《仿若好景长住》 第1页 书名：仿若好景长住 作者：师小札 人间四季，有你在我身边，仿若好景长住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勤，沈明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你在我身边，仿若好景长住 立意：认真生活认真去爱 第一章 除夕前的最后一天，宋勤在下午两点前快马加鞭地结束了所有工作，利落地关闭电脑，下了班。 回家之前，她赶了一趟集市采购了一些年货，拎着满满两大袋，往出租车里一钻，终于松了一口气。 窗外的景色和往常一样，只是路边的树上添了好多串大红灯笼，喜气陡然间跃出青色的树枝。她侧头欣赏充满年味的一条街，热闹之余不免有一丝落寞。 她有两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时间久了也成一种个人习惯。父母很早离异，分别组成了新的家庭。爸爸那边有了新的孩子，妈妈再嫁的男人本来就有一个女儿，每逢过年是他们各自忙碌和团圆的时光，也是她不太适合出现的时间点。为避免尴尬，她留在这座城市过年是最轻松自在的。 在车上，微信工作群已经纷纷跳出了新年祝福语，也有人在商量团圆饭吃什么好。 宋勤和大部分打工人一样，下了班也是习惯拿起手机不停地刷群里的消息，生怕漏了什么。她一边看一边捏一捏酸胀的后颈，不时地和司机聊几句天。 司机是一个直肠子的人，问她多大了，她回答二十七岁。 “二十七？那还小啊。”司机笑笑说。 “是吗？我感觉称不上小了吧。” 司机又问她在哪里上班，她也告诉了他。 “花系缘啊？我好像听说过。那款APP挺热门的，我周围也有人下载。”司机趁等红灯的时候喝了一口水，继续唠嗑，“那你是小红娘啊？” “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以为做媒的都是阿姨辈的人，没想到现在什么都年轻化了。”司机感叹世界变得快之余唠叨一句，“那你自己应该有对象了吧。” 宋勤未来得及回答，善良的司机已经改口：“我好像说了句废话，是吧？如有冒犯，你就当没听过。” “我还没对象。”宋勤直说，“其实我已经单身二十七年了。” 司机呵呵笑了，似乎觉得这句话挺有趣的，补话说：“正常，很正常啊，这种情况现在也多见。” 宋勤不再多言，低头看微信群。 回到家，宋勤点了一份外卖，吃完后开始收拾屋子，陆续忙到近八点。等下楼倒了所有的垃圾，回屋后疲倦地踱了一圈，欣赏一下客厅墙上挂的春联、饭桌上摆放的鲜花盆栽、长几上搁着的橘子葡萄和柿饼、柜子里的两大罐坚果，忽然觉得这一刻也挺有年味的。 感觉到累，她决定早些睡觉。不过睡前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来自茹姐的消息，她又提起精神。 茹姐是花系缘的VIP会员，为她提供全方位托管式的服务是宋勤的职责。不过茹姐是很有性格的女人，线下的各种社交活动大多拒绝，传给她的男会员资料，她也是意兴阑珊地扫一眼。这让宋勤猜测她现阶段并不想结婚，来花系缘不过是为了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明天又有人等着看我笑话了。”茹姐说。 “不会吧？现在饭桌上几乎都不催婚了。”宋勤回复。 “不会明催，但是眼神和表情会透露出不少东西。” “随便他们啦，你坦然自信就好。”宋勤很自然地多加一句，“属于每个人的缘分时间不一样，有快有慢。” 茹姐没有再回复了，纯粹当这句话是笑话。 宋勤点开茹姐的微信头像，放大看了看，是一张二十五岁拍的艺术照，距今有十二年的时间了。 十二年，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说来所有形容时间的词读来都很残忍，无论男女，在这些词汇面前会不自觉地折腰，感受到自身渺小。 每个人的容颜、存款、业绩、目标，所有完成与未完成的，在时间这个对手面前，有心无力。 对宋勤来说也一样，她觉得时间越过越快，尤其是这两年，然而对比飞逝而去的年月，自己拥有的就如同沙滩上无数堆小泥沙中的一个。 她有时候会自省，也有悔意。要是高中三年刻苦读书就好了，至少不花时间去暗恋隔壁班的男生。青春期那些自我营造，用来自我麻痹的绚烂泡泡可能是致命的，代价是她高考成绩不理想，仅仅考取了一所普通的学校，还因为分数低被调剂到一个冷门专业，等毕业后发现对口的工作非常少。为了营生，她四处投递简历，打了无数份薪水参差不齐的短工，最终来到了花系缘。 对现在这份工作，起初她有深深的无力感。她质疑过工作价值，是否太琐碎？太无聊？这和她小时候向往过的职场丽人身份相距甚远。但事实是，她必须心无旁骛地完成每天摆在眼前的数项事情，不花时间在抱怨上。 她只能努力工作，试图以一种向上的姿态冲出困境，只不过真的很累。 但谁不累呢？在这个世界上，能躺在沙发上赚钱的人少之又少。 宋勤捞过一个橘子，慢慢剥开，橘子很甜，她没有买错。 还好还好，放松的这一刻，她是开心又知足的。 -- 第2页 第二天是除夕。 宋勤好不容易等来能睡到太阳高升的日子，却在八点不到被自己饿醒，她深深觉得自己太蠢了。 煮好的泡面吃了两口就不香了，她味同嚼蜡，睁着眼睛在想各式早餐图鉴。生煎包、锅贴、艇仔粥、虾饺、炒蛋加火腿肠加芦笋。终于，她放下筷子，决定出去溜达一圈，看看这今天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异常冷清。 小区周围为数不多的几家店铺今天都不营业，这在意料之中。她走出小区，过了两条马路，左拐到逸兴街。 离逸兴街不远就有一个地铁站，人流量还可以，因此有不少小店面纷纷挤在这条不长的街上，变化也是日新月异。常常几个月不来，刚眼熟的店面就改换成别的了。 她想碰一碰运气，看看能否在除夕这一天觅食成功。 虽然有了预料，但路过“今早”时，宋勤依旧意外这家平日被踏破门槛的餐厅今天一个人也没有。她停了步，往窗口探了探，店里的灯也只开了一盏，光线暗沉，不知是不是在营业。想到平常路过这里总能闻到类似焦糖爆米花的讨喜味道，她走上前，拉开门，客气地问了问：“请问今天营业吗？” “看你需要什么。”一个还挺好听的声音从料理台后凭空升起。 咦？人在哪里？宋勤寻声走过去，不料脑袋差点和一个刚捡起东西来的高个头撞上。 她后退一步，方便看清楚眼前的人。 面前是一个穿着蓝色的卫衣，戴着口罩的男人，口罩上方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一愣，很快说：“有热的吗？我需要一些热的。” 他回答她：“只有烤吐司、炒鸡蛋、土豆泥和热牛奶。” “那我要一个烤吐司和炒鸡蛋吧。”宋勤斟酌了一下，笑道，“就这些好了，谢谢。” 他示意她随便找个座位坐下。 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宋勤开始打量他。她猜他应该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毕竟很少能见到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是从哪里看来的，好像是哪个网上的评论，说这家餐厅平常人满为患的原因是有几个颜值颇高的服务生。 那么口味也许很平庸也说不定。 幸好等的时间不算长。她吃了没几口，心里就有了评价：是意料的平庸。 不知是不是给她加量了，她看着满满的一盘炒蛋，感觉吃完不知是猴年马月了。想到这里，她有些无奈，抬眸看了一眼站在料理台后的人。 “味道不好？”他主动问她。 “味道很淡。”她说了实话。 “有的吃就不错了。” “……” 她闻言愣怔，这是一个专业厨师应有的态度吗？这么拽的？ “附近的菜场和超市都打烊了，没法采购到新鲜食材。”他说，“特别想吃的东西你只能回家自己做。” 原来他是解释这个。 “但是，食材不太新鲜和做得好吃，这两者也不完全矛盾吧？”她尴尬不失礼貌地说，心里纳闷他的借口找得另类。要知道她吃过不少美味的外卖，很清楚有些食材多么糟糕，但往往凭调料和火候力挽狂澜。 不像他烹调的食物，丝毫都不打算挣扎一下。 “做得不好吃也正常，因为你今天没能遇到专业厨师。”他用自己的逻辑说话，“我是第一次在这里下厨。” “哦？你不是厨师吗？”她更纳闷了。 “餐厅是我开的。”他说，“今天过来看一看，顺便给进来的客人提供点现存的食物。” 宋勤没想到会遇到这样性格的老板，瞬间有些接不上话来。不过是职业的缘故，平素和无数性格奇葩的人打过交道，她也习惯了尬聊，于是问他：“你们餐厅放假到什么时候？” “他们初七上班。” “他们？意思是这段时间这里还有人？”她思索，不会就是他吧，貌似等于是无用功。 他未回答，手机响了。 她听见他接了电话，平淡地说：“对，我是沈明晰，你说。” 宋勤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然后忽然就魂穿了小学时光。 沈明晰？真的很耳熟的名字。她想起那个站在舞台上举着话筒的小主持人。 可能是同名同姓？她心想不会那么巧的。 他说完了电话，低头刷手机，没有回答那个中断了的问题。 宋勤也不再多问。 等勉强吃完了面前的食物，她拿手机去买单时，意外地被告知自己获得了一个五折优惠价。他人很实诚，给出的原因竟是鸡蛋不是最新鲜的，味道也确实不怎么样。 宋勤心情好了一些，随口打听：“你叫沈明晰吗？” 他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你认识我吗？”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近在咫尺，手指轻按在手机屏幕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她看来，传递的意思很明确，对萍水相逢的人她这么直问有些不礼貌。 “我只是刚刚在无意间听到了，觉得你的名字有些耳熟。”宋勤说，“没别的意思。” “哪里耳熟？” 宋勤没想到他会追问，想了想坦率说了：“小时候电视上有个很可爱的小主持人，他的名字和你一样，那档节目是‘周末有诗云’，我每周必看，还把节目上的每一首古诗都摘抄下来。” -- 第3页 他闻言似乎笑了笑，性质不明，而后直接指了指二维码收款机。 宋勤赶紧付了钱，也不好意思再问别的了。 回去的路上，宋勤还在思索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小主持人。在她印象里，那个小主持人总爱穿一套卡其色的格子西装加西裤，五官非常端正，声音清越，小小年纪台风很稳。 当年她每期必看那档节目，还捧着本子边看边摘抄。记得有一回，看了一半，电视机突然花屏了，她使劲地拍，拍得掌缘都发红了，屏幕怎么也恢复不了原状。晚上她任性地向爸爸提出买一台新电视机的要求，结果被爸爸说了一句你事多。她记得那顿晚饭吃得很失落，可能小小年纪已经察觉到他们快离婚的动静，她眼睛酸酸的，心里也是。 不过多亏了那档节目，她摘抄了好多古诗，虽然不能背诵成功十分之一，但总算是受到了一些文学熏陶。 每期结尾小主持人朗诵的“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她当年背了很久，现在读出一个开头也能顺着说下去。 可能是他吗？估计是同名同姓，宋勤一边走一边想，若真是同一个人的话，概率和买到盲盒里的隐藏款差不多。 脑子里竟然出现这么一个不恰当的类比。 当然她从没有买到过盲盒里的隐藏款。 第二章 这个除夕宋勤过得很简单，即躺在沙发上一边发微信一边刷剧。在海量的“除夕快乐”里挑出来自父母问题，他们问她是不是一个人，晚上吃什么，她慢慢回答。 因为她的朋友圈分了组，给父母展现的是相当美好的一面，例如自己烹饪的健康早餐，罕见的晨跑，百年一见的图书馆打卡。久而久之，不仅她有了良好的错觉，父母那边同样有了诡异的错觉，自己的女儿相当自律，靠自己可以过得很好。 直到腰酸腿麻，宋勤才去厨房加热自己早买好的半成品菜，再榨一杯水果汁，算是一个人的年夜饭。如果说本来还觉得能享受属于一个人的时光很轻松很自在，一到时间点，等朋友圈齐齐晒出了年夜饭，对比就相当惨烈。 同事们各有精彩：小贾姐身体力行，一人扛起了九个人的年夜饭，满桌菜色香味俱全，定睛一看几乎全是硬菜；结婚两年的媛琳擅长烘焙，枫木长桌上那盘烤得蓬松柔软的面包看得人垂涎三尺，拌的蔬菜沙拉也清新可人；小汪帅哥也相当贤惠，举着大勺子在一个铁锅炖羊肉旁灿烂微笑，更别提后面还有一盘洒满蒜末的烤鱼…… 宋勤顿时觉得自己买的咖喱鸡肉焗饭不香了，不过依旧打起精神拍了照，上传了自己一个人的年夜饭，并附上一行祝福语。 很快微信的消息纷纷跳出来。 小贾姐：“勤勤，你要不要来我家？我这里什么都有。” 媛琳：“亲爱的，你的咖喱鸡肉饭看起来也不错啊，哈哈，等上班了我带烤饼干给你。” 小汪帅哥则发了一条自己女儿的语音祝福过来。 宋勤一一回复，心里也热乎起来。 就这样，她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顺便打开电视机看节目。等过了九点，宋勤给工作群的客户发了一段情真意切的祝福语，也相应收获了一堆祝福语。 宋勤陆续回复完了才放下手机，去厨房热了卤鸡爪，拿着坐回沙发看节目。电视上的主持人正在朗诵有关“春”字的古诗，她默默吐出一句“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且不自觉地笑了笑。 十一点多的时候，晓葭来找宋勤聊天，宋勤一见几十秒的语音，点开耐心听完。 果然，让晓葭焦虑的事没能幸免。她的妈妈在众亲戚面前批评她人懒如猪，从不做家务活，自理能力为零，到了这个年纪还买公仔玩偶，无药可救。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不满意她还没有出嫁。 “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她为什么一定要放在大家面前说？说了我就会知耻吗？不做家务活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我也想做啊，明明是她嫌弃我不让我上手啊。买公仔玩偶也招惹她了吗？谁规定二十八岁就不能买了？”晓葭很委屈。 晓葭也是宋勤的客户之一，认识时间久了，倾听晓葭的各种心事也成了宋勤的习惯。 大多时候她只是负责听，因为她知道晓葭找她只是吐槽而已。 “其实我不太想交男朋友。”晓葭忽然感叹，“但如果出现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我也愿意尝试。最好是长得像我老公，低配版也勉强可以。” 老公指的是晓葭的男偶像。 宋勤早清楚晓葭的择偶条件除了颜值还是颜值，以至于给她介绍对象的难度很高。 “其实婚姻是志同道合的人的契约，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能过上比较舒适开心的日子。至于颜值方面，你可以适当降低一下要求。”宋勤慢慢打了一串字过去。 “我做不到啊！爱过璀璨少年的女孩怎么可能轻易喜欢上普通人？” 宋勤知道她会这么说，不再多言。 “妈妈煮好夜宵了，我去吃啦。”晓葭发来一个“很馋的”表情包后溜走了。 其实宋勤有些羡慕晓葭。不管如何，能一直待在父母身边的女生总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天真浪漫。 尽管除夕夜收到再多的祝福，宋勤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早早地睡美容觉好了。 -- 第4页 躺在被窝里，宋勤想到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了。一旦假期结束，注定忙碌，注定奔波，也注定会挨骂，但也总会收获一些让人欢喜的成果吧。 别多想了，睡吧。 她关了夜灯。 宋勤再次出门已经是初五了。她感觉连自己身上的睡衣都快被穿臭了，赶紧脱下来，换上干净的外套，把睡衣晾在窗台上吹吹风。 宋勤去公园溜达了一圈，简单地运动了一下，休息的时候抬头看天，似乎有下毛毛雨的趋势，她见好就收，坐地铁回来。 走出地铁站，没多远就是逸兴街。她路过“今早”时，还特地看了看，餐厅里竟然有一个客人。正巧她有些累，想歇一会儿，于是拉开门走进去。 今天也是沈老板坐镇，他依旧戴着口罩，只是换了一件深色的卫衣。宋勤感觉他看见她的瞬间眼睛显然流露出“我做菜水平极差你怎么还来上当”的疑惑。 “我要一杯热牛奶。”宋勤大方地说。 “稍等。” 宋勤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正好面向餐厅里的另一位客人，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正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 宋勤看了看她的盘子，炒蛋就动了一口。 热牛奶很快做好，宋勤一边喝一边看着窗外。没一会儿，她听到轻微的抽泣声，回过头一看，是那个高中女生在哭。 对方一边哭一边抬头，偶然间和宋勤目光对上，宋勤温和一笑，小声问她怎么了。 “我在和爸妈吵架了。”女生直直地说。 假期果然是亲子关系最紧张的时候。 “哦，那你先吃东西吧，别饿着了。”宋勤点了点她面前的盘子。 “他们都说我肥，害得我现在吃东西都有压力。” “你在青春期吧？长身体的时候发胖没关系，以后会瘦下来的。”宋勤说。 “那为什么班上就我一个女胖子？她们都不长身体吗？”女生反问。 “因为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啊。” “那为什么偏偏我属于易胖体质？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宋勤浅表地安慰她了几句，类似健康最重要，瘦不代表是美，美本来就是多元化的，云云。 “可是男生都喜欢长得瘦的女生，难道你要否认？” 宋勤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说：“确实，对大多数男生来说，他们比较喜欢瘦的女生。” “不仅瘦，还得漂亮。” “是啊，长得又瘦又漂亮的女生，他们最喜欢了。”宋勤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画圈，想了想说，“但你何必去在意男生的想法？你现在重要的是学业吧。” “读书再好也就这么一回事。”女生小声说。 “不，可差太多了。”宋勤有感而发，“我就很后悔高中时候没有刻苦读书，导致之后的人生错过了很多机会。当时我也老关注自己的胖瘦，脸上有没有长痘，穿什么衣服好看，现在想一想真的无聊。将来你会发现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打扮自己，但如果想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现在好好读书是非常重要的。” 她一不小心又说多了，然而这番话对青春期的女生而言几乎没什么作用。 果然，女生觉得宋勤有些烦，不再和她说话了，拿叉子挑着盘子里的炒蛋，很勉强地吃了一口。 “太难吃了。”女生放下叉子，“我走了。” 女生走后没多久，宋勤也去结账，微笑地对沈老板说：“牛奶很好喝。” “是吗？”沈明晰看了她一眼，“对面的便利店开门了，直接买来的。” “……” 哎，他今天依旧很直白。 “为什么一直看我？”他忽然问她。 宋勤想了想，好奇地问：“请问你和当年那个‘周末有诗云’节目的小主持人是同名同姓吗？” “对，同名同姓。”沈明晰看着她，语带无聊地说了一句，“你好像挺喜欢和人说话的。” “你刚刚都听见了？我和那个女生说的话？”宋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听见了。”他重复，“长得又瘦又漂亮的女生，他们最喜欢了。” “关于这个，我好像也没说错吧？难道你不是吗？” “我说不是，你也不信吧？”他低头浏览起手机新闻。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头，看见面前的人还没走，有些困惑。 “为什么我老觉得你是呢？”宋勤琢磨着说。 “你总打听这个干嘛？是与不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小小年纪隔着电视机就喜欢上他了？” 宋勤闻言很是尴尬，只好解释：“我只是比较佩服他，看他小小年纪站在舞台上一点也不发怵，我觉得他很厉害。” “小时候越厉害长大后可能越平庸。”他说，“你没听说过这个定律吗？” 宋勤不置可否，心想自己今天过于啰嗦了，其实早该走了，留到现在已经够古怪了，何必对他如此好奇呢？她想着低下头，这才察觉自己的手指压在一张崭新的纸质菜单上，而菜单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她正要收回手，男人的手放下来，直接抽走了那张菜单，指腹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温温热热的感觉，和刚才喝的那杯牛奶温度差不多，她不由地缩了缩手指。 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快了一下，她没忍住多瞟了他一眼。 -- 第5页 “就快下雨了，你带伞了吗？”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语气平常，“没带的话你可以借一把。” 他的餐厅有借伞的服务，手机扫一扫就可以。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赶回家来得及。”不知为何，她心里暖洋洋的。 “那你赶紧回去吧。”他提醒她，“被雨淋着很容易生病。” 哦，被人关心了，她心里暖洋洋的之外多了一丝尴尬。 宋勤出了门，很快速度地往前走，快走到街头的时候才放慢脚步，回头看一眼，只觉得心里有一种有古怪的感觉涌上来。 她心跳得很快，不知是不是走路速度太快的缘故。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想起刚才和他手指相碰的那个瞬间，是什么感觉？他的指腹很软，令她有了一种错觉，仿佛是触碰到了一根羽毛。 莫非是她太久没有和一个异性有过肢体接触了？就这样短暂的一下竟然令她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奇怪遐思，像是一颗小萌芽，麻溜地从土壤里钻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似曾相识的释放感。 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单恋的那个男生。对方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在擦肩而过时，弯腰帮她捡起了一张掉在地上的试卷，笑着说了句“字写得真好看”而已。她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了好感，以至于常常借着去厕所的路上往隔壁班偷偷看他一眼。每见他一回，她能明显感觉到青春期里积攒的那些不开心会释放出来一些。 这似乎是她的老毛病了，在某一个瞬间莫名其妙地对一个人产生了好感。 幼稚得可怕。 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她依旧会重蹈覆辙，仿佛没长大一样。显然这次更夸张，事到如今她连他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显然是不理智的，在旁人看来是个笑话般的事情。 别说旁人了，她自己都会笑自己。 但她好像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心里的小雀跃。 似乎是为了佐证这样的感觉是不是瞬间即逝的，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没事做的宋勤又去了一次“今早”。 一路上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这样做不太正常，几次试着折返，但终究还是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逸兴街。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宋勤在门口就碰到沈老板了。他在弯腰摆弄门槛旁的一个盆栽。于是，几乎是猝不及防，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该说的台词，他已经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朝她的人看过来。 他竟然没有戴口罩，她得以看清了他真实的五官。当下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爱穿格子西装，表现老成的小主持人长开后就该是这样：棱角分明、鼻梁挺拔、黑眸如星河。 他直起身，将摘下的枯叶扔在边上的小垃圾桶里，主动打了个招呼：“早啊，要进来坐吗？” 她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句话：“完了，怎么他长得这么好看？” “进来吧。”见她没拒绝，他直接拉开了门。 宋勤跟着走进餐厅，立即闻到满室的咖啡香和面包香。 “是我点的外卖。”他指了指一张桌子上的一堆东西。 “这么多？”宋勤走过去扫了一眼，好像有十几份。 “今天十点员工要过来开会。”他解释，顺便低头看了每一杯咖啡外的标签，然后拿起一杯递给她。等她接过，又递过去一个香喷喷的白巧克力夹心酥皮面包，连带着透明纸袋。 “一共多少钱？”她开口问价格。 “免费。”他干脆地说，“你坐下吃好了。” “我不坐了，等会儿你们就要开会，我不影响你们了。”宋勤心里有些紧张，“谢谢你的招待。” “也谢谢你之前两次捧场，不至于我在的几天营业额为零。”他说。 “其实春节营业已经属于业界良心了。”宋勤想着自己还能说什么，“我想说……” “你想说什么？或者想提什么建议？”谁知他反应很快，似乎是属于老板的惯性思维，能敏锐接过每一个客人犹疑的开头。 宋勤愣了愣，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好像只是为了和他多待一会儿，所以有些没话找话。 当然她这个想法来得太突兀，不可以坦白地说出来。 “没什么。”宋勤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很客气地说，“你买的咖啡闻起来很香，面包也是。” “时间还早，你坐下吃吧。”他看了一圈室内，“随便哪里都行。” “真的不了。今天天气不错，我准备去公园走一走。”宋勤说，“咖啡和面包我带去吃好了，再次感谢你的招待。” 第三章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宋勤带着几分强打起来的精神，完成早上的部分工作后为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她看了一眼记事本，在整理客户资料和策划同城交友活动两项后打了勾，后面三项还需完成，她只有一杯咖啡的时间。 一松懈下来，她不由地又想起了沈明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心魔？ 为摒除杂念，她很快喝完咖啡，继续投入工作。 中午的时候，她接到晓葭的电话，邀请她一起吃中饭。 晓葭工作的地方离花系缘所在的写字楼很近，偶尔她会约宋勤一起吃午饭，就近在写字楼隔壁的咖啡厅吃简餐。 -- 第6页 晓葭这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作为晓葭的“小红娘”，宋勤在确认这个人既非男偶像也非纸片人之后由衷地说：“这是好事。” 晓葭说假期的倒数第三天，为逃避母亲大人的唠叨，她去逛了博物馆，看了一场关于瓷器的免费的展览。那个人是现场的解说员。 “他英文很流利，讲解生动有趣，结合历史知识，连在场的几个外宾都夸他有才华。”晓葭兴奋地说，“我和你说，他气质特别好，站着的时候就和一棵小白杨一样挺拔，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那他长得如何呢？”宋勤知道这是晓葭最看重的。 “哈哈，和你说你都不信，他不是大帅哥，顶多算是五官端正，压根不符合我平日里的要求，但神奇的是特别合我的眼缘。” “我早就说过，颜值不是唯一的择偶标准……” 晓葭迅速打断了宋勤的老生常谈，直奔主题：“现在问题是我该怎么办？这几天我心神不宁，无论做什么事他的影子都会移到我眼前，再这样下去我没法正常生活了。” 宋勤安静了几秒后说：“如果是这样，我想你可以主动一些。” “怎么主动？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没看见他挂工作牌。”晓葭懊恼地说，“当时我太紧张了，都不敢上前和他说话，更别提要微信这样厚脸皮的事情了。” “如果他是博物馆的固定讲解员，官方网站上或许会公开他的名字，你可以去搜一搜。如果他是志愿者，那建议你再去一趟博物馆问一问，估计有人认识他。”宋勤说，“不过有一个重点，你得先确认他是不是单身，是的话才能进行下一步。” 晓葭点了点头，又说：“话说回来，我不能确定自己对他的心动是真实的还是单身久了之后的一种错觉，但这种感觉很强烈。” “我明白，不过这样强烈的感觉本身也不是容易发生的。如果他是单身，你可以主动追求他。” “那我去试试看，真找不到人就算了，谁让我那天不争气的。”晓葭吃了一口沙拉，迟疑后说，“其实那天不敢上前搭讪是直觉自己配不上他吧。他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说出口的词汇听着都很有美感，至少是一个研究生吧，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本科生。” 宋勤及时纠正她：“说了很多次了啊，你不能轻易否定自己。” “我也想改，但自信很难啊，毕竟我是一个连妈妈看着都会皱眉嫌的宝宝。” “停止说丧气的话，快回到正题。如果喜欢就先试着去找一找他，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宋勤温和地说，“你不仅是我的客户，更是我的朋友。我是真心希望你尽早脱单。” 宋勤回到公司，组里的同事正处于午餐后的八卦漩涡时间。没办法，他们这一行能八卦的实在太多了，家长里短、痴男怨女、彩礼风俗等，卷进去不说上大半个小时是出不来的。 组长小贾姐正在娴熟地分析婚姻的真谛，小汪帅哥适时进行反驳，媛林友好地分发椰子饼干给他们。 宋勤接过一块小饼干，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然而慢慢地，她的思绪逐渐飘散开去，只剩躯体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小贾姐标志性的颤笑声将宋勤的魂用力扯回来。宋勤回过神，心想：别再想那个餐厅老板了。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 “我们这周的活动就定在茶吧，内容嘛，就结合一些才艺表演，像是乐器和绘画，目的是将男女嘉宾的自身魅力充分展现出来。”小贾姐接过小汪帅哥递来的打印纸一行行地看，顺手修改，“活动的人数既不能过多也不能过少。我看男八女六是最合适的，可以激励几个男生当场就竞争起来。女八男六也可以，也得调动一下三十岁女同胞的积极性，提醒她们资源紧缺，不能老等别人来追求。什么？击鼓传花是什么东西？谁写上去的？太傻了，划掉。写春赋也没必要，曲高和寡，还会暴露出一些人的短板……” 从联系场地、筛选人数、节目安排、材料备置到公众号和微博发布文案，对VIP会员进行真挚邀约……一直忙到六点多，才能结束。 宋勤精疲力竭，揉一揉胳膊，准备下班。 走出公司，宋勤暗自心里一数，即便是在今天如此忙碌的状态下她依旧走神去想一个不该去想的人起码六次。 ……这确实是心魔。 堵不如疏，不如再去看一看？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 “今早”已经恢复营业，客人非常多。餐厅里的所有桌子已经满人了，门口还有等位的人在排队。 宋勤站在门口时就嗅到一阵又一阵浓郁的芝士香味，越发感觉腹部空空。室内有一个厨师和四个服务生，全是男的，无一例外长得高高帅帅的，她心想难怪会受年轻女生的欢迎。她大致望一望桌上的菜肴，品种丰富，显然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准。 她站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人。 “不好意思，现在是用餐的高峰，可能需要等待三十五分钟。”一个服务生走过来极为客气地通知宋勤。 “请问我可以选择打包吗？”宋勤问。 “打包也是要等的。”服务生算了算累积的外卖单，估计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也不少于四十分钟。” -- 第7页 “都这么久啊？那不用了。”宋勤也同样客气地说，“我下次再来好了。” 服务生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去忙了。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宋勤刚想离开，余光瞟到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匆匆走进来，随后听见他用急切的语气说：“我来取餐的，时间快超出了，麻烦先让一让我。” 宋勤退开一步，让他先进来。看了看源源不断过来的人，她越发觉得自己没事堵在门口不厚道，决定回去自己煮碗面吃。 外卖小哥麻利地取过纸袋，刚走没几步就接起电话，片刻后惊讶又无奈地说：“什么？你不要了？为什么啊？我已经在店内取餐了呀，刚才堵车所以迟了……” 对方似乎挂了电话，小哥手抓着纸袋，一脸疲惫和无措，正欲打电话再沟通，宋勤上前一步，礼貌地说：“您再问一问，如果对方坚持不要这份餐点，不如就卖给我吧。” 结果是宋勤带着这份打包精致的外卖回了家。 等她打开一看，有一块煎鱼、一小份土豆沙拉、一个撒着芝麻的紫米饭团和一份炒蛋。 她尝了一口炒蛋，是意料之外的鲜美，简直比沈老板那盘无味又混沌一体的另类炒蛋味道好太多了。 她不仅琢磨起来：她还能见到他吗？ 这样想着，她低头看一看自己的指尖，想起和他唯一碰触的瞬间，然后觉得自己的心思很病态。 一个晚上，宋勤都在试图恢复自己的理智。既然以后大概率都见不到他了，就不要再回忆无聊的细节了。成熟的人不该一直莫名其妙地惦记一个压根不了解也不熟悉的人。 她有了一番内心挣扎，结果是很晚才入睡。 第二天宋勤眼皮沉重，喝了比平常多一倍量的咖啡才坚持不瞌睡。 午休的时候，小贾姐吐槽起一个男客户，说他竟然嫌约会的女生态度不够真诚，给他的照片修过头，真人的下颔过宽，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明明自己特像河马好吗？”小贾姐哈哈地笑。 小汪帅哥无奈地说：“他们不都是这样吗？看不见自己缺点，又老盯着别人缺点，所以奔五了还单身。” “说起来现在的人都有些奇怪。”媛琳也说，“我这里还有个女生写明了‘绝对不接受手指难看’的男生。” “手控啊。”宋勤琢磨，“其实也能理解，人都有自己的审美。” 小汪帅哥打量起自己的手，问她们：“手指难看是指我这样天生指关节过大的吗？” “你的还好啦。”媛琳笑着解释，“我猜她的意思是不喜欢有胖胖手的男生。” “歧视胖胖手？我老公是胖胖手，我自己也是，要我看大多数人都是胖胖手吧。”小贾姐忍不住又乐了，“我的天，这个女生几岁啊？偶像剧看多了吧？过日子哪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手指头看，还想一根根地摸过去啊？细节控就是难搞。” “就是，有手就不错了。”小汪帅哥笑嘻嘻附和。 宋勤说：“其实我觉得眼睛比较重要，眼睛好看的话整个人都会加分吧。” “那当然了，心灵的窗口啊。”小汪帅哥点点头。 宋勤自然想到沈老板的那双眼睛，真的如同一扇窗，打开的一瞬间，春风、蝴蝶、云雾都涌进来了，拨人心弦。 不对啊，怎么又想起他了？ 宋勤匆匆打断了自己四散的思绪。 周六早上，宋勤早早开始做下午同城交友活动的准备工作。她去就近的一个小商品市场挑选了十几个车载香氛片和一堆包装纸，打算作为活动上的小礼物。 走出地铁站，她低头研究如何打包，想了好几个方案。直到耳畔传来鸟的啁啾声，她才抬头，看见几排小鸟组成一个几何形向一棵大树飞去，而后骤然收翼，齐齐隐藏在树枝后，潇洒利落，颇具美感。 这一刻，她身穿着新买的风衣，明显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她手拎着沉沉的大袋子，一步步向前走。 然后是她自己都没有料到的画面，她就这么轻易地再次遇见了原以为不会再见的人。 沈明晰刚从尚未营业的餐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盆花，弯下腰放在门口，再走回店里。 宋勤看见他的这一刻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心速节节高攀。 他今天穿了正式的西服西裤，而不是卫衣和休闲裤，使她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没一会儿，他再次走出来，已经戴上了一双手套，提着一个塑料喷水壶，利落地一边洒水一边拨弄枯叶。 她瞬间不是前进还是后退，思考片刻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庆幸是整洁得体的。 她走过去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看见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哦，是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半可能是的，她看见他眼眸里好像有点笑意，像是欢迎她的意思。 “你这么早就来店里了？”她尽量坦然地和他说话。 “等会儿要去高铁站。后面几天都出差，离开之前到店里来看看。” “专门过来给花浇水？”她问。 “顺便浇水。”他回答简短。 她想了想说：“其实你的餐厅生意很好，你不用太担心。” -- 第8页 “听起来你最近也来过了？” “嗯，来过一次。不过人太多了，我只能要到了一份别人正巧取消的餐点。” 他点了点头，一时没说别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花上，默默打量。 在他沉默的间隙里，宋勤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静地看他。 早晨的光线似乎很眷顾他，恰当好处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她明显能看见他白如玉的耳垂以及衬衣翻领上方的一截白皮肤。不知怎么的，她脑子里浮现“风前香软、春在梨花”几个字。 顿时，她觉得自己好像病得不轻。 “下次想来用餐可以早一点过来。”他忽然又开口了。 “好。”她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店好像不接受预约。” “因为店不大，客观条件不允许留位。”他回答她。 “如果我突然想过来用餐，但又不确定人多不多，有没有空位，只能打电话问吗？”她又问。 “一般不会那么忙，除非是用餐高峰期。”他说，“当然你可以事先打个电话问一问。” 她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下，笑容带着几分期许几分明媚。 他看她的眼神显露出一丝小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笑得有点开心。 “对了，我能不能加你的微信？如果要订座位我可以直接联系到你。”宋勤缓缓地说，“会不会不太方便？” 话说出口，她感觉四周流动不已的春风略有些凝结，心想：要是被拒绝也正常。 他没说话，似乎斟酌了片刻，随即拿出手机，显示自己的二维码名片给她。 于是，她成功地加他为自己的好友。 第四章 下午茶吧的活动办得不错，流程紧凑，气氛热络。难得的是茹姐也到场了，而且对一个气质清新的高个男生多留意了几眼，之后还不动声色地抓住机会坐在他对面。但很可惜，清新男对这位比自己大六岁的姐姐很是敬畏，似乎连对视都避开了。 经宋勤观察，茹姐一共主动了两次，而对方左顾右盼，频繁喝水，茹姐看出没戏就不再搭理他了。 活动结束时，已有三对男女自觉地挨在一块。 至于茹姐，她提前离开了。 宋勤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茹姐，问她对今日活动的看法。 “很无聊。”茹姐说，“以后这样文绉绉的活动不必再发给我了。” 宋勤自然要问得详细一些，但茹姐像是累了，丢下一句“我去补觉了”就不再回复了。 宋勤的好心情没有受到影响，当然是因为她早晨要到了沈老板的微信。 因为忙碌，她现在才有时间点开沈明晰的微信头像放大看一下。他的头像图片是一条在鱼缸里的鱼，像是家里养的。他的微信号是shmx2012开头加一串数字的混搭。 她给他的备注改成了“沈老板”。 然后点开他的朋友圈一看，是一条直线…… 宋勤瞬间感觉到了暴击，好心情直线降至最低点。默默沮丧了半分钟，她又想明白了，她和他本来就不熟悉，他凭什么给她看日常呢？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她不必特别失望。 她很快想着该如何和他打招呼，如果打了招呼他会回吗？她想了一会儿，简单地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等待、等待、等待。 等待中她终于体会到一种“你那边仅过了一秒，我这里已枯坐了三个月”的感觉。 二十五分钟后屏幕跳出了他的回复：“？” 宋勤顿时一脸黑线，猜想他可能没认出她来，赶紧发了一句自我简介过去，顺便问：“你还在高铁上？ “已经到酒店了。” “需要做准备工作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没有再回复了。 宋勤坐在沙发上，一颗心俨然已经经过了一番起落。起是因为有了他的联系方式，至少不用像晓葭那样去茫茫人海中捞人，想到此刻他就躺在属于自己的好友列表里，她觉得很安心。落则是因为好像她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还能怎么样呢？她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算了，该干嘛就干嘛，她站起身去洗衣服了。 没料到给予宋勤灵感的人是晓葭。 晓葭晚上发微信过来。 她告诉宋勤自己下午又去了一趟博物馆，没料到顺利“捞”到人了。他叫程小威，是一个历史系的研究生，来博物馆当志愿者，年纪还比她小一些。抱着“再错过不如去死”的信念，她直接上前说：“你讲得太有范了，让我受益匪浅，连带着对陶瓷的历史都有了兴趣，只不过还有一些地方有困惑，像是这里……你看我能不能加你一个微信方便请教呢？” 程小威没看出晓葭的企图，以为她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单纯女孩，爽快地答应了她。 “加了微信后因为太激动以至于我还没能平复心情好好地和他说上一句话。”晓葭发来一个掩面流泪的表情。 宋勤回复：“感觉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啊。” “对了，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 “这个必须问啊。”宋勤想起自己似乎也忽略了同样的问题。 “可是刚加微信就问你有没有女朋友，这也太奇怪了。” “不如就先向他请教，然后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有技巧地问他是否单身。”宋勤教她，“如果他是单身，你就继续，如果不是就果断放弃。” -- 第9页 “说真的我很怕听到他不是单身这个答复。”晓葭发来一个抓狂的表情，“天会直接塌下来的。” “但这个很重要，不能逃避。” “好吧，我明白。”晓葭多打几个字，“当小三是可耻的。” “当然。” 晓葭做了心理建设后去聊天了，让宋勤等她。 宋勤心想：我也得知道他是不是单身，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可耻的人。 晓葭一聊就聊了好久，结束后第一时间来向宋勤报告：“他向我科普五大名窑，差点连宋史都说完了，还往乾隆、唐三彩接下去说，整个滔滔不绝，导致我压根没机会插话。” 宋勤看了晓葭主动发来的聊天截图，也看出了一头热汗，那一段又一段的解答不亚于老师授课般的认真详实。 “为了明天能提出比较有深度的问题，我还得熬夜去学习一下相关方面的知识。” “需要这么拼？” “还好啦，瓷器史研究起来也挺有趣的，我都快爱上了。”晓葭发来一个俏皮的表情，“我决定以后每周都去博物馆听他讲解，给他捧场之余还能提高文化水平，一举两得。” 宋勤不由地笑了，然后目光停留在“捧场”两个字上。 宋勤坚持在“今早”点了三天的外卖当晚餐。因为餐厅生意好，她几乎每天都要等到七点半后才能吃到。她点了不同份的套餐，失手率为零，越吃越觉得这家店真心不错。 第三回吃的时候，她特地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沈老板，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他的回复：“味道可以吗？” “我觉得很好吃。” “你给好评没？” “你这么直接吗？当然给了，这必须得给啊。”她笑了。 “下次你过来，我给你打折。” “店里人太多了，估计去不了。” 他没有回复了。 宋勤也没有一直干等，又去洗袜子了。等回过头一看，已经有了新的回复：“周六早上如果有时间可以过来，请你尝一尝厨师做的新品。” “真的吗？会不会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我们本来就会随机请一些客人来试吃。” 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几句聊天，宋勤却为此开心了一个晚上。她拿着手机看了很久，还跳下沙发在客厅里跑了一圈，都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兴奋。 因为太开心，她的交感神经一直过度活跃着，难免睡不着。 神奇的是第二天她上班凭借一杯小容量的黑咖啡便迅速恢复了好状态。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媛琳问宋勤。 “你看得出我很开心吗？”宋勤好奇。 “看得出啊。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因为我最近找到一家很好吃的外卖店，所以特别开心。” “就因为这个？” 宋勤趁机安利“今早”的外卖盒饭给同事们。 “是那家啊，我听说过。据说店里的服务生都很帅，小姑娘都是奔着颜值去的。”媛琳笑着说。 “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呢？”在一边听她们对话的小汪帅哥说，“只有做菜很糟糕的店才会想办法用颜值吸引人。” 为了证明“今早”的实力，中午宋勤下单了六份套餐请整个小组的组员吃。 结果大家赞不绝口。 “对了，我发现你最近买了新衣服，头发不扎马尾辫了，粉底的颜色也变了。”媛琳依旧盯着她，“我还是觉得有情况。” 宋勤笑而不语。 “不承认就算了。”媛琳和小汪帅哥相视一笑。 周六一大早，宋勤破天荒地在六点多睁开眼睛，洗漱后草率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然后马不停蹄地洗头、化妆、穿衣服、搭配首饰，整整耗费两个小时。 当她站在全身镜前检查自己有无不妥，突然有一个声音从角落里飘出来：不过是一次免费试吃的机会，你需要准备这么久？ 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用卷发棒把长发打理成了微卷，换上了休闲风的牛仔夹克衫加长裙，穿上一双短筒靴，配上一只酒红色的真皮斜挎包。 当她出现在“今早”门口，时间还不到九点，似乎来早了。她进去一看，料理台后有一位厨师正在忙碌。 “竟然来得比我早。”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宋勤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撞上沈明晰的一双眼睛，喜悦突然降临。 身穿衬衣和休闲裤的沈老板就停在她身后，手上拎着袋子，看起来像是刚完成采购。他绕过她走向料理台，把袋子递给厨师。 “你随便坐。”他对她说。 宋勤依旧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看了一眼玻璃窗上的自己，确认发型没有乱。 没多久，沈明晰递给她一杯热咖啡，说：“稍等，东西快做好了。” “没事，我不急。”宋勤喝了一口热咖啡，补充说，“我吃过早餐了。” “你吃了什么？”他问。 “不多，就一些水果和饼干。”她笑了，“我得留给胃口试吃。” “难为你了。”他闻言似乎笑了一下，“等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宋勤觉得他笑得有些温柔。 端上来的是卷饼和迷你汉堡，旁边摆着六个调制好的酱汁，宋勤试着拿出专业的态度品尝。 -- 第10页 沈明晰就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方桌，安静地看着她吃，这无疑让她感受到了压力。 “你吃东西都这么小口吗？”他问了一句。 “我想细嚼慢咽比较好，能更仔细品味出它们的不同。” 宋勤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姿态严谨得仿佛是在科学实验室，心想：你这样看着我，我不免就如此做作。 闲着没事，沈老板有些无聊地把她品尝过的酱料小碟推到一边。 宋勤低头吃的时候一绺头发从肩膀一侧滑落，她顺手一拨，但没多久又滑落下来，她又是拿手一拨。等到头发第三次滑落下来，她听到他说：“当心碰到了。” 她抬眸看他，他已经伸手过来，手指轻轻拨开她的那绺头发，避免掉在她面前的一个酱汁碟上。 他的举动让她的耳朵有些发烫，这在她看来这似乎是亲昵了一些，但他表情很自然，仿佛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宋勤吃完后给出评价：“味道都很不错。不过相对来说，我比较喜欢这个酸甜的水果酱汁配卷饼，那个有杏仁颗粒的酱汁配小汉堡。” “好，我会参考你的建议。” “都是那位厨师做的？”宋勤明知故问，只是想借机表扬一下厨师的厨艺。 “当然，绝没可能是我做的。” “其实你做的也还可以。”宋勤顺利找到了一个词汇，“感觉很有诚意。” “听起来不像是一个恭维的词。”他说，“你直接说难吃也没事，我也不会被打击到。” “真的不到难吃的程度。”宋勤认真地说，右手略微拘谨地捏着小勺子，犹豫后轻声问他，“你平时下厨多吗？会想着做给女朋友吃吗？” “不多，偶尔会练练手，炖个汤。”他视线停留在一个空盘上，停顿后说，“我还没有女朋友。” 宋勤的一颗心瞬间天宽地阔，整个人像是被一朵云轻轻地托起来，有一种轻快到不真实的快乐感。 趁沈明晰接电话的时候，她拿出化妆包，对着小镜子补了补口红，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展开笑颜。 第五章 沈明晰回来时当然没有察觉出宋勤已经悄悄补过妆了。 宋勤也知道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没好好打量过她，但依然想在他面前呈现出好看的一面。 “你等会儿有什么安排？”沈明晰问她。 宋勤猜想这是婉转提醒她可以离开的意思，于是说：“可能去商场逛一逛。”她说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识趣地说：“差不多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看样子今天的见面就到此为止了，宋勤有些遗憾但也找不到任何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沈明晰送她到门口，为她推开门，“谢谢你今天过来。” 宋勤安静地笑了笑。在他的注视下，她感觉到一股无法忽视的不舍感推着自己往他的方向前行，然后开口说出一句自己没把握的话：“真的要感谢我，不如你送我去地铁站？” 她本来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准备一等他迟疑就立刻说“我开玩笑的”，谁知他说：“好，走吧。” 宋勤的心里一下子开满了一排小花，摇曳芬芳。 能和他多相处一会儿也是很开心的，她很知足了。 他们慢慢走在这条除了小鸟啁啾声外没什么杂音的街道上。 宋勤开启了一个话题：“我前几天请同事们吃你们家的外卖了，因为他们质疑服务生太帅的餐厅品质会差一些，我想证明不是。不过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你们餐厅招聘服务生时真的有长相门槛吗？” “坦白讲，确实考虑了女性市场的需求。”他说，“高颜值向来就是一种稀缺资源，若合理使用的话会有不错的收益。” “那如果源源不断地有人问他们要微信呢？” “餐厅的员工是不能随意把个人微信给客人的。关于这一条，我们实施得比较严格。” “哦，是吗？”宋勤在想他制定店规的时候是不是自动将自己排除在外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前几天出差是去对同类餐饮店进行调研吗？” “不是。”他回答她，“其实我是做风险管理的。至于这个餐厅，主要是我一个远亲投资的，我只出了一部分的钱，负责日常的运营，当了一个名义上的老板。” 这倒是令宋勤意外。 “你是做什么的？”他反问了一句。 宋勤老实地介绍了自己的职业，又自嘲地加了一句：“我的工作比较婆婆妈妈。” 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强烈的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然而宋勤不觉得尴尬，也不想快速逃离这没话可讲的现场，反倒觉得这样和他安安静静地走路挺好的。 等到了地铁站的入口处，宋勤突然对他说：“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说出来怕有人打我。” 他看着她，明白地说：“我差不多猜到是哪个问题了。” “你不想说就不回答好了。”宋勤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他停顿了一刻后说：“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对你否认过，只是不想再提了，因为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个年纪上台表演对我来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现在回忆起来也没什么乐趣可言。或许有类似成就感的东西，仅仅来自父母表扬我的一刻，其他时候快乐很少。” -- 第11页 这一刻，他的声音如春风般温和，在她听来类似老友叙旧一般。 “我记得你在台上表现得非常好。”宋勤回忆起那个小身影，依旧是满满的钦佩，要换作自己，一上台就会双腿发抖。 “那不是你想象中的天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只要通过反复练习，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可以做到。”他说，“我被选上不过是在台上的状态比其他孩子放松一些。” “所以其实你是不喜欢的？后来索性就不去了？” “后来不去是因为我忽然变胖了，胖到没有办法上镜，直接让导演给赶回家了。”他如实说，“我的父母为此大吵了一架，看得出他们对我特别失望，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对我都冷处理了。” 宋勤听到这里十分诧异，真没想到他不再上台的原因是那样。 “你父母这样做很不对。”她说。 “谁说不是呢？不过那会儿他们有很多东西也不懂。” “嗯。其实我父母……他们也有很多东西不懂。”她同情地看着他，温柔地说，“真没想到你会和我说这么多，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没什么冒犯的地方。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根本没什么值得你好奇的。” 宋勤若有所思，心想难道是被他看出什么了？但明明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我该走了。”她向他告别，“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他和她说了再见后转身回去了。 等坐在地铁车厢里，宋勤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准备发给他：“我还是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手指停在虚空里，片刻后删除了这行字。 也许他刚刚那些话是意有所指，暗示她不要再对他有多的关注。 之后的两周宋勤克制自己不去和沈明晰联系。她本想借着忙碌的工作分散注意力，但没什么成效，只要一有空闲，她都会想到他。 目前工作之外还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的唯有晓葭了。 晓葭热衷地向她倾吐自己和程小威的进展：“我还是没找到机会问他是不是单身。” 宋勤看过晓葭发来的聊天截图，几乎都是程小威一个人的知识讲解时间，而晓葭回复最多的只有“原来是这样啊”。 宋勤问她：“我先问你，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吗？看得出他是一个沉迷于历史且不吝分享知识的男人，这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我百分之一百确定。”晓葭回复，“否则我就不会熬夜去看他推荐的几部纪录片了，连头发都掉了很多。” “那你干脆问他吧。”宋勤说。 “这么直接？” “没事，我觉得他没有对你产生反感，你可以直接问了。” “那好吧，我今晚就去问他，你等我的回复。” 宋勤放下手机，心想如果程小威不是单身，她得立刻劝晓葭收手，不能再越陷越深。但她没有把握晓葭会为此难过多久。 说起来宋勤和晓葭认识时间不算短了。她了解晓葭是一个特别单纯的城市女孩，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自小到大没有特别的受挫经历，至今依旧和父母同住。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个从未离开过自己城堡的大公主，会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对心上人翘首以盼。 晓葭这样的女孩在感情上没有功利心，不会去算计，只看重自己的感觉。她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让人看不起的选择，但不代表她会洒脱地遗忘一个一见钟情的人。 用小贾姐的话说：“晓葭这样的女孩不会早于三十岁结婚，因为她太看重虚无的感觉，只喜欢男偶像或纸片人，活在二次元里，脚不沾地。她也没有娴熟的恋爱经验，即便真的碰上感觉对的人，估计她也搞不定。” 而小汪帅哥说得更是直接：“说到底她不够漂亮。” 在花系缘工作的时间长了，宋勤越来越明白情场的残酷，单方面的喜欢是最徒劳的，因此她希望晓葭这次的运气可以好一些。 “他是单身！” 宋勤正在打瞌睡，忽然收到了晓葭的微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给你看。” 晓葭发来的截图，聊天记录大致是这样的： 晓葭：“可以冒昧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程小威：“你问。” 晓葭：“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程小威：“没有啊。” 晓葭：“真的吗？你是说实话吗？” 程小威：“当然是实话啊。” 晓葭：“可是你这么优秀的男生怎么会没有女孩追求？我真的觉得太意外了……” 程小威：“等等，我哪里优秀了？我还在读研，现在没什么钱，将来也大概率成为不了有钱人，怎么会有女孩追求我？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指责女孩拜金，我知道问题在我，是我能力有限。” 晓葭：“不，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明明是财富分配的问题。但我还是很震惊，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单身呢，你没撒谎吧？” 程小威：“我没有撒谎。” 晓葭得到想要的答案，兴奋得快发疯。隔着手机屏幕，宋勤竟然也跟着笑出来了，忽然间，自己的小失意就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可以采取明显的行动了？可以开始和他聊聊别的了？”晓葭问得急切。 -- 第12页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撩一撩他。既然他是单身，你也是单身，你怎么做都不过分了。”宋勤笑了。 “天啊，我完全不懂撩人啊。”晓葭简直要崩溃，“绿茶的那一套我完全学不来！” 幸好因为职业关系，宋勤手头有一份类似的追求攻略，很适合社恐群体，尤其是晓葭这样恋爱经验是零的女孩。她顺手就发给晓葭了，晓葭说了声谢谢赶紧去研究了。 宋勤早已没了睡意，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不还不如晓葭有勇气。话说回来何必呢？为什么要刻意压抑自己不去想他呢？想着一个喜欢的人不是自己的权利吗？ 作为一个收入不高不低，在城市无房无车的打工人，一个独居，经常加班，对周围三千米内的外卖店了如指掌的打工人，为什么她连喜欢一个人都不被自己允许？ 这样一点小快乐都被自己赶跑了，那也太没意思了。 这一晚宋勤睡得很熟，几乎无梦，也许是想明白了不用去纠结。 第二天是周日，她醒得比较早，为自己烹饪了一顿早餐，然后准备趁天气好去爬山。毕竟打好身体底子是最重要的，她一个人住，各种事情靠的都是自己。 她坐公交车去近郊的山。到了山脚下，她笑着自拍一张，发上朋友圈，附加一句自我鼓励的话：“装备带齐，准备上山了。” 等她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在亭子里俯瞰山道上零星如棋的游人时成就感油然而生。虽然很累但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喜悦胜过了一切，她拿手机拍了万里晴空和黛绿山峰，拍好风景照后准备再次上传。 谁知点开朋友圈的瞬间她收获了一个巨大的惊喜，她发现刚才那张自拍照下方有了不少的赞，其中一个是沈明晰。 她没看错吧？？？ 她反复确认后得知自己没有眼花，瞬间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迅速地把疲倦一扫而光。 在粲然之春里，她瞬间开心极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片刻后，她原地蹦跳了几下后直接一鼓作气，飞奔向山顶。 第六章 自从收到沈明晰的赞后，宋勤偶尔会发微信给他，主要讲一些自己的日常，譬如“中午吃了什么”或“今天遇见一个奇葩”之类的，幸运的是每一次都能得到他的回复。 在确认他并不讨厌她的叨扰之后，她继续行动。 也许是宋勤近来热衷打扮，同事们很快发现了端倪。当他们逼问时，她也直接承认了：“确实是遇到一个有好感的人。”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攻克不了他，顺带你的职业生涯也就毁了。”小汪帅哥说。 “只是喜欢不行吗？”宋勤反对他的说法，“结果一定是要在一起吗？” “成年人的喜欢就是有目的。”媛琳说，“咱们又不是少女了。” “不是少女就不能没有目的地喜欢一个人了吗？”宋勤说，“其实凡事也没有那么多限制。” “问题是你究竟希望不希望和他在一起？是害怕离得近会产生幻灭？还是你没有信心他会喜欢你呢？”媛琳温和地分析，“你需要想一想，否则你的喜欢太虚幻了。” 对此，宋勤也有过思考。也许是这一阶段的体验过于美妙，以至于她认为采取任何明显的行动都可能会破坏这样的感觉。 当然这样单纯、漫无目的的情感发展是不符合花系缘的特性。 下午，当宋勤陪茹姐和一个男会员面对面约会时，她再次被拉回所谓“残酷情场”的现实里来。 近来茹姐表现出“宽和”的态度，不似以前那般对约会对象有诸多设限。宋勤投递给她的男会员资料她都认真阅读，最后选定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会员。 宋勤的职责是全程跟着茹姐的约会，主要任务是调节气氛和打圆场。 只是这一次出发前茹姐提前发话：“到时候你不需要多说话，我自己来应对。” 于是，宋勤坐在他们身边，除了开头的介绍环节，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次来见面的男会员叫徐搏刚，做建材生意的，离异一年无子女，五官比较粗犷。 令宋勤没想到的是，茹姐和徐搏刚不但聊不到一块，竟然还开始针锋相对。 起初是茹姐将自己的学历、年薪、房车情况交代了一下，徐搏刚似乎无所谓茹姐的这些条件，敷衍听完便直接问她擅长做什么菜，若工作很忙如何兼顾家庭。 他的问题顷刻间点燃了茹姐的怒气。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兼顾家庭？听你的意思，你婚后完全不碰家务？”茹姐犀利地问。 “家务我当然可以帮你分担，但如果将来有了孩子，孩子会比较黏妈妈，自然是由妈妈花比较多的时间照顾他，不是吗？”徐搏刚喝了一口大吉岭茶，微笑地说。 “孩子会黏妈妈不正说明了是爸爸的不尽责吗？如果男人不偷懒，让孩子从小就拥有充足的父爱，他当然也会很依赖爸爸的。” “但孩子是由母亲生下的，母亲的生理功能决定了她是抚育孩子的第一人。”徐搏刚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专家不是说了吗？母亲的素质决定孩子的素质。” “你怎么不提专家还说过缺少父亲陪伴会导致孩子的性格缺陷呢？”茹姐驳斥他。 宋勤准备介入，但徐搏刚先一步向她竖起手掌，制止她的开口，说：“请不要打扰我们的交流。” -- 第13页 “对，就让我和他说个明白。”茹姐盯着徐搏刚，脸部的线条开始变得紧绷，“我问你，你上一段婚姻破裂的原因是什么？” “我已经说过，我和前妻对未来的规划不同，双方的矛盾无法调和。” “具体是什么？” “她不愿意在两年内生孩子，但她的年龄快接近三十五了，也就是医学上定义的高龄产妇。” 这个回答又差点让茹姐爆炸，若不是宋勤拉住她的手臂，她可能已经将咖啡杯甩在对面男人的脸上。 “在意这个你还来和我见面？你不知道我比你前妻年纪大啊？”茹姐忍不住怒气。 “我当然知道你虚岁三十八。之所以答应来约会是因为看到你照片的一瞬间觉得你还挺漂亮的，比较符合眼缘。”徐搏刚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这是我的真心回答。” 茹姐冷笑，一字一字地说：“可惜你不符合我的眼缘。我也说句真心话，你这样的长相换作十年前，不，五年前我都不会来见你的。 “我明白。大龄女青年嘛，总是意难平，尤其是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徐搏刚不气不怒，反而很悠哉地说，“年轻时仗着自己条件不错挑挑拣拣，爬上三十岁就着着急了，过了三十五就更颓靡了，要求只能一降再降，降到我这样水平的男人，离过婚，长得不好看，身材发胖，还是一个不懂得讨好女人的男人” “你是来抬杠的？”茹姐咬牙切齿，盯着他，“你放心，再降低要求都轮不到你。我答应来见面纯粹是今天比较闲。” “轮不到我也没事。”徐搏刚摇了摇食指，眼睛流露出几分奚落，“只是奉劝你看清一个事实，你能看上眼的男人只会选择比你年龄小一轮的女孩。你的学历、年薪、车房在你看得上的男人眼里根本无足轻重，毕竟婚姻里女性的核心竞争力是年龄。” “徐先生，请你尊重女性。”宋勤阻止徐搏刚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你的话过分了，就算不投缘也不能用语言伤人。” “她也不是羞辱我的长相吗？”徐搏刚“呵呵”地笑了两声，“何苦呢？她还能保持现在的容貌几年呢？屈指可数啊，不如为自己担心吧……” “丑男！我说的就是你！”茹姐边说边从精致的小包里掏出手机，气得手都在晃动，赶紧对准二维码一扫完成付款，狠狠地盯他最后一眼，“算是买个教训，怪我不以貌取人！你这张脸早在看照片的瞬间就该直接打个叉！” 徐搏刚似笑非笑地说：“既然姐姐你这么大方我也不推却了，谢谢姐姐请客。” 茹姐怒而走人，宋勤赶紧追上去安抚她的情绪。 到了小花园的门口，宋勤用九牛二虎之力拉住茹姐，对她说：“我向你道歉，是我们没有仔细审核男会员的修养……” “别说了。”茹姐转过脸来，两颗眼泪已经凝固在粉底液上，“换个人也差不多是那样。” “怎么会？优质的男会员还有很多，我保证不会让你再遇到这样口不遮拦的人。” “优质的男人会轻易来见我？”茹姐拿手指迅速抹掉眼泪，试图以最快速度恢复理智，语气显得僵硬，“你什么心灵鸡汤都不必拿出来说了。经过刚才那个过程，我真的想通了，我宁愿一个人过也不愿被人当成一颗过季蔬菜对待。” 宋勤默默送茹姐去停车场，看她上了车才放心离开。 晚上，宋勤发微信给沈明晰：“今天不太顺利。” 过了一小会儿，见沈老板回复了一个问号，她把大致的事情凝缩成两行字发过去。 “你晚饭吃了吗？”沈老板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只问晚饭。 “正在加热，快吃上了。” “等吃好了烦心事就过去了。” “这是你专属的解压方式？” “这是每一个人的解压方式。” 宋勤笑了，心想也对。 五分钟后，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宋勤总算吃上了晚饭。她拍了一张照片上传朋友圈，并写着：“生活有时候像滚进鞋子里的一颗石子，磕得人出血，有时候又像是睡醒时亲吻脚丫的那道阳光，不知不觉间给予安慰。无论如何，多想一想自己的好，不要轻易接受他人的定义。” 两分钟后，她收到了沈明晰点的赞。 她想了想问他：“为什么我看不见你的朋友圈呢？” 沈老板回复：“因为我基本不发朋友圈。” “不是因为刻意屏蔽了我？” “不是。” “那你平常会偷看其他人的朋友圈吗？” “你告诉我怎么偷看？如果对方不愿意让我看，我什么也看不到。” “对，就像我看不到你的日常一样，因为你不愿意让我看到。” 他不再回复了，她等了一会儿顺手点开他的朋友圈，忽然一惊，那里竟然不再是一条直线了。她立刻翻了翻，发现他真的发得很少，最近一条是春节假期后“今早”恢复营业的通知。 “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张自拍。”她和他开玩笑。 他回复：“我为什么要自拍？如果长得再帅一点倒是可能。” “大哥，你明明已经很帅了好不好？” “这句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没有多少人，上一回有机会这么说还是在高中。” “是早恋的对象？” -- 第14页 “不，只是一段单恋，算是青春年少时不懂事。” 他不再回复了。 等她准备结束聊天之际，忽然看见他发来一个微信红包。 “你是不是发错了？”她愕然。 “收着吧，给你解压用的，虽然金额很小。” “……” 她受宠若惊，竟然有一种类似小孩过年收到大人压岁钱的感觉。开心之余，她盯着这个红包很久，越看越可爱。 这一晚，宋勤难免多想：他会不会也对我有点感觉？如果不是，为什么一直回复我的微信，还送我红包？ 如果说之前她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过于莫名其妙，显得虚幻，到这一刻她觉得这份喜欢开始变得很有形有重量。 它是真实的，她想。 她应该可以有一些明显的行动。 在摸清沈老板几乎每周六早晨都会去餐厅“探望”一下的规律后，宋勤提前买好了一份礼物带去给他。 其实她不知道该送什么好，想来想去还是送吃的最接地气，也最不容易出错。她去一家进口超市的专柜买了一份芝士夹心饼干，并请店员在饼干盒子上系好一个蝴蝶结。 他会喜欢吗？这个饼干不太甜，但味道浓厚，应该没有人不爱吃吧？ 不想增加沈明晰的负担，宋勤没有提前告诉他自己周六早晨会过去。结果不巧，沈明晰人刚好不在，餐厅里只有一位厨师在准备食材，厨师告诉她老板可能明天会来。 “这是我送给他的饼干，可以帮我把它放进你们的冰柜吗？”宋勤说，“因为保质期比较短，吃新鲜的比较好。” “当然没问题。”厨师客气地接过礼品袋，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走出餐厅，宋勤立刻掰起手指数日子。 如果明天再赶过来就显得太刻意了，若下周六幸运地不用加班，她早一些赶来也许能顺利见到他。 然而从今天到下周六整整有七天的时间，对现在的她来说漫长得堪称煎熬。 她回家后无精打采地瘫在沙发上，好久后慢悠悠地自言自语：“还有六天二十二小时二十三分钟才能见到他……巨丧啊。” 第七章 自从晓葭开始追求程小威，她几乎每天都和宋勤汇报进展。她自称有套路，但宋勤发觉她没有，只是每天发微信，找各种话题和对方聊天。除了向程小威请教知识之外，晓葭从朋友圈得知他爱观鸟，立马追赶上他的兴趣，最近她也开始沉迷拍电线上停着的鸟。她还积极关心程小威的生活，叮嘱他吃得有营养一些，每当发现他过了零点还在写论文就不断提醒他快睡觉，小心有猝死的风险。程小威在朋友圈新发的每一段文字、每一张图片晓葭都以最快速度送上一个赞。 然而程小威对晓葭的态度一直很有礼貌，有问必回，客客气气，这让晓葭困惑，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她。 宋勤见状说了实话：“我觉得你有点往他的老妈子方向发展了。你没必要一天三餐都问他吃了什么，也没必要每天定时发早安的图片。” “我也觉得自己啰嗦，但就是忍不住想找他聊天，因为他实在太可爱了。”晓葭发过来一个卑微的表情包，“幸好他都回复我了，我没有被冷落。” “可是他从没有主动开启过一个话题。”宋勤指出问题所在。 “能搭理我就不错了，我暂时不求他主动找我聊天。现阶段的目标是让他深刻感觉到我的存在。” “但别太频繁了，避免适得其反。” “其实我有分寸，工作时间我都不打扰他，发早安图之后我要忍到中饭时间才找他。” 宋勤觉得晓葭这种直女式的追求方式缺乏技巧，久而久之容易让人产生疲乏感，于是她提议：“不如你大胆点，直接约他出来？” “我刚好是这么打算的。”晓葭兴奋，“你知道吗？最近有一部电影要上映，他是这个导演的铁粉，之前无意间透露过，我就记住了。我打算趁机约他去电影院。” “好，试试看。” “对了，你觉得他看得出我喜欢他吗？”晓葭问。 “嗯，看得出。”宋勤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我的傻姑娘”。 “完蛋了，我被看穿了。”晓葭有些纠结，但也有些期待。 等宋勤放下手机，下意识去算今天是周几，还要几天才到周六。但如果沈老板这周六又不在呢？难道她要继续等下周六？ 宋勤想到这里便沮丧。 上一回拜托餐厅的厨师把饼干转送给他，他在周一发来了一句“饼干收到了，谢谢”，之后再也没有动静了。因为他不怎么发朋友圈，她连给他点赞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想了解更多他的情况。 她太难了，竟然遇到这样一个习惯把窗帘拉得紧实到完全不透缝隙的男人。 晓葭至少有了一个约程小威出去的机会，而宋勤自己还处于一直干等的状态，只好不停地告诉自己：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 第二天中午，宋勤收到了晓葭发来的四个哭到瘫痪的表情包。 “他拒绝了我，说那天他有安排了。我说那等你有时间我们再约，他开玩笑说等他有闲工夫不知是何年何月，结尾还发了一个我特别讨厌的表情包。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他应该不知道那个丑表情的用意。” 宋勤自然是安慰她几句。 -- 第15页 “我连电影院附近火锅店的优惠券都买好了，还在想那天该怎么穿才显可爱一些，结果一个暴击就来了。啊，我好不甘心！他为什么要拒绝我！” ……傻姑娘，宋勤在心里唏嘘，仔细一想又在意料之中，毕竟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的迹象。 “我一直对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很烦？你会不会觉得像我这样单恋一个人很傻？”晓葭冷静下来后问宋勤。 “不会。”宋勤回复。 这是宋勤的真心话，她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比晓葭聪明到哪里去。 她悄悄看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心里计算着又快过去一天。 单恋的人确实很卑微，但这好像是无可避免的。如果可以，谁又想让自己变得卑微呢？她实在没有资格去看低晓葭。 等到周六，宋勤很幸运地不用加班，一早就赶往“今早”，即便是一个下雨天。 等到离餐厅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宋勤停下来看了看时间，竟然才八点三十二分，她在心里祈愿他人在。 伴随“咚咚”的心跳，宋勤走到“今早”门口，隔着玻璃往里面看一看，瞬间安心了。期待的人就站在料理台后，似乎在等着她进去。她调整好心态，拉开门的瞬间意外地发现如此早已经有另一个女客人在了。 沈明晰刚热好一杯牛奶，走向女客人的桌前，亲自把牛奶杯放在她手边。当他见到宋勤进来时表情有些讶异，告诉她厨师还没有到，店里暂时没什么好吃的。 宋勤“嗯”了一声，依旧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将沾着晶莹小水滴的雨伞立在一边，顺便看了看坐在角落的女客人。那是一个卷发女孩，身穿一件格子图案的长袖针织连身裙，看得出身材偏瘦，脚上是一双棕色的细跟皮鞋，桌上放着一只小巧可爱的拎包。 女客人似乎有些不舒服，闭着眼睛，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捏着纸巾不停按压额角，一只脚跟还微微颤颤地敲着地板。片刻后她打开拎包，掏出一个药盒，倒出一小药片在手心，看了一眼牛奶，很不好意思地对沈老板开口：“你可以再给我一杯温水吗？。” 沈明晰很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你。我刚才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头晕，心跳也快，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犯了，找了一圈只有你们家开了门，就想进来休息一下。”女客人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坐一会儿就会好了。” “没关系，你想坐多久都可以。”沈明晰转身走去冰箱，打开冰箱取出了两颗鸡蛋。 宋勤看他行云流水地打蛋、搅拌、放油、下锅，再撒上一些盐和胡椒，没多久就盛出了一盘炒蛋，关火后端过去送给女客人。 “你可能还没吃早餐，吃点热的会感觉好一些。”沈明晰把盛着炒蛋的白瓷餐盘放在桌上，连带叉子搁在一旁。 女客人有些愕然，反应过来后连声道谢：“你太贴心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明晰说了句“没事，句你慢用”，然后走向窗口，观望起外面已变急切的雨势，忽地转过头，视线落在宋勤脸上，问得很直接：“下雨天你还过来？” “我来看看。”宋勤含糊地说，感觉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傻呢？” “吃过早餐没有？” “吃过了。” “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就坐一会儿。”不知为何，宋勤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最近工作很辛苦？”他闲闲地问，似在打发时间。 “老样子，有很多琐碎的事情。” 他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平静且友好地看着她。在她看来，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像是一条在日光下流淌的小河，折射出如银子般的光，简直是过于好看了。想到自己度日如年般的等到今天才能看见他，见到了又说不出什么话，也真够傻的。 那边的女客人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沈明晰自然走过去问她需要什么帮忙。 宋勤听到女客人笑着问他叫什么名字，可不可以加个微信，那期盼兼喜悦的声音似曾相识。宋勤低头看一眼自己一身费劲搭配好的穿扮，腰带上有一道被雨水打湿的痕迹，她拿手轻轻一按，心情低落下去。 原来他对所有人都差不多，她还幻想自己可能是一个例外。 等沈明晰再次过来时，宋勤已经站起来拿好伞和他告辞，客气地说：“我回去了。” “现在雨很大，不如再坐一会儿。”沈明晰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没事，我带了伞，从这里走回家也方便。” 话音落下，好像更为尴尬，她看见他眼里又闪过一丝不解。也是，下雨天特地赶过来一趟又立刻回去，究竟意义是什么？不过她也无力找任何借口了，对他礼貌地笑了笑，径直往门口走去。 她刚跨出门槛，肩膀上被轻轻一拍，她转过头，对上他的脸。 “我送你到路口吧。”他说。 “不用了，你店里还有客人，你去忙你的。” “路不远，来去也就几分钟。”他说着拿起水桶里的一把长柄伞，“走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走在风雨里。雨下得有些急，斜斜地打下来，不小心落在手背上如针扎一样的疼。宋勤甩了甩手背上的雨水，不经意间碰到了他温热的手背，不动声色地挪开，顺带整个人移开一小截距离，让两人都走得更自在一些。 -- 第16页 他察觉到了她的举动，没说什么，却提起了别的：“你住得离这里很近？” “比较近，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听着也不算很近。”他思考了一瞬，认真地问，“今天你为什么要特地赶过来？” 宋勤的耳畔过滤了急切的雨声和远处几个大孩子冒雨玩水的嬉闹声，唯有他的疑问和几颗雨珠子一般流进耳朵里，慢悠悠地打了一个转。 是啊，为什么呢？ “你猜呢？”她反问，“你猜不到吗？” “你说。”他停下来看她，“我猜不到，也不想猜。” “我就是想过来看一看你。”宋勤也停下来，声音很轻但很笃定。 “看我？” 也许这是一个合适的机会，只需要一些勇气就行，她可以对他说出心里话。 “因为除了今天，我基本上没机会看到你。” 他安静的姿态表示自己正在听她说话。 “说出来也许你会觉得很突兀，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总会想起你。工作的时候因为想你开小差，发给你的微信，即便是很短的一句话也要想清楚再写。你给我的自拍点赞我开心到直接飞奔上了山，你发红包给我让我激动到失眠。上周六我准备好礼物过来，得知你不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很沮丧。”宋勤说到这里深呼吸一下，短暂的停顿后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好像对你有了一份幻想……我也忍不住在想，你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那么一点点也好。” “你在喜欢我啊？”他听明白了。 “嗯，我在喜欢你。”她说出口的瞬间感觉整个人变得很轻盈。 也许在下雨天承认喜欢一个人比在晴天要来的合适，至少雨声可以淹没一些她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的错觉？你也许当我还是那个小时候电视机里出现过的人，仅仅觉得在生活里偶遇有点意思罢了。” “不是。”她硬声否定，“我没有沉浸在小时候的回忆里。” 他暂时没有说话，一会儿后才开口：“谢谢你的这番话，虽然我很意外，因为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那么，你可以直接说出你对我的感觉吗？”听到这里，预料中的难受竟然没有及时降临，她还可以理智地问他要一个答案。 他的答案在大雨的间隙里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我对你暂时没有你对我的这些感觉。” “一点都没有吗？” “嗯，至少现在没有，我确定没有。”他说下去，“我的性格注定了我不会选择和自己没有感觉的人去尝试一段感情。” “好的，我明白了。”她耳朵边只剩下大雨的声音，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他没有说抱歉，只是默默送她到了路口，道了一声再见。 宋勤回到家，耳边依旧回荡着他说的几句话。她麻木地收起伞，安静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的是，到此结束也好，以后不用费劲心神去想他了。所有的自作多情在今天结束，就当是一场非常短暂的迷恋，她也没什么损失，从今天开始别再继续就行了。 一键删除和他有关的片段，她的生活便可以恢复如初了。 她就这样静悄悄地待在沙发上，直到疲倦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看了看阳台外的天色，已是傍晚了，雨也停了。 第八章 如何快速放下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用工作填充时间无疑是一种有效方式。 宋勤开始包揽组里所有的杂事，从构思主题、策划活动、写文案、整理资料、接受VIP会员线上咨询，甚至是实习生需要完成的打印和采集数据的工作也无条件地包揽下来。 忙碌的状态虽然并不愉悦，但至少能让她精神紧绷，否则状态容易松弛。一旦松弛，伤春悲秋的事情就会蹦出来。 无奈的是回家后一个人面对清锅冷灶时的心绪，类似失恋的感觉会顷刻间翻腾出来。 说失恋她不够格，勉强称得上是终止了单恋，或者说自我幻想的破灭。 上一回单恋还在高中，当她看见对方牵着女朋友的手去买小吃的那一刻理所当然地自动结束了。稍作安慰的是，这一回她至少是将内心话都说出来了，虽然对方当面拒绝得明确，但比上一回无疾而终要好那么一丢丢。 宋勤觉得自己可笑，二十八岁的人了，一共就这么两段单恋，竟然还能在花系缘工作。小贾姐、媛琳和小汪帅哥都有超过三段的感情经历，即便折戟沉沙，也萃取出宝贵的经验，可以分享与外人。 她呢？连失恋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每回晓葭发来“快告诉我怎么做”的求助时她不免会有些心虚，勉强拿出入职时从心理培训那边获得的知识和这些年看多了的经验倾囊相授。 但其实她并没有把握。 尤其是这几天，每当收到晓葭的微信她就不知所措，估计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有资格分享感情经验的人。再者，她好像再也不忍见晓葭如此主动了。 “下周是他生日，我约他出来但没成，只好买了一份礼物送他，是一盒超大型的拼图，直接寄去他的学校。他没有拒收，对我说了一声谢谢，我已经超级满足了。” “亲，我也不想当舔狗的，但真遇到有感觉的人就是忍不住。” -- 第17页 “卑微就卑微吧，反正我愿意，我开心，我满意，我知足常乐。” …… 宋勤有些无力，但坚持和晓葭聊了很久。 闲下来的时间，宋勤坐在沙发上，心念“他又不喜欢你他又不喜欢你他又不喜欢你”，强行将他的身影从脑子里赶出去。 她也没什么胃口，剧也不想刷，只好去洗脸刷牙准备睡觉。洗脸到一半有些想哭，硬生生地忍住了，始终觉得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落泪实在是傻瓜。自己也不是小女孩了，该坦然接受现实，尽早走出来。然而理智归理智，情绪又是另一回事，等躺上床老半天还是睡不着，只好听着慢歌，盯着窗外路灯下的冬青树看，看一半深一半浅的光一点点晕开来，看很久很久。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她自然也想过这一个问题。 答案是现实的，不够漂亮，不够有气质，不够聪明，不够可爱，不够优秀……想多了简直像是一场自我贬斥的刑罚。 重拾自信心很难，但一直否定自己绝对是坏事。 宋勤的脑子混沌一片，终于是有些疲惫了，闭眼睡觉。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工作日。 宋勤陪同一个性格木讷的男会员去咖啡厅和另一位性格内向的女会员见面。因为两人都拘谨，宋勤的存在显得特别重要。她开始调节气氛，说一些近来的网络热点，慢慢将重点引向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终于两人一问一答，疙疙瘩瘩地聊开了，她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比较顺利，不料回到公司，宋勤先是收到了男会员的微信，说“人是蛮文静的，但个子矮了一点，不是很满意”，又收到了女会员的微信，说“不讨厌他，但还是感觉有代沟”。对此，宋勤专业有礼貌地分别回复，接受不如意的现实。 若男女双方互相看不对眼，宋勤最多给出一些建议，不会像小贾姐那般风风火火，分别打电话过去，苦口婆心地劝，噼里啪啦地分析，看他们能否折中、妥协，找到一丝希望便紧锣密鼓安排二次见面。 宋勤曾被小贾姐狠狠骂过一回。小贾姐说她的性格干不了这行，宋勤反驳说大不了就转行，她也没有想过多待，结果却是不知不觉地待在这里三年了。 她怎么会留在这里这么久？细想一下，也许是现在被迫相亲的男女越来越多，这类人通常是被父母逼来的，资料也是由父母填写好的。他们自己性格内向，爱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和陌生人交谈有一定的困难度，遇到她这样不咄咄逼人，鼓励开导式的小红娘反而接受度要高一些。若要他们直接面对小贾姐，怕是说不到两句就跑了。 这些年，她也促成了一些姻缘，受邀参加了一些精美的婚礼，见证了花好月圆的时刻。仅有的成就感在这里，但大多时候还是挫败感居多。 最初还会自问“我的工作价值到底在哪里”，时间长了也不再追问了，毕竟养活自己比拷问自己重要。 这样一想，宋勤也清醒了一些，当下她的任务是赚钱，风花雪月的东西还是少想一些。于是，她泡了一杯苦咖啡，端到笔记本旁继续忙碌，谁知对面的媛琳不知从哪个群读到一段话，提声念了出来：“一般口口声声称‘我现在只想搞事业’的人，既没有得到爱情，也没有搞好事业。” “很精准啊。”小汪帅哥笑着应和，“被爱情滋润的人哪会念叨‘只想搞事业’呢？” “事实上能搞好事业的人又怎么会搞不定爱情呢？”小贾姐说，“反过来说也一样，能搞定爱情的人智商通常不低，也能搞定事业。” “没错，要么都搞的定，要么都搞不定。” 宋勤哑然，觉得有点淡淡的讽刺。 谁不想爱□□业双丰收？但人生太难了，大部分人能顾好一边就不容易了。在她看来，感情失意后专注于工作是把有效时间用在看得见回报的事上，有益身心健康。 难道要感情失意的人整天为愁苦的爱情而抹泪吗？ 宋勤加班到七点，结束后一个人在外吃了饭才回家。她害怕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于是一边泡脚一边看一本很薄的书，结果快到凌晨了还没有睡意。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宋勤瘦了三斤。 再次遇到沈明晰完全是一个巧合。 还是周六。宋勤从公园锻炼回来，走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正在往逸兴街的方向走。她当下反应是停步，打算绕道回去，但转念一想没必要，也许他今天不在店里，即便他在她也没必要刻意躲避。 结果是，她在距离‘今早’没几步路的距离看见了他，他刚好就推门出来。她见到他人的一刻立即收回目光，没说一个字便走过去，准备擦肩而过。 谁知她听到他喊了她一声：“要进来坐一坐吗？” 她停步，抬眸看他，仿佛刚看见他似的，礼貌一笑，客客气气地说：“不用了，谢谢。” 他接过话：“很久没见了，最近都没有来过？” 宋勤很意外他这样说，心想当然是很久不见了，难道被拒绝后她还要越挫越勇，每周六都赶来看他吗？ “当然不来了，我不太想给自己添麻烦了。”她直白地说。 他是聪明人，懂得她的意思，闻言便不说话了。 “再见。”她走了。 让她没料到的是，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发现他发过来一个微信红包。 -- 第18页 这一回她当真不明白了，真的没见过这样的操作。这个红包有什么意义？绅士地为拒绝她表示歉意还是单纯地把她当作客户来刺激消费？ 她当然没有收，也没有回复他。 其实被拒绝的第二天，她已经屏蔽了他的朋友圈，也删除了和他的全部聊天，就当没有他这个人出现过一般。夜深人静，偶尔忍不住时，她会点开他的头像看一眼，然后在心里不停默念“他又不喜欢我”，告诫自己不要有任何轻浮的举动。 现在看来是她单方面如此煎熬，他倒是和没事人一般，还打算发展她这个潜在客户。她略略感到无语，忽然领悟到一个事实，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声音，觉得他气质好，细节很体贴。 她只知道他惹人喜欢，却不了解他。 以他这样的条件，他很可能谈过无数次恋爱了，整个人早就修炼成精了，面对被自己拒绝的对象不会有什么尴尬的感觉，依旧坦然自若。又或者他单纯觉得拒绝她不太好意思，所以才会有这个后续的红包。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该和他再有联系。 理智归理智，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宋勤因为和沈明晰的巧遇，以及他莫名其妙地发来一个红包，她又轻易失眠了，几乎默念了上百遍“他又不喜欢我”才睡着了。 等她醒了，蓬头垢面地摸出手机看时间，冷不丁发现手机屏幕上又弹出两条属于沈明晰的消息。她简直快心悸，心想这位兄台，你可别玩我了。待她小心翼翼点开，一条是一首音乐的分享，另一条是“听一听，心情可以变好”。 她看了很想呕一口血，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再陷入他那些没有特殊意义的温柔里。 最终她几乎快憋出内伤，做到了没有回复，当然连分享的音乐也没有点开。 月末花系缘三组的同事举行聚餐，地点选在一家商场五楼的韩式烤肉店。小贾姐和小汪帅哥都携家眷前来，媛琳的老公不幸腹泻，未能陪同。等吃得差不多了，小贾姐和小汪帅哥各自领娃去游乐区玩了，剩下宋勤和媛琳面对面喝着米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最近感情生活有动态吗？”媛琳随意一问。 宋勤也直说了：“前段时间喜欢一个人，我去表白了，当场被拒绝了。” “这么惨啊？”媛琳笑了。 “嗯，不过被拒绝了也就能放下了。” “难怪你这段时间这么拼。” “拼吗？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不如去报个班，丰富一下业余生活。” “我也在考虑。”宋勤点头。 媛琳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说话留有余地，她不会刨根究底问宋勤喜欢上了谁，为什么被拒绝，相反地，她倒主动说起自己曾经的一段单恋。 “发生在大学的时候。他气质好，做事稳当，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我很快就喜欢上了。我们谁也没说破，在图书馆碰上就自然地坐在一起，在食堂也一样，偶尔也会约去操场跑跑步。有一天晚上，他买了热的红豆沙在楼下等我，我特别开心地跑下去接。” “感觉他是喜欢你的。”宋勤说了一句。 媛琳笑盈盈地看着宋勤，眼睛里带着一些卖关子的意味。 “不喜欢你？”宋勤看出了答案。 “当然不喜欢啊。”媛琳给出答案，“因为他从不会再进一步。就算是暧昧的摸头和每天道晚安，次数再多也没用，都是廉价的撩人手段，他真正看重的东西一样也不会给我。时间长了我也看明白他了，他骨子里是有野心的，早探听过我父母的职业，觉得太普通了，看不上眼，所以始终和我保持距离。” 宋勤默然，知道有一些男人确实是如此。 “你要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那是藏不住的，他一定会主动说的。有些女孩子太天真了，总觉得他是闷骚，于是她变得特别主动，其实真没必要。喜欢和性格有什么关系？若他真的喜欢，无论话再少，结结巴巴都会说出来的，因为他心里会一直惦记着，不说睡不着觉。” 宋勤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片冷掉的烤肉，点了点头，说：“没错，其实我也明白，只不过有时候会忍不住自作多情。” “可能你太孤单了。” 宋勤觉得被她说准了。 “话说回来，我老公长得不好看，人也不是很有能耐，但他能让我的生活热闹起来。”媛琳柔声说，“我遇到他之后不但治好了公主病，也明白了一个事实，能让你的心热起来，愿意和你一起过日子的人才是对的人。其他都是虚无缥缈的，别去想了。。” “好。”宋勤举杯和她的一碰，“谢谢你开导我。” 聚餐结束，媛琳的老公忍着腹痛开车来接她。两口子非要送宋勤回去，宋勤再三拒绝他们才不再坚持。 宋勤吃得有些多，漫步在街头消食。 商场外壁巨大的电子屏幕不断变幻出来的光晃得人眼睛发酸。她拿出手机看一看时间，忽然又瞟见沈明晰发来的一条消息，内容还是分享音乐，乍看似乎是一首解压的音乐。 他可能感觉她过得很糟，想用音乐缓和她的心情，以至于不为了他做傻事。 他不会觉得她会为他想不开吧？想到有这个可能，宋勤竟然笑了出来，抬头看了一会儿大屏幕上的广告，默默下了一个决心，然后低头飞速地回复了他。 -- 第19页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为拒绝我表达歉意，你并没有任何错。我也没有喜欢你到‘得不到会不甘心’的程度，不过是一点点难受而已，很快会自愈的。麻烦你不要在我自愈的过程里再发信息给我，这可能无益于我恢复正常生活。嗯，这条不用回复了。” 她发送后他没有回复，之后也是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如同一个彻底退出了她的世界的路人。 第九章 天气越来越热，宋勤忙于工作，那些多愁善感的东西似乎在热气熏蒸下逐渐化为无形。 近日工作群里多了一位新会员，姓刘名迎蕊。她是被母亲硬拽着来花系缘的。当天大伙儿就被这位强势的母亲震住了，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贬低女儿，几乎是把女儿说得一文不值。但问起她的要求来，她倒明确地提出对未来女婿的期许，必须是本地人，要有稳定的工作，有上进心，懂得包容，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父母都要有退休金。 宋勤将符合她标准的人选递给她过目，她一个一个地筛选，最终都不满意。 “你们看她笨头笨脑的样子，谁要她？”刘妈妈嫌弃女儿的同时，又矛盾地提出各种要求，“当然是要有房了，否则住哪里？工作当然要稳定了，难道要一起去喝西北风？年纪不能比她小，容易变心，也不能大她很多，心机重。对方父母当然也得是身体健康的啊，否则谁承担得了啊？如今健康就是金钱。你别怪我现实，我都是为了女儿好。要么不找，要找就用心找。” 刘迎蕊一声不吭地挨着母亲坐着，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 似乎觉得自己提的要求有点多，刘妈妈稍微妥协了一下，笑着说：“长相我们无所谓，对着脸吃得下饭就行了。” 刘迎蕊抬了抬眼皮，依旧没说话。 “你喜欢什么样的呢？”宋勤问方迎蕊本人。 “问这个没意义，她喜欢的人又不要她。”刘妈妈又揭女儿老疤，轻飘飘一笑，娴熟地说出典故，“刚毕业那会儿她喜欢过一个同事，人家嫌她穿得土，此后她就一蹶不振了。” 刘迎蕊闻言也不反驳一个字。 宋勤和刘妈妈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心里有些郁闷。 之后隔三差五刘妈妈都发微信问宋勤有无找到合适的人选，只是每一回宋勤发过去的男会员资料，她都能挑出毛病。 宋勤单独找过刘迎蕊，刘迎蕊态度很敷衍，表示都听妈妈的话，一切由妈妈把关，她无所谓。 “感情始终是你自己的事，父母最多是给予建议。”宋勤忠告她，“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说出自己的心声。” 刘迎蕊再次表示自己很忙，已经将一切决定权交给母亲了。 宋勤无语之余联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很早离异，对她几乎是放养的，以至于她每一次见到刘妈妈这样风格的家长都会不可思议，难道儿女跨出去的每一步都由家长牵着手走吗？ 她不知道别人如何想，她自己真的没法理解这样的亲情。 下班后回家，宋勤给自己榨了一杯豆浆，就着几块饼干吃了。当她无意间瞟见放在柜子角落的日历，算一算，竟然有五十二天了。 从她表白被拒绝的那天算起到今天，整整五十二天了。 她的心情终于好受起来了。 其实之前没想过会这么难放下。最初几天，沈明晰的身影总是跳入她的脑海，无孔不入的。在她敲字的时候、面谈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一个人走路的时候都会想到他，于是她只能一点点熬过去。比较难熬的是夜晚，她会忍不住点开他的头像看一看，然后提醒自己不要做犯贱的事。 她哭过两回，有一回是一个人在洗手间里放声大哭，不仅是为了他，也是情绪上掺杂了各种琐事带来的冲击，包括工作上的压力，一股脑地以哭泣的形式发泄出来。 为什么对我来说每件事都不容易？这是当时占据了她脑海的唯一一句话。 不过哭完就好多了，整个人轻松不少。 伤心的时候坐下来写日记，纠结的时候去外面跑两圈，回来后洗个热水澡。不管如何，身体不能先垮了。 感觉心里空空的时候就看一部电视剧，读一本书，或找张纸信手涂涂画画。除此之外，她也开始费心思做菜给自己吃，按照网络菜谱一点点来做，即便做得不太好吃，至少干净有营养。 总之不能让自己沉迷于“我被拒绝”的自怨自艾的状态，那是有毒的。 慢慢地，经过一周又一周的情绪消化，她对他的感觉终于在某一天淡了下来。 “好像是突然间明白过来，感觉自己原本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心里的结开始散开，注意力又回来了，可以专注做一件自己感兴趣的事了，整个人也轻快起来。”这一天午休，宋勤坦白地把心事告诉媛琳。 媛琳说：“你信不信，再过不久你可能连他的长相都记不起来了。” “也许吧。”如果不见面的话，随着时间过去记不起一个人的长相是很容易发生的事。 “话说回来，有多少人最终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呢？少之又少。爱而不得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习惯就好。”媛琳说。 宋勤接了一句：“那工作呢？” “工作也是一样的道理。我猜很少人能从事自己真正喜爱的工作，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做什么。” -- 第20页 宋勤说：“我一直努力尝试喜欢自己每天在做的事，尝试快三年了，却越来越厌倦了。琐事实在太多，我自己也难以赞同那些逼婚的家长。时常为了完成业绩说一些违心的话，连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又无奈这里已经变成了我的舒适区，我不敢轻易放弃。” “我明白。”媛琳只说了这三个字。 宋勤苦笑了一下，说：“算了，我去忙了，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下午，宋勤又一次陪茹姐在花系缘的情感咨询室接受咨询。 花系缘聘请的资深婚姻咨询师欣然提前为她们煮好了一壶热的花茶，坐下后温婉一笑，开始她的工作流程，她对茹姐说：“首先，您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这点没有人可以质疑。您在三十五岁之前成为企业高管，年薪百万，有房有车，有思想有学识，这些硬件和品质都是值得骄傲的。作为一个女性同胞，我发自内心地佩服您。” 宋勤陪茹姐一起听着，心里这是欣然一贯的风格，美丽的铺垫之后自然会有一个残酷的“不过”。 “不过呢，”欣然将小杯花茶递到茹姐手里，“婚姻市场是现实的，男女双方必须要顺利交换自己拥有的价值才能成功走在一起。您的条件非常好，但恰恰不是成功男士需要的。成功男士需要什么呢？坦白说就是年轻、漂亮、身材好、性格温柔、擅长打理家务，您可别怪我说得太直白，现实就是如此。他们并不看重您的薪酬多高，有几套房子，有几辆车，因为这些他们也都有了。” 宋勤小心翼翼看一眼茹姐，见茹姐耐心听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说白了就是看中您的雌竞力。”欣然笑意不褪，温和地说下去，“您一直强调自己的经济实力无益于您找到适合的人选……” “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茹姐放下小茶杯，问得直接。 “我建议您可以适当放低要求，譬如选择经济条件和学历低于您的。除此之外，您可以尝试让自己整个人变得柔软一些，从发型和穿搭入手，再是说话的语气、走路的仪态……” 欣然未说完，茹姐已经起身了，冷冷地说：“抱歉，我不想改变自己。” 欣然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笑容依旧温柔，善解人意地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采纳与否在您。” “我想我不需要这样无聊的建议。”茹姐戴上了墨镜。 宋勤亲自陪茹姐去停车场，路上她不忘对茹姐：“我也认为您没必要改变自己去讨好任何人。” 茹姐语带讽刺地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吧？”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也当您是我的一位朋友。” “那告诉你，我不会再来了。”茹姐耸了耸肩，整个人呈现出一股潇洒利落，“最初是为了孝敬父母来这里的，现在想一想真是自虐。孝顺父母有很多方式，我已经为他们换了一套大房子，做得够好了，何苦还要勉强自己找个对象让他们更满意？人总得接受遗憾，老人也一样。” 茹姐说完懒懒一挥手，作为最后的告别，然后坐上车慢悠悠地离开了。 宋勤没有挽留。 回到花系缘，路过茶水间时，宋勤听见其他组的两个员工在说茹姐难搞的话，不由地皱了皱眉。 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宋勤发了一会呆，一股很没意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近来在工作上总是有这样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赶紧去做手头的事情。 快下班的时候，宋勤收到了晓葭的微信，晓葭说自己正在旁边的咖啡厅，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 宋勤下楼时已经有预感晓葭不是过来和她分享好心情的。 不料，当宋勤见到晓葭时，晓葭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还要差一些，一张脸浮肿着，两个黑眼圈很明显，像是几天没睡好了。 “他突然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晓葭的眼神很焦灼。 “突然是指多少时间？”宋勤问。 “大概有六天了，他都不回复我微信了。昨晚我一时情绪激动，发了一大段的话给他，他也一字未回。”晓葭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宋勤。 宋勤一看，晓葭在晚上十一点零五分时发给程小威六大段密密麻麻的话，挤在一起，很像是六篇小作文。 晓葭先是问程小威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有事她可以帮忙，一起承担，若他有了难事却瞒着她，她会很伤心，不过程小威没有回复。晓葭又发过去一段话，问他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如果是请直接告诉她，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要向他真诚道歉，程小威依旧不回复。晓葭不放弃，又写了三段表达自己的想法，虽然都不是直接的表白，但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能感觉出她真正要说的是“别不理我，我会难过的”这个意思。 无论晓葭发什么内容，程小威始终不回复，令她感觉自己一拳接着一拳砸在虚空。 晓葭急着对宋勤说：“我想起来，有一天很晚我找他聊天，他回复说他在忙，我开玩笑说了句‘全世界就你最忙’，应该是这句话触犯到了他的神经，他可能觉得我是讽刺他虽然忙个不停但赚不到什么钱，是贬低他的个人价值，我真的不该说那句话……” 宋勤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的臆想，说出猜测：“我猜他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 第21页 晓葭“啊”了一声，表情呆呆地看着宋勤。 宋勤直说：“晓葭，他不喜欢你，你做再多也没用。你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过，后期对你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敷衍。现在他突然不理你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已经决定用沉默彻底拒绝你，还有一个是他突然遇到了心仪的人，不想再和你有联系了。” 晓葭灵魂出窍般怔了许久，才“哦”了一声。 宋勤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残忍，看晓葭的目光带上了怜惜，但不准备将话收回，因为她必须把晓葭拉回正常生活。 “你的确劝过我不要再继续发微信给他了，我不是不听你的，而是觉得他好像是有点喜欢我的。”晓葭失魂落魄地说，“你想啊，开始他很热情地回答我的各种问题，再晚都会回复我的。” “那是开始。”宋勤说。 “所以开始的时候他是喜欢我的？后来是我太烦了，所以他退缩了？” “我不清楚一开始他对你是什么感情，追究这个也不重要，问题是如今他彻底断了和你的联系，那么从此刻起你应该把心收回来。”宋勤看着憔悴的晓葭，补充说，“但你很好，又开朗又可爱，一点也不罗嗦，你不要随便质疑自己。” 晓葭抿着唇不说话，眼睛里满是纠结。 “你坐在这里等我下班，我等会儿陪你吃晚饭。”宋勤看了看手机，果不其然，同事已经在催人了，“现在我必须上去干活，但不会很久，你等我。” 晓葭点了点头，宋勤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快速回去了。 谁知等宋勤马不停蹄地搞定一切，回到咖啡厅一看，已经没有晓葭的身影了。她立刻发微信给晓葭，幸好及时收到回复，晓葭说自己没胃口，已经回家了。 时隔两天，晓葭告诉宋勤答案，程小威忽然有了一个女朋友。 “我请假去他学校找他，是真的怕他出事才去的，结果在食堂看见他人好好的，还和一个女孩一起吃饭。他没发现我，我就远远观察他，看他和那个女孩面对面吃饭。女孩不避嫌地夹他餐盘里的菜吃，他拿纸巾帮她擦袖子，然后他全程都在笑，笑个不停。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么热情的一面。” “看得出他们刚开始没多久。” “我跟着他们出了食堂，一路跟到宿舍。我一边跟一边躲，直到看见他上楼，那个女孩留在楼下玩手机。想不到的是，没多久他又飞快下楼了，手里捧着一个大的东西，走过去送给她。打死我也不会认错，那分明是我送给他的限量版拼图，他连塑封都没有拆，直接送给她了。” “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终于我还是没忍住，回到家就立刻发微信给他，说‘我看见你把我送你的礼物交给别人了’，没想到他竟然秒回了，很冷的四个字‘你跟踪我’，我立刻解释我为什么会去他学校，说了很多，他只发来‘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我的心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 “那个女孩很漂亮，打扮得又好看，一对比我特别自卑。这几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一照镜子就心如刀割，为什么我长得这么丑？” “他喜欢她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送他的礼物转送给她？他自己不会买吗？难道他穷到这个程度？他不觉得有一丝对不起我吗？我和钻牛角尖一样地想，始终想不明白，越想越难过，这几天都是哭着入睡，醒来后整个脸都是肿的，请了病假不去上班。我又不敢和爸妈说实话，谎称工作上遇到了难题，他们竟然信了，还批评我脆弱。” 宋勤一条条地阅读下去，也越看越难受。 “你需要我陪你吗？”末了，宋勤发过去一句实在的话。 “不用了，你已经听我啰嗦很久了，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忍不住，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倾诉……我现在都在哭，眼泪止不住，快哭瞎了。我真的很讨厌自己，又丑又不争气，和个白痴一样。” 宋勤安慰她很久，直到深夜都没放下手机。 终于，晓葭似乎睡着了，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了。宋勤看了看时间，快两点了。 之后几天也是差不多，宋勤每天都花时间陪晓葭聊天，告诉她如何放下。首先得好好吃饭，早睡早起，尽量多去运动，别让身体垮下来。其次坚持上班，不能荒废正经事。再者，积极找感兴趣的事转移注意力，写字画画看书打游戏都可以。此外，要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和亲人沟通是缓冲痛苦的好方式。 晓葭虽然一万个不愿意，最终还是听从宋勤的建议把这事告诉了父母，她本以为会挨一顿骂，结果是和母亲抱头痛哭，父亲在一边安慰她俩。 “哭完好多了，感觉没那么绝望了，虽然痛苦还在。”晓葭说。 “完全放下需要时间。”宋勤鼓励她，“你可以尝试写一写日记，把每天的情绪写下来，无论好坏，记录一下就好。” 晓葭答应了，笨拙脆弱地一点点往前挪。 有一天晚上，晓葭发微信对宋勤说自己很难受，快撑不住了，她一定要去找程小威问个清楚，凭什么把她送给他的拼图转送给别人。 “你既然已经把拼图送给他了，他就有使用权，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宋勤说，“你别再纠结这个了，一点意义也没有，若真的想不通就当做了一件好事，捐赠了希望工程。” -- 第22页 晓葭还是想去找程小威说说话。 “你已经往前走了怎么能轻易回头？听我的，当你非常想联系他的时候，心里默念‘他又不喜欢我’二十遍，就能回到现实中了。” “可我太难受了。”晓葭在电话那头凄惨地哭了起来。 宋勤有些恍然，原来一个人的哭声能如此撕心裂肺，也许自己当时在洗手间里的哭声也是如此。 然后她听见电话里传来晓葭父母的声音，他们隔着门大声问她怎么了，晓葭很快压抑了哭声，但听起来更令人揪心。 宋勤继续在电话里听她说话。 她就这样陪伴晓葭熬过了一周，晓葭不再哭了，晚上能勉强安然入睡了。又过了一周，某一天晓葭冷静地告诉宋勤她已经删除了关于程小威的一切。 “他在朋友圈晒出了那个女孩的照片，是在商场的一个娃娃机旁边，一看就是以男友视角拍的，附带一句话‘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呢？’，我看见后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删除了。” 宋勤也是这天才知道在过去两周里，晓葭曾偷偷联系过程小威一次，卑微地问他还能不能继续和她做普通朋友，程小威自然是没有回复她。 “这次真的结束了。”晓葭补充了一句，像是一个独白剧的结尾，“我完成了一场和自己的虐恋。” 宋勤沉默了，仿佛晓葭的这句话为世间一切苦恋都画下了终止符。 日子应该向前了。 这一天中午，宋勤因为特别想吃公司附近的那家煎饼果子，兴冲冲地跑出去买了一份回来，结果不巧在公司楼下碰见了刘迎蕊和她的母亲。 两人正在用家乡话吵架，宋勤不太听得懂。 忽然间，刘妈妈提高嗓门，改用普通话尖锐地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要一直伺候你？现在开始不管你了！你也不要来找我！”说完丢下刘迎蕊气鼓鼓地走了。 刘迎蕊整理了一下衣服，转了个身就和宋勤面对面，眼神也碰到了一起。宋勤对此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 谁知一向内向的刘迎蕊竟然地对宋勤说：“我今天是过来注销会员的。” “哦？这是为什么呢？”宋勤有些意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现在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不如我陪你去旁边的咖啡厅等一等？” 宋勤请刘迎蕊喝热咖啡，一不小心就碰到她冰冷的手指，又看看她那张苍白紧绷的脸，感觉她精神状态不太好。于是，她柔和地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注销会员呢？是觉得哪一部分不太满意吗？” 刘迎蕊双手捧着热咖啡，吐字用力：“我不喜欢相亲，和人面对面约会让我感觉焦虑，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哦，是这样。”宋勤有些明白了。 “说实话，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也没有信心和另一个人一起长久生活。” “为什么呢？”宋勤见她停下了，适时问原因。 “和我家里人有关吧。我奶奶、大姑、二姨还有我妈，她们都离婚了，周围这么高的离婚率还能让我有信心吗？我从小就一直听我妈数落我爸的不是，都快把他说成一个废物了，还一直唠叨她嫁给他是多么吃亏，听得我都快吐了。其实我特别同情我爸，娶了我妈这么一个啰嗦又偏执，发起疯来可以一个晚上不睡觉盯着你骂到天亮的人，换我早就逃走了，他竟然撑到我九岁。” 宋勤听她说下去。 “她一边说男人不可靠一边又催我嫁人，真是矛盾。其实我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晚年有保障，是借着为我好的名义为她的自私镀一层金。”刘迎蕊垂眸看着热咖啡的泡沫图案，面无表情地说，“反正我现在没有嫁人的想法。我完全是被她逼来的，她老拿失眠要吃安眠药威胁我，我被她烦得不行索性装成她的牵线木偶，她能不烦我就好。如今我完成任务了，这两周连续见过四个人了，没一个喜欢的，而她之前答应我只要去见面她就会睡好觉，不要求我一定成功。” 刘迎蕊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继续说：“讽刺的是，现在她每天睡得可香了，我却睡不着了。每次去见面像是上刑场，如坐针毡，一想到还要继续我几乎要抑郁了。” “原来是这样。”宋勤苦涩地回应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奇葩？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刘迎蕊抬起眼睛，盯住宋勤，“你们这样职业的人肯定觉得大龄女子口是心非，明明恨嫁还要装作无所谓，对吗？” 宋勤说：“我没有这么想，也不觉得你是大龄女子。说真的，如今三十岁没有结婚想法的女性很多，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葩的。” “你真这么善解人意？”刘迎蕊嘴角带着一丝嘲讽，“还是你在铺垫什么？” “不，我没有想劝你继续的意思。如果你要注销会员，我不会阻拦。”宋勤细心地说，“每个人在人生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不一样，不能以别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既然你现在没有结婚的想法，也排斥相亲，我觉得勉强没有意思，也不会出现让人满意的结果。我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母亲，我建议你和她耐心沟通，其他事应该在你们的亲情关系通顺了之后再展开。” “你真的觉得我现在不想结婚很正常？”刘迎蕊疑惑。 -- 第23页 宋勤笑了，坦然地说：“有什么不正常的？很正常啊。说到底又没有规定我们几岁必须结婚，对吧？人最终是为自己而活的，自己有权安排自己的人生。好好爱自己不比在别人眼里显得‘正常’重要的多吗？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刘迎蕊很意外宋勤这个红娘会如此说话，犹疑后又问：“那我一辈子不结婚呢？” “那也是你的选择。”宋勤语气变得开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重要的是自己能否感到充实和幸福。如果觉得有爱情有婚姻是很幸福的事，那就勇敢去追求，如果觉得自己没有爱情没有结婚也能很幸福，那也可以没有。” “那我今天下午就可以注销会员了？”刘迎蕊确认。 “可以啊，我们有这个服务。”宋勤看了看时间，“等上班时间到了我帮你办理。” 宋勤在这一刻还没料到对刘迎蕊说的话会为自己不久的将来造成一系列的麻烦。 四天后的上午刘妈妈就赶来花系缘控诉了。她生气地说女儿刘迎蕊在前天晚上被一辆电瓶车撞了，手腕骨折。 宋勤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迎蕊在饭桌上对母亲摊牌，说自己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只想一个人过，刘妈妈顿时将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极尽羞辱之词。两人吵了个天翻地覆，刘迎蕊豪不妥协，迅疾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出门了，刘妈妈愤怒之下由着她疯去。谁知刘迎蕊出门没多久，刘妈妈接到小区里一个相熟邻居的电话，说看见刘迎蕊倒在水果店门口，好像是被什么车撞了，爬不起来，肇事者已经跑了。 刘妈妈的哀恸急需有人负责，撞伤女儿的肇事者还未找到，她便来找宋勤。在她眼里，宋勤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她认为作为一个专业红娘，竟然鼓吹女儿“单身无错”，怂恿女儿不结婚，还灌乱七八糟的毒鸡汤，简直荒谬！女儿的性格本来就有点一根筋，宋勤的话分明是火上浇油，无疑让女儿变得更“不正常”。 刘妈妈的控诉绵绵无绝期，她的精力也相当旺盛，每天都跑来花系缘要说法。她的诉求是道歉和经济赔偿，最终花系缘方面都答应了。 负责公关的女经理带着宋勤登门道歉，并一起协商经济赔偿的事，最终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 让宋勤心寒的是，在家养伤的刘迎蕊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真有勇气，还敢来我家，我妈一直在说你快害死我了。” 刘妈妈在一边冷冷地说女儿：“现在知道一个人的难处了吧？端个水都要我出马，就这样还想着一个人过？等老来跌一跤死在卫生间尸体臭了都没有人知道。” 宋勤一声不吭，一颗心慢慢跌到了谷底。 刘妈妈瞥了一眼宋勤，压根就瞧不起她，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个人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要是我女儿真听你的话一辈子不结婚，你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按的是什么心啊？自己不找对象就想办法拖别人下水？要我说，能招你这样一个员工进来你们公司也是奇葩，这回算我眼瞎。我没去网上砸你们招牌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女经理劝刘妈妈息怒，反复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没有人希望刘迎蕊不幸福。 宋勤沉默地看着刘迎蕊，见她右手打了石膏，左手握着一根勺子悠然地吃碗里切好的梨块，是事不关己的姿态。下一秒刘迎蕊转过脸来，看向宋勤的目光轻蔑中带上了点残忍的笑意，仿佛在说：“看到了吧？她真的可以骂到天亮。” 宋勤突然觉得自己很难受，可能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恶心的感觉翻涌上来。 等离开刘家，宋勤头晕目眩，在小区的一张石凳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没多久，在月中旬的时候，宋勤递上了辞呈。理所当然地，她没有被挽留，麻利地做了交接工作，解散了自己的工作群，赔了一些钱，从头到尾也顾不上自己是否吃亏，早些离开是她唯一的想法。 离开的那天，同事们一起请她吃饭。当小汪帅哥劝她别不开心时，她轻松地说：“有什么不开心的？离开花系缘，我太开心了，这些年就等这一天。” 第十章 宋勤离开花系缘不久后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一家以主打创意礼品的电子商务公司的销售部工作。 新工作的强度很大，加班加点是常事，这些宋勤都能适应，唯一感到麻烦的是洗手间的坑位少，高峰时期要排长队，为此特别着急的时候她只能跑去隔壁商场找洗手间。慢慢地，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宋勤在白天尽量不喝水。 这样紧张地过了两个月，宋勤明显感觉身体不如从前，直观的变化是皮肤变差了很多。有一回，前同事媛琳中午过来看她，看见她的脸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是比较大，但也没办法，没有什么轻松的工作会等着我。”宋勤自嘲地笑了笑，顺便拿出包里的小镜子照了一照，下巴上有好多闭口，脸色也暗沉，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薪水还挺高的。” “你别每天吃外卖，也别老熬夜，这样很容易老。”媛琳劝她。 “但真没时间自己做饭，也只能吃外卖了。”宋勤拿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水，虽然很想喝完但克制住了，她怕下午把精力耗费在排队上。 媛琳心疼地看着她，但也无能为力。 -- 第24页 “我二十三岁那一年也做过销售，每天跑个不停，天天熬夜，但身体感觉还行，皮肤也没这么容易垮。”宋勤摇头，“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在我面前你没资格说这句话，我可比你整整大五岁呢。”媛琳打住她的感叹。 “但你看你现在多漂亮，皮肤白里透红，眼睛亮亮的，状态多好。”宋勤很羡慕。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现在你已经不是花系缘的员工了，我会帮你留意有没有不错的男士……” “别，千万别。”宋勤赶紧摇手，“我真不想和花系缘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媛琳笑了，她也是随意一提，心里明白宋勤一定会拒绝的。 “那你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生病了。” “我尽量。” 没过多久，宋勤的肠胃不行了，吃什么都想拉肚子，跑去医院看了看，中医说是脾胃虚弱，要她好好调理，无奈她没时间。因为屡屡去洗手间，来回耽误了不少时间，项目组的同事对此有怨言，直接向上级报告，经理找宋勤谈话，话里话外是“真不行别撑着”的意思。 销售部实行末尾淘汰制，宋勤月末的业绩排名虽然在中档，但危机感时刻悬在心头，导致她每天失眠，起床照着镜子一数，下巴又多了两颗痘痘。 最终导致她决定离开的原因是身体实在扛不住了。有一天在看见一则“加班猝死”的新闻后她心有戚戚，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自己究竟还能做销售多久。她不是应届毕业生，在销售部也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人了，而和她竞争的几个人基本都是二十三四岁的，身体和精力都强过她，一天从公司到厂房连跑两个来回都可以，对她来说却是体力极限。不得不说，她在销售部的竞争力是有限的，即便她再拼，体力极限是没法超越。 结束这份销售工作，宋勤休息了一段时间，养养病。因为平时克制消费，她的存款余额算丰裕，以至于她不用太焦急，有一阵子的空窗期也可以应付。 她去医院配了中药调理身体，将生物钟恢复至正常，早睡早起，自己做营养餐吃，努力把当下的这张烂脸恢复至以前的状态。 生活节奏一旦慢下来，身体状况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有一天早上，宋勤慢跑回来，找了一家在巷子里的早餐店吃菜肉大馄饨和油条，那香喷喷的滋味立刻让她重拾了简单的幸福感。 记得上一回吃菜肉大馄饨和油条还是在老家读书的时候，一晃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菜肉大馄饨十六块，两根油条十二块，二十八块就能获得如此鲜明有纹理的幸福感。真的，比她点的那些轻食外卖，什么鸡肉水煮蛋土豆泥荷兰豆好吃太多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宋勤又开始积极投简。本来以为不会很快找到新工作，让她没想到的是，最终是晓葭的一通电话帮了忙，得以让她顺利进入了一家主打小家电智能硬件研发的公司。 这家公司规模不大，创始人之一是晓葭表哥的大学师兄，是一个八零后的有为青年，热情澎湃，不屑端任何老板架子。当他听说是晓葭表哥介绍的人，很快安排人面试了宋勤，没过几天就给了肯定的答复。至此，宋勤幸运地进入了试用期，负责文案策划。 突如其来的幸运让宋勤有些懵了，她郑重请晓葭吃饭表示感谢。饭桌上，晓葭笑嘻嘻地说：“你可千万别和我客气，其实我自己也挺自豪的，这事我完成得棒棒的。” 晓葭穿了一件减龄衬衫搭百褶裙，扎了一个卷马尾，人清瘦了一些，看起来很有元气，精神也不错，想必是从程小威的伤心事里走了出来。宋勤听她不停地安利最近追的一个剧，赞剧里的男主角多么帅，已经晋升为她新墙头。 “还是做追星女孩好，感情纯粹，不会患得患失。”晓葭喝了一口芋泥奶茶又放下，笑着看宋勤，“好啦，你别老谢我了，帮你忙是我应该做的。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是你陪着我度过的，我早就把你当成我好朋友了。”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在电话里陪你聊聊而已。”宋勤不敢当。 “哪里？你那句‘他又不喜欢我’真的很管用，想犯贱的时候默念十遍就起效了。”晓葭双手捧着脸，“现在想一想我真的太傻了，竟然为了一个不屑理我的人哭了那么久，真丢脸。” “没什么丢脸的。其实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人，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crush。等时间过去了，冷静下来才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失智了。”宋勤说。 “嗯，以后我不会如此卑微了，我保证不让任何人有虐我的机会。”晓葭信誓旦旦，说完立刻去看手机，时刻准备到点去抢新晋偶像代言的限量款洗发水，顺便补充一句，“当然除了我老公，我欢迎他随时来践踏我的芳心，我甘之如饴。” 宋勤笑了。 原来“他又不喜欢我”不仅是对自己有用，对晓葭也是。 她回忆起自己很难过的那段日子。那份“见不到他人生还有什么意思”的不甘心，从渗入骨头的深刻到如云絮一般飘散开来，整个过程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幸好都过去了。 宋勤还比较适应新公司的氛围，和同部门的女孩萧顺顺处得也不错。她发现在这里，各部门的同事串门是常见的现象，彼此可以热络聊天，也可以随意调侃，不像花系缘，和别组的同事说话都得保留几分，一副事事都需讳莫如深的样子。 -- 第25页 “许翔耀经常请客吃饭的，反正大家一直没大没小惯了，说起来就是一种‘这也无所谓那也无所谓’的企业文化。”萧顺顺对公司创始人直呼其名。 就短短一周，宋勤已经见过许翔耀三回了，就感觉他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大男生，每天都活得很开心，喜欢和人聊天，可能和年纪有关吧，说起来也就比她大了三岁。 这样也好，宋勤展开工作的压力会小很多。她当下负责的是写产品的文案，图文兼并的一类，还有一些网页设计。这不仅需要对产品的外观、功能、受众有非常详细的了解，且需要逻辑清晰的表达力，用精准的词汇引起消费者的注意，让他们产生兴趣。更重要的是写明产品与消费者需求之间的紧密联系，譬如“让你的时间慢下来”“随手可得的安心舒适”，总之在描绘实用性之外，文字要看上去十分熨帖，能写出消费者的内心所求。 听起来不是很难，但也绝对不简单，起码宋勤完成一份产品文案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好在公司氛围轻松，四周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香浓的咖啡味，零食更是俯拾皆是，堆在每张桌子和沙发椅上。下午茶的内容也很丰富，奶茶蛋糕的品种几乎每天都在更迭，味道也都很好。 若是碰上加班加点，总有人请客吃宵夜。 宋勤的工作强度适中，若没有遇到紧急情况，譬如新产品提前上市，临时在哪个平台展开推广，双休日就是属于她的。不少文案需要用中英双语完成，为了提高英语水平，宋勤在产品经理的友情推荐下，报了一个英语培训班，周六周日下午都有课程，价格不便宜，但她觉得多学一些总是好的，少买几件衣服就行了。 宋勤有次序地忙碌起来。每当遇到很琐碎的难题，她便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试着耍小聪明，做事切忌浮躁。她把难题一个个认真地写下来，拿去向产品经理请教，也和其他同事讨论，灵感在头脑风暴之后总会冒出一点尖尖的角。她也不贪婪，有一点是一点，立刻拿笔写下来。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日子流水一般过去了，宋勤也通过了试用期，成为一名正式员工。 这一天上午，宋勤把自己在家做好的泡芙分给同事，正一颗颗地递过去，听见背后的许翔耀说：“泡芙闻着很香。” 宋勤本来是背着门，在递泡芙给靠窗的两个同事，听到许翔耀的声音她转过身来，正准备回应，一眼看见了许翔耀身边的人，顿时就愣了一下。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明晰。 沈明晰穿了正式的西服套装，清瘦颀长，黑眸白肌，站在着装随意的许翔耀身边，感觉很像是专门聘请来的一个高级顾问。太专业了，以至于和这里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许翔耀合拢四指朝自己摆摆，意思是让宋勤把泡芙拿过来几颗。宋勤反应过来，走过去给他。 “一颗就够了。”许翔耀瞧了又瞧，“好多奶油，吃了血糖会飙高。” 宋勤从盒子里取出一颗给他。 “给他也一颗。”许翔耀示意身边还有个人。 “好。”宋勤简单地应了一声，又取出一颗泡芙，飞快地递给沈明晰。 沈明晰迟一步缓缓地伸出手，让她的手在空中逗留了一小会儿，最后让她把一颗泡芙不偏不倚地搁在他掌心。 宋勤抬眸的时候对上他的眼睛，情绪没多做调整便露出微笑。 许翔耀压根懒得介绍身边的人，一口吞下泡芙，拍了拍沈明晰的手臂，默契地带他去自己的办公区了。 宋勤抱着便当盒，若有所思，转念一想，不过是巧遇罢了，没必要多想。 回到办公桌，宋勤开了一会儿小差，回想了一下刚才和沈明晰碰面时自己的心情，得出一个良好的结论：自己的心情算是平静。 默念数百遍的“他又不喜欢我”终归是有效的。 等到下午，宋勤才从研发部一个同事口中得知沈明晰和许翔耀是旧识，过来把关一下某款产品投入的资金比例，风险程度怎么样，完全是友情帮忙。 “沈先生之前也来过一回。”该同事打着哈欠说，“许总比较信任他吧。” 宋勤不再多关心这事了。 没料没几天后，宋勤又在自己公司里碰上沈明晰。 这一回是她在加班写文案，因为过于专注没有发现沈明晰是什么时候来的，倒是许翔耀的声音把她从亮白刺眼的文档上转移过来，只听见他说：“今天真的很可以了，现在我们一起去吃个夜宵。” 萧顺顺听到夜宵两字，麻溜地保存文档后点击右上角的叉，起身拍了拍宋勤的肩膀，说：“走了。” 宋勤抬头一看，许翔耀正在催促加班的同事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而在他旁边安静等待的人正是沈明晰。她在原地斟酌，好像挠破头皮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不去的借口，毕竟一起吃夜宵是所有人都不会拒绝。 她只好跟在一行人的末尾，跟着他们去了。 更不巧的是，吃夜宵的时候沈明晰就坐在宋勤的对面。宋勤眼看和他只隔了两个小火锅的距离，不免尴尬。 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离得这么近的一天。 许翔耀擅长聊天，抛出一个接一个有趣的话题，同事们自然不会让话落地，气氛和不断加料的小火锅一样一直是热的。宋勤听着他们聊天，偶尔参与一句，但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吃火锅。 -- 第26页 “给你。”沈明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一盘肉，轻轻放在宋勤手边。 “谢谢。”宋勤分外客气，“太多了，你也吃。” “我已经饱了。”他搁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她说，“晚餐八点吃的，现在没什么胃口。” “那可以吃点蔬菜。”宋勤点了点小竹篮里的一堆时蔬，依旧客气地说。 他闻言很赏脸地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菠菜放在自己锅里，拿筷尖压到锅底。 宋勤又低头吃东西，忽然在吵闹声中听到他在问她：“新工作还适应吗？” “哦，挺好的。”宋勤抬眸，展现一个标准的微笑，“大家都很愿意帮忙。” 她在朋友圈说过自己换工作的事，他应该知道。 “这样就好。”他慢悠悠地说完，轻轻一笑，不再多言。 他和她一样，基本没怎么说话，又都是坐在角落，别人也不太关注他们。许翔耀只是在最初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句：“他是我高中同学，但他差我三岁，因为他是跳级的，我又比别人晚读书一年。”介绍完后就没刻意照顾过他，可能知道他不愿意被东问西问。于是，整个夜宵局，就萧顺顺问了他一句单身还是未婚，他回答单身，萧顺顺也没多问了。 宋勤和萧顺顺去了一趟洗手间，萧顺顺对着镜子补妆，说：“他挺帅的。” 宋勤知道她说的是沈明晰，应和说：“是啊。” “你要不要把握一下机会？反正你也是单身。”萧顺顺调侃了一句，“感觉他是好人。” 宋勤直接摇头，淡淡地说：“怎么可能？太唐突了。” “确实是有一点唐突。”萧顺顺补了点口红，思维跳跃很快，“其实我男朋友也挺帅的，不过是比较俗气的帅。他呢一看就不一样，怎么形容呢？有些阳春白雪吧。” 宋勤觉得萧顺顺用“阳春白雪”形容沈明晰不恰当，但明白那个感觉。 “顺便告诉你，我和晓川有八天没联系了。”萧顺顺心灰意冷地倚在洗手台前，握着口红的手疲倦地垂下来，“我有预感，这次可能会分手。” 宋勤挺怕听同事的感□□，但对方主动提了，她也不能太冷漠，于是接了一句：“你们在一起两年，有比较深的感情基础了，不会因为一次冷战就结束吧？” “这次可能不一样，也许他厌倦了，不会再找我了。” “那你主动找他试试看？如果不舍得的话，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他。” “凭什么？我一直是主动方。你知道吗？开始就是我追他的，他还拒绝过我呢，我都没好意思和太多人讲，被拒绝了我还不放弃，说出去都被人看不起。”萧顺顺自嘲，“都说男人不会珍惜轻易而来的感情，我之前不信，现在信了。” 宋勤想了想说：“也不能一概而论吧。” “对了，你之前在花系缘工作，经验应该丰富，你帮我分析分析，看他到底在想什么。”萧顺顺拿出手机，亲密地贴到宋勤身边，点开男朋友的朋友圈给她看，“你看他，和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工夫发动态，打游戏、吃夜宵、晒自己的臭袜子……” “我没有谈过恋爱。”宋勤如实告诉她，“我不能当你的感情分析师。” “啊？不会吧？你这么怪啊？”萧顺顺有些小纳闷，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闪电般改口，“不是怪，我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啊。我就觉得有些意外，你又不难看，也有胸和腿，为什么会没有人追？” 宋勤也不多解释，笑着说：“反正是没有谈过。” “没谈过也没问题，你快帮我分析分析，他到底想干嘛。” 宋勤的视线顺着萧顺顺的手指一点点地往下挪，飞快翻阅他男朋友的朋友圈，末了说：“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如果你是想找他劈腿的痕迹，我的判断是没有。我猜很可能是你想多了，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就什么事都没了。” 萧顺顺开始思考。 “你看，除了这半个月，之前他朋友圈不都是你的照片吗？你自己也说他常常带你去和同事聚餐，那没什么问题啊。”宋勤又喂她一颗定心丸。 萧顺顺忽然转过身，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不无惶恐地说：“加班两天我变这么沧桑？这洗手间的灯光不对劲啊。” “哪里沧桑？你今天很漂亮，不用有顾虑。” 萧顺顺拨弄着自己的长卷发，左看右看，慢慢找回了原有的信心，拿手机给男朋友打电话，似有长聊的打算。 宋勤见状便先走出去，谁知刚出去就看见沈明晰站在男洗手间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诡异的是他目光正朝向女洗手间。 “这么久？”他见她出来，问了一句。 “哦，在里面和同事聊天。”宋勤说。 “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在女洗手间能出什么事？被人绑架？还是因为拉屎太用力导致脑血管破裂而晕厥？”宋勤漫不经心地说，“后者的可能性高一些。” 他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她脸上。 宋勤才发觉自己说了很无聊的话，似乎是啰嗦的毛病又犯了。 算了，她不再理会他，一个人走回包间，然后听到他的脚步声跟上来。 包间里的其他人还在热聊，多只小火锅的水已经快干了，宋勤见状，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体贴地帮他们的锅加上水。 -- 第27页 “你坐下，让服务员来就好了。”许翔耀说。 “没事，举手之劳。”宋勤说。 等时间过了十点，夜宵局才散。许翔耀一个人赶回公司还要再忙点什么，其他同事几乎都有车，因为事先约好不喝酒，此刻都不用找代驾，可以自己开车回去。萧顺顺的男朋友赶过来接她，摇下窗就甜腻地喊“顺宝宝，这里这里”，萧顺顺小鸟一般地飞过去。 宋勤拒绝了几个同事要送她回家的好意，说附近就有地铁，这里很热闹，完全没有治安问题。 “我也坐地铁。”站得不远的沈明晰走过来对她说，“方便的话可以同行。” “我一个人回去真的没有关系。”宋勤说，“你自己回去吧。” 谁知他说：“真的是同路，而且我没有开车过来。” 这么环保？宋勤心想，算了，那就同行吧，太刻意避开反而不自然，何况她都放下了，不用想太多。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地铁站，直到进入车厢，都没有交流。沈明晰在和谁发微信，宋勤没打扰他，她也不想看手机，就安静地坐着。 不一会儿，宋勤的手臂在不经意间被轻碰了一下，她回过神，看见沈明晰把手机递过来给她看，说：“餐厅最近的新品。” 她看了一眼，是一个漂亮的甜品，不由地联想起自己那次试吃的经历，时间说久不久，但也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看起来很漂亮。”宋勤客气地应付一句，“最近生意还不错吧？” “不错。”他一边滑着图片，一边问，“你以后还会来吗？” 宋勤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暂时没有说话。 “你来还是给你优惠价。”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一件事，“记得第一次给你打折是因为我做的菜太难吃了。” 她坐得笔直，想了想说：“其实不至于到到难吃的程度。就算你不打折，我也不会去网上给差评。” 见她表情认真，他随意一笑，慢慢收敛表情，说：“我最近手艺有进步了。” 她说：“其实你手艺好不好不重要，餐厅本来就有厨师啊。” “嗯。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同样的程序，别人做的就好吃，我做的就不行？” 原来是简单的胜负欲。 “火候的掌握、调料的用量、翻炒的水平，做菜的学问可多了，人家是学过的，当然更专业。” “也是。” 她不看他的脸，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越说越轻，顺便打发时间，“老实讲，你没必要再去餐厅做菜，吃力不讨好，万一被人吃到了呢？” “万一被人吃到了呢”是一句有大杀伤力的话，宋勤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 谁知他悠然回复：“被人吃到了最严重的结果会怎么样？直接被恶心死吗？” 宋勤讶异地看他一眼，不再多说话了。 到站了。 站口不远处就是逸兴街。 路过“今早”的时候，沈明晰特地停步，隔着玻璃窗看了看店里几个正在做收尾工作的服务生，然后转身对落后一步的宋勤说：“有时间可以过来。” 宋勤刚巧在用眼睛捕捉夜空里一颗细如钻的星，欣赏这份不多见的美。听到他的邀请，视线转移到他脸上，忽然发现他的眼眸和刚才那颗星很像，简直像是那颗星直接落进了他的眼睛。 “再碰到我，你不尴尬吗？”她沉默片刻后问出口。 “没什么尴尬。”他看着她，“如果你指的是之前对我说的话，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 她一时不能确认他的意思是不是“被我吸引了前来表白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是，他显得自信过头了。她转念一想，他并不是这样的人，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让她感觉那事没什么大不了。 时间距离她表白的那一天过去很久了，她已经释怀了，再次看见他除了尴尬，其他的情绪倒也都还好。 毕竟都是成年人，不至于对有过好感但没机会的人躲躲藏藏的。 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该坦然一些，于是说：“我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说到底被拒绝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 “对，我也经历过。”沈明晰说。 原来他也被人拒绝过，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同时也让她有了一种“谁也不是神”的共鸣。 确实，被拒绝是人生常事，她不用再刻意逃避他。 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和他碰上面，没想到还有吃饭和同行的机会，并且聊上几句。 像是老天特地安排的一样。 她想了想平静地说：“我回去了，再见。” 第十一章 没过多久，这样的夜宵又来了一次。这一回沈明晰也在，不过没和宋勤坐得很近。萧顺顺还叫来了自己的男朋友晓川。晓川人热情，擅长交友，一进来就和每个人握手，等走到沈明晰的面前，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说：“顺顺说你是阳春白雪型的帅哥，我是下里巴人，虽然都是帅哥，我差你一大截。” “好啦，你比他可爱。”萧顺顺捧过男朋友的脸，拉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话题就从长相开启，大家你捧我臭脚我捧你臭脚，无伤大雅地聊了很久。末了，宋勤听沈明晰对恭维者说：“我从没觉得自己帅过。” “帅哥的专用台词。”许翔耀拍拍他肩膀，“少骄傲一点。” -- 第28页 “没骄傲，我认真的。”沈明晰淡淡地说，“我以前有段时间很胖，不少人当面嘲笑我，我差不多有大半年没照镜子。” 许翔耀惊问：“初中时候的事啊？” 沈明晰说：“是认识你之前的事了。” 大家不敢相信，想看照片手机里也没有，只好凭空猜测帅哥超重时的模样。 “等等，你小时候是不是当过少儿节目的主持人？我记得小学时候电视上有个古诗词竞赛的节目，主持人好像和你同名同姓……”晓川灵光一现，童年回忆翻涌上来，越发觉得沈明晰这个名字熟悉。 “扯什么胡话呢？”萧顺顺挤兑他，“你是超记忆啊，小学看过的节目都记得？” “当时语文老师要求我们看的，还要求背诵，算是学习任务，所以印象深刻。” 宋勤看向沈明晰，印象中他不太想提那一段。 果不其然，沈明晰反问：“什么节目？没听说过。” 晓川见他否认得很迅速，也不好刨根究底，笑了笑便带过了这个话题。 沈明晰低头慢慢吃完了一个烤串，抬眸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观察他的宋勤上。宋勤也没有仓促地挪开视线。 结束夜宵局，沈明晰和宋勤依旧一起去坐地铁。 这一回宋勤的状态比上次要自然多了。她觉得这是因为她已经不打算在他面前表现什么了，同样也察觉到他不是一个喜欢打量和评判别人的人。无论和谁打交道，他好像都是保持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不会展示自己，也不会去指点别人，对方表现如何，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想起自己曾经为见他一面要提前打扮很久，突然感觉到了滑稽可笑。 “我以为你刚才可能会揭穿我。”沈明晰先开口说话。 “哦，我不会，因为知道你不想提那一段。”宋勤声音不高不低，“毕竟是被父母逼上台的，我明白那种痛苦。” “确实痛苦。”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对一个小孩来讲，无法拒绝，又不想接受。” “小孩子嘛，总是要面对很多自己没法选择的事。如果父母开明，接受他本来的模样，他会快乐很多，反之就会很累。” “你父母呢？他们对你好吗？”他反问。 宋勤想了想，老实地告诉他：“他们很早就离异了，我和他们的感情比较淡。” “你小时候都喜欢玩什么？”他忽然问她。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宋勤回忆后慢慢说：“就地取材，有什么玩什么。老家附近有个小池塘，夏天去兜鱼抓田螺，扯溪边的柳条下来编草帽，秋天去捡毛栗子。都是瞎玩，不像现在的孩子有这么丰富的资源。” 夜风微暖，宋勤一边回答他一边看看手机群里的消息。等把手机放回包里，她眼睛瞟到自己的平底鞋，然后是牛仔裤加宽松的T恤，又想起自己昨天没洗头的事实。放在以前，穿得这么随意，还不洗头，是绝对不敢和他走这么近的。 现在仿佛都无所谓了。 “听起来挺有趣的。” 宋勤“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小时候玩的那些东西，点了点头。 她发现他有时候会安静很久后才接上一句话，可能是他的交流风格，又也许是他在脑海里想象具体画面。 “有趣是有趣，但玩得太欢了，就没心思读书了。说起来我从小读书就一般，除了记性好，别的没什么优势，尤其是坐不住，常常作业做了没多久就开始东看西看，涂涂画画，吃糖喝汽水，各种不专心。我花了很久才改掉了这个毛病，但成绩也没怎么提高。”宋勤苦笑了一下，“可能我不是读书的料吧，和你们这样念985的不能比。” 她也是听许翔耀说的，他读的是名校。 “没什么不能比的，最终我和你一样都是打工的。”沈明晰说。 “你明明都把副业都搞得风生水起，已经当大老板了好吗？”她逐渐感觉到自己又说多了。 “我这个老板也是打工人，既没有时间自由，也没有财务自由。”他坦白说，“我至今都是租房，连房子都没买。” “如今房价高，租房也是不错的选择。”她说，“有人还一辈子租房呢，我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 “只是什么？”他执意地问下去。 宋勤犹疑一会儿说：“只是丈母娘会不满。” 真是在花系缘待的时间长了，思维习惯性地把“房子”和“丈母娘”联系在一起。 谁知沈明晰没否认：“当然了，丈母娘是看不上我这样的。” 宋勤笑了笑，知道他在开玩笑，不再多言。 气氛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轻松了许多。 她想起那天他说自己也有被拒绝的经历，便闲聊一般提起来了：“你说自己被拒绝过，不会是因为没有房子吧？” “不，是青春期的时候。” “是你发胖那会儿？” “就是那个时候。” “那等你瘦下来后有没有再跑去给她看看？” “没有。瘦下来后也忘了她了。”他说，“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说过。” “是吗？” “我只是经常帮她写作业，模仿她的字迹写，写了半个学期。她应该清楚我在想什么，毕竟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但后来无意间听到她和朋友说，我给她的感觉和她一个过世的姥爷很像。” -- 第29页 宋勤：“……” “性格不有趣，看上去无聊，加上又胖。”沈明晰补充完整，“被拒绝也很正常。” 宋勤在心里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有些纳闷地问：“你追求的方式就是帮人写作业啊？会不会太老实太没心机了？ “对啊，我就是这么无聊。” 宋勤笑了一下，忽然间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和一个拒绝了自己的男人在闲聊，还聊了那么久。 而且她面对他时远远比她预期的要轻松，这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 因为对象是他的缘故？好像一聊起来很多东西也不知不觉地看淡看开了。 他是一个丝毫不做作的人，如果当他是普通朋友，聊起来还真没什么压力。 宋勤在思考的同时，又听到身边的人问：“你还会光顾我的餐厅吗？” “看时间吧。”她有些敷衍地回应，其实是不太想去了。 “看时间？这是一个不错的托词。”他说，“感觉你是不想再来了。” 宋勤很想找一些借口维持自己的风度，但脑细胞有些干涸了，只好说：“你们家生意这么好，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况来了还要等位，我想吃还是点外卖快。” 他不再多言。 之后在地铁车厢里，沈明晰让位给一位孕妇，然后他就站在宋勤面前。宋勤只需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长睫毛和眼眸里流光般莹莹的东西。 停站的时候，涌上来不少人，他很自然地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腿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膝盖，她反射性地挪开。可能是她的反应过□□疾，他看她的目光有一瞬的停顿。等车门合上，站台的风声呼啸而过，他移开目光去看报站显示屏，不再看她了。 宋勤偶尔也会看他一眼，虽然他依旧很好看，不过自己已经放平心态了，不去惦记，没有非分之想。 他好看他的，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太美好的东西，得到的感觉也未必是好的。 她突然感觉自己以前太孩子气了，一看见美好的人或物潜意识里总会想着去争取，其实这不是特别成熟，也不是特别正确的心态。 也许是冥冥之中和“今早”的缘分还没断，宋勤在几天后接到晓葭的约饭邀请，定的地方正是逸兴街的“今早”。宋勤想既然自己已经对沈老板释怀了，再去他的餐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宋勤下班后就赶去“今早”，晓葭比她早来一步，已经在排队等位了。 晓葭打扮得青春洋溢，扎了很高的马尾，背了一个迷你的铆钉双肩包，穿马丁靴，看模样和一个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见到宋勤，晓葭很开心，说：“我是特地挑了一家离你住的地方不远的餐厅，没想到人这么多。好在我已经拿号了，两人桌的比较快，再等二十分钟就好。” “毕竟是周五，人多很正常。”宋勤说。 两人一边等一边聊，不到二十分钟就被服务生迎进去了。 “这家店的口碑很好，最近有个限季甜品，样子很好看。”晓葭用微信扫了二维码，看电子菜单。 宋勤没告诉她自己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只不过正式的晚餐是第一次。 晓葭做主点了五个招牌菜，外加一个甜品，两杯饮品。 造型为一棵树的甜品很快端上来，晓葭赶紧拿出手机拍照。 宋勤观赏这个甜品，见它每根枝条上都缀着不同造型的小点心，其中一个红红的小灯笼造型的尤其可爱，她小心翼翼地摘下它，咬了一口看一看，里面的馅是紫薯泥，还夹杂坚果颗粒，酥脆易咀嚼，甜度刚好，一点也不腻。 “这里的东西都好可爱。”晓葭不停地拍照片，又瞟一眼正在给邻桌结账的服务生，眼睛一亮，凑近说，“人也赏心悦目。” 宋勤点点头，无意间看向忙碌的料理台，错觉一般地看见了沈明晰，她眨了眨眼睛，看得更仔细一些，确实是他。 沈明晰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人已经站在料理台旁，没有说话，默默打杂。 “我还想加个冰淇淋球，你要吗？”晓葭提议。 宋勤收回目光，刚想说好，就见晓葭的面孔骤然一变，本能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她们隔壁的二人桌在收拾干净后很快迎来了新的客人，一男一女。 “元晓葭，这么巧。”穿蓝紫条纹短袖衬衣的男人刚坐下，看清旁边的人是晓葭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 晓葭的表情瞬间呆滞。 男人带来的女朋友微笑地问：“是认识的朋友？” 男人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手指轻轻往鼻尖上一擦。 “程小威。”晓葭使劲全身力气打了个招呼，表明自己内心没有崩溃。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程小威的女朋友见状收敛了微笑，待看到男朋友略带隐情的眼神，立刻往不太好的方向想去了，于是用力抿了抿唇。 程小威一边浏览手机上的菜单一边喃喃地说：“来晚了，有两个招牌菜已经售罄了。”他尽量语气自然地给女朋友合理的建议：“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 女朋友柔和地说：“不要换了，用餐高峰期哪里人都多，而且我已经饿了。” 程小威闻言立刻点菜，不敢怠慢。 “我要去一趟洗手间。”晓葭忽地站起来，侧身走过两张桌子间的空隙，然后拔腿跑向洗手间。 -- 第30页 因为晓葭走得太急，她的一双筷子掉在地上，宋勤赶紧捡起来，喊来服务生请他帮忙换一双。 “那个，晓葭……”程小威在晓葭跑出去的一刻不由地提心吊胆，深怕是自己的出现刺激了她，不由地喊了她一声。 程小威对面的女朋友见状立刻问他：“是你的前女友？” “不，当然不是。”程小威讶然。 “你现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女朋友说。 “她是我在博物馆认识的一个朋友，之前为了交流一些陶瓷知识互加了微信。”程小威语带保留。 “是学习上的朋友？那很不错啊。” “嗯，偶尔聊几句，都是关于历史的。”程小威画蛇添足一句，“她比较好学。” “那很不错啊。”女朋友复读机一般重复了两遍。 宋勤如坐针毡，明明清楚他们已经放低了声音在说话，但怪自己听力太好，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顾及她在场，程小威完全没有把晓葭对他的感情如实转告女朋友，又或许程小威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总之他没有说晓葭的半点不好。 晓葭迟迟没有回来，宋勤着急了，提着包去洗手间找人。预料之中的，她看见半敞开的门后，晓葭孤零零地坐在马桶盖上。 见宋勤进来了，晓葭闷声问：“他们走了没有？” “他们才刚上菜，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吃完。”宋勤温声劝她，“没事，有我陪着你，不用紧张。” “可我就是不舒服，看见他就难受。”晓葭摇头说，“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想想你的‘老公’，追星女孩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宋勤给她打气。 “我是放下了，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想他了，但看到他人的一刻突然胸口堵得慌。”晓葭着急地喘气，“我只是不想离他那么近，离得近觉得不舒服，会膈应，不行吗？” “那你要一直坐在马桶上吗？”宋勤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饭？你先出来。” “等他们走了我再出来，否则还不是要碰到吗？”晓葭一直低着头。 “晓葭，你不要这样。”宋勤着急了，声音也跟着急切了一些，“你会不会太脆弱了？我之前也被拒绝过，现在和没事人一样，还厚着脸皮和他聊天呢。你听我的，做人没心没肺一点人会活得更轻松。” “我做不到啊！”晓葭急得带上了哭腔，“你就让我待在这里，可以吗？我求你。” 宋勤一怔，随即觉得自己严苛了点，毕竟每个人都有恐惧的点，也许晓葭对上程小威的目光，内心便如洪水冲破堤坝一样，惶恐的情绪势不可挡，直接吞没了她。 “我去找一找有没有后门。如果有，我结账后过来带你出去。”宋勤想了个办法，“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宋勤走出洗手间，迎面就碰上了沈明晰，她神情变得讶异，心里涌上一个怪异的感觉：他好像总是神出鬼没在洗手间门口这块领域。 既然碰上了，宋勤就直接告诉他，说自己朋友的焦虑症发作了，想避开人群，往人少的后门离开。 “二楼有个休息室，现在没人，两扇窗都开着，空气还不错，你可以带她上去休息。”沈明晰提议。 他的周到在宋勤的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这确实是他的风格，能帮上忙的地方他一点也不会怕麻烦。 于是，宋勤经过晓葭同意后带她上楼休息。 恰好，休息室里有一张沙发椅，晓葭坐下深呼吸，过了没多久侧躺下来，闭上眼睛，偶尔吸一吸鼻子。 房间的两扇大窗敞开，宋勤走过去拉拢一半的窗帘，顺便探头看了一眼。下面竟然是一个小院子，栽种着两棵桂花树，季节还没到，所以没有花香，如果秋天过来一定很惬意。小院子是石砖铺成的，中间有一个拙朴的石缸，水上漂浮着几片硕大的荷叶，水里有没有鱼不知道，但整体氛围很是清幽。风里似乎带着一些荷叶的清爽味道，似有若无地拂过鼻尖，深呼吸后感觉舒畅。 宋勤回过身，轻轻转了一圈，随意打量，然后视线落在书柜的第二层。 那里有两个相框，镶嵌着两张照片，分别是沈明晰小时候的单人照以及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 宋勤近看，单人照那张呈现出一个皮肤白皙的小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穿了一件蓬松的红色羽绒服和白色棉裤，头戴着一顶蓝色毛线帽。他正倚在一棵树前，睁着黑葡萄般的一双眼睛，对着镜头很乖巧地抿嘴，十分讨人喜欢。另一张照片上的他年龄大几岁，应该是和妈妈在公园草坪上的合影。他穿着一件黑色圆领的针织衫和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斜坐在草坪上，手上抓着一辆迷你玩具车，他的妈妈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连衣裙，脖颈上戴着珍珠项链，姿态娴静地蹲在他身边，一膝着地，手臂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脑袋亲密地挨着他的头，母子俩一起看向镜头。他的神态相较前一张显得成稳许多，笑容大方，十分上照，像是练习过很多遍后拍的。 照片上的女人明艳得让宋勤挪不开眼睛。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长长的卷发，瓜子脸，星眸红唇，气质出众，好像九零年代的港星。 宋勤再仔细一看，她和沈明晰长得很像，是他妈妈没错。 “果然儿子像妈妈。”宋勤喃喃一句。 -- 第31页 她的脑海不由地浮现他小时候在电视节目上的身影，穿着一身合体的小西装，带着黑色的领结，台风沉稳，声音清越，有一种刻意练习出来的老成，但不做作也不夸张，更不惹人烦。 这样想着，她竟然在转过身时笑了一下，然而笑容很仓促地收尾，因为她看见沈明晰就站在门口。 沈明晰带了两杯热牛奶走进来，一杯递给她，一杯放在沙发椅旁边的小圆几上，和一个专业服务生没差。 晓葭没有睡着，只是坚持闭着眼睛，眼皮微微发颤，似乎因为听到陌生人的脚步声而紧张。 沈明晰把热牛奶送到就离开了，顺便带上了门。 宋勤捧着温热的牛奶，看一眼紧绷的晓葭，等待她自己把情绪调节好。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晓葭轻声问宋勤程小威走了没有，宋勤当然不知道，于是发了一个微信问沈明晰，问他刚才坐在她们旁边那对情侣是否走了。 “正在买单。”沈明晰很快回复。 过了五分钟，沈明晰发过来：“人已离开。” 当宋勤带着晓葭站在餐厅门口时，晓葭精神恹恹，面色还是略有苍白。 “我实在太没用了。”晓葭疲惫地说，“感觉好自卑。” “有什么可自卑的？你今天很好看。”宋勤立刻赞美她。 “你不用骗我了，我刚才被他女朋友秒成了一团屎。” 宋勤不由地说：“你干嘛和他女朋友比长相？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你要一个个去比吗？如果是为了程小威就更没意义了，他如今只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三个字似乎点醒了晓葭，她低语几遍“是啊”，然后缓缓整理好衣服，又向宋勤道歉，是她给宋勤添麻烦了，连一顿饭都吃不好，下次一定补过。 刚好沈明晰走出来，来到她们面前，看着晓葭，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晓葭已经知道他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也是他同意她们上楼休息的，对他感激之外更是局促，甚至不敢正眼看这位老板，只能是又感谢又道歉，说个不停。 宋勤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问沈明晰：“沈老板，你看我这个朋友很漂亮，是吧？” 晓葭瞪大眼睛，正要怪宋勤问这个，听见沈老板说：“当然了。” 宋勤立刻对晓葭说：“我没骗你吧？” “他是老板，当然要这样讲。”晓葭轻声说。 沈老板没有再走近，保持一定距离地看着眼前这位没自信的女孩，片刻后语气和缓又确切地说：“你很漂亮，如果照镜子的时候笑一笑，就清楚这是事实。” 宋勤感慨沈老板会说话。 “今天谢谢你，我们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光临。”宋勤向沈明晰告辞。 送晓葭去地铁站的路上，晓葭忽然问宋勤：“这个老板是不是在喜欢你？” “当然没有啊。”宋勤确定地说。 “你确定？我看他是想讨好你才让我去休息室，还送来热牛奶。” “当然确定。”宋勤说：“因为我向他表白过啊，他明确拒绝我了。” “啊，这样啊。”晓葭这回真的说不出其他话了。 宋勤揽过晓葭的肩膀，温柔地说：“我知道被拒绝不好受，但其实归根到底是害怕自己被否定。你也一样，不是还留恋程小威，也不是觉得他女朋友比你好看，而是害怕自己被人否定。但我们管不了外面的世界啊，老去在意别人的评价多累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唯一能决定的是自己喜欢自己。这点真的很重要，知道吗？” 晓葭连连点头。 “来，我们合影一张。”宋勤揽晓葭到怀里，举起手机拍照。 回家后她上传合影到朋友圈，并写着：“我和我的漂亮朋友。” 果然这张照片收到了很多赞，但没想到的是沈明晰在照片下评论了，写了一句：“下次过来提前说一声，我给你们免单。” 宋勤愣了一愣，淡淡地想：这个便宜还是不要去占了。 因此她没回复，准备关机充电。 谁知刚要关机，又跳出一条他发来的新消息，五个字：“我是说真的。” 宋勤在心里“呃”了一声，然后想起她们今天这餐点了很多，她结账的时候太匆忙，以至于没有下载优惠券，总价超过了五百，本来是可以打九折的，或许是这个原因，他才如此客气。 “发你一个红包，你愿意收吗？”他又说，“我按优惠券上的价格退给你差价。” 不知是不是料到她不会收，他竟然问她愿不愿意收红包，估计除了他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问。 宋勤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了几十块钱斤斤计较，便回复：“不用了，你千万别给我红包。” 然后他迅速发来一个“无语”的卡通表情包。 宋勤惊讶，他竟然发来一只白胖的绵羊表情包，有些呆萌状，额头上正挂着三条黑线。 她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发这样和他人设不符的表情包，让她实在想问一句“你哪位？” 但她没问。 第十二章 晓葭对那天造成的状况很是内疚，于是另选一天请宋勤去“今早”吃了一回。这一回晓葭特地带上了四个同事，热热闹闹地点了一桌子菜，为的也是给餐厅那位好心的老板捧场。可惜好心的老板不在场，略有遗憾。 -- 第32页 每道菜都精致可口，大家吃得开心，气氛也好。 期间有一个小插曲，宋勤去洗手间的路上恰好看见一摊绿玻璃片挡在过道上，一看就是摔破了的啤酒瓶子，估计服务生太忙了，没能第一时间处理好。待她瞅到墙角倚着的一把扫帚，径直走过去拿过来，利落地把绿玻璃扫到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回过头，刚好和目睹过程的餐厅厨师面对面。巧了，是面熟的人，之前她拜托过他把准备好的礼物转交给他老板。 “真不好意思，万万不该让客人做这些。”厨师和善地笑了一下，“是怕伤着人吧？你太善良了。” “举手之劳。”宋勤表示。 厨师没提别的，又道了一声谢谢，很快和她擦肩而过，去忙自己的事了。 当晚宋勤收到了沈明晰的微信，对她扫玻璃一事表示感谢。 宋勤回复：“小事一桩，不用谢。” 沈明晰又问她：“吃得好吗？” “很好。尤其那份柠檬烤鱼，一上桌就被风卷云残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都比较客气。宋勤想起那天的事，也表示感谢：“上一回你大方借休息室给我们，真的很谢谢。” “说起那天在休息室，你好像在研究我的照片？”沈明晰的话题忽然跳跃。 “嗯？也谈不上研究吧，只是看一看。其中一张是你和你妈妈的合影吧？你妈妈真是一个大美人。” “嗯，她年轻时是一名戏曲演员，也有过客串电影的经历。” “真的吗？难怪她那么美。” “美是美，但脾气不好，我小时候是她练手的沙袋。” “……” 宋勤不知道该回答，毕竟是人家妈妈，好歹要尊重一下，只好回复他一句“打人是不对的”。 沈明晰没有再回复，宋勤却有些迷惘了，心想他小时候被揍那么惨？他的妈妈明明那么美，看起来温柔似水，打人起来和打拳一样？看来是一个厉害角色。这样对比一下，宋勤有了童年过得很不错的错觉，毕竟从小到大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指头。 虽然拿别人的不幸对照出自己的幸福显得不厚道，但这一晚宋勤着实沉浸在“我没有当过一只沙袋，我很幸福”的满足中。 只不过，周六早上的一通电话把她拉回现实中。 宋妈妈来电话时，宋勤刚刚做好了早餐，放在自己的小桌上，看见妈妈的来电，有一瞬间担心会不会有了什么突发事件。等接起一听，妈妈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她提着的心才放下。 没想到的是，妈妈是来请她帮忙为许宸妍介绍一个对象。 许宸妍是妈妈再婚对象许叔叔的女儿。 “妈，我已经不在花系缘工作了。”宋勤如实告诉妈妈。 “啊，你又换工作了？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宋妈妈的情绪一下子失落很多，“我昨天还和你许叔叔保证了，你一定会把这事安排好的。” “做得不开心就换了。”宋勤说，“妈，就算我还在花系缘，也不一定能介绍成功，感情这种事情没法强求。我能力有限，你以后不要在人家面前轻易保证什么。” “我也没有百分之百保证，只是夸你很能干，在城里工作，人脉很足，这事安排起来不困难。” “我有什么人脉啊？我不过是个打工的。”宋勤无奈，脑海飞快浮现许宸妍的模样，依稀记得她还是那个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辫的高中生，年龄怎么也和“相亲”联系不上，于是疑惑地问，“她年纪还小吧，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她比你小七岁，虚岁二十二了，也谈不上很小。你知道的，县城的女孩子结婚都比较早，她也没读大学，高中毕业就去卖化妆品了，既然事业心不重，还是趁早嫁人比较好。” 宋勤叹气，说：“你又擅自把我年纪多说一岁，我明明是二十八好吗？退一步说，就算我二十九，她二十二好了，那也是青春年华，干嘛急着嫁人啊？来花系缘的女会员都很少有二十二岁的。”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和她爸已经问过她了，她也不反对。勤勤，就算你换工作了，但都在大城市生活这么些年了，认识的人该不少了吧？方便的话就帮忙找一下合适的。” “我不帮这个忙。”宋勤干脆地拒绝，“我离开花系缘后就发誓再不会帮人介绍对象了。说到底我完全不擅长做这个，也和我现在的价值观不太符合。” “什么价值观？难道你要学一些人当不婚族吗？太不切实际了，真是的。”宋妈妈嘀咕几句，又说回正题，耐着性子说，“你真得帮忙留心一下。你许叔叔也是认真考虑过方方面面了，并没有草率。你许妹妹现在长得也越来越好看了，要不我先发个照片给你看看？” “别说了，我帮不了。”宋勤口吻很是无奈，“难得你打来一次电话，怎么也不问问我现在怎么样，为什么要换工作，做得不开心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现在心里只有别人了吗？” 宋勤说这些话时语气是略带娇嗔的，本以为会唤回妈妈的爱意，谁知电话头沉默了一下后换上了疲倦的口吻：“和你真是谈不拢，每回问你一件小事你都扯来扯去的，从不正面回答我，我哪敢再多问？算了，不求你了。” 不待女儿多解释，宋妈妈挂了电话。 宋勤愣了，第一感觉是自己过分了，准备打电话过去说几句话挽回，但看着“妈妈”两字，迟迟按不下键，因为实在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 第33页 她只是不想再帮人介绍对象了而已。 宋勤为此心不在焉许久，过了一个多小时打开微信，在列表里找到许宸妍。虽然她和许宸妍互加了微信，但没有说过话，彼此的朋友圈都不给对方看，形同虚设。 宋勤问许宸妍找对象一事是不是自愿的，心想如果她是自愿，那就帮忙留意一下，毕竟是许叔叔的女儿，算是隔了一层的亲戚，也不好拒绝得太彻底。 过了一会儿，许宸妍发来两段语音。宋勤点开，听到她用开朗的声音说：“勤勤姐，我不着急，只是上周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回来后仔细描绘了很久，让爸爸和妈妈误会了。他们是为我好，我也没拒绝，但心里是真的不急，我还小，你不用急着安排。另外，你也别生妈妈的气，她是关心则乱。前段时间我肺热咳嗽，她托人买了一只大鸭子回来，亲自炖老鸭汤给我喝，我喝了真的好了不少，心里很感激她。当然，妈妈她也是很关心你的，只是有些事不敢多问你，就怕你烦，私下不停地和邻里说你的好，说你聪明能干，能一个人生活，能赚钱养活自己，以你为荣。” 宋勤听了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如此疏远了，还需要她异父异母的妹妹来做和事老。 她走回卧室，疲惫地倒在床上，试着回忆和母亲曾有的美好时光。印象中也有那么几件美好的事：二年级的时候，她看中百货商场里的一套进口文具，价格超过两百，在当时算是高价，她向妈妈索要，妈妈答应一定会买给她。等了好长时间，她都差不多快忘记这事了，忽然有一天妈妈回家时拎着一个漂亮的礼品店，笑眯眯地递给她，她打开一看，粉蓝色的铅笔盒冒出头，温馨梦幻，和童话书里的城堡是一个颜色。三年级的时候，她被顽劣的男同桌欺负，因为对方爸爸是学校图书馆的投资人之一，老师知道实情也不敢批评他，她只好躲在家里哭，结果还是妈妈出面和老师谈判，态度强硬，让她成功换了座位。还有一回，不知是她几年级的事了，一家三口去公园野餐，她玩得过头，跌了一跤，摔破了膝盖，当时在她眼里贤惠万能的妈妈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袋子，拿出准备好的止血棉球、消炎药膏和白纱布，温柔地帮她处理伤口。 然而随着父母感情越来越差，爸爸对妈妈实施冷暴力之后，妈妈的性格也变了，少了几分温柔耐心，多了几分精干和怒气。 即便她当时年纪尚小，但从生活点滴里找真相，也很快发现是什么原因。爸爸是个不会说软话的人，奶奶想要孙子，小叔叔借钱给爸爸，没写借条，小婶婶在饭桌上讽刺妈妈……总之一地鸡毛，说出来都是小事，但卡在喉咙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离婚后分别重组了家庭，过得都不错。爸爸那边，和小他十岁的第二任太太生了一个儿子，且小本生意也越做越旺，和时来运转一般。妈妈那边，和好脾气的许叔叔几乎没有吵过架，许叔叔的女儿许宸妍也懂事乖巧，对她很尊重，她也算是苦尽甘来。 唯有宋勤，像是他们生出来的一个寂寞。 他们早已想开了，放下了，相逢一笑泯恩仇了，纷纷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而宋勤变成一个被他们留在原地的遗留物。 想到这里，哀愁漫漶。 说到底，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是真心爱她且在她难过时能陪伴在身边的呢？ 至少目前是没有。 靠别人真不如靠自己，这是她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公司新项目的启动计划开展得不错，离新产品上市越来越近，许翔耀决定先提前开一个庆功宴，讨一个彩头。所有人见怪不怪，毕竟这位不霸道总裁一直能找到各种可以聚餐的理由。 沈明晰这次帮许翔耀做了两次友情评估，自然是在被邀请的行列内。聚餐结束后，年轻人又结伴去对面的购物城玩，自然少不了在地下一层的娃娃机前试一试手气。 萧顺顺和男友晓川抓起了两个，宋勤花费超过四十元才抓到一个很小的青蛙公仔。等宋勤转头看一看沈明晰，他是第一回玩这个，显然很执着，坚持一直投币一直尝试，末了也算是上天垂怜，给他抓了一只小兔子公仔。 “你的很可爱。”宋勤指一指他手上的小兔子公仔。 “你想换吗？”沈明晰问。 宋勤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青蛙，摇头说：“不换，它也很可爱。” “那算了。”沈明晰提着一对兔耳朵，转身走向门口。 宋勤有些无语。 购物城地下二层直通地铁站，非常方便，于是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地铁站。等并排坐在一起，一个拿着小青蛙公仔，一个拿着小兔子公仔，乍看就像一对情侣，如果忽略他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话。 宋勤偶尔看一看被沈明晰搁在腿边的小兔子公仔，觉得很可爱，再看一看自己怀里的青蛙，还是舍不得换。 走出地铁站，暖暖的夜风吹来，让人的心情放松不少。 沈明晰走得很慢，宋勤也放慢脚步。 过了一会儿，宋勤随意问他：“你小时候真的被妈妈当成沙袋练拳击啊？” 沈明晰看了她一眼，反问：“是你想象的吗？” “不是你说的吗？”宋勤诧异。 “是吗？有点不记得了。”沈明晰思索一下，“可能是我夸张了。” -- 第34页 “我说嘛，怎么可能有母亲这样对待孩子。”宋勤松了一口气。 “准确说是当皮球踢。” “……” “是真的，小时候我一不听话，她就一脚踹过来，让我在地上打滚个几圈。”沈明晰回忆起来，“还好地毯厚，我人脂肪多，不怎么疼。” “听着很可怜。”宋勤小声问，“你妈妈为什么这样对你啊？你是她亲生的吧？” “她为了我放弃了事业，本来打算相夫教子，专心当一个家庭主妇，但那样的生活实在沉闷，对一个骨子里有追求的女人来说太残酷。说到底她很难，我爸爸那会儿常不在家，什么事都是交给她一个人做，包括新房装修，也是她去盯着，她心一直很累。” “那他们现在还好吗？”宋勤问。 “等我中考后他们就分了，我跟母亲过。”沈明晰说，“他们和平分手，没有闹得彼此难堪。” 宋勤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于是说：“和平分手就好。” “这样对她也好，她可以专心追求自己的目标了。她是喜欢尝试的人，像是这几年她参与了影视行业的投资，从零开始学习，一点也不怕累。” “女强人啊。”宋勤感叹起来，“又美又强，让人羡慕，如果没有殴打孩子那一段，堪称完美了。” 沈明晰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 宋勤捕捉到了，补充说：“当然我知道对你来说，应该是有创伤在的。” “是吗？”他好奇地问。 “如果换成是我，我会记仇很久，如果不道歉我就不原谅。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家庭暴力，是最伤人的。” 他不置可否。 “当然也可能是你比较大度，所以不计较。” “你哪里看出我大度？” “就感觉你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像刚才你说起你妈妈时脸上的表情很温柔，还一直站在她的角度说话。” 她听得出他很尊重自己的母亲。 “温柔？”他更不解，“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吗？”宋勤有些尴尬，“那就不是好了。” 他慢慢停下来，转来看她的脸，问：“你说温柔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宋勤也看着他。 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很像，脸部线条鲜明但不凌厉，眼眸都和黑葡萄一样干净明亮，没有丝毫攻击性，容易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不过想归想，她也不知道是否合理，勉强地说：“从眼睛里看得出一些吧。” “是吗？”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和温柔这个词有关联。 “嗯。”她移开目光，也不再多说。 一路慢悠悠地走，待路过“今早”时，宋勤看了一眼即将打烊的餐厅，提醒他说：“好了，你快进去吧。” “谁说我今天要到店里？” “那你还坐地铁到这附近？”宋勤忽然间明白过来，他可能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才会想着多陪她一程。 沈明晰没说话，静立在玻璃窗前，看了看里面的动静，低声说：“看样子今天营业额不错，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进去也是添乱。” “那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宋勤利落地挥手告别。 “等等，这个你带回去。”沈明晰提起兔子公仔的一双长耳朵，“我拿着不方便，也实在不适合。” 宋勤有些意外了，本想说不用了，他已经把公仔递过来了，她只好收下，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前走了。 等走了一段路她有意无意地回头一看，他竟然往原路折回了。 第十三章 天气很热，日子和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宋勤的心越来越平静。她偶尔站在阳台眺望远处大块被搁浅的荒芜空地，想起邻里间的热闹讨论，说建中学的人有，说建停车场的人有，说建小型公寓楼的也有。他们谈论激烈，伴随着是否拆迁的小道消息带来不断的情绪起伏，永不厌倦。她的心情却如傍晚时分天上流云，来去自由，毫无牵绊。 现在这样也不错，能让她感觉自得其乐。没买房的人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一个行李箱就可以搞定。大不了就住得远一些，房子总租的到，她有薪水和存款，不至于过不下去。 虽然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豪迈之志，但多了几分悠然自若。 盛夏的一天，许叔叔的女儿许宸妍来城里玩了几天，据说是辞去了卖化妆品的工作，过来散心的。来之前宋勤接到妈妈的电话，拜托她照顾一下许宸妍，最好让她们住在一起。她想着反正没几天，挤一挤就行，便答应了。后来还是许宸妍自己拒绝的，说已经预订好了一个漂亮的民宿，不给姐姐添麻烦。 当然宋勤还是抽时间见了许宸妍一面。许宸妍果真如宋妈妈所说的一样越来越漂亮，也会打扮，一身潮服，和城市里会打扮的小美女一模一样。她嘴甜，也明事理，不仅给宋勤捎来了一大包家里准备好的东西，还自己花钱买了口红送给宋勤。礼尚往来，宋勤也带她去逛街，送她心仪的耳环，还请她吃麻辣火锅。 两人玩得尽兴，末了许宸妍告诉宋勤一个小秘密：她有了一个喜欢的人，后面几天也和他在一起。 但多余的信息不再透露，无论宋勤如何探听。 “不要担心，他是正经人。”许宸妍再三保证。 宋勤看她笃定的模样，便不再追问了，也答应替她暂时保密，不告诉妈妈和许叔叔。 -- 第35页 “姐姐，你还没有男朋友吗？”许宸妍喝着汽水，顺便问一句。 “没有。”宋勤老实说。 “喜欢的人呢？也没有吗？” 宋勤略微迟疑，然后说：“现在没有。” 许宸妍咧嘴笑了，略带神秘地说：“其实妈妈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常在家里念叨如果你今年能结婚就好了，但又不敢直接问你。” 宋勤心里也明白妈妈对她或多或少是关心的。 宋勤回家后打开许宸妍带来的大包裹一看，有一堆吃的，大多是妈妈手工做的点心，包括瓶瓶罐罐的酱，甜咸辣都有。翻到最后，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用棉布包得很紧的东西。她慢慢拆开，看见一只熟悉的金戒指。她拿起来凝视这只当年妈妈嫁给爸爸时，奶奶送的金戒指。戒指是很大的一个，风格粗犷，妈妈戴不了，收藏在抽屉里，现在把它传承给了她。 她试着戴在手指上，果然不合适，于是安安稳稳地放在自己的首饰箱里。 晚上她发微信给妈妈说了谢谢，妈妈回复有什么好谢的，她又发过去爱你两个字。 “勤勤，你工作的这些年真的一个喜欢的人都没碰到？”妈妈没一会儿发过来一句。 宋勤不打算隐瞒：“之前有一个，但对方不喜欢我。” “是同事吗？还是别人介绍的？是正经人吧？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啊？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宋勤选择性地回复了最后一个问题：“偶尔还会聊几句吧，不过也和陌生人差不多了。” “他有女朋友了？” “应该还没有吧。” “那你再去追呗。”妈妈鼓励她。 “我都被拒绝了啊，没那个厚脸皮。”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他是单身，你就有追求的权利。你忘了吧，当年你爸爸就是我追来的。要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女的主动追求男的是需要多大勇气，我明里暗里不知被笑了多少回了，还被人暗地里取了一个绰号，黑肥母鸡，但那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我拿下了？” 宋勤心想：最终也不是分了吗？ “妈，你当年追求我爸，他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明显是享受被追求的过程。而我是被直接拒绝了，不可能再贴上去了，这不仅关乎尊严，还有一个时间的耗损问题。男人不像女人容易被感动，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我追到筋疲力尽都没用，纯属浪费时间。” “好吧，妈妈尊重你的决定。” 宋勤被妈妈这么一说，顺手去翻了翻朋友圈，解禁了沈明晰。然后她看见他最新的动态还是在两周前，是一张“今早”的夏日限量甜品的海报。 她心里没什么波澜。不过既然放下了就不要再刻意回避了，当他是一个餐厅老板就好。刻意回避更显得怪怪的，何况他是一个好人，那天还帮了她和晓葭的忙。 她礼貌地给他发的广告点了一个赞就退出了。 谁知，几分钟后她就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想吃吗？” 她吓了一跳，赶紧回复：“不想吃。” “很多人说好吃，有时间你也可以过来尝一尝。”他说。 她叹气，有时候真的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照理说，拒绝她之后他不该再三邀请她去他的餐厅了。他心够大的，虽然她释怀了，也做不到完全和没事发生一样，再去和他热络。何况这样的短句聊来聊去有什么意义？ 她略有些烦躁。 “我最近没什么食欲，也没有时间。”她回复完后放下手机，去洗脸刷牙了。 第二天下午，宋勤正在第十二遍修改文案时，许翔耀走进来，拍了拍手掌笑说：“歇会儿，大家吃点甜品。” 萧顺顺抬了抬眼皮说：“天气太热了，我没什么胃口，只想吃酸的。” “巧了，正好是酸酸甜甜的。”许翔耀吩咐一个同事打开脚边几个恒温泡沫箱，将里面的甜品拿出来，分给大伙。 宋勤接过后盯着这个像盆栽一样的点心整整半分钟，觉得它实在很像昨晚海报上的那个限量甜品。同样是一个玻璃杯，同样有三层，底下是酸梅冻，第二层是醇厚的酸奶冰淇淋，最上面一层是坚果，还放着一朵小鲜花。 “味道很好啊，谁请的客啊？”有同事问。 听到许翔耀的答案，宋勤很惊讶，第一反应：这是沈老板特地请她吃的？又立刻在心里否定，告诉自己切勿自作多情，他请了一堆人，不过是为了推广新品而已。 见同事们都在对着甜品拍照，宋勤没打算效仿。她直接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吃，细细品尝后觉得味道真的很可以，没多久就吃完大半个。 快下班的时候她收到沈明晰的微信：“味道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部分可以告诉我。” 她此刻早已没有昨晚突如其来的小情绪，客客气气地说：“非常好吃，不需要再改进。” “盆栽上的叶子换成了花。” 她自然早就察觉到这个差异了，他把甜品打扮得更美丽一些，让人眼睛一亮。 他做事真是认真，她心想。 周六一大早，宋勤去久违的公园锻炼，顺路吃了一个早餐。饱餐归来，路过逸兴街，她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自从周六周日下午要去上英语班开始，她早上基本不出门，专心在家练口语，以免下午和外教聊天时说得疙疙瘩瘩。然而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她想适当地活动一下腰椎颈椎，以防身体越来越迟钝。 -- 第36页 不会遇到他吧？这是她脑子里窜出的一个疑问，没有逃避也没有期待，只是忽然间就冒出这个疑问了。 等她快走到“今早”门口，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才九点多，回去还可以背一会儿单词。就这么走过去，隔着玻璃窗，她随意转头一看，冷不丁就看见了他，和中了奖一般。 他竟然在擦桌子，作为一个老板亲自打扫卫生让她有些意外。 她不知怎么想的，没有及时收回目光。 他穿了白衣黑裤，是最简单的着装，头发有些微微的乱，后脑勺的一块地方不似之前顺滑，应该是头发长了没及时去剪的缘故，显得蓬松。 就在宋勤打量沈明晰时，后者似乎有所感应，忽然间转过身，一眼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当看见是她，他直接走过去，凑近后轻轻敲了一记玻璃窗，然后拿起手里的擦桌布开始擦窗。 随着他手的幅度一左一右，宋勤仿佛感觉他在擦拭她的脸。 经他擦拭后，玻璃窗明显亮晶晶的。然后她看见他隔着玻璃窗，做了一个邀请她进来的手势，貌似执着地等着她。 宋勤在原地想了想，既然被撞见了就进去吧。 远远不到营业的时间，店里只有沈明晰一个人在打扫卫生，咖啡壶咕噜噜地发出声音。 安静闲适的早晨，好像半年前的某一天。 “我准备给自己做早餐。你吃过了吗？没吃过我多做一份。”沈明晰打量一身运动装扮的宋勤。 “我吃过了，你不用忙。”宋勤赶紧说。 “那给你一杯热咖啡？” “可以。”咖啡实在香，她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沈明晰给了她一杯热咖啡和一块巧克力。她尝了尝，咖啡有些苦，巧克力有点甜，趁他不注意，将半截巧克力放进咖啡杯里，用小勺悄悄搅拌。 “你要糖的话可以和我说。”他还是观察到了她的细微举止，然后拿过柜子上的一小包糖，走过来给她。 宋勤把糖倒进咖啡杯里，自嘲地说：“我还是喝不惯苦咖啡，没那个品味。” “和品味有什么关系？口味不同罢了。”沈明晰说。 宋勤喝着咖啡吃着巧克力，慢慢看他在料理台后为自己烹调早餐，端出来的时候是两片烤得微焦的吐司和一只水煮蛋。 “介意我坐在你对面吗？”他问。 “当然不介意。”宋勤客气地说，顺便身体往后了一些，整个人贴在椅背上。 沈明晰吃得很慢，也不说话，似乎吃早餐就是吃早餐，不能有一点分心。 她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 似乎过了很久，宋勤的耳边传来拉门声，抬头一看，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竟然直接叫出了沈明晰三个字。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明晰见状站起来，顺便收拾了盘子。 “过来和你说点事。”女人慢悠悠地摘下墨镜，看了一眼餐厅里唯一的客人宋勤，话依旧是问沈明晰的，“你现在方便吗？” “去那边吧。”沈明晰似乎无所谓被宋勤听到关于他的隐私，指了指靠窗的二人桌，让女人先坐下，他去给她准备热咖啡。 其实宋勤已经看出这位女士是何人了，毕竟她有缘见过对方的照片。只不过真没想到沈明晰的妈妈保养得这么好，皮肤光洁，两颊晕开很自然的好气色。不仅如此，沈妈妈打扮得也年轻，穿了一身杏色的连帽衫，内搭黑色低领背心，配了一条同色的阔腿裤，还在腰上挂了一只小包，随意又舒适的模样。她坐下后，宋勤看见她背后挂着一条漂亮的麻花辫，头发又润又亮，发量也很多。 不夸张地说，沈妈妈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岁的模样。 沈明晰给自己妈妈端上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沈妈妈开门见山问他：“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回答过你了，我不会去的。”沈明晰说。 “你不必紧张，只是客串而已，也就两场戏，没难度的。”沈妈妈说着从腰包里掏出烟盒，抓在手里，缓缓说，“于导和我是好朋友，这点面子我得给他。他一向眼光毒辣，既然他觉得你合适，你就是合适，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 沈明晰依旧说：“我不去。” “你这个人就是太固执。小时候多乖，什么都听我的。”沈妈妈轻叹，“算是帮我的忙，这一次你去试试看。我之后和于导，还有于导认识的几个朋友大概率都有合作，现在是联系感情的关键时期，不能生硬地回绝人家。” “你不用靠我，你有能力拓展人脉，经营好事业。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又不是专业的，去了也是将事情搞砸。”沈明晰平静地说。 沈妈妈看着儿子，片刻后笑说：“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人家为此还推了另一个朋友介绍的新人演员。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收不回了，反正得求你救我了。” “和我没关系，你自己搞定。”沈明晰说，“反正是你自己答应的，自己善后。” 沈妈妈捏扁烟盒，伸手啪嗒一下打在自家儿子头上，皱眉说：“你故意气我是吧？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现在赚的钱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吗？” 她打完儿子的头，烟盒也随手扔在地上，表明自己的不爽。 “谢了，但不用，你自己留着养老吧。”沈明晰回了一句。 -- 第37页 一边听他们说话的宋勤万分尴尬，同时也被沈妈妈的举动吓到了，深知自己被她的外表给蒙蔽了。 如此情绪化的女人，让人猝不及防。 幸好沈明晰的手机及时响了，他接起电话迅速起身，很快推门出去。 室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女人的呼吸声。 宋勤低垂目光，发现烟盒就掉在自己脚边，于是捡起来轻轻放在沈妈妈的桌上。 “谢谢。”沈妈妈转了一个身，忽然有兴趣地打量起宋勤。 宋勤礼貌一笑，立刻看向别处了。 谁知沈妈妈开口了，闲聊似地问她：“你是我儿子的朋友？进来时看见你们一起用餐。” 宋勤诚恳回答：“我们认识，但不是很熟。” “其实我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看他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你，表情还挺自然的。” 宋勤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认识多久了呀？” “春节的时候认识的。” “这么久了？这事情有些稀罕。”沈妈妈默默思量，然后嫣然一笑，“既然是朋友，那你得帮我劝劝他了。现在有一个电影导演对他青眼有加，想请他客串一下，一共就两场戏，三句台词，完全没难度，任何人都做得到，他偏偏不答应，为此和我闹别扭好几天了。” 宋勤哪敢说什么，表情呈现出尴尬。 “这放在别人眼里可是挤破头要争取的机会，偏偏摆在他面前，唾手可得他都不要。”沈妈妈眉眼间流露出一点对小孩不听话的不满，“他的性格总是这么固执很不好，你说是不是？” “也许是他不适应镜头呢？”宋勤委婉地替沈明晰说话，“有些人对镜头是有恐惧心理的。” “怎么会？他小时候就登台过，对镜头有天生的表现力。他没告诉过你吗？他当过少儿节目的主持人，当时也是我推荐他去试镜的，结果出类拔萃，立刻被选上了。”沈妈妈语气娴熟，似乎是说过了无数遍的故事，“那是他活到现在最高光的时刻了，多少双眼睛在欣赏他在台上的表现，多少大人向我讨教育儿经验。可惜，那样的时光很快就结束了，两年都不到。” 宋勤犹疑后说：“他现在也很好啊。” “现在？泯然众人了，只能说自己勉强养活自己，但再进一步的成功和光彩，他都没有体验过。” “可能是您要求太高？”宋勤不失礼貌地和她讨论成功，“其实我觉得能养活自己很不错了，重要的是有没有在按照自己所想的生活。如果有的话，我认为就是成功的。” 沈妈妈狐疑地看了一眼宋勤，慢慢地拿手托起下巴，表情变得认真，说：“小姑娘，你喜欢他所以觉得他什么都是好的，对吧？你这样的判断是带有主观色彩的。作为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无论男女，都得卯足劲往上一步吧？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他去争取，已经送到他面前，他连尝试都不敢，一直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难道没错？” 宋勤忽略那句“你喜欢他所以觉得他什么都是好的”，她此刻只专注于沈妈妈的论点，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开始说：你是错的。 她斟酌了一下后说：“如果有一件事情他很排斥，也不是他必须去做的，那也没必要一定为了挑战而挑战吧？成年人在工作之外做的每一件事考虑一下自己的意愿，这没错吧？即便是他的亲人，要求他去完成一件他心里排斥的事……好像也有些勉强了。” “谁说他排斥了？他只是恐惧而已，因为他曾经失败过，被赶下台了，所以才会害怕再次站在聚光灯下，但他是有天赋也有能力的。关于这点，我自己的孩子我会不了解吗？” “小时候上台也许是为了讨长辈欢心，心里并不一定愿意，只是无奈不能说出一个不。现在他这么成熟了，对您表示不愿意，这一定是他的心里话。”宋勤说到这里，不免帮腔沈明晰一句，“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你的想法太浅薄了。”沈妈妈直言不讳，看着宋勤的目光同样像是看着一个不思进取的孩子，“等你有了孩子就会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拥有更广阔的人生，而不是拘在一隅，平平淡淡又敷衍潦草地过完一生，到最后连一点鲜明的记忆都没有，和无数平庸但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一样。” 宋勤停顿了一下，本想就此打住，但不知为何，体内忽然一阵气血沸腾，涌上喉头的话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平淡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啊，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获得的成就无论是大是小，都是在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鲜明的记忆片段一定得是万众瞩目、熠熠生辉的吗？普通生活里一样有各种值得铭记的瞬间吧。也许您觉得我说话幼稚，格局很小，但我还是想说，将来我有孩子一定不会勉强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我只想让他多开心一些。” 她说到这里感觉自己有些不正常，为什么要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士讨论这些？她们本来就是陌路人，她为什么想着纠正对方的观点？还想证明对方是错的？她没这个资格，更没这个必要。 也许她只是觉得沈明晰有些可怜而已。 沈妈妈嗤笑一记，直率地说：“你这个人确实很幼稚，因为你只能看见你所在的阶层的东西。” 听到这里，宋勤不打算再和她辩论了，也许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吧，无法了解和她不属于一类的人的想法。 -- 第38页 “你够了吧。”沈明晰直接走过来，制止还欲说话的母亲，语气有些烦躁，“我和她是一个阶层的，看到的东西和想法也差不多。你追求的金字塔我去不了，也不想去，我没有成名的野心，也懒得做白日梦，你别把自己年轻时未完成的目标强按在我身上。” 宋勤抬眸，这才发现沈明晰似乎进来很久了。 沈妈妈懒懒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一眼宋勤，再将视线投向儿子，淡淡地问：“新交的朋友啊？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过说实话不怎么讨人喜欢。” “你可以走了。”沈明晰说。 “直接赶自己妈妈走？”沈妈妈重新戴上墨镜，不经意间翻了一个白眼，“没大没小。” 沈妈妈走后，巨大的尴尬覆盖在宋勤头顶。她觉得手心凉凉的，有些恍惚，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怎么和机关枪似的？好像非要和对方争出个高下一样，简直太弱智了。 她直接站起来，说了句：“谢谢你的咖啡，现在我得也走了。” “等等。”沈明晰拦在她面前。 她不解。 “你刚才不用对她说那些，她会羞辱你的。” “羞辱？那就羞辱吧。”她无所谓地说，“不过我确实不该多说，只是没忍住，可能我看不惯事事都想操纵孩子的家长吧，所以有些激动了。” 他不说话，突然间伸手拉过她，手上使力，直接把她按回原位上，微微俯身，就这样看着她，片刻后说：“你头发都乱了知道吗？” “啊？”她错愕，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像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她。 “以后和谁说话都不用那么着急。”他说，“没那个必要。” 她有些迷糊，只好“哦”了一声。 “喝点咖啡再走。”他拿过她手边的半杯咖啡，“重新给你一杯热的。” 她坐在原位上，双手交叠起来，手指凉凉的，手背也是。 第十四章 轮到宋勤请客的这天，她点了十来杯奶茶给同事们。坐下后，宋勤放松地喝了一口甜腻的仙草奶茶犒劳自己，顺便自拍一张上传朋友圈，然后发现第一个点赞的人是沈明晰，且还留下了两个字：“不错。” 她微微愣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这半个月来，沈明晰总是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她拍的龟背竹、加了火腿肠的方便面、摔破的一只马克杯、新换的拖鞋……无论多琐碎多无聊的事，他每一条都不忘点赞。 换成以前，若是他一条条地给她点赞，她一定心花怒放，并且急骤开启一系列脑补，脑补到和他结婚生孩子都说不定。 然而现在她只是猜测他最近有些闲？ 但依旧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纳闷地把手机放在一边。 萧顺顺凑过来和宋勤说话，她和晓川的订婚礼定在了十八号。 宋勤忙说恭喜，顺便接受了她的邀约。 “最初只打算请双方家长做一个见证，后来范围越来越大，地方也换成大酒店了。他连小学同学都请来了，共计十来桌。”萧顺顺无奈地笑笑，又想起什么立刻说，“那位沈老板，许翔耀的老朋友，他也请了。” 这宋勤真没想到，沈明晰和晓川也就吃了两回夜宵，这也请？他们预算太宽裕了吧。 萧顺顺解释：“自从上次他们互加了微信，晓川私下找他预约过两回，都是同事聚餐。他人也真是好说话，两次都特地给晓川他们留桌了，还赠送了大份的水果盘。晓川觉得他大方，所以对他印象很好。” “他人确实蛮好的。”宋勤点了点头。 “对了，我们订婚不收钱，你人来就可以来，不过订婚来了以后结婚也必须来啊。”萧顺顺说。 “那一定的。” 宋勤下班时间超过了八点，回到家赶紧卸妆敷面膜，躺倒在沙发上休息。没一会儿听到手机传来新消息的声音，拿起来一看，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然是沈明晰发来的，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不可思议，印象中他从没有闲到过问她的日常，犹豫片刻后如实告诉他今天很忙，加班到晚上。 他又问她晚餐吃什么，她说外卖。 她觉得十分诡异，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刻意问她这些，即便是无聊，那也过于无聊了吧。 “别看手机了，早点睡吧。”他说。 她纳闷归纳闷，但不再多想，就当是一个意外事件。 萧顺顺和晓川的订婚礼在一家老字号酒店举行。 他们按女方长辈的意思办了传统的中式订婚礼。准新娘穿龙凤褂，准新郎穿长袍马褂，站在水池边迎接宾客。水池里放着一个个红灯盏，映照得他们面若桃花。 饶是参加过好几回喜宴的宋勤也觉得这对佳人特别般配，女的落落大方、明媚照人，男的能说会道、聪颖机智，显然是一对擅长待人接物的新人。让她唯一感觉不愉快的是男方亲友桌传来的聊天内容，他们不避讳地谈论彩礼多少钱，女方是哪里人，工作是什么，说到后来连声“啧啧”，得出的结论是女的有本事，可以搞定条件优越的晓川。 他们说话声不小，即便在大堂不断切换的音乐声下，宋勤这桌也可以听得清楚。她自然是反感，只好低头吃菜，顺便看一眼坐在另一桌的沈明晰。 沈明晰穿得很简单，貌似低调地坐着，正抬头看大屏幕上秀恩爱的片段。 -- 第39页 由于男方亲友的碎嘴，两个小时内宋勤听到了无数个惊悚的八卦，默默为萧顺顺捏了一把汗。好不容易撑到九点出头，借着第二天还有工作的理由，宋勤和同桌的其他同事一并告辞了。 宋勤在酒店门口看见了沈明晰，他就站在台阶最末尾，一身衬衣加西装裤，站得很直，画面如同静止。他旁边站着两个陌生男人，正一边递烟一边闲聊，扬起的声音在夜里格外鲜明。他们谈着自己的境况，几句感慨几句自怜。 在“混个饭吃罢了”的唏嘘里，宋勤慢慢走过去，叫了一声沈明晰。 沈明晰回过头，看见是她，说：“没有人同行吗？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回去就好。”宋勤指了指左边，“往那边走，不远的。” “我送你吧。”他看着她，眼神很清醒，“今天开车来的，很方便。” 宋勤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穿扮，知道自己被连衣裙的腰带箍得很紧，索性直说：“等下次他们结婚，我直接穿T恤衫加沙滩裤来好了，吃再多也不显肚子。”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发表意见，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 她考虑后大方地说：“那走吧。” 这是宋勤第一次坐沈明晰的车，为避免尴尬，她主动坐在了后排，沈明晰也没说什么。 她察觉他开车很慢但很稳，多半是谨慎的缘故，为不妨碍他开车，她没有说话。 “你饿吗？”沈明晰忽然问了一句。 宋勤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然后说：“还真的有点饿。” 订婚宴的菜一桌九道，三个冷盘四个热菜，一个汤品外加一个甜点，分量都较少，几乎一上桌就被抢完。她不好意思和别人抢，加上一双耳朵不停地被男方亲友桌传来的聊天声骚扰，也没什么胃口了，毕竟他们说的一些话真够难听的。 “我们去吃点夜宵好不好？”他忽然提议。 “没事，我回去吃点饼干就好了。” “离这里很近，开车过去很方便。”他说。 宋勤感觉出沈明晰真的很想吃夜宵的，似乎是觉得一个人吃有些寂寞，才邀请她一块。她正在想要不要答应，他已经开车拐进一条小马路，她转眸一看，果然是热热闹闹的夜宵一条街，已经驻扎着一堆年轻人。 好吧，那就一起吃吧。 停车不是很方便，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临时车位。停好车，他们一路走过去，直接选了一家人最少的店，点了炒面和烤串。即便是人少，店内也没座位了，他们只能在店外的小方桌前落座，一人一把小塑料椅凑合一下。 没多久菜就上齐了，宋勤看着不锈钢盘里的烤串，沉默地拿过一串啃了起来。她没必要在他面前讲究什么吃相，油滴下来也就顺手一抹。 “你在想什么？”沈明晰吃完一串烤花菜，将竹签放在圆筒里，又取了一根烤香菇。 “嗯？”宋勤抬起头，苦笑一下，“哦，我在想刚才的订婚宴，隔壁桌的人真是碎嘴，一直说三道四的，连今天这个日子都不放过。” “他们说什么了？”沈明晰问。 “说凭晓川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顺顺配不上他。”宋勤表情嫌恶，“我真的忍了好久，好想丢一个‘管你屁事’的飞镖过去，往他们一人一脑袋上砸完就跑。” 沈明晰笑了一下，照例不发表意见。 “我真是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即便是觉得晓川吃亏了，也不用放在今天说吧，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像气氛一热闹大家就听不见一样。”宋勤也将吃完的竹签放在圆筒里，“够缺德的。” “这些人确实无聊。”沈明晰说，“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对，当没听见。”宋勤从纸巾盒里取出一张纸擦手，顺便看看他，看他吃得慢条斯理的。 在她印象里，他吃东西真的很慢，但给人一种“东西很好吃，我要慢慢品味”的感觉。 “看什么？”他抬了抬手里的烤香菇，“想吃这个？还有一串。” “不，我是觉得你吃东西的速度很慢。” “有过发胖经历的人都喜欢细嚼慢咽。” “对了，你发胖是因为那会儿奶奶做的菜太好吃了吗？” 怎么都看不出他是一个贪吃的人。 “不是奶奶做的菜好吃，是那会儿的零花钱多。每天一放学我就跑去买高热量的食物，吃了一个学期就不对劲了。” 宋勤回忆起自己读书那会儿，学校门口一排的苍蝇馆子，基本都以油炸食物为主，重盐重辣，价格实惠，是孩子们放学后的减压首选。 “你妈妈允许你吃那些？感觉她是一个很注重饮食健康的人。” “她不允许，但也管不了那么多，除了去电视台她从不接送我。” “那你吃成一个球后她批评你了吗？” “你说呢？”他的表情很松弛，慢慢告诉她答案，“她直接动手了，但没用，我依旧是喜欢吃那些东西。一旦心情不好就去吃，晚上在家也会想办法溜出去买。 “那变胖了就不用上台了。”宋勤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把自己越吃越胖，然后让导演淘汰你？” “倒也不必如此，真的想被淘汰，彩排时表现糟糕就行。” -- 第40页 “也对，倒也不必花这么大代价。”宋勤说，“说实话读书那会儿周围的人对长得胖的孩子并不友好，取五花八门的绰号不说，还会去刻意排挤他们。” “嗯。” “你有没有被欺负过？” 沈明晰直言不讳，说了几件被欺负过的事。事无大小，在宋勤这样同情心泛滥的人听来就是一个惨字。也许因为他之前是老师眼里的小神童、闪亮小主播，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和他一块长大的孩子本就有些不平，待他不再耀眼，嘲笑和挖坑接踵而至。 宋勤拿起玻璃杯，和他的玻璃杯一碰，善解人意地说：“都过去了。矫情的话不说了，事实是很多人都是在被欺负的过程里长大的。小时候的一些经历就当是打疫苗吧，为了将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时具备一定的免疫力。对了，有机会再现身他们面前让他们欣赏一下你现在的样子，我猜他们一定酸得牙痛。” 她说完将玻璃杯的大麦茶一饮而尽。 他也就着玻璃杯喝了一口茶。 宋勤觉得轻松，这里的夜宵滋味不错，比刚才大酒店的冷盘热菜还美味。尤其是炒面，微辣，香喷喷，有劲道，吃得她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她偶尔随手一抹，也不多管了，懒得拿出包里的小镜子照一照自己的妆褪了多少。 她和他断断续续地闲聊着。她说起自己的童年和高中生涯，还有毕业后换的几份工作，和滚西瓜皮一样，说到那里是那里。多半是她说得多，他听得多，她也无所谓，不觉得自己太聒噪，也不觉得他太安静。 没什么压力，也许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明确地被他拒绝了，彻底终止了虚无缥缈的想法。这倒使得她慢慢看清现他真正的轮廓，看清他是一个正直善良、有些寡言的男生。 他从不夸耀自己，他很坦白地说出自己的缺点。他不喜欢去评价任何人，也不喜欢说一些大而空的道理。 他不愤世嫉俗，也不玲珑圆滑，他真是一个很简单的人，适合做朋友。即便她说了一些幼稚浅薄的话，他也不会纠正，就由着她说，他依旧当一个倾听者。 她永远不必担心他会把他们的聊天内容告诉第三个人，她百分之百认定他会保密。 一旦放下曾经对他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都逐渐自然轻松起来。 她埋头吃东西的时候，余光瞟见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嗯？”她以为是衣服哪里被溅到了。 “你在流汗。”他以为她没察觉，拿纸巾的手伸过去，直接压了压她的额头的细汗。 “谢谢。”她有些局促，“我自己来好了。” “你自己看不见。”他说，“你吃你的，很快就好。” 于是她被迫接受他的擦汗服务，结束后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转头看向人来人往的夜宵一条街。 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站起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肚子，自嘲地说：“这样让人心宽体胖的地方真的不能多来，吃完效果立竿见影。” “没事，吃一顿胖不到哪里去。你今天挺好看的。”他说完走去店里的收银柜买单。 她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去准备抢着买单，谁知还是他动作利落，她落后一步，他已经结账成功了。 “我们AA制吧，我把一半的钱转给你。”宋勤说。 “你真的觉得有这个必要吗？”沈明晰看着她的脸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向停车的地方走去，等听到她的脚步声上来，才说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下次你来买单就可以了，何必麻烦地把钱转来转去。” 宋勤一个大步跨向前，直至和他并肩走路，听他这样说只好“嗯”了一下。 “对了，你刚才和我说了高中时喜欢过的一个男生。”沈明晰继续和她闲聊，“他长什么样子？” “还可以吧，左脸颊有一个小酒窝。”宋勤用力回忆了一下。 “记得这么清楚。”他不知是用什么语气调侃了一句。 “你呢？你初中时喜欢的那个女生，一定很漂亮吧？” “当时看来一定是漂亮的，现在不一定了。”他似有所想，“人的审美是会变的，感觉也是。” “啊，你等等。”宋勤余光看见一团黑黢黢的东西窜出来，毛茸茸尾巴擦着他的裤腿而过，本能地去抓住他的手臂，急声，“别踩着。” 那团不明生物钻进车底。 “那是什么？你看清了吗？”他问。 “猫还是松鼠还是黄鼠狼？”宋勤松开他的手，蹲下来朝车底一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轻声说，“算了，别惊到它了。对它来说，我们是黑夜里的巨型怪物。” 她一点点站起来，往后退，小声说：“走吧，巨型怪物。” 尴尬的事情是在上车后发生的。宋勤忽然间很想上厕所，忍到忍无可忍，只好委婉地向沈明晰表达了想法。幸好离逸兴街不远，他便开车前往已经打烊的“今早”，拿出钥匙开门，提供她方便的机会。 然而尴尬的事一再发生，等宋勤好不容易释放了肚子里的内容物，发现马桶的水箱好像有问题，不怎么出水了，这回她再厚脸皮也没法让他进来解决，于是关在洗手间里不停地打转，想着如何是好，几乎要抓狂。 时间久到沈明晰过来，隔着洗手间的门问她：“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 第41页 “马桶不出水了。”宋勤弱声说。 “哦，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 “……” “你先出来。”他说，“小事而已。” “……” “你不出来我进去了。” 门瞬间被拉开，宋勤的脸探出来，无地自容地说：“你有没有螺丝起子？可能是水箱盖后的螺丝松了，按下去没反应，估计拧紧就好了。不过也可能是过滤网或水阀的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工具箱？我自己很快能搞定，你千万不要进来。” “你确定要自己处理？有些麻烦。”他提醒她。 她连连点头。 “说到底，”他想了想说，“是蛋白质在肠内被分解后形成了一些物质，没什么特别。” “……那也不行。”她表情固执，“你绝对不能进去。” 他有些无语，末了说了句“你等等”后转过身去找东西了。 等宋勤忙碌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把工具箱递还给他，很不好意思地说：“可以了。” 她对一件小事大费周章令他哑然，感觉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又有点冷幽默的意思，也许她的想法真的需要他额外地去琢磨一下才行。 宋勤轻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无可奈何地说：“我差点在你面前毫无保留了。” 对此，他接了句“这又不是丢脸的事”安慰她的薄面孔。 “幸好这件事不是发生在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她脱口而出，说完发现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她。 因为那会儿我对你有幻想，我强烈地关注着你，也渴望你的关注。你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可以使我幸福或痛苦，你支配着我的情绪。我在你面前很紧张，连衣服的褶皱、手心的汗都不能被你看见，何况是今天这样的状况，我很可能因为羞愤直接拔腿跑上一公里路不停歇。 …… “没什么。”她淡定地说，顺便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很晚了，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家休息吧。” 他没说话，似在思考什么。 她对他挥手拜拜，走向门口，刚要跨出去，肩膀忽然被他一拍，然后听见他说：“差点忘记和你说一件事。” 她转过头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什么事？”她清楚地看见他眼眸里出现一个情绪点，不似平常的安静，似乎是在表达自己考虑许久的内心话。 “我们做朋友吧。” 第十五章 宋勤早晨睁开眼睛，脑海第一时间跳出来的是沈明晰昨晚说的话。 “我们做朋友吧。” 宋勤回过神来，起床去洗漱了。她对着镜子仔细刷牙，心里依旧有困惑。 为什么他突然说要和她做朋友，还用如此一本正经的神态看着她说？ 和他做朋友也不是不行。目前她已经恢复理智了，也想明白了，和他做朋友比较合适。若放弃了幻想，她在他面前的表现比以往轻松自在多了。 做朋友就做朋友。 不过也许他只是随便一说。 她记得自己昨晚问他：“我在你面前糗态百出，你还要和我做朋友啊？” 她洗完脸，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准备开启新的一天。 宋勤打卡的时候碰到了萧顺顺，后者对比昨晚明艳照人的状态显然黯淡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太开心没睡好的缘故。 “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萧顺顺开口问宋勤。 “确实听到了一些。”宋勤不想撒谎。 “我猜说得很不好听？” 宋勤默认。 “没事，我自己也听到了一些。他们就是看低我，一直嫌我是外地人，年纪又比他们的宝贝大一岁，家庭条件一般，性格也不够温顺。” “别管他们说什么。”宋勤说，“喜欢说闲话的人是无论你多好都能找到挑剔的点。” “我当然不管他们。”萧顺顺疲惫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温和，“昨晚晓川表态了，以后发生任何事，他都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那就行了，重要的是他的态度，其他人又不能干预你们的生活。” “对，我们过得开心舒服就行了。”萧顺顺打了个哈欠，手指压了压眼角的泪花，“不过昨晚没睡好。你猜怎么样？他半夜腿抽筋，痛得哇哇叫，我反复拿热毛巾给他敷，一直到四点才睡下了。” 宋勤想象那个画面，真的很生活化，充满小意外和应对它的疲倦。 “他本来睡觉就爱打呼噜和躲在被窝里放屁，现在还多了一个抽筋的毛病。我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人？我都看不懂自己了。”萧顺顺说着歪头一笑。 宋勤也跟着她一笑，心想这就是爱情之后的生活，大部分人都差不多，带着自己真实的缺陷融入另一个不完美的日常里。 能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可真不容易。 还是做朋友更轻松。 不知为何，她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宋勤忙到十二点才吃上中饭，刚吃上一口热的就收到了沈明晰的微信，他问她吃什么，她便发了自己一荤两素的盒饭给他看。 “看起来不怎么健康。”他说。 “确实有些油腻，不过工作餐不能太挑剔。”她说。 他发来他的工作餐给她，是在公司食堂吃的自助，清蒸鱼、玉子烧、水煮西兰花、牛肉炒米粉和番茄蛋花汤。 -- 第42页 “你的午餐看上去丰富多彩的。”她感慨。 “有机会带你来尝尝。” 宋勤冷不丁想起他昨晚的话，心里猜测既然他们是朋友了，他是打算邀请她去他工作的地方观摩？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还可以，不好不坏。” “昨天你说的话我不同意，你并没什么糗态被我看见。” 她咬了一口盒饭里的红烧土豆块，不知作何回答，隔空看着他发过来的话，竟然有了一丝小尴尬。 幸好他的话到此为止。 之后几天，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即便是很简单的几句话，譬如吃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今天的头条是什么，看起来真和普通朋友间的聊天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她对他的了解随着聊天的频率增高了很多。 她有幸目睹了他的个人办公室，干净整洁，惊讶他养了一堆绿植在里面，且保养很好，叶子鲜绿又茂密。她也看到了他休息时自己煮的热咖啡、他二十三层楼窗外的晚霞、他新买的钢笔和无线耳机。 偶尔他发过来一张下载的图片，类似一张动物洗脸的图，应该是觉得可爱，所以发给她欣赏；偶尔他也分享一首歌曲给她，她点开一听几乎都是放松解压类型的音乐。 晚上他们也会聊天，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哪里是哪里，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目的。 “梦到小时候爸爸带我去他单位附近的一个水库，一次就钓到十多条大鱼，一条又一条的，都用不着鱼饵，它们自己就从石头缝里涌出来了。醒来后就在想小时候到底有没有去过那个水库，好像有好像没有，但梦里钓鱼的画面好像真实经历过一样。想了很久，可能是自己窜改了记忆库。” “今天还好，没加班。本来都刷了牙准备不吃东西了，无意间点开一个吃播，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然后点了个麻辣烫。” “我在做回锅油条，是看汪曾祺书上写的，拌好猪肉馅，加盐、葱花和姜末，再加点榨菜末，酱瓜末，放进切好的油条块里，然后油炸。做过两回了，第一回失败了，第二回还成，今天再做一次应该没什么问题。” “今天加班，稍晚再说。” …… 宋勤翻了翻聊天记录，大多数是他先问“你在做什么”，她再慢慢地将一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有时候会追问，她解释后难免有越说越多的情况出现。 就这样聊了大半个月，他们还真的像是两个熟悉的朋友了，虽然一直都没有见面。 直到快聊了一个月，这天晚上宋勤无意间提起明早要去公园锻炼，沈明晰竟然回了她一句“我也想去”。 她愣愣地看着这四个字，过了很久后才回复他：“我早上七点半到，锻炼一小时。如果你要来的话就一起吧。” 其实宋勤偶尔去晨练的公园着实是一个老年公园，面积不大，胜在绿化度高，有各种拉伸的器械，很受附近小区居民欢迎，需要早去才能抢到机会锻炼一下。 宋勤到的时候发现运动器械区已经被占满了，她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十五分，今天已经比平时要来得早了。果然是不能小觑老年人的早起动力，为了健康长寿，不成为儿女的“拖油瓶”，六七十岁的人都不敢松懈自己。 她只好找一块空地压一压腿，顺便欣赏几首粤语歌曲。粤语歌曲是这里几个擅长跳舞的阿姨的必备歌曲。 “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未留住你却仍然温暖。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宋勤压腿压得辛苦，余光忽然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似乎就站在对面休闲椅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她停住动作，定睛看了看，确认是熟悉的人，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别扭。 她慢慢走过去，来到他面前，微笑了一下，问他来了多久了。 “六点半就到了，慢跑了两圈。”他说。 没想到他来得那么早。她打量一下他，他穿了黑色的长袖棉T和运动九分裤，确实是跑步的装扮。 “那你早发现我了为什么不过来找我？”她问他。 “你也不是现在才看见我吗？” 她想了想也对，这里人多，运动的、遛鸟的、跳舞的都有，简直快成为一个集市了，一下子找不到人也属正常情况。但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以他的观察力一定早看见了她，甚至是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却偏偏要她过去找他。 算了，计较这些干嘛？ “你吃过早餐了？”她问他。 “吃了一碗沙拉，饿了再说。” 她点点头，顺手把运动小包递给他，说：“我也去那边空地跑一圈，你帮我看一下包。” 等她跑完，回来时看见他手上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两瓶矿泉水。他递给她一瓶，她说了谢谢，打开喝了一大口，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几个跳舞的阿姨，心里别扭的感觉还是没褪去。 她在别扭什么？不自在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和他单独出来？ 相反，他表现得很自然，拍了拍她的后背，提议往清静的地方走一走。 似乎又一次在草地里发现一个不明生物，他们一同悄悄走近，观察了一会儿，竟然是一只刺猬。刺猬闻人声，警惕地缩成一个硬壳球遮掩住自己的真容。为避免吓到它，他们看了看就轻手轻脚地走开了。等走出一段路，宋勤回头一看，它还是一颗球的模样，着实有些呆萌，不由地笑出来。 -- 第43页 宋勤抬头看看树杈间的蓝天，蓝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云絮，不由地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就在这一瞬间，很奇妙地，横在她心里那点小别扭飞走了，整个人畅快怡然。 她和他从“昨晚睡得怎么样”开始聊起，聊到最近在烦什么。 宋勤说最近除了时常加班，睡眠不太好外没什么愁事。 沈明晰的工作很忙碌，但他人自律，做事效率高，基本上零点之前一定会上床睡觉。宋勤向来羡慕他这样一沾枕就睡着的人，从没体验过辗转反侧的痛苦。 要说他唯一的烦恼，也就是来自他的母亲，给他找了好几个上镜的机会，好像非要让他和名流圈产生点联系。 “你妈妈年轻时想成为大明星，是吧？”宋勤说，“其实她也挺执着的，一直想办法把你推向镜头前像是为了完成她年轻时未完成的。说真的，你对做名人完全没有兴趣？” “完全没有。”沈明晰认真地说，“如果有这个想法我不会放过眼前的任何机会。” 这倒符合他的性格，宋勤想。 太阳在瞬间暗了暗之后又涌升灿灿的光，一束光正好朝他们两个照过来。她偶然发现他耳朵下方有一个黑点。因为他皮肤偏白，显得这个黑点有些扎眼，但近看又不像是一颗痣，她好奇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甚至有些冲动伸手指去摸一摸。 沈明晰察觉她在看什么，直接答疑：“耳朵下是小学时候一个同学拿铅笔头戳的。” “戳的？为什么要这样？”宋勤有些没想到。 沈明晰告诉她，六年级的时候他登台成为闪亮小主播，也成为了班主任最喜欢的孩子。因为每周五要去电视台彩排，老师们大方地给他发放通行证，他只须上半天课就行。这样的特殊待遇已经够让别的同学眼红，谁知他学业也不耽误，期末考试还是排在年级前三，班主任就请他在家长会上介绍自己的学习方式，是如何做到事半功倍。 当时坐在他后边的是一个学习极端刻苦的男同学，小小年纪就戴了一层很厚的玻璃眼镜，因为他每天除了完成正常作业外还额外为自己附加两套卷子。男同学性格有些古怪，上课总踢他凳子，在他背后自言自语。那次家长会，男同学考得很糟糕，回家被他爸爸一顿骂，说他蠢到极点，每天熬夜都不如人家九点睡觉的考得好。连老师都拿他当反面教材，直言他没找到学习方式，如缘木求鱼。男同学的自尊心受不了折磨，情绪一直很暴躁。 “那天他又来踢我凳子，我也跟着暴躁了，转头骂了他一句，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拿起刚削好的铅笔就朝我的脸上直戳过来，幸好我躲过去，没被他戳到眼睛。”沈明晰用手指按了按耳朵下的点，“刚好戳在了这里。” “太危险了。”宋勤皱眉，“那他受到惩罚了吗？” “小孩子的错误行为也不会受到什么严格的惩罚。其实他也可怜，应该是一个阅读障碍患者，所以怎么学也不对。当时老师包括他父母都不知道这个障碍症，只当他笨，一直严厉批评他，估计他早就心理崩溃了。” “不管是哪方面的障碍，都没权利伤害人啊。你也大度，就这样原谅他了？”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都过去了。”他十分风轻云淡，“也不是大事。” “那你不会去记恨伤害过你的人吗？” “看伤口大小。”他无谓地说，“但这真的算不上什么。” 宋勤忽然想起毕业后唯一一次高中同学会聚餐，两个老同学为了当年谁向老师告状一事争执起来，开玩笑的几下推搡之后竟然真动起手来，让在场的其他人猝不及防。人和人之间差距真大，有的人锱铢必较，也有的人像沈明晰这样，将吃亏当成普通事，经历过后就当一个故事讲了。 见她一直盯着那个黑点看，似乎很感兴趣，他忽然靠近她一些，问她：“怎么了？你是想摸一下？” 她侧开目光，只觉得太阳很炽热，额头微微发烫，再转过来时似乎觉得他耳朵下的黑点颜色更鲜明了一层。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一根手指，靠近那颗点，轻轻一按后立刻缩回。 “不是立体的。”她脱口而出，然后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傻。 “又不是痦子。”他说，而后安静地看着她，和很多时候一样。 他的眼睛太好看，阳光下和一对黑玛瑙般的净美，对视时间长了让她又有了久违的惊心之感，她默默移开了目光，然后告诉自己，自己和他现在是普通朋友，仅此而已。 走出公园，两人就近吃了早餐，就在小区的一家早餐店，点了牛肉面、煎饺和生煎包。 宋勤看见端上来的大碗牛肉面，问老板娘多要了一只碗，分了一半的牛肉面在碗里，放到沈明晰面前。 “你怎么把牛肉都给我了？”他的筷子还未用过，把碗里的牛肉大半都还给了她，“你想提高免疫力就应该从吃好早餐开始。” 宋勤想起前几天在朋友圈发的一段话，说自己忽然感觉老了，一熬夜就心悸，气温一有起伏就容易感冒。 感觉他应该是看见了。 他慢慢地吃了一个煎饺，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像是在监督她好好吃早餐一样。 “你不用盯着我吃饭。”宋勤无奈地笑了一笑。 “别担心，你吃相没什么问题。”他把放生煎的不锈钢碗推近她，“不过别囫囵吞枣，多嚼几下更容易消化。” -- 第44页 “好，我放慢速度，你专心吃你的。”她觉得他的口吻好像在说幼儿班的孩子。 为避免她不自在，他不再盯着她吃，拿出了手机看财经版的新闻。 店里的人多了起来。宋勤看见角落里一桌是一对老夫妻，其中一个老人把生煎包掰开，一半涂上厚厚的辣椒酱，递给老伴，还有小半个自己蘸了点醋轻轻咬了一口。 宋勤看了好一会儿。 待两人都吃得差不多，宋勤放下筷子，听到沈明晰忽然说“对了，我有个礼物送给你”时，她真的有些意外了。 沈明晰从裤袋里拿出一只迷你的竹编鱼篓，搁在桌上。 “这个是什么？”宋勤拿近一看才知道是一个鱼篓，十分惊喜。 鱼篓只有钥匙扣般的大小，有红绳扎口，做工精巧，萌态十足。 “我自己做的。”沈明晰说。 “自己做的？这也太牛了。”宋勤反复把玩，赞叹道，“这水平堪比手艺人了。”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谦虚也没有自夸，只是说：“你之前送过我饼干，我还没有回礼过，今天这个就当是回礼吧。” “这样啊。”宋勤喜欢归喜欢，心里还有些犹豫，“我怎么觉得收着不太好意思呢？这个手工品过于精致了。” “别傻了，这又不是值钱的东西。”沈明晰的语气是不打算让她退回的意思，“还是你觉得朋友之间互送一些礼物不正常？” 第十六章 朋友之间互送小礼物很正常。 宋勤把这个小鱼篓放在了洗手间里，把它当成一个小首饰盒，偶尔丢一对耳环进去。她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瞧见这个小鱼篓，都会感叹沈明晰心灵手巧。 他们依旧每天聊天，聊天内容信马由缰，聊到哪里算哪里。 宋勤已经放下了对他的幻想，也不用刻意想法子吸引他的注意力，反而自然多了。 这几天宋勤有些头晕脑胀，好像是中暑了，没什么胃口，回到家就窝在沙发里，喝白粥吃榨菜。 沈明晰莫名其妙地提出想看一看她现在的样子。 宋勤低头一瞧自己，睡衣睡裤，邋里邋遢的，不太想让任何人看见。 “为什么？”她问。 “不为什么，就是看看。”他说。 她有些无奈，不想自拍就没有回复。等她喝完感冒冲剂，小睡一会儿，醒来后恢复了些精神。她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也没感觉特别憔悴，兴之所至就随手拍了一张自己的素颜照发给他了，没修图也没有用滤镜。 沈明晰收到后回复：“精神看起来还行。” “我难看吧。”她说。 “难看？比我好看。” 她觉得他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 颜值上她怎么敢和他比呢？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算是长得很好看的人。小时候夸她长相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亲戚，客气话的成分居多。 “没法和你比。”她回复他，“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化了妆还行，可以骗骗一些眼拙的人，卸了妆人家就要逃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没骗你，真的觉得你比我好看。” 她心想：他可能觉得一个苹果或一个西瓜都比他自己好看。 “对了，你不能光让我发照片，你的呢？”她开始索要他的自拍。 “我？我没有自拍的习惯。” “不管，反正这事必须公平，我发给你了，你也得发给我。”她笑了，“就此时此刻，原地就拍。” 沈明晰说了句“等等”就消失了。 在宋勤以为要被放鸽子时，一张照片跳了出来，她看了后几乎是弹起来问他：“你什么时候变成寸头了？” “上周剪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如此任性，寸头是可以随便剪的吗？很考验颜值的好不好？不过为什么他剪了寸头还是这么好看？连带着五官都跟着硬朗深邃了很多？气质差别很明显。 “你公司会允许你剪这样的头发？”她好奇。 “哪会管这么多？我头发长得很快，每个月都要去一趟理发店，有点烦，所以这次索性多剪一些。” 听他这话，完全没有考虑发型和颜值之间的关系，图方便就是了。 “理发店？你在哪里剪的？”她问。 “菜场里的社区理发店，剪一回三十，价格实惠，住在附近的老人都在那边剪。”他说，“你要有兴趣下次带你去，不过需要排队，为了尊老也常常要默许别人插队。” “……” 她能想象那个环境，应该蛮有年代感的。 “有点想看看你的寸头。”她说。 “那你过来看。”他说得直接。 “啊？有机会再说吧，最近有些累。”她婉拒了他的提议。 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和他见面不如在手机上和他聊天轻松自在。 谁知几天后，宋勤下班前收到了沈明晰的微信，说他人在她公司的附近，是开了车过来的。宋勤对此很意外，考虑了一下后问他所在的具体位置，然后走过去找他。 沈明晰也许是为了不让她感到尴尬，将车子停得有些远，走过去要十分钟的路程。 宋勤赶到后看见他本人和自拍上的一模一样，气质也在瞬间刚毅了很多。 沈明晰还对她笑了一下，也许是发型的缘故，她莫名地感觉他笑容里有那么一丢丢戏谑的味道。 -- 第45页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宋勤坐在后排，系好安全带。 “是你说想看我的新发型，我怕过几天长出头发后就不一样了。”他顺便回头看了她一下。 宋勤忽略他那“你为什么每次都坐在后排？”的询问，自如地问他吃了没，他说没有。 宋勤说：“既然你来了，请你吃个饭吧。” “你身体好些了？”他确认。 “没什么事了，胃口也好了。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我吃什么都可以。” 宋勤打开手机，搜索附近好吃的餐馆有哪些，一边看一遍征求他的意见，顺便把手机上的菜单图片递给他看。她刚递过去，他伸出手来接，掌心很自然地碰在她手背上，等他接过整个手机，她立刻抽回自己的手，问他：“你看看这家喜欢吗？” 他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回避接触，神色没有变化，安静地看了两眼图片，就把手机还给了她，说：“你决定吧。” 宋勤点了点头，正打算下载个优惠券，忽然看见屏幕上跳出“妈妈”两字，她一愣，赶紧接起电话。 “勤勤，我和你许叔叔刚下高铁，现在人在地铁口。我问你啊，去你住的地方是坐几号线啊？” 宋勤怀疑自己听错了，以妈妈和许叔叔的行事风格是绝不会事先不吭一声就赶过来的。她直觉出了什么事，于是冷静地问她：“你们怎么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驾驶座上的沈明晰也回过头来。 “等见了面再说。”妈妈的声音带着疲倦，“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宋勤看了一眼沈明晰，“我正打算回家。” “好，你直接回家。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结束通话，宋勤对沈明晰说：“不好意思，能现在送我回家吗？请你吃饭的事我不会赖账的，过几天补上。” 宋勤回到家，等了半个多小时，门铃响了，妈妈和许叔叔人到了。 可能是临时赶来的缘故，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向来开朗的许叔叔这一回见到宋勤也只是仓促地一笑，干巴巴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没事先通知你就赶过来了。” 宋勤已经煮好了一壶桂圆枸杞花茶，倒在杯子里给他们喝。 宋妈妈象征性地喝了小口茶，便向女儿说明来意：“妍妍遇到骗子了。她的八万块存款全给人骗走了，对方手机关机，明显是不理她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当面问他还钱，他如果不肯，我们再考虑报警。” “啊？”宋勤一下子没听懂妈妈在说什么。 许叔叔的表达能力要好一些，把事情又梳理了一遍。 许宸妍之前在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工作时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文质彬彬，但穿扮阔气，一出手就买了几千块的化妆品，并和许宸妍互加了微信。男人说自己是开车来县城探望老朋友的，顺便打算玩两天，买化妆品是作为见面礼送给老朋友的新婚太太。许宸妍觉得他为人大方，说话真诚，对他没有不好的感觉，加了微信后就聊上了。那两天，她为他介绍了不少好吃好玩的，而作为感谢，他发了一个红包给她，她拒收。男人在离开的那天再次去了百货公司找许宸妍，不顾她再三拒绝，坚持买了一瓶贵的香水送给她。之后许宸妍和他几乎每天都聊天，很快知道他自小家境很好，在英国留过学，回国后一直在金融领域工作，因为业余投资项目丰富，眼光又好，三十岁前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如今辞去固定工作，有了更多时间陪伴父母。 许宸妍开始也质疑他条件如此优越为何仍旧是单身。他坦言自己交往过两个女友，因为他性格大方，都被她们当成弱点以骗取他的钱财，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轻易相信女人。直到遇见许宸妍，她给他的感觉和以往的女孩完全不一样，让他有了踏实感。 许宸妍开始陷入情网，逐渐被他绅士耐心的一面吸引了，也不再有防备，并且在他的建议下辞去了工作。 “你有很强的能力，屈就在县城的小专柜太可惜了。我在这里认识很多朋友，完全可以帮你在大城市找到一份月薪一万五的工作，你差的不过是一个培训的机会。”男人循循善诱，“当然，选择权在你，看你是看重安稳闲适还是品质更高的生活，这两者各有利弊，你好好考虑。” 许宸妍考虑了没多久，辞掉工作就立刻去找他了，也就是来看宋勤的那回，她和他见了面，甜蜜地约会。男人带她去美容院，去高级会所喝茶，去高档餐厅吃饭，处处彰显自己丰厚的经济实力，言语举止间也尽显温柔善意。同时他也帮她引见了好几位“成功人士”，每一位看上去皆是不凡之辈，运筹帷幄、言之有物。 因此当男人提出可以介绍许宸妍去一家私人培训中心，说里面教授的内容除了金融和艺术方面的知识外，还安排了茶艺、棋艺、瑜伽、烘焙等课程，以及有专家一对一地指导个人气质、谈吐、形体等等，许宸妍听了很感兴趣。男人还说，因为是私人培训中心，不对外开放，需要会员介绍才能进入，若不是他刚好有朋友是培训中心的会员，许宸妍是连门槛都摸不到的。 一学期的学费近十二万，这对许宸妍来说绝对不算小钱。男人一直鼓励她，说女孩子把钱投资在自己的成长上最终收益远超于买一些奢侈品包装表面。许宸妍被他说动了，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但还差四万块，男人大方地“借”她了，连借条也不许她写。 -- 第46页 许宸妍把钱打到男人提供的账户后，邮箱里还收到了一张像模像样的电子注册表。注册表做得很规范，右下角有一个章印。此外她还收到了一张电子课程表，也是像模像样地写满了课程名称、时间安排、名师指导……眼看通往成功人士的金门已经向她敞开，展露出一道灿灿的光。 将钱打过去后的四天，男人保持着对她的嘘寒问暖，频率和往常一样，等到第五天戛然而止。他微信不回，手机关机，之后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皆是如此。 许宸妍明白自己上当了，连续几天都大哭，但拒绝把男人的信息透露给父母。 “妍妍说这次上当她认了，不想再追究了，但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勉强吃一两口饭，然后断断续续地掉眼泪，晚上也不肯睡，再下去人要垮了。”许叔叔心痛地说，“我和你妈妈想找到这个人，要回她的钱，为她讨回公道也能让她好受些。如果他不肯还钱，我们再想商量要不要报警，不过连他真实名字都不知道，他肯定用假名骗的妍妍。” 宋勤说：“我觉得还是直接报警吧。” 宋妈妈说：“如果现在报警，警察肯定会立即联系妍妍，她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勤勤，妍妍她很怕别人知道她被骗的事，她一直说不要那八万块钱了。如果我们擅自采取行动去追究，她会伤害自己的，所以我和你许叔叔打算把她情绪安抚好后再报警。” “那你们来这里她不疑心吗？”宋勤问。 “没敢告诉她实话。其实我们本来就打算这段时间去北戴河玩的，火车票也买好了，她也知道这个安排，干脆和她说我们按原计划出发，赶紧收拾好行李出来了，其实早把票给退了。她也巴不得我们出去散心，她好一个人在家哭，当然我们是不放心的，已经请她姑姑去家里照顾她了。她和她姑姑感情一直很好，估计会听几句劝。”宋妈妈说。 许叔叔拿手掌揉了揉脸，叹了一口气，一脸苦楚地望着宋勤，说：“我们也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肯定比我们有想法。” 早过了晚餐时间，三个人都还没吃饭，精神欠缺，暂时也商量不出什么好主意。宋勤翻了翻冰箱，就剩两个西红柿和一盒芝士，默默关上后点了外卖。 外卖到了，许叔叔和宋妈妈心不在焉地吃着，宋勤也吃得囫囵吞枣。吃完后，三人又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件愁事。 宋勤问他们有关那个男人的信息，知道多少是多少。结果她见宋妈妈拿出两个东西，一个是一只精致的瓷质小茶叶罐，是高级会所的小礼品，一个是一只被压得皱巴巴的礼品袋，表面印着高档餐厅的名字。 “这是她从去过的地方带回来的。”宋妈妈说，“我趁妍妍不注意时带出来的。” 许叔叔看见这两样刺眼的东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说：“她是虚荣才会被骗。说到底钱也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人也被他骗了。” 宋勤听出了许叔叔说的意思，想到什么，说：“话说回来，妍妍那次来找我确实和我说她有了男朋友，让我保守秘密……” “你说什么？”许叔叔打断宋勤的话，十分诧异地盯着她，语气里压着火苗，“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呢？这不是小事，你早该和我们说的。要是那会儿我们知道这个情况，现在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宋妈妈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儿。 宋勤瞬间感觉心灰意冷，她在他们的脸上里看出明显的指责，仿佛她是那个始作俑者。 许叔叔越来越烦躁，眉头也越皱越紧，开始急切地找自己的烟盒。宋妈妈眼尖，很快从一只随身袋里摸出来递给他。他丢下一句“我到外面抽根烟”就直接出去了。 只剩宋勤和妈妈两个人。 没多久，宋勤听见妈妈轻轻悠悠地说：“如果你早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劝阻妍妍不和那个人来往。你为什么不说呢？你这么聪明应该告诉我们的。” “所以你现在是要指责我吗？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吗？”宋勤问。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宋勤的语气也急切起来，说：“我看许叔叔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怪我了。” “这你要谅解，毕竟他就妍妍一个女儿。妍妍很单纯，之前都没有交过男朋友，第一次就碰上这样的人。”宋妈妈低眉，将“第一次”三个字说很婉约。 宋勤没接话，心里想着该怎么办。 虽然她和他们意见相左，但也理解他们现在考虑更多的是许宸妍的精神压力，怕她一时激动做伤害自己的事。 直到十点多，宋妈妈和许叔叔去附近的连锁酒店过夜，只剩宋勤一个人依旧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觉得心情郁闷，胸口闷闷的，为许宸妍的遭遇，也为了别的。慢慢地，她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来，只想找一个人好好一吐为快，匆忙打开微信一看，还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沈明晰发来的，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于是她当下就决定把他当成倾诉的对象。 她一吐为快，几乎忘了时间，直到情绪消解了大半，才瞟一瞟时间，竟然快零点了。 他始终没有打断她，耐心地听到底，末了说：“你是不是有一种自己不受宠的感觉？” 她直直地看着这句话，然后发了个“嗯”过去。 -- 第47页 “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说。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一直很羡慕那些在有□□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她默默打了这行字，又删除。 算了，不揭自己伤疤，也不揭他的。夜深人静，聊什么原生态家庭呢？心情只会越聊越沉重罢了。 “你把那个印有餐厅名字的礼品袋拍给我看。”他忽然说。 她乖乖地拍了，顺便把那个高级会所赠送的茶叶罐也拍了，都发给他。 “我去找找。”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她不相信。 “碰碰运气。” 她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说：“小时候我很羡慕那些被父母宠爱着的同龄人。” 她愣住，没想到他也在想这个。 “不过等到长大，越来越明白很多事没有必要老回头去看。” 她心想他说得没错，把一切问题归咎于自己的家庭很简单，但无益于现状。 “晚安。”他第一次和她道晚安。 “晚安。”她也向他道晚安。 第十七章 宋勤没想到沈明晰真的有可能找到那个骗子。 沈明晰说就是碰碰运气。他拿那张小茶叶罐的照片问了很多朋友，真的有一个朋友认出这是一家名叫玉盏的高级会所的小礼品，他女朋友的闺蜜是那家会所的会员。因为这只瓷质茶叶罐做得太精致了，和市场上流水线上生产的包装罐有明显区别，让人很有记忆点。 据这位朋友说，单笔消费满两千元可以得到这个赠品。 沈明晰凭借朋友的关系去了一趟会所，他对服务生说八月十二号跟几个朋友来过这里，不过是对方请客，作为客人他不是很清楚，想问当时的套餐现在有没有优惠活动。服务生问是什么价位的套餐，沈明晰说价格超过两千元。服务生打开电脑查询，随后说：“八月十二号？您是秦先生的朋友是吧？那天消费二千一百八十八元，点的是‘山花对海树’套餐。” 他从服务生笃定的语气听出，那天仅有一笔消费超过两千的单子，结账人姓秦。 他回过头再请朋友帮忙问一问女朋友的闺蜜，认不认识一个姓秦的会员。谁知很快有了答复，闺蜜说：“我真知道一个叫秦长文的人，我在会所的活动上见过他，对他感觉很差。他喜欢在活动上搞各种营销，擅长话术，其实稍微有些经验的人都听得出他推的东西都是华而不实的。对了，他人品也堪忧，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揩油。” 宋勤不确定这个秦长文是不是骗许宸妍的人，也不能贸然拿着这个名字去报警，万一冤枉好人就完了，这事不能不谨慎。不过她很感谢沈明晰如此尽心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沈明晰说。 宋勤笑了，觉得他这话有些熟悉。 许叔叔和宋妈妈人是来了，但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很少，经宋勤的劝，他们先去做许宸妍的工作。许宸妍很执拗，坚持不要他们管这件事，他们只好慢慢劝她。 不知是不是和许宸妍感情不错的姑姑的话起了作用，她的态度一点点松动起来，只是话里还有些犹豫。 宋勤也打电话给许宸妍，耐心地问她在顾虑什么。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拍了什么不好的照片。”许宸妍哭着说，“要是我报警，他最多也就是在里面待一段时间，但他出来后报复我怎么办？” “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宋勤说，“你明明是受害者，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就算他为人龌龊，留有你的照片，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害怕。你应该站出来为自己讨公道，也避免其他女孩再被他骗。” 许宸妍害怕被报复，宋勤便一直开导她：“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相信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的。” “我考虑一下。”许宸妍依旧下不了决心。 宋勤觉得给她一些时间考虑也好。 只是这几天的时间过得很慢，许叔叔和宋妈妈都很煎熬，宋勤陪伴着他们，也觉得度日如年。 幸好最终许宸妍答应报警。她在姑姑的陪同下赶过来，大家一起陪她去报警，没两天就找到了嫌疑人，还真的是秦长文。 经调查，秦长文对许宸妍说的都是半真半假的话，譬如他家境以前确实不错，但在他爸爸投资失败后一落千丈。他没有出国留学，但确实在一家金融机构工作过，时间不过半年，之后就开始从事各种投机取巧的小生意，混个饭吃。许宸妍是他欺诈过的第二个女孩，之前得手的一个女孩没有报警，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是自身魅力足够的缘故，很多女孩愿意投入他的情网，无怨无悔的，于是他又敢尝试一次。 宋勤觉得沈明晰太厉害了，沈明晰表示这只是巧合，他就是拿一把勺子在大海里随便一捞，碰运气而已。 许宸妍回去前的一天到宋勤家里吃了晚饭，许叔叔和宋妈妈自然也在。宋妈妈特地炖了一锅竹荪老鸭汤，是许宸妍爱喝的。 宋勤切好水果，端出来就看见许宸妍坐在长沙发上，宋妈妈正好捧着一碗鸭汤，拿小勺子将油花撇开，然后一口一口喂她喝。 这一幕很温馨，宋勤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她们看起来更像是亲母女。 “我看到那一幕，怎么说呢？”宋勤把一盘鸡块丢进火锅里，对一起吃饭的沈明晰说，“也没有强烈的嫉妒，倒觉得她们之间挺温馨的。可能是因为我和妈妈分开太久了，连上一次一块吃饭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所以早习惯了。” -- 第48页 宋勤说着又补充一句：“妈妈有她陪伴也好，至少不孤独。” “你在自我安慰吗？”沈明晰问。 “看上去像吗？” “有点像。” “就算是自我安慰，不行吗？” “没说不行。”沈明晰帮忙把菠菜和粉丝放进火锅里，停下筷子，再一次确认她的心情，“你真的没有一点失落？” “勉强有一点吧。” 沈明晰说：“我妈她也有一个干儿子，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真的？”这倒出乎宋勤意外，“他多大了？” “比我小六岁。” “那你会想着和他竞争吗？” “竞争不过，因为他比我听话，凡事都听她的建议，也能倾听她的烦恼。”沈明晰说，“但我对他好像没什么感觉。” “所以是我小心眼了？”宋勤反省。 “应该是我不太正常吧。” 宋勤开始好奇他是不是对任何事都如此无所谓。 “你有没有嫉妒过谁？同学或同事之类的？” “很少，准确说几乎没有。” “真的假的？你这么特别？” “很羡慕有过，但不到嫉妒的程度。说起来嫉妒有什么用？该是我的一定会是我的，不该是我的，即便暂时在我手上，到后来还是会跑走的。”沈明晰淡淡地说，“嫉妒若是有用我早就去尝试了。” “有道理。”宋勤用筷子夹起火锅里的冬瓜，咬一口再说话，“但有时候人性里的一些东西是很难抑制的。或许是你本性豁达，所以对很多东西无所谓拥有和失去吧。” 沈明晰拿起勺子盛了一碗椰子鸡汤，放在了宋勤手边。 “你喝吧，我等会儿自己盛。”宋勤客气地说。 “这碗你喝，待会儿你再盛一碗给我就好。”他说。 宋勤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绕，但逻辑上没错，于是点了点头，低头喝汤了。 “头发。”他提醒她。 “嗯，知道。”宋勤顺手把头发理到耳后。 喝完一碗热汤，宋勤心情舒坦了不少，开玩笑地说：“你觉得我们像不像是同病相怜？我的意思是我和你都不是很受宠。” 他看着她，几乎不动筷子了，说：“既然同病相怜，那以后你可怜我，我可怜你，也好过一个人可怜自己。” 宋勤知道他在开玩笑，他远比她坚强，也看得淡。 一会儿后，她说：“我没有你的心理素质强。有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脆弱。” “你说我比你强，那我就多可怜你一些。” 宋勤抬眸看他，笑了笑说：“不需要啊。成年人都得靠自己，靠别人的可怜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你认为我帮不了你任何事，对吗？” “不是这个意思。”宋勤解释，“我是说，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去面对自己的难题。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只能凭各自的造化。有时候就算很想帮对方一把也使不上力。即便我们是朋友，也不是英雄联盟，热血沸腾地并肩作战是电影上演的。” “这会儿你承认我们是朋友了？”沈明晰慢节奏地问她。 宋勤手指点了点一桌子的菜，说：“不然呢？我为什么要请客吃饭？” “那你记住，以后有困难就来找我，没钱了也来找我。”他说得很明确。 “好，如果改天我没钱了，我就来找你借钱。对了，你收利息吗？” “不收利息，也不用写借条。”他说，“真的还不上也不勉强。” “……” 宋勤以为他是在说笑，没当一回事。 “我的汤呢？”他纹丝不动地问她。 宋勤想起来，立刻拿勺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汤，汤里叠满了各种料。 他拿过来一看，然后说：“你和我奶奶一样，每次都给我盛这么多。” “……” 等吃得差不多了，沈明晰从裤袋里拿出一只绳编的小东西放在桌上。 宋勤拿过一看，是一只小刺猬，惊讶极了，立刻想起那天和他在公园里看见的那只小刺猬。 “给你的。”沈明晰说。 “你不会每次见面都准备礼物吧？” “随机的。”他说，“你喜欢吗？” “可爱，非常可爱，太可爱。”宋勤点头，“真是你编的？你喜欢自己做东西？” “嗯，动手做东西的感觉很好。” 宋勤微笑，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等吃完，宋勤结了账，和沈明晰一同走去停车场。 上车之前，他问她：“你坐哪？” “后面。”宋勤毫不犹豫。 他没说话，表示尊重她的意愿。 宋勤一直觉得坐在别人车的副驾上有些尴尬，毕竟那个座位是亲昵身份的象征，若对方是异性，还是避嫌比较好。 他们说好了做朋友，现在也顺顺利利地成为了朋友。除此之外的任何事，宋勤当真不再抱有幻想了，她如今甚至觉得和他做朋友才是合适的。 沈明晰送宋勤到她小区门口，在她下车前说：“下次轮到我请客了。” “等有时间吧，不用刻意你一次我一次的。”宋勤说，“毕竟大家都忙。” “你已经忙到挤不出时间来吃饭了？”他好奇地问她。 “……也不是。”宋勤解释说，“我没说自己日理万机，只是出来吃饭也是比较麻烦的，吃饭高峰期要排队，还要找地方停车。” -- 第49页 她的意思分明是顺其自然，不用刻意惦记谁该请谁吃饭了，他们也不用很频繁地见面。 谁知沈明晰说：“我不觉得麻烦，你觉得和我出来吃饭很麻烦吗？” “不麻烦。”宋勤不再矫情了。 “那就说好了，下次我请你。”他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人嫌麻烦的话，很多事情都不用去做了，每天躺着就开心了，对吧？” 宋勤想了想也是，好像被他一句话就说服了。 第十八章 沈明晰请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老餐馆。风格是百年不变的那种，地板上铺着猩红色的的厚软地毯，从天花板垂下一盏花枝造型的水晶灯，大堂里播放的是萨克斯音乐，旋律耳熟，是属于可能一下子想不起来，慢慢能咂摸出歌名的曲子。 就连服务生穿的制服都是小时候电视上看过的款式。 如此怀旧，真令她没想到。 “七岁时我妈第一次带我来这里吃牛排，记得牛排太硬，不好吃。我反而是喜欢吃这里的糖醋鱼。”沈明晰将硬皮菜单递给宋勤，“不过现在的糖醋鱼做得也远不如从前了。” 宋勤翻开菜单，一看价位，还都挺贵的，再看看那一道又一道图文并茂的菜品，好像也不是很勾人胃口的样子，心想他选择这里估计只是有关回忆和留恋。 “我一年差不多会来这里两三次，每次都吃糖醋鱼。”沈明晰告诉她。 “你一个人？”宋勤好奇地问。 “对，有时候会在这里碰见我妈。” “呃，不是吧？”宋勤下意识吐槽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心想今天可千万别那么凑巧，随意一翻菜单后合上，“那我吃糖醋鱼吧，其他的菜由你点，我都行。” 沈明晰点了四菜一汤，此外特地给宋勤加了一份巧克力蛋糕。 正如他所说，糖醋鱼的味道还不错，其他几个菜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不过看他吃得比平常还要慢条斯理，似乎很喜欢的样子，她莫名地被感染到，也吃了不少。 宋勤偶尔讲一讲自己公司的事情，他就安静地听着，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等作为餐后点心的巧克力蛋糕上桌时，宋勤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他们竟然把一顿午餐优哉游哉地吃上了两个小时，也算有本事。 她尝了一口巧克力蛋糕，正要说好吃，便听见一个略有不详的脚步声过来，然后是熟悉的声音喊出了沈明晰的名字。 就是这么凑巧，沈明晰的妈妈来了，还不止她一个人，有另外一个人陪同。 “你们在这里吃饭？”沈妈妈摘下墨镜，眼睛扫了儿子和儿子的朋友连带他们点的菜一圈，“不错，招牌菜都点了。” 既然碰上了，宋勤当然很有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您好。” 沈妈妈“嗯”了一声便就近坐下了，就是他们隔壁的二人桌，跟她一起来的年轻人自然坐在她对面。 宋勤想起那天和这位女士的“辩论”，说了什么内容不太记得清了，唯剩尴尬的情绪留在记忆里，她怀疑对方已经不想多看自己一眼了。 果不其然，沈女士坐下后直接喊来服务生，说不吃午饭，来一个经典款的下午茶套餐。服务生走开后，她便爽朗地和对面的年轻人聊起天来，暂时没管儿子和儿子的朋友。 宋勤不免稍微打量了一下沈妈妈，见她今天穿了一身细纱质地的绿色连衣裙，头发依旧扎成一条麻花辫，松松地垂在后背，十分漂亮的模样。再看她手上戴了一只沉甸甸的的银镯子，镯子上用一根细红绳拴着一块小巧的绿玉，紧贴着她白皙的手臂，显得凉凉润润的，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字。 坐在沈妈妈对面的年轻人是一个文静的男生，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皮肤很好，认真地听她说每一句话。 宋勤和沈明晰对看一眼，用眼神无声发出“他就是你妈妈的干儿子？”的事实确认，沈明晰很快猜到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宋勤不多说话，低头吃巧克力蛋糕。 沈妈妈点的下午茶套餐很快上桌了，她也结束了对这家餐厅昔日辉煌的描绘，拿起一枚司康咬一口，顺便侧过头看自己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女性朋友。 “你不热吗？穿得有点多啊。” 宋勤知道是沈妈妈在问她，礼貌地回答：“还好，不是很热。” “今天最高有三十五度呢。”沈妈妈看一眼窗外，感慨，“入秋了还这么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凉快。今年我一定要去赏桂，去年太忙了，一不小心便错过了，可惜了很久。” 听这话是在自言自语，宋勤也就没有接话，她慢慢放下小勺子，去拿纸巾，而沈明晰提前一步将纸巾递过来，她接过。 沈妈妈忽然盯着儿子说：“于导那边我已经让晓亚去过了，试镜顺利通过了，于导也认可晓亚的表现，还特地让编剧为他多加了一句台词。” 显然晓亚就是坐在沈妈妈对面的年轻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 “听起来很不错。”沈明晰说。 沈妈妈打开手机，翻出晓亚的试装照片给他们看，宋勤看了一眼没有评价，沈明晰倒是看得比较久，末了说：“很精神。” “晓亚比你年纪小，人倒是比你爽快多了，我一个电话他就答应了。”沈妈妈笑着看对面的人，“难得的是镜头感也好。” -- 第50页 “哪里，我那天挺紧张的，连说话都囫囵。”晓亚听到表扬，像是手指碰到滚水，第一时间缩了回去，笑容也万分谦虚，“再说，我长得不如哥帅，就是一张路人脸，若不是姐极力推荐，怎么也轮不到我的。” 宋勤理了理他话里的辈分，但没理明白。他似乎称沈明晰为哥，又称沈妈妈为姐，很不通顺的感觉。 “你给我有点自信心，都快成为演员的人了，还质疑自己长相？圈子里长得不如你但红的多了去了。”沈妈妈纠正晓亚的说法，“我和你说过了，在这个圈子红不红不光靠颜值，甚至不是实力，是靠其他的。关键是你得先有个好的人设，现阶段认真努力地把它经营好，千万不要出差错，其他的都交给我们的营销团队就好。” “好的。”晓亚答应。 沈妈妈又转过头对宋勤说：“晓亚他家境不好，但人诚实善良，也刻苦自律，拿过国家奖学金，是他们那届毕业生的优秀代表。” 晓亚听到这里，脸上立刻带上了感恩的笑意，真诚地说：“多亏了姐的帮忙，否则我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我既然答应你外婆赞助你读完大学，我一定做到。”沈妈妈认真地说，“不仅如此，以后还会给你提供更好的机会，你要再努力一些，别辜负我的期望。不管如何，你妈妈在世的时候有恩于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惜她命苦，来不及看你成名的那一天。” “我明白的。”晓亚喝了一口茶，微微抿了抿唇。 “你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不像……”沈妈妈故意停顿了一下，又看一眼自家儿子，“总和我作对，好像是我前世欠你的一样。” 宋勤抬了抬眼皮，见沈明晰没什么反应。 “都说儿子要穷养，我到今天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从小我提供你的吃穿都是最好的，你喜欢什么我立刻买给你，结果却让你对金钱失去了欲望。”沈妈妈轻笑一下，嘲讽地说，“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已经够有钱了，还努力往上爬，仅仅是不甘陷于平淡的人生，我就是欣赏有那股劲的人。” 她说着问晓亚：“你说是不是？” 晓亚斟酌了一下，和气地说：“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对生活的选择不同，都没错吧。” 他说着也转头看向沈明晰，带着几分恭敬地说：“我真心觉得像哥这样挺好的，工作很稳定，不到三十岁已经有了自己的副业，以后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好什么？再好也就到这里了，谁认识他啊？”沈妈妈不忘对晓亚重复自己的规划，“你就不一样了。如果你信任我，愿意让我帮你好好规划，未来就是你想象不到的精彩。我保证你到时候不仅财务自由，买得起别墅和跑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能得到一堆人的追崇，这样的感觉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哪有这么容易的。”晓亚尴尬地说，“姐，你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我们去试试看，试过才知道结果。如果说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山脚，我陪你一起攀登，一步接一步，再难也要去看一看山顶的风景。只要你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你，我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沈妈妈十分语重心长地说，“人生太短了，到我这个岁数才后悔年轻时为什么不豁出去拼一拼，不过也迟了。我和认识的年轻人都说过这句话，别到夕阳下山才发现自己一所无有，那就悲凉了。凡事就趁现在，就在今天去做。” “至于有些人……”沈妈妈停顿了一下，看向沈明晰，眼神冷却了下去，“你可以放心了，我对你再也不抱希望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和我没关系了。” 宋勤听得揪心，甚至觉得自己快听不下去了。 她知道沈妈妈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话都是说给谁听的。 她不确定自己的揪心是纯粹为沈明晰，还是为很多和自己一样的“平淡人生”。 好像总是这样，当你踏踏实实走在生活的路上，总有人跳出来说这样是懒怠的，你应该更努力。 怎么样是不对的，应该怎么样，怎么样是被人瞧不起的，怎么样是受人尊重的。 她好像听得足够多了。 她忽然放下吃蛋糕的小勺子，对沈明晰说：“我们走吧？” “你吃完了？”沈明晰似乎对自己妈妈的话早已免疫，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视线一直在宋勤的蛋糕和她的脸上打转，似乎在留意她有没有把蛋糕吃到脸上。 “饱了，走吧。”她知道他已经提前买单了，便直接站起来，拿上包，一手去拉了拉他的手。 本想轻轻一拉就撤回，谁知没能撤回，因为他没松开，反倒是按住了她的几根手指。 他的手很大，手心温热。 她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力度，忽然间有了一股勇气，拉着他径直走向门口，越走越快。 她脚底起风一般，飞快地走出大堂，她一路拉着他的手，然后变成小跑，一直跑到了停车的地方，她才松开他的手。 停下来时，沈明晰问她：“有人追杀我们吗？” “我知道没有。”宋勤有些气喘，也有些失笑，等抬头看一看蓝天，心里很舒畅，“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起来了，不过很畅快。” 天气虽热，但晴空万里，是一个好天气。 “我带你去走一走。”沈明晰提议。 -- 第51页 “好啊。” 沈明晰开车载宋勤穿过闹市区，到了一个绿化度很高的小区附近，找地方停好车后，和她一起下车。他带她绕绕拐拐后，很快看见一座质朴的桥在眼前，桥底是一条河，河边有许多水生植物，风里飘着蕨类水生植物的气息。 他们走上桥，靠着桥栏吹着风。 宋勤看着桥下的河，天马行空地开始猜测水有多深，如果不巧栽倒在水里凭自己的游泳技术能否游到对岸。想了些许时间，刚才在餐厅里的场景才再次跳入她脑海。 “说句实话，你妈妈好可怕。”宋勤迟迟开口，尽量用礼貌的语气，“她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吗？我的意思是她好像有点难以沟通。” “她一直是这样，常常很鸡血，也自来熟，和谁都不避讳，讲她自己的大道理。”沈明晰说，“记得以前开家长会，她上台说话也是这样的风格，语速也快，难免让台下的其他家长感觉尴尬，甚至是老师。后来为了不再让她上台，我一直辛苦地避开考前三名。” “……” 呃，这样也行？ “她一直比较难沟通，因为她认准的事不容易改变。我很早就尝试和她沟通，表达自己的想法，但都失败了。” “那你活得比较累。” “还好。只要我放弃改变她的想法，也不让她改变我，就以这样的相处模式到现在难度也不是太大。” “但听起来也累啊。” 宋勤这样想着，双手按在护栏上，从眼前的河望向更远处幽远葱郁的植物，一瞬间脑子空空，有些疲倦也有些舒坦。 “你在心疼我吗？” 她转过他，忽然发现他竟然靠得她很近，手和她一样按在护栏上，像是在学她眺望远方时的姿势，只不过他看的人是她。 他的眼眸漂亮极了，她近距离看他的眼睛，真的比晓亚惊艳多了。 “怎么不回答？” “什么？”宋勤转移了话题，“你说那个晓亚他真的可以当演员吗？听你妈妈的意思像是要包装他。” “以后转移话题不要这么突兀，不想回答就直说。”他移开目光，顺便解答她的疑惑，“她和朋友一起创立了一个娱乐公司，培养明日之星，现在正处于找素人签约的阶段。晓亚的条件还可以，人也不是很有性格，愿意听她的。” “老实说，你比他好看太多了。” “好看未必有用。” 她笑一笑，继续远眺风景。没过一会儿感觉脸颊有些一丝痒痒的，余光瞟见他抬了抬手臂，以为他要来帮她拨头发，立刻躲开。 他停住了手，解释说：“有一只虫子。” “啊？哦。” “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 “你不觉得你现在防我像是防贼吗？” “没有，是你误会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 “你每次坐车都刻意避开我。” “因为后排空间大，坐得舒服。” 他笑了笑，随即是无所谓的语气：“你说是就是吧。” 过了一会儿，她清晰地听他说：“估计不是心疼，是可怜我。” 她沉默了，感觉自己心在这一分钟跳得有些快。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把他当成普通朋友了，但有时他的一句话都突然让她无所适从。 “是可怜吧。”他低头看河水，重复说了一句，“很少有人心疼我。” 她觉得他太可怜了，忍不住承认：“我刚刚是有些心疼你。” 他骨子里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特别善解人意，对他的母亲完全没有一点怨恨。 因此格外让她心疼。 沈明晰闻言忽然抬头，伸手在宋勤脑袋上麻利拍了一下，“谢了。” “不客气。”被他这样一拍，她错觉自己是一只乞食的猫或狗。 她再看一眼他，发现他心情还算不错的样子，仿佛刚才说“很少有人心疼我”的人不是他一般。 是他演的？ 不可能吧。 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博取她的同情心吧？ 第十九章 新项目上市，宋勤的工作又加倍忙碌起来，碰巧沈明晰出差去了，两人便有段时间没有见面。 这一天下班后，宋勤和萧顺顺一起下楼，老远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男人等在那里，身材和站姿都眼熟。 “晓川来接你了。”宋勤对萧顺顺说，“快去吧。” 萧顺顺说：“哦，那个不是晓川，是晓田。” 宋勤心想晓田是哪位？晓川的弟弟？ “我和晓川这段时间在冷静，没有联系。晓田他是我的老朋友了，我请他吃饭，向他请教买车的事。”萧顺顺说完挥了挥手，“拜拜，明天聊。” 宋勤很诧异，老半天没反应过来谁是谁，谁和谁。 第二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萧顺顺告诉宋勤，她和晓川订婚之后甜蜜了没几天，很快因为彩礼的事情闹矛盾了。当初晓川因为买房的首付，个人积蓄花得差不多了，答应好的彩礼只给了一半，之前信誓旦旦说订婚后一年内会补齐，但如今他明确表示不愿意再给另一半了，对此萧顺顺没有意见，但她父母坚决不同意。 “我爸妈很生气，说他没有信用，出尔反尔。”萧顺顺说，“但他的态度很坚决，说绝不会再配合陋习了，给一半的彩礼已经够多了，而且按他父母的意思，城里人没有这种习俗，原本就一分都不用给。” -- 第52页 “那你们就这样僵持着了？”宋勤问。 萧顺顺说：“大概率要结束了吧，因为这个问题太现实了。” “可你们明明才订婚没多久。” “订婚当天分手的都有。”萧顺顺不无疲惫地说，“其实我压根就无所谓彩礼，是我爸妈坚持要的。现在让我堵心的是，他给我一种刚得到就不珍惜的感觉，你懂吗？我们刚订完婚没几天，他立刻变卦，不知道是有人教他，还是他自己想的，反正都让我寒心。” 宋勤觉得自己没资格发表意见。 “当初是我追的他，约他出去玩什么的都是我主动的，朋友都说他以后不会珍惜我，我自己也有点预感会那样。”萧顺顺感叹，“早知道这么糟心，当初就和他做朋友好了。说起来他作为一个朋友还是很合格的，大方，也讲义气。一旦变成男朋友了，他就变得特别随意，对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我到现在都没读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起来很热情，和谁都聊在一起。”宋勤想起和晓川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对他印象挺不错的。 “他在外面是挺给人面子的，回到家就不一样了，有时候冷着一张脸，很可怕的感觉，无论我怎么哄也哄不好，他就说他很烦，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发出声音。”萧顺顺低垂眼眸，“其实他冷暴力我好几回了，我都不敢告诉爸妈。” 宋勤诧异。 “算了，随便吧，都由他决定好了，他要继续我就继续，他要分我就分。我累了，不想再折腾。” 萧顺顺的遭遇也影响到了宋勤的心情，让她不免感觉爱情是一个粉饰可爱的怪物，时间长了回原形毕露。 哪有什么一直都很甜蜜的感情？普通人又不是偶像剧的主角，没有编剧，感情到后来都是靠一分分的努力经营下去的。 宋勤心想，做朋友是最轻松的。 说到朋友，朋友就来了。晚上宋勤收到了沈明晰的微信，他发来他的晚餐，一份放了不少辣椒的炒面。他说回酒店已经过八点了，随便点了附近小吃店的一份炒面上来，谁知味道很道地。 “看着很辣。”宋勤说。 “其实这个辣椒比较温和。” 宋勤有些好奇温和的辣椒是什么味道的，于是顺手发了一个好奇的表情包过去。 他们聊了二十多分钟，不知怎么接上的，宋勤把萧顺顺的事告诉他了。 “要么一开始就干脆地不答应，否则就该说到做到。”沈明晰说，“在我看来这件事是晓川理亏。” “你很少点评别人的行为。”宋勤心想太难得了，而且他还站在晓川的对立面。 “是吗？可能觉得这不是小事。” “说来说去，如今的恋爱和结婚都很现实，还是友情简单纯粹。” 过了好一会儿，沈明晰才回复：“看人吧，心思简单的人面对很复杂的事都能处理得很好。相反，心思复杂的人连一件小事都会搞得复杂起来。” 宋勤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简单就简单的，往往有客观因素和旁人的参与，最终变得复杂起来。 毕竟她在花系缘待过很久，目睹了无数个明明很钟意对方却因为一点现实的困扰就踟蹰不前的男女。 说到底，爱情是一种在特定时刻由身体分泌出来的激素，是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组合，令人目眩神迷但易冷却。友情则不一样，幸运的话君子之交可以维系数十年。 “晚安。”她主动结束了对话。 过了一会儿，他回复了一个“晚安”。 夜幕静静的，宋勤躺在床上，安心地戴上了眼罩。 即将和晓川分手对萧顺顺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即便她嘴上说没事，但两颊的脂肪没两天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 作为旁观者的宋勤除了送上安慰也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萧顺顺说自己的父母和晓川的父母目前还在谈判，为了要不要归还那已收的一半彩礼。女方家长认为既然是男方的原因导致分手，是悔婚的行为，他们问心无愧，自然不用归还一分钱；男方家长认为既然他们没有结婚，一半的彩礼等于没有换回任何实质的好处，应当收回。 “你们说的是人话吗？我女儿陪了你儿子整整两年，还不值几万块钱？” 萧顺顺说这是她妈妈最近挂在嘴上的话，几乎每天都要说好几遍，这令她感觉很丢脸。但事到如今，她妈妈已经接近疯狂的状态了，觉得女儿被坑了，他们还傻乎乎地维系表面礼数干嘛？做一个泼妇反而能让对方觉得他们是不好拿捏的。 宋勤同情萧顺顺，因此当萧顺顺提出想去失恋博物馆看一看，她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去。 两人约在了周六上午，下午宋勤还要去上英语课。 正巧晓葭也在约宋勤吃饭，宋勤想着和萧顺顺逛完博物馆后再和晓葭一块吃饭，顺便介绍她们认识。多一个朋友多一份好心情。 等周六她们一起走出失恋博物馆，萧顺顺的情绪更差了，宋勤也有些难受，尤其是看见博物馆里展示的那张显示胎动的B超单和之后的一张终止妊娠的手术证明，她们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有些爱情简直是巨兽，吞噬一切美好的东西。 幸好晓葭及时出现，三人的午餐吃得很开心。 -- 第53页 原本话多的萧顺顺这一餐很安静，一直听着晓葭的开导。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切过往，皆为序章，你的下一个会更乖。”晓葭劝起人来一句又一句的不带重复，“小姐姐，你这么漂亮，愁什么呢？” 宋勤顺便解释一句：“顺顺她今年二十六岁。” “啊？你竟然比我小三岁啊。”晓葭反应不过来了。 “大概是我长得比较成熟吧，不像你，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模样。”萧顺顺笑了笑。 “不不，是你太明艳了，让我有了错觉。”晓葭赶紧说，“那你还很年轻啊，更不用发愁啦。来来，再吃一个炸虾，炸虾特别好吃。” “我也没有发愁，只是觉得浪费了两年时间。”萧顺顺吃一口炸虾，“当然我知道他也在我这里浪费了两年……” “他浪费什么了他？听你说完我觉得你很不值啊，两年里又当姐又当妈，忙个不停，还要哄着他睡觉，而他呢？水杯倒了都不肯扶一下。”晓葭很不平，“他赚的多了去了。” 萧顺顺尴尬地“呃”了一下。 “妹妹，你听姐一句劝。”晓葭语重心长地说，“与其浪费时间在没良心的男人身上，还不如追星呢。男明星虽然离我们很远，但给予我们的快乐是最直接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有女朋友，因为在他有女朋友之前你已经换墙头了。” 晓葭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给萧顺顺安利她的一个本命和三个墙头。 宋勤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打开微信看有无新消息，谁知这一看就看到了沈明晰两分钟前发来的内容。 “在做什么？” “和朋友吃饭，听她们聊天。” “聊什么？” “聊部分男人不太靠谱的事。” “哦。” 宋勤看着这个“哦”字，一时不清楚他此刻的情绪。 “你明天回来了？”她问。 “嗯。” 宋勤看着这个“嗯”字，似乎又看见了他懒洋洋的表情，莫名想笑。 “什么？这个饮料你买了八箱？保质期多久啊？你能喝完吗？”萧顺顺提出质疑。 “喝不完可以送人啊，我昨天还送了传达室的保安和快递小哥各一瓶。”晓葭霸道地一摆手，“这不是为了帮我爱豆冲一下业绩吗？我这都算实惠了，就挑了他代言品里最便宜的一项买，根本不值一提。像是其他的名表和珠宝，我只能多点击几下提供点击率，寄希望于其他有情义的姐妹了。对了，这个饮料蛮好喝的，荔枝味的，你要不要也下单来三箱试试？现在有送巨型海报。” “我在控糖。”萧顺顺不好意思地说。 “控什么糖？你都失恋了，还控糖岂不是加倍自虐？好啦，就先来一箱试试看，我买给你喝。” …… 第二天，宋勤结束英语课后回家，上楼没多久就接到了沈明晰的电话。 “我在楼下，有东西带给你。” “什么东西？”宋勤纳闷，“是土特产吗？” “想知道下楼就可以了。” 宋勤只好又一次下楼，途中猜测会不会是什么庞大的土特产，如果很贵她就婉拒了。 沈明晰的车停在了小区一块空地上，不宜久留，但他还挺懒散地示意宋勤上车。 宋勤钻进后座，很快接到他递过来的一个锡纸盒，打开一看，她惊了，竟然是一坨面，上面缀着很多辣椒。 “离开酒店后买的，买完直接去了高铁站，应该还有些温度。”沈明晰说，“你看有没有给筷子？” “给了。”宋勤错愕地看着这碗眼熟的面，胃很配合地饿了一饿。 “把筷子给我。”他说。 宋勤把筷子递过去，沈明晰接过，再从车抽屉里拿出一包消毒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筷子尖，再还给她，示意可以了。 宋勤下意识地拿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尝了尝，味道很淡。 “给我。”沈明晰又说。 宋勤很听话地又把面连同筷子一块递给他，然后看他拿着筷子搅拌起已经坨了的面。 他把酱汁、辣椒丁和面搅拌均匀了，再还给她，服务得很彻底。 宋勤再尝一口，味道立刻变得不错了，鲜香浓郁，加上小辣椒，香喷喷的，引人食欲。 她就这样慢慢吃完了大半碗。 “味道很好。”她说，“不过太不好意思了，让你特地带回来，还一路保温。” “不麻烦。”他说。 她本想问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虽然他们是朋友了，但和他说话她还是很注意，对任何有暧昧意味的话她都保持谨慎，能避开就避开。 他在她吃面的时候已经转过头去，安静地等着，顺便休息。 她甚至可以嗅到车内有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你累吗？”她问。 “有点想睡觉。”他说。 其实她就住在楼上，完全可以借她的沙发给他休息一下，但想到单独请他到家里不太合适，她作罢了。 她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样不太义气。明明他出差回来已经很累了，为了给她送面多跑了一趟，到这个份上她却还是不愿借一张沙发给他睡一睡。 越想越有些愧疚。 “你在这里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时间。”宋勤说。 -- 第54页 “不了，车里休息不好，我回去再睡。”沈明晰说。 “疲劳驾驶不太好吧。” “放心，我会打起精神的。” “那我下车了。”她说，“没吃完的面我带上去了。” “好。” 宋勤下了车，很慢很慢地走出几步路，最终在深呼吸后转过身走回来，对驾驶座上的人说：“我的沙发借你睡一会儿吧，别疲劳驾驶，万一有意外我有责任的。” “你有什么责任？”他忽地笑了，看着她说，“又不是你让我来送吃的，我自愿的。” “我自愿的”四个字让宋勤心里有很不一样的感觉。她觉得他的语气太柔软了，柔软到让她顷刻间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堆厚厚的羽毛里。 “我借你沙发休息，你跟我上楼。”宋勤又说了一遍。 十分钟后，沈明晰就躺在宋勤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宋勤待在厨房里，泡了一壶茶又切好了一个橙子，出来张望一眼，看他睡得很沉，放心了。片刻后，她又去卧室翻出衣柜底层的一张薄薄的法兰绒毯子，带出来给他盖上。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些时间，又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厨房，喝自己泡的花茶，平息忽如其来的小紧张。 她一边喝一边想：我究竟在紧张什么？不是完全放下了吗？现在也和他成为普通朋友了，他借沙发睡一下再自然不过。 她一连喝了三杯茶，喝到肚子都涨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了看时间，竟然有一个多小时了，沙发上的人还没有醒，她当然也不敢去催他。 也许是他太疲惫了，她想。 沈明晰确实很疲惫，睁开眼的一瞬甚至花了几秒钟适应这里是宋勤客厅的事实。 很快，他看见覆盖在自己腰上的淡紫色毛毯，然后嗅到两种不一样的味道，一种是类似芳香精油的味道，一种是家常饭菜的味道，味道混在一起，竟然不感觉很奇怪。 “醒了？快吃饭了。”宋勤说。 沈明晰坐直了身体，看见她正拉开饭桌的椅子，然后招呼他过去。 桌上摆好了三盘再简单不过的菜，番茄炒蛋、炒菜心和萝卜汤，外加一碗米饭和一盘切好的橙子。 谁知沈明晰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宋勤有些奇怪，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说还是有些累，暂时不太想动。 “我把饭菜拿到长几上好了。”宋勤说。 长几是宋勤累的时候吃饭的地方，有时候她甚至是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手机的吃播，一边拿筷子挑搁在长几上的外卖吃。 “冰箱里就这些东西，勉强变出了这三道菜。”宋勤一边端盘子一边说，“你凑合吃点，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吃好的。” 总不能让他一醒来就饿着肚子离开吧，这不是她的待客之道。 “看着挺好的。”沈明晰就评价了这么一句。 宋勤原以为他说的是客气话，没想到他真的把菜和饭都吃光了，包括饭后水果。 “第一次看你吃得这么快。”宋勤有些没想到。 “因为饿了。”他放下筷子，“而且味道真的不错。” “都是很简单的菜，没有技术含量。”宋勤笑了，又问他，“坐在沙发上吃饭舒服吧？” “很舒服。”沈明晰往后看了看，后腰处有一只抱枕，腿边还有两只，不免问她，“你是在收集吗？” “为了睡得舒服些，通常头后面枕一个，腰上枕一个，脚脖子下再一个。”宋勤说，“我常常一边躺着，一边看手机，再顺手捞一把长几上放着的零食，和一条懒虫没两样。” 沈明晰说：“但你的房间很干净。” “对啊，因为我一有时间就会打扫。虽然说是租的，但是自己在过日子，还是喜欢一尘不染的感觉。”宋勤说，“缺点是我不能任性买东西，买之前都要再三考虑放在哪里，万一突然搬家要怎么办。” “房东会突然赶你走吗？” “不会，我的房东是一对和蔼的中年夫妻，他们很善良。”宋勤想起他曾经说他也是租房的，于是问，“你呢？会不会有突然被赶走的风险？” “应该也不会，房东他在国外。” 就这样聊了好一会儿，宋勤又给沈明晰倒了一杯花茶。 “是这个香味吗？”沈明晰问，“总觉得你这里有一股香味。” “香味？我没点蜡烛啊。哦，对了，可能是早上在加湿器里加了精油，味道还没退。” “熟悉的味道，小时候闻过。” “我用的是兰花味的精油，可能你小时候闻到过。” 他安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说：“你这里挺舒服的，除了自己的床我很少在别的地方睡得这么熟过。” 她笑了笑，不予回应。 他总算站起来，慢慢在客厅和厨房走了一圈看看，顺手翻开方桌上的一本笔记本，看见里面密密麻麻摘抄了不少英文短句。 ‘Our destiny offers not the cup of despair,but the chalice of opportunity.’ 宋勤听到他自言自语般读出来，赞叹道：“你英文说得真好听。” “是吗？其实我口音挺浓的，算不上说得好听。” 宋勤觉得他在谦虚，即便是带着一点口音也是好听的，可能是他声音本身好听的缘故。她很自然地想起他小时候在电视机里大声朗读古诗的模样，当年他年纪小，说话字正腔圆，中气很足。 -- 第55页 “你还记得《少年中国说》里很振奋人心的那段吗？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的那段。” “怎么不记得？”他放下笔记本，“每期节目开始我都要朗读一遍，早就铭刻在心了，过多久都不会忘记。” 他见她盯着他看，反问：“你想我背一遍给你听？” “你愿意的话。” 他真的背了出来，且一字不差，吐字非常标准。 等说到“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时，宋勤感觉自己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他背完后说：“这一段还是适合少年朗读。” 话里似乎有对时光飞逝的感叹。 宋勤依旧觉得他读得好听，无论是小时候台上的那个孩子，还是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读出这段时同样有感染力。真的要说差异，现在他的声音相较童年时醇厚多了，读来别有味道。 “都快八点了。”沈明晰无意间注意到时间，“该走了。” “我送你下楼。” “不急，还有一件事没做。”他径直走向沙发前的长几，收拾起盘子。 “你快放下，我会收拾的。” “下厨不洗碗，洗碗不下厨，这点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他拿起盘子去厨房。 宋勤怎么也劝阻不了，最后只好看着他洗碗了，心里很不好意思。 等他洗完了，她塞了两个橙子和一罐可乐给他。 “一个橙子就够了，多了拿不了。”他拿了一个准备走，走出门时转过身，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做的菜比我好吃多了。” 她不免“呃”了一下。 “怎么？打疼了？”他问。 她想说不是疼，而是觉得他是不是拍她脑袋顺手了，时不时地来一下？ 真以为她是被打疼了，他又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次拍轻点。” 在她震惊的眼眸里，他收回手，转身带着一颗橙子轻快地下楼去了，她甚至忘记了要送他下楼。 第二十章 普通的异性朋友之间有不过分的肢体接触算正常的吗？宋勤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得出一个答案：应该是正常的吧。 如果忽略每一回她心底的那点别扭，一切就相当正常了。 不管怎么说，沈明晰是她表白过的人，而她从来没有和拒绝过自己的人继续做朋友的经验，不知道如何把握分寸。 她对此有些困扰，怕自己越界，也怕自己再有一丝古怪的遐想，于是提醒自己在面对他时别忘记“他又不喜欢我”这句话。 没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沈明晰发来微信：“周六上午有安排吗？” 宋勤回复：“睡一个懒觉，起来后背单词，下午去上英语课。” “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早点出发，吃完午饭我送你去上课。” 宋勤犹豫地说：“我觉得行程有些赶，还是算了吧。” “嗯，好。” 没过多少时间，宋勤顺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竟然发现沈明晰百年一见地更新了，他分享了一篇“适量的户外运动对心血管疾病防治的成效”的文章，她愣愣地看着这个标题，差点以为是她爸爸发的。 于是她没能憋住，微信问他：“你的风格怎么突变了？” “养生风也不错，比睡懒觉好。”他说。 “这句话是在针对我吗？” “‘针对’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完全可以修改成‘建议’或‘忠告’”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会针对你？”他又把话说了回来，“你周末睡懒觉无可厚非，毕竟平常都起得很早。” “是啊，我不是故意要睡懒觉的。” “是啊，也不是故意不和我出去爬山。” 她又一次无语。 “对了，你现在想去睡觉了吗？已经八点零五分了。” “……” 我也不是那么爱睡觉的！宋勤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样绕来绕去地说了一会儿，结果是宋勤松口了，答应和他一起去爬山。 “你不用勉强，想睡觉就睡个够。”他说。 “不勉强，我周五晚上早点睡，睡足十小时，第二天一定精神满满。” “那我到时候来接你？” “嗯。” 幸运的是周五不用加班，宋勤到点离开公司，回家吃了饭就滚去睡觉了。结果她半夜一点醒来，很遗憾地睡意不足，立刻去热了一杯牛奶一口气喝完再接着睡，再次醒来刚好是六点差五分，摸过手机一看，没有新信息。 他不会是忘了吧？她想。 好在等到七点十分，沈明晰发来信息：“在你楼下，有早餐。” 宋勤简单打扮后下楼赴约，坐上他的车，很快接过他递来的一份加厚的鸡蛋火腿三明治和一瓶热好了的牛奶。 “还有这个，也是给你的。”沈明晰又递过来一个盒子。 宋勤打开一看，是一盒水果切块，有苹果、橙子、香蕉、火龙果和猕猴桃。 “你自己准备的？”她欣赏地看着。 “嗯，昨晚买好了水果今早切的，比较新鲜。” “你切得好工整啊。”她怀疑他是为了凑齐不同的颜色买了不同的水果。 “我切水果确实还行，比切菜强。”他接受了赞美。 她不知道他是在哪家水果店买的水果，真的特别甜。 -- 第56页 他们一同前往青竹山，位置在市郊，坐公交车过去要二十多站，开车走高架也要近一个多小时。 但今天运气很好，也许是起得早的缘故，高架上没堵车，一路畅行，奇迹般地用了五十五分钟就抵达了山脚的停车场。 宋勤在车上还睡了一小会儿，将精神养得更足了。 他们花了二十多分钟就爬上山腰了，然后看见山腰处有人陆续买票坐索道缆车上山顶。 “要不我们坐缆车？”宋勤说，“当然是我请客。” 她并不是体力不支，相反体力很充沛，只是觉得好多年没坐过缆车了，有些怀念，也有些好玩。 “我去买票。”沈明晰说，“今天轮不到你请客。” 待他们上了车厢，宋勤把双肩包摘下，放在膝头，和孩子一般看看山下，再眺望远方，忽然有了一种小时候春游的感觉。 “给你。”沈明晰递过来一块黑巧。 宋勤也从包里拿出一包无核梅干，递给他吃。 当真就和两个春游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 宋勤嚼完巧克力，忽然发现沈明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知多久了。 “嗯？你看什么？” “你看起来好小。”他说。 “什么意思？”她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像一个初中生。” “这恭维受不起，我今年都二十八了，和初中生相差十多年。”她笑了，“是衣服的关系吗？确实有人说过我买的运动服很像中学校服。” “不是。”他认真地看着她，“我指的是你的脸，看起来和十八岁的姑娘差不多。” 她一愣，心里当他是在开玩笑，没接这话，随后指了指远处的山峰示意他看。 本是难得的悠闲时光，不料不到一分钟，车厢忽然停了。在宋勤诧异没多久后，车厢内的广播很快响起，提示乘客供电系统遇到了一些小障碍，正在修复，很快会好，请大家不要紧张。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宋勤不免有些担忧，“应该没事吧。” “没事，很快会好的。”沈明晰不紧不慢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小憩。 唯有等待。 宋勤没了拍照片的心思，往后看了看，十米之外同样停着一辆车。因为不是一个人，还有车厢内不断提示的广播声，她很快消除了小意外带来的紧张情绪。 只不过，当她看见沈明晰一直闭着眼睛，不免又有些担心。她慢慢地挪过去，直到坐在他旁边，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除了睫毛微颤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等更仔细地观察，他的呼吸显得比平常要急促。 于是，她很温和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回答。 她用手去探了探他的手背，很凉。 她又坐近了一些，把靠近他的肩头矮了一矮，干脆地说：“你靠在我肩膀上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无声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头。 他身上有一股甜味，似乎来自刚才她给他吃的梅干，加上他衣服上攒着的阳光味，清清爽爽的，很好闻，让她有些想和这种味道挨得更近的冲动，但她什么也没多做，只是一动不动地把肩膀借给他，让他安静地休息一下。 “我陪着你。”她说，“我们很安全。” “嗯。”他闭着眼睛，似乎只是困了。 宋勤看着远处葱郁寂静的山脉，再用余光回望观景平台，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脚不沾地地身处大自然里，身边还有一个人同行，真是神奇。 肩膀上略沉的重量竟然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安心。 人果然是需要陪伴的动物。 缆车故障时间不长，很快恢复了正常，继续前行。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山顶，并肩站着看风景，一时间疲惫、舒适、放松感都涌了上来，他们安静地站了很久。等一起走向山顶的八角亭时，亭子里已经满人了，他们只好坐在亭外的一张石板凳上。 沈明晰告诉宋勤他以前确实有幽闭恐惧，不过很多年没有发作，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也实话告诉她，五岁和七岁时有过两次被妈妈遗忘在车里的经历，那种闷热窒息的感觉在心里留下了烙印，一度伴随过他的青春期，直到他爱上了长跑和游泳，用运动克服了这种恐惧。 “靠在你肩膀上很有安全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坦然地说。 宋勤偷瞄了他一眼，他的腿很长，穿着一条藏青色的运动卫裤，一点赘肉也没有，腿型特别漂亮，像是少年的腿。 她忽然又有些怜惜他。 “还有那天在你家沙发上睡觉，也觉得很安全。”他说。 “因为我们是朋友，关键时候可以互相依靠。”她说，“你要感觉累的话，我的肩膀你现在也能靠。” 本以为他会说“现在不用”，谁知她很快觉察到左肩一沉，他已经靠过来了。 她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些矛盾，既很想去嗅他身上的味道，又对和他这样的亲密有些恐惧。 她的心跳有些快，有些惶惶不安。 片刻后他说：“我也有其他的朋友，但这样的感觉很少出现。” 她的心“咯噔”两下，跳得很有力，害怕被他听见，于是小声地接话：“你刚才是不是有点当我是你妈妈了？” -- 第57页 他闻言缓缓坐直了，对视她的眼睛，疑惑地说：“怎么可能？你们俩一点也不像。” 宋勤也知道自己和沈妈妈一点相似点都没有，但总有那么一丝感觉，自己或许被他当成了一个老妈子。 “看来我刚才说你像十八岁的小姑娘，那话白说了。” “那话一听就很假啊。”她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如果换成别人说这句话，我会觉得特别油腻。” “我说就不油腻了？” 她没回答。 “你如果觉得油腻，我以后不说了。” 她悄悄看他一眼，他双手撑在两腿旁，身体有些后仰，正好阳光照过来，白皙的皮肤变得像流淌的蜂蜜一样。 他有些懒洋洋地伸直了长腿，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见她不回答，兀自说：“其实我压根不知道在你们女性眼里，什么是油腻，我完全没有研究过，也没有任何经验。” 宋勤说：“你初中时不是喜欢过一个女生吗？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 “我离初中也差十多年了，都忘得差不多了。”他说，“何况，在那之后就没有过了。” “真的假的？在那之后你没有喜欢过其他人？”宋勤好奇心又出现了。 “我说没有你信吗？” “男人说出口的‘没有’怎么能轻易相信呢？”她和他开起了玩笑。 沈明晰忽地笑了，片刻后收敛笑意，说：“你说的也没错，很多男人会撒谎。不过我不是，我说没有是真的没有。” 宋勤刚想说每个男人都自称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他补充了一句：“骗你干嘛呢？” 她缓缓地问：“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会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我是说，以前都没有女的追你吗？” “大学的前两年是比较受欢迎，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人走过来要电话，但没有一个是让我喜欢的。现在想一想，她们中有几个性格挺好的，但我太懒了，没有花时间去接触和了解。和性格有关吧，我是一个很慢热的人，那个年纪的女生需要的我给不了。” “那个年纪的女生需要的？你指的是什么？” “很强烈的心动，属于年轻人的感觉。” “说得你当时不是年轻人一样。” “我一直都保持老年人的习惯，从小就这样。小时候作业很早写完，九点不到就睡觉，六点爬起来听广播和读早报。大学住寝室的时候也不熬夜，连考试周也是，十点多就睡了。我不喜欢玩电子游戏，不喜欢开车，没有抽过烟，酒吧也就去过一次。准确说连叛逆都没有完整地经历过。有烦心事就一个人呆着，很快也就过去了。”他慢慢地说下去，“我好像也没有特别迷恋的东西。说到底，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难得他剖析自己，说了一大段话，在宋勤听来很意外。 “其实我知道，当时问我要电话的女生大多是看外表，如果真让她们和我好好相处，她们一天都未必受得了。大学时候寝室四个人，其他三个人都有女朋友，我一直是单身。别人以为我要求高，其实我什么要求都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自己总知道吧？”宋勤问。 “我没有刻意去想过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说，“这也不是买花或买菜，不需要提前确定自己要什么。” 宋勤打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水润喉后说：“每个人喜欢的类型不一样，有些喜欢霸道酷拽的，有些喜欢温润如玉的，有些喜欢害羞腼腆的，也有些喜欢你这样老干部型的。” “这是来自于朋友的安慰？”他问。 “是真心话。”她说。 宋勤的手机适时地响了，一看是老妈的电话，她接起听了听，很快结束了。 “你妈妈来电？要给你寄吃的？”因为距离很近，他听得一清二楚。 “嗯。”她说，“她要给二十八岁的宝宝寄手作的栗子酥。” “你妈妈有没有催你找男朋友？”他忽然问。 这话题有些跳跃，宋勤轻微一怔后摇头，老实说：“虽然她心里有些急，但不敢明催，最近只是鼓励我多交一些朋友。其实吧，现在的父母越来越聪明了，知道怎么催都没用，不如静观其变。我呢，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任她怎么急都是徒劳。” 他思考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时间，说：“走了，带你去吃中午，下午还要送你去上课。” “好。”宋勤站了起来，顺势伸一个懒腰。 他们在山脚的一家餐馆吃了中饭，然后步行至停车场。 “宋勤。”他说，“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冷不丁被身边的人直呼其名，宋勤也竖起了耳朵。 “如果你妈妈催你找男朋友，你可以和她说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是什么意思？”宋勤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去猜，“你不会是准备帮我介绍一个对象吧？” 沈明晰停步，很小幅度地皱了皱眉，说：“你怎么会理解成这样子？” “那我应该怎么理解？” “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说不定会有呢。” “……我不明白。”她反问，“这也是能等来的吗？那我躺在沙发上吃烤串就行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专注地看着她眼睛，然后像教孩子一样教她如何应对长辈：“你这样对她说，你现阶段和一个男的在相处，感觉还行，你并不讨厌他。如果她要帮你安排介绍，你就婉拒她，告诉她这样做不合适。” -- 第58页 “你在教我撒谎吗？但我不想骗她。”宋勤差点被他说服，幸好及时反应过来，然后好奇他为什么特别关注她妈妈会催婚一事。 他依旧看着她，只是目光沉寂了一些，然后说：“这不是撒谎，你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不对吗？” “……” 她好像懂了一些，又好像更不懂了。 “算了，送你去上课了。”他也不多废话了，直接走近自己的车。 第二十一章 宋勤慢慢反应过来沈明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并不傻。不傻归不傻，但能不能当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从对他表白被拒后，宋勤是彻底远离自作多情这四个字了。更何况，她现在觉得和沈明晰做朋友的感觉很好很开心，其他的想法她没有。 幸好之后的几天沈明晰找她聊天也没有再提及那天的话题。他们依旧如常，聊今天工作累不累，中午吃了什么，网络上的趣事，其他没了。 宋勤也没有了负担。 同事萧顺顺和晓川彻底分手了，在萧妈妈的极力争取下，已收的一半彩礼归还了二分之一，其余的算是女方的“时间耗损费”。 “青春损失费太难听了，就换了一个词，说到底现在时间是最值钱的。”萧顺顺的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其实也就两年。那种在一起五年以上没结婚最后分手要删号重来的才叫绝望。相比之下，我也还好了，只是订婚礼来了好多老家那边的人，到时候要去一一解释为什么没后续了，这有些烦。” 宋勤又听她说：“晓川昨晚打电话给我，他在电话里哭了，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宋勤忍不住说：“这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吗？出尔反尔，说过的话不算数。” “他当然知道，也许他只是为了对我完成一个哭泣的仪式，表明错不在他，他也是被动的。”萧顺顺说，“毕竟现在谁也不愿承担‘辜负’这个名声。” “你还好吧？”宋勤伸手拍了拍萧顺顺的背，“写不完的我帮你写，你准时下班回家去睡觉吧。”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虚无。”萧顺顺目光幽幽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宋勤每天坐在萧顺顺旁边，感受“为爱而伤”辐射出来的痛苦。 她正在心里感叹爱情的可怕，忽然听到手机有新消息跳出来的声音。 “这周六早上见一面？有事和你商量。” 看到沈明晰发来的内容，宋勤竟然有些奇怪的预感。 距上次一起坐索道缆车去山顶已经过去七天了，他们总算是见了一面，地点就在曾经相约晨练的老年公园。 跳舞的阿姨们依旧是身姿曼妙，精神抖擞，收音机里的粤语曲子依旧哀怨缠绵，却总让人感觉有些违和，似乎听这样的情歌时应该一个人流泪或品尝一杯苦咖啡，怎么样都不会是欢快地抬腿跳舞。 宋勤和沈明晰一起坐在椅子上，她正吃着他带来的早餐，花生酱抹吐司和一杯热豆浆。 她拿余光瞄一瞄身边的人，感觉他今天整个人都很沉静，目光一直落在跳舞的阿姨上，似乎沉醉其中。 “跳舞的阿姨好看吗？”她问他。 “嗯，很有活力。”他说。 她吃完最后一口吐司，清清嗓子说：“好了，你今天找我来商量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哦，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他总算转过头看她，“看你吃得很香，没好意思打扰。” “……” 你好像一直都在看别人吧。 “我们做朋友有段时间了吧。”他说。 “对，没错。”她说。 “你喜欢和我做朋友的感觉吗？” “喜欢吧，挺解压的。” “那很好。”他又转过头去看跳舞的阿姨。 “然后？”她提醒他继续话题。 他却不急着说。 等一首歌跳完了，阿姨们停下来商量队形的问题。等她们去关了收音机，他才继续说下去：“先说说你之前对我表白的事。” “……” “我记得当时你说你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我，工作的时候为我分神，连发给我的信息，文字都要组织很久。”他说，“当时我听了很惊讶，因为完全没有料到你对我藏着这样强烈的感情。” 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吗？为什么现在听来有羞耻的感觉？宋勤耳朵不免有些热。 “但老实说，从那天起我才开始真正关注你，偶尔会翻一翻你的朋友圈。看到你说辞职的时候，我挺想打电话问你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但想到你已经明确说了别打扰你，我觉得不合适。”沈明晰说下去，“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一个挺可爱的女生，直率真诚，没什么心眼，相处起来很舒服。现在我在想，当时不该那么快拒绝你，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想法。”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你对我的感觉还和以前那样吗？或者是早就淡了下去，还是直接没有了？” 宋勤木然了一刻，然后确认：“你要找我商量的就是这个吗？” “对。” “那老实说，以前那种感觉确实淡了下去。”她实话实说，“现在的我，觉得和你做朋友比较自在。还有我想说，以前那种‘强烈的感觉’并不舒服，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营造的错觉。” -- 第59页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朋友的喜欢也行。” 宋勤无奈地一笑，说：“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喜欢我吗？我刚才听你说完那番话，总感觉你不是在遗憾当时果断地拒绝我，如今发现了我的优点才后悔了。你是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和不讨厌的异性试着相处，对吧？所以说来说去你对我并没有真正心动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果然是没有，宋勤意识到这一点但也说不上有很大的失落。 “一定要有很强烈的心动才是爱情吗？这是一个标准吗？”他问。 “是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连明显的心动都没有，还恋爱干嘛？” “那现在这个阶段你对我有吗？” 宋勤再三犹豫后依旧说出了真实的答案：“偶尔还是有的。” 在他拍她脑袋的时候，在他挨在她肩膀上的时候，还有一些时候被她刻意压抑下去了。 “相处起来很舒服，这样的感觉和爱情是有距离的。”宋勤说，“像我和一只猫或一只狗相处起来也会觉得很舒服，一个人躺在沙发的时候也很舒服，这并不代表什么。” “如果我会对你产生心动呢？那就代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你是这个意思？” 宋勤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显然你现在没有。” “嗯，没有。”沈明晰说，“不想说谎。” 粤语歌曲又响起，阿姨们再一次翩翩起舞。秋天的天空很漂亮，白云如同绵羊的形状，一点点地奔跑起来。头顶枫叶的红层层叠叠，茂密醇厚。风徐徐暖暖的，随风偶来飘落两颗从远方携带来的小种子，入土生根。 真是一个甘美的季节。 宋勤喝了一口尚且温热的豆浆，心情没有半点焦灼。 “走吧。”沈明晰站起来，“去那边走一走。” 宋勤跟他走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喜欢和你安静待着的感觉，比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好很多，我原以为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吗？宋勤不由地想起在花系缘工作时几位前辈说过的话，能够一起过日子又不讨厌对方就够了。 但那样的话为什么不依旧做朋友呢？ 他走几步路，伸手推开快挡在她头顶的一根枝条，“那我们继续这样聊下去，行吗？” 她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可以啊。” “下午还要上课？和我一起吃中饭，然后送你过去，怎么样？”他说。 “好。” 下午的英语课上，外教播放的视频刚好有一段台词关于crush和love的。 True love lasts a lifetime. 真爱是有时间条件的。 I have a crush on him. 短暂、炽热、害羞地爱过他，这个他很可能是自己塑造出来的一个幻觉。 宋勤细想了一下。当时喜欢他和现在喜欢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当时的心动和现在的心动也很不一样。至少现在她不会因为喜欢他去想自己能不能得到，也不会因为这份喜欢而轻易质疑自己。 沈明晰是一个有耐心的男人，宋勤越了解他后越肯定这个事实。他依旧隔三差五地和她用微信聊天，保持着做朋友的节奏，但她总有一个感觉，他似乎在等自己心动的一刻。 这让宋勤感觉有压力。 “其实你不必这样子。”宋勤把话说开了。 “我什么样子？” “你不用刻意去等对我有心动感觉的那一刻，心动是不能用等的。” 也许你一辈子都没法对我心动，宋勤默默地想。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确实是在等。”他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你这里等不到的话，我更不可能在其他任何一个人那里等到。给我一点时间，如果还是没有，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心功能，到时候给你看报告，未必是我主观的问题。” “……” “开玩笑的，别有压力。” “哎，你确实让我有点负担。” “大不了我们一直这样做朋友，不是也挺好的？” 这句话倒是出乎宋勤意料，乍看有道理，但转念一想，他们可能一直做普通朋友吗？到了一定年纪，他们大概率还是会去找另一半，若是各自有了另一半绝没可能像现在这样保持联系了。 但想那么远也没有意义，当下和他做朋友的感觉很开心，那就继续。 她认识他后算是想明白了，人能活在当下才好，不用自寻烦恼。 “周五请你看电影，去吗？”他问。 “好啊，一起去。”她说。 周五下班后，宋勤在公司楼下等沈明晰，他已经发来微信说可能会延迟下班半小时。 本来宋勤是不急的，不过这一天有些特别，她一边等人一边悄悄看公司不远处那家银行门口的两个人，见他们似乎都心平气和的，她放心了。 正是萧顺顺和晓川。 说来也是非常现实的，他们之前准备的新房装修得差不多了，大型家具和各类家电也陆续添置了不少。如今踏上漫漫分手路，隔三差五其中一人就会找出当初的购物收据来计算一下，费用平均承担后谁该还谁多少钱。 他们越算越细，连电子茶壶的收据都找出来了。 而且他们似乎已经无所谓颜面了，可以在银行门口互相接递皱巴巴的纸收据。 -- 第60页 不一会儿，沈明晰走过来了，他没开车，是坐地铁过来的。 正在算钱的前情侣看见了沈明晰，晓川还响亮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沈明晰听到后简单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走向宋勤。 宋勤也不管萧顺顺此刻是什么表情，直接和沈明晰一起走向离这里一千米远的一家电影院。 这家十年前开张的电影院虽然环境陈旧，但胜在人少，距离她公司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行，这样沈明晰也不用开车。 电影院楼下有一个小吃广场，两人进去点了东西吃。 “你刚才看见晓川和顺顺了吧，看见他们在算账了吧？”等菜上桌的时候，宋勤无聊地问沈明晰。 “看见了。”沈明晰拿热水帮宋勤面前的白瓷碗冲洗一遍，漫不经心地问，“我当时想，分手后算账有那么重要吗？多得到一些钱可以让心情变好一些？” 宋勤笑了，说：“也许是吧，因为爱过所以锱铢必较。” “不应该是爱过所以更宽容对方吗？” “那是和平分手，但他们没有，他们闹得挺不愉快的。” “再不愉快，我也不会沦落到站在大马路上和前女友算钱，让她转钱给我。”他一边说一边拿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的茶，“先喝点热的。” 她一愣，随即笑了，说：“那你很有风度啊。” “是吗？”似乎是听到表扬，他放下了茶壶，坦然地看着她说，“如果是我分手了，之前俩人买的东西她全拿去好了，账都算我的。” “你是没有遇到这个情况，所以现在这样说，真到那时候就未必了。”宋勤摇了摇头，“要知道晓川在恋爱的时候也是一个大方的男生，从不斤斤计较。” 沈明晰又说：“但如果已经花了我很多钱，我是不可能轻易分手的。” “这么现实吗？” “不对吗？花了很多钱说明我很喜欢，心甘情愿付出很久，那样的话为什么我要轻易答应分手？” “要是对方没感觉了呢？因为没感觉所以提出分手，你也无能为力。” “那要看是怎么样的没感觉了。” 宋勤迷糊了，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大概就是像喝白开水一样。” 沈明晰说：“有很多人喜欢喝白开水。” 想起他的老干部人设，宋勤略微有些想扶额，解释道：“只是一个比喻。我的意思是如果一方执意想分手，另一方阻扰也没用，而且也不值得。” “你呢？你会突然和男朋友说你没感觉了吗？” 冷不丁地问到自己，宋勤思考一下，然后说：“我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谈着谈着就没感觉了。感觉像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我至今也不理解他们说的没感觉了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者说没感觉本身属于一种感觉吗？我也搞不清楚。” 像是没有味道是一种味道吗？如果有人形容这道菜煮得没什么味道，那这道菜究竟有没有味道？ 怎么越扯越远了？她究竟在说什么？她也不明白。 “总之我现在是有感觉的。”他忽然说。 “哈？”她没反应过来。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解释，似乎自己也难解释得好。 她想起他以前对她说过他的性格决定了不会和没有感觉的人去尝试一段感情。 那现在他的感觉是什么？ “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很久，忽然声称自己没感觉了，不是食物中毒就是快瘫痪了。不管怎么样，先去医院排队挂号，看完病再过来谈分手。”他说着接过服务员托盘上的两个小菜，道了声谢，都放在靠近她的位置。 “你说什么？”宋勤以为自己听错了。 “动不动就说没感觉了，不是病了还是什么？” “……” 宋勤忽然想笑出来，掐了掐自己的腿，忍住了。 不过听他说这些话，她清楚了一个事实：他是一个谈了就很难被分手的人。 如果要和他分手，估计得耗费不少脑细胞。 “你在想什么？”他目如明镜，“表情好像得出了什么诡异的结论一样。” “没什么。”她掩饰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宋勤的错觉，她觉得沈明晰今天有些殷勤了，一直在帮她布菜，没有停过。于是，她也客气起来，不断地把他推过来的小碗又向他推回去。 菜碗一直被推来推去的，显得过于生分。 等他再次推回来，看着触手可及的小炒，她心想算了，她就多吃点好了。 吃完了就去看电影。 看电影的时候气氛也有些诡异，不过这是宋勤的问题，是她失手选了一部烂片，内容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逻辑，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不少人就开始忙别的了。 只不过沈明晰依旧看得很认真，宋勤单从他的表情看，一时间判断不出他对这部片子的评价是好是坏。反正他是全场唯一一个不准备分神的观众。 宋勤悄悄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合上了眼睛。 到底是没撑住，她不免有些笑意。 似乎是听见她回来了，他睁开眼睛。 “好不好看啊？”她明知故问。 “本来以为会有反转，现在看来是不会有了。”他说，“早想休息了，为了尊重你的选片品味，才坚持了一段时间。” -- 第61页 “没事，你睡吧。”她小声说，“再睡一觉估计也结束了。” 他没有再出声，似乎接受了她的建议。 一分钟后，宋勤感觉左肩膀略微一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靠过来了，她配合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习惯。 我和他这样算什么？宋勤脑海忽然多了这么一句疑问，随后想，奇怪的朋友么？ 但她不讨厌这种略显亲密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电影结束，他们下楼走回刚才的小吃广场，沈明晰顺手买了一份水果拼盘递给宋勤。 “谢谢。”宋勤不由地在脑子里计算一下，说，“不对，这次该轮到我付钱了，因为刚才晚餐是你付的。” “电影票是你买的。” “但看电影的可乐是你买的。” “我记不得什么是谁买的。”他奇怪地看着她，“你非要每次都算得这么清楚？” “好朋友明算账啊。”她笑了，“现在都这样，出来玩都是你付一次钱我付一次钱的。” “如果谈恋爱也是这样？”他问了一句。 “这个么……有些也是吧，现在年轻人都有工作，普通消费每个人都能承担。” “需要精算到十块、二十块？” 被他这么一说，宋勤也觉得自己确实算得太清楚了，其实双方大致都有付出就好，计算到一分一毫没必要，反而显得自己非常在意金钱。 “如果以后我送你一个上万元的礼物，你也会转一半钱给我？”沈明晰问。 “上万元的礼物？没事干嘛买那么贵的？”宋勤摇头，“千万不要，我们别掉入消费主义的陷阱，没意思。” “只是打个比方，你会立马还一半钱给我？” “如果是礼物，我不会还一半钱给你，但肯定会记在心里，等到你生日那天再买一份差不多的给你。” “你觉得我是外人，所以才会和我计算这些钱。”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好了，我知道。”他催促她，“先吃水果，其他事不着急。” 宋勤听话地吃起梨块来。 一起走去地铁站的路上，他才重续刚才的话题，并提出一个要求：“这样好不好？以后我们出来，无论做什么，所有的费用由我承担，你也别再提转钱给我的事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没为什么是为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说：“我知道这样做你心里有负担，你试着习惯一下。我不是一个很看重钱的人，我们暂时也不会去消费特别贵的东西，因此没必要算来算去的，让心情打折。” “有点道理。”宋勤适时想到萧顺顺和晓川，又问一句，“那万一以后我们不再做朋友了呢？回想起来都是你在付出，不觉得亏吗？” “亏什么？你以为没有过程了吗？”他说，“过程比结果重要这句话不单单是拿来安慰人的。你不觉得无形的东西常常让人更快乐？像是刚才靠在你肩膀上睡觉，让我心情变得很好。” “是吗？”她的耳朵有些热了，心跳也跟着快了。 “当然。”他反问，“不过你累吗？我还挺沉的。” 她笑了，说：“我知道你没有全部放下，你就放了一半，所以我不怎么累。” “哦，那下回我就全放下了。” “那我会塌扁吗？”宋勤研究了一下这个概率，“我得回去练练。” “你每天多做几个俯卧撑，尽快把自己练得壮一些。” “哦？”为了给你依靠和安全感？ 她有些无语的同时也有些想笑。 第二十一章 宋勤慢慢反应过来沈明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并不傻。不傻归不傻，但能不能当真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从对他表白被拒后，宋勤是彻底远离自作多情这四个字了。更何况，她现在觉得和沈明晰做朋友的感觉很好很开心，其他的想法她没有。 幸好之后的几天沈明晰找她聊天也没有再提及那天的话题。他们依旧如常，聊今天工作累不累，中午吃了什么，网络上的趣事，其他没了。 宋勤也没有了负担。 同事萧顺顺和晓川彻底分手了，在萧妈妈的极力争取下，已收的一半彩礼归还了二分之一，其余的算是女方的“时间耗损费”。 “青春损失费太难听了，就换了一个词，说到底现在时间是最值钱的。”萧顺顺的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其实也就两年。那种在一起五年以上没结婚最后分手要删号重来的才叫绝望。相比之下，我也还好了，只是订婚礼来了好多老家那边的人，到时候要去一一解释为什么没后续了，这有些烦。” 宋勤又听她说：“晓川昨晚打电话给我，他在电话里哭了，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宋勤忍不住说：“这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吗？出尔反尔，说过的话不算数。” “他当然知道，也许他只是为了对我完成一个哭泣的仪式，表明错不在他，他也是被动的。”萧顺顺说，“毕竟现在谁也不愿承担‘辜负’这个名声。” “你还好吧？”宋勤伸手拍了拍萧顺顺的背，“写不完的我帮你写，你准时下班回家去睡觉吧。”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虚无。”萧顺顺目光幽幽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 第62页 宋勤每天坐在萧顺顺旁边，感受“为爱而伤”辐射出来的痛苦。 她正在心里感叹爱情的可怕，忽然听到手机有新消息跳出来的声音。 “这周六早上见一面？有事和你商量。” 看到沈明晰发来的内容，宋勤竟然有些奇怪的预感。 距上次一起坐索道缆车去山顶已经过去七天了，他们总算是见了一面，地点就在曾经相约晨练的老年公园。 跳舞的阿姨们依旧是身姿曼妙，精神抖擞，收音机里的粤语曲子依旧哀怨缠绵，却总让人感觉有些违和，似乎听这样的情歌时应该一个人流泪或品尝一杯苦咖啡，怎么样都不会是欢快地抬腿跳舞。 宋勤和沈明晰一起坐在椅子上，她正吃着他带来的早餐，花生酱抹吐司和一杯热豆浆。 她拿余光瞄一瞄身边的人，感觉他今天整个人都很沉静，目光一直落在跳舞的阿姨上，似乎沉醉其中。 “跳舞的阿姨好看吗？”她问他。 “嗯，很有活力。”他说。 她吃完最后一口吐司，清清嗓子说：“好了，你今天找我来商量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哦，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他总算转过头看她，“看你吃得很香，没好意思打扰。” “……” 你好像一直都在看别人吧。 “我们做朋友有段时间了吧。”他说。 “对，没错。”她说。 “你喜欢和我做朋友的感觉吗？” “喜欢吧，挺解压的。” “那很好。”他又转过头去看跳舞的阿姨。 “然后？”她提醒他继续话题。 他却不急着说。 等一首歌跳完了，阿姨们停下来商量队形的问题。等她们去关了收音机，他才继续说下去：“先说说你之前对我表白的事。” “……” “我记得当时你说你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我，工作的时候为我分神，连发给我的信息，文字都要组织很久。”他说，“当时我听了很惊讶，因为完全没有料到你对我藏着这样强烈的感情。” 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吗？为什么现在听来有羞耻的感觉？宋勤耳朵不免有些热。 “但老实说，从那天起我才开始真正关注你，偶尔会翻一翻你的朋友圈。看到你说辞职的时候，我挺想打电话问你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但想到你已经明确说了别打扰你，我觉得不合适。”沈明晰说下去，“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一个挺可爱的女生，直率真诚，没什么心眼，相处起来很舒服。现在我在想，当时不该那么快拒绝你，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想法。”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你对我的感觉还和以前那样吗？或者是早就淡了下去，还是直接没有了？” 宋勤木然了一刻，然后确认：“你要找我商量的就是这个吗？” “对。” “那老实说，以前那种感觉确实淡了下去。”她实话实说，“现在的我，觉得和你做朋友比较自在。还有我想说，以前那种‘强烈的感觉’并不舒服，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营造的错觉。”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朋友的喜欢也行。” 宋勤无奈地一笑，说：“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喜欢我吗？我刚才听你说完那番话，总感觉你不是在遗憾当时果断地拒绝我，如今发现了我的优点才后悔了。你是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和不讨厌的异性试着相处，对吧？所以说来说去你对我并没有真正心动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果然是没有，宋勤意识到这一点但也说不上有很大的失落。 “一定要有很强烈的心动才是爱情吗？这是一个标准吗？”他问。 “是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连明显的心动都没有，还恋爱干嘛？” “那现在这个阶段你对我有吗？” 宋勤再三犹豫后依旧说出了真实的答案：“偶尔还是有的。” 在他拍她脑袋的时候，在他挨在她肩膀上的时候，还有一些时候被她刻意压抑下去了。 “相处起来很舒服，这样的感觉和爱情是有距离的。”宋勤说，“像我和一只猫或一只狗相处起来也会觉得很舒服，一个人躺在沙发的时候也很舒服，这并不代表什么。” “如果我会对你产生心动呢？那就代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你是这个意思？” 宋勤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显然你现在没有。” “嗯，没有。”沈明晰说，“不想说谎。” 粤语歌曲又响起，阿姨们再一次翩翩起舞。秋天的天空很漂亮，白云如同绵羊的形状，一点点地奔跑起来。头顶枫叶的红层层叠叠，茂密醇厚。风徐徐暖暖的，随风偶来飘落两颗从远方携带来的小种子，入土生根。 真是一个甘美的季节。 宋勤喝了一口尚且温热的豆浆，心情没有半点焦灼。 “走吧。”沈明晰站起来，“去那边走一走。” 宋勤跟他走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喜欢和你安静待着的感觉，比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好很多，我原以为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吗？宋勤不由地想起在花系缘工作时几位前辈说过的话，能够一起过日子又不讨厌对方就够了。 -- 第63页 但那样的话为什么不依旧做朋友呢？ 他走几步路，伸手推开快挡在她头顶的一根枝条，“那我们继续这样聊下去，行吗？” 她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可以啊。” “下午还要上课？和我一起吃中饭，然后送你过去，怎么样？”他说。 “好。” 下午的英语课上，外教播放的视频刚好有一段台词关于crush和love的。 True love lasts a lifetime. 真爱是有时间条件的。 I have a crush on him. 短暂、炽热、害羞地爱过他，这个他很可能是自己塑造出来的一个幻觉。 宋勤细想了一下。当时喜欢他和现在喜欢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当时的心动和现在的心动也很不一样。至少现在她不会因为喜欢他去想自己能不能得到，也不会因为这份喜欢而轻易质疑自己。 沈明晰是一个有耐心的男人，宋勤越了解他后越肯定这个事实。他依旧隔三差五地和她用微信聊天，保持着做朋友的节奏，但她总有一个感觉，他似乎在等自己心动的一刻。 这让宋勤感觉有压力。 “其实你不必这样子。”宋勤把话说开了。 “我什么样子？” “你不用刻意去等对我有心动感觉的那一刻，心动是不能用等的。” 也许你一辈子都没法对我心动，宋勤默默地想。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确实是在等。”他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你这里等不到的话，我更不可能在其他任何一个人那里等到。给我一点时间，如果还是没有，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心功能，到时候给你看报告，未必是我主观的问题。” “……” “开玩笑的，别有压力。” “哎，你确实让我有点负担。” “大不了我们一直这样做朋友，不是也挺好的？” 这句话倒是出乎宋勤意料，乍看有道理，但转念一想，他们可能一直做普通朋友吗？到了一定年纪，他们大概率还是会去找另一半，若是各自有了另一半绝没可能像现在这样保持联系了。 但想那么远也没有意义，当下和他做朋友的感觉很开心，那就继续。 她认识他后算是想明白了，人能活在当下才好，不用自寻烦恼。 “周五请你看电影，去吗？”他问。 “好啊，一起去。”她说。 周五下班后，宋勤在公司楼下等沈明晰，他已经发来微信说可能会延迟下班半小时。 本来宋勤是不急的，不过这一天有些特别，她一边等人一边悄悄看公司不远处那家银行门口的两个人，见他们似乎都心平气和的，她放心了。 正是萧顺顺和晓川。 说来也是非常现实的，他们之前准备的新房装修得差不多了，大型家具和各类家电也陆续添置了不少。如今踏上漫漫分手路，隔三差五其中一人就会找出当初的购物收据来计算一下，费用平均承担后谁该还谁多少钱。 他们越算越细，连电子茶壶的收据都找出来了。 而且他们似乎已经无所谓颜面了，可以在银行门口互相接递皱巴巴的纸收据。 不一会儿，沈明晰走过来了，他没开车，是坐地铁过来的。 正在算钱的前情侣看见了沈明晰，晓川还响亮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沈明晰听到后简单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走向宋勤。 宋勤也不管萧顺顺此刻是什么表情，直接和沈明晰一起走向离这里一千米远的一家电影院。 这家十年前开张的电影院虽然环境陈旧，但胜在人少，距离她公司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行，这样沈明晰也不用开车。 电影院楼下有一个小吃广场，两人进去点了东西吃。 “你刚才看见晓川和顺顺了吧，看见他们在算账了吧？”等菜上桌的时候，宋勤无聊地问沈明晰。 “看见了。”沈明晰拿热水帮宋勤面前的白瓷碗冲洗一遍，漫不经心地问，“我当时想，分手后算账有那么重要吗？多得到一些钱可以让心情变好一些？” 宋勤笑了，说：“也许是吧，因为爱过所以锱铢必较。” “不应该是爱过所以更宽容对方吗？” “那是和平分手，但他们没有，他们闹得挺不愉快的。” “再不愉快，我也不会沦落到站在大马路上和前女友算钱，让她转钱给我。”他一边说一边拿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的茶，“先喝点热的。” 她一愣，随即笑了，说：“那你很有风度啊。” “是吗？”似乎是听到表扬，他放下了茶壶，坦然地看着她说，“如果是我分手了，之前俩人买的东西她全拿去好了，账都算我的。” “你是没有遇到这个情况，所以现在这样说，真到那时候就未必了。”宋勤摇了摇头，“要知道晓川在恋爱的时候也是一个大方的男生，从不斤斤计较。” 沈明晰又说：“但如果已经花了我很多钱，我是不可能轻易分手的。” “这么现实吗？” “不对吗？花了很多钱说明我很喜欢，心甘情愿付出很久，那样的话为什么我要轻易答应分手？” “要是对方没感觉了呢？因为没感觉所以提出分手，你也无能为力。” “那要看是怎么样的没感觉了。” -- 第64页 宋勤迷糊了，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大概就是像喝白开水一样。” 沈明晰说：“有很多人喜欢喝白开水。” 想起他的老干部人设，宋勤略微有些想扶额，解释道：“只是一个比喻。我的意思是如果一方执意想分手，另一方阻扰也没用，而且也不值得。” “你呢？你会突然和男朋友说你没感觉了吗？” 冷不丁地问到自己，宋勤思考一下，然后说：“我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也不知道会不会谈着谈着就没感觉了。感觉像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我至今也不理解他们说的没感觉了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者说没感觉本身属于一种感觉吗？我也搞不清楚。” 像是没有味道是一种味道吗？如果有人形容这道菜煮得没什么味道，那这道菜究竟有没有味道？ 怎么越扯越远了？她究竟在说什么？她也不明白。 “总之我现在是有感觉的。”他忽然说。 “哈？”她没反应过来。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解释，似乎自己也难解释得好。 她想起他以前对她说过他的性格决定了不会和没有感觉的人去尝试一段感情。 那现在他的感觉是什么？ “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很久，忽然声称自己没感觉了，不是食物中毒就是快瘫痪了。不管怎么样，先去医院排队挂号，看完病再过来谈分手。”他说着接过服务员托盘上的两个小菜，道了声谢，都放在靠近她的位置。 “你说什么？”宋勤以为自己听错了。 “动不动就说没感觉了，不是病了还是什么？” “……” 宋勤忽然想笑出来，掐了掐自己的腿，忍住了。 不过听他说这些话，她清楚了一个事实：他是一个谈了就很难被分手的人。 如果要和他分手，估计得耗费不少脑细胞。 “你在想什么？”他目如明镜，“表情好像得出了什么诡异的结论一样。” “没什么。”她掩饰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宋勤的错觉，她觉得沈明晰今天有些殷勤了，一直在帮她布菜，没有停过。于是，她也客气起来，不断地把他推过来的小碗又向他推回去。 菜碗一直被推来推去的，显得过于生分。 等他再次推回来，看着触手可及的小炒，她心想算了，她就多吃点好了。 吃完了就去看电影。 看电影的时候气氛也有些诡异，不过这是宋勤的问题，是她失手选了一部烂片，内容轻飘飘的，也没什么逻辑，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不少人就开始忙别的了。 只不过沈明晰依旧看得很认真，宋勤单从他的表情看，一时间判断不出他对这部片子的评价是好是坏。反正他是全场唯一一个不准备分神的观众。 宋勤悄悄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合上了眼睛。 到底是没撑住，她不免有些笑意。 似乎是听见她回来了，他睁开眼睛。 “好不好看啊？”她明知故问。 “本来以为会有反转，现在看来是不会有了。”他说，“早想休息了，为了尊重你的选片品味，才坚持了一段时间。” “没事，你睡吧。”她小声说，“再睡一觉估计也结束了。” 他没有再出声，似乎接受了她的建议。 一分钟后，宋勤感觉左肩膀略微一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靠过来了，她配合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习惯。 我和他这样算什么？宋勤脑海忽然多了这么一句疑问，随后想，奇怪的朋友么？ 但她不讨厌这种略显亲密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电影结束，他们下楼走回刚才的小吃广场，沈明晰顺手买了一份水果拼盘递给宋勤。 “谢谢。”宋勤不由地在脑子里计算一下，说，“不对，这次该轮到我付钱了，因为刚才晚餐是你付的。” “电影票是你买的。” “但看电影的可乐是你买的。” “我记不得什么是谁买的。”他奇怪地看着她，“你非要每次都算得这么清楚？” “好朋友明算账啊。”她笑了，“现在都这样，出来玩都是你付一次钱我付一次钱的。” “如果谈恋爱也是这样？”他问了一句。 “这个么……有些也是吧，现在年轻人都有工作，普通消费每个人都能承担。” “需要精算到十块、二十块？” 被他这么一说，宋勤也觉得自己确实算得太清楚了，其实双方大致都有付出就好，计算到一分一毫没必要，反而显得自己非常在意金钱。 “如果以后我送你一个上万元的礼物，你也会转一半钱给我？”沈明晰问。 “上万元的礼物？没事干嘛买那么贵的？”宋勤摇头，“千万不要，我们别掉入消费主义的陷阱，没意思。” “只是打个比方，你会立马还一半钱给我？” “如果是礼物，我不会还一半钱给你，但肯定会记在心里，等到你生日那天再买一份差不多的给你。” “你觉得我是外人，所以才会和我计算这些钱。”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好了，我知道。”他催促她，“先吃水果，其他事不着急。” 宋勤听话地吃起梨块来。 -- 第65页 一起走去地铁站的路上，他才重续刚才的话题，并提出一个要求：“这样好不好？以后我们出来，无论做什么，所有的费用由我承担，你也别再提转钱给我的事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没为什么是为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说：“我知道这样做你心里有负担，你试着习惯一下。我不是一个很看重钱的人，我们暂时也不会去消费特别贵的东西，因此没必要算来算去的，让心情打折。” “有点道理。”宋勤适时想到萧顺顺和晓川，又问一句，“那万一以后我们不再做朋友了呢？回想起来都是你在付出，不觉得亏吗？” “亏什么？你以为没有过程了吗？”他说，“过程比结果重要这句话不单单是拿来安慰人的。你不觉得无形的东西常常让人更快乐？像是刚才靠在你肩膀上睡觉，让我心情变得很好。” “是吗？”她的耳朵有些热了，心跳也跟着快了。 “当然。”他反问，“不过你累吗？我还挺沉的。” 她笑了，说：“我知道你没有全部放下，你就放了一半，所以我不怎么累。” “哦，那下回我就全放下了。” “那我会塌扁吗？”宋勤研究了一下这个概率，“我得回去练练。” “你每天多做几个俯卧撑，尽快把自己练得壮一些。” “哦？”为了给你依靠和安全感？ 她有些无语的同时也有些想笑。 第二十二章 宋勤的心情变得很好。周一开始，她一连好几天，连加班也无怨无悔。 萧顺顺自然问起了那天看见沈明晰的事，宋勤坦白说和他是朋友，但是没到足以让旁人产生八卦谈资的朋友。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萧顺顺感叹一句。 “这句话用在这里不对吧？”宋勤问，“谁是新人，谁是旧人？” “是吗？好像是不太对劲，但不管怎么样，哭的人是我，笑的人是你，对比惨烈。” “你还好吧？”宋勤每日例行一问。 “还成吧。昨晚熬夜刷了晓葭推荐的偶像剧，剧里的男二，也就是她的新欢，确实蛮讨人喜欢的。”萧顺顺说，“稍微让我的心情不那么悲痛了一些。” “看来追星女孩最懂得如何让自己迅速开心起来。” “迷恋一个远距离，可能永远也见不着面的人是有些虚幻，但快乐是触手可及的。以前我觉得追星比较幼稚，现在明白了，交男朋友有什么好的？看我一地鸡毛，还不如晓葭活得精彩呢。” “你什么时候和晓葭关系这么好了？” “你介绍的啊，加上都是单身，自然就混在一起了。”说到此，萧顺顺有意地一笑，“不久的将来得二缺一了。” “哪里？我也是单身啊。”宋勤急忙表明自己的身份，好像单身很荣耀一样。 “是吗？正在暧昧的人只是人单着，心不单着，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句话用在这里也不对吧？” “不管了，反正我从小作文就没及格过，现在还不是成功地写了一堆精彩的文案吗？”萧顺顺喝了一口水后站起来，“我去一趟洗手间。” 暧昧两个字留在宋勤的脑海里，久久散之不去。 她在和他在暧昧吗？ 她也不清楚。 因为加班的关系，这天她和沈明晰聊上天已经很晚了，聊着聊着，她问了出来：“我们像是在暧昧吗？” 沈明晰回复：“无所谓是不是，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很舒服。” “我和你做朋友也是，感觉越来越放松了。”她本来想继续打字“不如就这样一直下去吧”，想了想还是删了。 “你答应了，等我心动了，我们可以是别的关系。” 宋勤看了这句话很久，然后回复他：“我觉得你很难心动。” 没有等到他的及时回复，她又开玩笑一般说：“如果我长得比现在漂亮很多，是不是很容易对我心动？” 一会儿后，他说：“不是，你已经够好看了。” “……”假话吧。 “你好看，性格也好，我喜欢和你一起的感觉。”他又添加了两个字，“真的。” 所以只差一个强烈的心动？宋勤迷惑了，如果换作是以前，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一定会立刻回复他，那咱们就原地升级为情侣试试吧。然而现在她好像也变得有些执着了，总想确认他的喜欢是不是和她的喜欢是一样的。 “这周五也去看电影？”他提议，“这次选一部好看的。” “如果有时间的话。”她答应了。 结果是宋勤没能和沈明晰一起去看电影，因为她在周三晚上意外地接到了爸爸的一个电话，爸爸说他周五下午准备驾车来城里，带上凛凛，找她吃个饭，聚一聚。 凛凛是宋勤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她小十二岁，正在念高一。 宋勤本想拒绝的，但宋爸爸提醒她“这是你之前答应过的”，让她想起好久之前，大概是两三年前吧，她确实承诺过有时间要和爸爸及弟弟见面吃饭。 那就应对一下吧，毕竟是成年人，能和气的地方就和气呗，宋勤是这样想的。 沈明晰对宋勤不能陪他看电影没有任何意见，只是问她和好久不见的爸爸一起吃饭会不会感到尴尬。 -- 第66页 宋勤说是会有一点尴尬，毕竟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上次见面还是他儿童时候。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沈明晰说。 “嗯，好。”宋勤感觉他说得就好像她即将赶赴鸿门宴一样。 宋爸爸选的地方是一家吃海鲜的餐厅，宋勤赶到的时候，碰巧宋爸爸去洗手间，唯有凛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若不是整个餐厅就三桌人在吃饭，唯有眼前这桌内容空空，一道菜没上，宋勤都认不准眼前这个大男生是不是凛凛。 “嗯？哦，是你。”凛凛放下手机，有些生分地解释，“爸爸他去洗手间了，估计是拉肚子。” “拉肚子了？那还能吃海鲜吗？”宋勤有些担心。 “没事，也有其他菜的。”凛凛笑了，“是我提议吃海鲜的。姐姐，你也喜欢吃吧。” “我都可以啊。”宋勤坐下，服务生立刻过来给她加杯子添热水，她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水，礼貌地看着凛凛，说了句客气话，“你现在长这么帅了啊。” “还行吧，都说我长得像爸爸年轻的时候。”凛凛说，“我看过他以前的照片，确实还挺有范的。” 宋勤微笑。 “姐姐，你本人也比视频上好看。”凛凛也嘴甜起来，“说起来也遗憾，我们一直都没时间见面。” 这样一说，宋勤自然想起好久以前和凛凛见过的一次面，还是她念高中的时候。那会儿凛凛还没几岁，人特别淘气，也不懂事，一直和她争宠，一旦爸爸走近她，他就放下玩具跑来干扰，爸爸舍不得骂他，只好一边抱着他一边和女儿说话，无奈凛凛还是一个劲地去捂他的嘴巴不让他讲话。 那个画面印象太深刻了，导致宋勤回家后心情失落了两天。 之后在爸爸的安排下她和凛凛视频过两三次，都在她毕业之后的几年里，此外她和凛凛没有任何联系。 面对凛凛的，宋勤着实有些尴尬。 幸好没过多久宋爸爸回来了，看见女儿来了，特别热情地招待她，吩咐她点贵的吃。 即便是有两年没和爸爸见面了，宋勤也相当意外爸爸竟然发福成这样，胖得连五官都变形了。 看来他养生了大半年也见不得有成效。 宋爸爸自嘲说：“之前好多应酬，不断有人请吃饭，我也是没办法，真推不掉啊，然后就吃成这样了。嘿嘿，现在三高，我全占了。” “还有心悸和风湿。”凛凛补充。 宋爸爸笑了。 宋勤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会儿，爸爸是出了名的瘦，买的最小号裤子都要特地拿去裁缝店改腰围。 岁月啊，真是……算了，岁月是无辜的，明明是爸爸自己吃成这样。 “我现在开始控制饮食了。”宋爸爸边说边夹了一颗菜心到嘴里，“这一年来生意也清冷不少，连找我吃饭的人都减半了，如此一来也好，我基本都在家里吃了。早餐吃得饱一点，中餐是四个蔬菜加一个荤菜，晚餐就是蔬菜和粗粮。” “饮食上是该多注意。”宋勤说，“好多病都是吃出来的。” 宋爸爸点了点头，然后帮儿子剥虾壳，把虾肉放在他碗里，催促他吃。 凛凛似乎沉迷于手机上的短视频，被爸爸催一下才动一下筷子。 过了一会儿，凛凛还准备要一杯冰可乐，宋爸爸立刻操心起来，念叨他：“可乐不能多喝，一瓶就够了。你多吃菜，如果觉得渴就喝茶，别老喝饮料，尤其冰的不能常常喝。” “我又不是女孩，为什么不能喝冰的？”凛凛奇怪地看了一眼爸爸。 “女孩男孩都一样，冰的都要少碰。”宋爸爸拿勺子舀了一口水波蛋放在儿子碗里，“吃这个，再吃点蔬菜，别看手机了，和姐姐聊聊天。” “刚才聊过了，你没来之前。”凛凛低头看手机。 “是吗？”宋爸爸一听乐了，“你们姐弟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凛凛抬头和宋勤笑一下，手去摸盘子里的蟹脚。 “蟹脚别吃了，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我说你为什么就不吃热菜呢？”宋爸爸赶紧推开那盘蟹脚，“先把碗里的吃完，等会儿吃青菜。” “哎，你真够烦的，我……” “你什么你？给我多吃点热的，别回头拉肚子，又哭哭啼啼的。” “我不要吃青菜，那样子不好看啊。” 宋勤目睹他们父子的互动，不免哑然。眼前这位还是她的爸爸吗？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小时候他在饭桌上话很少，几乎是一边读报一边快速吃饭，不会多絮叨一句，哪像现在会手把手地管着凛凛吃饭？何况凛凛也十六岁了，不是六岁的孩子。 宋爸爸显然有些气虚，因不停说话额头上冒出很多小汗珠，等凛凛吃完了，他才有时间擦一擦，看一眼宋勤，笑着说：“还是女孩省心，看姐姐吃饭多乖。” 宋勤想到自己的年纪，再听到爸爸这句不合时宜的夸赞，觉得很违和…… 凛凛吃完就想跑去楼下，说要吹吹风消化一下，宋爸爸再三叮嘱他不要走远才肯放行。 只剩下父女两人。 “爸，你喝点热水。”宋勤发现他嘴唇干裂了一小块。 宋爸爸喝了口热水，然后从随身的大皮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来。 宋勤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好久，宋爸爸力气终归大些，宋勤只好收下了。 -- 第67页 凛凛暂时不在，宋爸爸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的心事想倾吐，看看女儿懂事明理的模样，便没有防备地说出来：“我和你若惠阿姨分居了，现在我一个人带凛凛压力很大。” “为什么会这样？”宋勤问。 “早些年是因为生活的各种琐事，让她对我有了不满意的地方，加上和你奶奶还有叔叔婶婶也有矛盾，慢慢地和我感情淡了。”宋爸爸眉间满是愁苦，“一年前她重新上班了，在朋友的公司管后勤，一开始做得蛮开心的，我也支持她。谁知道她很快和公司里的一个小组长看对眼了，说和他的灵魂有共鸣，相比之下和我过日子很煎熬，非要和我离婚，我没答应，她就搬出去住了。她现在一周或两周回来一次，稍微打扫一下卫生，帮凛凛做顿饭吃就当完成了妈妈的职责，够潇洒。” “那你们准备离婚吗？”宋勤心里有些不知滋味。 “我当然不答应了，我都离过一次了！再说我这把年纪了，再离婚真得一个人过了！我有自知之明，一把年纪也赚不了什么钱了，除了她谁要我？”宋爸爸拿拳头捶一下桌角。 宋爸爸突如其来的情绪化吓到了宋勤。 “我只能拖着，祈求她回心转意，记挂凛凛，记挂这个家。”宋爸爸说着拿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鼻子通红，颓声说，“我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和我一起过日子的女人都不满意我？我真的让人无法忍受吗？” “感情的事很难说。”宋勤迟疑后说，“婚姻确实也不容易。” 宋爸爸抬头，明显地一愣，似乎有些茫然，女儿竟然说出如此成熟的话？他突然也意识到女儿快奔三的事实了，而他也快六十岁了。 “我老了。”宋爸爸说，“到头来只剩凛凛和你了。” 宋勤不说话。 “不管怎么样，你和凛凛是有血缘关系的，这比什么都强。”宋爸爸语重心长地叮嘱，“以后你和凛凛要互相照顾，多多联系。姐弟一条心，其利断金。” 宋勤听到这里直说了：“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我和凛凛连感情基础都没有，很难互相照顾。” 宋爸爸表情尴尬，笑了笑后说：“勤勤，爸爸对你的关心太少了。这几年我总是看到一些文章在写，如果姑娘小时候缺少父爱成年后很容易遇到坏男人，我越看越揪心。爸爸对你有亏欠，但希望你睁亮眼睛，选一个好人度过后半生，别上一些坏人的当。记住，花言巧语的人是不可信的，性格浮夸，掌控不好情绪的人也是不可信的。为人真诚，对工作负责，对家人好，对朋友义气，应该要选这样的人。” “哪是我想要谁就有谁的。”宋勤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 “得先有一个标准。要是你真到了那一天，把人带来给爸爸看一看吧。”宋爸爸面露一些讨好的表情，“爸爸帮你评分。” 宋勤看清楚了这个表情，轻声说：“让我自己决定吧。” 她和爸爸的关系并不亲近，在漫长的很多年里总共也没见上几次面，不是说一顿饭就能立刻弥补的。 她始终记得很小的时候，奶奶对爸爸说“你应该有个儿子”时爸爸没有反驳，默认了奶奶的话有其道理。 凛凛跑上来时带来了从便利店买的两支雪糕，正准备和姐姐一起分享美食，被宋爸爸一顿批评后，表情讪讪地放下了雪糕。 “这样吧，把雪糕放在热水里热一热再吃。”宋爸爸想了一个法子。 “傻了吧？”凛凛不可置信，看看姐姐，“你看他是不是很傻了？” 宋勤无奈一笑，看他们一直互怼，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 早知道就直接爽约，和沈明晰去看电影了，她这样想着。 宋勤疲倦地回到家，很快收到了沈明晰的微信，问她怎么样。 “累啊。”宋勤说，“海鲜吃得有些不舒服，刚在揉肚子。” “我给你送杯热豆浆怎么样？” “没必要。”她说，“太晚了，你应该在家好好休息。” “没事，是我想出来转转。” 要是平常，这么晚了她肯定阻止他过来，但是今天她的心似乎过于寂寥了，没有执意反对。 沈明晰很快带着热豆浆赶过来了，让宋勤意外的是豆浆是他自己磨的。 “刚好在家磨豆浆，顺带给你一杯。”他说。 想到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大晚上在家磨豆浆，宋勤觉得这画面有些贤惠。 她尝了一下，他这次带来的大杯豆浆味道醇厚，他说放了黑豆、红枣和薏米。 “你是养生王。”她说。 “谁不想多活几年？”他说。 她笑了，随即深思了这个问题，开口说：“你想没想过争取活到一百岁？一百岁听起来是一个很光荣的年纪，但活到那会儿会不会感觉有些无聊？一个人在家哪里都去不了，好像也很可怜。” “想啊。”他不做犹疑，“想看看那时候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即便哪里都去不了也可以通过网络知道世界各地在发生什么。” “纯粹是为了好奇？” “好奇很有意思。”他看着她，“不是吗？如果没有好奇心，还剩什么？” “也是。”她双手捂着杯子，表情自若，“希望无病无灾，懒懒地活到一百岁。” “怎么了？心情不太好？”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低头找她的眼睛。 -- 第68页 “今天有点多愁善感。” “因为和久违的爸爸见面？还有一个关系生疏的弟弟？” “嗯。”她说，“我觉得爸爸变了，他不是我童年里的那个人了。他现在对待儿子像是一个碎碎叨的老妈子，我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你觉得他老了。” “嗯，他老了，不是说外表，而是精神上的一些东西，感觉从他的身上流逝掉了。”她想了想确实是因为这个。 “父母都会老。”他说，“我和你说过没有？我爸妈离婚后，我爸他也再婚了，不到几年又离了，五年前又结了。” “真的？那你也有同父异母的兄妹？” “两个。最小的是妹妹，才三岁。”他说，“去年我和他见过一次面，他性格变了不少，也是因为年纪大了。” 她安静地看着他的眉眼，想象他爸爸年轻时候的模样，即便不是美男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时间过得很快，什么都可能会变，这是自然规律。”他说，“没必要想太多。” “大概是我潜意识在担心自己会老。” “我记得我说过你看着像十八岁。” “我也记得我说这句话很油腻，如果换一个人说，我可能把豆浆泼在他脸上了。”她笑了。 “为什么我说就不油腻了？”他认真地问，“我想知道。” 她思索了一会儿，告诉他答案：“你说什么都让人感觉很真诚，连谎言别人都会相信。” “我骗过你吗？” 她摇头。 “我懒得骗人，没什么意义，所以说出口的话基本上都不会太偏离事实。”他慢慢地说，“这个你放心。” “那你是不是忘了十八岁的女生长什么样子了？”她笑了，想到自己还留有照片，很快拿手机登陆□□，找到很多年以前上传空间的一张照片，翻给他看，“这是我高三夏天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薄荷绿运动衫配牛仔裙的小姑娘，她站在草坪前方，头发刚披肩，脸型要比现在圆润多了，眉眼间都带着很淳朴的笑意。 “和现在区别不大。”他说。 “才不是，你看当时我那个肉脸，满满是胶原蛋白。”她盯着看有些心酸，“哎，我真的老了。” 回应她的是他的一记拍脑袋，“不老。” “也是。”她缓过神来，“不矫情了，我现在也是黄金年龄，远远谈不上老。” “只要你每个阶段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永远谈不上老。” “可是我现在就有些迷茫，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追求。” “要什么并不一定指的是特别大的目标，自己赚钱吃饱睡好也属于一个。”他说，“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被他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事无成，至少她可以养活自己，在没有任何人依靠的情况下，她一个人打工这么多年，实实在在地赚了一些钱，有了一定的积蓄。她现在不怕短时间内的失业和突如其来的疾病，自己能给予自己一份安全感。 “其实我挺想在这里买房的。”她说，“社保交足了年份，只是首付差钱。” “差多少？”他问得很直接，一丝犹疑都没有。 “不，我没有打算问你借钱，只是随意一提。”她赶紧摆手，“我等攒够了首付再说。” “如果差钱随时找我。” 他们的关系已经到可以互相借钱的地步了吗？她突然间很不确定。 等她默默喝完了豆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望向窗外的夜色，突然间感觉身边有了动静，是他坐了过来，问她：“还累吗？” “不累，只是有些放空。”她说，“有时候我喜欢放空，感觉很舒服。” 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就这样过了近十分钟，她感觉手背上有热度，垂眸一看，是他的掌心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放空后就别多想了，好好睡一觉，明早吃点好的。”他说。 “嗯。”她没有抽出手。 好像没什么太尴尬的感觉，更多的是温暖。 他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朋友之间传递力量，握得有些紧。 她感觉非常踏实。也许在一个特别孤单脆弱的时刻，身边有朋友陪伴的感觉很好，况且这位朋友很有情义。 这让她感觉自己在这座城市终于有了一个危难时候可以求救的人。 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看着他，心想自己得承认一直都在喜欢他，从以前到现在。虽然喜欢的感觉不一样，但喜欢终归就是喜欢，看见这个人心里就有个小漩涡，盛放着欢喜。 第二十三章 自从和宋爸爸见过面，宋勤频繁收到了迟来的父爱。宋爸爸隔几天就发微信过来关心她的健康，还有事没事地告诉她关于凛凛的一切，鼓励她和凛凛多聊聊。宋勤没拒绝，也没有很热忱，她时常在和沈明晰聊天之余，偶尔回复一下爸爸的关爱。 又一个周末，宋勤正准备去上英语课，接到了凛凛的微信视频。 视频里，凛凛平静地告诉宋勤他们的爸爸在家门口被两个打手模样的人打了两拳，那是妈妈那边派来的人。爸爸被打后失魂落魄了两天，昨天不小心摔倒在卫浴间里，摔伤了尾椎骨，现在人在医院骨科。 凛凛给姐姐看了看他所在的住院部走廊。 -- 第69页 “姐姐，你要过来吗？我一个人搞不定。奶奶年纪大了，叔叔婶婶一直很忙。”凛凛语气惆怅，“我好烦啊。” 这完全在宋勤的意料之外，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姐姐你考虑一下，我先去找点吃的。”凛凛说完结束了对话。 宋勤放下沉甸甸的包袋，一时间烦躁和虚无感都涌了上来，下意识地去拨通沈明晰的电话，把这个突发情况告诉他。 “我想过去一趟。”宋勤说，“至少照顾他一天。” “我开车载你过去。” 宋勤脑子里闪现“会不会太麻烦了？”的疑问，但说出的却是：“如果你方便的话。” 这一瞬间她想依赖他。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现在就过来。”他说，“你在家等着。” 沈明晰过来后立刻带宋勤出发。 宋勤的老家在县城，说不上远，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不过因为周末中午的关系，几乎多花了一半的时间。 赶到医院后，沈明晰在走廊上等着，宋勤走进病房探望爸爸。 宋爸爸见女儿来了一脸惊讶兼惊喜，因病痛在身无法起立，躺着婉约地批评儿子多事，没说几句便要哽咽。 “姐姐，我去透风，待在这里好几个小时了。”凛凛转身就跑，在宋爸爸的呐喊声中回头拿过薄外套再跑。 宋勤为爸爸倒了一杯温水，爸爸喝下后笑得很乐。 “你怎么会被人打了？”宋勤急切地问。 “还好。”爸爸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是那个男三，他早提醒过我，再不答应签字离婚，就要给我点厉害瞧瞧。这回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小混混，堵在我买菜回来的路上，问我的名字，我脑子一糊涂就答了，他们跳上来在我脸上砸了两拳，我没个准备，人晃了晃，坐在了花坛上，菜都撒了一地。” “事到如今，你赶紧离婚吧。”宋勤说。 这话明显不是宋爸爸爱听的，他扭过头，气虚地说：“离婚也不是小事，哪能如此轻率啊？就算是为了凛凛，我也得争取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凛凛十六岁了，早就能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分分合合了。”宋勤说，“再说既然已经没有感情了，你何苦再勉强下去？这样对你身心也不好。” “我没事啊，这伤是自己摔的，忘放防滑垫才摔的，养个几天就好。”宋爸爸转过头，笑着看女儿，“你别担心，真没事。你一个人过来的？明天是周一，要上班的吧？让凛凛带你去吃点东西，尽快回去吧。” 宋勤有些无语，不知道爸爸在倔强什么，到这个地步还不肯放手。她心情有些焦灼，暂时不纠缠这件事，说：“你别管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自己会决定的。我现在给你去买晚饭，你想吃什么？” “不用，这些事交给凛凛，凛凛会做的。”宋爸爸说，“再说也没到饭点，我也不饿。” “你中午吃了什么？” “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个馒头。”宋爸爸解释，“真没有胃口。” “我出去买点清淡的饭菜，你不饿我也饿了，总要买的。”宋勤说着把爸爸的病床摇得低了一下，她看出他躺得有些不舒服。 宋勤走出病房，看见沈明晰坐在不远处刷手机，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走，我们去买点吃的。” 沈明晰收了手机，站起来问：“你爸爸怎么样？” “看着精神还可以，我想帮他去买点干净的饭菜，补充一下营养。” “那去医院附近看看。” “嗯。” 他们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餐馆，宋勤做主点菜，点了三碗清淡的蔬菜和一个大份的骨头汤，此外还加了一份酸菜鱼。 “他能吃酸菜鱼？”沈明晰提醒，“是辣的吧。” 宋勤笑了笑，温柔地说：“酸菜鱼给你点的，我让厨师少放辣椒。” “对我这么好？”沈明晰拿过菜单纸，“那我再添几个菜。” “没问题，想吃什么点什么。” 沈明晰又点了一个小炒肉和面饼夹红烧肉，然后拿手机付钱。 “等等。”宋勤阻止了他，“平常我们两个人也就算了，今天主要是买给我爸吃的，没道理是你付钱。” “我就爱付钱，你拿我怎么办？” 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了他的手机，放在自己外套袋里，说：“过会儿再还你。” 看她如此执着，他不再勉强。 宋勤去付了钱，和沈明晰一起等待厨师做好菜，准备打包带走。 “我有点没面子了。”沈明晰单手托额，看了看正在收拾碗筷的男服务生，“他瞬间就瞧不起我了。” 宋勤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忍不住和他开玩笑：“瞧不起你什么？长相好看但不结账？这明明是值得炫耀的事，说明你能凭长相吃饭。你啊，不懂我这种一辈子都无法凭长相吃饭的人内心的失落。” “谁说你不能？”他移目过来看她，“在我这里你是有机会的。” 这话有些暧昧，但宋勤不再感觉尴尬了，反而可以自然地接一句，说：“那下次吧，等我想吃火锅时候喊你来付钱。” “吃完了再喊我过来？” “你要是想陪吃也可以。” “其实你随时想吃我随时都可以付钱。吃完找我过来也行，睡前想吃什么也行，我帮你在线点好外卖。” -- 第70页 “这太厚脸皮了，你又不是移动付款机。” “移动付款机？听起来很高大上。”他琢磨着说，“有点想尝试一下是什么感觉。” “……” 等菜都上齐了，沈明晰拎着两大袋和宋勤一起走回医院。 “那袋是你的。”宋勤取过一袋，“你去花园那边吃，正好有一张石桌，坐着舒服，空气也好一些。” 沈明晰点头，直接走去了花园。 宋勤回到病房，把饭菜拿出来，一一放在爸爸面前，宋爸爸又是一阵感叹，然后很卖面子地乖乖吃起来。 宋勤心情舒坦了一些，也跟着吃了一些垫肚子。 凛凛消失了很久，再次回来时近黄昏了，手里也拎了一袋满满的零食。 “今天我陪夜。”凛凛拿出家里的钥匙，“姐姐，这是家里的钥匙，你去家里住吧。” “对，勤勤，你别住外面的宾馆，住家里就好。”宋爸爸也说。 宋勤再三婉拒，还是拗不过爸爸，只好说出真相：“我这次来有一个朋友陪我，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宋爸爸下意识认定陪同宋勤来的是一位女性朋友，然后开始深思熟虑，如果让女儿的朋友一个人住宾馆不厚道，对方也不一定愿意住他那个来不及收拾的屋子，只好妥协了。 “钥匙你还是拿着，给爸爸带一个印着蝴蝶的花花抱枕回来，他睡觉一定要在枕头上放上那个抱枕。”凛凛忽然嬉皮笑脸。 “凛凛，你还懂不懂事呢？怎么差遣姐姐做这些？” “没事，我去拿。”宋勤接过钥匙，又嘱咐凛凛，“你在这里好好照顾爸爸。” 宋勤走去花园找沈明晰，两人准备同行去宋爸爸的家取抱枕。 走之前沈明晰顺手把没吃完的饭菜又打包好，拿纸巾擦了擦石桌，完成自己的习惯后才离开。到了车上，他把饭菜放在后排，示意宋勤坐他旁边，宋勤没有拒绝。 宋勤报了爸爸家的具体地址，车子的导航开启后很快出发。 差不多十几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宋爸爸住的房子年代久远，属于九零年代盖的房子，连安保都没有，胜在绿化度高，周围配套设施齐全，菜场水果摊家政店便利店连成一圈，步行千米就可以买到各种东西，很是方便，还有一个供相熟的人小聚的茶馆，十分热闹。 宋勤兜兜转转带沈明晰到了爸爸住的十七幢楼，让他在楼下等一会儿，她上去拿东西。 上了三楼，宋勤拿钥匙打开门，迎面立即飘来一股浓浓的隔夜饭味，她打开灯，一看客厅里全是乱的，桌子上是剩菜剩饭和饮料瓶子。沙发上堆着准备换洗的衣服、几条毛巾和一条毛毯。低头一看，地板也有一滩干了的菜油渍轮廓，再走进厨房看一看，冷灶上搁着一个砂锅，是熬了一半的中药。 宋勤很快走进卧室，找到爸爸需要的抱枕，本来准备立刻走，无奈实在抵不住内心的心酸，她还是放下抱枕，去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桌子和沙发，然后开窗通风了一下。 沙发后的墙上挂着宋爸爸和若惠阿姨的结婚照。照片里的爸爸不到四十岁，依旧保留着一些二十几岁时的清俊气质，精气神十足，若惠阿姨年轻貌美，小家碧玉的模样。 当时他们很幸福吧？宋勤不由地陷入了记忆长河。 爸爸再婚后的头一年也和她保持比较频繁的联系，虽然她从没有见过若惠阿姨，就连她后来唯一一次来这里做客时，若惠阿姨也刚好不在，但从爸爸口中完全听得出他很爱她。爸爸不仅一次夸若惠阿姨温柔贤惠，为他付出很多，说的次数多了连她也对若惠阿姨都有了一定好感。 她一直以为爸爸再婚后很幸福，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她好像也没法去憎恶若惠阿姨，一想到她生下凛凛后就做了全职太太，一直贤惠持家了十几年，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若是她能做到如此吗？她应该受不了只有家庭的生活。 她停止思索，拨了一个电话给凛凛，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凛凛毫不客气，让姐姐去他房间拿几本漫画。 宋勤把东西都装在一个大袋子里，快速出门下楼。 来到楼下却不见沈明晰的身影，她想可能他在小区入口处等她，便径直往那个方向走。 谁知没走几步路，有两个人游荡一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瞟了她一眼，直问：“是三零三户的人？刚才灯一关你就下来了，你是宋儒鸣的什么人？” 宋勤有些不好的预感，停步后警惕地反问：“你们是谁？” “你别管我们是谁，你告诉宋儒鸣，赶紧签字离婚！” 宋勤心中的猜测没错，就是这两个人过来威胁爸爸的，她赶紧绕开他们准备跑。 另一个人见状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莫不是宋儒鸣的小三吧？鬼鬼祟祟的模样！好哇，都在外面有花头了，这边还拖着不离婚？想两头占便宜？简直是人渣！” “你放开我！”宋勤大喊。 “喊什么你！我说你既然是小三，就该好好配合我们，这样我们赚了你也有的赚。”这个瘦高个负责拽住宋勤，另一个刘海发型的男子麻利地拿出手机准备拍照，似乎是为了当作某种证据。 宋勤伸腿去踢他。 那人退后两步，举起手机迅速连拍数张。 -- 第71页 不料，突然有人扣住了他的肩膀，力气之大让刘海头一阵酸痛，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 “做什么？”沈明晰不松手，冷冷地问他们，“为什么动手？” “给我放开！”瘦高个甩开宋勤，旋即转过身，走上前，一拳就砸在沈明晰脸上。 宋勤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冷却了，眼睁睁看见沈明晰被打了一拳，一秒钟后心里的愤怒就猛地升腾到嗓门，心想我今天和你拼了！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拎着大袋子就扑过去，狠狠打在瘦高个的后背上。 袋子里除了一个软绵绵的抱枕就是几本漫画书，没什么攻击力，瘦高个只是转过头，眼里喷出怒火，准备给宋勤点颜色瞧瞧，谁知还未动手，肋骨处就被沈明晰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瘦高个很快反扑回去，再次举起拳头。他本以为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生除了个头没有任何打架优势，毕竟自己也高，不用怕他。谁知对方游刃有余，好像刻意给予羞辱一般，一手扣着刘海头的肩膀，抬起手臂挡住他的出拳，使了点力，便让他一个踉跄。待他再次猛冲过来，沈明晰忽然侧了侧身体，让他扑了空，然后迅疾对着他的后膝狠踢一脚，他便倒在了地上。 宋勤准备帮忙，拿袋子狠狠摔向刘海头的肚子，示意自己可以对付他，但沈明晰依旧扣住他的肩膀。 宋勤见状拿出手机，大声说：“就是你们两个打伤了我爸是吧？我爸人躺在医院了，我们家属正找你们呢！你们竟然敢撞上门来？刚好，我们马上找警察，调出监控看是不是你们两个。如果是，给我出住院费饮食费调理费精神损失费！一个都不能省！” 瘦高个一听觉得不妙，自己既打不过眼前这个小白脸，也不能确定那天打宋老头的时候有没有精准地避开摄像头，再逞强得不偿失，这笔钱还是不要赚为好。 这样想着，他第一个开溜了，一边溜一边有些鄙视地想：宋老头弱鸡成这样？只两拳就住院了？ 沈明晰扣着刘海头男子不放，厉声问：“手机呢？” 刘海头抖抖索索地把手机给他。 “密码？” 刘海头报了密码。 沈明晰删除他偷拍的几张照片，然后似乎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眉头一皱，把手机摔在了一边，终于松开了手。 刘海头颤颤地弯下腰，捡起自己手机便跑了。 宋勤立刻走过来，捧住了沈明晰的脸，焦心地问：“你没事吧？” 路灯下，她清楚地看见他的右眼眶肿起来了，一看就很疼。 “有些疼。”他实话实说。 “快！我们去附近的药房！”宋勤赶紧扶着他去找药房，好似他已经不能走路一般。 他们绕了一圈，问了这里的熟人，然后在小区后门外两百米的地方找到一家大药房，买了消炎去肿的药膏。宋勤还问店员借了热水和毛巾，搓了一把后给沈明晰热敷。 之后的半个小时，宋勤不断地观察沈明晰的眼睛，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的。 “没事，瞎不了。” “但很肿。” “不是已经涂了药膏吗？很快会好的。”他说，“再说，我又不是没挨过揍。” “这个和你妈妈打你怎么能相提并论？”宋勤皱眉。 “不是我妈打我。我高中时和人打过架，一共有四次。”他说，“腿上缝过一排的针。” 宋勤诧异，反问他：“你不是乖宝宝吗？不是说从小到大连完整的叛逆都没有过吗？” “不是叛逆。”他笑了一下，有些无可奈可，“我可不敢去打别人，但别人打我，我还不能还手吗？” 宋勤没问为什么打你以及他的高中往事，此刻只是担心他的眼睛有没有伤到。不过沈明晰很确定只是眼眶周围的肌肉酸痛，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眼球。 “那一拳也不算很猛。”他安慰她。 “那怎么肿成这样？” “皮肤太嫩了吧，说起来我连洁面乳用的不好也会发红。” “……” “毕竟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他耸了耸肩，“还是太娇弱了。” 宋勤不听他这些没心没肺的话，认真观察他的眼眶，直到肿势没有加重才些许地放心下来。 “现在去给你爸送东西吧。”沈明晰说，“出发。” “你多休息一下。”她摇头。 “真没事。”他垂眸看她，“你别太紧张了，否则会让我有些不自在。” “那好吧。”宋勤点头，“你别开车了，我们打车过去。” “好，听你的。”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沈明晰拿手机订了医院附近一家宾馆的两间房，宋勤没有反对。 至此为止，她对他多了一份信赖，认为他的安排不会有差错。 她转过头看他，他也恰好转过头和她对视。 待看见他巨肿的眼眶后，她产生一阵怜惜，没多久忽然笑了。 “笑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不该笑的，但你这样真的……有些可爱。” “很丑？” “不丑，是可爱。”她确定地说，再次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眶，“你整个人现在都很可爱，特别萌，真的。” 第二十四章 一回到医院，宋勤立即让沈明晰去挂个号检查一下眼睛的伤势，无奈他不听。他一直觉得没有大碍，宋勤也不勉强他了，找了个人少有通风的地方让他等着，她自己把东西带去住院部。 -- 第72页 宋爸爸积极地问女儿打算和朋友住在哪家宾馆，宾馆偏远不偏远，带的钱够不够，明天早上怎么回去。 宋勤回答不过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都安排好了，宾馆就在医院附近，非常安全，钱当然够了，你别但心了，好好养病。明天早上我请半天假，下午再回去。” “勤勤，爸爸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宋爸爸内疚地说，“我这把老骨头越来越没用了。” 宋勤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刚才发生的事先按下不提，等爸爸快出院再告诉他，她觉得医院人这么多的地方，那两个不入流的小打手也没胆子进来闹事。 “你在愁什么？”宋爸爸见女儿一脸凝思，试探着问。 “我在想怎么劝你尽快同意和若惠阿姨离婚。”宋勤说着看向坐在凳子上的凛凛，见凛凛正在翻漫画书，表情没什么变化，于是问他，“凛凛，你的想法是什么？” 凛凛卖面子地抬了一下头说：“我无所谓啊，每个月按时给零花钱就行。” “说正经的。”宋勤温和地说，“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爸爸。” “我真的无所谓，他们离和不离不都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吗？只是和其中一个人住一块，另一个少见几回面罢了。”凛凛说着看一眼爸爸，“你忘了？早些年你常常出差，一周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平常家里就剩我和妈妈，模式和现在差不多啊。” “这性质能一样？”宋爸爸生气地质问。 “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我适应能力强，跟谁都能过，离了谁也都行。既然我妈已经厌恶你了，你有点自尊，该放手就放手了，省得被人打……” 宋爸爸气得把手里的抱枕扔了过去，凛凛一把挡住，不耐烦道：“幼稚不幼稚？” 凛凛站起来，把抱枕轻轻丢回去，拿着漫画书飞快走出房间。 “爸，我知道你不太愿意听我的，但我还是想说两句。”宋勤语气和缓地说，“凛凛已经想明白了，就差你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也不必拿凛凛还是孩子当借口。如果一方执意要离开，说明你们已经不合适了。过去的幸福是真的，现在的僵持也是真的，与其讨论谁对谁错，谁欠谁的多，不如想一想自己以后怎么过才是最开心的。” 宋爸爸不声不语。 宋勤和他又待了一会儿才走出病房去找凛凛。她思考一会儿，把刚才的遭遇先和凛凛说了一遍，以防那两个不入流的又堵一次家门口，企图伤害凛凛怎么办？ “原来姐姐你这回带来的朋友是男的？那等会儿你们是不是要住一块？”凛凛听完一整个过程，神奇地领悟到了别的要紧因素。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怕他们会伤害你。”宋勤及时纠正过来，“你回家要留个心眼，陌生人喊你别停步，手里拽着手机，有事立刻报警或者大声喊救命。不过，我想他们暂时不会再来了，看得出他们也只是拿钱办事，不想闹出什么别的事来。” “来了也没事，他们又不会伤害我，怎么说我都是我妈的亲生儿子，我妈那边不舍得让人碰我一下。”凛凛笑了，“姐姐，你就放心吧。” 宋勤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不再那么担忧了。 “说说你们今晚怎么安排？”凛凛重启八卦心。 “当然是住一个宾馆的两间房。”宋勤说，“我当你是大人才和你说实话的，你不要太八卦。” 凛凛递过来一个“我懂”的眼神。 宋勤拿手机转了一些钱给凛凛，温柔地说：“在医院陪夜比较辛苦，这些钱你拿去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没事，不辛苦，顶多十来天吧，就可以回家了。”凛凛没什么抱怨，“我在爸爸旁边打个地铺就好，也挺新鲜的。” 宋勤处理好这边的事，去找沈明晰。两人一块前往已经预定好的宾馆。 他们各领一张房卡，到了二层，各自找到自己的房间，便进去休息了。 简单地煮水、擦好马桶圈后洗干净手，宋勤走出房间，到对面敲了敲沈明晰的房门，等他一开门，她就问他饿不饿。 “剩饭剩菜还留在车上。”沈明晰说。 “不如我们点外卖？这里有一家炒米粉很好吃。”宋勤说。 沈明晰拿出手机，直问：“哪家？” 没多久，两人各捧着一盒米粉吃得很香。 宋勤看着他发青的眼眶，问道：“你高中时候和人打架？” “嗯。” “有人打你？为什么打你？” “看我不顺眼，也没别的原因。”沈明晰说。 “你腿上真的缝过一排针？”宋勤问。 沈明晰放下米粉，拉起自己左腿的裤脚，慢慢掀到膝盖的地方，展示给宋勤看。 宋勤也把吃了大半的米粉搁在床头柜上，凑近去看，他小腿外侧近膝盖的地方有一道七八厘米的伤痕，看得出当年伤得深。 “用刀？” “不是，自己跳进树丛时被一根断了的枝条扎到的。” “很痛？” “比较痛。” 宋勤沉默，心里又一次怜惜他。 他放下裤管，遮住了伤疤。 “你当时有没有告诉你妈？” “是高中发生的事，你觉得还能告诉家长吗？” 她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嗯，是面子比生命重要的年纪。” -- 第73页 片刻后她又问：“他们究竟看不顺眼你哪一点？” 他说：“因为我不想和他们做朋友，连敷衍一句也不愿意，他们觉得受到了蔑视。” 她几乎一瞬间就听懂了，中二时期的少年，看重的就是“自尊心”和“名望”，有时候卖个面子什么都过去了，但偏偏他是不愿意给不喜欢的人面子的人。 “你被欺负过吗？”他反问她。 她摇头说：“我不是班上成绩最差的，也不是最好的，长得也一般般，说话也不犀利，再无聊的人都针对不到我头上。” 她始终觉得有人针对他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她读高中那会儿，也有个白白瘦瘦、长相精致型的男生，一直是班上男同学的眼中钉。每当那个男生主动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边上就有不善的嘘声。他怎么也融入不了别的男生，他们打篮球不带他，什么娱乐活动都不带他。由他带领的班级男生扫落叶活动，其他男生全溜了，丢下几把扫帚在地上，他一个人弯腰捡起来，一个人安静地扫落叶，女生们看不过去了，纷纷跑去搭把手，结果他被男生们嘲笑是“女生的姐妹花”。 有些男生的嫉妒心也很强烈，虽然他们老说：“你们女生最爱争奇斗艳。” 人只分好人和坏人，不分男生怎么样，女生怎么样。 想到沈明晰可能和那个男生有相同的遭遇，宋勤心里的怜惜成分又增加了不少，没忍住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摸掌心有些刺痒，是碰到他新长出来的头发了。 他拉下她的手，然后抬手去摸她的头发，说：“这明明是我的习惯。” “我也要学。”她挣脱开他的手，又去摸他的脑袋，摸了一会儿说，“你现在是头发一长就去剪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发型比较帅？” “我也不知道。”他说，“想剪就剪了。” 他说着换了一只手去摸她的长发，只感觉非常柔软。 她看见自己的长发在他手指间里流动，没说什么，反应好像变得有些迟钝了。 说真的今天她很累，此刻吃了大半碗米粉简直快发困了。 “累了？” “嗯。”她本来和他并排坐在床沿，当下伸了个懒腰，直接倒在松软的床上，“我睡一会儿。” 没几分钟她就睡过去了，睡得很熟，连他去拉窗帘的脚步声都没听见，脸上痒痒的，似乎是有蚊子进来了。 她睡了很久，睡得很踏实，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是转头，看他竟然也躺倒在床上，就睡在她旁边。两人睡姿都差不多，由坐着顺便倒下来，并排躺着，垂挂着两条腿。 她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也睁了眼睛，顿时感觉像是黑暗里突然多了一道强光，有些不适，心跳都漏了一拍。 虽然他一只眼睛肿了，但他正常的那只眼睛真好看，让她想起当初就是被他的眼睛吸引的，之后好像是和他无意间地在哪里碰触了一下，便莫名其妙地心动了，简直毫无逻辑，毫无道理可言。 “还肿着。”她嘀咕了一句，手指去轻轻点了点他的眼角，“这里痛吗？” “有点，不过等明天就会好了。” 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有些尴尬，但依旧持续互看着，可能纯粹是因为太累了，俩人都懒得动。 他忽然伸出手，用食指按了按她的眉骨。 “干嘛？” “按摩。” “……哦。” 他沿着她的眉骨到鼻梁鼻翼，再到两颊，手指的力道一直不轻不重，是认真地在帮她放松面部肌肉。 不得不说，她感觉挺舒服的，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唯一头疼的是，她的心跳忽快忽慢，依旧是不适应和他这么近的距离。 等他在她下巴的位置按压了两下，才松开手，提醒她说：“很晚了。” “嗯，我回房吧。” “要是懒得动，我去你房间睡。” “没事。”她把自己撑起来，向他挥了挥手，“明早见。” 宋勤回到房间，先冲了一个热水澡，再重新换上衣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刚才心跳太快，很不正常，现在冷静下来，心里想的是：他刚才有心动吗？ 他们之前说好了，等他对她有了心动，他们就开始恋爱了。 但她始终怀疑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朋友间的信任和依赖，而他说的安全感，也差不多是那样，或许只是他异性朋友较少的缘故。 而她自己呢？她真的觉得和他谈恋爱会很开心？要是还不如做普通朋友来得轻松呢？她还能撤退吗？ 恋爱和友情不一样。 恋爱像是踏上了一段有目标的路程，一切行动都是往那个目标走的。若是两人的节奏不一致，其中一个人跟不上另一人的脚步，或者走着走着偏离了方向，那么关系随时会终止。 友情倒是能长久很多。 做朋友有做朋友的好。如今对待他，她没有占有心，也没有非得到不可的渴望，她只是喜欢待着他的身边，和他说说话，也希望在他疲倦、低落的时候也去到他身边默默陪伴。 她想了一会儿，发了微信给他：“睡了，晚安。”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是一个晚安的表情包，让她不由地想起之前他也发过一个“无语”小羊表情包。 他聊天几乎不发表情包，除了上次就是这次了。 -- 第74页 她觉得好可爱，只要是他发来的表情包好像显得特别可爱。 眼前这只盖被子打呼噜，睡得酣甜的熊，越看越可爱。 第二天沈明晰和宋勤很早醒来，一起吃了早点。他为亲自送她回去也请了半天假，对此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勤回去之前去了一趟医院看爸爸。宋爸爸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她猜不明白，也不费劲去猜了，嘱咐他好好养伤，凡事懂得想开，自己多找开心事，毕竟人生是自己的。 一走出病房，凛凛就跟出来，小声说：“姐姐，你别骂我，我嘴快，不小心说出去了。” “哦？那个八卦？” “嗯。”凛凛抿了抿嘴，似笑非笑。 “算了，我没指望你能保守秘密。”宋勤说，“别添油加醋就好。” “我当然没有，但估计爸爸他多想了，我说了后他发呆了很久，好像很纠结的模样。”他说，“后来还是我劝他的，说人家亲手养大的白菜都难免被猪拱，何况他这个对闺女不尽责的老父亲，没资格多纠结。说完我惨了，他拿抱枕和水杯一块丢我，幸好我溜得快。” 别说宋爸爸了，宋勤听了都想给他一拳，忍了又忍，抬臂拍一拍他的后背。 吃过中饭，沈明晰开车载宋勤回去。一路上天气大好，宋勤看着蓝天白云，忽然感叹：“风景真不错。” “就当是结束了一趟自驾游。”沈明晰说。 “自驾游然后被揍了一拳？”宋勤开玩笑。 沈明晰照了照车镜，说：“没事，快好了。” 说着他也看了一眼窗外的蓝天，说：“值得。” 她忽然不懂得他的脑回路了，觉得他乐观得超过她的设想，或者是无所谓的底线低过她的预测。 “下次我们再过来玩？”他提议。 “嗯，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常玩几个的地方。”她允诺。 “听起来不错。”他很稳地开着车，随即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世界各地看看。” “你想去哪里？” 他回答：“罗马、马丘比丘、庞贝古城、南极北极，慢慢安排，一直安排到七八十岁，现在交通便利，只要腿脚好，去哪里都没太大的问题。” 七八十岁？她抬手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一阵炽热阳光，心里雀跃起来。 是似曾相识的雀跃。 她一路看着窗外，觉得心旷神怡，慢慢想明白了，是和他在一起的缘故，周围的风景，包括一树一花都特别得美。 第二十五章 宋勤和沈明晰保持每天聊天的频率。 她发现他近来有“卖萌”的倾向，时不时丢过来一个表情包，都是不同样的，她开始怀疑他到底下载了多少个。 她已经习惯和他天南地北地聊天了，也习惯他不定时甩来一个“在做什么”的提问。她不避嫌地把工作与生活的烦心事向他倾诉。神奇的是，和他说完，听他开解几句，心里的郁结便小了很多，甚至是直接没有了。 他就像是她的一块薄荷糖，甜甜凉凉的，疲惫的时候来一块，疲倦烟消云散，重新提起了精神。 她需要他这个朋友，她越来越明白这一点。 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依恋和舍不得的感情越深。 不管怎么样，要好好和他做朋友。 想起近来几次出去吃饭都是沈明晰付钱，虽是一早说好了的，宋勤依旧觉得不好意思，总想着用其他形式弥补一下。她想来想去，买什么都不如自己手作的好，虽然她的手没有他那么巧，擅长编织各种萌萌的小物件，但用烤箱做一只小蛋糕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了做出一个品相完美的巴斯克芝士蛋糕，宋勤事先练手了两回，挥霍了不少奶酪和鸡蛋。 正式做蛋糕的日子是周六。 这天不到六点，宋勤就爬起来做蛋糕，每一步都细致谨慎，待从烤箱里取出成品，外观和香气都超出了之前两次的水准。 她看着感觉很满意，把刚出炉的小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六寸圆盒里，再装入一个大的袋子，拎着前往“今早”餐厅。 说起来她有段时间没有去“今早”了，再次从家走到逸兴街时，有一种久违的新鲜感。 逸兴街乍看是老样子，每个不到十点的早晨都很安静，唯有几个一大早赶去买菜的中年阿姨姗姗地走来走去。两边的树秋叶茂盛，偶尔有鸟儿飞来，收敛双翼停在树枝上，几秒钟后一跳跃，很快隐匿在叶子后。过了一家五金店，便是餐饮店的聚集段了，一家又一家，简直密不透风，走近了才看得清楚店名。这里做小吃或饮品的店铺更新换代非常快，常常看见门上贴着商铺转让或急招员工的广告。 宋勤一边走一边想：“今早”在这里算是扎稳根了。“今早”人气旺，创意菜品随季度更迭，适合拍照也可以满足口腹之欲，加上毗邻地铁商圈，附近两公里内没有同质性的餐厅，生意越来越好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面积小了点，用餐高峰时期桌位根本不够用，但她从没有希冀过凭借和他的私人关系来占座。既然是朋友，更不能去占他的便宜。 幸好每周六早上，在正式营业之前的这段准备时间里，她可以凭熟人的身份，赶过来喝一杯咖啡，小坐一会儿。 -- 第75页 宋勤拉开门走进去，已经闻到满室的咖啡香味。 和以往的浓香有些不一样，她似乎闻到了有樱桃和橘子的清香。 沈明晰照例在弯腰擦桌子。他这人有时候喜欢在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来之前自己动手先将桌椅用清水抹一遍，甚至是玻璃窗。 不过看见宋勤进来了，他放下了手上的活。 不知为何，他今天醒来就有预感，她会过来，虽然他没问，但很早赶到这里。 “好香啊。”宋勤一进来就说。 “是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豆，一个同事给的。”他说，“一起尝尝看？我先去洗手。” “嗯，不急，你慢来。” 等沈明晰从洗手间走出来，一眼看见靠窗的桌上放着一个小蛋糕，而蛋糕的主人正招呼他过去。 “是我自己烤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宋勤开心地说，“搭配你煮的咖啡。” 不一会儿，两人面对面喝咖啡，吃蛋糕，配上窗外的天气，像是一份十足惬意的礼物。 “为什么突然亲自烤蛋糕给我吃？”沈明晰问。 “想做就做了，也没特别的理由。”宋勤说。 他看着她，微笑了一下，慢慢说：“味道很好。” “之前有过两个实验品，都不太成功。” “没事，以后做出来的第一个拿来给我吃就好。”他依旧看着她，“我不怎么挑剔。” “你做餐饮的，怎么能给你带一个滥竽充数水平的？” “如果是面向市场，当然要精益求精，但我们之间，随便一些就行。” 短短一句话增添了他们之间的亲昵感，宋勤点了点头。 两人胃口都不错，吃了大半个蛋糕才停下叉子。 宋勤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里的一组照片给他看，“你看这是晓亚吗？” 沈明晰看了看，点头说：“是他没错。” “昨天微博热搜上的一组照片，越看越像他。不得不说，他打扮后还蛮上镜的，白衬衣加休闲裤，清爽干净，带上眼镜后更有学霸的味道了。”宋勤评价完后问了一句，“你妈妈开始为他营销了吗？” “应该是吧。”他说，“这段时间她没来过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 “你们闹矛盾了？”她问。 “看是什么程度的矛盾，如果是日常型的，已经闹了十几年了。” 她无奈地笑了。 “不过她确实对我失望了，是愤怒之后的失望，尚有余威。”他淡定地说，“可能之后的大半年都不会再理我。” “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像她该做什么也还做什么，我们谁也管不了谁。”他说。 宋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依他母亲的性格，将来势必会过问他的感情生活，尤其是结婚的对象…… “她管不了我。” “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宋勤忽然被打断，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她管不了我，你相信吗？”他清亮好看的眼睛看着她，告诉她，“其实我这个人很任性的，特别讨厌别人的干涉。我喜欢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活，不喜欢别人说太多话，即便这个人是她。” “那如果她非要管你呢？” “她真的管不了，我和她的经济早就分开了，她还能用什么来拿捏我？”他直接说到重点，“用哭泣和死亡威胁吗？她是一个聪明的人，不至于做这么无聊的事。” 宋勤默默喝了一口咖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听过太多被棒打鸳鸯的故事了，准确说从高中课本上就知道这样的经典故事了，不免会多想。 等一下，她会不会想太多了？她和他至今还是普通朋友，她怎么感觉已经开始思考和他在一起的阻力了？ “你呢？有人管你吗？”他反问。 “没有。”宋勤摇头，“谁会来管我？我爸妈现在各自有家庭，也都有孩子，操心自家事都来不及，还来管我？再说，我也不会让他们随意干涉我的生活。” “那不就行了。” “什么叫那不就行了？” “我们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只由我和你决定。” 没料到他说得如此坦白，她有些猝不及防，瞬间避开了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好一会儿后才重重地“嗯”了一声。等她转过头，手背上有了温度，垂眸一看，是他的手。 他的手没有尴尬地放很久，没一会儿就松开，对她说：“冰箱里有巧克力，我去拿来。” 待他一走开，她立马把手收回，放在腿上，似乎是要藏起来。 如此古怪的行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清楚的是心跳又一次显著地加速了。 沈明晰拿巧克力回来，看见她的右手不放在桌上了，仅一只左手握着勺子在舀咖啡，他没当一回事，把几块巧克力放在桌上。 当宋勤看见是爱心形状的巧克力，心想这巧克力好像也有些尴尬…… 吃了一个，味道不错，只是过甜了。 “以前你这里的巧克力没有这么甜。”她说。 “以前的那款吃完了，这款是我上周在超市买的，看它长得比较好看就买了。”他一边拿起一枚把玩着一边说，“你喜欢吗？” “不错，就是感觉甜份超标了。” 他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琢磨，“这不好吗？” -- 第76页 她没再回答，回以一个笑容。 又过了十几分钟，厨师拎着两大袋食材走进来，看见他们打了个招呼，自己去忙碌了。 “要不要请厨师为你做点吃的？”沈明晰问。 “当然不用，我已经很饱了。”宋勤说，“再说了，怎么都不能假公济私。” “那下次我做给你吃？” “除了炒蛋以外的都可以。” “没问题。”他又笑了一下。 宋勤感觉他今天笑的频率有些高，隔几分钟就笑几次，渐渐笑得她都有些小眩晕了，并且他还一直看她。 她本以为他稍微看一会儿就会移开目光，谁知他没有，他像是永无止境地坐在这里，永无止境地看着她一般，如果她再不喊停的话。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她终于问出来。 “你今天化妆了？”他注视着她，眼睛一动不动。 “嗯，今天稍微化了浓一点。” “为什么？”他好整以暇地追问。 “没为什么，想怎么化就怎么化。”她鼓起勇气问，“你是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当然是好看。”他回答，“怎么会不好看？” 两人一问一答，越说越暧昧，越听越不对劲，但始终克制在一个范围内。要换作是别的男女，一个问“你今天化妆了吗？”另一个回答“是啊，那你喜欢不喜欢嘛？”，也差不多就到该说破的时刻了，但他们没有。 他们总比别的男女来得收敛很多。 收敛到连不远处的厨师都懒得偷听他们在说什么，专心打理食材。 咖啡冷了，宋勤收起桌上剩余的巧克力放进包里，懒懒起身说：“该走啦，下午还要去上课。” “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还是去帮帮厨师的忙。”宋勤善解人意地说，“我一个人回去很快的。” “到家发微信给我。” “嗯。” 走出餐厅，宋勤走了不到一百步忽然停下，双手捂住脸，自问自答：“为什么我的脸很烫？估计是被他刚才看久了。” 到了家，宋勤发微信过去，很快收到他的一个表情包，是一头猪端着咖啡的表情，旁边写着“辛苦啦”三个字，应该是感谢她特地过来送蛋糕的事。 她也发了一个小猪超开心的表情包过去。 然后她翻开书本背单词练语音，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身影从脑海里用力挥开。 周一午休的时候，宋勤又听产品经理提起他那个做销售的表妹，说她所在的房地产公司有新的楼盘即将开盘，现在公司内部人士已经在提前看房。平时谈论这些事，宋勤大多是听一听，这一次却是心里一动，因为产品经理提到了这个小区除了大户型住宅区，还有一栋单独的公寓楼，很适合单身的年轻人入住，因此她向产品经理要了一份户型广告图，准备找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这个户型也太小了。”萧顺顺瞟了一眼宋勤收走的广告图，惊讶地说了一句。 宋勤笑笑，不说话。 晚上宋勤回到家，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拿着户型广告图看。 这个公寓楼一共有308个户，每套房60平方，精装修，有落地窗和开放式厨房，配有24小时的管家服务。小区周围配套设施齐全，生活方便快捷。 除了面积小，似乎都可以。 谁不想住大房子呢？但也得面对现实，切勿好高骛远。 宋勤觉得就自己一个人60平方也足够了，这个公寓楼所在的小区地段好，毗邻一个风景漂亮的公园，穿过公园向东再过一条街就是一个热闹的商区，吃喝玩乐都很方便。 她真的很想在这座城市落脚，拥有一个自己的住处，即便很小也可以凭自己的巧思妙想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 越想越心动。 只是她算了算首付的钱，再想一想自己的存款，差得还有些多，唯有向亲朋好友借钱才能凑齐。 但问谁借？神奇的是她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不是妈妈或爸爸，而是沈明晰。随即她十分犹豫了，毕竟借钱不是一件可以随意说开口的事，即便她知道他一定愿意帮忙。 她想到此，把户型图放在一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爸爸的情况她知道，这笔钱他应该拿得出，但目前他为离婚的事焦头烂额，她不想再给他添加麻烦，况且她已经听说了凛凛再过一年很有可能去国外读书的事，她猜测他也有经济负担。 妈妈她是一个全职太太，虽说许叔叔对她很好，每个月都将工资按时交给她，但怎么说那都是许叔叔赚的钱，宋勤是没脸去借的。妈妈或许有个人积蓄，但估计也很有限。 她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打电话给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 她不是晓葭，可以名正言顺地伸手问爸妈要钱，她和爸妈的关系比较疏离，平常就几乎不麻烦他们做任何小事，何况是买房这样的大事。 她挠了挠头，有些烦心，爬起来去拿冰箱里的鸭锁骨当夜宵吃，顺便刷个综艺看看。 看了没一会儿，买房的事便抛之脑后，她跟着弹幕哈哈地笑出来。 因为看得入神，她很久后才发现沈明晰发来的微信。 “今天有烦心事吗？”他问。 她有些意外他问得如此精准，她确实有点烦心，但今天不打算告诉他。 -- 第77页 “没有。” “这几天精神怎么样？够不够周六再爬一次山？”他问。 “当然够了。”她笑了，“我舍命陪君子。” “没有到舍命的份上。”他说，“最多让你‘舍’一斤重。” “嗯？你在暗示我最近胖了吗？” “胖不胖自己照镜子，我没法回答。” “……” 她竟然真的去全身镜前照了照，答案是：不胖，一点也不胖。 下一秒，她自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不胖不瘦刚好。”他回复。 她安静地笑了，知道他在恭维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恭维。 “给你点一份晚间米粉？” “不用了，我不饿，等下次。” “好，等下次。” “你说我爬山穿什么好看？” “和上次一样就可以。” “上次我穿什么？” “薄款的蓝色帽衫内搭白色背心，黑色运动裤加米色跑步鞋，背的是咖啡色的双肩包，双肩包的大小刚好放下一只六斤重的西瓜。” “……” 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好像以前他都不怎么注意她的打扮……什么时候变了？ “记得带上次的梅干。”他提醒她。 “好的。对了，你还会带水果拼盘吗？”她隐隐有些期待。 “喜欢就直说。” “喜欢，我想吃。”她赶紧说。 过了几秒钟，他问：“提一个小要求行吗？” “什么？” “算了，没什么。” “……” 她第一次遇到他把说出口的话撤回的情况，好奇究竟是什么小要求，于是追问过去，但他依旧不回答，她只好作罢。 依旧是周六，依旧是青竹山，这次他们没有坐索道缆车，坚持爬到了山顶。 这回凉亭里人很少，两人有了座位，对坐着，分吃带来的一袋袋卤味。 宋勤边吃边想事情。 “有心事？”沈明晰问。 “嗯？还好，不算大事。”她摇头。 沈明晰说：“你想不想知道本来我今天打算提出一个什么小要求？” “很想。”宋勤真的很好奇。 “那交换一下。你说出你的心事，我告诉你我的小要求。” 宋勤在心里衡量这笔交易的含金量，很快点了点头，“那不如你先说？” “我的小要求是想看你的编发。” 宋勤很快反应过来，是前几天她洗完头，披着头发时随手在左边编了一条小细辫子，照了照镜子觉得还不错，就拍了一张照片上传朋友圈，之后得到了他的点赞。 “就是这个小要求？你直说就行了。”宋勤乐了，“我随手编的，是不是很像村姑？你要是好奇，下次出来前我好好地编一条。” “我觉得很好看。”他说，“像一个小姑娘。” “大哥，我还是得再提醒你，我快三十了。” “三十也不错。” 宋勤沉默一刻，而后说：“我想买房子，现在有一个户型很小的房子挺适合我的，虽然只有六十平方，但对我来说还是有负担。” 她说出口的刹那轻松了不少，像是结束了这几天来的纠结一般。 “嗯。”他点了点头，把吃完的鸭锁骨放在垃圾袋里，“差多少钱？我给你。” 她愣了一下，注意到他用的词不是“借”而是“给”。 “我是想问你借钱的，但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为什么不好意思？”他反问，“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不到那个程度？” 她默认。 他移开目光看了看远处的连绵青峰，淡然地说：“很多人都把钱看得太重了，其实没必要。我说过你如果有困难就来找我，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 “我知道你一定愿意帮忙，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你说得对，我把钱看得太重了。”她想了想说，“如果你借钱给我，我给你写欠条，然后每隔一个季度还你一部分，你要利息的话就按银行的定期存款利率算，这样可以吗？” “我不要利息。”他说，“你要和我谈利息，那就什么也别谈了。” 他之前的确说过借钱不收利息。 “那好。”她忽然有些自惭，刚才一番话好像把他当合作伙伴一样生分，“你借钱给我，我努力尽快还你，但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可以还清。” “我不需要这个保证。”他说，“反正你人跑不了。” “也是。”她笑了，悄悄瞟一眼他的脸，觉得他人好好。 “我明早转账给你。” “不用那么急。”她摆了摆手，“我先去那边看一看房子，实地考察一下，真的决定了再和你说。” “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她本想说谢谢，但没有。 “你看看那边。”他忽然指了指远处的山峰，“像不像一只动物？” 她转头去看，一边看一边琢磨：“像一对兔耳朵？” “像是一只小狗。”他告诉她哪里一部分是狗鼻子，哪里一部分是狗尾巴。 被他这么一说，确实像是一只踮起爪子跃跃一试的小狗。 “这里的风景很漂亮。”宋勤感叹，“也许是光线的关系，看上去有些神圣。” “嗯。” -- 第78页 “我忽然想到一句诗‘好景岁月前’，有这么一句吗？” “我小时候背诵过数百首唐诗宋词，但从没听说过这句。”他笑了一下，回过来看她，“我想是你自创的。” “可能是把哪两句莫名地串在一起了。”她思考着，“不过听起来是不是有些道理？绝美的风景一直跟着岁月前行，存在了几亿年。寒武纪、奥陶纪、志留纪的时候就有漂亮的岩石与泉水了，相比之下，人类出现得很晚，每个人的时间也有限，一生能做的事也有限，听着有些可惜的感觉。” “也因为如此，每个人遇到的那些不开心的事和沧海一粟一样，完全不值一提了。”他也跟着思考起来，“仔细一想，这句话挺有感觉的。平日里你有多烦心的事，出来走走看看，过个大半天也就消融在天地间了。” “那如果是很伤心的事呢？” “半天或半年，随着时间总会放下。” 仿若好景长住，只要你愿意花时间慢慢看，总能治愈你。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羞，仓促地低了低头，而后才收拾好突如其来的情绪，再次看向他。 其实她很想说，你为什么比这里的风景还好看？但转念一想，有些土味情话的意思，还是算了，不讲为好。 他慢慢收拾完两人之间的袋子，然后坐过来，挨在她身边，头很自然地靠在她肩膀上，“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嗯嗯。” “现在想一想，有时候我比较后知后觉。” “什么意思？”她没明白过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闭上眼睛，是真的打算睡一会儿。 第二十六章 宋勤在周四中午去看了房子，特地在周边转了一圈，越看越喜欢，默默下了决心。 她当晚把决定告诉了沈明晰，差多少钱也和他说清楚了，第二天中午前就收到了他的汇款。 她当下的心情沉甸甸的，除了压力之外又感受到了幸福的重量：她可以在这座城市买房了，拥有自己的一个暖窝，更重要的是她拥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 她不再是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比拥有自己的房子似乎还要让人安心。 萧顺顺对宋勤买了如此小的公寓房很不解，更不解的是宋勤还要费劲心思去折腾，包括角角落落的各种细节，亲手去设计。萧顺顺始终觉得这个六十平方的公寓房实用性不高，宋勤岁数不小了，还能一个人住几年呢？要是没多久要结婚了，得去别处筹备婚房了，亲手将这个小房子设计得这么细致有趣，以后出租也未必舍得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不准备想那么远了。”对此，宋勤无所谓地一笑，“或许我一直不结婚，一直一个人住呢？” “你不是和那个……”萧顺顺慢慢调小了声音，因为不太肯定她也不敢贸然说下去。 宋勤知道她说的是沈明晰，也没有感觉尴尬，回答：“我和他是好朋友。” 这话确实没有错，在她的短期规划里除了买房、布置小屋和工作，好像并没有包括感情和婚姻。 后两者也不是想规划就可以规划好的。现代人的感情变数大，顺其自然已经成了一种最好的方式。 萧顺顺点了点头，说：“我懂，一切都看缘分，对吗？” 周六早晨，宋勤去“今早”之前特地自拍了一张。其实她穿得很平常，普通的毛衣外套加牛仔裤，没多打扮，只是把左边的头发挑了一束编了一条细细的辫子，也没有化妆，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出门了。 她是把写好的借条带去给沈明晰的，顺便也准备了一个漂亮的水果拼盘给他，放在她新买的便当盒里。 天气很不错，已是深秋，一旦抬头望向天际，旷阔可观，心情顷刻间舒畅很多。近来气温降了不少，但还不到穿棉衣的程度。 一年之中，她最喜欢秋天，但也慢慢将过去了。 来到“今早”还不到八点，她拉门进去，看见沈明晰站在料理台后，正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她爽快地问了。 “一份沙拉。”他说着问她，“也给你来一份？” “好啊。” 她把随身物品放在就近的座位上，然后走过来看他烹调。 他把新鲜的虾煮熟后去壳，放在透明的碗里，再把各种时蔬切块或切丝，又切开一个牛油果，将果肉切成小块，准备好这些后再调配酱汁。 “你尝尝这个酱汁咸度如何？”他让她来。 她拿小勺子边沿稍稍碰了碰酱汁，尝了一下，点了点头，“刚好的鲜美。” 他把丰富的时蔬和虾拌在一起，倒入酱汁，拌匀后再放入切好的牛油果块，完成这一盘后递给她。 她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又给她烤了一片吐司，抹上了厚厚的果酱，她胃口很好，几乎都吃完了。 她吃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看她为他编织的小辫子，虽然她没说，但他自行认定她是为了他特地这样打扮的。 吃完东西，宋勤把借条从包里拿出来给他，他没有看直接折好放在了裤袋里。 “你都不看一看？”她问。 “不用看了。”他说。 “万一我骗你呢？”她开玩笑地说，“我虽然跑不了，但就是不还钱，那你怎么办？” -- 第79页 “我认了。”他停顿了片刻，认真地说，“如果我说其实我完全不在意你能不能还钱，你会信吗？” 她的右手指敲了敲左手背，沉稳的语气：“我相信，但为什么？” “大概因为我喜欢你吧。” 她得到答案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勉强稳住了心神，直直地看着他，心跳非常快。 没听错吧？ 意外的是他说完这句话后也有些尴尬，沉默地转移目光，打量起墙壁上新挂的一幅画。 两人沉默以对，就这样过了近十分钟，硬生生将尴尬吞下去嚼碎了后消化，直至两人都不怎么尴尬。 “有热咖啡吗？”她很小声问，“我想喝你煮的咖啡。” 他站起来走向咖啡机。 她看着他的背影，又突然来了一阵心率过速。 她是在这里邂逅他的，也是在这里喜欢上他的，这里充满了有关他的记忆细节。原以为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料到这一段缘分会比她想的长这么多。 朋友也罢，情侣也好，她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对了。现在他也说出他喜欢她，那么她完全可以再主动一次。 只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再次主动，就连刚才沉默的十分钟，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招半式。 等他把热咖啡端过来放在她面前，听她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他没有犹豫地简短回答：“真的。” “喜欢的程度呢？如果一分到十分，有几分？” 这一回他犹豫了，想了一会儿后才说：“七点五分吧。” “哦。”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高分，但若他说有十分，她目前是不敢相信的。 她等着他反问她，但是他没有，本来她想说：“你在我这里有十分。” 她十分、十分、十分地喜欢他。 说一句幼稚的话，在她眼里，他到今天为止都是没有缺点的，即便他本身存在着瑕疵，她也没有察觉到。 她慢慢地喝完了咖啡，偷偷看他一眼，他捕捉到了这个眼神，对她说：“下午还要上课吧？我等会儿把门关一下，送你回去。” 她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包里放着自己为他准备的水果拼盘，赶紧拿出来给他，说：“差点忘了，给你的水果，放进冰柜吧。” “好。”他打开看了一眼，“挺漂亮的。” “记得趁新鲜的时候吃了。” 等他把水果拼盘放在冰柜上层，她也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径直走向门口，他取了瓷盘里的一串钥匙，准备离店。 她走出店门没几步，抬臂挡了一下忽然而至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然后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人说：“要不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很快的，你就待在店里休息一会儿。” 他不语，就这样看着她，然后安静地用手去捏她的小辫子，这个举止让她有些脸热，但她保持了一动不动。 大概又经过十几秒钟的沉默，他忽然开口说：“对了，我还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阳光有些炽热，让她不便看清他的表情。 “让我亲一下。”他说。 她没看清楚他的表情，也没有听清楚他的小要求，凑过去问：“什么一下？” 他的手松开她的辫子，直接低头去亲她的脸颊，像是她送上门一般趁机亲了一下。 她来不及反应，他的气息和阳光已经同时贴在鼻尖上了，然后她感觉他的唇贴在她的脸上，十分轻柔地碰了一下，撤走了。 “你在干什么？”她震惊之余，蹦出这个疑问。 “我是想确认一下现在的心跳是不是和那天一样的快。”他亲完她后说。 “那天？哪天？”她震惊之后的几秒钟里正常的思维依旧跟不上来。 “那天在宾馆，我们躺在一起，你睡着后我看了你一会儿，然后摸了摸你的脸。”他说，“那一刻我心跳很快，我自己也没有料到。” “只是摸脸？” “对，没有占其他的便宜。”他评价自己，“我有点蠢。” “……” 她这才缓缓反应过来，他们说好的，如果他有了心动，他们可以尝试发展成恋人关系。 “我现在的心跳也很快。”他说，“刚才说出喜欢你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信的话你来。”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感觉到了吗？” 她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岩石或一片深海一般，表面静悄悄的，似乎一下子并没有找到他的心跳，但慢慢地，她从他的眼神、呼吸速度和握着她手的温度，体会到了一种属于他的别样反应。 同一刻，她也体会到了属于自己的别样反应。 同时发生着，心脏同时地快速跳动着。 她有些激动地说：“我感受到了。” “所以，你之前说过的话算数吗？”他问。 “算数。”她紧张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些逃避地说，“不过我现在要回去了，晚上聊。” “嗯。” 她缓缓转过身，心情紧张到迈不动步子，浑身暖洋洋的，好像连脚心都是汗。 忽然间，她又转回身来，看见他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她盯着他的脸，当下有了一股冲动。她很快走上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踮起脚，重重地亲了回去。 -- 第80页 亲完后她很直接地开口，语气还带着一丝急切：“你喜欢我吗？如果喜欢就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他说。 “一分到十分，我喜欢你有十分。”她的呼吸急促，坦白自己，“你要不要也给我加一两分？” 阳光下，他的脸近在咫尺，和初次相见是一样让她欢喜。他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把她整个都搂在怀里。 “我比较后知后觉，所以一定会到十分。”他说。 听见耳边的声音，她感受到了真实来临的盈盈幸福，她紧紧地抱住他，舍不得松开任何一只手，而相应的，他的双臂也将她越搂越紧。 “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也跟着急切起来，“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 “嗯，好，我们不分开。” 她在他怀里笑出来，慢慢深呼吸一下，同时嗅到他和阳光的味道，莫名其妙地让她想起梅干的甜味。 那种甜味从鼻尖一直涌到了她的心底。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只终于互亲了一下，O(∩_∩)O哈哈~ 正文就到这里结束啦。 我很喜欢宋勤和沈明晰，他们同样真诚、友善，会给予彼此自己的爱意，也会给周围人善意和帮助。他们会凭自己的努力过好每一天，当然他们对物质不那么看重，容易感受到幸福。说到底，他们是同一类人，适合一起做饭吃饭，一起听听音乐晒晒太阳，一起去看看春夏秋冬的风景，每天聊一聊有趣的小事也很知足，他们适合一起生活。 希望你也喜欢他们。O(∩_∩)O哈哈~ 第二十七章 番外：《确定》 宋勤的新房在晾房大半年后可以入住了，她请朋友和同事来新房做客，庆祝乔迁之喜，客厅里摆满了鲜花和果品，喜气洋洋的。 房子小是小了点，但宋勤很知足，细心收拾后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又一圈，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窝，可以遮挡风雨，可以随时让她在难过时大哭一场，也可以让她在周末懒洋洋地睡到日上三竿。此后她不用再交租金，不用害怕突然接到房东的装修通知，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再考虑体积大小。 终于有一个地方让她随心所欲，她自然感觉十分幸福。 沈明晰早就来过好几回了，为她提供了角角落落的设计和布置建议，这里的大部分家具也是和他一同去购买的。 他送她了一个很漂亮的星空投影仪，仿真效果很好，让她感觉身处一望无垠的繁星旷野里。 “想买什么告诉我，我送给你。”这是他这半年来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自从他们成为男女朋友后，他隔三差五就问她缺什么，有什么可以由他买的，大多时候她都婉拒了，不是因为怕欠他，而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后，她精神充足，连带物质要求都忽略了。 有情饮水饱，以前觉得这是一句很不现实的话，现在她有几分认可了。 他们在一起后的日子很简单，和大部分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不过他们更喜欢在下班后去超市买食材，然后在厨房里捣鼓出一盆大杂烩。 每周六早上她会跑去“今早”，和他一起喝咖啡吃小蛋糕，顺便帮他做开业前的准备工作。因为他已经把她介绍给了餐厅的工作人员，他们也开始称呼她为老板娘。 久而久之，她适应了老板娘的身份，常常在外看见漂亮的装饰品就买来拿去餐厅放着，以至于沈明晰干脆收拾出一个角落专门摆放她买来的东西。 对宋勤来说，日子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充实过，当然这样的充实是以无忧无虑的心情铺垫的。 有沈明晰在，她有了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是现在不会觉得孤单了。”沈明晰坐在沙发上，慢慢削着一只苹果。 他本想在宋勤面前展示一下练了三天的削皮技能，谁知十秒钟不到就削断了苹果皮，略感无语，只好把断了的皮丢进脚边的小垃圾桶里，继续耐心削剩下的部分，削好一整个苹果后递给她。 宋勤接过苹果的同时塞了一片梅干到他嘴里，温柔地看着他说：“那你放心，以后你的生活和孤单两字无缘了，因为我其实是一个隐形话唠。” 沈明晰笑了，伸手拉过她的两只脚踝，稳稳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看着她的脚，说：“你尽管说，我喜欢听。” “你喜欢听我唠叨啊？” “喜欢，觉得挺有意思的，也有些心得。” “真的假的？”她好奇，“很多是我胡诌的，你也能听出心得？” “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事还记得吗？我说和另一个部门的两个同事关系不好，项目合作时候细碎的问题挺多的，你建议我请他们喝奶茶，结果就成功了，隔天他们主动约我下班后去聚餐了。” “他们真的喜欢喝奶茶？”她记得当时只是随便一说。 “他们有女朋友，都在一幢写字楼里，奶茶顺手就给女朋友喝了。”他说，“我买了你指定的品牌和口味，一大早就预订了，后来一看不到两小时就售罄了，幸好行动及时。” 那个奶茶品牌营销工作做得太好，生意火爆，每天大排长龙，仅上午就拿号到三百了，要买到招牌款的不容易，可想而知，他同事的女朋友手捧奶茶时心情多么欢欣。 -- 第81页 他的目光从她的脚移到她的脸上，赞赏的语气：“贤内助？” 宋勤“噗”了一下，被他的目光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摇头表示不敢当，片刻后又放下手里的苹果，矛盾地邀功：“要奖励一下你的贤内助吗？” “怎么奖励？你既不要我的零花钱，又不肯收贵的礼物。”他想了想说，“那只能亲一下了。” “……亲哪里啊？” 他凑近，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低声说：“我找找。” “你属狗的吗？这还要闻啊？”她没忍住就笑了出来，他的头发有些扎到她脖子了。 她刚洗完澡，室内开了热空调，她换上了一件背心式的睡衣舒舒服服地穿在沙发上，也没因为他在多加一件衣服，毕竟是男朋友，没遮遮掩掩的必要。 他嗅了一圈，最后在她光溜溜的肩膀上亲了一下，先是左肩膀，然后对称地在右肩膀也亲了一下。 宋勤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说：“可以亲，但不许啃。” “没啃，没齿印。”他检查后确认道。 关于这个“啃”是有典故的。他们第一次接吻，他就生猛地咬破了她的嘴唇。当时他说因为她刚吃过番茄炒蛋，唇上有残留的味道，有一瞬间让他误以为是番茄炒蛋，便一口咬了下去。 之后他每次凑过来要亲，她都提醒他不许啃，别说是番茄炒蛋，就算刚吃过冰糖肘子都不能啃。 他一直看着她，忽然说：“你最近越来越可爱了。” “哪里可爱？” “全部。”他说不上来那部分特别可爱，索性来了一个标准答案，然后顺势把她整个人抱在自己腿上，“我们这样待一会儿。” “这个姿势，你不累吗？”她怀疑地抬起眼皮看他，又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最近为什么这么粘人？” “不知道，就觉得抱着你很有安全感。”他解释，“我现在不喜欢怀里空荡荡的感觉。” “……”好吧，就给他这样抱着吧。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和体温，和他亲密接触时除了心跳快、耳热脸烫之外也没有其他过敏反应。 不过他每次这样抱她都会抱很久，好像完全不嫌累一样，直到她出汗了，他才放开她。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他懒洋洋地问她，“指的是正式在一起。” “七个月？八个月了？”她没具体去记日子。 “一般情侣在一起七八个月是进展到哪一步了？” “因人而异吧。不对，你在想什么呢？”她笑了，“别老琢磨占便宜的事情。” “没琢磨。”他状似平静地说，“就是随便一问。” “嗯，你一直很乖。”她眼眸盈盈地看着他。 许久后，他缓缓松开了她，走去厨房泡茶，她则躺在沙发上，开心地看起手机来。 只不过他明显在厨房泡茶时间过长了，她跳下沙发，跑过去找他，只见他双手插卫衣的口袋，垂眸看着一壶红枣枸杞茶，站立如雕塑。 “怎么了？思索什么哲学问题呢？”她问。 他回过头看她，干脆地说：“我不想继续当乖乖牌男朋友了，我想当渣男。” “……” “渣男”这个词也是有典故的。宋勤公司新来的小女生说自己的相亲对象是一个渣男，第一回见面就想方设法对她动手动脚，话里话外都是那种暗示，恨不能立即带她回家。宋勤和沈明晰说起这事时也义愤填膺，定义对方是渣男。 两人眼睛对眼睛，都沉默了一会儿。 宋勤先用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缓和了氛围，温和地说：“你和那些只想占人便宜的男人不一样，你这个属于合理要求。” 毕竟他是一个男人，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快有八个月了，他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她完全不排斥，顶多有些小紧张。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他问得相当直接。 宋勤状似思考了一会儿才郑重地点头：“嗯，愿意啊。” “时间和地点？”他索要答案。 “时间？反正不是今天。地点？应该也不能是这里。”宋勤环顾了一下周围，找了一个严谨的理由，“因为这里是我家，环境太熟悉了，我会害羞的。” 沈明晰：“……” “让我考虑一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宋勤说。 “时间由你决定，但别超过一个月，地点就在我住的地方。”沈明晰看着她，“这样可以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就这样决定了。”他下了结论，“你定好时间后通知我。” 他说着取过砧板边的茶壶，走去客厅，一边走一边语气如地补充：“当然了，最好提前两天通知我，我可以准备一下。” “……我得冒昧问一下，你需要准备什么？”宋勤惊讶。 “找几个小视频，稍微学习一下。” “……” 宋勤如约定好了日子，并且提前两天通知沈明晰。她发出微信后，沈明晰秒回了四个字“不许反悔”。 到了正式的那一天，宋勤打扮好后前往沈明晰的住所，人到楼下时特地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她再抬头看看大太阳，顿时有些难为情，这会儿还太阳高照呢，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这个时间是沈明晰选的，他说得相当合情合理：“完事后可以一起睡很久，养精蓄锐后起来吃晚饭，晚饭后还能去河边散个步。” -- 第82页 为了配合沈明晰的安排，宋勤还特地向外教老师请了半天的假。 宋勤一进门便发现沈明晰已经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还事先准备好了水果、饼干和红糖水。她眼睁睁地瞧着摆在桌子上的食物，脑海浮现一个错觉，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该不会是抽血吧？ 在沈明晰的吩咐下，宋勤慢悠悠地吃了一些饼干和几颗葡萄，又喝了一口红糖水，感觉精神充沛到不能再充沛了，看着他有所企图的神情，放下杯子，毅然地说：“咱们开始吧！” 结果是……有些波折。 两人先花了一些时间褪尽身上的束缚，再花了一些时间相互摸索，然后依旧有些不得要领。 “你真的去学过了吗？”宋勤背上都是汗，好奇地问身上的人，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她觉得他的动作显得不太轻柔，摸索得有些莽撞了 “嗯，看过了。”他的声音贴在她的肩膀上，“是这样没错。” “等等……你左手臂压住了我的头发，你先拿开手，我把头发甩到另一边。”片刻后，她短暂地松了一口气，“现在好了。” 却见他眸子像钉在她身上一般，一动不动的，看得她整个人发烫，不免疑惑：“你在看什么呀？” “你和穿衣服的时候不太一样。”他细致观察，从头到脚，一览无遗，沉沉地说，“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别废话了，行动力在哪里？”她害羞到了极致，想也没想就拿手去捂他的眼睛，“赶紧的。” “让我看，否则没有行动力。”他温柔地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大汗淋漓，在心里感叹总算是顺利了，而后飞快地转了转眼睛，轻轻多问一句：“这个阶段是不是不太长？我们是不是快结束了？” “结束？你倒想得轻松。”他低下头去咬了一口她的耳朵，“这个阶段对我来说是漫长的匀速跑，相当于一千五百米的第二圈。” “……” 宋勤不知何时累得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总之是很疲惫，中间醒了一次，翻了个身又陷入如云絮的被窝里，睡得很甜。 她一次睡了个饱，最终醒来时已经是近傍晚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沈明晰已经穿上了家居服，坐在床沿，低垂着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几点了？”她问他。 “五点差十分。”他说。 “你身上有柠檬味，洗过澡了？”她问。 “嗯，一身汗有些难受，去冲了一下。” 她用手将自己撑起来，懒懒地自言自语：“我不想洗澡，嫌麻烦。” 他闻言笑了一下，拿手抓了抓她的头发，说：“你不洗也香香的。” 她双手捂住脸，忽然开始不停摇头，表明自己很害羞。 “干嘛？”他看着她孩子气的行为，目光更为温柔，凑近她的头发，亲了一下，然后把她揽进怀里，“和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不是。”她在他怀里闷声说话，“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矫情。” 他温柔地抱着她，一言不发，任由她矫情。 “我没后悔。”她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亲了亲她的鼻尖，慢慢地说：“我也不后悔。” 她幸福地笑了笑，又贴在他怀里休息了近二十分钟才懒洋洋地穿上衣服，下了床。 他点了丰富的外卖，很快送到，摆在大桌子上，有鸡汤有清蒸鱼有红烧肉有时蔬，营养全面。 “至于吗？”宋勤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由地感叹，“好像我刚才动了一次大手术一样。” 他笑了，坐下后就不停地夹菜给她，让她的筷子都没机会碰到盒子里的菜，小碗里的东西越堆越高。 “这么殷勤，是不是觉得占了我便宜有些心虚？”她开玩笑地说，顺便咬一口红烧肉，感觉肥而不腻，带着冰糖的甜，实在太好吃了。 “为什么心虚？我不是拿这事来玩的。”他闻言放下筷子，凝视着她说话。 “怎么？不准备继续当渣男啦？”她依旧笑着说，趁他放下筷子，赶紧夹了一块鱼肉丢到他碗里。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的语气变得认真。 “什么？”她感受到了他的态度，也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 “我不是拿这事来玩的。”他重复了一遍，“我是认真的。” 她只是开玩笑地调侃了他一句，没想到他会为此解释起来。 “也许你不相信，我对这件事很认真，因为我对你很认真。我是确定了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才会对你提出这个要求。”他慢慢地说，“我知道你刚才在开玩笑，但这和我想认真地表达自己不矛盾。我想让你明白，我对我们的未来有规划，我以后的人生都会有你的存在，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到老。” 宋勤一时无言，震撼之余心里涌上暖暖又酸酸的感动。 “你这是在求婚吗？”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向他确认。 “如果你愿意结婚，那就当成我在求婚，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尊重你，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我们开心就好。” 宋勤闻言放下筷子，直接站了起来，探身凑近坐在对面的男人，很快在他额头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说：“好啦，我的宝贝，我明白你的意思。” -- 第83页 “嗯，你明白就好。”他拿起筷子吃碗里的鱼，没一会儿问她，“对了，你刚才称呼我什么？” “我的宝贝啊。”她直率地说。 “有些肉麻，不过……挺好听的。”他说，“再说一遍。” “我的宝贝。” “哦？说的是我吗？” “对，是你，我的宝贝。” “再说一遍。” “我的宝贝，我的优秀宝贝。” “语气这么宠溺？你的优秀宝贝是谁啊？” “……有完没完了你？” “没完。”他无赖地继续发问，“我真的是你的宝贝吗？唯一的一个？” “是真的，确定无疑，你是我的宝贝，唯一的宝贝，全世界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她快被这幼稚的游戏逗笑了，拼命忍住了，似笑非笑地说下去，“宝贝，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他总算满意了，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优秀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对每一个看文的朋友说一声感谢你，还有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