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过客》 第1页 [穿越重生] 《维多利亚的过客》作者:北辰鱼【完结+番外】 文案 虽然但是,这真的是个当代种花菇凉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并把到贵族帅哥的故事。即使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败絮其里,即使1888年笼罩在开膛手杰克的阴云中,即使……开膛手竟在她身边。 番外还在写 主要参考资料: 书籍:《维多利亚时期伦敦社会分层研究》《成为一名维多利亚人》《深渊居民》《创伤》《苦行记》《包法利夫人》 电影:《来自地狱》《美国精神病人》《唐人街1871》 原文案: 【是一个《我那原定身穿的男闺蜜阴差阳错变魂穿》的故事: 为了找到失散的旧友,白月踏上时空旅行,在十九世纪末的英国伦敦,发现目标的她降落在白教堂附近的巷道里———— 诸回:你可算来了!要知道我等得你巴拉巴拉…… 白月:打住!你不是身穿吗?这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糊弄谁呢! 诸回:身穿变魂穿了!“我”现在是有钱人,苟富贵无相忘,这条大腿给你抱! 白月:还有呢? 诸回:原主灵魂还在,我们轮流控制身体,你做好跟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准备吧…… 白月:! 也是一个《关于在马原毛概课划水的我给资本家的大好儿宣扬红色思想》的故事: 帕特里克.斯特林是大英帝国青年才俊中的异类,年纪轻轻离群索居,心里有座笼罩在厚重夜雾里的孤岛。 后来,月亮升起来了。 .以及,这个故事还包括———— “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繁华盛世的光辉照不透的伦敦东区,开膛手之刃将一个又一个的夜游妓口女肢解,死亡的阴云如影随形。没人想在维多利亚的夜雾中遇到【他】,因为他是贵族区善良的理想主义者,她们是艰难求存于底层的末等妓口女,他们是警署焦虑辗转于有限情报的探员,而我,是维多利亚的过客。”】 (BUG不少,比如开膛手第二次和第三次作案时间与正式记载不符,文里面架空设定成符合的)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异国奇缘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月,帕特里克.斯特林,诸回 ┃ 配角:卡莱布,苏珊娜等 ┃ 其它:维多利亚时代、开膛手杰克 一句话简介:开膛手、时空旅人与英伦贵族 立意:阶级割裂下,生为底层不该抱歉 第1章 夜幕之宾 现在是十九世纪后期,要说起最强盛的帝国非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莫属,而王国最为繁华的城市当然是首都伦敦,当旅客们踏入这座世界第一大都市时,无一不为它发达先进的工业化水准、首屈一指的城市铁道系统和古典主义与哥特式风格兼容并蓄的建筑艺术所折服。 看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们出入的豪宅动辄上百年,而且他们在议会的一场辩论很可能影响半个地球外的人;再看那些穿着大蓬裙的淑女们,全世界最先进的布匹、染料和缝纫机供养着她们的时尚,由成熟的炼钢工业造出的裙撑和束腰,使她们各个都腰肢纤细如临花照水似弱柳扶风。 如果到云集的剧院里去,将不会错过人类文化瑰宝的上演,如果选择去博物馆,将能看到世界上最丰富的藏品,并且是在最新的电灯照明下瞧得真切!看来伦敦城真不愧这个时代的世界文明典范————前提是旅客到达的地方属于伦敦城西侧,泰晤士河以北的地区。 什么?你要往东走? 什么?还要去白教堂转转? 这个想法谁听了不说一声“哦我的上帝”!亲爱的旅客,请考虑好现在是十九世纪的八月上旬,英国的夏天没有中国那么炎热,一件单衣或许在白天够了,但是在晚上绝对会冷!你说你抗冻?没关系,东区的环境一定会让你寒颤! 如果现在就去————现在是午夜时分,众多周知夜色会成为罪恶的保护伞,不过就算是白天也不见得那些小偷骗子强盗妓口女们会本分,所以一路上你最好保证自己勇冠三军一个打十个都是小意思,当然有枪最好了。 或许你一路上并不会被各种吵闹尖叫哀嚎和奇奇怪怪的声音伤害听觉,因为嗅觉的存在感会非常高,毕竟下水道什么的要首先保障西区的美好,东区的街道大多是没有铺设的,废水就在崎岖不平的表面上积成洼,垃圾当然就堆在大路上各种地方,那味道……庆幸的是著名的“大恶臭”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现在的程度和当时相比已算芬芳。 好了,白教堂街区就是这样的东区中的一份子,如果一名胆大强壮视力还棒的旅客真的够闲够厉害够好奇够好运转悠到那里,他或她将在这个夜晚的某一秒,在白教堂街区的一个狭窄深巷里,借着大路上分过来的灯光看见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飘浮着的人影,那个人影缓慢变成明显的实体,显露出的脸是一名黑发黑眼的东方女性,仔细观察能发现她是以极缓的速度在位移,却找不到吊着她的东西。 就像是……她其实没有移动,是这个世界相对于她在动。 还好这样的旅客并不存在,深巷中除了那位奇怪的少女之外,活物只有老鼠和虫豸们。 白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高度,小心翼翼地跳到地面上。 -- 第2页 她很幸运地没有落到咫尺之遥的脏水坑里,脚下这块至少能站人。 环顾四周能辨认出这里是个巷子,尽头有大路上昏黄的灯光。 想了想,她闭上眼睛开启了“感知”————作为一名具有穿越时空之力的异能者,初来乍到得弄清时间。 现在是1888年8月7日零点左右,地点英国伦敦。 白月勉强松了口气,虽然她对英国没太多了解,但作为一个现代中国人她接受过英语教育且成绩优异,历史书上也讲过现在英国如日中天,是世界第一强国。 那世界第一强国的首都起码差不到哪去吧……白月这么想着环顾起四周,摸出随身的电筒勘察起环境来,几秒后就皱了眉头:不是工业化近代化最好的城市吗?这基建也太糟了吧? 虽然知道自己只是看了一个小破巷子,但在白月认知中这也算是影响市容市貌了,尤其是一股腐败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着,房子像是危房,着实该整顿修缮。 不过也确定了周围没人,这带像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她又开启了“感知”————表面上就和闭目冥想一样,不过这次还没把眼皮彻底合上,就猛地察觉并转身看向了小巷的入口处。 朦胧的灯光将男子修长的身形拉成远远的影子,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他慢慢地走过来,身体进入到白月的灯光范围内,凉凉的夜风中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衣,精细的布料彰显着此人不同于此地的气质,冷白的皮肤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洁净。 “白月?” 在白月拿不准来者何人几乎想先跑掉的时候,男子率先叫出她的名字打破沉默,是很年轻的嗓音。 “诸,诸回?” 她心一紧,手电往上扬,看清了来者的脸。 光线将这个很年轻的欧美男子深邃的眉眼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阴影,宛若大理石制的雕塑般神秘而俊美。 可是,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身高形体是挺像,但诸回是中国人! “好了,把手电关了吧,引来别的人就不好了。”见她表情错愕,年轻男子低声开口,语气和发音都和中国人没有什么两样,“我就是诸回,听我解释。” 白月按下了开关,摸索着将手电放回随身背包:“你这是得到了易容的异能吗?” “我原来的身体已毁,如今附身在这个人身上,等我和你回去后让政府那边给我做个空躯体,再将这个人送回来就行。” 这消息让白月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什么!你原来的身体……” 诸回对她安抚性地微笑:“至少现在我们平安地再见了,已经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没错,从战场下来的旧友,跨越时空的距离,从二十一世纪到维多利亚时代,从中国到英国…… 白月与诸回从小和普通人并无不同地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长大,没有鬼神没有灵异,生活在科技逐步发展的唯物主义无神世界中,两人在学校相识,也算是老朋友了。 然后是,“世界之门”突然破开,异维世界和地球连通,世界观崩坏,以自然科技构筑文明的地球遭到“污染”,出现了一批受“污染”影响而产生的异能者。 以及,那个异世界文明面临着能源枯竭,而“它们”的能源,在人类世界的表现形式是人类的生命力,并且人类科技构架的武器无法对“它们”起作用。 万幸的是虽然世界观构造不同,但文明发达水平差不多,人类由于“污染”得到的异能可以对付“它们”。政府在最初混乱后就反应过来,组织起全世界的异能者前往“世界之门”对抗入侵者。 于是从小连枪都没摸过的白月和诸回就这么上了战场,白月的异能是“时空”,需世界之门泄露的“能量”驱动————作为非战斗系的异能者依旧要对抗“它们”,她强撑着奔走在战场,足够好运硬是平安撑到了最后,而诸回……她见到诸回的时候他陷入埋伏,白月恰好感应到了虫洞的开启,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地将他推了进去。 异能者们大多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一场世界观崩坏的意外让他们一夜间承担起救世重任:敌人不接受投降,他们也做不到后退因为退无可退。 很多人没有从世界之门回来,全身而退的白月是幸运的,甚至流落到其它时空的诸回也算幸运: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异能者中有一个国家政府人员,能力为“情报”,多亏了他高层才及时弄清现状,各位异能者也理解了自己的能力————在其指导下,白月和幸存的战友们在世界之门附近搜集到了足够的能量,用自己的时空能力封印了异世界的通道,并对普通大众抹去世界观崩坏和战争的存在,只剩当时的参战者和少数高层保留记忆。 对于当初的牺牲者,政府做了在别的事情上“英勇就义”的解释,也安排了合适的抚恤,诸回则做了“失踪”处理,白月在修复好世界后便踏入虫洞,感知着旧友的动向降落在不同的时空。 “————找了好多个,可算是找到你了!”现在于维多利亚时代重逢后,如果诸回是女生白月恨不得把人抱起来转三圈,“我第一次落在中世纪,天那是人住的地方?还好我只待了一天,结果下一站在史前!那个部落首领要把我抓去献祭,万幸我在被他们丢下河之前跑掉了!第三次终于到了中国,可那是三国!也不知道是不是曹操的军队在屠城,我是真的没见过那么多尸体!然后我掉了个近点的地方————民国!十里洋场是没有的,我在一个村子里遇到了兵痞,更惨的是虫洞关了,为了跑掉我把剩下的能量用光徒手开了虫洞,终于来到个正常点的地方了,也终于找到你了!” -- 第3页 “好啦,”诸回微笑着将食指竖在唇边做噤声状,“大半夜的小心被听到,先到我住的地方去吧。” 白月忙不迭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住的地方在西区,海德公园附近的贝尔格莱维娅区……”他一边走一边说。 白月一头雾水:“我对现代英国都不熟,更别提这里了。” “没关系,慢慢来吧,我附身的人名叫帕特里克.斯特林,他的父亲是出身富商的新贵族,母亲也是贵族小姐出身,他去年从大学毕业,一直在贝尔格莱维娅区联排别墅独居,平日工作更多是出于爱好,毕竟他的出生使他不需要工作也有钱,又不是长子没那么多责任……我来到这里后救下奄奄一息的他,因为自己也受了伤,干脆和他共用身体,原先的身体我处理成能量形式融合进他的身体了。” 白月捕捉到他的说辞:“你的能力不是那个‘精神力’吗?” 诸回点点头:“嗯,其实精神力本就和灵魂相关,我会突破开发也是因为时空穿越,你的能量用光了,正好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吧。毕竟我救了他的命,让你蹭住还是小意思的,我晚上出现比较多,白天一般是他,已经打过招呼了。” “也只有这样了……”白月垂头丧气,她的异能类似于有“体力”设定的游戏,用光了在没有额外的能量来源时就得慢慢回复,速度是真的慢。 “话说有多远啊?”走了一会儿她左顾右盼,发现四周依旧是空无一人的昏暗小巷子,之前在民国连滚带爬地跑,早就累得不行了。 诸回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将她的行李包拿过来背好:“我带你抄的近路,可能不太好走,小心点。” 终于减轻了负担的白月一边整理外套一边问:“谢谢……对了穿这么点你不冷吗?感觉这边八月好凉快啊!” 诸回白她一眼:“终于想起关心我了?还不是发觉你出现,我衣服没穿完就跑出来!”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渐渐走出了环境糟糕的街区,沿着更精致的道路向西去。 在他们远去的身后,无人的脏污陋巷里有蝇虫和过去一样飞舞,只是这次它们中的某一些多了新鲜的“肉食”————在路人发现报案、警察赶到并将尸体转移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帕特里克.斯特林的姓氏家族是捏造的,未做考据 第2章 玫瑰与徘徊 众所周知,英国本土浸润在温带海洋性气候中,因此十九世纪伦敦八月的一个白天,从细密的降雨开始再正常不过了。 白月醒的时候,晨间阴雨已是趋于尾声,大亮的天光连深紫色的窗帘都挡不住,入目的房间是多色缤纷的古典风格。 哦对,已经在一百好几十年前的伦敦睡完一觉了。 她磨蹭下床,翻出行李包中的现代衣裤穿上,昨晚到的时候已是午夜,本就疲惫又跟着诸回拐了好长一段路才到这里,现在还没太缓过来。 诸回倒是真的周全,他有把自己住的地方按现代人习惯优化改造过,白月暂时不打算穿这个时代的衣服,毕竟私人住所里还是现代衣装舒服。 她住的房间在二楼,出了房间来到楼梯口时,能闻到外面飘进来应季百合的花香。 “早、早上好。”刚一迈进餐厅白月就猝不及防地碰上房屋正真的主人,忙不迭回想着英语课所学切换了语言,“帕特里克.斯特林先生。” 之前也想过诸回和他双魂同体自己该怎么分辨,但现实中她立马就感知到不同了————即使不去刻意“感应”异能者,也能看出两人明显的神色差异:毕竟,一脸对陌生人的冷漠不会是老朋友的举动。 “日安,可否告知称呼?”帕特里克.斯特林朝她看过来,面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昨晚光照不好,现在白月才真正把他的相貌看真切————这是一个清逸俊朗的青年,有着西方人典型的深邃眉眼和白皙皮肤,但却不过于深刻,带着的柔和流畅的线条让人想起古希腊的艺术品,最瞩目的是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剔透的仿佛由水晶雕制,而深金色的头发梳理成井井有条的背头,配合着一丝不苟的挺拔套装,当真是一位俊美的年轻绅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月对此做出的反应是本能地紧张了:“斯……特林先生,我的名字是‘白月’。” “bai……yue。”他试着把中文姓名念了一遍,发音还挺标准,“我读的对吗?” “是的,”她回答,“斯特林先生。”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帕特里克。” “好的,帕特里克,很抱歉要打扰你一段时间。”白月不好意思地说。 这位见到她一个突然出现的奇装异服的外国异性,反应是真的淡定……也是,他自己体内都出现另一个灵魂了,对各种奇怪事情的接受度不高怎么行。 帕特里克开口依旧带着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疏离:“无妨,不过仆人会有一段时间不在,这期间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动手,另外我外出时这里就没人了,所以得麻烦你留下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带。” “嗯,好的。”白月本就想着她白吃白住不太好,至少可以尽量做一些家务。 青年绅士浅绿色的眸子又朝餐桌方向眼神示意:“你的用餐物品已经放在桌子上的盒子中,旁边留有足够吃好几顿的厚面包,厨房里存有一些食材,都可以自己处理,我马上就要出门,二楼的书房尽可使用,有兴趣的话我并不介意留下旁批。” -- 第4页 这样子莫名有点像老师布置作业……白月一边点头一边想。 帕特里克始终站的笔直一板一眼地对她说完这些后,真的就拿起一旁的皮包作外出状,两人说话时一直站在餐厅入口处,意识到通道较宅的白月连忙开始靠边站好让他过去。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让开,帕特里克就先行一步侧身靠墙,白月看他优雅熟练的举动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在示意“狭路相逢”时由她先过。 “呃……谢谢你帕特里克,再见。” 她拘谨地进了餐厅,看着这位英俊淡漠的十九世纪年轻人离去。 虽然听诸回说他和她年纪差不多,但是穿着便衣、只简单束发的白月,碰上这样一位衣装举止无比复礼的传统绅士,总觉得不太像在一个次元。 一切都略带不真实感……白月有点晕乎乎地来到餐厅,也不知道是不是诸回改造过,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和现代的构造还挺接近。 诸回准备的餐具里筷子刀叉都有,她切了点面包,味道果然寡淡枯燥,不过也挺精细了。 她看似经历了很多其实不然,之前的“崩坏”和战争并不是常规印象里的场面,来得猝不及防结束得也快。 甚至她去“世界之门”前对家里人解释外出的说辞都是“短期实习”,在其它时空也只是匆匆降落感知了诸回在不在就离开,现在安顿下来才恍然曾经普通安宁的生活都是距离自己很近的事情。 ……等异能慢慢回复到足以再次开启虫洞,她就会回家,这段经历就会沉寂在记忆里,而她和诸回,还有当时活下来的异能者们,都将像一切发生前那样循规蹈矩地生活。 这么想着,白月慢慢吃完切下来的面包。 她起身来到水龙头边,还好维多利亚时代虽然还没有冰箱微波炉,但是有供水系统和煤气灶,又由于是有钱人家里所以装备精良。 不过就算不太了解这里,伦敦的污染事件还是有所耳闻,并不记得具体年份但深知其“臭名昭著”的白月显然没那个胆放心用自来水冲洗餐具,要知道英语课本上还明确讲过这里水污染带来的霍乱! 把一旁的桶拎过来接了大半桶:谢天谢地,它无色无味。 当然,她依旧很怕死地把水烧开了再清洗餐具。于是这半桶水则拿来给厨房做了简单的清洁,再看了看其它公共区域都还无需打扫————感谢此处寸土寸金的价格,帕特里克的联排别墅只是个两层小户型。 所以,有着“帮忙家政来作为蹭住蹭吃的感谢”觉悟的白月就这么闲了下来,在没有电视更别提WiFi的地方……是真的无聊。 听到动静时,白月正百无聊赖地看书,英文书本来就读起来没有中文轻松愉快,帕特里克.斯特林的品味显然还很高雅,所以难度更上一层楼————就像是在做阅读理解。 “诸回?”她搁下书快步出了房间,陌生的异国青年正对她熟识地微笑。 “维多利亚的第一天怎么样?”此时太阳即将落山,得到身体控制权的诸回首先关心起好友的状况。 “还行,设施比我想的先进。”白月和他一起前往用餐的地方,“就是有点担心现在的自来水……毕竟我记得一八几几年……” 他轻车熟路地取出了西式餐具:“你说的那些严重污染其实是二三十年前了,伦敦人吃到了苦头,卫生治理方面已经积累了一定成效,好像自来水的清洁度比较正常了吧。” 诸回说着慢条斯理地分了面包,动作优雅娴熟得让白月以为换了人。 “看什么?”察觉了她的目光,诸回似笑非笑地抬头对上,“放心,如假包换。” 白月连忙低头开始和自己的晚餐作对。 诸回又问他要多久才可以回去。 “哦,我今天测试了一下。”白月咽下干涩的面包,“以我目前的能量回复速度来看,大概要两个多月,或者三个月才能进行时空穿越。” 她想了想,补充到:“这是乐观估计,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是凑合凑合就能过的,我可能要自己做些对口味的吃的,还有我在这里没有身份,但我不可能不出门,至少要出去确认适合虫洞开启的地点……” 诸回点头,表示记下了身份问题。 同时,他也告诉她,随着她到来,一些能量从虫洞掉在了伦敦城区,他会趁着晚上出去搜集————这样保护他的自己安全穿越过程的安全。 “当然,安全第一。”白月很是赞同:“还有就是,我既然要在这里生活段时间,当然要了解时下情况,但是斯特林先生提供的书都是不过时的经典,我觉得相比之下,可能时报于我更有用。” 虽说诸回可以做向导,但是他醒着的时间本就不多,还要去搜集虫洞掉落的能量,能靠自己就靠自己。 “你要看日报?”他抬起浅绿的眼睛看了旧友一眼,沉吟了片刻后起身,“我记得不远的地方就可以拿到,等着,我现在就去取。” 白月还没来得及挽留,这人就行动力超强地出门了,不过说近也确实近,很快他就拿了一份灰色的报纸递给她。 然后她就吃不下饭了。 如果说什么是流年不利,白月一定觉得那就是,当她刚到一个安稳的时空里,成功报上大腿解决衣食住行,还没有把屁股坐热乎,就来了个杀人魔告诉她这里可不是安生的。 -- 第5页 尤其是,她昨晚和诸回欣喜重逢的地点,那个由于人迹罕至还让她暗自窃喜的小巷子,听说很凑巧是在白教堂区————报纸上也白纸黑字地印着白教堂!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时空旅行者? 来看看今日头条:八月七日,一具女尸被发现陈尸东区的白教堂,身中三十九刀,其中九刀划过咽喉…… 她竟然和白教堂凶杀案擦肩而过! 白月放下报纸,发现自己的手早就在抖:“诸回,我们昨晚见面的地方……不,你晚上别出门,多等一段时间,我回复了一定能量后可以帮到你……” “白月,没关系。”诸回把报纸拿过来,心很大地安抚,“我的异能是还在的,对付少部分普通人不成问题,别说没碰上凶手了,就算对上,也该他害怕。”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事发地点是贫民窟一带,治安本就不好,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该了解的都了解。” 白月可不敢放心:“可是你之前受了伤甚至要舍弃本体……还要夜出,万一遇到危险……” “我尽量不去那些地方的,能感应到西区也有掉落,我也想凑够能量早点回家啊。” 白月还是坳不过他,只能目送着穿着黑色长衣的青年带上高顶礼帽走入夜晚稀薄的路灯光中。 她以为她会因担心不安而休息不好,但是困意却如期而至,模糊了交织的心绪,睡梦居然安稳得没心没肺。 于是白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心太大了:大晚上的好朋友在外奔波,自己倒是呼呼大睡。 “你以前不是抱怨自己失眠吗?现在睡得香了还不好?”第二日诸回如是说,对她“愧疚”的行为翻了个白眼。 白月:…… 日子就这么寡淡地过了几日,白天她几乎只能见到帕特里克.斯特林,往往是礼节性打招呼后他就出门,很晚了回来的便是诸回了,还好他带回的报纸上没再出现新的命案。 于是到了晚上,看着他外出寻找虫洞能量的背影,白月的心稍微揪得没那么紧了。就这样终于平安地度过了第一个星期,她迎来了外出机会。 并且,还是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帕特里克.斯特林主动找她一起。 第3章 伦敦东区 今天伦敦的天空是毫无新意的灰色,但白月倒有点新的事做。 “请换上这些衣服,我会等你一道外出。” 英伦青年将一整套衣饰交给她,并一道交付了外出的消息:“只是我需要‘不独自出行’,你和我一道乘车即可。” “好的,帕特里克。” 白月没有多问一个来历不明的东方人出门会不会被查证,因为她看见帕特里克给她的衣饰中有一个带纱的大沿帽,其作用不言而喻。 好了,现在是八月中旬,经典的盛夏,就算它伦敦是温带海洋性气候也改变不了这是在夏天,白天温度有二十左右的事实。 众所周知如果在中国,这气温是天堂般的舒适————因为她会穿短袖短裤。 再来看看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帕特里克先生为女士提供的夏季外出常服:领口足以一丝不苟地遮住脖子根部(她是不是该谢天谢地不是高领),长袖,并且是有大泡泡袖的长袖,能遮住手腕的长袖,材料倒是轻薄纯棉,可是它有足足好几层! 唯一有夏日特色的,是它通体浅色绣着开在夏天的小花…… 感叹完维多利亚时代衣裙用料的实在,白月也干不出抱怨这样穿很热的事,因为吃人嘴软,而且帕特里克他自己也穿着全套浅灰色西服捂的严实(真是和这天色相得益彰)。 她回到卧室,把又重又大的衣服们在床上堆出小山,然后从里面扒出一件有点硬的衣服:白月认知中它形状挺像没肩带的背心,又略像加长版腰封……传说中的束腰?! 天啊这些天在帕特里克面前穿的都是宽松衣服,所以他没看出来自己的腰围穿不穿得上吗! 提出抗议前白月还想着或许能穿,因为这束腰的紧身胸衣做得实在精致,且她本就比较苗条……才怪,她再苗条,也是在现代中国女性的正常范围内,这玩意儿穿上等于硬勒还勒不动。 更惨烈的是,紧身胸衣最细的那里她死命勒才勉强合拢时,胸和臀部空了出来…… 最后白月也没能穿上,只穿了现代内衣,加一件衬裙便把这件厚重的大裙子套上了。 幸好它还配有腰带,系紧后白月拖着过长的后摆,终于明白那个奇形怪状的裙撑该怎么用了:欧洲似乎在某个时期流行“大屁股”女装。 原谅白月没研究过英国时尚史————现在是1888年,在五年前裙垫重新流行开来,大家爱穿新型克里诺莱特式长裙,就是裙撑只有后半身,撑起几乎和腰呈九十度的“翘臀”……万幸这时候已经不流行拖地了,只要白月穿上“巴斯尔裙撑”,身上的裙子就会回到刚刚及地的长度。 于是在帕特里克.斯特林先生眼里,会就见到一个东方女子束手束脚地走到他面前,应该说是少女更恰当,因为她的脸还有些圆乎乎的,眼睛也饱满灵动,暖白的肤色稍微和这里的人有差异但也带着红润健康的气色,活像清丽可人的玩偶娃娃————于是他不禁为自己要她扮做已婚妇女的成功概率感到怀疑,视线下移到她的身体,就更怀疑了。 -- 第6页 “抱歉,束腰的那个我实在是不合身……”白月见他一言不发地打量自己,有些拘谨地赔笑。 “无妨……”他摇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你在肩部等上半身多穿些衣物,另外把头发扎高些。” 白月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回了卧室,反正都会很热也不在乎多穿点……她把薄衣塞到肩膀和胸部,勉强让自己看上去有点西方女性的丰盈和“细腰”了。 之后帕特里克帮她调整了大檐帽,压低的帽檐加上垂下的一截纱成功让外人看不清上半张脸,视野受阻?不重要! 白月不清楚、也没指望此时有汽车,看见道路上停着架有蓬马车时,她倒意料之中。 帕特里克伸手先把她扶上去后才上车,并客气地请车夫开始驾车,是“往东区方向去”。 还好这奇怪的裙撑能坐下去就是硌得慌……白月一边想着一边好奇地打量十九世纪的马车,她头一回乘马车,这架有钱人的马车倒做得挺简约风,两个位置相对着的那种双座,所以帕特里克就面对她坐着像是低头深思什么。 随着马车的行进,白月开始隔着小窗和低帽檐上的纱偷瞄外面,这一带是有钱人住的,真的就像是走进画里一样精致。 她还看见路上有来往的行人,女性穿着和她身上类似的裙子,胸脯饱满双肩挺拔,但配上那不成比例的细腰显得有些……吓人。 细腰美丽,但也应该在正常形态内,这种用束腰强行造就的真.莹莹细腰不堪一握的体态,还有个别名叫“畸形”。 仰着头偷看还是很累,她没有欣赏太久伦敦的街景,再次看向外面时———— 她清楚此地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世界第一大都市,日不落帝国的心脏。 从历史书世界史部分得到的印象是,当别国还在人力划木船英国就开上了铁船,当别国还在封建奴隶制大行其道英国就建立了资本主义制度,当别国还在搞鬼神之力英国就开始着手现代科技的构筑……多么先进发达! 由此,她才难以置信,这里,真的是伦敦吗? 街景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她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图片:印度或是菲律宾等国家,那些贫民区里,人们麻木地活着,无论什么季节都是同一种晦暗色调,难以想象可以住人的脏乱差程度是永恒的主题…… 去除那些漫天的各种现代塑料,再将人们肤色调白一点,衣服稍微多和长一些,建筑改成以砖头为主,就是她现在看见的景象。 马车继续往前,驶过了这个深巷,但白月还没看清大路上除了宽度还有哪里比刚刚的巷子好时,眼前就出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贫民窟巷子。 并且,她也弄清不知何时出现的噪音的源头了————车轮碾过地上的泥泞、水坑和垃圾,以及有枯瘦得不像白人(特指白月印象中西欧国家的国民)的孩子追着马车跑。 这一切让白月不可遏制地瞪大眼睛看向面前青年浅绿清亮的双眸:她曾经觉得装扮复礼的他,与穿着休闲的她不像是一个次元,但现在看来,外面的孩子和他更不像一个次元。 为什么要自己和他一起到这种地方? 帕特里克没有为满脸疑惑的白月解答,他指使车夫拐过了这条街,那些追车的孩子渐渐落下了,然后停在新街道的角落里。 “我现在要离开一小会儿,请留在这里等我。” 待白月点头,他拿起放在角落里的小箱子下了车,径直往一旁的某个狭窄的房门入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白月才渐渐回过神。 她原以为世界第一强国,就算有差的地方也差不到哪去…… 这一带应该就是报纸上说的东区贫民窟,全世界所向披靡地殖民的帝国,压榨掠夺的无数财富,并没有在这里体现一丝一毫。 她在中国普通城市安稳长大,那些贫民窟图片都只是存在于网络,现实中对于落魄之人的认知停留在小时候市容改造前,偶尔出现在老旧建筑物(后来都拆了)角落里有精神问题的流浪汉。 头一次亲眼目睹居然是在日不落帝国,这条街,这片区域,到处都是那样的“流浪汉”! 白月隐匿在帽檐阴影中的神情是混着僵硬的难以置信与源自本能的恐惧,她能发觉这样的马车停在这里有多么吸引路人敬奉与艳羡的注意,以渴望“贵族老爷太太们漏点汤给他们喝”的形式体现。 “你这只猪罗!” 在白月已经能够把东区道路上的争吵苦吟声当成背景声音时,一道男人的怒骂像是投入污水潭里笨重的石头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在马车上正好能看到不远处一个大肚红鼻子男人怒气冲冲地抓住了一个牵孩子的女人:她很瘦弱却在这里显得身材很正常,枯黄的头发,看不出颜色的破裙子堪堪挂在身上————像衣帽架一样。 啤酒肚男人穿得如出一辙的烂,他粗鲁地拽着女人往一旁的巷子方向去,夹杂着诸如“不要脸的女人”、“你他妈的给我滚回去”等怒骂,而女人深陷的眼珠呆滞地转着,只问出了一句他“是谁”。 “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的女人的头偏向一边,男人怒骂着“荡(和谐)妇”、“背叛丈夫”之类的说辞继续拉扯她,甚至顺手拎起吓哭的孩子。而显然敌不过他的女人,只能绝望地在被拖进巷子前喊出“他不是我的丈夫”。 -- 第7页 东区居民们路过,谁在乎呢? 谁知道是不是家事? 所以就算是家事,便作为“可以心安理得”不管的理由? 白月在明确这样的想法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 “住手!” 她在现代听说过相关案件,这个时候保命的办法可不是说“他不是我的谁谁谁我不认识他”,而是摔路人的手机……于是她提着长裙艰难奔向纠缠的二人:“先生,就是你的妻子刚才弄坏我的东西!” 正抓着女人的男人一愣,白月继续说:“她说她的钱都在丈夫那里,没办法陪我,你来得正好……” “不要脸的□□!”男人熟练地把女人一掷,顺手丟开了孩子看向白月,“满口谎言!这位夫人,她才卷了家里的钱!她在骗你!” 说完也不管她作何反应,骂了句脏话后溜进巷子的速度是真的快。 女人手足无措地蹲下身,把摔倒的孩子扶起来后惶恐地看着宽沿帽下的“贵妇人”。 “他不是你的丈夫吧,你还好吗?孩子摔伤了吗?”白月见她脸颊肿了一半,出声问到。 ————其实这会儿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干嘛了,俗称热血上头莽撞行事,不由得担心会不会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规则”而给诸回和帕特里克(房东饭票)添麻烦。 但做都做了,唯一能倒流时空的她自己还耗光了能量,硬着头皮继续吧…… “夫人……”女人随即明白过来,拉着孩子给她鞠躬,“太感谢您了!好心的夫人,来贝蒂,快谢谢这位救了我们的夫人!” 听名字是个女孩,白月看向这个不到她胸口的孩子:裹在不合身的袍子里看不出性别,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她妈妈一样枯黄。 小孩子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从妈妈怀里跑到了白月面前,还带着泪珠的笑脸绽开笑容对白月说出祝福的话。而见到小孩子靠近,白月担心自己的脸被看见便下意识弯腰到平视高度,于是从孩子视角只能见到这位贵夫人圆润的下巴。 然后,她伸手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个东西迅速喂到了白月嘴里:“这是我最爱最珍贵的食物,希望它也能给您快乐!” 白月被这猝不及防的投喂一惊,没来得及防备地被孩子放进了嘴里……实话实说,她立即的反应就是不卫生不能吃,可问题是她已经吃到嘴里了! 没有什么“不能让孩子的纯真失望”的想法,本来想拒绝的白月由于闪避不及,被迫吃下孩子的珍藏,都没敢嚼几下直接吞了。 “我们该回去了。” 千恩万谢的母女俩刚刚告辞,身后就传来了帕特里克的声音,白月这才惊觉周边已经围了些旁观的人。 “抱歉是我擅自添麻烦……” 他摇摇头:“不至于,没关系的。” 说着示意白月上前,再和她一道返回马车。 第4章 夜雾中的汉伯宁街 白月扶了扶帽子,跟着视野里的下半截灰西服返回了马车的位置。 不过那里多了个人,由于帽子的阻碍她只能看到这人不瘦弱也不发福,穿着蓝色高领(他不热?)类似燕尾服的上衣和白裤子,正在对车夫说着什么。 随着距离拉进白月听见了为什么停在此处之类的问话,再看了看他宽腰带上形状眼熟的小皮包,明白过来这是一名执勤的警察。 作为一个穿越者,白月这不折不扣的偷渡黑户下意识地紧张。 以及,这个时代也要查乱停乱放吗? 万幸帕特里克先一步上前与警察交谈,其优雅的谈吐和贵族(穿得好)的气质成功让警察好说话地离开了。 两人上了马车,行驶带来的晃动感很快便明显起来。 原以为接下来依旧是相对无言地坐着,帕特里克却主动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回去了。” 他继续一边思忖一边问:“我返回的时候听见一对母女在感谢你,请问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见有男人冒充她的丈夫要强行带她走,就过去告诉男人他要替妻子赔我钱,于是男人就放弃跑了。” “不错的行为……”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慢慢敲击在扶手上,响声淹没于马车的动静里,“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夫妻?” 白月其实还在纠结她到底被小孩子投喂了什么,被帕特里克一问,便下意识地答出心里所想:“难道是夫妻就可以打骂?” 她对西方女权运动只略听过一些,好像二十世纪灯塔国的女性才勉强争取到选举权。从这里妇女束腰束得就像同时代缠足的中国妇女一样的现象看,女性权益应该……总之,她想当地人很可能真的觉得,是夫妻关系就完全可以打骂妻子。 帕特里克抬头看了她一眼:“当然不可以,家庭不该成为犯罪的庇护所。只是想问问你以前见过这些情况吗?” 白月有些莫名其妙地挠头:“现实中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她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裙摆:“对不起!我把裙子!” “这倒无妨,不必放在心上。”帕特里克看了眼浅色的克里诺莱特式长裙上沾染的脏污,一个不习惯这么穿的人在东区那边路上走,得到这样的效果是再正常不过了,事实上习惯了结果也一样,“我会送到洗衣铺去。” 他的话似乎多了点,又主动问起了白月对东区之行的感受。 -- 第8页 白月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算是第一次来,我很意外,如此富裕的国家竟然在中心存在这样的地方,并且还很大。” 现代英国是高福利社会,当然也是因为它发达国家有钱,但是十九世纪的真.大英帝国不是该比二十一世纪的“带嘤弟国”风光得多吗? “财富确实多的很。”帕特里克罕见地笑了一下,“不过呢都是开拓者们自己挣的。” 白月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笑带着讽刺意味。 之后她觉得,这位上流绅士可能真的在讽刺。 因为回去后她依旧无所事事,娱乐只有看书,原谅她并不太习惯这个时期的英文书,一本《奥利弗·崔斯特》都让她拼了半天才明白是本小说,再盯了作者名老久终于把其中译名对上了:查尔斯·约翰·赫芬姆·狄更斯(重点)。 写“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的那位十九世纪伟大的小说家!白月就算没细读过他的大作,也了解这位大师对当时社会现象的深刻揭露与批判。 简单翻了翻,白月慢慢联系到此作的中译名————《雾都孤儿》,显然帕特里克读得很细致,里面有不少字体漂亮的批注,倾向于花体字,也就是说习惯衡水体的白月看不太懂…… 她起身又在书架上找自己听闻过的书,发现了夏洛蒂.勃朗特的名字,还有显然被精心阅读批注过的大部头外文书籍(她猜是法语)《Les Misérables》,皆保存如初。 在能认出来的小说中,都是以巨大阶级割裂为基调的著作,并且能看出帕特里克对其的兴趣。 时下的流行吗? …… 夜幕降临,白月等到了终于苏醒的诸回给她带来日报。 今天这份报纸上,讲了警方对一周前发生的白教堂凶杀案的调查情况。 迷雾重重,毫无进展。 “诸回,暂时还是别在晚上出去了……”白月放下报纸,担忧地对诸回说,“或者带我一起,休息差不多一个星期了,这里悬案未决,我担心……” “白月。”他拿起外出的帽子戴好,一边整理一边对她说,“今天你和他出去,也看见了外面是怎么一个情况,你自身又是非战斗人员,加上能力还在回复……夜里还是待在住所更安全。” 见他驳回一同出门的提议还直接无视了别出门的要求,白月有点急:“我的能力怎么就非战斗了,我回复了点,跟别人打我直接把刀尖传送到他脑子……喂,别一脸不信!” “等还能时空旅行再说吧!”诸回利用身高优势按住她的头将其往里一推,关好房门大步流星地离去。 不服! 白月满脸写着不服(虽然没人看)地在沙发上坐下,诸回次次都拿这个来堵她! 嫌弃不能打是不是,她要没点本事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她担心他还不行? 她可是时间与空间的异能者,就算只回复一点点也不是吃素的……这么想着,白月开始调动体内能量,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个程度。 然而她最后也没能试出个结果,因为白天东区孩子投喂的那份谢礼没有放过她。 白月拉肚子了。 感谢“厕所革命”,这真是十九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如今(有钱人家的)马桶已经和现代的很相似了,“s”型管道和有储水箱的设计,加上卷纸的出现,让白月肠胃的痛苦不至于雪上加霜。 她扶着墙出了厕所,给自己弄了点温水再从行礼包里找出了抗生素:这里可没有如此厉害的药物。 治好自己后,白月失眠了。 这是她到来的第八个夜晚,往常一沾枕头就睡的良好睡眠没了,她硬躺在床上清醒得不得了,甚至有点焦躁。 心神不宁,辗转难眠。 她听着屋外传来聒噪的虫鸣,在另一边的东区,夜晚也会是这样吗? 诸回…… 白月突然撑着坐起来,她十分清醒,也十分不安,她要出去找她唯一的同伴。 异能是有的,在外面遇到麻烦的话,跑路完全够了。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先是换上不用裙撑的居家型裙装,别了夹子固定形态,拿上大檐帽从侧门溜了出去。 去哪里? 诸回说过他这几天都在海德公园那边,但不是一整晚,若是当夜海德公园没感应到能量碎片,就会考虑到东区白月的降落点附近查找。 所以白月才这么不安,她回想着白天坐马车的路线,调动着轻微空间能力将自己沿途传送了过去————由于不太认识具体方位,加之能力有限,她只能把自己从街头往街尾的地方传送,怕被人看到超自然现象的表现是她很像在做贼。 这会儿都凌晨了,伦敦城蒙在森然的雾气中,一路上倒不是想象中的空寂:流民样的人们在游荡,男女老少都有。 她不知不觉就沿途找到了白天经过的东区边界,然后遇见了白日里的那个孩子。 准确地说是那个孩子从她帽子和下颚的剪影认出了她。 “是白天那位善良美丽的夫人……呜呜……”瘦小的孩子委屈地哭了出来。 白月见她一个人游荡,但白天明明听见她和妈妈有地方住:“小贝蒂?你妈妈呢?” 小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呜呜爸爸喝了很多酒回来,妈妈把我赶出来了,我听见爸爸在打妈妈所以不敢回家……” -- 第9页 白月听得心里一紧,她很小的时候就读过高尔基的《童年》,翻译腔文字读起来困难,但家暴酗酒的部分映像深刻。 她想了想牵起了孩子:“那我送你回家,如果你爸爸还在的话,我会阻止他。” 一路上白月从孩子那里得知,她住在汉伯宁街一带,母亲已经怀孕了,父亲是个又瘦又凶的男人。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很快来到了“家”门前,这是唯一的入口,成年人要弯腰才能进去,有个一米左右的宽度————和另一个“家”的门紧挨着。 味道……白月只能尽量不去想具体来源。 “小贝蒂!”那个枯瘦的女人将孩子搂在怀里,昏暗的光线也掩盖不住她的萎靡,“他已经出去了,快去睡觉……” “感谢您,夫人,可我真的拿不出报答您的东西……”女人不停地对她弯腰。 “不不不我没做什么。”白月想了想,“你怀孕被丈夫打,可以告诉警察吗?” “好心的夫人,请不要告诉警察!”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苦苦哀求。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知道,可是没了他我养不活自己和孩子……” 白月被这个女人千恩万谢着送离这片住宅入口区,然后有人找到了她。 是帕特里克而不是诸回。 青年绅士反常地只着一件衬衣,深金色的头发也有着被风吹的痕迹,在薄凉的夜雾里尚带着几分热气。 就像是匆忙而剧烈地奔跑过。 “帕特里克?”白月很诧异,“你这是……” “原来你在这里。”他浅绿色的眼睛打量着白月,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你在找我吗?” “女士独身出现在夜晚的这里不是明智的选择,请同我一道回去吧。” 白月有些愧疚地跟上:“抱歉是我添麻烦了,我还以为现在醒着的不是你。” 她一直没了解过帕特里克和诸回的关系,而现在从帕特里克急匆匆跑来找她的举动看,他们的关系看来不错,因为帕特里克似乎对她的人身安全很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主线目前还不太明朗……不过爱情线也可以算主线的一个,至于剧情线的话前期是从知道得最少的女主视角展开,所以有些不清楚。 第5章 地狱来信 本来白月就是于凌晨时分外出,二人回到住处时天都快亮了。 这一趟走完睡意依旧没上来,饥饿感让她决定先吃早饭。 “帕特里克,要用早餐吗现在?”她转头去问帕特里克,表示自己可以一起准备,被谢绝后便乐得清闲地去了厨房。 培根、鸡蛋、香肠等等一道和着黄油煎熟,再薅点诸回头天买的吐司摆盘,便能算作一份经典的英式早餐了。 因为饿,所以她弄的份量偏多,又因为昨晚腹泻,所以她细嚼慢咽。 过了一会儿,帕特里克走进厨房,又自己弄了餐点端到餐桌上时,白月还在慢慢地吃。 他在白月对面坐下,剔透的绿眼睛好奇地看向中国少女的餐盘。 白月实在做不到把他熟视无睹,一是这位长得好看到让人难以忽略,二是他俩还没有熟到一起吃饭(虽然诸回好几次都顶着他的脸一起吃晚饭)。 她抬起头对视,结果帕特里克并没有错开目光。 “怎么没加辣椒酱?”他冷不丁发问。 蓦地又补充道:“我看最近辣椒酱用得很多。” 白月确实用得多,在这个没有冰箱的时空,厨房里囤的食材只有一些面粉、土豆、西红柿、胡萝卜和燕麦等素食,荤的是鸡蛋培根,调料除了胡椒粉多是各种酱,味道对于白月来讲都有点不习惯,于是辣味成了佐餐的首选————就像现代出国在外的中国人会备上一瓶某干妈一样,诸回还特意交代过白月:“这款辣椒酱是我能找到最像某干妈的。” “那是因为我昨晚肠胃不适,需要清淡饮食。”白月实话实说。 “需要医疗吗?” “我吃了药,已经好了。”白月犹豫一阵,还是问了出来,“帕特里克,我能问一下之前在外面,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神情出现了难得的诧异:“你不知道吗?” 白月觉得自己没表达清楚,搜寻着英语知识放缓了语速:“就是,嗯,我昨晚上失眠,而诸回出门了,我担心他就出去找,结果是你找到了我……” 帕特里克垂下眼,轻轻放下了银色的餐具:“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东区附近的路上,远远看到你一个独身女性就在前面,才追上叫你一起的。” 白月其实有点小感动,这位还挺好心…… 用完早餐后帕特里克罕见没外出,而是坐在书房里看书。 白月回想她这几天闲的慌,甚至干出学习的事情————她找到一些讲数理知识的,还翻出了几本和她大学专业沾边的书,巩固了一下在这个时代便已经发展出来的学识。 所以帕特里克把书房用了,她打发时间的活动便换成了家务。 结果仔细一看公共空间都很干净,就像才打扫完不就,换她可做不到这程度…… “帕特里克,请问能帮我带一件女仆装吗?”趁着他从书房出来,啥都没干成的白月上前道,“我没有身份证件,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就可以说自己是仆人。” -- 第10页 他点头,然后径直去储物间拿了一套过来。 差点忘了这位有钱请得起仆人……原以为要等他买回来的白月无语地带回房间试穿。 现在经典的英式女仆已经成形,深色长裙加白色围裙,以及有点像浴帽的软帽,她穿好后上半身略空,但还好腰不太紧了,长度也凑合:这个时代的英国女性还没有后世高大,她的身高不算矮小。 之前给诸回说了报纸的事情后,他就订了送报上门的服务,看了看外面没什么人,白月凭借女仆装的掩饰去门外信箱取了回来。 她拿起其中一张———— 放下报纸的时候,帕特里克已经从书房出来,正拿着剩下的报纸看。 白月取下软帽,把黑色的头发重新束了一遍,勉强拉回点精神。 昨天夜里,她带着那个孩子回家的街叫什么? 好像就是这么读的,汉伯宁街…… 或许人的自私本性有一定心理保护作用,白月下意识地想到诸回夜行的路线:万幸以西区为主,而且就算昨晚是去东区也好运地错开了案发时间。 “谢天谢地,她虽然去过汉伯宁街但避开了具体地点,并且诸回也没有时空交集,自己人都安全”————此类想法,勉强帮助白月避开了无边后怕带来的腿软和冷汗。 报纸讲道,在接近清晨时,“一位居住在汉伯宁街29号的老车夫于其廉价出租公寓的后方篱笆里发现一具女尸,死者是43岁的妓(和谐)女安妮.查.普曼,被割开喉咙惨遭剖腹,肠子被甩到其右肩上,部分子宫和腹部的肉被凶手割走。其颈部有明显的勒痕,腹中女婴遭利刃严重戳刺……” 血腥场面由于是英文描绘,对白月有一定的缓冲作用,但是对帕特里克,没有。 他僵硬地放下报纸,问面前同样脸色不妙的少女:“他……还是晚上外出吗?” “对的,一般都在公园那边,”白月说不后怕都是假的,尝试着找回声音才回答他,“东区也不是不去,但还好他昨晚错开了————那个花就是他之前从海德公园带回来的。” 为了减少帕特里克对他自己人身安全的忧虑,忘了对应单词说法的白月直接指向桌子上有点打焉的马蹄莲:“这是前天带的。” 帕特里克紧绷的脸上出现了点松动,却不太像是松口气————如果白月知道这个时代的马蹄莲意味着什么,就不会奇怪这位素来清冷的年轻绅士的反应了。 不过现在,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在花上面,白月庆幸自己回来的早,兀自盘算着等这人切换成诸回后,一定要叨叨他安全问题。 结果换成诸回后她自己挨了一顿训。 “天,我该说你什么好。”他二话不说把白月揪到跟前开训,“大半夜出去?去那种明知不安全的地方?你的安全意识被吃了?你以为就你现在的异能做得出个什么?————别给我说什么‘传送空间位移时间相对流速改变’,这些都是主动技能,万一偷袭呢?你被杀人魔伏击了我找谁哭?” 白月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嘴上还是有点硬:“照这么说,你不是有同样的危险吗?” “我至少不像你初来乍到什么的不清楚。”诸回板着脸放开她,“街上干坏事的人都有黑话的,连警察都听不懂,你还想的起及时戒备?以前灯光没那么普及的时候,‘绞杀’一入夜遍地都是,你知道是什么吗?把路人杀了以便洗劫身上的钱!62年的时候连上流社会的议员都这么凉了————别说现在路灯多了,伦敦总会有光照不透的角落,你穿得又好不找你下手?我到不担心你遇到扒手,反正你没钱,所以破财消灾不存在……哦,警察吗?躲警察的操作我都能数出一大堆!” 他举例了几种典型犯罪手段,又伸手去戳白月的头:“直到我们的时空,犯罪分子用小孩子麻痹被害人警惕心地手段比比皆是!” 白月心虚地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确实…… 像是为了加强她的印象,诸回又取来了新发的报纸递给她看:“瞧瞧,昨晚的杀人犯显然很嚣张。” 昨夜命案的凶手给中央新闻社寄了明信片,红墨水写就的文字宛若鲜血一般。 白月看了一会儿:“这个……字体我不习惯。” 诸回:…… 他认命地把报纸收走:“总之就是说还要那人继续犯罪,我也只是怕你出意外,毕竟虽不能用普通女性的自保能力衡量你,但是这里的夜晚并不是初来者可以游刃有余的。” 白月松开紧咬的下唇:“诸回,我确实晚上不该这么做,但昨晚不知道是怎么了特别焦躁才……我想了想,就算白天出门没那么乱,我一个黑户也……” 片刻的停顿后,诸回意识到她着实受了惊,最终只好叹了口气安抚道:“谁说要你什么时候都不出门的,这不就成坐牢了吗?放松点,我明天带你出去游览经典的伦敦城吧,我们坐马车不会有麻烦,这几天我忙于虫洞掉落的能量,倒是忽略了你的感受。” “白天不是他吗?” “又不是无法变动。” 于是第二天白月醒的时候确实还是诸回,她换上了一条较上次外出更简洁的裙装,戴上有纱的大檐帽和他一道乘马车出发。 抛开东区那样的地方,伦敦城确实美丽而繁华,今天又是个难得的晴天,蓝天下著名的大本钟、伦敦桥、皮卡迪利广场、议会大厦等现代经典建筑物呈现着更加年轻美丽的仪容。 -- 第11页 “想不到现代伦敦没去过,到是在一百多年前打卡了!”白月看着外面的风光,用中文说。 “讲英语,免得穿帮。”他回了句中文就切换了语言。 西区宽阔的街道上,光鲜亮丽的绅士淑女们来来往往,精致繁复的哥特式建筑不断划过,每一眼都是欧美老电影里最为经典的镜头。 现在体面的男性出门都要戴帽子的,所以白月也看不出他们是不是贵(秃)族(头),不过帕特里克倒是…… 她收回目光去看面前的英伦青年,诸回没有在车内戴帽,一头浓密的深金色背头梳得整齐,和她随便扎的头发不在一个概念。 而且看了外面路人的长相,白月更加深了对帕特里克颜值的认可————这个时候男人流行蓄胡子,而面前青年的面庞则修理得非常干净,且他的面貌没有常见的欧美人那么粗砺,不仅皮肤没什么瑕疵,线条也带着一点……要形容的话,白月觉得他虽然是不折不扣的英国人,外貌却给她一种温润的东方美感,还有就是她印象中西方人的面部肢体表情都挺丰富的,帕特里克却是不苟言笑的清冷做派。 “怎么样?”诸回笑着对上好友的打量,“要不下去走走?” “不了。”白月摇头,“西区还是有这么大,治安警力配置肯定也不是东区能比的,马车保险点。” “好吧,这些经典建筑都带你看了,还想去哪里?” 她想了想:“嗯……现在有唐人街了吗?1888年中国已经进入近代史了,海外移民就是晚清开始,这边有的话我想去唐人街,看看有没有国内的调料。” 作者有话要说:超大BUG:历史上开膛手第二次作案在八月三十一号,第三次在九月八号,这里将两次案件合并成了一起,时间是八月十五日,之后的案件时间就和历史一样了。 第6章 华埠之行(一) “对于华人移民,我仅是来之前听说,伦敦华埠始于十九世纪中期,在东区稍偏的莱姆豪斯,现在应该规模不大,去看看吧。” 白月挺怵英国“美食荒漠”的大名,加上天天蹲在帕特里克的房子里,食材调料翻来覆去就那几种,她很是想念家乡味道。 虽然在东区,但大白天的,又是华埠,不至于乱到哪去吧……这是她头一次长期出国,唯一的同胞还顶着异国人的脸,很难不去想念故土特有的感觉————那即使隔着时空的差距,也能产生共鸣的,根植于心灵原乡的属于华夏子民的东西。她并不清楚海外移民的历史,但几乎看不到关于海外乱象的新闻中有华人群体的影子,他们保持着温顺平和的性格和偏低的政治参与意愿。 马车调整方向,逐渐驶离了繁华的西区。 东区无论来多少次,长于现代和平国度的白月还是很难习惯这里的贫困与灰暗,连对违法犯罪事件见得不多的她都能清楚看见街上扒手的动作。 而这一切还是和出勤的警察同步存在,自东区接连两起残忍的杀人案后,警察加大了对相关路段的巡视,但是显然蟊贼们练就了一身躲避的本领。 前方略拥堵,便有头戴高筒盔身着蓝制服的警察趁马车停下,走过来询问。白月下意识地低头,好让自己的脸笼在帽檐的阴影中。 “先生,请出示……” 站在马车外的警察刚要对诸回盘问,突然诧异地看了看他的脸:“又是你?您这样的贵族老爷怎么没事爱往这破地方跑?” 诸回扶了扶礼帽回以得体而略带歉意的微笑:“毕竟不忍心拒绝我这厌倦了豪华公馆又乐善好施的爱人。” 警察没再追究下去,简单套话后便离开了,但这说辞却令白月颇不自在地绞紧了手指,虽然她清楚诸回这么说是为了方便————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时代对女性限制本来就多,对未婚女性限制更多,说同行的他们是一对乃最为保险的操作。 但明知如此,好友“演戏”时透露出绵绵情意的眼睛,专注真挚又带着几分宠爱的语调,是她从认识起都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就算刨去帕特里克外貌的作用,也有点惊到了母胎单身的白月。 真没用连这逢场作戏都要出现心惊肉跳的状况……白月很泄气地埋怨着自己,装作看外面以排解内心的尴尬。 此时马车还没有发动,她看到个从衣饰质感能确定是东区居民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隔着马车搭话。 西方人通常易显老,走进了也能看清这位褐发女子脸上的细纹,但她五官很协调漂亮,眼角有枚泪痣,白月注意到其腰身没有那么“曼妙”,有点怀疑是孕妇。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说什么诸回的东西从马车上掉下来了。白月眼尖发现她是夹了张纸条一起。 诸回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语气也有点意外:“女士,你似乎是不便……” “先生,它很小的,不碍事。” 这个时候白月终于看清那张纸条写有什么了:在XXX,一先令一次,十五便士包夜…… 白月:? 原来这位东区女子穿着轻薄的低领裙子,是职业装? 她是真的震惊,首先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妓(和谐)女揽客,其次这位风尘女子居然当着目标“夫人”的面揽客,最后她疑似怀孕了还坚持岗位呢?! “请拿回去吧,我并不需要。”诸回将小纸片递回去,“马车就要发动了,当心碰到你。” -- 第12页 “先生,十二便士也可以!”□□显然不死心,急切地砍价,“一次,不,包夜也……” 马车已经缓缓发动,但前方路况又出了点问题,车夫不得不再次勒马。 妓(和谐)女又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追上来,表示只要十便士,“就可以看到天堂”。 诸回正要摇头:“请另寻高明……唔。” 白月看到他突然变了神色,像是瞬间贫血一样撑住头俯下(和谐)身,靠着手臂在膝盖上的支撑稳住身体。 “你怎么样?”她连忙伸手去扶,结果还没碰到人他就坐起身来,浅绿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看了一眼窗外依依不舍的女人,青年驱逐的语气没了方才的耐心:“请你离开!” 他又扭头去催促车夫:“怎么样?还能尽快发车吗?” “好了好了,先生,我看前面的路况已经无碍!” 车轮碌碌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白月试着叫了一声:“帕特里克?” “嗯。”他简单点头作承认。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手里的东西,看了两眼这张诸回没来得及扔回去的纸条后,从衣兜里拿出火柴划燃,浅橙色的火苗几下子将薄薄的纸条吞了个干净。 白月也是头一次见到他俩“交接”,这突然换人的操作也让她一时间呆住了。 也是,帕特里克还有在夜间苏醒的先例呢,诸回和他对身体的控制时间又不是绝对稳定…… 走神的片刻,面前的青年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白月。” “嗯?有什么事?” “我在想,你是我的客人,我应该好好招待你,却一直未尽地主之谊。” “哪里,帕特里克先生,你不是一直在招待我吗?我很感谢你提供了舒适的客房和优质的餐食……” “不,不是那样,作为主人我应当让客人尽可能愉悦。”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沉吟道,“或许,我们可以去位于奥尔弗里斯顿的乡间别墅。” “————相对而言比较小巧,但足够领略到的田园风光,不是伦敦城的雾天能比拟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年轻绅士的嗓音清雅又略带磁性,让词穷的白月只能形容为“听着真舒服了”。 她颇受宠若惊:“帕特里克,这也太……我很担心我给你添麻烦。” “不会的,奥尔弗里斯顿那边我会打点好,你作为客人只需放松就好。” “谢,谢谢你,帕特里克。”白月觉得这位着实友好,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认真地说,“以后你来到我的故乡,我也一定好好招待!” 虽然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和上层绅士的家产比不得,但是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成果也足够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了。 帕特里克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真就一下,转瞬即逝的那种。 “先生,夫人,马上要到莱姆豪斯了。”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刚醒的帕特里克用眼神询问白月。 “啊,是我想去莱姆豪斯转转。” “……那个,白月。”他顿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去的话,你可能不会留下愉快体验的,那里是中国人的聚居区,他们是乘船来的水手……” 白月疑惑地看着他,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不是白人,但和你差别也很大,面黄肌瘦,穿得……都是你在东区这边路上见得多了的,而且还有不安全的事情……” 白月渐渐听出不对劲了:“东区这边不也如此吗?” 怎么这头去得那头就不行? “其实……有一种叫鸦(和谐)片的东西,非常容易上瘾,人只要一碰就会为之堕落疯狂,那边的人这种较多,你这样的女士可能防不胜防,还是别……” 随着他的讲述白月的脸早就僵了,最后反而冷笑:“帕特里克先生,其实您想说的就是那里非常糟糕,中国人还会用鸦(和谐)片干坏事吧?” 帕特里克显然也察觉了她的变化,没再开口沉默了下来。 “我可真是谢谢您的提醒,您个英国人,该比谁都清楚中国人为什么会被那种东西折磨成这样!” 之前她还以为这是一个非常友善、没有恶心的种族思想的绅士,还说要好好招待他! 白月想起现代看到的国外针对华人层出不穷的暴行————多年来他们从未改变! “我自己会走,不劳烦您白人老爷一起!”此时已到达目的地,白月把帽子往座位上一掷,推开门扭头下了马车。 她站的道路大约可以供两辆小型马车并行,两边是最多不超过三层的由砖和木头构成的房屋,都带着黑漆漆的颜色。 没有什么行人,带着像是被油布蒙住的清净。 当代中国少女记忆中的华埠来自于新闻杂志,发展了上百年有鲜艳色彩的中国风街坊,都是和眼前具有东区特色的小街没什么相同的。 不过提前见识了大英帝国下层白人居住情况后,她也没太意外了,况且还看见了路边小店的中文招牌和对联。 难得的晴日阳光将空气中乱舞的尘埃照的明朗,中国少女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终于没有遮遮掩掩地站在外面了。 白月走进就近的一家店,看样子是个杂货铺,店家皮肤姜黄,颧骨突出,留着辫子穿着西服,和她差不多高。 身上没有钱的她打算拿随身物品当掉,便走上前询问:“请问附近有可以典当的地方吗?” -- 第13页 店家有点昏黄的眼睛好奇而惊诧地看向她:“你讲咩?再讲一路我冇听清?” 白月:……忘了这个时期移民的多是广州人。 她认命地用标准普通话加英文重复说说:“能听懂北方话吗?” “等住,我去嗌人。” 他转身走进狭窄的店铺中(感谢近代史教育和之前的东区之行,白月没再被他们的房屋情况惊到),不一会儿,跟着出来了一个穿短褂的男人,要年轻些,很瘦。 高瘦男人用生硬的英文告诉她,他是这家店的掌柜,刚刚有事让不懂英语的大哥代班。 白月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他们懂不懂北京话,被否认后不情愿地开始了英文交流。 “不必现在去典当,您可以赊账。” 她这才想起本时代的经济特色:孔乙己不就经常欠着酒钱吗? “有中国的调料吗?酱油、醋、辣椒油……”话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广州那边不吃辣! “没有辣椒油,其他的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看看。”许是她穿得精细,又气色好皮肤白嫩,杂货铺两兄弟对她态度语气好得小心翼翼。 白月想起之前在东区送那个孩子回家时,对她家屋子其实不怎么想靠近的,但现在到没什么反感地跟了进去。屋子很小,她的裙子早就拂脏了,各种瓶瓶罐罐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仿佛沙丁鱼罐头。 味道……只能说忍得住,但没走几步她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还是没能绷住表情。 “很抱歉,隔壁是洗衣店。” 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白月才发现隔壁店和这家是在共用墙上开了们的,于是她见到了十九世纪纯手工洗衣店————视觉细胞已经没有精力去描绘房间阴暗拥挤破旧的画面了,入目的全是高温水汽持续地涌动,宛如笼中困兽,向这个空间宣泄着燥热的怒火。 然后,在她被洗衣店场景吸引了注意的片刻,外面传来了突兀的嘈杂声,随后,便是门口一声巨大的响动传来的同时,白月被店家用力地一把推到了货架后面,她堪堪稳住身扭头看去:在店家瘦弱的身躯挡不全的视野里,她见到了、亲身经历了仿佛存在于国际新闻上的,暴徒洗劫的场面。 她躲在暗处以旁观者视角,在物极必反的冷静中,在操(和谐)着口音的白人的辱骂中,在同样衣衫破旧的暴徒的打杂中,仿佛回到了还在马车上的时刻,回想起来帕特里克言论里的种种反常之处:是她易怒、冲动地给那场对话做了了结,轻而易举地让自己身陷囹圄。 ————然而后来每每回忆起这次经历,白月无不事后诸葛亮地埋怨,华埠之行结束后自己竟全用“做事不计后果全凭喜好”解释了自身的行为。 如果她肯多思考一下平日习惯于胆小谨慎的自己,为什么那时会对自己的房东兼饭票反唇相讥后径直下车,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粤语是机翻,奥尔弗里斯顿是编的,设定成比较近的乡村区域。 最开始写这章细纲的时候我实在推不动剧情,于是女主跑下车的情节是强行降智,但写了后续章节的细纲后发现还能勉强圆回来,不必降智了。 英国唐人街的资料没有美国的多,1888年伦敦华人数量可能一百左右,且当时美国应该是最恶毒最排华的(没有说英国就好的意思,傅满洲就是英国人写的),我看了一下马克吐温对美国唐人街的记述,有一段如下:【任何白人都可以在法院里宣誓作证,送掉中国人的性命,但没有哪个中国人可以作证控告一个白人。我们这个国家是块“自由的土地”———没有人否任这一点——没有人提出异议。(也许是因为我们不准别人开口。)】不得不感叹大师就是大师 第7章 华埠之行(二) 在民国,占据人口绝大部分的那些人怎么生活呢?————那是把人变成鬼的旧社会,那是“人民不是用脚投票是用命投票”的三十八年,啃树皮、食黄土、流离失所乃正常操作,“大饥,民相食”的正式记载都不罕见。 所以,在那个时候的某一个乡下,衣难蔽体、骨瘦如柴的乡民被游兵烧杀抢掠的场面,来自现代的正常人目睹后是压抑不住痛楚的:没逃掉被毒打的农妇就像被杀的鸡一样流下血水沿着暴晒后干涩的泥地弯弯曲曲地蔓延到好几米之外,一直到躲在柴垛边的穿越者脚下。 于是沿着虫洞时间再往几十年前,1888年夏的英国是最好的英国:物质精神文明都比民国好了一个数量级的倍数,可惜民国有的方面是零,更有的方面是负数。 假设几个生活在东区边缘的人,白人,男性白人(女性也不是不行),他们今天缺酒钱于是气恼地考虑着:临近的街道是莱姆豪斯————那些留着老鼠辫子的他们多看一眼就恶心的黄皮猴子!大可不必担心直接抢钱吧,反正这些沉醉于鸦片的劣等人是不敢反抗的……你说警察?哦老伙计,那些条子们说不定一起上呢! 哦不,想到这里几个白皮肤的男人止住了“自己是抢钱”的想法,毕竟“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所以他们只是拿回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这些中国魔鬼从我们高贵聪明的白人嘴里夺取面包,当我们起而保卫自己的权利时,却有人还要大惊小怪【1】”,他们这么想着,一脚踹开了杂货铺的门。 -- 第14页 前脚跟着华人店家走进黑漆漆的杂货铺没多久,后脚就有突然的踹门声,先前的经历让被货架挡住的白月没有尖叫,于是那些闯入的人第一眼便只注意到了华人店家,棍棒劈头盖脸地砸下。 店家幸运地躲开了,但他在狭小的地带显然不可能一直好运下去,于是这四个穿得不见得更好、身体状况不见得更壮的白人怒火更甚将他踹到地上打得头破血流,夹杂着“C***k”、“C***Cho**”等等不堪入耳的词汇,得益于曾经关注过的时政博主,白月知道这是种族歧视华人的词汇。 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第一次直面这种场面的中国人,她在瓶瓶罐罐不断倾倒的哐当,与白人怪异的嬉笑诅咒中,第一反应是愤怒盖过了恐惧与意外。 华人店家瘦削的身体蜷缩在打补丁的旧西服下,尽量护住自己的头,没办法管那些往他身上招呼的拳脚,求饶则带来了更难听的话————从旁观视角上看去简直像是,几个白人阴毒踢打的仿佛不是人类,不,如果是这样对待猫狗的话会遭到白人社会一致的谴责。 在大西洋另一边,与大不列颠一脉相承的、将生而平等天赋人权写进国家精神的美利坚,光明正大地卸磨杀驴,制订了针对特定族群的排华法案,至于和“人人平等”冲突?规定好“人”的定义就行了!要是提前研习过华人移民驶,白月还将知道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私刑事件、洗劫残害华人的暴动,就发生在十七年前的、赋有“天使之城”美誉的洛杉矶。 见店家无力反抗,几个白人没了兴致,骂骂咧咧地开始搜刮店里面的东西,当他们拿起墙上的一小樽佛像时,原以为昏迷过去的华人男子突然支撑着拉住他的裤腿哀求:“不要动那个!我把钱都给你!” 如果白月对十七年前美国西部的惨案有所了解,她将知道当华人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财物,甚至是压箱底的衣料以求活下去时,换来的只是是一颗子弹,或是其他能送他下地狱的东西(从白人暴徒的角度来讲一定是地狱)。 “闭上你的老鼠嘴!”那个白人抓住店家稀疏的辫子,像丢垃圾一样往角落甩过去,“劣等的猴子!” 忍不了了……白月咬紧牙关,直接抓起手边的瓶子对他砸了过去。 “还有女人?” 几个男人立马发现了她的藏身处,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看着横眉冷对的中国少女。 “年轻的……中国小妞?是个杂种吧?”他们躲开了白月丢过来的瓶子,也毫不在乎她手上还紧握着一个,嘻哈大笑地交头接耳,像极了相约逛动物园的三两好友————人类动物园。 人类动物园!十九世纪,文明的西方人将其他民族视作劣等的生命,甚至将他们像畜牲一样关起来展览,所以当他们“观赏”时,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畜牲”? 白月这么想着,再难按捺住怒火,她调动起体内积赞不多的能量,减缓了屋内几人的时间相对流速,于是其中一个白人正准备看她无能狂怒时,突然就感觉到眼前一花,随即脸上一阵抽痛。 “b**ch!”他捂着骤然肿起来的半张脸,扭头去抓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黑发少女。 白月也是一惊,人数太多,她的能量支撑异能运作的时间比预计的短!现在…… “完了”的念头在心中闪现的刹那,扑上来的男人被一截突现的黑色细棍一挡,随后出现在眼前的是青年熟悉的身影,白月抬起头,只见到浅灰色的西服和深金色的短发。 帕特里克并未多话,举起手杖挡下几个东区男人恼羞成怒的拳脚,一时间杂货铺里混乱得像是被搅动的泥浆,瓶装液体倾倒在地后蒸发的味道和隔壁洗衣铺的蒸汽混在一起。 他是来救自己的? 他竟然来救自己? 现在他不是诸回? 白月胆战心惊地躲开飞过来的不知名物件,一边猫着腰勉强将地上的店家拽到相对不容易被波及的角落,一边想着要是精神系的诸回就不是直接动手打了。 “你**的多管闲事!” 裁剪精良的西服没有任何束缚,英伦青年身姿矫健地绕开几个男人的拳头,下流的粗话没让他皱一下眉头,手执绅士杖更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剑士,他没下狠手,护住白月转移后便从围攻下脱身,呈现对峙状态。 “请住手,警察很快到了。”他严正地说。 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声,挂彩的红脸让他凶神恶煞:“您老爷可不清楚条子会不会管!” 青年绅士突然将手杖朝上,修长的手指握住杖身并向后拉动手柄,随后在漆黑的杖身上一按———— “砰!” 巨响带来的是瞬间的安静,白月吓得本能性捂住耳朵往后缩,呆滞地瞪着眼睛消化情况。 她知道英伦绅士们有手杖,虽然和帕特里克正式出门那次他没带,但不妨她清楚他有,但她以为那顶多是个装饰品,结果现在居然是冷兵器加热武器?! 杂货铺静了下来,准确的说莱姆豪斯都清静了。 以及,警察效率很高地赶到,在他们进来的前一刻,帕特里克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宽沿帽扣在了白月头上。 “警察先生们,如你所见,中国佬开黑店想抢劫我们,我们不得已才闹成了这样!”其中一个男人指着自己的脸抢先说。 -- 第15页 恶人先告状! 警察没有理他,打量着衣着考究但染上了污渍的青年男女,态度客气地问帕特里克:“这位先生可否告知方才的声音是……” 宽沿帽阴影下的白月立马升起了不安与无助,她现在亲眼见证了当地人对华人的恶意,帕特里克并没有看见事件的原委,一句“先前的不清楚”足以把这家华人送进监狱。 备不住在这种社会风气下,他只说客观事实便能让坏人得不到惩罚,而受害者坠入深渊……白月这么担忧着,后知后觉她竟然拉住了帕特里克的袖子在晃,明显地请求态度,可她不久前才甩了他脸色啊! “哦先生,是这样的。”帕特里克轻轻抽回手,拿起他的手杖,“您知道这边不太平,为了女士和我的安全,绅士的手杖也需要更多的功能,方才为了阻止那些想攻击的人们才不得已警告一下……” 旋即他话锋一转,浅绿的眼里划过一丝白月看不懂的情绪:“刚才我和夫人路过这个平和的小店就进来看看,店家正要像我们介绍,这三个家伙就突然闯进来,他们与本分的店家素不相识,却狠恶地毒打他,还想洗劫我们的财物,甚至妄图对我好心出言相劝的夫人做出不轨之举……您说,作为一名绅士,我能自己跑了吗?” 警察刚要开口,那三个男人就大嚷起来:“他在撒谎!什么夫人,那明明是个中国女人,我兄弟的脸就是她用邪术伤成这样……” 帕特里克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牵起了白月冰冷的左手:“我可不希望你们那下流的眼睛多看我夫人的脸一眼,警察先生,这么白皙美丽的皮肤,能不是大英的女士?” “哦,当然……”警察上下打量着他得体的举止与精致的衣料,听得那叫一个连连点头。 于是警察们看都没看地上不醒人事的华人店家一眼,径直围上了三个男人:“你们已经因为抢劫罪被逮捕了,必须一道离开。” 明明是故意伤害!白月还想出声,被帕特里克一把抓住手臂,无声摇头阻止了。 警察们与三个男人的离开并没有让凌乱破碎的空间宽松一点,白月看着尽收眼底的狼藉,压下乱麻般的心绪走上前蹲下:“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店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破开流下的血在脸上分外瘆人。他有些意识不清醒,开口说了白月听不太清的几个单音节词。 “我看看……”身后覆上一层阴影,白月回头见到帕特里克走了过来,拿出了洁净的薄棉纱。 他身上还取出一小瓶类似于药剂的东西,打开后有像是消毒水的味道,他用这些细致地处理了伤者的皮肤。 他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店家依旧有些意识模糊,他甚至不自觉地流泪,白月抛下心里重重顾虑,继续试图和他对话。 突然间店家伸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词,白月意识到是中文粤语后,瞬间寒意刺骨:她原先以为自己和他的肤色差异是风吹日晒造成的,结果…… 他说的是:“烟,大烟……” “细佬!” 门外传来了先前店家大哥的声音,他急匆匆地进来,见到一屋子的情况和兄弟身边的帕特里克愣住了。 白月摘下帽子,眼神示意自己被拽住的裙摆。 店家大哥回过神来,马不停蹄地跑进里屋,拿出来一杆烟枪,白月的裙子立马就被放开了。 “走吧,我们回去了。”帕特里克拉起白月,简单地整理了凌乱的衣饰。 “我知道你有想说的,我也……回去再说吧。”对于白月的欲言又止,他只是微微颔首。 白月用普通话对店家兄弟告辞,和他一起返回了公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店家熟练点上烟枪的一幕。 她承认她破防了,之前遇到危险和歧视她最多的是厌恶和愤怒,但现在这一幕却真正刺到她了。 无论后世的外国华裔做了什么,现在这些华人的苦难背后就是中华民族的苦难,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国,华人只能是白人眼里的牲口——他们想抢就抢、想杀就杀,不用承担后果,若不是帕特里克说那几个人要抢他,警察根本不会有任何实质性举动。 现在是1888年,离辛亥革命还有二十三年,离新中国成立还有六十一年。而对于海外华人,离朝鲜战争停战还有六十五年,离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还有七十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马克吐温的《哥尔斯密的朋友再度出洋》原计划这章华埠的剧情只占小段,之后是男女主相互解释一些信息,结果我一动笔就拳头硬了,于是硬生生写了一整章,甚至觉得不够…… 至于当时枪支问题,据说女王陛下都差点被枪击,那应该绅士带个手杖枪防身不奇怪吧…… 第8章 华埠之行(三) “你是中国人吗?”刚回到住处,帕特里克突然发问。 白月:? “我还能不是?” 他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窘迫,刚取下的帽子又戴了回去:“我为我接下来会有冒犯性的疑问感到抱歉……” “不是,帕特里克。”白月沮丧地垂下头,“冒犯的是我,我才该道歉。” 怒气冲冲地去华埠是她,狼狈回来的也是她,是她做事不过脑子,亲历了华埠的黑暗处境才意识到帕特里克先前的委婉,而且他当时怎么看都像在帮助弱势的华人……在这样排华、种族主义甚嚣尘上的大环境中,他的举动是真的看不出一丝对她、对杂货铺店家的恶意,为什么? -- 第16页 “不,需要道歉的是我……因为在我能接触到的讯息里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是在你下车前的情绪才意识到你或许真的是中国人。这些天我知道你读的书,给我的感觉是,你有虽然与我不全然相同、但很不错的知识水准和见识,我却听说中国并没有普及这类教育,女性更是以无知为美德。另外听说中国女性的脚是被强行弄成畸形的,但你明显是健康的,并且,你似乎觉得你的同胞和你是相似的……你是,贵女或者公主吗?” 最后那话白月估计帕特里克自己都不信,毕竟哪个公主不是把规矩贯彻到骨子里。 不过想来,帕特里克会觉得她出身上流很正常,毕竟她皮肤白皙细腻,头发乌黑柔顺,还有文化素养————无论如何当下中英两国的平民女性都达不到。 ————而白月更意外的是,诸回没告诉他? “他……诸回没告诉你吗?” “你的到来是我临时知道的事情。” 她想来也对,诸回又预测不了她什么时候到。 “我是中国人。”鉴于帕特里克和诸回利益捆绑太强,白月决定告诉他,“并且我真的是平民,不过我来自未来的中国,在二十一世纪。” 后来白月敢肯定,她面前维持着清冷矜贵的金发青年,当她说出这个离奇的回答后,那双剔透的浅绿色眼睛,经过信息消化,随即就仿佛猝然升起了火焰,燃烧着熠熠的光彩。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怪诞:存在着无数平行的世界,二十一世纪的一天某一个世界和我的世界意外打破了隔离,科学因此发生改变,一些人得到了像是奇幻小说里的异能,比如操控风、火、水,而我,可以穿越时空。” 不得不感叹,他接受能力是真的强,一边听一边点头,愣是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 “这种变化,不会使世界混乱吗?” “会,异世界的怪物想入侵我们,于是在外敌面前异能者由政府组织起来一致对外,在我们取胜后封存了这段经历,世界又回到一切发生前那样了。” 来到这里好些天,白月都接触不到几个人,这回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诸回的异能也比较特殊,所以可以附在你身上,他是我的老友,先前因为乱局流落到其他时空,我就是来找他的。” “也就是说除了他没人可以……”听完她的世界观解释,帕特里克指着他自己问到。 原来他一直以为她和诸回情况一样? “这就是我自己的身体,如假包换的中国人。” “……很抱歉,我意识得太迟钝了。”青年绅士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睁开复又与她对视。 白月很想说你接受新东西能力太强哪里迟钝…… “……在我们这里,年轻的未婚女性没有陪同就不能出门,礼仪也禁止小姐们四处张望或停在拥挤的街道聊天,所以我当时为了你不被起疑,才假装成你的伴侣,这对你……” 白月压根就没留意到这点,他一说才意识到维多利亚时期英国或许也是“失节事大”的情况:“没关系,未来不这样的,我不在意。” 帕特里克又告诉她,当时想说的是“那边的人因为鸦片身体虚弱,又面临着其他人的恶意,因此在莱姆豪斯的店铺,随时都有可能被洗劫”。 “帕特里克,谢谢你当时肯站在华人这边,我也意识到其实是我冲动了。”绿瞳中印出的黑发少女垂眸,眼神被细密的睫毛挡住,“可是我亲眼目睹教科书上记述的屈辱,实在很……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愿意这么做?我知道警察不会管,当时你其实帮助了他们……” 沉默。 白月抬头看不清绿眸中的情绪,良久只听见一声叹息。 “……你非要知道的话,我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坐下说吧。” 松软的沙发铺设着的毛毯深深地陷了下去,面前的茶几上是由于长时缺乏养分而枯萎的马蹄莲。 而那个时候白月还未意识到,枯萎的不仅仅是花朵。 “白月,你自己的想法呢?” “那些人自己也不见混的好,就在比自己更惨的华人身上找利益和心理优越感……”白月想来还是很愤怒,一时都没顾上帕特里克也是白种人,“明明自己身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凭那一身白皮?我看我还比他们白呢?可笑的种族优劣论者在把人类当畜牲的时候,究竟真正的畜牲是谁?” 帕特里克听了她的话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波澜,声音很轻:“其实种族论更像是理由,直接原因还有一个:很多人觉得,华人挤占了他们的生存空间,抢了他们的工作。” “我……”白月意识到自己在对谁说话,连忙止住了更难听的言辞,“帕特里克先生,中国人吃苦耐劳,辛勤忙碌只是为了生活下去,那些自己懒得努力的人,有没有中国人都不影响他们失业……而且……” 她觉得眼睛有点酸涩:“……这个时期,祖国国势艰难,人民本来不吸食大烟的,是西方国家为了利益才让他们沾上这种东西,你也知道几乎戒掉太难。也是因为国家地位,他们在海外的权益得不到保障,谁都可以欺辱他们,哪是什么‘抢了别人的工作’,明明是华人更好压榨罢了……”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 第17页 这话让白月一顿,还没缓过来便听见他继续说:“一部分贫穷的人,去攻击另一部分贫穷的人,被攻击者的伤痛会给他们带来好处吗?会减少他们的不幸吗?” 听到这里她其实想说“会”:优越感至少算心理好处。 “可是那些就算有工作,薪水却少得可怜————而华人更低,所以老板们愿意让谁干活?这是资本家想要更多利润的问题,不是华人或是其他穷人的问题,但是华人被推出来,以“种族主义”作为骗局掩盖真相,吸引了同样身为底层之人的怒火,而造成一切的逐利者完美躲在了一次次袭击之后。” 时值夏末,白月听见屋外传来突兀的雨声,伴随着淅沥她仿佛回到了校园时代的仲夏,眼前是迫在眉睫的思想政治科期末复习计划:那些原以为考过就忘完的知识点就这样跳了出来,白月猛然察觉她所面对的十九世纪青年绅士的思想,是真的超前,甚至是……红。 “我已经解答完了你的困惑了。”在白月消化信息的讶异中,他身体突然前倾了一步,“我可以知道未来的事情吗?关于英国有没有什么可以说的,穿越者小姐?” “呃……这……” 白月纠结着似乎当面diss带英确实不好,便退而求其次谈谈文化,然而她不太熟悉英国文化…… 挠了半天头终于憋出句:“那个,英国的福尔摩斯很有名……” “夏洛克 福尔摩斯?” “你知道?现在已经有了?” 帕特里克想了想:“去年我看的小说,《血字的研究》主角就叫这个,还挺火的,作者是不是……” “我没看过不知道,就听过而已……” “是侦探吗?” “对。” “那……”他说着一边拿起了手边的近期报纸,“说起侦探,有没有听过英国的悬案呢?” 白月继续挠头,感觉头顶的问号越长越多:“我可能弄混国家,还可能搞错时间……” 等等! 当一件事发生的时候,亲历者很难察觉历史的步伐————她刚来到这里,不就大难不死地和东区凶杀案擦肩而过吗! 那么———— “我想想再看看报纸!要最近没怎么看过的那份!” 那是她失眠跑去东区后的八月十五日,在报纸上看见了残忍的凶案,后来诸回醒后还批评过她的行为,拿出印有“地狱来信”的报纸———— 帕特里克把那份报纸递了过来,并帮不熟悉手写字体的白月读出了凶手的挑衅言论。 和白月认知中的杀人魔一样,凶手恶劣地说他还要这么做:正常人都无法对身边的暴行平平淡淡,在读的时候帕特里克也有些僵硬和颤意。 那人署名“Jack the Ripper”。 虽然英文水平可以和当地人日常沟通,但白月的词汇量不是百分之百,于是她依旧一头雾水:“Ripper的意思我忘了……” “就是……”帕特里克比划着耐心地解释,“撕开、破开的人……” 白月搜罗着记忆中的英国故事,伴随他找来小刀划开番茄的动作,目标中译词逐渐浮现:开膛手杰克。 “有的,我那个年代,一些英国背景的艺术作品里会出现开膛手杰克,但我没有太多了解,以为是个虚拟人物。” 白月说着,后知后觉的冷汗涌出:原来她擦肩而过的,竟是能成为流传故事的原型? 脑海中浮现出东区的夜路,面前清俊绅士割开番茄的画面渐渐扭曲起来,红得仿佛流下的不是汁液而是鲜血,与报纸上剖尸妓女的残忍描述相重合————开膛手杰克,她来的这段时间,就是开膛手杰克作案的时间? “诸回,你知道开膛手杰克吗?” 当晚切换后,白月还有点恍惚地问诸回:“我之前打的游戏里面,就有个角色叫开膛手杰克,据说是有原型,好像就是这几天凶杀案的……” 诸回一边整理外套一边回答:“你说的那个游戏我又不打怎么知道,我一直对这些不感兴趣。” 白月起身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透过西欧青年深邃的眉眼直视记忆中的好友:“这是能被创作百年的人物,我不放心,我能力已经回复了一些,带我一起出去找虫洞掉落的能量吧。” 他系扣子的动作停了一下,“好吧,能传送吗?我省下走路。” “可以,去哪?” 诸回拿出伦敦地图:“养老院,或者说是济贫院,在泰晤士沿岸……就是这条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立个flag:接下来五章内揪出开膛手真面目,如果不行,就接下来六七八……章以内。 # 理想者 第9章 英式田园牧歌 夜是真的黑,这一带也是真的空。 当然空是指没见到人,小破巷空间还是很窄的,白月小心翼翼地绕过盛着不明液体的坑洼,跟着诸回往更深处走去,最后停在一堵墙下。 “我说,”诸回冷不丁伸手敲她头,“我翻进去探查能量碎片,你就在这里等我?” 白月忙伸手挡:“怎么不一起?” “我觉得‘你待在原地不要走动’比较靠谱,毕竟今天唐人街……” “喂!” “怎么,难道不是?”他收回手并简单伸展四肢,“我很快就回来,这个角落我踩过点,只要不乱走没人会发现你。” -- 第18页 “我一个柔软少女要是遇到开膛手……” “然而短距离传送没问题吧?” 话音刚落,他人影消失,白月只来得及听见墙那头轻巧的落地声。 白月:来了个寂寞…… 她自己其实对虫洞掉落的能量碎片不敏感,现在一个人在这里确实只能干等(主要是没手机玩)。 不对,要集中精力耳听八方!开膛手不就是对独行女性下手吗! 这一带环境和她最初降落点很像,基建堪忧,充斥着不堪入鼻的味道,白月不禁后悔没戴口罩,然后在老鼠穿梭的悉索中,她听见了一阵阵的像是工地劳作的声音————从前方的高墙传出来。 这么晚了,夜班?济贫院加班加点施工,是在扩建吗? 正疑惑着,一道黑影落在她面前,诸回回来了。 他理好衣冠,见白月还在侧耳倾听:“没查到能量碎片,该走了,还在看什么?” “是济贫院里的声音吗?”她指向高墙。 诸回不打算再停留,拉上人径直离开,“为了便于你理解我说是济贫院(hospice),但时下的读法是工作院(workhouse),强制需要救济的人们劳动否则饿死,所以二十一世纪他们抹黑我们的话术那么熟练。” ————那么这种存在,是即使没有进去的人也足以想象到的恐怖。 月亮被浓厚云层遮挡,灯光闪烁间两人的影子忽隐忽现。 她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诸回,你不能和帕特里克心里沟通吗?他连我是中国人都不知道。” “我醒他就得睡,反过来一样,这怎么见面?留言?我知道啊,但不是没来得及么提前说?” “呃,你说得对。”想起他们刚碰头时,大半夜的这位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济贫院之行后,白月决定继续先前的招待邀请,和帕特里克去他家乡下的别墅。 她承认她怂,溜到伦敦城区外,总不会遇到百年悬案,这样一来不仅她碰不上开膛手,诸回也没办法城区乡下两头跑:反正那些能量碎片也不会跑,耽误时间总比担风险好! 第二天,帕特里克带白月前往购物中心:“预计待半个多月,那边设施齐全,你再看看有没有其它需要。” 目前商场还兴起没多少年,已有现代布局雏形,三面楼层对中央大厅呈环绕之姿,配以浮雕和圆形拱门,来往的男女皆是着装繁复华丽,身临其境就像畅游在西幻漫画中。 ————如果忽略闷热的话,毕竟现在是八月,而她的外出装扮必须入乡随俗。 帕特里克先带她去的是日常用品售卖点,不在休息日的顾客寥寥无几。对于白月不了解的商品,他会耐心地轻声讲解以便她和中译名对上号,搞得白月都想上某乎答一发“美男体贴陪逛街是什么样的体验”,虽然她清楚这位的态度是出于从小的教育形成的习惯罢了。 别看白月和男生诸回关系密切,但那是小屁孩时期就混得滚瓜烂熟的朋友,除此之外她母单,甚至没怎么和同龄男生多说几句话,更别提合住同行(对方还是惨绝人寰的帅哥绅士)……主要是这位昨天才算和她正式相识,现在意识到了孤男寡女,又在两性关系保守的年代,她估计双方不觉得怪怪的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白月突然意识到:在昨天之前,莫非帕特里克不仅没当她是中国人,甚至,没当她是女人? 脑补完先前的可能性,她决定报复性地投入到逛街中————就当福利好了————嗯,所以这年头化妆护肤品还挺丰富,包装也非常漂亮,买(反正有人付钱)? 敢买她也没那个胆用!要知道后来这群人还把“放射性小玩意儿”加进去呢! 她两手空空地逛到货架尽头,一路都只有跟帕特里克的问答,看到角落里不起眼的盒子后,她继续伸手去指:“这个中文译词有些陌生,请问具体是用作什么呢?打扫房间吗?” 该商品直译为“公共保健毛巾”,抹布? 帕特里克看见她所指的一瞬间,保持绅士微笑的脸色差点没维持住,锋利的眉尾硬生生地挑了一下:“这……” 白月:? 他头次为难得深吸一口气,眼珠转向别处才接着说下去:“你有时会用到也可能以后才用得到,嗯,就是这样。” “啊?所以是用来做什么?”母语差异带来的情感缓冲令白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毛巾不是大家都用吗?” 绅士美德:谈吐高雅,自身修养良好。 向来从容的绅士不自在得去扶帽檐:“就是特殊的毛巾……既然这边逛完,没有要买的我们趁早去别的地方……” “唉唉?”白月莫名其妙地被拉走,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到了隔壁书刊区。 “行了,别纠结了。”他打断其思考,“这里杂志书籍都有,请先看看有没有心仪的,我在卖报纸的地方等你。” 白月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止住尴尬的猜测一头扎进眼花缭乱的杂志中:1888年的画风非常有韵味,毕竟它算是复古的“古”本身,撇开束腰的残忍,女性杂志的插画可谓精妙绝伦,深得她爱。 想到要在乡下住大半月,她搜刮了一些打发时间的书刊转身朝报刊区走去。 “帕特里克,我已经选好了,劳烦你……” 前方他背影挺直,对呼唤声无动于衷。 -- 第19页 白月以为他没听到,走进一步又叫了声名字,依旧没得到回应就有些心虚:难道她认错了?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地绕到前面,结果一进入青年的视野他就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不好意思,”帕特里克露出一如既往得体的微笑,“我刚刚看得太投入了。” …… 马车轱辘碾过逐渐颠簸的道路,白月撩开帘子,迎面的空气焕然一新。 “白月。”耳边传来到声音已是熟悉起来,帕特里克的声线和这里的风光一样怡人,“可否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含义呢?” “我那边是姓在名前面,所以‘bai’是我的姓,意思是白,‘yue’是我的名,英文里指月亮,按你们的习惯直译的话,我叫沐恩.怀特。”讲到这里,她还很不要脸地想起了白雪公主(斯诺.怀特)。 翠色欲滴的林木葱茏生长,星罗棋布的花朵在草地上盛放,间或有鸟雀“嗉”地扑向天空,带起几缕碎叶残片。在这样的环境包裹的道路尽头,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英国的乡村别墅多是贵族绅士们的住宅,对于中国平头老百姓白月而言它们就像城堡一样阔气,不过新贵斯特林家的别墅相对是个小巧玲珑型的,但即便如此也是庄园级别的配置。 金发青年先一步下车,再伸手将她扶下。 “布朗,这是我的客人,怀特小姐。”他对迎上来的老年男子说。 仆从很恭谨地行礼,但是抬头和没戴帽子的白月对视的瞬间,良好的职业素养也没能压住猛缩的瞳孔。随后在白月犹豫要不要欲盖弥彰地戴帽子时,老布朗迅速把头低了回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白月差点忘了作为一个有钱人兼主家,他帕特里克.斯特林,要求别人看不见她(的脸),别人就真的能看不见……这么想着,白月在进入别墅的路上漫无目的地打量周边,结果刚抬眼就撞见一尊白色的裸(.)男雕塑。 察觉到中国少女的动作,帕特里克还很贴心地介绍:“这是酒神狄俄尼索斯,葡萄酒是我的父亲的经营之一。” 她尴尬地收回目光:“真有艺术气息……” …… 林荫小道上青年男女并肩漫步。 绅士美德:尊重女性,人际关系良好。 帕特里克确实是个素养良好的绅士,即使白月算不速之客,他也尽能地主之谊地接待,在其介绍中白月了解到时下女性闲暇时间除了社交沙龙,还会投入于园艺插花,活动的话可以有他们正在进行的散步,或者健美操,帕特里克的母亲的闺阁时代的女士们则风行射箭与槌球,而从他小时候开始,大家都在玩草地网球。 树荫下,他的微笑完美得让白月都有点不好意思:“如果白小姐有兴趣,我很乐意奉陪。” 白月成功地感觉到了阶级的参差:“这些运动中,我只知道网球,但我不会打网球,只玩过稍微像一点的运动,羽毛球……” “羽毛球?是软木底上插有羽毛的二人球类竞技吗?” “现在有这项运动了?” “我小时候,大家就乐衷于这项来自印度的运动了,不过都是男性之间。” “这里有羽毛球吗?其实我可以……”白月终于发现点能做的,于是摩拳擦掌。 对于这项于女性较为过激的运动,他显然是意外的,但也没多说什么就点头同意下来。 白月知道他很吃惊,但是在他问之前她也不好继续主动地把未来滔滔不绝讲述下去,生怕他不够了解一样。 她也没问他对这些离奇的穿越附体的想法,两人算来才正式认识两天,先前攒的相处经验都不能作数,初识者恪守礼节,未及竹筒倒豆子。 “有适合的女性运动服吗?”,白月跟着他来到别墅边的草坪,已经布置好了场地。 帕特里克掂起球拍:“愿意的话可以穿未来的衣服,记得加个外套就好。” 她大学选修过羽毛球,且目前羽毛球已经有了现代的规则,简单热身后两人便开始。一开始她能看出来,帕特里克明显是出于礼貌的陪玩态度,但几轮过后随着白月渐入佳境,他的神情明显认真了起来,白羽在蓝天下划线越来越频繁。 不知是不是胜负欲,白月觉得帕特里克现在非常投入,能看清晶莹的汗珠沿着优越的下颚线滴下,在征得她同意后还脱下外套只着衬衣(她不知其实还有内衣),匀称修长的身体线条被运动的幅度勾勒得明显,阳光下显现出金色的轮廓。 “白月,”共同活动果然有助于拉近距离,休息时他的热情明显要自然得多,“原来女性并非不适合这类运动,你很厉害。” 白月猜他自己也是业余,所以她才能对付:“谢谢,我得益于学过一点相关技巧罢了,我们那里日常运动中羽毛球挺常见的。” “嗯?那现在继续?” “啊?” 原先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这个“座上宾”不无聊才会一起打羽毛球,但好几局有输有赢下来她也会累……休息的当口白月瞧见了帕特里克神采奕奕的眼睛,正要婉拒的话卡住了:难不成,他压根就是自己想玩?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背单词要把含义背全的故事:sanitary一个含义是“公共保健的”,另一个嘛…… 第10章 毛孔滴着肮脏的…… 白月被忽悠着打了一天的羽毛球,许久没锻炼的身体是真的累,当晚在水汽弥漫的浴盆中躺下时,她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 -- 第20页 这真是一个《关于我以为对方是陪玩结果自己才是的那些事儿》…… 收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只想一头往床上栽时,看见帕特里克还在书房埋头苦读,真是一点事都没有。 白月开始祈祷他今天玩够了。 许是那些管天气的大佬听见了她的心愿,翌日乌云密布,降雨不断。然后她就惊恐地看见某绅士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白月,这天气我们不能出门(打球)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想偷偷溜回卧房的黑发少女,“能否请教未来有哪些类似的室内球类运动呢?” 白月刚想说“我不知道”,但一想到雨天能糊弄过去但是天一晴还是照旧,就改了口:“乒乓球(ping pong)?” “那是什么?” “桌上网球(table tennis),就起源于英国。”她眨眨眼睛,“现在没有吗?在一张桌上用有弹性很轻的小球和球拍的小型室内运动。” “我在新闻看到过,”听了她描述帕特里克琢磨了一阵,“不久前说是两个驻印度的官员因为下雨没法在室外打网球,便在室内摆张桌子打小型的,一个刊登在报纸不起眼板块的小故事,想不到又是开创之举。” 他安排人准备了工具,白月试了一下,临时找来的材料中挑得出适合当成乒乓球的,虽没有后世清脆的乒乓声,但手感还行。 乒乓球本来就和网球羽毛球有相近之处,帕特里克很快就上了手,一看就很贵的红棕色大桌子被两人当成球桌玩得不亦乐乎。 对于战况,白月虽然不是专业选手,但她是中国人啊! ————所以帕特里克是赢不了的……才怪。 绅士美德:待人谦逊,彬彬有礼。 白月还想着她又不是绅士,所以坚决不让球,磨光其兴致————为什么输的又是她! “输赢都是很常见的,别灰心说不定下一局赢的是你。”见白月头顶乌云瘫在桌子上,绅士先生还以很温柔的方式要求再玩一局。 “为什么……我明明是中国人啊,为什么打不过你……”白月不甘心地抓头发。 “嗯?中国人都很擅长这项运动吗?” “那当然啦!”提起这个她可不累了,“乒乓球可是我们的国球,在赛制规则更改前,各大国际赛事中国队可以包揽前三名,后来改了,最多只能拿前两名。” 然后她立马焉了:“我真给国人丢脸了……” 对面那位终究没能忍住不笑:“或许,只是有些疲倦了?实在抱歉,我难得有机会玩这些……倒是辛苦你了。” 白月听来有点奇怪:他们这样的上流人不是有很多社交活动吗?体育竞技还会少? 不过他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等雨停了,去骑马怎么样?” 白月当然不会骑马,但绅士先生很周到地乐意教学。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身着精良的马术服向她走来,身边是的英国纯血马通体乌黑。 ……于是硬生生掐断了白月对“白马王子”的脑补。 她知道如今女性骑马是侧骑,怎么想怎么困难,加之穿了现代运动系衣裤,便抢先对帕特里克说:“我希望像男士那样骑马,未来的风气是不要求女性侧骑的。” 他爽快同意:“我也不懂侧骑。” 白月:…… 帕特里克细细地介绍了相关事项,并且贴心地手把手教白月具体操作。 “驾驭马匹需要自信,然而第一次骑马会害怕掉下来是正常的……放心,我会一直在旁边护住你。” “帕特里克……”□□的黑马慢慢走动起来,意识到在加速白月下意识侧过头去找“专家”———— 他确实保持在咫尺的地方,那一直注意着她安危的绿眼睛宛若水晶:“我在这里。” 疏风朗月,公子无双。 分明是高鼻深目的欧美青年,东方少女心里却突然出现这句话。 ————很久之后,白月都会回忆起这个奥尔弗里斯顿的雨后,吹过脸颊的风无比清透,卷起芬芳的空气向着不知名的远处而去,她驭马行进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中,逆光让身边的英伦青年面容模糊。 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心里翻涌起一阵阵朦胧的感触,可以名为留恋。 …… 作为有良好出身的绅士,帕特里克艺术水平也是肉眼可见的出色。 体验骑马后白月婉拒了打猎,他便带人到附近体验田园风光。 真正像是走进童话世界一样,而且和现代中国人山人海的风景区不同,山川间几乎只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行踪(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她这个黑户可以不遮遮掩掩地出来吧)。 “好漂亮,就像画里一样。”白月很开心地称赞,“风景写生的绝妙来处!” “————所以,给你个机会说好看!”等到切换成诸回后,她拿了幅写生画到他面前疯狂暗示。 诸回接过去:“所以,你画的?” “别满脸写着不信呀!我又不是一窍不通,再加上帕特里克的一点点指导,画成这样不离谱吧!”白月说到这里,兴致又上来了,“这伦敦游我真赚啊,不花钱不说,今天还骑了马,帕特里克是真的厉害,会好多……” “……天,你这乐不思蜀的样子,我是不是得担心自己能不能被你带回去了。” -- 第21页 “哪有啦!我就新鲜个一两天,没网的日子怎么过得长啊!” “好吧……日子对你确实难混。”他无奈扶额赞许。 …… 附近的乔木落下秋天的第一片黄叶,已经进入九月。 “帕特里克,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白月和帕特里克熟识起来,直接去找他问。 帕特里克正在看报纸:“很快了,我打算安排车在明天,还想多待段时间?” “不了不了,回伦敦吧我听你的。”她说着也拿起一份报纸看,一眼见到了济贫院死人的新闻。 “这……” 在那种环境下,不是新鲜事儿吧,穿越者叹惜着,气氛凝重下来。 “我听说,那种地方都是孤儿或孤苦伶仃的老人,在我二十一世纪的印象中,这些人都是需要被照顾的。”白月发现此消息只占了报纸上很小的规模,看来时下人们并不在乎,“可是这里却强迫弱势的他们劳动,否则连饭都不给吃。” “那些人要考虑济贫院的经济效益,认为穷是因为懒,所以要劳动……” “可是那些太长的劳动已经侵犯到人的合理权益了。” 帕特里克将手里的报纸折起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清晰得刺耳:“将穷人逼入济贫院,然后指责他们因为懒惰才一无所有的那些人……其实济贫院的人去工厂依旧摆脱不了命运,工人的工作强度和时长不知道是那些人的多少倍,但收入正相反————正是被他们夺走了,富人享受了穷人的供奉,还通过法律薪资继续从穷人那里巩固自己所得……” 白月下意识地接了句:“也就是说,资本如果有百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他一愣,惊讶地瞪过来:“你说什么?” 白月也有点懵:“我在大学思政课上听的。” 这下绅士先生是真的惊呆了,以至于头一回语无伦次:“不是,你……大学?思政?学这个?也不是……我是说,你多大了?” “啊?”她也没想到突然被问年龄,下意识反问,“你呢?我只知道你二十出头,具体的……” “去年最后一个月,我度过了二十二岁生日。” 白月老老实实回答:“按照你们的年份计算,我在今年第一个月度过了二十三岁……” 然后她就见到真人石化(这下真是雕塑了)并裂开的场面。 于是,白月才知道,这位居然…… “对不起,”某绅士痛心疾首捂住脸,“我以为你也就十六七岁……” ————如果白月知道先前“公共保健毛巾”的含义,会发现这位还敢猜更小的年龄。 虽然她皮肤状态超时代的好,大眼睛圆润脸型五官位置略低有点娃娃脸,但也只是有点啊!明明上大学后长辈们都是说“长大了变成熟了”,国内也没人把她误认成中学生啊! 可能西方人早熟(保质期短)觉得奇怪吧……想到这里,白月清了清嗓子:“没事,不必这么……呃,自责?” 等他从这个震惊中走出来,又开始问下一个震惊:白月一个中国人,一个女中国人,一个平民女中国人,一个皮肤状态好得如同贵族的平民女中国人,还会被教育这种理论……无论那一样都和当下认知中的大学不沾边。 “总之就是,”白月见他还没缓过来,总结到,“你想知道未来?” “……对。” “这么说吧,未来科技迅速发展,生产力上升了很多。 穿越者说着陷入了思考:反正等诸回离开他的身体这些记忆都会被抽走,所以完全可以用合适的说法,以符合他认知的方式将未来解释。 讲科技发展之路?讲中国人民奋斗史? ————都不是,这些天相处下来,白月发现帕特里克的三观从现代定位上也很正,比如“富人穷人都是人”,甚至能剖析出阶级剥削……回想起从华埠回来后,帕特里克对帮助华人的行为的解释,当时她就觉得这人有希望红,这些天相处后,她感觉虽然离谱但似乎……是真的。 “我向你这么讲述吧,有一种主义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于是在浪漫的维多利亚时代,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来客,搜肠刮肚地用她快忘完的思政课知识,对着年轻的绅士,介绍起来……马列毛概。 这真是一个《关于在马原毛概课划水的我到老牌资本主义帝国的心脏对资本家的大好儿宣扬红色思想》的故事。 说实话,讲这些的时候她很通俗地去diss资本(因为正式用语忘了),忘了这位也是上流…… 直接结果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和帕特里克.斯特林同志三观很像,到两人返回伦敦西区时差不多算是关系很热络了。 现在不是先前那样干巴巴的打招呼关系了,帕特里克外出几乎都会带白月一起,托他的福白月终于能勉强认路,而白月也告诉了他自己的能力,以及搜集虫洞能量后就会回去的事宜。 混熟后她也发现,这位其实没想象中的克己复礼,他很健谈并非沉闷型,人家也嫌在家里全套正装很麻烦,也会疲乏于正经事,休闲娱乐是有的(还抓她壮丁)。 -- 第22页 维多利亚有钱人再怎么浸润在“讲究”里,那也是人嘛…… 这些天帕特里克对新闻写作的研习倒坚持着,到九月中旬快结束的时候,他取回了一个包裹。 打开后白月惊了:“现在就有这么先进的设备了?” “柯达公司的最新款,你的反应有力地证实了它肯定不错。”他把砖头大的照相机取出来,开始研究。 “你要做记者去采访啊?我还没用过这种,未来有更方便的拍照工具。”想起他对新闻业的兴趣,白月半开玩笑说。 没想到帕特里克给她丢了个重磅炸弹:“不是采访,是暗访。”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这章又没写完原定内容…… 第11章 他看见地狱 一路向南,西起兰贝斯桥,东至巴特勒码头,沿泰晤士河一线,囊括了萨瑟克区、滑铁卢区最核心的一片地区————此乃十九世纪的工业区,工厂林立,煤烟将道路和天空都熏得黑黢黢的。 在其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厂围墙下,穿着粗布衣服的当地青年和同样穿着粗布男装的中国女性拐进了更隐蔽的角落。 这是经济突飞猛进的时代,就业形式相当好,能轻易找到工作的包括小孩子!譬如一天十几个小时的下矿(“像拉着轻便马车的狗”)维护纺织机(没有肺病才稀奇)和扫烟囱(越瘦越好),无福利无保障无休息,毕竟机器才是工厂的核心,工人没了还可以再招,尤其是童工! 来看其很大概率的结局:1838年哈卡斯煤矿发生矿难,26个学龄童工(男女都有)死亡,1840年半年时间内,英国棉纺厂就发生了2021(没开玩笑)起事故,其中一半以上是机器造成的事故,有22人死亡109人截肢(无后续保障)。 在血泪堆积下,1842年和1844年大英政府立法禁止10岁以下的儿童下井工作,工厂童工日工作时长也不可大于9小时————也就是说其他类型的童工还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有,至于被禁掉儿童矿工,也还要谋生啊! 先前讲到这里时,帕特里克难得压抑不住厌恶的神情:“1860年的相关法案进一步规定,禁止雇佣12岁以下的童工,除非煤矿能提供童工所在学校校长的“童工读写能力证明”或者能证明童工每周有2—3小时的学校学习时间,瞧瞧这个绝妙的‘除非’!” 孩子们得救了吗?不工作有饭吃吗?黑心工厂童工问题是“民主国家”掩盖不住的黑历史。 白月考虑了她的能力,提出和帕特里克一起潜入工厂:“我带你传送进去,这样可以拿到最真实的现状。” 于是两人乔装改扮来到了伦敦南岸,白月根据帕特里克的情报,直接带他从工厂边缘空间传送到了内部,如果有外人经过将看到大变活人,所以隐蔽必要。 “唔……”原以为建筑物外面的空气已经够污染了,结果一进去白月硬是被呛到,由帕特里克眼疾手快地捂住,才没出现一连串咳嗽。 其实这里充斥着各种机械的嘈杂声,她估计大喊大叫都不会引起注意。 “这里?”她环顾四周,暂时没能适应突然的黑暗。 “嘘。”帕特里克示意安静,阻止了她想摸手电筒的动作。 然后他慢慢摸索着,找到了透进来的少许光线,在那里观察一会儿后,让白月跟上来。 这是一家包一餐的工厂(罕见吧!),帕特里克观察后带她往更里面走。 照明只有昏暗而又肮脏的油灯,潮湿阴暗的石砌房间,工人们轮流在此用餐,时限为无比宽宏的五分钟。 白月差点以为这里是近代谍战片里面关押犯人的地方,环境的折磨也是惩罚的一部分,但这里只是一群想挣钱买食物的工人而已。 两人躲在一架没来得及抬走的废弃设备和承重柱后面,白月眼睛终于适应光线后看见了不远处狼吞虎咽的人们吃的东西:她小时候在并不发达的乡下,看门狗吃的都要好一点。 而且这其中肉眼可见的很多小孩子,她甚至不敢确定他们是没到发育期,还是影响太差无法生长。 “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帕特里克弄完对这篇区域的探查后,带着白月前往生产车间。 这是一家纺织厂,来之前两人事先带了口罩,但显然效果不算好。 足以让人呛红脸的咳嗽是不会引起注目的,毕竟咳嗽到处都是。差得要死的采光令她看不清车间的大小,无数的长条形机器紧密排列一直到无边的黑暗里,漫天的粉尘无孔不入,而工人们就穿梭其间,无防护地机械地重复操作。 童工比成人更多,“他们占空间更少,得以安排更多的器械”,帕特里克如是解释。 同样的场地上面更多的产出,这固定成本降得非常巧妙。 离她藏身处最近的一个女孩子,放到现代明显是个小学生,脚上的鞋磨掉了后跟,绒线袜子烂得不成话,活像部分乞讨时负责卖惨的角色(但她是真的惨)。 这还是被曝光了好多次,也推动了一系列法案后的现状……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一句话:“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工资,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 两人从那种地方出来时,一路都心事重重。 白月似乎觉得一下子,那些枯燥的思政课鲜活起来,顿悟了曾经为应付考试而不得不背的理论。 -- 第23页 她生活在红色的国度,又是千万个普通家庭的一员,作为广大群众她若生活在这里就是有这么惨(在同时代的祖国会更惨),也正因此她拥护这样的思想。 可是为什么帕特里克会?她知道历史上有很多仁人志士出身优渥,但这也有时局的影响……当下资本主义精神如日中天,虽说温饱都满足不了的人哪顾得上更高层次,可他并非单纯的对可怜人心怀同情,而是对资本主义————他自己就是呀! 白月盯着青年眼底的凝重,头上问号越长越多:别人是屁股决定脑袋,这出身优渥的帕特里克是要革自己的命? 察觉到注视的目光,帕特里克转过头:“怎么了?” 她问出了心中所想:“我在想,作为富人的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呢?” “……”他收回目光沉默了一阵,在白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慢慢开了口:“我做过童工。” 那是一段尘封在英伦青年记忆中的过往,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 “家族是商界的后起之秀,底蕴远不如竞争对手丰厚,总之我的父亲和一些豪族有利益冲突,而高门之内总有见不得人的手段,九岁左右我被绑架了。 “他们蒙住我的头,把我扔在马车座位底下,我在黑暗和疼痛中被带走,他们折磨并记录下我的惨状好去威胁父母,我对看管的人说,‘如果你带我离开,完全可以拿我和父母交换,好处就都是你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他其实和同伙发生了矛盾,知道凭一己之力对付不了我的家人,于是本着‘他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心思,才再次将我绑走,但无论什么原因都没有意义了。 “我被灌了药,打晕扔进济贫院,醒来时无法像以前那样开口讲话,先前的绑架也让我的身体没了贵公子该有的营养状况……而且我已经快十岁了,在他们眼里早就算个劳动力,于是我这个不合群的哑巴进了工厂 ,该有的‘待遇’都有。 “一开始我想告诉上头管我们的人真相,可是自己无法说话又没有纸笔,后来我发现煤灰可以写字,但不堪重负的劳动让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等我终于勉强凑出话时,才知道那个家伙他不识字,于是我只多挨一顿打,但那时候我差不多习惯了。 “后来就是想跑,结果从来都会被抓住,反复被关禁闭没水没米……其实我最先哪受得了那些食物,但饿极了还是狼吞虎咽,然后是完成不了工作量,但又由于饥饿的逼迫硬生生达到了,就这样,我下过矿,跑过腿,修过船,清扫过机器,打理过烟囱……我永远都记得黑烟囱里的滚烫呛人的空气,以及当我被要求钻进去检查堵住的烟囱时,发现故障来自于工友的遗体……我当时就想这里一定是地狱,可我没做坏事为什么要被扔进来? “我还记得,就算我玩命工作,所得的食物也只有一点点,听说这样能让我们更瘦小以维持童工的优势。就这样我在暗无天日的工厂度过差不多两个春秋,十一岁了,我的身高一点也没有变化,而且,或许是由于先前旧伤让我透支到极限了,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所以不再恐惧被抓到的下场,我拼尽全力又逃了一次,漫无目的地朝着北边跑,只想着远离工厂济贫院和绑匪们…… “我终于成功了,但没有意义了,我的生命走到尽头,说不上名字的病痛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我栽倒在草丛里,眼前的景象模糊而扭曲,逐渐什么也看不清。就这样我也感觉不到痛楚了,仿佛灵魂正在离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我能想象到老鼠穿梭虫豸们得到一顿我这个丰盛大餐的欢喜,于是我无比地羡慕。 “我回想着自己的遭遇,怨恨与凄苦交织着,然后就在我向悲惨的世界告别时,我听到了有人在和我说话,朦胧的话语包括他要我身体的使用权,而我回活下去,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死亡面前求生欲如洪水般汹涌。 “我意识回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感觉不到任何不适,我的身体无比的健康,衣服还是先前的破烂货却掩盖不了富家子弟的体质————一切的离奇与古怪都抵不过死而复生的欣喜,吸入的空气是那么的甜美,我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欢呼雀跃地跑出草丛,这才发现自己倒下的地方是公墓。” 听到这里,白月心里已是感慨万千,而下一秒他的话更是令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我继续走了几步,感受着重新充沛的力量和再次清明的眼睛,我看见我正对着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是卡尔.马克思。” …… “过来。”在白月还沉浸在这段经历中时,帕特里克突然一把拉住她,带人闪身进了偏巷。 “怎么了?” “好像被人跟踪了……”他回过头看了一下,很快又缩回来,“我们走这边。” 两人返回西区联排住宅区时,绕了后方的路,然而并没有后门只得绕道前门进去,但帕特里克察觉跟踪者在前门附近徘徊。 “跟踪者应该是工厂的人,如果我们现在走正门会被发现。”他带着白月躲到自家屋后。 “但是我俩鬼鬼祟祟的也会被邻居发现。”白月很慌,她没帽子光带口罩瞒不住种族,“这种近距离传送不是很浪费能量,你抓紧我。” 她发动了异能,直接将两人的空间置换到了住房内部。 -- 第24页 “这没走错吧?”见是个没来过的房间,白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距离估算水平。 此处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挺简洁不像时下流行的画风,床头柜上还有像是小药片的东西,现在有这么现代化的药片了吗? 帕特里克环顾四周:“没错,这个房间你没来过,算是诸回的个人空间吧。” 那就不奇怪了,白月心想,布置确实像现代的,而且那药一看就很像现代感嘛,他和帕特里克同体但也不是什么都要同步。 帕特里克要把相机胶卷送去洗出照片,白月陪他一起,两人换上绅士淑女的精致日装,坐上马车又出发,结果没开出多久车就出了点小问题,车夫只好停在原地下去查看。 今天对中上层白领们本就是休息日,还没出居民区的白月听见了临近一户人家正在朗读故事————现在很流行的家庭休闲形式。 他们读的是法国断头皇后玛丽的故事,朗读者还刻意去模仿她的语气说出那句“名言”:“没有面包吃,干嘛不吃蛋糕?” 白月想起了后世作家茨威格给这位末代皇后所作的传记,其中有句话广为流传:“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作者有话要说:毫不意外,我果然没有写出想象中的感觉,或许等以后有所长进,会回来修文吧参考了一点点雾都孤儿 第12章 不能扇动的翅膀 时间来到九月二十五日。 白月悲催地发现,自己去乡下真的只耽误了时间,原本躲避开膛手风头的想法全然没实现。 她不在伦敦的时候,这开膛手杰克愣是啥都没干且警察一无所获,现在她前脚回来伦敦城,那杀人魔后脚就给中央新闻社寄了挑衅信,以“亲爱的老板”起头,以戏谑的态度表明他乃杀死□□的凶手,并声称被逮捕前还会继续杀害更多□□,最后嚣张地留下“开膛手杰克”署名,甚至附上指纹。 白月无法揣度这类人的心思:如果只是要杀人,“宣战”行为只会让警方和居民都提高警惕,徒增作案难度罢了。 但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肯定不能套用正常人的思维,再说后世的确未能破解开膛手之谜,他某种意义上真的有底气。 所以,她也只能多注意自己和诸回的安全,毕竟那些掉在混乱区的能量碎片不得不去拿。 “总之,带我一起吧。”入夜后白月见诸回准备出门,走上前说,“我的异能可以用一部分了,你看这杀人魔的狂妄……我们俩多个照应,也能早点回来。” “……噗。”他竟然忍俊不禁,“那么恳切做什么?之前不让你一起还不是觉得你不适应,时间还早,我俩快去快回还不用熬夜。” ————今夜诸回感应到的地点,在东区边缘,离华埠莱姆豪斯很近。 白月差不多能习惯这里的状况了,趁着光线不好就把帽子摘了下来。 “……很稀薄啊。”诸回带着她在街头转了一圈,皱眉道。 她想当然接了一句:“啊?这还能有错?” “当然了。”他哭笑不得地解释,“我这样异能好比写作业,总要出点错吧。” “原来你也有不灵的时候啊。”白月想起这人中学时折腾过《易经》算命,硬是一连算出来几场月考排名,不过都不是他自己的…… “别笑了。”诸回一把盖在她头上,“又不用考试了,不灵就不灵。” 正在两人谈笑的间隙,白月一晃眼发现了对面的女人:披着宽松的披肩遮住腰身,而且看肩膀身形……有点像是亚裔? 这是在华埠附近,亚裔的话只能是……并且,白月发现她被几个男人缠上了————她被拉进偏巷! “快过去!”她顾不得多想,拉上诸回往对面跑,“有人遇到危险了!” “我说,”诸回迈开长腿轻松超过她,还顺手给人扣上帽子,“别这么风风火火。” 于是那个女人得以摆脱麻烦时,只看见了一个被帽檐阴影挡住面容的女子,和金发碧眼衣质上乘的青年。 这条巷道的入口正对着有路灯的地方,白月借这点凑巧的灯光看清是个白人女性,只不过骨架偏小,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眼力和防范意识还是太糟糕。 这个幸运的年轻女人在向好心的贵人们千恩万谢后,心有余悸地往自己的出租屋匆匆走去。 现在是晚上:开膛手作案的时间! 她的职业之一是妓(和谐)女:开膛手的作案对象! 所以这名妓(和谐)女很是害怕,要不是为了生活谁乐意奔波到这么晚,还是有在这种可怕的魔鬼出没的日子…… 于是,受惊的弱女子,慌不择路的下场是差一点就撞到了夜巡警察。 “长官,对不起!” 这名警察的心态显然也不好:开膛手的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上头老爷们只会把破案的功劳都捞走,破不出就该他们这些下属背锅! 这不长眼的妓(河蟹)女还好巧不巧撞上来,他显然给不出好脸色:碰上他算她倒霉,今天别想这么一走了之———— “我,要不是两个好心的路人救了我,刚刚差点被混混们……我神情不自然是正常的呀长官!”面对人高马大的警察没好气的盘问,小女人无措的俏脸楚楚可怜。 -- 第25页 “那你倒是说,什么正经的事情会让你在这个点还晃悠到那儿去?不怕被杰克开了膛?” “要是钱足够我也不想……” “哦?那救你的人呢?他们也一样吗?” “呃……”女人褐色的眼珠转了一圈,绞尽脑汁回忆着,“一位体面的绅士和太太?” 警察突然来了兴趣:“你好好想,说得好你就可以回家了。” 放走这年轻妓(河蟹)女时,警察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兀自点燃一了根烟,有着单薄的臂膀,并不窈窕的腰身的女人…… 他拍了拍头,深蓝色的眼睛半眯着将记忆搜罗————并且,还特意提醒自己重点考虑男人……带着女伴的男人,很年轻却坦然说自己有夫人的男人,体面的、英俊的有钱男人,却偏偏爱出没这种糟糕的地方的男人…… 他可不想在警察岗位上混日子,至少在自己的少年时代便励志要破那些惊天大案,而在自己基层的岗位上他确实是努力于有限的情报中……那罪恶的“杰克”,那打算继续干下去的还要“割走女士们的耳朵”的恶棍,如果他能抓获这样的恶魔———— 第二天,警察先生来到了贝尔格莱维娅区。 杰克夜间独行,作案时间为零点过后,且不抢钱,应当是一位有固定职业的单身居住者……想到这里,警察先生已经知道自己在怀疑谁了————扪心自问,他不是凭空猜想,毕竟前几天他还听一位工厂的管事说,有一个男人和一个穿男装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出没工厂核心区,他不放心就跟上去,最后是在富人区跟丢了。 所以,觉得那个在联排别墅独居的家伙有鬼,可不是他的问题! …… 白月在这里的生活已没有一开始束手束脚,帕特里克则在忙于整理工厂内部的收获,他告诉白月他打算联系报社的人将这些资料披露出来。 正当他在书房整合时,外面的白月突然听见了一声闷响。 她连忙跑进去:“怎么了?” 青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身边是散乱的书本纸张。 “帕特里克,帕特里克!” 白月吓得去检查帕特里克的脉搏心跳,结果刚蹲下来他就睁开了眼睛。 “没事。”开口的是诸回,“换人的时候脚滑了而已。” “怎么突然……” “不然呢?”他理了理衣服,撑着起身,“我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他去闹大?” 白月不解:“这是在做好事啊!别说童工,成年人也受不了……” “你好歹是个穿越者,怎么神经这么大条?”他皱起眉,“你有维护时空进度的义务,如果他成功,是会推动历史进程的,但历史上没有帕特里克.斯特林的事迹!” 她这才明白,诸回是认真的:“会……如何?”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如今的‘好事’,可能会使历史已经形成的轨迹偏移,穿越者,我问你外祖母悖论的解法是?” 白月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努力去回想当初情报能力者对她异能的讲解:“我认为是,历史已经形成,外祖母能活下去是既定轨迹,所以在刺杀外祖母时,会有时空的力量抹杀这一‘变数’,这就是‘规则’,刺杀外祖母者会死在行动前,绝不可能成功……” “所以,你不能。”诸回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他是依靠了你的力量,所以他做的也是你间接做的,到时候真闹大了,你会被‘规则’弄死……不要圣母,白月,我是为了你好!” 白月愣愣地点头:“我,我知道了,但我不是圣母行为,我觉得只要看了他们的情况,都不会不心酸,这是正常的……” 诸回眯起眼睛,阴影下的神情晦暗不明:“在你我成长的环境中,这样的善心确实正常,但是你若真正在这里生活,‘正常’的定义会被颠覆。在你眼中‘广大劳动人民聚集’的东区,像你认知中的正常人可能被分成几块都不知道,而其他人只是不加害就算天大的善良……白月,你不了解他们,你可以在他们身上见到所有人性的负面:拯救者就算给他们更好的环境,他们也不会变得更好。” 白月突然意识到,他们存在着分歧。 还未待她细想下去,肩膀上压力突然一松,回过神时面前的人换回了帕特里克。 “不要害怕,白月。”他垂下眼,细声安慰道,“我不会牵连到你的,你的存在证明了未来人们有很大进步,那我只单独救助几个人也好。” “帕特里克,你知道我和他在说什么?”白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和诸回是用的英文,习惯英语环境后硬是忘了切母语。 “我只是,在得到身体控制权时能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 想来也对,如果他一醒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混…… “帕特里克,谢谢你。”白月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为好。 帕特里克先前约好了报社的人一道商榷,但现在,当那位过来拜访的时候他只能遗憾地道歉:计划取消了。 而白月自然不能往陌生人跟前凑,她躲在偏僻的房间里。 她独自想了很多。 她和诸回的成长环境都太舒适,以至于两人没有契机交流对这类人群的看法。 -- 第26页 圣母吗?白月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她觉得世界上虽有无数比这里底层人民更惨的人,但这不能否认他们就没有体面活着的权利,她觉得他们之中罪恶的来源不是自身的天性,人没有先天的善恶,是外界后天的作用塑造了不同的人……可是诸回却好像,认为存在着肮脏的灵魂? 白月不认为自己是同情心泛滥,她觉得只是太有代入感:她的阶级置换到这个时代,就是那些人的一份子。而且,如果她经历了帕特里克的事情,在当上特权阶级后,她很难不去报复,将自己所受的苦施加回工厂管理层、以及为了裹腹欺凌而自己的工友,哪里想得到走上理想主义之路。 而且,他就这么,为了她的安危而放弃的,其实是他心里的人生理想? 还有就是……她晃了晃头,止住更多的想法。 秋日的空气沉闷而寂静。 最终她什么也想不通,便干脆不去想,反正她只是这里的过客,回家之后一切便无关。 中国少女推开窗想置换一屋子的压抑,而下场是她悲催地和路过的男人无比凑巧地看了个对眼:她当然没有戴帽子,而男人是个穿警察制服的!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我没把自己想写的扯清楚。 这章配角出场了,(其实以前出场过但太路人了)感觉写得有点像一对?(更像工具人) # 开膛手 第13章 彷徨者迷失在夜雾中(一) 警察还想着自己怎么下手,这活脱脱的理由就猝不及防送到眼前。 他没看错吧?那个站在高档住所中的小妞,脸像个外国人————在警察先生的印象里,最接近的种族是在东方。 她必须得跟那些糟糕的中国佬脱不了关系…… “斯特林先生。”正愁没有理由察访的警察正了正衣冠,看清门牌后敲开了刚送完客的帕特里克的大门,“我很担心,有偷渡者闯进了你的住所,这是我的警察证。” 帕特里克出于礼貌接了过来:“警察先生,我对自己的住所很清楚,感谢你的好意。” 躲在门后偷听的白月是真的慌,因为她确实是偷渡的…… “哦?”警察假装骇怪地一挑眉,“请问你知道那个黑头发黑眼睛、一见到我掉头就跑的小妞是谁吗?由正规途径来到伦敦的外国人可不少,她为什么要害怕对此习以为常的警察呢?” 话音未落,抢在帕特里克反应之前,警察突然前进一步,利用高壮的身形一下子挤开挡住门的青年,与此同时帕特里克迅速回神,在警察闯入前一把钳制住其手臂———— 警察惊奇于这个看上去不及他强壮的斯文绅士竟有如此力量,但这并不重要,因为门前空间并不宽容:这点动作还是波及到没来得及关好的门,其后的中国少女回避不过,在警察面前无处可藏。 “黄种妞?!”他一愣,这近距离看清后也觉得眼熟,“这就是你说的爱人?” 帕特里克冷冷盯着警察,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卸:“警察先生请问看够了吗?谁规定我不能和亚裔女子一起生活?” “您这样的绅士,像那些莱姆豪斯的女人一样跟中国人混迹在一起……”警察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实在是跌份到让人很难不去想有什么别的事情隐瞒着。” “那请问怎么就可疑了?”帕特里克甩开他的手臂,护在白月身前掷地有声地说,“她长得不漂亮吗?” 长这么大都没当面听过这种话的白月一惊,心跳毫不过渡地提了一个度,结果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听见帕特里克接着道:“……又性格有趣温柔贤淑体贴周到,我为什么不乐意和她一起过呢?” 白月自己都听得不忍心,帕特里克一开始吹她颜时她还受宠若惊有点小激动,结果紧接着“性格有趣温柔贤淑体贴周到”……果然,人家只是在努力地开脱罢了。 真没用啊……她有些丧气,之前和这位不熟的时候,他对别人逢场作戏说她是他的夫人,自己都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越来越别扭,简直比先前诸回和她假装成一对时还要不自在。 白月这么想着,又偷偷去看他和警察周旋,目前的角度只能见到半张脸,说是完美侧颜不为过,虽然现在的人都是全套整齐西服礼帽地穿,但在现代人眼里就很像正式礼服,让人感叹(自带禁欲系制服诱惑的)英式男装不愧为世界男装之典范,况且他的气质上乘正与此类装扮相得益彰,最重要的是,帕特里克.斯特林是真的眼里有她(虽然不是那个意思吧)……所以作为正常人一点也不心神荡漾是假的。 关门的声音终于让白月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刚刚在想什么的她当着帕特里克面有点尴尬:“呃……听那样子警察见过我们?” “打发走了。”他的开口是一如既往标致的Received Pronunciation,“之前我们一起去东区那边,来问话的警察就是他,刚刚我说他的行为会被我投诉到苏格兰场,于是达成一致各退一步,他当没看见你。” “哦、哦。”白月心虚地不敢去看他水晶色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给你添麻烦了,等我能够继续穿越时空后,诸回也可以离开你的身体,未来技术会造出空躯体……” “只是举手之劳。”帕特里克颔首,未做多言。 …… 报纸依旧渲染着底层的恐慌,却不见开膛手的动作。 -- 第27页 晚饭的时候,醒着的人是诸回。 两个人简单地弄了点东西凑合着吃,气氛不算热络。 白月抬眼去看对面坐得笔直举止优雅的青年,他就像完全融入了身份一样,礼仪细节贯彻到习惯里。 她知道诸回在这里的年月里当然要以斯特林之名与人打交道,入乡随俗是必须之计,她别扭的不是这个,她别扭的是前两天的事情。 虽然他是为了历史不出现变动,但是他的观念似乎与她有些出入……明明总共没交流几句话,她却越想越多,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是他讨厌东区那些人吗?可是她自己显然也不喜欢。是他觉得那些人的惨痛是活该吗?可是他从未表示过,而她自己也认可哪里都有不好的人。 白月思绪乱成麻,怎么也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夜色已至,诸回倒没有要出门的样子。 白月打了个哈欠,感觉到倦意如潮涌:“今天不去找了?” “嗯,不太明了,可能就算去也和四天前一样无功而返。”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困了早点睡吧,这年头又没什么好熬夜的。” 白月抬头去看他,也看见了他眼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我去睡了,你呢?” “我也休息了。” 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白月没换睡衣,穿着日装直接倒在被子上,布料下松软的棉花温和地包裹上来。 她运起异能,本体时间倒流到晚饭以前,饱腹感立马消失,疲乏感也全无。 这是很浪费能量的行为,但她依旧选择这么做了,为了———— 她从来入睡困难,来到这里的最初一周她却破天荒地几乎一沾枕头就睡,但第八天就开始失眠,之后慢慢也只能恢复到过去的常态,但今天,在她并不劳累的情况下,她又出现了初来那周的睡眠欲望。 最开始能睡好她是很开心的,但是…… 这种好睡眠的感觉她经历过,那是她现代的一段时期,压力过大带来严重失眠,在看医生后选择服用安眠药。 “是精神类药物,只有确实严重才能用,它是连续服用可能上瘾的那种……” 这款药需要提前服用,算下来差不多在晚饭期间。 她还记得第一次吃的时候,因为对精神类药物带着恐惧,只敢从一小粒上再掰一部分,正好诸回路过看见她在吃药就停下来关心了一句:“生病了吗?” “我失眠有点严重,找医生开的安眠药。”白月一边把盒子拿给他看,一边就着热水咽下安眠药。 白色小药片成椭圆形,约三分之一个小指甲大,中间有凹下去的两杠纹路。 想到这里,白月猛地拿枕头闷住头:她到底有没有看错?诸回屋里的药片是不是太像了? 将身体状况调整到晚饭前,然后不吃东西又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感觉到困!也就是说,有没有那顿饭与自己的睡意息息相关? ————而且,她第一次失眠跑到汉伯宁街那次,先前是出现过肠胃问题的,因为吃了东区孩子给的食物。 今天是十月二十九日,来这里快两个月了,白月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的行为蠢得她自己都想再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要不是帕特里克大人有大量……她又不可遏制地又想起那款安眠药,她曾详细地读过说明书。 纤细的手指狠狠地陷进床单里,又猝然松开只剩凌乱的痕迹。 她倏地起身,正准备向帕特里克的房间走去,就听见细微的动静。 在大门方向。 待声音停止,白月摸向玄关发现他的鞋帽少了,贴在门口听见了远去的脚步声。 他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Received Pronunciation:兴起于18至19世纪的上层阶级口音,可以说是“英国标准口音”。 苏格兰厂:英国首都伦敦警察厅的代称。 当时跨种族婚姻很少见,也不被包容,所以警察看见老白是中国人后,老帕就说的情人(lover)关系。 第14章 彷徨者迷失在夜雾中(二) 白月一边对自己说可能只是个路过的人,一边出了门。 屋外的空气质量并不好,雾气弥散着把色调都浸润成了灰蓝色,半空中几只怪叫的黑鸟若隐若现,那个人穿着直挺的长外套,头上的礼帽也是熟悉的款式,逐渐在夜雾中远去直至消失。 就是他吧……白月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她没有跟踪经验,又担心遇上麻烦,只能全神贯注暂时别去多想,就这么一路到了东区。雾气似乎更浓,不远处的楼房都像海市蜃楼,白月只好加快速度几乎小跑着才能不丢失视野。 但这一带街区实在是太复杂,前方的夜行者拐过几个弯就消失了。 跟丢了……白月跑到他走过的地方,什么人也没看见,她一阵茫然中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回事了。 难道,在汉伯宁和莱姆豪斯,她的情况真的是戒断反应? “连续服本产品用可能上瘾,确切时间根据个人体质有所不同,突然停药或者是迅速减少药量时有概率发生戒断反应,主要是在最后一次服药的一日或者是数日内出现焦虑,易激动,失眠,头痛……” 将近十月,英伦三岛的夜已经是冷风瑟瑟,中国少女紧了紧披肩无所适从地努力地张望,心脏的鼓动越来越激烈。 -- 第28页 在那里! 在雾夜能看清的极限距离处,青年走进了建筑物,一晃而过的侧脸正是帕特里克(诸回)! 白月拔腿就跑过去,追着他上了楼,刹车不及直接扑开了前方的门———— 这个屋子的状况在东区算得上是很优质的,并且只有一户人家,但是这不是重点,因为…… 地上是散乱的鞋子,男式女式都有,椅子上胡乱搭着几件衣服,也是男款女款都有,床上是揉成一团的被单以及人,还是男人女人都有! “X的……”床上的男人身强力壮(谢天谢地他还没脱完),在白月闯进来的一瞬间反应很迅速地翻身下床,一边提裤子一边骂,“真他妈不要脸,走路记得睁大你的狗眼!” 中国少女吓懵了,她发誓她一眼就明白过来这是在干什么,但她也是头一次遇到啊! 虽然视野受帽檐阻碍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这个男人看身材显然是个狠角色,她现在扭头就跑来不来得及? “对不起,我走错了……”她一边举手示意缓和,一边悄悄地往后退。 结果正要夺门而出的刹那,裤子还没穿好的男人直接一个箭步冲上来,白月还未做出反应就感到头上一凉:她暴露了! “还他妈真的是你!”男人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直接把人逮住。 “什么?” 白月吓得腿软,愣愣地和男人大眼瞪小眼,都没办法寻思着说点什么能被放走:理论上可以将自己传送走,然而他不松开自己的下场是会一起…… 她看向这个一脸烦躁的男人,约摸三十岁?也可能二十多,她不善区分西方人实际年龄,深蓝色眼珠,深褐色头发,刀削般的硬(凶)汉(恶)脸庞……目光下移到一旁的椅子,上面搭着一件蓝色的衣服,警服?! “您是警察?” “哟,斯特林先生的‘爱人’终于想起前几天的事了?”警察脸色依旧不好看(估计换谁被打断都这样),床上的女人则缩成一团半个字都不敢出。 白月很绝望,她有点异族脸盲,更何况先前遇到这人的她只有一次见过正脸:“真的对不起,我愿意物质补偿对您的打扰,可以放过我吗?实在不行,斯特林他……” “物质补偿?”他冷笑,凑近把中国少女逼到了死角,“中国小妞的钱是哪里骗或偷来的?要不一起去警署聊聊财产来源?哦,还有扰乱公共治安……” “我的钱,有问题吗?”门一下子又被推开,巨大的力道在掉漆的墙上撞出的声音是真的响,惊扰了本该睡去的夜。 金发青年衣着单薄,手里拎了个包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不怀好意的警察。 “还请解释一下她和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警察见他出现,脸色勉强缓和了一点,也松开了白月。 “您想听什么呢?我被她蛊惑来这里做坏事?还是我安排她当同伙?但是这只是个吵架后的任性女士,和追出来的她的伴侣。” 语毕他一把将白月拉到身边,速度太快以至于她的头撞了上其肩膀:“警察先生满意了吗?” 警察自顾自地转身去穿衣服:“真为您的品味担忧。” 青年没管警察的半信半疑,拉着白月径直离开了,待外面冷风一吹,白月才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脸颊在发热:“诸回?” “是我。” “他不会追究吧?” “他追究什么?”诸回看了她一眼,“现在就我两的情况,情人关系是最好糊弄人的了,主要是他看见了你是中国人,再说成夫妻关系行不通。” “哦……”白月低下头兀自跟着他往回走,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目光落在诸回手里的包袱时,他扭头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白月一开口依旧没能说出心里所想:“你拿的什么啊?” “哦,猪腰。” “啊?”这突然一句方言从他现在的嘴里说出来着实违和感强,白月差点没听懂。 “咱们老家炒来吃的那个,猪的内脏。”说到这里他心情颇好地笑了一下,“我今晚临时感觉到碎片就出来了,路过屠宰点时见到猪下水不错,这里的人吃牛下水但不吃猪的,我很便宜就买到了。” 说着还拎起包袱在白月眼前晃了晃:“我正有点饿了,回去做个夜宵?” 现在都快临晨了,为了一早的市场供应,屠户上夜班在现代也不奇怪。 “好,好的。”白月勉强勾起嘴角,“我也饿了。” 气氛又恢复了寂静,白月跟在他后面看着长长的影子一路都心不在焉。 路灯忽明忽暗,她抬头看见是有夜行的鸟路过灯泡:投下来的光照被夜雾散射成模糊的幕布,油腻腻地蒙在心上,她在纠结。 这么冷了,他没穿外套? 虽然刚来的那次他也这样,可是当时他是说的来得太急了,这次又不需要从家里赶来,怎么就不会来不及穿外套…… 而且,安眠药的事情……为什么他会有疑似安眠药?为什么她会有仿佛服用安眠药上瘾的状况? 白月纠结着问不出来,她要是这样问了,会不会让诸回心存芥蒂?人家今天也不是瞒着她出来,他也解释过了,明明都是很正常的原因,她先前却怎么都没想到。 -- 第29页 甚至回想起来,自己本就是疑神疑鬼地跟踪出来。 后来每每忆起这个时候,都旁观者清地知道,正常情况下本是会很自然地,开口去问好友“喂你不冷啊?还有,上次我不小心进了你的房间,看见有现代药物,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她还没意识到,她看似在心里各种找借口帮他说话,又认为自己出于得顾及他感受等心态而放弃……但实际上,她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上,就回不自觉地滋生出凌乱的枝条。 这样的“顾及他人感受”,其实是她已经不信任诸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和上章是一起的,字数太多就拆了 第15章 狄俄尼索斯 “这边的调料不太一样,时间又比较紧,我简单地切片炒了一盘。”厨房里短暂的忙碌过后,诸回端着盘子放在白月面前。 “哐”的一声,瓷器和木桌相触的声音在午夜的上层住宅区无比明显,直接驱赶了白月的心不在焉。 “嗯,谢、谢谢。”她正要动筷子,看见诸回又拿来了一瓶红酒。 他娴熟地开了瓶:“要一起来点吗?” “我不用了。” 诸回也不强求,自己倒上一杯就着下酒菜小酌起来。 “怎么了?”察觉了注视的目光,他抿了一口抬眼看过来,虹膜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中带上了幽绿的色泽。 白月咽下已经机械地咀嚼了一会儿的腰片:“你开始喝酒了啊?” “入乡随俗吧,感觉还挺不错。” 白月没再说下去,她想起在他们还是中学生的时候,总有十多岁的少年人把自己当“大人”,聚会的时候要有酒助兴,比如说同学会。 某次诸回正好有事去不了,听说白月要去后还像个老妈妈一样“叮嘱”:“你可别喝酒啊!” 白月:…… 她有点无语:“我和那几个喝酒的人又玩不到一起,上哪喝去?” “呃,我是说,注意安全。” 现在看着面前端着深红液体的异国青年,白月想的当然不是嘲笑他当年不要她喝现在自己却喜欢,毕竟都成年人了。 她想的是,他现在和那个记忆里的青涩少年,还有什么相似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白月又忍不住去嘲笑自己,竟然胡思乱想到了这个地步,以前听说有人不慎染上毒品,后来虽完成戒毒却也因这段经历,将过去不起眼的小疑惑无限放大,成天为人处世神经过敏,最后闹得众叛亲离……说不定,她吃(和谐)精神类药物上瘾,戒断反应也搞得她去怀疑多年的好友了? 还是具体在怀疑什么都说不清的那种呢。 自讽的白月硬是没想到,“吃(和谐)精神类药物上瘾”本就是她对诸回怀疑的一部分。 “白月。”对面的诸回喊了她一声,再次将白月从沉浸的思绪里拉出来,“点评一下?” “哦,哦。”她忙又夹了一筷子,食不知味的嘴强行找出了酸辣味,“我觉得,怎么说呢,味道不错,但是和我妈妈炒的有点不一样,肉质上也是。” “当然了,猪的品种和佐料都不一样,厨具也不一样,我能炒出一样的才怪了。” “还有,”他接着说,“你还真的不长记性?” 白月连忙正襟危坐:“我我我……” “我不止一次说过你大晚上的跑出来太危险了吧?还是在东区那种地方,你被分成几块都不知道,就算现在警察加大了夜巡密度,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该猖狂的依旧猖狂……” 他说,躲开警察的招数多的是。 他说,伦敦的夜雾是最好的影身庇护。 他说,这个时代远没有后世发达的法医学,警察的调查手段几乎都局限于走访目击者。 他说,性犯罪与妓(和谐)女在巷道中并存,而帮派械斗斗争死人家常便饭。 然后他说,这些人如何轻而易举地躲开警察。 白月瞪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一时无法开口说话:为什么,他这么熟悉啊? “所以,”他朝怔住的白月看过来,“你听了两句就吓傻了?先前平安无事是你走运,但这好运不可能一直持续,懂了吗?” 她终于找回了声音:“懂,懂了……” 手心已经沁出汗了,她低头看见先前被攥在手里的衣角都有些变色。 诸回还在继续说:“我记得之前去那边的时候,一整牌砖砌的那种住宅区,每户里面都住了好几家人,门要低着头才能过,女人的呼救声被听见了,可是没人管。” “哐当!”白月手里的筷子一滑,敲到了瓷盘。 她赶紧把筷子放好,对诸回扯出一个笑脸:“手滑了,你继续说吧。” “所以,隔岸观火是常态,麻木的民众没那么多好心。” “我知道了诸回。”白月尽量压抑住自己的寒意,维持声线的平稳,“我那么怕死,你还不了解我?以后一定注意。” “嗯,知道就好,就别的不说,东区也不利于健康,现在天气冷了还稍微好点,夏天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好闻点,我至今记得那路边的篱笆跟以前农村的鸡舍一样糟糕。” 砖砌的一排拥挤住宅区,女人没引起注意的呼救,篱笆……白月越串越心惊:她一直记得那天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记述,开膛手第二次作案地点她是去过…… -- 第30页 冥冥之中她感觉到,可能自己察觉了什么,也已经不敢问出来了。 外套……怎么从晚上遇到他都没有? 八月七日,她初来时遇到他也…… “白月,白月?”对面的诸回是熟悉的语气,他还伸手在她僵硬的脸前晃了晃。 白月扬起脸强颜欢笑:“又怎么了啊?” “我的外套落在东区了,走过去有点远,能不能再传送一次?” “好啊。”她连忙点头,“我只送你过去?” “你一起啊。”诸回拿来地图铺在桌子上,“具体位置在这里,就是这边,看过来有个小路,精确估计这个点吧。” 铅黑色的天空下,永远弥漫着死气沉沉的东区的紧锣密布的建筑物的一个的空无一人的阴影中,一前一后走出一对青年男女。 白月现在无比地易受惊,起飞的渡鸦都能叫她瑟缩一下,她不敢去想怪鸟们吃什么长大,而飞鸟们遁入的虚无,是由一周至少二十四吨一平方英里的污染物造成的灰霾。 这里是匮乏与滞后之地,狭窄的道路两端的墙壁累积着多年的污垢,而更脏的是此地的治安……若是独行的女子,结局真就犹如夜里的风雨——下落不明。 “卡在缝隙里了。”诸回在两堵临近的墙头止步,回头对白月的笑容优雅迷人无可挑剔,“你要瘦些,进去拿可能更轻松?” 白月刚帮他取出来,就听见了不属于子时的嘈杂脚步声,像是一大群人匆匆向目的地赶去,并且越来越近:hei帮械斗了? “这边。”诸回一把将人拉回阴影中,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溜出小巷,成功和那些人错开。 “那些人是什么?” “警察。” 两人说着到了一个稍微开阔点的地方,也就是几座拥挤的破楼维出个场子,小得白月在夜雾阻碍下都能勉强看清它的规模,中间有个模糊的小雕塑。 白月凝视他的背影,几乎不敢用力吸气,即使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不是因为不愿吸入东区堕落的空气,而是因为、她刚来的那天也是,一路上其实,都巧妙地避开了其他人:为什么诸回那么熟练啊! 现在都过凌晨一点了,正常人都不可能在外面,她跟着诸回往有灯光的地方走……现在会在外面的除了她和诸回,只有不法分子与警察。 空气压抑得像是四周拥挤的砖墙都扑了过来,她觉得,自己再这么沉默下去只有逼疯她自己:“怎么突然有这么多警察?” 对,就这样寻常地聊天,和以前的相处模式没什么不同。 那是诸回啊,这么多年的好友,换张脸她就能不认了? 诸回没有转身,背对着她像是描述一件寻常小事:“应该是他们刚刚接到报案,发现开膛手又下手了。” 此时白月正好走到了路灯照射范围,她借着光低头一看———— 深色的衣料上,有大块更深的浸染区域,摸起来也不舒适,要更凉更硬一些。 所有的疑点犹如开闸泄洪般爆发,手里的外套蓦然落地。 “你还真是信任我啊。”他听见响动,转身波澜不惊地看过来,“直到了这一步,才绷不住……你察觉又不敢问出来的样子真狼狈。” 夜色里他的皮肤白得像是瓷片,绿色的眼睛正背光时仿佛嵌在深陷眼窝里的两簇鬼火。 明明容貌与那个青年丝毫未改,身材依旧劲瘦修长,仪态也保持着绅士的优雅矜贵……但她竟然看出了狰狞。 诸回,诸回就是…… 眼看他迈着不急不缓的娴熟步伐向自己走来,白月浑身上抖得像筛子,却发现自己无法挪动一步,连瘫倒下去都做不到。 身体似乎被下了无形的枷锁,这是他的异能?! 绝望仿若潮水般奔涌上来,浑身似乎被抽离了所有温度,或许待宰的羔羊都比她好过,因为它不会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也不会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里又浮现出报纸上描述的惨相:八月七日,一具女尸被发现陈尸东区的【白教堂】,身中三十九刀,其中九刀划过咽喉,脸部被殴成瘀伤,部分门齿脱落……【八】天后,一位居住在【汉伯宁街】29号的老车夫于其廉价出租公寓的后方【篱笆】里发现一具女尸,死者是43岁的妓(和谐)女安妮.查.普曼,被割开喉咙惨遭剖(和谐)腹,肠子被甩到其右肩上,部分子(和谐)宫和腹部的肉被凶手割走。其颈部有明显的勒痕,腹中女婴遭利刃严重戳刺,据说死前曾【呼救】,但未引起注意…… 八月七日,她于午夜降落在白教堂附近的巷道里,然后她就遇到了诸回,他的外套不知所踪,根本就不是因为太急迫,而是因为和这件沾满鲜血的一样! 是不是,她就会成为明天报纸上的主角之一,而现代的人随着时间流逝也不见她回来,只能摇头处理成“失踪”最后“死亡”? 然而诸回根本没多看她一眼,径直绕过了她。白月被认知以外的能力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看不见身后的情景,只听见低哑磁性的青年男音:“十便士一次?” 这个价格并不动人,但奈何即使是夜色的掩盖,妓(和谐)女也能看见这名“客人”压低的礼帽下俊美优越的轮廓,以及精致高档的衣饰,又或者,作为一名在这个点也没能休息的性工作者,她没法对任何一门生意说不,而实际上,已经是“不能”说不了。 -- 第31页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走了几步,仿佛白月不存在一样停在了她前方几米开外,妓(和谐)女热情而卖力地调情,生怕客人听不见自己的喘息与欢乐,甚至迫不及待伸手去解诸回的皮带扣———— 白月和妓(和谐)女皆是眼前一花,然后白月回过神时,终于由于腥气的夜风感觉到了自己满脸冰凉:她脸上已经累积横流的泪水。 而妓(和谐)女再也回不过神了,从白月的角度几乎只能看见背光的剪影,只有刀刃的寒光无比清晰,深深地没入了女性柔弱的脖颈。 可怜的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这么栽倒在地上,诸回弯下腰,尖刀对准女人还未合眼的脸。 白月只能眨眼,不能闭眼也不能转向别处,所以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女尸的脸被反复地划破,间或有“小碎肉”掉下来。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面目全非的头才被放过,那地狱来的刀刃又狠狠地没入了胸腹部,并直直往下拉。 夜色中,只能看见那具尸体从中间被破开,一些较大的“肉块”被取了出来…… 伦敦雾气更甚,哪怕夜栖的食腐之鸟也看不真切这场开膛破肚了,也许天亮以后它们会觉得这件食物更像人类的,因为它被被切割得如同市场上的猪。 而她呢?即使并不能看清楚具体的血肉,白月也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反胃感:她吃的“夜宵”究竟是…… ————为什么诸回就是开膛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我想歇歇(比如可能周末不更什么的)…… 一句话简介里面的三个人:开膛手,英伦贵族,时空旅人。主角写的三个人:老白老帕和回哥,时空旅人当然是老白,英伦贵族也只有老帕,所以开膛手只能是…… 其实最初就是以开膛手开始构思故事,结果越扯越远,有了现在的跨时空恋爱 第16章 屋檐下的开膛手(一) 白月已经记不清是怎么离开那个“砧板”了。 她是怎么回去的呢? 是像他以往的“杰作”那样,如同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物件一样被拎起来,再像是抛尸那般被带走?是否由于情感和视觉的双重刺激,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而直接封闭了这段感知? 她感觉睁开眼也只能看见各种颜色扭曲纠葛,恍若回到了童年时代路过的一个车祸现场,一旁有人在说“真惨啊!脑袋都被压碎了!”,母亲急忙挡住她的眼睛,可是那双挡住自己的手却变得透明! 妈妈,这样可怕的场面看了是不是会睡不着?你怎么挡不住啊? 她睁大属于孩童的眼睛去看母亲焦急的脸,可是母亲的脸也开始变得透明,遮不住后面…… 回忆的画面终于在她被怎么也挪不开的视线逼疯之前消散,白月的神识回到现实:为了逃避现实,她差一点陷入了梦魇,而事实上就算陷入梦魇也有醒来、必须去面对的时刻。 她被诸回放了下来,在他面前扶着墙还能站稳。 “帮我洗干净。”他的语气像往常一样轻快热络,把冰冷的匕首塞到她手里,“你看,这不是能拿稳嘛。” 他还帮忙开了水龙头,便再没管她转身离去。 白月举着匕首维持冲洗的动作就没变过,她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洗的究竟是凶器,还是她自己的手。 她能感觉到开膛手施加在她身上的束缚还在,宛若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事后的恐惧永远是最直白而且最残忍的,这两个月在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生活像倒放一样在她眼前划过。一切点滴都细思恐极,而且无法控制不去想。 她到的那天,那双刚刚了解一条人命的手,那双反复捅进活生生的肉(和谐)体的手,那双抛尸、又脱下溅满人血的外套的手,就是这么伸出来迎接沉浸于重逢之喜中的她。 然后她跟着开膛手回了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烹饪吃饭……白月想到这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诸回有一百种办法把安眠药加进她的晚餐,还有那“夜宵”…… 眼前又出现了那双手,将早已看不出血迹的匕首从她被凉水浸得发红的手里拿走。 白月抬起头,看了来者一眼又立马低下去:“帕,帕特里克!” 仿佛大地在旋转,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他怀里。 凭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这么做,毕竟依然是这具做出那些事的躯壳,然而长时间未眠的身体,即使由于激动而没有睡意,却规避不了疲惫与乏力感,而且,至少这么做可以不用看见他的脸。 “白月……”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强压颤意,“你都……” “先别说那个!”她感觉自己终于能自由活动,又强行从他怀里支撑起来,“先让我吐出来!” 天光还未明亮,没消化完来得及————那吃进去的是人肉啊! 帕特里克把她扶到厕所,又去厨房取了个勺子:“张嘴,我给你催吐。” 冰凉的匙柄捅进喉咙里,白月跪在马桶边,最后吐得只有酸水。 “……继,继续。”她抹了把生理性的泪水,不顾咽喉的胀痛要求道。 帕特里克摇头,将倒好的水递给她:“做到这个程度早就够了。” “那是人肉,人的肾脏!”白月尖叫起来,“他骗我吃下去了!” -- 第32页 “能吐的已经吐了,在这么下去只能伤害到自己!”青年有力地按住了激动的女子,强硬地把水塞到手里。 “……” 白月空洞地看了他的脸一阵,默默地开始漱口。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现在冷静下来,她感觉自己简直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 “我流落的那两年,饿极了曾吃过不能吃的,要不是有人给我催吐我早没了。” 她简单地收拾好自己,还未直起身,又突然听见帕特里克给她道歉:“对不起……” 白月抬头去看他。 他继续说:“我都知道,但是我只要一有露骨的暴露或自杀想法,就会失去身体控制权,他能监视我,所以,对不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用对此抱歉。” “不,我有。”他闭上眼睛狠狠地揉着太阳穴,讲述起了“死而复生”后的十年,“我在利用你……” 那个时候的东海格特公墓,对死亡的恐惧让年幼的帕特里克想都没想便接受了诸回的“馈赠”。 回家后母亲抱着他哭泣,问他这两年的经历,他想说出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出声。 明明先前试过嗓子已经恢复了啊…… 张嘴却又无法回答的情况被母亲归因于太累太害怕,没再问他的过往,她的当然能知道孩子被绑架又被转手的可怜。于是帕特里克归家后的生活便逐渐走上正轨,他发现自己除了没法提起那段经历外什么都没变,也就渐渐把公墓的事情当成了一个梦。 变化在那个时候出现。 “仙蒂”————一只白色的贵宾犬,斯特林家的宠物,两年过去它已经不认识他了。 经过不懈努力,帕特里克终于又能抚摸它,便常常和小狗一起玩,以找回记忆中的美好感觉来抵消痛苦的经历。然后在某一个夜晚,他独自在房间里抚摸着仙蒂柔软的毛发,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帕特里克看见小小的贵宾犬躺在身边,而自己的双手似乎有点不舒服:保持着掐握的形态,僵硬得一伸直手指就发疼。 视线从手上残留的几根白毛下移到地上的仙蒂,它紧闭双眼,嘴未合拢,四肢无力地耷拉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帕特里克哭着找到母亲,想告诉她自己掐死了仙蒂,应当被惩罚,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哭泣的声音,家人也只当他因为宠物狗的猝死而难过。 第二天,帕特里克亲手埋葬了小狗,回家时发现自己的绘本里面添了陌生的字迹:一个小礼物,提醒你别忘了我。 他提笔留言:你是谁? 一觉过后他收到回复:你早就接纳了的。 不,不。 帕特里克这才意识到,他那条馈赠而来的生命,或许要用更珍贵的东西去换。 一经交易,不得退货。 进入公学就读后接触的人丰富起来,他外表并非强壮型,又是个“暴发户”出身,总有同龄人对他心高气傲。 但是不仅是文化课,帕特里克的体育也出奇地比他们好,仿佛那两年的身体损伤不存在。 自觉丢大脸的同学想办法挖出了他的过去私自造谣,帕特里克确实很生气,但他真的没想过他死…… 同学的遗体从泰晤士河东段中被打捞出来,他没受到怀疑,因为没有谁相信他胆子大到半夜坦然出没东区,还是有太平间的地方。 可是帕特里克知道,“他”确实有。 是你吗?他给“自己”留言“是呀,再找威尔怎么样?” 这不是唯一一次。 在收到被他千叮万嘱过安全问题的朋友的“意外”死讯后,帕特里克是真的想去自首,却一次次抢夺身体失败。 他开始孤僻,不再敢和他人多交流,社交活动能推就推,父母对他充满失而复得的珍惜,由着他来。 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要靠近他人…… 但总有人主动找上他。 追求新潮的富家小姐,在他全程当背景板的舞会上还是注意到了他。 帕特里克离开的时候被独自拦在了花园里,本想恶劣地赶走鼓起勇气的少女,结果自己不受控制地对她笑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是第二天,家里人私下说着不胫而走的流言:克劳利家的女儿疯了。 他也要疯了。 你做了什么!写下留言时他几乎力透纸背。 “她瑟瑟发抖的样子真可爱,只可惜我来不及做出成品。”“他”如此回复。 不,不能。 他知道,从今以后人们茶余饭后谈论起斯特林家的次子,会说那是个怪异孤僻的家伙,年纪轻轻像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一样离群索居,社交圈的怪人活该被排斥。 母亲来劝告他,他无法解释只能回以冷漠,父亲来管教他,他一狠心自己做恶人把父亲气走。 独居后确实可以身边没人了,可是,“他”会自己找。 那是一天回家的时候,打开门见到了美艳的妓(和谐)女,以及几条黑色的大狗。 “先生,我等您的时候,看狗狗们饿了,就先喂了……” 他知道“自己”冲上去掐住了她的脸,说:“我有告诉你什么是狗粮了吗?” 再取得身体控制权时,帕特里克几乎都不出意外了:几条狗啃食着一堆……她涂着红色指甲的手还完整。 -- 第33页 他拿出手杖枪,对准自己:他确实想活着,但他的存活害死了更多也想活着的人。 他按不下去,再次苏醒时手里握着纸条:别做无用功了,收拾干净! 他爬上高楼,又再次被迫睡去。 他走到河边,依旧前进不了。 他打算去苏格兰厂搞事,结果这次门都迈不出去。 然后是服毒、卧轨……能想到自杀方法,从来都是冒出苗头就被“他”阻止。一睡一醒地折腾了好多天,最终他也只有看着报纸上失踪案的份。 帕特里克已然明白,他用来换回他的性命的东西,比性命还要珍贵。 “先等一下好吗……”听着他讲述恐怖的过往,白月觉得要疯掉的人一定还得算上她,“帕特里克,求求你让我缓冲一下再讲!” 随后她反复地喃喃自语,像在给帕特里克说,更像在给自己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对不起,我终于得以说起这段从未提起过的事情,没能顾及到你……” 白月猛地低下头捂住脸:“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学校是男女混合的,所有孩子到了年龄都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诸回的————虽然哪里都有隐藏的坏人,但诸回他确实是最不像的那个啊!” “他真的……从道德来讲,我其实算是自愧不如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是晚上,我不知道看的人怕不怕,我自己居然怕了…… 男主身体是洁的,克劳利小姐发疯不是因为强jian另外这个月事情多起来了,我接下来更新可能一周也就一两章,十二月最后一周和一月初还有可能断更(谁叫我存不住稿写了就发)预计一月后恢复速度。 也想去尝试签约,不过要等到忙完这个月再试(如果决定了,会把这个月写的文先攒起来等一月签了再发,会说的,不过估计会被拒吧) 这章果然又没写完,下章还是老白老帕关于回哥的回忆,会解释一些前面的情节,至于回哥正式出场争取下下章…… 第17章 屋檐下的开膛手(二) “初次见到你时,我收到他给的消息没过多久,要我‘养着你’,”帕特里克扶住有些站立艰难的白月,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在这里出现一个你这样的中国女性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不过我早就做了心里准备,认为你和他是一样的存在,外表如何都不奇怪。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试过了能想到的自残自杀或自首方法,失败得彻彻底底……他以前作案都是暗中的,受害人仿佛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掀不起波澜便归于无踪,只有我知道……在你到的那夜,是他第一次采取这样高调的手段。 “实不相瞒,我最早的那几天说是外出,其实是暗中监视你,就在正对的街边的房子盯着你别出去。我觉得,我无法阻止身体里的他,但或许能够对付处于另一个体的你。 “我当然没有底,但我知道不去试真就什么都不可能了。一周后我主动叫你一起出去,其实是因为那天是佣人上门打扫卫生的日子,我又有需要离开的事情,担心即将和你独处的佣人的安危才把你一起带走。 “原本是想把自己全然封闭起来,可是他会用我的身体,他还需要我的身份,所以一些人际关系还是没能断完,我不做他会去做,仆人也是他聘的,我赶一个他就招一个,慢慢这么稳定了下来,维持在了针尖上的平衡中。” 白月后知后觉:“那你说要带我去乡下别墅……” “我那天没能在白天醒来,但是我知道是他强行压下了我,我以为他要在白天做什么,一直在尝试抢回身体,在临近成功的时候我听见了他在和妓(和谐)女说话,以为他在物色‘猎物’,情急之下想到以招待为由带你离开伦敦城去人烟稀少的乡下,我本来是想借此长住乡下的,人少的地方可能会减少伤亡……改变的契机是在莱姆豪斯,你生气的时候。” “我……我当时应该是由于安眠药的戒断反应,造成人易激动才……” “不,你的怒火没有错,我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你真的是和他不同的,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帕特里克说着站起身,复杂地直视中国少女发红的眼睛。 “结合先前的相处细节,在和你正式相识后,我终于明白你也,只是被他蒙骗的无辜之人。虽不知你与他的具体过往,也不知他和你分开后的事,但能肯定你非常信任他,以为他是个你记忆中的好人。” 语毕英伦青年微整衣冠,然后朝向白月,姿势挺直地单膝下跪:“我必须对你道歉。” 白月吓得连忙站起来去拉他:“不,不是,你这……” 帕特里克不为所动地抓住了她慌乱的手:“我说过,我在利用你。” 白月这下又吓得连忙把手抽回来,结果他没动让她一时也没办法动。 “你利用我什么?那个潜入工厂吗?我是自己愿意的……” “我曾为了不伤害别人而自杀,但是,察觉到你身处魔窟而不自知的时候,我想的竟然不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而是企图利用你去对付他……我因此取消长住乡下的计划,在工厂被他们察觉并跟踪,其实是我故意松懈的,目的是,制造一个驱使你用异能进入他私人房间的机会,我猜过那里有线索。 “因为自身思维会被监视,所以我无法直白的去想去做,只能用一些不经意的灵感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来自己的影响行为,于是造成了你被迫传送进入房间的局面,以至于,引出了今日。” -- 第34页 “……” 白月听他说完这一切,沉默了半晌,最后仿佛枯叶一样无力地落回座位:“帕特里克,这哪是你的错,你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我啊……如果你不这么做,我至今都还会被蒙骗着,甚至还将他带回故乡!我该感谢你才是啊!” “我……”他动了一下唇,终究找不到词句而作罢。 骤然挑开血淋淋的翻天覆地的真相,一切的也就一个夜晚。开膛手没有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他有多痛苦,此刻她并不差。 白月突然抬起头,几欲崩溃般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用的是中文,但是有的表达并无语言隔阂。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那段平凡的却又是最宝贵的岁月。她还记得初次见到诸回时他还没自己高,很清秀的一个小少年,让人看着就舒服,能一扫开学苦恼的那种。 很有礼貌也不爱抱怨,从不像白月那样对一堆作业骂骂咧咧,还脾气很好地给她顺毛。初到青春期的女孩子又比男孩子成熟,在白月开始伤春悲秋时他却有点出乎意料的单(纯)纯(情)。 比如,他从来彬彬有礼。 学校里总有少男少女把脏话黄(和谐)腔当成熟,在这种环境下白月最初遇到从不说脏话的诸回时,是意外的:在大染缸里她也学了点难听的口癖惹家长生气。于是在逐渐熟识的来往中,白月实在不好意思,慢慢地硬是全改了。 又比如,他亲近小动物。 放假时白月发现他会去照顾流浪动物,作为一个把抬杠当成熟的真.中二少女,白月当场给他说流浪猫会捕捉对人有益的鸟类:“猫是生命,被猫吃的鸟就不是了?” 诸回很坦然地回答:“其实这些猫狗是要送到救助站给人领养的,我只是来帮忙提前记录,不是一时兴起……再说,他们本就是遗弃者弄出来的,喂饱它们,捕鸟和伤人行为不也减少了吗?” 白月:是我格局小了…… 他把一只小狗抱起来,被狗追过的白月下意识地东躲西藏。 “瞧你慌的!都吓到它了!哈哈……” 她至今伸出手都仿佛能触摸到那时温暖的阳光,抱着小狗的少年乐不可支,午后的时光就这么匆匆过去。 …… 在他身上,有她心中很珍贵的东西。 ————那是随着青春期的进行,高中过重的学业压力,压得她越来越疲乏和内向的时候。 她朋友一向不多,又是个很害怕不合群的人,比如别人课间、集体活动、用餐什么的都要结伴,她就很怕自己会单着,所以硬着头皮也要缠上闺蜜一起(至于为什么不跟诸回一起:是想被抓早恋的教导主任误会然后请喝茶吗?):闺蜜又不止她一个闺蜜,但白月同班的闺蜜就真的只有她一个,她怕自己成为落单的那个。 因为她小时候真的经历过没朋友的时光,一个人在大大小小的团体中手足无措。 或许人确实要用一生治愈童年,所以她如愿没让自己“落单”时,看见有像她小时候那样形单影只的同学存在时,竟然下意识地庆幸不是自己,过后又开始疯狂代入得压抑。 那样太可怕了,不是吗? 也正因此,白月注意到了诸回的举动。 升入高中的少年已经是比她快高一个头的程度了,人缘挺不错(比她好得多),健气,阳光。 在团体活动中,大部分人都沉浸在与身边好友的交流时,他会注意到被集体忽略的人的感受,并主动带那个人参与进来,让集体的欢愉辐射到那个人。 白月这才从代入的压抑中解脱,诸回其实没刻意去做什么,他只是主动叫上那个同学一起玩,并在谈笑时有记得多了一个人。 可是她是经历过那个同学的处境的人,她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表面再不在乎,心里却是多么渴望出现一个诸回这样的人。 那真的会成为心里的一束光,可惜她儿时没有遇到那束光,直到这一刻,盘踞童年许久的黑暗真的被驱散了:曾经渴求的那样一个人早已在她生活之中。 白月站在闺蜜身边远远地看着他,能交到这个朋友,她是真的很高兴。 “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大学,但是未来有比电话更方便的联络方式,无论隔多远都可以随时随地交谈和留言,假期回到家乡也有聚会,曾经的友情就这样持续着……后来就是异界怪物入侵,我们两个都被征召前往位于南半球荒野的‘世界之门’,战场上他遇到危机情况,慌乱中我把他推进了虫洞……就是连通两个不同时空的通道,然后便是我来找他的事情了。” 回忆越美好就越残忍,像是在心口割下深浅不一的刀痕,她说完这些,已是无力再声嘶力竭,只是颓然地,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虚无的空气:“要怎样这样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啊,他是什么人,我再蠢都摸清楚了……” 身边的沙发塌陷下去,帕特里克在她身边坐下,他没有看向她,而是循着她的目光去寻找落脚点,但最后绿眼睛也没能找到那个支起中国少女眼神的点。 “你需要什么?安慰、倾听,或者送你去安全的远离‘他’的地方,直到你可以回故乡,我都愿意尽力去做。”他思考着,声音沙哑,“假如你要、你能杀死我,我会无比感激,只要他一起下地狱,我与之一道也无所谓。” -- 第35页 他板正地、坚定地、像是描述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对她说话,一边像是对柔弱的女子尽本分的同情与善心,一边又像是对独立的男子呈现信任的知会。 两人并肩而坐,白月稍微松点力就能把身体的重量靠在他的肩膀上,被认为更脆弱的人可以得到依靠。但,他“是”开膛手,这么想着,白月僵硬地维持距离。 他说:“我无法对他的变化做出解释。” 白月摇头:“你不需要做出解释,因为你不知道有变化。” “我能为你做什么?” “谢谢你,我认为我想安静一下,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因为看不见的‘你’更危险。”她疲乏地揉着眉脚,垂下头时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泄。 一如这局面一样理不清。 他就这么陪在她身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无法做。 夜色的到来是无可避免的,“他”要来了……失去意识前,帕特里克突然靠近,低头在白月耳边说了一句话。 而白月未来得及消化,他的苏醒已稍纵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存稿的结果手滑发出来了,不过这个月接下来应该就只有存稿没有更新了,一是我有点事情维持不了速度,二是我想在一月初申签,到时候无论成不成功都会努力更新哒 第18章 空章节 此章无内容,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删章节 第19章 恐食鬼 她害怕吗? 她想逃吗? 可她为什么哪也没去,留下来等待“他”?是她心里还存着名为“期待”的正面之物吗? 有的,她知道他也曾风华正茂璞玉浑金,他也曾义不容辞有血有肉,生于安平社会本分之家的人的血脉相连者,无一不是守己的普通人。 她记得青春时代的一点一滴,她也记得局势突变后的彼此支撑,如果没有这样的朋友一起被命运选择成为异能者,白月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度过那段世界观崩坏的惊慌与迷茫。 从被反差太大的开膛现场吓坏的状况中勉强缓过来后,白月回顾起重逢后的时光。 她在历经几个动荡的时空,得到安稳的条件后,注意力被异国异时空的别样风情吸引,她确实想满足自己对这个地方的好奇心……相比之下,旧友本身不是主角。 是不是自己吓自己才是恐惧的根源?他们别时和见时不同,心绪重重却表露不多【1】……据帕特里克的说法,诸回来到这里都十年了啊,或许他胸中有难言的沉重,她却只管充满对他的疑惑? 她承认,她对他还心存幻想。 不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吗?会不会他杀人其实是因为对方图谋不轨呢? ————然而白月清楚,如果那些“事迹”都是真的,这种程度早就越过了“防卫”的底线,可是若想说服自己,也只有这么解释。 诸回,诸回怎么可能……为什么…… 事实是,无论如何她也为他找不出借口:受害人几乎都是陌生人,能有什么仇什么怨!哪怕“地狱来信”是出自炒作者之笔,可即便排除那种狂妄的恐吓,又能冲淡什么! 当身边的青年缓缓睁开浅绿的眸子时,怎么样也不能为他的举动找到正面借口的白月,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只要他肯承认给我吃的夜宵不是人肉就够了”。 所以,原以为能够整理好心情的白月,在他醒的瞬间,先前的心理准备全都化作了泡影。 “诸回!” “都过一天了,”他的态度跟没事人一样。 细想下来,他哪次不是? “你居然还是我下线前的状况,什么都没做啊,我以为至少会叫个警察。” “我,我……”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又松开,一口气问了出来,“在那之前,为什么?” “好啊,我实话实说。”诸回伸出手,捻起了一缕黑色的发丝。 曾有一段两人前后桌的校园时光,诸回也像很多男生那样开过拉扯前桌女生长发的玩笑……这一伸手,竟是数年。 “为了,”他裂开嘴角,和当时被抓包的小男生一样调皮地笑,“有足够的能量回去啊。” “那是会自然回复的!最开始我来这里几乎什么异能都不能用,如今一些简单地空间系和时间系操作已经完全足够了,只要再等等就可以开虫洞……” “先不说跨时空所需是不是和这些一个量级。你本身是时空异能者。”诸回收起笑脸,冷冰冰地打断她的下意识的喋喋不休,“你的话语,真的是在说服我吗?” 白月说不出话了,她自己都发现她全程都是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相信多年的友情。 面前的他又恢复了微笑,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碰触他自己的脖颈,就像是在……还原杀人的动作:“除你之外的,想要平安穿越可不能轻易做到,当时负伤的我进入虫洞差点就丢了命,以至于不得不报废那具身体……凭你自然回复的能量,不知猴年马月才足够,而恐惧才是最好的能量,于我而言。”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恐惧对你是力量!————就算如此,这能是杀害别人的理由吗!” “那些妓(和谐)女,本就是死于开膛手的人,这是历史。再说,她们在那样的阴沟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说着就像是风吹落了一片树叶,可白月亲眼见到那是人,活生生的同类,这态度令她一阵难言的苍凉:“妓(和谐)女就该死吗?她们没有过的好的权利吗?又有谁给过她们堂堂正正活着的尊严呢?” -- 第36页 “我不和你争。”诸回的语气沾染了几分不耐烦,“所以要我杀什么?老人?绝症患者?失踪了也没人在乎的坏人和流浪汉?以现代道德看死刑犯都有无辜的!” “那好吧,就是是妓(和谐)女是肮脏的,那宠物狗呢?公学的学生呢?克劳利小姐呢?你谁都不该杀……”话及此,白月突然想起了济贫院之行后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 按日期算第二天就有那个地方死了人的消息……后颈传来的寒意瞬间引起无边的颤意,她一伸手摸到了冰凉的冷汗。 是不是那天和帕特里克去商场,他根本就没有看书看得太投入,而是意识到“自己”又做了? “怎么了?”他温和地笑着,五指幅度轻缓地抚过她的发顶,力道却不容抗拒地将人往近前带。 白月踉跄了一步,勉强在扑到诸回怀里之前站定。 “你害怕什么啊?”清隽俊朗的英伦青年低下头,噙着笑的深邃眉眼在光影的切割下染上了反差过大的阴冷之感,耳边的吐息带起少女压抑不住的颤抖。 白月素来觉得相由心生,帕特里克的面容就算看上去冷漠也不是阴郁的,是那种陌生人会在必要关头报以求助期望的,但现在,同样的脸也能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危险,仿佛退一步就回坠入深渊。 他说:“害怕你自己也被做掉?放心,我怎么会动你呢?————你早就跟我捆在一起了,别想着告发我,要不然他们发现开膛手和中国女人同居,莱姆豪斯那些人的处境不用我多说吧?” 白月下意识地吼:“你拿中国人威胁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依旧建立在“他是自己旧友”的有恃无恐上:能这么跟他吼,其实说明她内心深处依然接纳他。 ————现在意识到了这点,白月猛然想起来,当她和帕特里克潜入工厂后,诸回强行抢夺身体阻止他进一步行动,做这些事的不一直是帕特里克吗?他怎么知道…… 那次离开济贫院,她有问过诸回,他说的明明是“我醒他就得睡,反过来一样”。 可他是能监视帕特里克的。 曾经她太信任他,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一直”? “你在想什么?”诸回突然问。 白月直愣愣地盯着帕特里克的脸。 他们彼此还不清楚对方的异能么? 重逢之时,诸回就承认过,这种“附身”的操作以前确实做不到…… 信任一旦垮掉便是细思极恐,诸回的不同以往的异能,被她之前受开膛手身份冲击,而忽略掉————一切指向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最重要的是,不久前帕特里克被诸回替换掉的前一刻,对白月说的那句话是:“他能够灵魂潜入,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是诸回?” 她扬起脸,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地说:“你为什么不会动我呢?” “还没意识到吗?”他凑近白月的脸,似乎白月越害怕他就越高兴,“因为你是时空异能者,你是独一无二的。” “不,我一个非战斗人员,没有什么厉害的地方。”白月腿软得难以站稳,强撑着往后退。 面前的诸回笑得更愉悦,仿佛比记忆中少年还要开朗,和时下的境况形成了可怖的反差。 “看来,还得逼你一把啊。” 他不容置疑地靠近,投下的阴影令白月感到无比的瘆人。 “美味的,你的恐惧。”冰凉的手指覆上了她惨白的脸,耳畔的吐息是魔鬼的低语,“我没有对你故意隐瞒,你却才发现,真是信任我啊……” …… 微曦的伦敦城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运作,马车和蒸汽机都开动起来,敲窗人手执长竿唤醒须准时早起的晨工,在十月初的伦敦的冷空气和雾霾里匆匆奔走,没人有多余的精力去在乎旁人,比如街角一名裹着披肩和头巾,拎着只大皮箱,边走边哭泣的黑发女子。 白月几乎是机械地支撑着自己迈步,向着远离贝尔格莱维亚区的方向去。 按理说头巾遮不住她的脸,但她现在一路都几乎在不停低头抹泪,而且通勤的路人显然忙碌无比。 不,不行,悲伤不是自己都不过了的理由,白月深吸一口气止住大哭出来的冲动,走到路牌下仰头去看,她必须先弄到钱。 她是匆忙间逃出来的。 先找到当铺换点钱,至少要想办法撑到异能恢复,再开虫洞回家,哪怕诸回已经…… 想到这里,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 诸回,诸回他早就…… 他早就死了。 有的事情,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两次。 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入侵者,可以不止一种一样。 以及,可以附身一次,就可以有两次。 那些吃人生命力的异界怪物,在入侵地球之前曾经和另一族群发生战争并取得胜利,姑且将失败方称之为恐食鬼吧,一种以人类恐惧为食的存在,和人类世界存在很长时间的精神上的连通。 世界之门打开前,它们在人类世界的表现形式可以是佛教中的罗刹、yisilan教中的易卜劣斯、基督教中的撒旦…… 战败的恐食鬼的一个幸存者(幸存鬼),通过世界之门来到地球,即使“它”是败将,也足以对付一无所知的人类。 -- 第37页 而且“它”足够好运地遇到了契合的容器:诸回。 “它”取代了诸回的灵魂。 也就是说,在世界之门的战争开始之前,诸回已经…… “诸回”向她“坦白”当然不可能是良心发现,他只想欣赏自己的痛苦趁机控制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坠入恐食鬼的陷阱后,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要逃,逃出他的领域。 帕特里克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白月则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的那种。 “我希望你们在要紧关头,还能记得逃跑就好。”在世界之门开战前,负责带领异能者的军人见都是素人,最终只嘱托了这一句。 诸回死了,所有人都将夺舍的恐食鬼当成他,没人知道那个同伴已经消失…… 白月回忆起十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在故乡的校园里,诸回就从远处走到近前,带着微笑和阳光,那以为的日常原是无常。 她跌跌撞撞徘徊在十九世纪的伦敦街头,十年的风吹得带泪的面颊冰凉刺痛。 眷往昔,断人肠。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雪莱诗选上一章没有内容,先锁着。 原计划是修文修得多了一章,想重发一次,结果发现太麻烦了,就在这文的基础上改吧,等我慢慢慢修好前面的,正好多出来的那章能把锁掉的章节占了。 还没忙完,先发着,写完就发,三次元事情一箩筐,我发现自己迟早得变成鸽子精(瘫) 第20章 逃避深渊(一) 告诉我,月亮,你苍白而疲弱在天庭的路途上流离飘泊你要在日或夜的哪个处所才能得到安详? 疲倦的风呵,你飘流无定像是被世界驱逐的客人【1】…… 白月很早之前就有问诸回……不是,那个不是“他”,“他”是杀死诸回的恐食鬼,是开膛手,那就用其自称“杰克”————他当时满口答应她解决身份问题,白月还积极地探讨,是将她编成美国来的,还是二代华人。 后来就一直没消息,她只当是他比较忙,而且这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加之过得安稳,也没再过问。 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得益于帕特里克先前猜到了几分真相,白月在等待“杰克”苏醒时,即使内心还怀着期望,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在面对“杰克”之前,换好外出的日装,并将从未来带的行李装入这个时代的皮箱里,藏在了触手可及的沙发后面。 所以当得知旧友已死,取而代之的是以人类恐惧为食的恶魔时,白月还能抢在失去意识前强行将自己传送走。 时间仓促她没能好好想个具体地点,只要从贝尔格莱维亚区的住所逃出去就行……白月来到路牌前,发现自己位于西区和东区的交集处。 这条路不熟,而且作为一个独身亚洲女性,在种族歧视就是政治正确的年代她确实是害怕的:连这么在街上走都害怕,更不敢直接进当铺换钱。 得先弄顶合适的帽子……白月勉强收拾好情绪,一路遮遮掩掩寻到了出售帽子的店铺。 以前要什么都是他代购,她居然一直没钱。 不去典当就没钱买帽子,没帽子就不敢去典当。 等她把宽沿帽戴好从街头的视线死角走出来时,默默回头记下了店铺的名字,寻思着等换到钱了得还回去————帽子是她偷的,老实巴交了二十几年,只能用异能去偷。 然后循着路牌去当铺吧……白月盘点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几个时空旅行前在精品店买的水钻耳钉、两条银色的(当然不是银制的)锁骨链,半个巴掌大的铝锭。 她原先是考虑到,如果穿越到古代可以用工业玩意忽悠古代人,但这是近代工业化城市,有没有这技术? 还有这铝锭……在欧洲铝的价格曾一度堪比黄金,上流社会的奢侈品就有铝制,著名化学家门捷列夫还得到了铝奖杯,直到冰晶石这一制铝的催化剂被发现,铝就变得烂大街不值钱。 白月穿越前特意带了铝,就是为了在近代欧洲发财并且它轻————所以现在有没有发现冰晶石?门捷列夫是哪年得的奖来着! 她焦头烂额地回忆化学课本:那又不是历史书,怎么会特别强调具体年份! 硬着头皮试试吧……白月想想这好歹是十九世纪,总比二十世纪落后,她根据指路牌找到了当铺……好正规啊,还要证件。 这会儿尚早,人家刚开门,门很阔气,四根雕花的柱子以及好几级台阶,还是白色的一看就不可高攀。 她不敢贸然进去,躲在一边鬼鬼祟祟地假装整理东西,趁着第一个顾客光临偷看他们的操作流程:首先出示文件卡片相片…… 白月绝望地开始考虑到东区去,那里一定不正规足以蒙混。 于是她就站在浑身上下透露着“不正规场所”的小店面前了。 要不是听见路人在谈论这里是当铺,白月是不信的……她把铝锭和首饰拿好,壮着胆子硬着头皮在门口朝里头问:“打扰了,请问可以典当吗?” 里间走出个一看就不和善的红脸男人,叼着根烟在柜台边居高临下地问:“要当什么?” 原谅白月的英语水平停留在教科书,男人一开口她就知道帕特里克有多照顾她了。 排除帕特里克本身发音就很标准,并且语速、遣词造句都是规范化的,白月忘了的词汇他就比划着解释,于是白月一直都觉得不吃力————想来他根本就是顾及到英语不是她的母语…… -- 第38页 现在白月愣了几秒,才堪堪接上话:“是典当?” 估计是她的裙子看上去很体面,老板倒没用“这人是个傻子”的眼神看她,粗嗓门地重复了一遍:“是的女士,您的抵押物?” “这个,首饰,还有一块铝。”她小心翼翼地捧上。 “所以,要多少钱呢?”待她把东西放上柜台,老板抓起一条项链把玩。 “嗯?” 白月一愣,出价不是他的事吗? “我说,您认为这些可以当多少钱?” 原谅白月就没接触过典当业:旧时代干当铺业的,客人一来就会想方设法压价! ————所以,从小连菜市场讲价都不会的白月能讨到个什么好?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至少上课听过一点点谈判艺术,还是明白要先开一个高价好跟对方扯皮……可是什么价算高价啊! 白月绞尽脑汁去回想商场物价,悲催地发现自己那阵压根就没管过标价,现在她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停留在华埠那次,某个风尘女趁着堵车凑到“杰克”跟前揽客,好像是一先令一次,十五便士包夜? 还好她知道十九世纪货币换算单位,十二便士一先令,二十先令一英镑【2】,也就是说一先令够凑合过一两天吧? 但仅仅是对那个妓(和谐)女而言,她究竟是节俭呢还是铺张呢,就不得而知了。 想了想,白月决定弄点英镑,假设她要独自过完两个月左右,两先令一天……六磅,听上去好少。 “……呃,”她颤抖且昧着良心对老板比划了一下:“十磅?” 老板吹胡子瞪眼:“女士,你确定值这个价?” 白月心虚得一缩,这些东西都是现代不值钱的货,她哪干过这样黑心的操作,这样下去迟早要在不到一天内凑齐坑蒙拐骗偷! “那个,这些首饰都是贵金属,也很漂亮不是吗……”白月讪讪地说。 老板并不吃这套:“我不懂你们女人的玩意儿。” “这个是铝锭……” “哦?它纯吗?您清楚市价吗?” 白月吓得以为如今铝早就不值钱了,连忙扯开话题:“那个,请快些定下来吧,我赶时间!” “这个数。”老板伸出五个指头。 “能不能八……” “七磅,不能再多了。” “好,好的。” 老板全程板着脸给她开了张证明单子,一并和七英磅递过来,白月攥在手里出了当铺,才感觉到腿在发抖。 她本想深吸一口气,考虑到雾霾又放弃了。 白月继续向前走,在火柴盒一样拥挤的小楼间穿梭。 她在岔路口站了几秒,右转进了无人的小巷,鞋底在路面上蹭了蹭,不太滑。 于是白月握紧了皮箱,回头看去:果然被几个红鼻子混混尾随了。 见被察觉,地痞们选择直接朝弱女子扑上来。 一般这种情况下,女子会选择放弃身外物逃跑,结果嘛当然逃不掉……白月这么想着调慢了几人相对自己的时间流速,于是在她眼里这些男人压根就是慢动作。 她提起箱子扭头朝小巷出口跑去,若有旁人围观将发现她快得像是一阵风。 白月一边跑一边回头去看那几个混混,那边连头都来不及掉,所以她完全来得及来得及跑掉…… “咚!” 注意着身后状况的白月并未停下脚下的跑动,于是她猝不及防撞到了———— 制服上的金属扣一下子戳得人生疼,白月连忙抬头看去…… 警察,有点眼熟的警察…… 她慌慌张张地按住了自己的帽子:“先生,对不起!” “又是你?!”高大的男人语气诧异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没错,这位警察就是上次发现她的那位…… 白月一边腹诽着世界怎么这么小,一边点头哈腰生怕态度不令他满意:“实在很抱歉,我刚刚好像遇到了坏人……” 还好他没有一把掀了她的帽子,只是那话怎么都像是找茬的盘问:“说,箱子里装了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箱子里是行李,我没地方住了,正要找落脚点……” 话音刚落,一个尖细的女声插了进来:“哎呀,长官,她只是被污秽的家伙们缠上的可怜女人呀!” 褐发的女人凭着偏瘦的身形挤到白月和警察中间,挡住了男人并不友好的目光:“没有规定她不能带着箱子在这里,再说了我认识她是个好人,就不耽误您工作了!” “哼。”警察理了理衣冠,没好气地转身离开了。 女人转过身,白月微微低头让帽檐遮住自己的脸。正因此她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神情,不过听语气这位是在笑:“你没事吧?那些坏家伙应该没来得及干什么吧?” “嗯,嗯。”白月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之前就发现我了?” “当然啦!”褐发女人爽快地承认,“我在附近楼上看见你被尾随了,虽然刚刚警察对女士的态度不好,但其实是来救你的,他正好在附近巡逻,我便求他过来。” “谢谢你……” “没关系,当初要不是你和那位先生,我说不定还没有今天呢。” 白月一惊,下意识地抬头:“什么?” 这一下子她看清了女人的脸,有点细纹但五官迷人,寒风中也是大开的领口尽量去展示胸部,然而比较瘦并没有熬人的线条。 -- 第39页 女人一脸“真是贵人多忘事”地表示,某天夜里她在莱姆豪斯附近的街道被几个坏人缠上,是白月和她的伴侣及时赶来帮助她,她刚刚在楼上碰巧从白月的衣服认出来了。 说到这里,女人突然捂着了嘴:“对不起,我忘了你和他……” 毕竟方才回答警察时“无家可归”的言论,足以让本时代的女人脑补出一个被抛弃的弱女子。 “你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吧。”白月叹了口气,“我确实没地方住了,在这里就是来找住所的。” “哎,那种年轻英俊又有钱的男人,也确实有花心的资本。”褐发女人好心地安慰她,“我叫苏珊娜。” “沐恩.怀特。” “沐恩,你很好,值得更爱你的人。”苏珊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来我还在想,这次还得给你说声抱歉的。” “啊?什么抱歉?” “我前段时间还当着你的面勾搭他,想不到那先生原来真就只有看上去好看。”苏珊娜说着颇有几分不满,“这不,才多久的事,他居然把你赶出来了。” 白月这下终于理清了:“等等,你————” 在第一次去华埠的路上,那个趁着堵车过来给“杰克”递小纸条的怀孕妓(和谐)女,和她上次救下的独身女子,以及面前这位苏珊娜,是同一个人?! “哎?”苏珊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你一点都没印象吗?” 白月终于明白怪不得这位很不怕冷穿着比别的女性清凉:“你的肚子……” 苏珊娜耸肩:“出了意外,我没能留住。” “啊……”白月下意识地想表达遗憾,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苏珊娜,你一天可以挣多少钱?” 别想歪,她只是人生地不熟,如果可以,这么一个在底层打拼的“拿钱办事”的同性,或许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向导。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雪莱诗选【2】一英镑是二十先令,一先令是十二便士,我之前第6章 写那个风尘女的要价时弄反了换算进制,十五便士是比一先令多的,这个BUG之后修文补上先前写华埠之行没能写到的典当这次写成了,然而资料并不全,有一部分甚至参考的中国旧当铺。 第21章 逃避深渊(二) “你是搭牛船来的吗?” 白月跟着苏珊娜在街上走,听见苏珊娜问。 先前请苏珊娜做向导,这位也没坐地起价,要的十五便士。 “搭牛船?”她问回去。 苏珊娜解释说,英国从美国进口很多牛肉,所以搭牛船来就是说的美国人。 白月顺着她的话认下来:苏珊娜觉得她是美国人不奇怪,她学的本就是美式英语,而且人家又没发现她是中国人,当然发现了可能也没这么好的态度了。 记得当时跟帕特里克在奥尔弗里斯顿时,他聊天有聊到过她之前是不是在美国,白月回答说她这是第一次出国(特指到外国城市),英语是学校教的美式英语。 结果帕特里克也不全是没有傲气的,本着“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美式英语,只有英语和错误”的态度,他要给白月纠正发音。 当时她偷懒不想学,现在才想起自己这口音一听就是个外国人,买东西会不会被宰……白月思及此又感到些莫名的苦意:那阵帕特里克其实是,在刻意和自己拉近距离,好引出后来的真相吧? “————所以你还真是个外国人呀,来伦敦多久了?”苏珊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想。 白月实话实说:“两个月左右。” 苏珊娜点头,“同仇敌忾”地为白月“打抱不平”:斯特林就这么不负责地把无亲无故人生地不熟的柔弱女性赶出门。 白月没法解释,她也想不到除了把“始乱终弃”之黑锅扣在帕特里克身上,还有什么“安全”的说辞。 …… 苏珊娜混迹东区许久,熟门熟路地领着她去找住所。 白月:你确定? 来看她眼前的住所:不存在后世要爬几层的公寓楼,就一砖砌平房,没有涂漆贴砖的那种(她真怕天花板掉灰),供出入的门面五米见方,和邻居们紧紧相接,只有一个入口。 “租金每周六先令。”房东对白月和苏珊娜如是说。 白月不死心地进去瞧了瞧,真的就只有一个小房间,一个小破床,粗陋的桌子没配椅子,仅仅如此就让苗条的女性感觉到拥挤不堪,还有那地板————是不是纯天然的大地? 你说厨房厕所啊? 房东似乎听见了什么石破天惊的新闻,比“维多利亚女王陛下当众拿小羊皮鞋抽爱德华王子殿下的屁股”还要荒诞:“女士,这可是要整整六先令的房间了!————这样充裕的房间,是用来出租给一整个家庭————而现在只有您!” 吃惊的可不是房东太太一人,因为白月也很难想象真住下去,这才看一个…… “如你所见。”苏珊娜带着白月在东区街上继续转悠,“空屋寥寥无几是真的,我知道你从富人区来,便以为人们就该住有很多房间的大屋子?可是此地已经饱和,一般就只有单个房间出租,多给点先令则可以和房东搭伙……也就是说,沐恩,就算你有钱,也没办法维持生活水平。” “那其它区域呢?”白月不死心,“在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哪怕我付不起房租,可以找住家女仆的工作……” -- 第40页 “你一看就是个小姐出身吧!”苏珊娜扶额,“说老实话,我看你的手……你洗过自己的裙子吗?” “……”白月说不出话了,这个时代的大裙子都是交给帕特里克送到洗衣店去,而她自己洗的现代衣物布料很少。 苏珊娜见状摇头叹气:“洗衣服算女仆最简单的工作了,要先把热水和肥皂一起煮出泡沫,放凉后再把衣服和盐加进盆里,洗完把衣服拧干晾干,褶皱要尽可能张开,任何部分不黏在一起————你的力气拧的动吗?” 白月答非所问地诧异道:“为什么要煮出泡沫又放凉?直接加肥皂揉不就有泡沫了吗?” “沐恩……”这下子苏珊娜彻底落实“这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女”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冷水无法起泡吗?” 白月:! 原来这个时代的肥皂必须热水起泡!由于她来十九世纪后怕水污染,洗衣服都是水烧开后才洗的,也就是说每次洗衣服水还热着……想想那些重的要死的大裙子,白月毫不怀疑洗一件抵得上现代衣裤好几盆…… 未及白月回答,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沐恩,听我一句劝,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少钱,也不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但是若不想成为我,那些先令便士一定要捂的紧紧的。” 语毕她凑近低声说:“也别让人知道你有英镑————如果你真的有。” “嗯……谢谢。”白月愣愣地点头“好吧,带你接着看……但愿能找到比方才六先令更好的住处……” ————所以她只能在东区住! 两人又开始寻屋,一通见识下来,白月已经成功体会到,最早看到房间在比烂的情况下已经是最像话的了。 以前还觉得帕特里克的小别墅是个普通简约风,现在想想那是什么级别的豪宅! 白月抬头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可她还没能安顿下来————若真去租个六先令的单间,安全隐私有保障吗?那门窗能拦个什么…… 身边的苏珊娜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指向对面和“六先令”差不多的平房:“如果今天安顿不了,我可以把我的床借给你。” 白月下意识地问:“那你呢?” 苏珊娜倒是毫不掩饰:“‘工作’。” 八月份去华埠那次这还是个孕妇,现在刚刚十月……想到这里白月惶恐地去瞧她平坦的小腹:“你的身体,我是说,住得起这种房子在东区不算差的,何苦在身体不合适工作的时候?” “没事,我已经恢复了。”她没什么难过的情绪。 “那之前还没……的时候,既然你自己的住处跟那个六先令的差不多,那应该不是吃不上饭的吧,何必当初有身孕还?” “那段时间恰逢开膛手出现,”苏珊娜说着说着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想的,可是人心惶惶断了客源,犹豫着要不要拉新客的时候,看到了停下的马车里的绅士,沐恩,就算是出卖身体的风尘女,也想碰碰运气做自己喜欢的。” 她点了一支烟兀自吞云吐雾起来,略微迷离的褐色眼睛似乎回忆起了存在过的体面岁月:“没有人生来就是野鸡……好了,接下来还继续看吗?” 白月也只能叹息,提起了自己的箱子:“莱姆豪斯?都一样糟糕的话,我就在那边落脚吧。” 一滴水只有落在大海才会找不到,她混迹在东区茫茫的人流中,也是隐藏的方式。 要说让她蹭住苏珊娜的地方是不敢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睡着睡着会不会来个“客人”,再说,开膛手对于妓(和谐)女的住所…… “啊?那里?”苏珊娜回过神,“糟糕的地方,不建议。” 白月也没法和她解释:“我去过,至少路相对熟。” “行,最后一趟。” 莱姆豪斯相对较远,这一趟两人又遇上了封路,绕圈的结局是天黑了。 自开膛手杰克的一系列案件后,东区的寻常女子几乎不会在夜里出行。 “你们两个?” 提着灯穿格子西服的男人拦住了两人,他身后的几人也靠了过来。 白月悄悄问苏珊娜:“怎么回事?” “白教堂警戒委员会,”苏珊娜低声回答了一句,便抬头迎了上去。 “先生,我们路过要回家去呢。” “住址?”男人们盘问起来。 “在伦敦池一带……”苏珊娜应着,还不忘扭头给白月“科普”,“白教堂一带的人自发组织抓杰克的。” “说清楚!”格子服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 白月吓得身躯一震:她就是从“杰克”那里跑出来的…… 祸不单行,又一认识的男声响起:“怎么了?” 白月低下头,依旧看见了警察的制服。 “行了行了,没你们的事,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被开膛就不错了!”警察问清原因,不耐烦地打发走了“热心群众”。 于是,这个东区街头就空了下来,只有白月苏珊娜和一名“冤家路窄”的警察相对而立。 “对不起……”打破沉默的是苏珊娜,她弱弱地对表示,这一通耽误下来,她没时间了,“我事先约好了晚上……” “去接你的客。”警察瞟她一眼。 苏珊娜看向白月:“我晚上不回去,要不你来不及就去我那凑合一晚,直接给另一个合住的女人报我的名字就行……” -- 第41页 白月能说什么呢,人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现在只能指望警察发善心放她走。 “我一早就回来!”苏珊娜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夜雾深处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白月开始脑补上次她撞见的警察床上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她,但是仅一想便排除了可能性:苏珊娜是很明显的褐色卷发,那天的女人好像是黑头发,挺顺直的。 ————然后她猛地想起来,她还没付钱! “看够了?”警察冷哼着靠近一步,拦住差点就要拔腿追上去的白月。 “这……先生,我没违法。”见高大的男人投下的阴影逐渐包裹了自己,白月说不慌都是假的。 “我说,无家可归的东方女士,打算做点什么养活自己?” 白月脑子吓得一抽,口不择言:“教师?我会数学、英语语法、基础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还有简单的经济学会计学入门……” “你还懂这些?” “真的先生您尽可考察,‘交换倾向出于自利的动机,并且引发了分工’【1】。” 警察眉头一挑,微眯起了深蓝色的眼睛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中、中国人。” “……我信你个鬼。” 白月也不遮掩了,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中国人懂这些不犯法吧?” 夜色里朦胧的灯光中,男人鹰隼般的眼里迸发出尖锐地冷光。他动了几下嘴唇,白月似乎听见说的是,“确实不能放任”。 然后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强力地拽住:“老实跟我走!” ! “做什么!”她连忙挣扎起来,“你是警察!” “我已经下班了。”他突然又把人松开,“你可以称呼我为卡莱布。” “怎么?”白月警惕地抱紧了皮箱瞪向他。 “要么你现在流落街头,要么跟我去我那有一间空屋的住所。” “你需要女仆吗?难道是老师?”白月斟酌着,跟他回家和在妓(和谐)女住所,哪个更靠谱。 “我一人住,正缺个打杂佣人。”卡莱布转身朝西走去,“要谈别停在这里,我很忙的。” 白月一咬牙追了上去:“卡莱布先生,我叫沐恩.怀特。”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亚当斯密《国富论》(西方经济学著作) 本章参考:杰克.伦敦《深渊居民》苏珊娜:除了卡莱布床上的女人,其他章出现的妓(和谐)女都是她卡莱布:除了《华埠之行(二)》的唐人街警察,其他章的警察都是他,包括最初几章对帕特里克/诸回问话的路人甲警察 第22章 逃避深渊(三) 卡莱布的住处在哈尼克区,离东区较近,那些不怎么阔气的中产阶级的聚居地。 但无论如何算西区的一部分。 伴随着钥匙在锁孔里搅动的吱嘎声,白月走进了一整排深褐色三角顶排房中的一扇门,古朴(此刻是时髦)的小套房,粗略估计比她二十一世纪的家还小些。 “砰!” 突然间卡莱布猛地关上门,白月吓得刚放松的肩膀又紧绷起来。 她后退两步,和男人拉开距离。 “说,”她退他就前进,直到中国少女后背抵墙,“老实交代你的情况,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丢回白教堂。” “……”白月紧张地松开咬住的下唇,“他,我和他发生了很大的争执,我无法再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他打你了?” “没有,但确实做了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你就是为了气他?” “不,我是真的无法再待下去了……”讲到这里,旧友死去的哀伤又涌上心头,白月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 面前的男人沉默的盯着她,神色隐匿在阴影中晦暗不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行,那你就给我工作,当成住在这里的租金————我不需要文化人的东西,我要的是能做家务事的佣人,别告诉我你个中国人没做过。” 白月握紧了拳头,奈何事到如今不得不低头:早期的华人移民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比如连很多仆人都不愿意做的洗衣匠,朝鲜战争开打前麦克阿瑟还对美军说“你们面对的不过是一群洗衣匠而已”。 而现在她却只能好言好语:“我能为你打扫房间、洗衣做饭,只要你肯给饭吃给地方住。” “吃的就不必了。”卡莱布冷哼,“我可不想吃到……” 幸好他最终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词汇,否则白月真可能一怒之下把自己搞到监狱或者东区街头去。 “总之,这条街一直向北走尽头的菜市场,食材要从那里来。”卡莱布说完这才离开了玄关,带她往里间走。 “你的房间。” 他把人带到后径直回了卧室,白月提着他留的煤油灯走进去,一股霉尘味扑面而来。 还好有个窗户……她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进这个不知封锁了多久由杂物间改的小卧室,摸出打火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蜡烛点上,原先帕特里克家别说煤气照明,连电灯都有。 所以抛开网络,那里的日常生活其实挺接近现代品质,如今才真切感觉到了时光的倒流。 打开皮箱简单地整理了行李,这个时代的衣裙只有身上一件,得小心着穿……白月又见小木床上叠有被褥,等摊开查看卫生状况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旅游!有正常点地方睡都不错了还管这些?! -- 第42页 ————而且她还要干女仆的活计!她能做好吗?她…… 白月躺在床上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无论如何,至少今晚能对付过去了,但愿船到桥头自然直。 还有这卡莱布……白月不知道他出于何种目的收留自己,如果真需要佣人那么随便雇一个肯定比她靠谱,且她还是个白人眼里各种不好的中国人……想到这里她猜了种可能性:或许是本时代的华人移民中女性很罕见,所以这人是不是在猎奇?就像现代有的人养稀奇古怪的宠物…… 猎奇就猎奇吧,人要满足了低层次的生理安全需要,才会产生社会尊重需要,她现在温饱都是个问题,没资格管什么嗟来之食…… 第二天白月是被敲窗人弄醒的,昨日在东区走了一整天路,是真的累。 天色还蒙蒙亮,她急匆匆穿好衣服时卡莱布已经着装整齐了,他斜了中国少女一眼:“我倒是忘了告诉敲窗人,女仆是要起得更早的。” “我,我知道了,您的早餐……” “今天来不及了,我晚饭才会回来吃,你最好能做出来,理应知道厨房每天都要打扫了才做饭……”他说着去了玄关,“还有,早上要提前把皮鞋擦好。” 白月见他出门赶公共马车了,连忙开始熟悉屋内构造,谢天谢地厕所有抽水马桶,否则她还得干清扫夜壶的活,然而却没有地漏,也就说洗澡必须两个桶以上一个热水一个废水,在这么逼仄的地方……习以为常的淋浴盆浴是上流才随便玩得起的。 然后是厨房,同样挤的要死,灶台积了层垢,并没有现代温柔的清洁剂,白月翻出硬毛刷子开始干活,直到太阳高挂才勉强弄好,翻了翻厨房发现囤了点粗糙的燕麦面粉土豆和鸡蛋,她饥肠辘辘地煮了两个鸡蛋:只想到卡莱布包她饭吃,全忘了他乐意包什么品质的饭。 然后是打扫其它地方的卫生……白月一拍脑袋:她应该先去买菜再做别的啊! 她戴好帽子匆匆朝卡莱布说的地方去,抛开那些衣衫褴褛在垃圾堆里翻找的人,这个时代的菜市场还挺像后来的,也就是说———— “女士,您早干什么去了?” 正在收摊的商贩看了她一眼,如是说。 白月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她发现自己连那点存粮够吃多久都没个数。 先凑合过今天吧……这么想着,手上滴落了一点冰凉,早上的晴天到这时候突然就下起雨来,而她忘了带伞,且帽子是纱质! 狼狈不堪…… “帕特里克.斯特林吹牛的本事让我自愧不如。” 晚饭时分,卡莱布用叉子拨弄着盘里的土豆丝和煎蛋,阴阳怪气地对恭候一旁的白月说。 “对不起,我刚来,”她低眉顺眼,“一些家具还不熟息,很快就好了。” “哼。”他叉了点土豆丝,又瞥了白月一眼,“瞎站着做什么?你难道偷偷吃过了?” 还以为自己和“主家”不能同桌的白月忙不迭盛了食物坐下,她其实真没什么胃口,因为方才发现,一整天有些奇怪的身体不适,是由于生理期到了。 她的时间是在两月相交,本就是结束后才进的虫洞,而到之后的第一次生理期,她在奥尔弗里斯顿的乡村别墅,自带的卫生巾足够用,并且在帕特里克的招待下吃好喝好玩好。 但现在她剩的卫生巾只够撑一两天了,明天无论如何必须去买……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小腹隐隐有些痛经的前兆,她只有抗生素,没有止痛片。 “拿着。”对面的卡莱布突然递了一份报纸过来,“读给我听了再吃。” 有文化还要兼职收音机的工作……白月展开当期的报纸,努力忽略身体异样开始朗读:“……开膛手杰克的暴行还在继续,如今又一连两起……” 白月一见这内容差点没能念出来,为了不被发现异样强撑着读下去。 该死,这篇报道怎么一来就回顾那些案件细节! “八月七日,第一个受害者右肺被刺穿两处,左肺五处,心脏也被刺了一记非致命伤,警方查看后表示,她身上三十八处伤口皆由同一把刀捅出,还有另一把更长的刀直接穿透了她的乳(和谐)房……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刀是连续的,在此期间受害人是没有失去意识活生生受着,难以想象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使凶手做出如此行径,可她只是个落魄的可怜妓(和谐)女。” “而与后面的受害人比惨,她居然是幸运的。” 双手早已被抽离了所有的温度,她甚至仿佛茫然地进入了第三视角,看见了自己嘴唇机械的张合。 “八天后汉伯宁街的受害人的尸体,警方直到将其送入停尸房,法医剪开衣服才发现内脏已经全被掏空,同一把刀割出四五处由上至下的锯齿状伤口,除了被刺破的肝脏,其它器官,比如生zhi器,以及更内部的,都被剖开绞烂,肠子则被从体内拽出来。” “而她的脊骨侧有很明显的平行刀痕,凶手似乎试图切断颈部头骨,下手非常重。” “并且,这次这个狂妄的开膛手,这个暴怒升级的开膛手,是在几乎等于白天的凌晨时分动手。” “接下来,在两份恐吓信中,人们无可奈何地迎来了这个‘双尸夜’。” “短短一个小时内,警方收到了两起报案。” -- 第43页 “第一个受害人的头被割下,手里全是血污,她应当是生前全力挣扎过,上身留满了淤青……肾脏不翼而飞……” 白月读到这里,再也没办法给卡莱布念下去,她捂着嘴连滚带爬地扑进了厕所。 “唔唔,呕……” 空腹吐不出多的东西,她扶着墙看见自己脸色惨白如纸。 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后世的分级制,但显然,她先前看的由“杰克”定的报纸,一定是那种比较温和的,就像是现代的“青少年版”。 而卡莱布的报纸就是未和谐的、更接近真实的……那个撕破的夜晚,她被夜色缓冲了双眼所见,直到今日,才对那种恐怖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那是轰动全世界、甚至是跨越了时间直到现代都被谈论的【开膛手杰克】————靠的就是挑战认知骇人听闻的残暴啊! 而且她居然,居然…… 眼前忽明忽暗,甚至天旋地转———— “你还好吗?” 卡莱布不知何时站在厕所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家报社和警署有合作,我本来只是想趁着吃饭省下读报时间,忘了这两天由于‘双尸夜’,杀人案都占了大板块……” “我,我没大碍……”白月回神,感觉到小腹的绞痛越来越无法忽视,忍着冷汗站直了身体,“就是害怕……” “女人真是柔弱的生物,只看了报纸描述,就吐得像那些验尸的家伙们一样了……”他嘀咕着,复又吩咐道,“我吃好了,收完桌子,今天你就可以休息了。” 待他离开,白月才终于慢慢摸索着,回到桌子前开始打扫。 必须撑着工作,必须要这警察觉得自己有用,这个时代是不管工伤的,如果一来就请病假…… 作者有话要说:原先开膛手的案件描述(就是老白以前看的报纸)来自百度百科,现在的这个描述来自知乎,我最早查资料的时候就看的百科版,后来在某乎看见说开膛手的行径是被弱化了的,总之百科上的其实有点像“和谐版”,我在某乎上第一次看见“真实具体情况”时也惊了一下,但肯定也就只是“确实可怕”这样想想就过了,女主这种怕得要死不活(我的笔力并没有描写出来)的现象,还是和她的剧情经历有关。 关于菜市场,我没有查到合适的资料,但是现在有的菜市场就有很多年历史,我就大致像现代的写了(比如去晚了都散了什么的) 好了,三次元又要估计断断续续忙几天(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第23章 厄洛斯之箭(一) 子宫和卵巢是狡猾的器官,在她二十几年的生命里它们要么大多数时候“不存在”,要么在剩下的那一点点时间里拼命地用痛觉提示其存在感,而且变本加厉让可怜的她步履维艰。 走起来!她对自己说,反正就这么躺着也一样痛————反正对比之下(。身体其他部分都感知不明显了! 吃饭,必须进食……与她的饥饿毫不相干,她的神经早就没空去管胃了,但她清楚,不吃东西过一阵子便雪上加霜,于是她端起盘子把食物倒进嘴里。 痛楚是波浪形的,一阵一阵潮起潮落,在波谷她就能多踹口气,迎接下一阵————每次她都想还有比这更痛的吗————下一刻就知道有的是———— 就这样她把自己甩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折磨下用梦境逃离痛苦,但是她必须这样做,否则还要支撑醒着的身体会更惨……她想起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当她还坐在精雕细琢的别墅里时,锦衣玉食地听贵族绅士给她讲过,晚上没地方住的可怜人,露宿街头就会被警察强制叫醒:爱咋样咋样,就是不能睡————起来游荡贱民们! 只要稍微有个子儿,就可以寻得栖身之所:吊在绳子上睡觉————而她还有避风的屋子和正常的床。 然后她便想当然地继续看见帕特里克.斯特林了————俊美的优雅的温柔的年轻的绅士,挺括的黑色礼服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令女人挪不开眼的禁欲系诱惑————他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在珠光炫目的落地镜前,细致入微地装扮她————为她穿上华丽的礼服,梳上精巧的发髻,饰以胭脂粉黛,配以鲜花珠宝————然后在她为镜中自己的美丽惊讶之际,他缓缓牵起了她的手,引导着她在水晶吊灯下翩翩起舞————一曲舞毕,在她尚且迷离之际,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后脑,令她仰头看他,然后绅士虔诚地低下头———— “砰”的一声,剧痛在脑海里炸开,带起数不清爆炸的火球————她的身体软软地滑到金线地毯上,看见了一地的镜子残片:那是温柔而清俊的斯特林先生,用隔着丝绸手套的五指,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用她的脑袋撞出来的。 然后他跪在她身边,拾起一块碎片,锋利的边缘轻而易举地割破了她的礼服,又一根一根地挑断束身胸衣的抽带,东方女子脆弱的光洁的肉(和谐)体就这么袒露在眼前。 这是不带任何情(和谐)欲的审视,他的碎片没有停下来,继续划破比丝绸更娇嫩的肌肤,挑开乳白的脂肪和深红的肌肉,那里面的东西就是令她痛不欲生的器官————他把镜子碎片伸进去,残忍地搅动起来。 -- 第44页 无法动弹的白月茫然地盯视他的脸,看见西方人深邃的面容逐渐在流动,一点点地变化着,当腹部的解剖停下时,那张脸也稳定下来,是清秀的中国人,诸回。 诸回放过了她的内脏,还握着碎片,来到了她的纤细的脖颈处————一刀又一刀,她的头颅被分离后抱了起来,身体的感觉却还在。 为什么?只因这是梦境,所以她就算身首异处也摆不脱那种痛吗? “你的头发像墨一样黑,像丝一样顺,像花一样芬芳!”诸回将她的头举起来,明朗地开怀大笑,“你的眼睛大而灵动,最璀璨的玉石也黯然失色!你的名字是白月,多么可爱————迷人的姑娘啊,你会成为哪个有幸又不幸的男人的白月光?” “恐食鬼!”再可怕的梦也是梦,赋予白月恶言相向的勇气,“吃人恐惧的恶魔,残害我的挚友,折磨我的肉身与神识————我以时空的名义起誓,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诸回笑得更加兴奋,抚摸起她的眼角,到面颊,到嘴唇:“多好的女孩!可惜长了这样的嘴!” 惊雷炸开,他手里的碎片随之从白月的后脑刺了进来,突破颅骨,没入柔软的组织,疯狂地翻捣起白色的脑浆! 该死的!梦里面的痛觉神经为什么这么亢奋————哪怕人都“死”了————哪怕她都进入第三视角,看见诸回把自己不完整的头颅放回身体边,大发慈悲地留了个全尸————天啊,他还把肚子一点点缝合—————每一针都能清晰地感受真切! 白月想尖叫又发不出声音,被刀子捣肉的感觉弄醒时头痛欲裂,她反复去摸后脑,惊悸地确认了其完整。 天还黑着,她的腹痛似乎好了一些,但更可能是在剧烈的头痛的对比下:仿佛那搅拌脑浆的镜片还在运作。 但她必须要起来,因为敲窗人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她是在讨生活的佣人,容不得她病倒。 白月挣扎着拖着千斤重的身躯去了厨房,开始煮燕麦粥,那灶台上的锅就跟火苗一样跳动着,她试了好久才把燕麦准确投进去,零零散散撒落的东西就无法再管了……对,不能只有粥,菜…… 十九世纪中产家庭的火力远没有后世的靠谱,存粮调料也是,白月只能指望能煮熟,又煮了鸡蛋,水蒸气冒上来时她将白雾捧到自己脸上,期望热气能蒸腾得头痛好忍一些,神经支离破碎的刹那她听见了卡莱布的动静。 糟了,还有任务……白月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给他把鞋子擦干净,也不知警察昨日去了哪里,皮鞋上沾满了泥污,粗糙的抹布怎么也擦不亮。 是要抹鞋油吗?恍惚间,她看见男人在餐桌边落坐,从锐痛中挤出些思维的白月赶忙跑回厨房,将燕麦粥等食物端了上来。 嫌粗糙就嫌吧,反正他马上要去上班,就算要赶她走她还能白瓢一个白天。 “我说,你有在听吗?”男人不带温度的声音传来,“怀特女士。” “嗯?”白月这才搭上话,扯出个笑脸站直了身体,“先生,请问方才您说的是?” “我今天中午就下班,”他拿起餐巾,“晚上加夜班。” …… 关门的声音已经过去很久了,白月还没缓过来。 他说什么?他要中午回来吃? “嘶……”疲乏、疼痛一并翻涌着,像是滚开的水,但她必须硬撑,这种情况下流落街头只有更惨的份。 她拖着身子打理好自己,扶着墙出了门。 最近的商店是哪里…… 不,不对,还有办法…… 外面冷风一吹,白月一个激灵,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找回点意识,回到行李前翻出来一盒午餐肉罐头。 出发前带的应急食品,在找完几个时空后剩下的最后一份。 这午餐肉原先有两盒,前阵子她从乡村别墅返回伦敦,就开了一个跟好奇未来食品的帕特里克分着吃了,他至少吃前面几口的时候赞不绝口,至于后来不吹了估计是吃多就腻了。既然上流如此,那糊弄卡莱布足矣。 早知如此,她就该能省就省,至于午餐肉的来历,就骗卡莱布说是帕特里克给的吧。 所以等赶在下班点把午餐大致弄好,白月再也扛不住,整夜的噩梦又早起,头痛也没缓解,却又不敢贸然躺下,只好像学生时代那样趴桌子上打盹,等警察回来。 她是被头皮的异物感弄醒的,朦朦胧胧间看见过人影在眼前晃,眨眨眼才堪堪看清卡莱布的脸。 白月忙站起来,感觉眼冒金星。 她使劲抓住椅子稳定身体:“我,我已经准备好午餐了,马上端上来。” “如果我再不说,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扛到死?” “啊?”白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卡莱布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寄给你的包裹。” 她拿到手里去瞧信息,每个词都像在跳动,看不清。 “你难道不知道,昨晚开始你的脸色有多糟糕吗?石灰的气色都比你好!” 白月抬头去看他。 卡莱布不耐烦地拉开椅子:“生病了一声不吭不知道休息,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我,我要工作……” “我还怕你病歪歪的影响到我!”他没好气地冷哼,“回你的卧室躺着,下午我叫个药剂师来。” -- 第45页 “不必了先生,我的状况过两天就好了,老毛病犯了而已……”白月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谢谢你,我去休息了。” 她拎着包裹回了卧室,也没再看它直接栽到床上。 等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白月感觉自己好了一些,又弄了点热水喝,把先前没吃的饭填进肚子。 她又见到了警察,他正在整理制服准备出门。 “包裹是谁寄的?” 卡莱布摇头:“商场送来的,你不知道谁订的,那我怎么知道?” 白月脑子还不太清醒:“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为什么要管这么无聊的事?”他翻了个白眼,拉开大门,“明天见。” “明天见……” 她转身返回,残留的头痛比之前要能忍受了,就又烧水简单清洁了自己,然后摸出把刀将包裹拆开。 单子上是沐恩.怀特收,地址也确实是卡莱布家,从她和帕特里克逛过的商场寄来的,没有更多信息。 她取出来,“公共保健毛巾”,她打开读起使用说明书,原来“公共保健”另一个意思是“经期用品”。 破案了,白月冷笑了一下,这十有八九是“杰克”寄给她,帕特里克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经期,社会风气也不容许聊起这种事情,但“杰克”清楚:那段在乡村别墅的时间里,她明确告诉过他关于她“这几天不能吃冷饮”。 什么感觉啊?难道魔鬼寄点必需品过来,自己还感激涕零吗? 警告,这是警告! 开膛手不就是明晃晃地通知她,“你以为你跑的掉?你一切都在我掌控中!” 至于用不用?当然要用啊! 白月退去痛经和头痛和疲倦后,一身轻松地照说明书换上系带式卫生巾,这个时代还不是一次性而要洗了反复用,但她就要用一个扔一个,反正数量足,还不是花的她的钱! 已经入夜,她知道警察们又开始了紧张而徒劳的夜巡,而她独自待在已经暴露的藏身之所。 她不害怕,甚至有点释然。 先前极端的恐惧,其实和凑巧的生理期、又逢过度惊吓悲伤劳累(还有淋雨)等事件碰到一起,多重作用下引发了痛经和头痛,加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地陷入梦魇等等负面状况脱不了关系。 而疲倦到了临界值后她睡了一觉,又熬过了最严重的生理期头天,现在她恢复了,清醒了也冷静了———— 历史上开膛手犯下五起命案,现已有四起。 因此她知道结局,这第五起案件后开膛手销声匿迹,一定发生了什么。 是她把“诸回”推入虫洞,是她把开膛手送到这个世界。 所以,很可能开膛手也因她而离开这个世界。 历史注定了“杰克”的消失,她是唯一的时空异能者,只能靠她————亦或是,“杰克”死了。 这段即将到来的时间中,帕特里克赢了,或者说她赢了。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对付恐食鬼,但她知道未来自己能,她可能是找到了外援,也可能是能力突破升级。 这不是她和开膛手的斗争,这是她和自己的竞争。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开始不会怎么会描写痛苦,中文系的朋友建议我读西方名著,我读了一段后还真有了灵感,但是感觉用力过猛了,写得很繁冗,删删改改勉强凑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有些过头 第24章 厄洛斯之箭(二) 俗话说,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 因此生活所迫下,白月硬着头皮上手女仆工作。 原先在帕特里克家她说是要帮忙家务,其实也没做个啥,定期□□的清洁工业务能力很强。 而关于做饭,最早几天她还自己把食物弄熟凑合着吃,后来帕特里克就经常在外面订餐……以及囤了面包饼干这些速食————于是当她要当真正的仆人了,才开始后悔先前的安闲。 也真切地体会到了父母的不易……跪在地板上擦洗的时候,白月恍惚地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家。 ————但她的处境一定算好的了,卡莱布也是独居,男人的衣服没有大裙子那么难洗,又是警察天天穿制服,最幸运的是贴身衣物不用她管。 另一个幸运的是,兴许英国人菜谱不行的刻版印象是真的,卡莱布还真没对她做的“只敢指望煮熟”的食物掀桌子。 也不是没想过抓住警察的胃,但生活在外卖时代的她……显然,她不会烤面包,考虑过做馒头,但不知为何半天都发酵不起来最后就一死面,包子饺子不考虑,那菜刀她看着就担心质量,至于炒菜,首先她本就不太会,其次用这边的食材调料弄出来味道也怪怪的,折腾下来还差点耽误饭点…… 毕竟又不是只做饭,她整日被杂七杂八的家务活抽得连轴转。 “你真是干活不行吃得还多。”某个用餐期间,卡莱布一边喝酒一边说。 “我知道了,对不起。”习以为常的白月油盐不进地道歉。 她坐在桌子角落慢慢吃死面饼配菜,一边思念白米饭一边想:别的穿越者靠各色美食征服天下,到她这里,就连英国人也嫌弃。 说起来这卡莱布对她的态度也莫名其妙的,说是猎奇吧,他也和白月保持距离仿佛她真是个大妈佣人,那说是聘用吧,他又从不隐瞒对白月糟糕家务能力的嫌弃。 -- 第46页 “你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中国女孩都像你这么在家务事上笨手笨脚,嫁得出去吗?” 今天警察比较闲,吃饭时就又有空diss她。 “卡莱布先生,首先,我二十三了。”白月好言好语地澄清。 “哟,斯特林的爱好真稀奇古怪,他是喜欢异族小姑娘,结果发现你隐瞒年龄才把你扫地出门的吗?” “不是!”她想也没想反驳说,“他不是那种人!” “……这么维护他啊。”对面男人冷笑,颇有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不还是被甩了。” “这是两码事……”怕这人继续扯帕特里克,白月努力拉开话题,“而且我不是笨手笨脚,主要是以前做得少……” “在英国,无论是富裕还是贫苦人家的女孩,都做得一手好家务活,她们的妈妈或是女性长辈、女教师会精心教导她们,以后成为家里的天使。”卡莱布接着喝酒,“怎么,中国女孩们的妈妈不管吗?” 那你还留着我……白月当然不敢这么说,她发现自己快编不下去了:“我过去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文化课上,没有空专门学。” 想不到他还记得那茬:“怎么?数学、英语语法、基础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还有简单的经济学会计学入门吗?中国这样的人一个也没几个吧?” 她有点慌:“您可以当我那天太累了说胡话吗?” “你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节有轻度变形,是长期握笔造成的。”他冷冷地看过来。 “我说我之前在美国,三生有幸遇到了愿意向我传授先进知识的老师,您信吗?”白月焦头烂额,“算了,斯特林先生喜欢这样,可以吗?” “我看你努力找说辞的样子真好笑。”他放下空酒杯,起身离开了餐桌。 白月松了口气,开始收桌子。 这卡莱布确实很怪,人高马大的极有压迫感不说,有好几次白月见他加完班披星戴月地回家,站在玄关用吓死人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瞪出洞来。 一开始她还怕他打自己,但每每如此后他就早早地去躺着,或者喝闷酒,也就放下了心。 天气越来越凉,转眼“打工”半个月了,十月已至中旬。 警察也越来越忙,他甚至连着几天没回家,吃住在苏格兰场。 等清晨他忙完回来时,已是胡子拉碴还挂上了肉眼可见的黑眼圈,技术渐涨的白月正在煮早饭,告诉他目前只做了够她吃的份,叫他先吃着待她继续做。 “食材还剩多少?”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了用于报销的采购单翻看。 “我前天出去买了一星期的份量。” “行。”他转身放下帽子,“这几天就别出门了。” 白月把卖相比最早稍微好看一点的食物端上桌:“发生了什么?治安不好吗?” 卡莱布拿起叉子:“地狱来信,不久前开膛手寄到了白教堂警戒委员会。” “以及。”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站在身边的中国少女。 白月平静地点头:“讲?” “和信一起寄来了个盒子,医生确认是……泡在酒精里的半颗人类肾脏。” 白月:…… 万幸她身体状况调节好了,又是起床没多久人还有点朦胧,这次没有反胃。 结果卡莱布又吃了几口,补充到:“你受的住吧?那我继续说了,开膛手说另外半颗他煎着吃了。” 白月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有四分之一岂不是她…… “吓到了?就算是女士,也要了解这种可怕的事情,以提起足够的警惕才好。”他一脸“果然如此”地表示,“你还算好,昨天听说一位同僚的妻子,当即吓得把丈夫的午餐摔地上了。” “嗯……”她长呼一口气,勉强缓解了不适,“如果开膛手只在东区犯罪,我很幸运了。” “行,去忙你的吧。”卡莱布从衣服了取了份折好的报纸,“这两天的情况自己有空看看。” 白月皱起了眉头接过来,她好像一直闻到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怎么了?”警察问。 她一顺嘴就答了出来:“似乎突然有股难闻的味道,你发现了吗?” 卡莱布脸色一变:“快去干活,就不会闻到!” 白月莫名其妙地回了厨房,那股味道也随之消失,于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警察一连几天加班没清理…… 她蹲在灶台边翻看新闻,这次的报纸换了一家出版社,上面刊登了“地狱来信”的照片。 这次字体她居然看得懂了。 白月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这字迹太熟悉了……就仿佛,二十一世纪中国初高中男生上英语课的笔记一样。 这是诸回的笔迹,准确的说是恐食鬼模仿得太好的诸回的笔迹。 她知道恐食鬼有诸回的记忆(否则怎么骗过她),只是,猝不及防看到了那样的字迹,她想起了不知何时遇害的好友。 这些日子她赶鸭子上架做了女仆,成日手忙脚乱地适应新生活,以至于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自己。 仅半个多月,身上体面的裙装已磨砺成了女主人的旧衣【1】。 现在这突然一眼,白月心里那被忙碌编织的防线骤然破碎:她滞留在一百多年前异国他乡,面对异世的恶魔,看不到突破的曙光,也对未来该何去何从找不到一点方向,而此行的目的、唯一的故人早已遇害。 -- 第47页 快十一月了,她又回想起往年此时,她一定在给诸回挑选生日礼物,然后一边给他说“你想得美我啥都不给你买”,一边给他寄过去,而今已是阴阳两隔,说到底她只有一个人。 帕特里克……是被卷入的无辜之人,而此刻的他依旧独处在黑暗的浓雾里,孤身与体内的魔鬼抗争,和过去十年并无不同。 受损的恐食鬼无法像当时杀害诸回那样杀害他,但是随着更多的妓(和谐)女遇害,更深的恐惧蔓延,“它”的力量……一切犹如黑云压城。 她该怎么办?帕特里克呢? …… “沐恩怀特?” “扣扣”的敲击门框声打断了她越陷越深的思绪,白月抬起头,看见警察不知何时倚在了厨房出口处。 “你怎么了?蹲在那里哭腿不麻吗?” 她低头一看,浅灰的报纸不知何时晕开了一片深灰。 “我……”白月抹了抹脸站起身,“我看到日子,想起来我已故的好朋友的生日,如今‘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能怀念他的人了。” “‘他’?”卡莱布一挑眉,“需要我提醒你,‘朋友’和‘情人’在英语里是两个意思吗?” “就是友谊,不是那种关系。”白月自顾自地抚平裙子上的皱褶,“他死的时候孤身一人,我也过了很久才知道……他没有葬礼,也没有悼念,我想给他按故乡风俗做一些事情……先生,我等几天风头过去,想请假去较远的莱姆豪斯,看看能否卖到可以祭奠逝者的东西。” “……”卡莱布沉默了下来,思忖片刻后问,“中国的方式是怎样的?” “或许要烧一些东西。” “好,等几天我轮休,我带你去。” 白月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放她假,更没想到他难得有空居然肯陪她出门。 几天后卡莱布休假,依旧很自律地早起(害得她也没法睡懒觉),叫了辆马车,当然不比帕特里克的精良,坐起来振动很明显,但心里乱糟糟的白月显然不怎么在乎。 “这几天忙开膛手的案子,难得没任务还去东区。”卡莱布在车内抽闷烟,搞得白月非常不适却一点也不敢抱怨。 帕特里克不抽烟,她居然就忘了卡莱布这样的才常见…… “一开始查黑(和谐)帮,结果后来又说要查行医的。”对面的男人吞云吐雾着说,“得,原先加班白家了,谁让遇害者的惨状显示杰克那家伙会解剖呢。” 白月忍住不被呛出声:“你给我讲这些……呃,内部消息?” 卡莱布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记者们都传疯了。” “那你最近……” 警察先生一提起就心情不好:“巡逻、排查,还有一堆什么群众的情报要处理,忙活的结果是证明它们通通都没用,内部又为开膛手有几个吵起来。” “几个?” “有医生说受害者几乎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深深地连捅数刀,一般人的体力技巧都做不到……这家伙怎么不用他专业的脑子想想,几个人捅的话那口子会这么排吗?” “呃……卡莱布先生,我只是一个女仆,我无法为你分担杀人案的苦恼。”白月忍住咳嗽,只期望这人能先别说话早点抽完烟。 “哼。”发牢骚的警察被一堵,没好气地继续抽烟。 白月勉强松了口气,看来他真的只是吐槽工作不顺。 至于“杰克”的手段……她和诸回都不是医学生,帕特里克也不是。回想起“双尸夜”所见,他确实以极快的速度精确地动手……恐食鬼毕竟是这个时空的超自然生物,常规的逻辑还真不好怀疑到他。 想到这里白月自嘲地苦笑,为了历史不改变,她居然会为开膛手案件不被侦破而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1】早期的女仆是穿女主人的旧衣服,不过1888年已经有专门女仆装了接下来会写阴间操作,是真的阴间操作,没有人比我更懂阴间(其实就是烧纸钱之类的) 老白不会在警察那里待太久的,进度拉起来 第25章 厄洛斯之箭(三) 至于这解剖知识……白月垂眼思考着,这十年“杰克”又不止一次杀人,完全练得出来。 两人这么沉闷地坐着,突然卡莱布又起了话头:“你的家人呢?”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 原谅她不孝的言论,这确实是实话。 “对不起。”警察终于把烟抽完了,白月也成功把天聊死了。 路面逐渐颠簸加剧,马车在莱姆豪斯的街头停下。路上人很少,白月和卡莱布一起走到就近的杂货铺前。 这是她第二次来,店家认出了她,依旧神情惊诧,然后目光落在她身边的男人,就更震惊了。 白月觉得他一定脑补了一出狗血的大戏,连忙打破沉默:“我想问问有没有纸钱和香烛,用以祭奠死者。” “很遗憾,但你可以往街道里面走。”店家用英文说,顺便指了个方向,“陈老板那里可能有。” 白月和卡莱布按着他指的方向找到了街中要大一点的店面,这处在东区算不错的了,规格比上次“六先令”还大一点,虽然依旧挤且旧但很整洁,明显坚持打扫过,然而重点是,没开门。 卡莱布问了周围的人,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两个很不幸就这么凑巧,碰到了老板一家刚好有抽不开身的事情。 -- 第48页 空手打道回府经过伦敦池一带时,白月又叫停了一趟。 “你又怎么了?” 她一边戴帽子一边回答:“苏珊娜住在这里,我上次的钱忘了给她。” 结果卡莱布居然轻车熟路地带她去敲门,得到的消息很不幸是:“玛丽?我们找那个叫苏珊娜的。”警察开门见山。 白月眼皮一抽,认识? “她出去了,应该很快回来。”前来开门的年轻女人好像正在梳洗,黑色的长发散落着,狭窄的居室内放了一个水桶后就无处落脚。 就这样,她还将两人迎进屋:“二位请进。” 白月发现这屋直接就是个卧室,墙壁裸露着,一张小床,一个柜子(天为什么有这占地方的玩意儿),一个小炉子就是全部陈设,再加一个水淋淋的桶。 “请坐……”黑发女人玛丽又去铺了一下床,邀两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客人”就坐。 白月忙说:“我是还苏珊娜东西的,麻烦你给她说一声沐恩来过就行了。” “苏珊娜住这屋。”玛丽示意另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你可以进去。” 白月推开门,门口的杂物没绊倒她,倒是她自己吓了一大跳。 ————有人! 在她定睛一看并喊出声的前一瞬,那个黑色的身影在窗口转瞬即逝,只留恍惚的残影。 白月反应过来,跨过杂物扑到窗台看去,外面空无一人,只留几粒碎渣滚落,这点动静也引得卡莱布和玛丽都凑到了门口询问。 “刚刚这里有人!”白月指着窗台说,“我一进来就跑了……” “你看到的可能是楼上的家伙。”玛丽倒是满不在乎地梳理她的长发,“可能真正的丈夫来抓了。” 白月:…… 待白月把十五便士在苏珊娜的床上放好,正要和卡莱布离开时,玛丽突然拦住了她,说帽子破了她可以帮忙修补。 “谢谢,我自己可以……”这帽子是在做清洁时不慎勾破了一点,白月当然担心不补迟早坏掉,但显然,外人面前脱帽可能有不少麻烦。 “不,你不可以。”卡莱布冷不丁插话,“就你那技术,还是指望玛丽吧。” “可是……” “小姐,你是中国人吧?”玛丽突然出声,“我们见过面的。” 白月:? “我知道苏珊娜不知道,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告诉苏珊娜的。”玛丽说着伸出手。 卡莱布一把将她的帽子提了起来,丢给玛丽。 黑发女子好奇地睁大眼睛打量着白月,好一会儿才摸出针线盒动手:“东方小姐,你真漂亮,也好可爱。” “呃……谢谢,可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一旁的卡莱布咬牙切齿阴恻恻:“如果你再乱闯别人的房间————” “啊?” 她这下一拍脑袋弄清楚了————世界就是这么小!她在“双尸夜”跟踪“杰克”那次误闯的警察私人生活,床上的女人竟是苏珊娜的室友! 眼前的女人还未盘发,低头穿针间滑落的顺直黑发确实眼熟…… 她脑子一抽:“那卡莱布和……” “只是一次无疾而终的交易,这是第二次见面。”玛丽似乎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 白月:…… 过了十来天,卡莱布再一次的轮休日,两人又乘上马车来了东区。 这次陈老板开门了。 白月先前在十九世纪伦敦见到的华人都是面黄肌瘦愁眉苦脸,满是被压垮的疲惫,这次这位陈老板总算是令人眼前一亮:他没有留辫子,衣着洁净,五官周正,看上去很有精神,符合他的年轻。 他看见白人带着一个古怪的中国女子,也不像别人那样面露讶异,依旧很讲理却也不卑不亢地招揽:“欢迎光临,有什么能为二位提供服务的?” “我想买一些用于纪念逝者的。”白月心生好感,进了陈氏的店铺。 陈老板说里间有存放,白月想到她本来就不要多少,难为人家特意搬出来给她看,就问可否自己进去选。 他同意了,卡莱布倒一脸“这女人事真多”:“你自己去吧,我在这等。” “好,劳烦了。” 陈老板掀开帘子,领着白月往屋后走。 她见陈老板好像是在这带见过最高的中国人了,不由好奇道:“陈先生的故乡是在北方吗?” 结果被告知,他老家还真是北方的————整个莱姆豪斯独一份! 也就是说,白月的普通话,终于,有可能,被听懂了! 虽然她和陈老板互相觉得对方口音奇奇怪怪,但好歹不是粤语那种鸡同鸭讲的程度,白月了解到,老板大名陈汉,很小就到英国生活,店铺是父亲留给他的。 比起那些为租金发愁的底层人士,陈汉确实要好过很多,店面后面甚至还带了一个小院子。 “都在这里了。” 他贴心地扑散了灰尘,兴许是比较西化,也没有什么“女人不能碰”的讲究,直接将箱子从底部扒拉开。 白月蹲下身,里面都是些粗糙掉渣的黄纸,香烛也不想后来的那么鲜艳,她一边看一边问着祭奠同辈友人的事宜。 陈汉大致讲了些北地风俗,白月正听得起劲时,身后覆上了层厚厚的阴影。 她察觉转身,看到卡莱布放大的脸时差点没跌坐到地上:“怎怎么了?” -- 第49页 “临时接到通知,有点公事。”警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两个中国人,“你留在这里等我。” “……好。” 卡莱布说完便离开了,白月把一卷黄纸和几只香烛拿起来:“请结账吧。” 结果陈汉说,都是心怀哀思,就送给她了。 搞得白月有点不敢信,这同胞真不错啊…… “女士,要是不介意,等待的时间里我可以让内子招待。” “这,会不会太添麻烦,我一个人就可以……” 白月还在客套,看到他的妻子从内屋走了出来,猛然明白怎么回事:陈夫人是英国人。 “女士,我叫露西。” 露西还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少女,棕色的大波浪卷发衬的小脸娇俏无比,仿佛现代的bjd娃娃一样,即使没有华丽的裙子也一点也不黯淡。 她听了丈夫的解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将白月邀进屋:“你长的真好看,比我见过的英国人中国人都好看。” 跟你比不得……被惊艳到的白月晕乎乎地跟她往走:“我叫白月。” “白——月——”露西读起来有点像唱歌,待她在椅子上坐下,就顺手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陪着聊天,“我读得对吗?” “嗯嗯,叫我沐恩.怀特也可以,我的名字直译就是这个意思。” 在和露西的聊天中,白月了解到她原本是个母亲早逝、被父亲虐待的可怜女孩,饥痛交加晕倒在讨生活的路上,是陈汉救下并悉心照顾她,后来她酗酒的父亲要来抓她走,结果恶人有恶报地在路上出了车祸。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国女孩呢,你跟汉一样都是很好的人。”露西在摆脱原生家庭后也渐渐地开朗起来,不再像以前动不动就受惊,“莱姆豪斯的中国人总是被传不好的谣言,隔壁李家的太太还是被同在孤儿院的姐妹记恨,使坏要她嫁给中国人,结果婚后她的丈夫反而比那姐妹的体贴得多。” 白月倒不算吃惊,旧社会中国女性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远渡重洋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因此海外华人男子娶洋妻并不少见。 这个时代确实种族隔离,但对于挣扎在温饱线的底层而言,“丑事”多了去了,也不多混婚一件。 “你的丈夫是一位体面的先生吧?”露西注意到了她的皮肤,“没有让你为生活操劳。” 白月心想她操劳了一个月了:“那是我的雇主,不是我的……” “那他一定喜欢你。” “……不是哪个英国人都像你一样看待中国人的。” “可是他兴许只是被以偏概全的传言蒙蔽了,而美丽优雅的你和那些不沾边。” 白月很想说有色眼镜下,他们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但是一抬头仔细看露西,她感觉自己的话被堵住了:就是,仿佛自己明明有想法,但突然无法弄清楚那想法是什么一样。 眼前的露西虽穿得很普通,但衣料是新的,而陈汉明显穿的旧衣,且露西虽看得出肤质不完美,但都是旧伤,气色显示她如今并不缺少食物……最重要的是她谈起丈夫的眼神,溢满了浓浓的……爱意。 白月意识到他们是非常恩爱的一对,在她怔神的片刻,陈汉走了进来,夫妻俩便在她的视野里同框了。 竟然没什么违和感,很和谐…… “白女士?”陈汉低头唤了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白月停下对自己内心深处想法的探究,急忙应声。 陈汉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似乎欲言又止。 但他还是告诉她,接她的人在后门等她了。 白月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停下回头,去看露西的肚子:“那个……请问宝宝出生了,我可以来看吗?” “当然欢迎呀。”露西的笑容有几分羞涩,“说不定那个时候能看到你和你的丈夫一起呢。” 这对中英CP像是东区深渊里难得的光彩,在被生活逼迫的条件下依旧不放弃名为幸福的美好。 白月对他们挥手告别,走到了后门,黑风衣男人在外边的小巷里等她———— 不,不要。 不要! 怪不得陈汉先前的神情说不上的不对劲! ————压根不是卡莱布! 惊慌错乱之下,白月的尖叫本能地嘶哑在喉咙里,硬是连呼吸都忘记了————没有人,没有人想在伦敦东区遇到他!他是午夜最深重的恐惧,是警笛失控的噩梦,是不可言不可说的魔鬼———— 无论是白昼黑夜,良妇娼女,还是警探流民————都应当祈祷自己不在小巷中被一位年轻英俊的绿眸绅士闯入视野,包括时空旅人! 人在极度惊慌之下是喊不出声的,白月犹如被雷劈般呆了足足两秒,才猛地迈出疯狂逃窜的步伐。 但下一瞬,她的动作几乎也是本能地僵住。 因为听过千遍万遍的乡音从身后传来:“白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水,主要是加了段原先纲领里面没有的剧情,是陈汉和露西那里。 他们的故事来自老电影《残花泪》,就是以历史上的莱姆豪斯为背景,原片里面很惨双死BE,看完后就私心加了这段当作同人让他们HE,当然陈汉的人设有大改过,以便他们能HE得更圆满。 不过写完这段后发现也不是完全突兀,有点像是男女主的映射,也算是在启发女主的感情吧~ -- 第50页 第26章 厄洛斯之箭(四) 仿佛浑身的血被冻住了一样,她不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听见脉搏声震耳欲聋————连同身后的脚步声频率同步,但事实上她很清楚身后之人走路是悄无声息的:哪个魔鬼会叫人听见大张旗鼓的嘈杂? 可是她就是能该死地听见,分贝为零也能听见————如同滴血实验中的死囚一样,听着一滴滴的落水声体会血液流失的痛苦而活活吓死————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反应能有这么强烈,光秃秃的砖墙在发抖,似乎要扑过来将她掩埋,然后眼前又好像脱离了小巷狭窄的视野,出现的是不动声色的整个东区。 “别过来!”窒息感带起的求生欲叫她终于恢复了肺叶的张合,声带也几经努力后发出了震动,对身后人说着一点用也起不了的废话。 但他真的止住了靠近的脚步,白月听见了手杖伫地的尖锐响动。 “白月。”身后的开膛手又轻声用乡音唤她的名字,白月僵直着不回头。 “回来,我不是人类,你以为你就是吗?”他的声音从来没如此耐心过,“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只有你的异能这般奇异————他们操控水火,他们治愈外伤,他们五感强化————为什么只有你?” “我不知道!‘污染’是随机的,运气问题!”她似乎尖叫起来,音量却又压得很低。 “好吧……就像离开水的鱼不再是鱼,当你脱离世界到更高维度进行时空旅行时,你……” “那又怎样,我还是和出发前一样,我还是个人————你离开了魔鬼的世界,你不还是————” “不,我不是。”诸回出声打断,“这一个月逃避的不是你,是我,我在想我究竟是谁,而我现在有答案了,所以我来见你了。” 白月愣住了,她出奇地灵光一闪,把手放在胸口努力平复情绪,在短暂的酝酿后,她行动了。 不要露怯,白月,你曾拯救世界,她对自己说,过去对抗过那么多怪物,而现在就一个,所以你能做到,去,去主动出击找到突破口。 说是热血上头也好,她乱糟糟的脑子突然有了头绪,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于是她的颤抖停止了,声音也有条不紊了,她还背对着,却已做好了转身的准备。 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必须如此,时空旅行者。 “在你的体内……”她缓缓开口,柔和的而又隐含期待的,“还有他的存在吗?” 她回忆起与诸回的过往,将所有对这段友情的喜爱和珍惜和追忆都堆砌在心头,又想象出一点少女情怀,转过身时双眼波光粼粼。 “我就是,我就是。” 他还是那个“他”,黑衣手杖,高帽革履,优雅的气质与狼藉的此地格格不入。 诸回上前一步,彻底抓住了她的手臂:“我是恐食鬼也是诸回,不是它吃了我,是我融了它,我确实是不适用于世俗眼光的超自然生物,但不能否认‘我’的那部分存在着……” “是吗?”白月尽全力压下骨子里的颤意,伸出另一只手去碰帕特里克深邃的眉目和清朗的面廓,“但当你站在我面前,却又有几分像从前?” 下一秒,她感觉大地倾斜起来,在感觉到重心变化之前,她猛地稳住了身,而四周已换了风景。 她身处一大片黑暗里,能见度只有几米,而这几米还全是一模一样的水。 自己也站在水里,及小腿肚,抬起来却又是干的。 “这是我用幻术,将身体的思维世界用你能理解的样子展现出来。”淌水的声音由远及近,走过来的年轻人同样黑发黑眼,眉目俊秀。 是诸回真正的样子。 白月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通体萦绕着一层白光,因而照亮了一部分区域。 诸回引着她涉水向前走,水的深度逐渐减下去,最后到了陆地上。都是黑色的石头,环顾四周发现似乎处在浓雾环境里。 两人继续向前,被一堵看不到尽头的屏障挡住了路:材质像是镜子,白月看见上面映出了二人的相貌。 诸回拉着她走近,借着白月身上的微光仔细去瞧自己的脸。 “这个幻境里的人你可以理解成灵魂,”他说,“如果我不是诸回,怎么可能长这样?” “这是你弄出来的,你想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 他不置可否,拉着白月沿屏障继续摸索,在一处停了下来。 他做了点什么,然后完整的“镜子”凭空裂出一条缝,越来越大,竟是一扇门。 两人走了进去,里面的雾气更浓也更黑,她的照明度也降低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不确切地、慢慢地伸出手,将一点光分过去,看清了金发的英伦青年,帕特里克.斯特林静静地躺在堆积的锁链中,像是睡着了。 白月感觉眼眶发热,心头翻涌着数不清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叫她想不到尽头,以及毫不过度地,心脏鼓动疯狂加快,那种声音几乎占据了所有。 她感觉自己站不住了,猛地跌倒。 回过神时,白月发现她回到了莱姆豪斯的小巷,连忙从诸回的臂弯里挣脱:“那里发生了什么?” “只是我和他共存的心灵世界而已。” 那扇门———— 门开门闭,人醒人睡? 冥冥中她意识到,难道真的找到了…… -- 第51页 “我已经给你看过了。”他突然后退一步,盯着白月的眼睛说,“如果我希望你回来,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与此同时,渡鸦掀起尘土和嘶哑,扑棱着被惊动。 白月没有惊动,她感觉自己思维“不存在”了刹那。 她也不是没想象过被告白的模样,一直都认为自己要是被表达爱意,无论对方高矮胖瘦美丑与否,她都会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来都是内向而少有交际的人,从未有人这般……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了,明白过来的她全无一分得意,只有几乎控制不住嘶吼和惊恐像是骤然溃堤:“你说什么?杰克?” “我是诸回!” “哈,哈,”这一瞬间,她几乎全忘了理智和计划,拼尽了一生累积的恶心人的腔调去对开膛手逞英雄,“杰克,杰克,你知道吗,网上有帖子问动物尸体怎么处理————大概一米六长四五十公斤!还有问大块的肉怎么切!喷了满墙的血怎么洗!要我跟你过?跟你当帖子里的主角吗!” 静下来的一刹那,面前人浅绿的眼神陡然蒙上了阴翳。 白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但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猛地转身,一把推倒了身后堆积的破烂。 随着稀里哗啦的倒地声,杂货铺华人男子惊恐错愕的脸失去了遮挡。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诸回的手臂:“他是广东人!只懂粤语!他听不懂!听不懂————” “不,不,”顾不得等回答,白月继续死命拽着他不让动,用中文语无伦次的叫喊,“我回来,我马上回来!我拿了行李就回来,我哪也不去!” 诸回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将人扯开,把她没多少肉的后背甩到围墙上撞出闷响:“所以呢?你爱上他了?” “那个警察只是我的雇主————”白月想也没想就反驳,但随即噤了声。 “他”指的是…… “斯特林!” 返回找人的警察,其声音在面对白月被胁迫的一幕时,蕴满了怒火,他几大步走过来强硬地站到了两人中间,伸手呈保护之姿:“上等人就是这样对待女士的吗?” 诸回的神情隐匿在帽檐阴影下,只留绿瞳里阴冷的寒光。 他拄着手杖的五指泛白,似乎压抑着什么喷涌而出的东西。 白月慌忙抓住卡莱布的袖子:“他的手杖是枪,小心!” “咔”一声,卡莱布将转轮手(和谐)枪掏了出来。 ————他毕竟是警察,没那么容易被动,也没那么好主动。 他警惕地盯着斯特林,拉上白月慢慢地后退,直到出了小巷口,再看不见那个黑色的身影。 脚下的东区如沉眠的怪兽在囫囵地梦呓,直叫厄洛斯也要收拾好他的金箭摇头远离【1】。 “你没事吧?” 返回的路上,卡莱布突然对还有些恍惚的白月发问。 “没事。” 他继续说:“刚刚我一来看见你似乎很怕他的样子,但想想也可能弄错了,他好像也没做什么……他是找你麻烦了吗?还是,要和你和好呢?” 白月默认摇头:“我接受不了他。” “那我呢?” 白月:? 她想了一下才明白:“你说什么?!” “如果我公开与中国人结为夫妻,那工作铁定丢了,无法让一家人过上好生活。”他答非所问,“所以如果你愿意,我只能起誓对你保持丈夫的忠诚,我会聘请新的女佣,无需你再度操劳,我也会将财务都交于你保管,好保持你的安全感……” 白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看上我什么了?” “不知道,说不上来,就不知不觉期待着回家,看见漂亮的女人也不由自主地和你作比较,居然得出你更好的结论,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中国人,但你确实不是白人,明明和画报女郎一点也不像我却觉得好看。” 毕竟自己对他目的很单纯,白月听完倒能旁观者清:审美有差异但很少有差距,女性细腻有弹性的皮肤、灵动清澈的眼睛、光泽健康的头发以及比例协调的五官,无论放在哪个民族都是美的,现代那些打着审美多元化的丑得令人生理性不适的脸,只是西方人为了提高他们眼里“□□”的辨识度,以便更好地从人种上攻击丑化的生意经而已。 至于看上她……这边虽然不是法国但也不是不讲究“浪漫”,爱情来的快去得也快……可能她比较有特色(是太有特色了),让警察感到了“别样的异域风情”? “卡莱布,”白月认真的去看他深蓝色的眼睛。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我认为你真的很好。”话一出口,她才想起自己居然有发好人卡的一天,“你会幸福的,不缺比我更好的伴侣,不要为了路边野花放弃玫瑰园。” “……”卡莱布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我没报什么期望。” 白月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又担忧起来:原以为自己是劳动所得,但他如今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还怎么坦然地住下去? 她心不在焉地去看车窗外的东区街景,此时马车路过一大片黑色的墙壁,窗玻璃映出了卡莱布的侧脸。 公平地说,警察长得挺帅,比较符合现代西方女性喜欢的男人类型,硬汉那种,至于现代中国人白月,不是欣赏不来,只是对比之下有更对胃口的类型…… -- 第52页 等等,她在想谁? 作者有话要说:【1】厄洛斯,希腊神话小爱神,罗马神话里的丘比特。 关于回哥喜欢老白,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某富二代有个喜欢的青梅竹马,后来富二代要为了利益商业联姻,联姻对象正好是小青梅,于是他就坦然地更喜欢青梅了;如果联姻对象不是青梅,他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利益放弃青梅,这里老白刚好感情利益都占了。 至于回哥和鬼的关系,也不止融合那么随便,要最后才理清楚了,这里面他其实自己的认识也有点模糊。 关于警察为什么喜欢老白:小众xing癖 第27章 厄洛斯之箭(五) ————“你爱上他了?” 帕特里克.斯特林,维多利亚时代伦敦西区的上流年轻人,新贵家庭出身,母族则是老贵族。 这样的人,白月第一次听见将与之同住一个屋檐下时,是真的不自在,这是什么年代?这是一百多年前,妥妥的阶级旧社会! 没有什么对正统英伦绅士的浪漫幻想:人们津津乐道所谓贵族风尚,只不过是追捧高高在上的地位罢了,作为普罗大众的你我他在特权阶级眼里就一蝼蚁,哪怕表面上礼数周全,骨子里的轻蔑是改不了的————更何况她除了阶级,还有性别人种————debuff叠满位于歧视链最底层…… 所以作为现代人,白月只会对应当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各色有形无形歧视更敏感,寄居在他那里铁定只有受气的份。 然而话又说回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稳定的修养环境不要,异能还回不回复?虫洞还开不开?作为“偷渡黑户”,温饱安全才是当头之重,还管“饭票”心里面歧不歧视呢? 于是就算心怀各种别扭,生活所迫下白月秒怂,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进了斯特林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抬头不见低头见吧,只要她不厌恶,厌恶的就是他。 但是第二天一早,她看清传说中的帕特里克.斯特林之后……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和惨绝人寰的颜值无关,纯因为这人出现在视野里太突然也太安静。 且扪心自问,这相貌气质绝对无法让人忍住多看几眼的欲望:就像油画动了起来,再蒙上层柔光滤镜,窗外的又恰到好处雨过天晴,蜜色的阳光洒进来,落在金色的发梢上、精致的面容前,最后消融进浅绿的眼瞳里……并且,在现代如此繁复的西服早已罕见,更难见到撑得起来的身材,斯特林先生真叫那些专业的男模也甘拜下风。 白月是正常人,能欣赏美的那种,但也不是直接就傻了“你长得帅你说啥都对”的那种————如果,她是说很大概率,这位年轻人和十九世纪的殖民者价值观并无差异,即使是“时代局限性”,也无法阻止作为来自受难族群的她私下“衣冠禽兽”的评价。 但是一个人的细节是能透出内心的,斯特林也不是演员,没必要刻意去装出截然相反的态度。 白月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冷漠,却也不是出于厌恶的冷漠,更像是一种拘谨和防备,她当时只觉得如果换作自己也会对闯入生活的陌生人如此……眼神、语气、动作细节,都让人感觉到,斯特林在意的不是她的性别肤色,而仅是“陌生”而已。 所以她也担起了“陌生人”的自觉,对“房东”保持着尽量的不予以打扰的礼貌,一个多星期几乎没见过几面,更没说过几句话。 很奇怪的是,诸回只要苏醒,明明和她相处并不少,她却完全能区分开来当成两个人相处。 现在想来,她和帕特里克的初遇彼此都充满了误会和戒备,她脑补了一堆种族矛盾,对面则“透过现象看本质”,直接滤掉了她的各种外在,只留“这人是那个魔鬼带回来的”一个标签。 也正如帕特里克自己所言,“改变的契机是在莱姆豪斯”,她火气上头的一瞬间。 或许是由于戒断反应,白月当时在华埠是真的没有考虑到之后怎么办,但是帕特里克冲进来救人的一瞬间她就回过神了:他或许会因为诸回而保障她的安全,但是他完全可以不在乎其他人。 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下,对弱势移民雪上加霜才是大势所趋,他却保下了杂货铺兄弟的生计和安全。 白月想了很多,甚至怀疑帕特里克是被诸回威胁了才不得不……结果该羞愧的是她:揣度别人的想法时总“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往阴暗处考虑,但人家就是真的光辉伟正。 在她眼里他是英国人,在他眼里她是人。 如果是善良平等进步是美好品质,那么浸润在以掠夺剥削歧视为主流的环境中,却依旧有这样美好品质的人更加可贵。 …… 马车摇摇晃晃的挺像催眠,白月却越来越清醒。 她已(终)经(于)意识到了,当时开膛手问的是:“你真的爱上帕特里克.斯特林了?” 她喜欢他吗? 说是纯审美,她一眼就喜欢了,但那跟看艺术作品一个眼光,要说是爱情,那肯定要之后相处下来…… 实话实说,白月真未曾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情,除了初到青春期时由于激素作用忍不住去看帅气校草,其他时候她都觉得她不感兴趣,现代的娱乐方式够消遣。 “你是没遇到心动的人。”某次闺蜜听她这么讲,边吸奶茶边说,“那根本就不是消遣,而是你渴望着的。” -- 第53页 “看高高的山峰亲吻蓝空,波浪和波浪相抱相拥,没有一朵姐妹花会被宽容,如果她轻视她的弟兄;灿烂的阳光抚抱大地,明丽的月华亲吻海波,一切甜美的天工有何价值,如果你吻的不是我?” 美丽的密友见她依旧满脸“难以想象”,放下奶茶找出了摘抄的雪莱诗选:“你看,就是诗人描写的感觉。” 白月看完,感觉自己真的是个榆木脑袋不解风情。 她曾想过用应试的方法去理解爱情,但现在,一句质问一语惊醒梦中人也好,她什么详细定义也说不上来,但是她感觉她已经懂了。 只要她有空将思维留给自己,她想的人就是他,再模糊再规避着,那也确实是他。 他为了保护她假装是她的伴侣,她真的会紧张,越来越无法处变不惊,今之视夕,那是她在不自觉间越来越希望,是真的。 在警察面前,当对方说起帕特里克的不好猜测时,白月几乎想都不会想便反驳他,说“他是很好的人”,与现状矛盾无比,也坚持着像要彻底说服一样。 她对开膛手案件不被侦破确实心怀可耻的侥幸,从来不是因为要维护历史不改变,而是因为不想帕特里克付出代价。 她看见露西和陈汉的时候,分明是想到了帕特里克和自己,当在陈家后门见到那个人时,她下意识地反应其实是,期待着是他……在意识到是谁要逃跑的一瞬间,比恐惧先来的是失望。 白月眼前又很清晰地出现了奥尔弗里斯顿的时光,他们一道游玩说笑,山川和鲜花都模糊了起来,只留眼前人面容清晰……她这才意识到那个瞬间,是她和爱情的照面。 ————一切甜美的天工有何价值,如果没有他! 可是他?他对自己好是因为他心好,是因为他想要跟自己拉近距离好暗示出真相,好帮助一个被蒙骗的身处险境人。 他不会介意自己是什么样的,但不代表他对理想的爱人没有想法,现实条件下他们间隔着太深的沟壑,还有一整个二十世纪。 白月沮丧着,她本就只是个维多利亚的过客,能奢求些什么?再说即使相互喜欢又该何去何从————某种程度上,她已算是爱上了世界十大悬案之首的真凶,开膛手杰克。 但很快她又苦中作乐起来,因为她在思考自己是否喜欢帕特里克之前,就决定要回到他那里了。 因为方才卡莱布说了那样的话,白月真的不好意思坦然自若地住下去,也不敢了。 她好像只有走,最重要的是开膛手最后一起命案,一定快来了,冥冥中她感觉到了命运之轮的转动:还没有确定的把握结束开膛手,但是来自未来的她知道一定会有。 现在所有的压力和苦涩,终于注入了一丝丝甜蜜,至少她又能见到他了:有他在,居然没那么害怕了。 “卡莱布,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马车在居民区停下,白月整理好心情,认真地对他鞠躬,“我决定离开了。” “……”他顿了一下,“你打算去哪?” “回斯特林那里看看,就算无法接受他,那里也有我回去的理由。” 警察似乎有细微的苦笑,很快便隐没:“好吧,这是你的自由,只是在走之前,把下一顿饭给我做了?” 白月理了理食材,发挥自己所有的技巧和想象力,尽可能给卡莱布弄出几个像话的菜,这最后一次她终于走运地超常发挥了。 端上桌后他又不动叉子,拿过她的皮箱说是要送她。 “真的,不用了。”白月连忙拒绝,“我知道自己这些天做的糟糕,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再麻烦你送我……我之前不也是一个人在东区溜达过吗?我会保障安全的。” “行。”他也没多坚持。 但是白月出门快要走到街尾时,回头远远看见卡莱布还立在窗边。 她挥挥手,加快了脚步。 没有什么“近乡情怯”,白月一路走完居然想不起是怎么走的,回过神时人已站在联排别墅的大门前了。 门廓柱、浮雕和凸窗,经典的维多利亚风建筑,和她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却又感觉什么都不一样。 她颤抖着伸手按下门铃,在极短的时间内荒唐地向知道的神明祈祷:开门的人是他。 当那扇门真的打开,俊美无双的青年出现在眼前时,白月寸步不移的表面下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波涛翻涌:是帕特里克,没有理由的,就是那个人,爱是灵魂的吸引,她就能认定是他。 必须是他,只能是他…… 下一秒,帕特里克上前一步,伸手将白月拥入怀里。 于此同时,刹那间像是应激反应的抖动、皮肤上猛然收缩的毛孔、瞬时失声的咽喉,都让白月意识到,她完了,厄洛斯之箭没有放过她,她不知陷进去了多久。 “你终于……”她听见帕特里克沙哑的声音近在耳畔,“很多次,我想来找到漂泊的你【1】,但永远被他阻止,当今日我终于撑到东区,却在最后关头失败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白月脑子里茫茫一片,机械地抬起手回应他的拥抱:“……我……回来了。” 爱是初见乍惊欢,爱是久处亦怦然。 作者有话要说:【1】男主确实是认为自己身边很危险,女主虽然跑了,但凭她的情况外面也很危险,男主这里找她是想把各种她用得到的证件给她,好让她能找到安稳长久的庇护所。 -- 第54页 维多利亚时期两性关系(明面上)提倡保守,有礼仪书建议订了婚的男女都别kiss,老帕这里拥抱的举动有点BUG了这是个言情文,然而我写爱情就俩字“拉垮”,比如扯这一整章,也没扯出个名堂来,更没扯出我之前脑补的感觉来。 几章【厄洛斯之箭】系列就是个谁谁谁确认自己喜欢谁谁谁的故事…… ————————————————————— 修了防和谐 第28章 地狱空荡荡(一)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是狂喜。 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无措。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智商不一定降低,但思维迟钝且忐忑不安是真的,白月感觉自己的大脑在闹罢工不肯处理信息,任凭视觉收到的相貌和听觉收到的问候一股脑地堵着哪也不去。 “沐恩……yue,月,”帕特里克松开她,倾身保持视线持平,“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说什么?白月只见他薄唇张合,吐词清晰,她也听见了,却跟没听一样。 她感觉发声器官自动运转起来:“可以、可以。” 你怎么样都可以……她迷迷糊糊地被迎进去,全程不知道怎么走的,就已经在屋里坐下了。 优质的建筑材料隔开了十一月底冷空气,似有若无的熏香非常贴近沁人心脾的大自然,勉强要她清醒一点。 白月意识到自己的大毛病犯了:本就有点社恐,在喜欢的人面前更是……心里面疯狂胡思乱想不着边际,嘴上则要么说不出话,要么滔滔不绝说了什么都不受控制。 “一直抱着箱子不累么?快放下吧。” 她“咚”的一声使劲将皮箱按到了地毯上,生怕他看不出来自己没有放。 然后当帕特里克就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问她这些天如何的时候,她又感觉那股令人舒适的香味似乎更密集了,叫她“一点用也没有的灵光”一现:这不是室内熏香,是他在身上用了香水! 天!白月莫名其妙有尖叫的冲动。 然后她又开始走神了,或者说是一心二用:一用拿来回答他的问题,另一用(其实是大部分思维)就都去想些“像布朗运动般”迷离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说话时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年级大会滔滔不绝的主任,另一个就是下面啥都没听的学生,现在“主任”在讲:“他的确不是诸回,是冒充诸回的魔鬼,就是宗教里面的魔鬼一样,因为未来的变动来到人间,我说的是‘世界之门’的事情,于是我逃跑了,到了外面,拿随身物品换了钱,碰巧遇到了警察,就是上次来找茬的那位,他收留我在他那里做打杂女仆……” “学生”白月则左耳进右耳出,她在找些让这“年级大会”过得有意思点的东西,于是黑眼睛转溜了几下,便盯着绅士先生半遮半掩的喉结不肯动了:挺阔的衬衣领将白皙的脖颈收进笔直的线条里,又被同色系的领结和刀劈斧斫的黑色衣领截断……视线下移是隐现的马甲,上面每一个金色的口子都雕刻着看不全细节的花纹,完美诠释着这个年代低调的男士奢华。 这般禁欲而繁复的正装之下,会是什么样的…… “结果今天,警察他突然说喜欢我,我担心自己再干下去会遇到麻烦。” 话一出口,“主任”和“学生”猛地合而为一:她都说了些什么?!她都想了些什么?! 白月被自己的所言所想吓了一大跳,激灵了下终于清醒了些:给他讲这些岂不是太尬了!她要营造好印象呀! “那真是太好了。”而帕特里克似乎只当她有些疲乏,轻声道,“他能提供稳定和安全,其实他要想做什么的话,也不会一直相安无事了,别太往心里去。” “哦、哦。”她很白痴地想“你说的对”。 他接着说:“我也曾想过自己身边是危险的,认为你逃离才是正确,但是就这样让你人生地不熟地流落在外,更是不可靠的举措……他不要我来找你,也不动手,但是今日他却又抢占了见到你的时机,他有做什么伤害你吗?” “他说叫我回来,说他既是魔鬼也是我的老朋友,一种趋于融合的关系。” “你怎么想呢?” 白月摇摇头,起身打开了皮箱,把纸钱和香烛拿了出来:“无论如何,我的朋友是和我一起成长的正常人,我只会认为开膛手的说辞是拙劣的谎言,我多年的好友、热忱的诸回,确实已不在了。” 思及此旎念早已无影无踪,她抚摸着纸钱感受粗粝的质感:“我来这里本就是带他回家,可却得到他遇害被冒充的消息,他还那么年轻,故乡没有人知道他不在了,现在世界上也只有我能祭奠他……遗物也没有,我把消息带回去……他的亲人该有多伤心……” 她也不太清楚故乡关于丧葬的相关讲究,只能回想着长辈的做法,向帕特里克借了个铁质容器,到别墅通风的地方将纸钱点燃放进去。 火焰带起灰烬,在空气里跃动着。 帕特里克自然无需行动,他在知道白月对这些事宜也没有严苛忌讳后,就陪在一旁看她烧。 “我记得在奥尔弗里斯顿时,我们还聊过关于宗教。”白月一边往火堆里添黄纸,一边涣散地看着橙红的外焰将其吞没,“我原先还好奇,没看见你像书里面写的那样做礼拜,结果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你说你将这些匪夷所思的现象归结于现有科技水平达不到的存在,我就说你简直太正确了……” -- 第55页 “到头来我要主动给亡灵送去忧思了,中文里‘烧’与‘捎’同音,这样可以让死者在阴间收到可流通的货币,或许,宗教是一种心理上的告慰吧。” 帕特里克坐在她旁边,手拿纸笔却没怎么动,也不管白月看不看得见就点头赞许:“相似的是,在英国,也有给亡人的双眼盖上钱币的习俗,以便他们到了死后世界有摆渡费交给忘川渡人……人的死亡,和飘落的枯叶、干涸的水迹并无不同,再轰轰烈烈的仪式,本尊也接收不到,那其实是给活着的在乎他的人的。” 他似乎想让她不那么萎靡,坚持起话头不让此地静下来。 哀悼的白月也确实想要诉说,但她对意中人本就带有倾诉欲和不敢说话的胆怯心,两相矛盾下,她几乎絮絮叨叨却又意识不到在讲些什么。 “我认识诸回的时候差不多在十年前,刚升入中学,校园比小学大很多,我又没去过于是迷路了,结果碰巧遇见和我分到一个班的同学,他就带我去报道,那阵诸回还没我高呢,我第一眼还以为他是哪个同学的弟弟……” “他是我少有的朋友,我们一起趁着老师不在偷吃零食,精打细算赶着时间看闲书,几乎是行课期间少有的娱乐……他对小动物也很有爱心,我以前老是害怕狗,他就抱着小狗来吓唬我……” “他是你的初恋吗?”帕特里克冷不丁问了一声。 白月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没有————不是!这怎么可能!这太离谱了!” “抱歉,我就是问一下……” “不是!一点也没有!”她是再也没心思去回忆了,惶恐地强调,“未来学校不分性别————一般不分!一个班男女差不多!女人和男人一起工作不是离奇的事情!异性也可以建立同性的关系!诸回就是个女性我也会这么对她————可能他是女性我会与之更亲密!” “不是,我是说……”帕特里克也被她应激的态度惊了一下,连忙指着自己澄清,“那个‘他’好像喜欢……不是,应该是想得到你。” “你知道?”她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我不是和他争夺身体控制权吗……”帕特里克也缓缓起身,“我感觉到他这些天放任你,是为了确认他自己是否……” 白月觉得,他是想说“你某方面也要小心些”,然而他这句话都没说完———— 夜色已至,铁盆里的纸钱也燃尽了,只剩下深灰的残渣和其上一点点暗红火星,空气中萦绕着轻微刺鼻的味道。 一睁眼见到这幕的开膛手显然不会有个好心情,连冷笑都懒得挂上:“怎么,你真的爱上他了?” 白月冷眼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计较。 见人不回答,他的神情更加森然:“你在给我烧纸?我就是诸回————否则就凭你作死的样子,能活到现在呢?” “就是给诸回烧纸!”她反驳,“诸回已经死了,被你这个恶魔杀了!” “我和他就是同一个人!”他语气愠怒起来,几步把白月逼进角落,“你当我为什么!好,就当你死活不承认我,那过去呢?在你觉得我没死的时代,被你所承认的那个人————你就一点感情都不留,想用这些阴间玩意儿划清界限好坦然地……” “你想说,”白月的大脑物极必反地缜密运转起来,“我在学生时代,喜不喜欢诸回————那么我告诉你,这一刻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你就是诸回————” 她回想起班会玩真心话大冒险,问题大致是:你更希望对方直言顶撞,还是编出讨好的谎言? 诸回当时的观念很直接:他选择听真话,他不喜欢被欺骗,戳穿谎话后他会比直接听见不好听的实话更生气。 白月深吸一口气,不顾开膛手带起的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用尽所能地压下胆怯之心:“就算是同一个人又怎样?那时我在校草面前紧张得不敢讲话,我在‘你’面前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对,我喜欢他!帕特里克.斯特林!” “……” 他的绿瞳骤缩,仿佛要把她看出洞来,片刻后他裂开嘴角,无声地大笑起来。 “好,很好。” 收起笑容后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但白月宁可他发火:这样子只说明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不后悔自己英雄气概上头,不去虚伪与谁,这是她能分析出来最保险的回应。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那本来就是开膛手,怎么可能没有凶残的事情…… 被他几乎是用拖着拽出门时,白月如是想着,几乎都没有一点徒劳挣扎,她是害怕,但她觉得比烂的情况下这兴许是最好受的了,硬打又打不过,所以她甚至还尽量协调好身体避免踩到裙摆,努力跟着他的步伐以便跌倒:那样就真的只能被拖着走了。 她一路小跑被“杰克”拉着走过街道巷口,夜路几乎没有人,人们被开膛手的阴云吓得闭门不出。 就这样他们穿过暗巷,一路不停到了东区,最后被一墙之隔的对话拦住了脚步。 两人都听见墙那边两个警察在谈话:“刚刚收到的消息,在负责区域排查这两人,主要是看那个男的。” 他们似乎在交换消息,描述男人的体貌特征,另外他还带了个被胁迫同行的女性…… -- 第56页 一瞬间白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去看身边开膛手本尊,即使她理智上清楚,这位不能被抓到,她也不想“他”被抓到。 作者有话要说:原先卡莱布就一路人甲,虽然现在还是路人甲,但写着写着提起了番外计划,应该在以后写完正文了,会写点番外,从警察视角补一部分情节吧,感觉只从女主一人视角,再加上笔力不够,就很难写出自己理想的那种感觉 第29章 地狱空荡荡(二) “还记得安娜西湖吗?他的眼睛比仲夏时节的水光还要引人沉醉,简直叫我溺死也愿意。” 彼时姐姐正将鲜红的染料精心涂抹在她那榛子形的指甲上,这不是时下的流行,但她就爱剑走偏锋,见我回“家”,只头也不抬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走之前你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我感觉耳朵起了茧,“一个英俊而年轻的恩客,你再说下去我要怀疑谁才是卖的了。” 姐姐果然恼了,把用来抛光指甲的东西向我砸过来,念叨着“不许这样无礼”的话。 我灵活地躲开了,去打了水便将就着在屋里清理身体,我才做了笔“交易”,多走一步都牵扯起难言的隐痛,可若不这样,我和姐姐会更难受。 饥寒、黑(和谐)帮还有其他西区老爷们想象不出来的下流事…… 噢,在此我忘记了自我介绍,如果有人愿意听一个混迹东区的妓(和谐)女毫无意义的絮叨的话。 我叫玛丽·珍·凯莉,一般来讲有人愿意听到“玛丽”就够了,他们大多叫我bi*ch,尽管自己也是个浪荡过今天便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被文明社会抛弃的下等人,偏偏还在我面前自视甚高仿佛我生来恬不知耻一样。 后来我遇到了苏珊娜,她说得对,谁生来就是野鸡? 不过是曾有不愁生活的童年,一对在安娜西湖边长大的邻家姐妹,然后英国每年呼啸的火车那么多,偏偏就我两的至亲们一起乘坐时出了车祸。 试问两个单纯的湖边少女,要怎么在失去一切的情况下讨生活————伦敦的底层是个无底洞,每年数不胜数垂死贫民的消失掀不起一丝波澜,新的补充从乡野、外国数十年如一日地涌入,还是填不满。 比如我们,先是做女仆,收入够住最差的房子吃最稀的食物,后来就是男主人瞧上了两个小女仆,女主人一怒之下我们皆丢了饭碗。 对了,住在东区可不止租个房间那么简单,还有保护费要交! 面对男人粗劣的威胁,姐姐一夜之后凑齐了保护费还有接下来的房租,够我们撑一段时间。 然后便是顺其自然,在这里不堕落才是怪事———— 我一开始还抱着幻想,给姐姐说我去酒吧当女侍,一开始我真的端茶倒水,后来我半推半就,再后来…… 没错,一个年轻女人回忆沦落风尘的经历,用了不到五十个字。 无人逼我这么做,是整个东区在我头上架了把刀,还有就是这样确实能过点稍微像人的日子,毕竟我和姐姐都不丑。 姐姐生来有一双迷人的玉手,即使女仆的粗活也没摧毁殆尽,她的客人尤爱这双手做……我呢,除了眼睛越来越含情,还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直发,虽不是金发但胜在质感好,不止一个客人一遍又一遍地摩挲它们,称赞它们,我嘴上卖笑,心里则嫌弃又该洗头了。 “有人说过,你的黑发很有东方风情吗?”某次一老头包夜,他懒洋洋地朝我炫耀他年轻时在远东打仗的风光,最后说那里女人的头发都是我这样,顺直如黑丝绸。 我拿到钱了,就没回话直接离开。回到住处时姐姐也在,却不打理自己。 我一边洗一边问:“昨晚没收获?” “……” “怎么了?”我回头去瞧她,计较着钱是不是又要掰开花了。 “玛丽。”姐姐似乎这才回过神,“你相信妓(和谐)女也会有爱情吗?” “我觉得你有点累了,快休息吧。” 但是我觉得她似乎真的进入了传说中的恋爱状态,我们遇到变故前也读书,看过浪漫主义小说里缠绵悱恻的爱情,我知道坠入爱河的人是什么样的。 但那是上等人的专属,在东区,生活磨尽了不实用的荷尔蒙。 也不知那个男人有多大的魅力,姐姐不再揽客,拿出她微薄的积蓄尽可能地梳洗打扮自己,可是我们早已跌落泥地,哪是一两天就能洗干净的————哪怕死了也得脏兮兮地下地狱! 姐姐终于得到了那个男人的邀请,她语无伦次地向我诉说他有多英俊有多优雅,我笑话她那人家图什么看上你? “我不在乎,我要为自己活一次。”她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不是卖!这条命再贱也是我的,我要不白活一回————能得到他就算要我死也愿意!反正我清楚,东区妓(和谐)女的未来,惨得叫我不想要!” 晦暗的未来、还不如没有的一生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珍惜这条命,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活到今天,如果是,我却清楚我的职业会带来什么:生不如死的性(和谐)病。 但我没想到姐姐居然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她失踪了,警察可不在乎一个风尘女子,东区茫茫深渊里这样的人从来不缺……但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哪怕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 第57页 我顾不得房租和保护费了,跌跌撞撞地跑遍了她可能去的每一个角落,什么收获都没有。 我跌倒,又狼狈地爬起来,头发早就散了,披散着活像那老头说的远东女鬼。 我看着西区的方向,真漂亮的街道啊,这竟是同一座城:只可能是那里,姐姐最后心心念念的…… 我跑过去,巡逻的警察见我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要阻拦我冲进富人的联排别墅区,我一口咬在他身上,从未如此英勇地一鼓作气跑到了目的地。 叫姐姐去死也愿意的人……我抢在警察追上来用力地拍门。 门开了,开门的直接就是主人,也只消一眼,我完全明白了。 他非常年轻,非常温柔,他一见到敲门的狼狈女人,第一眼毫无对下等人的厌恶,只是那比安娜西湖还迷人的绿眼睛,写满了惊讶而已。 他护在我面前,打发警察走了。 “小姐,或许我无法看着需要帮助的你什么都不做。”他请我进去,我害怕自己脏兮兮地污染房子,他就揽着我的肩膀将我带进去。 他对我微笑,介绍他叫做杰克。 “我叫玛丽·珍·凯莉。”我说起了自己最正式的全名。 “你好,玛丽。” 然后仿佛顺利成章的,他取出一套精致的裙子送给我,还让我使用他的浴室。 我从没用过这么高档的浴室,他就耐心地教我操作,然后很有礼貌地出去,不看我的身体。 他送的衣服稍微小了一点,但我不在乎,这样似乎更凸现身材。 然后我就坐在银光闪闪的大镜子前,杰克先生亲手为我梳理头发:“玛丽,你的头发很漂亮,是英国最漂亮的头发……” 而我呢?在我眼前,早就眼花缭乱,过去的生活,安娜西湖也好、小女仆也好、xing交易也好,皆如昙花一现般烟消云散,无影无踪,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否那样生活过了。 我这时在别墅里,别墅外是一片朦胧,笼罩一切。【1】我从没有见自己这么美丽过,毫无疑问杰克先生喜欢我的头发,他修长的五指隔着手套触碰,青丝就纷纷在其间滑落。 也划过了我的心头。 更多的、该对一个妓(和谐)女做的事情他一点也没做,我就这么跟先前截然不同地、焕然一新地被他送出门。 我们在夜晚的街道闲庭信步,我从没觉得西区到东区有这么近。 我在晕头转向中,还是想起了姐姐,我现在完全理解她了:我们的今日不是与生俱来,我们有过鲜花般的人生阶段,在我们的灵魂深处,一直等待着发生什么事。【2】就像沉了船的水手,遥望着天边的朦胧雾色,希望看到一张白帆…… “杰克先生,请问你最后见到我的姐姐……”我被他送到住处,惜别时问了出来。 杰克先生一笑叫我神魂颠倒,他凑近了一点,暧昧地在我耳畔吐息,声音却正经得要死:“是见过,就在我家。” 我居然除了“投入工作”还有别的脸红的时候:“那之后……” “先别说这个。”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我涂红的唇上,却又未真正触碰,直叫我抓心挠肺,“玛丽有心上人吗?”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动不动,嘴似乎不属于自己:“就是你,杰克。” 是你…… 他笑了起来,将我揽入怀,低声凑近我要滴血的耳朵:“哪怕,你姐姐被我剁了喂狗?” ……【3】回忆戛然而止,我坐在室友的床上,听见了自己房间里面传来轻轻的响动。 他来了,他来赴约了。 我知道他会来,他一定会来……我穿着他最初送我的那套衣服,听见了开关柜子的声音,我知道柜子里的人是谁,这是我与杰克独一无二的秘密。 杰克进了我待的地方,我原本及腿的长发已提前修剪成及背的长度,又刚刚护理过,正像黑色的丝绸般披着,散发出幽幽的芬芳。 “很抱歉我稍有迟到,一些警察需要绕开。”他来到我身边,牵起了我的手:“今夜的你艳压群芳。” 然后他将我推倒,就像当时教我使用最新款的浴室用品一样,一点点极有耐心地解开我的衣服。我曾有无数次希望他能这么做,如今美梦终成真,我死了也开心。 而事实上我很清楚,确实要用命去换。 我不后悔,反正一个妓(和谐)女是无根的浮萍:我爱的人是开膛手,是最真实的魔鬼。 杰克把我剥干净,温柔地横抱着我回了我的房间,屋里红烛燃得亮堂堂的,像是东方人的新房。 我被平放在床上,尖锐地刀刃抵着我的脖子。 “从左至右?”他依旧绅士地询问。 “好。” 我同意了,于是冷硬的金属猛地刺进来,割破喉咙深达脊柱。 人死瞬间的痛苦,其实也说不上到底和我过去的年月相比,谁更可怕,我只是在彻底断开感知前,看见他的薄唇似乎在对我低语。 是“再见,玛丽”?还是“你好,玛丽”? 可惜我不能听见了。 …… ————这是开膛手案件最后一个受害人玛丽·珍·凯莉的故事尾声,而在笔者这里,故事还继续着:开膛手的确对玛丽施舍了仁慈,她在第一刀就死了。 而最后给玛丽的留言,也只不过是一句来自遥远东方的调笑之语:“你这是牡丹花下死啊。” -- 第58页 作者有话要说:【1】【2】出自《包法利夫人》,本文的玛丽未还原历史上的受害人,算是参照包法利夫人的原创人物。 【3】这章原计划是番外篇,从玛丽的视角写回哥和老白的故事,准确地说是回哥、以及一些与老白有关的故事,但是当我按原定计划写女主视角时,发生了很尴尬的卡文,思虑再三决定将番外中的一部分在这里写出来,只有一点玛丽自己的故事和她最后的事情(省略号里的内容就留到番外写),之后便恢复正常行文。 再加上不是连着写女主爱慕男主的感觉嘛,就有点惯性,写玛丽和姐姐爱上开膛手比较顺手。 (姐姐就是那个让男主决定对自己开枪的受害人,见《屋檐下的开膛手》) 以下是本章废稿:“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样子他们找的你————要翻车了你。” 白月开口说。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真的有警力被分拨过来找人,至于究竟目的如何、是不是他们,不重要,反正他俩符合条件。 她当然不能被抓住,她现在还真跟开膛手一根绳上的蚂蚱,却又一边忍不住恶劣地看笑话,哪怕自己也是之中主角。 白月感觉她似乎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真是苦中作乐。 诸回冷漠地回头看了一眼,拽着她纤细的手腕加快步伐,小巷里轻飘飘的垃圾不少,风一吹就动起来,再聚成一堆差点把她绊倒,她稳住重心跟上速度已累得够呛。但是等她被迫走过这段路,被夹着尘霾的风一吹,又想起要是她真摔倒了,被一路拖着岂不将留下痕迹,在开膛手悬案上写下浓墨重彩的证据。 她觉得大地在发抖,也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十一月的夜风很冷,前面拉着她的魔鬼也冰凉,她自己则不是无畏英雄,她害怕得要死。 魔鬼的目的决不止吞噬恐惧那么简单,正如帕特里克所言,“它”想“得到”她,一旦拥有了她的异能…… 她听见数只皮靴踏地的声音,一时分不清和她前面的哪一种才是夺命的脚步声。 诸回带人钻到了街边,东区照明很糟糕,但白月居然认出来这是……她跟帕特里克第一次出门来的地方。 他轻车熟路地在一户人家前停下,还悠闲地踢开门口的垃圾才敲门。门立即就开了(毕竟狭窄的家居令门锁触手可及),留络腮胡子典型工人装扮的老男人开的门,他灰蓝色的眼睛有些混浊,却在看见青年后瞬间清亮起来:“斯特林先生!哎!这可真是惊喜————” 老工人一边回头叫他的妻子拿出家里顶好的食物招待贵客,一边诚恳地邀请他们进去。 白月低着头被诸回拽进了屋,房主夫妻将唯二的座椅留出来,自己将就站着。 他不多言语,这家人也一点也不介意,还热情地邀女士解下帽子。 “她不需要。”诸回终于说话了,“我们很快就走。” “您想留多久我们都欢迎。” 白月偷瞄这对老夫妻,历史上的被害人都是妓(和谐)女,他们会安全吗? 诸回突然笑着凑到她耳边,用中文说:“这家人,在那可怜虫当童工的时候,施舍过点要他渡过难关的东西,如今他隔段时间便救济他们。” “你想做什么?”白月咬牙切齿,他却说完就拉开了距离。 “砰砰”的敲门声霎时响起,警察可不会对东区居民客气。 几个男人挤到屋里,彻底水泄不通,为首的警察凑近了打量“斯特林”:“你?!” 开膛手气定神闲:“有何贵干?” “我们刚收到消息,有人形迹可疑……” “哎,长官。”这家男主人忙插话,“这位先生早就在我家了,天黑前就在了呢!他们在这里等车夫来接呢!” 他们二人夫唱妇随,全然不管斯特林和白月突兀造访有多奇怪,白月没怎么听进去,她觉得一旁炉灶的嘶嘶声快盖过了所有:烧的不是柴也不是煤,是她的脑浆。 第30章 爱与死(一) (预警:有可能恶心的情节,包括擦边球辱尸) 想起来了,通通都想起来了。 白月被五花大绑捆在柜子里,屋里的场景被烛光照得大亮,通过柜门上的破洞完整而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她想起来了。 二十一世纪,在世界之门抵抗异界入侵的战争……那是战争! 敌人是什么样的?白月想起来,有信教的外国异能者,重复地在胸口划十字,呢喃着“见到了撒旦”,也有人说它们都是皮与肉都快挂不住的丧尸,还有人说对面是粉墨小丑……白月眼里它们是群荷枪实弹的异国士兵:食人生命的异界怪物,在这个世界不同人的眼里,以各自认知中“会伤害自己的敌人”的形象表现出来了,每个异能者都看到了自己心中“夺命者”的样子。 于是在她眼里,就是一场战争,她看过的战争片远不及现实中的可怕,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碎成了几大块,脑子里永远被爆炸声震得发嗡……不,不能再回想下去了————她如今动弹不得,铺天盖地的惊悸化作数根钢针捅得她千疮百孔。 世界之门封印后,尘埃落定的同时,她患上了战争后遗症。 彻夜难眠,异常敏感,稍有点声响就控制不住翻身下床要跳窗,照镜子时看见镜中人与自己不同步,还疑神疑鬼拒绝接受治疗的药物……她记得政府给她安排心理医生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医生是假的,是伪装的敌人,差一点,随手抓起的保温杯就砸在了医生的太阳穴上。 -- 第59页 更惨的是为了瞒住战争,自己的状况无从向亲友倾诉……白月在整夜无眠后,身心濒临崩溃时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夜乘飞机去见另一个战友,也是精神系异能者。 她让那个战友处理了自己一部分记忆,于是血腥残忍的“绞肉机”战场,被和谐成了打游戏时战斗特效满天飞的场景,而一些非视觉的回忆直接就盖掉了。 然后她才算恢复,踏上了时空之旅寻找流落到诸回……直至今日,她的战争后遗症从来没有治愈过,记忆处理压根就是逃避手段。 一些接近的见闻,完全可以将蒙在回忆上的油布掀开,像失去了遮挡的腐肉躲不开蝇虫…… 曾经好运地,被夜色缓冲了双眼,而文字则表述力有限,但这次……屋里烛光大亮,开膛手横抱着一个黑头发的赤身裸(和谐)体的女人进来,从她的视角看不清脸,于是仿佛受害人像自己一样。 喉咙捅得真深,可能床单也戳破了吧?红色的液体瞬间铺开,一下子就盖住了床单本色,然后开膛手将女人还没止住颤抖的双腿大开,撕扯开下(和谐)体,尖刀从阴(和谐)道深深没入,带起表皮尖锐的凸起,那层皮越来越薄,最后变透明露出红色的东西:原来是刀刃伸进了子宫再从里面破出来,于是肌肉如溃堤河坝,被里面的东西冲垮,恶心的铁腥味铺散开来,随着红色的河流奔涌不息,原来内脏是粉色的! ————其实也不尽然!它们曾经是世界上最精妙的仪器,组合成健全的人体,如今它们的系统崩坏,往常的供血阻断,于是红色越来越黯淡,就这么变成肉粉色,再等等,它们就会被空气腐蚀得发黑,说不定还发绿呢! 床上女人的半身似乎成了个堰塞湖,于是需要疏导,放在哪里呢?开膛手用刀剑挑起来块大的,一晃就抛到了小桌上,掉落几滴红的差点洒上时空旅人的脸。 再取走一点堵塞的“障碍”,好了,床上要畅通些了,开膛手若有所思,凝神的样子仿佛最专注的学者,手上的动作游刃有余如庖丁解牛,谁说“君子远庖厨”?现在,他来到了上身,先伸进“河”里,拽出个泛白的红色“猪笼草”样的东西,应该是胃。 他把“猪笼草”丢在床头柜上,像是贩售猪下水的屠户,正刀法老练地切割成三大块,又每一个都满意地拎起来翻看:都能卖出好价钱! 继续,现在按顺序该心脏了,可是心脏被一些女人特有的器官覆盖着————玛丽的胸脯并不算干瘪,于是一步步来吧……呈环状的切口大咧咧地敞露着,两个半球是碍事的东西,于是一个被丢到床尾一个栽到床头,这下取出心脏便轻松了,开膛手哼起了小调,把黑红的肉球掂了掂,绿眸一转瞧上了屋里的小炉子:玛丽火热的心就在那里继续燃烧吧。 然后他又陷入了思考:是不是顺序不完美?好像剥下皮的操作在活人身上更加……算了,做都做了,开膛手继续哼歌,是十九世纪的旋律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不重要,反正很悠扬很文雅,哼完时玛丽的五官也削干净了,脸颊的皮肤也剥得七七八八,勉强保全了其下的肌理,红艳艳的走势流畅。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够…… 红烛依旧跃动,倒不怎么红了,因为这个屋子里,从小床到地板,从墙壁到柜子,甚至斑驳的天花板————最不缺的就是“红”! 白月知道自己在抖而不是世界在抖,她的汗水浸透了里衣,她的脸色不消想也知道是青色的,受害女人没了面皮,于是死人的样子就参考她的状况:直白的袒露的开膛场面,清晰的全程展现,没有夜色的掩盖不是文字的转述……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因为治疗而和谐掉的战争记忆彻底恢复,恢复的也有后遗症,极端的惊悸恐惧,以及被捆绑而无法挣扎的绝望。 人可能不会怕解割动物,但一定会怕解割同类,共情作用太强烈了,无法避免将满室血腥联想到自身,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无能为力时,是最凄惨的。 开膛手明显感觉这样还不够,他不会停手,尽管女人身上真的没有下刀之处了,半个屋子都是血,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但这并不能解决他的暴虐,白月想到她一定是下一个,几近昏厥又恐惧昏厥。 她还是低估了开膛手。 还能要从别处考虑纾解!————亢奋着的他一边欣赏“杰作”,一边取下染红的手套伸手向皮带扣…… ……浊白的液体溅在有些发黑的血浆上,新鲜的温度促使脏污很快融入红色隐没不见。 开膛手的面容依旧冷峻得看不出刚刚发生了过什么,冷漠地取出丝质手帕,擦干净就扔进了炉子里,叫那火焰噼里啪啦地吞噬。 他重新穿好西裤,顿了几秒,面无表情地扭头朝柜子看过来。 “不要,不要!”这下白月什么都不顾了,她挣不脱,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无论是只作为一个人,还是作为一个女人! 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崩溃得只剩本能地哀求:“求求你,求求你……呃!” 开膛手将她从柜子里粗暴地拽了出来,直接掐着脖子拽出来的,她双脚离地,就这么被卡住脖子拎起来。 他在发力!他要掐死———— -- 第60页 求生的本能带起白月最后的潜力,她拼命挣扎起来,幻觉中感到自己手脚在疯狂搅动,而现实是她被绑着只是不住发颤。 “唔……”脖子被卡得生疼,似乎还有指甲都刺进了皮肤,但也全被缺氧的窒息感淹没得无影无踪。 她眼前发黑,却又不停出现火光和血光,像是屏幕卡顿又像是电视雪花,她看到了等她回家的父母,看到了自己背着书包离开教室,看见了死在咫尺只有一条腿的战友,看见了玛丽的遗体,看见了…… “救命……帕……特里克……” …… 她感觉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中,前面播放着当初政府集结异能者的场面。 她看见自己站在队伍中,不知所措,诸回走过来扶住了她。 那个时候他是谁?还是他吗? …… ! 白月猛地睁开眼睛,一秒的断片后浑身瞬间紧绷。 手肘的威力远大过拳头,她的动作灵巧了很多,几乎下意识地朝感应到的方位出击———— 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从侧面挡下这一击,又迅速将她扶回原位免得她掉下床。 白月一抬头,看见了…… “是我。”帕特里克穿着一套新衣服,脸上带了个面具。 “……”白月看了一眼自己,她待在床上,外裙不知所踪,只有衬裙。 她这才想起脖子,忙喘口气证明还没死。 “你的衣服,我放在这里了。”帕特里克指了指床头柜,“身体没有大碍,但还是有一些宁神的药,服用的注意事项一并附上了,等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吃了。” 白月机械地点头,看见一旁放了一大包东西。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他说完就后退到房间角落,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表情,“我马上就出门一趟,我母亲的妹妹,姨母斯宾塞夫人今日抵达伦敦。” 白月依旧是默不作声地点头。 她看见面具好像动了一下,似乎被他做了什么表情扯动。 帕特里克说完就退出了门,不一会儿白月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她摸索着下了床,走到窗边伸头去看,帕特里克正好也走到了视线范围,他转身仰头向她所在的二楼看过来。 在地狱般的夜晚结束后,第二天的伦敦是个难得的晴天,明媚的阳光犹如春樱般绚烂,英伦青年就站在其中,他已经把面具取了下来,逆光让他面容模糊。 白月与之对视了片刻,帕特里克挥挥手,利落地转身远去。 她一直呆滞地看着,直到他走出视野很久也立在窗台边没有动。 很久以后她都反复地回想起这个瞬间,如果能够重来,她要拼尽一切地追上去,不择手段地拦住他,声嘶力竭请求他:不要去,帕特里克,不要去! 不要去! ———————————————————————— 帕特里克.斯特林坐在马车上,他伸手随便碰到的一个配件,就够穷人生活大半年不止,他的吃穿用度,叫那些东区的人用尽一辈子榨干自己的一切也换不到。 血汗是得不到这些的,而他则不需要用血汗去换。 因为他是吸血鬼的孩子,他生来也是吸血鬼。【1】哪怕他在芸芸众生的人海里,决意与世隔绝,孤独避世,纵使周遭喧嚣,他漠不关心。 可他还是背着致命的负荷,贻害无穷。 马车碌碌向前,行走在泰晤士河畔,与有轨电车【2】并肩平行。 他抬头,远远地已经能见到仪态端庄的斯宾塞夫人和她的随同者,正等待着他的到来。 一个被体内魔鬼的监视所逼迫出来的心灵黑箱,以潜意识的形式运转多年,只要他自己都不轻易察觉,自然也能骗过魔鬼…… 一点点的,在不经意间,每次对马车的一个不被怀疑的细节轻轻挪动,连他自己都不会去考虑,全凭潜意识的驱使……日积月累,现在到了起作用的时候。 积少成多,再“不经意”碰一下,结果会摧拉枯朽,那魔鬼就算反应过来,也无能为力了。 他依旧平淡无波,他的思想也是,巧妙地压住了潜意识里埋藏许久的计划。 姨母已经看见他的马车了,这是个路口,就在河边,铺着车轨———— 帕特里克将手伸进西服内袋,取出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纸展开,是幅人像素描。 总是下意识地将画中人当作花季少女,实则她经历过叫这时代男人女人都想象不到的诸多事情……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纸面,仿佛在触碰她细腻的皮肤。 中国少女温柔俏丽的眉眼对他无声地微笑。 帕特里克低下头,对画中人落下轻缓的却又深情的一吻,便将画纸收好,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行驶中的马车门:那坚持挪动的一个小零件,终于溃于蚁穴———— “砰!” “发生了什么?” “马车?有人落水了!” “上帝呀!是电车将那人撞到河里了!” “救人!快救人啊!” “快,快呀!” 骄阳之下泰晤士河静谧无声地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斯宾塞姓氏也是编的,未考据【1】吸血鬼指代剥削者,本文里没有那种吸血鬼【2】有轨电车要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才有,但就差两年,这文的bug也不缺这一个关于开膛手是不是真的要掐死女主:不是,是泄yu关于男主最后那里死没死:死了,但放心,进度条撑得住,别忘了女主是做什么的。 -- 第61页 关于女主的战争后遗症(PTSD):我对这方面了解很少,以后的描写也会很少,这个症状没有包含在最早计划里面,女主很严重是和无人陪伴和倾诉有关。 第31章 爱与死(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末日,区别在于为什么而死。 他是一个孤独者,微笑是悲哀的讽刺,言词非灵魂的流露,寻常他和别人一样行动————然而,然而他盼望————虽然又害怕————他渴望抵达,虽然又想要逃避那灰色生涯的最终的归宿。【1】他日复一日不经意的“灵感”终于在这一刹那积累到了濒临点,要是稍有一点点犹豫就会功亏一篑,所以帕特里克一点也未迟钝地行动,哪怕他很清楚,自己在期待已久的时刻降临的关头万般不舍。 如计算的那样被甩到车轨上,电光火石间电车惊人的冲撞力将他的身体撞飞,腾空的刹那他也说不上自己是否在笑。 本来是该笑的————终于可以解开心灵黑箱,那个潜意识设计出来的计划完美达成,哪怕已经没意义了。 坠入泰晤士河只是瞬间的事情,于他却是最为漫长的一秒,倒也没什么走马灯,只是天上的太阳明亮得晃眼。 他可能是在笑吧,反正现在魔鬼发现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的身体死亡毁坏,他的灵魂则拖着开膛手下地狱。 这是他和开膛手十年如一日的斗争,他赢了。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不甘? 怨这一刻没能早点来,怨没有在万念俱灰的过去如愿以偿,偏偏在他遇到了她之后————叫他开始不舍眷念,叫他在取胜的刹那没有一个胜利者该有的欢欣! 为什么他成功得这么迟,以至于他遇到了她? 身死魂灭,然而帕特里克清楚,这一刻实际上并无赢家。 ———————————————————————— 贝尔格莱维娅区,白月还坐在联排别墅的卧室里发呆。 她的脖子应该是留下了淤青的,但她没去照镜子,她似乎需要服用宁神药,但她并不敢吃这个时代的药物。 她身心俱疲,完整的战争记忆恢复后,牵扯起恍如隔世之感。 昨夜是帕特里克救了她吗?还是恐食鬼得到了足够的力量?他又要做什么呢? 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动,不是清晰地响了多久,窗边的中国少女终于动了。 她先是拿起了帕特里克放在这里衣服,是那套女仆装,换上后返回自己的行李边,摸出了背包。 轻车熟路地将包腾空,然后整体翻转过来,摸到了硬夹层,似乎只是个支撑体。 现在想来应该有个小机关……白月摸索了几下,果然解开了,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一把小巧的手(和谐)枪,以及消yin器。 她之前被和谐删改的记忆中,还包括为战争所做的训练。 虽说人类常规武器无法对侵略者起作用,但是总不能要素人就这么上战场,所以政府有对异能者进行紧急特训,勉强凑合一个战士的技能。 急救、格斗……短暂又魔鬼的训练,虽说是为了保命,但当时真生不如死,后来开打了又怨时间太短训练不够,不过战场也确实逼迫她进步了。 然后又忘了干净,虽然治疗前战友提醒过这样不利于她在异时空的自保,但白月那阵都快疯了,说什么都要治疗。 再加上战争结束后她就一点也没训练,肌肉记忆和体格成功退回到菜鸡水平……白月把玩着手(和谐)枪,有点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完成那些技巧。 (虽然,似乎也没有用得到枪的时候就是了)…… 对自身异能的理解也多了点(谁让战友治疗的时候手滑波及了些这方面的记忆),检查后确认能量已经回复得差不多了,即,她现在能开启虫洞回家。 回家吗?不管这边直接跑了,再从长计议?作为时空异能者,理论上回现代找帮手后可以返回接上这段时间,但是怎么可能就这样…… 她刚要想下去,突然察觉别墅外传来阵嘈杂声————是冲这里来的?! 隐约听见了似乎个女人慌张的声音,什么“快,快救他”,还有男人的声音,叫喊着“让一让,先开门”…… ————凌乱的开锁声传来,就是这里! 谁到这里来了? 白月匆匆溜到一楼,看见个女人用钥匙把门推开,阳光刺了进来,隐隐有几个人跟在她后面,好像还抬着一个? 什么情况?他们进来了,她是不是得回避? ————这些是什么人? 为首的女人看上去是阔太太,一名显然花容失色但勉强保持镇定的妇女,她一进来,就眼尖地发现了角落里张望的女仆,也没管是东亚女仆了直接招手:“别愣着,快————你主人的房间————” 穿女仆装的白月迟疑了片刻,贵妇身旁的男仆就几步来到她面前,瞪着中国少女的脸色有些吓人:“你的主人现在耽误不起!” 什么?她现在是女仆,那她的主人是…… 白月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无声地指了一下帕特里克的房间。 但事实上并不需要她指,因为那贵妇人带人进来的时候只唤了她一声,根本没管“女仆”作何反应便指挥着人:“快,这边————” 现在似乎有很多人涌了进来,别墅客厅挤的乱糟糟的,陌生的男女跑上跑下,摆件倒了也不注意,更没人管一动不动的背景板女仆。 -- 第62页 他们是贵妇人的随从,以及拿工具的白大褂医生与助手,他们抬着人闯进来,是要抢救…… 抢救?在主家的房间里? 白月觉得脑子转不过来,她明明看见了这些人进来又挤到里间的全貌,却仿佛没看见。 她揉揉眼睛,再继续看。 那个贵妇人的身躯靠在墙壁上,是压不住的颤意,声音也是:“帕蒂!帕蒂!不要吓我……” 房间的门合上了,将医生和不省人事的病人关在了里面,助手也进去了。 帕蒂?帕蒂是谁? 她感觉几乎到了第三视角,茫然地看着自己旁观的背影。 她其实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但大脑相关区域似乎停摆了,看了就看了,听了就听了,不做反响。 直到穿白大褂的又从那扇门出来,对心急如焚的阔太太闭眼摇头。 “先生,真的吗?没有办法了吗?”夫人的声音满是难以置信的哭腔,她似乎不是问医生而是问自己,没得到回答后便捂着嘴嘶哑地哭了起来———— “啊!帕特里克!” 仿佛闹铃一样,白月这才颤抖着惊醒。 她觉得地板跟天花板一起转,于是后退了一步,随手抓着个东西,再眨眼看清了什么都没有晃。 冷静,冷静,她开口给自己说,然后又说,不对,不是冷静,是面对。 于是时空旅人的信息处理系统终于被允许运转起来,白月脚一软瘫坐在地。 帕特里克……死了? 死了? 死了…… 医生在摇头,宣告年轻的斯特林的离世,为回天乏术表达歉意。 贵妇人在哭,仆人在混乱。 他死了! 白月眼前不可控地回现他出门前的那一眼,这次没有逆光的视觉干扰,他的面容无比清晰,清晰得能数出纤长的睫毛,那浅绿色的眼睛里明暗交杂一笑生花,无声地……诉说着再见。 再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跑回了她住的卧室,因为喉咙住不住地踹气,她却只觉得麻木,一点也没暂停就抓起了他说的宁神药。 包裹被拆开,里面只有各种样式的纸。 身份证明、工作证明、财产证明……还有一串钥匙,备注的小纸条写着郊区某处地址,还有:已经安排到你名下的独栋住宅,地下室存放了够一个人吃两个月的粮食,钥匙只有这一份。 白月发现水滴落在纸上,连忙把包裹放好,跌坐在地号啕大哭。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为自己铺好出路,然后赴死。 她知道,最后一起命案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开膛手销声匿迹,竟是这般。 帕特里克,同归于尽。 ————仓促地进了坟墓! 她瞪着卧室门,四四方方的样子叫她想起了棺椁(即使西方是六角形),她看不见帕特里克,却又仿佛他就躺在里面,然后一点点地,美丽的容颜不再,苍白的骨头消减,最后只留些营养质与泥土融为一体,成为越来越张狂的植物的食粮。 又忽的一下,她看见他在自己面前,伸出手要来扶自己,然后则感觉是在奥尔弗里斯顿,他在细致地教她骑马,随后眼前出现了黑烟囱,他拉着自己拐进核心区,最后那段呛人的工区尽头,只有一个瘦巴巴的男孩子,十岁左右,衣衫褴褛营养不良,颓然瞪着大大的绿眼睛,却也不怎么转动。 她跑上前,将冻的发抖的小男孩搂在怀里,妄图温暖他。 我是在地狱吗,他问。 不是,是在英国,她说。 我会有饭吃吗,他问。 有,一定会有,她答。 我会有人爱吗,他问。 有,她哭。 可是我等不到了,他也哭。 ————白月抬头看了眼钟:一切实则发生在极短时间内,医生那边都没给贵妇人阐述完死讯。 但是她又不信有这么短,她觉得时过境迁。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迷迷糊糊地更了…… 写上一章的时候,给三次元的朋友看,那内容恶心到了每一个,于是我半夜遭报应了:突然意识到自己睡的地方就很像玛丽的屋子…… 写上一章一开始也不会写,就去看看变态杀人的外国电影,结果看完全程没有我要的画面,原来被删减了……看到一半才发现那个衣冠禽兽的男主也叫帕特里克(Patrick) 【1】雪莱诗选 第32章 爱与死(三) 医生进了帕特里克的房间,看了一下便只能下达死亡通知,而此刻他还没有给心急如焚的家属说完话。 斯宾塞夫人听见“无能为力,斯人已逝”,脑子里发嗡,但她是现在唯一能主事的人,必须支撑着而不是说“我不信,你一定没有尽全力”之类的胡话。 所以她秉持礼节,站在房门前请医生继续。 “夫人,致命伤当是车祸造成的,无论坠不坠河都……” “请让一下,”正当此时,白月在他们身边止步,“二位挡住了门。” 斯宾塞夫人和医生似乎这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以及来的是个异族女性,身穿女仆的衣服但根本没个女仆的样子。 “不要添乱。”斯宾塞夫人痛苦地揉着眉角,没有精力去盘问更多的,打发了一句便转头请医生继续。 “我说,请让一下!耽误不起!”不起眼的“小女仆”突然吼了一声,直视医生和贵妇人的眼神几乎算是吓人。 -- 第63页 与此同时在他们因被打断而迟疑的刹那,她调慢了他们相对时间流速,飞快地见缝插针溜过二人,扑到帕特里克的房门前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斯宾塞夫人被这个疯狂的女仆一惊,猛地反应过来追进去———— 一切皆发生在几十秒的时间内,但白月觉得这一定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的时光。 也是最冷静的时光。 她没有管那没锁住的房门,所以贵妇人和医生立马就会追进来,但那个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床边———— 人之死矣,其形也怖,年轻的帕特里克躺在床上,金发湿得一缕一缕,眼窝凹陷下去,叫光影凝成了可怕的黑洞,脸色灰白,面骨深而突兀,身体其余部分盖在被子下面,看不见血与伤。 这个人,她在昨日从警察的住所回到此处的一路上心心念念,那时候她觉得正因此行目的地有他,千难万险也不想躲避;也是这个人,在昨夜被开膛手几乎快掐死的绝望和崩溃中,她朦胧中想的是他;还是这个人,在今天她从昏厥中苏醒的时候,为了照顾她的心理感受带上了面具,令她无法好好看他最后一眼。 他确实死了,不会再睁开眼睛,多看她一眼。 医学不能活死人。 …… 但是时间可以。 斯宾塞夫人和医生等人破门而入,同时白月将手从帕特里克的心口挪开,他们无暇再管东亚女仆了,因为床上之人胸前微弱的起伏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 “上帝……奇迹啊!” 白月不动声色地退到房间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激动而惊诧地围到床边。 她看见帕特里克支撑着坐了起来,床前人的肩膀遮住了他的神情,各种关切的惊恐的声音像鸟雀般扑上去,叫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我说,请出去。”帕特里克顿了一下,忽然提高了音量,“斯宾塞夫人,先拜托您了,但现在请先给我一个私人时间与空间。” “帕蒂……”斯宾塞夫人当然有千言万惑,但并未耽误,点头要求医生和助手随她出门,并亲自锁好。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留外面走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然后彻底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不说话,你就也什么也不说吗?”帕特里克一动不动,只死盯着床单也没去看她。 白月走到他身边:“你大抵都知道吗?” “你做了什么?”他突然猛地扭头瞪过来,语气是少有的痛惜,“这是唯一杀死‘他’的机会————” “我知道!”一直强撑着的白月终于卸下防线,哭了出来,“不会再有开膛手了!我全程都很清醒!” 她做了什么? 白月很清醒,回想起来那个下决定的瞬间也无比清醒。 那个时候她得知了帕特里克的死讯,又发现了他留给她的证件,意识到他是自杀。 他承认过他为之努力过很多次,而这一次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做的,竟然、终于成功地避开了监视…… 于是软弱的白月和无畏的白月开始争斗:对于帕特里克,她先是沉浸在“理解爱情”的晕头转向中,对他盈满了玫瑰色的念想,但一回去真面见本尊,又扬汤止沸般,或者说饮鸩止渴更恰当,她想入非非到了更远的境界:他们将来该怎么办?抛开开膛手不谈,他愿意、能否与自己长久在一起呢?不仅是他本人的想法,还有更多的世俗在其中,她一定会回到现代的,而他呢?就算现代更好,可是他的一切都留在十九世纪…… 这以上的种种都于极短时间内在她大脑里飞速上演,总共也就不到一天,她便推演完了能想到的结局:他发好人卡拒绝、他接受但无法割舍故乡于是惜别、他来到现代不适应、他的家庭要动手拆散他们、他们的事情在十九世纪曝光引来大麻烦……所有可能性中BE的很多,但也都被她选择性地建立在“没有开膛手”的理想乡里,她直接以历史的角度,将开膛手默认在最后的命案的剔除掉了,至于怎么就销声匿迹的,她逃避性的没去想。 竟是这般。 所有的期待与忌惮通通成了泡影,最坏的结果面前白月千疮百孔的心情还有余力去自责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他真的死了,她才意识到只要他好好活着就是无比美好的事情了! 从她发现爱情的花朵在疯狂盛放,到如今尸骨无存的枯萎,只用了不到两天。 是她亲手把开膛手送到这里,所以该为之承担责任的,她从来不认为是他————如果抛开爱情,她也不希望他落得这般,他值得骄傲地活下去————她也不认为他真就不想要这条命,他曾在人间地狱拼命活下去。 这三个月的维多利亚之旅中,她的异能已经恢复到了能够开启虫洞的地步,只要……将积攒的能量耗尽,足矣使时间回溯,回到出事前的状态。 而剩下的,她将用来封印开膛手:她依旧无法与之对抗,但是她可以找到帕特里克苏醒的时间点————前往寻死之路的时刻苏醒者一定是帕特里克,那时他们心灵世界里,开膛手是被的那扇门关在里面的。 她会控制那扇门的时间停留在这样的状态,于是她的异能维系一天,开膛手就会被关押一天。 救回帕特里克后她目前能量会耗尽,此后每回复一点,她就会用来维持他心灵世界的门的关闭状态,也就是说她无法累积能量来打开虫洞。 -- 第64页 ————此乃她对上开膛手唯一的信息优势,“诸回”不知道她的记忆被处理过,更不知道处理的记忆也包括异能领悟方面的。 “……阿月,无论是什么事情,已经长大的你都要考虑到,是否自己能够承担结果。” 这是她前往世界之门前,以为她是要去国外偏远之处工作的母亲,在告别时给她说的话。 我想好了,妈妈。白月闭上眼睛,她不是没有退路,她可以选择放弃,回到二十一世纪,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所以现在她选择在十九世纪坚持,她救下帕特里克……至于回家的办法,谁说她的异能只能靠“量变”? 她的记忆被刺激得恢复完整:存在“质变”的可能性,她会找到突破口的。 将解法交给未来,而她现在要救他。 …… 白月一边想着自己的心路历程,一边对死而复生的帕特里克解释:“我用异能把他封印了,就是凝固时间,让他停留在沉睡、而你苏醒的状况。” “那你呢?这不耗能?还是一直耗能吧?你怎么回家?”他想也没想就反驳。 “……我不是这么做了,就什么回家的希望都没有了。” “如果我死了,”他突然身体前倾,吓得白月本能地往后仰躲避,“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而你可以顺利回到你的时代,所有的威胁烟消云散,而不是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提升力量……这是最优解!” “帕特里克。”白月别过脸不去看他,兀自擦去涌出的泪珠,“这不是,因为承担一切的不该是你。” “为什么!”他似乎从来没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吓得白月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她无助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她现在极易受惊,在作出重大决定后剥离“拯救者”的外壳,脆弱得比肥皂泡还易碎。 取下穿越者与拯救者的标签,白月似乎又回到了一切发生前的少女时代,她无名却充满了莫名渴望————平凡的内心也曾幻想过以自己为名的世界————等着一次可能从来没有的发光…… “我……你是很好的人,你不该死。” 帕特里克的语气依旧是掩盖不住的怒意:“不该死的人多了去了!” 他讲话的情绪依旧叫她惊乍不已,她的余光甚至瞟到了他的手在恶狠狠地撕扯床单:“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你会付出什么!” 白月是真的怕了,他生气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下意识地道歉,毕竟她确实毁了他的付出:“我,对不起!的确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保证我的异能足以保持他的沉眠……不会有开膛手了,这是历史!” “你倒是转过来说话!” 白月一下子起身,又一骨碌地转过去怯生生地看着他。 ————而这一下子,她才发现帕特里克的表情和言语并不同步:明明声音充斥着不甘、焦躁和气恼,脸上却平静无澜。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他又好像剧烈运动过,止不住气喘吁吁。 “我回答了!”她也觉得烦躁冲动,一时都没继续哭,“不该是你!” “那是你自己认为不该是我罢了————所以我问你为什么?” 白月习惯性地要开口,尽管她压根不知道怎么说————帕特里克突然抢先接着说话,像是被气得语无伦次一样,不知是在给白月说还是给自己说:“难道真是那样吗?我决心割舍的东西,我生来压榨着别人的血汗,我活着就是罪恶,哪怕没有体内的魔鬼我就该坦然地————” 他像是被蒙了一层薄薄的纸,叫人轻易察觉后面的像是雪崩,连带着面上的“纸”也颤抖起来。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不,你不要说话————”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白月素来不善洞察他人内心,面对心上人更看不出任何、哪怕是显而易见的流露,她现在觉得帕特里克是什么状态什么情绪,完全是将自己内里的情况投射在他身上。 所以她比他先溃不成军,令帕特里克压根来不及阻止:“我爱你,我爱你————帕特里克.斯特林,我才意识到有多喜欢你,我不要你死啊!” 空气没有静下来,帕特里克在她说出第一个“爱”的几乎下一秒,就疯狂地去撕扯他的外衣,手发抖解不开复杂的扣子那干脆烦躁地一用力————叫那雕花小玩意儿绷得到处都是,砸在床头地板发出刺耳的咣啷声。 他在白月落下话音还未回神的一瞬间,成功地打开了外套找到了位于心口处的内袋,把里面的东西猛地塞到她手里。 白月脑子里是旷的,她几乎忘完了刚才和现在发生的是什么,只是麻木地去展开他递过来的纸。 是人物素描,东方少女的模样,放在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欢迎收看:恋爱经验为零、且爱情作品也看得很少的作者写的言情,全是“皇帝的金锄头” 之前不是三次元有事情嘛,结果那边一直咕到现在,所以我就连更了一段时间,接下来那边估计不咕了,所以下周我可能就更新速度不行了# 有情人 第33章 维多利亚的恋人(一) “那是一片死水里的孤岛……”帕特里克颤抖着在白月想多看一眼画中人的瞬间猛地抢了回去,“永远,永远都笼罩在黑暗和浓雾里……” -- 第65页 “我没看清!”白月激动地喊了出来。 他一下子按上白月的肩膀,明明没怎么用力却令其一点也动不了————“还能是谁,还能有别的女人吗!你听我说,听我说————” “永远是夜雾,厚重的什么光也没有,可是,月亮升起来了!”青年声音嘶哑,按住双肩的手似乎在用力想把人往怀里带,但白月却僵着纹丝不动。 “在那个时刻,在我终于成功拖他下地狱的时刻,我想的是我做得太迟了,迟到我遇见了你,让我开始对割舍这个世界感到后悔而又不甘……” 白月愣愣地听完,看他声嘶力竭,看他大喜大悲,自己茫然得麻木:“……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对,就是那样,我爱上你了!再次睁开眼的瞬间不知道有多高兴!”帕特里克瞬间卸力,颓然地靠在床头,仿佛被光线灼伤般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自私地想和你在一起,全然不顾这其中横着什么……” 一瞬间的死寂后,他又睁开眼,绿瞳专注地凝视过来:“月,在你面前的帕特里克.斯特林,双手沾满罪恶的鲜血与无辜者的绝望————哪怕开膛手从未存在过,作为剥削阶级的他也是洗不掉的————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吗?” “和我……在一起?”白月不确信地喃喃细语,随后在心脏狂跳的瞬间猛地抬头对上炽热的来自异国异时空的目光,蓦地就坠入了冷静的冰窖:“帕特里克!我想和你在一起————需要慎重的人是你才对啊!” 她转过身,背对青年只留无助孱弱的背影,瑟缩着肩膀一股脑地喋喋不休:“我们之间,横跨着的距离,是一万多公里、一百多年,以及西区和东区!而且————你要知道,我的父母从来不许愿要他们的女儿成为贤惠的妻子和温柔的母亲,他们只许愿我能有朝一日,做个学有所成职业高就的人,他们认为这样一来什么都有了……我不知道家里的天使,我不是你们眼里的‘女人’————若和我在一起,我不会、也无法满足你如今属于男人‘天经地义’的权利与享乐,我会想当然地做着‘男人的事情’,我还会要你分担‘女人的事情’————在时下标准中我就是无礼,你————” “就这样?你就为这些?” 帕特里克没等她说完,突然就伸手将她拉回身,绿瞳定定地直视中国少女漆黑的眸子:“你忘了我这十年怎么过来的?确实有钟点工,但人家只负责公共区域的保洁:你觉得我是需要伺候的人?” “可是,”白月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我其实战争后遗症,是昨晚受了刺激才想起来的……哪怕放在二十一世纪,我也不正常,可能有的时候……” “你不是说,未来大众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吗?”他再次制止了她的挣扎,白皙的五指覆上了几缕黑发垂半掩下的肌肤,“哪个战后的士兵不该受家人关怀,而你还得隐瞒!是你承担太多了!” “还有……”白月只觉得被他碰到的脸颊发烫,一晃又躲不开,“我不会永远留在十九世纪的。” “那我跟你去二十一世纪。”帕特里克认真地说,“我没有冲动,我承认不知何时起,我便控制不住去想,哪里才是可以与你光明正大一起生活的地方。” “……” 明明先表白的是她,这下子彻底逃不了了的却也是她。 白月感觉自己因为羞涩慌乱而在心里筑就的壳骤然崩塌,使内里的东西直接面对咫尺的爱情。 “帕特里克!”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中国少女哭着扑到恋人的怀里,“我配吗!我从来默默无闻不被注目,从来都是怕被丢下的那一个!” “是我,不配的是我————”帕特里克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似乎要用尽一生去铭记这个瞬间,“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不要为了争论未来而去践踏现在,生命如同鲜花一样绽开,他们不能让自己枯萎,所以他们选择恋爱。 白月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死死地环住他的后背仿佛这个人下一秒就要消失。 事实上他确实消失过,她对自己的力量从来没那么有自信,她是真的怕他没被救回来————哪怕今天还微笑的花朵明天就会枯萎,也要叫这一瞬间沧海桑田地永恒,因此不要等待来生,要让此刻不虚此生。 …… 原以为在恋人的怀抱里她会迷离地看见玫瑰和百合在怒放,看见厄洛斯与普赛克拥吻……实际上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感觉到他的心跳。 然而只是这样,也比那些神话场景美妙得多———— “月。”帕特里克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啦。” 问她什么时候怎么喜欢上她的吗?也太不好意思要她从何讲起啊……白月的大脑飞快运作起来。 结果他问:“我身上,以及床上,为什么是湿的?” 白月:…… 她一下子真想从他怀里退出来,然而这人又不撒手导致她一动不动。 几经努力后白月放弃了,继续靠在他身上:“你不是坠河了吗?我把时间回溯,你恢复了,连带衣服,为了等下能解释,我把花瓶里的水泼你身上了,我手快吧。” 与此同时传来了敲门声:“帕特里克,可以了吗?” -- 第66页 “请进。”帕特里克说。 可是你倒是放手啊!白月忙不迭又开始挣扎,终于抢在斯宾塞夫人开门的一瞬间猛地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刚在床边站稳还没喘口气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帕特里克,以及推门而入的贵妇人。 这场面……白月对神情差异的贵妇人讪笑:现在最尴尬的应该是她吧? “帕蒂,”斯宾塞夫人还是决定首先关注侄子的状况,“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让您担心了。”帕特里克对姨母颔首致意,又扭头看向白月,“月,这是我的姨母,斯宾塞夫人。” 白月依旧是讪笑着点头,她能说什么?叫阿姨好? “日安……斯宾塞夫人。”说完,她才发现天色并不早了。 斯宾塞夫人的目光惊疑地在二人之间打转:“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帕特里克答非所问:“我先问,医生那边怎么说?” “他是毕业于皇家医学院的高材生,对自己的医术有足够自信,说什么都要再看看,我想你需要阻拦他————所以,她?”斯宾塞夫人说着转向白月,“你做了什么?” 白月说话没过脑子:“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医术……” 然后她很白痴地补了一句:“您信不信?” 斯宾塞夫人一脸“这女人脑子不好使”的表情,干脆直接问侄子:“你不要吓我……” “你看我像重伤要死的样子吗?”帕特里克实在真的一点事也没有,干脆不装了站起身,“还记得那两年吗?我落下了点老毛病,惊悸可能会导致心脏骤停等假死状态,而她知道该怎么做……谢天谢地,马车门帮我挡住了致命的冲击。” “心肺复苏!”白月急中生智,连忙抢过话头补充,“为施救对象进行胸外心脏按压……这是我故乡的一种措施。” 没错她想起来曾学过急救,并且还想起来现代的心肺复苏技术还要几十年才成形———— 然而她的样子,是一点也没有说服力……古人是迂腐,不是傻,而且对面并不是古人。 帕特里克无奈地看了新鲜出炉的女朋友一眼,倾身遮住了姨母的目光:“你先回卧室吧,这边交给我处理。” “可是……” 白月显然放不下心:他这是超自然现象! “放心,姨母再奇怪,还会要我继续死?”他突然低头靠近她的耳朵,“你要偷听也不是不行。” 说完也不管她到底放不放心,直接推着人出了门。 白月无奈地看见门又合上,她非常疲倦,但显然也没心大到直接回屋。 里面斯宾塞夫人还在向侄子询问,还问的是她。 “是这样的。”帕特里克的声音从容不迫,“我喜欢她,我要娶她。” 白月:? 空气立马安静了下来,连楼下医生和助理和佣人的吵嚷声都似乎远得飘渺。 …… 白月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干涩,原来忘记眨了,她忙合上眼帘又睁开———— 白月:! 白月:!!! 什么操作?结结结结结婚?! 开什么玩笑,不以恋爱为过程的结婚就是耍X氓!帕特里克的脑回路怎么回事? 等等……她恋爱了?白月似乎这才大梦初醒:就在刚才,她和帕特里克决定在一起了? 她现在早就听不懂里面谈到了哪里,什么顾虑都被抛到一边,思维全被分给了最令她受冲击的事情,她在心里反复确认,回味那个瞬间。 不是梦,真实的……她不是没为少女漫画中的情节想入非非过,但一但到了现实就真的对恋爱提不起兴趣,更没想过结婚……闺蜜说她是没遇到喜欢的人才这样,这确实如此。 一种不真实感。 白月认为她再留在门外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了,便决定回卧室等待。 路过客厅时还是不放心地偷偷看了一眼,结果好巧不巧与医生对视,那个男人显然欲上前又无可奈何被男仆阻拦。 她锁好房门,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坐在地毯上等,直到熟悉的敲门声响起才猛地清醒过来,打开门意料之中又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笑颜。 “怎么样?”白月迫不及待地打听。 “顺着你的话告诉姨母你如何救了我的命,姨母尽管半信半疑,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要我好好在家修养,不能因为感觉没事就一点不管。”他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医生那边,只能委屈他了,在他的检查时间上做文章,说他误诊疏漏,当周边人人反复强调一个截然不同的结论时,医生最终也会开始怀疑自己……” “这样啊,对医生自己的职业生涯会不会……”白月想来这个办法有点像是洗脑,斯宾塞夫人肯定知道侄子要保密这次的心理,她就算有很多不解也不至于就“背叛”,而且作为上层一定会有相关手段对医生、助手等当事人封锁消息。 于是她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操心得了的事了,尽管是她闹出来的:“但比起你原先的结局,医生就算事业坎坷,总归好好活着————等等,” 她思及此猛地抬头:“帕特里克,你不会还?” “别的不谈,哪怕只为了你,我也会活下去。”他牵起了她的手,绿瞳里似有微光跃动,笃正地许下承诺。 见她放下了心,帕特里克带着人一起下楼,医生仆从们都已离开了,空荡荡的厅室里只站着斯宾塞夫人。 -- 第67页 “我们一起送斯宾塞夫人离开吧。”他坦然地牵着恋人来到门前。 这么仔细一瞧,白月发现斯宾塞夫人不仅保养的很好,而且发色瞳色都与帕特里克一致,想来他长相随了母亲。 见她跟侄子一道来送别,斯宾塞夫人也没有露出什么负面表情,礼仪很好地对二人回礼。 “对了,”斯宾塞夫人转身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白月说,“小姐,你成年了吗?” 白月:…… 白月也不知道现在她该不该笑,于是两厢纠结下她的表情有点僵硬:“夫人,事实上我差不多比他大一岁。” 斯宾塞夫人听完,差点没能绷住端庄的仪态,脸色和白月一样生生地僵直了一下。【1】“好吧,帕蒂,”离开前夫人最后对侄子说,“我只是你的姨母,所以关于你的情况,我当然会告诉你的母亲,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要你自己考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1】那个年代的婚恋观讲究丈夫比妻子大,而且不是大一点(同龄),很大一部分的都差了五岁以上,不过本文虽是姐弟恋,但也没什么常规的姐弟恋元素。 关于是不是真要这么结婚:不会,还是要先谈恋爱的再谈婚论嫁的。 在男主那个年代确实一般相爱表白就进入结婚流程了,不是像现在这样交往,所以女主“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就是“我想和你结婚”。 第34章 维多利亚的恋人(二) 斯宾塞夫人离开后,空气立即就陷入了寂静,帕特里克把门落锁,白月去厨房找出点现成食品。 两人在桌子边坐下,这次没相对坐了,是桌角的两边,即能抬头就看见,又能伸手就触碰。 没人动叉子,也没人回忆他们第一次同桌就餐的情景,是白月纠结着他母亲的情况弱弱地打破了沉默:“你的父母那边……” 她来这里这么久,是真的没见过他和什么人来往,包括他的亲人。 “他们都在国外,旅居欧洲大陆,有一段时间了。”帕特里克看出了她的忧虑,出言安抚,“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 他伸出手与她稳稳地交握,微垂的眼眸含着柔情与坚定:“当我们还在这个时代,在我还能够保护你、而你也需要我保护的期限内,请让我向你证明,我是值得你托付幸福的男人……比如当下,我要证实我有能力,不使你去面对他人的猜忌与恶意,无论是我的家人、还是不相干的路人。” 白月一愣,片刻后回握住他的手:怎么她先前就没想到? 许是话题到了家族方面,帕特里克干脆接下去向她介绍起斯特林家族。 “我只知道你家是新贵,你是贵族?”白月提到这里一下子想起来她到维多利亚时代的那晚,一个寒颤止住了话头。 果然她果然不愿,也不敢多提起那越想越后怕的过去。 “是有个爵位,祖父晚年买的,后来传给我父亲。”帕特里克显然不为“贵族”之名而自豪,平淡地陈述,“是长子继承,我有个哥哥,家里重点培养的继承人。” ————斯特林家族属于工业革命风口上起飞的新兴资产阶级,和其他“暴发户”一样富了便求贵,这种对贵族的渴求从给后代的取名就能看出。 “帕特里克”源自拉丁语“贵族”。 在这个传统老贵族没落的十九世纪,上代的斯特林当家瞄准了以往不可“玷污”的“蓝血阶层”,曾经严格内部通婚的贵族们需要经济利益,而大资本家想得到尊贵光环,于是帕特里克的母亲挽着她的侯爵父亲,在神父见证下嫁给了老斯特林。 除了通婚便是买卖爵位,帕特里克的祖父在风烛残年之时,终于进到白金汉宫的宝座下,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封赐。 而现在,他们新生代的次子讲完家族发迹史,又开始谈起经营:“家族目前的产业涉及大量跨国……” 这叫白月越听越奇怪:他就像是,在事无巨细地交代? “那个,帕特里克,你给我说这些,不会有什么商业机密吗?” “既然我将成为你的丈夫,”帕特里克这回当面用了“结婚”一词,“可能现有条件下,你难以见到我的家长,而我根本见不到你的父母,但是可以先告知家庭情况,不至于什么都不清楚。” “等等、结婚?!”白月这下真吓了一跳,之前还以为这人给姨母那么说只是为了强调感情,结果他? “认真的?穿上婚纱一起立誓的那种结婚?” 她手足无措地凑近左看右看他的脸,结果他很认真很坦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帕特里克还似乎怕她不信,说其实他们现在完全可以在教堂举行秘密婚礼,以后到了二十一世纪还能再补办一个。 “我我我……”白月感觉血往脸上涌,手忙脚乱地跌回座位,“我是说,这会不会太快了,我们不是要先谈恋爱……” ————所以英语里面谈恋爱怎么表达来着?白月搜肠刮肚地频繁蹦出各种词汇,对他传达自己的意思————“不是应该先做男女朋友,再慢慢谈婚论嫁吗————” 她现在意识到英语不够用了:“女朋友”和“女伴”是同一个词,“男朋友”和“情郎”也是!怎么听怎么不正式(像极了偷情……)! 帕特里克迟疑了片刻,然后,弧度很小地笑了一下:“……这样吗,那就按你说的,我们该怎么交往?” -- 第68页 白月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受伤…… 于是现在她顾不上脸颊发热了,手里的叉子拿了又放以缓解尴尬:“我不知道,我也没谈过……只是看身边人,好像这期间可以是柏拉图式爱情,也可以像夫妻一样生活,没有规定,看自己的爱好?” 他坐得端正,很认真地点头表示记下:“未来人的做法确实也不错,我接触的都是家族安排结婚订婚居多,顶多叫当事人过目。” 白月小心翼翼地去瞟他的脸:“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 “我们成为情侣,坠入爱河。”帕特里克浅绿色的眼眸与她对上,像是波光流转的水晶,“是的,我的恋人。” 白月很没用地脸红心跳兴奋不已,差点没能吃完饭:譬如,帕特里克给她说他要在家里装病,这几天哪也不会去。 白月的大脑立马蹦出“新婚”“蜜月”,手一抖差点噎住。 又譬如,帕特里克说要跟她学中文,好以后面见岳父岳母。 白月直接脑补快进到该如何向父母解释她是怎么找到的英国恋人而焦头烂额。 还譬如,帕特里克问她中文里面怎么称呼自己的伴侣。 白月脑子一抽,顺口便回了句“孩子他爸、孩子他妈”…… ————啊啊啊啊还好他听不懂否则将是什么社死现场! 然而帕特里克并没管她抓狂的内心,追问:“直译过来的意思是?” 白月感觉自己的鼻子在变长:“……就是丈夫妻子啊?” 结果人家洞察力很在线:“那我记下了?” “哎呀不行!”她手忙脚乱地补充,“这是老一辈人才会……” “可我更‘老’啊?”帕特里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我可是非常新潮的叫法。” “不行不行!”白月非常想逃,“我们不可以这么叫!以后你就懂了!” “好了好了,”他起身,轻轻揉了一下中国少女顺软的发顶,“早点休息吧,这两天发生太多事情了。” 确实发生了太多事……收拾完毕夜色已深,白月躺在床上细数从她在陈家店铺遇见开膛手,到明确对帕特里克的感情,到玛丽事件,到帕特里克自杀,到她救人,到现在…… 也就两天便大悲又大喜,像是一场风暴来无影去无踪,她躺在床上,睁眼看比她的瞳孔更黑的天花板,醒着做梦。 梦里又看见了她的恋人,看见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抿直的薄唇与矜贵的气度,明明神色素来淡漠疏离,却在看向她的刹那叫她接受到无限的绵绵情意————只叫她想质问他是怎么把这两个极端在同一时间一道表达的! 白月揪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两圈,然后把自己蒙进去捂着偷偷笑出了声。 如果她去照照镜子,就会看见面色红润含羞带怯的东方少女,虽然她早已成年,这一刻却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理都表现出最纯粹的情窦初开的模样。 然后就…… 白月笑着笑着又从被子里探出头,猝不及防地被十一月的冷空气一冻,倒没怎么从粉色幻梦中清醒,只是想起有点冷。 就……床上其实挺冰的,她自己的体温好像要捂很久才能暖和,这个时代才刚刚开启电气时代呢,没有电热毯吧? 逻辑线:深秋降温——晚上冷——没有电热毯——需要温暖的床————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都白月猛地掀被子支楞着从床上坐起来:她居然在想多个人一起睡就?! …… 第二天白月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地爬起来,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有些迷离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因为她恋爱了。 恋爱是什么样子?白月说不上来,但她感觉自己迫不及待要去见他,她甚至听见绅士均匀的走动声,却迟迟赖在镜子前不挪动:她反复梳理自己,却怎么看都找不到最漂亮的状态。 ————为什么就没带化妆品,也没带小裙子呢! 时空旅人只能尽量护理皮肤,叫它摸上去细腻,又努力让碎发别乱动,最后反复照镜子确认了一个最好看的角度。 推开门的前一秒她依旧保持着这种雀跃之心,合上门的后一秒她却扭转成了各种埋怨。 ————真是一点也没变化啊!所有的不同都是她的主观想象,实则客观上他们相处还是老样子,比如昨晚帕特里克就和她互道晚安一点也不犹豫地回房了! 于是帕特里克就见到了状态奇奇怪怪的女朋友:说是不高兴吧,那样子又仿佛忍住不笑,那说很开心呢,又抬眼瞪他看上去挺幽怨? “早上好,月。”他走到她身边。 白月明明就在想他,见他过来却被吓了一跳:谁让她居然在考虑和他躺一起的事情了(是正经的纯睡觉不要慌)…… “早上好,帕特里克。” 白月觉得,本来就和他合住很久了,现在关系不一样那么也应该更亲近些。 总不能什么都不变……她寻思着,用过早餐,又一起收拾好,便要他讲关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事情了。 “我其实不知道。”帕特里克都准备好学中文的笔记本了,闻言笑得总让她感觉到宠溺,“一个把水烧开的过程?” “初遇的时候,你真的就只想到开膛手的事情,对我本身一点看法都没有吗?” -- 第69页 白月其实有点期待,毕竟他再怎么透过现象看本质,眼睛也能接收到她的外表和举止,一个可爱的与众不同的异域姑娘……她美滋滋地开始脑补。 “你要听实话?”他迟疑片刻。 “当然,总该觉得有点异域风情?” “那我就说了……”帕特里克的目光从她的脸颊流落到双肩,“你骨架太瘦小,身姿也……嗯,我是说你像是没长成小姑娘,挺可爱的,但不是男人们的梦中情人,毕竟美丽和性感不一样。” 白月:? “所以?”她不死心的追问,“当时纯看审美,对你一点没有吸引力?” “我当时,无论见到谁都不可能有靠近的欲望。”对于气鼓鼓的白月,帕特里克无奈表示投降。 然后他很小声地补充了句:“可能小女孩喜欢吧,类似喜欢玩偶娃娃。” “你说什么我听的见!” “好了好了,”他合好笔记本,给她顺毛,“后来我还不是希望能和你……” 白月依旧不死心,又问:“那你当时还让我这很坏的陌生人喊你名字,我记得你们西方人一般要亲近一些才?” “啊,这个啊?”帕特里克从容的微笑一滞,犹豫片刻哭笑不得地讲了实话,“你的口音读‘斯特林’,我听着别扭,就要你只喊‘帕特里克’了。” 白月:…… “真的嘛,斯特林……”她喃喃几下,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对着帕特里克提高了声音,“斯特林,斯特林!” 帕特里克:…… “你应该叫我帕蒂,”他“惨不忍听”地别过脸,把白月按回了书桌边,“这才是你作为恋人应该称呼的,现在,该中文教学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斯特林(Sterling)的英式和美式发音确实有区别 第35章 维多利亚的恋人(三) 中文教学之事提得突然,且唯一的老师未接受过师范教育。 但她的学生兼恋人是“园丁”们的最理想型:进入学习时间是真的正襟危坐,全然不会以男友自处,即斯特林先生心思都在触及这门古老又繁荣的语言上,还发自内心认同老师。 于是为了不辜负他的决意,白月也投入到“这不是闹着玩”的状态里:快回忆英语老师是怎么讲课的…… “先日常打招呼吧?”她头顶亮了个小灯泡,“帕蒂有学外语的经验吗?” “我学过法语。”帕特里克说完便有条有理地来了一句,让唯一的听众犹如春风拂面,“Découvrons cette enchantement unique au mariage pur, et que ce grand bonheur nous détourne de tous les regards.”【1】(破案了,书房里的外文书是法文书。) “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幽灵,□□……”他微整素白的衣襟,答之□□宣言开篇。 以为是情话的白月:…… “算了,开始吧,二十一世纪中文标准与现在有所区别,比如我在华埠也只有靠英语……我们分四个音调……” 都说外国人的中文发音带着奇奇怪怪的腔调,哪怕同是东亚人种也一开口就露馅,白月试探性地让帕特里克照葫芦画瓢重复自己的词段,还好,确实有点内味,但没想象的严重。 ————只是这赶鸭子上架的汉语老师太不专业,一天下来流程颇为凌乱,叫她深深地领悟了备课的重要性。 帕特里克是很好地学生,全程是真的在专心学习(没有一点别的心思的那种),还贴心地安慰“老师”说可能是现在她没有教材只能对话,又没经验做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可是我只有一个人。”白月看他这么好学,颇为觉得辜负,“看来我还得好好回想我上过的课,再给你写点辅助材料。” 语毕她看了看窗外的黄昏,比“学生”更像个学生地、几乎是期待已久地宣布:“那就,下课了?” 话音刚落,桌对面全程不苟言笑的帕特里克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白月看过去:“怎么了?” “没事。”他迅速便停留在彬彬有礼的微笑弧度上,“之前玩乒乓球也是……明明想偷懒却坚持努力用功。” 白月:! ————真是个《关于被男朋友看出来想划水又不敢划后该怎么办》的故事…… 答曰:什么都不用办,帕特里克说他又不是赶时间上速成班,她怎么高兴怎么教就行。 这样直到夜间白月进入了洗浴时间,还在背地里吐槽看你那么认真的架势我哪敢应付……她一边考虑教学,一边伸手拨开温热的水雾拿到了架子上的棉质衣袍:现在已经有居家睡袍了,和油画里类似的宽松款式,挺长,完全够当居家服。 另一边,在十九世纪英国人的常识里,淑女应在任何情况下都都柔顺端庄,比如睡衣给旁人的“冲击”要比二十一世纪在某方面严重的多,现代人出门丢个垃圾穿家居服也没啥,但是如今,即使就一件啥都看不到的松松垮垮的袍子……一般不敢这么穿着晃悠。 所以,当她就这么带着水汽离开了浴室,正在收衣服的帕特里克听见女友路过一边回头一边问:“月,你洗好————” 白月止步,维持抱着待洗衣物的姿势使用歪头杀和他对视,示意继续讲。 沉默。 众所周知绅士们讲究礼仪风度,所以帕特里克在一瞬间的愣神后,就直接而干脆地恢复了背对她的状况:“怎么突然穿着睡袍就?” -- 第70页 他一点都不衔接地继续手头事情,还很体贴地找原因:“浴室出情况了?” 白月:? 饶使时空旅人对其动因莫名其妙,也完全察觉了此举蕴含的“非礼勿视”之义:“什么事也没有,这衣服我看很厚实就当家居服了,有什么奇怪吗?” 别告诉她旧社会里这样太劲爆了,睡袍真捂得严严实实,连露出手腕和脚背都困难,况且她的骨架撑不太起来,看上去活像是穿了个面口袋————而维多利亚时代的女装晚礼服还有酥(和谐)胸微露的款式。 “……没问题。”帕特里克手头的动作慢慢停了,“就是太突然了。” ————这是一件涉及距离感的事情,于时空旅人而言,本处别墅先前只是借宿的陌生人家,因此卧室和浴室以外都得当成公共场所,都须穿好外出常服。 可现在怎么还维持原来的心态呢? 况且白月在帕特里克面前没少穿二十一世纪的衣裤,或者说她除了女仆装和他亲手交过来要求她穿的裙子,就一直穿的现代服饰,众所周知目前的女性都是穿长裙的,运动裤像极了“男人的衣服”超级无敌不得体。 “怎么会突然呢?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奇装异服嘛。” 其实对于过去的事,帕特里克充分发挥了“对不同民族(还有时空)文化习俗的尊重”,说服了自己这些离大谱的未来女装是正常的。 “那不一样,我只当是风格迥异的未来服饰,但你现在穿的衣服……”他依旧有些愣神,顿了下才接下去说,“除了儿时我的母亲,没见过有女性这个样子就出现在我身边。” “你不是有妹妹吗?” “就一小孩子。” “你不是说我像小孩子吗?” 绅士先生泄气地闭上眼睛,将手里的衣服往收纳盒里一掷:“不一样!” 这下子,他终于肯抱着盒子转过身来了,眼神就粘在东方人黑漆漆的眼睛上(白月怀疑他在看映出的影子):“你装行李的包容量有限,带的衣服也不多吧?” 时空旅人怎么点头怎么觉得他在转移注意力…… 说起这衣服,记得她刚来就发现她住的卧室衣柜里塞满裙子了,只当是别人家的东西不敢多碰,结果现在帕特里克说就是给她买的。 “可是我来之前就……” “……他以前就在买,我后来又添了一点。” “我想试试……”白月脑子一热,抬头去看他,“我不太会穿这个年代的衣服……” “有说明书!” 于是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帕特里克不容置疑推进了卧室,顺便一提他手速很快地把自己关在了门外————从羽毛球到中文课,再到着装事宜,绅士先生对白月这藏不住心事的情况深表认同。 等到夜色粘稠得很,他刚在床上躺好,白月却过来敲门:“帕蒂?帕蒂?” 声音很轻像是落水的羽毛,不会一下子吵醒入眠的人,然而帕特里克还没真的睡,于是门外白月听见他说:“稍等片刻。”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抖动声,时空旅人觉得要是自己够勇,完全可以直接进去(但她没那个胆)。 直到帕特里克亲自打开门:他在她等的时段内穿好外衣并将扣子扣到了最末一颗。 白月轻扶着微晃的裙身,迫不及待走到了卧室温柔如水的灯光下:“我想给你看看!” 浅色调的立体绣花裙子,不是那种要垫出臀部的克里诺莱特式长裙,是她喜欢的弧度均匀的大裙摆,在二十一世纪一般只有新娘才会穿的那种。肩部也没有夸张的大垫肩,而是更加符合东方女子的柔和设计,没有紧身胸衣,但外裙的腰带和抽带也能营造出修身效果:还是有曲线存在的。 连帕特里克都绕着她转,表示他以前给她的衣服确实不如这件适合她,不过这件也是他买的。 白月舍不得就这么换下去,更不舍得就这么走,她还有些不适应裙撑,小心翼翼地在卧室里踱步:“说起来,我到没怎么来过你的房间,这还是第二次。” 然后她注意到了他的床。 “什么材质的?”她不确信地伸手摸了摸。 “哦,就是棉被。” 他在床沿坐下。 “会不会太薄了?你就盖这个吗?” 白月难以置信地又掀起一角,现在深秋快入冬,这种厚度也就初秋能舒服吧? 她想了想:“床下有加热装置?” “没有。” 然后是沉默。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样?她不过就是想让恋人欣赏自己穿着心仪裙装的样子,现在他却外衣都没脱就裹着被子躺下了还是背对她————活像她以前被压轴题深深打击后怀疑人生的样子! “哎帕蒂,”白月用手轻轻戳他后背,“这样会很冷吧?” 帕特里克翻身面对她,眼神却不对上,其实他一直维持倾听的态度,就仿佛她提出来的真是什么费解的问题。 “确实保暖欠缺,但不至于感冒,而且我也习惯了。”思考良久,他才给出回答。 “为什么呀?” “……” 这又是什么发展? 灯影间英伦青年垂眸沉思,原先面对恋人温柔的微笑早已不见,换作一层迷思之雾,就好像是他面对的不是出于好心的疑惑,而是哥德巴赫猜想、费玛大定理、四色问题等贯穿近现代的世界级难题,让每一个胸怀大志的学者绞尽脑汁。 -- 第71页 白月忍不住挠头:挺正常的问题————怎么他思考得这么痛苦!? “……我所知,机器、律法、社会制度,这些在过去都是没有的,或者说是不尽相同的,有的新事物诞生还被认作荒唐,伽利略受到宗教裁利所审利,利处终身□□,著作被列入禁书……所以,会不会现今礼仪不认可的行为,在未来会受到包容?” 白月开始慌:怎么突然就谈起有高度的话题了? “比起现在,未来要更注重人的本性一些吧,无论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肯定都有和很多十九世纪不一样的观念,或者说是十九世纪大众不接受的观念,算是如此。”她满头问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为难?” “既然二十一世纪教育工作可以男女一起……你又是我的恋人……”帕特里克陷入沉思,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月,是这样的。” 白月被这架势调起了好奇心,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点。 他没有起身,兀自又掀开被单一角:“清冷的床上用品有利于冷却热情————我指的是性方面。” 然后就像是期末大复习期间的中老年教师一样,用“古板且死气沉沉的态度讲授要学生昏昏欲睡的知识”的口气解释道:“有一种男性到了青春期会出现的情况,对道德和身体威胁很大,叫做shou淫……” 作者有话要说:【1】是雨果写的情诗《献给你》,大意是“让我们领略纯洁的婚姻所独有的娇娆,让这极大的幸福使我们避开所有的目光”,没有找到法语原文,用翻译软件转化的译文。 第36章 维多利亚的恋人(四) 维多利亚时代社会风气崇尚禁欲,哪怕世道对男人更宽容,但是依旧在某些方面禁到了男性身上,最为典型的便是“打手(和谐)枪”被强烈抨击————无论是神父还是科学家,伦理专家还是医生,都各尽所长地初版著作力陈此举的危害:让人萎靡不振、让人精神涣散、让人堕落腐坏…… 总之一句话,自己爽不得!(没错,可以和老婆or情妇等X伴侣“爽”,砖家认为是有利X健康的) 男孩自步入青春期,会出现某些“自然现象”,这在维多利亚人看来可不得了:教育行业要男学生们累得透支就没精力想到那档子事,父母则得言辞恳切并避开“屏蔽词”去教育儿子不要做出败坏之举,配套措施有味道寡淡量还少的食物…… “我看你的调料挺多啊?”白月听到这里问了一声。 “你和他都要吃,我还能怎么办?”帕特里克无奈回答完,迅速变回了没有感情的说明机器:要想避免那种情况,晚上的被单要更单薄,冷起来自然也消减了欲望,相似的情况在洗澡的水温有所体现。 白月听完他古板得要死的讲述后是真的无语,很想说这玩意儿被管得这么严重,搞得她还以为是磕药呢:“那妓(和谐)女还那么多。” 帕特里克解释是自己动手和男女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讲这种话时他面露少见的难为情)。 白月不信,现代净网和谐一大片,还不是只要想就能阅H无数,这种生理的事还能真的严格贯彻落实防范? 然而她的恋人说他过去是真心惜命,后来又是不敢靠近旁人,克制欲望也是避世的一种。 时空旅人由此对十九世纪的观念更加无语:“但是我还是要说,若那种行为真有害的话,二十一世纪男人估计没谁能好了。” 话一出口,绅士先生的脸色写满了精彩的一言难尽:“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种叫网络的东西,在很小的设备上共享信息,还可以匿名的那种……”白月也被追问得尴尬了起来,比划着四方形的手机,“总之就是信息量很大,约束又小,不想知道都难。” 她比划了一下感觉也表达不清楚,干脆放弃科普转身从柜子里取出条毛毯:“所以说帕蒂,那样会不会导致严重后果我不清楚,但是盖少了一定有害!” ————真是禁欲的时代,也是放纵的时代! 待松软的毛毯被抖落开来,像是降落伞一样蓬开覆上床面,白月将毛毯和被子对齐:“其实我就算盖这么多,晚上也会有些冷,以前这个时候我会在床上添加加热装置,可惜现在没有。” ————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打算”了,心虚的红晕瞬间攀上脸颊:“要有温暖的床铺,才利于健康。” “……好。” 白月偷偷去瞧他。 帕特里克扶额:“别看我,我比你更冷。” “其实人的体温可以……”她盯角落里的花瓶,用余光偷看他的脸。 “你想要孩子吗?” 她被这话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光睡在一起不会有孩子的!” 天啊他怎么除了三缄其口,就是直接就谈这么奔放的东西———— 帕特里克还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啊。” 白月觉得,他现在就是刚才她对十九世纪禁欲观的态度……但她没反过来! “呃……帕蒂,所以其实……那个……” 她高估了自己的厚脸皮,只能做到欲言又止地与其干瞪眼。 帕特里克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说话倒(又)差点把她吓死:“过来,月。” 她晕头转向地凑过去。 -- 第72页 青年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高挺的鼻梁蹭到了耳后的黑发。 白月心跳快得像飙车,各种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的胡思乱想一股脑涌上头:此时似乎应该有环境描写来烘托暧昧温存的氛围,但她什么外物都感觉不到,因为五感皆以那个人为中心…… “不要觉得我没了外部约束后,会很靠谱,”轻轻的气音在耳边响起,导致听者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所以一起睡,如果你想怀孕的话。” ————斯特林先生的洞察力很对,他的恋人真的是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比如现在,她几乎在他说出口的瞬间一点也不带反射弧地,慌慌张张一溜烟跑了————并且成功磕到了门框,然而又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停都没停一下便扶着大裙摆跑进了走廊,以及很快边传来那边卧室的开关门声。 看来没撞出问题,绅士先生拉灯入梦。 可时空旅人觉得有问题。 她一晚都兴奋,这种兴奋导致她胡思乱想且一大早起床还很有精神,直至走到了帕特里克的门口依旧如此。 帕特里克作息很规律,早起早睡父母最喜欢的那种,所以她平常都起得比他晚,只有今天她显然更早。 但是刚在门前止步,里面就传来了微微慵懒的青年男音:“月?” “嗯,你已经醒了?”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可以进来吗?” “你想做什么?”里面的人问了一声,传来了掀被子的声音,“等等,我还没————” 总所周知,睡眠不充分容易使人思维迟钝,帕特里克说话的片刻白月已经把门推开了。 “……”帕特里克默默地躺了回去。 “早上好……”白月被他盯得不自在,左顾右盼地避开了的目光,“那个,我看了些家庭事务杂志……我帮你拿衣服吧。” 目前的英式男装比后世的正装要繁复得多,讲究也多,比如翻领衬衫只能闲暇时间穿着(像是今天),马甲羊毛含量很高,甚至有要仔细看才能察觉到的复杂刺绣,外套则是挺括的纯黑大衣。 “拿长的那件。”在白月被这些质地精良的大衣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帕特里克已经(连忙)穿好了西裤,背对着她提要求。 待他把外衣披好,白月说什么都要给他系领结,她身高差不多到他的嘴唇,于是微微抬眼能看见青年被睫毛笼出阴影的绿眸,流光潋滟璨若星辰是她自己的幻想,实际上光线令眼眸被晕染成了深绿色,像是洞穴深处的宝藏,而现在这份宝藏属于她———— 然而她没系过领结,再怎么维持着温柔贤淑的表情也掩盖不了手残,弄不平整不说胳膊还好几次刮到他身上,感觉肉还是挺紧密的……于是成功忘了接下来的步骤。 “行了。” 女性细嫩的手被突然攥住,像是只扑腾后未能飞翔的雏鸟,依旧不安地想再一次展翼。白月看了看覆在自己手上那更苍白的指节,又抬头迎上目光,因为担心小动作被看出来还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帕特里克闭上眼,神情似乎是痛苦,脸色却并不惨白甚至还有些绯色,开口则是咬牙切齿,活像身前人不是恋人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恶棍:“我可真是谢谢你。” “怎么了呀!”白月本来就心虚,这下更慌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抽回手去碰他的额头,但是只要她一动他就越攥越用力。 “哎,别用力。” 听她一吃痛,帕特里克如恍然大悟般一下子松开了,然后连连退步差一点撞到了墙。 “帕蒂,回答我啊?”白月不放心地又伸出手朝向他的额头,在那里平日一丝不苟的金发由于还未梳理而垂落了几缕。 “……能出去吗?”他打商量,躲开她的手顺便不自然地去牵扯大衣下摆。 “可是你……”白月显然不放心,说什么都要刨根问底。 ————然而真的是难以启齿的情况,且帕特里克不仅有这种情况,还雪上加霜想起了未来人可不好糊弄过去,于是绅士先生认命地说实话————说是实话,也只不过含糊其辞以“昨晚说过的情况”指代。 感谢时空旅人强大的发散性思维,以及现代某些颜色文学,白月居然听懂了————作为恋人她理智上得关心帕特里克的身心健康,于是强行压下了不好意思(以及奇奇怪怪的笑),问他该怎么办————与此同时自己正也强行回忆了会被晋江屏蔽的小说,绝望地发现那种文学一般都涉及两个(及以上)的参与者,或者“专业道具”。 帕特里克很认真地说:“你能出去吗?” 她则灵机一动,比帕特里克更认真地建议说,他应该去卫生间,接下来他自己会知道该怎么做。 帕特里克:…… “真的,后世证明了无害……”她以为这位还在担心“危害”,轻轻去推他。 帕特里克飞快地躲开,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卧室。 …… “你别以为我听不到你过来。” 白月刚刚迈着猫步溜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愠怒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的是她仇人呢。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被发现,只好“失望”地离开了:“那我去准备早饭。” 蓦地不待里面回答,又不怕死地补上一句:“你继续!” -- 第73页 等把食材都准备好放到了锅里,正要开火又听见开关门声。于是白月鬼使神差地跑了过去,只见斯特林先生衣冠周整一丝不苟地出来,看上去清清冷冷还很严肃。 没什么不一样啊,小说里面是都骗人的吗?(?) 许是她的眼神太好(古)奇(怪),帕特里克回以“恼羞成怒”的质问:“你在看什么?” 她脑子一抽说了出来:“你怎么跟没事一样?” 如果这是漫画,帕特里克的头上一定罕见地出现了巨大的十字:“去忙你的!” 他三步并两步走回卧室,抢在白月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关上门。 白月只好回到厨房,在煎蛋卷起焦边的同时回过神:他这是在害羞? 等她把食物差不多弄熟时,帕特里克终于出来了。 白月对反射弧终于意识到了之前的事情确实尴尬,只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一边回头一边招呼:“帕蒂,我做好————” 结果“了”还没说出口,她就猝不及防地跌入了微凉的怀抱。 白月:! 什么操作?帕特里克突然进来直接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 大衣金属扣抵上身的一瞬间,白月吓得刚要惊呼————与此同时青年低下头,薄唇直接将她的慌张堵在了嘴里。 !!! 做做做什么?要不要这么大的反差———明明刚刚还躲着————俊颜骤然放大近在咫尺,叫她能数清每一跟纤长细密的睫毛————原来他的睫毛和发色是一样的? “唔!”白月这才感觉到了呼吸困难:实际上帕特里克真的只是与她嘴唇相碰,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是她自己吓得忘了吸气而已。 帕特里克真的就这么放过她的唇,然而白月脸已经红得堪比锅里的番茄。 他微微侧过脸,微凉的皮肤和她自己对比很明显。 “帕、帕特里克!”她这才想起说话,“做什么……我还在做饭呢。” “迟到的早安吻。”帕特里克用低哑的气音在她耳边吐息,带起一阵难耐的酥痒。 ————白月这才觉得幸好帕特里克是男性,他要是个女孩自己一定就是那种压根把持不住的禽兽————直接就不管不顾要把人就地推倒的那种禽兽! “别,别突然……”见他还不放手,白月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不会去管那很可能烧糊的锅了,“哎呀,你再这样我真的管不了别的了……” “所以你明白了?”她这话一出口,帕特里克蓦地松手,恢复往常的冷冽全不见片刻前的温存。 白月还懵着,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现在理解我的感受了吧?”他接手了她的锅,出口的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原来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白月看着纵火犯若无其事地关火盛饭,自己状况几乎可以用七窍生烟来形容:要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她不就是先前稍微连撩都算不上地…… 作者有话要说:哇男主装病终于要装完了,我感觉剧情恋爱可能还好写一点所以男女主跑剧情去吧! 第37章 理想国的三张床 虽然阴阳怪气还睚眦必报,但这几天两人总归是心理(?)上有了点蜜里调油的感觉。 兴许爱真的能叫世界也大不过彼此凝视的微笑,所有的恐惧、异能与俗事的暗色都盖在了相拥瞬间的绚烂色调之下,连带着从此深秋的伦敦也不再寒冷。 在白月眼里,别墅之外是模糊的十九世纪,而里面已是玫瑰与无可取代。 ————但总归不能大门一关就躲到天荒地老,尤其是,在发现历史线似乎不对劲的情况下:报纸上出现了“开膛手第六起案件”。 看到的第一眼她差点吓死,瞬间脑补出了自己没封住恐食鬼于是半夜他跑出去……还是帕特里克要冷静些,说自己很清楚感觉不到,便开始细致地阅读相关报道。 “受害人是中年妓(和谐)女,时间确实在午夜,地点也接近,但是作案手法……目前警方公开了医生的检查结果,已经可以肯定刀口有所出入。”他把报纸铺在桌面上,顺手拿起支钢笔勾出关键,“最重要的是,现场有凶手留下的脚印等痕迹。” 白月这才舒了一口气,抬头的瞬间和帕特里克都在彼此眼里读出了同一个词:模仿犯罪。 开膛手的案件被媒体大肆渲染,死亡的阴云如影随形,也给了本就隐匿在夜雾中的恶徒们“灵感”————或者说,“模仿犯罪”这一定义在犯罪心理学中的兴起,本就与“开膛手杰克”的影响力有关。 “这起案件必须破获,与之前的事情撇清关系。”时空旅人翻阅着实事报刊,秀气的眉宇变得凝重,“开膛手的案件不会再有了,这是历史。” ————就算没有这件事,她本来也要在风头过后去东区一趟,看望苏珊娜这位离玛丽案最近的活人之一。 一是不放心苏珊娜那里会有什么“痕迹”;二是白月确实担心她,虽与之交集不多但感觉苏珊娜是不错的人;现在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模仿犯的被害人,与开膛手早期的被害人曾走的很近,所以玛丽的室友苏珊娜也很可能被盯上。 伦敦阴雨绵绵,深灰色的天空下车辙碾过泥泞,华盖将沿途挣扎的街景隔开。白月和帕特里克坐在马车里,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们没相对而是并肩坐在同一边了。因此一个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时她直接栽到了身边人怀里。 -- 第74页 刚想说“怎么了”,帕特里克就按住她的头示意噤声,将人扶稳后自己探身到车窗询问。 马夫的声音气急败坏:“这人突然闯过来!” 帕特里克递过来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起身出了车门,并尽量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把车内的东方恋人挡住。 “你?” 白月光用听也发现了拦车人走到近前,从开口的声音认出来者是警察卡莱布。 “她呢?你有护她周全吗?”卡莱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嘶哑。 “……你有什么目的?” “你在欲盖弥彰地遮住什么?”警察答非所问,“我要见她,放心,看一眼就走。” 白月正在系帽子,听到这话动作卡在了半截,顿了一顿慢慢地将帽子放下,从帕特里克身后探出头。 “警察先生,你看到了。” “你……”卡莱布目光灼灼,看上去欲言又止,“行。” 他收回目光对帕特里克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整个过程非常短暂,短得帕特里克都没来得及开口赶人。 这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过后,两人来到了记忆中苏珊娜的住所附近,现在这里是凶案现场,过了好几天都还有记者警察频频出没,呈半封锁状态。 “她应该不在这里了,”帕特里克说这种事后于情于理苏珊娜都待不下去,但这附近应该可以找到她的熟人打听。 白月正寻思着他俩谁去打听更不可疑时,苏珊娜居然自己找上来了。 一个非常老调重弹的故事:彼时马车正由于封锁停在路边,由于帽檐遮挡白月只见到一个从衣饰质感能确定是东区居民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隔着马车搭话。 没错————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说什么帕特里克的东西从马车上掉了下来! 白月:我#^*】%${@\…… “苏珊娜?”于是她无奈地抢先打断“揽客”,率先叫出了名字。 苏珊娜倒是真的惊了一下:“是沐、沐恩吗?你回去啦!对不起刚刚我没发现你!” 白月咬牙切齿:“上次你发现了,也不是老样子?” 苏珊娜讪笑:“啊……就是看到有钱人想碰碰运气……” ————她确实不太好过,一夜“辛苦”后回到住处却发现被警方封锁:竟是同住人玛丽成为了开膛手的刀下亡魂————苏珊娜回不去也不敢回去,只能孤身一人用手头仅有的钱换了更糟糕的栖身之处,这几天“生意”也不景气,她很晚了也只能冒险待在外面。 “沐恩,我好害怕————我感觉自己好像被跟踪了!”苏珊娜见到白月,直接将她换做了救命稻草,泪光涟涟地诉苦。 白月和帕特里克对视一眼,砸钱给她换了个好一些的屋子。说是砸钱,其实也只是绅士漏点零头都算不上的小钱,而且只供她避几日风头。 两人再给她买了几件衣服,苏珊娜直接感动得哭了出来:“沐恩,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白月只好继续糊弄:“哪有,上次多亏你救了我……”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风尘女的新落脚点,帕特里克为了方便女生之间套话,干脆没进来。 “你和他……”看着贵族老爷上车的背影,苏珊娜把门一关对白月挤眉弄眼,“和好了?” 白月心想我们才好上…… “你要学会把钱攥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指望他掏钱,男人会背叛你但钱不会……” 白月听得流汗:“等等,你说被跟踪了,这几天有了生活费,能不出去,躲一躲吗?” …… 入夜后东区的天空呈现诡异的深色调,仿佛那种铺了满地又干涸的血流。 伦敦多雨潮湿,地面被未知年限的污垢涂得黏糊,穿着长长衣袍的瘦弱女人慌慌张张地在暗巷穿梭,伴随沿途奇怪的叫喊、不明的哀嚎与器械的碰撞,然后这些又像投入水中石块一样,没有后续地归于无。 光线太暗让她的容颜晦暗不明,何况还有口罩,虽然其主要目的是隔绝味道。 在不小心踢到过路的老鼠而吓一跳的同时,她终于敢借势往后面看了一眼。 ————巷子很深,也很黑,但是后方离光源更近,男人宽阔的衣摆投下了深重的阴影。 “哒、哒”,是皮鞋扣地的声音,只有锃亮的绅士皮鞋在最寂静的瞬间才会存在。 她加快徒劳的脚步,感觉到身后的速度也几乎同步,带起来瘆人的晚风:寒意划过脚踝,告诉她这样的加速除了增大滑倒概率就没有任何作用;寒意刺进大腿,指示她肌肉太过羸弱很快就会耗尽体力;寒意攀上腰际,提醒她窈窕的细腰在歹徒面前只会更为无力反抗;寒意深入脑髓,点明了她这次逃不掉死神的镰刀! “哒,哒”,后面的声响让她眼前出现了很多年前某个角落里积灰的挂钟,指针一停缠绵病榻的老爷爷便离开了人世。 裙摆绊住了步伐,她慌不择路地推开了一旁建筑物的门,沿着肮脏的楼梯往上走,隔断了几缕蜘蛛网。 “哒,哒”,似乎把小蜘蛛坠地放大很多倍也会是这样的声音吧?它们忙碌了不知道多久,却被她一下子毁天灭地。 腿在发抖,于是她几乎手脚并用攀上楼梯,手也在发抖。错乱的不规律脚步在午夜阁楼间清晰可闻。 -- 第75页 “哐当!” 她半跪着借外面的光线勉强看了眼自己的处境,由于年久失修,她踩中的梯子塌了,她的脚卡住了。 尾随者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伸手抚了抚起伏不断的胸口,后方小小的窗口漏进来稀薄的灯光,逆光让她看见了男人的靠近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见了他脱帽弯腰。 “小姐,恕我唐突了。”他开口彬彬有礼,“无意冒犯,只是见到小姐的背影不知不觉找到了困扰我许久的灵感,这才追了上来。” 白月把手伸进衣袍,摸到了枪:“……” 见她不回话,男人伸出手:“我理解独行的小姐在夜里被尾随的心悸,但是你现在似乎需要帮助。” “没错,我不小心踩破了楼梯。”她低下头,“我的脚卡住了。” 男人试着慢慢拉进距离,在确认她没流露反抗的倾向时,上手将错综复杂的木片清理开,让白月脱离了困境。 “谢谢你,先生。” “不,是我该谢谢你,美丽的小姐。”男人戴好礼貌,对她又一次行礼,“实不相瞒,我是一个艺术家,最近却灵感匮乏,你知道灵感是艺术的生命之源。” “先生是要画画吗?我的背影平平无奇,恐怕难当艺术对象。” 男人笑了起来,绕过白月径直走到了小窗下仰望外面猩红的夜空:“艺术的范围是无垠,画作、雕刻、诗歌、戏剧……甚至包括一个举措,一个仪式————小姐读过柏拉图的理想国吗?” “我没有读过。” 他极有耐心地解读,醇厚声线宛如最有学识的教授:“我们的世界上存在三张床:一张是“理式”的床,这张床于人类未有之前就已经存在,是关于床的最高真理,比人类本身更早存在的、理式的床;另一张床是木匠按照“理式的床”做出来的现实的床,是可以被人所看见和触摸的床,是对理式的摹仿;还有张床是艺术家摹仿木匠的床创造的艺术的床,是一种摹仿的摹仿……”【1】白月:每个词都听得懂,然而连起来…… “小姐,你觉得呢?” 白月硬着头皮接话:“艺术是模仿?” “艺术依赖现实。”帕特里克从白月后方的阴影中走出来,低声开口,“艺术世界依靠现实世界存在,现实世界依靠理式世界存在,但理式世界不依靠这两种世界存在。” 突然加入的一个人并未让男人有任何诧异、触动与其他的波动。 ————这并非因为他大有把握,这是因为他只在乎他的艺术:“不,先生,我不是柏拉图的信徒,我是一个抨击者,我要完成的艺术作品,从来不是一幅画作一件雕塑,而是一个宏大的致敬,一场旷世的祭奠,那样————”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穿过时空旅人,穿过西区绅士,直直地到达无尽的黑暗之中:“终有一日人们回顾过往,他们会说,是我催生了二十世纪。”【2】 作者有话要说:【1】柏拉图在《理想国》卷十中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三张床。相关理论我未研究,只是在百度上搜索浏览了一下,所以文里的引经据典等于附庸风雅,说白了就是装X【2】出自电影《来自地狱》,不过这里也只是心水这句台词就用了,和电影剧情没啥关系(里面开膛手不是什么年轻帅哥,期待了好久结果露脸……) 第38章 凝视深渊的时刻 “当‘艺术的床’登峰造极,对东区、伦敦、英国,甚至整个世界的现今与未来,那些芸芸众生……我要证明,我会是‘理式的床’。”男人的嘴角裂开诡异的弧度,夜色里狩猎者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几步之遥的东方人。 下一刻,白月眼前银光一闪————男人的刀刃径直刺向了她旁边的帕特里克!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甚至说不上是不是更先动地,帕特里克手执绅士杖迎上,短兵相接的刹那似有火花碎裂。 男人的目的在她,但为了完美的作品首先要除掉干扰者,他高大强壮且占据有力地形,行刺的动作非常娴熟而凶狠,一种在血气中浇筑出来的凶狠。 然而帕特里克反应极快地抵挡,甚至灵活地借力拉开距离,大有扭转主导之势。狭小的楼梯摇摇欲坠,白月发现自己进入阁楼的方向已经沦为战场,而从后方的小窗跳楼并不现实:前提是,遇到模仿犯的女人真的是苏珊娜,或者苏珊娜的同类。 ————白天苏珊娜告诉她,在以往出没的暗巷里似乎有跟踪者,差不多从玛丽遇害前就有,一直持续着。 于是白月考虑了“钓鱼执法”:“苏珊娜以前和玛丽的住处还留有一些衣物,我和她体型差不多,可以偷一件,晚上穿到那一带去……” “不行。”帕特里克就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打算并回绝,“太危险了,你去东区的次数比我少得多。” 白月从他的冷脸上看不出一丝松动迹象,干脆一溜烟跑回卧室抱出自己的行李,熟门熟路地拆开暗层,把手(和谐)枪摸了出来:“二十一世纪出品,配备能降低响动的xiao音器,以及……” “咔嚓”几下,弹(和谐)夹被拆开:“七发子弹配齐了的。” “我看看?”他伸手。 白月刚一递过去,帕特里克就笑了起来:“你看,这么容易就被缴械。” 白月:?! “喂喂!”她不死心地伸手去抓,结果这人把枪举过头顶,让她怎么都扑不到,“让我去!我打过仗呢!” -- 第76页 最后扯皮的结果是,白月负责作饵,帕特里克来动手:就连衣服也是他去“偷”的,在白月还担忧着自己敢不敢再去那个地狱现场时,帕特里克已经变戏法一样将上次见面苏珊娜穿过的旧袍子递过来了————竟是在她带苏珊娜买衣服时就未雨绸缪地顺出来的。 原来他早就考虑周全了? “她应该短期不会想到这件衣服了,”帕特里克解释说,“我注意到她得到新衣后这件就压箱底,所以过后完全可以偷偷放回去。” 于是这个夜晚,白月伪装成苏珊娜来到此地,并将尾随的男人引入了帕特里克提前选好的阁楼。 在二人动手的一瞬间,云层让出了月亮,罕见的明月光透过小窗投射进来,让她看清了战况。 几乎只是几下交手,男人突然就地一滚拉开空挡,然后“咔嚓”一声在午夜清晰无比。 “你若开枪。”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帕特里克镇定自若,“会引来警察,你也逃不掉。” “呵……在那之前,足以解决你,而她————”男人狞笑起来,“将成为我最成功的作品,因此开膛手杰克便是我,我既是开膛手杰克!” 白月下意识地去看容颜被面具盖住的帕特里克:那这是个什么? 是———— “砰!” 她的身体几乎不经大脑指挥,猛地放出冷枪打在男人持枪的手上,消yin器处理后的枪声沉闷无比,威力却丝毫未减,震得年久失修的阁楼屋顶掉下不明物体砸在了她脸上,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她被当作无害的,所以她这一枪是最猝不及防的,更何况是跨世纪的武器————所以男人几乎在瞬间怔住,转轮手(和谐)枪应声落地,五指还停留在诡异的姿态上。 帕特里克毫无缓冲地出击,直接将人甩到了楼梯下面,带起杂乱的尘埃扑进月光中,然后枪在男人挣扎前跳下去———— 现在从白月的角度,能看见的只有他制服男人后搜出了的刀,并极快地挥动了一下,然后便是金属触地的声音,和像是几下拳脚的格斗声音后,男人已是止住了挣扎,伏在地上像是一团黑色的海藻。【1】帕特里克扯出男人嘴里的布团,直起身取下了面具,绿色的眼睛沿着月光的脉络找到楼梯上的白月:“月,我得开一枪才行。” 语毕他走上楼梯,拾起了男人掉落的转轮手(和谐)枪,带着手套的食指朝楼顶扣下了扳机,短促而惊骇的巨响扰动了整个白教堂。 “警察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凶器、脚印还有其他的特征足够……”帕特里克把男人的枪扔下,继续沿着楼梯朝白月走近,“我们该在那之前离开。” “月?”他发现了不对劲,连忙伸手到她面前。 冷色调的月光下她的颜色似乎更冷,漆黑的大眼睛空空地瞪着眨也不眨。 附近已经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帕特里克将白月横抱起来,她身上不断传来的颤抖带起他的双手也没那么稳固。他空出一只手覆上其眼睫,她终于有了点回应: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帕特里克收紧了怀抱,从窗口纵身跳下。 …… 白月想起偶然在西方文学中看过对地狱的描述:黑暗的、无底的,有不死的虫和无尽的火,给人昼夜永恒的痛苦…… “……” “怎么样?” 有人在说话。 “身体没查出大碍,那就是是内里……这位小姐的情况,可能是歇斯底里症。” “她在昏迷。” “外国女性也是女性,没有医生能确切描述出歇斯底里症的全部症状,极端冲动和突然昏睡都可能。” “……我知道了,治疗……” 白月感觉自己醒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仿佛被封死在床上一样。她几乎想大喊起来,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然后又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听见了门扉开关带起的风声,就像是开锁的“咔嚓”般,那一刻她陡然翻身下床。 太短从平躺到直立的转化让大脑供血不足,白月一阵眩晕差点又栽回去,她喘着气找回点神识,紧绷着靠近房门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治疗的仪器我要尽快拿到……” 是很熟悉的声音。 帕特里克还在继续说:“今天你见到了什么,都当作不存在。” 另一个陌生的男音回答:“当然,先生,我今天没有工作,就是闲着呢,现在该我继续虚度光阴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帕特里克推开门,白月僵硬地愣在原地。 “月?”他上前一步,扶稳了她微晃的肩膀,“你感觉怎么样?” 白月瞪着他眨了眨眼睛,慢慢找回了焦距,然后这才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一边的脸颊:“嘶————怎么这里很痛?” “别碰。”帕特里克拉住她的手,将镜子拿过来给她看,“昨晚被砸伤的,没有流血。” 白月看了看自己嘴角附近的淤青,估计是自己在床上又压迫了伤处的原因,那一带着实姹紫嫣红。 她这才真的清醒过来,思考自己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帕特里克说:“你突然晕过去了。” “那个人?”她突然开始发抖,“死了?” 帕特里克摇摇头:“没有,我把他打晕了而已,他会被警察发现,至于我们瞒得住。” -- 第77页 在她昏迷后帕特里克带她成功逃出现场,请来医生查看她的状况,当然不是上次那位。 医生确诊是“歇斯底里”症:目前的医学界称这种病只有女性才会有,患者会出现反常的精神状况,一般是表面意义上的歇斯底里,但是把她这样的突然昏迷也诊断为病症也不是不行。 白月一头雾水:“没听说有这个病啊……我昨晚后面不知不觉就没有意识了,我觉得是枪唤起了战争后遗症,还好现在缓过来了。” PTSD发作时大脑为自我保护而封闭了感知,甚至模糊了记忆,令白月也说不上确切的瞬间,只能猜测契机是开枪的那个时刻。 但是帕特里克听了她对战争后遗症的描述后,表示医生提供的治疗策略说不定真有用。 “电、电疗?” 白月目瞪口呆,差点脱口而出“杨永信”。 “只是很小的电流,我摸了一下,比蜻蜓翅膀带起的震动强不到哪里去。”帕特里克把医生写下的大篇医嘱递过来。 白月勉强能认这个年代的手写字了,于是她更加震惊:治疗女性的歇斯底里症,需要医生对患者“骨盆按摩”使其达到“震颤”,这样她就解脱了。 白月当然不懂这是什么按摩,但医生附赠的小册子有配图:一位文质彬彬的医生将手shen进女患者的裙子里,为了便于理解裙子是透明的,她得以知道究竟哪个部位————晋江不允许描述的部位。 OK,她懂了:这玩意就是个打着医学旗号的手yin!没错,“震颤”就是“climax”! (帕特里克真信这样有用?!如果医生要这么“治”,难道他真的同意?) 白月觉得这些人心里是有底的,因为大量的妇女“需要治疗”,医生累得手抽筋,于是一个“不堪重负”的医生将最新科技————电流,引入了“治疗方式”中…… “你真的觉得这是治病的吗?”白月难以置信地去看他一本正经、写满关切的俊脸,“帕蒂,你知道这种机器在后世的用途吗?” 他的眼神写满了纯洁的求知欲。 白月深吸一口气,对维多利亚时代骚操作的震撼早已盖过了羞涩:“X玩具,供女士masturbation的。” 作者有话要说:【1】男主挥刀这里是为了取出女主的子弹。 修了修,试试这样能不能过为了写这两章我快吧某宝□□用品的评论区翻遍了… 第39章 过渡(一)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在人类历史中“性”长期被作为难以启齿的问题,比如十九世纪,又比如二十一世纪:尽管中间的二十世纪人们逐渐认识到这是人正常而客观的存在,但是其枷锁从来都……总之白月在脑子并不好使的时候开完口,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的?”帕特里克在震惊过后,无比艰难地老调重弹。 “网上。”白月脸红得是真.人面桃花,任他怎么问都死活不回答了。 “……”于是,帕特里克更艰难地说,“那你要用吗?” 白月:…… “总之,那根本不是治病啊!” 事实证明没有最惨只有更惨,为了逃避这个话题白月顺手扯过自己的行李包随便拿出里面的东西给他介绍,估计也是为了逃避,绅士先生同样非常专注地洗耳恭听。 她手伸进包里,取出一件T恤衫:“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未来与现在大不同,比如刚刚那个……呃,我是说,你看这件衣服的材质是合成的。” 他称赞:“是很精密的工艺。” 她一边介绍一边看着手里的东西,目光真正的落脚点却划了过去直到他的衣扣上,那里雕着一朵玫瑰。 于是时空旅人心不在焉:“这是能保温的水杯,冰水和开水都可以。” 他接过去,修长的手指被深灰的不锈钢衬得更白皙:“很便利。” “这是手电筒。” “这是消yin器,所以当时我那一枪不太响。” “这是……” ! 白月绝望了,就像是上课铃响了人还在校门口、甲方临时加个五彩斑斓的黑……总之,她觉得她今天水逆,因为在她给帕特里克介绍未来事物的时候,包里东西被一件件地翻出来,最后翻出个安全tao。 “这是什么?”现在的绅士不是那种“绅士”,所以帕特里克想当然地继续问。 她怔了几秒,随即COS起了名画《呐喊》:“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清楚记得出发前行李是她自己收的!还是在家里收的!她自己没有这玩意儿不存在不小心收进去的可能性!————所以只可能是别人放的! 猜测1:爸妈,她走之前对父母的说辞是参加了出国项目,父母是最有机会碰她东西且不引起怀疑的,但是赌上她二十几年的小命起誓,父母绝对不可能开放到这个地步,最重要的是她的父母很清楚她单身,再说就算要放,也不可能只放一个吧! 猜测2:朋友,她朋友很少,去过她家的朋友更少,去过她家且能损到这个地步的朋友更更少————怎么,指望她凭这玩意找到个对象吗?还是指望她一出远门就能找到对象所以“有备无患”?就一个离离原上谱!(虽然确实找到了……) -- 第78页 白月越想越惨烈,什么尴尬惊慌都不提了,她现在直接想逃出太阳系————别让她知道是谁干的,她要鲨了他/她! 接下来局势更是摧拉枯朽:帕特里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那玩意拿了过去,看见了上面印的字。 白月连忙去抢,结果他反应很快地举高,视线终究落了上去…… 还好是中文————等等为什么是进口货?! 这下白月是真的悲催哭了,哪个祖宗给她包里塞了这玩意,还是外国的,印英文的那款…… “我真的不知道!我收行李的时候没放进去!”白月大喊起来拉回他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高的好处了,帕特里克伸手一按她的头她根本就蹦哒不了,结果就在白月绝望认命,都准备给科普“xing解放”的时候,他却把东西还了回来。 “我没看清,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不强求。” 白月突然松了口气:她比她自己设想的要更怂,一个人的时候敢YY当着男朋友面却……还好他是个正人君子。 结果帕特里克突然笑了:“骗你的,我其实看清了。” 白月差点心肌梗死。 “好了,”帕特里克眼里藏不住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把炸起来的几根碎发压回去,“逗你玩的,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至于那个“歇斯底里症”,以及condom的事情,就这么被模糊地盖了过去,反正白月自认为她成功糊弄过去了,当然她并不知道以后有的是“后悔”。 …… 白月又去到东区的时候,警方也宣布了这几日新的开膛手案件是模仿犯罪、嫌犯已落网的消息。 据传,模仿犯在仿照开膛手跟踪妓风尘女并开膛破肚之后,没有清理好证据,又在下一次出手的时候踢到了铁板,被不明身份的人打断并重伤。 由此对比之下,开膛手杰克显得更加神秘而恐怖:根本不是只要心怀歹意就能仿冒得了的。 再加上凶手的挑衅信与死者的惨状令人哗然,迟迟未突破的警方饱受社会各界的批评,这种批评也更加佐证了人性对未知的恐惧。就连小说家阿瑟·柯南·道尔都被请去协助办案,只可惜开膛手是真的,福尔摩斯却是假的。 而哪怕阴云不散,东区居民也不可能闭门不出,生活压迫下杀人魔的威胁也得靠边站,比如白月来到苏珊娜住处时,她已出门“找活干”了。 不在正好,白月灵活地溜进屋,把苏珊娜的衣服放进了柜子底部。 然而她并没有转运,刚归还完东西,还没推开房门呢,那门就自己被从外面开了,开的人还是全副武装的警察,她认识的那位。 “你怎么在这里?”猝不及防地卡顿后,卡莱布瞪着她一开口非常凶,“把头抬起来!” 戴着宽沿帽的白月腹诽这人不是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先生,我来看看苏珊娜。” “我叫你抬头!遮遮掩掩做什么?” 白月心想她哪有遮遮掩掩,就感觉头顶一凉:他又把帽子掀了! “你怎么就爱来看她?” “啊,因为她帮过我啊……”白月有点慌,怎么卡莱布脾气和初见一样不好,开□□像是找茬一样,最重要的是她还真是在做偷偷摸摸不能解释的事情。 “你的脸怎么了?!” 警察突然上前一步,堵住了她想溜走的方向。 白月实话实说:“就,磕的,不小心……” 他却觉得她在撒谎,低声凑近:“是不是……打的?” 白月被逼的往后躲:“你说什么?” 她后退他就前进,深蓝色的眼睛被阴影晕染出海底般莫测的情绪。 白月能看出他想再说一些话,然而并没有机会,因为事先等在附近的帕特里克见她还没返回,找过来了。 也不是头一回在警察面前“护妻”,只是这次他终于能底气十足:“警察先生,我不记得为难一位女士是工作职责。” 帕特里克大步走到恋人身边,揽过东方人温软的肩膀,一并转身离去。 ————以上算作模仿犯事件的尾声,之后两人的生活回到原先的模样,白月教帕特里克中文,顺便交流未来的事情,也谈起彼此在相遇之前的往昔:能与恋人在淡淡的馨香中提起的、滤掉魔鬼留下的阴霾后的往昔。 “我十二,快十三岁进入中学读书,学校严禁恋爱,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偷偷幻想一个恋人,我不知道他确切的脸,我只知道他一定会注视着我,那个时候怎么能想到,是这么遥远的你呢?自那时起已经约摸过去了十年,是真实的吗?” 她伸手轻轻描摹青年深邃的面容,细腻的指尖一碰到眉间的冰霜便化作虚无,显露出温情脉脉来:“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书里面描述的少女的感觉呢。” “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婚恋。”他握住她的手,暖意就这么延伸开来,“小时候母亲在儿童舞会上将女孩子领到我身边,我却把哥哥推了出来,就算后面人生顺风顺水,我也没考虑要一个什么样的梦中人。” “因为你见不到我这样的人。”她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也被感染了笑容,低下头鼻尖轻轻蹭她的脸:“我在大学修读古典学科和文学,实不相瞒,是枯燥的东西,我感觉像是个苦修者,于是又为自己受到了惩罚而感到高兴。” -- 第79页 白月就笑他原来也有想偷懒的时候。 这种“自我折磨”的心态让帕特里克投入到学习当中去,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学位,至于学校,上流子弟就读的当然是后世也赫赫有名的那几所之一。然而他并没有在专业领域大放异彩,毕业后偏安一隅,做个给出版社供稿以及插画的自由职业者。 其原由不言自喻。 “现在没有那个原因了,你是文科生,这要好办得多。”白月眼里绽放出光彩,一种由于窥见了未来的美好而熠熠的光彩,“未来的异能者世界各地都有,英国政府自然保留了专门的机构,到时候联系他们解决你的身份问题,还能解决文凭问题,帕蒂这么优秀,到时候要深造、或是学习别的科目都可以。” 于是她又想起了那幅素描:“你还会画画呢,我敢说到了二十一世纪,你就是全英国、不,是全世界最棒的古典艺术家。” “绘画只是少年时代的业余所学。”帕特里克谦逊道,伸手碰到了胸口处:那里还放着恋人的画像。 白月就说要再看看那副素描。 “不,我要一直留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现在就在那里呀!” 于是他无法反驳,把精心折叠的画纸递给她。 白月当然很喜欢他的画作,尤其是帕特里克情人眼里出西施地将她描绘得连她自己都沾沾自喜:“什么时候画的?” “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不知不觉就凭着记忆开始了……后来你一回来,我又趁着你哀悼故友,这才修改满意。” 于是白月也很满意,轻轻地靠在他肩头,如墨的黑发像瀑布一般垂落,最后与西服的黑交融在一起。 结果她的满意日子没过几天,便晴天霹雳地收到消息:帕特里克的母亲,斯特林夫人回到伦敦了,并且她马不停蹄地来看望儿子。 平心而论,除开帕特里克的保护,就算斯特林夫人再怎么温柔友善,就算是在没有种族隔离的世界,她也会害怕紧张得失眠:毕竟是见男朋友的家长,她还没准备好————她准备不好! “怀特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更可怕的是,帕特里克直接在外面和母亲见了面,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当白月以为是他在敲门时,一打开居然是位似曾相识的贵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新春快乐!近日最惊喜的礼物,大概就是在lofter上的元气故事大赛发文,明明没几个热度却突然收到获奖通知,得到八十几个大洋的奖励吧! 第40章 过渡(二) 鉴于异族脸盲,白月第一眼都不敢确认是不是斯宾塞夫人,然后越看越不像,加上来者开口是初见的话术,叫她恍然此乃最可怕的处境:这是帕特里克的妈妈。 众所周知现今是什么年代,白月已经开始担心了:譬如小说里面写的“这是多少钱离开我儿子”、“得除掉那个碍事的女人”、“把他绑回家结婚”……已经快进到“做掉”了,毕竟她百分之两百不被接受。 然而她现在得先回话:“夫人,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斯特林夫人是正经的名门望族出身,窈窕的身姿让她全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也不是白月想象的生人勿近,微笑时浅绿色的美目非常和蔼(也可能是同款配色的原因吧)。 她仿佛没发现白月是个外国女人,非常自然地与之促膝而谈,仿佛面对的就是门当户对的伦敦少女,开口首先关切的也是她脸上还没散尽的淤青。 “多么娇嫩的脸蛋,我敢说初绽的花瓣也比不过。”斯特林夫人伸出手,似乎怕碰坏了一样又不敢真的接触,“帕特里克怎么能让这样可爱的女孩受伤,还是伤在女孩子的脸上!” “啊,夫人,这是我自己的疏忽,您知道人总有失误的时候,但幸运的是快恢复如初了。”白月诚惶诚恐,“很抱歉给你带来了不好的感触。” 于是斯特林夫人的态度更关切了,先是不停地感谢白月救了她儿子的命,说还好没有信庸医的话,然后是赞叹白月的“纯洁无瑕”,担心高门内一些不好的事情波及到她。 “小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请信任我不会。”她握着白月的手,柔声使其放松下来。 大意就是有教养的人对谁都有教养,歧视对方时真正被贬低的人是自己,更何况她从来不被教育要让恩人寒心。 “可是————”话及此,斯特林夫人终于转到了主题,“帕蒂的父兄……” 豪门婚姻是纯利益的结合,尤其是父亲对孩子的爱参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夫妻之间也从来不是一体。帕特里克少年时代便和家族关系恶化,越发古怪孤僻,至于联姻,次子很早就表现得“油盐不进”抵制结婚,加上家里又不止这一个孩子…… “帕蒂给我说,他本来就不会结婚,如果没了你他就变回老样子。”斯特林夫人眼里似有波光流转,“作为一个母亲,有朝一日再次看见孩子发自内心的笑容,是真的很开心————他给你说过他以前的事吧?能让他走出来真的太好了,说实话,我在少女时代不是没渴求过出于爱情的结合,现在看见你就想起那如同露珠滚过花蕾的岁月……” 当她还是待字闺中的侯爵小姐时,也读书中的痴男怨女,为缠绵悱恻的情爱热泪盈眶:爱情是多么奇妙的催化剂,竟让羔羊勇敢如狮子,狮子温柔如羔羊————可那又如何呢,感情不能当饭吃,她要为家族“下嫁”暴发户,她被严格培训成出色的主母,她拎得清。 -- 第80页 所以凭妻子的了解,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老斯特林心中利益才是大头,这点也深深影响了他们的长子,理性的豪门当家可不认为只要孩子幸福就好————要是知道儿子找了个恋人,曾以为儿子身上挖不出利益的老斯特林一定会为“原来你对女人感兴趣那么回来联姻”付诸行动,毕竟利益的结合从不嫌多。 “你们的事情是我妹妹私下通知的,我瞒住了其他人。”斯特林夫人解释说,“我能保证自己,但是保证不了别人,我很快就得启程离开,其他的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要想好好生活不被打扰,需要保密,对所有人保密。” “我知道,夫人。我们向来如此。” 原先设想里面的各种糟心事都没发生,白月甚至觉得这斯特林夫人超前得不像个十九世纪人,代入一下现代都可能很为难,但贵族出身的母亲居然教她如何自保与经营爱情,还留下联系方式欢迎白月把她当婆婆求助。 她一送走斯特林夫人,帕特里克就不知从哪里回来了。 “怎么样,我说没事吧?”他一见面就说。 “你知道说了什么?” “无非是她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拆散我们,但是别人可能会,所以她是私自来的,嘱托你要对除她外的所有人藏好,包括我其他的亲人。” 白月刚想说“知母莫若子”,帕特里克就笑起来:“因为我在偷听。” 白月:…… 然后他突然仰躺倒床上,难得没端着地笑出声:“我知道你一头雾水,我也知道她的打算……” 帕特里克显现了出罕见的少年气,开口竟有几分调皮的意味:“我的状态显然挖不出利益,那就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她是个聪明人,把你当作风险,却也不会在最不便行动的时候行动————如胶似漆的激情总会有潮退的一天,再亲密无间的爱人也会出现争吵,她肯定觉得比起现在,那个时候显然更合适。于是她计划着等你最生气的时候把你送走并安顿好,叫你这个恩人体面地从他儿子的人生退场。” 白月听得恍然大悟:生活琐事渐渐磨去爱情,这不就是“七年之痒”吗? “以逸待劳”,斯特林夫人的三十六计学得不错。 “当然,也是我坚决跟她表明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及非你不可的决心,因此母亲还是想我快活两天的。”他说,“至于吵架,到时候我们早就去二十一世纪了,我偶尔回来看望她就行。” 白月:还真知母莫若子…… “你真信任我的本事啊。”她无奈地看他笑。 “如果到时候还留在这里,吵完架我更不能让你跑了。”他继续笑,“我赌对了。” 白月:…… 于是稀里糊涂的就算是见了家长,斯特林夫人采取稳住不动静候时机,于是迟早将鞭长莫及。 …… 白月很少出门,人多的地方也不方便,一般就去逛逛莱姆豪斯,虽然该有的不好那里都有,但是她可以在大街上不戴帽子地晃悠,加之帕特里克听说了陈氏跨国恋后,也非常感兴趣。 前些日子露西给白月说期待她和喜欢她的人终成眷属,现在差不多了,虽然并不是露西以为的那位吧……帕特里克倒和陈汉相谈甚欢,了解到陈老板也算是传统的仗义之辈,在对华人并不稳定的社会里保护好了家庭也与同胞相互扶持,不久前甚至收留了一个白人孤儿在店里跑腿。 白月偶然见过那个孩子,确实瘦小可怜的样子,却很爱笑,无论是对华人还是黑人阿拉伯人都态度尊敬,果然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懂得歧视的。 至于离开的时候从街头杂货铺过路,他们又碰巧遇上了店家兄弟,一高一瘦两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明显很诧异。 白月对他们尴尬地笑了笑,估计他们在想“她怎么又换回了上一个男人”。 等马车出了莱姆豪斯,驶入东区腹地,她竟见到了时代特色玩意:鸦片馆————跟清末老照片上的惨状一样,骨瘦如柴的人们佝偻着,吞云吐雾的瞬间行尸走肉是最恰当的形容。那些人都是白人,形销骨立的样子真的有几分鬼的意味。 从帕特里克那里了解到,时下各个阶级都沾染成瘾性东西,鸦片酊之类的东西还会被用来启发灵感,甚至安抚婴儿。 白月是真的惊了:原来你们自己也?! 她吓得反复强调给他这是毒品沾不得,然而英语里面毒品和药物是同一个词,威慑力小了不少:看来中文教学得立刻马上往这方面偏过去! 但还好,帕特里克说他知道这是有害的东西,而那些人其实也知道,但是一用就很难戒掉:“哪怕在最绝望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做。” 然后他推门下车,去查看前方警察安设路障的缘由。 看着挺拔的黑色背影渐渐走入越发刺骨的寒风中,她察觉了白色的东西从天上飘下: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不知不觉十二月已至,也就是说帕特里克的生日不远了。 …… “哒”的一声白月把手里的促销单丢到桌子上,然后开始做阅读理解加数学题。 她手头真的只有七英镑,给苏珊娜付了向导费后还剩六镑多,得用这点钱给帕特里克凑出个生日礼物————送什么好呢?能送什么?送得起什么? 人在做正事的时候就爱摸鱼,白月不知不觉神游起来,摸着帕特里克的羽毛笔想入非非到了一定境界:譬如她包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套————“送”自己?! -- 第81页 下一秒她便一个激灵打消了念头,凭她的了解帕特里克一定会表示“你想得美”,而且就一个……她吓得忙丢掉奇奇怪怪的想法,心虚地看了眼不远处在专注习字的青年,暖色的灯光笼罩着为其镀上了油画般的质感。 平心而论她以前也说不上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一句“长得帅对我好”太过笼统,而现在她意识到具体的了:清冷、温柔、投入、友善……一句话,他这样的。 察觉了恋人的目光,帕特里克抬头看过来。 “笑什么?” “啊,你要过生日了,我想给你做生日蛋糕。”白月说完又苦恼地挠头,“可是我没做过,不熟练会造成浪费吧……那我做生巧!现在一定没有!” 她在美滋滋地找到灵感的瞬间也追悔莫及:怎么就没有想到留个悬念?生巧好吃是好吃,但是好像太没技术含量了…… ————好吧,这似乎真的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制作过程中浪费概率最小的甜品了。 感谢穿越的节点选得好,比如,瑞士人发明后世常见的牛奶巧克力,距今只有十三年。又比如,提炼奶油的便捷机器也在本世纪被折腾出来了,她要做的约等于买材料、加热、混合、冷却。 于是时空旅人成功知道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为了凑齐一份广告上的稀奶油和巧克力,六英镑全被她砸进去了。 制作过程确实好操作,冬天冷却也就是开个窗户的事情,但还记得先前不要浪费的许诺吗?她发现成品根本不止点心的规模了。 对此,帕特里克伸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巧克力末,笑着说既然这样他们就得把生巧当饭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菜有爆炒腰花(倒立微笑) 男主妈妈的态度就是等待男主和女主稍微久一点,爆发了矛盾再出手(虽然男女主到时候早就跑了),加上男主一口咬定对面庸医而她是救命恩人,也不会做得太难看,名媛们本就要学好待人接物的。 这也有性别因素在里面吧,儿子玩玩可以,但家丑不可外扬(女主也不丑,儿子看上她不是太离谱的事情),要是性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第41章 过渡(三) (会提有点毁形象的东西:秃头和体 mao) 于是白月只好把一大碗生巧脱模放在盘子里,插上蜡烛当蛋糕,还很幼稚地唱了现在没有的生日快乐歌。 “二十三岁生日快乐!帕蒂和我短暂地同岁啦。” 帕特里克居然傲娇地回答说,人家都是讲究丈夫比妻子大几岁为宜的,到了她这里…… “怎么,”她嚣张地笑,“放心,我看上去比你小,随着时间推移更明显。” “你们那里的人都这样?”他把恋人揽到怀里,感受着东方人圆润的肩膀,“明明不算矮,却给人玲珑的感觉的。” “嘿嘿,种族天赋嘛,我们衰老比较慢……”白月说着抬眼看见了金色的发丝,忽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抱着帕特里克的胳膊晃:“帕蒂帕蒂,你有你的父兄、或者叔叔爷爷这些长辈的照片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帕特里克给她从书柜深处翻出来:“都在这里了,还比较新。” “这是你的父亲?”她指着一位成熟的蓄须男士瞎蒙。 “是我的哥哥……” 白月实在没办法区分年龄,相片中人可能在拍照时尚且是(大龄)青年,在她眼里却是清一色的大叔,谁叫欧美人的保质期……但万幸,他们没带帽子的照片有力证明了———— “太好了,你的男性长辈没谢顶,那我就放心你了……”她一秃噜嘴说出来心里所想。 众所周知在二十一世纪,由王室引领潮流的英国贵族,最典型的特征就是秃!白人还有一个毛病:老的快,绝大部分帅哥年纪轻轻就沧桑! 帕特里克头上出现十字:“怎么,我会你就不要我了吗?” “不是啦……”白月赶紧顺毛,“只是不掉发我更高兴,就,锦上添花那样的……” 他别过脸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陈夫人聊了什么!” 其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上回一起去华埠,白月经过露西家时受邀进屋唠嗑了几句,期间帕特里克待在陈汉经营的外间店铺,于是里屋两个女生很“自由”。 露西羡慕其光洁的皮肤,说中国人是不是都这样,她见陈汉也这样。 白月嘚瑟道:“是的是的!种族天赋!我们一般体毛很少还不需要用香水哦!” “对哎!还有,我发现好多中国男人只要不剃头就会有浓密的头发,年纪大了也是!所以老爷爷还坚持理发!” 她当白月是已婚妇女,语毕又偷偷地笑了起来,说丈夫身上很“干净”,她都羡慕……所以怎么就好死不死地被帕特里克听了去?! 现在被帕特里克一提,白月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自然的视线从他的下巴滑落到手上————他应(肯)该(定)是刮了的(她是指衣服外面能看到的部位),而且他非常爱干净洗澡频繁不说还会用点香水,所以她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他一下子把手藏到身后。 “你怎么知道?”她说着说着视线就落到他的胸口,那里衣襟周整:扪心自问,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胸腹这些地方长…… -- 第82页 帕特里克瞪过来:“怎么,我有你就不要我了吗?” “啊?” “你居然还犹豫?!” 她回过神:“不是,就,好奇一下啦……对了所以胸口真的有吗?我看不到……” 见她的眼神又粘了过来,帕特里克干脆一侧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月扒上他的肩膀:“那个,网上说的呀,所以你……” 估计此举被误会成她想扒了他的衣服,帕特里克连忙抓住她的手:“别闹!我还有正事!”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这人不好意思想转移话题”,但没想到竟真的是正事。 他说:“我好像,感觉到异能。” 因为诸回原来的身体被帕特里克吸收,所以白月也不清楚,这异能到底是跟着肉(和谐)身还是跟着灵魂。但无论哪种方式,异能确实在他体内。 “什么感觉?” “梦里面,我发现自己熟练的驱使精神能力,但醒来后又忘得差不多,这样的情况反复几次后,我前段时间偶然试成功了,感觉到了一个人的情绪。” “谁?”白月有点心虚,不过转念一想,异能者之间有冥冥的感应,没那么好对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起作用。 “一个路人,在东区,他在想……对我非常不满。” (虽然但是,这不需要异能也可以知道吧?) “他在想要是有我的财富会怎么花。”许是她满脸写着不信,帕特里克补充道,“比如雪茄要抽一根扔一根……还有,他还想象假如他能抓获开膛手获得名利,得到女神青睐等等。” 这下白月认真了:其实一开始异能者就是始于梦境,渐渐在现实中发现不对劲的,她当初反复回想着梦中的操作,实操让家里的葡萄都腐坏了个彻底,然后便是被政府找上门的事情了。 “理论上得到异能的人会逐渐梦到驱使办法,随后才体现到现实中。”她回想着,“那时恐食鬼改造附身于你,当然异能也一并进入,前十年你没有梦到应该是‘他’的手笔。” “看来,如果我能逐渐熟练掌握的话,也可以有朝一日根除体内的魔鬼了?” 白月很高兴地赞同:“不仅如此,看你这边有突破,我觉得我的突破也不那么虚无缥缈了帕蒂,这样的希望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那么,来开吃“蛋糕”? “蛋糕”就是她做的生巧块,白月按现代的习惯将其分切好并洒上可可粉,入口即化先苦后甜的味道就跟X芙广告词一样丝滑…… 作为欧美人,帕特里克确实要比她嗜甜一点,白月吃了几块觉得甜度稍过,他倒说恰到好处。 “那太好了!”她把生巧们往他那边推。 帕特里克轻而易举地挡住叫她推不动:“才吃这么点,怪不得你这么瘦。” “我吃饱了,你不是说喜欢吗?” 她其实没吃饱,就是腻了:果然现代这东西一份的量很少,不是没有原因…… 帕特里克:…… 事实证明,必须吃完的超量的东西,再好吃到后面也只落得叫食客们“互相谦让”的下场,并且谁都没提扔掉之类的话,于是这顿饭是真的“甜蜜”。 白月收好盘子,帕特里克去外面丟垃圾,回来的时候皆在彼此眼里见到了“有苦难言”的意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了她的嘴角,那里有还未擦掉的可可粉————竟给出了甘甜的回应。 “谢谢你,月,这是我最好的生日。” “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啦……”要不是他抱着自己,白月一定会吓得跳起来,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帕蒂,我能看看你不刮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吗?” 帕特里克:…… 之后两天他就真的没刮!先是下巴和嘴唇周边发青,然后是长了点胡子,手臂上的寒毛也有了。 白月觉得这人一下子由年下(她才想起这茬属性)变年上,以及,胡子和寒毛还算在当代中国少女认知的正常程度内……那躯干的情况她还是不知道啊! 对此,帕特里克死活捂的很严实,直到他恢复修理,白月也没能“得逞”。 “宣告失败”的那天有东西寄了过来,是她买材料的商店寄的:随广告单一起的还有份圣诞贺卡。 十二月快结束了,西方人重大的圣诞节近在咫尺。而对此独居惯了的斯特林先生表示,他往年没怎么“专业”地过节,他又不信耶稣。 “我在二十一世纪就当是西方人的春节了。”白月拉着他看圣诞相关商品,“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两次。” 于是,圣诞树、蜡烛、冬青、榭寄生……平安夜帕特里克也没订烤火鸡,而是一只烤乳鸽(增加氛围),用古铜色有“大喇叭”的留声机放起了曲子,每一个符节都流畅舒缓犹如长长的水草在波纹里流动————白月心想,自己来到传统的英国,却和本地人都只像凑热闹似的过节……至于“正宗”的圣诞?有帕特里克陪着,那种风土人情又能有多大吸引力! 她扶着叠了两层的椅子,仰起头看他正把系着红丝带的榭寄生挂好,一不小心就被暖色的灯光迷了眼。 “商场那边终于把苹果送过来了。”待青年跳下来,白月把盒子打开,红艳艳的苹果被光影涂上一层蜜色的蜡脂。 -- 第83页 “当‘平安夜’传入中国后,我估计是卖苹果的商人发现‘苹果’的‘苹’与‘平安’的‘平’同音,于是宣扬开‘平安夜吃苹果’,既然帕蒂也不过‘正统’的节日,那么我也把中国‘习俗’挪过来了。” 她拿起一只饱满的圆果,素手被红色衬得越发白皙。一旁壁炉里的光与热倾过来,让恋爱中的时空旅人有点朦胧。 她听见身边的恋人似乎想笑又忍住了:“在这边的文化传统中,苹果有诱惑之果的含义,在莎士比亚的时代,异性间……赠送苹果有‘求(和谐)欢’之意。” 白月脑子一热把苹果塞到他手里。 帕特里克:…… “拿着呀,”见人怔住,她还继续推,“我祝你平安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听进去了?” “那你再说一遍!” 两人居然就一个苹果“推杯换盏”起来,一个非要装正经,另一个看出来了又非要按自己的“正经”来,最后“禁果”被大卸八块分食干净,只留可怜的核携着几粒深棕色的籽,去等到来年春天再生的契机了。 然后他便为这个小插曲笑,绅士又不开怀大笑,轻轻勾起嘴角的样子更接近“忍俊不禁”,时空旅人的反射弧却在此时叫她开始羞涩,佯怒地要求他不许笑。 于是帕特里克真的不笑了,还好好地谈起了话:“那我也讲讲圣诞传统吧,在我小时候也亲历过隆重的节日,在教堂做弥撒,期待与手足玩室内游戏……” 他指向精巧的圣诞树:“树下会堆满礼物。” 他示意门:“花环由圣诞冬青编织,象征死亡和重生,也寄托着人们驱除邪祟的心愿。” 然后他让她看头顶:“榭寄生,含义是……” …… 白月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她被帕特里克拥在怀里深吻着,是真的接吻,唇齿都失去防线那样的,能闻到淡淡的香氛,她不懂调香,她只知道这种东西能迷醉人。 他冷冽、生涩而又虔诚,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行动,似乎没有多少热情,又似乎动情过了头以至于寸步难行;仿佛眼前之人是最惹火的尤物,又似乎是最不可亵渎的神袛。白月却消魂失魄,连腿都微微颤抖起来支撑得艰难了。 她感觉呼吸困难,又不希望就此分开,于是她觉得窒息也不错了,但又听见了壁炉噼啪燃烧声也盖不住的申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传说,在榭寄生之下……”也说不上过去的是一个世纪还是一毫秒,帕特里克松开她,浅绿色的眼里映出了恋人眸中的纯黑,“……亲吻的情侣,将会幸福永恒。” 白月感觉眼眶发热:“我们……” 他紧紧地拥她入怀:“会的,我们会永远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国内当然秃头很多啦,但应该比不过著名的英国吧那个年头男人还挺多蓄胡子的,想了想再帅也顶不住,这毕竟是个少女(?)言情小说…… 第42章 过渡(四)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个时刻都犹如刹那之前,她记得冬青、蜡烛、留声机和圣诞树的布局,随时随地都能绘声绘色地比相机还详尽描述;她记得壁炉的光焰和嘶哑像是散粉一样将温暖扑到身上,她却一抬手只觉得恋人的衣扣更滚烫。若是让她拿起画笔,居然能勾画出榭寄生叶子的每一个纹理,若是给她一架琴,甚至能无师自通地复刻伴奏初吻的平安夜之曲。 是雪融,是流光,是无可替代。 …… 圣诞结束后紧接着就是新年的一月,白月不知除夕具体在哪一天,便去唐人街打听。 露西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估计这个月就可能生产,另外,1888年的春节还来得挺早。 这个年代海外华人生活艰苦,物质并不丰富,春节当然没后世那般热闹喜庆。伦敦华埠规模不大,华人人口堪堪破三位数,又都是穷苦人,此外还别忘了这是东区混乱之所:杀猪宰羊办不起,阖家团圆做不到,舞狮狂欢也不太现实,总之也就好好收拾住所,张贴春联,条件好一点的人家有大红灯笼,年货置办一些,素的居多,以后世眼光来看也不精致————但是在异国漂泊辛苦了又一年的人们,即便平日习惯了麻木的蜡黄的脸,也在此刻绽放了具有感染力的笑容。 至于白月这边,她就记得个守(熬)岁(夜)…… ————在贝尔格莱维亚区放烟花爆竹不现实,不说这声音像枪(和谐)战,现在也弄不到五彩斑斓的烟花。张灯结彩同样不现实:目前华人都是自家做,她手残。 帕特里克还满怀期待地说,等到了现代他们可以一起过正宗的年。 白月心想都在玩手机…… 最后那晚也就守岁直到大半夜,她讲授了大半夜的中国古诗词,便打着哈欠晕乎乎地睡到了新的一年。 正月里,发生了一件算大的事:帕特里克收到他法国笔友的消息,得知其要到伦敦来。 出于难得的友谊,他决定到车站亲自迎接,但是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显然不能跟一个白月。 这倒也无妨,她正好打算去莱姆豪斯的陈家拜年,顺便陪陪待产的露西。 于是斯特林家的私人马车便把她一个人送到了东区,白月还提了份点心作为年礼————其实别忘了这是旧社会,从正月初一至初五,多数家庭均不接待妇女,谓之“忌门”。 -- 第84页 但陈老板较西化,也不这么忌讳,他眼里满是因生产在即而心神不安的妻子。 露西的脸变得更圆了,宽松的绣花衣被孕肚顶起来,坐着也不太舒服,便只好半倚在床上拉住白月的手,说不知混血宝宝会是什么样。 “会像他,还是像我?说实话我希望像他,但在这里像我可能更好!” “肯定都像呀!”白月安抚她,“你和陈先生都好看,宝宝一定会很漂亮!你想想能有白皙光滑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瓷娃娃一般可爱……” 她绘声绘色地讲解这孩子将来的漂亮,终于让露西放松下来了,只是那种母亲对孩子的期待好像变成了小姑娘对洋娃娃的期待…… “谢谢你,白女士。”对此陈汉很是感激,说露西很难交到朋友,能有空陪她的朋友就更难得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白月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告别露西后跟着出了里屋,“怎么了?” “一个男人说要见你,就是曾陪你来过的那位警察。”陈汉这回说完话了,“我看他不像有恶意的,但是你若不便,还是有个暗门能走的。” 白月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她和两个英国人是什么关系,但无非是爱恨情仇,他们不因此偏见她,她也就不多费口舌:“不必了,如果警察真的要找我,东躲西藏也就徒增麻烦而已。” 于是她直接从正门出去,卡莱布穿的便装,人高马大的站在巷口很是显眼。 “沐恩,过来。” 寒冬时节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束鲜花,见她过来没什么表情,开口却带上了几分伤春悲秋:“他……他对你好吗?” 白月被他这反差的态度一惊:“好、当然很好啊————你要说什么事啊?” “我要被调离伦敦了。”卡莱布将手里的花束递过来,“送给你的,算作告别。” 她倒手抖有些不敢接:这年头流行男人送女人花?是不是那种意思? “放心,这是杜鹃,不会引起别的想法。”见她呆住,卡莱布干脆直接塞到她手里。 白月怔怔地握稳:如今天寒地冻,杜鹃的粉红仿佛东区唯一的彩色。 美丽的,有活力的……还不在花期,他上哪弄到的? “谢谢你……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卡莱布说完别开脸,看见了缓缓停下的马车,是斯特林的。 白月也只说得出告别了:“再见,卡莱布,以前……多谢你了,祝你幸福。” “再见。” 他颔首,目送马车远去。 …… 白月到别墅的时候,帕特里克已经回来了,以及他的朋友、法国人莱昂.莱菲布勒。 他是一成熟男士,与帕特里克站在一起就略微给人“忘年交”之感,也没有传说中的贴面礼和吻手礼,白月进门后由帕特里克引见介绍,随后与之非常现代化和商务化地握手。 莱菲布勒先生送给她一份包装在礼盒中的巧克力:后来白月才知道,这是法国人在拜访朋友时给女主人的礼物。 随后她了解到他在是巴黎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而他的舅舅“牺牲在十七年前的流血星期”。 白月听到这里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接下来他的话叫她的震惊无以复加:“那时尚年幼的我住在国外不懂政治,直至多年以后在巴黎扎根,机缘巧合接触到了舅舅的遗物,才慢慢理解了‘巴黎公(和谐)社’的意义。” 莱菲布勒先生现在是巴黎体面的中产,但过去并不幸运,父亲早逝,童年生活离不开舅舅的照顾,后来时局动荡,母亲带他随继父离开法国,最后得到了舅舅的死讯:官方的声音说,那是一次叛乱,人们争议道,那时留了太多血。 待到1880年法国政府宣布“全面大赦”,所有的幸存社员可以公开合法活动后,莱菲布勒先生得以触碰到“离亲人最后时光最近的东西”:他开始写当局不喜欢的文章,不仅投给法国报社,也投到“导师”定居的英国,总有一家刊登,而十几岁的帕特里克专门翻此类文章看,于是两人隔着海峡用书信联系上了。 三观相符,而开膛手也不可能顺着邮戳过去……所以斯特林和莱菲布勒成功建立了友谊。 白月后知后觉:她触碰到了历史的浪花碎在礁石上后飞溅的一滴,她比公社亲历者的至亲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并且就是在“今年”,法国工人作曲家皮埃尔·狄盖特为《国际歌》谱写了后世传唱的曲调。 帕特里克就在家里请莱昂用餐,白月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后便不拘谨了,但又怕说漏嘴剧透到后来的事情,也就尽量只附和,但即便这样,三个人都相谈甚欢。 历史和风,在维多利亚的凸窗外轻轻吹过。 …… 莱昂.莱菲布勒只是借道伦敦,在友人家做客后还要赶夜间火车,于是在目送马车远去后,白月终于有机会提起那束花了。 “你怎么不问呢?”她把一回来就随手插进花瓶的鲜花拿起来,整理了一下再插好。 “有什么奇怪的,不是你路上买的或者陈夫妇送的?” “……卡莱布送的,”她瞧了眼并不感到奇怪的青年,接着说,“我回来前他找过来,说他要离开伦敦了,给我的离别之礼————那个帕蒂,我能不能跟你借钱?” 帕特里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借钱?” -- 第85页 “就是,我觉得我需要一笔非常私人的开销,回来一路上都在考虑的。”她稍作思忖,“因为这些天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也知道了大致的物价————女仆的工资是不够在哈尼克区维持我那段时间的生活的,更何况我还不如女仆……加上卡莱布之前说过那种话,我不想欠他,所以想趁此给他等值的回礼,以在物质上对等……但我没钱,只有先记着到了二十一世纪再按购买力还给你。” 帕特里克对此只能表示“你非要如此我当然同意”,还说既然都借钱了,还不如全包办给他。 “还有,”他还若有所思地补充到,“看来他还是干不出给有恋人的小姐送爱情之花的事……” 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喜欢用鲜花传递感情,追求爱人当然用红玫瑰,而黄玫瑰代表友情,被追求者可用此婉拒———— “那就在礼物中加一束黄玫瑰。”白月说完,帕特里克露出了“得逞”的笑。 “我就知道你————”她正要揶揄他这点“私货”,又碰巧想到了她插杜鹃花的瓶子“似曾相识”在何处:刚来这里的时候,这瓶子就经常被她插花,还是插的马蹄莲…… “既然黄玫瑰可拒绝别人,那马蹄莲呢?我记得那个时候给你说马蹄莲,你表情好怪的。” 帕特里克:…… “干嘛记性这么好……”对于恋人灵光一闪的提问绅士“痛心疾首”之,“你听了,可别后悔。” 他这么一说,白月更要听了。 “性邀请,不能言说的那种。” 白月吓得差点把装过马蹄莲的瓶子丢出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帕特里克便出门了,结果他前脚刚走,陈家店铺跑腿的小孤儿就被打发过来按门铃,通知白月说陈夫人生下孩子了。 “男孩女孩呀?” “我没听清就来了!” 于是白月马不停蹄拉上这孩子坐马车跑去华埠,说实话她对那个新生儿如此上心,还是有几分结合自身情况的因素在里面的(虽说,她跟帕特里克还早就是了)。 露西天没亮生的孩子,现在到了大白天也处理得差不多了,白月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个来帮忙的白人妇女离开。 她按照在华埠打听的习惯送了一些鸡蛋,露西正在休息,小宝宝被襁褓裹好睡在身边,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沐恩过来看看,是个女孩!” 陈汉不要她轻易动,连说话都要代劳,比如说现在看不出来,但孩子也一定是个美人,长大后和妈妈站一起别人还以为是两姐妹……露西这时又要丈夫把箱子里的玩偶娃娃取出来,和女儿一道抱在怀里,一时都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最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当然不知道1888春节在几月所以瞎编了露西的玩偶娃娃在电影原片里是陈汉送给她的,到死都没放手(原片真的惨,男主也不体面就是心好),这里算魔改同人了明天有可能写不完,也可能写完了过审半天,还可能根本写不出来需要审核很久的东西……总之我先写着 第43章 维多利亚的誓言(一) 白月看望完产妇和孩子,回到贝尔格莱维亚区时帕特里克还没回来,午后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熏得她有些沉醉。 那就睡午觉吧!既然生活暂时不需要她强打精神,那为什么不顺从自己的呵欠呢?于是时空旅人拉好窗帘换上睡裙,深深地陷进了床单并逐渐沉进梦乡。 她是被惊醒的。 想象一下睡梦香甜时突然被人掀开被子有多可怕————如果这不足以令人尖叫,那么加上,被人掀开被子后直接拎着手臂拽起来呢?白月是吓傻了,又极快意识到闯入了人后,本能地尖叫出声————下一秒,冰冷的唇瓣将所有的声音封在了嘴里。 “唔……” 几乎来不及收回的惊恐之声叫她无法筑起防线,于是只有被侵入唇齿的份,几乎快需索殆尽令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酒? 一阵空旷后她终于想起了盈满的味道是什么,以及回过神来:这人是帕特里克。 她这才敢毫无顾忌地反抗,却死活推不动,反倒“提醒”了他关于她还有行动力的事,于是白月被他吻着直接按回了床面。 他还不肯松口,白月又一定要说话,她在不利位置挣扎得非常艰难,最终只能两个人迷迷糊糊地滚到一起,把厚厚的被子搅得扭曲凌乱,然后他终于放开她的嘴唇了,她也没力气了,空气里有酒的味道,弥散在不分彼此的喘息中。 “(喘气)你怎么了?你喝酒了?等等……” 对视的一瞬间撞进熟悉的翠色里,他开口的声音沙哑低沉,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隐忍,覆上恋人面庞的手在轻颤:“你会一直爱我吗?当我年华逝去,容颜凋零,当我一无所有,唯剩伤痕累累的灵魂,你还爱我如初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帕特里克又猛地将其搂到怀里,低头吻在了天鹅般的脖颈曲线上:“我知道……你会……你一定会……” (审核死活不过,我改累了,就这样吧,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涉及脖子以下)“我会,但是,等等!” “嗯,喝了。”帕特里克头也不抬地又说了一句。 (这里也这样,我就不信不过) “以为我不知道!”她拼命压着颤抖的声线,(我就这样写了,实在太累了改不动),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只留衬衣也歪歪扭扭。 -- 第86页 “————酒精会影响性能力,你要么不行要么压根没醉!”还玩酒后乱X,忽悠不到她! “你怎么知道的?”他笑起来,一边老调重弹地发问一边又(审核),吓得白月往后面缩,却被他直接捞了回去。 “网上说的……” (这里就是女主告诉男主要做保护措施,学术探讨) “这个?” (女主没想到他居然把晋江不允许的计生用品拿出来了,几乎想破口大骂) (男主又说不会用,女主就说上面标了英文注解) 厚重的窗帘将橙白色的阳光遮挡得严丝合缝,令卧室内犹如靡靡深夜。而帷幔交织之下只有衣料摩挲的嘶嘶之声,如同诱惑夏娃的花蛇盯视着血红的禁果吐信。 白月似乎醉得比她的恋人更厉害,一时连昼夜都分不清:这要是午后,那岂不是传说中的(审核),这要是夜里,会不会就该发生的恰好———— 对呀!都说夜色撩人,要是在暗夜的面纱下,岂不是更加————为什么呢?因为黑暗总会有迷惑性,欲望就爱犹抱琵琶————在夜里,在他人都沉睡的时候……是什么?是什么! 烛光满屋,(女主回忆玛丽之死,详见爱与死一).而取出这一切的人英俊优雅,哪怕不笑也足矣惊艳黑白岁月————他用最淡漠的神情,做出最无法让人淡然处之的事情,而在做到罪恶的尽头后,他的欲望竟还不被满足————他居然产生了欲望! 他———— (这里就是想到那次的事情,男主一脱就刺激到了女主,她突然本能性反胃)白月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于是女主跑到厕所呕吐,总不能在床上吐吧)几乎是用撞打开门冲进了厕所,令回音都萦绕了好一阵。 她记得,她从来都记得,她永世不忘……(详见爱与死一开膛手怎么辱尸的,留下了阴影),她就该想到有朝一日还是那个人要对她……时,她————开膛手从来没有放过她。 “唔……”白月连滚带爬扑到马桶边,(就是一通狂吐,很痛苦的那种)。 除了酸水,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她感觉咽喉胀痛还泛着恶心,僵硬地维持跪姿的膝盖被磨得发疼。一卸力便颓然地瘫坐在地,冰冷犹如利刃刺上来,冻得她头晕目眩:身上除了件乱糟糟的睡裙,就什么都没有了。 似是天旋地转,似是天寒地冻,似是天昏地暗。 “……月。” 不知这么坐了多久,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其实她早就听见了,但每每只起了一点气音便归于无,重复不知多少次才有点分贝。 白月回头见到青年站在门口,衣衫早已穿好。他的手里抱着她的外套,孤身伫立的样子犹如荒原中的雕塑。 “我……我能过来吗?”他几乎小心翼翼地开口,把控音量的模样让时空旅人想起二十一世纪速成鸡养殖场的参观者:因为速成鸡的心脏太脆弱了,一大声讲话可能就会把它们吓死。 见她只盯着他不为所动,帕特里克慢慢地提起衣服靠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无论如何,先要保暖。” 他终于把羊毛外衣披在了恋人身上,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瘦小,瑟缩在冬装中的模样脆弱得如同破壳的雏鸟。 “……” “呜……”白月裹紧了衣服,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她其实早就清醒了,在反胃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段日子里她若无其事地和帕特里克一起生活,仿佛那夜的场景从未出现过,直到这一刻,她承认了她在欺骗自己:时间并没有逐渐掩盖,反而越发清晰。 她闭着眼睛抹泪,却看得见帕特里克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想为她拭去眼泪,想将她抱起来放回温暖的床铺,也看得见他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仿佛她是一碰就碎的幻梦。 白月知道她必须要过心里的坎,她的恋人同样是受害者。 “帕蒂……” “我在。”他犹豫片刻,毅然握住了她的手,“地上很冷,至少把鞋子穿上好吗?”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刺激源已经消失的原因,冷空气灌进肺里逐渐带来了缓过一口气的感觉,就像是……又活过来了。 他在自责后悔:“对不起,我明明都知道,是我……” 白月却摇头,拉着帕特里克的手站起来:“不,帕蒂,无论如何,我爱你,纵使年华逝去,青春不再,纵使两鬓斑白,进入坟墓,我更加爱你……所以哪怕我这般处境,我也依旧渴求亲近你,如胶似漆仿佛天神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他注视着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但都化作了一个轻颤的拥抱。 “真的……没关系。”白月闭上眼睛,尽量放松,“我想一点点地努力……实在不行,等到了二十一世纪,我再‘治疗’一次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想通了之后便又轻松起来,这次帕特里克突然摸上她床的操作好歹也开了个口子,自那后他们就睡到了一起,也没多的事情发生,彼此依偎着感受对方的心跳心安地入眠。 两人的距离怎么都要近了一些,至少不似曾经那般避讳,加之上半身与下半身总归寓意有别,由此白月终于成功扒了帕特里克的衬衣,这才知道他里面还有贴身内衣……至于身材那确实表里如一,线条性感流畅肤白貌美秀色可餐,于是她又开始想扫兴的事情了,要求他旷几天别刮给她瞧瞧真实情况。 -- 第87页 ————还好,帕特里克应该在白人中算体毛稀疏的那类,虽然肯定比不过中国男人(她爸),但还在接受范围内,何况人家处理得很自觉。 而且许是他爱干净,也没什么味道,总之令白月暗自窃喜这跨国跨时空桃花运,又遗憾于无福消受。 “你笑什么?”帕特里克正在拆订购的商品,一抬头瞧见了她脸上奇奇怪怪的笑。 好了伤疤忘了疼正想入非非的白月连忙掩饰:“你买的什么呀?” “单片眼镜。”他取出一件精巧的小盒子,里面的东西更加精致,细细的镜框上雕刻了更细的纹理。 西方人眼窝深,单片眼镜可以直接卡在眼睛前面,而这种单片眼镜的边缘设计有小巧的撑架,使镜片能离眼睛稍远,避免睫毛剐蹭镜面。 此眼镜还有一条链子垂落,青年佩戴的一瞬间立马出现了别样的魅力:矜贵雅致型学霸,非常学术风,万千学院少女的美梦…… “怎么样?”帕特里克坐得端正,微微侧过脸询问身边眼睛都不眨的恋人。 白月点头如小鸡啄米:“这是什么人间理想?别说千金不换,哪怕给我女王的位置,我也不肯拿在你身边的机会来换。” 他很受用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虽然,这是花花公子们在社交场所招蜂引蝶时的配置。” 白月:…… “转眼一月要结束了啊,马上是月的生日了。”帕特里克瞧了瞧日历,“我们去郊外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鬼鬼犹如晋江审核,严格把控着不允许发生的事情(N修改成这样试试)真的没有车!一大下午都在改,为了过审…… 写到这里,发现正文剧情剩的不多了,原先觉得还远的细纲也快被用完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虽然有一些要留在番外写,但还是有意犹未尽之感) 第44章 维多利亚的誓言(二) 出了伦敦城向西南一百多公里,有一处欧洲著名的史前时代遗址索尔兹伯里石环,简称巨石阵。————白月也没想到“郊外”有这么远,远得马车轮子都带着疲乏的吱嘎声,令和恋人在一起而并不乏味的她都有点愧疚了。 “巨石阵,大约公园前两千到四千年前建造,算是英伦三岛最著名、最神秘的史前遗迹。”帕特里克介绍说,“先看看吧?还是有这么古老了。” 就是如此!说着是游玩,实际上还是带着目的:白月想要一个关于她的时空之力突破的契机或是引子,却又疲于无从下手,梦里也不出现,仿佛要她凭空想象出来似的————那就看看别人的脑洞吧,可是在这个时代的幻想小说里,那些设定本来就被后世玩成了套路,其中能有关时空的就更是罕见了。总之,还不如靠回忆,就想想她在二十一世纪看的网文吧。 ————或许试试,从“远古的呼唤”里感受到历史的脉络,窥见时间“一斑”呢? “这就需要历史悠久了……去埃及?难不成偷渡到这个时代我的中国老家?都不现实呀!” “先去个近的试试,总不亏。”帕特里克也积极向白月了解未来关于异能的事宜,闻言拍板,“其实英国有远古遗迹。” 时维一月末,虽今年春日到得偏早但尚且春寒料峭,天空仿佛还未调和的色盘,一点点的亮色,一大块青灰色,再有一线亮白在交界处勾边,盘面是倾斜的,色彩就从穹顶铺下来,一直到草地灰褐色的尽头,合而为一了。 现在是工作日,也不是常见的出游季节,巨石阵就孤零零地伫立在茫茫苍川上,若是它的看客在凝视过后闭上眼睛,可匆匆一瞥数千年前的神庙荣光。时空旅人和她的恋人携手漫步在石柱的林立中,脚下枯草湿漉,踩上去没有多明显的声响,似乎连脉搏都能掩盖下去。 “它曾是太阳神庙,”帕特里克仰头看了眼半遮半掩的温驯太阳,“巨大的石柱围成环形,主轴顺着夏至初升的太阳,另一条副线指示冬至时节的日落方位。” 白月感觉自己行走在巨大的钟面上,她是其中的一枚指针。 …… 游览完后她在马车里打了个盹,朦朦胧胧间看见自己到了天空的视角,庞大的神庙活了过来,像是拉快的时钟报出几千年的岁月。梦的最后她发现石柱若隐若现,很像是进入虫洞的状态。 白月冥神片刻,睁开眼睛:“好像,想到了。” 开启虫洞所需大量能量,先前只等待能量回复,其实她可以调整能量的“状态”,就像让葡萄快进到腐烂,让能量快进到…… “以后好像开启虫洞比较自由了。”她感受着焕然一新的异能流动,“豁然开朗的感觉,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么做呢……只要不干涉已有的‘进度’引来‘规则’抹杀,我似乎想去哪去哪?也不是,首先要知道‘路’怎么‘走’,我就能去……” 白月慢慢走出懵懂,抬头朝帕特里克笑了起来:“帕蒂,那这样一来,我们以后完全不担心国家距离了,你在英国工作我在中国,我们随时可以见面,反正我能传送小半个地球的距离,送你来十九世纪也方便。” “其实我想去中国生活和工作。”帕特里克把她搂到怀里,轻轻吻过黑色的发丝,“二十一世纪的英国于我而言也是陌生的,我想离我所敬仰的思想近一些,也想靠近在我们相遇之前关于你的生活。” -- 第88页 他用这些天学会的中文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一定下来倒也不急着出发了,他们没回伦敦城,直接去了奥尔弗里斯顿的别墅,许是帕特里克有事先安排,仆人都态度非常好且麻利。 在这之前,白月作为一个维多利亚观光客,干得最多的事情是当米虫(划掉)租客、当女仆、当侦探,去得最多的地方是贫瘠混乱的伦敦东区。直至当下再临乡村别墅,才像其他穿越者一样体验了把大小姐的生活,比如现在,有专业的女仆正为她梳妆。 她的头发在这几个月的十九世纪之旅中长了一些,勉强能在不加假发的情况下梳出发型了,时下当红的发型是梳在头顶大而蓬松的高髻,可以有刘海。但白月翻看了往年的时尚杂志,结合了一下几十年前的风尚————那时流行柔顺的发质更加适合她,于是女仆就按其要求在脸颊两侧绾起青丝,最后又收合在脑后的盘发上。 “小姐的发质真迷人。”女仆年龄不大,一边梳理一边柔声称赞,“丝绸莫过如此吧?” “有劳了。”谁听到好听的话都开心,白月笑弯了眼,凑近镜子左右欣赏,“谢谢你!” 她在看见镜子里英伦绅士由远及近时,笑容得更加亲昵。帕特里克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不知可否有幸占用您的时间呢?美丽的小姐。” 白月忍不住笑出了声,与此同时小女仆连忙退出房间。 她这才从镜子面前转过身:“帕蒂给这里的仆人说了什么,让他们总给我一种‘我的存在感很高’的感觉?” 第一次来这里时,偌大的别墅里没怎么见到仆人,平日她的活动区域也小,在走廊上几乎除了帕特里克就只见到老布朗,有什么需要的她都是问帕特里克————这次却感觉到真正维护别墅的仆人都在各司其职,服务系统运转流畅,和影视作品里的大户人家一样————而且他们见到白月都非常……恭敬不说,要是碰上女仆正在打扫房间,她还会被询问对室内布置的意见,或者碰上管家之类看上去厉害一些的人物,譬如老布朗,他还会主动向她谈起关于这里的各种配置,吃穿住行类都有。 白月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了,于是做完满意的维多利亚淑女发型,便趁着欣赏时间问帕特里克。 “我告诉他们。”帕特里克走到她身边,双手覆上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身着洋装的东方恋人也被感染了笑容,“你是女主人。” “可我哪有服众的样子呀!”她连忙捂住红起来的脸,晃晃身子想摆脱他的“控制”。 “怎么,”他就是不肯放手,倒是趁机搂住了她的腰,“都不是头一回来了,还不信我能编排好呢?” “不是不是……”白月一动帕特里克就搂的更紧,她又开始担心自己刚做好的头发了,“哎呀你靠太过来小心我刚盘的头发!” “比如这样?” “喂!”被挠了一下的时空旅人差点没跳起来。 她很不服的要去“报复”:“帕特里克!” 两人打闹在一起,像是孩子一样在卧室里不带任何情(和谐)欲色彩地嬉戏,害得帷幔被扯落,丝带又飞满床:他们的童年都缺了一次枕头大战,也缺了一次把卧室弄得糟糕引来家长责骂的游戏。现在,仿佛就是要弥补般的,一件件叠得齐整的绅士衬衫被抛得满天飞,英伦绅士的礼服常服们也都不能幸免地当了“武器”,红色的黑色的格子的丝绸领结就像鸽子一样扑腾着迷了情人的眼,下一刻又撞进青年人富有生命活力的笑声里。 最后他们一起躺在各式各样的棉纱羊毛和丝绸堆里,笑得几乎失了声,看着天花板上随便哪个装饰细节便又不约而同地继续笑。 白月一翻身,看见了帕特里克在打闹中掉落的单片眼镜:“真是的!我的时间居然就这么和‘花花公子’过了!” 他便模仿她的腔调:“就是,谁能想到斯特林家的女主人竟然和花花公子做出这样的事!” 到头来谁都头发凌乱,绅士的外套早就没了,领带堪堪挂着,他的恋人更糟糕,头发乱蓬蓬不说,束腰丝带更是无影无踪:怎一个“不得体”!还有,在看着彼此的“惨状”皆忍俊不禁的同时,也别光记得游戏了————他们早已是成年人,不可能像个真正的孩子般把残局留给家长,也不想让仆人为这突发奇想的“回忆童年”买单,白月被帕特里克扶起来,一道开始打扫房间,反正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倒不觉乏味。 当然,过路的听者可不这么单纯地想了———— 倘若白月肯用她的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女仆住的屋子,将听见忙碌完的打工人们,在睡前用八卦消遣:“那个中国女人真厉害!我看少爷从此都不想起床了巴拉巴拉……这就是东方秘术吗!” 哎!谁能相信,她们眼里“开荤”的斯特林少爷,真的只是跟中国姑娘在玩小时候缺乏的枕头大战呢? 二月有了初春气息,然而多雨,这次被困在屋子里的白月倒不觉得难捱,和恋人相依的时光只觉得伦敦的雨也情意绵绵了起来。 这些天他们在一起游戏,读书,也烹饪,传说中“别让英国人进厨房”的事情就不存在,帕特里克倒比起她来更为熟练,两个人待在厨房里往往是白月连连点头的份,又一待就很久,只叫厨娘觉得自己快失业了。 -- 第89页 等到晴空万里,已是春光无限好,白月撑起蕾丝洋伞,穿起轻盈的裙装,挽着恋人的手臂漫步在被报春花簇拥的小径上。 “我们会这么走到哪里?”她问,顺便把一小片飘零的花瓣从青年耳侧拂去。 “有湖泊在阳光下璀璨,有水鸟在沼泽里筑起爱巢,当我们漫步过去,会有小船将我们送到湖心岛,我们会看见天山碧水,以及你一定会心花怒放的美景。”他低头在她的耳畔说。 ————这里确实是处美景!兴许在二十一世纪,这座小岛就是伦敦哪一个著名的风景区吧? 岛上有一大片玫瑰园,现在还不是花期,但是零星的报春花点缀着也别样可爱————帕特里克牵着她的手穿梭在花海里,最后在圆顶的花园铁亭中停下———— “我们要在这里休息一会?”白月依旧含笑。 “不。”帕特里克后退一步,依旧站的笔直,浅绿色的眼眸在春光里犹如水晶般剔透,“白月。” 他朝着她单膝下跪,将手里的东西举到她面前,“请问你愿意与帕特里克.斯特林结为伉俪,让这个人成为你的丈夫吗?” ……白月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鸟雀轻鸣,树叶莎莎,但是她的确、从来没像这般身处在这种美景中,仿佛大自然以前并不存在,只是在那个人说出这样的话语之后,大自然才开始显得美丽似的。【1】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颤抖着朝那个人伸出手:“我愿意,我愿意……” 金色的戒指被帕特里克郑重地戴在了未婚妻的无名指上,折射出的光辉似乎比太阳还耀眼。 湖心岛的花园里,玫瑰和爱情恣意生长。 …… 这是枚纯金戒指,未嵌宝石,但环身镂空出了精巧的造型,从不同角度看上去仿佛各色的月相————踏春回来后,白月还在欣赏戒指:明明就戴在自己手上却有爱不释手的情感在。 “又在看?”帕特里克把她抱到自己膝盖上,用轻吻隔开了她的注视,“你觉得我会不会我会吃戒指的醋?” 白月忙收回目光:“你还不清楚我为什么喜欢……等等……” 她把手举到帕特里克面前:“这个戒指是什么时候?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要求婚!” “猜猜看?”他还要卖关子,“不觉得很有特色?” “不会是……”她想起了这人的美术功底,“你设计的?” “猜对了!”他又吻她,“不过还没完……” “珠宝设计师……莱昂.莱菲布勒先生!”她恍然大悟,“我只当是真的只做客呢!” 当夜,白月见月光难得一见的皎洁,干脆将厚厚的窗帘拉开。她一回头,就看见她的未婚夫坐在银色的空气里,清冷的色调也掩盖不住柔情的注视。 “我想,我们可以出发了……”帕特里克把她抱到怀里,“我差不多掌握异能了,我们在去二十一世纪前,其实可以有处理恐食鬼的办法……” 白月听完他的讲述,靠在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帕蒂,我相信可以的。” 黑发和金发交织在一起,白月聆听着他的心跳微笑着沉入梦乡。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那是心花怒放、热情奔流、胜利在望的结果,竟让帕特里克舍不得合眼,看着她就当是在梦中了。【2】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巨石阵不是什么特殊的神器,就是搜了一下在英国历史悠久的古迹而已,我当然没去过。 网上说英国的订婚戒指是不镶嵌宝石的金戒指,就改了原方案的宝石戒指换成这样子了。 【1】【2】描写借鉴了《包法利夫人》我也没想到写得这么快,居然下章就结局章了?当然一章有可能写不完,要写了才知道。有点舍不得这篇文,我个人很喜欢,虽然还要写番外吧但总觉得不一样了。 晋江好像不太适合我,它连纯殴打坏人都要说是不可描述的东西……我对抓模仿犯38那章耿耿于怀。 感谢云销雨霁小伙伴的支持,如果不是你宝贵的反馈,我不可能坚持进步提升的,现在写到这里,感觉自己对一篇文的看法要成熟多了。 第45章 尘埃尤落(一) 本来,白月还考虑过走之前给苏珊娜和露西他们告个别的:虽只是泛泛之交,但似乎也是唯一的交情。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便就算了。 ————帕特里克说,他体内存在恐食鬼,他本身便可作为媒介,让白月找到恐食鬼的原生世界“方位”。 “等到了那里,我会将‘他’从体内抽出来,月调动时间的相对流速,以让他来不及采取行动。我们趁此进入虫洞,‘他’则会被关在原生世界里。” 语毕他抬头看了看又阴云环绕的天空:“恐食鬼的原生世界……传说中的地狱么……” “宗教点叫地狱,玄幻点叫魔界,克苏鲁点叫深渊。”白月收好行囊,和帕特里克来到了无人的僻静处,唯有脚下的土地为他们送别。 她最后看了眼不动声色的维多利亚时代,牵着恋人的手慢慢地漂浮起来,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白月感应着从手心传来的“信息”,闭上眼睛在一片各色流淌的空间里“探知”,契合度1%,10%……3%,27%……80%……100%! -- 第90页 黑色的长发随着能量的运转飞舞起来,末梢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淡光,她睁开眼,目光在虚无的空间里落定,那里随之展开一个圆球状的物体。 “这是?”帕特里克握紧她的手帮她稳定下来。 “是‘洞口’在高维空间的表现形式————我们此行的第一站:恐食鬼原生世界……某种定义上这就是‘地狱之门’。” “那走吧。” 二人跳进“洞口”,眼前一黑一明,已是在目标世界落地。 白月抬起头看见了猩红的天空,和大得足以引发巨物恐惧症的“月亮”,有风像是幽灵般飘荡,卷起不知名的黑色碎片鬼哭狼嚎。 他们站在茫茫大地的边缘,前方是看不到底也看不见对岸的深渊,后方是一望无际的荒原,空旷无比,只有极目远眺的地平线上有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动,由于距离太远她也说不上是何种规模的庞然大物。 “这里是魔鬼的故乡,和人类的精神世界有一定程度上的关联,多年以来都吸纳着万物之灵的恐惧与绝望……或许它是这个样子,与‘战败’有关。” 时空旅人感受着头顶呜咽的凄风,对身边的恋人解说。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形成了固有认知的人类,所以这个世界以这种我们能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了。” 白月没再看身后的荒原,她面对着前方深渊散发出的无以名之的黑暗,帕特里克也站在那个方向,严阵以待。 她点点头:“帕蒂现在把‘他’抽出来,这个范围我的能力没问题。” 风从她身后绕过来,扑向英伦青年揉散了他齐整的金发,他的眼睛却明亮依旧,不被黑暗埋没。 然后,他突然对她笑了。 “月,对不起。”他转过身背对她,直接面对着深渊说,“我骗了你,我要留在这里,趁着虫洞的入口还没关闭,你回家去吧。” 白月说话的神态还留在脸上,她感觉听清了又没听:没有什么晴天霹雳,只是晃晃头。 脚下荒原似乎在发抖,硬生生要她原地踉跄,她看见帕特里克似乎想过来扶她,但手还没抬起就放下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然后她猛地要扑到他面前,要他再说一遍,她真的没听清。 于是她一下子撞在了屏障上,太猝不及防以至于发出了闷响:一道不可见的墙,有无限高无限远,以她和帕特里克的连线为起点延伸开来。 时空旅人的处境这才犹如无底深渊,出现在她眼前:她知道这拦住她的墙是什么————精神系异能者凝聚的屏障,只可能是帕特里克,他铁了心把自己隔开。 传送也过不去!他张开了力场抗衡自己的能量! “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白月几乎不觉得疼痛地去砸这面屏障,几乎目眦欲裂地大喊,“发生了什么!昨天还好好的!” 视线从他纹丝不动的背影回到砸墙的手上,金色的戒指还光泽明艳,晃眼得叫她想哭。 “因为,”帕特里克依旧没转身,声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打败魔鬼的方法,只有成为魔鬼。” 白月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继续说:“卡莱布,那个警察,你知道他后来怎么了吗?” “怎么了?”她的声音在发颤。 “我把他杀了。” …… 以下场景,由白月根据帕特里克的转述拼凑出来:新鲜的血肉还惨留着生前的温度,毛巾扔进水里立马满盆浅红,泛起了热气裹挟着铁腥味扑面而来。 帕特里克的目光越过手里的毛巾,盯着警察带金属光泽的衣扣眨眨眼,似乎在思考。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看见这个男人纠缠她? 是发现他私下跟踪他们? 还是,真的只是因为他若不抢先这么做,警察的子弹就会打在他的身上呢? 卡莱布的尸体已经被肢解得差不多了,小块的东西要更好处理……做完这一切,帕特里克似乎也想出个所以然了。 ————那个夜晚,开膛手最后一起凶案的时刻,心灵世界里面帕特里克几乎拼尽了一切要冲破那扇门的束缚:因为白月在呼救,一种近乎绝望的呼救,他要救她,只有他能救她……他撞开了门,魔鬼的身影就在门后,他扑上去和魔鬼扭打在一起,他必须要抢到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共存一体多年的“魔鬼”的长相:竟然是年轻的东方男人?!————白月所说的诸回的样子? “你抢到也没什么用了。”魔鬼被爆发的他压制,却带上了胜利者的笑容,“事实上杀了我也没用了,你终究会成为‘我’。” 当时帕特里克根本就没管他说了什么,因为他早就决意赴死————被从鬼门关救回来时他也没管这话,因为他被现实的美梦带来的贪心淹没,在拥有赴死的自由后却向私欲低了头,把意中人紧紧地拥抱入怀。 ……起先他用爱情愉悦自己,后来用爱情麻痹自己,最后用爱情欺骗自己,也欺骗所爱:带来变化、或者说察觉变化的契机是什么? 帕特里克也说不上来,他逐渐觉得自己存在着一些“怎么忽视也掩盖不住”的感情:见到自称开膛手的模仿犯时他轻蔑而怜悯,那是种“基于本尊见到拙劣而无知的蝼蚁”的情感,他甚至当场没来得及察觉自己对那个男人下手有多阴毒,“一种基于惩罚的阴毒”;后来是不由自主地,用异能发现了卡莱布想抢走白月,那个时刻他下意识萌发了杀心,即使他立马回神掐灭这种念头,“真情实感的记忆”却提醒他,这是“绝对存在过的东西”…… -- 第91页 帕特里克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什么,在发现卡莱布已经在怀疑他是开膛手的瞬间做了决定:姨母的夫家斯宾塞家族,伸手到苏格兰场调走一个普通警察并不困难。 对,就这样要他远离伦敦,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自己和白月…… “我们会永远幸福……”榭寄生下亲吻着恋人的青年,许下了浪漫的诺言,却只有他知道“这更像是在麻痹自己”。 所以等走到那一步时,帕特里克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回避、他的“不去想”从来都无法要“那些”不存在:他有阴暗的想法,他能从犯罪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的内心填满了污浊,这种污浊不以他的“良知”所迁移。 当他受白月委托去找卡莱布的时候,两人共处一室剑拔弩张地谈话,卡莱布最后说出来结论的刹那,他几乎“油然而生了自豪感”。 “……所以,斯特林,不,我该说‘杰克’,对此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卡莱布站在他身后,定定地开口。 帕特里克当时没有转身,他听见这个名不经传的警察说出他这具身体另一个称呼的刹那,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伦敦有黯淡的一天,因为日不落帝国迟早面对日落,但是,它的血脉终究埋在了历史的肌理中。”他不去看也能想象到警察满脸的惊恐和决然,他却控制不住地因为“在自己手上发生过的事情”产生难捱的快意,“那些匆匆退场的妓(和谐)女……那些紧张着自己是下一个的贫妇……整个东区……苏格兰场……全英国甚至全世界……都会感觉到……” 他噙着笑慢慢转身,卡莱布震颤的瞳孔里映出了史上开膛手狂妄的真容:“终有一日人们回顾过往,他们会说,是我开启了二十世纪。” 警察举起枪:“你看不到二十世纪了。” “砰!” 话音未落,男人的身体仰面倒了下去,帕特里克把枪收回内袋,在卡莱布身边蹲下,把他来不及闭上的眼睛合拢:“我不仅能看到二十世纪,我甚至能看到二十一世纪……” 他说着颓然瘫坐在地,属于开膛手的肆意笑容已然成了苦笑:“如果我真的放任下去的话……” 帕特里克全程非常清醒,所有的恶意都是他自己的思想,另一个灵魂安静地沉眠在那扇门后————“事实上杀了我也没用了,你终究会成为‘我’。” 他的良知还没变,只是多了别的东西————会不会是本就存在,只是最近醒过来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另一个灵魂的斗争,变成了良善的帕特里克和罪恶的帕特里克的斗争。 他处理尸体,收拾犯罪现场,熟练得都不出意外,他一边悲哀一边亢奋,他回了家,门一开就一直走到储藏室,凭着印象随手从柜子里抓出瓶烈酒。 辛辣的液体灌进咽喉,依旧麻痹不了头脑:他能从犯罪中得到快感、宣泄欲望,背德的思想化作了实际行动,他逃避不了,他知道是错的,他又控制不住去喜欢。 等把酒瓶放回去,又直接把睡梦中的白月从床上拖起来。 …… “就是这样,我终究成为了他。” 听完帕特里克的讲述,白月下意识地大喊:“当时你不动手他会杀了你啊!这是防卫……” 她听见帕特里克在笑,肩膀一抖一抖:“我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我出发前就偷了你的枪!” 白月一愣,连忙把手(和谐)枪取出来,激动中的情绪也使她忘了拆弹匣,直接对着屏障扣下扳机:兴许她还指望常规武器能打碎吧。 五声枪响过后,无论如何也打不出一发子弹了:原本配置七发,只打了一发在模仿犯身上…… 她再也扛不住,崩溃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最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她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那是心花怒放、热情奔流、胜利在望的结果”这句描写,出自包法利夫人,是写女主满心欢喜等待情人带她私奔的心态,结果是情人在约定的那天给她分手信把她甩了。 卡莱布的番外就是讲这章男主说的事情。 所以他们真的没上床!也考虑到拔X无情太渣了。 结局还没完,正文开放式番外HE。 第46章 尘埃尤落(二) “那为什么,为什么!”屏障毫发无损,白月拼命地捶打也只有徒劳,“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质问什么,是问他为什么非要自暴自弃,还是问他为什么欺骗她? “我后来骗不过自己了,但我还在骗你,我知道什么对不起都是苍白的。”帕特里克说,“可是我得这么做,我无法告诉你,因为我不能让你害怕,你的恐惧会增强我的力量,如果我的良知支撑不住,你将根本无力抗衡…… “我自己就是危险,我爱你,所以不能把危险带给你,也不能将危险带到好不容易恢复的未来世界……所以我决定趁着我还没有后悔,将自己关在地狱里————我本就该下地狱。” 他还在说:“我是为了你好。” 白月几乎泣不成声,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再凄厉的声线也换不来他一个回头:“你得到真爱,制造恨意!你吻过我的嘴唇,到现在都还是暖的!这枚戒指,叫我把有生以来的爱情都投进去了,现在你要扔掉!其美名曰为我好!那我怎么一点也不好!” -- 第92页 帕特里克的良知还能强行压制内心的阴暗,让他把自己带进了恶魔该有的牢笼。白月的理智却在这一刻敌不过翻天覆地的痛苦了,她声嘶力竭,用尽毕生的恶意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气话已是不管不顾:“该死的,既然你觉得自己黑化了,真还有良心那怎么不去死啊!哈,哈,我知道,斯特林少爷,你还想玩女人爽够了是吧,我告诉你恨比爱更决绝更永恒,哪怕你化成灰我都要去踩上两脚再给你扬了!” 帕特里克突然回过头,他脸上全是泪痕,却是在微笑————也只这一眼,白月无论如何都撑不起仇恨的面具,只剩下最本能地哀求:“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无论你年轻美丽还是苍老枯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是你就够了啊!” 她捶死挣扎般扑到屏障上,双手扣上去想抵抗虫洞关闭之前的吸力:“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求求你啊!相信有别的办法好不好!” 他却狠下心扭过头,死死忍住了又要滴落的热泪:“我已经是魔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被恐食鬼附身的人,要么死,要么自己选择变成恐食鬼!我因为贪心而活下去的那一刻就做出选择了!————快走吧!要是等我的后悔压过了决心,你后悔也没机会了!” 语毕,青年不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向深渊走去。 …… “诸回,男,汉族,XXXX年十一月八日生,20XX年进入X大学测绘工程专业就读,大四外出实习,期间发生了‘崩坏’事件,推测他在这段实习期内遇到了恐食鬼,死于恐食鬼之手。” 政府大楼的保密房间内,结束时空之旅的白月正在向政府人员兼“情报”异能者报告:“之后参加战争的诸回应该就是由恐食鬼假冒的,我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遇到了他……” 话及次,她肿胀的眼眶又涌出了热泪,刺得生疼。 情报异能者江先生把纸巾推到她面前:“白月,我还是建议你先休息,我们不急。” “不……让我先做完正事吧……” 她吸了吸鼻子,打着哭嗝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帕特里克和“诸回”共用一体的情况,以及她的封印、能力突破和后面在恐食鬼原生世界的事情,唯独隐去了这其中的感情。 他听后表示:“想不到世界十大悬案之首的真相,竟是这样……看来还要通知英国那边一声,告诉他们开膛手的案子时隔一百多年终于破了。” “前辈,那你的异能,能不能知道关于这种生物的更多情况?” 江先生点头:“我需要一个媒介,要接触过这种生物的非生命物体,越紧密的越好。” 白月犹豫了一下,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递了过去。 对面的男人一愣,惊讶地拿了过来:“……” 一段沉寂后,他归还并给出了回答:“恐食鬼,可认为一种污染机制,针对灵魂的病毒……其种族曾与我们熟知的异界怪物发生战争并落败,幸存的一个恐食鬼趁着世界之门破开,来到人类世界…… “伤重的恐食鬼选中了体质契合的诸回,于是他被,我按你们年轻人的流行来说,就是诸回被恐食鬼强制黑化————这种生物,即使其自我意识消失,只要还留在契合的‘容器’内,污染活性依旧,‘容器’内有人类的灵魂的话,就会被感染成为其同类,达到繁衍目的。 “诸回可能因此受刺激产生了认知混乱,以为自己是亲代恐食鬼取代了原灵魂,但实际上他是直接被改造出的子代恐食鬼。” 白月想起了当时在东区巷道里被告白和要求回去的一幕,错愕的说:“所以……诸回真的是诸回?”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认为我们认识的那个他确实死了。他变成恐食鬼后也成了污染源,所以你封印他的意识后‘容器’原主的灵魂还是被……但没想到那位斯特林居然能挣扎这么久,甚至,做到了那一步。”江先生脸上显露出敬意,“有时人的意志力,真的有违常理。” 此时,负责和国外联络的工作人员也到达了这个房间,要求白月再详细讲述一遍十九世纪开膛手相关。 “天啊,我有时真羡慕时空旅人,能亲历这些未解之谜,那可是传说中的开膛手杰克。” 白月瞧着他眼里的好奇与艳羡,干巴巴地开口:“可是若真的设身处地,没人想在维多利亚的夜雾中遇到他,因为有的人是贵族区善良的理想主义者,有的人是艰难求存于底层的末等妓(和谐)女,有的人是焦虑辗转于有限情报的警探……” 她顿了一下,眼睛的焦点早就越过了眼前人,不知是在给他们说话,还是在给自己说:“而我,是维多利亚的过客。” …… 白月出发的时候,二十一世纪尚在九月,回来时只过了接近一个月,还在十月里气温却降得比以往厉害:这个冬天格外的早。 失踪的诸回最终被宣布为死亡,白月去了他的葬礼,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尽了,但那一刻还是潸然泪下。 可要她真说出是什么感情,她说不出也想不到,甚至逃避思考开膛手究竟算不算他。 ————但不是爱情,她的爱情都给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是最深情的,却也是最无情的。 她同意可是她泪如雨下。 葬礼结束后,高中同学兼学生时代的闺蜜,韩归心单独找到了她。 -- 第93页 “归心……”白月见她双眼通红,像极了她刚从虫洞出来的状态,不由得担心。 归心按住她的肩膀,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像是在极力平复情绪。 “阿月……”她断断续续地开口,几经努力终于成功说了出来,“诸回……我喜欢他!我喜欢了这么多年!” 白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归心是当年的班花,多少男生的女神,但却一直无心恋爱。她们当年走得非常近,她却一直没发现…… 归心仰起头看她,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可是我知道他喜欢你,就像我一样一直喜欢……” 白月沉默了,她高中长着青春痘,和归心待一块非常不起眼。 “……为什么这么说?我没你漂亮。” “我们高中才认识,可是你们在那之前就相熟了……我很多时候总觉得,自己时运不够!我喜欢上了他,我看见你们关系好,我羡慕你,为了靠近他,我才主动接近你……对不起!” “你又没干坏事,不需要对我抱歉。” 无非是……她这份友情是假的罢了。 归心连忙摇头:“可是我逐渐真的把你当朋友,我知道他喜欢你,我选择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有幸福的结局……可是你们大学天各一方毫无进展,上个月见你说要去出国的项目,你又说他也在那边你要去找他,我……为了凑合你们,甚至偷偷往你的包里放了安quan套……” 白月看着眼前的密友,最终只能给出一声叹息。 青春犹如手牵手坐上永不回头的火车,最后命运偷走如果只留结果,时间偷走初衷只剩苦衷。 她告别曾经的闺蜜,回到家时碰上许久不见的堂哥做客,他先是称赞白月“终于有个大姑娘的样子了”,又问白月“有没有谈男朋友”。 白月是回家拿东西的,她在家里已经休息了些日子,现在又要去赶飞机。 对于堂哥的八卦她全当没听见,拖着行李箱答非所问:“车要到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再见。” “哎,等等。”堂哥把手在他自己头顶往上又比了一截高度,挤眉弄眼道,“他有没有这么高?” 与此同时父母的眼神也转了过来。 白月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出去,蓦地又探身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不止。” 语毕不管家里人什么表情,她一下子就关上了门。 她去了伦敦旅行。 这所城市依旧是大都市,但它的地位不会再是一百多年前的高度了,它经历了辉煌和轰炸,说到底物非人非。 时间就像海洋,年代如同波浪,海底填满了深厚的悲伤,被眼泪浸染得无比咸涩。 白月在伦敦街道上踽踽独行,看大本钟,伦敦桥,看皮卡利广场,也看议会大厦,然后天空又下起了雨————伦敦的雨像思念,让人无处可逃。 她孤零零地撑起伞,站在街道上看人来人往和英伦街道:在失去那个人的风景里,他却占据了每一条街。 她感觉手里的戒指像刀割,他们甚至没留下一张合影…… 你可忘了那逝去的? 一些幽灵,会出来替它复仇! 它有记忆,会把心变为坟墓,还有悔恨,溜进精神底浓雾会对你陰沉地低声说:快乐一旦消失,就是痛苦。 ————雪莱《往昔》旧华埠莱姆豪斯,甚至整个东区差不多都毁在了二战的轰炸中,而泰晤士河南岸的工业区现在成了艺术街区,过往的血汗盖在了鲜艳的色彩之下,至于英国第一部 保护儿童的法律是于1889年通过。 雨停了,白晃晃的太阳从云层后探身,白月并不觉得晃眼,或许也只有这亘古不熄的太阳,和那个时候的是同一个了。 她走到公园附近,看见路边有带棚的长椅没被雨水波及,便索性坐下休息。她其实没走多少路,是整颗心不堪重负。 她听见路人的闲谈,汽车的轰鸣,听见马蹄踏地,然后恍惚听见了马车轮的转动,听见绅士手杖的触地声,以及很近很近的青年人的呼吸声。 她感觉自己像是睡着了,梦里快速上演着十九世纪,女王脚下的伦敦在梦呓。 “小姐?” 白月这才成功睁开眼睛,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穿着警察制服。 在异国他乡被警察找上可不是很棒的事情,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怎么了?请问我需要做什么?” “不,不是……”年轻警察说话有点犹犹豫豫,“我看见你似乎睡着了,手机还留在旁边,所以才出言打扰……” “啊,谢谢!”白月觉得警察低头的样子很眼熟,但不可能。 警察把一张名片递过来:“那个……请问小姐平常住在伦敦吗?” “不,不,我是游客。”白月愣愣地接过来。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旅途中有什么需要,我很乐意帮忙。” “谢谢……”白月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写有“卡莱布”。 警察还有公务,他搭讪完就急着离开了。 白月把名片收起来,又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很短一点:正如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挤上太平洋里某个无名小岛一样,一分钟同样容得下无限的感情。 伦敦之旅到了结束的时候,她拉上行李正要走进机场大楼时,一阵风不小心把她没拿稳的名片吹了起来。 -- 第94页 白月连忙伸手去抓,那名片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她不由自主地追逐起来,跑了两步手机却突然响了。 她一下子停下,又笑了起来:她追什么呀! 她接听了电话:“喂?教授,您好!” “白月,我这边定好了,下个月一号便开始……” “好的教授,我马上回国了……” 挂了电话,她目送完飞到阳光里面隐没不见的名片,一身轻松地转身离去。 她遇见的人当然不是十九世纪的卡莱布,她也不怎么相信卡莱布最后被帕特里克杀了,但无论有没有这件事,都不重要了———— 在对江先生报告的最后,白月问出了关于她拥有这种异能,是否是特殊的。 “先前我对你的能力也探知不多,但你回来后,许是你自己有了更多认识,连带着我也可以知道更多关于你的异能了。”江先生当时如是说,“所以你之所以…… “是因为,你是符合‘规则’的,所以你的上限就是‘规则’————你的能力从来都有,只是取决于你知道多少,你会用多少————你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强,终有一日你将超脱这个世界存在————” 白月吓了一跳:“你是说,我可以是神?” “无神论。”江先生指了指墙上的红旗,“时空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你是可以动用这台机器的人————前提是你要会。” “为什么?如果我有这种能力,那我岂不是可以随意更改历史。” “不会的,因为你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以你才能如此。” “好吧,怎么达到这个水平?” “科学研究说到底是要接近真理,虽人类目前水平有限但不是没有,所以我建议学习前沿科学,接触科学家们最新的虫洞等量子物理天体物理……” 于是交由他们牵线,到了今天,她成功联络到了知名高校的物理学教授,即将开始新的学业。 她知道这将是艰难枯燥的过程,但她终将开发出时空之力的未知领域,到那时她都“封神”了,抹去帕特里克的“污染”还不简单?找到“地狱”的“方位”还不简单? 也许,当帕特里克告别爱人,毅然跳下深渊的前一刻,竟然会看见白月从深渊里面跳出来————她一想到这个重逢方式,和他脸上的震惊就忍不住笑,反正她到时候差不多无所不能了,那就要用最离谱的出场方式! 她要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吻去他脸上的热泪,对他说:“你看看我,是不是被你丢下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最早的构思里面,在这里开放式结果后就真的结束了,不过随着细纲的完善这才有了后面的番外(顺序不确定):1、卡莱布破案记(正文后半程的暗线,另一个暗线就是男主黑化记,但这个不写) 2、玛丽与杰克(正文前半截的暗线,相当于诸回在混乱的自我认知中,逐渐理清自己究竟是谁) 3、he结局,我得先把孩子名字想出来(相信女主的肝,能搞懂霍金他们的研究) 4、白月和诸回、归心的校园回忆,这一部分没有细纲和更改,应该是想到哪里写哪里,与正文关联不大,算作我为以后写校园文的练笔在写文的过程中逐渐把包法利夫人读完了,居然感觉自己写的和名著里面的感情还有点像,喜欢女主的人都别有目的,虽然这篇文里面“另外的目的”还挺崇高的,不是名著里面的渣男…… 其实我写求婚那张时,他们在卧室打闹的场景,代了《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的场景,还循环了《young and beautiful》,白月当时更像盖茨比,感情上是纯真爱情(还有好色),帕特里克就没那么纯粹了(虽然不是盖茨比里面女主那种),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代…… # 番外 第47章 夜莺(一) 眼前女人躲闪不安的黑眼睛,不住想往后瑟缩的瘦肩膀,都让我的记忆控制不住地回放,另一个对我无比重要的女人的影子浮现出来,即使外貌并不相似也逐渐地重合上了。 尤其是,从嘴角到腮骨,那块青紫的淤伤。 ……我的父亲不是个天资过人的家伙,也不怎么持之以恒,却偏爱出去混个名堂,总之他不知为何去了欧洲大陆,又不知为何到了某个偏远的东欧国家,在那里遇见了我的母亲,一位富家大小姐。 忘了说,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生了副好皮囊————这给他带来了东欧富家女任劳任怨义无反顾的爱情。 我那素未谋面的外公外婆当然不干:门不当户不对,他除了脸还有什么?嫁给本国有钱人不香吗? 那就跑!于是我的母亲放弃上流生活,不怕旅途艰难,也不惧伦敦的遥远,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跟着我的父亲翻出窗户,溜出花园,登上马车,赶上火车,乘上渡轮,最后在伦敦落了脚。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恩爱的日子,我只知道生活的一地鸡毛终会磨灭爱情,我那母亲用拿羽扇的手拿锅勺,用穿礼服的身子穿围裙,用谈诗画的嘴唇谈菜价……而我的父亲呢?是为这样的千金小姐放下身段、尽心竭力、无怨无悔的体贴温柔感激涕零倍加珍惜吗? ————他发现勾到这个女人,除了多一张嘴吃饭,什么供他挥霍浪荡的资本都没有带过来!这千金小姐既不如女仆麻利,也不如妓(和谐)女娇媚,礼仪教养怎么能当饭吃————他这时又想起来,会和男人私奔的小姐,哪有什么教养,还不多带点私钱————这下连聪明都没有了! -- 第95页 于是留给母亲的,只剩无止境的暴力。 记忆中只要父母同时出现在视野里,我见得最多的就是就是母亲畏畏缩缩的眼神,父亲一开口,甚至是只看一眼,她都会下意识地发抖。 我们住在东西区的交际处,还好他有挣钱,当然是供自己享乐:也有工作不怎么顺利的时候,于是我和母亲就更艰难了。 我看得见东区也看得见西区,我不知道未来我和母亲会在哪里。母亲为了我能读书,从父亲那里争取,得到了“哪来的钱”与一巴掌,我扑到母亲怀里,告诉她我不读书而是去打工挣钱,然后带她到没有父亲的地方生活,可母亲却对我笑,温柔地安慰我说只有我接受教育才能挣到钱。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发现过她的处境,可她从没有求助过,我偷偷问她为什么,她说离了他我们都活不下去。 直到1870年《已婚妇女财产法》通过,妇女可以自己保留收入后,母亲又一次向父亲的请求说我耽误不起,又说自己会挣钱补贴家用,保证不耽误家务……也许是他那天过得顺,他松了口。 我看着母亲脸上常年不散的伤痕,下定决心要用功,在几年后我拿到合格成绩时,也得到了一个我受的教育不允许我承认是好消息的消息:我的父亲意外死了。 我原以为脱离苦海,渐渐地却被感染了伤心,因为家里愈发捉襟见肘了,为了供我读书母亲起早贪黑地工作却挣不到多少钱,她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一天天消减下去。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同意我中断学业,也坚持要我吃得更好。 我想等我走入社会成为真正的男人,她就可以休息了,说不定我还能挣到大钱叫她重温富家小姐的岁月,于是我发现我还是有点像父亲的:没什么本事就妄想着混出个名堂。 “卡莱布,我的好孩子,以后想做什么?”母亲发现我已经比她高了不少,被生活埋没的笑脸也重新绽放。 “我想做律师……或者警察……总能教训坏家伙。”少年人总有个英雄梦,“我要是当上律师,那我要开自己的事务所还要名扬伦敦,我要是做了警察,那我要破获惊天大案,再穷凶极恶的混蛋也得在我手上栽跟!” 母亲就笑起来,也更加劳碌了。 后来我逐渐在苏格兰场站稳了脚跟,人生迈入了体面的新阶段,母亲却离世了。 她太过辛苦,又流过产落下了病根:那是我未出世的弟弟,毁在了父亲的拳脚下。 …… 成为供职于伦敦警署的警察后,我在哈尼克区过着单身汉生活。 若我早生些年,我将成为“蓝色魔鬼”,当□□者的打手,至少在民众眼里是这样————而今过了几十年,我的职业也有了体面的名声,加之我还是遗传了些父亲的好相貌,母亲也满足了我成长期的营养摄入,所以我高大健壮,把到个性感的金发尤物不是问题,“单身汉”又不是“禁欲者”。 社会道德啊?那些上等人忽悠下面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们私下玩成什么样? 虽然如此说,我也确实见过环肥燕瘦,但我倒真算不上个浪荡子:我其实并不太理解沉迷其中的人,她们都差不多,带来的感觉也差不多,就算长的不错,也刺激平平,像是白水,能喝下去也不难喝,但肯定说不上很喜欢。 也不是没想过结婚成家,找个贤惠的“家庭天使”让自己的屋子焕发别样光彩,那确实不错。但是我一想到过去的家庭生活就提不起任何念头了,我担心婚姻让生活压抑不堪,我更担心我变成父亲那样,当然我也不想变成母亲那样。 所以我更加投入到工作里,反正偶尔的“调剂”不怎么占精力,也不怎么上瘾。 我的职业要我频繁出入东区,我见过了太多社会阴暗面,要说起糟糕的街区我能列出一堆且难分高下:有的济贫院林立,有的挤满了风尘女甚至同性恋者,有的贫民窟帮派不嫌多,还有的是“各色各样”的外国偷渡者…… 于是我压根就没想过,我会有朝一日主动和异族人扯上关系。 在那之前,先让我理一理我眼里的女人: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精致的衣裙,温柔的举止,乖顺的态度…… 以上是指正常女人,东区的不算。 所以这东区大街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冒冒失失的、穿着有钱人才穿的起的裙子、身段平板像个没发育完小孩子、却是已婚妇女装扮的女人? 我一眼在东区黑灰调的街道上看见了通体浅色的绣花裙子,仿佛扔进煤堆里的银币,闪闪发光与此地格格不入,那是阔太太才穿的起的时尚,但没见过哪个阔太太会这样在街上跑(即使没跑几步),更没见过哪个阔太太会急切地找衣衫褴褛的下等人攀谈。 我盯着明亮的细棉纱裙摆一层层地摇曳,像是投入澄澈水源中绽开的花朵,匆匆地消失在视野里,我的眼睛追上去,看见了停在这里的马车。 我去向车夫问话,车夫说要等他主家回来:于是不一会我就看见他嘴里的主家了,主要是那个年轻有钱的男人太格格不入,一看就和刚才的女人一道的。只不过举止言谈很符合他的身份,没有那女人的违和感。 这会那奇怪的女人也转过身了,我下意识想瞧瞧这脸是什么样,结果她故意低着头叫帽檐挡住,只能让我看见粉意的嘴唇和温软的下颚线。 -- 第96页 ……马车驶离视野后,我还在回忆那个女人的背影,她一点也不胖,但腰围却不符合她的瘦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脸令贵族老爷倾倒……半晌我回过神,自己都觉得丢脸,竟思考一个这样的女人花了这么久,我随便拉一个都比她带劲! 结果没过多久我就又见到了她,还是那辆马车,她依旧躲在宽沿帽下面,那男人坦然承认了他们是一对,我这次看见了车上的标识,斯特林家……斯特林的品味真奇怪。 都有点奇怪。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被开膛手杰克的案子折磨得头疼,其过程无需赘述,一个来无影去无踪还狂妄挑衅的杀人魔带来的风起云涌,大可自行想象。 我见过受害人的惨状,我面不改色看完了验尸————这已经比我的大部分同事强了,那每一个细节都应证着凶手的言论:“ 来自地狱。” 不消说那恐怖,只光描述就够让一位太太难以进食,还会整夜噩梦————同事如是描述他的家事,说他今晚要和我换班:上头要我们加大夜巡力度,我替他加班时遇到了一个冒冒失失撞上来的风尘女子————她匆匆跑进夜雾中的模样……她裹着宽围巾,骨架不怎么撑得起来,几分空荡荡的,也没什么腰部曲线,我敢说她要没那张脸很难招揽到好生意:哪个女人恨不得自己的身材像是沙漏? 哦,我还真见过一个,不过现在不是莫名其妙想女人的时候了,刚刚苏珊娜说……又是斯特林。 有的时候破案就像创作,面对局限的素材得靠灵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转瞬即逝的想法:谁让斯特林反常地爱往东区跑,别告诉我他有正当理由,要想不引起怀疑谁不编个正当理由。 我去了富人区,我还没想好怎么在茫茫别墅中下手,就猝不及防见到了斯特林的女人立在窗口:扪心自问,排除昨晚的妓(和谐)女苏珊娜,那身影也只有斯特林家会出现了。 人家苏珊娜有漂亮的脸蛋,那这位呢?什么朱颜国色? ————门一开,我宁可没见到。 第48章 夜莺(二) 要说起中国人,那就一个“糟糕透顶”,更多的我无需赘述,要知道著名的库克旅行社有个项目就是莱姆豪斯之行,带人专程往中国人的聚居区跑,叫各位饱览其混乱、落后、愚昧、野蛮与丑恶,好长长见识方便吹牛,毕竟光鲜亮丽的大伦敦看腻了还得来点调剂不是吗? (虽说,库克旅行社会专门雇中国人在莱姆豪斯街头表演打架就是了。不过这样无可厚非,总不能保证东区那种地方无时无刻都在可控的状态上。) 所以我见到斯特林的女人是个中国人时,我是真的吃惊和……可以是不屑,可以是厌恶,总之我一下子差点忘了我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管他私生活的。 我以为只有那些走投无路的社会底层的女人,才会作贱自己和中国男人混到一起去,生下令人厌恶的杂种。但是斯特林一个富家子弟,干嘛非要紧着她?有钱人的品味已经不能被宠柳娇花们满足了吗?居然搞起了艺术家的猎奇操作?看看他毫不犹豫的庇护姿态,那叫一个小心呵护,真不怕传出去身败名裂————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没想到这看上去文弱的贵公子会轻而易举地叫我蛮力上奈何不得,中国女人呆滞地站在他后面的阴影里,脑子并不好使的样子。 更离奇的是他居然说这女人“温柔贤淑体贴周到”,女人不就该这样?你斯特林会缺? 我的脸色显然很难看,相应的,斯特林也讲不起贵族做派,他威胁起我来头头是道。我虽犯不着为收拾个中国人而把自己搭进去,但这种感觉总归无比不爽:关于中国的消息中,总是不乏邪恶的,他们崇拜恶龙,他们像老鼠一样繁衍,他们野蛮地进食,他们迟早要挤掉白人的生存空间……果然真的邪恶,就那么个无趣的女人,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邪术。 ————这像是吞了苍蝇般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夜间,阴沉的黑头发黑眼睛,呆板得像是条死鱼的黄种妞还在我眼前晃,叫我没办法专心去考虑手头的情报,明明该细想那个斯特林的状况。 黑头发……该死的,怎么又是黑头发! 我一把抓住擦肩而过的女人,她显然是个性工作者,干这行的见到穿制服的警察总会习惯性害怕,她也不例外地用胆战心惊的眼睛打量我。 “先生……”她气息很低地开口,胸部微微抖动,我却移开了眼,又和她的黑头发对上了。 于是我更没好气:“你在大街上也这么放肆?” “对不起,我,……”那个女人道歉连连,其实我们彼此都清楚她什么都没做。 我看见她的黑头发就来气,打算找点茬反正她落得了错处,但鬼使神差地我烦躁无比,而且是积累许久的烦躁,从白天累积到现在无名的火———— 我直接把她拽到了就近的旅馆,随手扔点钱来了开了间清净的屋子,黑发妓(和谐)女全程很有职业素养一点也没挣扎。 “叫什么名字?”我一边解开扣子一边问低眉顺眼的妓(和谐)女,她的头发散开了,浓郁的黑色叫我更烦躁。 她似乎这才回神,忙上前帮我宽衣解带:“我叫玛丽·珍……”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一次多少?” -- 第97页 “……”她沉默了。 黑头发的女人都跟我作对?我一把将她推倒,蓦地在她跌落进床铺的刹那又想起我的职业:如此确实不该,哪怕她是卖的。 但玛丽没等到我进一步动作,又支撑着抬起头,又大又黑的眼睛仿佛有吸力:“十五便士。” 于是就这么成交,我甚至先给钱后“取货”,结果发展是我压根想不到的,相比之下打水漂的钱已经不重要了————正当彼此衣衫半褪,被单盖上来的同一时间,这旅店老板有力地佐证了他的黑心:那门就看上去关了而已,这地方也不缺打扰————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闯进来的家伙?! 火上浇油不过如此,我觉得我五脏六腑都气得在颤抖,还要淋上中国人产的糟糕辣酱! 我一把抓住闯入者,顺便削了她的遮盖物,她还想跑呢,眼神躲闪着写满了“我心里有鬼”————跑?我叫你进得来出不去! 行,斯特林是真的紧着她,看看这救场的速度多么即时,再听听说辞,天啊这女人还“任性”!瞧那有钱人一把将她拽过去的模样,我的真想嗤笑他世界上就你会当个宝! 这个插曲过后玛丽问我要不要继续,我被一搅也没了兴致,没拿回那点便士就离开了,一返回苏格兰场,就接到了报案。 后来,人们将那晚称为“双尸夜”。 先是瑞典裔妓(和谐)女的尸体被发现,就在我们忙起来的时候,又收到了一起报案。 据说惨白的光线打在主教广场的地面上,然后一下子就移开了,控制灯的人颤抖着将他的照明工具固定好,就守着那玩意儿不肯上前。 警探们围上去,由于人手不足过一会我也被分拨过去,我到的时候看见几个新人脸色发白,他们说死者被切得像案板上的猪。 “面部完全毁坏了,估计被随意乱砍超过了五分钟……这样子没办法辨认身份。” 于是我尽量不去看大敞开的胸腹场景,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被血浸透的衣服,口袋有一部分没被波及,里头有当票。 “公布这个供人识别吧。”我把当票交给同事,这才快步换了个地方大口呼吸起来。 现在的所见,在我成为警察前是完全想象不到的,但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改变想法。 我们遇上的杀人魔,是足以轰动全国甚至世界的恶魔开膛手。 警局忙翻了,报社也是,一时各界讨论不绝于耳,我忙于处理案件琐事,倒没怎么参与讨论。 双尸夜两个受害者的身份都确认了,还有点线索:据说瑞典裔女人当晚和男人去买了葡萄。 “她可买不起那玩意!” “那买葡萄的男人就是‘杰克’?” “得,之前我们连方向都错了————开膛手是有钱人?” “说不定不是同一人呢?” “对啊,这种程度对力道体能要求可不一般!” 我冷眼瞧着各种争论,我没参与,我总觉得心里有个方向,它是清楚的,它是模糊的。 奇怪癖好的上流人士吗? 养着中国女人的斯特林? 独居有稳定收入? 上次看联排别墅里可真没个仆人! 连续杀人剖尸的体力? 一次算不上交手的交手却是透露了不容小觑的力量…… 我没参与讨论,开会时被点到名,我也只表示我的意见已经被同僚们表达过了。 无他,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也清楚若我对另外一个人怀有某种期望值,这种期望值将会不自觉地引导着我对他的行为,况且还被斯特林“威胁”着不许令中国女人暴露呢。而且说出来的话,也会叫重心往不必要的方向跑吧? ————后来每每回想那时的心态我就忍不住嘲笑自己:借口,全是借口。 “长官,求求你快去救救她!她被几个坏人尾随堵到了暗巷里!” 苏珊娜突然打断了我的巡逻,要我去给临近解道的一个女人解围,怕我不管还特意强调“是个好心的良家女,以前还把她从麻烦中解救出来”。 我去了,因为这描述令我感到不妙:似曾相识…… 戴宽沿帽的女人撞上来的一瞬间像是受惊的雏鸟,莽撞而笨拙又想靠自己行动,我下意识地想去扶稳她,还没碰到肩膀就猛然回过神:是那个家伙! 于是只剩下咬牙切齿:“又是你?!” 中国女人惶恐不安,表现懦弱无比,她立马就把自己带入到了犯错者的位置,却显然又不会奉承开脱,于是就显得惺惺作态一点也不真诚。 她说什么?无家可归?斯特林终于干了点人事!这令我一瞬间差不多幸灾乐祸起来。至于她瞒得不错,苏珊娜神经大条压根没想过她的族裔的事,我倒不急添把火,一时我现在要忙工作,二是我偏要看看她能混到什么地步。 结果人一走,我才想起不能放过她:我不是一直不放心她和她(前)男人吗? 夜幕下,稀稀拉拉的灯火让中国女人只面对我一人时,放弃挣扎般卸下了伪装,我忽然意识到我并没有认真看过她,不过这次我也不太看得清,她像是隔了层快破掉的油布。 我知道我其实从未放下对斯特林的怀疑,而这一切由于这个女人而愈发诡异,我感觉我面对着扑朔迷离,反常无数————或许要解开异象,首先要自己反常————开膛手案件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们努力从来是徒劳,那狡猾的杰克仿佛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无影无踪却无处不在:这让我对常规手段失望,我想剑走偏锋。 -- 第98页 而事实上,我把中国女人带回家后很快就排除了怀疑,但那时我思考着别的事情都没怎么意识到。而怀疑排除得快恢复的得也快,但都是后话了。 中国女人,自称叫沐恩·怀特,我这下有机会好好看清楚了,应该说是中国少女更恰当,她的相貌倒和她的身姿不割裂,是含苞未放的花株。 她一张嘴说话也离奇,和她的来历一样不正常,不过那阵我更想从她身上挖出正事,否则我为什么留着她。 我吃着简单地的饭菜,只要不是老鼠肉就没太大意见,反正我本意也不是留她当厨娘,先前一切所见也让我明白斯特林确实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女人显然不通家务事,笨拙摸索的样子让我怀疑她从未见过现代化炉灶和供水设备,但她明明在富人区呆过。 我故意拿出分析开膛手案件的报纸叫她读,趁此观察她的反应。 如果心理有鬼……我好像错怪她了,或者说我可能真的错怪这两个人了。 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和痛苦,她真心实意地反胃恶心,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说起话来她上气不接下气,比酒鬼还要恍惚,走起路来又惊慌失措,似乎后面有烈火在燃烧,她的表现就是我见过的各种惨事中最惨的那个人会有的情况,我甚至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了受害人。 除了我的母亲,女人在我眼里素来承受力不行,她有力地佐证了这点。 于是我觉得我真的怀疑错了,至少沐恩怀特不会有问题,她根本就不是深谙谎言的家伙————这在第二天更加深了我的印象。 她被吓坏了,她快病倒了。 我知道一个孤苦伶仃的异国女人在这里求生活有多么不易,沐恩怀特的表现像极了没有为生活发过愁、却突然一下子要考虑起晚餐在何处,她只能紧抓着眼前的救命稻草,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只为了不被我赶走而强打起精神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消除怀疑那里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第49章 夜莺(四) 【夜莺(三)有点卡文,就先写夜莺(四)了,这里已经喜欢上女主了,过程在还没写的(三)】就像我提前知道警察的职业会令我遇到些什么,我依旧会选供职苏格兰场一样:即使预知了结果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带沐恩回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恨不得早些遇见她。 ……我爱上她了。 人总有大脑发热的时期,无时无刻不认为自己是情深似海,将来会功高如山。我现在既想得到沐恩,又想破解迷案,这种感觉随她的离开而愈演愈烈。 我一边喜欢她却又一边寻求孤独,好无拘无束地在想象中自娱自乐:除了与本能纠葛的部分,也有可以言说的,比如她穿上婚纱和我走入教堂的模样,我回家时一桌精致的菜肴,以及与此同时扑到怀里的孩子,一个,两个……多少个都行,反正幻想养得起。这样,我见了真人反而乱了沉思默想的乐趣:我听见沐恩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心脏就随之跳动,她一走到我视野里呢,我的激动却莫名其妙地跌落到惆怅里面了。 谁让现实中有远甚于我父母当年的一地鸡毛。 然而时间容不得我拖下去,斯特林又找上了沐恩,沐恩虽当场跟我走了,但她还是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我被她拒绝,我不觉得她做错了,我希望她过的好,论起生活质量这点我显然比不过斯特林,况且我以为自己也没那么喜欢她……只是忍不住看她的身影一点点远离,想追上去罢了。 我还是踏着夜色找过去了,然后见到斯特林拉拉扯扯地把她从偏门带出去,就像是在刻意躲开什么人一样往东区方向走:我立即出于职业素养,不放心地通知了在东区执勤的同事,但他们最后却排除了嫌疑,说斯特林只是去拜访朋友。【1】好吧,沐恩不会有事。 也就一晚,现实便打了我的脸。 我在凌晨被叫醒,警署有紧急情况,我认得地点,我去过那里……但是当我到的时候,我忘完了这个地方究竟是谁在住。 无数蓝制服将本就拥挤的小门挤得水泄不通,还有扛着□□短炮的记者混在周围,像是还未混好的馅饼料。有同僚从屋内挤出来,还未来得及多跑两步便在大庭广众下吐得直不起腰,有人又进去,下一秒便慌忙退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我不必猜就知道里面是开膛手的作案现场,血腥,恐怖,以及一个可怜妓(和谐)女的冤魂……我对自己的承受力有自信,事实上这几次我都做到了,所以我接替了他,进去协助侦探。 只一眼,我不敢信,于是我拿起镊子,伸向难以辩识的遗体,把头发从几乎凝固的血污中夹起来,我又翻找了几缕没被波及的……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旁边有人在问。 我眼前一黑,镊子猝然落地。 栽倒的前一刻同事扶住了我,他可能以为我也难以承受这种场面,要扶我出去,我摆摆手谢绝了,我感觉空气从天花板压下来,压得我难以呼吸而已。 我又看向那些头发,黑色的,顺滑的……太像了…… “受害人的身份已确定。”同事看了看那缕黑发,“是住在这里的妓(和谐)女,玛丽·珍·凯莉。” 我又反复确认,亲自辨认尸体,然而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看不出来。尽管所有人都说是玛丽,我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那几缕黑发宛如钢丝般绞在我的心脏上,深深勒进肉里。我顾不得加班的疲乏,连夜跑到贝尔格莱维亚区,要亲眼确认……斯特林家闭门谢客,有仆人死死把守着别墅,不肯通传,更不肯放我进去。 -- 第99页 沐恩,沐恩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不可遏制地把女尸和她联系起来,仅有的能辨认的特征实在是太像了……她才离开一晚上! 我一有空就去斯特林家,却一直无法见到人,我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的模样被同僚看在眼里,尽管我没有耽误工作也止不住他们的意见。 我不死心,所以我一眼就在东区隔老远注意到了斯特林的马车,我立马冲了上去,只要一眼,她还安全就够了。 我说到做到,于是我转身就走。 我一直认为她跟着斯特林是更好的选择,他都保护不了她那我只可能更困难。 但这种想法在模仿犯事件后,我忽然转变了,我为什么要放弃? 一个平日以艺术家身份示人的东欧裔男人,暗地里是开膛手的狂热崇拜者,可惜有开膛手的心没开膛手的本事和命,他栽了。 他交代他跟踪的妓(和谐)女,其中就有我认识的那个苏珊娜。我便去苏珊娜的住处走访,她自从玛丽事件后搬了地方,打听一番后才找过去,结果我猝不及防地又遇见了沐恩。 她遮遮掩掩的打扮跟往常一样,见到我也吓了一跳。 然后,眼前女人躲闪不安的黑眼睛,不住想往后瑟缩的瘦肩膀,都让我的记忆控制不住地回放,另一个对我无比重要的女人的影子浮现出来,即使外貌并不相似也逐渐地重合上了。 尤其是,从嘴角到腮骨,那块青紫的淤伤。 我几乎立刻就担心起来,她却不肯说原因。 看着斯特林不容置疑地把她带走,我想起了我父亲的葬礼:不会有人再打她了,没想到我的母亲却是那么的伤心,她哭得肝肠寸断,父亲的死是纯意外,她不需要装成这样摆脱怀疑,何况她什么都没做。 “可是我还爱他啊……” “他这么对你!” “我也以为,可是我失去他了,才意识到我这些年就没能放下对他的感情……” 我望着母亲孤苦伶仃的身影,回忆起她带着伤,面对外人询问时三缄其口的模样:那个时候,难道她不仅仅是“不能”,也有“不想”? 过往斯特林在我心中被排除的嫌疑又涌了上来,随着“他在伤害沐恩”的现象而越发强烈————会不会,斯特林本就是个衣冠禽兽,他优雅的外表下暴虐残忍,而忤逆了他的沐恩……又或是,沐恩对他百依百顺,他依旧折磨她满足自己的施虐癖,而威胁或者洗脑一个无依无靠的异国女人太容易了————这样的人,同样也可能———— 我不认为沐恩是知情人,于是我心中沐恩的处境更危险。我这才意识到我怎么不把沐恩抢过来:我没他的本事,但我不会打她! 也是在同一时刻,我对斯特林的怀疑彻底死灰复燃,烧得越来越旺,连同我的情感维系在一起,通通摧拉枯朽。 我没有确凿证据,我又担心牵连沐恩,于是我开始私下跟踪时常出现在东区的斯特林,然后被他发现果然是迟早的事,因为我已经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了。他把沐恩留在马车上,独自来见了我。 他拐进我停留的暗巷,脸色比冬日初雪更冷:“你的跟踪有什么目的?” 我就讽刺他心里有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还是当初沐恩说过的话。 他便警告我,真是威胁得轻车熟路。 我冷笑起来:“我担心沐恩又受伤!我可不像你那样!”————我不像父亲那样! 于是他便反唇相讥,不带脏字也够恶心人。我瞧着贵公子的绿眼睛,像是有火在烧一样,显然他发怒了:一般在东区这就该打起来,再不济也尽可能骂些难听的话。我又不像他那样端着,我回得更难听,我要撕下他伪善的面皮。 他克制住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报复很快到达:上司以我在玛丽案后几天的糟糕状况为由,把我调到某个小地方去了。 我自知没多少时间,但我并不死心。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是沐恩的境况支撑着我调查下去,还是我的调查在强化我对沐恩的维系了。 ————人总在大脑发热的时期里坚信自己能够山盟海誓,也能够居功至伟————我这一热热了太久,或许要炽热一生:我要揭下开膛手的面具,我要得到沐恩,而现在这两条线纠葛在一起,我的爱情和事业难舍难分,这令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毅力和决心。 而事实上,沐恩真的帮到了我:因为她,我对中国、对中国人放下了有色眼镜,产生了好奇的接触欲,于是我并不介意混迹在斯特林常和她出入的莱姆豪斯打听。 跟沐恩说过话的一般就陈家,以及街头的开杂货铺的兄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进了杂货铺直入主题。 我直接对店家问起,那个找了个中国女人的英国有钱男人…… “先生,他来过是来过,但一般都是他的女人,那位中国小姐和我们说话,但一个也没多少话……” 尽管我和颜悦色,店家还是习惯性地紧张不安,绞尽脑汁地要我满意,还拉来了他的大哥,一位英语不好的中国人帮他一起回忆。 “我大哥说他可能还真见过那两人,他说那个男性是不是这么高……” 我看了他的比划,点头示意继续。 杂货铺兄弟相互嘀咕着中国话,又怕我不耐烦,没讨论几句就忙不迭翻译核实。 -- 第100页 “就是那个人……”我正要打断他们直入主题,结果店家又开了口。 “先生,我大哥说他是在陈老板屋后的小巷里听见过那对男女吵架,那个男人是不是叫‘杰克’?” ! 这个词仿若惊雷在我耳畔炸开,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手却在发抖:“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中国男人吓坏了,结结巴巴地抖得比我厉害得多:“我哥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大致懂几个词,他,他,他说他听见那位小姐这么称呼那个人,她当时就像气坏了一样吼着这个名字……”【2】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怀疑在脑海里连通,形成闭环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我猛地丢开他跑出杂货铺,一转眼就撞见了那道盯视的目光。 帕特里克·斯特林,站在暗巷的影子里,用来自地狱的眼睛无声地看着我。 明明我是警察他是嫌犯,这一刻我却冒出了冷汗: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恐怖? 我强行平静下来,走上前:“有何贵干?” “受人所托,给你带点东西。” “我现在要回一趟哈尼克区,顺道的话,带到那里去,顺便坐一会儿吧,我就要搬走了。” “正有此意。”斯特林笑起来,绿眼睛里活像有鬼火在烧。 我走入住所,计划里今日就要离开,这里也已打包收拾完毕,我再耽误下去就会赶不上车。 斯特林闲庭信步地走进来,饶有兴致地打量桌子上的花瓶,我瞧他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花瓶里的玫瑰已经枯萎,那是不久前我打算送给沐恩的离别之花。但为了沐恩不为难,我最终换成了杜鹃:可是,沐恩若读了点花语书,将会知道杜鹃的寓意————警示即将到来的危险。 沐恩在离地狱最近的地方,她无法自救,那我愿意救她。 我瞧着斯特林的背影,心想真是具有迷惑性的皮囊,开口已然无比地镇定:“我就要调走了,手头的案子也只能便宜同僚,也不知有没有回伦敦的一天。” “以后会有的,毕竟还没发生。”他依旧在看枯枝败叶,头也不回地接话。 “是啊……前不久,我还经手了模仿开膛手的案子,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去了小地方也没这么有意思的案件了。”我偷偷把门锁好,确认了身上的枪,“那模仿犯也是真的惨,他被人揍出了很阴毒的淤伤,要说起来,近日没死的人里面就数他最惨了。” 我感觉不到越发难以抑制的心跳,死死盯着斯特林的背影:“模仿犯被扔在监牢里等审判,但我估计他等不到了,因为他除了殴伤还有刀伤,感染了,他就一直高烧不退,招供后只剩说着胡话的分了……哦对了,我的母亲居然还和他来自同一个国家!” “卡莱布先生。”斯特林打断了我,依旧没有转身,“你就聊这些吗?恕我很难奉陪。” “好吧……”我摘下手套,“那谈谈沐恩怀特?我真心希望她能幸福生活,无论与我有没有关!”【3】我一下子将手套甩到他的脚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旋即点了头:“决斗么?很老的途径了,也没有公证人,不过……我接受。” “这不单单是抢女朋友的事!————帕特里克·斯特林,那个模仿犯脸上的淤青与开膛手案的一位受害者几乎一样————高烧时他说的胡话是东欧语言,我听出来,是‘我见到他了,见到了’。而他原本跟踪的苏珊娜当晚压根没出门,于是他显然把背影相似的女人当成了她,换作别人就觉得巧合了!但我可知道,沐恩的身形就和她很像————那么他嘴里的,与被跟踪人一道出现的‘他’?还有,沐恩曾经被人听见称呼你为‘杰克’,但你叫帕特里克!”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斯特林,不,我该说‘杰克’,对此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哈,哈……”斯特林大笑起来,缓缓转过身,那一刻,我终于见到了开膛手狂妄的真容。 “伦敦有黯淡的一天,因为日不落帝国迟早面对日落,但是,它的血脉终究埋在了历史的肌理中。那些匆匆退场的妓(和谐)女……那些紧张着自己是下一个的贫妇……整个东区……苏格兰场……全英国甚至全世界……都会感觉到…… “终有一日人们回顾过往,他们会说,是我开启了二十世纪。” “你看不到二十世纪了。”我迅速举起枪,这个动作没超过一秒,但已经足以容纳我的全部思绪。 我知道这种距离,他要是想反杀我只能开枪,但枪声一定会吸引注意,他没那么快脱身,我们的“决斗”之举并不会被承认,于是就算我的同事不能查出他是开膛手也,他也摆不脱这次杀害警察的控诉了……这是最坏的结果,他有顾忌而我胜算大的多,我又想起了沐恩,这一次后她会解脱的,我决心查出开膛手,我现在已经做到了,我也决心给她幸福,我认定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到。 “砰!” 我听见一声逊色于枪声的闷响,感觉剧痛随之炸开,眼前的场景已然换成了天花板。 我听见开膛手的冷笑,“我不仅能看到二十世纪,我甚至能看到二十一世纪……” 我又看见了沐恩,如今一切似乎皆剥开云雾…… 二十一世纪,一个名叫卡莱布的年轻人是伦敦警署的新人警察,他在执勤的空挡忽然看见了路边长椅上的女孩。 -- 第101页 是个东亚女孩,长得很可爱,似乎带着某种扣人心弦的魔力,他身边的同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显然并不吃这一款:“怎么,你好这口?” 卡莱布感觉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见她睁开眼的刹那万千柔情涌上心头。他的搭讪忽然就笨拙得无法直视,把名片塞过去就匆匆走了。 同事笑话他的把妹技术,他却长舒一口气。他走在公园道路上,沿途是夜莺在婉转歌唱,他目光投向林木后方缓缓流淌的泰晤士河,随之到尽头的天边。 从今往后,山高水长。 作者有话要说:【1】:见28章末尾,以及29章作者有话说里面的废稿。 【2】:见26章,女主拒绝回哥表白后。(理论上回哥会做掉听见的人,但是这不是被男主后续操作搁置了嘛,而女主认为杂货铺华人只懂粤语听不懂他们说话,但是杰克这种英文词汇没有方言限制,虽然叫杰克的多了去了,然而卡莱布知道男主的真实名字……) 【3】发起决斗的绅士,会把手套扔到对手的脚下;或者直接用正式书信来转达决斗的意愿。不过1888年代很少有这种决斗了,况且决斗很正式不像他们这种私下进行,这里只是个仪式感(包含对抗黑恶势力、甚至动物界争夺配偶的情感在) 其实卡莱布在认识女主前就打算死磕开膛手了,即使他不喜欢女主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爱情和破案相辅相成吧…… 其实《夜莺》系列中心应该是在(三),夜莺是西方文学常见意象,安徒生写过以夜莺为主题的中国故事,这里夜莺就是与西方人眼里的中国有关,安徒生的那个故事比较平等,也算是卡莱布对女主和中国的思想转变了,但是卡莱布番外的重点又是在本章补全剧情。 第50章 回音 “在那间屋子里死去的不仅是那个男人,还有我赖以存续、挣扎至今的人性。” 她又一次听见了他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轮回梦魇中,她的爱人就站在她前方,不肯施舍最后一眼,用最崇高的理由做出对她最残忍的决定。 他是最深情的,也是最无情的。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白月眼睁睁地看他坠入深渊,她的视角追了上去,极目之处帕特里克的身影一点点地被深渊之下难以名状的黑暗吞噬殆尽,她盯着那些东西,落下的眼泪徒劳地追了上去,陪他一道归于虚无。 “不要!”她尖叫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又做噩梦了……白月摸到枕头一大片湿意,看见窗帘透进了灰蓝色的路灯光。 自从和帕特里克分别后,她只要一想起来就情凄意切,若是强行不想呢,就会在梦里重温那种痛苦,恨不得掉下去的是自己才好。她很清楚只要她处理这段记忆一切就会好起来,但这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但还好希望还在,所以等我,等我……白月长长地呼气,伸手去摸另一只手上的戒指,只要触碰到那独一无二的纹理就够了,仿佛他温存的热度还停留在上面,予她万千柔情与决心…… 怎么没有? 白月一下子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借着不明显的光线看见了光秃秃的指根,她眨了眨眼,猛地起身按开灯———— 没有! 犹如当头一棒,她彻底没了睡意,翻身下床扑到了床头柜前,上面的东西都被她丢到了地上,还是没有! 她感觉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着门稳定下来。 冷静,冷静……戒指很小,也总有需要取下来的时候,家里面常放置小东西的地方……白月做了几个深呼吸,赤着脚往书房跑去,推开门的一瞬间忍不住祈祷里面确实有———— “妈妈,怎么了?” 清澈的童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与此同时走廊的灯一下子亮起,令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妈妈?” 白月勉强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强光,脑子是旷着的,于是她空洞地扭头朝向声音来源。 伴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走到了她身边,仰起头看她:“妈妈?怎么不说话呀?” 白月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混血小女孩:“……” ……放在书房门把上的手慢慢滑下了,还带着泪痕的脸也笑起来:对啊,明明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自己却还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俯身到与女儿平视的高度:“妈妈睡迷糊了,结果差点忘了厕所在哪里————阿音,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梦醒时分往往真假难辨,而她直到这时,才想起现实里她早已与帕特里克重逢,并且两人在二十一世纪完婚,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两天他出差不在家,自己竟闹了这一出……要是以往她真在梦里哭的话,他一定会及时发现并唤醒安慰她,哪里轮得到她自己惊醒? ————他们的女儿既像他也像她,小脸比洋娃娃还要娇俏,看在眼里叫人心都要化了。而现在,女儿听完她的话,眨着布灵布灵又黑又大的眼睛表示:“妈妈,那个,虽然我确实该保持充足睡眠,但明天并不用上学,因为明天是周末。” 白月:…… 女儿拿起了电话:“妈妈,你老实说,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见了你哭了,我打电话叫爸爸哄哄你?” 白月连忙制止:“都大半夜了,就不打扰他休息……” -- 第102页 结果白音更加无奈地说:“爸爸在美国出差。” 白月:……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迷糊的,于是依旧坚持:“还是算了,早点休息吧。” 白音上前拉过她的手,带母亲朝卧室走:“那我陪妈妈睡吧,我照顾妈妈免得再做噩梦。” 这下白月更是垂头丧气:究竟谁才是妈妈谁才是女儿啊? 她不服气地把小白音抱起来:“是妈妈照顾你啦,要睡在这边就睡吧,妈妈陪你才是。” 把女儿在床上放好并盖得严严实实,白月这才自己躺好。白音毕竟还小,这一折腾又迷糊着准备入睡了。 小姑娘柔软的长发在枕头上铺开,一直延伸到母亲的脸颊,白月忍不住伸手绕上了发梢俏皮的卷儿:女儿的头发带着自然卷,也是在女儿出生后,白月才知道帕特里克是卷发,平日看不出来是因为短……然后有一天,他给孩子梳头时突然来了句:“Echo的发质比较像我小时候啊,卷的弧度都一样。” 白月瞪大了眼睛去瞧他整洁的金发:“你是卷发?” “你一直不知道?再长一点可能明显些,就是Echo这样。”帕特里克捻起女儿一缕细软的发丝,被孩子她妈盯得忍不住笑起来,“你不要这么吃惊啊,再这么下去我只能烫发来满足你的认知了。” 以及,白音的发色如今也是深金色,和她爸爸很像,但帕特里克说欧美很多小孩子的发色会比成年后要浅,像他小时候的金发更明亮————因而以此类推,白音以后大抵是像妈妈那样的黑发。 说起头发来她又想到了衣着打扮的事情,白月稍微拨开一点女儿的发丝,露出了睡裙精致的衣领:毕竟是维多利亚人的孩子,帕特里克给女儿设计好多她羡慕不过来的小裙子,直到某一天她知道了这些裙子有原版…… ————那是白音已经上学后的某一次,她带帕特里克回了趟十九世纪,回来时顺了本相册。正好女儿放学,一家三口就围在一起翻看真·历史老照片。 “这是你的爷爷。” “这是你的伯父,他那个时候大约十五岁。” 白音指着她奶奶怀抱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的照片:“爸爸你看,我好像有条和她差不多的裙子哎!她是谁呀!” 白月看了看照片里风韵犹存的斯特林夫人,猜测到:“是阿音的姑姑吗?” 结果帕特里克波澜不惊地说:“是我。” 白月和白音:? “怎么,你们这表情……”帕特里克在母女俩同步的震惊下,不自在地把相册收了起来,“我没开玩笑,真的是我,那时比Echo还小……” ————没错,欧洲小男孩在某个时期,such as维多利亚时代,在一定年龄之前,穿小裙子!经典的样子就是Echo·Sterling的父亲大人Patrick·Sterling那样:及肩中短发,还修剪个可爱的齐刘海,戴上有蝴蝶结的小帽子,穿上有很多蕾丝花边的小裙子,再配齐爱心小皮鞋————谁家的小公主呀! “啊哈哈哈妈妈一定很羡慕爸爸吧因为她小时候只有裤子或者穿在裤子外面的裙子!”白音大笑起来,扑到爸爸怀里表示没看够。 回忆被拨通电话的声音打断,白月眼疾手快地掀开被子,发现了女儿偷偷摸到手里的手机:“阿音!” “还是给爸爸说一声嘛……”白音一下子往后滚躲开了要阻止她打电话的妈妈,要不是白月手速快她差点滚到床下。 此时电话也接通了,那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还在明知故问:“喂?请问哪位?” 小姑娘把手机贴到耳边甜甜地说:“是你最爱的小Echo呀~” “爸爸我给你讲,刚刚妈妈她……” “……这样啊,把电话交给妈妈,Echo好好睡觉,怎么样?”另一边的帕特里克柔声细语。 女儿把手机递过来,很乖地躺好。 白月只好确认她盖严实了,披了件衣服起身来到阳台上。 “月,我这边没人,你要过来吗?” 白月借着外面的路灯摸了把椅子坐下:“不了。” “……”她听见那边帕特里克在叹气,“对不起,说到底是我伤你太深,直到今天你的内心深处都被刻下了恐惧。” “不,我至始至终敬佩你当年的选择,换我很可能会对私欲让步。”她的脸让夜风一吹,竟感觉冷热交加,“在梦中受惊后看见现实的美好,对比下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月。”他突然说,“我恍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对当初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已经被虫洞吸进去,万念俱灰决心跳下深渊————其实我怎么可能不期待你没走呢?我无时无刻都希望把你留下来……腾空的瞬间,理智上知道是对的,感性上却悔恨与绝望无以复加,我真的认为重来一次我肯定做不到这一步,哪怕我的后悔要用他人的性命安危来换。然后我的下坠就突然被打断了,我的心里涌起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不安,因为我清楚我所期望的人如我想地那样离开了,所以这一抬头我不知道将面对的是什么。然后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就像濒死的人得到了灵丹妙药。 “是你又出现了,你和初见时一样年轻美丽,是你在悬崖边徒手拉住了我,我控制不住笑起来,简直比当初自杀后又被救回来还要惊喜————又带着一点点的意料之中,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你会,你认定的东西,你一定会做到……” -- 第103页 “什么?”白月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当时不是觉得我是假的吗?我还废了不少口舌和证据给你理清楚。” “我害怕啊,我害怕是假的,我觉得我早已不配得到这一切,真正说服我接受现实的从来不是你展现的能力和解释,而是你扑到我怀里时汹涌澎湃的热泪……我记得我们在深渊边缘紧紧地相拥,泪水就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然后我们到二十一世纪了,由于夜色太晚你就没带我去政府,我们随便找了个旅馆,你就抱着我哭了一晚上,我不敢说话,因为我不知道我一开口还能不能维持无声地流泪,我甚至没办法好好安慰你……” 他在大洋彼岸诉说当年,带着爱和哽咽,他说:“求求你过来吧,让我看看你,让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 白月反而笑了起来:“你明天就回来了,急什么呀,我的觉只睡了一半呢。” 到头来,反而轮到她去安慰帕特里克了:“帕蒂,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们都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才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那赶快上来更HE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