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黎明》 第1页 [现代情感] 《绯色黎明》作者:孟五月【完结】 京圈资本x温柔懂事 ——误入一场浮华梦,只有你爱我是真的。 叶绯是在陌生城市遇见黎羡南。 彼时她的生活正一地狼藉。 身姿颀长的男人依靠在路灯旁,偏头点烟,落拓的侧颜矜冷,裁剪利落的毛呢风衣,举手投足的贵气让人一眼难忘。 瞧见她视线,他弯唇一笑,邀她共进晚餐。 “一起?” 他体贴入微,恰到好处的温柔纵容引她沉溺。 大学毕业前,叶绯在这段他不说爱的感情和学业里选择了后者,去往另一城市做交换生。 黎羡南醒来,拎着一截她留下的丝巾轻嗅,忽然很是不甘心。 - 不料次日在教授的家宴上重逢。 教授介绍,“绯绯,这是黎总,你项目的投资人。” 男人眉眼浅笑,目光仍缱绻的落在她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柔注视。 饭后,叶绯去露台吹风,她忽的想起某夜,她只是感冒发烧,他披着睡袍送她去医院,路上还不忘给她捎了顿夜宵,素来矜贵的男人专注地为她剥蟹。 晃神片刻,黎羡南出现在她的身后。 修长干净的手指上,绕着一截白色的丝巾,他不语,暗欲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绯绯,心还挺狠,跑这么远,怎么舍得?” 他面上清冷斯文,却在人后,对她日日深情纵容,更对她唯命是从。 - 人人传言黎羡南身边多了个女人,年纪不大,长相清丽,黎总大手笔,在市区为她买下一独栋公寓,亲自车接车送。 听闻流言,黎羡南只笑,“话可不能乱说,她怕生怕吵闹,是我攀着她,说喜欢人家,总得有诚意。” - “我不喜欢吹风,但我爱跟你在一起,吹不吹风已经无所谓了。我的意思是,跟你做什么都好,绯绯,你有我的偏爱。” 黎羡南从不说一句我爱你,他的爱却在每一件小事里密不透风。 在这个爱意随风起的年代,我为你奉上我的所有的真心和坦诚,你才是我的永恒。 * 不要平静的落入那个良夜, 要沸腾,要热烈,要燃烧, 才不会在俗气的爱里疯魔。 落魄理智小美人x清贵温柔老狐狸 阅读指南: 1、sc以及双初恋/he/。 2、年龄差10,22x32。 3、“不要温和地落入那个良夜”这一句出自狄兰托马斯。 4、平淡的年龄差甜文。 5、非常男德,无任何前女友白月光未婚妻此类,33岁洁是因为洁身自好,尊重感情,非常高洁。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绯、黎羡南 ┃ 配角:薛如意,赵西政 ┃ 其它:@孟五月月月,下本《雨后蝴蝶》求收~ 一句话简介:绯绯,你有我的偏爱。 立意:爱情是尊重与忠诚 第1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凛冽冬夜…… 叶绯回想起初遇黎羡南的那天,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她细细地想是怎么开始的,却也只在脑中捡起一两碎片。 她想起这天教授给她的一本王尔德。 上面说是,你对人人都喜欢,对人人都漠然。 站在街角的男人就是如此,清冷孤矜,潭中寒玉,像是锦绣缎帛烧成了皑皑白灰,回头看到她,弯唇笑起来。 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蛰伏的春笋,突然刺破了这个凛冽的冬夜。 后面还想起一句什么? 不要温和地落入那个良夜。 ——2022年1月。 孟五月/晋江文学城。 —— 2013年燕京的冬天冷的不像话。 叶绯的生活也一地狼藉。 她拎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手里还拿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薛如意哭得抽抽噎噎,“绯绯,你这就搬走了吗?你别把她们两个的话放在心上……你走了我怎么办?” “没事的,是我去兼职太忙了,让你们都睡不好。反正再交一次作业就要实习了,”叶绯故作轻松,“又不是见不到,现在这么方便,你给我发消息嘛。” 薛如意是她在这燕京城里唯一的朋友,也是她的舍友,挺单纯的一姑娘。 听她这么说,薛如意才懵懂点头,“你房子找的这么快……还好吗?” “还好的,就在槐三胡同,不远,”叶绯的手机响起来,是网约车司机到了,她跟薛如意低声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们还能见到的,不是还没毕业么。” 薛如意哭得抽抽搭搭,瘦瘦小小的小姑娘,非要帮她拎着行李,一边拎一边问,“绯绯,那边房租应该很贵吧?你太辛苦了,在外面兼职还要勤工俭学,要是太贵,等我找到实习,我跟你一起合租,我和你分摊!” 叶绯笑着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薛如意是个江南姑娘,说话糯甜,“你照顾好自己,别跟她们起冲突,等我之后请你吃饭。” 薛如意红着眼眶点点头,目送着叶绯上车。 彼时已经是五点多了,冬天天黑的早,这边闹哄哄的。 槐三胡同这边很有意思。 的确是在市中心,左边一条街,是金碧辉煌的星级酒店,拐个路口呢,僻静的小园林——当然那并不是园林,是仿江南的建筑,是国内顶尖的富人区,名字一听就讳莫如深:西郊檀宫。 -- 第2页 右边呢,破落的七拐八拐的胡同,槐三胡同就是其中一个,狭窄的小胡同道,落着一些四合院。 倒也都是这偌大燕京城里寸土寸金的地,只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叶绯拖着箱子循着找过来,前几天已经来看过几次。 叶绯站在寒风里敲了半天门,里面终于磨蹭着来开门了,一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花白的短发,精干,但冷漠。 “不是说好五点到?都五点十五了。”老太太开了门又拄着拐杖回去。 “路上堵车。” “下不为例。”老太拄着拐,停在院子中间,拿拐杖指着——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四合院,“口”字形的一进院,木头大门,五六平的院子,铺着青灰色的地砖。北面三间屋,正厅,两边二室是卧室,东西厢房分别是厨房和杂物间。 “你在北面右手边那间屋,跟你说好,我早上五点就起,晚上七点睡,你呢早回来,声音小点,严禁往家带人,我的客厅厨房都不许用,你就回来睡觉就成,白天你要是在家,也只许在你房间和院子里呆着,这厕所要是坏了,你就去外面公厕,我可不包你的水电费,你得另外给我。” “行。” 叶绯答应,老太把钥匙递给她,“收拾收拾睡去吧。” 叶绯抿抿唇,老太太拄着拐杖回房间。 叶绯提着行李箱去右边开锁,房间里还真是空荡荡,没暖气,就一床一桌子,好歹铺着上世纪的地砖,房间周正,还是老式的窗户。 她买了被褥和电热毯,她东西也很少,麻溜收拾了,房间有点寒酸,但也总归在偌大的燕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其实搬出来是迫不得已,不想宿舍的关系因为她而不合,她需要钱,所以周末和平时有空就去做兼职,什么都做,免不了早睡早起,舍友浅眠,每次都故意摔东西摆脸色。 薛如意有几回跟舍友吵起来护着她,叶绯很难受,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搬出去,或许能终止这僵硬的宿舍关系。 燕京房价贵到要死,找到几个便宜的,要么远,要么是违规格子间,哪天一查准出事那种,绝望之际,看见了槐三胡同口贴着的租房告示,毛笔字写的,说是四合院租一间,就是赵老太这。 当时也以为是骗子,那天特意挑了个周日白天过来,赵老太在院子里坐着喝茶,睨了她一眼,冷冷淡淡,说两千块钱不包水电,房间确实很寒碜。 旁边那老太太拉着她说,“赵老太脾气差,儿女都不来往,租房子还是我们劝她搭个伴,你多担待,赵老太人不坏,年轻的时候也是读过书的文化人。” 叶绯当时确实特别犹豫——房子太破了,但好在是在市中心,离学校也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胡同里又几家菜馆,炒土豆丝,便宜实惠便捷,更何况才两千块,城中村远不说,一个两三平的卧室还得要四五千。 甚至还有那种地下的地下室,又潮又冷又贵——主要是还租不上。 叶绯精打细算租下来了,结果赵老太硬生生去了胡同口保安站,拉来老保安,仔细检查了叶绯的学生证和身份证,抄了送给保安,“别说你怕,我一独居老太还怕你不是什么好人呢。” “燕京大学文学系的学生?”老保安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夸赞,“高材生。” “高材生也是个穷学生。”老太太提前做好了简易的合同,戴着老花镜让叶绯签了字。 ——就这么租下来的,押三付一。 叶绯搓搓脸,开了电脑给自己兼职的主编发了稿件之后打算去胡同口吃个饭,结果才关了电脑,手机里的划款短信弹出来,银行卡里的存款几乎被划了个干净。 刚走到胡同口,她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次。 打开看,燕京市特殊学校的扣费提示、主编的改稿消息——她刚才发的稿子都被毙了,要重写。 叶绯走进胡同口的小饭馆,墙上贴着实惠的菜单,土豆丝八块钱一份,结果土豆丝没了,红烧茄子也没了,只剩下排骨和红烧肉。 叶绯查了查地图,旁边有一个便利店,她循着过去,大概是因为地段原因,卖的泡面牌子都贵,她又走到速食食品那边,选了个临期打折的,托店员热了一下,便利店没有坐的地方,她怕回去之后冷掉了,干脆站在店门口快点解决了。 便利店对面就是西郊檀宫的正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以前看到过网上的段子,说这小区房价起步就是六位数,还要验资,能住在这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上层圈子。 那时的叶绯还没有这么多心绪,一面咬着温热的三明治,一面看着那青灰色的仿江南的石墙。 一辆车子驶过来,她下意识地看过去,黑色的跑车上在西郊檀宫附近停下,一个年轻的女孩从车上下来,燕京的冬天已经零下了,她裸着腿,只穿了一条修身的短裙,外面披着一件皮草大衣,她对着车内的人飞吻,而后挥手,车子驶进去。 叶绯垂下眼,那人是她的舍友,以前关系还不错,两人都是这个北方省份出来的,叫卢茵,本来听不起眼的小女孩,也是凭成绩考上了燕京大学,后来有几回夜不归寝,再见面后,她像是脱胎换骨。 学校的寝室下常常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8。 有人议论时,卢茵已经拿到了知名公司的实习offer。 -- 第3页 羡慕吗?还是嫉妒?还是不甘? 那会她听到卢茵打电话,她站在阳台上抽烟,说,如果有一辆豪车停在楼下,你上去,下来之后拿到不敢想的钱,走上一条十年寒窗也摸不到的捷径,你上不上这辆车? 叶绯吃着三明治,被噎住了。 她又回头寻了一圈,结果视线顿住。 旁边的露天咖啡馆旁,站着一个男人,影影绰绰,依稀可辩轮廓优越。 身姿颀长的男人依靠在路灯边,偏头点烟,落拓的侧颜矜冷,裁剪利落的毛呢风衣,他只是咬着烟,另一只手拿着金属点烟器,轻轻划开,金属钨丝亮起,他把烟凑过去点燃,而后收起来,只有几秒的动作,却像港片的某一帧。 天其实已经零下了,他穿的少,露着的手腕白皙,明明灭灭的灯光,他恰好偏头看了她一眼,咬着烟的动作顿了顿,他弯唇笑了笑。 路灯闪了闪,一切好像变成慢动作。 他笑,青白的烟雾四散,一双勾人的眼,寡冷的像潭中寒玉,覆着一层低沉的霜,笑起来却有种令人心跳顿缓的错觉。 这料峭的冬寒沦为他的背衬,他像什么呢。 像锦绣缎革烧成了皑皑白灰,空寂,清冽。 叶绯匆忙收起视线,低头继续吃着自己的三明治。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她的主编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是语音消息,她的手指冻得冰凉,点开语音—— “绯绯,我们点了咖啡,外送不过来,你去取了送过来吧。” 然后发过来一串地址,是一家私房菜馆,这本来不是她的活,但也被人差使惯了,小心打字回了个好。 她速战速决,被三明治噎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正要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端着一杯热咖啡,骨节分明,清瘦有力,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 空气中弥漫着很淡很淡的烟草与雪杉交融的味道,沉寂清冷,她撩起视线,撞上男人深且带笑的眼,“呛到了?慢点。” “……” “刚买的,拿着吧,冷的话,去里面喝完再走,”他手里拿着车钥匙,“走了。” ——她根本不认识他,却鬼使神差拿在手里。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双R的车钥匙,他上了车,车窗半落,男人轮廓分明的侧颜,往外看了她一眼,笑意温和疏离,似冰块中的冰花融融弥散成了纯透的水。 那就是他随手拈来的一点好心,好似待谁都关怀,也好似笑也并不真切。 她站在寒风中,目送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消失在街口,指尖残存一点一点淡淡的味道,心跳海潮似的浮沉,久久不能平复。 第2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说不清道不明的…… 叶绯取了咖啡,送到主编发的位置。 ——她现在在一家国内知名的文化公司做主编助理,2013年时纸媒的发展不太景气,听说总编想签一些头部作者,签不下来,最近主编搭了个线,听说找到一挺出名的作者,想签她新书,正在这请客吃饭。 胡同里别有洞天,里面有一家装修别致的小香榭,礼仪小姐问了她房间号,带着她上楼。 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的水墨画,有个房间很喧闹。 “1686房间是吗?”礼仪小姐柔声问她。 “对。”叶绯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礼仪小姐帮她敲门。 “哗啦——” 房门被打开了。 叶绯顿在原地。 是一个小套间,中式的圆桌,旁边几张沙发,沙发上有几人在打牌,桌上还是没散的宴席,一些男人闲散地坐在那抽烟说话,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酒味。 牌桌上摞着一摞摞红艳艳的钞票,地上躺着的酒瓶是几千块一瓶的茅台珍藏。 桌上没有一个她认识的面孔。 ——准确的说,或许有一个。 是刚才给她咖啡的男人。 他脱了大衣,浅色的衬衫,同样坐姿闲闲地窝在椅子上,房间里的光充足,她才看到这是怎样一张令人心动的脸,别人正在跟他说话,分明是带着笑的,却更像是冷冽的漠然。 房间里没人看她,她无措起来,像是闯进了一场虚幻的浮华梦。 ——主编给错了房间号。 “哟,正好,来,把南哥送回去。” 有一人从外面走进来,喝了酒,说话不太利落,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串车钥匙直接塞到她手里。 “我不是……” 叶绯慌张起来,她胆小,乍一进来这种环境,脑补了一连串不太好的剧情,连连摆手要解释。 “钱不够?”男人冷笑一声,弯腰从桌上拿起来一沓钞票塞她手里,异常阔气地一指,“不够自己拿,给钱还不行?” “西政,你喝多了。” 在叶绯有些惧怕的时候,那边的男人拿着外套朝这边走过来了。 “南哥,我让她把你送回去……”叫西政的年轻男人声音醉醺醺的,站的摇摇晃晃。 黎羡南往旁边看了一眼,有人走过来。 “等会把西政送回去。” “好。”那人问,“黎先生,那您……” 黎羡南的视线看向面前的女孩。 他没说话,叶绯有些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他,男人的脸部轮廓立体英挺,下颔瘦窄,骨相极好,眼窝有点深,气质清矜斐冷。 -- 第4页 浅色的衬衫没入腰间,规整的那不勒斯西裤,休闲稳重,勾勒着一截专属成熟男人的性感腰线。 她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怀里拿着的车钥匙和钞票,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会开车吗?” “会。” “拿着吧。”他说。 礼仪小姐早就走了。 叶绯把那一袋子咖啡放到了前台,钱当然不敢拿着,托礼仪小姐等会送回去,然后低声问了一句停车场在哪。 “咱们这儿不能停车,您看看胡同口那边,1686房间客人的车都在那边。” “好。”叶绯抿唇,拎着车钥匙出去,那边的空地上停了一串的豪车,只是那辆车太好认了,车钥匙上的双R,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停在角落的车。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手里的车钥匙让她想到站在街角的人影,清贵覆寒,在这样不太起眼的角落里,更显寂寞。 叶绯把车开过来,车上的屏幕亮起,淡淡的光,车上放着他的驾照,她鬼使神差拿起来看了一眼。 黎羡南。 是他的名字。 车窗半落,赵西政喝醉了,晃晃悠悠的,黎羡南站在胡同口,几人下来送,赵西政声音有点大,拖着京腔说,“南哥厉害,养鱼养的一把好手,等改天带你们去看看南哥的鱼……” 叶绯坐在车里,听见这句话,视线垂了垂,此鱼是鱼,还是非鱼? 容不得细想,她看到胡同口的男人只是疏离的淡笑,而后同几人告别,拉开副驾上来,他喝了一点酒,叶绯不喜欢烟酒的味道,但嗅了嗅,酒味约等于无,只有一些令人忍不住多嗅了几下的淡香味。 手下意识地握着方向盘,坐直了腰,声音有点干涩,“黎先生,去哪?” 他起初没说话,闲闲地倚靠在副驾上,呼吸声音平缓起伏。 叶绯轻轻偏头看着他,黎羡南坐在那,微微地合着眼睛,像是疲倦,他动了动,慢慢撑着身子坐直了,二人在黑漆漆的车里四目相对。 她蓦地脸热,赤-裸地跌进这双眼睛里。 他又弯唇,并不知道在笑什么,很轻很轻的声音,听的她脸颊发烫。 黎羡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落了点车窗,后来好像又想到不该在车里抽烟,遂将烟盒放回去,他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点懒散,像撩拨过水面泛起丝丝涟漪,“吃饭了么?” 他们在便利店门口见过一面的——是他忘了,还是故意这么讲? “我记得你,”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咖啡。” 叶绯窘迫,有些坐立难安,黎羡南只坐在那,却独独有种令人心安的柔和,他的手把玩着那个金属点烟器,声线寂冷却平和,“当陪我一起吃?” 是个问句,声线很淡,好像就这么不经意地问一句无关轻重的话。 就这么一个瞬间,叶绯无端想起了卢茵说过的那一句话。 有些选择会是人生路上的分水岭,平庸还是步步高升,要怎么选? 尽管并不知道事情会走向怎样的发展,可她在一地混乱狼藉的时候,他递过来的一杯热咖啡,她喝了一口,苦,但有点焦糖味道的余韵。 “耽误你的时间吗?” “不耽误。” 黎羡南好像知道了答案,说了个地址,叶绯起先没动,他倾身过来,在导航上输了位置。 他凑过来的时候,淡淡的烟味夹杂着雪杉味道,清冽好闻。 他的手指修长,敲在导航上,耐心十足。 叶绯看了一眼位置,居然是在槐三胡同附近。 “那,不都是四合院住宅吗?”叶绯轻声问了一句。 “去了不就知道了?”他淡笑一声,好像也不甚在意,低头看着手机。 叶绯规矩开车,夜晚的槐三胡同寂静,这似乎住的都是老人,才晚上九点多,已经安静得不像燕京城。 叶绯在胡同口停了车,正纳闷儿接下来怎么走,就见着远远地胡同里有人走出来,似乎在确认车牌号。 黎羡南先下了车,她跟在后面。 心里估摸着,俩人在咖啡馆门口才见了一面,他大概只在饭局上喝了点酒而已,也大概只是需要一个饭搭子——是叶绯自己这么想的。 胡同道有点老久了,她也这才发现这里暗藏玄机。 胡同的尽头有一扇木门,木门口坐着石狮戏球,推开进去,是窄窄的过道,石墙上亮着淡淡的马灯。 似乎有点字。 叶绯停了停脚步去看,才发现这一墙一砖上,居然还刻着名字,粗粗扫了几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名字,还刻着日期。 叶绯直起身子,黎羡南走在前面,小道的前面做了些造景,袅袅雾气虚浮尾曳,池子里的睡莲漂浮着密密一层,他的背影颀长,与夜色一般寂静沉沉。 餐厅的设计确实很别具一格,穿着黑裙的女人坐在圆台上弹奏着竖琴,中式的设计,黎羡南似乎常来,那个管家带着他们去一楼的某个包间。 桌上放着菜单。 没有标价格,但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菜单上也只是套餐一二三的区别。 叶绯的视线在左边和右边来回看着,可是那些堆叠的词让她没法判断哪个看起来更便宜一些。 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一种没来由地窘迫,就是在这个时候。 黎羡南伸手把菜单递过去,其实只扫了她一眼,淡着声音,问她有没有忌口。 -- 第5页 叶绯受宠若惊,“没有……” 黎羡南让侍应生收拾了桌子,他摸了烟盒拿出来一根烟,在指间把玩着,“行,我都点了,喜欢什么吃什么,这临时来让你跟我吃顿饭,多耽搁你时间。” 语调风轻云淡的,好像不甚在意,她撩起眼皮,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风衣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里面的衬衫规整,领带也一丝不苟,他指尖夹着烟没抽,视线闲闲地看着手机,叶绯看着他,觉得像一场不太真实的梦。 她无从猜测现在的发展趋向。 侍应生一道道上菜,都是搁在盘子里的精致餐点,一盘也就一筷的量,她也这才发现是素食餐厅。 黎羡南吃饭不说话,侍应生给他上了冰水,这么冷的天,还喝冰? 桌上摞了不少餐碟,卖的应该就是创意,造型都挺奇特,她多看了一眼,黎羡南瞧见了,让侍应生把餐盘端到了她面前,侍应生给她介绍—— “这是云南菌菇与琼脂做的枯木逢春,加入的调味料是煲了二十四小时的鲜笋汁和喜马拉雅矿物盐。” 侍应生细细地介绍着,叶绯没来由紧张的不行,手里拿着筷子,又觉得这好像不是用筷子吃的。 于是坐在那里“嗯嗯”了几声——是真的太窘迫了,头都不敢抬起来,但也能隐约的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黎羡南笑了,让那侍应生忙去吧。 侍应生走了,像是怕什么,又叫了大堂经理领班过来,是一个挺干练的女人,过来笑问,“黎先生,是新来的侍应生哪里做的不好吗?” “得,不用介绍了,我头回带人过来吃饭,你们把人给我吓着了。” 他还是笑着的,但这回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反手把手机搁在桌上,经理尴尬笑笑,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走。 这会更尴尬了。 黎羡南把手边的勺子递给她,银质的小汤匙,叶绯愣愣地看着他。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很标准的平扇双眼皮,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扬,眼皮薄,更显得又深又凌厉,偏偏眼神平和深邃,像是一双凉薄、但又天生缱绻的深情眼。 餐厅里竖琴在弹奏一首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轻快到莫名伤感的曲子,就像这首曲子的背景故事—— 明知那个吻会葬送自己的一生,杰克还是义无反顾吻了上去。 那天的杰克放肆的目光紧紧的看着世野井,像穿透一些本就蒙着禁色的爱,一些虚幻却根深蒂固的东西在崩塌。 ——“世野井,你是恶魔吗?” ——“他不是恶魔,也不是圣人,他是人。” 叶绯接过勺子,紧绷的身影稍微松缓了一些。 黎羡南终于跟她说了几句话,都是很自然而然的对话。 “学生?” “是。” “我猜是燕京大学,是不是?” “是。” “怎么只说是。”他轻笑一声,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叶绯的视线不知往哪儿放,很快地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好像自己的心绪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她的声音细如蚊讷,“在燕京大学读文学。” 他的话其实不太多,桌上的东西分量本来就少,叶绯紧绷着,瞧见差不多,黎羡南拿起外套,偏头问她,“家远么?要是远,我让别人来开车,别到时候回去,没了地铁,小姑娘自己回去多麻烦。” “不远的,就在这儿,槐三胡同。” “那成,还得麻烦你把车给我开回去。” “没事的。” 叶绯声音有点干涩。 导航上有设置他家的位置,西郊檀宫一号别墅。 是在这所深宫幽林的最深处,最与世隔绝的一处,这里僻静的不像话,一条并不宽的路通进去,两边茂盛的竹林,黎羡南从上了车之后就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叶绯几度怀疑他是否是睡着了。 但是并没有。 黎羡南跟她说把车停在门口就好。 叶绯应允,停好车子,把车钥匙递还给他。 黎羡南伸出手,钥匙落在他的掌心。 叶绯跟他道别,脚步停了停,在夜色中,这别墅是中式的庭院,设计的相当别致,矮矮的木篱笆隔墙,隐约看到中间的石板小路,两边泛着粼粼水光。 叶绯有点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看惊了一下,院中竟然是做了环绕别墅的水景池,池水清澈,里面好多条锦鲤在里面慢悠悠地游着,红白相间的锦鲤,甚至还有暗金色的锦鲤,一条锦鲤从水中跃起来,溅起浅浅水花。 周围都种着不知名的植物,修剪整齐。 她没来由想到了晚上那个叫“西政”的年轻男人说—— “南哥养鱼一把好手。” ……还真是鱼。 叶绯无端笑了笑,正准备走的时候,直起身子,却看到黎羡南没进去,他站在青石板路的尽头,视线停在她的身上。 两人离得不算远,只是她在院子外,他在院子里面。 盈盈的冬风,她却觉得他的视线像是贯穿了她的心绪,脸颊无端发烫。 黎羡南站在那,手里拿着车钥匙,他淡着声音说了一句,“明天有空吗?” “明天……可能要去学校的。”她紧张的站在外面。 黎羡南又笑起来,“你紧张什么,正巧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跟你搭个伙,行不行?” -- 第6页 他说的太轻松了,真就像说这是一件多平常的事情。 叶绯的话都在喉间,转来转去,索性直说,“可我不懂那些……” “不也挺好的?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省的他们糊弄我。”他声音含着笑,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戏谑,让这种夜晚拢着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绯色。 叶绯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当真呢,还是只当个玩笑听听就是了。 “早点儿回吧,晚上不安全,等会我让西郊的保安把你送回去。” “……好,谢谢……” 黎羡南笑笑,叶绯回头走。 他脚步顿了顿,拎着钥匙,开门的时候也回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已经转头往外走了,她穿的厚实,一条浅色的的牛仔裤,学生样的运动鞋,里面搭了件薄毛衣,浅杏色的长款风衣,素素净净的黑长直,露着光洁的额头。 干干净净的小脸青春稚嫩,一双杏目干净,很标准的三庭五眼,下巴尖俏,鹅蛋形的轮廓,即便稚嫩也有种贵气初恋感,五官幼态,一点倔强藏在青涩里,偏偏还会凑近弯腰看着池子里的鱼,眉眼弯弯,平添一丝娇憨,无端让他多看了一眼。 挺单纯一个姑娘。 他本来也不想再多吃一顿饭的,只是为了打发点时间,才不会让这个晚上显得太漫长。 又或者说,想到那姑娘看着挺可怜,自己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啃了一个三明治。 这事儿说不明白,权当是这样顺水泛舟了。 第3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下回别紧张…… 叶绯其实有把那句话当成他随口说的一句,毕竟两人联系方式都没有,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只知道他叫黎羡南,其他的,好像一无所知——也不对,只有赵西政这个名字和这人的脸让她似曾相识,后来想了想,是京圈一出名的公子哥,常在娱乐新闻上看到。 如果是某些选择是一道隐形的门,叶绯这时还只是隐约的、因为长久以来的生活的压迫而隐隐地有了一些向往,可她那会还到底没有别人的勇气。 有那么一阵子,只当成了误入某个原本不属于她的房间而已。 就像这条街上的西郊檀宫和槐三胡同一样,一左一右,两条平行线。 可她那会对这个城市还知之甚少,不知道槐三胡同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条窄窄的胡同里又有怎样的天地。 那天后,叶绯的生活好像回归了正常。 她去公司打卡——公司是国内一家知名的文化公司,有很多个小组,分别负责不同的类别图书出版,叶绯所在的组负责青春小说,但是那年青春文学正兴起,很多家公司都开始大力发展,加之很多题材都有时效性,知名的作者永远不缺合作方找上门,叶绯的小组里的压力很大。 一些老编辑离职跳槽去了新公司,现在组里还有一些积攒的稿件,总编还在头疼怎么签一些知名作者的新书。 叶绯手里还是离职编辑留下的几本稿件,主编是个近四十的未婚女人,脾气挺差,多少有点公主病的意思,还是办公室的第一卷 王,公司五点多下班,她主编八点不走,组里的其他人也不太好意思先走,偌大的公司里,就剩下了她们组走的最晚。 组里其他三个编辑白天没少吐槽,叶绯话不太多,她是读文学系的,找一份算是对口的工作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尽管这份工作,好像与自己曾经憧憬的有些不同——原本以为是做喜欢的图书,其实并不是,遗留的稿件都很早期了,校对离职了,现在她们编辑还要负责校对,一遍遍地核查错字等,虽然说编辑也可以去看自己感兴趣的喜欢的故事,但是签不签的权利还是在主编那里。 叶绯白天忙工作,有时候加班到不早,回家之后还要忙着写自己的论文。 就这样忙了足足一周。 直到某个周五,叶绯从地铁上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晚饭到现在也没吃,她也不打算吃了。 结果走到了槐三胡同口,看到了黑暗里停着的一辆车。 黑色的车子,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车边站着一个男人,依然是长款的风衣,只是颈间搭着一条围巾,围巾摆垂在身前,他正咬着烟,还没点呢,斜斜地靠在车上,长腿微曲,呼出去的气体变成白色的雾气弥散,好像又让她回到了那个缱绻的夜晚。 她脚步定在那,手里还抱着一摞书。 黎羡南的视线看过来,不知道他在这儿多久了。 他肯定是看到她了,他随手把烟扔进了驾驶座的窗户里。 “你怎么在这?”叶绯走过去站定,今天忘记带围巾,冷风吹得难受,声音都干涩了。 “这不是惦念着跟你吃顿饭,”黎羡南站直了身子,偏头问她,“吃过了吗?” 像是早就熟稔了,语气也仍旧平和,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万分的真挚。 有鬼迷心窍吗?明明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说到底,也才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她不太抵触。 不太抵触的原因又是什么?因为他淡漠疏离却又恰好的礼貌?还是因为什么?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叶绯站在那儿,脑子里一股脑地闪过了很多东西。 但如果只在黑夜里看清一个角色,他会更引人吗? -- 第7页 黎羡南没动,还是站在那,目光征询地看着她。 他好像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地深夜里等着她。 叶绯摇摇头,他拉开车门,“走,一起吃个饭。” 后座上放了些东西,黎羡南让她上的是副驾,像是怕她尴尬似的,黎羡南开车,笑说,“你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回来?” “嗯,加班,晚上还要写论文。”叶绯想要扣上安全带。 “实习?” “在一家文化公司。” 叶绯如实地回,但是黑暗里看不太清楚,安全带怎么都没扣好。 黎羡南倾身过来,他身上很浅淡的冷感味道,宁静温和,伸手帮她扣好安全带,很不经意的蹭过了她的手背,残存一点温热。 “还挺辛苦的,想吃什么?”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我……我都行。” 她有些拘谨,低声问了一句,“你等很久了吗?” “你猜。” “……” “那天走了,你说你住在槐三胡同,我每天忙完就来等了等,一周了这不才把大忙人等到么。” 他语气说的很闲散,像是在说笑似的,几分真真假假也捡不明白。 晚上十一点,孤男寡女出来吃饭,这辆车上都上了,矫情有的没的也没什么必要了。 “你平时,都是这样吗?”怕他误会,她又补了一句,“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我不喜欢一个人。” “可我好像也不太懂那些东西,你会介意吗?” “介意也该是你介意东西合不合你的胃口,”恰好一个路口,一个人都没有的马路浮着一层浅浅的冬雾,他停好车看过来,目光也好像带着一层绵绵深情的缱绻意,“你介意吗?” 叶绯鬼使神差摇摇头。 黎羡南那天带她去的仍旧是一家看起来挺高端的餐馆,只是主打海鲜的。 主厨列了菜单,因为也没有配图,叶绯也不知道点了些什么。 于是上来的时候,叶绯有点傻眼了。 上来的全都是整只的螃蟹,大到夸张的蟹钳。 侍应生上来了一整套吃蟹的工具,大大小小的锤子夹子镊子,看着就复杂——她觉得,大概又是要出丑了。 黎羡南点的东西也不多,就点了一些开胃和小粥。 瞧见她的视线,黎羡南轻笑一声,把自己面前的粥推到了她面前,而后把那盘醉蟹端过来。 他也没用那些看起来繁复的工具,直接上手剥蟹,颇有种纾尊降贵的感觉,隔壁桌也有人,她看了一眼,那边的人拿着那个指甲盖大的锤子敲着螃蟹钳子,餐厅里也放着这么舒缓的音乐。 叶绯惊呆了,忙向前倾身,低声问,“是不是要用那些?” “看那边。”他扬扬下巴。 叶绯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什么都没有。 再转回来,一只蟹钳的肉被完整地剥了出来,被他放在了她的面前。 “得,这么晚让一小姑娘出来跟我做个饭搭子,总不能让人费劲地剥螃蟹,”黎羡南好像不太在意,“吃吧。” 叶绯惊住,心跳一下加速起来。 黎羡南也只是坐在那,专注地把碟子里的醉蟹都剥了壳,仔细地剔了肉搁在小碟子里给她推过来。 她的视线全然落在他的身上,总觉得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做这样的事情有种别样的违和。 “看什么?”瞧见她一直在看着,黎羡南随口问了一句。 叶绯想了想说,“希望有没壳的螃蟹。” “那人家可怎么保护自己?” 黎羡南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她说出来这么一句。 叶绯吃着这顿饭,醉蟹是被生腌过的,蟹肉的香甜不经意的糅合着酒味,她的思绪也像被酒精浸泡过。 黎羡南送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们好像只是简单地约了一顿饭而已。 她靠在玻璃窗上,无端想起了那天的卢茵——她打扮的漂亮,外人笑话,但她只管往上,拿着别人拿不到的offer,男女都像是在织网,互相选择。可叶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螃蟹的壳都没有,她要是迈出来,只有被捕的份。 可也不是人人有这种被捕的机会。 这么短暂地几秒—— 又是红灯,黎羡南把车窗落了落,冷风吹进来,像是让叶绯清醒了一点。 她转头看着黎羡南,男人的侧颜优越,清冷孤矜,他好像只是一时兴起,可那句话被他说出来——说这几天在槐三胡同这等了几天,又像是一种天生的深情和真意。 黎羡南有所察觉,把车窗关上,关切地问了一句,“冷不冷?” 叶绯摇摇头。 红灯还要等一阵呢。 在这样的静默里,黎羡南听见身边的人开口了,有点低的语调,能听出来是故作轻松,但干涩和紧张还是不难发现。 她说,“下回,你不用等我的,你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找你。” 黎羡南转头看了她一眼,叶绯先垂下视线,车里很暗,有很多东西都拢着一层虚幻。 什么是真的? 黎羡南只看出了她的拘谨,甚至她的窘迫,甚至是鼓足了勇气说的这一句话。 他起先没开口,叶绯其实也觉得自己这话真的太莽撞。 也许静默就是回答。 -- 第8页 但黎羡南开口了,问她,“你看看储物盒里。” 叶绯听话的看过去,以为他要找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眼,手机在里面放着。 “密码我生日。” “可我不知道你生日呀。” “1110。” 叶绯听见了,11月10号……天蝎座吗? 叶绯以为他要做什么,解了锁,把手机又递给他。 黎羡南手扶着方向盘,转头看了她很短的一眼,深意的目光含着一点笑,无端让人脸一热。 “你电话存进去,”黎羡南说,“我可能有时候要忙,有空了给你打电话。” 有空了给你打电话。 像一句承诺。 叶绯慢慢输了自己的号码,然后存上了自己的名字:叶绯。 他通讯录上没多少人,软件也没几个。 车到了地方,胡同里倒车不太方便,叶绯说,“就到这吧,我自己走过去。” “燕京胡同里没个灯,万一里面有坏人怎么办?”黎羡南没听,把车开进去,“都到这了,把你送到地方。” 叶绯不太好意思,只能指了指方向。 黎羡南把车停在门口。 叶绯跟他道谢,然后要去开门。 黎羡南叫住了她。 叶绯动作停了停。 其实那天的往后发展叶绯从没有想过。 黎羡南把围巾摘了,然后往她那边凑了凑,把那条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系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很快的扫了一眼,黎羡南似乎也只是专注地系着围巾,帮她拉了拉。 围巾上残存着他身上的烟草和一点很淡的焚香的味道,像是清冷的古道,有着凛冽幽深的木质味道,可与他的体温交融,变成了另一种温柔的夜色人间。 “一小姑娘自己在燕京城,还得照顾好自己,”他语调闲闲散散的,帮她拢好围巾,然后撩起视线看着她,“下回,我提前给你打电话,去接你,跑来跑去多麻烦。” 叶绯终于抬头看他,黎羡南的眼睛是真的好看,天生一双看着就多情的眼睛,可是看人的时候专注且平和。 她的心思,故作矜持,好像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她忽然心尖一颤,像是确认,“真的可以吗?” “可以,”黎羡南轻笑,眼尾好像勾勒出一点淡淡的弧线,“才见两次,下回别紧张。” 叶绯终于笑了笑,小姑娘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一笑,那些拘谨青涩好像也变成了别样的勾人,黎羡南扬扬下巴,“回去吧,早点睡。” 叶绯拉开车门下车,夜晚的槐三胡同没有灯——又或者说只有后半截才有,他开了车灯,叶绯往前面走着,走到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黎羡南坐在车里,他大衣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好像从来不怕冷似的,男人的轮廓英朗,一双眼睛含着笑看着她。 她又想起了回来的时候,他这么站在车边,正要偏头点烟,瞧见她,反手就把烟扔了回去。 不管是真是假,等待也许已经是他诚意的开始。 第4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夜间选择黎明的…… 那天叶绯给他存了自己的号码之后,也没怎么真盼着他能给打电话。 只是某一天下班回来,瞧见窄窄的槐三胡同里来了不少施工的,坐在胡同口的老太太还都在感慨,说政府服务好,在给槐三胡同装路灯。 说是这边的电路老化,加上过道窄,又都是老四合院,一开始街道上推诿了很久,怎么现在就突然施工了。 叶绯当时正在开门,听见几个老太太的话,只微妙地想起了那天黎羡南说的话,但总归也是有自知之明,觉得哪儿可能是为自己弄的。 转头到元旦前,公司放假,主编拉了个她们组的小群,喊她们加班,用的词措都是:现在大环境紧张,大家得为公司好,争取多做几本书。 当时叶绯旁边那个编辑早有怨愤,私下吐槽说,我一个月就三四千的工资,我怎么还得为公司共情?但这话也就是说说,大家还是得该加班加班了。 叶绯那天赶在学校放假前去交论文,教授叫蒲乐生,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平时戴着一副眼镜,说话和和气气的,大概是因为保养得好,看着也年轻,他挺喜欢叶绯这学生——听说,是她们那市文科状元来的,平时安静乖巧,也很努力,似乎也经常看书,蒲乐生常常在学校的图书馆看见她,所以每次让别的学生头疼的文学分析,叶绯都写的很高质量。 蒲乐生翻了翻论文,被勾起了兴趣,其实知道叶绯没有选择继续读研的,这姑娘家境似乎不太好,一直在学校里勤工俭学,更是早早找好了兼职。 蒲乐生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学校有跟港城中文大学保研的资格,要是想好了,你随时来跟我说一声,我帮你问问。” “谢谢老师。”叶绯点点头,心存感激。 从蒲乐生的办公室出来,叶绯想起来今天是周五了,觉得得给燕京特殊学校那边打个电话,正在托特包里翻着手机,迎面撞上一个人,她手里抱着打印的一叠论文都掉在了地上。 有点浓的香水味。 也有点熟悉。 叶绯一抬头,没想到在这看见了卢茵,依然是浓妆艳抹,只是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俨然是要搬出去的样子。 -- 第9页 两人关系也不太和,叶绯蹲下捡起地上的纸。 忽然地上又掉下来一张名片,叶绯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略有几分眼熟的名字。 是某家文化公司经理的名片。 叶绯捡起来,平静地递给她。 卢茵冷嗤一声,“还清高什么?不就是去跟人家吃顿饭?” “我已经找到实习了,谢谢你的好意。”叶绯手里举着名片,还回去。 卢茵不收,瞄着眼线的眼扫过叶绯。 老实说,她看不懂叶绯,同宿舍了三年,两人又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她知道叶绯家里的情况不太好,卢茵早早就明白了很多社会上的道理,叶绯长得漂亮,是燕京大学出来的,有时候只要她愿意——对她抛橄榄枝的很多,可她偏偏不愿意。 “燕京大学文学系出来的,你也就这点儿追求了,你实习工资多少钱?两千还是一千八?还得在学校勤工俭学,这点就满足了?”卢茵冷笑一声,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叶绯站在原地也没辩驳,卢茵也懒得跟她多说,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叶绯顿在那,喉头闷着一股压抑的情绪,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拿了手机,昨天燕京特殊学校给她打了一次电话,那会叶绯忙着加班没听见,这会回拨回去,听清对方那边说了什么,叶绯忙应下来,“我马上就过去。” - 燕京特殊学校在市郊,叶绯搭乘了地铁赶过去,天气雾蒙蒙的,好像拢着一层低压。 特殊学校里异常安静,叶绯一路小跑去了校医院,叶桐的班主任站在外面等着她。 “钱老师。” “叶桐姐姐。”班主任是个年轻女人,和蔼近人。 病房的门关着,叶绯从窗户里看。 清瘦的少年坐在病床上,面前支着小桌子,他握着一支笔,侧脸有些苍白,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画着东西。 嘴角有些伤,看着苍白又可怜。 “叶桐还好吗?” “还好,就是昨天晚上叶桐从学校后门翻墙跑出去了,我们找了他一夜,还是被交警在山后面找到的,可能是摔到了,有点擦伤,现在好多了。你去看看吧。” “好,谢谢钱老师。” 叶绯点点头,拎着包走进病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叶绯站在病床旁边,面孔精致的少年好似没有察觉,一直握着笔在画画。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闭症的世界是怎样的,安静,死寂。 “叶桐。”叶绯叫了他一声。 少年依然毫无察觉,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本子,叶绯去看他的画,发现上面只画了一只鸟,反复地涂抹。 “叶桐,你昨天想去哪?”叶绯在病床上坐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覆在叶桐的手上,少年的眼睛有些空洞,好像毫无生气的娃娃,他的手冰凉,眼睛毫无焦距。 叶桐不说话。 以前小时候,叶桐最顽皮。 叶绯心口绞痛,钱老师轻轻敲了敲病房的门,叶绯站起来,轻轻摸了摸叶桐的脸。 “叶桐到现在为止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一到暴雨天就会惊恐发作,强迫症也很严重,已经给他换过两个心理医生了,但是现在看起来效果不太大。” 这所特殊学校是叶绯能力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医院了,至少把叶桐从那个北方小城市接过来,学费、治疗费、各种生活费已经让叶绯的压力很大了。 但叶桐,也算是她唯一还想照顾的亲人了。 “麻烦钱老师了,如果还有别的治疗方案……尽力试试。” 叶绯只能说这样苍白的一句,钱老师其实还想说点别的,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叶绯回病房里看了看叶桐,叶桐画完了一只鸟,又开始画第二只,十八岁的少年,本来应该有明媚的青春,可叶桐没有。 “姐姐不会放弃你的。” 叶绯吸了口气,低头看着叶桐毫无生气的脸,好像也能想到小时候的暴雨夜。 她眼眶有点泛酸,但最终还是憋回去了。 叶绯什么都不能做,在病房里陪了叶桐一会。 最后进来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是主编黄玲的——大意就是喊叶绯回来加班,说有个稿子假期前要送出版社了,喊她回来看稿子。 叶绯应允,说自己一会就到。 工作群里已经十几条艾特,全是黄玲喊她回来加班,还有另一个编辑给她发了私聊,说黄玲犯神经,六点多喊人回来加班,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叶绯准备从特殊学校走,接到了第二通电话。 那通电话——尾号一连串的8,其实在看到这个陌生号码的时候,叶绯就大概猜到了是谁。 她手里拎着包,回头看了叶桐一眼,叶桐依然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对她要走的事情毫无察觉。 叶绯去门口接电话。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站在走廊上,看着外面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木。 “今天还加班呢?”他语调好像天生带笑,清缓的语气听着莫名戳中心口某处,“叶小姐今天有时间么?” 叶绯拎着包,裸-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发红,几近没什么知觉了。 她慢慢说,“我没在市区。” - 叶绯从没抱过希望,以为这更像是一句拒绝,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当成拒绝,好声好气问说,行,你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 第10页 多奇怪,就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 叶绯木着手指发过去了一个坐标,黎羡南回了一条短信,让她等着。 那一瞬间,世界变的很空很空。 ——她甚至有一种近乎想要逃避的冲动,那种自我鄙夷一股脑的涌上来,她那天上了那辆车,至少在那时,她心里是有渴望的。 这样的感觉,自我厌弃,却又无能为力。 还矫情什么呢? 风云在穿针引线,世界也在分秒的拓展,万千种可能都在脑子里过了一趟,最终只剩下一颗年轻、无措的心在慌乱地跳。 他看起来明明是个很好的人,是那种与她从头到脚都不匹配的人。 他是不是又看穿了她的心思呢——顺着来,所以她应该是被捕的那个吗? 叶绯根本揣测不透。 这边路难走,叶绯给他发的距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就半小时,黎羡南的电话又打过来—— 他说,“我到了,这边不太好停车,你往前面走,那边有个公交站,这儿就我一辆车。” 叶绯过去的时候,雾霾霾的天,黑色的库里南就停在那,黎羡南站在车边,只是很随意地看着手机,远远地看到了走过来的叶绯,他帮她打开车门,车里的暖气很足,他也并没有问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一瞬间,叶绯都不知道是他不知道,还是知道了没有问出口。 附近只有一个特殊学校。 黎羡南什么都没问,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分寸,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叶绯坐在车里,瞬间的温暖也没让她的手立刻缓过来,她又忘记戴手套,两只手有点泛红。 她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袖子里。 “我可能……我可能要回去加会班。” “行。” “行……?” “等着你呗,”黎羡南开车掉头,“反正闲着。” 叶绯起先没说话,黎羡南好像也并不太追问什么,跟他相处在同一空间里,叶绯没那么多不自在,心也渐渐沉回去。 她想了想,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好的……” 说的声音有点小。 黎羡南还是听见了。 一个红灯的空档,黎羡南停好车,这边稍稍多了些车流。 他偏头看向她,问她,“学文学的是不是?” “是。” “看过雪莱么,雪莱有个作品叫什么来着……《选择》?” “对。” “里面是不是有一句,夜间选择黎明的人,黎明为他选择自由的风?” “是。” 叶绯愣愣地点头,黎羡南笑了,视线瞧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弯,大概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种缱绻意,这眼神,只是带着一点笑,就让叶绯无端心跳加速起来。 其实这首诗还有后面一句,叫—— “谁在无可选择中选择?他就是被选择的人。” 他的眼神好像有种洞穿力,叶绯脸颊一烫。 “别这么紧张,好像我跟你约顿饭要让你做什么自我牺牲似的,正常点,实在不行,就当我还没见过燕京大学的学生。” 他说话没什么架子,即便是气质清斐,说话做事也总有种春风融雪的温和感,大概也正式因为这样的温和,让叶绯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甚至这会都想着,自己之前那些想法似乎太过敏感羞耻了。 对某些字眼,叶绯其实特别自卑敏感,来燕京读了三年大学,好朋友也就薛如意一个。 因为从心底害怕自己没那么好,对谁都是小心翼翼,尽可能的独来独往,也正是因为独来独往,所以更加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对她好。 叶绯偏头看了黎羡南一眼——她不了解他,可也不影响她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黎羡南给她的感觉,像隔着厚厚的冰在看水下的月亮,他好像很远,可又是那样清透,她的手本来已经很凉了,还是忍不住用自己稀薄的体温,企图再离他近一点。 鬼迷心窍吗? 至少她是心甘情愿的。 叶绯告诉他自己上班的地方,下车前犹豫了几分,跟他说要是等太久就别等了,黎羡南只笑了笑,让她上去忙。 那会叶绯也只觉得是两人才见的第四面,真没想着他能等下来。 第5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那你要不要尝一…… 她回了公司,那还是大开间,只有主编有自己的办公室。 她们组的人都在被迫加班。 大开间很大,她们组也就四个人,显得孤零零的。 叶绯的稿子其实看的差不多了,还差最后十万字要校对,主编希望在今天就能看完,明天直接打印出来寄到出版社送审。 “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旁边的编辑叫米莉,凑过来,戳了戳叶绯说,“你吃瓜了吗?” “什么瓜?”叶绯正好在开电脑,搓搓手,希望今天能把稿子看完。 “前几天咱们主编不是想签一个作者吗,笔名叫西蔓。”米莉压低声音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西蔓是现在很出名的新锐青春文学作家,才出版了一本书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但这个作者连微博都没有,很神秘。 “你知道西蔓以前是谁吗?”米莉又问。 叶绯又是摇摇头——她很少吃瓜,只专注作品,当年选择来这家公司做实习编辑,不都是因为对文字的热爱么。 -- 第11页 “西蔓以前就是咱们公司的鹿潘达呀。” 鹿潘达……叶绯的脑子迟钝了一秒,看着电脑屏幕,自己正在看的这本小说就是鹿潘达的新稿…… “西蔓以前的笔名就是咱们公司的鹿潘达,但是鹿潘达这个名字已经很有影响力了,早些年咱们公司都是签二十年笔名的,当时西蔓想带走鹿潘达的笔名,主编让她赔巨额的违约金,西蔓不愿意吧,后来不了了之,正好西蔓被咱们对家高价挖走了……现在鹿潘达笔名下的稿子,嗯,都是枪稿,你懂了吧?” “那为什么没签别的新书?”叶绯又问了一句。 “低价买来枪稿,用鹿潘达的名字发布,那不是自然有粉丝买单吗,捧一个新作者,也不能保证销量,对吧,前几天我们报上去好几本书都被主编毙掉了,理由居然是人家作者作品再好,作者没名气,”米莉叹气,“本来纸媒就不太景气,黄女士还这么作。” 叶绯短暂地迷糊了一下,米莉也继续看自己的稿子。 那天叶绯盯着电脑屏幕逐句地校对,主编走的时候还夸了她一句,“不错,工作啊还是得积极点,这是为你好。” 叶绯也只是礼貌笑笑。 主编打了个下班。 叶绯坚持看完了最后一点稿子,点完保存之后,才发现整层楼都黑了下来,她忙抓过了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十一点半了。 手机上并没有未接来电,叶绯下意识以为黎羡南肯定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打卡下班之后,却没想到,空荡荡的马路上,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黎羡南是真的等了很久,也没催促她,也没离开过。 他就这么站在车边,两手随意地插袋,似乎就这么在车边等着。 晚上十一点,夜风很冷,要是以前这种时候,没了地铁,是只能自己走回去,2013年的时候还没有共享单车的出现,她又舍不得打车,于是每次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第二天还要早起,也就是因为这样,宿舍的关系不太合。 而现在,黎羡南站在这,目光盈盈地看过来,叶绯无端鼻子酸涩了一下——除了薛如意,这应该是她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仅存的一点温度。 “你怎么等了这么久……”叶绯走过去,低声说,“如果你忙的话,可以先走的。” “答应等你的事情,走了还算什么答应,怎么着都不能让你自己这么晚回,看十一点多,地铁都停运了吧?” 黎羡南帮她拉开车门,叶绯抬起视线看他,黎羡南的手随意地搭在车门上,帮她护了一下。 叶绯坐进车里,跟他道了句谢。 “明天元旦,还这么加班?” “不一定。” “有加班费?” 叶绯摇摇头,那不都是主编说的“年轻人就该多努力工作”么。 叶绯这会还觉得加班也没什么,至少给主编留个好印象,毕竟实习期还没结束。 “实习期多久?” “半年。” “知道你们劳动合同多久的?”黎羡南一面开车,一面随口问了一句。 叶绯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秒,摇摇头。 “还是年轻,”黎羡南轻笑一声,也没吝啬跟她讲,“劳动法不是规定,合同期限一年以上不满三年的,试用期不能超过两个月,入职前啊,你还是查查你们公司有没有仲裁记录,瞧你这加班加的,加班费也没有,加多久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 叶绯这会还觉得是自己年轻,在社会上多吃点苦也是好的。 “也就比你早知道几年而已,”黎羡南淡笑,扬扬下巴,“车里有水,渴了自己拿。” 挺谦和的语气,听着也没什么架子。 “别仗着自己年轻觉得时间和心血不值钱,”黎羡南说了这么一句,像一个长辈,又更像一个以前素未谋面的朋友,“毕竟可是燕京大学出来的,你的青春可就这么几年。” 叶绯窘迫地笑了笑,黎羡南看了她一眼,很无意的一眼,把她的窘迫尽收眼底,而后懒笑了一下,“怕我?” “没有……” 这么闲散的两个字,配上他有点低又藏着笑的声线,她好像开始坠进一条不归路,叶绯嗫嚅了一句,又小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黎羡南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女孩,趁红灯,他往外看了一眼车窗,黑漆漆的窗户反光,映着坐在副驾的叶绯,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穿着打扮还学生气,看着挺懂事的样子。 那天黎羡南也大概是鬼迷心窍,就问了她一句,去个地方,去不去? 叶绯也没问去哪,说好。 黎羡南带她去的地方其实是赵西政为跨年夜组的局,在和平酒店的顶层,远远看,这栋建筑金碧辉煌,璀璨的灯光映衬着泼墨的夜,酒店门口的马路上停了不少豪车,在叶绯跟他下车的时候,黎羡南停下脚步等了等她。 他没说话,站在前面,回头看着她。 很短暂地几秒,像是无声的征询。 叶绯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在她迈步跟上他的那一天开始的。 她只是很无端地相信,黎羡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酒店里很安静,香槟色的灯光让一切都镀着一层奢靡的光,暗红色的长毯,大厅的经理见了他礼貌客气地带他去电梯,叶绯从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是那天赵西政都叫他一声“南哥”,那大概也是有了答案的。 -- 第12页 透明的观景电梯,繁华的燕京城寸寸变小,到最后只能看到下面像洒了一大把碎钻似的瑰丽。 整个顶层就几个总统套间,都被赵西政包了,雕花的木门不太隔音,里面的音乐声音很大,鼓点踩在她的心口,蒙着一层潮雾。 门口的门童拉开门。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厅被换成了投射灯,落下深色的暧昧的光,中间架了高台和钢管,穿紧身衣和超高跟防水台的女人跳着性感的舞。 可台下也没人看,下面几个年轻人围在桌前摇骰子,桌上摆了一圈花里胡哨的酒,也有几个年轻女孩坐在那聊天。 赵西政今天还没喝酒,叶绯以前在娱乐新闻上经常看见这人。 长相底子极好,他爸是某高端酒店集团的老板,听说这儿子来之不易,特意去美国做的试管,打小格外宠着,人出国读了几年书镀金,回来之后也没心思继承家业,搞了个游戏俱乐部做投投资,隔三差五跟不同的模特美女传个绯闻,为人也是骄纵成性,但对女人出手阔绰,前女友估计怎么着都得是两位数的个数。 “南哥,”赵西政瞧见来人,还特意站起来打招呼,往旁边一看,视线饶有兴趣地在叶绯身上扫,“这小美女哪位?” “喝酒了?”黎羡南微微皱眉,把人又给推回去,“喝酒离远点。” 赵西政也不太在意,笑嘻嘻地让人给端水果,招呼后面坐着的几个女人来给叶绯倒茶倒饮料。 叶绯礼貌笑笑,有些认生。 桌上都是一些年轻男人,看着也都是某些娱乐新闻上的熟面孔。 赵西政让人加了椅子,让黎羡南来玩骰子,叶绯也识趣,自己默默去后面坐着,不过看起来跟那边几个女孩子没什么话说,多亏她今天背了个托特包,随身带了自己的笔记本,干脆这会在这看会稿子得了。 她能感觉到那几个女孩一直在看她,挺探究的。 对面还有个女人一看气质就不斐,化了点淡妆,长相冷艳,旁边的女孩子说几句就要问她的意见—— 那女人也不太附和,端了杯果汁,放到叶绯面前,瞥了一眼叶绯的屏幕。 “谢谢。”叶绯忙接过来。 “赵西湄,赵西政的妹妹,”她是在看了叶绯的屏幕后才在叶绯身边坐下的,颇有意思地说,“怎么,学生?” “嗯,我叫叶绯,”叶绯抿抿唇,小心地说,“现在在实习的。” 没自报学校,燕京大学虽然是国内知名数一数二的学校,但在这个圈子里,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说出来反而还显得炫耀似的。 “昼夜文化啊?”赵西湄看起来应该也不像是对这个感兴趣的样子。 “对。” “啧,你主编黄玲?” “是……” “good-luck。” 赵西湄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拍拍叶绯的肩膀,重新回了那边坐下。 叶绯继续闷头看屏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赵西湄好像多看了自己几眼。 那边玩骰子的也收敛了点,主要还是因为黎羡南。 几个人频频往叶绯那看,好奇这女人的身份。 都是黎羡南打小玩起来的朋友们,这些场合总喊着他一起来,以前赵西政往他身边塞了几个小演员小模特,人也没什么兴趣,好像还有点洁癖,让赵西政别什么人都往他这扔。 赵西政一度怀疑人生,“南哥你不是自己住吗?多个人陪着怎么还不愿意。” 黎羡南让他少管闲事,所以到这会,赵西政频频往那儿看,嘴里嘶一声。 黎羡南刚点了支烟,顺着也看过去。 这种喧闹的场合,原本以为叶绯得过去说话,结果没有。 人家抱着电脑坐在那规规矩矩看着,笔记本放在腿上,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南哥,不准备说说?那是哪路神仙?”赵西政压低声音问一句。 “一姑娘。” “您这不埋汰我吗,我当然知道那一姑娘。”赵西政又往他那挨了挨,“你就跟我说,我给你保密。” “喝酒了,离我远点儿。”黎羡南笑着往旁边避了一下。 赵西政见问不出什么,眉头皱了皱,那边几人识趣,继续各自摇骰子。 赵西政摸了一支烟,捞过了黎羡南手边的金属点烟器打开,钨丝亮起,他凑近燃了烟。 “那看着年纪也不大,别太上心,叔叔不都快给你定下了,咱们这圈子,爱情跟婚姻各是各的,你了解清楚,别到时候给人缠上了,”赵西政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严肃,又故作玩笑口吻说,“前阵子宗钰那前炮/友不就是想借子上位,你听了没,那女的拿用过的套子……” 赵西政比划了一下,一脸夸张,“最后要死要活的,宗钰最后给了三套一环的房才平下来。” 黎羡南淡淡瞥了他一眼,事不关己。 赵西政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重新回身玩骰子。 黎羡南回头看了一眼,叶绯还是坐在那安静地看电脑,今天头发扎起来了,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看着干净又舒服。 带她来这种地方,居然还能盯着电脑屏幕来加班?要真是会来事儿的,这会应该跟那些女孩攀攀关系——单是认识下赵西湄,她职业生涯也不愁了。 黎羡南往椅背上靠了一下,让侍应生在他旁边多加了把椅子。 -- 第13页 坐在他身边,总比让她自己在旁边坐着好得多。 侍应生请了叶绯过去,叶绯收了电脑,起身的时候,旁边几个女孩打量的眼神有点不屑,除了赵西湄。 叶绯在他身边坐下,肯定不能看电脑了,干脆看他怎么玩。 玩法很简单,押大小。 6颗骰子,18为半点,过半则大,否则为小。 当时叶绯还以为押错了顶多是罚酒,就这么坐在黎羡南身边看,结果第一轮对面一个男人押错了,赵西政一伸手—— “得嘞,你家那辆老爷车我可是馋好几天了,当新年礼物给我了啊!” “行,我等会让人把车钥匙给你送来。” 叶绯听的胆战心惊,就押大小,一辆车就进去了? 房间里的侍应生给叶绯端来一杯饮料,给黎羡南倒了一杯冰水,里面满满当当半杯子的冰,前几回一起吃饭,也是回回只见他喝冰。 音乐声很大,黎羡南漫不经心。 叶绯忽然低声问他,“你今天……” “嗯?” 黎羡南动了动,往她那边靠了靠。 那天的音乐声真的太大了,每一个鼓点都好像砸在她的心上,一颗心跳在胸膛里面跳的格外乱。 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浅浅的木质味道交融,在鼻尖拢着,让叶绯没来由地脑中空白了一秒。 “要说什么?”他又偏头看着她,撞上她的视线。 房间里烟雾缭绕,他的烟其实抽了一半就揉灭在了烟灰缸里。 一双天生好看的眼眸,有点休息不太足,丝缕倦意,却又专注平静地看着她。 风月人间,他只是浅尝辄止。 她的面庞清澈地倒映在他的眼中。 她压抑深藏的情绪好像早已被他看穿。 如果说跟在他身后像走进一条未知的不归路,那大概也是她平寂挣扎的生活里最后一场战争。 “你怎么总喝冰水……”叶绯屏住呼吸,小声地说了一句。 黎羡南笑了一下,声音被暗色的灯光染上无名的低昧,“那你要不要尝一下?” 第6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下意识地回头看…… 他们挨得很近,桌上别人也看见了。 赵西政也瞧见了,这么多年——其实黎羡南话很少,虽然认识了也有十几年,但他还真没了解过黎羡南,从没见过黎羡南身边有过什么人出现。 他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看姑娘年纪是真不大,身上也没任何牌子货,就普普通通一件高领修身毛衣一条牛仔裤,赵西政往旁边几个男人那儿递了个眼神,旁边几个男人都摇摇头。 上层圈子也就这么大,哪个女人跟过谁一打听就打听得到。 显然,这是张白纸。 赵西政防备惯了,故意晃了下骰子说,“前几天跟在宗钰身边那女的是谁?” “不知道呢,没听过名字,之前在酒吧的捞女呢,挺漂亮的。”旁边的男人也接了一句。 一说酒吧和宗钰,叶绯的睫毛颤了颤,这个名字,好像在卢茵朋友圈看到过,但是也就看到了一眼,那朋友圈当天就删了。 之前卢茵有一阵子在酒吧做销售来着,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推销酒——就是长得越漂亮,基本工资越高,什么都不用做,在卡座上装客人就行,有人来搭讪,就放下脸皮和身段,哄着对方点几瓶名酒,卡刷了提成也赚了,卢茵长得漂亮情商也高,微信里加了不少富二代,后来大概是尝到了甜头,那阵子一过生日就有人来送名牌,卢茵当然转手就卖了,也就是那阵子,听说卢茵认识了一个叫宗钰的公子哥。 也就是那一阵子,宿舍关系降至冰点。 “哪儿大学来着?” “燕京大学呢。” “是不是前阵子那个酒局,在酒局上脱衣服学狗叫那个?” 话说到这,叶绯算是听出来了。 赵西政好像是在聊天,但眼神扫着叶绯,明显是在暗示什么。 黎羡南没搭理,好像也没听见,而后转头问叶绯,“会不会玩?” 押大押小,叶绯看会了,但她怎么敢跟这些人玩。 黎羡南突然勾勾手指,叶绯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凑过去。 黎羡南压低声音说,“我看上他一东西,你给我赢过来。” 其实那会叶绯心里多少有点翻涌不舒服的,这些人对她的讥诮是肉眼可见,但凡黎羡南说一句赢钱,她那点薄弱的自尊大概就要碎一下。 但黎羡南没说。 “那万一输了呢?” 万一呢? 黎羡南看着她的眼睛,含着笑说,“你输的,我也心甘情愿了。” - 叶绯头一次玩骰子,其实这概率也是五五开。 叶绯挺没底气的,黎羡南就坐在她旁边,手搭在她椅背上,叶绯下意识地往后面靠了一下,他的掌心蹭过她的蝴蝶骨,指尖微蜷了一下,叶绯下意识地偏头,明灭的光镀在他的脸上,他的视线却是看着她的脸。 “万一我手气不好呢……”临开骰子前,叶绯紧张的不行。 “我信你。”黎羡南轻笑一下,示意她给出答案。 “押大押小?”赵西政问。 “大。” 一个字,大概是散千金。 “我压小。”赵西政说。 旁边一公子哥打开,六个骰子,数数……30。 -- 第14页 叶绯押对了。 叶绯松了口气,看向黎羡南,黎羡南凑近她耳边说要什么,叶绯当然不知道那东西,就说,“你的戒指。” 赵西政愣了一下。 他手上带了一戒指,设计简单,泪滴型的钻石,很大,听说是亲自飞到国外花了八位数拍下来的,当时还不是戒指,是一块纯钻,赵西政找人定做成了戒指戴手上,逢人就炫耀,是他这阵子的心头爱,为此被他爸停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当然叶绯并不知道。 “南哥……”赵西政为难。 黎羡南闲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眉眼里也辨不出几分喜怒,赵西政憋屈,但也愿赌服输,老老实实把戒指褪下来递过去。 骰子又玩几轮,叶绯运气不错,连着赢了四五次。 然后桌上那些人的手表都摘了下来,他们身上的东西也不多,不过一个手表大概也有六七位数的。 到后面最后一次。 一男人说,“身上都没东西摘了……得了,得从家里搬了。” “那不用,”黎羡南淡笑,靠坐在椅子上,风轻云淡说了一句,“脱衣服还是学狗叫,选一个。” 黎羡南这句话说出来,桌上静了几秒,赵西政算是先看出来的,忙打哈哈说,“行啊你南哥,你带来这妞厉害啊,下回咱们去澳门玩。” 叶绯也愣愣地看着黎羡南,黎羡南把玩着赵西政的戒指,让侍应生给叶绯倒了杯热水。 叶绯无措,自觉找了个借口,说玩累了,先去趟洗手间。 黎羡南让侍应生带她去。 也就是叶绯这一走,赵西政想说点什么。 黎羡南早有预料,把戒指扔赵西政手里,但桌上别的东西没扔回去。 “不会说人话可以不说,”黎羡南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却让人心里压迫十足,他又笑了笑,“你们说,我头回带个姑娘来,你们给我吓着了,谁给我赔?” 连带着赵西政都不敢搭腔了,踹了旁边那男人一脚,“好端端的你提什么狗叫……” 男人一脸委屈,也不敢多说话。 黎羡南抽身站起来,去外面露台上吹风。 赵西政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上去。 “南哥,你……”赵西政总归是看出点什么。 “她在一文化公司实习,”黎羡南没看他,闲闲地依靠在栏杆边,从口袋里摸了烟盒,说,“刚才让她去跟你你妹妹说话呢,也没跟你妹妹说几句,她要有心,也不至于不知道赵西湄是谁。” “……”赵西政抿唇,“那你也还是有点儿防备心,总不能做慈善了吧。” “你听过一句话没?” “什么?”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燃蜡烛,我倒是挺庆幸,我现在还能给人当回蜡烛,”黎羡南淡笑,“回去吧,以后少在人跟前乱说话。” ——即便赵西政跟黎羡南认识了也有小十几年,但有时候也仍然揣摩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么多年,黎羡南总是和和气气,也没动过怒,但今天那句话,好像划了个无形的底线。 叶绯在洗手间呆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在喝酒了,没看到黎羡南的身影,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搜寻了一圈,看到了露台上的人影。 房间里的灯光太昏暗了,加上几人一直在抽烟,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燕京的冬天干冽萧瑟,一切都好像蒙着一层不太真实的灰霾。 房间里热闹喧嚣,他独身一人站在外面,那是一种别样的孤寂。 欢笑声沦为陪衬,让他更显落寞。 叶绯站在那看了一会,黎羡南背对着她,似乎也只是看着远处,姿态有些闲散,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并没有抽。 他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可她没来由地想到他围在她脖颈上的围巾——那分明是有温度的。 叶绯脚步不由自主走过去,拉开玻璃门,一阵冷风袭面,烟味早已四散。 “怎么过来了?” 黎羡南听见声音回身,随手将手里的烟熄在烟灰缸里,瞧见她没穿外套,又笑着说,“外面冷,进去吧。” 叶绯摇摇头,“我不冷。” 这话说的,只要他看到,一定能看出这是一句谎话。 黎羡南是看出来的。 她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扎着的马尾有些松散,垂落了几缕不太听话的碎发,软软地拂过了她的鼻尖。 就这三个字,还说的有点发颤。 黎羡南猜她大概是想在外面坐一会,于是没有赶着她进去。 两人并肩在这露台上吹着冷风,叶绯的手冰凉,往袖口里缩,偏头看着黎羡南,他也没有说话。 头一次那见面,也是这样的觥筹交错,有人跟他说话,他只听着,那时叶绯觉得他像潭中寒玉,人人都能窥见,却也人人融不化他的冰。 黎羡南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只是问她介不介意。 叶绯摇头。 “咔哒”,点烟器响起,金属的钨丝亮起,没有火光。 黎羡南好像并不太抽烟,他只拿着香烟,习以为常地度过一段独处时光。 他确实不喜欢吵闹,但又习惯置身于人群中。 “你和他们不一样。” 黎羡南想等这根烟燃到尽头的,冷不丁听到了很低很低的一句话。 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叶绯站在他旁边,她在看着他,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里,情绪都能被他尽收眼底。 -- 第15页 “怎么不一样?”黎羡南淡笑一声,好像也听多了这种话。 “没有像他们一样,左拥右抱?还是没像他们一样烟酒作乐?”黎羡南帮她补上,“这些都是一个人的基本品格,只不过因为社会是这样,所以才显得特别。” 生活像个精神病院,灵魂的纯洁已经没办法顾忌,肉.体的干净还有些许意义。 叶绯其实没太听清楚他说什么,房间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爆发出一阵笑声,她也正是被这分了点心。 黎羡南说,“进去吧。” “天好冷,你……以后还是少吹冷风,少喝冰水。”叶绯是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点什么,但说什么呢? 到了嘴边,成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总提醒我不要喝冰,这可是我十来年的习惯了,哪儿这么容易改呢,进去了,瞧你冷的。” 黎羡南笑笑,帮她拉开门,小姑娘冻得鼻尖儿隐约发红,似薄薄绯云,他的手蹭过了她的腰间,像是下意识地护了一下,微凉的大掌隔着薄毛衣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腰。 叶绯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撞进他眼中,他弯唇笑,眼底也有点让人挪不开的碎光。 那天赵西政开了很多酒,说庆祝跨进2014年的元旦。 酒店方也很是配合,在深夜这个时间放起了烟花。 外面的天被璀璨的烟火点燃。 一只手递过来了一杯香槟,黎羡南推诿不开,方口杯里摞着好多冰块,澄金色的液体潋滟,赵西湄也递给了叶绯一杯香槟。 “你听过一句话吗。”赵西湄的声音被烟花声和欢笑声淹没。 冰水划过喉咙,激的心口一颤。 确实短暂的让人清醒,但也因为太冷而让人变得敏感。 叶绯呛了一下,咳嗽着问,“什么话?” “他对人人都喜欢,对人人都漠然,”赵西湄重新给她倒了一杯香槟,“GoodLuck。” 人在这样的场景里很容易短暂的迷失,叶绯喝了两杯香槟就有些累了,黎羡南大概是看出来了,跟她说可以去隔壁的套间休息。 “密码我生日。” 他抽身凑过来的时候,叶绯下意识往他身边挨了挨,前所未料的,他的唇浅浅地蹭过了她的侧脸,很淡的烟味与冷杉的味道交融四起。 那种温热的触感像过了电,她好像跪在神像下祷告的修女,藏在心里的欲-望被静默神圣的神像窥见。 她挣扎的灵魂深藏在褪色的肉.体中。 她明明该虔诚地祷告,却在无意闯进一场风月浮华梦里,引她深陷泥潭的不是一字千金,不是遍地璀璨。 ——是她在那天,撞见了一湾春风弗如的海。 心知肚明自己不配高攀,却还想在他的身边凑个数目。 禁欲即色-情,寒冰引她心甘。 “你呢?” 叶绯静默了几秒,低声问他。 第7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泛着引诱的深夜…… 黎羡南被这句“你呢”问的有短暂的失神,他低声说,“去睡会吧。” “好。” 叶绯应允,房间里的人都没太关注她,她起身拿着自己的外套起身,门口一直有侍应生在,很会察言观色,带着叶绯去黎羡南的套间。 这应该是他除了西郊檀宫之外的第二住所。 套间很大,色调除了是灰色系,大理石桌上摆着金色的杯架,整齐地放着很多玻璃杯,她随手拿起一个,看到杯底刻着字母N。 叶绯有点渴,随手拿了一个杯子,更确定他大概常住这儿。 打开冰箱,冷藏柜里有瓶装水,抽屉里除了冰块空空如也。 整个套间里都没热水。 叶绯随便打发了一下,洗个澡找了个卧室,这里太空旷了,空旷的连针落地都能听到。 她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毫无睡意,干净的玻璃上映出外面的夜色。 烟花还没结束,俯瞰着高楼万丈。 叶绯其实等了一会,最后扛不住,睡了一会——其实拢共也就睡了没半小时。 她睡眠质量一向很差,高中的时候开始依赖耳塞,到现在开始已经重度依赖了,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戴上耳塞,才能不那么容易一次次惊醒。 这回没想着出来睡,也根本没带耳塞出来,房间里没关灯,叶绯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钟。 黎羡南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姿态闲散,长腿微曲,大衣搭在他的手边。 她竟然到现在才看清他穿了什么,里面就一件藏灰色的毛衣,休闲西裤,脸上略有几分倦意,骨相极好,轮廓英挺,手里把玩着那只点烟器,慢悠悠地在指尖转着。 像心有灵犀,他睁开眼,双眼皮因为倦意显得更深。 两人的视线相撞,黎羡南看着她,她屏住呼吸,坐在床上。 黎羡南只是安静地坐在那看着她,叶绯坐在床上,还抱着被子。 “叶绯。”他只喝了一点酒,声音有点哑,很低地念着她的名字,绕在唇舌间,又轻,又拢着暗欲似的柔。 叶绯坐在床上——很清醒。 没有耳塞的时候她根本睡不着觉,脑子里一次次闪回某些昏暗的片段,更是心悸不安。 可是这种感觉很奇怪,在看到他的时候,心跳一点点安稳下来。 “叩叩叩——” -- 第16页 也正是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很轻地敲了一下。 “进。”黎羡南没动。 叶绯也往门口看。 进来的是一个侍应生,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黎羡南伸手,侍应生放到他手中,低着头又出去。 叶绯呆坐在那。 黎羡南终于站起来了,他朝着她走过来,柔软的床微微下陷,他单膝跪在床上,打开那个黑色的皮质的盒子。 叶绯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条手镯,手镯细细的,镯身上镶嵌着满满的碎钻,中间镶嵌着四颗泪滴型的钻石,如同一朵光芒耀眼的花。 叶绯看到了盒子上暗藏的logo,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高定品牌——每一件珠宝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连重量和钻石的等级都再无其二。 这一条手镯,上面镶嵌的钻石不尽其数,起码是七位数往上。 黎羡南托着她的手腕。 叶绯往回抽了一下。 黎羡南正好把那手镯拿起来,密密麻麻的钻石在灯光下泛着璀璨的光,耀眼奢华。 “我不要。” 声音不太大,但很清晰。 黎羡南依然托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她的手下意识地蜷了一下,很轻地蹭了一下。 黎羡南撩了撩视线,眼眸的倦意很淡,“当我的谢礼?” “有什么好谢的……” “你的时间多金贵……跟我浪费了这两天。” 他这句话说出来,叶绯都有点不辨真假。 她抽回自己的手说,“黎先生,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叶绯。” 那条钻石手镯跌在白色的被子上,黎羡南本就是单膝跪在床上,他微微向前倾身,叶绯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叶绯穿的还是酒店的睡袍,薄薄的蚕丝面,少女的曲线藏在宽松的衣服里,白皙突兀的锁骨,下巴至脖颈的线条柔软。 叶绯仰起脸看着他,那是一种成年人的危险。 他大概也只喝了那半杯威士忌,很淡的酒味和他身上的味道融合,香水味已经挥发至最后缠绵性感的后调,从最开始带着苦味的冷冽,到温暖坚实的烟草味,最后变成了柔和沉静的安全感。 叶绯看着他,他眼眸中看不到半分醉意,他也是清醒的。 可雾里看花,片刻的心动就是浮光掠影。 “叶绯,你要什么?”他的嗓音缱绻在耳畔,这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说什么都是深情的。 离得那么近,好像下一瞬就会变成一个悱恻的吻。 叶绯脑中空白,要什么? 从没想过要什么。 贪恋他的温度,贪恋他含情的一双眼。 不敢盼雪山被她私有,但能在雪中走一回。 就算你是沉寂的黑夜,也是藏着我难能窥见的星光。 叶绯只是看着他,一颗心在胸膛里跳的剧烈。 靠得这样近,她更加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眼睛,很纯粹的深棕色的瞳仁,少了那些冷意,就这样不设防备的看着她。 “谈过几个男朋友?” “没有……” “是不是冒犯到你了?”他说,“今天。” 到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景。 叶绯还是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摇摇头。 黎羡南轻笑一声,腾出左手,干燥的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眼神缱绻,迷人的要命。 叶绯的视线不敢看他,垂下来,看见他的另一只手——修长,干净,指甲圆润,手背上隐约的青筋有些突兀的性感。 她的脸颊泛起一股热意。 “绯绯,我不适合你,”他的掌心蹭着她的脸颊,一缕头发不太听话地垂下来,黎羡南帮她勾到而后,瞳眸蓄着平静,嗓音温和,“你应该离我远点,你还年纪小,是我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 “那,”叶绯的睫毛动了动,她对黑夜太敏感了,敏感的听到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在一下下跳动撞击,发出很轻地走秒声音。 听到他的呼吸声,平静浅和。 听到她藏在几寸深地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的手依然捧着她的脸,拇指不经意的蹭过她的唇角,温度渡过来,像是在心口拨动起无名的涟漪。 今晚的片段在一遍遍闪回—— “你输的,我心甘情愿。” “你能心甘情愿地听我跟你说再见吗?”叶绯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场赌博。 她本来也一无所有,所以才更像是一个胆大且冷静的赌徒。 黎羡南愣了一秒。 在他失神的这一秒,叶绯就坐在那,她掀开被子。 头发终于没扎了,细软的黑发散在肩头,乖顺,房间里的灯光如绵绵的薄雾,黎羡南看着她,是真的很清瘦,丝绸的睡衣穿在她身上,隐约透着一点曲线,纤细的一截腰,好像两掌就能掐过来。 可留在他心里不是这个。 是那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想把情绪藏起来,又藏不到几分,看向他的视线,并不是金钱物欲贪婪,恐惧也是因为羞窘内向不太敢跟他单独相处。 她问的这一句话——用很轻的声线说着直白的话。 那一点不甘,变成了一只钩子,将他的心提起来,无名悸动了一下。 不甘心。 是不甘心。 叶绯看他不说话,掀开被子想下床。 -- 第17页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扣住,不像刚才的那样的温和,他扣着她手腕的五指收拢,叶绯回头看他。 黎羡南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叶绯没挣扎,黎羡南勾了一下,叶绯没什么预料,被他用很轻地力气拉到了怀里,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薄毛衣上,是成熟男人的气息,浅浅的烟草味道与木质的香调,融合成一个温柔又泛着引诱的深夜。 “不甘心。” 很低的声音,擦过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蹭着她的脸颊,像过了一层酥麻的电。 叶绯不太敢动。 睡衣就是很薄的丝绸,腰间束着系带,勾勒着一抹盈盈纤腰。 她的肌肤很白,像上好的白瓷瓶。 宽厚的大掌拢在她的腰上,温度熨帖,始料未及的拥抱,预料中的沉迷贪恋。 看向他时,自以为藏起的那些情绪,早就被他看穿,他闭口不提,却给了她一个她渴望的拥抱。 她想瞒着自己尚且年轻且错综的感情,可落在他眼里——情与欲,自有一些标记,是藏在眼神里的慌乱,触碰时泛起绯红的脸颊。 他给人的感觉常常是寂冷的,可在她眼中并不是。 是那条带着温度的围巾,是一个温和的良夜。 有些感觉是可以瞬间上瘾的,比如在她二十二年生命里唯一出现一次的、一次就可以掀起狂浪的他。 “绯绯,我没那么好,”他在静默中启口,柔软的毛衣带着温度,声音像对情人的呢喃,“开心快乐点,你只有一个22岁,我不希望我的存在给你带来任何不愉快。” ——要怎么说。 并没有太确定的给出什么答案,但其实也很心满意足。 第8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你还是叫我绯…… 那天过的其实挺惨的,两个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叶绯没有耳塞根本睡不着,黎羡南作息大概很差,中间出去了两趟。 叶绯窝在被子里,脑袋因为困倦混乱,但是稍稍闭一下眼睛,睡着没几分钟就会惊醒。 黎羡南给她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了一盏床头灯,拢着淡淡的暖光。 叶绯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半点睡意都没有,越是这样的安静晚上,她的听觉也总是格外的敏感,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让她感觉喧嚣和不安。 纠结了很久,叶绯决定起来把灯打开,她掀开被子下床,才走到开关那儿,房门被推开了。 黎羡南站在门口。 “睡不着?”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声音像这个柔软的夜。 “没有耳塞,睡不着。” “凌晨三点,我该去哪儿给你找耳塞,”黎羡南轻笑一声,他倚靠在墙边,问她,“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凌晨三点出去吗?”叶绯说,“看什么?” “去不去?” “去。” 听见一个肯定的答案,黎羡南眼角稍弯,走到沙发那边,把叶绯的外套给她拿过来。 叶绯老老实实穿上大衣,问他,远不远。 黎羡南说大概有点远。 叶绯说好,回去拿了自己的裤子去洗手间换上,出来的时候,黎羡南还在原地等她。 隔壁的房间已经安静下来了,赵西政他们大概终于也休息了,黎羡南说那群人喝多了,睡了。 酒店的走廊安安静静,她跟在黎羡南的身后。 那天黎羡南是开车带她去的。 那天也有很多细节,到大堂的时候,黎羡南脚步稍停了停,叶绯站在一旁等他,原以为是他要说什么,结果几分钟后,经理拿来一条薄毯,叶绯坐在副驾上,黎羡南让她休息一会。 她没什么睡意,话也很少,两旁的景色都没在黑夜里。 暖气很足,在长时间休息不足后脑中会有一种几近醉酒的朦胧迟钝感,而在他身边,这种迟钝感却又让她感到莫名的放松。 如果说多巴胺是因为快乐而产生,那内啡肽带来的快乐,是由长久的痛苦后偶尔一次放松产生,镇痛且让人上.瘾。 她也没问去哪儿,这趟车程足足有两个小时,是一片人工湖景点。 叶绯觉得有点疯狂。 凌晨五点钟,跟他在隆冬的人工湖边看日出。 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是一层灰蓝色,水波平静粼粼。 黎羡南跟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如果知道没什么以后,会后悔浪费一些时间吗?” 声音裹在冷冷的冬风里,却让人觉得心口泛着涟漪。 叶绯顿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风吹着,黎羡南伸手,把薄毯帮她拢了拢,指尖蹭过她的手腕,有些痒。 “我二十二岁了,我活的很循规蹈矩,”叶绯转头看着他,唇动了动,“我犯傻一回,你会觉得我脑袋空空吗?” 她是坦诚的—— 燕京大学和市状元这两个词组在一起,跟脑袋空空其实并没有任何关联。 她就这么坐在这里——黎羡南觉得好像雾里看花,看来看去,也到底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没关系,傻完了,你就会长大了。” “也是你说的,你不甘心的。” 黎羡南转头看她,她也在看着他,这副坦诚到让人无言的模样,是会让人喜欢的。 只是人群中很无意的一眼,一些泛滥的心动就像蒲公英四处散开。 -- 第18页 在他即将对人生和孤独妥协之前。 心动是突然降临的。 只有反复质疑的人,才会在一件件小事里反复确认爱在不在。 黎羡南笑了笑说,“我好像一直在等一个人。” “你等到了吗?” 他没直接回答,他倚靠在长椅上,手臂搭在椅背上。 “绯绯,”他动了动,突然拉起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宽厚,很干燥温热,他拉着她的手,右手的食指在一笔一笔地写下他名字的笔画,“不论怎么选择,人生都会有遗憾,如果你觉得跟在我身边不会有遗憾……” 叶绯的掌心痒痒的,她辨着他的字,他的视线是看着她的,黎明的光很昏暗,让她有一种错觉,一种她是例外的错觉。 “如果你也心甘情愿,我这儿,会有你的特殊位置,”黎羡南停顿了几秒,说,“有些鸟,我不想关住她,我只想她在我身边的时候能有快乐,要走的时候,我会希望她去更好的地方。” 他攥着她掌心的时候,远处传来一些细碎的扫地的声音。 叶绯抬起头往那儿看,在日出之前,黎明铺着一层绯色,万物的伊始,心动的最初始,爱是瞬间降临的——甚至找不到一句证明。 但心动是存在的,她的心跳不太听话,被他划过的掌心发烫。 不远处的商店开始营业,稀稀疏疏的的声音,叶绯回头看了一眼,那儿不远处有一家花店,送货的司机停在花店门口,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司机正好搬出来一大桶玫瑰。 黎羡南也回头看了一眼,“走吧,我们回去了。” “好。” 回去的时候城市在苏醒,花的时间比来的时候要久,让她先上车,叶绯应了一声,车上开了暖气,热风还残存着烟草的味道。 原本以为他可能是要去打电话或者怎么,叶绯等了一会,眼皮有点发沉。 没过了几分钟,车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把红色的玫瑰花,露珠盈盈落在花瓣上,朝气蓬勃。 “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三对耳塞,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 黎羡南把一个小袋子递给她,连同着那把花。 叶绯愣住。 一只手接过那个袋子,一只手接过那一把花。 袋子里的三盒耳塞是三个牌子的,有普通的耳塞,还有降噪的隔音耳塞。 “耳塞是不是有依赖性?”他坐进来,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地问了一句。 “好像是,”叶绯低头看着花,“我从高中还是初中就开始戴了,想睡个好觉,结果后来发现,没了耳塞我会睡不着觉。” “小小年纪,哪儿那么多愁事。” “有的,但是现在还不想跟你讲。”一地鸡毛的事情,也不是能逢人就说的。 黎羡南看了她一眼,弯唇笑笑,还真是坦诚的半点掩饰都没有。 “为什么还要买这个。”叶绯晃了晃手里的花。 “以前有人送过吗?” “只是一把玫瑰而已……我自己也能买的。” “……” “没人送过的。”她低声说。 玫瑰是表达爱意的,爱意好俗套。 可他好像并不是专程送她玫瑰花。 叶绯伸手拿出耳塞,“现在有了。” 原来,收到一束玫瑰花,心里也是会泛酸的。 黎羡南笑笑,让她路上睡会。 一面说着,一面还试了试暖风。 叶绯答应了一声,今天早上,明明该是开心点的,可是心中的某一处还在无端的泛酸,尤其是想到那一句—— 傻完了,你也就会长大了。 后知后觉,他那会的语气,像是一种叹息,又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叶绯那会脑子里只有零星一点东西。 循规蹈矩的生活,就放肆一回吧。 明知结局,还想做一场黄粱梦。 内啡肽具有上.瘾.性,可也确实镇痛。 - 叶绯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黎羡南开车很稳,路上也没说多少话,暖呼呼的风,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这天绯色的黎明,回想着他在她掌心里写下的名字。 黎羡南。 想到那一双天生深情的眼,想到他捧着她脸时摩挲过的温度。 叶绯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了那个套间,鼻尖萦着淡淡的烟草味,她偏头看了一眼。 已经不知道几点了,房间里很暗,浅色的窗帘拉着,只有一点很淡的光。 黎羡南在她身边,单手撑着太阳穴,手里把玩着那个金属点烟器,轻微的“咔哒”声,钨丝亮起了淡光。 他低敛眉目,看着明灭的光,唇上咬着一支烟,但到底没有点着。 他们离得很近,叶绯是侧着身子的,冷不丁看到这样一幕,觉得世界好像已经变成真空,时间流淌的缓慢绵长。 如果有希望时间在什么地方停下,那一定是现在。 黎羡南撩起视线看她,天生一双冷眼,看到她的时候才弯了弯,他伸手把烟拿下来放回床头柜上,嗓音有点哑,“醒了?” “几点了?”叶绯刚睡醒,嗓子干涩。 “下午五点多。” 叶绯稍稍讶异——她头一次睡这么久。 “你怎么没叫我……” “多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 第19页 “……”叶绯还真迟钝地想了想。 黎羡南坐起来,桌上放着一杯冰水,他拿起来,正要喝呢,直觉瞧见有人看他,一低头就对上叶绯朦胧的视线——看着他手里的玻璃杯。 里面满当当的放块冰,杯壁上蒙着一层雾。 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想问什么。 黎羡南倚靠在床头,叶绯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睡了多久,身上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 他没喝那杯水,而是随手从里面捏了一块冰块,叶绯看着他,眼神茫然。 “张嘴。”他说。 叶绯还不知道怎么了,乖乖张了下嘴,冰凉的冰块触碰到她的唇,瞬间融化成了一点水渍,这刺骨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凉水划过喉咙,让她从困倦里苏醒。 “像你依赖耳塞一样,我经常在依赖冰块让我清醒,”黎羡南的手搁在她唇下,拇指蹭过她的唇瓣,帮她将那点水渍揩干净,他静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问她,“醒了吗?” 还清醒吗? 黎明时分的话。 叶绯没把那个冰块吐出来,她含在嘴里,冰块在她的口腔中寸寸融化,这种感觉很奇怪,舌尖冷的麻木,咽下去后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凉意激醒。 只听说过忙工作的人指望咖啡和浓茶清醒,头一次听说有人指望冰块。 “叶绯,我给你忘掉凌晨的机会。” 他声音依然很好听。 融合在这样一个落日黄昏里。 叶绯失神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燕京总是雾霾天,落日让天边变成一层灰黄色,冬天的日落也很快,就飘过来一朵云,绚丽的晚霞悄悄退场了。 今天,他们也算是看了一场日出与日落。 红玫瑰被他放在了床头柜,依然盛开着。 心动在黎明伊始,又在黄昏清晰。 没有声音,一切都是清楚的。 她也后知后觉——耳塞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这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没有耳塞,而睡了个好觉。 嘴里的冰块彻底融化了,变成了很小的一点,含在舌尖,是太冷了,舌尖有点疼,叶绯抬起眼来看着他,他的手还在她的嘴边,掌心的温度是真实的。 “你还是叫我绯绯吧。” 冰块已经化完了,舌尖又在回温,她后知后觉想起来的,是黎羡南把冰块递进她唇中时,指尖蹭过的暖意。 他在叫她绯绯的时候,眼神是缱绻专注的,她心甘情愿听他再讲几遍。 黎羡南也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回答。 但成年人的世界里,答非所问已经是答案了。 “绯绯。” 他低笑,声线低沉,两个字绕在唇舌间,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缠绵在她的心口的绕指柔。 她总爱事事都考虑万种后果,可沉溺在他眼里——是她二十二年生命里,唯一一件最不理智的事情,但却也最心甘情愿的。 你看,就算是萧瑟隆冬,心动也不会结成冰,仍会为他这春风泛起络绎不绝的涟漪。 第9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留下吧…… 那会元旦的假期还是七天,叶绯是有计划的,蒲乐生把她的论文做了一些批改,让她回去修修,叶绯得回去一趟。 黎羡南大概有点事情,找了个司机把她送回槐三胡同,然后掐着时间给她拨了通电话,问她到了没。 “刚到槐三胡同的路口……你怎么知道的?” 车里很安静,那个司机不说话,叶绯压低了点声音,他昨天晚上应该也没太睡好,声音被疲惫镀上一层缱绻。 “和平酒店到西郊也就四十分钟,元旦放假也不堵车,”黎羡南轻松回着,然后静默了一秒问她,“今天还过来吗?” “看看吧,我今天的论文还有很多资料要查的。” “回学校?” “可能要去一趟图书馆。” “行,要去哪里让柯棋送你。” 柯棋是他的司机。 “好。” 柯棋挺礼貌的,把叶绯送回了槐三胡同,胡同口有点窄,叶绯说没关系,停在这就行,遂下了车自己走回去,不过挺意外的,大门紧锁着,赵老太好像没在家。 “回来啦丫头,”旁边吃过饭的老太太看见了叶绯,叶绯也不是第一天见到这个奶奶,是街坊,她说,“这几天赵老太都不在家。” “啊?她去哪儿了?”叶绯从包里摸出钥匙问了一句。 “赵老太每年一月一都去山上上香的,一去就是大半月。” 叶绯点点头,她对赵老太其实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有儿女的,但是也不知为什么儿女从不往来,话少,但很精明干练。 叶绯回了房间,拿了几本书对照着修了蒲乐生标记的地方,忙活完了都已经快八点了,黎羡南没给她打电话,叶绯也没想太多,他不找,她就不打扰,就这么想着,准备去买点吃的,然后跟柯棋说一声。 槐三胡同装了路灯,暖光照亮,叶绯小心地锁好了门,出来走了一小段,结果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驶进去——槐三胡同很窄,很难倒车。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车是停在了家门口,叶绯也没敢揣测太多,毕竟她只是个租客,夜晚走在这样窄窄的胡同里思维很容易发散,她有点怕的,加快了脚步往胡同口走。 -- 第20页 黑色的库里南停在那里,她走过去,柯棋落下车窗,叶绯刚要说话呢,柯棋说,“叶小姐,黎先生给打了电话,让我接您过去一趟,您看方便吗?” 柯棋开车很专注,叶绯跟他没什么话说,车子去和平酒店之前,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门口停了停。 “黎先生喝了点酒,他习惯睡不好,今天应该会头疼,我去给他买点布洛芬。”柯棋礼貌的解释。 “好。” 叶绯乖乖坐在车里等着,柯棋回来的很快,说等会还得麻烦她把药送过去,叶绯点点头,说没问题。 “他一直这样吗?”叶绯犹豫了一会,其实也不知道这个“这样”指的是什么。 “是的,”柯棋笑笑说,“黎先生人很好……不过旁边那个赵先生,叶小姐您还是离稍远点,他,嗯……做事情没什么分寸的。” 叶绯点点头,到地方之后,柯棋把布洛芬递给她,麻烦她送上去。 叶绯坐电梯上去,门口的侍应生带着她上楼,她输了密码,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就那一瞬间,叶绯就猜到——今天她睡了,他可能是真的没睡,人有些困倦,仍撑着精神,深色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矮玻璃杯和一瓶洋酒。 “你吃过饭了吗?” “改完了?” 两人差不多一块开口的,叶绯抿抿唇,走到他旁边,把杯子拿开了些,“改完了,柯棋给你买了布洛芬,要不你吃了睡一会吧。” “什么论文?”他没答,倚靠在沙发上,对她伸了伸手。 “欧洲文学相关的,不过很无聊,你要听吗?” “讲吧,闲着也是闲着。” “我选了DH劳伦斯,讲了他的《侵入者》。” “讲什么的?” 黎羡南接过了那瓶布洛芬,也只是放在了桌上没动,他又伸手,捞过了那个玻璃杯,里面盛着冰块,浅色的酒在里面晃动。 这个故事其实不太愉快,男女主角最终并没有在一起,《侵入者》的另一版翻译名字或许更贴切,叫《逾矩的罪人》。 “是一对并不能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最后两人分开,男主角辛格蒙德在某一天自杀了。” 黎羡南听着她说这么一句话,没来由笑了一下,他手里拿着那个玻璃杯,冰块撞了下杯壁,叮当的脆响。 “那不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黎羡南把杯子递过来,笑的沾点儿坏意,“尝尝?” “我不喝……” 杯子已经递过来了。 叶绯只好接过来,冰过的烈酒没那么辣口,咽下去之后才后知后觉泛苦,叶绯咳嗽起来,黎羡南又笑着,抽了张纸帮她擦擦。 他的手上还带着一点很浅淡的安息香味,温热的指腹隔着纸巾擦了擦她的唇角。 叶绯的脸颊发烫,坐在那一动不敢动。 她回去的时候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一条修身微喇的牛仔裤,配了一件有点宽松的毛衣,黎羡南这么帮她擦着唇角,眉眼深邃,像专注,又像带了一分醉意。 “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谁们……”烈酒的味道与他令人上瘾的视线让她头脑沉沉。 “辛格蒙德。” “因为辛格蒙德和翰林娜是老师与学生……辛格蒙德有家庭……” “那我不是你的老师,”黎羡南又笑起来,眼睛稍弯,声线是因为疲倦还是酒意,像过了一层电,“我也没有家庭。” 叶绯僵直地坐在那,窘迫发烫,像是泡着无形的温泉,密密麻麻的热意顺着攀上来,脸颊先红了。 黎羡南鲜少有这种有点恶劣的时候。 少女的脸颊一片绯红,一点碎发乖顺柔软,有点松散的高领毛衣,还能窥见细白的脖颈,她低敛着视线,不敢看他。 他的视线太过旖旎,呼吸间满是他的味道,性感又浓烈的气息,糅杂着浅浅酒味。 叶绯觉得空气都像是被加热过,一呼一吸,在她的心口.交融。 “可以吗?” “可以什么……” 叶绯的脑中空白,撩起视线看他,黎羡南的手还捏着那张纸巾,她的余光一瞥,只看到那张洁白柔软的纸巾被他揉成一团,男人性感冷白的手修长有力。 那张纸团被他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叶绯的视线被他引着走。 下一瞬,他突然将她拉过来,吻在了她的唇上。 叶绯的呼吸猛地一滞,就这么被他抱在腿上,毫无防备,也毫无抵抗——是她甚至没有抵抗的想法。 他们的距离更近,房间里开着很暖的空调,有点干燥,客厅里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加湿器,袅袅的浮动着清浅潮湿的白雾。 叶绯紧张地像绷紧的弦,一切的感官都在敏感。 比如这房间里,有一株生长茂盛的滴水观音,就在加湿器的旁边,袅袅白雾汇集成了水滴,从滴水观音的叶子上滴下来,叶子晃了晃,发出很细微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像在接一个缠绵的吻。 比如玻璃窗外的黑夜浓稠,有飞机飞过,细微的灯一闪一闪。 她太阳穴的神经在跳,心跳也似擂鼓。 黎羡南的手也只是搁在她的腿上,后来很轻地抚在她的腰上,毛衣的衣摆宽松,他当时在想——她这腰,一掌能不能握过来? -- 第21页 其实最开始只是接了个吻,她身上有淡淡的水果味道,像雨后的莓果,被一场大雨冲刷成一种艳丽又干净的颜色。 叶绯的耳廓通红。 黎羡南松开她,他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嗓音略哑,“只是想问你,能不能亲一下。” “……” “别紧张,”酒意真的后知后觉了,黎羡南抱着她没松手,语调有那么点儿暧昧,又有那么点认真,“我有点儿不太高兴。” “不高兴什么……” “你那书,什么不能在一起、什么死了,”黎羡南眼底含着笑,让叶绯看一眼就迷路,他说,“哪儿这么有的没的,下回我可不让你讲这些东西了,听着怎么让人这么不高兴。” 叶绯抿抿唇,心跳如雷,不敢看他。 黎羡南看着她,一只手还是揽在她腰上,没动,却胜似一种极其的暧昧,他的手勾了一下她的腰。 她紧张得不行——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你现在高兴了吗?”叶绯犹豫了一会,说,“要不我给你讲笑话吧?” “不听。”黎羡南的视线噙着她,像一张无形却甜蜜的网,紧紧地拢住她。 叶绯终于看他了,她紧张的跟什么似的,脊背绷紧的,接吻一动不敢动,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肌肤上铺着那层浅浅的桃.色,让人又忍不住捧在手心里。 他平时可没这些逗弄别人的爱好和习惯,就是看着她,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受控。 黎羡南轻轻伸出手,把她的长发拨了拨,发丝扫过脖颈,很痒很轻。 叶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黎羡南的视线看着她,说,“那跟你讲个有意思的。” “嗯?” “有些人会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是因为上一辈子他们是恋人,为了怕忘记彼此,就没有喝孟婆汤,孟婆就会在这些人的脖子上点一颗痣……” 他的声音很好听,手指微微蜷着,蹭过了她的脖颈,在某处停下。 她的脖颈一侧,有一颗很小的茶褐色的痣。 叶绯抬起头,看着他,撞进他视线里。 黎羡南唇边的笑意稍稍拢了拢,分明是看着她的。 “绯绯。” “嗯?” “留下吧,”他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脖颈,让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的声线蹭过她的耳畔,“别走了。” 第10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那你呢,把我…… 叶绯还没来得及给出一个答案,敲门声响起来,敲了一下,就像例行通知似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推开。 “南哥,我借你车用一下……” 赵西政声音吊儿郎当的,人听着有点感冒,推门进来,也没想是这副光景,叶绯扯了扯衣摆,说去给他倒杯水,不等回应,就先去了套间里的厨房。 黎羡南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扔过去。 赵西政挤眉弄眼,“南哥喜欢这样的啊?” 黎羡南瞥他一眼,不轻不淡,“还有事?” “没没没,”赵西政攥着车钥匙,宿醉后头疼,瞧见他桌上的布洛芬,走过去打开拿了一粒,顺手摸了桌上的矿泉水就着吃了,含糊说,“别太认真。” 其实也算是点到即止,毕竟早就听说黎叔叔那边有在准备给他安排,前阵子听说给他安排了几个千金小姐见面,黎羡南也没去,照旧跟他们呆在一块打牌喝酒。 黎羡南比他年长几岁,人也是他们这一圈里最沉稳的,估摸也不太会把情情爱爱放眼里,更何况赵西政也没觉得叶绯哪儿不一样。 黎羡南懒得搭理他,赵西政说,“我得去一趟承德,估摸着几天回不来,帮我盯着点赵西湄,别让她跑出去发神经。” “还没断呢?”黎羡南问了一句。 “断个屁啊,赵家出了这么一个恋爱脑,非得那男的不行了,”赵西政烦躁抓抓头发,“我去了。” 黎羡南嗯了一声,房间里终于是归于安静,半天没见叶绯倒了水,他抬步过去的时候,叶绯正在一个电热水壶旁边站着,似乎在发呆。 水咕噜咕噜开了,叶绯拿了个玻璃杯,兑上温水,一回头看见依靠在门口的人影,把杯子递给他,脸颊上还是没褪去的绯色。 黎羡南确实因为赵西政那句“别太认真”有点心烦意乱,好像笃定他肯定怎么着似的,他咬着烟还没点,一晃神的功夫,嘴里咬着的烟被抽走了。 黎羡南一撩眼皮,叶绯端着水,“别抽了,吃了布洛芬睡一会吧。” 声音挺好听的,其实真没什么太特别的,就是软软地扫过心尖,让某种蛰伏的情绪苏醒。 黎羡南往前走了一步,比她高了一头多,他接了那杯水,随手放在后面的桌台上,没要走的意思,叶绯被他困在桌台与他的怀抱之间,周围安静极了,他一靠近,她的心跳就要失控。 黎羡南的手拢在她腰上,稍稍压了一下,距离拉近,嗅到他身上清寒的性感味道,掌心是有力度的,隔着薄薄毛衣贴过来。 就像刚才喝的那口酒没有咽下去,还含在口中,凉意后是辛辣,让整个人泡在虚无缥缈里的迷醉。 循规蹈矩的生活被打破了。 但她好像也有种无畏的刺激感——像一个总被束缚的乖乖女,总会在内心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叛逆。 也许只是星点火苗,就这样被他点燃。 -- 第22页 “陪我会。”黎羡南靠过来,低冽的声线蹭过她的耳廓,有点不怀好意,压着声线,像一种诱哄,“行不行?” 末了,还欲盖弥彰似的补了一句—— “不碰你。” 叶绯起初是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黎羡南笑着问她,“你当看病号守夜呢?” 叶绯一窘,“你睡吧,我等会去客房眯一会。” 黎羡南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黑色的睡衣,掀开被子,床很大,他掀开上床,拍了拍,“过来。” ——真的本来应该是一句很暧昧的邀约,但是他这样随意的口吻,好像只是一句过来。 黎羡南可能也像她一样入睡困难,呼吸平稳,过了十来分钟,他还是毫无睡意。 叶绯瞧见眼里了——她今天睡到下午才醒,这会人也不困,她问说,“你是不是认床?” “有点吧。”黎羡南扯了个靠枕塞在身后,干脆坐起来了,目光转过来,看着叶绯,干净的一张白纸,偏偏能让他忍不住探究,也头回有种无端躁意。 她不抵抗,也不靠近。 她要的是什么,好像写在了眼里,他给不了,她也不要不争不说。 “跟我回西郊吧。”黎羡南看着她,目光沉的像这个夜晚,“去吗?” “好。” 这是叶绯第二次来这儿,深夜的西郊安静空旷。 黎羡南喝了酒,是柯棋开的车,门卫瞧见了是他才放行,黎羡南只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说,“西郊就二十来个住户,估摸着也没几个人住这儿。” 很没烟火气。 柯棋自觉在门口停了车,黎羡南带她进去。 院子里都是造景,方正的院子,一条人工水池,两边都是绿植,青石板在水池中间分出一条路,小溪里影影绰绰。 叶绯停了停脚步,弯腰看了看,水里面很多锦鲤,金色的,暗红色的,锦鲤很胖,想起来蒲乐生的朋友圈发过——到这年纪,爱好也就是喝茶养花草,前阵子蒲乐生想养鱼,有人说这锦鲤也得看品相,几百到几万,到几百万都有可能。 叶绯蹲在青石板上看鱼,问他,“这都是锦鲤吗?” “有几条极品红龙。” 黎羡南停着脚步,看着叶绯蹲在那儿。 他家永远都亮着灯,外面是寂寂月色。 “绯绯,”他站在那,视线看着她,像犹豫过的,他的目光攫住她,问她,“就不怕我跟赵西政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叶绯站起来了,呢绒大衣因为蹲下扫过了青石板,她轻轻拍了拍,眼睛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静静,抚平他今夜的躁意。 “那你呢,把我带到这儿。” 她是想四两拨千斤,但哪儿能呢,这场无形的陷阱里,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黎羡南折回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过来,他的大衣里面只有一件睡衣,掌心泛着冷意,叶绯的外套也敞开着,他的手从她的腰间探进去,冰凉的指腹让她颤栗了一下。 水面被风吹着泛起阵阵涟漪。 黎羡南低头,鼻尖抵着她的,呼吸掠过她的唇齿,她甚至觉得连他的气息都让人迷醉。 细细的端详着,小姑娘的一张脸白皙素净,这样凑近了看,半点儿脂粉都没有,身上还有点淡淡的水果香气。 黎羡南腾出另一只手,冰凉的指腹蹭过她的唇边,视线锁着她,唇瓣樱粉,她视线低敛着,不经意里跟他的视线相撞。 “还要回去吗?”他嗓音略哑,却让夜风升温。 叶绯摇摇头。 他的掌心向下,落在她的脖颈上,像是在眷恋地摩挲着那颗很小很小的痣。 叶绯觉得很痒,他冰凉的手被她的体温回暖着。 黎羡南一低头,轻而易举吻上她的唇,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毛衣被掀起了一点,冷风灌进来一些,她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叶绯心想,那杯酒……她明明只喝了那一小口。 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后劲,让她有种溺水的失重感,倚靠在他身边,又像是抓住了浮木。 黎羡南的手托着她的腰,他的掌心也是冷的,可她却觉得很热,在慢慢地感觉到他的手也在升温。 池水里的鱼里面慢悠悠地游着,时而跃起一条,溅起四散的水花。 水花扑腾的声音也变的很温柔。 池水中倒映出他们的身影,她的氧气被抽空,水里的影子是真实的,她却觉得这个吻缠绵的不真实。 冰冷的冬夜是让人清醒的,可她却甘愿溺在这个绵长的吻中。 是能感觉到这个吻的不同,像带着成年人之间最直白的情与欲,她闭着眼睛想,生命走过了五分之一,是年轻的,往后明明有几十年——可她却也笃定,再也遇不见一个黎羡南。 有且只有一个的黎羡南。 她二十二岁遇见的一场梦,理智让她清醒,本能让她沉溺。 明知道的,像赵西政说的——别太认真。 可爱也就爱一回,心动也只在心动时认真。 也明知他们这个圈子错综复杂,一时的迷恋大概是她迄今最勇敢的决定,而黎羡南,又恰好这样温柔纵容。 黎羡南松开她的时候,叶绯的脸颊泛烫。 “为什么养了这么多鱼?”叶绯有意岔开话题,仰着脸问他。 “大概是羡慕鱼的七秒记忆吧。”黎羡南也随意地答了一句,深深地眼底被一点酒意弥漫的更深情。 -- 第23页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探了一下,是少女挺直细腻的脊背。 他弯唇,声音也让她溺水,“人是很容易忘记什么的,绯绯,我不会忘记今晚,你也要记得久一点。” “……” “绯绯,我问过了你三次,以后可没有后悔的机会了,”黎羡南说,“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跟在我身边的日子,别留遗憾。” 要什么都能给——其实叶绯知道,不能要什么。 别留遗憾,像是一句,根本没有任何底线的纵容。 “你以前,对别人也是这样说吗?”叶绯其实知道这句话挺煞风景,可还没忍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哪儿有什么以前,谁能有你这样的胆子问我能不能心甘情愿听她说再见?”黎羡南笑起来的时候,语调都是暧昧的,他笑着抚着她的脖颈,一低头,唇就贴着她的耳边,泛着酥麻的痒,他低声说,“晚上给你讲的,你还记得么?” “你讲了那么多……” “上一世的恋人下一世才会一见如故,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上辈子当皇帝,这辈子对那么多人都喜欢,”黎羡南拇指蹭着她的唇瓣,说,“在我身边,你是唯一的,我也希望你记得你的二十二岁,记得你二十二岁生命里的黎羡南。” 这年的黎羡南正三十二岁,他的生活也像她的一样循规蹈矩,他厌恶现实,厌恶很多事情与人,心里存着百分之一的一点希望生活,直至某天,人群里的惊鸿一瞥,她坦诚又干净,他把所有的勇气和打破的例外,全都甘愿的给她。 第11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我刚才抽过烟…… 叶绯也就是从那年的元旦后开始跟在黎羡南的身边。 “跟”这个字很微妙,他去哪儿,都征询下她的意见,她有空,他就来接她,她没空,晚上就拨一通电话,给她发发消息。 这到底是情人还是什么样的关系,叶绯也没有要过一个标准的答案。 元旦过后那阵子叶绯的生活忙了起来,一个是论文要交,一个是实习公司做的一本书要赶流程,叶绯忙成陀螺。 几回黎羡南没打电话,结果她忙完之后往往都是晚上十一点多,楼下停着黑色的车子。 赵老太还在山上没回来,叶绯几回都瞧见胡同里的宾利,是有点担心的,尤其是每次都有几个男人在车外面等着打电话,叶绯多少脑补小说和电影里的情节,白天回来,问了门口的老太太,那么爱八卦的老太太也讳莫如深。 叶绯也就没再问,跟着黎羡南回了几趟西郊檀宫。 西郊的房子比那天酒店的套间还空旷,家里仍旧是没热水,冰箱只用来盛冰块,黎羡南给她叫了餐,叶绯抱着电脑也不打扰他,就在客厅里坐着改稿子。 她还不知道黎羡南忙什么——对他本来也是知之甚少,只是像他这样的人,好像自出生就已经罗马的顶端。 黎羡南在露台上坐着,两腿随意搭在玻璃矮桌上。 漫不经心地听着罗盛给他的安排——罗盛是他爸的秘书。 罗盛规规矩矩列着一二三,也察觉到黎羡南心不在焉,他又说一句,“那,我等会给您发邮件,时间都定好了我按照顺序给您列好。” ——真忠诚,是个合格的秘书。 黎羡南没回,手机扔在桌上,随手端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冰块撞在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黎总这几天在国外参加活动,有几个文件和签约仪式需要您……” 黎羡南往藤椅上靠了一下,手撑在太阳穴上。 “还有,再过三个月是家宴,黎总让我提醒您,别忘记腾出时间回来一趟……” 罗盛像提前给他打过草稿,照本宣科地读。 “如果我没时间呢?”黎羡南讥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黎总说了,如果您不回来的话,就在家宴前一天给太太打个电话告知,那天不要跟赵总儿子呆在一起闯祸上新闻,那天您的行程要让柯棋发给我。” 黎羡南觉得真有意思。 “我是他儿子还是他的下属?” “……”罗盛没想到黎羡南问这样一句,以沉默作答。 他往落地玻璃门里看了一眼。 叶绯那姑娘还在沙发上坐着,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写什么,黎羡南喝了一口酒,酒被冰块冰成一种刺骨的冷,他的思绪散了散。 叶绯今天也是刚下班,他在她公司楼下等了两三个小时——赵西湄还嘲笑他,怎么着,改邪归正?等人半天。 黎羡南懒笑,他什么时候邪过? 赵西湄在手机里啪啪鼓掌,“你别和我哥说我在哪,我也给你保密。” 黎羡南看着里面的叶绯,罗盛报告结束了,怕他再问,直接挂了电话,下一秒,一封邮件弹进来。 他也根本懒得看,视线黏在里面的叶绯身上,叶绯今天穿了一件灰绿色的毛衣,衣摆有点松,一小截束进了牛仔裤的裤腰里,一截腰线柔软纤细。 黎羡南忽然有点发散地想——他在她公司楼下等了两三个小时,等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一刻,看她坐在那儿,就莫名好有安抚力。 叶绯晚饭没吃,客厅里有个苹果,她拿着去了厨房洗洗先垫垫,水也是冰的,叶绯只是洗了洗苹果,手就被冻的发木。 她一回头,黎羡南从外面进来了,身上还沾着点凉意,瞧见叶绯的手有点红,他伸手关了水龙头,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怎么这么冷?” -- 第24页 “水太冷了。” 叶绯想抽出来,黎羡南没松开,苹果被他放在了桌上,他的指尖也泛凉,他摸了摸,干脆两只手包着她的手搓了搓,叶绯笑了,说,“还不如喝点热水,你冰箱里太多冰块了。” “我平时只回这里休息而已,”黎羡南说,“喂一下那些鱼。” “那些鱼是不是很难喂?”叶绯只记得小时候叶桐养过小金鱼,但是没几天就死了,有人说是水不好,翻来覆去好几次,都养不活。 “还好,”黎羡南捧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终于慢慢回温起来,“没热水,我的手不也挺好的?” 也在这会,夜宵送到了,叶绯说,“你先吃吧,我还有一点稿子没修完。” “很麻烦?”黎羡南正好拎着进来,看见叶绯又坐回去抱着电脑开始工作。 其实她这句话说完之后后知后觉才觉得不太应该——已经十二点多了,黎羡南把她接过来,必然不是想看她埋头忙这些。 黎羡南把夜宵放在茶几上,说,“你改你的。” “好,”叶绯看了一眼,打包的餐盒里都是一些海鲜,做的漂亮精致,“就是稿子后面质量不太好,出版社那边打回来,改动很大。” “作者呢?”黎羡南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密密麻麻的文档,包里还一沓打印好的纸,上面有一些标红的地方。 叶绯说,“是枪稿,买断的稿子发在一个比较知名的作者名字下。” 黎羡南点点头,戴着手套剥虾。 叶绯觉得自己在这儿跟他讲工作有点诡异……她一个月才多点儿钱,跟他讲她工作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喜欢这行?” “还好吧,就是……嗯,我文学系毕业的,以后去当会计当别的会觉得专业职业不对口。” “工作很开心?” “跟我想的有差距,而且领导有些龟毛。”叶绯诚实的回答,“不过我觉得还好,毕竟也没有完美的工作。” “龟毛的领导每天都让你加班到十一点?”黎羡南笑了声,“好歹燕京大学毕业的,别这么低看自己,工作这东西——听过一句话没?” 叶绯敲键盘的手顿了顿,转头看着他,黎羡南带着手套剥虾,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线条修长,性感冷白,叶绯看着的时候,总觉得这双手与昂贵的腕表亦或者做工考究的钢笔更搭配。 他低垂着视线,冷冽的身影是有温度的。 她想起了前不久赵西湄说的话——他对人人都漠然,对人人都喜欢。 她却觉得不全然是,漠然只是他的外表,是没人曾走进过他的世界。 他对什么都喜欢,那也不过是他的修养和礼貌而已,他喜欢的东西很少。 “什么话?” “树挪死,人挪活。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挑挑拣拣,总得找到点让自己轻松愉快的东西才能捱过去,”黎羡南剥好了一只虾,递到她嘴边,“张嘴。” 叶绯忽然觉得,自己也像那么一点例外。 例外这个词,显得有种专属的温暖在的。 “那你呢,是不是养鱼会让你轻松愉快?”叶绯老老实实张嘴。 “养鱼也是打发时间而已,真说愉快,鱼哪有你呢。” 黎羡南低笑一声,说话间又剥了一只递过来,语调也分明是带着温度的,叶绯无端鼻子酸了酸。 那天叶绯把那本稿子的后半截全都熬夜修了一遍,黎羡南在她旁边,后来他可能有点困,但也没说话也没打扰她。 叶绯忙活完之后特别过意不去。 黎羡南赶她去洗漱,叶绯犹豫了几秒——他家里是没有任何女性衣物鞋子的,那天叶绯来了之后,挂了不少女士的睡衣,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洗漱产品,黎羡南让人把市面上大部分的莓果味道的都买了一圈。 叶绯后来再来,发现了这些东西,觉得很匪夷所思。 其实这些,他们两人都没挑明过,只是他对她有种很没底线的纵容。 叶绯犹豫再三,睡衣是长裤长袖,她敲了敲黎羡南的房门。 他并没有要求她睡哪儿,客房随着她选。 可她只是,在今天,很贪恋他的那些柔情。 黎羡南果然没睡,正倚靠在床边抽烟,旁边的手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很轻,灰蒙蒙的烟雾里,他的侧脸和身影格外的深刻淡漠。 叶绯站在门口,他看见她,弯眼笑笑,刚才的淡漠烟消云散了。 黎羡南也没挑明,伸手拍了拍右边的被子,叶绯乖乖过去,抱着被子躺下,“你怎么还没睡,你听的是什么?” “黄梅戏,没什么。”黎羡南随手关了,房间里很静谧,他把烟灭了,问她,“呛不呛?” “不呛,挺好闻的。” 叶绯躺在他身边睁着眼看着他,还故意嗅了嗅,这烟味也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点中药的苦味。 总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是一种冷调的性感。 黎羡南笑笑,抬手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床边动荡了一下,黎羡南靠拢过来——先是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薄薄的丝绸睡衣,贴在腰间的肌肤上,他掌心的冰意在慢慢融化。 呼吸在浓浓的黑夜中扫过她脖颈的肌肤,敏感又撩拨,叶绯觉得是有这么一刻的——肉.体和灵魂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凭本能沉沦,一个清醒地提醒自己。 -- 第25页 黎羡南却也并没问她什么,手搁在她的腰上,后来寻到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钻进她的指缝中,很轻地扣住了。 叶绯心跳如雷。 “明天几点起?” “七点吧。”声音干涩的——明知他是一方泥沼,还是忍不住陷进去。 都是成年人了,总会明白一些来往的道理的。 黎羡南的手指不太老实,牵着她的手晃了晃,“想什么呢。” 闲闲散散的声调,戳破了叶绯那点胡思乱想。 “你……”叶绯窘迫的不行,多亏是深夜。 黎羡南轻笑一声,她的身体有些紧绷,被他扣着掌心也一动不敢动,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绯绯,”他声音在她耳边,像一个缠绵悱恻的夜晚,“把我当什么呢?” “没有……” “我给你这个机会慢慢了解我,哪天觉得不快乐,还有一些犹豫的余地,”黎羡南的手勾着她的指尖,她的手也有点冷的,被他攥着,寸寸升温,他嗓音绝对比长夜更低柔,“好不好?” 困倦的语调,天生像情人深情呢喃,把她的世界蒙上一层缠绵潮湿的雾气。 一边是她纯真且汹涌的心动,一边是这个冷漠又清醒的世界。 她一定是甘愿的。 是甘愿地坠入这个温和的良夜。 叶绯往他身边挪了挪,黎羡南伸手揽住她的腰,由着她挨在他身边。 “黎羡南,你是不是一直很不开心?”叶绯低声问了一句。 黎羡南闭着眼睛,脸部的线条在黑夜里很深很清晰。 “生活哪儿有容易的,人间百味,各人有各人的酸甜苦辣,你可千万别想讨我欢心才陪我。”黎羡南困顿睁开眼,偏了偏头看着叶绯。 黑夜里,叶绯的长发散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什么情绪都兜不住,他也是发现——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的。 说无聊的论文,说龟毛的领导,随便说什么都好,什么都不做也好。 “遇上你,也算知足了。”黎羡南翻身过来,把她揽回来,细细一截腰,柔软又温热。 他有点坏心思,睁开眼,双眼皮因为困倦变的很深很深,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勾人心魄,让人融化在黑夜里,他的手搭在她腰上,不重不轻捏了几下,语调含笑,说,“我刚才抽过烟,可以要个晚安吻么?” 第12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突如其来吻过来…… 叶绯被黄玲压榨的有点厉害,一本稿子被打回来修了七八遍,黎羡南倒是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那本稿子后来已经被叶绯完全修成了另一个版本。 叶绯去洗漱的时候,黎羡南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她打印出来的稿子,随意地翻动了几页,下面压着的是叶绯的论文。 黎羡南拿起来看了看,论文打印了十几页,看得出来她是有底蕴在的,那本烂尾的稿子,被她分明是修成了狗头续貂。 黎羡南掂量着摩挲了一下那沓纸,分神几秒,看了看时间,给赵西湄发了条讯息。 没过一会,赵西湄发过来一串地址和时间。 叶绯忙活了一天,困得不行,沾了枕头就困,黎羡南睡过来的时候,叶绯撑着精神往他那边挨了挨。 “困了就睡。”黎羡南手从她身边绕过去,随意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黑色的头发泛着夜色的淡色,在他指缝里柔软,摸着像一只乖顺的猫。 “你说你忙成这样……”黎羡南声音有点懒散,说,“你图个什么?” 叶绯打起精神,心下也愧疚,来了这几回都是在忙她的东西,算起来是有点忽略他的,本来应该是一段不算公平的关系,到头来天平全都是往她这倒的,她想拨回去一些,却发现他近乎把天平全压到了她这,这可怎么来回。 “我的理想,应该是留在燕京吧,毕业之后就好好赚钱,买一套房子。” “房子就是你毕生追求了?”黎羡南轻笑一声,也确实是有意跟她说话。 “对啊,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也就图个房子了。” “想要哪个楼盘,我抽空带你去看看。” 这话是脱口出的,黎羡南起初说了还没太当回事,结果话落了之后,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黎羡南低头看了看,叶绯仰着脸看着他的,这双眼睛可是真干净,形状漂亮的杏眼,二十来岁的年纪,拢着一点床头灯的暖意,无端让他心口柔软。 “我不要,”叶绯说,“你不用为我做这些的,就像你前些天说的,别为了我做这些,要是你非要的话,到时候托你给我打个折好了。” 黎羡南笑笑,手指向下,细细地抚摸过她后腰的线条,柔柔软软,还有醉人的腰窝。 “行。”黎羡南应了一声。 这段对话也没有然后——再说下去,就不会太愉快了。 “你要什么”这个问题,她从来不回答,好像太明确地回答了,就会走上另一个方向。 黎羡南是不问了,有些看似轻易的东西,其实往往更沉重。 又或者干脆顺着她一些,“爱”吗?,也可以用一句又渣又多情的“爱只在爱时作数”的回答来搪塞,可黎羡南一点都不想糊弄她。 看着这双干净的眼睛,黎羡南只觉得心口有点泛堵——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脱离掌控。 叶绯又要沉沉睡着。 -- 第26页 也是在这会,黎羡南突然动了动,他靠过来,这回没再征询她的意见,突如其来吻过来。 叶绯睫毛颤了颤,因为困顿,感知都变得僵硬,床品是柔软的,因为他的靠近,她几乎陷在这样的柔软里。 唇齿纠缠,连最初的一些猛烈都变成了后来的纠葛,一只有力且温热的手勾在她腰上,夜色扯下羞意,浅光的灯把温柔拉成绵长的情.欲。 黎羡南在这样朦胧的光中看着她,那样亲密的吻也好像各自有着进与退,没有说爱,没有许诺——一定是有那么一种感情,是全凭本能,谁又知道谁会一意孤行? “绯绯,别这样什么都不要,让我觉得对你有亏欠,”黎羡南轻抚着她的脸,把她有些乱的长发勾到而后,这样一张脸和一双眼,让他原本漠然的世界生出了一朵娇贵的玫瑰。 叶绯躺在枕头上,目光看着他,难以见到他褪去了一些冷冽,睡衣下的肌肤是滚烫的,蹭过她腰间的手也是热的。 清冷,禁欲,脆弱,压抑,扭曲成一种令人沉溺的渴求。 他却又事事有分寸,对她这样好。 叶绯溺在他一双含情眼里,迷失了很久,他下颔至脖颈的线条,微动的薄唇,一如深潭的眸光。 “黎羡南,你困了吗?”叶绯没回答,她轻轻伸出手,像是鼓起了一分勇气,他的腰劲瘦温热,她闭了闭眼睛,“我怎么什么都没要呀,我觉得我挺过分了,晾着你好几天陪我改稿子呢。你的时间就是金钱呢。” 看吧。 没答案的。 叶绯倚靠在他的身边,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挨着他,好像两个冰冷的人在相互取暖。 黎羡南什么都没说,却久久没睡意。 叶绯又怎么不是。 她睁了睁眼睛,小声说,“黎羡南,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黎羡南偏头看着她。 叶绯笑起来了,弯弯的眼睛带笑的时候总让他挪不开眼,她像是在说一件开心的事情,“我好像有三天没有用耳塞了。” “……” “黎医生,看起来在你身边还是很有用的。”叶绯笑着往他身边靠过去,手明明都搭在他腰上了,还问他一下,“能这样吗,再离你近一点。” 黎羡南哑然失笑,伸手把她抱过来,“都依你。” “跟在你身边,能治好我依赖耳塞的习惯也好了。”叶绯的下巴搭在他身边,声调像呢喃。 黎羡南也分神地想—— 其实这几天他腕上还是醒来,但是叶绯这姑娘睡觉靠着他,最近几天休息也不太足,他就不想起来喝冰水扰她惊醒,睡不着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她,总归是有安抚力的。 叶绯酝酿着睡意,但心跳紊乱,抬起头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黎羡南的下巴,他也睁开眼看她。 两人在黑夜里的对视,坦诚,何尝他觉得是亏欠,她更觉得像拉他入人间,彼此亵.渎,心甘沉沦。 她的世界太苦了,挑拣着,就他这点温度让她有些期盼,人生很短暂了,就在他的眼中,再爱一次人间。 “怎么了?”黎羡南问了她一句,声音依然是温煦的。 叶绯以前可没主动过的时候——她突然凑过来,很轻地吻了他的唇一下。 “你知道吗,黎羡南,我也希望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开心一些,风会停的,雪也会化的,我可能只会在你的人生里出现零星几页的,”叶绯平静地看着他,“我也只知道,今晚我在你身边,能睡个好觉。” 叶绯这姑娘,总让他捉摸不透,看她这样沉沦,却又独独保留着理智。 黎羡南吸了口气,她用过的莓果清甜的沐浴露味道在他的鼻息间交融拉扯,也让他有些荒唐。 她干净纯粹,也理智清醒,没什么口.含的情言,只是接一个缠绵的吻,他就要用很久去等疾风骤雨停。 他总做事有分寸,清醒理智,像寺庙里燃烧的供香,一边消耗着,厌恶情情爱爱,一边在雾中祈盼着,她真切出现了,他想有来有往,她偏不,他这人也是命不好,却也想真如她说的——把好运都给她。 再往后那阵子,谁都没再提这些,叶绯忙活工作,黎羡南来接她下班,也有那么几晚,黎羡南问她,要不把槐三胡同的房子退了吧,干脆搬过来。 叶绯摇摇头,说,“我又不能总在这的,只是这几天,赵老太没回来……” 黎羡南就不多问,也笑说,“那希望她晚点儿回,我就能多让你睡些安生觉了。绯绯,我这医药费,你就先欠着吧。” 说这段对话的时候,黎羡南长腿交叠着,坐在院子的池边,往池子里扔着鱼食,密密麻麻的锦鲤一股脑涌上来争抢。 周遭都是水声泛滥。 叶绯坐在他身边看他,他身上披着寂寞的月色,看过来的眸光让时间都变成一条浓稠的银河。 她心口的涟漪也经久不停。 感情本来就是糊涂事吧,她想,千万不要太清醒,太清醒了,又怎么抓得住月光? 叶绯把稿子给了主编黄玲——因为改动太大了,需要黄玲看过后才能再提交出版社。 那阵子公司里——准确说,是叶绯小组里的气氛有点紧张。 米莉趁着休息的时间,凑过来压低声音跟叶绯讲,“是黄女士签西蔓被拒绝了,咱们组里出了名的抠搜,黄女士给西蔓开了二十万的天价稿费还是被拒了,咱们手里这些积攒的陈年稿子出了,基本没什么新书做了——还要指望别的小说组了。” -- 第27页 其实昼夜文化是国内比较出名的文学公司了,叶绯当时来这儿应聘,一肯定是因为自己喜欢文学相关,二就是当时来应聘的时候,其实没有hr的,是主编黄玲亲自面的她。 黄玲在业内也算是一位明星主编,带出来过一些比较有名气的作者,2013年时青春小说正兴起,鹿潘达就是其一,出了一本暗恋文后一本爆火,此后的作品质量都不算太好。 叶绯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鹿潘达这个笔名已经变成了公司敛财的工具了,低价购来的枪稿,塞到这个笔名下出版。 人前的黄玲是一位文艺、热爱生活的主编,人后呢,更像个沾了铜臭味的资本家,对编辑非常苛责,甚至要她们加班到十一二点,有些质量很好的稿子根本不签,理由都是作者没有名气,转而去买一些枪稿塞到公司的笔名下。 而那些被黄玲拒稿的书被别家公司出了之后销量不错,黄玲又怪她们当时怎么不劝劝她。 说没失落和差距,肯定是假的。 叶绯也挺落寞的,实习小几个月,一本书没做,喜欢的书都被黄玲毙了,反而一直在为一个烂尾的小说翻来覆去修改。 也是这天,黄玲把叶绯叫进了办公室。 黄玲心情不错,让叶绯坐下,给她倒了杯果汁之后,嘘寒问暖一番后,“绯绯,最近加班也没办法,你得体谅下公司,青春文学现在难做。” 叶绯点点头,黄玲继而夸赞说,“我看你改动的那本稿子不错的,不过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写东西吧?还是有些稚嫩了,我带过很多知名的作者的,可以给你提提建议,咱们公司正好想着再运营一个品牌笔名,咱们昼夜文化的影响力还是在的,这样,你要不回去构思一下,然后咱们商量商量?” 那天黎羡南来接她之后,瞧见她心思重重,一边开车带她去吃饭,一边问她。 听叶绯说完之后,黎羡南莞尔,“你这工作我就不多评判了,来之前没打听打听口碑不说,要不你想想,你是喜欢这个行业呢,还是喜欢这家公司?” 那天黎羡南给她带了一杯热拿铁,拿铁一点都不苦,暖暖的,捧着杯子,也是暖了她的手心。 叶绯抱着咖啡,转头看着黎羡南,黎羡南察觉到,也转眸看着她,目光温和又沉静。 “周末有空吗?”黎羡南问她。 “有的吧,这个周六我不加班了。”叶绯问,“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第13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绯绯,你可以…… 黎羡南问她的时候是周一 ,叶绯算了算日子,在办公室桌的日历本上标出了周六。 周二的时候,黄玲在工作群里艾特了叶绯,给她发了一串地址,让她明天去印厂给鹿潘达的新书签名。 【黄坚坚:@叶绯,鹿潘达的签名图发你了,你明天去了比着签,3000个,早上八点过去。】 然后发过来一组签名,叶绯点开图片——先记住的,是鹿潘达写的漂亮的瘦金体,叶绯从来不知道这个作者究竟长什么样子,鹿潘达的账号也是黄玲在运营。 这个作者,好像一本暗恋文出世后杳无音讯了,后面的作品全部都是枪稿。 之前米莉说,鹿潘达本人的新笔名是西蔓,她在微博上搜了搜,只有一个账号而已,出了一本高甜恋爱日常文,粉丝已经有十几万了,但一条微博都没有。 叶绯因为要早起去印厂签名,所以那天黎羡南来接她一起吃饭后,叶绯说,“你送我回槐三胡同吧,我明天可能六点多就要起来,我看印厂好远啊。” 黎羡南也没拒绝,这会过去,还有十来天就是过年了。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看到两边有工人在挂红色的灯笼。 黎羡南等红灯的时候问她,“过年什么安排?” “还不知道呢。”叶绯说到这个就不自觉有些犯愁。 黎羡南瞧她一眼,叶绯也没多粘着他,猜着像他这样的过年兴许会很忙。 但她这么不粘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让黎羡南分神几秒。 前面的车大概是个新手司机,磨叽磨叽红灯了,后面的车连连按喇叭,有个奥迪车主落下车窗操着京腔骂人。 叶绯也往前看了一眼,黎羡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像他的主人一样天生带冷感。 好像应该是要说点什么的。 她犹豫了几秒,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没近似到这样的。 “那……我有什么安排,我会提前告诉你的。”叶绯抿了抿唇,说了一句。 “好。” “你过年会很忙吗?”叶绯有意跟他说说话,看他兴致不太佳。 “也没什么特别忙的,回家几趟,跟赵西政呆一块打打牌,”黎羡南常常是一副懒散样,靠在驾驶座上,一把低沉的声音说京腔格外有感觉。 叶绯看着他,忽然也是想起了哪次,晚上十二点多还在修那本稿子,黎羡南就躺在旁边,偶尔跟她说几句话。 “困了就别熬了,什么工作让你这么拼命,加班儿到这点儿,得发多少加班费呢。”过了一点,他就伸过手来把她电脑合上。 叶绯困得睁不开眼了,旁边放着薄荷眼药水。 那天困得格外厉害,黎羡南支起身子,大床动荡了下,她才滴了眼药水,眼睑酸涩模糊。 -- 第28页 黎羡南凑过来,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脸晃晃,一口京腔带着一种不自制的宠溺,引人沉下去,“诶哟,这困得,困猫呢……看给我们绯绯累的。” 那也是他为数不多几次,直接把叶绯捞过来逼她睡觉的时刻。 那天的晚饭在西郊吃的,叶绯去厨房洗橙子,开了水龙头,流出来的却是温水。 她几乎不会过问他的一天,这水是什么时候加了热水器,也好像无从考究。 他也什么都不会说,像槐三胡同的路灯,像他家里突然换的热水。 叶绯洗了橙子,黎羡南是不太喜欢的,这橙子还是叶绯买过来的,这么孤零零的摆在他家的冰箱里。 叶绯切好端出来的时候,黎羡南还在院子里喂鱼。 她端着橙子,站在外面,看着黎羡南坐在摇椅上,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海棠木,那会她还分不清是什么,黎羡南说是海棠木,种了十几年,五六月开花,冬天了光秃秃的,那会叶绯百度了一下海棠木开花的样子。 无端想到,四五月份海棠花开的茂盛,黎羡南坐在摇椅上喂鱼的模样,池水清澈幽静,他人落入庸俗,而他一定是诗的的每一行。 “家里的温水,总不能是因为我才装的吧?” 叶绯端着橙子走出来,像开玩笑一样随口问了一句。 黎羡南手里端着个陶瓷碟子,碟子里是细细碎碎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往水里丢。 看着叶绯出来,小姑娘瘦瘦的,穿了一件宽松的白毛衣,白毛衣的肩头有几颗金属的扣子,开了一颗,露着月牙似的锁骨,盈白的肌肤,在夜色下像柔软温情。 她怕冷,出来没几秒鼻尖儿就发红。 黎羡南也只披了一件长款的大衣坐在这儿,看叶绯这么出来,他伸手一拉,把她抱在腿上,大衣拢了拢,好像连她一起包裹住。 其实温暖的也不是外套,是他身上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熨过来,一碟橙子被他放在茶几上。 “家里就两人,你说呢?” 黎羡南轻笑一声,抱着她,细细碎碎的鱼食在他指尖流淌下来,声调是多情的懒。 叶绯拿了一片橙子咬了一口,汁水饱满,是很甜。 黎羡南偏头看一眼,她就这么咬着橙子一边吃一边看他喂鱼,也没那么多话,安安静静的,抚平他的躁意。 “我尝尝。”他慢悠悠开口,一只手在大衣里揽着她的腰,温热的掌心从她的毛衣下摆探进去,虚虚地拢着她,像是一处避风港,温香凝肌惹人心动。 叶绯重新从碟子里拿了一瓣,黎羡南也不动,就散坐在那摇椅上,等着她递过来。 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清清白白,勾人的眼睛,被夜色熨上一笔缠绵的情意,一点夜风灌进来,她腰上的温度更勾人。 叶绯抿抿唇,递过去,黎羡南笑她单纯,叶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黎羡南的手从她腰间抽出来,大衣有点散开,他一双干燥的手顺着她的后颈抚上来,好像多情的在她后颈微突的骨节处摩挲几下,最后向上,扣着她的后脑勺压过来。 明明凛冬还未结束,在他身边却好似燃起烈火熊熊。 橙子味的甘甜,纠葛难分。 庭前的多情海棠木,还干枯萧条,她忽然想来年的四五月,能不能跟他一起看看这副光景? 一吻结束时,瞧见叶绯失神,他把手里装鱼食的碟子塞给她。 叶绯扔了一把,池子里瞬间泛起了丝丝涟漪,锦鲤从水底一拥而上,张着嘴去抢。 黎羡南笑出来,叶绯端着碟子回头看他,难得看到黎羡南笑的真切,不知是因为那吻还是看到这些鱼。 有些人是不能靠太近看的,越是靠近,越是下陷。 “今天真回去?”黎羡南声音有点哑了,呼吸很软很轻地拂过她的脖颈。 “那我等你睡了再走吧,我明天起太早了。” “行。”黎羡南把她手里的碟子拿过来放回桌上,干脆把她抱起来,“等会让西郊的保安把你送回去。” 那天黎羡南也困得早,打趣说今晚也在这算了,明儿起的时候小声点,他让柯棋送她。 叶绯靠坐在床头,他塞给她一本书让她读。 “找老天好像就这两天回来了,我怎么也得回去看看的,老这么夜不归宿,她万一不把我当好人呢。” 黎羡南笑笑,难得同她开个玩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跟我在一块,绯绯,还当好人呢?” 这么说着,他睁开眼,双眼皮很深,眼中暗藏流转,好像白天清冷的神像在夜晚走下高台,禁欲至深是情.欲。 叶绯手里拿着一本书,从他脸上扯开注意力,重新去看书,结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来了几本DH劳伦斯,她手里的这本还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你怎么买这些……” “这不是,看看我们绯绯平时都喜欢什么?” 他又合上眼睛,声音带着倦,手环着她的腰,微曲的指节隔着衣服剐蹭过她的腰骨。 叶绯强行让自己镇定。 黎羡南可是没什么睡意,听着她说说话,比冰水更叫人平静。 “我喜欢的东西不多的。” “有时间,跟我讲讲好了。”黎羡南也应一句。 叶绯抱着书,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听着呢。”他不睁眼,也能猜到她表情。 -- 第29页 “我没什么好了解的,”叶绯想低头看着书,结果那些铅字怎么都看不进去了,“我的生活也挺无趣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黎羡南又懒懒睁眼看她,叶绯神情平静——挺琢磨不明白这姑娘的,过于懂事,什么话什么想法都揣在心里。 黎羡南动了动,手顺着抚上去,扣在她心口的位置。 叶绯彻底有些乱了,强装着镇定。 黎羡南的手心在她的胸口铺平,几寸深的地方,心跳剧烈。 “绯绯,就算外面天都黑了,西郊檀宫的灯会一直为你亮着,”黎羡南看着她的脸,手还是搁在她的心口,指节屈了屈,敏感地蹭着她的心跳,明明该是暧昧的,却又偏偏深情的,“想说了,我就听着,不想说也没关系——” 叶绯觉得这话还有后半句。 黎羡南轻笑一下,“绯绯,你可以当这个例外。” 好的坏的,都是例外。 叶绯攥着书的指节微微收力,那手不像是拢着她的心跳,更像是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连呼吸都泛着涩意。 是在清醒地看着自己在这方泥沼里挣扎。 黎羡南终于有点困了。 叶绯失神地看着他,房间里的窗帘半掩着,月色稀疏地落在他的眉心,才多久,叶绯已经快忘了他冷眼时是什么样子。 那么多的作家都在讴歌爱与欲,叶绯却觉得爱就在2013年的凛冬。 未必要睁开眼,也有了一方晴朗。 “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当例外的,”叶绯压低声音说,“西郊的灯,也不能一直亮着的。” 黎羡南闭着眼睛,手虚虚覆着她的手,没挪开,他分明是没睡的,听她这话,下意识地扣紧了,攥着没松开。 “万一能呢?”黎羡南困时,一口京腔像沉睡夜曲,有种微醺的舒适,“绯绯,你听过没,以前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说话就成冰,怕对方听不见,就回家烤着火慢慢说来听。我本来也是不留你的,你偏偏当了一次例外,例外这事儿,谁知道是不是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呢?” 叶绯垂着视线,由着他扣着掌心,视线停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薄唇微动,说出的话像星点火星,山风拂乱一大片,星火燎原,烧光了今夜的理智,坦诚的心落在他的眼前——爱是不爱,她却又怯懦,不敢深究。 第14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别这么清白,算…… 叶绯那天到底是没舍得走,但是睡的很浅,中间醒了两次,在混沌间隙里,猛然睁开眼,房间里是一片黑暗,静谧,窗户稍稍开了一条小缝隙,大概是一尾锦鲤跃出水面,惊扰了片刻的涟漪。 叶绯的呼吸不太稳当,视线涣散了一下,一偏头,黎羡南在她身边,虚虚绕在她腰间的手臂坚实温热。 那种很淡的烟草味道,与他的温度交融,变成一种极具安全感的沉稳。 黎羡南睡着的时候也好像并不太安心,他睡的浅,眉心微微拢蹙着,月光浅浅铺在他的睡颜上,好似无形的安息香。 叶绯的心跳因为噩梦而剧烈,横搁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身旁人的声音困倦,低哑的京腔听着很有安抚力,“怎么醒了?睡不着?抽屉里给你备着三副耳塞呢……” 说着,他翻了个身,反手拉开抽屉,把耳塞递过来,完全像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 叶绯惊醒后已经不困了,鸭绒被晃了晃,他的手递过来,三副耳塞躺在他的掌心,“要哪个?普通的,和降噪的都有,我说,少用这东西……” 叶绯翻了个身,摇摇头,“你睡吧,我没事。” 黎羡南终于缓缓睁开眼,他反手把耳塞放回床头柜,“做噩梦了?” “嗯,没事的,”叶绯怕他追问,就低声问他,“我看那天你明明只买了三副耳塞,我都带走了……这些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黎羡南闭着眼睛,长睫在鼻梁两侧刷下一层很淡的影子。 他略微思考了几秒,说,“你第一天来西郊的时候吧,我晚上醒了一次,怕你晚上睡不好,出去买的耳塞。” “西郊街角那个便利店吗?” “嗯。” 很淡的鼻音。 叶绯躺在他身边,无端觉得心口剧烈地跳了一下。 在他身边那天,她第一次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这耳塞的存在,也是她最近才发现的——是黎羡南让她帮忙找个打火器,拉开抽屉,看见了里面没拆封的耳塞。 明明都是一些小事的,可也就是因为都是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事。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叶绯挪不开视线,他的眼睛好像天生要更深一些,眉骨高,睫毛刷下一层弧光。 叶绯下意识往他身边挪了挪,黎羡南这回是醒了,人姑娘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柔软的胸口贴在他的手臂上,很小心地依偎在他身边。 “怎么回事儿呢?”他没睁眼,困顿的声音弥漫出慵懒的性感,他笑了下,尾调儿像壁炉里的扑簌安魂的火苗,噼里啪啦在心里烧出暖光,“这会儿怎么个情况?” “黎羡南,我就在你身边呆一会。” 叶绯把脸埋在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黎羡南本来要继续睡了,听着她这句话,思绪分了分,这话说的未免太有歧义。 他低头看了看,叶绯安安静静呆在那,抱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 第30页 只有拂过他颈间的呼吸,浅显又潮湿——像哭了。 黎羡南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把她揽过来,手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脊背,隔着丝绸的睡衣,脊背后的曲线有些铬手,一节一节微突的骨节。 这么一段日子里,黎羡南没有试图了解过她,她也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提,但多少能看出一二。 被主编压迫压榨的时候,忙到一两点也愿意,这份工作明明跟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只觉得,明明多好一姑娘,把自己摆错了位置。 黎羡南也没开口,就这么抚着她的脊背,由着她在静默里哭了一会。 而他这样的沉默,更是让叶绯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没那么纯粹。 他对她算得上是事无巨细的柔情,这种相处模式像很好的朋友,可“朋友”是不会接吻和睡在一起的。 如果有另一种关系……可至今为止,他又从未逾越,连头一次的接吻都是征询过她可不可以。 “黎羡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低着头,下巴搭在他颈间,因为哭过,声音像呢喃,“你总问我别什么都不要,你不也是吗?你怎么也什么都不要……” 要点什么,起码能让她明快一些。 她已经快分不清了。 “绯绯,我跟你之间,你来我往不用分的那么明朗,你要让我非得要点什么……我想想,”黎羡南抱着她,困顿地说,“跟你自己和平相处好了,别老那么苛责自己,活的真实点儿,有些话你不愿对我说,我倒希望你懂得处理,也欣赏你的所有所有欲与求,对自己别这么苛责。” “……” “别跟我算的这样明白,亏欠就亏欠,能换你在我身边儿呆几阵,我觉得还挺值当的,绯绯,这世间没有香火永盛的菩萨,但西郊的灯会为你亮着,这话你别忘了。” 怕她听不懂似的,黎羡南把她抱在怀里,一低头,唇就蹭过她的额心,几缕碎发扫过他的唇,他说,“我没考虑那么多,我只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我是不能看你受点委屈的。” “……” “欠着就欠着吧,咱俩别算那么清白。”黎羡南拍拍她头,“睡了,明天不还要早起呢?” “好。” 叶绯静默着,瞧见他困得厉害,仰头看看他,到嘴的话还是没说。 ——别算那么清白,你也别干干净净一身白,教他平白觉得,玷.污了这样好的一个她。 叶绯看着他瞧了几秒,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本来是有意亲的下巴,结果他好似有所察觉,印在了他唇上。 黎羡南闷笑一声,手抚着她后颈把她抱过来。 “那明天你来接我吧,我可能要六七点才签完呢。” “行。” “黎羡南。” “嗯?” “算了,不讲了,明天陪你吃饭。” 叶绯低声说了一句,黎羡南拍拍她后颈,闷着声音答应。 是真的算不明白,从一开始也没那么黑白分明。 但后悔过吗?叶绯扪心自问,一秒都没有,她只是很笃定,生活对她算不上好,她能遇见一个黎羡南,已经属上风。 世间没有香火永盛的菩萨,但有为她亮起西郊灯的黎羡南。 - 第二天,叶绯果然早早起来,昨天睡得就晚,所以也没叫醒黎羡南,但他肯定后来又醒了,因为叶绯出来的时候,院子外面停着车,是柯棋。 柯棋送她去印厂签名,上车前递给她一个盒子,叶绯打开,里面是一些牛角包还有一杯咖啡。 不用问,也知道是黎羡南吩咐的。 叶绯喝了咖啡,勉强撑起了一些精神。 印厂的位置很偏僻,很大很空旷的厂房,拖车上一摞一摞的签名纸,都是不同书籍的环衬页。 工作人员带着叶绯去到地方,空旷的办公室,只是多了些桌椅,因为占地太大,暖气也没什么作用,工作人员给叶绯倒了一杯热水,然后拖了一车扉页过来。 因为纸张太多,叶绯拿出手机,翻出黄玲发给她的图片,模仿着鹿潘达的签名,瘦金体很难写,叶绯写的慢,但黄玲希望叶绯在今天签完。 叶绯伏在拖车上一张张仔细签,一直弯着腰,弯久了腰和颈椎都不太舒服。 上午十二点的时候,柯棋寻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做工考究的饭盒。 柯棋解释说,“今天上午黎先生跟赵先生一块吃的饭,让我给您送过来了。” 叶绯点点头,客气问客气要不要一起吃,柯棋婉拒了。 办公桌不大,叶绯挪到一边吃饭,结果打开了食盒,虾是剥好的,蟹肉是拆好的,各自放在一块儿。 叶绯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觉得有些荒谬,给黎羡南发了条消息,结果才发出去没一会,黎羡南就给她回过来一条。 叶绯开玩笑似的问,【你剥的吗?】 【不然呢?吃饭的地方是赵西政选的,我挑拣了几样你会喜欢的,怕你也没工夫剥,正好闲着。】 叶绯坐在冷冰冰的印厂里,却觉得有些热意。 其实黎羡南并不算闲着,赵西政组的饭局,请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讲完什么文化发展,之后一起吃个饭,借着吃饭谈谈合作,赵西政天生不是谈事的料,就把黎羡南拉来。 红木的中式包间,金丝枕靠背 ,肃穆典雅。 -- 第31页 黎羡南意兴阑珊,脱了大衣,里面的浅色衬衫规整地被衬衫夹束在腰间,袖口挽起,腕骨突兀性感,他好像也没在听,拿着剥蟹的工具,就搁那儿剃蟹肉。 偶尔有人问他几句,黎羡南也倒能接上,又看着是在听的。 赵西政倾身过来,问要不找个侍应生剥? 黎羡南嗤笑一声,说用不着,不过找了人送来一保温食盒。 然后抽个间隙,叫柯棋进来,送到某地方去。 赵西政听见了,那地方又偏又远,下意识也就想到了那天跟在黎羡南身边的人。 “南哥。”赵西政下意识觉得这发展不太好,觉得得抽空说点什么。 黎羡南捻起桌上的刺绣餐巾擦擦手指,往椅子上闲散一靠,“西政,我给她撑腰的时候,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第15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绯绯,你有我…… 赵西政从来不爱管闲事, 尤其是黎羡南的,这么多年黎羡南一直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清醒的一个,就算他们这群人玩的再怎么疯再怎么越界,黎羡南也一定是那个清醒的, 所以常常是他给他们收拾残局。 赵西政觉得不应该。 事情不应该往失控的方向走。 因为这是黎羡南。 黎家的情况比他们一群人家里都复杂, 尤其是这两年更不太平, 黎羡南更是淡漠, 事不关己的样子,逢年过节也不回去。 他们一群人不回去, 是因为厌烦家里管束着,但平时一通电话过来还是该回去就回去。 但黎羡南不一样,他一年也不回家里一趟, 西郊的家里也空荡荡,赵西政一群人怕人自个儿呆久了不好,遂去哪儿都叫着他一起。 好歹有点人气。 赵西政张张嘴,还要说什么,黎羡南把帕子扔回了桌上,仍旧是一副淡笑脸,跟桌上的人客气道了别, 说还有事要忙。 能有什么事儿忙呢。 赵西政还窝在椅子里,瞧见黎羡南直接走的背影,直觉更强—— 这回绝对不对劲。 叶绯扎在印厂签了整天, 腰酸背痛, 手也疼的厉害, 三千个名字很多,要是普通连笔过去可能没什么,但是鹿潘达的瘦金很难写, 要一笔一划,连不得。 印厂都快下班了。 工作人员瞧见她还没弄完,说先走了,保安会巡逻,走的时候直接关上门,然后跟保安说一声。 叶绯点点头说好。 空无一人的印厂其实有点让人毛得慌,周边儿全是一摞一摞的纸,地上还有一些人形的立牌,都是很老式的玻璃窗,风一吹就吱嘎吱嘎。 叶绯也不敢细想,掂量一下,还差几百张,总算看得见尽头了。 她的手冻得不行,端着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那儿接水,窗外有点光,叶绯伸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蓦地有些挪不开视线。 黑漆漆的夜色,月光朦胧,窗外停着熟悉的库里南,车子里面亮着光,黎羡南倚靠在车头,长款的风衣,单手插着口袋,右手的指间明灭一点火光。 风吹过来,青白色的烟雾弥漫开,叶绯看着他,甚至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吱嘎——” 窗户晃了一下。 黎羡南抬起头往上看,跟她的视线相撞。 “还没忙完呢?” 其实距离很近,就那么两三米。 他随手把烟灭了,笑着看过来。 “还没呢,就剩两三百张了。” 叶绯把窗户推开了一些,往外倾身看他。 黎羡南走过来——其实没想走过来的,就是看着叶绯站在窗边儿,今天头发半扎着,一些碎发被风吹的有点乱,看见他过来得时候,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的招人喜欢。 黎羡南几步过来,黑色的皮质手套才摘了一只,他把另一只也褪下来,两指捏着她的脸颊吻过来。 叶绯踮着脚往外,冷冽的空气被他呼出来,变成一种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缠绵,叶绯视线还不知道往哪儿瞟,晃晃悠悠,他的睫毛长而密,好像扫在她心尖儿。 后面真有保安——拿着手电,晃荡的光线,叶绯伸手推推他,“有人的……” 黎羡南笑一声,“我进去?” “行啊,不过这儿也挺冷的,暖气没什么用。” “等着。” 黎羡南捏捏她脸,寻了正门进来。 到处都是纸墨的味道,开间的办公室,推车上摞着很多签好的纸,她瘦金模仿的有模有样,用完了十几支笔。 “我要先签完才能跟你回去,”叶绯指指那些白纸,“你在这儿坐会吧,我写快一点。” “行。” 黎羡南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水泥地板,昏黄的吊灯,就亮了她头上这一盏,周围的灯都关掉了。 叶绯今天还是穿的昨天的衣服,修身的牛仔裤,一双腿笔直,一件有点宽松的毛衣,这毛衣是低领的,露着一截白皙的脖颈,外面穿着一件白色的羔羊绒的外套,也没遮住脖子。 黎羡南向前倾身靠过去,手背贴了一下她后颈。 叶绯吓一跳,拿着笔,差点划出一道痕迹。 “这么冷呢。” 果然是凉的,黎羡南勾着椅子往前靠了一下,叶绯是站在那儿弯腰签的,他看着她一笔一划写完一个名字,然后把人拦腰抱过来。 叶绯手里还握着笔,黎羡南给她放下,两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来,包着她的手,他掌心温热干燥,瞬间让她回温。 -- 第32页 叶绯偏偏头,他的头发稍长了一些,额头光洁,轮廓分明英挺,长睫垂着,眼中有点儿漫不经心,他捧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因为挨得近,低沉的声音像贴着耳廓过了电。 “好可怜啊绯绯,在这儿冷了一天呢,”黎羡南给她暖着手,后来跟她十指相扣贴在脸边蹭了一下,瞧见她看着他,他撩起眼皮,唇边浅笑,目光看着她,“心还挺狠,也不给我发个消息,想我没有?” 叶绯被他抱在腿上,这亲密无间的话,好像天生自带着引人沉沦的魔力。 怎么能不呢? “行了,手可算是热了点,继续签吧,签完带你回去了。” 黎羡南没闹她,但是抱着没松手。 叶绯只能往前倾身,握着笔,继续签。 ——鲜少见黎羡南不太正经的时候,她正专心签着,一双微凉的手顺着她毛衣里钻进来,就这么贴在她腰上,她敏感地坐端正,又被他笑几声。 “你别捣乱,我早点签完回去了……” “捣什么乱呢,暖暖手。” 他笑的慵懒又迷人,声调上扬着。 叶绯不多说什么了,继续认真签名,黎羡南的手就那样放在她腰上,指节微曲一下,“周六,别忘了。” “没忘,去哪儿?” “带你去转转。”黎羡南手又拿出来,勾了下她的长发,因为静电,几缕不太听话的头发浮起来,被这迷蒙的光镀上一层碎金,“你那主编还为难你呢?” “也算不上为难吧……前阵子说公司要做一个新笔名,让我想个故事框架,我想了几个,都说不太好。”叶绯仔仔细细写着字,随口答着。 “然后呢?” “就没什么然后呀……就说公司要再做一个笔名推起来,说公司影响力还是在的。” 这话说出来,惹黎羡南笑了一下。 他指间勾着她一缕长发,说,“听着这么像渣男给你画大饼呢。” 叶绯还不明他怎么这么觉得。 “资本家给人画饼的时候,不就是为了拉你入伙,给你讲多宏大的前途,割的就是你们这种单纯的韭菜,”黎羡南闲散地说,“跟渣男有什么区别?把人姑娘骗过来,用感情画饼,骗人骗财骗色呢。” 叶绯纳闷一下,“这工作,有什么好骗我的。” 黎羡南笑而不语,勾着她头发的手又松开,转而到她肩上捏了捏,“这不是价值否定么,从精神上掌控员工。” 叶绯真没想那么多,不过细细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但那会叶绯还因为黄玲是业内的明星主编而对她有些滤镜。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叶绯还是顺着他问了一句。 “老让你加班,加到凌晨了,把你的稿子打回来了多少次呢,上回你去洗澡,我看了眼你电脑上的批注,整篇文档都红了,还说什么是为了你好,这不就是在压榨你呢,”黎羡南说,“绯绯,你价值哪儿只能停在这呢。” 叶绯抿唇,低声问了一句,“可我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大学毕业,还能做什么呢。” “不是想留燕京呢,”黎羡南说,“你还年轻呢,想以后都留在这儿,你还得往上一些,燕京是小胡同还是十里洋场,还得看你从哪儿看。” 叶绯正写下最后一张签名纸。 怎么会不甘心呢,可是有时候也觉得生活就这样了。 太好的工作竞争不来,燕京大学出来看着挺阔气,但再往上些,有研究生,有硕士,有国外镀金的,在这座大城市里,残酷又现实。 遇见黎羡南的前一天,她恰好正准备认命了。 “好好想想,是想找一份赚钱的工作,还是真喜欢这个行业,”黎羡南拍拍她腰,“及时止损,别这么消耗自己的青春。” - 周六那天,叶绯到底是去加了个班,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叶绯那天抽空又给了一版大纲。 进办公室的时候,黄玲正好关了一个聊天界面,敛了敛笑意,“我看到你昨天给我的大纲了,还不错,但还是太粗糙了,你再修改一下,这都是为你好,别人可不会跟你说这些。哦对了,你修好再发我看看,还有,这个是合同,你看看。” 说着,黄玲递过来一份打印好的合同交给叶绯。 叶绯接过来,回位置上看了一眼,合同上都是专业术语,看不太懂,想到教授蒲乐生出过几本散文,叶绯犹豫几秒,问了一下蒲乐生。 蒲乐生回得快,直接给她拨了通电话,人可能在开车,说,“这合同不行啊,这不文字游戏么,就是说几千块钱买断你一稿子,以后跟你没关系了。” 叶绯“啊”了声。 蒲乐生说,“你们学生就是不太懂这行,曲绕的文字游戏呢。怎么,打算往创作上走?叶绯,你要是考虑现实,这可不是个好选择,图书稿税周期太长,你等不及的。” “没,就是一朋友发的。”叶绯无端想到昨天黎羡南的话,心里的天平动荡了下,“不会的,我就是发您看看。” “那成,别掉沟里了。” 蒲乐生又问询了几句论文的事情才挂了电话。 叶绯拿着手机,看着桌上的合同——昨天晚上她还就当黎羡南说的话是听听,结果今天真切地思考了一下。 她来昼夜文化实习都几个月了,实习期没过没法转正,一个月到手就不到两千块,还要房租、叶桐的开销……其实最近这些日子她几乎是负收入了,多亏了学校里还有一些补贴,她才持平了。 -- 第33页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法。 叶绯掂量着那合同,想了想,决定趁着今天跟黄玲问问清楚,比如自己实习期什么时候转正,况且她应聘的也只是编辑,又不是坐班作者。 黄玲办公室是做了个镂空的墙壁,在外面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叶绯捏着合同走到门口,黄玲在打电话。 声音是带着笑的,不知道跟谁说呢。 “哎,对,我这儿最近有个燕京大学文学系毕业的,文笔挺好的,不过这姑娘心思单纯,看着条件一般,我怕米莉把她带歪了,多打击打击才能让她好好听我话,到时候压压价格,让她多给我便宜写几本,我再捧一个新笔名,到时候过两年我跳槽,这个笔名就是我带出来的成绩……” 怎么说呢? 叶绯站在外面,那一刻居然没有愤怒和失落,只是想到黎羡南——其实这些,黎羡南早就提醒过她,他说的隐晦,那毕竟是她的工作,他不插手。 那天叶绯没跟黄玲说一声,直接拎包走了。 只是出来的时候,正好下午四点多,又逢周末,购物广场前人来人往。 高楼林立,冬天天黑得早,这个时间商场例外都亮着璀璨的灯,川流不息的车,LED屏幕上的珠宝广告。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像虚度了实习的日子,一事无成,浮浮沉沉里也找不到一点儿目标和勇气,她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也总杞人忧天。 她手机响起来,看着那串号码,叶绯无端有点难过。 “忙完没,大忙人。”黎羡南语调漫不经心,隐约有导航的滴滴声。 “我早走了,你过来接我吧,我在地铁站这边的广场呢。” “十分钟。” “好。” 这边不是很好停车,叶绯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马路边等他。 道路很宽,车来车往的,她目光茫然地看着马路对面,蓦地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对面拐过来,这么繁华又冷漠的一座城市,也终于是有人来接她的。 黎羡南在路边停车,车里的暖气足,他探身给她开车门。 “怎么看着这么不高兴呢?”黎羡南笑了一下,亲自给她扣安全带。 叶绯确实有点不高兴——只是很无意里听到黄玲的电话,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难过,到底是二十二岁,还没怎么跨进社会,发现自己以前特崇拜的其实是败絮,心里也揣着一股委屈。 “黎羡南,你说对了。”叶绯闷闷的,听着就不太高兴。 “怎么?” 他没急着开车,本来就是停在路边的,前面有个停车标识。 干脆熄了火,这么专心看着她。 叶绯其实不想跟他讲这些琐事,可这会情绪憋在心里,她脑子里闪过了辞职两个字,但也真的太过瞻前顾后,想着辞职了万一找不到合适的怎么办?想着万一让黄玲不高兴怎么办? 叶绯憋不住了,跟黎羡南说了,“可是我也真觉得好像自己就这样了……” “哪儿能呢,绯绯,”黎羡南伸手,温热的指腹蹭过她脸颊,揩去了才落的一点泪,“你才二十二,什么样的可能没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的,什么都好,人活着又不是讨别人欢心,绯绯,得学会跟自己和平相处呢。” 叶绯抬手擦擦眼泪,觉得有点狼狈,岔开话题说,“你今天要带我去的地方很重要吗?要不我去收拾一下?” 黎羡南没答她,单手捏着她下巴晃了晃。 叶绯平日里很少哭,憋不住了就掉几滴泪擦擦,生活还得继续呢,哪儿那么多时间让她流泪。 头次在他面前这样,叶绯觉得有点丢人,低着视线不看他。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目光看着她,看了几秒,说,“绯绯,你辞个职,天又塌不了,生活再怎么不好,不也还有我么?” 叶绯当时心下第一反应——可又能有你多久呢? 但这句话压根就没说出来,她也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边迷失,一边又理智。 好像都错位了。 那天黎羡南带她去的饭局,更像是一场小型宴会,是赵西湄组织的,像是他们圈子里的一场小型慈善宴会。 门口是要签字的,黎羡南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把她带去,叶绯小心谨慎的,跟在黎羡南身边。 黎羡南扣着她的手,倾身过来的时候说,“你要想在这行发展,不如有空去跟赵西湄说说话。” “她是?”叶绯更是茫然。 黎羡南轻笑一声,伸手刮了下她鼻尖,带着她进去。 她认得的人不多,这里面也就黎羡南,赵西政和赵西湄算是见过两次。 赵西湄天生一张御姐脸,微挑眉,黑色的长袖修身裙,盈盈一截细腰。 叶绯很难觉得赵西湄跟赵西政是兄妹俩——赵西政天生一张多情脸,风流倜傥的,一口京腔被他说得像下.流的调.情。 叶绯谁都不认识,就呆在黎羡南身边,黎羡南倒也不太忌讳,凑近了跟她说—— “赵西政算是个八分之一混血,他奶奶是法国人。” 叶绯看过去一眼,赵西政懒散窝在沙发里,衬衫领口开了些,笑声朗朗,跟那边的女人开着一些低俗的笑话。 叶绯下意识靠近了黎羡南,像是划清一道界限。 但黎羡南不总是在她身边,有人来跟他说话,叶绯识趣起身,正巧这会赵西湄对她招招手。 -- 第34页 “绯绯?”赵西湄看着她就笑,听不出什么京腔来。 叶绯不太好意思,“你叫我叶绯就行。” “哪儿能呢,黎羡南都叫你绯绯,想吃什么随意,不用太拘谨。” “好。” 叶绯点点头,正好路过一个侍应生,赵西湄端了一盘蛋糕放在叶绯跟前,沙发卡座上散着几本书,叶绯瞧了一眼—— 是西蔓的新书。 西蔓…… 叶绯伸手捞过一本,西蔓两个字,遒劲有力的瘦金。 她有些愕然,抬眼看着赵西湄。 赵西湄懒散地坐在沙发里,“黎羡南跟我说了一回,当着你很喜欢这行业呢,想让你少走点弯路,他又不好跟你讲,搞得好像插手你生活似的。” “……” “黄玲这人不行的,对图书没有一点热爱,只想着急功近利,早些年昼夜捧出来的那些作者都是被合同坑了二十年笔名,现在都是塞的枪稿呢吧,你要真想在这行呆着,建议你远离黄女士,她可真是太会pua人了。”赵西湄翻翻包,递过来一张名片,“黎羡南给我看了你写的东西,挺好的,你要想做这行,去这家试试,以前昼夜的老编辑都离职了,重新做了一家公司。” 叶绯还是懵的,接过来,点点头。 赵西湄噗嗤一声笑了,对她勾勾手指。 叶绯凑过去。 淡淡的玫瑰味香水,莫名像是荆棘里的女妖精。 “我真看了你写的东西,我这儿有个私活,你当帮我一下也行,工资我给你开。” “你说就行……” “有几个社交软件的文案什么的,你写写应该不太费力,我加你个微信,空了我给你发。” “好。” 叶绯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赵西湄扫了她微信之后,又对她勾勾手指。 叶绯觉得赵西湄也没看起来那么难接触。 “黎羡南对你挺好的。” 赵西湄也就这么说了,但其实没后半截了,又或者说,有后半截,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但赵西湄临走之前,还是多嘴了一句—— “他对你好的时候,你也别太单纯,我说的不是钱,把握好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这话已经几近明示了。 在这圈子里,比钱更值钱的是人脉。 黎羡南肯带她过来,那就是默许。 可叶绯坐在那,捏着赵西湄给她的名片—— 她要什么呢? 叶绯的梦想从来都不大,能有一份工作,能赚钱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让叶桐好好治疗,就是她所有的梦想了。 再多的,就是奢望了。 叶绯悄悄看了黎羡南那边一眼,那边有人同他说话,黎羡南又端上了方口的矮杯子,里面碰撞着透明的冰块,他淡笑,跟人说话的时候清冷孤矜。 “我说,南哥,带过来是怎么个意思,明天你爸指定就知道了,吴千惠儿子不是要回来了吗?”赵西政看见叶绯也跟着来了,多少有点不太高兴。 今天的饭局是赵西湄专程做的,来的都是他们这圈的人,黎羡南平时一个人惯了,冷不丁多个人,明天指定传出去。 “知道不就知道?”黎羡南睨了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南哥,真不是我说,宗钰那事儿还没过去呢,都多少女人想借子上位了,有个女的孩子都生仨了,宗家不到现在都没认么?”赵西政说,“有些女人,只能谈情说爱。” “赵西政。” 黎羡南等他说完了,才开口,叫的是赵西政的大名。 俩人认识这十来年,是黎羡南为数不多直接连名带姓叫他。 黎羡南愠怒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他的脸本来就没什么太多表情,笑也不多,一双眸子就这么看着人,却无端像淬了碎冰,让人情不自禁坐直了。 “你好好看看,她跟你带来这些一样么?”黎羡南还端着酒杯,声音不轻不重,周围几个男人都情不自禁闭了嘴。 叶绯坐在不远处的桌椅上,赵西湄懒散坐在她对面,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吃着一块蛋糕,赵西湄偶尔跟她说点什么,她就笑笑。 没什么存在感。 但即便只是坐着,也有种莫名出挑的气质。 没有胭脂俗粉,也没有夸张的附和笑声,也不争不抢,她只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别有一方宁静。 “她有思想,有才华,不是只能被玩弄感情的废物,”黎羡南放下酒杯,声音淡淡的,“她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冒险,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叶绯没有定义,也不会被定义。” - 其实赵西湄跟她说完之后,叶绯也才后知后觉,黎羡南是真把她带着往更高的圈子里靠,可叶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 黎羡南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不打扰。 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赵西湄发过来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文案,赵西湄说的很含糊,叶绯当时挺直,问她你怎么不写? 赵西湄冷笑一声,说因为这个策划人是个不知好歹的癞.蛤.蟆,付不起她的稿酬。 然后大小姐说到这儿,像被踩了尾巴,拿大衣走了,走之后还折回来敲敲桌子,说,“你别放心上,我可不是对你发火呢。” 叶绯懵懂点头。 赵西湄对她眨眨眼,叶绯也没来由觉得赵西湄人很好。 -- 第35页 她就坐在那研究那些文案,其实是一个还没上架的社交软件的东西,但可惜这个软件还没个雏形,只定位了分享生活,估计是要写一些引流的文案。 周围人来人往,叶绯也没太注意,就这么在这儿潜心研究着。 黎羡南坐在远远地地方看着她,没来由笑笑。 真单纯一姑娘。 结束的时候,黎羡南喝了点酒,让柯棋开的车。 柯棋开车稳当,路上叶绯看着黎羡南,想起上回柯棋说他喝了酒之后会头疼,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家里有没有布洛芬,目光盯着他呢,黎羡南有察觉似的,慢悠悠睁开一双眼,黑曜石似的,波光流转,氤氲出一些暧昧。 “想什么呢?”黎羡南凑过来问她,人往旁边一靠,就这么倚靠在她身上。 他的大衣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你会头疼吗?我看前面有个药店,要不要给你买点布洛芬?”叶绯轻声问他。 “不用,就喝了一口。”黎羡南把她手拉过来,就这么放腿上,手指蹭着她掌心,压低声音问她,“今天怎么都不说话呢?” “黎羡南。” “听着呢。” “我没想认识什么多厉害的人,真的,我追求一点都不高,我就想有份好工作就行了。”叶绯顿了顿,低头看着被他勾住的手指,他的手很漂亮,手指摩挲过她手心的时候,又痒又轻,像什么在心口扫了一下。 “黎羡南,我也不想把你当成我进另一层圈子的跳板,不然以后别人提起我,都会说那是你的功劳了。”叶绯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 其实这话还有一层没说的意思,哪怕真进去了,即便到了结束那天,她也永远撇不干净他身上的影子。 来的时候不清不白,抽身出来的时候,也千万别太藕断丝连。 黎羡南偏头看着她,微微眯眼,恍惚里想起一些已经变的很淡的画面。 有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也是有一双这样的杏眼。 心也挺狠的。 “绯绯,心真这么狠?” “嗯?”叶绯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说。 “一点儿关系都不想跟我扯上呢?” “不是,”叶绯有点愕然,“你怎么这么想,是我没什么追求……就没想过进更高的圈子。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 黎羡南淡淡合上眼睛没接话。 叶绯觉得他是误会了,捏了捏他的掌心,“黎羡南,真没有。” 语调听着就认真。 “没什么?”他故意问一句。 “没有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我怎么,不太信呢,”黎羡南是靠在她身上的,故意往她身边凑凑,“你亲一下我勉强信了。” 人是突然凑近的,很淡很淡的酒味,他是真的只喝了一口威士忌,人是清醒的,那也就是那一丝的酒味,拢在他的身上,融化成了一层分外迷人的勾.引。 “黎先生,到地方了,那我就先走了。” 柯棋停好车,礼貌地说了一声。 黎羡南理都没理,柯棋就自觉下车走了。 “黎羡南。” 叶绯脸颊涨的通红,全然忘了前面还有个司机柯棋。 “嗯?” “……柯棋这么走了,他能回去吗?地铁都停了吧?” “管他做什么。”黎羡南微微支了支身子,右手勾着她下巴,摩挲了几下,语调性感的不行,“真准备当个小骗子了?” 这话说的,暧昧极了。 车子里的内饰是定制的,很深的黑色。 西郊这里真的没有多少人住的,安静极了,只有他的庭院亮着灯。 那么一层浅浅的光,镀在他身上,却更像披着一层引诱。 叶绯睫毛动了动,黎羡南的脸就这么在她眼前,他今天没打领带,是深蓝白条纹的衬衣,被衬衫夹束在腰间,那儿一个金属扣,坚硬冰凉,微微铬着她的腰。 “绯绯,别跟我算这么明白,”黎羡南明明是清醒的,声音却染着一点迷离的调,不太真实,可那蹭过她颈间的温度,却又那样热烈,“你怎么都行,别留下遗憾,你想怎么我都依着你,非要答应我什么……绯绯,别跟我说再见。” 叶绯绷直了身子,点点头说好。 黎羡南只是凑过来,温热的唇吻过了她的唇,沿着向下,是落在她的下颔与脖颈上。 狭窄的车子,热风源源不断。 隔绝着外面的所有声音,却也让她的感官都敏感着。 听到他的呼吸声,感受到他的亲吻,他们的十指扣着,他掌心的温度让她心口在融化。 黎羡南低笑,“紧张着呢?” “没……” 叶绯挪开视线,窗外的鱼池安安静静,有几条不太老实的锦鲤跃出水面,扑通的水花被按下静音。 “哪儿能让你留下个这么不愉快的记忆呢,”黎羡南吻了吻她下巴,“走了,下车。” 黎羡南动了动,他脖颈间搭着一条围巾,他摘下来,仔仔细细围在她颈间。 “就这么几步路,没事的。” “几步也不行,感冒了多遭罪。”黎羡南笑,大掌突然抬起来,摸了摸她额头。 她自己都没发现,出了一层薄汗。 叶绯被他牵着手下车,庭院里安安静静,红龙锦鲤在水下慢悠悠地游来游去,水里也是有造景的,有些缠缠绵绵的水生植物相互缠绕着,随波逐流。 -- 第36页 海棠木的影子落在水中。 黎羡南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说,“海棠木要四五月才开花,等你跟我一起看。” “黎羡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为什么?” “我没追求,瞻前顾后,总想很多……” “……” “黎羡南,我……” 话没说完,黎羡南停了停脚步。 青石板窄窄的,水波荡漾,锦鲤在下面游来游去。 黎羡南突然回头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她。 月色与水光,他眼中的深情更难掩。 “绯绯,你什么样我都接受的,”黎羡南牵着她,“你有我的偏爱。” 叶绯喉间的话都停在那儿。 唇动了动,到底一句没说出来。 黎羡南就那么看着她。 那个原本清冷孤矜的人,牵着她的手是有温度的。 “好,四五月我跟你看海棠开花,”叶绯吸了吸气,围巾上残存他的温度与味道,“我也永远不会跟你说再见的。” 第16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下回,是哪回呢…… 晚上叶绯有点睡不着, 主要是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睡前看到黄玲让她明天去加班,叶绯也突然不太想去了,也不知道黎羡南在忙什么, 叶绯就抱着手机搜还能有什么实习的工作。 但她这样的看着好找工作, 在这么个大城市其实也很难做, 还得考虑到生活成本呢。 黎羡南端着一杯水进来的时候, 叶绯愁着脸,琢磨再找个什么方向的实习做。 “这两年赚钱的行业, 肯定是网络新媒体和地产投资,后者你要想做我教你。”黎羡南听了,挺波澜不惊的, 说什么都让人很有信服力,春水煎茶似的游刃有余。 叶绯也信的。 但这些又不是她的领域。 “这哪行,我根本不懂那些,你教我又教不会。” “本金我给你出,让你玩玩,赚个房子还轻轻松松,” “……” 淡泊的口吻说这么一句话, 挺让叶绯无言的,她岔开话题问,“赵西湄她是有朋友在做网络吗?” “嗯, ”黎羡南对她没瞒着, 掀开被子上来, 抽走她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赵西湄背着家里谈了个男朋友,是赵家资助的, 这在做互联网呢。赵西政为这个跟人打了好几回,兄妹俩闹别扭就是因为这个。” “那你怎么看?” 叶绯抱着被子看着他。 “互联网还是她那男朋友?” “都是吧?” “那人挺好,互联网也有前途,赵家不愿意只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 叶绯抿抿唇,不太深究这些,她说,“赵西湄说那边儿缺点写东西的,我要不要试试这个?” “试试呗,我挺看好这产业的,再往后几年,经济这么发展,肯定大头都在互联网上。” “黎羡南,你懂好多啊。” 黎羡南抬手关台灯,瞧了一眼,叶绯手里还抱着一团被子,睡衣都是某品牌方送来的,每个月都把男士的新款送来,上回让柯棋多说了一句,送了些女性的,也没说要求。 于是品牌方送来的各种花里胡哨的,吊带的短的长的薄的,叶绯只选了看起来保守的长袖长裤。 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于是S码M码L码全都送来了。 叶绯穿的S,但这种欧美品牌,尺寸都有点大,叶绯瘦,丝绸的质地穿上好像流水似的,显得有些空。 黎羡南本来老实躺下了,看着叶绯这模样,把她抱过来,扣子没太系紧,开了一颗,黎羡南的眼睛像一只狐狸,捉摸不透的危险。 叶绯撞见他眼神儿,手动了动——又觉得捂胸口这个动作太刻意。 她胸前柔软的曲线,肌肤白皙,被月光染着一点碎银色,锁骨让线条又有一种嶙峋的起伏,黎羡南突然就想到前些天探进去,几寸深的地方,心跳如雷,她好像一如这样的平静,可加速的心跳又在出卖她。 他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他也知道,她大概是不会拒绝的。 黎羡南却偏想反着来,有点顽劣,又像是一种你进我退的拉扯。 这事儿他偏不想太主动,俩人关系也没那样的单纯,真多了点肉.体关系,再多谈些感情,都显得太矫情。 但这东西,真是怎么算都算不明白的。 黎羡南不想再费神多想,伸手帮她把那颗扣子系好,很小的纽扣,绕在他指尖,骨节隔着衣服蹭了一下她的肌肤。 “黎羡南。”叶绯唇动了动,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黎羡南用鼻音应,跟她说晚安。 叶绯的手摸索了一下,寻到了他的手,床明明很大,她非要挨在他的身边。 红尘欲海,他是独留的一盏青灯。 她大概只是经过一回,又怎么敢盼着这灯永远为她亮着。 只是短暂的路过他的光,长夜也总会有尽头。 不推辞,不拒绝,保留着一分清醒,也留着一点儿痴嗔念想。 叶绯的辞职其实是早有预料,那会赵西湄还给了她另一家公司的名片,公司叫白鲸文化,公司是才建立不久的,薪资的确是低一点,但是公司的氛围非常好,从总编到主编都是真切的热爱文字的。 不过叶绯之所以还没正式实习还是因为学校里有事情要忙,还有几篇论文收尾。 -- 第37页 加上白鲸现在的办公室还很小,总编说估计要过一阵子才能有正儿八经的办公室——租了一个办公楼的一层,还在装修着呢。 叶绯觉得从事这个行业肯定是需要一些爱在的,也说正好自己也还不急。 叶绯头一次写了几篇文案发给赵西湄的时候,赵西湄说写的不错,转过来的稿费也很可观——叶绯揣测,这稿费肯定是赵西湄垫付的。 嘴上有点刻薄的赵西湄,其实是个挺柔软的人——叶绯开始看过她出的第一本书,多细腻的一本暗恋小说。 现在想来,肯定是有原型的。 但也就是那么想想,关于那个男主角,赵西湄的朋友圈里也没有踪迹可循。 叶绯跟黎羡南说的时候,黎羡南也只当个笑话听听的,头两年因为赵西湄谈的这个男朋友,赵家都快翻天了,那阵子赵西政也老那么抱怨。 黎羡南让他不如少管闲事。 赵西政就一瞪眼,说,“南哥,你总不能也看好那男的吧?” 黎羡南就笑笑,吊儿郎当说那不是你们家的家事么。 那阵子叶绯确实也没太急着去找工作,每天的事情也就是写写论文,给那个社交软件写写文案,几乎就算是难得休息了一回。 她本来也是从来都不休息的,生活忙成陀螺连轴转,还是那次晚上,在黎羡南的书房里写完一个文案之后,黎羡南把她抱过来,拨开她头发,问她要不要休息几天。 黎羡南不吝啬带她去饭局,赵西湄也被赵西政拎来——叶绯猜测,估计是怕她跟那“男朋友”呆一块。 赵西湄就趴在沙发上抽着一支女士香烟,看见叶绯,女妖精似的对她笑。 叶绯也找话题,问她,“怎么样啦?” “软件在内测了,挺好的,”赵西湄咬着烟,做了的指甲很漂亮,偏偏年龄不大,做什么过分的都显得很娇憨,招人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烟有草莓味,闻着很甜。 赵西湄就把烟凑过来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往往这会,明明那边在说话的几个男人就安静下来,这安静太诡异了,叶绯都不由得看过去,就瞧见黎羡南坐在那儿往他们这边看。 “别给我把人带坏了。”黎羡南淡淡说一句。 “赵西湄你有点儿样儿呢!”赵西政扔过来一个空烟盒。 赵西湄懒散一笑,把那草莓味道的烟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拿着外套,拉着叶绯去露台。 跟俩小特.务似的,又或者,像学生时代俩人一起去上厕所。 叶绯莫名脸颊发热,往往在这种时候,感觉黎羡南好像离她很远,几个男人围在一起也就是打打牌,偶尔聊几句也是股市和风投,叶绯也确实听不懂,这些话题离她太远了。 “那软件内测结束就可以先上架看看了,你工作找好了没?”赵西湄裹着大衣,跟她在露台上坐着。 这件大衣质感很好,宽松慵懒风的,赵西湄窝在椅子上,坐姿也没个坐样。 “还没呢,没想好要不要去做编辑。” “那要不,”赵西湄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那软件公司正好缺一写推广的呢,算是网络新媒体方向的,就是写点儿推广的文案,你来这儿吗?” “……”叶绯还没往这想呢。 “就是底薪和提成的模式,不过你别担心,工资前面有我担着呢,家里给了我一点儿资金让我自己玩玩投资,我可不像我哥他们懂那么多,我就往这儿投投看看。” 叶绯看着她,想起黎羡南的话,说,“你也看好网络发展啊?” “我不懂,”赵西湄一笑,“但我看好韩译。” 原来那个“男朋友”叫韩译。 “各有好坏吗,一个图稳定,一个图前景,也不急着跟你要个答案,你要来的话随时来,不过现在都没正经办公室,就算写文案你也得在家完成了。” “那他现在……” “自己租了个地下室呢。” 赵西湄说着,从口袋里摸摸烟盒,烟盒空了,她站起来,“走了,进去了,外面真冷。” 地下室在2013年其实是个挺复杂的词,好多北漂人的梦都是从这里开始,像是蛰伏在凛冽冬夜里的笋,借着几场春雨,就从地下拔土而出。 那年的时候,有好多年轻人抱着吉他在街上唱歌,还兴起了餐馆的驻唱,有些怀揣热爱的年轻人跑到这大城市追梦,燕京是个繁华的一线大城市,像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永远有新的种子在苏醒、奋力生长。 有人另辟蹊径,想挤出这片森林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有人在树底拼命挣扎,只图有一方栖息。 也有人生来就是被娇生惯养站在最顶端。 地下室这个词,在这年意味着地下的希望。 叶绯心里有了自己的衡量,写了几个内测的文案,当时反响果真不错,这个不错直接体现在了赵西湄转给她的钱上,其实叶绯也算不清,是真不错,还是赵西湄本来就出手阔绰? 那会赵西湄也没少在黎羡南面前夸她,黎羡南笑说都是人家绯绯的功劳。 赵西湄颇讲义气,说有空请她吃饭。 叶绯也只是笑笑,晚间回去的时候,叶绯跟在黎羡南身边,上他的车,黎羡南晚上跟着赵西政喝了点含酒精的饮料,就是柯棋开车。 “黎羡南,我想好啦。”叶绯跟着他坐进车里,挽着他的手跟他讲。 -- 第38页 黎羡南还也就笑着听她说,明明也都是一些小事,他又听的格外认真。 还在间隙里告诉她,“想赚钱别攥着,可以试试投点资和理财呢。” 叶绯毕竟是个文科生,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捡几句重点,还是明白了。 听他说到后面,其实心思都没在话上了。 是一条黑漆漆的马路,飞闪而过的路灯,灯光明明灭灭,影影绰绰的光线镀在他的脸上,可真是性感的太致命了。 叶绯挽着他的手,他大衣口袋里有什么有些硌得慌。 叶绯伸手摸出来,是一盒香烟。 黎羡南低头看着,从她手里捞过来,笑说,“赵西湄教你呢?” “我不要。”叶绯回想起那草莓味,呼吸着挺甜的,可烟盒上还不是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黎羡南探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点烟器,滑动一下,里面的金属钨丝亮起,他抽了一根烟凑过去,一阵茶香味的烟味道。 他夹在手里,低头抽了一口,叶绯好奇地想看烟盒,怎么还有股绿茶的味道。 “绯绯。”他叫了她一声。 叶绯在黑暗中看不清字,一抬头,黎羡南手从她后背摸索过来,扣着她的后颈压过来,唇齿间满是带着茶香的味道,一点都不难闻。 这种茶香很淡,被他身上冷冽的木质清香融合成了一种让人上瘾的味道。 黎羡南吻她的时候也谈不上多单纯,叶绯几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次次都脸红心跳,单是一个吻,就好像在强势地入侵。 “我的烟是这个味道,记住没?” 他松开她,大掌还抚在她后颈上,懒笑的魅惑人心。 叶绯推了他一下,脸颊发红,下意识地把脸蹭在他脖颈处,黎羡南就笑,她视线撩起来,看过他冷白色的脖颈,青色的血管在微微的跳动。 他对她几乎是没什么底线的纵容,于是叶绯在脑子一热的时候,就凑过去,亲了他那儿一下。 黎羡南不怕痒的,但手搭在她腰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短的毛呢上衣,里面一件薄毛衣,微微一动,就露出一点腰。 黎羡南由着她突然使坏,手顺着毛衣进去,更像是某种蛰伏的危险。 败下阵来的是她。 一低头,黎羡南好整以暇,“不是亲的挺高兴呢?” 前面的电话响了,叶绯也猛地想起来——前面还有个柯棋。 柯棋是真的没任何存在感,柯棋看了一眼号码,跟黎羡南说,“是罗秘书。” “挂了,不接。” “好。” 柯棋应允,直接按了挂断,车子里又安静下来。 叶绯坐在他身边,脸颊泛热,但再抬起视线看他,黎羡南的神情已经变了一些,刚才的笑意少了,转瞬变的冷下来。 叶绯几次在黎羡南手机上看到过“罗秘书”的来电,黎羡南几乎不接。 电话响到挂断后,“罗秘书”就会给他发送邮件和短信。 叶绯想了想说,“我想今天回一趟槐三胡同。” “怎么回那儿了?” “肯定是有事情呀,我几本书还在那的。” “行,今晚过来?” “看看吧,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好。” 话说到这儿,黎羡南是懂了,“这几本书”也就是个藉由。 叶绯是真的过分懂事,她肯定是以为他今天晚上有事,或者给他留下独处的空间。 黎羡南其实不想她这么懂事——粘着他也行,不懂事也行。 叶绯偏偏不,她的懂事也很不经意也不刻意。 你较真儿,她可能还无辜的看着你。 黎羡南分神几秒,再转头看着叶绯,她已经坐端正了,手被他的手牵着,视线看着外面的风景,黑色的车窗映出她的脸,干干净净,平静温和。 她好像没什么大喜大悲。 只有对他笑的时候,才让他觉得是有温度在的。 活在冰水里的人,其实也会贪图一些热意的。 也想看她永远热烈。 黎羡南扣着她的手,收拢了一些,叶绯好似有察觉,转头看他,眼睛弯了弯,笑着也攥紧他的手。 能一直这样多好呢。 不要若即若离。 “绯绯,我要是不打电话,你来找我么?”黎羡南没什么预兆地问了一句,微粝的指腹,就这么蹭过她的手背,也像这么随口一问。 叶绯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车子速度慢下来,她偏头问说,“黎羡南,槐三胡同是不是到了?” 黎羡南拉着她的手顿了顿,笑笑说,“到了。” 柯棋停好车,适时地说自己先下车买点东西。 叶绯坐在他身边,黎羡南没开口,刚才那句话她是听见了,给不给答案,也全都在她的。 “黎羡南,我手机一直开着的。” 她轻声说了一句,黎羡南看着她,眼角稍稍弯了弯,蕴开一些笑意,车子里光线很暗,他一双多情眼这么看人,是真让人有些忍不住的。 黎羡南攥着她手又松开,最后突然插进她手里,这些不太经意的小动作,往往最撩拨人心。 叶绯往前凑了凑,黎羡南轻笑一声,像是从胸腔深处震荡出来。 “黎羡南,你笑什么呢。” “这不是笑你——亲是不亲呢?” 叶绯脸一红,不太禁受他这不正经的腔调,黎羡南不给她再往后的机会,扣着她腰把她揽过来,狭窄的空间,她结结实实坐在他身上,冬天的时候有点静电,长发不太听话,散开几缕。 -- 第39页 黎羡南伸手给她拨开,掖在她耳后,那盒烟还在他外套的口袋里,铬着她的腰。 就这么瞧着她,黎羡南没动。 叶绯觉得他肯定是在等她主动的,也不知道怎么,叶绯总觉得他并没有面上的这样大气或者毫不在意。 他是在意的。 也远远没有看着的这样冷淡模样。 叶绯凑过去看他,黎羡南敛了笑意,端端正正让她看。 “瞧什么呢,这姿势。” 黎羡南到底出声了,茶香已经很淡了,只剩下那种好闻的中药苦味的后调,与木质的香调融合,像一片蒙着薄雾的树林。 “黎羡南,我手机一直开机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就非不答那一句,把那个问题推给他。 黎羡南捏着她的两颊,叶绯的嘴巴像金鱼。 他笑笑,捏着她脸吻下来,这回不像刚才,更像某种引她在沉溺的动容,黎羡南松了手,可那手就搁在她小腹处,叶绯总觉得——该是哪回呢? 该是哪回,就越过某一步? 她心知肚明黎羡南将那一步的钥匙放在她手里,愿不愿好像决定权都在她手里。 “黎羡南,晚安。” - 叶绯下了车,胡同里多了路灯,更像是那种做旧的马灯,形状复古,淡淡暖光,也不太刺眼。 库里南停在胡同口,叶绯下了车,没回头看,只是走到胡同的拐角时,借着拐弯看了一眼,他这回没有在车外站着。 孤零零的一辆车子,黑色的玻璃,是看不清里面的。 这应该是这些日子以来,叶绯头一次回槐三胡同。 也是头一次没跟他睡在一起。 叶绯拿着钥匙开了四合院的门,赵老太已经回来了,院子里亮着一个灯泡。 叶绯蹑手蹑脚回房间——这老房子可真是冷啊,没有暖气的,就赵老太屋里有烧个炉子取暖,但晚上安全起见也是不烧的,老人睡得早,只是这会还亮着灯呢。 叶绯房间也冷的厉害,乍一回来,竟然不太适应了。 ——西郊的地板都是亮到反光的瓷地板,踩在地上很冷,黎羡南怕她冷,专程找人定做了一层针织的地毯。 那天俩人回去的时候,家里好几个工作人员,两手捧着地毯,另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小心地铺平。 叶绯讶异问他,“怎么铺这样了?” “这不是怕你晚上起来冷么。”黎羡南随口答一句,还颇遗憾地说,“就是忘了让你选个颜色,我让他们随便送的。” 说话间,那员工同他打招呼。 黎羡南那会是只笑笑,拉椅子坐下,朝着叶绯扬扬下巴,说,“这事儿别问我,问人姑娘呢,我又不怕冷,怕人冻了脚。” 那会女孩子都说,爱不爱看细节。 这算吗? 叶绯发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有点失神了。 她坐在书桌前,老窗户有点漏风,这房间里跟外面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今晚回来也不是非要回来的,这更像是她大脑里的理智在对她发出的一种求救信号。 叶绯不敢想太多,收拾收拾准备睡了,摸摸床,冷冰冰的。 房间里也没电了——赵老太严格控制家里的电使用,一个是老旧的电路,一个是她本身就抠搜。 叶绯想想,去烧水灌个热水袋。 结果才出门,看到赵老太出来倒洗脚水。 “高材生,你这几天没回来呢?”赵老太喊住她,手里拎着一瓷盆。 “没。听别的奶奶说你去山上了。”叶绯还是挺礼貌的。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加班。”叶绯没说太多。 “诶哟,你这什么工作呢回来这么晚。见的人见不得人?” “……” “行,倒也不关我事儿,我这不好心问一句呢,别的老太太说前不久这儿端了一窝租户呢,你可别给我乱搞啊,我一老太婆遭不住。” “你还说我呢,前几天我回来看见有车停在门口,好几个男人,赵奶奶,你不能是什么不.法成员吧?”叶绯从房间里拿出来一个卡通的热水袋,准备烧水灌上。 “少管我闲事,年纪轻轻打听什么,”赵老太哼一声,要回房间睡觉了,“我前阵子还听那些老太婆说有豪车送你回来呢,我给你提个醒儿,离那些人远点儿,鬼知道背地里什么样呢……” 赵老太弯着腰回房间了,咳嗽了几声。 叶绯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冷风拂面,她的手有些发凉。 一方小院子,边儿上有个缸,里面一株水莲。 风吹着,那可怜的水莲在一层薄如蝉翼的冰上挣扎。 叶绯烧了热水,结果才倒进热水袋里,一点水沁出来——热水袋长时间不用,裂了。 她无端烦闷的不行,摸摸床,冷。 戴耳塞也不是不能睡。 叶绯从包里翻了耳塞,戴上之后躲进被窝里,降噪的耳塞把一切都隔绝掉了,以前叶绯很贪恋耳塞为她带来的宁静,什么咒骂声和砸门声通通听不到,只要戴上耳塞闭上眼睛,全世界都是静谧的。 可这会,叶绯毫无睡意。 她睁开眼睛,窗户外面的夜色很深,叶绯盯着那里看了一会,莫名有些恐惧,其实已经远离了那个城市,她孤零零在燕京,但某些痛苦地回忆还是在一个个夜里就缠着她。 -- 第40页 要说唯一心安的时候—— 竟然是在黎羡南身边的时候。 叶绯辗转难眠,这次,连耳塞都不能让她宁静下来。 叶绯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了。 她披上毛衣,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是没有电话的。 燕京的治安不错,尤其是这一块——其实多亏了周围有个西郊檀宫,槐三胡同这儿叶绯不了解,前半截确实是四合院,后半截,卧虎藏龙的,比如头几回黎羡南带她吃的那个馆子就藏在这里。 叶绯抱着手臂出来,凌晨的夜晚不是头一次见了,安静极了,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叶绯当时混沌想,要不然去便利店买一瓶咖啡,再买个热水袋,凑合写写文案算了。 结果脚步一拐,到了西郊檀宫门口。 她又想—— 西郊的灯,真会为她亮着吗? 第17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我哪儿会带别人…… 叶绯跟着黎羡南来过很多次, 西郊的保安都认得了她,直接放行进去的,结果才进了大门,一辆跑车驶出来, 叶绯下意识往边上靠了下, 那辆跑车却骤然停下, 往后倒车, 在叶绯身边停下。 车窗落下,是赵西政的脸。 大概是因为这人说话时总吊儿郎当的, 一点调都不着,整日游手好闲,让叶绯下意识对这个人喜欢不太起来。 也因为总呆在黎羡南身边, 他将她保护的很好,几乎不会留她跟圈子里的其他人单独接触。 “我看你跟南哥身边儿挺聪明的,别犯傻,”赵西政看着不太清醒的样子,但他又切实是看着她的,他嘴里咬着一支烟,抽了一口, 翘着手从窗户里扔出来,“他家那情况,你就甭想了, 你看他不一样, 也只不过是他跟我们一群人不一样, 罗马也分内外城,懂么,我劝不动南哥, 你自己长点心。” “……” “估计以后也没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那个烟头扔在了叶绯的脚下,摔出来几个火星,最后烟头在潮湿的沥青路上灭了,他嘲弄地说,“南哥他妈怎么死的,到现在一点儿消息没传出来过,不是我多嘴,我也不在乎你怎么想的,我和南哥一块长大的,圈子这么大,我就这么一个好哥们。” 赵西政跟她说完,挂上档,一踩油门就走了。 黑色的跑车消失在夜色里,那明明是个不论什么时候都纵情声色的赵西政,可也好像并不然,但他们那圈子,她哪个又是看得懂的? 叶绯站在路上,两边的造景简单大气,但一看就知道是暗藏心思的精巧。 这里有袅袅一条溪流,有朦胧的雾气。 叶绯站在那,忽然发现自己围着的围巾还是前不久黎羡南给她的,围巾一直放在槐三胡同。 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淡淡的烟草味道,让她想到他伸手给她系上围巾的动作。 那眼神也是真切的落在她身上。 她从来没想过更久远的东西,也心知肚明两人只是一段露水情缘,更笃定自己以后遇不到另一个黎羡南。 其实她已经算不太清楚——这么跟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感情太珍贵,物质太庸俗,或许是因为贪恋那点温度吧。 一定是有那么一种感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某种感觉。 肯定是谈不上清清白白的。真清白,也不能这样跟在他身边的。 活在黑暗里的人遇上了那么点儿灯,总归是贪恋的。 不能盼着拥有,能再久一些,就够了。 没什么以后,她拎的更清楚。 只是这个界限是到什么时候呢——叶绯想,如果那一天到了,她大概一定可以感觉到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 叶绯往前走,整个西郊只有路灯亮着,附近的别墅都一片黑漆漆的,大概也像黎羡南说的,这地儿根本没几个业主。 但最后面的那一栋,灯火通明,廊前的灯也一直亮着。 叶绯站在外面,隔着矮矮的做景用的矮围栏,看着里面的水池,想了想,这是她头一次拨了黎羡南的号码,以前都是等着他打过来。 叶绯举着手机站在外面,电话响了不过三声,竟然被挂断了? 心要落回去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了楼上有人下楼的声音,她站在那儿,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里面的门开了。 黎羡南站在门里,披着睡袍,倚靠在门边,手里还拿着一烟盒。 叶绯笑了,推开院子的门进去。 黎羡南把烟盒放在柜子上,还对她一伸手,叶绯踩着青石板穿过院子,两旁睡着的鱼惊醒了,扑通扑通在里面游来游去。 房间里很暖的,叶绯抱住他的腰,他身上也热,隔着薄薄的睡袍透过来,只是凛冽的冬夜仍然冷的厉害,叶绯一面抱着他,一面往里面挪。 黎羡南就笑,伸手隔着外套探进去,才几秒,手就冰凉了,贴在她腰上,“给我暖暖手。” “你还没睡吗?”叶绯仰起脸来看他,还是道别时的那样,身上有点沐浴露的味道,眉心有点疲倦。 “没呢。”他懒散应了一句。 叶绯在他身上嗅嗅。 黎羡南捏着她后颈,语调是藏着笑意的,“闻什么呢——我可没往家里带过别人啊,查岗呢?” “你是抽了多少烟?”叶绯瞪他一眼,浓浓的茶香味道,这烟做的太有迷惑性了,“怎么还没睡?” -- 第41页 “这不是想通宵看看,你今天来不来?” “……” “四点十五啊,可给你等着了,”黎羡南扣着她腰,低头看着她,叶绯这么一路过来,鼻尖儿泛红,这模样是招人喜爱的,他手向下,拍了她臀一下,“有没有良心呢?” “那你也不给我打电话。” “这不等着你么。”黎羡南说,“总归是等到了。没我睡不好是不是?” 这话是真的听的叶绯心里软了下来,总归是等到了,像是一句笃定,后半句更是。 叶绯就这么抱着他腰没松手,鼻息间都是茶香的烟味和一点沐浴露的味道。 叶绯挺聪明的,没有问要是今天不来呢。 要是今天不来,可能界限也就差不多到了吧。 叶绯松开手,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有透明的造景,里面燃着没声音的火,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不少烟头,看着真是在这等了很久。 客厅里铺着米色的地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其实他们很少在客厅里呆着,卧室里也铺了地毯,是那阵子专程给她做的。 叶绯上楼的时候问他,“以后地毯会去掉吗?” 黎羡南跟在她身后,没答,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叶绯想开门,黎羡南的手越过来,搭在门把手上,叶绯就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回过身。 黎羡南比她高了一头多,深灰色的睡袍松松垮垮的,露着的脖颈线条漂亮,微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这么低头看过来。 充满着一种被性感浸泡过的危险,像冬天街头卖的热红酒,以前跟薛如意卖过一杯,店主说加了水果煮过就不会醉人了,可是一杯喝下去,回去之后脑子还是像醉了似的蒙着一层水雾。 黎羡南觉得真是有意思极了—— 地毯会去掉吗? 这问题好像真没那么单纯。 说她清醒,也是真清醒,可到底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他比她年长这十岁,什么看不明白? 得亏了是遇上他。 不然这三十多的男人,拿捏一个小姑娘还不是轻轻松松? 黎羡南笑着俯身靠过来,问她,“绯绯,是想问地毯还是别的?” 他呼出的呼吸蹭过她的鼻尖,俊颜在她面前,一双又深又性感的桃花眼,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睫毛也是浓密的。 他这么看过来,两人的距离是真的太近了。 叶绯的后背贴在门框旁,身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胸膛。 “黎羡南,这地毯是专程为我铺的,可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要是哪天有别人不喜欢,你撤了就好。” 那应该就是界限了,叶绯想。 成年之间,话说的太明白,似乎只会有难堪了。 黎羡南笑了,叶绯不知道他笑什么,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绯绯。” 他俯着身,伸出一只手,像宠溺似的蹭了一下她的鼻梁,笑的又是那样真切,“今晚就是因为胡思乱想才走的?” “……”为什么要回槐三胡同,已经算不清楚了。 因为很多东西——“门不当户不对的韩译”、“租了一地下室”…… 太多了。 是她的理智在向她求救了——你快陷进去了,你快理智清醒一点。 黎羡南只向前了一些,就吻在了她的鼻尖上,在向下,吻过她的唇瓣,叶绯睁着眼睛看他,那双眼里,是真的有绵绵情意在的,勾人的紧。 “绯绯,我哪儿会带别人回来呢?这是只带你回来的西郊檀宫,”黎羡南的声音放低,像一只手攥住她的心尖,“绯绯,你这么聪明,偏爱的意思不是唯一么,偏爱又不是博爱。” 叶绯觉得,她的理智也好像分裂成了两个小人。 一个在告诉她—— “你肯定会陷进去的,陷进了沼泽哪儿还能出来?” 另一个在告诉她—— “没事,你肯定拎的清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人生又能遇见几个黎羡南? 唯一的意思,不也是偏爱吗? 凌晨这么一通折腾,叶绯已经不太困了,黎羡南虽然作息差,但遇到叶绯之后,好歹也有了点“睡觉”的概念。 叶绯窝在他身边,其实被窝里也是冷的,只是因为身边有个黎羡南而已,靠在她身边,总不会那么恐慌了。 叶绯觉得以前自己的安全感都是耳塞给的——其实用耳塞太久有很严重的依赖性,离开它就睡不着,甚至白天某些聒噪的片刻她都想戴着耳塞隔绝一切。 那会在寝室里就是这样,白天她也戴着耳塞复习,其实是自己依赖而已,被寝室别的室友误解。 依赖耳塞依赖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在他身边,竟然可以让她慢慢离开耳塞了。 黎羡南也没睡着,揽着她的肩膀,指尖很轻地摩挲着她的肩头。 叶绯抬起头来看他,黎羡南果然没睡。 “黎羡南,你跟我说会话吧。”她小声说了一句。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黎羡南头回这么“哄人睡”,给她讲的赵西政——小时候看着还有个混血的样子,出门就被人认成外国人,结果赵西政一口京腔说的比谁都地道,长大之后反倒变了样。 叶绯问他,“赵西政奶奶是法国人吗?” “嗯,那可早着呢,他奶奶是法国人呢,那会跟家里在燕京这儿做生意,他奶奶弹钢琴挺厉害的,有空带你去看看,他奶奶年纪大了。不过赵西政跟赵西湄可不是亲生的兄妹,他俩不是一个奶奶。” -- 第42页 叶绯就仰着脸看着他听他说。 说着很简单,赵西政的法国奶奶还不是明媒正娶的,说那会还是二几年的事儿呢,赵西政爷爷明媒正娶的也是个小姐,不过黎羡南讳莫如深,也没细讲,叶绯觉得又是一段错综复杂的故事。 叶绯也就想起来之前赵西政说的——罗马有内外城,然后她蓦地也是想起来,以前在网上还看过这个的后半句,皇子也分长序。 那会还不知道赵西政怎么突然说这句话,现在想想算是隐约明白了一点。 但黎羡南呢? “你呢?” “我有什么好讲的,”黎羡南轻笑一声,“没比他的好哪儿去,不过我可没有一个法国奶奶。” 第18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这不是想看看,…… 黎羡南倒是讲了些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叶绯一边听着一边闭着眼睛。 只觉得他声音很好听,有点慵懒的腔调,讲的什么都让她愿意听的。 黎羡南讲到后面,声音顿了顿, 大概是低头看她睡了没有, 一低头, 叶绯慢悠悠开口, 说没睡呢,在听。 黎羡南支着身子, 手从她肩膀上越过来,捏着她鼻尖儿说,“这么大架子呢, 还得给你讲睡前故事?” 叶绯睁开眼看他,黎羡南的眼睛是真的太好看了。 大概又是这样的片刻太过于温情,叶绯睁着眼睛看着他,床头的暖光灯,偌大的卧室只有这一角是拢着光的,窗帘浅浅掩着,仔细听听, 好像也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黎羡南就这么垂着视线看她,“想什么呢?” 想到他说的那句—— “这不是等着你么,总归是等到了。” 好像她是那个离家的人, 有这么一盏灯真切的为她亮着。 黎羡南从来不问她的事情, 好像也真是这么等着她说的。 “黎羡南, 要是你想知道,是不是给柯棋说一声,明天什么我的资料, 都出现在你手上了?”叶绯看着他,问了一句。 黎羡南听笑了,“这有什么意义么,你就在我跟前,听你说不比别人说的更真实么?我也没必要从别人那里了解你。” 叶绯对自己的以前是闭口不提的,在这样的温情片刻,仍然不想多说。 伤疤也没什么必要一直一次次的揭开。 哪怕是对薛如意,叶绯也没提过,只是薛如意聪明机灵,大概也多少隐约知道了些。 他们之间似乎也就是这样,黎羡南不疾不徐。 跟在他身边那阵子,赵西政也不再多说一句话,见了她,有时候也会举举杯子,吊儿郎当叫她一句“绯绯”,但叫的更像是“菲菲”。 黎羡南察觉她的紧张,便在间隙里跟她说一句,“赵西政人不坏。” 叶绯点点头。 黎羡南对她的好,是连旁人都能察觉到的,每次的饭局,都有人来专程敬她了,叫她一声“叶小姐”,谈到什么话题,也征询一下她的意见。 人都会很容易在这样纸醉金迷的时候飘飘然,但叶绯没有,她只是很礼貌客气地接几句,不懂的就扔给黎羡南。 黎羡南就那么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笑。 周围的人也都在笑的,叶绯撞上他视线,会想起那天的深夜赵西政说的话—— “他妈是怎么死的,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可黎羡南也从来都不提起,好像云淡风轻,很多愉快的不愉快的,似乎都被他以淡然回应的。 说他冷血吗?不是的,他是会心疼的。 就诸如叶绯在不小心被纸张划破手的时候,黎羡南是会心疼地拉过来,让她去一边坐着,然后非要亲自拿着那沓纸,亲自帮她翻着。 他鲜少有太忙的时刻。 叶绯坐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默默地吃着面前的粥,刚才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介绍,说是哪里的海参和哪里的黑鲍做的鲜粥,专程送来让她尝尝。 黎羡南吃的并不多,翘着二郎腿跟身边的人偶尔接几句,说的意兴阑珊,手里还剔着一帝王蟹的腿肉。 那么好看的一双手。 过几秒,白白嫩嫩的蟹肉就被放在了小碟子里,然后小碟子出现在了叶绯的面前。 叶绯无端想到那次在印厂,精致的食盒里都是剥好的蟹肉。 她就突然想起来头一次的时候,她只是说了一句,要是有不带壳的螃蟹就好了。 后来这些次,她吃到的虾和蟹,都是他专程剥好给她的。 ——他大概是以为她不喜欢剥。 “怎么了?”看着她盯着那截白嫩的螃蟹腿肉发呆,黎羡南靠拢过来问她,以为她有什么情绪。 赵西政是看在眼里的。 但再也不多说话了。 黎羡南是看着很好说话,对谁都很和气,其实并不是的,赵西政知道黎羡南的禁区在哪,顺着来就是了。 只是有些时候真的挺难探究。 说玩玩? 谁能让黎羡南被差使?让他给倒水给剥虾还要亲自车接车送? 说认真?又不太应该。 赵西政抽着烟眯起眼看过去。 桌上的人都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一看就知道专程为谁点的,那进口的黑鲍也是餐厅老板赶眼色上的。 帝王蟹的腿都被分成了几指长,黎羡南那么拿着工具剥,叶绯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夹起一截,沾沾带着姜末的清醋,递到他嘴边,说一句,“好辛苦哦。” -- 第43页 “那什么辙儿呢,你这手可别干这活儿。”黎羡南笑着,剥了最后一截,沾了醋递给她。 叶绯就笑起来,肉桂粉色的毛衣有点宽松,露着的天鹅颈白皙,因为吃饭的缘故,头发扎了个低马尾,那张脸很小,有点小碎发细细软软的扫着脸颊。 她说什么,黎羡南就凑过去听,末了笑笑,那眼神是宠爱的。 赵西政咬着烟,好像越是理智的人,在某些时候就越是会走向失控。 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黎羡南他妈也是这样。 赵西政觉得,自己又哪儿管得了闲事呢,从上到下,都是烂摊子一堆,他整天浪里来浪里去,也不过是麻痹自己少操闲心。 生在这样的家庭和环境里,很多东西都身不由己。 他们这个圈子对女人的态度素来是这样,钱和感情给一个,前者就是送东西,包、车、房子,后者么,短暂的宠爱就是了,再深了也给不了的。 可看看这两人呢。 赵西政抽着烟,在青白色的烟雾里想起去抓赵西湄的时候,那俩人窝在地下室里,赵西湄说那是谈恋爱。 谈恋爱? 真实又遥远的东西。 ——可这样看看,这两人分明也像的。 赵西政不明白谈恋爱究竟是谈个什么东西。 叶绯从来都不会问他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暂且以为是被他真实的放在身边宠爱的,其实贪图的从来没别的,黎羡南也就不问太多。 那阵子网络的发展压力是很大的,有好几个社交app巨头在争霸,没有亮点,别人凭什么投你的? 不过因为有赵西湄往里投钱,那个app的发展也算是顺利。 叶绯的稿费肯定少不了的,那会赵西湄说,等上市了,聘她来做宣发好了。 叶绯也只是笑笑。 不过稿费也是真的太多了,叶绯盯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有点怔忡。 也正是因为这份“兼职”,叶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个正儿八经地工作,除了写写宣传稿,也就是泡在图书馆里写论文。 那天她是在图书馆里的,接到了黎羡南的电话—— 是他很为她考虑,那么一辆车开过来肯定引人注目。 黎羡南的声线在电话里听着温柔的像一股春风。 他说,“我在学校外面等你。” “好,不过我要回宿舍一趟,看看朋友,好久没回来了。” “嗯,我就在学校后门的梧桐树这儿。” 叶绯挂了电话,收拾了桌上的书,是想到了前几天看到了薛如意的朋友圈,看见她不知道怎么摔了腿,膝盖都红肿了。 叶绯给薛如意发了条微信,没一会薛如意秒回一条语音,声音雾蒙蒙的,好像感冒了,说,“绯绯,我想死你了!” 叶绯笑笑,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她一块捎上来。 薛如意有点馋,果然发过来一条,说想喝奶茶,要布丁奶茶。 叶绯说好,但奶茶店是在后门的,叶绯出去,果然看到了停在树下的库里南,她点了两杯奶茶,拎着过去,敲敲车窗。 车窗落下来,黎羡南靠在车里小憩,瞧见是她,莞尔笑了,“这么快?” “还要等等呢,我给我朋友送点东西,好久没见面了,可能要说会话。”叶绯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奶茶。 黎羡南笑,从座位上直起身子。 也大概是这样的环境,路过的都是学生——不过是这么知名的燕京大学,来来往往的都是实打实的高材生,专程往知名公司输送的未来的人才。 叶绯今天也是穿了个肉粉色的毛衣,下半身一条白色的裙子配着运动鞋,外面一件浅米色的大衣,那裙子下面好像有些蕾丝,柔软温情。 看着还是学生气。 “……嗯?我可能要等会的。”叶绯看他有点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黎羡南,跟你说话呢。” 跟你说话呢,这么一句,好像一种娇嗔。 黎羡南突然伸手,抚着她后颈,人也往前一凑,这么不太正经地亲过去,叶绯毫无预料,这边人不多,但也是有行人在的。 他的呼吸拂在她鼻息间,无名地让她脸颊滚烫,这一紧张,一切都变得暧昧又敏感起来,那探进来的吻,缠绵撩拨。 “黎羡南!”叶绯手里拎着奶茶,面上铺了一层桃粉。 黎羡南笑起来,几分不正经,几分诱哄,手抚在她脸上,拇指还暧昧的蹭了一下他吻过的唇瓣。 “这不是刚才还在想,在这儿亲你一下,是不是很罪恶,”黎羡南的指腹压在她唇上,笑的好看又迷人,“绯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一点都不罪恶了?” 叶绯觉得一眼都不能再多看他,拎着奶茶就小跑回去,黎羡南看着她背影就笑,手又插回口袋,摸出来一个小黑盒子。 怎么办呢,怎么送出去,才显得别太刻意? 叶绯一路回寝室,鼻息间好像还残存着刚才他的味道,那点带着茶香的烟味,怎么就这么好闻,一呼一吸,好像还能想到某些接吻的纠葛,实在是让人脸红心跳。 叶绯把围巾向上拉了拉,一路回女寝。 这一年他们是大三,他们大三的时候几乎没什么课,大部分同学都去实习了,大四也没课实习的,那会大部分的同学都觉得早点实习积累社会经验是一件好事,尤其是燕京这里机会多,曾经叶绯也是这么想的。 -- 第44页 但资本家可不这么想——他们只觉得大学生就是廉价劳动力,黄玲应该就是这么想的。等你真早早踏上这个社会,就发现社会哪有这样单纯? 而这些道理,也并不是社会告诉她的,是某天的夜里,黎羡南偶尔跟她提的,那天黎羡南攥着她的手说,绯绯,哪儿能停在这呢?想留在这个城市,你还要再往上的。 只是叶绯困得厉害,黎羡南就笑笑,关了灯说,“行,不知道就不知道,有我在呢,还能让你吃亏了。” 叶绯想,他对她,也是真的好。 第19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21克拉。…… 叶绯拎着奶茶回寝室, 他们这栋寝室楼是新建的,跟传媒系共用一栋,是环境很好的四人寝,大部分人不是在实习就是泡在图书馆准备考研, 所以进来之后格外的安静。 她上楼之后敲了敲门, 没一会有人来开门, 叶绯以为是薛如意, 结果开门的人脸色煞白,身上穿着珊瑚绒睡衣, 狼狈的不行。 叶绯顿了几秒才认出来是卢茵。 卢茵一言不发,开了门就回去,她们寝室都是单独的上床下桌, 卢茵回了床上,抱着电脑靠在床头写东西。 叶绯进来之后就走到薛如意那儿,薛如意听见动静从床上坐起来,膝盖上还缠着绷带,看到叶绯,眼睛都亮了,撑着挪下来, “绯绯!” 那边的卢茵“啪”地一声合了电脑,叶绯和薛如意面面相觑,看着她爬起来去换了身衣服拎着书包出门。 “你腿怎么了?” 总归寝室里是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叶绯松了口气。 “前几天骑车呢!找了个实习, 结果被一辆车别了!”薛如意是江南姑娘, 说话糯糯的,哪怕生气也看着像撒娇,“那些有钱人太横了, 法拉利了不起呀!” 叶绯被她逗笑了,问她,“严重吗?” “可严重了,我还去缝了三针,疼死我了绯绯……”薛如意从床上翻起来,叶绯自觉把奶茶递过去,“哇,全糖!我又活了!” 叶绯笑笑,“你难受就别下来了。” 薛如意不听,用屁股挪着下来,叶绯看着她就好笑。 俩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喝奶茶,薛如意心疼地捏捏叶绯的脸,问她是不是辛苦了。 “还好的。” 叶绯几乎不会抱怨,这更让薛如意难受,她岔开话题问她,“绯绯,你今年过年还回家吗?要不别回了,咱俩在燕京一起过好了。” “还没想好,等到时候我看看安排,有什么提前告诉你。”叶绯笑笑,开玩笑说,“你怎么回事呢?今年也不回家了?” “不想回,我爸妈都在国外忙,我哥哥也没假期,我回不回都一个样了。” 薛如意咬着吸管,吭哧半天,说话有点委屈。 她家境不错,父母从商,有个哥哥在国外留学。 “我们三个一起过年吧——还有叶桐,这也挺好的!绯绯,我还没见过你弟弟呢!”薛如意提议说。 “再看看。” 提到叶桐,叶绯有点愁绪,其实特殊学校假期也是有老师在的,有些会被家长接回去,但大部分都跟留守儿童似的在那儿,要是真回家,她肯定也不想带着叶桐回去折腾,这安排也是棘手。 薛如意咬着吸管喝奶茶,叶绯想起来刚才卢茵的失魂落魄,其实想多嘴问一句,但看着薛如意天真无辜的模样,觉得还是不再多问。 一会薛如意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叶绯想到外面的黎羡南,还没想怎么答,薛如意懂事地说你忙你的就好,话音才落,薛如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叶绯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自己敏感还是怎么,看到一连串连号的尾号,总联想到点什么。 “真烦,那个法拉利车主让他的助理给我送报销的医药费,我等会下去一趟。” “好,那我也先走了,你注意休息啊。” “嗯!”薛如意点点头,想去送她,被叶绯按回去了,“那你也是啊,别太累了。诶对绯绯……” 叶绯都站起来了,薛如意扶着椅子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东西塞给她,说,“新年快乐,绯绯。” 叶绯接过来,一大包零食,还有什么软糖薯片,她推脱不开,薛如意推着她往外走,只能拎着东西出来了。 走廊上空荡荡的,隔壁寝室的门被人拉开了,两个女孩子手挽手从里面出来,说着话走在前面,叶绯听了个真切。 “我早就看不惯卢茵了,这次真是她活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嗐,不过能换到五百强的offer这不也挺值吗?” “这不是当情人的报酬么,要是被人睡还拿不到这个,真是白瞎了她做脸的钱。” “你说得对。” 叶绯脚步放慢了点,结果到拐角的时候,两个嘀嘀咕咕的女孩子突然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叶绯正好下楼,看见了站在楼梯拐角的卢茵——显然把那两人的话听进去了。 “你再说一次把你嘴撕了。”卢茵阴冷地盯着那两女孩,毫不客气地说,“你倒是也想,你有资本么?” “你当鸡还当出优越感了?” “别说了……” 另一个女同伴拉着那个女孩子下楼,叶绯站在楼上,卢茵没化妆,做了些微整,不化妆时显得有些苍白的恐怖。 -- 第45页 “她清高个什么呀……” 叶绯站在那,拎着自己的包,也想下去的。 卢茵站在这,说不好是不是故意等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难得见的黑色运动裤和黑色的外套。 “没什么以后的。你知道吗,他们那些人,当个跳板就行了,你进不去的。” 叶绯都不知道当时自己应该怎么反应,她只是平静地站在楼梯上,问卢茵,你还好吗,要不要去校医那里看看? 卢茵顿了顿,摇头。 “叶绯,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我讨厌你为什么还能干干净净,也好,这条路我提前走了走,也就到这了,各取所需而已。” 卢茵讨厌她原来是因为这个,另一个舍友呢?叶绯只隐约记得是她那个男朋友总对她献殷勤,尽管叶绯并没有搭理过。 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真是一种奇妙的纠葛,喜欢是无迹可寻的,讨厌也是。 叶绯走的时候,在路上想着,这话应该是第二次听到了。 第一次是赵西政,第二次是卢茵。 好像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 但你要是问卢茵,你后悔吗? 她肯定不后悔。 只是她和卢茵不同,卢茵真切为物质、为前途。 她呢? 叶绯觉得自己明明是贪恋,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贪感情? 这想法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从寝室出来,脚步有点机械化的朝着后门走过去,黎羡南远远瞧见她,先一步倾身给她开了车门。 车门突然打开,叶绯吓了一跳,抱着一堆东西坐进来,黎羡南看了一眼,笑着问她,“怎么回事呢,失魂落魄的?买零食去了?” “朋友给的。”叶绯乖乖回着,一大包东西抱在腿上。 黎羡南笑她,说没想到你还喜欢吃零食。 叶绯也想笑笑,结果有点笑不出来,黎羡南看她不动,也没急着开车,俯身过来给她扣上安全带。 “还有半个月过年了,我今年过年没什么安排,”黎羡南开车,偏头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噙着笑意,“我们绯绯忙不忙?” “不忙吧……” “吧?” “还没想。”也不知道她妈今年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 “行,等你安排。” 黎羡南说着,就慢慢启动车子,看了一眼,叶绯情绪不太好,黎羡南还当是学校里的事儿,也没多问。 这种情绪是持续到饭局上。 赵西政过年要回一趟承德,说是家里要上香,过年了规矩多,有人看见桌上扔的车钥匙,笑说赵公子又换车了? 赵西政翘着二郎腿摆摆手,“晦气,前几天撞人了,那段路上他.妈.的路灯坏了,一学生骑车撞过来。刚让助理送了点儿医药费打发了。” 叶绯正舀着粥吃,听见这话,味同嚼蜡。 “撞人了?还是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你西政哥是这样的人吗!” “怎么不是了,你不向来这样,你上回看上那个小明星,约不到人家,撞了人家保姆车……” 赵西政就笑,说,“滚,我哪是这种人,就酒架了不小心撞上了,还是南哥把我从交警队拎出来呢。” 叶绯听着不太高兴,后来话题就不知道怎么变了。 又聊到那个“宗钰”。 这人也是奇妙——叶绯从来没见过,好像上层圈子也是有什么门槛儿的,赵西政一行人看不上这种“暴发户”起家的。 ——在他们看来,宗钰家就是走运,在某城市里靠拆迁起家,不是他们这种祖辈积累下来的“上层”。 “宗钰今年可能要定下来了。”有人在饭间多说了一句。 “那可不的呗,不连个姻,富不过两代就没了,看宗钰那样,是做生意的料么?哈哈。”赵西政操着京腔附和一句。 “那女的跟在他身边儿也够久了,超半年了,这次宗钰他爸不愿意,听说是怀孕了,还去照了b超……哪儿行呢。” 有个人喝了酒就大舌头,赵西政冷不丁清醒了,从桌子底下踹了那人两脚,硬生生又把话题带过去了。 叶绯不太开心。 其实是明知道不开心是为什么,也明知道这不开心没什么意义。 黎羡南没喝酒,饭局还没结束就带着叶绯先走了,说那群人太聒噪,当时副驾上还放着叶绯的一大包零食,叶绯又抱着东西坐上来。 车子里黑漆漆的,黎羡南看着她木愣愣的,笑说,“这么宝贝的抱着,这么喜欢吃零食呢?” 说着,黎羡南还拎出一包看看,软糖、饼干、曲奇什么的。 “喜欢这些?” “还好。”叶绯低着头,从他手里拿过来又放回袋子,“要不我放到槐三胡同吧,放在你家里好奇怪。” “怎么不能,”黎羡南凑过来,手摸索着给她扣安全带,“不高兴?” “还好。” “再说一个还好试试?” 这话听着一点都没威胁的意思,像是诱哄,尤其是那双眼一直这么看着她,好像什么情绪都藏不住了。 “黎羡南,我确实不太开心。”叶绯闷了几秒,“但也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黎羡南盯着她瞧了几秒,说,“行,让你冷静冷静。” -- 第46页 这话听着有点闷的,叶绯清醒了几秒——有种自己蹬鼻子上脸的错觉,其实从今天下午开始,多少是她有问题,上了车之后不开心,吃饭的时候也没说几句话。 他这句冷静冷静,说的也不辨喜怒。 叶绯犹豫着要开口,黎羡南却趁着红灯的时候,拿着手机回消息。 是忙工作吗? 叶绯想开口的,又咽回去。 车子在繁忙的城区转着,叶绯来到燕京已经有三年,都不太认识这里的道路,也不知道黎羡南带她是去哪儿。 反正,他带她去哪儿,她也是跟着的。 车子兜转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还遇上了堵车。 叶绯悄悄看他,车窗半落,外面是泼墨的夜色,车水马龙,黎羡南的衬衫微微开了一颗纽扣,左手手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扶着方向盘。 侧脸的线条立体流畅,下颔与鼻梁呈性感的线。 “黎羡南?”她低声叫了一声。 “嗯?”黎羡南看过来。 前面的车流动了。 他又重新启动车子,他以为是她冷,又把车窗升回去,声线温和地说,“不说也没关系。” 叶绯觉得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告诉他,我好像对你有点贪图感情吧? 这些话都没办法讲出口的。 等回了西郊檀宫的时候,黎羡南破天荒没牵她的手,叶绯抱着一袋东西跟在他身后,结果开门的时候,黎羡南站在那儿等她。 叶绯快步过去,进去之后脚步顿住了。 原本客厅是空旷的,落地窗户外面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水池,结果现在,那里多了一大片的向日葵,郁郁葱葱的,像是专程做了一片人工的花田,叶绯下意识地想到了他在车上似乎是在发消息。 黎羡南等她进来,叶绯把一袋子东西放在地上,往前面走了一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黎羡南……” 黎羡南没答,把她往矮柜上一推,不等她开口就吻下来,叶绯的后腰抵在矮柜上,不似以往的温柔,更像是一种略微的愠怒,好像阴霾了很久的天空,终于开始打雷下雨。 他的手是揽在她腰上,往怀里带了一下,几乎是将她揉进怀里的力道。 是为什么,说不清楚。 就是觉得她好像离他也是很远的——比如车上就一脸不太高兴,一路上也一声不吭。 过年什么安排呢,也不知道,人家也不告诉他。 要真说拿着肉.体关系去衡量,分明不是的,这么久以来俩人可真是纯洁的从未发生什么,这是什么Z?饭搭子变成“睡搭子”? 不是的。 说再近一些,也没有的。 黎羡南思索不清楚的,只是觉得这姑娘这若即若离的,她过分理智,他也是真切地喜欢看她对他真情的笑。 那一双眼睛弯起来,笑着看他,叫他黎羡南的时候,他也是觉得她是在依赖他的。 这种感情很是矛盾——女人要的,其实无非就是感情和物质,说物质,叶绯什么都不要,说感情,她也不太贪图,那要什么呢? 黎羡南不太敢深想。 黎羡南是不信感情的。 吻到后面,黎羡南松开她,鼻尖抵着她,将她扣在矮柜上的手拿起来。 “绯绯,别不高兴,你架子还真挺大,我也心甘情愿哄着你,笑笑我看看。”黎羡南说着,手捏在她脸颊上。 两人挨得太近了,气息都在暧昧的纠缠着,叶绯吸了吸气,那种淡淡的烟草味道好像又变的清冽起来。 “黎羡南,你别对我太好,真的。” 看吧。 说人理智,是真理智。 脸颊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绯色,一双眼睛被雨冲刷过的似的清亮,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应该是有后一句的,肯定还有后一句。 但这后一句,比如什么,你对我太好,不怕我真的爱上你吗? 叶绯没有说,什么都没说。 黎羡南拉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黑盒子,打开,拿着里面的东西,往她手上戴。 叶绯低头看,向日葵造型的钻戒,中间嵌着一颗黄钻,璀璨的碎光令人视线都晃了晃,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黎羡南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尺寸竟然意外地贴合。 “绯绯,我愿意哄你的,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我也愿意哄你的。” 他把她的手放在手心,盯着她看的一双眼睛,是极尽的深情。 “绯绯,人生就这么一回,你这个小朋友,是让我甘愿哄一哄的,你不开心,不告诉我,我也没什么哄人的经验,”黎羡南的声音是好听的,说着这样的话,好像能将本来不起眼的情话说成几万分,“绯绯,你总跟我算什么心甘情愿,我不想跟你计较这么多来回。” 有些人,天生会有让人沉溺的资本在的。 这话说到后面,像是低低的呢喃,应该是有叹息的,但黎羡南没有,他只是用很低的声线说着这句话。 她不答,他也不会要一个答案。 “我只希望你快乐一点,开心一点,选择了跟在我身边,就别留下遗憾。” “黎羡南,你应该也知道的……”遗憾是会为什么遗憾。 黎羡南看着她。 叶绯的情绪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无端发酵起来,眼眶泛酸,但忍着没落泪。 -- 第47页 黎羡南伸手,轻轻地托着她的脸,他微微的弯腰,指腹蹭着她的脸颊,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珍视。 “绯绯,别想的这样绝对,人生还有未来这么多年,落子无悔,”黎羡南的拇指又缓缓地蹭过她的唇瓣,她的唇上还有些湿润,被他这样几近爱抚的抚摸,“我不告诉你,你又怎么知道你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甘愿哄的人呢?” 叶绯低着视线,默默抬起来,撞上这样一双专注看着她的眸子,里面盛满了缱绻的柔情与疼惜。 “不喜欢跟他们一块吃饭,以后我陪你在西郊吃。” “……”叶绯终于说话了,“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他们说的也是实话,只是我听着不太开心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所以我在哄你。” 是真的很有哄人的样子,也真是给足了诚意。 叶绯愧疚,“你怎么让人把西郊弄成了这样……” 说完,又抬起手,“你送这个做什么,我没有……” 黎羡南攥着她的手,不许她摘,笑着说上午闲着没事,参加了个慈善拍卖,是做好事去了。 叶绯觉得事情哪有他说的这么风轻云淡? 他是真的很认真的在哄她,叶绯不说,他不让开,就这么把她圈在矮柜与他的怀抱之间。 “我好些了……”叶绯吸了口气,咬了咬唇看他,想开玩笑,可说出来的语气却不像,“黎羡南,你哄我,想过后果吗?” 你这样认真,想没想过后果呢? 黎羡南看着她,说,想过。 叶绯跟他说,“好,你不后悔就好。” 黎羡南笑了,捏捏她鼻尖,“威胁我呢?” 叶绯往前一点,踮了踮脚,手环在他脖颈上,黎羡南就配合地弯下腰来,让她搂着。 “黎羡南,先跟你说,哪天你带别人回西郊了,我就不要你哄了。”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黎羡南莞尔一弯唇,“能亲了么,小祖宗?” 叶绯脸颊发烫,不动,黎羡南就弯着腰亲过来。 这个吻,又变成了缠绵悱恻,叶绯觉得有些东西确实是看不清以后的,但走的时候,确实也是落子无悔。 就像那年她那么拼命地逃离家里,逃离了她过往的十八年,来到燕京这个陌生城市,她不知道未来,也看不清未来,但后悔吗? 不后悔的。 她坦坦荡荡,爱就是爱了,即便知道没什么结果。 她也能拎的清楚,等哪天这条路看到终点了,她会知道的。 刚到燕京的时候,叶绯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行李箱,装着少的可怜的东西。 来时清净,去时更应如此。 她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最珍贵的是她的一颗真心。 那天的时候,叶绯紧张不安,仰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长发铺泻在浅色的枕头上。 理性被情意浸泡,她手上的碎钻在泛着粼粼的碎光,水光似的不真实。 那点浅浅的月光落在她的指尖。 没有开灯,他眼底的柔情好像有种暖意,那些爱意都是赤.裸的。 他托着她的后颈吻上来,对视的瞬间是有绵绵的情意在纠葛的。 叶绯喜欢在他身边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掩饰,真奇怪,她明明是没喝酒的,眼前却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朦胧。 “怕着呢?”黎羡南的声线在她耳畔,很轻地一声,让她心口在融化。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黎羡南笑,戛然而止。 叶绯紧张的额心一层汗。 “我哪儿带别人回来过,”黎羡南的笑意怎么听着怎么坏,“说实话,这么久,我可没在那事儿上打你主意,没买。” 叶绯脸颊涨红的不行,伸手掐了他一下,“黎羡南!” 黎羡南又吻上她的唇,指尖微曲,刮了下她鼻梁,“哪儿能委屈你呢!绯绯今天难过了半天,再委屈上了,我真就不是个人了啊。” 叶绯当时还真没反应过来,想着电视里这种箭在弦上没某东西的情节发生在现实里还真是挺…… 结果,也并不全然是没发生,是她单方面被黎羡南取悦了。 夜色可不顾那些有的没的,月色轻吻也可以扰乱涟漪。 叶绯只记得黎羡南的声音,说别怕,有什么不高兴告诉我。 一方黑夜,矜持落幕,可也另有一片春意人间。 叶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那戒指有些铬手,她想,怎么会不沉进去? 他对她永远这样温柔。 傍晚的时候,还以为那句“让你冷静冷静”就是冷战的序幕,结果并没有,他只是没有哄过别人,不知如何让她开心。 他肯定也是为难的。 叶绯怎么会不想哭,越是想到自己这样被他温柔的对待着,就越是鼻酸,呼吸在夜晚时断时续,她像攀着浮木的溺水人,可这方汪洋哪里又是尽头。 几阵暖流,又怎么能挨不过寒冬。 她想起黎羡南说的,没有香火长盛的菩萨,但她有为她亮着西郊的灯的黎羡南。 - 直至凌晨时分。 叶绯趴在床上抱着手机,黎羡南去洗漱了,她今天下午都跟他在一起,没见着他出去买这个戒指。 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买的。 她穿着拖鞋下楼,落地窗前是专程叫人做了景,密密麻麻的向日葵花田,看着别有一番暖意。 -- 第48页 向日葵有一段花语说—— “我是只属于你,不用质疑我对你的爱,属于你的我一点都不会分给别人。” 她蹲在那片花田,有些失神。 黎羡南出来的时候,卧室里没人,他循着下来,就看到那里的叶绯。 黎羡南倚靠在楼梯间,也知晓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太受控。 但真的,就只剩下一个心甘情愿。 再多的思虑,也惹人烦躁,索性不多想。 上午的时候,罗秘书给他发来安排,代替他爸爸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罗秘书千叮咛万嘱托,是拍一个颇有历史渊源的青花瓷花瓶。 那多没意思。 黎羡南当时意兴阑珊,翻翻册子,瞧见一个向日葵造型的戒指,当时觉得这花真好,永远热烈,永远向阳,去查查,还别有一番意思,但也很贴切。 他挺开心,也没再管那花瓶。 只是这戒指上的黄钻价值不菲,有好些人拍来想收藏,黎羡南加价几次,有人在追,他加到了一个别人无可企及的价位,最后成功拍下。 那个拍卖官颤巍巍,说这是世界上仅有的一颗的天然黄钻,被知名的珠宝商买来打磨成了一块钻石,镶嵌在这枚戒指上,算上周围的碎钻,一共有21克拉。 黎羡南当时也没想用什么俗套的玫瑰花哄她。 只觉得,向日葵才是更好的花。 永远热烈,永远不会落入俗套。 也象征着那样的忠贞。 第20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昏君…… 那天叶绯蹲在那片向日葵造景前面, 黎羡南随意地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摇椅上,微微向前倾身,正好托着叶绯的下颔。 那真是一种明明很正常、却又格外暧昧的姿势。 身后的玻璃壁炉里跳动着火光, 无声寂静, 客厅里也只有内嵌的灯带亮着暗暗的光。 叶绯洗过澡的, 长发松松地挽了起来, 披着一件浅粉色的睡袍,露出的脖颈格外的柔软。 “他们会不会明天就谢了?”叶绯的下巴被他捏着, 轻轻蹭了一下,只觉得他的手指似乎还残存着一点淡淡的潮湿。 让她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但黎羡南没答的时候, 她又抬眼看他。 也大概是这样的夜晚太过温情,他眼底的绵绵温情是毫无遮掩的,无端让叶绯想起他吻过来的时候,也仍旧是这样的亲密无间。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好像不论她是好是坏,是都是被他放在最珍视的位置。 那对叶绯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有羞怯在的,也是有不安的, 理智已经被浸泡的所剩无几,她在堕落,透过紧张不安的汗水, 却只记得他嗓音温和地在她耳边说别怕。 那些片段想起来, 都是过于令人脸红的。 “不想他们谢啊?那我想想办法。” 叶绯拍开他的手, “我要去睡了。” 黎羡南把她捞过来,眼底含笑,问她, “睡得着么?” “怎么睡不着!”叶绯羞的脸颊发烫,坐在他腿上晃了一下,又冷不丁想到刚才他去浴室,于是凑过去,声线踟躇犹豫,“你不用……” 黎羡南轻笑一声,拉着她手贴过去,隔着丝质的睡衣,叶绯的脸颊更烫的厉害,“黎羡南!” “绯绯,你要今天真想呢,我去买?”他故意坏心起,贴着她耳畔用正经的腔调说不正经的话。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叶绯非要从他怀里下来,黎羡南就是不松开,软绵绵的调,听着像是含羞的嗔怒。 黎羡南气定神闲地抱着她靠在摇椅上,“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绯绯,这些决定权,我可都交你手里了。” 这张摇椅太柔软了,黎羡南抱着她,两人像是亲密的拥抱在一起,她仰起脸,视线里是男人线条性感劲瘦的脖颈与锁骨,睡袍微敞着,隐约还可窥见一些成熟诱.惑的肌肉。 叶绯脸颊滚烫,躲在他怀里不说话。 “黎羡南,那是多少向日葵?” “一百多朵呢,哄开心了没有?” “……” “嗯?” 黎羡南好像就非得要个答案,她不说话,他就低头,单手捏着她下巴,含情的眼睛看着她,指腹蹭蹭她的唇瓣,突然叫了她一声,“绯绯。” “听着呢。” 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连那浓而热烈的目光都能融化掉她。 “作点儿就作点儿呢,不高兴就不高兴,我愿意哄的,”黎羡南说,“怎么着我都愿意,这不是就这么一个绯绯么。” “你别乱说,没有叶绯,以后万一有什么张绯,李绯……” 话没说完,黎羡南低头亲下来,叶绯睁大眼,又是这样缱绻缠绵的亲吻,勾走她所有的心魄。 “绯绯,别给我扣帽子,”黎羡南笑着说,拇指的指腹勾着她的唇瓣蹭,声音含笑说,“真头回哄人呢,绯绯,这什么眼神儿?” 那慵懒的京腔,配上这样一双温情注视的眸子,是真的会让人慢慢融化的。 叶绯被他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黎羡南的心跳声,一下下的撞击着她的耳膜。 叶绯推推他,说自己要去睡觉,黎羡南非不松开,跟她腻腻歪歪。 叶绯过往的十几年唯一受过的教诲都是“你要懂事、你要听话、你要乖”,可黎羡南不这么想,活泼点也多好,不乖也是可爱的,哪怕跟他对着来,他都愿意笑着看。 -- 第49页 也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片刻太温柔,黎羡南有点坏心起,就非要逗弄她一下。 于是就看到,叶绯明明生气了,也这么瞪着他,一双杏眼蒙了层水似的清透。 这么软绵绵地喊他黎羡南,声调稍大一些。 黎羡南就低下头亲过去,距离那么近,呼吸都在交融,他压低声音说,“生气了,要不给你咬一口?” 说完,还暧昧的朝她吹口气,说,“要不给你换个地儿咬?” 是真的太不正经了,叶绯气的推推他,要去上楼睡觉。 黎羡南松开她,叶绯走在前面,他就在后面跟着,然后先她一步上了床,掀开被子,对她拍拍,好似诚挚的邀请。 房间里还残存着半小时前挥不散的旖旎,床单上也还有着略有几分的褶皱。 叶绯躺在他怀里,没什么睡意。 两人之间那层模糊不清的距离,好像又多了一些亲密无间。 对这样的温情,是很难不会陷进去的,但叶绯仍然不太安心,于是也在心底一次次的提醒自己,可千万留着一点理智,至少哪天结束的时候,仍然留着这些美好的回忆,可千万别狼狈千万别藕断丝连。 叶绯在黑夜里细细的看着他的轮廓,又想着,她这样普通,又或者最后先腻的人会是他呢? 她胡思乱想着,身边的人压过来,搂什么时候把她抱着。 还低头,下巴蹭蹭她,问她,“绯绯,明早想吃什么呢?” 之前都是黎羡南带她出去吃,他吃饭的地方也不固定,但都是那些看起来不错的馆子,有时候还会撞上赵西政他们。 “随便。” “说一个。” “什么都行。” “绯绯。” “……云香斋的馄饨吧,你上次带我去的那。”看起来是非得给个答案了。 “行。” 黎羡南答应的痛快,让她多睡一会。 叶绯应了一声,这么依靠在他怀里,也沉沉睡过去。 可是这一夜睡的也并不太安稳,叶绯断续地做了点不太好的梦,梦见有人在砸门,口齿不清地叫骂,后来场景变换,是孤零零的她拎着行李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燕京。 她醒了一次,黎羡南下意识地把她抱过来,伸手抚了抚她额头,有点倦意的声音说,“睡吧,我在这呢,你要是要耳塞,我给你拿。” 叶绯摇摇头,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了靠,有他在身边,就莫名安心。 黎羡南就把她抱过来,明明也是困的,手去安抚的抚摸着她的脊背。 再后来,噩梦的片段扭曲,又变成了空无一人的西郊,她敲门,没人应,黎羡南坐在车里,仍旧是笑着跟她说,绯绯,就到这儿吧。 就到这儿吧。 叶绯心口蓦地一痛,猛地醒来,心悸的余韵久久不散。 天已经亮了,床边空空如也,叶绯深呼吸,从床上坐起来,西郊这地方太偏了,周围过分地安静。 结果叶绯穿着睡衣下楼,意外看见客厅里来了不少人,看着都是工人。 演哑剧似的,拿着图纸指指点点。 叶绯刚睡醒,头重脚轻,人懵了一秒,视线寻了一圈。 黎羡南从院子里走进来,换了一身长袖长裤的丝绸睡衣,人气定神闲的,瞧见楼梯上的叶绯,他弯唇笑了,几步走过来,拉着她去开放式的餐厅。 叶绯还没醒过来,就看见厨房里热气缭绕,有个穿着厨师服的男人在里面忙活。 “黎羡南,你干嘛呢?” 他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欢迎绯绯来黎羡南私房菜馆。” 叶绯就洗漱了一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黎羡南在她旁边坐下,小盅碗里是鲜虾汤的馄饨,薄薄的鸡蛋丝,里面还卧着一只海参。 “昨天晚上你说想吃云香斋的馄饨,我一早把云香斋的师傅叫过来专程给你做,尝尝是不是那味道。” 黎羡南一面说着,一面将他面前碗里的另一只海参捞出来放在她的小碗里。 叶绯迟钝了半天的脑子终于开始清醒,厨房里的厨师把最后几道小菜装在小瓷碟里端上来,都是清口的小菜,色香味俱全。 哑剧散场似的,鞠了个躬先走了。 “他怎么不说话?”叶绯傻傻地问了一句。 不只是这个厨师不说话,那些工人也是。 “看你昨天没睡好,这不是怕把你吵醒么,”黎羡南对她暧昧的眨眼,“昨天辛苦了。” “……”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叶绯的脸瞬间开始发烫。 黎羡南低笑,让她快趁热吃。 西郊平日里连个保洁阿姨都不见,黎羡南也是不喜欢有人到这儿的,他似乎独居惯了。 “你找工人来,是要装修吗?” 叶绯舀着馄饨,好半天都忘记吃。 “嗯,昨天你不是说怕这向日葵谢了,我倒是想把这儿做成室内的花田,这边墙改成阳光房。我养个花倒还行,应该谢不了。” “……” “啪嗒——” 她勺子里的馄饨掉回碗里,溅起一点汤汁,叶绯不敢置信地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在这儿做个花田,这向日葵不是给我们绯绯买的么,”黎羡南笑,抽了张纸,拉起她的手,帮她擦掉溅上去的那点汤汁,“做了让你看着,这回信了么,这是给你的,绯绯呢,也就是叶绯,没什么张绯,李绯……” -- 第50页 他慢条斯理地帮她擦着手指,语调还是那样的随和,说到后面,他递了个眼神睨着她,唇角弯起来,“行不行啊?” 哄她的诚意,原本只要十分就好,可他给了足足一百分。 叶绯眼眶泛酸,手里拿着勺子好半天没动。 黎羡南从她碗里舀了一只馄饨,递过去,让她张嘴,心疼地说,“尝尝呢,我可是叫人厨师一早就来了,专程做了给你吃的。” “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店里是不是就一个师傅?”叶绯张嘴咽下去,口齿不清地说。 “那我可不管,他店里就一个师傅,我还就一个绯绯呢,是不是?”黎羡南拿着她的手把勺子递给她,“自己吃,多大人呢,还要我喂。” 话是这么一句话,语调里也是真的满是宠爱。 这样的宠爱,也太超出了预料。 其实也有很多东西没有说明开——比如昨天她的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赵西政那些人,他们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也是事实的,她只是在为这个事实难过而已。 可黎羡南不问,他能看出来,昨天只是说了一句以后陪她在西郊吃——他肯定是不会做饭的,就这么斥资把人家店里的主厨挖过来专程给她做一顿早饭。 从来没有开过火的西郊头一次生火做饭,竟然是为了她晚上随口一句的话。 叶绯吃完饭上楼换衣服,黎羡南说带她出去逛逛,毕竟工人开始施工,还是吵的,叶绯去换衣服,其实犹豫了一会,等着黎羡南过来。 冬天还冷,黎羡南随便拎了件衬衫换上,搭了件长款的风衣,颈间搭着一条围巾,长腿劲瘦而比例佳,叶绯那会还趴在窗户边往楼下看,工人来来回回运送工具,叶绯都不知道黎羡南这是要让人把那个角落做成什么样子。 她后知后觉——他俩肯定是有一个疯了,她只是一时情绪上头,黎羡南为了哄她,大冬天弄来一百多朵向日葵,她说怕谢了,黎羡南就要把客厅一角做成室内花田。 叶绯其实特别捉摸不透,说把她当消遣,怎么能哄成这样? 说真心吗? 那一定是有真情在的。 他对她的好,是会让她不可自拔的。 这么低头看着楼下来来回回的工人,也没看见黎羡南什么时候出来了。 温热的怀抱是从身后拢过来,他的手环在她腰上问,“怎么,吵着你了?” 叶绯在他怀里堪堪回身,仰起脸来看着他。 这句话懒洋洋的,她思绪散了散,这要放在古代,就是个日日不上朝的昏君。 黎羡南非得问她想什么呢,叶绯就如实说了,“你像个昏君。” 黎羡南听笑了,两手撑在她身后的玻璃墙上,微微像她这儿倾身,他个子比她高不少,稍稍躬身,笑的无辜又撩人,“这还怪我了?昏君就昏君了,在你这儿留段佳话也挺好,不过你要说昏君,我现在可不太想认呢。” 叶绯怎么着都觉得昨天晚上像个分水岭。 趁她分神,黎羡南勾着她下巴让她仰头,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正是略有几分辛辣的前调,像是极具侵略性的征伐。 他也就是在这么一秒里吻下来的,叶绯被他带着靠近他怀里,就在叶绯有点迷失的时候,黎羡南又及时停下,目光暧昧的看着她的脸,他总是这样,接过吻后拇指轻轻揩着她的唇瓣,这个动作明明很普通,却被他做的有些勾惹。 他低笑,说,“昏君是沉迷美色的,你好好想想,我昨天晚上那是么?” 香水味道在慢慢地挥发,又变成了让人沉沦的烟草味道,像沉溺在坚实的怀抱里。 又像昨天那个颠倒的黑夜,万籁俱寂,房间里荒唐滚烫。 她隔着一层迷离的光看他,他笑的温情又足以让她沦陷。 像飘在天地间,看风吻融化的春水,听着树林摇曳的靡靡之音,空气里弥漫着易燃的味道。 叶绯气急,推开他,“行行行,昏君是我!” ——头一回,跳脚了。 黎羡南在她身后笑的开怀,看着叶绯往更衣室跑。 第21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雾里的不归路…… 事情似乎也正是在那天起始出现了一些转机, 尽管两人从来都没有说起过。 黎羡南有些让叶绯捉摸不透,作息混乱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他会突发奇想,在凌晨时分带叶绯去看日出, 叶绯也就跟着他去。 叶绯不问去哪儿, 也不问怎么了, 他说出门, 她就跟着。 叶绯困得不行,窝在后座裹着毯子打瞌睡, 黎羡南坐在她身边,侧头看着叶绯困倦的样子,心口又一软, 把她的手拉在手中,低声问她,“困怎么还跟我出来,不在家睡觉呢?” “没你在也睡不好,那么大的西郊太空了……”叶绯打着哈欠闭着眼,倚靠在他肩膀上。 黎羡南笑笑,是卡着四点多出来的, 在快五点的时候,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 黎羡南跟她十指相扣,叫她, “绯绯?” “没睡着。”她合着眼应一声。 “你看。” 黎羡南说。 叶绯慢悠悠睁开眼, 两人是并肩坐在后座的, 透过前车窗,外面的天空是一种暧昧浪漫的颜色,深深的紫色与雾蓝色交织, 天空中还有一轮弯月与许多碎星。 绯色黎明。 -- 第51页 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 然后叶绯动了一下,蹭着他的肩膀,黎羡南的侧脸在一层朦胧不清的光线中,有种令人挪不开视线的沉溺感。 “黎羡南?”叶绯叫了他一声。 “嗯?”黎羡南转头看她,伸手将她身上披着的毯子拉了拉。 叶绯拉住他的手,她的手被他扣着,温热干燥,他收拢手指,跟她紧扣。 “什么样的人,才能跟你有以后呢。”叶绯静默了几秒,很轻地像叹息,又像是一句根本不要答案的喟叹。 她枕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狭窄的车子,浪漫无尽的日出之前,他们好像亲密无间。 黎羡南听见了。 他拨弄着她的手指,垂眸看着快要睡着的叶绯。 安安静静的,乖顺的,也能没来由让他心口发软的。 一些悸动沉入月色,绯色的黎明渐浓渐深,稀薄的光拨开云雾。 黎羡南的视线缱绻的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那我也挺想是你的。” 过了好多秒,他也答了一句。 叶绯没睡着,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那片漫天的绯色,在日出之前。 他俩好像都挺不太理智的,一个四点开车出来,一个真跟着。 什么样的人才能跟你有以后呢。 那我也挺想是你的。 叶绯动了动,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黎羡南有点困倦,有所察觉,看见她一双清透的眼睛,在黑夜中泛着一点光。 “黎羡南,你知道我什么最珍贵吗?” “什么?” “我的真心最珍贵。” “是,所以要给对的人。” 黎羡南低敛下视线,扣着她的手指,温声说。 “那给你行吗?”叶绯弯了弯眼睛,困顿中笑起来,像一只没睡醒的猫,她的下巴在他肩膀上蹭蹭,“行不行?” “绯绯,会遗憾吗?”黎羡南摩挲着她细白的手指,只问了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 “遗憾什么呢?你对我已经很好了,黎羡南,我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二十二岁,我已经很勇敢了,遗憾也不该是我遗憾,”叶绯睁着眼睛,用软绵绵的语调跟他夸张地说,“那也应该是你遗憾呢,都三十多了,还头回哄人是不是……” 黎羡南笑了。 “那不也是你说的,人生那么多不确定,落子无悔,我要是愿意呢,就留在你身边,我要是不愿意呢……” 叶绯合了下眼睛短暂思考后半句,结果话没说出来,黎羡南突然扣着她的腰俯身吻过来,窄窄的车子里有点淡淡的檀香的味道,清冷神圣的,像一条雾里的不归路。 黎羡南剥夺了她所有的空气,叶绯伸手推推他,黎羡南偏不松开,说缠绵也好,说霸道也好,叶绯闭着眼,袖口被蹭上去,裸露的手腕蹭着他口袋里的烟盒,叶绯下意识把手塞进他大衣的口袋里取暖。 黎羡南吻着她,手摸索着捉住她的手腕。 叶绯不满,其实不太知道这又是怎么意思,也就随着他亲。 好长一吻,黎羡南松开她,还是跟她离得好近。 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因为倦意,双眼皮更深了,他的目光也更深更缱绻。 叶绯拉住他的手,有点不高兴地咬了他虎口一下,没用力,留下了月牙形的牙印。 黎羡南被她这动作逗笑了。 吻她的时候,虔诚,专注,可分明她又在引他做点更过分的事情。 像碰撞会点燃的欲,又像亲吻就会融化的软。 黎羡南的目光里一定是有一点着迷在的。 “那如果我不想要你不愿意呢?”他嗓音有点哑然,抚着她脸颊的大掌微粝,蹭过她的脸颊,天生的清冷与后来的压抑早就交融成了另一种他不可查觉的渴求。 叶绯就这么看着他。 绯色的黎明未消散,他的轮廓更立体。 叶绯以前觉得未曾看透过他,在外总是孤矜冷漠,对她温存近乎溺爱,而又在这样的片刻,他的眸光全然落在她身上,仿佛卸下了那些外壳,有种令她心软的真挚在的。 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好像都没什么抵抗力。 爱是不是又在黎明破晓前? 一场绯色的朝霞,撑得起无边的浪漫与温柔。 “黎羡南,”叶绯从薄毯里腾出一只手,“我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 - 叶绯依靠在黎羡南肩膀上睡着的,后来都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的,她以前是真的入睡很困难,细细算算,依赖耳塞其实也已经有很多年了,从十五六岁到现在,也已经有六七年了。 她困顿的想,才在黎羡南身边多久呢,她居然可以离开耳塞了。 那会依赖耳塞是因为安全感。 而在他身边,是有一种比安全感更多的东西在的。 已经说不清楚是哪些细节了,就像她午夜醒来的时候,黎羡南也总会在下一秒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说,抽屉里有给她准备的耳塞。 那会叶绯问他哪儿来的,黎羡南说她刚来的那天凌晨,他趁她睡着的时候出去买的。 叶绯仍然很难想到,在凌晨的时刻,在这样的凛冽冬夜,他会出去买了三副耳塞,只怕她夜里醒来睡不好。 如果一定要在这些细节里才能找到真情,那他给的真情真是数不尽算不完。 -- 第52页 叶绯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西郊,黎羡南难得还在她旁边睡着,俊颜上有些淡淡的倦意。 她撑起手肘看他,黎羡南突然翻身扑过来,结结实实把她搂在怀里。 叶绯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 黎羡南睁开眼睛笑,“就等着你醒呢,还偷偷看我?” “……黎羡南,你醒了还装睡?!”叶绯伸手推他,推不开,有点嗔怒地瞪他。 黎羡南有点不正经,伸手勾她的一颗纽扣,叶绯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去拉被子。 黎羡南唇角挑笑,两只手捧着她的脸,窗帘掩着,叶绯也根本不知道是几点。 才醒来,他眼底却好像有些比以往更深刻的碎光。 有些感情一旦产生,欲.望也开始苏醒。 它们从心底不经意的角落里点燃,在某些眼神里疯长。 “黎羡南……”叶绯也觉得有点儿危险,长发散在脑后,才醒来的一张脸干干净净,讶异,紧张,羞窘,脸是热的。 黎羡南的理智回笼几分——总说让人家别怎样别怎样,这迷途知返的,该是他。 但就这样一条看不清尽头的路,折返回去又多没意思。 黎羡南也忽然很想再往前走走。 ——他总归相信,自己不会脱控的。 叶绯用枕头蒙住自己,大概是下午吧,房间里静谧,有些欢.愉与羞耻却又好像那样名正言顺。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肩膀轻抚,再向上,手指穿插在他发间。 才醒来时接吻,编织一场冷暖交错。 叶绯模糊看着天花板上层叠的水晶灯,房间一角的香薰蜡烛在浮沉燃烧,一阵风吹来,火苗就动荡。 在叶绯几乎窥见一些亮光时,黎羡南仿佛故意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冰水,冰冷的温度让她猛然坠入冰火,冰块贴上来,融化的水迹滴落。 “黎羡南!”叶绯踢了他一脚。 黎羡南拉住她脚腕,俯身靠过来时,冰块在他唇间滚动了一下,他眼底是带笑的,某些温度是在退散的。 “绯绯,清醒了没?”他咬了一下冰块,眸光深谙。 退一步是往生,进一步是深渊。 他以前说,像她依赖耳塞一样,他依赖冰块让他清醒。 也像她前些天非要回槐三胡同一样。 那次几乎要失控的是她,这会几乎要失控的人变成了黎羡南。 哪儿能这么容易。 叶绯一张小脸绯红,忿忿地看着他,这姿势有些太暧昧了,她忽然向前倾身吻上他的唇,那冰块全都给她勾走了。 冰块在迅速的融化,叶绯往他身边靠近,能感觉到冰块在舌尖以可以感知到的速度融化,她咽了一下,这点动作好像让黎羡南醒过来,他忽然向前倾身,两手捧着她的脸颊反客为主。 深渊就深渊,不如一起沉溺。 “叶绯,你可别看我清矜寡欲的,我一点都不与世无争,我有占有欲,我也小心眼,我还记仇,”黎羡南的目光是温和的,曲起指节蹭过她脸颊的动作让她有些不安,却也心甘情愿的,“跟过我,以后可没机会喜欢别人的——绯绯,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觉得别人比我好。” 这话她是相信的,这样大的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黎羡南。 她独自经历的那二十二年,连万分之一似他的人都未曾遇见过。 道阻且难,她负隅独行,也好在这世间,总有星辰万丈,有缠绵黎明,有这旷世温柔,遇上这盏青灯伴夜雾,堪堪照亮她一地狼藉的生命。 叶绯最回味的那一吻,便也是在今天。 在滚烫的火焰中,那寒冷刺骨的冰块贴上来,敏感的神经在瞬间收拢,白雪无言,海水翻腾,情与欲像没死透的灰烬,寥寥一眼便可再次烧起。 那是她笃定她人生里唯一的黎羡南。 二十二年里唯一一点疯狂和不理智,唯一一点勇敢,全都用在他这儿了。 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钟,我见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时你应在我身旁。 也是那天的凌晨四点钟,叶绯与黎羡南一起看到了漫天的绯色黎明,那时一定是有浪漫与真情在的。 “绯绯,慢慢品,我的占有欲和浪漫。” ——叶绯是看着自己一寸寸陷进去的。 第22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等一个生天。…… 黎羡南带叶绯出去吃了顿饭, 饭间他接了个电话,漫不经心应了几声,说等会去看看。 叶绯其实从来没太关注过他工作的事情,以前觉得他可能是个爱应酬的人, 毕竟前几回见面, 都是赵西政的酒局上, 好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在烟火攒动的浮华里,更像浅酌人间而已。 他也并不喜欢热闹。 “你要去忙吗?”叶绯正插着一块苹果拨弄, “那我等会回学校写东西了。” “嗯,出去一趟,你去不去?”黎羡南的食欲也因为这通电话被打扰了, 意兴阑珊地放下刀叉,让侍应生给她又上了甜点。 “你工作我去什么。” “啧,工作哪儿你重要,”黎羡南懒笑一下,看看时间,他站起身来,“我出去一趟, 今天西郊那儿还得装修呢,要是今天收拾不完,就住这了。” 他在酒店有一常住的总套, 西郊这和这个酒店, 都没什么居住的痕迹, 也是,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亲力亲为。 -- 第53页 “好。” 叶绯也只是答应了一声。 黎羡南却掏掏口袋,将两串钥匙给她。 一串带着双R的车钥匙, 另一串看着造型别致,像门钥匙。 “给你找点事儿做,晚上来接我,顺道,”黎羡南俯身靠过来,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暧昧的笑摄人心魄。 “顺道什么?”叶绯想往后点,拉开这危险的距离。 黎羡南偏不,他偏要更深,透明的玻璃墙,高层餐厅俯瞰着城景,好在这也并不是吃饭的高峰期,餐厅里没几个人,只有流淌着的淡淡的小提琴曲,黎羡南吻住她,一手还扣着她后颈,动作强势,吻却缠绵。 “顺道给你个机会查查岗?”黎羡南笑了,从桌上把钥匙勾过来,塞她手里。 明明是暧昧的语气,却偏偏用那种含情的目光看她。 黎羡南捏捏她脸,“晚上给你地址,来接我。” “你把车钥匙给我,你怎么去呢……” “柯棋来接我。” 也是,他又不是只有一辆车,只是这一辆常开而已。 叶绯拿着钥匙,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唇上还残存他的气息,叶绯其实很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正大光明的宠爱。 叶绯回了趟学校,借了图书馆里的电脑查了会资料,关于实习,她倒是有了想法,在这件事情上黎羡南并没有过于干涉,他只点了几句,似乎挺看好韩译的公司,也挺看好这个行业的发展。 因为从小时颠沛的过往,叶绯最大的梦想就是逃离家里,在这儿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普通工作太稳定,没什么突破的地方,高风险也意味着有高收入。 像风险投资——黎羡南说的。 有那么两次,叶绯无意看到黎羡南盯着屏幕研究。 黎羡南就拉着她一块儿看,是个城市的图纸,画了两个圈。 那次黎羡南非要揽着她,问她,要是投资往哪儿投。 叶绯觉得市中心好,便捷,稳定。 黎羡南当时笑笑,选了另一边,看着有点偏僻,周围似乎也没什么便利的。 “为什么选这?好偏啊!” “高风险,高回报,”黎羡南揽着她指了指,说,“市中心这儿,听消息没,地皮在扯官司,开发商都跑了三个,这烂摊子得找冤大头接,十年八年也不见得有效益,那边要开发地铁线,几个商场开过去,很多企业都在那边,现在发展这么快,几年就能见效益。” 叶绯不懂这些投资,听他说的云里雾里。 2013年的冬天,很多东西都在暗藏玄机,好像在等一个生天。 黎羡南从不太干涉她,但却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叶绯很多观念。 比如高风险,高回报。 只是那时她还胆怯,总瞻前顾后,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叶绯泡在图书馆里,等五点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没察觉身边多了个人,一只手敲了敲她身边的桌子,叶绯才反应过来。 蒲乐生拉开椅子,坐在她旁边,看了一眼她屏幕,“忙什么呢?” “没,查查资料,还有一科的论文没写完。” “行,对了啊,跟你说个事儿,”蒲乐生跟她说,“我明年可能要调去港城中文大学了。” “啊,恭喜老师。”叶绯忙说。 “等会跟我道谢呢,就不跟你说太多道理,我建议你读个研,以后的就业机会会更大更广,过几年,本科生就不值钱了,你考虑考虑,”蒲乐生说,“港城中文大学对你来说是个挺好的选择,你要是愿意,明年得开始准备,我帮你写个推荐信。” “……” “叶绯,你也知道,像你这种从小地方实打实考上来的,想在大城市站住脚跟,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学历虽然不是硬性要求,但是硬通货,至少能让你拿到一些大公司的入场券。” - 叶绯从来没太细细思考过以后的未来,但在大三这个节点,很多东西都确实要开始考虑了。 叶绯坐在图书馆里,查完了资料,定了下选题发给教授之后准备走了。 一看时间,正好是五点半,黎羡南没给她打电话。 不过刚收拾完包,叶绯接到了另一通电话,那电话她没保存,看看到是燕京本地的号码就接了,是赵西湄。 赵西湄的声音听着挺愉快,问叶绯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叶绯觉得这个时间黎羡南不会给她打电话,就说好。 “行,地方我发给你,你到了,跟我说一声,我来接你。”赵西湄喜滋滋地说,“你没我哥联系方式吧?” “没。”她跟赵西政的接触也不多。 “那就行,我们保密,你也别告诉黎羡南。” “行。”叶绯听着有些好笑,好像地.下.党。 赵西湄应了一声,没一会从微信上给她发过来一个定位,叶绯点开看了看,发现位置都在三环外了,不过那边叶绯没去过。 叶绯当时到学校的时候,是想着在图书馆里吃个三明治打发晚餐,之后等着黎羡南电话的,为了节省时间,叶绯把黎羡南的车开过来,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场。 叶绯打开手机看着,估计黎羡南是有饭局的,最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想问问几点,到底也没发出去。 只是下了楼,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远远看见了赵西政,赵西政就站在库里南旁边,像是专程在等车主—— -- 第54页 叶绯过去,就看见赵西政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了。 “我还以为南哥怎么到燕京大学了,你开过来的?”赵西政这回待她客气了点儿,其实赵西政是讲义气的,除了沉迷玩乐,也没什么别的心思。 “对,他好像是有饭局吧,你找他吗?”叶绯问他。 “什么饭局呢,是他家里的饭局,害,等会你去接他呢?”赵西政扁扁嘴,有点不乐意提。 “对。” “行吧,南哥不把你当外人,他每回从家里回来都兴致不高,我倒也不是专程来找他的,路过燕京大学,瞧见他车在这,就寻思等等呢。”赵西政摆摆手,给她打了个“情绪不高”的预防针。 叶绯斟酌着问了一句,“他今天家里有事吗?” 赵西政又折回来,也没瞒着说,“他弟弟回来了,是私人家宴,也不算弟弟,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接风宴吧。” 叶绯点点头。 赵西政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先走了。 叶绯坐上车子,车子里还留着一点他的味道,像凛冽的木质清香,厚重沉稳。 叶绯从来没有太好奇过黎羡南的生活。 输进去,其实网络也就是这样,不让你知道的,早就被删的干净静。 只看到有个关联的词条,说黄梅戏,但真点进去,什么相关的消息都没有。 叶绯脑子里的某个碎片又鲜活起来,想到那天夜里黎羡南靠坐在床头抽烟,旁边放着咿咿呀呀的黄梅戏。 那会她还只当他是无聊寻个乐子,随便听听打发时间。 关于黎羡南的事情,叶绯一无所知。 她开车到了赵西湄发的地址,这里是个小商圈,有点市井化,这么老旧的一条街,两旁都是正忙活着的餐馆和小旅店,玻璃门上也贴着字,XXX招待所,80块一晚,亦或者什么单间出租,1500块一个月。 “绯绯——” 叶绯看这儿环境不怎么样,特意寻了个商场,把黎羡南的车停过去,然后走着回来,远远就听见赵西湄叫她。 叶绯循着声音看过去,赵西湄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下半身一条牛仔裤,难得穿了一双运动鞋,看着年轻又恣意。 ——也是,其实赵西湄年纪不大,可能跟叶绯相仿,但叶绯也没问过。 她快步过去,赵西湄背着挎包,“你吃饭了吗?” “没呢。” “行,那我们一起吃吧,我点了外送。” “好。” 叶绯性子软,对赵西湄也有些好感。 也很难想象,赵家也是名门,赵西湄出入这样的地方,简直非常违和,但她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叶绯总觉得,很多东西,其实也就是在这样一天埋下了伏笔。 这条街真像武侠小说里卧虎藏龙的地方,破旧的路,两边都是破落的招待所。 跟燕京这个城市,违和又不违和。 赵西湄带着她去了一个叫凌华宾馆的地方,前台的女人在看夜间档新闻,聒噪地小电视,外面的餐馆支着桌子,外面不少人在吃饭,热气袅袅,喧闹的过分。 进了宾馆,有楼梯,楼上是宾馆,窄窄的楼梯还通向地下。 叶绯跟在赵西湄身后,这简直像是蚂蚁的洞穴,跟宿舍差不多,有几人间的上下铺,也有单间。 她从宿舍搬出来的时候看过地下室,当时因为鱼龙混杂,她一个女孩子多少危险,没这胆子租,遂没有考虑。 赵西湄拿着钥匙,开了一扇门。 是一个不大的小套间,简易的折叠床,床上扔着好几本书,一张矮茶几,旁边一个书桌,桌上摆着摆着电脑和键盘,摞着一大堆的纸,纸上也全是她看不懂的鬼画符。 房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利用的置物架全都利用了,堆放的全都是编程的书。 这儿有供暖,但也因为房间小,所以格外热。 “你坐。” 赵西湄把几本书扔回床上,收拾出来一空地让叶绯坐下。 “咔哒——” 旁边的门开了。 叶绯刚坐下没一秒,就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是洗手间,松垮的白色背心,黑色的运动长裤,年轻的脸因为瘦而轮廓格外分明,略长的刘海歪七竖八,睡不醒似的样子。 赵西湄笑眯眯,“韩译。” “你、你好……”叶绯干巴巴。 “旁边有水,渴了自己拿。”韩译扔过来一句,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又开始敲代码。 但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他依然有种韧劲,坐在电脑前的背影挺括,闲散往椅子上一靠,目光盯着屏幕看。 赵西湄耸耸肩,“没事,你把他当不存在就行。” 叶绯应了一声,也突然明白了黎羡南之前说的,人不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赵西政为此跟人打了好几次。 她算是明白了。 赵西湄点了外送过来,味道不错的餐馆,韩译也没什么反应,坐在电脑前一直敲代码,赵西湄递过去一盒,韩译含糊地应了一声,说等会。 “啪——” 叶绯默默吃饭的时候,赵西湄一把拔了电线。 叶绯目瞪口呆,屏幕瞬间黑了,韩译转过头,坐在椅子上盯着赵西湄看。 完了。 “你吃不吃?”赵西湄冷笑,手按在餐盒上。 -- 第55页 “……”韩译伸手拿开她做了指甲的手,把餐盒拿过来,“吃。” 叶绯:…… 赵西湄又坐过来,让她别介意,“他这人就这样,不过叫你过来是跟你说正事儿。” 叶绯扒拉米饭,点点头,“你说。” “他做的软件明年初就上架了,到时候有一波推广要写,需要稳定一个月几篇,你能有时间写吗?”赵西湄也没什么架子,跟她说,“现在新媒体发展蛮好的,我挺看重这一块,到时候就是往新媒体上铺软广软文,你知道新媒体吗?” 叶绯倒是听说了。 “微信微博之后肯定会是大头,我打算往微信上铺,我想给这个社交软件做一个官号,到时候推送一下,还是底薪和提成的方式,不过你放心,我这边也有一些渠道,引流一下,根据浏览量算提成,收入应该会不错,你在家里就可以写写策划。” 赵西湄说着,跟她分析了一下计划,韩译盯着屏幕一边看代码一边吃饭。 这是一种别样的温馨与动容。 期间韩译起来了一次,去冰箱哪儿拿了一瓶水,拧开了瓶盖递给赵西湄。 赵西湄自然而然接过来,喝了一口跟她继续说。 有些东西,不用说,也是在动作里的。 赵西湄年纪不大,但毕竟是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的,她有独到的见识与理解,之前听赵西政说的,还以为是个恋爱脑,其实并不是的。 赵西湄指指韩译,有点自豪,说他是华清大学的学生。 到后面,赵西湄提到了黎羡南。 叶绯有意无意的问,说来的时候听赵西政说了,是他弟弟回来了。 赵西湄听笑了,说,“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今天他妈也在呢。” “他妈不是……” 先前赵西政明明说…… “他家复杂着呢,此妈非彼妈,三两句也解释不清楚,”赵西湄最后说,“不过你得清醒点儿,他在那样的环境里……说真的,在这个圈子里我还没怕过谁,但我挺忌惮黎羡南的,总觉得这人像个笑面虎,他对谁都客气,其实我都觉得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真心在的。” 叶绯听的似懂非懂。 但也只当个故事的楔子听了,一些细枝末节,背后又是藏着怎么一段隐秘的故事呢。 也在这个时候,叶绯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黎羡南的电话。 第23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雨后的洋牡丹。…… 叶绯开车到黎羡南发的地址, 碰上了第二波晚高峰,车子慢吞吞挪过去,就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是在正儿八经地一环里的,做旧的红墙, 翘檐朱门, 门口还有穿着旗袍的礼仪, 叶绯远远把车开过去, 就看到了站在路灯边的人影。 黎羡南还是走时的样子,长款的风衣及膝, 敞开着怀,里面是西装与西裤,身材比例极好, 双手插袋,慢悠悠地踱步,一眼看去就是在等人的架势。 空荡荡的马路,车子开过来,黎羡南眯眯眼,看清驾驶座上坐着的叶绯。 像是有人来接他似的。 黎羡南弯唇一笑,叶绯停好车子, 倾身过来给他开了车门,黎羡南上车,叶绯把旁边的热牛奶递给他。 “你闻闻, ”黎羡南凑过去, 把手递给她。 叶绯还不明所以, 嗅了嗅,“怎么了?” “是不是干干净净。” “……”叶绯吐槽,“幼稚。” 黎羡南凑过去, 两手捉着她的脸颊,手有些凉,叶绯一激灵,下意识一缩,黎羡南就笑,捏着她脸让她抬头。 “再说一次试试?”他是笑着的,语调懒散,往她这边倾身,捏着她脸不松手。 叶绯又闻闻,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 “幼稚。”叶绯又吐槽一句,“我以为你喝酒了,给你买了热牛奶,让你回去睡觉的,咖啡馆的牛奶好贵,这一杯要三十多。” “半天不见,胆儿大了,还敢说我幼稚?” 黎羡南干脆俯身过去,安全带压根没系,他毫无征兆亲过来,叶绯还猝不及防,好在车子是熄火的,她摸索着把车钥匙拔下来。 黎羡南这回是捉着她深吻,叶绯的手无措,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其实有点紧张,黎羡南两天没太休息好,眉宇间还有些倦意,这倦意被黑夜弥散成一种慵懒的性感。 她想起赵西政说的,他大概会心情不好。 但撩起视线看,黎羡南似乎跟平时无异。 “去酒店还是回西郊?”叶绯问他。 黎羡南气定神闲,往副驾上一靠,随手扣上安全带,“吃饭没?” “……”叶绯点点头,“吃了。” “行,我这儿还饿着呢,专程想陪你吃顿饭,你还背着我吃了,”黎羡南睨她一眼,“赵西湄?” 他猜的太准了。 叶绯换一句,“我再陪你吃一点吧。” “会做饭?” “会。” “前面儿,直走右拐。” “好。” 叶绯慢慢启动车子,黎羡南又瞧她一眼,她长发扎了个马尾,坐姿还挺规矩,认认真真开车,也不敢开太快,不跟他似的。 黎羡南平时开车很稳,但心情烦躁的时候,开车也不太注意,无人的深夜,一脚油门下去,有时候去环山跟赵西政几人玩玩车,这么规矩的坐姿,看着就惜命。 -- 第56页 黎羡南抬手,端了那杯牛奶,还热着,杯子上印着咖啡店的logo。 今天心情确实很差很糟糕,但什么时候好起来的? 是看到叶绯开车来接他的时候,还说给他买了一杯热牛奶,有点心疼的说一杯牛奶三十块的时候。 都是零星小事,也最抚一身疲倦。 叶绯默默开车,结果直行右拐,前面是一家商场,她问他,“来这儿做什么?” “逛逛。” 他是这么答的。 叶绯停好车,大概也猜到他的意思,她停好车,跟他说,“那你在这等我吧,我马上回来。” “行。” 黎羡南是真的有点累,俨然一副准备在车里闭目养神的模样,叶绯下车之后,黎羡南叫住她,她绕到副驾驶,黎羡南落下车窗。 “你还要买什么?”叶绯以为他要说什么。 原本懒散靠坐在那儿的男人支起身子,他勾勾手指,叶绯站在车外,微微弯腰凑过来,黎羡南捏着她下巴亲了一下,捏捏她脸,“等你。” 有点出乎意料,有点惊奇。 “傻了?”黎羡南又轻弹了她额头一下,“等你呢,快去。” “你吃什么?” “随便。” “你说吧,我怕你有忌口。” “那别买了,吃你吧。” “……”叶绯转身走了。 黎羡南坐在车里看着她背影笑,真不禁吓。 过来得时候都已经七点多了,叶绯随便买了一点蔬菜,毕竟西郊的厨房崭新的,黎羡南可能也就吃这一顿,她拎着购物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黎羡南没在车里。 安静到过分地地下停车库,亮着白色的炽光灯,灯管发出细碎的电流声。 黎羡南倚靠在车边,正要点烟,远远看见叶绯,把烟盒和打火机扔回副驾。 “绯绯,车后轮胎好像坏了啊?” 黎羡南绕过来,接了她手里的东西,拉开车门放到副驾。 “啊?”叶绯一愣,绕到后面,“哪里坏了?” 黎羡南随手一指。 叶绯吓了一跳,蹲下身子去看,“哪儿坏了?” 黎羡南随口胡扯,抬手护了一下她的头,打开后备箱,“就那里啊。” “哪……” 叶绯蹲在地上,一抬头,话硬生生在喉间止住了。 后备箱里放着密密麻麻的红玫瑰,红玫瑰旁边一堆零食。 “你又做什么?”叶绯站在那,“我就是去买了个菜的功夫……” 黎羡南对她懒懒一张手,“再加个我呢,开心不开心?” 叶绯走过去,脚步停了停,黎羡南一伸手把她拽过来,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还抚着让她的后背,“配合点行不行?傻了?” “你送花干嘛……”叶绯被他摁在怀里,脑子里算了一圈,也并不是什么节日。 “想哄哄你还得找个理由啊?”黎羡南沉吟一秒,“没理由行不行,就想哄你高兴。” “……” 原来被人好好对待的时候,是真的会鼻子泛酸。 叶绯把脸埋在他胸口,他身上有点微凉的冷意,那种熟悉的安心味道,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将她一颗满是裂痕的心小心地捧在手心中。 “绯绯,你不用太迎合我,我的意思是,你才二十二呢,有么?还是虚岁二十二?”黎羡南的拍拍她头,“当回二十一岁的小朋友,我允许的。” 要怎么才能怀疑他的真情是假的? 别人怎么说,她其实真的没怎么放在心里。 叶绯总觉得,他的这份真情或许比她想象里要更多一些,并不是送花,是让她可以在每一件小事中感受到的用心。 人生也真的很短,要选择一个肯让她任性、做回无忧无虑小朋友的人,而不是总要她懂事的人。 她什么都没要过,他却也好像什么都肯给。 黎羡南折腾两天,是真有点累了,叶绯怕他在外面睡不好,想了想还是开车带他回的西郊。 她简单做了点吃的,陪着黎羡南在餐厅吃。 工人已经走了,客厅依旧整洁干净,只是在落地窗的一角,多了一大片室内的向日葵花田,密密麻麻的向日葵在静默地开着,无言却盛大。 叶绯穿了一件外套要出去。 黎羡南坐在餐桌上问她去哪,叶绯瞪他一眼,说把玫瑰花搬进来。 黎羡南笑笑,叶绯找出来十几个玻璃花瓶,趁黎羡南吃饭的时候一趟趟挪进来,挪完了花,又挪那一堆零食。 零食都铺在了沙发上,这些东西添进来,瞬间让空旷的西郊多了些生活的气息。 叶绯举着几袋薯片问他放哪。 黎羡南随口说,“随你。” 叶绯全都放在了茶几上,又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 黎羡南吃饭的时候话不太多,她只煮了一碗面,握筷子低头吃饭的时候,也像一幅画。 “吃不吃?”他抄起一缕递到她嘴边。 叶绯摇摇头。 黎羡南端碗往旁边挪一下,“正好。” “幼稚。”叶绯又要走。 黎羡南拉着她手腕把她拉回来,“绯绯。” 叶绯以为他吃饭还要人陪,黎羡南吃饭也吃不多,他抱着她,视线落在她眼睛上,问她,“绯绯,你好好想想,你还买什么了?” -- 第57页 “……”不说还好,一提,叶绯猛地想起了刚才放在桌上的袋子,她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看,已经空了。 叶绯紧张的不行,身子绷紧,“我……你不是……说……” 难以回想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其实有犹豫过,她想过后果。 但当时又想到了那天的夜里黎羡南说的,这么久,可没在那种事儿上打过她主意。 这样久的日子里,他并没有对她要求过什么,才让她逐渐地安心,至少是愿意相信,他们之间并不是那样轻薄的肉.体关系。 更甚至那两回,她才是那个单方面被取悦的。 “想过后果没?” “想了。” 黎羡南的视线擒住她,也一定是在揣测着她的想法。 叶绯诚实地看着他。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其实想来,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这样延迟了多久?这些拉扯的进程,是比她预想中要慢很多。 也正是这样的缓慢,让她总是能感受到他的诚意在的。 他的吻好像天生像一阵春风,所经之处,让寂寞的水面都开起了一朵朵潮湿的花。 房间里很暖,叶绯的紧张都在融化,只是在即将发生的那个片刻,黎羡南仍旧问她,可以吗? 叶绯的睫毛颤了颤,垂下去,在朦胧夜色中,他的身材劲瘦,是有锻炼过的痕迹,腰窄而性感,视线不知该要往哪儿放,轻轻抬起头,正好落在他的脖颈上,冷白的肌肤下还有青色的筋脉。 叶绯沉进他的眸光中,越是紧张的时候,感官便也越发敏感起来。 黎羡南吻她的唇,掌心拢着她的心跳。 她想起了四合院里的水莲花,漂浮在水中,风一吹,在上面摇摇晃晃,那会她看的有些出神,风可能要大一些,让那朵脆弱的水莲花撞在了潭壁上,于是窄窄的水面就泛起了浅浅的涟漪,一圈圈的绽开。 她可能要比那朵可怜的水莲花更无力。 不要温和地落入那个良夜,要热烈,要沸腾。 即便那是一个凛冽的冬天。 叶绯能在每一处细节里感受到他的克制与体恤。 像春天绽放的洋牡丹,薄薄的花瓣太娇嫩了,一场雨后,明明那雨下的并不激烈,娇嫩的花瓣就几乎要碎掉,留下了一些被折损的斑驳痕迹。 可雨后的洋牡丹又是那样迷人,粉白色的花,好像渐变色,薄薄的一层粉,细细一点白,柔情似蜜。 她的心跳在他的吻之下愈发剧烈。 他的手指钻进她的掌心,慢慢地收拢,那微凉的触感也让她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很好看,指节修长,腕骨突兀。 在破晓的时刻,黎羡南的手有几分疼惜的抚上她的脸颊,叶绯轻轻蹭了他掌心一下。 那场没有形与色的大雨是在一直下,洋牡丹花的花瓣脆弱昳丽,依旧苏醒在熹微的黎明中,热烈的绽放着。 她跪在那场春天中,把他当做虔诚的神明,神明一言不发,却将她的混乱尽收眼底。 没关系。 炽热的吻、肆意的雨,紧扣的手。 她舍不得。BaN 她想要抓住。 浮沉好多年,途中看过的美丽总只敢匆匆一眼。 原来上天将最美的那个留给了她的二十二岁,让她也占.有了这一回。 也是全心全意的一回。 第24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爱在黎明破晓前…… 关于那天晚上, 半数的回忆是痛的,半数的却又是有一些快乐的。 那好像是每个女孩子都会在初次这样的时刻,尽管是动心的,却也仍然因为紧张而格外清醒, 于是颤着声音说一句, 慢一些。 黎羡南也只是吻住她的唇。 那些温柔也是在藏在每一次的亲吻中的。 总有俗套的电影会在这样的时刻说一句告白的话, 那像是年少时的承诺, 黎羡南从来都没有什么承诺,她也愿意相信, 他对她的那些真心,是在每一件小事里的。 是往稳而平实里做的。 那种感觉也很奇怪,叶绯在混沌的时刻想起那天接的吻, 冰块在口中碎裂,冰凉的温度瞬间融化成了一些甘露。 都说第一次是要有一些仪式感,那应该是有的。 黎羡南眸底的暗欲在克制,看着叶绯微微拢蹙的眉心,他伸手抚平,叶绯拉下他的手,眼尾有些泛潮。 黎羡南低笑, 问她,“痛呢?”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黎羡南于是温声问她,“要不要开灯?” “不要!”叶绯的热血往脸上涌, 说完才发现他是故意的, 软绵绵的语调在后面变了腔, 黎羡南于是笑起来,叶绯羞愤难忍。 剥落那些冷冽,黎羡南更是一种近乎滚烫的温度, 可这种滚烫,却又让她意外有种上瘾的贪恋。 他也有他的坏意在的,会在叶绯的疼痛辗转成另一种感觉苏醒时,两指捏着她的下巴,看她眼底的沉沦,看她那些藏不住的迷恋。 他眼里有种她看不透的情绪在的。 为什么看不透? 因为那回是黎羡南在她的身后拥住她,她微微偏头,黎羡南伸手扳过她的下巴深吻,落地窗的玻璃上隐约透出一些交织的影子在的。 她虔诚跪坐,一颗心都快要藏不住,灵魂好像浮在了上空,看着她在黑夜里掘坟——她在这年遇见了黎羡南,他给了她盛大且热烈地温存,她与爱有关的所有幻想,似乎都是围绕着他而展开的。 -- 第58页 这个夜晚,会贯穿她的一生。 此生再无黎羡南。 叶绯趴在床上,黎羡南披着睡袍下楼了一趟,好半天没见回来,叶绯拽过旁边的裙子穿上,一下地,差点跪在地毯上,黎羡南正好端了一杯水进来,看她这样子,不免好笑。 杯子放回床头柜,还好心扶一扶她,只是也不太老实,手暧昧的勾在她腰上捏了一下,“辛苦了。” “……” 叶绯瞪他一眼,理直气壮说,“睡不着。” 黎羡南作势说,“那别睡了。” “……” 叶绯又跌坐回床上,黎羡南把玻璃杯子塞给她,把她打横一抱。 “干嘛去?”她也是真累了,是身体累,脑子意外地还陷入一种亢奋后的清醒里。 “换个地儿继续。” “黎羡南!” “逗你呢。” 黎羡南又笑出声来,看着她瞬间羞红的脸,想起一句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并不然。 是世界万千的花,他偏偏遇上最心动的那朵,把她摘回家,看她在他眼前盛开,那娇嫩的牡丹花瓣柔软动人,让人的占有欲作祟,于是轻轻伸手捻一下,那娇嫩的花瓣就脆弱不堪。 黎羡南真是逗弄她,抱着她到客厅落地窗旁的摇椅上,又折回去拿了个毛毯,叶绯蜷在椅子上,落地窗外迷迷蒙蒙的夜色,已经是快凌晨四点了,乌青色的天,零碎的星,外面水池里的锦鲤好似被惊扰过,在水池里慢悠悠地游来游去,于是那池水层层的泛着涟漪。 别有一番静谧的光景。 室外依旧是冷冽的冬天,室内温暖如春。 她看着黎羡南弯腰找什么,叶绯问他找什么。 黎羡南翻到几个碟片,“睡不着就不睡,打发下时间。” 叶绯随便他找,黎羡南的客厅里有个CD架子,都是崭新的DV,说是买来装饰的,她一伸手,黎羡南递过来几张。 都是已经绝版的电影原片。 黎羡南说,“把这些摆在客厅,看着显得有品味。” 封都没拆呢。 叶绯笑笑,随便指了一个,“你挺有品味的。” “有没有的吧,”黎羡南把片子放进去,回来往摇椅上一躺,随手就把她抱过来,眼神儿暧昧的扫着她的脸,是抱着她的,手在她臀拍了一下,“唯一有品味的还是你。” “……”片子开始投影的时候,叶绯突然回身,“旁边是不是还有两张?” 黎羡南起身给她拿过来。 叶绯窝在他怀里,两手捧着三张光碟。 是理查德·林克莱特的爱情三部曲,《爱在黎明破晓前》、《爱在日落黄昏时》和《爱在午夜降临前》。 “怎么了?”黎羡南低头看光碟的封面。 法国女孩和美国男人的对视,九年前的一见钟情,九年后的重逢,还有又一个九年后的婚后生活。 叶绯心思动了动,把光碟还给他。 黎羡南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没,”叶绯说,“三部曲呢。” “嗯,跟你看完?” “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时间吗?” “本来应该是没有的,陪你的话就是有的。” “……”叶绯笑起来,这些话听着都是受用的。 可这样迷蒙的光线,好像也天生不太适合看电影。 叶绯就靠在他怀里,外面可能起了一阵风,鱼群受惊,扑通几声,窗帘只拉了一半,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叶绯问他,“明天呢,明天我们去哪儿吃饭?” 黎羡南勾着她长发,漫不经心说,“西郊,闷了带你出去。” “黎羡南。” “听着呢。” 黎羡南应了一声,视线看着前面的投影,收回来,落在她脸上。 叶绯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可是不说也足够了。 窗外的光是暗淡的,房间里因为投影而影影绰绰。 有很多温情相拥的片刻,也有如齿轮一般深深嵌合的日夜,这条没入夜雾的路,其实是暖的。 这样一个夜晚,是她甘愿称之为一生的一天。 黎明开始破晓,叶绯听着电影里的女主角在笑,跟男主角在侃侃而谈。 她就这样在他怀里看着他,黎羡南安静不发一言,侧颜的线条分明,像静凝视人间的神像,她的一些贪心和心口泛着软潮的片刻,都是停泊在他身边的。 “黎羡南,天是不是快亮了?”她低声问了一句。 “嗯,跟你说个秘密。” 黎羡南的视线还看着投影,他收回视线,看着她。 屏幕上的画面也在同步,男主角与女主角并肩而坐,说,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叶绯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电影上,枕在他肩膀上仰头看他。 电影里的主角在黑夜中接吻。 黎羡南也顺势亲下来,叶绯的听觉才渐渐回神,听见了那些台词。 跟你说个秘密。 嗯? 哪有什么秘密,只不过是接机的亲吻。 黎羡南给了她一个极尽温柔的夜晚,也给了她一个被拥抱的黎明。 叶绯笑起来,黎羡南的手掐了她腰一下,垂着视线看她,“笑什么呢?” “我看出来了,”叶绯在黎明的朦胧光中笑着,长发软软的,明明是困倦的,一双眼睛却又有光,“你真的好俗套。” -- 第59页 “俗就俗么,叶小姐,欢迎光临黎羡南俗套的世界?” 说着,还把手递给她。 叶绯拍开他的手,黎羡南就伸手挠她,叶绯怕痒,在他怀里笑着扭来扭去。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通向巴黎的列车上初遇,两人只是对视一眼,男主角问,“你要跟我一起逛逛维也纳吗?我的飞机是明天早上九点的,我只知道没有你会很遗憾,如果你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可以改乘下一趟列车。” 叶绯笑的更深,学着电影里的对白跟他讲,“是不是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还问过我好多次要不要……” 黎羡南盯着她看,她说电影的时候,眼睛弯着,盈盈笑意,像将他的世界一分为二。 一边是凛冬,一边是暖春。 电影正好播放到最经典的片段,男女主角一起站在唱片室,经典的黑胶片,女声在慢慢唱—— 北面吹来了一阵疯,诉说着爱意的来临。 “是。”黎羡南说。 叶绯继续看影片,黎羡南的目光却看着她。 “绯绯。” “说。”她懒洋洋地答应。 黎羡南把玩着她的手指没说话,好像就是随便叫叫。 “对了,你过年是不是要陪家人?” 以前这个问题,总是黎羡南问她,她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而这回,换成了叶绯主动问他。 这个夜晚,好像也脱去了她最后的一点防备。 “不用,家里没有认识的人。” “……”叶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家里没有认识的人,他云淡风轻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以前你……” “跟赵西政他们一块过。” “那……”叶绯牵着他的手,捧在胸前,斟酌几秒,犹豫问说,“要是你有空,要不然今年我陪你一起过?” “不回家呢?” “不想回。” “一年就这么一次,要是回家你就回,我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黎羡南还以为她是专程陪他的。 “不要,”叶绯慢慢说,“我唯一的亲人是叶桐,在这儿的。” 叶绯,叶桐。 黎羡南掂量一下,也能揣测到。 黎羡南也想起了那次去接她,她发过来的位置,那边只有一个特殊学校。 大概也是有些难以开口的过往的,但她不说,他也就不太过问。 “行,你要不回,跟你在这儿过,”黎羡南换了副懒散又不着调的语气,她捧着他的手搁在胸前,他的手引着她的手,暧昧的蹭着她的胸口,“不行啊,得好好想想怎么跟我们绯绯过个年。新年礼物要什么?” “再说吧……”叶绯含含糊糊,攥着他手,脸颊发热,不让他乱碰。 黎羡南轻笑,“不动你了,睡会吧,看你困的。” “……” “是不是没良心,”黎羡南松开她手,捏着她鼻子,“你又没出力,说睡就睡,我怎么还有点儿不甘心了。” 叶绯不理他,往他怀里靠了靠,抱着他手不说话了。 黎羡南摸摸她头发,“睡吧。” 叶绯闭着眼,迟来的困倦和疲劳让她困得不行,叶绯眼睛都不睁,摸黑往他脸上亲,“给你一个晚安吻,你也睡会吧。” 黎羡南的脸晃了晃,叶绯亲半天,没亲到,最后一睁眼,撞上黎羡南的目光。 天已经在蒙蒙亮了,他眼底的缱绻与温情是仍然令她动容。 “晚安。”叶绯哼哼一声。 黎羡南抱着她,两人依靠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 电影已经进入尾声了,末尾的男女主几近分别,藏起的心动变成了有些激动地约定——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五年后?” “五年后太长了……一年吧?” “六个月吧?” “好,到时候你坐火车来,我还要换乘航班,就在这……” 两人拥抱,而后离别。 黎羡南突然想看看第二部 ,怀里抱着叶绯,又伸手捞过了桌上放着的光碟包装。 第一部 的封面是浪漫的黎明破晓,女主角躺在男主角的怀中。 第二部 的封面是璀璨的落日黄昏,两人重逢,在河畔相视而笑。 黎羡南笑了笑,头回看了个爱情片子,居然还真想看看第二部 又会发生些什么故事。 “绯绯。”黎羡南低声叫了下她。 “嗯……?”叶绯快睡着了。 “海棠花四月就开了,跟我一起看看吧。”黎羡南抱着她,下巴垫在她的头发上,清润的声音很温柔。 “哪儿……”叶绯混混沌沌,一时没反应过来海棠花。 “西郊的院子里呢,”黎羡南说,“困傻了。” “哦,好,还有呢,客厅里你这个花田,还能一起看向日葵。”叶绯又补了一句。 “嗯,还有向日葵,给你种的。” 叶绯笑笑,“向日葵是给我种的,你那海棠呢?” “你想多了,我可没浪漫到人在院子里种东西,”黎羡南被她这傻问题惹笑了,“那海棠,纯属好看呢,不然院子里这样空。” “黎羡南。”叶绯那点困神又快弥散不知所踪了。 “……” “我答应你了,四月跟你一起看海棠花,”叶绯慢慢说,又补了一句,“是是是,没有浪漫到给人在院子里种东西,倒是发了回神经买回来这么多向日葵,让人把客厅做了一角阳光房,弄了个室内花田……” -- 第60页 “没办法呢,”黎羡南惋叹,“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我这人也挺俗,这不是为了哄我们绯绯高兴点,在家做个花田让你开心开心。” “昏君。”叶绯听不下去了。 黎羡南就笑,拍怕她头,“睡吧,明天带你吃饭去。” 第25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西郊檀宫住的谁…… 叶绯睡的很深, 也是因为昨天本就消耗了几近整夜的体力,后面跟他看了一场电影,最后那点精神气也消耗的干干净净。 他们几乎昼夜颠倒了,叶绯依稀记得自己是早上五点多睡的, 跟他窝在那张摇椅上。 结果这会醒来, 外面的天色仍然很暗, 一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天又黑了。 这也是她这二十二年人生里,头一次这样放纵的日子。 而最出乎叶绯意料的, 还是一回头,就看到了黎羡南。 又或者,更准确的是, 他一直在她身后拥着她,下巴垫在她的脖颈处,好似交颈缠吻,他的呼吸清浅的拂过她的肌肤。 ——叶绯也这才后知后觉,他是这样抱了她一整夜,她只是身子有点被压麻了。 轻薄的鹅绒被有着他独有的清冽味道,叶绯使劲嗅了嗅, 也没法判定是哪种香水,只觉得这味道好令人上瘾。 “一大早醒来,闻什么呢?属小狗?”黎羡南低哑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来, 有一种很深刻的质感。 他醒了, 手也醒了, 贴在她腰上,将她更深的抱进怀里,脸颊也埋在她的肩颈。 “你用的什么香水?”叶绯被他揽在怀里, 后背贴着他的胸口,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一早的心情都融化了。 “没注意。”黎羡南也装模作样嗅嗅她身上,而后就这么突然有些蔫坏地吻上她的脖颈,顺着一路吻她的肩膀。 又好似不太过瘾,伸手绕到她胸前,捏着她下巴,他撑着身子吻过来。 “我们绯绯怎么这么好亲呢,嗯?” “……”叶绯推推他,被他亲的过的肩膀好像被引燃一些火,“不行。” “不行什么呢,嗯?” 起先还觉得这是个清润如玉的男人,也并不是,他是有一些坏意在的,至少是仅对着她,有种不自知的性感。 黎羡南又躺回来,揽着她缓了缓,像是突然醒来的人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都这么晚了,要不我还是叫个餐吧,调一下作息好了。”叶绯斟酌着说,“明天你还要出去吗?” “不一定。”他又是含糊地回了一句。 叶绯就没再多问,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平日她不管多晚睡都一定会早起,这会跟着黎羡南的日子,比以前是轻松了些——其实这实习也相当于什么都没做,就给韩译写一些软文而已,压力并不大。 手机上零星一些消息,有薛如意的闲聊,有蒲乐生发来的邮件,里面附着一些论文的修改意见,也有四五个未接来电。 春新市的号码,没有备注也知道是谁。 叶绯低敛视线,把需要回复的消息一一都回了,唯独没回那通电话。 黎羡南就在她身后拥着她,眯起眼也看到了屏幕,好心提醒她,“还有电话呢。” “不回。” “春新市。” “我妈。”叶绯很轻地回了一句,岔开话题问他,“你想吃什么?” “你。” “……你正经点。” “您。” “……”叶绯无语,只能寻摸着他口味,选了一家餐厅,那会2013年底、2014年初的时候外送软件还并不盛行,叶绯只能从地图上找到常去的餐厅,拨了电话打过去订餐。 询问黎羡南这家餐厅行不行,他漫不经心嗯一声。 黎羡南在她身后揽着她腰,她睡裙本来挺正经的,结果他沿着裙摆轻抚,偏偏是故意的。 “呃,你们今天供应的……”叶绯话没说完,声音仿佛踩下刹车。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难以想象黎羡南也有一些顽劣的时刻。 黎羡南气定神闲从被子里伸出手,捞过她的手机,淡着声音回一句,“西郊檀宫壹号,半小时送来。” 然后径直把电话挂断放回床头柜上,凑近过来,继续吻她的脖颈,这回手是老实的只搭在她腰上。 叶绯脸颊在黑夜中涨红,偏偏像找点刻意的话题岔开思绪,“……你怎么知道他们会送什么过来,万一不合口呢……” “绯绯,”黎羡南说,“这儿是西郊,壹号别墅住的谁?” 黎羡南这三个字,是意味着燕京城顶层的圈子中更不可攀的存在,神秘却又遥远,但也是这个真切在深夜将她揽在怀中的人。 叶绯故意问他,“住的谁?” 黎羡南被她这问题逗乐,用闲散的京腔叫她,“我说,绯绯。” 叶绯在他怀里堪堪转个身,跟他四目相对。 黎羡南恶劣笑着凑近说,“昨天怎么着来着?” 说着,手扣在她腰上,往下一点儿—— 叶绯是出生在北方的小城,她们那里女孩子都要稍高一些,叶绯那会是垫底的,也有一米六八,她难得有幅像江南女孩一样纤细柔软的身骨。 细细的一截腰,昨夜披着月色,还有两湾浅浅的腰窝,他的手抚上去,有点眷恋的抚摸着。 叶绯咬唇,那真是一个热烈的良夜,单是回想,就会让人沸腾。 -- 第61页 “忘了!”叶绯口是心非,闭着眼硬答。 “帮你想想?”他的手弹钢琴似的,敲击在她腰上,闲闲散散的语调,那种令人上瘾的欲感与魅力,好像是天生浸泡在那双深情眼中的。 他将迷人和欲.望驾驭的淋漓尽致。 当理智被压下一截的时候,心动就会乘风而上更胜一筹。 黎羡南还好心惦念着她,到底是没欺负她,但他忽然起身,叶绯抱着被子问他干嘛。 有点警惕地看着黎羡南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生怕一会又被他给欺负了。 黎羡南捞了枕头垫在身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又在抽屉里捞出一本护照。 身份证和护照,都递给她。 “你干嘛?”叶绯躺在床上,举着他递过来的身份证和护照看。 黎羡南。 上面还是他的证件照,他唇角淡笑,看着一副薄情模样,脸部的轮廓英挺,天生的桃花眼,浅笑也显得疏离。 叶绯举着他的身份证,又对着他的脸看。 黎羡南就笑,“看的还挺认真?” “明明都是笑呢,怎么照片就显得这么难以接近。”她小声答了一句,又伸手翻翻他的护照。 那本护照的后面很多也都卡着好多印章,都是出入境时的钢印和红色印记。 “你不想想,除了你还有谁呢。” 黎羡南把她手里的身份证抽走,随手一扔,那股子性感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扯进一些浓稠的夜晚,她挪不开视线,好似在夜幕中献祭。 “黎羡南。”他倚靠在床头,偏着脸看着她,笑起来的时候,扣着她的手抵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现在开始,黎羡南是叶绯的了。” 天上月沦陷入人间。 叶绯看着他,有这样的一刻,是有觉得她亲手摘下了月亮。 月亮在远远地普照人间,人人都渴盼拥有他,可人人都说那样远的距离。 有些爱是不能被眼睛看的,也不能被耳朵听的,是要用心感受的,所以长翅膀的丘比特,眼睛总是被蒙上。 与他对视的时候,她像浮沉在潮水间的浮萍,那些温柔将她困在了一个春天,看他一眼,那不起眼的浮萍就重新鲜活。 那天的晚饭真是被那家餐厅的经理亲自送过来的,样样都有精致的摆盘。 这也是一个温情的夜晚,桌上的红玫瑰都几乎放不开了,满当当的摆满了一张茶几。 她坐在地毯上,室内的观景透明壁炉里跳动着橙红色的火焰。 黎羡南戴着一次性手套给她剥虾,叶绯一边喝粥一边等。 她盯着他看,黎羡南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碗里,眼皮都不抬,“说。” 叶绯笑出来,“黎羡南,我好像都不了解你。” “要问什么就问。”他给她这样的机会。 其实本来从没想过有这样一天,他会准许她一点点进入他的生活,这些都是意料之外。 可发展的又那样顺畅。 “我想想,”叶绯思考了一秒问他,“你大学哪儿读的?” “港城大学读的金融,后来在伦敦大学继续读了商学院的研究生,修的也是金融。”黎羡南漫不经心答一句。 他经历的是上层的精英教育,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他的学业,而他的经验也绝非仅靠读书,更是他的见识与积累—— 而叶绯想,有时候觉得他是令人着迷,并不是因为他本身的优秀,而是他在优秀的同时,也仍然温柔且平和地对待她,有些她并不懂的东西,黎羡南从来不会以此来展示自己的优秀,而是耐心的给她讲一边,而后说,“不知道也没事,反正我也只比你早知道几年。” 他的谦和,也是天生的教养,而那些温情与柔软,只是他鲜少对别人展露而已。 “你不需要忙工作吗?”叶绯好像在读一本书,终于掀开了一张扉页。 “挂个名,偶尔露个脸,我不喜欢上新闻,”黎羡南说,“真要说我做点什么,风险投资。过阵子有空,带你玩玩。” 叶绯扁嘴,舀着粥慢慢喝,黎羡南摘了手套,剥出来一碗虾肉。 “黎羡南,我会自己剥的。” 她坐在地毯上,隔着满桌的红玫瑰看他。 黎羡南从餐盒里找找,找到装在花型小碟里的姜汁醋递给她,“不是在我身边么,哪儿还能让你自己做。” 这顿饭的后半截,叶绯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号码,犹豫几秒,没有挂断,而是开了静音。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黎羡南看了一眼,“怎么不接?” “不想。” 叶绯答了一句,继续喝粥,粥喝完了,屏幕还在亮着——这个电话,好像不接,对方就会一直打过来。 “我去接一下。” 叶绯最后还是放弃了,拿着手机,去了客厅的窗边。 第26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温房…… 接到冯仪的电话, 叶绯意外也不意外。 她和冯仪的母女关系是怎么破裂的已经记不清楚了,事件太多,只记得高考后,冯仪要她考她们本省的师范学院, 叶绯没听, 执意报了燕京大学, 走的那天, 没人送她,没人问她一句, 在燕京的三年,冯仪也不联络她,只有过年的时候给她拨个电话, 好似仅仅维系着这段感情。 “绯绯,你过年回来吧?”冯仪那边传来一些麻将声,其实北方很少在过年的时候打麻将,冯仪什么时候学会的也不知道,大概是跟费明辉那边亲戚学的。 -- 第62页 费明辉是她继父。 叶绯肯定是不想回的,就说,“不回了, 今年有事情。” “能有什么事?你也知道你费叔叔这边礼节多,不回来成什么样子?今年这还有祭祖……”冯仪一面打麻将,那边传来几句粤语, 叶绯听不懂, 紧接着又听到冯仪夸张的笑, 说的粤语也是四不像,“唔知,几时食?” 叶绯攥着手机站在窗边, 黎羡南有意错开,在拨弄投影。 “哦,绯绯,你二十九的时候回来吧,都两三年没回了,你费叔叔前几天还问起你呢,大不了回来吃个年夜饭再走,”冯仪跟那边的人笑笑,仿佛只是搪塞叶绯一句,又跟牌桌的人说,“我女儿啊,燕京大学呢……哪儿能留燕京,来跟着明辉做做生意也是好的……” “妈,我没说我毕业要回去。” “你少跟我作,你留在那里做什么?让人看笑话,”冯仪压低声音呛她一句,继而苦口婆心说,“你也是知道妈妈这些年不容易,在费家被人看不起,回来吃个饭吧,你费叔叔家亲戚都回来了,妈妈一个外人在这……” 对冯仪,叶绯的情绪矛盾。 在她爸爸去世前,那明明算得上一个美满的家庭,但麻绳也专挑细处断,好不容易度过了难关,她爸爸患上癌症过世。 欠债,还债,还清债又继续欠债。 冯仪当年带着十五六的叶绯从春新奔波到广东,打工一阵子后改嫁,费明辉正好离婚不久,那不算是广东的大城市,费明辉做些木材生意,在当地算是不错,而冯仪其实也漂亮,即便是她家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也并没有让这个女人苍老臃肿。 那些繁复的礼节,叶绯从来不懂,在她眼里,费明辉跟爸爸完全不一样,她爸爸也是做生意的,但为人算是幽默风趣,即便当时家里经济状况不好的时候也不会亏待她。 费明辉不一样,她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像个精明的暴发户,有啤酒肚,总用粤语粗鲁的对待他的下属——后来才知道,是骂的脏话。 叶绯不喜欢。 “妈,我爸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叶绯沉默了一会说,“要不我还是回春新吧,给爸爸扫个墓。” “回来吃个年夜饭再走吧。”冯仪坚持说,怕她拒绝,又打了一句感情牌,“妈妈也很久没见你了。” 叶绯挂了电话好一会没缓过来,她拿着手机,反复思索。 因为不喜欢费明辉,连带着现在也不喜欢冯仪了,又或者是因为冯仪总轻描淡写,提起叶桐的自闭症,怪她,明明以前,冯仪是个好妈妈。 叶绯坐在客厅的摇椅上,不远处的向日葵有种淡淡的清香,转头看看,黎羡南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两张光碟,似乎在看封面。 叶绯突然觉得西郊像个遗世独立的温室,为她隔绝掉这个世界的一切冷漠。 在她的理解里,“家”这个词,应该是温暖的,她从多少岁开始,没了家的概念?也记不清了,比十五岁可能要更小。 黎羡南看她挂了电话好半天没过来,就朝她走过去,摇椅挺舒服的,叶绯看他过来,下意识站起来,结果他没走,直接在摇椅上坐下,伸手一拉,让叶绯坐在了他腿上。 叶绯斟酌语言,昨天好像才说了跟他一起过年,叶绯看他,有些歉疚。 “想什么呢,一脸苦情相。”黎羡南扳正她的脸,两指撑在她嘴角向上扬。 叶绯笑不出来,慢慢说,“我可能要回家吃个年夜饭,不过我提前买票,吃完就回来。” “这是要我独守空房了?”黎羡南伸手点她鼻子,语调有点漫不经心。 “哪这么严重……” “已经二十了,还能买到票么。” “应该能吧。” “到春新的?”黎羡南啧啧嘴,说,“不然我帮你一下?” “不是回春新,是去广东,”叶绯说,“我爸过世之后,我妈改嫁的,在广东。” 黎羡南听了,摩挲她手一下,听了那个城市,只听过人讲那里重男轻女的风俗有些严重,他们那圈子里有人谈过,饭后茶余形容的夸张,家里五六个女孩,下面必然有个弟弟。 “过去飞机都得几个小时呢。”黎羡南说完,开玩笑似的,“没事儿想想我。” “知道的。”叶绯坐在他腿上,往他怀里一靠,因为冯仪这通电话,没来由让她心累。 黎羡南把玩着她的手说,“瞧你累的,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 年关将近,各个公司都很忙,赵西湄和韩译吵了两次,大意就是让韩译去请请客吃饭,被拒绝了,叶绯想想也是的,韩译好像确实并不是一个善于跟人交谈的人。 于是那阵子叶绯也挺清闲的。 黎羡南带叶绯去的是个度假山庄,谁做的不知道,只知道是他们那群人开发的,黎羡南多少投了点资进去。 位置有些偏,走的也是高端路线,所以格外清净。 叶绯坐在副驾驶,转头问他,“你投在这,不会赔钱吗?” 黎羡南开着车看了一眼,一条公路,蜿蜒进山里,他回一句,“投的不是资,是人情往来。” 叶绯“哦”了一声,那天天是阴的,雾霭霭的,黎羡南好似情绪一般,抽离那些与她在一起的温情,黎羡南本身就是冷的。 这天的发展也是有点不太愉快,并不是因为黎羡南。 -- 第63页 黎羡南是来带她泡温泉的,订了套间,这酒店做的北欧风,全开阔的落地窗,大厅设计极简,到处都是白色和浅色的装饰物。 只是这样的风格和燕京干冽的冬天有些违和,窗外的树木都是枯枝,衬得这里有些孤寂。 酒店的经理来跟黎羡南说话的时候,叶绯坐在沙发上,侍应生给她倒了热茶端了小零食,叶绯等着黎羡南的功夫,远远地看到了一辆跑车停在外面。 叶绯认得那辆车,是赵西政的。 果不其然,下来的人是赵西政和几个年轻男人,几人正笑着聊什么,一眼看到大厅里的黎羡南,还瞧见了坐在一边的叶绯。 前几回黎羡南的态度,赵西政对叶绯也好像是按下了什么切换键,亲切又多情的叫她“菲菲”。 赵西政往叶绯旁边的沙发上一坐,胳膊搭在靠背上,油嘴滑舌夸她,“绯绯,这么久不见又漂亮啦?” 细算,其实也就几天而已。 叶绯也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天的事儿你可别太在意,那人嘴贱,绯绯你宰相肚里能撑船。” 叶绯也只当是个客套话,说已经记不得了,哪天呀? 赵西政就坐那儿看她笑,反而是他没想到她这么答。 也就在这间隙里,黎羡南走过来。 赵西政转头看着黎羡南说,“南哥今天怎么来这儿了,要不一起吃饭?” 黎羡南在叶绯身边坐下,端了茶杯喝了一口,那杯子是她用了的,小碟子里放着几块糕点,叶绯只尝了一两口。 他看向叶绯,是在征询叶绯的意见。 但叶绯也并不觉得自己能有给答案的资格,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她问那句怎么投在这儿,黎羡南说投个人情往来的时候,有点面无表情,那好像才是他,冷的没有什么感情。 叶绯从始至终都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他也是。 这一圈子人,都更像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也都是十几年的交情在的。 于是,叶绯也只是笑着点点头说没关系,一起吃吧。 他们一群人不太好好吃饭,赵西政说无聊,在室内桌上几人打牌,黎羡南循着她的口味叫了写吃的,让叶绯先垫垫。 “没事,你玩你的,我等会去泡温泉。”叶绯点点头,一脸懂事。 黎羡南盯着她看了几秒,好像是要瞧出个所以然来,结果叶绯一脸无辜,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 还不是什么饭点,黎羡南给她叫的甜品,杨枝甘露之类的七八种小甜品,各自装在小碗里,摆在木质的托盘上。 黎羡南打牌的时候漫不经心,懒散坐在椅子上,衬衫开了一粒纽扣,对什么都漠然不太上心的样子。 赵西政跟另外三人一个劲儿聊游戏,说自己想投资个游戏工作室,因为他有个特别喜欢的战队。 这话题不适合黎羡南。 叶绯坐在旁边用勺子舀着杨枝甘露,黎羡南往旁边看了一眼。 叶绯的行李其实大部分都在槐三胡同,衣服都是黎羡南叫人送的,他常穿的牌子每个季度都往西郊送新款,让柯棋说了一句再送点女士的,于是品牌方让人把所有的款式都送来了一遍。 叶绯专挑一些简单的穿。 今天也是,白色的的薄毛衣,浅V领,露着漂亮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毛衣有些收腰,偏偏腰间的下摆又是个倒V,配了一条牛仔裤,吃东西的时候向前倾身,就隐约露着一点腰。 黎羡南的手揽过去,似乎帮她扯了一下下摆。 叶绯举着勺子递过去,“你尝尝?” 黎羡南不太爱吃甜,还是老实张嘴。 他觉得甜品都是哄小女孩高兴的东西。 绵绵的牛奶冰融化了,有椰汁的清甜,还有甜糯的芒果,他对冷天生敏感。 叶绯勺子又在碗里搅了搅。 黎羡南笑着问她,“找什么呢?”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牌桌,扔了一张牌。 “最后一块芒果给你了。”叶绯老老实实答。 黎羡南听笑了,招手让后面的侍应生给她再端一盘芒果,叶绯还没来得及拒绝,黎羡南的手机响了。 黎羡南也是接了这通电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了,变成了讥讽的冷笑。 第27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美人鱼…… 黎羡南的电话只接了寥寥几秒就挂了, 一会酒店的经理亲自来给叶绯送芒果,跟赵西政提了一嘴,“赵先生,一会小盛总要过来。” 赵西政打牌的动作顿了顿, 捏着腔调问, “过来干嘛呢?” 经理也没想到赵西政问, 尴尬回, “可能是年底了来巡查下工作。” “大过年添什么晦气呢,”赵西政笑着扔牌, 不着痕迹看了黎羡南一眼,“别来烦我们。” 经理忙点头,赵西政摆摆手, 牌桌上的人都岔开了这个话题,但明显冷场了几秒。 “马上过年了,你们什么安排呢?”赵西政在桌下踢踢旁边的人。 “哪儿有安排呢,起码得等初五之后,我爸得叫我去扫墓拜年,你呢,赵大少爷。” “谁敢安排我, ”赵西政笑的开怀,说,“我打算弄个游戏工作室, 投资玩玩, 到时候喊你们一块。” “行。过年太无聊了, 我爸要是不带我去饭局,我就去三亚呆几天。” 桌上的人闲闲散散地聊。 -- 第64页 黎羡南偏头看了叶绯一眼,叶绯叉着芒果吃的专心, 黎羡南往她那儿一侧头,“我尝尝。” 叶绯老实递过去一块。 黎羡南咬住银叉,叶绯说,“不如刚才的甜了。” “不甜还吃。”黎羡南腾了一只手捏她脸,“等会跟你泡温泉。” 桌上赵西政酸掉牙,“南哥,行了啊,看我们孤家寡人的,就你带亲眷还秀。” 黎羡南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桌上的手机又响了几次,这次是工作,于是把牌递给了叶绯,让叶绯跟他们打。 叶绯以前见过别人打扑克,也就接了黎羡南的位置。 但桌上的人都卖她面子,叶绯玩的云里雾里的,不管怎么打都输不了,黎羡南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打电话。 赵西政叫了侍应生,送来点东西,然后去了洗手间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红包。 红包是递给叶绯的。 “收着吧,新年快乐啊菲菲,”赵西政知道她大概不收,于是把红包干脆塞在了叶绯的包里,又正了正身形,歪身过来说,“怎么说也得卖你个面子,南哥身边儿没什么人,有你也挺好的。放心,我指定不能给你那么多,就情意嘛。” 话说到这份上,东西都塞进了她包里,叶绯自然也不能来推诿那套,就笑着道谢,也趁着这会,叶绯想了几秒问,“刚才那经理说的小盛总……是谁啊?” 赵西政在等牌,一边等,还一边摸了一支烟咬在嘴上,,听了叶绯的问题,赵西政的视线没挪回来,静默了几秒说,“南哥他弟。” “姓盛?” “嗯,盛文修。” 小盛总……怎么不姓黎? 赵西政也没多说的意思,叶绯也就不再问。 也就是这会,包间的门又被敲开了,叶绯远远就听见有人打招呼,回头一看,是个她单方面的熟面孔。 听过无数次名字的人,宗钰。 叶绯真是头一次见宗钰,个子高,他年纪不算大,看着也就二十四五岁,典型的花花公子长相,双眼皮深,一背头,大概也是那眼皮过分深陷,看人带着一股懒惰劲,好像个瘾君子,笑也显得很虚假。 这么冷的天,宗钰也就穿了个休闲长裤,宽松的薄毛衣,袖子往上挽,两胳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纹身。 他旁边跟了个女人,手里拎着一只爱马仕,一看就有气质。 宗钰笑说,“刚过来就看着外面停着西政哥和南哥的车呢,过来打个招呼。” “行呗,打完快走,拖家带口的,”赵西政懒散摆手,“没瞧见我们都孤家寡人呢。” 宗钰就笑,说行行行不打扰你们,只是临走前,视线落在叶绯身上——叶绯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这房间里唯一一个女人。 宗钰走了,牌桌继续。 “那就是宗钰家里定的啊,那女的家里干嘛的?” 桌上另外俩人叶绯也不太熟,一个叫齐明远,另一个叫闫濯。 “听说家里做建材生意的吧,生意看着也不大,跟宗钰倒挺配。”赵西政咬着烟懒散回一句。 “是挺配,俩暴发户,”齐明远笑,拖腔带调一句,“门当户对。” “一进来那个味道哦,一股子廉价香水味,”闫濯感慨说,“宗钰都谈多少个了,圈子里没他玩的花,没想到最后定下来这么突然。” 赵西政愁苦地叹气,“大过年的说点儿高兴的吧。” “你妹妹那个……” “滚。” 齐明远就哈哈大笑。 赵西政又干脆不搭理他俩了,拉着叶绯说话,问叶绯在忙什么,叶绯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帮他妹妹男朋友写文案,就含糊说写点东西。 赵西政在桌子底下踹那俩人,“跟人家绯绯学学,你俩除了败家还会干什么。” “说的你不是似的,你爸把你送出去读书,要不是捐了栋楼你都毕不了业。” 赵西政笑着骂一句脏话,扔了牌跟那俩人打成一团。 也就是这会黎羡南忙完,瞧见那边滚成一团的三人,黎羡南拍拍她腰,“走了。” “好。” 叶绯应一声,被黎羡南拉走,黎羡南招呼都没打。 赵西政瞧见一眼,对着叶绯挥挥手,“菲菲,玩得高兴啊!” “你们也是。” 叶绯去拎了自己的包,黎羡南掐她腰一下问,“那群人没惹我们绯绯不高兴吧?” “怎么可能,我又没那么小心眼。”叶绯被黎羡南揽着腰带出去。 黎羡南按电梯,漫不经心说,“是吗,看来我们绯绯是就对我小心眼了?” 电梯门在缓缓关上,玻璃的景观电梯,楼层也并不高。 黎羡南其实今天心情不太好,郁结了小半天,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是年关将近,年年都这么过来的。 原本要陪他一块吃年夜饭的叶绯还要走了。 黎羡南也才后知后觉——心情不太好,半数是因为过年,可能更多些的,是因为叶绯不能陪他。 而叶绯看他不太说话,细细一思索,还以为是那个“小盛总”,脑补了一番兄弟不和的剧情,主动过去牵他手。 黎羡南垂眸睨她一眼,“怎么呢?” 叶绯仰头看他,“不怎么不能牵吗?” 他用了闲闲的京腔说的时候,一股子迷人劲。 -- 第65页 黎羡南揽着她腰,手从她毛衣下摆那点不规则里探进去,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把她往电梯墙壁上一推,学着她那样,“不怎么,能亲么?” “……到了。” 叶绯推推他,电梯上的数字跳动。 黎羡南才不管那套,把她往墙上一推就俯身吻下来。 那点情绪是不太应该的,也就是顶天一天,她不就回来了。 黎羡南吻的深,唇齿间又恢复了那些柔情,松开她的时候,他拍拍她脸颊,“吃完年夜饭,给我早点儿回来。” “……”叶绯睁着眼看他。 “听见了么?”黎羡南又问一句。 “你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啊?”叶绯拉着他的手问他,“我看你从早上就不高兴,我还以为是这地儿让你赔钱了,我想着要不跟你去别的地方呢。” 黎羡南听笑了,“就?天大事儿行不行?” 叶绯受他影响,小半天都不太愉悦,这会人笑起来,电梯还没开门,她往他身边挨了挨,揽着他脖颈,跟他保证,说,“我吃完饭就回来。” “行,你要回来晚了,”黎羡南俯身堵她嘴,吻完,语调有点不太正经,像是缠绵的威胁,手顺着她腰下滑,掐她臀一把,“三天,你等着。” “莫名其妙!”叶绯推推他,脸一下热了。 黎羡南就笑。 度假酒店做的蛮好的,一边是欧式的小楼,是自助餐厅和休闲茶厅,其他的都是独居别墅式的套房。 比西郊小太多了,但胜在设计温馨。 庭院里就是独立的小温泉池,矮矮的苏式围墙,周围一层竹林和滴水观音,鹅卵石小路,袅袅的热气翻腾着,空气里有淡淡的硫磺味道和中药草木的清香。 别墅是落地的窗户,放了矮桌与坐垫。 天渐渐黑了,叶绯换了泳衣下水。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明明是凛冬,温泉池的温度很热,这池子里大概是加了中草药的,味道很让人安心,热气熏着,身体里的疲倦好似被温柔的抚摸着。 叶绯惬意地靠在池边泡着。 黎羡南就去接了个电话出来的功夫,叶绯已经在温泉池里了。 他披着浴袍站在那儿看,那泳衣是个分体的,上半身是短吊带,胸口中间是法式的系带设计,下半身是短裙,裙摆很短,在水里慢慢地飘着。 叶绯的肌肤好似蒙着一层水雾,白皙柔软的不真实。 她手肘撑在岸边,微微仰着头,下巴的曲线流畅,长发是披着的,发尾没入水中,潮湿成了一缕一缕。 “爱”这个词已经在黎羡南的人生字典中崩塌过了。 黎羡南的人生很循规蹈矩——也是有过叛逆的日子的,但他也为此付出过代价。 为爱与既定的人生做斗争,这个句子组合起来,是不会发生在他的世界里的。 遇见叶绯,是他这循规蹈矩的三十年里唯一一件意外的、他可以感知到脱控的事情。 很不受控。 就像在雾霭中走钢丝,只心无旁骛往前走,不明前路的方向,不知还要走多久,停下才发现早就看不见来时路,进退两难。 呼吸都像隔了一层浓雾,吸进去,闷的厉害。 叶绯在水里泡了一会,好半天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黎羡南端着一个威士忌杯出来,她定睛一看,杯子里又泡着好些冰块。 叶绯在水里回过身,趴在岸上问他,“你不是已经很久不喝了吗?今天怎么又喝冰?” 黎羡南端着杯子走出来,兀自喝了一口。 叶绯以为他还真为那事不高兴,继续说,“就八个小时,八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她趴在岸上,露着的一截后背白皙娇嫩,长发贴在后颈,一双眼睛被水雾洗的湿漉漉的。 像古老传说里的美人鱼,她们清纯美丽,有一把动人的嗓音,在海面上引.诱着来往的船只。 船员驻足,美人鱼就趴在岸上,诱的那些船员神志不清,于是她们伺机作案,将船员拖进水中。 黎羡南端着威士忌杯,在岸边蹲下。 温泉池子里热气袅袅,黎羡南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捏起她的下巴。 叶绯胳膊攀着池壁,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他像是那些船员。 这种征兆很不好。 其实那天在发展到后面,预料内,也预料外。 黎羡南把叶绯从池子里捞出来,叶绯当时还没想那么多,揽着他脖颈跟他说,是中药池,泡一会特别舒服。 黎羡南没回她,把她抱回去,叶绯身上还潮湿着,泳衣把白色的被单都弄湿了。 她长发是半湿透的,眼睛无辜,看着他,问他怎么了?怎么这么小心眼? ——“黎羡南,你还说我小心眼呢,那要不我不回去了。”她还当是这件事。 黎羡南埋首吻她,中药的味道,还有温泉里的硫磺味道。 他吻她,好似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 他不喜欢那系带,挑开。 白皙的肩上,还有一点昨天凌晨未褪的印记。 叶绯当时想,黎羡南是不是也怕自己一个人呆着?本来是不怕的,可她这么出现了,又突然离开一下。 童话里的美人鱼好像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里。 声音灵动,像从雾林深处传来的婉转鸟啼。 -- 第66页 那一双眼睛微睁,眉心有些痛楚。 “黎羡南……”叶绯问他,“有你这样带我出来休息的吗?”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问她,“绯绯。” “嗯?” “有你这样狠心的么?”黎羡南让她看着他,叶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明明是你狠心。”她反驳一句,眉心拢蹙。 “我对你什么时候狠过?” 黎羡南问她,声音里仿佛还有些不太知名的郁躁。 “现在不是吗?” 黎羡南好似这会才猛然清醒,他低头吻她,叶绯不跟他计较这些,她轻轻伸手抱住他。 像是给他一些回应。 其实她也是有些不高兴成分在的,只是被她藏得很好。 今天见到宗钰和他的未婚妻是意外,让她呼吸不畅的不是别的,是那句“没想到定下来这么快”。 好像他们这些人,看着恣意潇洒,其实像戴着镣铐跳舞。 任你怎么玩乐怎么过分都没事,结局都是早已既定的。 叶绯也去吻他,给出一些回应,好似在这一刻她也是拥有他的。 那就像是一场雷声大雨滴小的夜,雨珠点在海面上,密密匝匝,海面掀起巨浪,又或者像乘船渡波涛汹涌的江海,飘摇的舟疾风骤雨似的颠簸。 黎羡南偏总要在她即将迷路的时候叫她,绯绯两个字,沉甸甸的,有些哑,让她心口重重一跳。 她隔着一层雾气看他,掌心紧扣他的手。 黎羡南是冷冽的,只有待她的时候才多了些温度与温和,是因为自己特殊吗?叶绯不敢深想这些问题。 叶绯裹着被子,趴在他怀里。 黎羡南静默了一会,伸手摸摸她头发,那股子燥郁也是找不到答案的,他解释,像是宽慰自己,“我不喜欢你走的这么突然。” “哪儿突然了,今天才二十,还有小十天呢。”叶绯声音也闷闷的。 黎羡南的手绕过来,牵着她,静默几秒回想起来,问她疼不疼。 叶绯抱住他手就咬,眉心皱着,“你说呢!” 黎羡南终于笑了笑。 叶绯从他身边翻坐起来,学着上回来接他时他的样子,捧着他的脸胡亲一通,最后咬他唇。 “嘶……”黎羡南吸了口气。 叶绯低头看着他,委屈地说了一个字,“疼。” 黎羡南要起来开灯,叶绯又把他手拍开,说不行。 “那要不我给你叫个女医生?” “没到那地步,”叶绯干脆抱着他,“黎羡南,你抱我一会吧。” 黎羡南答应她,说好。 这儿到底不是西郊,没西郊那么宽敞的卧室,这里走的温馨舒适的风,卧室也就二十来平。 落地窗上覆着一层米色的窗帘,房间里没有开灯,就外面的温泉池边上有点小灯,是景观灯。 房间里很暗,有些没有弥散的气息。 叶绯趴在他身上,黎羡南牵住她的手,开玩笑似的跟她说,“要不你带我一块儿回去得了,我可怕你回去一趟把我忘了怎么办?” “我吃个饭就回来,半天都不到,怎么会忘了你。” “万一你被扣在那儿呢。”黎羡南煞有介事地说。 “……黎羡南,这是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再说了,我还没毕业,把我扣在那里干什么。” “那咱俩定个暗号?” “什么暗号?” “你要是哪天回不来了,定个暗号,我去接你。” “黎羡南,”叶绯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黑夜中,黎羡南的轮廓分外的立体,他也低头睨她一眼,对她一笑,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羡南是个很寡冷的人,在她这儿,他是有温度的,也有一些幼稚的时刻,也有一些狠劲在的。 叶绯总能在慢慢地一点点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他。 “说。” “你真的好幼稚,还定暗号。”叶绯又低头,枕着他的肩膀。 “定个暗号,我想想——我说,绯绯,你有我的偏爱,你说,绯绯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黎羡南慢悠悠说。 “你还不如说西郊的灯一直亮着呢。” “也行。” “……黎羡南,你真的好幼稚啊!”叶绯细细想了一下,都2013年了,她二十二岁,他三十二岁,怎么还能躺在一起定暗号。 黎羡南就笑,还对她伸出手,“拉钩吧。” “不要。” “快点。”黎羡南才不管,拉起她的手,勾着她一根手指,“就这么说定了。” 他语调还挺正经,叶绯仰头看他,黎羡南也低眸看着她,两人的手勾在一起,他松开她的手,转而十指相扣。 有一首歌怎么唱—— 沿途与他在车厢中私奔恋爱, 再挤都不放开, 祈求这条路上没有阻碍, 与他再爱几公里,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如怜悯罪人。 叶绯抱着他,在沉沉的黑暗中去吻他。 黎羡南回应她,他抚着她的脸,说,“以后不会了。” “什么不会了?”她的脑子好似蒙着一层虚无的雾。 “不会让你痛了,”黎羡南扣住她的手说,“心疼是真的。” 心疼是真的。 叶绯静静地看着他,黎羡南笑着问她看什么,叶绯摇摇头。 -- 第67页 黎羡南把她拥紧,房间里只有院子里温泉池边的一点浅光。 漆黑的房间,一个热烈的夜,她的心跳越发不太受控。 大概都是因为这个房间过于温馨了。 尽管并不是家,却让她脑中第一次出现了有关家的感觉。 第28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一吻便偷一颗心…… 在叶绯回去之前, 这七八天的日子都算得上是愉快的,跟黎羡南泡在这个温泉度假酒店,吃吃睡睡,用酒店的投影看几个老片子, 过的也算是惬意。 有时候碰见赵西政, 赵西政拉着叶绯打游戏, 他人不坏, 甚至心思也有些细腻,没把游戏明明都稳赢的, 最后小人硬生生死了,winner还是叶绯。 叶绯无奈,说你别这样搞特殊优待。 桌上起开了一瓶瓶的酒, 昏暗的光,黎羡南在讲电话,赵西政无辜说,哪儿行啊,说完,他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开玩笑,捏着腔调说, “说不定以后还得叫你嫂子呢,以后念着我点儿好,在南哥那边说说我好话呢, 我是没什么大本事了。” 叶绯突然有点无措, 赵西政又笑笑, 给她端了一杯饮料,两手捧上。 叶绯觉得太夸张了,不拂了他面子, 只能接过来。 其实那天的红包,她也拆开看过了,连号的几张纸币,凑了个吉利数字888,在北方这里,红包都是给整数的,几百或者几千,只有她们那边的习俗才是给吉利数字,赵西政是有心的。 而这些,全然都是因为她跟在黎羡南身边,错的对的全部都是对的,也正是因为跟在他身边,她就能拥有无数的优待和特例。 就好像那天随口说了一句芒果不太甜,第二天酒店再送进来的芒果已经换了一个品种,甜的跟蜜似的。 人很容易在这样的特殊优待中冲昏头脑,叶绯却格外的冷静。 赵西政已经又重新跟别人搭起了游戏,套间的客厅里三四个男人,这次叫来两个女孩,都是在某些娱乐新闻上的面孔,什么小花,叶绯也不太认得。 这些人活在高楼大厦,在这寸土寸金的大城市的最顶端,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就像赵西政,前几天齐明远说的,要不是你爸捐了栋楼,你都毕不了业。 赵西政的学校还是世界排名很高的名校。 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黎羡南,跟她不会有任何的瓜葛。 叶绯低头吃着芒果,那天酒店送来的时候还特意说,是进口的太阳之玉芒果,通红的表皮,窝在白色的果盘里,那天叶绯还觉得奇怪,切了芒果递给黎羡南说好甜,这芒果怎么是红色的? 经理就解释,说这是进口的,产量极少,非常珍贵,对甜度也有要求。她查了查价格,两个就能把一年的工资吃进去。 葡萄也是专程给她送来的晴王,那天叶绯没什么胃口,经理继续说,还有刚送来的4J车厘子和奶油草莓,叶小姐你想吃什么都能有。 是真的很特殊优待。 而特殊的除却这些,还是黎羡南,他对她没有一丁点底线,好似真切把她当成女朋友在宠的。 尽管,这段关系里,他们从没定性成什么“男女朋友”。 那天叶绯靠在汤池里,后面是酒店送来的一堆果盘。 黎羡南就坐在岸边的椅子上打电话,都是一些寒暄客气,也是因为快过年的原因。 叶绯看着黎羡南,在黄昏日落的时候,他就穿了一条睡袍,腿搭在矮桌上,没什么表情地听着那边讲话。 黎羡南察觉到叶绯的视线,就撩起眼皮看向她,叶绯回身攀着鹅卵石的池壁,用叉子叉了个草莓吃,黎羡南刚才还冷着的表情,突然笑起来,还对着她做了个飞吻,叶绯咬着草莓愣住,黎羡南一边讲工作,一边对着她笑。 叶绯脸一热,背过身去吃草莓。 黎羡南挂了电话,他往前一俯身,叶绯端着盘子专心吃草莓,黎羡南凑过来,“这回甜不甜?” “甜。”叶绯含糊不清说。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吻过去,叶绯手里端着盘子没手跟去推他。 黎羡南意犹未尽,“怎么回事儿呢,没我们绯绯甜。” “……”叶绯抱着盘子挪到另一边。 黎羡南笑她,没一会他也下水,叶绯委婉提醒他,“别破坏美好的氛围。” “怎么叫别破坏?”黎羡南从身前拥着她,“这不应该叫更美好么。” 叶绯在水中退无可退,坐在温泉里的台阶上,黎羡南在她身前撑着后面的池壁,将她禁锢在怀中。 池水是很热的,蒸的叶绯的肌肤泛着一层健康的绯红,长发这回都挽了起来,有几缕发丝被雾潮湿了,垂在肩胛上。 叶绯不太敢看他,视线垂着,就是不看他。 黎羡南把她手里的果盘放到岸边,叶绯总觉得好像是要发生点儿什么的前兆,往后撤了撤身子,黎羡南不说话,她胡思乱想,终于肯看他一眼。 他说赵西政有点混血,所以天生五官骨相很立体,可她觉得黎羡南比赵西政好看的更多,叶绯又想,那大概是因为他毫不自知的偏爱。 就像那电影里的一句话—— 我喜欢的是我看向别处时,你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想什么呢?” “想你这是不是叫金屋藏娇。” 黎羡南笑,“想得美,这娇得是我,那不是你回回不让我把车停你们学校门口,让我去后门梧桐树那儿。” -- 第68页 叶绯争不过他,换个话题说,“我大年初一就回来,那到时候你来接我好了,我买了机票……”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话题还是怎么,黎羡南一伸手,勾着她胸前那个系带一拽。 “黎羡南!” “你继续说。” 他把她堵在池壁边,池壁都被温泉熏得滚烫。 那大概是艾草味道的汤池,袅袅的热气。 叶绯又被黎羡南拎出来,身体被浴池泡的滚烫,猛地从水中出来,肌肤还热着,冷冽的空气瞬间席卷。 “你明明答应我的……”好在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叶绯欲哭无泪。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凑过去的时候,声音低,一双眸子看着她,不明所以问她,“答应你的太多了,你说哪个?” “……” “我想想,是前几天答应你,以后不会让你疼了?”黎羡南暧昧地吻她侧脸,“绯绯,七天前答应你的么,还疼着呢?” “……黎羡南!”叶绯屈膝踢他,被他攥住脚踝拉过来。 黎羡南坐在沙发上,把她抱过来,浴袍松散,他的头发略有点长了,被温泉打湿,被他捋了一把,整张脸的轮廓格外的流畅,漫不经心的眼神藏着几丝暧昧,他勾唇笑,喉结滚动。 仍然潮湿的手扣着她的腰,他微微歪头看着她,那些慵懒和一股迷人的温柔劲把她看的脸颊发烫,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在泛热。 叶绯并不抗拒,只是有时候也分不清,是太贪恋他事后的拥抱还是缱绻珍视的吻。 但黎羡南也有他的习惯,他的确温柔,但总爱在她极尽溃散的时候要她看清他的脸,那好像是在清醒与沉沦的交界处,叶绯艰难地叫他的名字。 黎羡南。 那更像是一种极深的占.有,像完全吻合的齿轮,在匝实的嵌合。 他看她沉沦,又要她保持一分清醒。 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叶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黎羡南给她捞过来,叶绯困了,刚一合眼。 他看那号码,眼熟,直接摁了接听。 “绯绯,你有空过来一趟吗,我租好了一个办公楼,等会我发你位置!”赵西湄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有点愉悦,赵西湄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开心的时候就是一口京普。 “行。”黎羡南应了一声。 怀里的叶绯听见他说话,又睁开眼问他,“什么行?” 电话那端的赵西湄愣了愣,“黎羡南?” “嗯,”黎羡南也没藏着掖着,“发来吧,我又不和你哥说。” 赵西湄“啪”一声挂了电话。 黎羡南轻笑,叶绯醒了,拿过他手里的电话一看,看见了赵西湄的号码。 “放心,我又不和她哥说,”黎羡南把她的长发勾到而后,视线低魅地看着她,“我不是跟我们绯绯一伙的么。” 叶绯拍开他手,给赵西湄发了微信,赵西湄倒也坦荡,主要黎羡南帮她瞒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于是直接把地址发到了叶绯手机上。 黎羡南目光扫了一眼就看见了那定位,在二环里。 在这度假村也呆了几天,黎羡南也怕是她住腻了,说正好,今天回西郊休息,过两天把这没良心的家伙送去机场。 叶绯强撑精神,“你送哪个没良心的……?” 黎羡南把她堵在车边,后腰抵着车门,他弹了她额头一下,“除了你还有谁呢。” “你才没良心。”叶绯吐槽一句。 黎羡南笑,帮她拉开车门。 黎羡南开车,他车上很安静,叶绯觉得自己会睡着,拨弄了一下,找歌听,黎羡南车上没有,把手机递给她,让她连蓝牙自己找。 手机是个私密的东西,黎羡南好似对她也没什么戒备。 可他手机上也太干净,叶绯给他下了个软件,日推是杨千嬅的处处吻。 那天生流畅的一把嗓音,唱着一首粤语歌。 叶绯又惬意地靠回副驾。 黎羡南成了她专属司机,跟她闲着说话,问她在赵西湄那儿怎么样。 叶绯说不错,“我觉得挺好的,看那些软文是有效果的。” 黎羡南问她,“还打算做个副业么?” “我还能有什么副业呢,没想法了。”叶绯说,窗外茫茫夜色,宽敞的马路从景区出来,她说,“就打算买个小房子。” “燕京往后的购房资格会越来越严格,你存够了得看看了。” 以黎羡南的能力,别说给她买套房,给她买栋楼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叶绯不愿意,她什么都没要过,买套房,在这儿落个家,好像是她唯一的动力和梦想了。 他插手了,好像事情就会变了一个走向。 黎羡南并不想让他们之间变了方向。 “知道了,”说这个,叶绯就有点愁苦,“不过我没看好地方。” “看看二环内。” “可是二环的房价多高呀,怎么可能。” “绯绯,世事无常,看准的就尽早下手,燕京这地儿,以后政策只会更严苛,万一能捡到漏呢。”黎羡南又恢复了平日里待她的清朗温润,“过完年回来好好看看,赵西湄那儿,别太客气,韩译是有那个本事在这行呆下去的。” 跟无头苍蝇似的,赵西湄和韩译给她开的酬劳相当高,当时叶绯恐是他们看在黎羡南面子上,结果那会赵西湄把电脑屏幕给她看,都是韩译目前的收益,当时软件做了一些内测,加上赵西湄初次开始尝试一些平台引流,效果都不错。 -- 第69页 互联网这个词,充满着未知,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血本无归。 但也正像黎羡南说的,高风险,高回报。 那时赵西湄说,她不相信互联网,但她相信韩译。 当时在某些方面,叶绯对很多接触不深的东西也谈不上信任,但她是相信黎羡南的。 二人相识在2013年的凛冬,跨入2014年,那是崭新的一年,也是叶绯人生的新阶段。 是黎羡南手把手带着她进了另一个世界,她也接触到了很多新的事物,叶绯找不到自己对他着迷的根本原因,他在潜移默化中教她更广的思考问题,教她做出更好的选择,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带她往前跑,而那些偏宠与疼爱,更是交织在他在她身边的每一天里。 总有一些成功人士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致辞感谢说自己是遇上了贵人。 初识的时候叶绯还没想这么多,只是后来她越发觉得很多事情都像蝴蝶效应。 蝴蝶在热带雨林中扇扇翅膀,就在几周后引起了美.国的一场龙卷风。 黎羡南对她,是她初次的心动,是她在沉沦与清醒间始终看清的温存,她有幸遇见他,他用他把她年长十年的人生阅历,帮她做了很多选择,鼓励她向前走。 他是她人生路上的贵人,也恰好是她心动的人。 车上的音乐已经循环了很多遍,正好唱在高.潮处。 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偷一个心。 在红灯的间隙,叶绯转过头去想跟他说话。 车子终于回了市区,漫长的红灯。 黎羡南在红灯的间隙中倾身过来吻她,她身上还有着淡淡的艾草味道。 “要说什么?”黎羡南笑着问她。 叶绯早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吻把话忘记了。 “你干嘛亲我。”叶绯奇怪地问他。 黎羡南回身,手搭在方向盘上说,“你这歌放的让人心猿意马。” 已经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 一吻便偷一颗心。 他真亲过去,无端笑笑。 第29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岁岁平安,无你…… 已经二十八了, 还有一天就是除夕夜,仍有一些商业区很热闹,很多高楼还亮着灯,大概是有人在加班的。 黎羡南开车过去, 那儿倒是位置不错, 他一看就知道这儿价高, 准是赵西湄租的。 这办公楼紧挨着一个商业购物广场, 是在后面的公寓楼上。 这种楼其实有点乱,有酒店式公寓, 也藏着很多小公司的办公间,那会很多企业都跟雨后春笋似的扎堆,赵西湄租在这, 一是出行便利,二当然是韩译太宅了,这办公楼下面就有好几家餐馆,起码饿不死他。 黎羡南跟叶绯坐电梯上来,停在那个楼层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进了什么酒店,深棕色的木门上贴着房号, 寻过去,赵西湄租了一间大的。 四面都是白墙,空旷的不行。 周围几个房间门口都贴着牌子, 什么工程公司和一家旅行社。 毕竟赵西湄是见叶绯的, 黎羡南没跟着进去。 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 跟叶绯说,“我在这边等你,去吧。” “好。” 叶绯点点头, 敲门,赵西湄一秒就来开了,她伸出头来看看,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黎羡南,她拉开门让叶绯进来。 “黎羡南送你过来的呀?你俩这几天一直在一起?”赵西湄今天穿了个牛仔背带裤,外面一件外套,看着又变成了青春活力少女。 她今天也没化妆,五官挺素净,有种燕京女孩的英气感。 化妆的赵西湄总有种女孩扮熟女的娇憨,她五官底子好,即便是红唇眼线也漂亮动人。 “对,你把这儿租下来了吗?”叶绯点点头,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五十多平,有几扇落地窗,看着通透。 房间里只有几把椅子,真是家徒四壁的感觉。 “是的,今天刚租,打算把这儿做成工作室,到时候找一下我学室内设计的朋友,把这儿分成几个房间,”赵西湄拉过椅子让她坐,比划着房间,“韩译能力是在的,但他跟人沟通有问题,软件上市后他肯定自己做不来,还是得找一些程序员,我想把他几个哥们拉过来……” 赵西湄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是有一些期待的,那像是一个小女孩在计划着未来。 抛却赵西湄的身份,她到底也只是个小女孩。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跟赵西湄坐在一个空房间里,听她讲一些好像很远的东西。 “不过绯绯,你还有同学吗?等软件开始上架之后,团队肯定要做一些宣传推广的,我怕你自己吃不消,我和你们一起。” “有,不过要问问。”赵西湄这样一说,叶绯第一个想到了薛如意,她俩都是同专业的,薛如意也挺闲的。 “那我就放心了,”赵西湄扬起笑脸说,“我也能跟你一起写的,但是我最近有点忙,刚签了一本新书,只能给你们把把关了。” 赵西湄跟她讲了一会现在的日活量和推广效果,叶绯总觉得,赵西湄说这些的时候,她好像能在她眼里看到很多种盛大的可能。 “绯绯,你去帮我在楼下买杯咖啡上来吧,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要喝什么?” “焦糖玛奇朵。” “好。” -- 第70页 叶绯开门出来,跟黎羡南说了一声。 等叶绯下了楼,黎羡南走到门口,是知道赵西湄故意支开叶绯。 门没关,黎羡南推门进来,赵西湄坐在椅子上,他视线在这儿巡视了一圈,从口袋里摸烟盒,拿了一支递给赵西湄。 “为他做这些值么,”黎羡南拉过椅子坐下,赵西湄又伸手,黎羡南把点烟器递给她,赵西湄咬着烟点,他说,“今年过年还去他那儿?” “嗯,”赵西湄说,“他没亲人的。” “图什么呢。” 黎羡南又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这楼层不算高,六楼的某一间,往下看,看到叶绯从楼里出来,去对面的星巴克买咖啡。 她披着围巾小跑,长发被风吹起来。 黎羡南看着她的背影,好像还能想起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是一双杏眼,干净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弯着,是这个年纪特有的灵动和一些可爱在的。 有些感觉,是会上瘾的,好像有她在身边,总能让他安心一些,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心动与爱的代名词,这样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更像是带他离开乏味生活的摆渡人。 图什么呢? 赵西湄也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黎羡南是在看楼下面的叶绯,赵西湄是在看夜色。 “图他上进努力人好吧,他是真的有实力在的,我也只是尽我的力所能及帮帮他,我不想看他是一个普通人,韩译值得,韩译也应该在他的领域闪闪发光。” 赵西湄夹着烟抽了一口,呼出了烟雾,最后扁扁嘴说,“黎羡南,你这烟比我哥的都难抽,什么东西,怎么一股苦味。” “有的给你抽就不错了,事儿怎么这么多。”黎羡南睨她一眼,都一块长大的,赵西湄也年纪小。 “切,我怎么不见你跟绯绯这么说话,有这胆儿么你,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赵西湄翻了个白眼。 “什么?” “双标。” “……”黎羡南懒得理她,“韩译拉投资了么?” 说到这儿赵西湄就愁,韩译压根不是跟人交流的料,这人不太擅长言谈,那张冷淡脸看人的时候,总莫名给人一种倨傲的错觉,他还拉投资,他去了好像别人欠他钱。 黎羡南一看赵西湄不说话了,也就大概猜到了。 他拿着烟盒,在窗台上磕出一根烟,是想抽的,但烟拿在手里,到底没点。 “我可以给他投个资。”黎羡南把烟又塞回烟盒,看着叶绯从对面的咖啡厅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赵西湄讶异地看他,“你有这么好心?” 黎羡南把烟盒放回口袋,“我没这么好心,你忘了?我老本行不就是投资么,我看好韩译,我也看好他的发展,我认得这是一块金子,不过我确实没这么好心,我给投资,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缺他这一个项目。” 赵西湄等他继续说。 黎羡南没看她,寻着叶绯的身影,说,“是她想留在燕京,她有才华,有想法,我对她也有一些感情,我想看她往高处走,就算以后没我在她身边,她本身也在高处了,她也需要一些机会,我投资韩译,是给她铺路,你也分清主次。” 黎羡南平时话不多的,他接触的圈子,赵西湄远远不能碰到一个边缘,有黎家的背景在,黎羡南投资的项目都是一些绝对盈利的高风险,来回进出的流水都是几何式井喷。 有黎羡南的投资,那不仅仅是投资,更像是铺了一条路。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也有人出生就在罗马。 不得不说,黎羡南就是罗马。 “黎羡南,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西湄也静默了一会,吐了口烟圈,可惜她技术不好,烟圈晃悠了一下就碎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给她的诚意。” 赵西湄听见,轻笑了一声,黎羡南问她笑什么。 赵西湄姿势潇洒的弹弹烟灰,皑皑白灰落在地板上,她笑的开怀,“难得看你栽进去了,有好戏看了。” 黎羡南瞥她一眼,不予回应。 “要多少投资,发给柯棋,他的项目我投上,”黎羡南拍了拍身上,“以后抽烟离我远点。” “怎么,你抽了快八年还管我?”赵西湄嗤笑一声,“小心我给绯绯告你状。” 黎羡南懒得理她,开了门出去。 赵西湄趴在窗台上抽烟,黎羡南的烟难抽,有种苦味。 她以前觉得,黎羡南这种人是没有什么真心在的。 他天生一张冷感的脸,以前觉得韩译那眼神儿已经很劝退人与他沟通了,黎羡南更是,他不笑的时候,眼里就是冷漠地睥睨。 黎羡南笑起来的时候,眼底也是冷的,他确实礼貌客气,对谁也能说几句客套话,但也仅此而已。 他身边也没什么人。 而她对黎羡南的认知定格,是因为他妈妈的去世,只是这件事从没什么消息传出,后来总听赵西政说起黎羡南,语调里都是羡慕和佩服,说他们这群人里,最有手段的还是黎羡南,他投资眼光也毒辣,偏选风险最大的,最后爆仓赚回几万倍。 这件事赵西湄听说过—— 大概就是黎羡南投资房地产时,偏偏选了一个很破旧的老小区,因为小区房子破旧,周围不太便利,很多业主低价售房,黎羡南低价买下来,两年后那边改造,也突然被划成了学区房,房价暴涨了几十倍。 -- 第71页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心狠果断的人。 外面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赵西湄看出去,叶绯正好从从电梯里出来,她把一杯递给黎羡南,“给你买了这个,我看除了新品,你尝尝,去掉糖了。” 黎羡南接过来一看,看那名字就是小女孩喝的。 “你不喝我喝,好心给你尝尝呢,这叫分享,懂不懂,”叶绯又从他手里拿过来,“这是店里最后一杯了。” 黎羡南笑了,再伸手要,叶绯不给他了,还生气了。 “行行行,我的错,我尝尝,”黎羡南去哄她,叶绯不理他了,黎羡南把她拽回来,叶绯小心地端着咖啡的杯子。 黎羡南腾出手从她手里接过来,另一只手揽着她腰带过来,低头就吻下去,叶绯咬他,黎羡南笑着点住她额心,“小狗么你,忘恩负义的小狗。” “你才忘恩负义的小狗。”叶绯脸颊一热,推开他回去给赵西湄送咖啡。 赵西湄早看见了,两步迈回去,装没看见。 以前觉得黎羡南跟“爱”这个词完全不搭边,而爱是一种本能,只是他从未遇见过唤醒他本能的人。 世界上的每一个灵魂都好像在世间游离,寻找着最契合的另一半,有些人在磨合然后碎掉,拼拼凑凑继续游荡,有些人游离半生才遇上。 叶绯和黎羡南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赵西湄也觉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好像两个契合的灵魂找到了归宿的夜港。 黎羡南也是有些温度的,可也并不是人人能看到。 他遥远如月亮,但又贴近叶绯的心脏。 ——可人人都不是他的叶绯。 也没人是他的叶绯。 叶绯跟黎羡南回去的时候,黎羡南挽着她的手,叶绯喝了一口咖啡尝尝,说这个新品好喝,可惜是季节限定。 黎羡南笑笑,说营销手段。 季节限定这个词,可真是一个有点儿伤感的词。 黎羡南以为她为这不高兴,随口说,“有什么伤感的,在我这儿没有季节限定,你想要什么,星星我也给你摘。” “浮夸……你是不是抽烟了?”叶绯无语,跟他进电梯的时候,往他那儿凑了凑,闻了一下他身上。 有点淡淡的烟味。 “不喜欢?”黎羡南低头瞟她一眼,“以后不抽了行不行?” “……也不是不喜欢,”叶绯说,“是你老咳嗽,黎羡南,少喝冰水,少抽烟,长命百岁。” 黎羡南偏头看她,叶绯正抬着头看他,素净的一张鹅蛋脸,微微皱着眉头看他,好像在责怪他没认真听。 “绯绯。”黎羡南动了动,这电梯很小,墙壁上还贴着广告,他们的身影被广告切割,黎羡南看着她,将她圈在他怀中。 叶绯仰着头看他,黎羡南的五官线条冷硬,一双眼睛深邃,他笑的时候,叶绯觉得很像融化的沃雪,清澈见底,那些深情与情意,总能让她没抵抗力的沉溺。 “说……”叶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下,可却也无路可退。 “长命百岁太远了,换个词吧,”黎羡南的视线落在她唇上,他捏了捏她的脸,拇指蹭了下她的唇,“岁岁平安,无你不欢。” 第30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一寸欢喜…… 叶绯的机票是在除夕当天上午的, 从燕京回广东,飞机要三个多小时。 一点的航班,下午四点到,也意味着叶绯要早起一些赶去机场。 她也订了回程的票, 本来想当天夜里直接回程, 耐不住冯仪说年初一有习俗, 为此又是一番电话轰炸, 叶绯不想理她,黎羡南还当着她使性子, 哄哄说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我又不生气。 叶绯想说不是。 在那个陌生的省份,除了冯仪, 是一个亲人都没有的,那一大家子人,她认都认不全的,偏偏礼节繁多,那些礼节她也不太懂。 那天叶绯跟黎羡南从赵西湄那儿回来之后就准备早点睡了,洗完澡下楼,黎羡南许是好几天没看他的鱼, 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木下端着一瓷碟洒鱼食。 一大团锦鲤蜂拥似的围上来。 叶绯在客厅看他,刚才街道上还万家灯火,马路上也挂着红灯笼, 几家商场在置办年货, 拉了好些条幅。 而西郊这儿——也就是物业来在道路上做了装饰, 但毕竟西郊也并没有多少住户,这些装饰显得更加冷清。 叶绯跟他在度假村呆的时候,还恐他独自一人在这无聊, 买了点瓜子开心果之类的,起码也显得有点过年味道。 尽管也知道,黎羡南可能也不会一人在西郊,他倒也有可能跟赵西政几人在一起。 叶绯穿了件浴袍出来,站在门口露出脑袋,问他,“外面冷不冷?” 黎羡南把瓷碟往桌上一放,起身进来。 那些锦鲤在水里扑通扑通的翻起水花。 黎羡南牵着她手进来,跟她说,“明天我不送你去了,让柯棋送你。” “舍不得啊?”叶绯笑着问他。 来接她,不来送她。 黎羡南一想,是挺无端郁结的。 “绯绯,少说几句。” “那你明天是不是要去跟赵西政打牌?” “不打也行,加个班,看看东西。” “……这么久我都没见你忙过工作。” “工作又不是时时刻刻要忙,我们绯绯,不是得陪着么,”黎羡南把她推回房间,“去睡了,我去洗澡。” -- 第72页 叶绯“哦”了一声,趁他进更衣室的时候,她悄悄推开门。 黎羡南正在脱衬衫,只露着背影,男人宽阔性感的后背,西裤的裤腰勾勒着劲瘦的腰线,他从落地镜前看见了门外的叶绯。 “黎羡南,提前跟你说,”叶绯只伸头进来,也没想到进来看见这样一幅光景,她抿抿唇,对他笑笑,“新年快乐。” 黎羡南拎了浴袍,视线看着镜子里的叶绯,“还要继续看?” “……”叶绯麻溜关门走了。 黎羡南笑笑。 叶绯早上八点多就醒了,回头看了一眼,黎羡南还在睡,其昨天晚上叶绯睡的早,但感觉黎羡南睡得不太好,醒了两次,她下意识问他怎么了,黎羡南说没事,让她继续睡。 叶绯在他身边睡的很安心,所以看到旁边还在睡着的黎羡南,叶绯没忍心叫醒他。 她看了看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叶绯放轻动作起来,换了身衣服,也没什么行李好拿,她回了卧室,黎羡南还维持着刚才的睡容。 叶绯弯腰在床边看他,蓦地想起了好像很久前,黎羡南跟她说,别跟我说再见。 她凑近过去,很轻地亲了他唇角一下。 “我会早点回来的。” 黎羡南昨天就给柯棋打了电话,柯棋早上七点多就过来了,在西郊的别墅门口等着。 叶绯推开门出来,就看到了停在那儿的车,柯棋给她开门,顺道把打包的早餐递给她。 叶绯有点讶异,早餐做好了保温,正好还热着。 “柯助理,谢谢。” “是黎先生昨天叮嘱的,怕你不吃早餐就去机场,”柯棋笑笑,启动车子说,“黎先生说广东今天有雨,给你也准备了雨伞,你记得带上。” 叶绯坐在车里喝着甜牛奶,一看,旁边有个崭新的手拎袋,里面放着雨伞,她伸手摸了一下,里面还有一个红包和一些糖果,用小丝帛袋子装着。 叶绯坐在车里拆开红包。 黎羡南给她的红包不大,里面放着几张纸币,1001。 一千零一,千里挑一。 里面还有一张便条,遒劲有力的几个字。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只愿岁岁常相见。 配上这别有寓意的红包,叶绯心口重重一跳,好像想起某时某刻,黎羡南天生优越深刻的俊颜,眼眸中像一湾深情的海,对她说,绯绯,你有我的偏爱。 那时她想,偏爱是不是唯一的意思呢? 这肯定是昨天晚上黎羡南准备的。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好像有这样一个人,在忙忙的人海中、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事无巨细的以他的方式珍视着她。 那时,叶绯坐在车上,燕京今日晴朗,天气干燥,湛蓝色的天压着几朵白云。 她在想,如果要她定义什么是爱,这应该就是吧。 - 叶绯直至登机前都没接到黎羡南的消息,明明都十二点了,叶绯猜测他可能已经醒了,可能有事情在忙,遂登机前主动给他发了一条,说自己登机了。 结果黎羡南秒给她回一句:旅途平安。 叶绯笑笑,更觉得这人可能真的不太愉快。 不过最迟初二她就回去了。 叶绯在机场忙了一下,钱老师之前给她发了邮件,大致就是特殊学校的新年计划安排,叶绯沉吟了几秒,给钱老师打了电话,先是寒暄了一下祝她新年快乐,之后定下了日子说年后去看叶桐。 钱老师说好,学校里有不少的特殊儿童没有回家过年,院方也给他们准备了新年礼物。 叶绯应允道谢,这时机场的广播在提醒登机,前面的人排起了队伍,叶绯空手,只拎着手袋过去。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今天是除夕,机场仍然有不少人。 有些人在赶着最后的航班回家,有些人留在机场企图捡漏一张票。 黎羡南呢? 叶绯脑子里想着他。 飞机落地广东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稍多些,广东的天果然阴沉,才下过一场雨,地面都是潮湿的。 叶绯来广东的日子不多,其实在这儿也就那么两年左右,后来是为高考又回了春新的姨妈家。 她本身就是在春新市长大,北方的小城,冬天都是干燥冷冽的,广东的冬天潮湿阴冷,她住的也不太习惯。 下了飞机,冯仪的电话准时进来,用一口听着就有些倦意的语调说,家里的司机一会去接她,懂点事,要买些东西来,不能空手回。 说完,给她发过来列表,送谁的玉镯,送谁的金耳环,洋洋洒洒十几个,给她转了笔钱。 叶绯不想跟她争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机场的金店和玉器店直接买齐了才走。 费明辉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算是在当地小富,也算是家族企业,一众哥哥姐姐都仰仗他。 费明辉有个前妻,生了五女一子,后来离婚,费明辉当然是要了儿子,女儿都归属前妻,不过女儿都嫁的不错,跟费明辉关系尚且不错。 离婚的缘由,叶绯当然也不好奇,只是后来续娶冯仪,她想不通,直到小时候有那么一次过年,当地有拜老爷的习俗,即请神送神。 叶绯听了个大概—— 费明辉有一年做生意连连失败,他这人非常迷信,全都归属到前妻命不好上,当年冯仪来广东打工,在一个单位做会计,阴差阳错认识了费明辉,费明辉说冯仪面相好,命理招财,看着就有个阔太太的脸,属相八字跟他最配。 -- 第73页 叶绯觉得特别匪夷所思。 母亲另组家庭,叶绯夹在其中难以多说什么,后来上大学后又总归想开一些,冯仪苦了这么多年,大概也是贪图过点好日子。 费明辉没什么学识,为人也市侩,但他也因为迷信,对冯仪算是不错,冯仪也不需要再上班,天天在家跟周围的太太打麻将。 但其实也就看着风光了,费明辉的钱是不会给她花的。 叶绯拎着几袋子东西回来的时候,异常热闹。 费明辉这边是城镇,以前叶绯以为的城镇就都是充斥着那种又古老又老旧的建筑,但这里不是,都是自建的别墅,好几层,甚至邻居都攀比谁家的别墅豪华、层数多。 费明辉的别墅阔气,六层别墅楼,欧式的建筑,有门堂上挂着红灯笼,门前高大的招财橘子树和石狮子,上面挂着红色的丝带,地上一地的鞭炮皮,看着异常阔气。 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叶绯猜测应该是费明辉家的亲戚过来了。 她拎着包下车,司机跟她讲当地的粤语,叶绯听的不太懂,司机对她伸手,用粤普说,“叶小姐,我帮您拿进去。” 叶绯说好,迈台阶进去的时候,大厅里放着一张巨大的供桌,供桌上摆着橘子苹果和许多干货,上面供着好几个财神像。 第31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世间再无黎羡南…… 别墅的大厅华丽空旷, 进来之后隐约听到有人是在讲话的,但是讲的什么叶绯挺不懂,她只能勉强听懂几句简单的粤语。 进去客厅,中间有个麻将桌, 叶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头位的冯仪。 她确有贵妇的仪态, 是桌上几乎最漂亮的一个, 头发都挽着, 穿了一条红底锦绣花的长旗袍,身上披着浅米色的披肩, 她五官漂亮,即便是年近五十岁,看着仍然显年轻。 叶绯家出事前家里条件一直不错, 冯仪也是养尊处优了好些年,即便现在这年纪,也很有气质。 以前费明辉家的人说冯仪长得像某位港姐,赞他好运气。 桌上同她一起打麻将的,都是费明辉家的亲戚。 看见叶绯,免不了是一通客气的寒暄,叶绯也撑着笑意被冯仪推着去派送新年礼物。 跟七八个女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大多都是冯仪在讲话。 叶绯夹坐在那,笑的像个假人。 有人问她,“绯绯读那么好的大学, 以后有什么安排?” 叶绯说, 可能有想继续读书。 紧接着便有人说, “你一个女孩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女孩子不要读那么些书,以后还是要嫁个好人, 当全职太太多好。嫁得好才好。” 在她们眼中,就应该生一些孩子,照顾丈夫和孩子。 “你看姝姝,她老公对她多好,每个月给她钱,全职太太多好。” 说的是费姝,大概是费明辉的四女儿,跟叶绯的年纪也没有相差多少,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如果有人问叶绯为什么想跑那么远读书——那一定是因为她想离开泥潭一样的生活,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叶绯借口说去阳台看看,结果没曾想费姝带着孩子在这。 费姝人还不错,看到叶绯的时候笑笑,两个孩子,一个在她怀里,另一个在一直哭,费姝解释说,“孩子一直在哭,我在这哄哄她。” 叶绯点点头,跟她客气了几句。 阳台很大,孩子已经不哭了,费姝在一旁打电话,姿态有些低,打了三遍那边才接,费姝低着声音说,来的时候带些东西,姑妈都在,要买什么什么,结果话都没说完,那边挂断了。 费姝举着手机,往叶绯这看了一眼,尴尬笑笑。 费姝说,“正常的,男人都不喜欢这些小事。” 费姝跟叶绯寒暄几句,说起燕京大学的时候,还颇为感慨的讲,“我以前就很想去读中文系的。” 说着,眼里有些黯淡,叶绯听说过,费姝读了个师范,毕业之后直接听从家里安排结婚了,然后开始生育,做全职太太。 好像每一个女孩子都被教导要懂事,懂事就是对她们的赞赏。 那时黎羡南说,懂事是对一个孩子来说最悲哀的事情,大人又怎么会知道一个孩子为了被夸赞“懂事”而做了些什么呢。 叶绯也是在这样片刻,想起了他说的话。 对有些人来说结婚生子是成功,可去读书,去工作,去有自己的事业,那也是成功。 晚餐的时候要先祭拜,桌上有些陌生脸孔,孩子都被交给了一些大人看着。 冯仪摸着过来,趁着祭祖的时候把叶绯拉到一个没人的房间。 “你机票什么时候回的?”冯仪问她。 “初二早上的。” “正好,”冯仪说,“明天你去见个朋友,吃吃饭,是我打听好的,他家里做生意,蛮不错的,是我打麻将的朋友家的孩子,正好说想找个学历高的,你去见一面,吃个饭。” “你什么意思?”叶绯顿住,抬头看她。 “没什么意思,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嫁个好人,他家条件很好的……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举目无亲的。” “爸爸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叶绯静默了几秒,冯仪化了点妆,红色的旗袍映衬下,果然像一朵富贵花。 冯仪伸手戳她脑袋,“要死啦你,你读这么多书在燕京能闯出什么名堂?你还真当你读个文学就能成什么文学著作大师了?” -- 第74页 “妈,你在这过的真的开心吗?” “我为什么不开心?”冯仪恨铁不成钢,戳她头没完没了,“你别跟我倔,有些事你做了就是图一时爽快,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没那个本事就少逞强。” “我逞什么强?” “你在燕京打几份工?还要出叶桐的医药费。” “你不是吗?嫁给费明辉,你有多少钱?你这全职太太做的,说不定连我的工资都没有……” “啪——” 冯仪伸手,到底是不舍,打了叶绯的脸一下,她打的力道并不大,叶绯愣住了。 “妈妈是想让你受苦吗?让你去见个人吃个饭,是要你命吗?叶绯,你没资格怨我,当初你爸爸出事情,我们家过了多少苦日子?后来你爸得癌症,我们是不是明明知道那是癌症,还是把房子又卖了给他治病?花光了钱,你爸爸救回来了吗?你扪心自问,我过了多少苦日子?你问我嫁给费明辉开心吗?我为什么不开心,我终于不用过那种苦日子了,”冯仪一口气说出来,最后偏头吸了口气说,“桐桐自闭症,也有你的责任,你别觉得你委屈。” “那年我才十二岁,我的责任?”叶绯已经冷静下来,她觉得有些事一定要在今天吵出一个所以然,“那年我才十二岁,桐桐才多大?照顾我们,不是你的责任吗?就因为我懂事,所以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你别跟我吵,今天那个男孩子也到家里吃饭,你给我见一面,这件事情你费叔叔是知道的。” 冯仪眼眶略红,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冷着声音说,“没错,我现在就是觉得一个女人读多少书都不如早点结婚嫁个有钱人,当全职太太怎么了?” “像费姝那样,伸手找老公要钱?” “你还想过什么生活?你还想怎样?费姝就是比你厉害!” 冯仪难得吼了她,她几次做深呼吸平复,祭祖她也要露面,她径直拉开门走了。 叶绯站在空闲的房间,疲惫不堪。 以前爸爸说,我们绯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总鼓励她。 可到后来爸爸去世,再也没人鼓励她,所有人都劝她要认命,循规蹈矩的过完这一生。 他们问,这样不好吗? 不好吗? 好,可不是叶绯想要的生活。 她怀疑是环境的问题,努力的学习拼命地逃离。 她考上燕京大学的时候没人为她庆祝,甚至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离经叛道。 也不得不说,逃离这些泥潭后,她才发现了世界并不是全然那样泥泞,这个世界仍然是好的,仍然充满很多种勇气和可能。 叶绯至今仍然感谢自己那年那样努力,考上了燕京大学,在这儿,也第一次被人爱着。 只是一个孩子在童年时期形成的敏感、讨好、懂事,成年后也并不能突然地转变。 叶绯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看了看。 是黎羡南发过来的消息。 那儿不是西郊,像是一个办公室,燕京天也黑了,落地的玻璃窗里映出了黎羡南的身影。 他面前一杯咖啡,给她发消息,吃饭没? 叶绯鼻酸,攥着手机,看着他的名字上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黎羡南又发来一句:绯绯这是把我忘了? 叶绯一点都不想在这待下去。 她从楼上出来,费姝的孩子在哭,客厅里异常热闹,费明辉回来了,专程请了人的,一大家子人都在叩拜。 这明明都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 她站在二楼,觉得世界一定是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玻璃墙,她与世隔绝。 叶绯想到冯仪说请了人让她见见,还来了家里吃饭,她真切想到了黎羡南说的那句,别被扣那儿了。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叶绯仍然果断,拎包从别墅的后门走了。 她一点都不想见,听那些人给她编排她的人生。 马路上空荡荡的,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年夜饭。 除夕夜,打车都要加钱。 叶绯在出租车上看了看机票,已经没有回燕京的票了,最早也要在明天。 她寻了个酒店,除夕夜,酒店都空着。 挺讽刺的,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跑到广东。 要是没来,说不定还能跟黎羡南一起过除夕。 叶绯一路出来,没顾得上给黎羡南回消息,没一会他电话打进来。 “绯绯,忙什么呢。”黎羡南轻笑一声,“消息也不回,把我忘了?” “没有。”叶绯听到他声音,眼睛也酸涩,其实想跟他讲自己流落酒店了,但话到了口边,莫名还是没说出来。 出租车在开着,司机用粤语讲了一句,“酒店就在前面了,你自己走过去可以吗?我还得回去吃团年饭。” 叶绯忙伸手捂住话筒,说好,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黎羡南静默了一秒,问她哪儿呢。 叶绯强撑笑,说没事,来接人。 黎羡南没有说话。 叶绯站在马路上说,“黎羡南,你记得好好吃饭,今天不要喝冰啦。” 黎羡南仍然没说话,叶绯以为他在忙,拎着手袋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又压低声音说,“你先忙吧,我也去吃饭了。” 说完,不等黎羡南再开口,就挂了电话。 马路上真的很空,旁边几个餐馆里热气腾腾,有人在外聚餐,众人站起来碰杯。 -- 第75页 刚下过雨,地面都是潮湿的。 又冷,又潮。 叶绯慢慢蹲在了马路上,无端的很想哭。 哭什么,其实不知道。 只是越发在这样的时刻,越发觉得自己只身一人。 陌生的城市,没有一个家人。 像第一年在燕京,她独自一人在宿舍里,整栋楼都没人了,她又怕黑,于是去了图书馆,可是因为过年,图书馆也不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管理员说,我们要下班了,快回去过年吧。 叶绯从图书馆出来,去了一家快餐店。 庆幸那样的连锁快餐店总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她点了一杯喝的,去二楼坐着。 空无一人的餐厅,只有一个配餐小哥在看手机。 店里偏偏在放着欢快的新年歌曲。 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刻了。 叶绯细细想想,从十三岁开始,她就没有再过过年了。 叶绯蹲在地上,无声地哭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她去酒店登记了入住,澡也没洗,倒头躺在床上。 太安静了。 叶绯合上眼睛,强忍着难过,她从包里翻了翻,才迟钝地想起来—— 自己出门的时候太理所当然,耳塞也没有带。 这包,还是黎羡南给她准备的。 叶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手拎袋的夹层里,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叶绯拿出来,发现是三副全新的耳塞。 里面还塞了张纸条:忘了吧?给你准备了。 不看还好,看见这张字条,叶绯的眼泪没忍住,好像越是这样的时刻,她就越发更是想念黎羡南。 他从未表述过他的感情,可他对她的好,是在每一寸生活里密不透风的。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什么时候做的。 比如那红包,比如这耳塞,比如为她查好了天气准备好了雨伞。 男人都是不在意这些小事的吗? 叶绯也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男人都在意,那么只能说她不是那个愿意让他在意的人。 如果说男人真的都不在意,可黎羡南在意,黎羡南事事熨帖。 世间也再无黎羡南。 再也没有一个对她这样好的黎羡南。 叶绯攥着耳塞,这次高降噪的耳塞都不能让她平静。 在黎羡南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也是这短短的一些日子,让她连随时随地备着耳塞的习惯都要忘记了。 叶绯昏沉了很久,扔在枕边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第32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绯绯说能就能…… 失眠其实很痛苦, 尤其是耳塞依赖后的失眠。 即便耳塞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人好像活在真空里,可这样的安静也更像一个苍白冰冷的世界,所有的痛苦都会在脑海里出现反复放大折磨她的大脑。 叶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很多东西都一股脑地侵袭着, 那苍白的世界被泼上墨, 染成大片的污浊。 叶绯隔了好久才感觉到手机的震动, 她无声地缩在床上哭了好久,眼眶酸胀, 摸过来,看到上面跳动的号码,她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手机上显示着已经有了黎羡南的三通未接来电。 黎羡南几乎不会这样, 连着给她拨好几通。 叶绯终于清醒,接了电话,嗓音里还染着哭过后的沙哑,“喂。” 黎羡南那边儿有点安静,他肯定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潮湿。 他握着手机,呼吸声平稳的从电话那端传来,叶绯坐在小小宾馆房间的床上, 眼泪好像止住了。 “哭什么呢,我还能不要你了,”黎羡南低笑一声, “我来广东出个差行不行?” 叶绯懵住, 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到广东出什么差?” “出差探亲,”黎羡南像是坐在车里,那边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像是车子在行驶,他笑说,“来,位置给我。” “你真的……真的吗?”叶绯磕磕绊绊,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并不完整的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黎羡南说,“住宾馆了是吧?把房退了吧,我已经从机场出来了,给我个地址,我来接你了。” 叶绯本来已经不哭了,听见他一句“我来接你了”,眼泪没有崩住,突然就攥着手机大哭起来,眼里断了线似的,怎么哭都停不下来。 好像一个在暴雨里独自撑伞走过很久的人,突然遇上了另一个人,这个人不仅帮她遮风避雨,还把她带回温暖的房间,问她冷不冷,问她饿不饿,告诉她没关系,你以后不会淋雨了。 叶绯攥着手机哭了好久,才憋出来几个字,黎羡南听着她哭,说好,一会就到。 黎羡南没有挂电话,叶绯跟他说完了地址,握着手机,听见他的呼吸声,有很多记忆的碎片回笼。 失眠并不会突然恢复的,那会刚到西郊,夜里醒来几次,黎羡南总能在几分钟内醒来,体恤地问她要不要耳塞。 那会明明总喜欢夜间起来喝冰水的,叶绯说晚上喝那么冰对肠胃不好,黎羡南笑说,行啊,不喝冰水抱着你睡吧。 那时她以为那真是暧昧的暗示,可也并没有,也正是这些数不过来的细节,让叶绯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已经远远不止贪恋了。 叶绯很难想到,耳塞明明只是她的习惯,后来却成了黎羡南的熨帖开始,她很难想象他在凌晨时分亲自去便利店为她准备好了三副耳塞,也很难想象昨天他又是什么时候起来,给她准备了红包和雨伞。 -- 第76页 叶绯越想越难过,她抹抹眼睛,收拾了东西去退房。 除夕夜真的没多少人住酒店,酒店空旷的不行。 叶绯退房出来,在马路上等黎羡南,迄今仍然觉得很恍惚,燕京在北,广东在南,叶绯拿着手机搜了搜,足足两千多公里。 叶绯傻傻地站在马路上,雨后的广东好潮湿,看不太清远处,街道的远处好像没入了大雾,她穿的有点少,却也意外没有觉得冷。 她像在马路上等着黎羡南来接她回去。 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来接她。 叶绯其实早早下来,黎羡南没有挂电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冷不冷?”黎羡南冷不丁开口,“退完房了?” “退完了,不冷。”她老老实实回答。 “我马上到了。” “好。” “傻了?” “没有……” “绯绯。” “在呢。” 黎羡南笑笑,“我快到了。” 叶绯举着手机往前面看,只看到一辆车子打着闪光灯从前面拐过来,叶绯的心跳加速,车灯亮着,穿破了前面的浓雾。 她看清了,是京牌的大G,车子打着双闪开过来。 “黎羡南我看见你了……” 叶绯跑过去,黎羡南亲自开车过来的,他倾身过去给她打开车门。 车子里很暖,有点陌生的熏香味道。 “急什么呢,跑过来不看着点儿马路牙,别磕着了,”黎羡南对她笑,吊儿郎当的京腔被他说得慵懒性感,他停了车,打开安全带,看着叶绯的脸,“怎么回事呢,我们家绯绯受什么委屈了?” 叶绯差点哭出来,拉开车门坐上去,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扑。 多亏黎羡南熄了火,就这么让她抱着。 车里只有一点浅光,他的轮廓英挺坚实,怀抱温热,淡淡的烟草气息也好有安抚力,他还穿着风衣与衬衫,领带被她弄歪了。 “黎羡南……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晚上还有机票吗……”叶绯见了他,才语无伦次,“你今天不是忙工作吗……”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脑子宕机,分外有种不真实感。 燕京到广东啊,两千多公里。 “工作哪儿有我们绯绯重要,”黎羡南伸手,捏了捏她脸,声音分明是宠爱的,“受委屈怎么能行,我出差不也得过来看看。” “你真是来出差的吗?那你去忙你的工作……”叶绯又语无伦次,“我……我不打扰你……” 黎羡南坐在驾驶座上,笑着看着面前的叶绯。 叶绯总是很理智,她总太清醒太冷静,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叶绯,慌乱,一双眼睛哭得都红肿了,薄薄的眼皮都好像被水泡透了,睫毛濡湿,一双眼睛里有茫然,看到她的时候,那真是惊喜与激动,好像小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见了他的眼神跟小朋友似的。 其实想想,她在他身边再怎么冷静理智,也到底才二十二岁,还是虚岁二十二。 黎羡南还不知道她几月生日。 “听不出来工作是借口啊绯绯,来见你就是理由,哪儿那么多有的没的,”黎羡南摸了摸她脸,跟她开玩笑讲,“我哪儿有什么工作重要到不管你。” “黎羡南……”叶绯又要哭了。 黎羡南好笑地抽了张纸捂在她眼睛上。 叶绯把眼泪憋回去,小声问他,“你买机票过来的吗?” “最后一趟航班早走了,”黎羡南气定神闲,“我搭专机来看你,开不开心?” “你……我以为你开车过来的,我看到这是京牌……” “燕京开车过来,你累死我得了,”黎羡南又凑过来,“我怎么能开车累死,以后谁还把我们绯绯接回去?” “……你少来了……” 他暧昧的凑过来,是想要哄她开心的,叶绯窘迫脸热,推推他,也没太用力。 黎羡南说,“有分公司在这出差,我让人把车送过来的。” 叶绯看着他不说话。 她越发觉得,他应该是像大雾,她看不透大雾,雾散了,他就给她一场绚丽的黎明破晓,那是无数种可能,是心动的最开始。 “黎羡南,对不起,”叶绯心口泛酸,低着视线,歉疚地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那我们绯绯,得是个又甜又可爱的麻烦精,”黎羡南轻笑一声,伸手捏她脸,“去吃饭还是回去?” “能回去吗?”叶绯问他。 “不能,绯绯说能就能。” “……”叶绯问他,“回不回?” “听绯绯的。” “能回。” “行,”黎羡南倾身过来,帮她扣上安全带,“哭多久了?” “不知道。”叶绯屏息,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太好闻了,让她好安心。 “行,离了我就哭半天的叶绯小朋友,你的司机带你回家了。”黎羡南是在哄她的,“走了。” “……” 他是真的在哄她开心,那语调像跟小朋友说话。 叶绯脑子一热,也不管安全带,凑过去就亲了他脸一下。 “就亲一下啊?” “那你还想怎样啊……” “我得想想,”黎羡南看着GPS输导航,“晚点儿跟你说。” “好。”叶绯乖乖点头。 黎羡南睨她一眼,“还好?把你卖了也给我数钱?” -- 第77页 “你舍不得。”叶绯坐的像个小学生,认认真真地答。 黎羡南看着她就笑,开着车问她,“今天受了多大的委屈呢,以前都不见你哭。” “挺大的。”叶绯坦诚地回他,但没想好怎么跟他开口。 “行,记住了。” “你记住什么了?” “记住不能让我们绯绯受委屈啊。” “我今天是不是……”叶绯咬唇,斟酌语气,始终觉得心里好过意不去,她的讨好大概是又犯了,张嘴就是想说对不起。 以前总觉得,不能给人添麻烦。 所以在这段关系里,叶绯小心翼翼的,带点小小的讨好主义,好像在他身边汲取一些温暖已经很满足了。 除他以外,是真的没有人对她这样好。 她很珍惜。 她相信世界是好的,相信爱是存在的,可她不敢相信自己会被爱,所以黎羡南对她好,她已经很是满足了。 “绯绯,”黎羡南难得又换了副口吻,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你几月生日?” “3月28号,怎么了?” “哟,我们绯绯还是个小白羊?”黎羡南笑,“这不还没二十二呢,还差俩月,二十一岁的小朋友,受点委屈不是应该找人给你撑腰呢,以前没有,又不代表以后没有,先说好啊,你受委屈,跟我说,我不管是非对错,我天平是无条件倒向我们绯绯。” “黎羡南,”叶绯的手放在膝盖上,攥着包带,“你这不是偏爱,你这是溺爱。” “溺爱怎么了?”他回的还挺理所当然,跟她数着,“千金难换我愿意。” “……”叶绯小声吐槽,“你万一把我惯坏了怎么办……” “那就搭手里了。” “……” 叶绯终于被他逗笑了,好歹是到了机场,这个时间,机场都没人了。 空空旷旷的大厅,只有偶尔的广播。 机场门口有人在等着,黎羡南牵着叶绯下车,车钥匙扔回去,懒洋洋回了一句,“麻烦你了。” “没事,黎先生。” “行,我回去了。” “好的,黎先生。”那男人拿着车钥匙点头,送他们进去。 叶绯被他牵着手,不明觉厉,也有模有样学着喊他,“谢谢黎先生。” “你这嘴,是不是得亲你几回才能叫亲.密点?”黎羡南懒懒瞧她一眼,拉着她手进去。 叶绯捏捏他手心,让他别乱讲话。 “走了,回去了。”黎羡南一手牵着她,一手从风衣口袋里摸证件,带着她去了贵宾室。 安检后,机场的的落地玻璃窗外停泊着几架飞机,夜幕下有航班在缓缓滑行。 不远处也泊着一架私人飞机。 叶绯突然想起,那年外.网说有本大.尺.度电影开拍了,是EL詹姆斯的《五十度》系列,当时有路透说已经开拍,有人街拍到了一些片段。 霸总为纯真的女主开私人飞机去看西雅图的夜景。 当时这片子打着“大.尺.度”做宣传,引得不少年轻人关注,叶绯有空就去看了一下原著。 倒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经历这个? 黎羡南看她出神,问她想什么。 叶绯如实回了之后,黎羡南听笑了,板着脸跟她说,“别,我不会开飞机,没执照。” “这就是小说照进现实吗?”叶绯感叹了一句。 黎羡南笑一声说,“这小说不是还有个卖点,那总裁爱怎么着来着……我有那癖好么?” “……”叶绯又不想理他了,只是挪回来又斟酌问一句,“你没有吧?” 黎羡南被她气笑了,弹了她额头一下,看她的眼神有点风流又有点缱绻,“那可不是我风格,我怎么舍得看我们绯绯哭呢,不过各自癖好都值得尊重,有人就好那口儿,只是我不喜欢,也不想看你疼,是不是前不久答应你来着?” 说着,眼神暧昧地对她挑眉。 叶绯脸颊发烫,不理他了。 黎羡南笑着牵她手。 飞机上只有几个乘务人员,这飞机上的布局风格一看就很商务化,黎羡南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叶绯没胃口,摇摇头。 “行,睡会吧,睡会咱们就到了。”黎羡南给她找了个薄毯披上。 叶绯也没睡意的,软椅很舒服,她靠在他身边跟他胡扯,“黎羡南,你做什么的?” “你不是看小说了,自个儿脑补吧。” “天凉王破?” “绯绯,这法治社会,”黎羡南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得合法地破。” “……”叶绯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问,“那……” “那什么?”黎羡南把水递给她,眼神问她要不要。 叶绯接过来问他,“那要是你不喜欢我了,我是不是在燕京混不下去了啊?” 黎羡南差点呛到,笑着掐她手,“你喝醉了?” 叶绯懵懂地看着他。 黎羡南被她这低级问题逗得笑半天,低头一看,叶绯难得有点懵懂天真的时候,这是个蠢问题,他倒也挺乐意奉陪着。 “我想想啊,”黎羡南沉吟说,“对,燕京你待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 “国内你也待不下去了。” “啊?”叶绯还真紧张了一下。 “对,到时候把你东西打包一下,发到月球上去,这样行不行?” -- 第78页 “黎羡南!”叶绯终于意识到他故意的,抱着毯子踢他。 黎羡南笑的不行,“少看点有的没的,哪能呢,发到月球我还得接回来。” 叶绯还从来没有这样无语的时候。 飞机终于缓缓起飞了。 夜色万顷,广东最近天气不太好,飞机缓缓升高的时候,地面拢着一层白雾。 她下意识地牵住了黎羡南的手。 黎羡南安抚似的回握住。 飞机继续升高,雾霭终于散了一些。 她往远处看,好像还能看到一轮皎月。 “黎羡南,我问你啊。” “你问。” 飞机里很安静,乘务不做过多打扰,只来送了一次水果。 “我要是想去读书,想工作,你会不会觉得……” “想做什么就做呗,读个女博士回来正好,来给我陶冶陶冶情操。” “……黎羡南!”叶绯让他正经点。 黎羡南看她娇嗔的样子就笑,他终于正色说,“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些感情,不是借着对你好束缚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先前我跟赵西政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叶绯顺着问下去。 “我说,叶绯没有定义,”黎羡南跟她说,“前几回也没跟你认真说过这些,你就这么一个二十来岁,想往上走是好的,你做什么都行,虽然平庸也是好事,但你不想平庸,就别把你的生命献给无知和平庸。”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平庸……” “高考状元呢是不是,”黎羡南说,“你真想平庸,你也不会考到燕京大学了,燕京大学学生虽然也不少,又有几个文科状元,又有几个叶绯?” “……” “不用担心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史铁生那句话不是都被多少人说烂了,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叶绯仰头看着黎羡南,黎羡南拍拍她手,“睡会吧你,瞧你今天狼狈的。” 叶绯其实还想问一句—— 那你呢。 那如果我去做这些,你呢? 那会不会是终止符? 但叶绯到底没问出来。 黎羡南猜到她还想说什么。 其实按照发展——他应该给出一句承诺,让她安心。 可黎羡南没有。 她的理想那么多,她的理想不能与跟他沉沦在一个个日夜里被消耗。 黎羡南低头看着叶绯,叶绯可能真累了,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 怎么说呢—— 她今天走了,西郊变的那样空荡,其实才真的没一会。 他是听着她起床的,也知晓她吻了他的唇角,跟他说会早点回来。 黎羡南没法儿跟她说再见,他一点都不喜欢再见这个词,甚至会对这个词产生一种无形的恐惧,会让他陷入一种焦虑里,于是重新开始依赖冰块去冷静。 童年时梦魇,也是真切地会影响往后的日子。 她走后西郊很空,黎羡南半天喝了一次次的冰水,始终不太能平静,总有种莫名的心悸,隔上一会来侵袭一下。 比如去浴室看到她沾着水珠的牙杯。 比如看到客厅上堆放的零食和开心果。 比如手机又恰好震动,她说要登机了。 黎羡南平时也不太热衷工作,破天荒在除夕这天去工作了,结果呢? 到底是因为一通电话,怎么都放心不下。 他珍视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个日夜。 但他也清醒的知道,她尚且年轻,拥有无限种可能与未来。 他们之间,也不是沾了铜臭味的肉.体关系。 是他在给她他的真心,她也是如此,小姑娘好像在纯洁地跟他恋爱——尽管从没挑明说,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绯绯,你还年轻呢,你可以不懂事儿,”黎羡南攥着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又顿了顿,“我得为你考虑。” “黎羡南。”叶绯没睡,听见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但你回来,我就去接你,”黎羡南静默了一会,跟她说,“我去接你,你跟我回来。不是我去找你,也不是你来找我。是你回来,我去接你。” “……” “绯绯,我没要求,别跟我说再见。” 第33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成年人该亲就亲…… 飞机落地的时候才十点多, 叶绯整个旅程都不困,靠在黎羡南的肩膀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有时候黎羡南看看手机,回几条消息,叶绯凑过去看一眼, 黎羡南把屏幕递给她, 懒洋洋解释, “查岗呢, 回个工作。” 叶绯凑过去看,黎羡南是真懒得回, 对方给他发一堆,他就回个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好、可以、嗯、行。 “你干嘛的。”叶绯怀疑的问他。 “燕京话怎么说?”黎羡南拨弄着手机,往口袋里一放。 “什么?” “无业游民。”黎羡南拖腔带调的, 说完对着她笑。 他天生一副好骨相,不太正经地笑起来真是风流又深情,这两个词很违和,可也会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显得分外迷人。 黎羡南带着叶绯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外面天气特别冷。 叶绯当时想着回广东,还特意穿的薄了一点, 毕竟是有温差的,结果这会燕京晚上温度已经到零下了,叶绯身上就一件薄风衣, 里面薄薄的针织毛衣, 下面也就一条牛仔裤。 -- 第79页 黎羡南牵着她出来的时候, 让她等着。 叶绯老老实实站在出口旁边等他。 黎羡南出去没一会就进来了,熟悉的车子停在出口,他手里拿着一件厚风衣和围巾朝她走过来。 “今天你走的时候就看着你穿这么少, 我就想着晚上把你接回来,就知道你这小孩不太长记性。” 黎羡南把围巾往她脖颈上一系,“走了。” 羊绒的围巾软软的,还带着他车上的味道。 很淡很清冽的木质味道,有点烟味。 叶绯跟在他身后,问他,“黎羡南,你今天是不是抽了很多烟?你身上怎么烟味好重。” 其实他的烟味很好闻,有种淡淡的苦味,并不刺鼻。 那会看到他烟盒,那应该是特制的烟丝。 “不喜欢啊?行,不抽。”黎羡南答得随意,又想起叶绯说的话。 少喝冰水,少抽烟,长命百岁。 他无端笑笑,问她困不困。 叶绯摇摇头,说不困,还问他,“你是不是要带我出去?” “小脑瓜真聪明。” “黎羡南,”他哄人的时候语调听着让她脸热,她说,“你别这么说了,我感觉我像个未成年的小朋友。” “对,是黎羡南的小朋友。” “黎羡南!你正常说话!” “聊点儿成人化的?” “……” 黎羡南就笑,说她脸皮真薄。 叶绯顶嘴几句,“哪有你这样的……” “你知道就行。”他应得理所当然,在gps上输了定位,然后咂了下嘴,故作愁绪说,“绯绯,想好要什么新年礼物了么?” “没……” “都快十一点了,你快想啊,我好给你准备准备。” “黎羡南,”叶绯这样盯着他,狐疑地问,“为什么我听你的语气,感觉你好像在密谋什么呢?” “哪儿呢,我哪儿敢密谋我们绯绯。” 黎羡南靠在驾驶座上,语调懒散,偏偏趁着红灯看过来的时候,又是一脸无辜。 叶绯总觉得这人真是在密谋什么。 黎羡南非要说没有,今天就去接你了,没空密谋。 叶绯追着问,是不是你在西郊准备了什么。 黎羡南说真没有,然后给她露了点破绽,说没在西郊。 叶绯追问不出,恍惚才意识到,这也不是回西郊的方向。 可是去哪儿呢? 叶绯也不知道,但也真的好心甘情愿跟着他。 趁着红灯看他,今晚是除夕夜,不管是广东还是燕京,马路上都空空如也,走半天都不见一辆车。 马路两边儿的树上挂着红灯笼,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虽然他俩孤家寡人,可叶绯看着他,就觉得好安心,甚至心情都好了起来。 原来在被人放在心上的时候,是时时刻刻都会开心的。 叶绯怎么也想不到,黎羡南带她去的地方是游乐园。 过年的时候游乐园一直闭园的,初八才营业,黎羡南大概是疯了,为她单独包场一天。 游乐园所有的灯都亮着,灯火通明,像潘多拉的魔盒。 黎羡南对她伸手,“小朋友就得开心点儿,我也没哄小孩经验,小孩不都喜欢这种地方么。” 说起来都有些不敢置信,叶绯从小到大,都没进过游乐园。 以前爸爸忙工作,没太多的时间陪他们来玩乐,后来家里出事,连玩具都是奢侈,那个时候冯仪恨不得将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就教导她要懂事,赚钱不容易。 所以叶绯在本该快乐无忧虑的童年,就过早地开始懂事,长大后买东西都要先看价格,去什么太华丽的地方,甚至是商场,都会觉得自己跟这儿格格不入,要是sa语气凶一些,叶绯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不配来这样的地方。 再后来,成人后,好像跟游乐园再也没了瓜葛。 黎羡南往前走了两步,对她回身,把手递给她。 她总觉得,黎羡南是不是过分地了解她? 是不是真有什么前世今生。 先前黎羡南说,上一世的恋人下一世才会一见如故。 她不迷信的,可在他身边,她也心甘情愿迷信一些。 那天大概是叶绯生命中第一次这样无忧无虑的快乐。 黎羡南带她去坐了过山车,午夜的游乐园空无一人,万千盏灯亮着,黎羡南牵她手,叶绯紧紧闭着眼睛,冷风肆意地吹拂,她几近尖叫。 黎羡南跟她说睁眼,她听话睁开眼,过山车从顶端俯冲下去,叶绯吓得魂都飞了,黎羡南笑的开怀。 从过山车上下来,叶绯腿都软了,黎羡南好整以暇,“背着还是抱着?” “不要!”叶绯小脸煞白,但眼底明亮,她故意趁着黎羡南往前走的时候扑到他背上,黎羡南稳稳地接住她,“就你还吓我。” 叶绯越过手掐他脸,“谁让你吓我……在过山车俯冲下去的时候让我睁开眼,那么高冲下来,吓死我了!” “胆儿真小。”黎羡南托着她往前走,正好前面有个休息区,黎羡南让她坐会休息,他去买瓶水。 叶绯点头答应,让他早点回来。 她坐在木椅上看着黎羡南去前面的便利店,距离有点远,她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看着黎羡南。 他身姿优越,弯腰在拿一瓶矿泉水,侧颜的线条流畅,袖口微微挽起,露着一截手腕,腕骨有些突兀,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金属的手表。 -- 第80页 叶绯这么晃神看他的时候,没注意到远处走过来一只穿着水手服的达菲熊。 达菲熊手里拿着一支甜筒递给她。 叶绯被吓了一跳,接过来说谢谢。 达菲熊身后还藏着礼物,达菲熊把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过来,把礼物递给她 那礼物有点大,叶绯手里拿着甜筒,让达菲熊放在了木椅上。 达菲熊对她张开手,给她一个拥抱。 那是个气球抱抱桶,气球里藏着玫瑰花,被绑了个蝴蝶结,卧在一个被扎成花束形状的盒子里。 叶绯去拆那个蝴蝶结,气球挣脱了束缚,往上面飘去,气球里的玫瑰花瓣浮动着。 气球下面拉起一个小小的卡通彩带。 叶绯相信,这一定是他今天早有密谋的。 彩带上写着—— 绯绯is princess。 绯绯will be loved。 后面还有一个傻兮兮的笑脸:) 明明都是些幼稚的把戏,叶绯也真的站在那个气球旁边笑的想哭。 下面还用丝带系着一枚戒指。 是先前黎羡南送她的那枚黄钻戒指。 叶绯嫌弃这戒指太大,戴着这么浮夸,于是趁他不注意摘下来塞回了床头柜。 叶绯把戒指从丝带上取下来,一回头,黎羡南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朝她走过来,煞有介事地说,“谁送我们绯绯的?真浪漫。” “黎羡南!”叶绯又想哭又想笑,一手拿着甜筒一手拿着戒指,站在那像个傻子。 成年人总觉得童话太浮夸,甚至会觉得好幼稚,可童话也不是只用来哄小孩子,至少黎羡南不是这么觉得。 童话也是为了让他的叶绯做公主。 每个女孩子并不是生来就是公主,可他忽然也想让叶绯做回公主。 黎羡南走过来,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甜筒说,“啧啧,这是谁把我们绯绯落在家里的戒指送来了。” “除了你还有谁。”叶绯说,“这戒指真的好浮夸,我怎么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在演什么drama女王……” 黎羡南托着她的手,把戒指戴回她手指上,“送你就收着,戴不戴都随你,反正我也只送你戒指了。” “黎羡南,”叶绯想把手抽回来,黎羡南不松开,“黎羡南,你总对我这么好,我……” “我总对你这么好,是不是为了让你开心点?” “是,除夕都被你过成了情人节。” “是吗?”黎羡南牵着她手继续往前走,不甚在意地说,“那怎么着,遇见你那天,还是我的感恩节?” “黎羡南!” 叶绯被他牵着往前走。 那一定是叶绯生命里最快乐的一天。 旋转木马上也只有他们两人,黎羡南同她坐在一辆南瓜造型的公主车上。 叶绯举着甜筒吃,黎羡南揽着他的腰,姿态有点闲散地坐着。 南瓜马车摇摇晃晃,灯光如昼,像梦幻王国。 她是叶绯,好像也做了一天被宠爱到毫无底线的童话公主。 叶绯偏过头去看他,咬着甜筒含糊地说,“黎羡南,我今天特别开心。” “开心什么呢,绯绯?” “开心有你陪我过除夕。”叶绯眼睛有点疼,今天哭了好久,见到他后,被他哄了这样一路,好像天大的委屈,都是有人肯为她撑腰再带她回家的。 这种感觉是真的很令人感动。 黎羡南的手隔着衣服捏她腰。 叶绯这会才跟他好好讲话,说,“黎羡南,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店的?那个司机讲的粤语还是那个城市的地方粤语……我听说粤语也有很多种。” “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大学港城读的,好歹也是在那儿呆了好几年,我不光能听懂,还能给你讲两句。” “啊?”叶绯拿着甜筒问他,“那你讲两句?” 黎羡南坐在他身边,像是思考了那么一秒,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撞上她有点期待的目光,黎羡南笑起来,天生深邃的一双眼弯着,那温柔好像松林融雪一般的清透。 “BB,你知唔知呀,我好挂住你啊,”他勾着她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温热的指腹蹭着她的手背,眼底有种性感的勾惹,“咁你咧,有无中意我啊。” 他眼底溺着一些宠爱的笑意,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不过的话,被他用这样低沉性感的声音说出来,无端让她脸发烫。 黎羡南仍然靠坐在那儿,把她的手寸寸收紧,他眼里的柔情是明目张胆,他又慢声重复了一遍,“绯绯,我挂住你,我真系好挂住你啊。” 以前她觉得听不懂粤语,可她这次竟然莫名这样听懂了他讲的话,甚至觉得,被他说出口,这陌生的语言都添了一抹让她沉溺的缱绻温柔。 港片爱情电影总发生在市井交错的生活里,那口粤语说的格外令人动容,是粤语的语调顿挫柔情,还是主角眼神表情的细节太直达人心? “……那用燕京话呢?”叶绯呆呆地看着他,没来由问了一个傻问题。 黎羡南笑意更深,伸手捏住她鼻子,“想什么呢,我才不用燕京话说,多肉麻,非要用燕京话呢……”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说,“我来接你。” “……嗯?” “我不用燕京话跟你说我想你,我想你,你回来,我就来接你,”黎羡南捏着她鼻子不松手,“想什么呢,我都三十了,想念不是挂嘴边儿说的,感情也不是挂在嘴边说的,那是你们小朋友的方式。” -- 第81页 黎羡南说着,手又滑到她下巴上,拇指捏着她的下巴,目光里又是交错缠绵的柔情。 “成年人是怎么表达感情的?” 叶绯同他对视,整颗心都软下来,她有些不太清醒,顺着他的话问。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凑过来俯身吻下去。 燕京的冬天其实真的很干燥很冷冽,黎羡南的呼吸拂在她的鼻尖,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连这个温柔的吻都万分撩拨,冬风好似都沦为寸寸融化的春雪。 “成年人不说,成年人该亲就亲,成年人该做就做,”黎羡南松开她,拇指的指腹暧昧地蹭着她的唇瓣,“绯绯,我是成年人。” 他话音落,不远处放起了烟花,零点的钟声被敲响。 古老的钟声好像撞击在她的心口,激起阵阵波澜滔天。 烟花点亮夜空,万里无云,无数星火此起彼伏。 叶绯转头跟他看烟花,这样绚丽的新年烟花,好像将她过往的人生翻了崭新的一页。 “黎羡南,这也是吗?是你送的吗?”她又转头看向他,眼里亮晶晶的。 黎羡南帮她把松掉的围巾重新系好,懒洋洋说一句,“不然呢,除夕夜这个点儿,我给你买不到玫瑰花,放烟花行不行?” “黎羡南,新年快乐!” 叶绯手里还举着快要融化的甜筒,有点红红的眼睛弯着笑容。 黎羡南笑着看她,“新年快乐啊,绯绯。” 叶绯把甜筒塞到他嘴边。 黎羡南张嘴咬了一口。 “你清醒吗?”叶绯小心翼翼问他,“明天早上,你会后悔吗?不会把我打包送到月球去吧?” “你傻了?”黎羡南被她逗笑了,俯身过来捏她脸,“我清醒得很,从跑去广东把你接回来,我就清醒着呢。” “……” “绯绯,不要不相信,”黎羡南捏着她脸不松,颇有点儿惩罚的意味,可这惩罚也显得太温柔,“你随时都可以跟我确认。” 叶绯回去的时候都觉得好恍惚,像上天的恩赐。 她的心动,好像有了定义。 黎羡南就是她关于爱的所有定义。 回去之后,已经快要一点了,西郊的冰箱里是空荡荡的,黎羡南只能叫了餐,让人送来,偌大的西郊终于显得不那么空寂。 叶绯照照镜子,换了衣服下来,黎羡南正去开门,算是两人迟来的年夜饭,那会叶绯觉得,其实过不过节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她身边。 那天叶绯格外粘着他,问了他好几回,真的吗,真的吗。 黎羡南不厌其烦回了好几句。 最后叶绯回房间,还追着他问。 黎羡南洗完澡出来,把她往床上一推。 “我给你换个方式回答下。” 黎羡南曲膝半跪在床边。 叶绯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月光洒在墙壁上,送了夜晚一个缠绵的吻。 叶绯总觉得自己像颤巍巍的烛火,风吹来,火光在摇曳挣扎,却仍旧长明不熄。 而在这样一个热烈的除夕夜,烛火被一双无形的手揉碎,又被漫天的烟火重新点燃。 在寂静的夜晚,黎羡南在她眼中好像看到枯寂的花在盛开。 绵绵细吻也使情意长。 那更像是一辆驶向陌生方向的列车,穿过潮湿雨林,窥见被淋湿的花林,一路疾驰,陌生美丽的风景,而后一切都在脱控。 本该循规蹈矩的人做出第一个脱控的选择,本是禁欲至高的神明沉.沦人间。 昆曲有唱色空思凡逃出尼庵,一心不愿成佛,贪恋人间快活。 于是佛前灯灭,丢了藏经,弃了木鱼,游魂挣脱再无枷,翻身就是芙蓉软塌。 萨福也赞万物爱.欲,希腊神话里的众神更是欲.望的囚徒。 黎羡南吻她,迫.使她清醒。 她眼中映衬着他的面庞,半是在沉溺的失魂,引他心软;半是清醒与明朗的温柔,渡他沉.沦。 叶绯与他十指相扣,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说,黎羡南,你不用总向我确认的。 他未曾说过的话,她又何尝不懂。 每个人都是流落在人间的灵魂,要用半生去寻与自己嵌合的另一半。 黎羡南看着她,忽而觉察,她大概就是与他嵌合的那一半。 春光千丈,有温柔万顷。 第34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渡正缘…… 叶绯跟黎羡南懒在西郊别墅里, 叶绯并没有多问他为什么不用回家,也从没问过他关于他家里的事情。 也不全是没问过。 在除夕夜那天结束后,黎羡南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水。 这回惦记着,给她端了一杯温水。 叶绯嗓子有些发干, 端着水杯趴在床上喝。 那也真切是一个暧昧、沸腾而热烈的夜晚。 叶绯问黎羡南, 这些天就要一直在家里吗? 黎羡南问她, 想去哪儿, 度个假也不是不行。 叶绯对这些也不是太热衷,说, “那就宅在家里吧,不过你真的不用去,嗯, 拜个年什么的?” 北方的新年似乎对走亲戚拜年这些事情很热衷,很重这些礼仪,至少在以前叶绯小时候是这样,大年初一去拜年要拜一整天,空了寺庙祭拜,初二一般会有出嫁的人回来吃饭。 有点古板,但也算是热闹。 -- 第82页 “过年和不过年对我没什么差别, 不过今年不一样。”黎羡南掀开被子上来。 “什么不一样?”叶绯还傻傻问了一句。 “今年不是有你了么。”黎羡南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放回床头柜。 叶绯就老老实实躺在他身边,抱着他胳膊, 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聊得东西都很琐碎。 也正是这样温馨的片刻, 黎羡南的手机响起来,看到上面的号码,黎羡南停顿了下, 开了静音又扔回床头柜。 “接吧,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叶绯晃晃他手,比划一下,“我不出声。” 黎羡南被她这表情逗笑了,她今天真是过了有点儿可怜的一天,早上起床赶飞机,下午回了广东,流落在外,被他接回来玩到了凌晨时分,再折腾一番,这会也已经近五点了。 黎羡南肯听她的,罗秘书电话再打进来,这次黎羡南接听了。 其实罗秘书也是,下午的时候给黎羡南拨了有二十多通电话,他一通都没接听,猜猜也知道为什么—— 催他回去吃年夜饭,黎羡南懒得回。 晚上黎羡南走了点关系,临时调用了黎家的专机,肯定是被家里知道了,恐他在这个节骨点跟赵西政一群人出去混了上新闻,到时候肯定又会传出家里不和的娱乐新闻。 已经凌晨了,罗秘书还在坚持不懈打,即便如此,他声音仍旧条理冷静,公式化的说,“黎先生,初五的时候家里有聚餐,初六太太要去上香,按照规矩,您是要回来露面的。” “还有么?” “正月初八您是要去港城签字的,正月十五要回来一起吃饭,然后至四月前您的行程可以自由安排。” 黎羡南勾勾嘴角,一个好都懒得回,挂了电话。 叶绯其实就听了一句,还就听见了俩字,太太。 想到赵西政说的,他妈妈明明过世的。 但叶绯也仅仅是顿了一下,掀开被子指指前面示意了一下,从黎羡南怀里出来。 黎羡南这通电话也就打了两分钟不到。 叶绯披着睡衣去的卧室阳台。 以前这里是露天的,叶绯之前跟他在这儿看过两次黎明时分的天色,大概是怕叶绯冷,有一天出门后回来,这里做成了封闭式观景房。 叶绯站在落地窗边往外面看,天边还是深蓝色,有些许的碎星和弯月,黎羡南过来,站在她身后,手撑在她身前,将她拢在怀抱之间。 叶绯回头看他,说,“天快亮了,能看到日出吗?” “这儿位置不好,看不到,”黎羡南低下头,去吻她脸颊,叶绯扭头不让,黎羡南笑,伸手捏住她下巴,也只是很单纯的吻了一会。 “你初五要回去吗?”叶绯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问他,“是你妈妈吗?” “黎太太不是我妈,”黎羡南从身后拥着她,沉默了几秒,云淡风轻地说,“只有个户口本的关系。” “那你妈妈,有照片吗?”叶绯看着楼下,这院子其实挺大的,她头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不像是住所,像是什么隐于山林的景区。 西郊那么多别墅,没有一所是这样的设计。 太冷冽了,院子中间就是一方用造景石垒砌的水池,水池里很多锦鲤,水池上方搭着青石板路,好像走在水上才能进来。 院子里的造景很漂亮,水池以外的地方都是景观木和草坪,黎羡南说草坪那里是绣球花,夏天就会开,叶绯没见过绣球的造景,查了查发现很漂亮。 那棵巨大的海棠木,也在院子的一隅。 叶绯觉得夏天到的时候,这里一定会很漂亮。 “网络上没有的,”黎羡南难得跟人说起这些,他的口吻平静,不辨喜怒,说,“大概只有一些老照片了,可能早就找不到了。” “你妈妈一定很漂亮。” 叶绯也静默了一会,从他怀里艰难的转过身,后腰抵在栏杆上。 黎羡南低头看她,好像想起些什么。 叶绯伸手抱了抱他,找了个借口,“有点冷。” 黎羡南也没戳破她,微微弯腰让她抱着,他好像真的细细的想了想,结果发现很多东西已经变的有些模糊。 “不漂亮。”黎羡南不想回想。 他伸手揽着叶绯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颈处,他嗅了嗅,她用的应当是他的沐浴露,那会她累的不行,黎羡南把她抱浴缸里,叶绯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黎羡南看她惬意的样子,非得跟她一起。 叶绯随手捞了他的沐浴露,也不知道是她无聊还是过分地年轻,揉起了泡泡,双手捧着往他这儿吹。 黎羡南捞了一把泡泡,往前弯身,点她脸上。 叶绯一张小脸殷红,眉眼被洗的干净透彻,看他的的埋怨都像是一种娇憨的嗔怒,让他无端动容。 他在门口没走,叶绯哼着歌捞浴巾围上,黎羡南吓她一跳,叶绯扶着墙才差点没脚滑。 黎羡南开玩笑说,“要不改天,在浴缸这儿做个栏杆,更方便点儿?” 叶绯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撞上他有点暧昧的视线,她瞬间秒懂,红着一张脸推他,让他出去出去。 黎羡南很少这么不正经,故意装着无辜说,“绯绯,你刚才怎么不说出去呢?” 砰——黎羡南吃了个闭门羹。 却在门外笑的不行。 -- 第83页 黎羡南想起刚才那点零碎小事,又无端觉得心里有些柔软,很多涩然都被浸入温水中抚平了似的。 明明那样熟悉的沐浴露,用在她身上,好像多了点儿甜意。 黎羡南伸手揽着她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凌晨六点前是黎明。 叶绯在他怀里转过身,深蓝色将退未退,被染成很深的紫色,有些破晓的云朵压在天边远处。 叶绯回头看黎羡南,说,“可能看不到日出了。” “这儿看不到的。”黎羡南拥着她,淡声说了一句。 叶绯扁扁嘴。 “想看日出吗?现在要不要去?” “不要,想睡觉。” 叶绯莫名笑起来,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的,不用想也能知道。 在这样将亮未亮的淡光中,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港风电影似的高饱和度的滤镜。 黎羡南说他三十二岁,可她看不太出来,他眉眼间总是有种清冷感,初见时觉得不会了解他半分,可后来她也知晓,原来松林间的沃雪融化后,是那样缠绵的春意人间。 叶绯的脑中有很多幅画面。 就像烟花漫天的那瞬间,黎羡南眼底溺着深情与温柔,用那样低沉又性感的声音跟她说,“有无中意我啊。” 我好挂住你啊。 我真系好挂住你啊。BaN 那口缱绻迷人的嗓音,好像萦绕在她的耳边。 与你见一场漫天的绯色黎明,日夜的浮沉,唯你是可以停泊的夜港,是爱意渐满。 黎羡南扣着她的腰,她踮脚揽住他脖颈,难得跟他撒个娇,“黎羡南,你抱我回去吧。” 黎羡南拍拍她腰。 叶绯被他抱起来,她举着那只手说,“黎羡南,这戒指真的太夸张了,要不然明天有时间,改成别的吧。” “改成项链?” “好像也行。” “戒指怎么得罪你了。” “你看这多大,人家是买来收藏的吧,哪儿能戴手上,你看像不像暴发户炫富呢。” “人家买来收藏,我买来送给公主殿下。”黎羡南把她放床上,俯身压过来,捉着她的手吻了下手背,吊儿郎当说,“这不挺好看,多配。” “那我不戴了。” “行行行,给你改成项链。”黎羡南把她揽回来,“行不行?改成项链行不行?” 叶绯推开他的脸,“别腻歪我了,睡觉,明天起来去转转。” 第二天起来,也如叶绯所愿,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叶绯坐在床上感慨,说初八都要复工了,不能这样放肆了,要健康作息。 黎羡南让柯棋送了些吃的当早餐,叶绯快速吃了些就拉着他出门。 叶绯想去看电影,坐在路上看了看时间表,没挑到几个合适的,车子在燕京的马路上转着,最后开到了雍和宫那边。 叶绯又收起手机,看窗外,“我小时候过年,初一大家都去寺庙烧香,那会我小孩子不是想去烧香,是想去买糖瓜,你知道糖瓜吗?” “知道。” “你怎么知道。”叶绯狐疑问他。 “我不止知道,吃过呢,”黎羡南转了下方向盘,“去那儿看看?” 叶绯来燕京三年,除了学校图书馆和兼职三点一线,还没正儿八经在燕京转过。 但她瞧了一眼,“过年的时候,雍和宫会早早闭馆吧?” 说着,叶绯眯起眼睛看了看门口的牌子,说,“好像不能去了,今天起太晚……雍和宫五点就闭馆了,现在都五点半了。” “绯绯想去,就走个后门呗。” 叶绯沉默了一下。 黎羡南要掉头,在外面的路口拐弯。 叶绯慢慢说,“算了吧,别去了,黎羡南,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以前老人都说,缘分浅的两个人是不能一起拜佛的,去过之后会分开的,因为佛渡正缘,去孽缘的。”叶绯强撑说完,又笑笑,“我们还是去看电影吧,万一我们缘分浅呢……我小时候每次去寺庙,回家都要感冒。” 黎羡南偏不听。 他偏偏把车开过去,停了。 车子里有点寂静,叶绯不知道说什么。 她一点都不迷信,只是在对他的事情上,她好像无端的格外小心珍惜着。 怕的也不可能真是什么古老的传言,只是怕那天真来了,半点差池都会成了怪怨,都怪当时如何,都怪当时非要如何如何。 黎羡南打开安全带,伸手拉过她的手,“绯绯。” “嗯?”叶绯心情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下去。 “真正的缘浅,不用拜佛就会散的,”黎羡南说,“缘深缘浅,全在人为,跟佛没有半点儿关系,就算孽缘,那说不准也是上辈子磕头拜佛求来的,孽缘我也珍惜。” 天色渐渐深了。 雍和宫本是闭馆了。 黎羡南带着她从偏门进去的,只有袅袅钟声,翘檐红瓦,琉璃重楼五进院,松柏寂静,香火四散,偶尔有些钟声,古老的建筑,肃穆庄严。 叶绯不敢祈求渡缘,只能盼着往后他岁岁平安。 黎羡南不求平安,只求慈佛能渡他和叶绯这正缘。 殿里有众多长明灯,空气里缭绕淡淡的檀木香味,佛像真的怜悯众生吗。 以往黎太太吴千茹年年都来拜佛和菩萨,给寺庙供奉和捐赠,黎羡南从来不信,这些场所也从来不来。 -- 第84页 只是听到叶绯讲,渡正缘。 他也只有这样一个祈愿,不求平安,不求顺遂,只求渡这正缘。 僧人为他们敲钵盂,远处有些诵经声。 叶绯悄悄看他一眼,无端想起古代拜堂成亲总要这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只是红尘香客,浮沉在这寥寥世间,只是某时刻的一眼欲念,引他走下高堂圣所,夜雾深处的青灯盏盏,照亮这条没有回头路的不归途。 叶绯从不敢奢求太多。 可他那番话,又是那样深刻。 若风折杨柳,无风无月再无你。 第35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21真是个美好…… 年后几天, 黎羡南常常带着叶绯出去吃饭,有时候赵西政总是给黎羡南打电话,邀他们一起,叶绯也不是很介意, 大概也是考虑到叶绯, 几人玩的没那么吵闹。 赵西政也没打牌, 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游戏手柄, 约着人联机用大曲面屏打游戏。 有时候赵西政递过来烟,黎羡南没接, 赵西政一挑眉,“怎么回事儿?南哥你戒烟啊?有好事儿呢?” 说着,还揶揄的看着旁边的叶绯。 黎羡南伸手把他手里的烟也在烟灰缸里揉灭, “二手烟不危害健康么。” “我靠,”赵西政惊呼,一脸心疼,“这我托朋友从国外给我买的烟!你自个儿都抽八年了。” 完事儿又问一句,“南哥,要不下回我带电子烟?” “你试试,”黎羡南淡声说, “回你家抽。” 赵西政不搭理他了,去调理叶绯,“菲菲哪, 你本事真大, 抽这么多年烟的人突然戒了反应可大了, 你得心疼心疼南哥。” 叶绯以前只听说过突然戒烟会有一系列的戒断反应,比如困倦没精神,可能会头疼, 偶尔也会失眠。 以前她爸爸也是抽烟后戒烟,那会冯仪给买了好多瓜子干果,但戒烟这东西真不是说戒就能戒,太考验心力了。 叶绯惦念着这事儿,等黎羡南带她回去的时候,叶绯若有所思想起来,趁着黎羡南去开车,她跑去了一趟便利店。 以前也看人提过,有一种薄荷味的戒烟糖,叶绯买了两盒,随手塞进口袋里。 黎羡南把车开过来,看她手里空空如也,随口问她,“买什么去了?” “给你买了这个。” 叶绯拉开车门坐上去,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戒烟糖,“你好像真的好几天没抽烟了,赵西政说起来我才想起戒断反应,你想抽烟的时候还是吃糖吧。” “听他瞎扯。”黎羡南轻笑一声,听见叶绯这么说,这句话被他说的像是浸满了一些宠溺。 那阵子黎羡南偶尔也出门几趟,不过叶绯没什么事情,就等着初八学校开学了,去看看叶桐。 赵西湄人是真的不错,叶绯闲得发慌问她真没东西要写? 赵西湄说,过年呢,过完年再说,好好过年。 叶绯回了槐三胡同一趟,赵老太家里又是大门紧锁,街坊邻居说赵老太过年也要去上香的,估计回不来。 叶绯也不想自己呆着,偏偏薛如意也出去玩了,这么大个燕京城,没什么人联系,真挺空的。 黎羡南出去也不太久,有时候叶绯睡懒觉,黎羡南出门前总喜欢把她吵起来,叶绯不太愿意,裹在被子里翻身。 黎羡南难得看她这样,俯身非要吻她一下,末了还拍拍她脸,“等着,一会回来带你去吃饭。” 黎羡南戒烟的时候也并不是全然没感觉的。 本来就睡眠不太好,也亏得叶绯在他身边,她本身也浅眠,舍不得把她吵醒,他才硬是戒了半夜喝冰水的习惯。 但戒烟后,尤其是体内的尼古丁清除后的那阵子,是身体反应最敏感的时候,会无端烦躁甚至会次次醒来。 下意识摸烟盒,手到底是收回去。 一点细微的声音,叶绯就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开了阅读灯,声音还惺忪,问他怎么了。 黎羡南说没事,继续睡吧。 叶绯却大概猜到,她拉开抽屉,原本放烟盒的地方多了几盒戒烟薄荷糖。 她拿出一颗,也没问他,塞他嘴里。 这么流畅的动作,把黎羡南看的有些无奈,戒烟的薄荷糖味道特别浓烈,薄荷独有的冰凉感慢慢减退了对尼古丁的渴望,戒断的烦躁也慢慢抚平。 叶绯抱着被子躺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 有时候叶绯也有些顽皮的时刻,好像偷偷查岗,让黎羡南有点哭笑不得。 叶绯肯定是怕他偷偷抽烟,把他烟盒里的烟换成了薄荷糖。 于是某次跟赵西政吃饭,赵西政忘带烟,循着人问的时候,黎羡南想起来自己口袋里有一盒,没抽过,拿出来递过去,赵西政打开,倒出来一把薄荷糖。 黎羡南一瞧,看旁边叶绯,叶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黎羡南好笑地看着她,回去的时候问她,“什么时候弄的?” “晚上你睡着的时候,”叶绯诚实地回答,“都决定要戒烟了还是别抽了,不然反反复复抽烟戒烟多难受。” 那阵子,黎羡南口袋里总带着一盒薄荷糖。 车里烟盒里也被叶绯偷偷塞了薄荷糖。 戒烟的确是个漫长且有点不太愉快的过程,但因为有叶绯,他甚至离奇的开始享受这个过程。 -- 第85页 叶绯是有她的一点固执和可爱在的。 会给他尝试点新的——什么戒烟贴,小小的一点透明贴,贴在手腕上。 然后一脸期待得问他,“这个有用吗?” 那双眼睛真是藏着点点光,让他不舍看到失望,于是认真回,“有用。” 于是叶绯又买了好几盒,塞进他外套口袋里。 其实有用的根本不是这些东西,是他喜欢看着叶绯拿着他的手,小心撕开那一小袋戒烟贴,仔仔细细贴在他手腕上,长发松散了一点,软软地垂下来几缕,还要认真的用掌心压一下。 往往这种时候,黎羡南总有点想使坏,等她贴完,把她推回摇椅上吻下来,才吃过薄荷糖,有点舒缓的凉意。 亲一下还行,亲久了叶绯就警惕推推他。 黎羡南好笑问她,“烟都戒了,给个奖励还不行么?” “这个糖好像还有黑加仑味道的,下次给你买来试试。”叶绯说。 “那你要不要尝尝?”黎羡南俯身撑在摇椅的扶手上,从口袋里拿出金属质地的糖盒。 叶绯总给他买,还没尝试过,她说好呀,然后伸手等他倒一粒。 黎羡南单手推开盒子,在她掌心磕了一下。 出来的不是糖,是一条项链。 黄钻璀璨,周围镶嵌着好多碎钻,向阳花的造型。 那枚戒指,真的被他托人改成了项链。 项链躺在她的掌心,安静地泛着淡光。 黎羡南伸手捻起项链,拂开她脖颈的碎发,细细白白的脖颈,柔软的像一截嫩藕,黎羡南选了最细最稳固的链条,向日葵垂在她的锁骨下,有点儿内敛却耀眼的光。 大概是因为变成了项链,能藏在衣服内,显得没有那样浮夸。 叶绯问他,“不能改小一些吗?” 黎羡南拒绝,“不能。” 不仅不能,还一定要她戴着。 叶绯问他为什么——他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固执地不肯改。 叶绯之前有说,改成两条项链也好,这样真的有点夸张。 21克拉的黄钻。 “寓意很好,”黎羡南把她箍在怀里,诱哄似的,把项链藏在她领口下,说,“人的灵魂是21克,以前有个科学实验讲人死后体重会减少21克,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些东西,但我挺认可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叶绯被他抱着,仰头看着他。 “21克是人与人之间最纯洁的爱,人死了,爱和回忆是永远都在的——那应该也会永远的留在让爱的人身边,”黎羡南说,“21克不是灵魂,是爱。” 其实21克拉的钻石并不是21克,钻石是自然界中最坚硬的矿石,21与钻石,或许更应当有着另一层的寓意。 向日葵又有着一段美好的花语,你是唯一,我永远只属于你。 叶绯伸手环住他脖颈,心思动容。 就好像在这样一刻,她甚至很是确定,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远远不止贪恋。 超越了贪恋,超越了喜欢。 爱这个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可叶绯也太小心翼翼,她只能单方面的确定,她对他,是爱的,他对她呢? 是喜爱,还是宠爱? 叶绯无法参透他的想法,也远远不敢奢求更多的东西,诸如承诺,诸如告白。 黎羡南从来都不会讲承诺。 也从来不会讲那些肉麻的情话。 他唯一的承诺,也大概只有一句—— 西郊的灯,会永远为你亮着。 其实很多东西都在那时是有迹可循的,但叶绯终究才二十二岁,她待事情理智冷静,但对“爱”这个词,又是空白的纸。 他的想念也并不是“我想你”,而是“你回来,我去接你”。 想念只有在双方同时发生时,见面才有意义。 他克制是因为常年的理性,怂恿他让步与心软的是他对她的感情,而理性与感情在拉扯,空茫的并不止只有叶绯。 黎羡南不相信很多东西,包括爱,但唯一让他让步与相信的,只是叶绯而已。 只是那时,黎羡南的天平还在摇摆——摇摆的原因并不是不够坚定,而是她尚且年轻,未来有千万种可能,他又有什么资本让这花永远留在小小的西郊? 他贪恋她的美好,又恐她哪天离开,狼狈的人变成他,因为某些午夜时分的梦魇,他并不能很好地处理再见与告别,所以始终保持着几分清醒和理智。 他最大的一份勇气,便是直视自己的内心的欲念,纵容的看着她也寸寸沉溺。 叶绯有些悲悯自己的潮水般起伏的情绪,但这沦陷的过程,却又如此令人上瘾。 “黎羡南,你对我真好。” 叶绯闷在他怀里,揽着他脖颈不松手。 黎羡南俯身,干脆也坐在摇椅上,把她抱在怀里,他轻笑一声,“你对我这不也挺好的?偷偷换了我的烟,冰箱里冰块是不是都被你扔了?” “是。”叶绯心虚,“你还是好好养生一下吧,不是说好岁岁平安吗,本来你就比我大十岁了,以后老的更快怎么办?” 黎羡南揪她字眼,“老?” 语调藏着危险和不悦。 “……不老。”叶绯悄悄抬起头看他,佯装欣赏,“真的,很显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来。” “虚吧你。”黎羡南懒得理她这奉承,但确实还挺管用。 -- 第86页 “黎羡南,我觉得我这二十一又过了一大半的日子,其实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见你,我应该会永远都记得我还没有到二十二岁的日子,现在真的很好,我闭上眼睛是二十一岁,睁开眼睛还是二十一岁,”怕他不懂,她说,“闭上眼睛有你,睁开眼睛还有你的日子。黎羡南,你是我的二十一岁。” 21真是一个美好的数字。 21岁拥有黎羡南。 21克拉的钻石。 21克的灵魂——最纯洁的爱、永驻身边的,最纯洁的爱。 第36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我呢,你信不信…… 初五初六黎羡南的手机一大早就在响, 被他关机了。 叶绯是听见了,推推他说,“你要是去忙就去,我自己在这也挺好的。” “不去。” “你这就是日日不早朝……” “日日陪你不更好么。” 黎羡南手机关机了, 房间里又陷入了安静, 这也是一段稍显放纵的日子, 他难得眷恋早上的时光, 叶绯也难得过上困了就睡的日子。 燕京的冬天天气很好,这儿冬天几乎不会下雨潮湿, 不过前几天下了点薄雪,是夜间下的—— 天气预报从初二就在预告有雪,出行注意, 但这雪好几天都没下,知道初四夜里才姗姗来迟。 叶绯那天跟黎羡南窝在客厅看那部老片子,《真爱至上》,好几个短故事构成,各个阶段的爱情观念,十个故事串烧成了真爱的真谛。 叶绯扣着黎羡南的手问他,“你的呢, 你的爱情观念呢?” 画面上正逢是最经典的那副纸板表白的画面。 黎羡南说,“都三十了,说来说去画大饼似的, 我不相信虚无缥缈的, 我只做。” 叶绯觉得他这回答有点扫兴, 从他口袋摸出戒烟糖塞他嘴里,还故作凶狠的说,“吃点甜的吧, 说点好听的。” 想想也是,确实在黎羡南这儿听不到什么黏腻的话,也听不到什么承诺的。 黎羡南被她逗笑了,扣着她的腰把她堵在沙发上,俯身吻她,绝对是他故意的,极尽绵长的深吻,戒烟糖的清凉在唇畔融化,浓烈的薄荷味道,先是苦涩,又变成回甘的甜。 “甜不甜?”黎羡南松开她,脸不红心不跳,捏着她下巴,眼神软的分明多了点引诱,“感觉到了没?” “黎羡南!”叶绯被他压在沙发上,睡裙的吊带滑落肩头,丝绸的质地柔软泛着淡淡的浅光,像被他吻过的唇。 黎羡南对着她笑,扣着她的手往心口放,凑近她含笑的问她,“我就不说,你还要不要感受感受?” “……”叶绯通红一张脸,也不知道哪儿多了勇气,纤细的手臂搂着他脖颈,“你不说我说……” “说什么?”黎羡南倾身过来,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正经话。 叶绯被他压着,她抬起头,头发本来松松挽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圈挣脱了,她的头发是细软的,柔软的流水一样铺泻下来,她脸颊发红,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种滚烫的动容。 又或者,像是献祭。 比初次时更为认真的明亮。 第一次那夜她是沉默的,女孩子好像总喜欢在这时说些情话,或者直白的告白,那天的叶绯并没有,身体已经在沦陷,她想忍住那些话,恐怕这些告白太沉重,又怕他是不爱听的。 更像是给自己留下一点理智——起码那天没同你说爱,起码还能借以宽慰自己,看,我没有全都陷进去,我还是清醒的,我没有将这颗心全都交给你。 “我爱你”三个字,好沉重。 这三个字绕在舌尖,千转百回。 叶绯揽着他的脖颈,长睫颤了颤,话到口边,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黎羡南,我喜欢你。” “……” “黎羡南,我喜欢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过了水的花骨朵,颤巍巍,柔嫩清透。 黎羡南俯身看她,这种时候发生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给一句承诺也能哄她更开心。 黎羡南的话是绕在口边,最后俯身吻她,在叶绯呼吸紊乱时,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绯绯,感觉不到么?” 感觉不到么,每一件小事里。 你是唯一的偏爱。 叶绯不知他说的哪一句,全当要将这页掀过。 那天电影是没看完的,黎羡南反复吻她,仿佛将她的话堵回去。 他不觉得爱要靠说的,要用语言去反复证明。 爱各有千秋,至少黎羡南并不觉得爱是一种语言。 爱不是去问大海,大海潮涨潮落。 爱也不是去问风,风来去无踪。 有人说爱是责任,有人说爱是自由,有人说爱是占.有。 他以前每天都会听到顾鸢每天睡前跟他讲,阿南,妈妈爱你,但她亲口跟他说了一句再见,对他做最狠心的告别。 那真的是爱吗? 黎羡南每次总要让叶绯看清他,好像迫.使溺水的人去大口呼吸贪恋氧气,在最后的时刻让她清醒。 叶绯这回也不知道哪儿的韧劲,跟他对着来,“黎羡南,我喜欢你。” 黎羡南忽而清醒—— 他并不是怕“爱”这个词,是怕给出了回应,一颗真心就暴.露在她的面前,是怕无疾而终,怕她说再见,又给他一次狠心的告别。 -- 第87页 那天黎羡南抱了她很久,久到叶绯觉得时间仿佛变的很长,她就在这样静默地时间里想,是不是真的很沉重? 她从来不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规矩”去揣测黎羡南,他只是黎羡南而已,并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任何一个。 叶绯捋了好久,捋不顺。 她吸了吸气,伸手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动了动,仰起头来看他。 黎羡南眸中清澈的像是雪融之时,大雾散去,一切都一览无余,仿佛有温暖的夕阳映入山林间。 清透的让她心口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黎羡南,你们是不是觉得喜欢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叶绯说,说完之后她凑过去,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沉重我还是要说的,我不想不明不白,还差两个月二十二岁的叶绯,可能感情观也很幼稚,一颗真心也无足轻重,但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了。” “……” “你们这个圈子是不是不相信真心的?”她仰头看着他,“我呢,你信不信我?” 黎羡南抱着她,好久都没说话。 “绯绯,你是第二个跟我这样讲的人。” 时间大概过去了有一会,黎羡南终于慢慢开口了。 “第一个呢?”叶绯趴在他怀里,抬着头问他。 “我妈。” 叶绯怔忡,愣愣地看着他。 其实这样细想,很多东西都有了些答案—— 他们这个圈子里,如果他肯,他什么都不会缺,旁人只知黎羡南为人冷漠,像森原里最枯寂最顶端的那个,他应该什么都经历过了,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别人那些讨好他的手段那样幼稚拙劣,他也不想浪费时间。 就像古老的迪士尼童话,美女与野兽,巫婆将王子变成可怕的野兽,施下魔法说,如果在玫瑰凋零前没有人爱你,你就会永远变成野兽。 野兽独自守着那株玫瑰花,从不盼着有人来找他,变成野兽已经是可以预料的未来。 当贝儿出现的时候,他被吸引,却又不相信贝儿的真心。 野兽可怖的外表下,藏着温柔善良的心。 黎羡南总是太冷漠,即便跟赵西政一群人混在一起,他仍旧像雪原上最冷冽的那个,叶绯在他眼中看到善意,看到压抑,看到他明明被吸引却又强迫自己清醒的时刻。 叶绯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从不说,在情.事的最高点总叫她,绯绯。 那不是深情的呢喃,是不归路上的悬崖勒马—— 绯绯,不后悔吗? 绯绯,我希望你是清醒的,不要同我沉.沦。 黎羡南拥着她笑笑说,“刚才电影里,第一个故事。” “嗯?” 男主角讲英语,女主角讲葡萄牙语,两个人鸡同鸭讲,谁都不懂谁,她为了抢救他的手稿跳进水中,男主角在岸上用英语大喊,别管了,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两人语言不通,却又那样准确地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最后的结局,男主开始学习葡萄牙语,女主也为他学会了英语。 thank you,yes。 “绯绯,我不相信感情,”黎羡南偏偏头,吻她脸颊,“我信你。” 是私欲熏心,是怕无疾而终,这段关系已经偏离航道,叶绯好像把什么都交付给他了,黎羡南只能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 理智还有用吗? 黎羡南反复地想,大概这是他最后的一点私欲,他想给自己留下一点体面。 有古老的传言说,人总会在成年后过分地索.取童年时缺少的东西。 黎羡南克己慎独这些年,从不盼着、也不索要任何感情,卑劣的感情他能一眼参透,他的冷漠又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三十二年,好像也就只等着契合的灵魂,尽管也时而觉得自己知道结局,等不到的,不会遇见的,在几十亿人中去等一个契合的灵魂,可能性便是为几十亿分之一。 遇上叶绯,他常常感觉很多东西在脱控,多年的理性与清醒迫.使他保持尊严,却又次次情愿沦陷,他将她奉之为信仰,在沉默中侵占,唯一只期盼她看透他浓烈的感情。 哪有那么多清清白白? 一点都不清白。 是他把她拽下清白,又舍不得看她沉.沦。 绯绯,感觉不到么? 话都绕到了唇边,又被他强硬地压回去。 绯绯,你才是我的唯一。 你才是我的爱。 外面下起大雪,雪花姗姗来迟。 房间里很热。 叶绯在他怀里翻个身,“黎羡南,我们去看看雪吧,燕京这两年好像都没有下过雪。” “好。” 黎羡南答应她,去拿了外套给她穿上。 院子里冬夜萧条,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坠进池水里,受惊的鱼在里面来回地翻腾。 叶绯跟他坐在门廊前的摇椅上,她伸出手,六瓣的雪花坠在她掌心,细细的融化了。 叶绯回头看他,跟他说,“他朝若是同淋雪。” 后半句话她偏偏不说,她伸手接着雪花,对他笑,“黎羡南,我很开心。” 黎羡南手帮她拢着外套,把她抱在怀里,笑说她,“行啊,挺好养活的。下个雪就让你高兴成这样。” “其实开心的不是雪,是你。”叶绯诚实的回他,“没有你,这可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冬夜,我也只会看一眼下雪,就没有然后了。” -- 第88页 黎羡南就笑,夜是冷的,她眼底的笑意滚烫,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并没有那样低劣。 就算引她浮沉,他也是勇敢的狂徒。 只做她的裙下臣,只为她逆水行舟。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其实初五那天是没雪的,天气预报从初二就在预告要下雪,但这雪迟迟不来,叶绯盼了好多天,每天晚上都去阳台看看。 黎羡南问她,这么想看雪啊? 叶绯点点头说,“是啊是啊,冬天堆雪人多好。” 是感谢那几天阴沉潮湿的天吗?还是感谢那几天天气格外的冷? 这场人工降雪下了整整一夜。 凌晨的叶绯起来了一趟,看着地上厚厚的雪,捡了一截树枝在地上划他名字。 然后双手围在嘴边喊他,“黎羡南!黎羡南!” 黎羡南听见声音,刚洗完澡没一会,推开窗户一看。 叶绯站在院子里,地上写着他的名字,还画了一颗小爱心,小姑娘就穿着丝绸的睡衣,冻得鼻尖发红。 傻兮兮的,幼稚,眼里还分明写着:你开不开心? 黎羡南吻的难舍难分,叶绯被他抱进来,扭着脸推他,“你有完没完了……” “这不是让你好好感受一下,”黎羡南惩罚似的咬她唇瓣,“我不说,我只做么。” “不正经死你算了!” 黎羡南笑的不行,非要去吻她,吻的叶绯神智溃散。 他撑在她身边,说,“绯绯,再说一遍吧。” “不说了!” “说不说?” “不说。” 叶绯捂着嘴,眼睛怨怼。 黎羡南又要吻她,叶绯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亲,像是哀怨,“黎羡南,你以前三十年怎么过来的!” “专等着一个叫叶绯的傻子找到西郊檀宫,来跟我说她喜欢我。” “……作吧你,万一我没找到西郊檀宫呢?” “绯绯,”黎羡南撑在她身边,缱绻柔情像是一张网,将她捕捉紧扣,“一个人的真心只够做一颗钢钉,我钉你这儿了。” 说着,他的手指划过她胸口,寸许深的地方,她的心脏跳动的热烈。 怎么就非要听他用语言证明呢? 他明明对她的这样坦诚。 “黎羡南,我喜欢你。”叶绯搂着他脖颈,凑过去跟他又说一遍,“我喜欢你。” “睡吧你,天儿又快亮了。” 黎羡南伸手点她额心一下,把她推回去。 叶绯偏不,八爪鱼似的黏上来,“黎羡南,你听见没,我喜欢你。” “绯绯,”黎羡南关了床头灯,“你再多说一遍,我默认你准备继续了?” “不行,不继续,不继续我也说。”叶绯笑眯眯,搂着他像撒娇。 多年轻热烈的灵魂,喜欢就明晃晃地挂在眼底。 令人动容。 第37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与光同尘…… 初八时各个企业都要开始复工了, 黎羡南那天一早起来,是要去港城签合同,有些东西推诿不开,也就是签个字露个面。 黎羡南是十点半的飞机, 早上七点起床, 放轻动作, 怕把叶绯给吵醒—— 初五那天的雪是真的下了太久, 院子里的积雪没人扫,堆了厚厚一层, 下雪不冷,化雪冷,叶绯那两天在院子里不亦乐乎, 堆了两个雪人。 池水没结冰,池底有循环和保温系统,鱼还在里面游来游去。 隆冬天似乎也变得美妙起来。 黎羡南去洗澡换了衬衫和西裤,手肘搭着大衣随手放在椅子上,叶绯朦朦胧胧醒了,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问他, “黎羡南,你要走啦?” “嗯,下午或者晚上就回来, 这两天港城下雨, 不知道会不会延迟。” 黎羡南扣上腕表, 走到床边俯身,叶绯露着额头和眉眼,素素净净, 她慢悠悠睁开眼,眼睛弯起来,黎羡南早有预料,伸手拂开她额边碎发,吻了下她额心,“多睡会,有事给我打电话。” 像关切和叮嘱。 “没事儿呢?”她在被子里看他。 “没事儿打什么电话,忙工作呢。”黎羡南故意这么回她一句。 “忙工作不能打电话啊?”叶绯也故意顺着往下问。 “不能,”黎羡南笑,那笑跟蛊惑似的,“绯绯能。” “快走。”叶绯也笑起来,踢了一下被子,赶他,“快去吧,别晚了飞机。” “没良心的,还赶人呢。”黎羡南俯身凑过来,非得再亲她一下,叶绯顺着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他口袋。 黎羡南捉住她手腕,顺着带,“摸哪儿呢?” “摸你有没有带烟盒!” “啧,我马上走了,真狠心。” 闻言,叶绯从床上惊坐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跌回去,对他挥挥手告别。 黎羡南轻笑,不再闹她,手机响起来,黎羡南拿着手机接听,一边应声一边去拿大衣。 叶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掀开被子踩在地毯上,跑到露台边。 没几分钟,黎羡南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他只是出个短差,没带行李,黑色的长款毛呢风衣敞开怀,裁剪利落挺括的轮廓,同样深色系的西装和领带,颈间搭着薄薄的深灰色围巾,露着一点白衬衫规整的领口,禁欲系的天花板。 -- 第89页 叶绯穿着睡衣踩在地毯上看他走在庭院水池的青石板上,周围的草坪覆着皑皑白雪,枯枝也被雪压得不堪重负,颤巍巍晃着。 这样萧瑟又纯白色的冬天,他却是另一种令人沦陷的春色盎然。 他是远离人群的冷冽冰凌,又是对她缱绻深情的黎羡南。 黎羡南接着电话,好似有所察觉,又好似心有灵犀,回头看了一眼,与趴在窗口的叶绯对视,他本来还正在听那边的人讲今天的投资项目,没什么表情和心情。 结果看到叶绯,就这么趴在窗口,肩带从瘦白的肩胛滑落了一点,她对他笑着挥手,黎羡南觉得也好像在这样一瞬间,灰白色的世界里,她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从他走后,叶绯是打算去一趟特殊学校,她起床洗漱后,发现黎羡南早就给她叫好了早餐,在餐桌上温着,叶绯解决了早餐,是准备乘地铁过去。 结果出门前,是接到了薛如意的电话。 薛如意是南方姑娘,贪恋北方的暖气,要是叶绯也在宿舍,肯定是要跟叶绯宅在一起,结果这会叶绯也不在,她跑去三亚玩了一圈——叶绯刷她朋友圈看见了。 不过去三亚,薛如意也就寥寥发了两条朋友圈而已。 “绯绯,我回来啦,我给你带了礼物,给叶桐也带了,你什么时候去看叶桐啊?带我一个呗,我太无聊了,开学还早着呢……”薛如意一高兴就说起来没完没了,纳闷儿说,“绯绯,你这最近是被那个老板压榨加班了吗?” 没什么老板压榨,倒是跟着黎羡南过了这整个颠三倒四的年,作息混乱,就算他俩有意早睡早起——睡不着,挨在一起说话,说些琐碎的话也能过了凌晨两点。 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叶绯现在回想起来,都不记得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每个晚上都说笑了,黎羡南总能换着法子把她逗开心。 她聊某个知名的文学巨著,黎羡南颇为仔细听完,又点评一句,“这渣男吧,什么经典语录能叫:我有过这么多女人,唯独对她保持着纯真?这不就是渣男画大饼,什么我谈过那么多前女友,就你不一样……” 叶绯绕开话题,换一个,黎羡南偏偏又非揪着上个话题不放,“你知道区别么?” “上回那个电影……” “绯绯,区别就是,除你之外,我可真谁都没碰过,”他还煞有介事举着手做发誓状,“我没谈过什么前女友,你也跟谁都不一样……” “上回那个电影……” “绯绯,这是不是洁身自好?有些男的就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东西,我不一样……” 他还自卖自夸起来,在她面前耍贫的时候,那京腔被他说的跟分外不正经,好像随时都要做点坏事。 叶绯的话被他打断好几回,最后以被他堵上唇为结束,黎羡南还颇为蔫坏地咬字说,“无师自通。” 叶绯抓了枕头扔过去,黎羡南就笑,也不躲,枕头被他稳稳接住。 回想起这些零星小事,叶绯也是开心的。 “没呢,我今天去看叶桐,你今天有空吗?”叶绯走到门口,镜子映照着她的脸颊,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行啊,那今天过去!”薛如意答应的爽快,“你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等会见,你从学校坐地铁过去,咱俩等会见。” “行。” 叶绯独自从西郊出来的时候,西郊的保安都记得问她是否需要车送,叶绯摇摇头,说自己搭乘地铁就是。 西郊保安还愣了一下,然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祝她一路顺风。 叶绯走出来,才恍然发现,自己跟他在这儿宅了太久,好像都快忘了真实的世界,她本跟这儿格格不入。 叶绯出了西郊,回头看。 西郊檀宫的入口简约大气,青色的四方岩柱,原来是都雕刻着古画,许是因为过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住在这,这里的别墅设计风格都是偏中式的,独黎羡南那栋最特殊,也在最深处。 住户也一共只有几十位,也都是社会名流和商界巨贾,有时候叶绯跟着黎羡南去过地下车库,就这么寥寥几十户住户,整整三层地下车库停满了豪车,好似都在这儿落灰。 那时叶绯问他,这些车都是这儿人的吗? 黎羡南拎着车钥匙随口说,这层的车都是他的,其他的是别的住户的,“不过我车可能真没人家多,都住西郊了,也不差这一住处,我那会选西郊,也是觉得这儿僻静。” 西郊的马路对面,就是有点老旧的槐三胡同。 一处恢弘,一处市井。 本是两条平行线,唯一的交界,大抵也就是共同在一条路上。 叶绯回头,西郊的保安对她礼貌笑笑,又客气地问她是否需要叫一辆计程车? 她莫名想到先前网上的段子,有个博主路过西郊,拍了视频,下面人说,西郊的保安都得是燕京大学会说三门外语的,不过收入也不菲。 真是一场浮华梦,世人明明为几分碎银折断腰,这儿的人说笑都像假人。 燕京下了一场大雪,后面的松柏木常青,枝桠上压着厚厚的雪,上面系着寓意吉祥的红丝带,可那天,住在这儿的黎羡南分明那样孤寂。 西郊的青石路没入淡淡的云雾中,她看不太清远处了,也看不到那方庭院,却独独想起了黎羡南对她笑时的模样,想到他的指尖点着她的心跳,跟她说,绯绯,感觉不到么? -- 第90页 那明明都是冷的,他却给她许多热烈与沸腾的深夜。 关于西郊,叶绯的记忆仿佛空白,唯一只能记得黎羡南,专程从燕京跑去接她回来、为她包下一天游乐场、带她去雍和宫的黎羡南。 他说,真正的缘浅,不用拜佛就会散的。 就算是孽缘,那说不定也是上辈子磕头拜佛求来的,孽缘我也珍惜。 他对她讲那一口浸满深情的粤语。 不只是关于西郊,关于这座燕京城,叶绯也只记得一个黎羡南。 他是她寥寥人生里唯一的亮色,也是她关于这座城市,记得的为数不多的温暖,而他必是最上座。 叶绯搭乘地铁过去的时候,薛如意已经在等她了,薛如意剪了头发,到下巴的短发,齐刘海,江南女孩温软的长相很甜。 “绯绯!”薛如意手里还提着几包东西,对她招手。 叶绯快步过去,帮她拿着,“你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第一次见叶桐嘛,不知道给他买什么,买了点礼物,我猜他应该会喜欢,”薛如意说,“给你没啥好带的,带了几本书,典藏本呢!” “辛苦了小薛老师。” “免礼了。” 两人相视而笑,路上薛如意跟她讲在三亚的见闻。 叶绯还奇怪的问说,“你去玩了十几天,怎么就发了两条朋友圈?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哪儿呢,”薛如意脸颊红红,说起这个,眼底扬起笑意,“我认识了个人,也不算认识,狭路相逢吧,你猜是谁?” 叶绯本来挺期待的,但是脑海中百转千回,莫名想到那次在度假山庄的时候,是谁说要去三亚来着? “那个法拉利车主,撞到我的那个,”薛如意小声说,“他人还蛮不错诶。” 赵西政。 一说法拉利车主,叶绯就想到了赵西政。 叶绯跟赵西政并不熟悉,也是出于礼貌加了个微信,只记得有一天赵西政发了个朋友圈定位三亚,说闪现,第二天一早又回了燕京。 对这些人来说,情怀也就是搭飞机去吃个饭,再搭飞机回来打牌打游戏的事儿。 薛如意出生于江南小康世家,家里做点生意,也并不算太大,赵西政是有情义的,但他跟黎羡南不一样,赵西政,她只能用“不是什么好人”去形容。 “谁知道呢。”叶绯只能这么说一句,“别掉进去了。” 她是薛如意的朋友,定是要向着自己的朋友,赵西政是黎羡南的发小,但与她关系也并没有那样亲近。 “肯定的,他们那种人……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人啊,”薛如意拉拉围巾说,“我听说他住西郊檀宫呢,那儿你知道吗,燕京最贵的地方,听说住在那里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真是皇城内还有高墙呢,我觉得要是搁在古代,那怎么得也得是什么皇.亲.国.戚级别的。” 薛如意的话说的有些没底儿,说到底,薛如意到底还是个没出象牙塔的小姑娘,甚至还比叶绯小几个月,叶绯是因为被生活所迫,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理智,但薛如意不一样,父母与哥哥都宠爱着,将她保护的太好。 叶绯其实想说点儿什么,但又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呢。 “绯绯,前几天燕京的雪下得好大啊,”薛如意说,“我在南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你知道吗,这居然是人工降雪。” 人工降雪……叶绯只想到那做事不计一切后果的黎羡南,转而又觉得怎么可能呢,可真说人工降雪,也确实是他行事风格。 叶绯又陷入短暂的混乱。 薛如意没想这么多,把话题略过去,又天真无邪地跟在叶绯身后,有点期待见到叶桐。 叶桐这个点儿还在打针输液,钱老师说前几天叶桐有点感冒,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太好,还是输液了。 叶绯跟薛如意去了病房,叶桐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护士给他支了桌子,叶桐握着笔在画蝴蝶。 薛如意躲在叶绯身后,见了叶桐,对他笑笑,晃着手里的袋子,“叶桐,你好呀,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叫薛如意。” 叶桐不说话,握着笔的动作停顿了没一秒。 “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叶绯也习惯了叶桐这样子,走到了旁边的饮水机那儿,薛如意挺活泼热情的,打开袋子,把给叶桐的礼物拿出来,一个盒子,看着不小,她打开盒子。 “叶桐,我给你买了这个……拼图!这个特别好玩,一千片儿的,你闲着没事拼拼,特别好看。” 叶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十八岁的少年眼睛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平静,像是苍白的雪原,他不说话,薄唇微抿着。 薛如意把碎片拼图倒出来,叶桐也不搭腔,闷头画画。 薛如意夸他画的好看,叶桐也不接。 叶绯无奈,怕薛如意被挫了热情,“桐桐从八九岁就这样了,他见谁也不说话的,是自闭症。” 薛如意扁扁嘴,“绯绯,你真的太辛苦了……没事儿,我反正闲着,我在这跟叶桐拼图好了。” 那天叶绯跟薛如意在病房陪着叶桐,初八,年都没过完,学校里空寂的不行,薛如意又不想早早回宿舍,干脆呆在病房里玩拼图。 一千多个碎片的拼图,拼完也得花好久。 叶绯也过来帮忙,结果她确实没这个耐性。 -- 第91页 中午叶绯跟薛如意去食堂打了点饭回来一起吃,叶桐吃的很少,把饭给他,他就安安静静地吃,也不说话,也没什么大反应。 好在病房是二人间,薛如意开了电视调小声音看,是想看看有没有下饭剧。 结果学校的电视哪儿有别的频道,都是什么新闻播放,薛如意转了一圈频道,最后定到了港城新闻上。 叶绯本来在专心低头给鱼挑刺,挑好的鱼肉放进叶桐的小碟子上。 然后冷不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一抬头,在电视上看到了黎羡南的面庞。 他仍旧是早上的装束,熨帖规整的黑色的长款风衣,坐在一会议室的桌前,眉目中谈不上什么愉快,微微拢蹙的眉心,镜头只是很快地扫了他一下。 薛如意惊呼,“这人是谁呀,好好看啊。” 黎羡南。 他面前竖着牌子。 他在长长会议桌的一段,周围坐着的人都是正装革履,典型的老港式肃穆会议室,深棕色的木质装潢,后面摆着公司的标志,落地的窗外俯瞰着港城的景象。 他说流利的粤语,也可以在有人提问时以更流利的英文作答。 她听不懂粤语,只敏感的捕捉到一些英文词汇,判断出那应该是一场关于房产楼盘投资的会议。 有人提问,他简洁作答。 叶绯看着画面中的男人身影,很难将他与早上在楼下与她对视的温存联系起来。 他本就是皑皑雪原,只是为她才走下一回神台。 黎羡南坐在那,已经足够瞩目,他是整幅画面中最好看的那个,眉眼深邃,侧颜的线条挺括,翩翩公子踏雪抚琴,谦谦君子胜似寒潭玉都不抵他半分。 他桌上放着放着合同和签字笔。 在有人问到别人时,他闲散了些,靠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盒,推开盖子,磕出来一颗薄荷糖。 叶绯看着这画面,有些发笑。 别人在讲楼市讲港城的房产投资,他答完后就事不关己,闲闲散散没听几句,还在会议上吃戒烟糖。 “绯绯,刚才闪过去那个名字是什么?”薛如意只顾着看男色,没看见名牌。 “黎羡南。”她念出他的名字,绕在唇舌间,三个字,似有爱意乘风缠缠绵绵,袅袅散在这寥寥几秒里。 黎羡南。 与光同尘,光而不耀,与梦长存。 正巧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叶绯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竟然是黎羡南。 叶绯是挺放心叶桐在这儿的,大概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学校下午五点多就要结束探望,平日里也是仅周末和假日可以过来探望的,叶绯问薛如意回去吗? 薛如意举着一块拼图含糊不清,“绯绯你先走吧,我拼完这一半儿就走。” 叶绯瞧见薛如意还专注拼图,叶桐还在安安静静画画。 这幅画面,倒也挺美好的。 “过两天请你吃饭。”叶绯想起来之前赵西湄的事儿,想着过两天再找个机会跟薛如意吃饭的时候说,毕竟薛如意昨天才回来,年也没过完,还是让她好好歇几天。 “行,等着你!” 第38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红钻…… 叶绯往地铁站走的时候, 才又一次接到了黎羡南的电话,她这次接的快,深深吐出一口气,鼻尖泛凉。 “黎羡南, 你今天回来吗?”叶绯举着手机, 放慢些脚步, 声音有些上扬的。 “估计得晚点儿了, 今天港城下雨了,航班有延误, ”黎羡南回她,“看看,可能要延误到不早了, 说不定我们绯绯得独守个空房了。” 说到后面,黎羡南语调含笑。 叶绯哼一声,说今晚跟耳塞睡。 黎羡南那边还有点说话声,听也听不懂,叶绯跟他说,“你忙吧,我早点回去了。” 黎羡南含糊应了一声, 传来一点摩擦声,她听见他又说了几句粤语,似乎像寒暄客气, 叶绯直接挂断了, 小跑着去地铁站。 地铁上信号不太好, 断断续续弹出他发的消息。 ——还没开完会。 叶绯又给他回,没开完会你跟我打什么电话? 地铁哐当哐当的,手机又震动。 黎羡南又给她发了一条。 ——谁让你不联系我。 叶绯笑笑, 收了手机等地铁到站。 西郊仍然是那个西郊,清冷的不像话,尤其是这几天停了雪,入目之处都是皑皑白色,看着冷意盎然。 尤其是这方院子,草坪都枯了,只覆着没化的白雪,还那一大棵海棠木更是,枝干看着就萧条,整个院子都没什么亮色。 水没有结冰,一群鱼也安安静静卧在水底。 叶绯想到很多次黎羡南就这么坐在摇椅上喂鱼的场景——要是夏天,兴许还能是一副好看的画面,但冬天并不是,太孤寂了。 没有黎羡南在,叶绯亮着客厅灯,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早躺下,晚上七点多就酝酿睡意,兴许明天早上黎羡南就回来了。 叶绯无聊刷朋友圈,黎羡南大概也是真忙起来,好半天没给她发个消息,叶绯回头想去翻今天看见的新闻,搭了个梯子,才终于看到港城的新闻。 她对黎羡南的了解很少。 黎太太和黎父是政商联姻,显然,是黎太太非商,查了查,这回是看见了照片,黎太太是美籍华裔,下面说是abc,叫吴千茹。 -- 第92页 吴千茹保养很好,五十多的年纪非常有气质,慈眉善目,非常有亲和力,头发挽着,穿着旗袍出席慈善晚宴,华裔似乎一眼能看出来,很符合西方审美的东方美人,细挑眉,丹凤眼,笑着也好看。 不过叶绯也就看了一眼——黎羡南说,黎太太不是他妈妈。 关于黎羡南的消息很少,有说他脱离黎家独立从业投资的,有说黎羡南会继承家业的,叶绯扫了几眼,想起来几乎没太见他忙过工作,也不免笑笑,全当个乐子看了。 关于盛文修,也并无任何关联消息。 众人总是对这些豪门密辛分外热衷,但是关于黎羡南,一点消息都没有。 黎羡南妈妈的过世也是,半点儿消息都没有。 这样深的一潭水,她也不会留下任何波澜。 再看回微博,有一条热搜是突然出现的。 #宗钰联姻# 这位常年出现在娱乐新闻上的大少爷,也是黎羡南那个圈子里最被排斥的那个。 下面有些八卦号在扒宗钰的历任女友,横跨娱乐圈与初代网红圈。 相片上的宗钰,穿着简单但又价值不菲的T,俩胳膊上都是纹身,左右各是一个女网红。 前女友被八卦号列了十几个,有一个还是圈内另一人的女友。 他眼窝很深,笑起来也像个瘾君子。 说宗钰曾经带某任前女友回自己的爱巢,共同购置房产。 又跟他的未婚妻去试婚纱,似乎颇为耐心的在外等待,拙劣的偷拍,硬是写成伉俪情深。 有娱记询问宗钰,这次定下来了吗? 宗钰笑着回:以前不都是玩玩么。 八卦号的口径很统一——浪子回头,祝福。 叶绯看着这条新闻,感觉世界在失真。 想起卢茵,那时宗钰总对她车接车送,带着去各个场子。 叶绯怔忡片刻,再折返回来,那条突然出现的热搜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退出热搜榜,前后半小时,又风平浪静了。 叶绯忽而心口有些发闷。 赵西政、闫濯、齐明远,连坐个飞机去度假都能被人拍到的,偏偏黎羡南从没有过。 是被压下去了吗? 除却西郊檀宫,叶绯对黎羡南的了解为零。 今天黎羡南去港城,也没什么消息,电话也没怎么打几通,叶绯也忽而像,是不是也会像宗钰这新闻这样,黎羡南去港城陪的别人? 叶绯其实想问的,但这想法才出来,又被压下去。 又有什么资格呢? 叶绯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正是这一刻——叶绯才发现,她的心绪已经跟最开始背道而驰了。 以前她还能拎的清楚这段关系的。 叶绯戴着耳塞,却难以让自己睡个安生觉。 凌晨三点多,叶绯总有一种错觉,世界是沸腾的,她这儿才是凛冽的冬夜。 宗钰说,以前不都是玩玩么。 赵西政说,他家那情况,你就别想了,你看他不一样,只不过是跟我们不一样。 赵西湄也说,他对谁都客气,其实我都觉得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真心在的。 连薛如意都说,他们这种人,怎么会真的喜欢呀。 她突然醒来,这样一段关系里,是根本没有人看好的。 不归路前面,是不是悬崖? 她本就是芸芸众生中最渺小的那个,一些热烈和沸腾,大概也是只属于她自己的,会给他留下怎样的涟漪和波澜呢? 叶绯睡不着,隐约听见外面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紧接着别墅的门被推开,叶绯敏感起来,在心中默数。 隐约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一些声音,稀稀疏疏,后来是水声。 黎羡南在洗澡么? 十分钟过去,水声停下。 卧室的门被推开。 叶绯装睡,黎羡南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他走到床边,托起她的手。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手指上传来。 叶绯一睁开眼,正好看到黎羡南弯腰俯身在床边,正好将一枚戒指套在她手上。 “吵醒你了?”黎羡南轻笑,“还想着这点儿你睡了,我特意去隔壁洗了澡才过来。” “这什么……”叶绯嗓音有些酸涩,刚才脑补的那些不太愉快的东西,一股脑涌上来。 “晚上飞机延误呢,在港城逛了逛,给你买的,上回那戒指给你改成项链儿了,这回给你补回来。”黎羡南轻笑,捏捏她脸,“这回可一点都不夸张了,不信你看看。” 黎羡南托着她的手,叶绯低下视线,这次的戒指果然素净很多,细细的戒圈,只在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红钻,周围缀着一小圈碎钻。 设计的低调,价格一点都不低调,海瑞温斯顿的红钻戒指,价格难以想象。 “怎么着,晚回来半天还不高兴了,早就猜着了,这不给你赔罪来了,”黎羡南笑意更深,“正好,不困我带你去看。” 叶绯反应不过来,黎羡南屈膝跪在床边,托着她膝弯把她抱起来,他身上还有点儿凉意,叶绯猛地清醒过来,黎羡南仿佛还是早上离开的样子,眉眼里浸着点儿笑意。 “我不要,我困了。”叶绯口是心非,无端为自己刚才那点不愉快感到莫名愧疚。 “等会儿再困,绯绯,这可是我从港城空运回来的。”黎羡南不容她拒绝,诱哄着说,“看看再睡。” -- 第93页 叶绯闷声,被黎羡南抱下去。 东西没有在客厅,黎羡南抱着叶绯去院子里,还特意给她披了件大衣。 院子里的廊灯都开着。 原本萧瑟枯寂的院子里,放着大盆大盆盛放的绣球花。 绣球花造景是非常漂亮的,这花巨大,一大团一大团的密密麻麻开着,因为水质的酸碱性,会变成浅蓝色,浅紫色,深蓝色,深紫色。 这样明亮的花,密密麻麻铺了一墙,看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希腊圣米格尔岛上有一条开满绣球花的山路,有人说,那寓意着来路无可眷恋,唯前方值得期待。 “你买这些干什么……” “我们绯绯不是说冬天院子里不好看呢,绣球只在六月开,我下午寻遍了港城花店就找来这些,带回来给我们绯绯看看,”黎羡南盈盈笑意站在她旁边,“之前还说绣球花开了什么样,就这样,绯绯想看,那得看呢。” “黎羡南,”叶绯盯着他看,“你一下午,就在弄这个?” “不然呢,”黎羡南说,“绣球花可真难找。有些花店都是花骨朵,飞机上养着催开醒花一路呢!” 黎羡南话音才落,叶绯突然踮起脚凑过来,揽住他脖颈,黎羡南偏不配合,站的笔直,散散说一句,“怎么着,我们绯绯又给感动了?” “黎羡南!”叶绯嗔他,黎羡南笑的开怀,弯腰给她亲,还颇为正经地揽着她腰说,“今天不行啊,我跑遍了港城给你弄绣球花,累了。” “我还以为你……”叶绯艰难地说,“我还以为你陪别人去了。” “想什么呢,”黎羡南说的挺愉悦,“绯绯不就一个,我上哪儿找第二个祖宗。行了,回去了,外面真冷。” 叶绯被他抱回去,黎羡南点她额头一下,“不高兴什么呢。” “我今天看见新闻,宗钰订婚,”叶绯说,“你一下午不发消息,我还以为你……” “跑去港城订婚?”黎羡南气笑了,非得把她抱起来看,“我上午签了俩合同,下午看了个楼盘,港城下雨回不来,我去给这位祖宗找绣球花去了,还顺道儿买了个戒指。” 黎羡南确实从不用语言去表达什么感情,他的感情都这样真挚,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最深最重的痕迹。 “海瑞温斯顿的红钻。”叶绯斟酌开口。 “格拉芙的黄钻。”黎羡南淡淡又给她补上一句,“还有你没收的手链。” “……”叶绯已经哑然了。 “说明什么?”他说。 “说明什么?”叶绯顺着接一句。 “说明我们绯绯是无价的,”黎羡南把她搂过来,“我的时间比这些更值钱,我都花你身上了。” 黎羡南非要抱她一会,叶绯就老老实实让他抱着。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黎羡南折腾小半天,晚上港城大雨,所有航班都延误的,黎羡南机票无法再改乘,看看手机,叶绯一下午到晚上也不主动给他发消息,估计晚上睡不好的,兴许人家还要跑回槐三胡同去。 黎羡南是去了广东,又搭了个专机回来。 折腾半天,罗秘书又收到了消息,连番轰炸,黎羡南懒得搭理,直接关机了。 叶绯越听,越觉得愧疚。 “宗钰那消息压下去,”黎羡南说,“他有个前女友闹得厉害,再上新闻,估计宗家要炸锅了,他有个女友,好像背着他生了个孩子。” “你呢?” “我什么?” “你消息怎么都不见的。”叶绯闷着声音问一句。 黎羡南沉默了一会。 叶绯以为这个问题他不会答的,结果过了好一会。 黎羡南说,“绯绯,有些事情没那么干净的,抖出来是一地狼藉。我妈过世的时候,已经闹过一次了。” 夜光太寂静了,黎羡南说这话的时候,很平和。 他说完,隔着睡衣拍了拍她腰,“行了,睡觉,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第39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你在我眼里,一…… 叶绯偶尔会觉得很混乱, 黎羡南今天真是奔波了一天,难得有他躺下就困的时候,叶绯被他这样一折腾,肯定没什么睡意了。 叶绯看着黎羡南, 鲜少这么奔波出差的人忙活一天, 倦容难掩, 这场浮华的梦里一切都脱离现实, 她能深深烙在脑海中的,只有一个黎羡南。 她在清醒时常常觉得黎羡南很远, 她究其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怎样去形容和定义“爱”这个词,她觉得是温暖, 而这些温暖,全都在细节里有迹可循。 她宁愿用黎羡南去形容爱。 因为过早的懂事,也有一段寄居在姨妈家的经历,叶绯也常常惶惑,没什么安全感,别人一丁点儿转变,就会让她不安, 所以对身边的朋友总过分小心翼翼,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今天晚上这些行为,无非是引发了叶绯的一些下意识地反应。 她在黑暗中看着黎羡南, 忽而感觉好茫然。 “睡不着?”黎羡南突然沉沉开口, 从被子里腾出手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耳塞要不要?” “不想要。”叶绯闷着声音,低低回了一句。 黎羡南慢慢睁开眼,叶绯晚上常常睡不太好, 似乎是习惯有点儿光亮,黎羡南睡眠也很差,偏偏他不喜欢光,天花板吊顶的内嵌灯带的光很浅,折中一下,后来改成了床尾内嵌灯带。 -- 第94页 这些黎羡南也没告诉叶绯,直接找人去做了。 “想什么呢?”黎羡南把她手捞过来,“也不让抱会呢。” 他扣着她的手,是真的有点困,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想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宗钰那样说联姻就联姻了。 这个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叶绯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我,你是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叶绯又低声问他。 “嗯,今天港城暴雨,航班全线延误的。” “你冒雨买的那些绣球?” “不然呢。”他懒洋洋答。 “那航班延误……” “开车去了广东,从广东回来的。” “下回,下回下这么大,你不用……” “绯绯,”黎羡南打断她,黑夜中偏头看她,他的双眼皮褶皱有点深,看着她的时候,像有些无奈,“我怕你睡不好。” 他声线浸泡着一些疲惫,却仍然很耐心地跟她说话,这一句我怕你睡不好,像是饱含着缱绻的情意。 叶绯抬起视线看他,黎羡南一双眼睛也直直地看着她,柔和,不似他在外的任何时候。 他看她的目光,只因让她看到开放的绣球花,那都让她的心里下过一场春雨。 “黎羡南,初五那天的人工降雪。” “我打的电话让人降的,”他诚实答了,“看你盼了那么多天,我不想看你失望,也多亏那几天空气潮,不然人工也降不下来。” “……” “还要问什么呢,正好趁这会儿都给你答了。”他是这么说的,语调却有哄着更多点儿。 “黎羡南,你为什么对这么普通的我这么好。” 叶绯低着视线,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落到手上,看见那枚戒指,尺寸是正好贴合着她的手指,红钻的颜色极深,很热烈的颜色。 “绯绯,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黎羡南的手动了一下,仿佛十指紧扣,他掌心温热干燥,那样全然地牵着她的手,“你在我眼里一点儿都不普通呢?” 叶绯撇撇嘴,黎羡南又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怎么天天苦着脸,跟我虐.待你了似的,不待见我呢?” “是你对我太好了。”叶绯被他捏着脸,声调儿闷着。 对她太好,她总想还一些,可她怎么还呢?能做的,太少了。 她总觉得自己不太值得被人爱的。 黎羡南不太喜欢说什么太直白的话,燕京话的声调听着总不适合说些深情语,又大概是因为总听多了赵西政用京腔撩妹,又或者是他没办法将深情直白的话说出口。 黎羡南在黑夜中看着叶绯的脸,她没什么睡意,长睫颤了颤,被他牵着手不说话。 黎羡南把她揽过来,叶绯没挣扎,被他揽在怀里,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无名的就让人安心。 他的手搭她腰上,像是哄她睡。 这样安静的片刻,黎羡南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点像叹息。 “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很高兴这样一段时间陪着你,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 他讲粤语的时候,总好像有种深情质地,像黎明时分的天色,漫天的深色,一眼也望不到边。 又或者更像古寺里寂寂燃烧的长明灯,佛像庇佑,有永生不熄的温存。 “怎样才算不普通呢?这一生系好短,我也只想你开心,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我讲不出太复杂的话,就算你是普通的叶绯,也有我的心甘情愿,也无人可替。” 黎羡南说着,抚了抚她的长发,“睡吧。” 叶绯闭着眼睛,眼眶无端泛酸,白天在新闻上听他讲粤语,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总觉得明明都是粤语,白天怎么又能被他说的这样冷淡。 而他在身边时,嗓音都像是浸过的,清润温和。 叶绯在他怀中抬头,黎羡南看着她,眸光平和,仿佛星火盏盏,太阳落山,深夜也有火光燃着寸寸暖意。 “那你再讲一遍吧,”叶绯换了个姿势,在他怀里动了一下,“我……有点儿没安全感。” “不讲。”黎羡南抚着她长发轻笑,然后捏着她下巴吻下来,诱她深入,清浅的木质味道与他的呼吸交融,夜晚也好寂静,叶绯总能在他身边变的安心下来。 以前住在姨妈家那段日子,毕竟是寄人篱下,总要小心翼翼。 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无家可归。 爸爸去世前,家里的房子是被卖掉了,她在姑姑家住了几天,结果爸爸去世后,姑姑们都不太愿意了,冯仪要去打工,去了广东,只好把叶绯又托到了姨妈家,叶桐送去了春新的医院。 其实本来也就没有家了,从小生活的春新市,没有她落脚的地方,以前自己小时候住的房子,也早就被变卖,成了别人的家。 在姨妈家,也害怕一觉醒来,要面对一通数落,害怕指责,冯仪那时有来电话,也让她不要在姨妈家闯祸。 姨夫总在算计钱,每个月都问她你妈什么时候打钱过来? 明明是笑的,却总让叶绯觉得,要是给一个让他不满的答案,叶绯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叶绯忘记带钥匙也不敢跟姨妈说,姨妈工作也忙,每次暑假寒假,姨妈家的表姐回来,小小的两室一厅,她只能睡在客厅。 那可能是有一回姨妈一家出去吃饭,叶绯没有地方可以去,默默走回了自己家以前的小区,那栋楼上亮着灯,却不是她的家了。 -- 第95页 她蹲在那个小区的胡同里,听着楼上有人说笑,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为她留着,只能默默熬着时间快点过去。 所以当黎羡南跟她说,西郊的灯永远为你亮着时,不管是真是假,那一刻她都很愿意相信他。 那天黎羡南从燕京来广东接她,那颗种子已经在生根发芽了。 黎羡南吻她,好一会察觉到有点异常,松开她一看,叶绯睫毛濡湿,她伸手擦了擦眼睛,主动说,“我没事。” “小可怜鬼,”黎羡南伸手帮她擦擦眼睛,正儿八经用燕京话跟她说,“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 叶绯一点都不喜欢冬天,她最不喜欢冬天了,冬天太冷了,好难熬,广东的冬天潮湿,很冷,陌生的费家,春新的姨妈家舍不得开暖气,叶绯冷的不行。 如果真是一点儿温暖都没体会过,也不至于这样,明明小时候家里条件不错的,爸爸怕她冷,不仅有暖气,还专门又装了壁挂炉,家里热的可以穿短袖。 那时小时候的叶绯都不知道冬天可以这样冷。 而现在,黎羡南让她的冬天重新暖起来,她也好希望这个冬天再久一点,久一点。 叶绯其实很喜欢这样抱着他,只是觉得有点难以开口,似乎会显得自己太粘人,于是黎羡南找借口,非得抱着她,说不然睡不着。 他怀里很有安全感,温热的,有一点沉稳的木质坚实味道。 黎羡南扣着她的手,指尖摩挲,蹭过她的手背,他的手很漂亮,修长如削葱,隐约的青筋也尽显性感,叶绯很轻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没有用半丝力气,黎羡南便回握住,手指钻进她的指缝,牢牢扣在手中。 “黎羡南,谢谢你。” “谢什么呢。”黎羡南轻笑一声,说,“可算给你哄好了?” 叶绯不说话,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黎羡南摁住她,一下被拉成很多秒。 黎羡南其实并没有给出什么承诺的—— 因为在遇见叶绯之前,他的生活也太过循规蹈矩,压根没想过会有怎样的未来,继承家业,而后的生活,不多想也能一眼见底。 当方向偏离了一点点,结局也许会全然崩盘。 他们这年纪,估计再过不久,家里就要定下来的,赵西政这两年玩的格外放纵,究其原因也是这个,赵西政今年二十八,这两年频繁惹事儿闯祸,为的不就是再过两年自由日子? 黎羡南也是在这一刻开始真往后想了想。 然后呢? 然后要怎么做呢? 黎羡南真切的开始往后面想了。 黎羡南三十二年的人生里,只出格过一回,年轻张狂的日子,那些年跟家里关系急转直下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可以对着来,但他也真是太年轻,以为自己能闯出点名堂,潇洒跟家里断绝关系,殊不知旁人也不敢得罪他爸爸,他爸爸只用跟外面点拨几句,就没人敢帮他。 那时赵西政那群人也是讲义气的,说没事儿,有哥几个呢,结果也禁不住家里施压,过了不久就来劝他,南哥,别犟了。 黎羡南也是真的犟,他爸爸黎瀚也是真的狠心。 黎羡南出去独立投资,别人都听说父子关系紧张,都把他当孩子看,觉得怎么着都血浓于水,没人敢为了黎羡南得罪黎瀚。 于是黎羡南那会投什么亏什么,落魄到把自己名下的房产挂牌出售,结果无人敢买,银行卡也全都被冻结,黎瀚逼着他去认错。 黎羡南到底是有股子倔劲,宁死不去,最后在西郊发烧,也没人来管顾,硬生生拖成了病毒性肺炎,命都差点没了,黎瀚见他好几天没消息,让罗秘书来看,紧急送去了医院,黎瀚更狠心,直接让医生上最贵的治疗,开了ecmo,短短几天的医药费就成了天价。 他一醒来,黎瀚让人把医药单给他送来,连带着黎羡南投资失败的项目,数字是认识的,组合在一起,一连串的数字,那会黎羡南眯眼看,怎么跟一串号码似的? 黎瀚把医药单给他结清,把投资失败的项目也给他结清。 ——看,多轻松? 黎瀚那天还要去开会,临走前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我知道你这两年跟我对着来是憎恨我,你也拎清楚一点儿,我不跟你计较,也是为了维护家业的形象,世人会觉得我有人情,我要真跟你计较,你以为你还真能在这呆下去?黎家往后还是得交到你手里,你还年轻,我能当成你不懂事,这回的事情,就当成你任性的代价。” 黎羡南终其一生也逃脱不开自己的身份,也就是那次后,黎瀚跟他仿佛有种不太成文的约定。 黎瀚要的无非也就是让他别作幺蛾子,那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按照既定的方向走就是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黎羡南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循规蹈矩也成了习惯,那次的代价也确实很重。 黎羡南对金钱总没什么概念——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像是有点事后的报复性,但总归再怎么挥霍,日子也仍然照旧。 遇见叶绯前,黎羡南今后的日子无非也就是照旧过,就算以后联姻也是一眼见底。 但黎羡南也突然开始思考以后了,这条路不能按照既定的方向走了。 还能往哪里走? 这有点儿像是黎羡南迟来的叛逆,比以往更猛烈又无畏的叛逆。 -- 第96页 他也突然想这样叛逆一次,叶绯便是原因。 这条没入深雾的不归路,黎羡南忽而是真的想看叶绯在尽头。 来路无可眷恋也不可寻,唯念去时值得期待。 叶绯看着黎羡南,他好像在想事情——他不说,她忽而也有种奇怪地直觉,是不是在想她的事情? 黎羡南问她谢什么呢,叶绯也没有给出答案。 谢谢他让她感觉到了自己也是被人放在心里的。 不管这话是否是真心、又是否是真的有个以后,她都会永远记得这些时刻,这些被温暖填满的时刻。 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超越黎羡南在她心中的位置,因为黎羡南在她心中远远超越了所有的期许,关于爱与温暖的所有期许。 绣球花是个很娇气的品种,尤其是本就是在六月才开的,对温度也有很高的要求,当时是港城的温度高,有些温房培育室人工培育的,所以才弄到了这些绣球。 燕京的冬天多冷啊,动辄就零下。 所以那些绣球花带过来拢共没两天就蔫了,叶绯觉得太浪费了,大盆大盆多少钱? 黎羡南不甚在意,叶绯说像昙花一现,看着颇为伤感。 明明是这样好看的花,叶绯也是真的觉得惋惜。 结果第二天叶绯就后悔了,早早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人来来回回进出,叶绯趴在阳台上看,黎羡南穿着睡衣往墙边儿指。 外面停着一辆卡车,上面写着什么花卉培育基地,工人大盆大盆的往下搬绣球花,大团大团的浅蓝色深蓝色的浓密的堆了半面墙。 这常常蒙着一层灰色的冬天,就这样变的艳丽起来。 黎羡南说,没事,败了我让人再送,一直送到六月院子里的绣球花开。 他说的不像在糊弄她。 院子里的绣球花六月才开,现在才一月,绣球花娇气,毕竟也不是开放的季节,是因为鲜花培育基地的温房才开的,几天就得换一拨,换下这些月份来,叶绯都不敢细算。 叶绯坐在他旁边打了个寒噤。 “怎么?”黎羡南难得在家看看投资文件,长腿搭在茶几上。 “哪天你烦我了,我是不是要查无此人了?” “我哪儿敢,”黎羡南把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顶天晚点哄你。” “……” 黎羡南偏偏还要继续说,“那怎么办呢,我就这么一个绯绯。” “你是真的败家,”叶绯继续补一句,“还兴师动众。” 黎羡南把文件一扔,把她捞过来,跟捋猫毛似的,“这不无价之宝么。” 说完,黎羡南还补一句,“人古有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现有黎羡南为绯绯开心,让绣球花从冬开到夏,你怎么不说这也是佳话呢。” “……”佳话都建立在烧钱的基础上么。 叶绯不想理他了,可这些兴师动众,也真的让她从心底感动——那都是他从每一件小事上给她远超满分的在意。 黎羡南煞有介事,非得跟她继续说,“还有顺治呢,为董鄂妃册封皇后大赦天下,这不都千古流传。” “你上哪儿千古流传?”叶绯被他磨着。 黎羡南低笑,拉着她手凑唇边一亲,眼底有笑意,说,“在我们绯绯心里千古流传。” 黎羡南在她这儿,远远不止用“有温度”去形容,他一度是在把她往溺爱娇惯的方向上宠的。 就像,她原本只是要一点温度,黎羡南偏偏要给她滚烫和沸腾。 时至第二天的时候,黎羡南下午带叶绯出门,叶绯问他去哪,黎羡南不说,含含糊糊说去了就知道了。 叶绯还当是黎羡南带她出去吃饭,结果上了车,后座上有个看着就就挺漂亮的礼盒,像是伴手礼。 第40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软的不成形状…… 黎羡南车是往京郊开的, 叶绯也没想太多,只是那天黎羡南看着有点儿没太有精神,叶绯猜他也是昨天赶着暴雨回来,可能有点感冒。 于是在车子路过市区的时候, 叶绯看见一家药店, 喊他停了停车。 黎羡南倒是配合, 以为叶绯要买什么, 结果叶绯下车一会跑回来,拿着个袋子, 说,“我看你好像感冒了,买了点感冒药, 晚上你回去吃。” “今晚都不一定能回西郊。”黎羡南笑一声,“感个冒能有什么大事,明天就好了。” 叶绯也不劝他,总归他要是感冒,跟她也有点关系的。 黎羡南这车开了一会,到了京郊,叶绯有点惊奇, 这地方实在是远离市区的,一条并不宽敞的柏油马路,两旁金橙橙的树叶落了满地, 看着有种不符燕京的浪漫色调。 前面是一栋法式风格的别墅, 更像是一个小庄园, 院子是灰绿色的绿植,缀着一些浅色的花,两层的别墅仿佛是缀在花园里的, 红砖墙,入门有罗马柱,拱形的彩绘落地窗,二楼的露台用白色的栏杆围着,看着有种古老的浪漫感。 叶绯忽而有种直觉。 黎羡南在门口停了车,带着叶绯下车过去。 厅堂里却有种民国的西洋风,深棕色纯木质的家具,搭着小碎花的沙发套,桌上的茶杯也是繁复的西洋风陶瓷,还有喇叭花形状的唱片机,地上铺墨蓝枣红米色的地毯,墨绿色与红棕色,自带一种复古感。 墙壁上一副黑白相片,法国女人穿着长款的深色旗袍,颈间珍珠项链,头发挽着,露着一张分外轮廓立体的脸颊。 -- 第97页 有那样一瞬间,叶绯简直以为这里像是什么民国风的博物馆,专放着上世纪的珍品收藏。 叶绯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手机的赵西政和赵西湄,一下也就知道住在这儿的是谁。 有些厚重的钢琴声从远处传来,黎羡南带叶绯过去,木色的钢琴前,坐着一个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挽成发髻,浅绿色的针织毛衫,白色的休闲裤子,指甲涂成了红色,正在弹钢琴。 黎羡南凑过来,跟叶绯说,“赵西政奶奶生日。” “我不会说法语啊。”叶绯紧张,压低声音问他。 黎羡南笑,揽着她腰的手收了收,“她会说中文。” 叶绯总归是松口气,但黎羡南带她来见长辈,让叶绯心里也很没谱。 赵西政奶奶很有气质,仿佛岁月从不败美人,眼窝深陷,即便是八十多岁仍然化了妆,她从钢琴边起来,黎羡南带着叶绯去打招呼,她那语调果然是正经的燕京话,说的仿佛比赵西政都地道,听着也温柔,“来,吃饭了。” 这餐饭吃的挺正统,赵西政奶奶没什么架子,只听见家里的保姆叫她珍妮,仿佛家里头一回来客人,珍妮对叶绯很客气,让她不要紧张。 赵西政和赵西湄各自是来走过场,赵西政说祝奶奶寿比南山,送了一套茶具,珍妮喜笑颜开,让他有空多回来看看,赵西政吊儿郎当说不是怕打扰奶奶。 以前黎羡南说赵西政和赵西湄不是一个奶奶的,但其间的关系也不是叶绯能猜测的,这餐饭吃的挺和谐。 老人休息的早,饭后要看书,叮嘱他们早点休息。 黎羡南带叶绯上二楼,轻车熟路推开一扇红木房门,老式的木床,房间很干净整洁,有淡淡的皂香,窗户也可以推开,看得到院子里的景象。 房间里的暖气也是老式的金属暖气,看着有点儿老旧。 “赵西湄奶奶是跟她爷爷联姻的正宫娘娘,但那会赵西政爷爷早些年留洋,回来做生意时跟珍妮自由恋爱有了一子,联姻后也就是名存实亡,一直在这儿住着,”黎羡南脱了外套搭在床边,“我小时候……我妈过世之后,很久一阵子我都被赵西政奶奶带着,我算是在这儿过了一些时间。” 黎羡南跟她讲说,“要真说亲人,我宁愿是把赵西政奶奶当作亲人的。这房间就是我以前住过的。” 黎羡南以前从来都不会跟她讲这些,房间很安静,这里也没有城区的吵闹,木质的地板踩着有些上了年份的声音。 “黎羡南,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叶绯闷着声音说一句,无端觉得心口有些绵绵的热意。 “你说呢。” 黎羡南往这儿一走,叶绯正好推开窗户往外看,黎羡南手撑在她身边,将她拢在怀里的时候,低声问了一句。 有些话仿佛不用说出来,她都能感受到的。 但叶绯只是觉得,没有亲口承认的,她也不太敢真切的确认。 这句你说呢,好像在暗指那天夜里的事情。 她从没说自己为什么没有安全感——因为对他是真的知之甚少,也很是恐慌前路是断崖,黎羡南转头带她来这儿,好像让她看看他的过往,带她进入他的生活。 “黎羡南,你陪我走走吧。” “行。” 黎羡南答应的爽快,拿了外套带着她下楼。 黎羡南说这边都是民国那会外国人的住区,都是独院的小别墅,不过毕竟年岁太久了,大多都空着。 说的时候,黎羡南牵着叶绯的手从院子后面绕出去,叶绯也很难想象燕京还有这样一处地方,静谧寂静,有常绿的植物,有淡淡的花香。 这边可能有点潮雾——是那边有个小喷泉。 “你小时候一直住在这儿?很久吗?”叶绯偏头问他。 “也没,我妈在我十来岁去世后,我在这儿住到了上大学,大学去了港城。” “你怎么没留港城?” “我留那儿,怎么遇见我们绯绯?”黎羡南轻笑一声,攥着她的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叶绯摸到他口袋里有点儿东西,金属的盒子,想起来是戒烟糖被他随身带着了。 黎羡南不提太多他家里的事情,叶绯也就不再多问,毕竟人人都有一些讲不出口的事情,诸如她也是。 黎羡南跟叶绯去后面一小矮山,这儿有长椅,视野里没有任何遮挡。 黎羡南拥着她问她,这儿能看得见日出,要不要等日出。 叶绯推推他,说你疯了,你感冒呢。 黎羡南就没来由笑起来,他站在她身后,伸出一手捏着她下巴,冷风丝丝缕缕的,黎羡南偏偏吻过来,呼吸是热的,仿佛将那冷风都融了。 黎羡南语调含笑的说,是是是,我感冒呢,不跟你疯了。 叶绯瞧他,拽着他手说,“回去吃药早点睡吧,再吹冷风怕你明天要发烧的。” 黎羡南顺着她,一面还说哪这么容易。 叶绯只觉得这人明明都三十多了,怎么这么不太注意。 珍妮这里的浴室还是那种木质的泡澡桶,在阳台那边,仿佛古代的妃子沐浴,还有屏风,屏风上搭着毛巾浴巾。 叶绯推了黎羡南过去,放轻动作烧水,给他泡了感冒冲剂,剥了几颗阿莫西林,在客厅等着黎羡南。 茶几上放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本子,桌上还散着一些信件,看着都泛黄了。 -- 第98页 叶绯伸头看了一眼,一眼认得那应该是赵西政爷爷写的,上面用规整的楷体写:亲爱的珍妮,下面夹杂几句法文。 那时一生好长,要将爱意与思念写作信件,路遥车马慢,一生也只够爱一人。 叶绯又想到赵西湄奶奶,这个故事里空白的那个。 悲哀的又是谁? 故事里的配角又是谁? 叶绯浅浅看了几眼,珍妮下楼,温声问叶绯,“感冒了吗?” “不是,是黎羡南他有点感冒,我给他泡了感冒冲剂。”叶绯有点尴尬,忙收回视线,又说黎羡南在洗澡。 珍妮笑笑,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跟她说,“阿南他自己不太注意,有你就好了,他以前有一回感冒拖沓着,拖成了病毒性肺炎,住院小一个月,每次感冒久了,就要咳嗽很久。” 叶绯还不知道这段,点点头。 珍妮像跟她聊家常,给她看黎羡南小时候的照片—— 其实也并不是刻意的,书架上放着好些相册,放着好些相框。 珍妮拿下一本,没把叶绯当外人。 翻开,这一本大半儿都是黎羡南的,照片是真的很早了,甚至有些褪色。 黎羡南从小生活条件就优渥,五六岁的时候也穿着背带裤,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旁边有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很温柔,叶绯无端好像能猜测那女人的身份,叶绯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到一些黎羡南的影子。 先前那天的凌晨,黎羡南说,他妈妈不漂亮,这分明很漂亮的。 相册再向后翻翻,有黎羡南跟赵西政的合影,还带着赵西湄,十五六岁的黎羡南也应该会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样子,眉眼间有些清冷,看着挺沉默寡言的。 “珍妮,到时间吃药了。”家里的保姆在那边喊了一声。 “好,马上过来,”珍妮应了一声,将相册递给叶绯,“我有些高血压,你们早点睡,阿南是个好孩子的,等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叶绯笑笑,跟她说晚安。 珍妮起身上楼,叶绯捧着相册,正好翻到一页,那可能是二十岁出头的黎羡南,黑西裤,白衬衫松散两颗纽扣,肘间搭着外套,身姿清绰。 叶绯看着那会的照片,又惦记着感冒冲剂凉了,没再多看,端着水杯上楼。 只可惜那时的叶绯也太小心翼翼,以为他不提的,便也不太多问,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一道透明的界限,她不向前越过,黎羡南也不点破。 她但凡有些勇气向前迈一步,便能真切的看到黎羡南对她毫不设防,她想知道的,他对她半点儿隐藏都没有。 好像不能这样真实的纠葛在一起,他们只有一个现在,哪有那么多过去未来,若是再纠葛上过去未来,他们的关系就要变了味道,好像要变成奔着谈婚论嫁的地步去的,叶绯清晰地知道,他们之间远远不会到这样。 所以她不问,在这场声.色浮华梦里,黎羡南对她的纵容和偏爱让她已经理智在溃散,早先还能告诫自己要拎清楚,可现在,她要看雪,那雪就下一整夜,想看绣球花,他让那绣球花从冬开到夏。 她已经没办法想抽.身出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暂且得过且过,走一日算一日。 那相册下面的盒子里,压着的是黎羡南从小到大所有的过往。 但叶绯还是将那相册放回了原位。 叶绯端着感冒药上去,黎羡南这澡还没泡完,叶绯敲敲门,黎羡南应了一声,她推开进去。 那真是一副好景象。 屏风隔着雾气袅袅,玻璃浴房里热气袅袅,黎羡南天生一副好骨相,侧颜的线条利落流畅,额头光洁,眉骨至鼻梁的高挺。 叶绯没想到这人泡了半天还没出来,端着玻璃杯过去,将药递给他。 “药都快凉了,你快喝了出来,水还热吗?” “贤妻良母。”黎羡南赞她,手上还浸着水,养尊处优的手瓷白,有力的线条,看着都性感。 黎羡南故意喝的慢,叶绯弯腰蹲在浴缸旁边,手搭在边缘看他。 三十二岁的黎羡南比二十多岁更成熟稳重,他端着杯子一边喝一边看她,“看什么呢?一起?” 叶绯捞了把泡沫抹他脸上,“做梦。” 黎羡南对她笑的跟下蛊似的,叶绯就这么出神半秒,黎羡南放下杯子,忽而倾身过来,带着一点潮气,也不知道珍妮这里的沐浴露是什么,有种热辣的花香调,让人头脑像醉了。 黎羡南怕她跑了似的,伸手抚着她后颈,他手上还潮湿,一点儿水珠顺着她脖颈流下去,划过锁骨,顺着流到胸前。 叶绯是换了一身衣服的,是珍妮让保姆送给她的睡衣,薄薄的白色棉麻质地的睡衣,有些宽松,大概也是太柔软,这样的宽松的衣物,影绰地勾勒出她的曲线。 黎羡南不知什么时候一伸手,挑开她扣得最板正的那颗纽扣。 那吻很绵密,像拿铁里高速搅打过的奶泡,柔软轻盈,让人毫无知觉的陷进去,那些甜味丝丝缕缕地在唇舌间弥漫开。 叶绯攥住他的手腕,黎羡南看她的目光是别样的柔软。 可他也偏要使点坏,弄湿了叶绯的睡衣,叶绯气的不行,“我穿什么睡?!” “别穿了。” “黎羡南,你疯了……” “我衬衣给你凑活凑活。”黎羡南暧昧邀她,“一起么?” -- 第99页 叶绯扯了他浴巾挡在身前,棉麻的衣服本就很薄,被他泼上来一把水,胸前全湿透了。 “绯绯,你拿走我怎么出来呢?”黎羡南喊她,“那我直接出来了?” “……你等会,我再给你找一块。” 叶绯手忙脚乱,捂着浴巾去找了他的衬衫穿上,又重新拎了一块白色的浴巾回来,一推开门,黎羡南早有预料,在她开门那瞬间把她拉进来,抵在玻璃房的墙壁上,扣着她吻了好半天,叶绯恐这房子不隔音,让珍妮和保姆听见,踢了他好几下。 黎羡南是故意的,松开她的时候,手就摁在她衬衫下摆那儿。 “绯绯,我这是不是带你见家人了?”他的掌心在她腰间摩挲,语调不正经。 叶绯是脸颊发烫,可对上他一双溺着笑意的深情眼,一颗心就不可遏止地软下来,融化的拿不成形状。 第41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温暖的代名词…… 整个正月, 叶绯跟在黎羡南身边,也算是摸透了这人的习性:他看似爱去赵西政组的局,其实也就是图个热闹,有她在身边, 黎羡南不爱出门, 爱好也很“老年人”, 对他那些鱼宝贝的很。 叶绯问他, 你这池子这么大,你知道有多少条吗? 黎羡南细细思忖, 说怎么着也得几十条,还跟她说那些品种,事后叶绯查了查, 他是真把养鱼当爱好呢,有几条品相好的,都有大六位数。 叶绯自觉离他的鱼远一点,生怕这鱼娇气。 黎羡南看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就非要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腿上,捉着她的手喂鱼, 一边撒鱼食,一边说,“哪儿有你金贵, 要是吓到你, 我还得把他们丢出去。” 昏君, 叶绯在心里想,有些话嗫嚅到唇边——你怎么就没个底线? 黎羡南坦荡荡,对她毫无遮掩。 只是叶绯哪儿敢深想呢? 月亮陪你一夜夜, 你对它袒.露心肝,你还真能盼着把它摘下来藏在怀里? 这想法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叶绯也无从考量了,或许是那阵子宗钰大婚,又或许是因为去过珍妮那里。 ——真的,一切都很好。 珍妮是开心的,珍妮同她的爱人拥有一处爱巢,赵西政爷爷的原配好像才是那个配角,但其实呢,珍妮像是刻在一张纸的反面,纵然万般美好,那也拿不到桌上来讲。 叶绯到底也还没有正式跨进二十二岁,他比她年长的这十年,自然让她有些迷茫看不透。 因为这些心事,叶绯好几天没太睡好,明明睡眠好不容易好起来,失眠也真的反复无常,一回醒来,她下意识地开始想念耳塞。 黎羡南先她醒来,问她怎么了。 叶绯不说话,说可能是太累了。 黎羡南把她抱过来,声音里有点困倦,却仍然带笑说,“你累什么,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讲,凌晨我也听的。” 叶绯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黎羡南递给她耳塞,高降噪的耳塞真切的让一切都陷入一种真空似的静谧里,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叶绯阖了阖眼,就合眼这几秒,她平时都不做梦的,这次做了一场有些长远的梦,梦见住在京郊别墅的人是她,那还是雾中的西郊,寡冷的,拢着清白的冥冥薄雾,那些艳丽的绣球花褪了色。 一会又梦见穿回了珍妮那里,有人说珍妮是赵西政爷爷养在京郊的“小老婆”。 叶绯睁开眼,额间冒了些汗。 黎羡南仿若察觉,低头看看,摸了摸她额头。 “怎么回事呢?”黎羡南说,“前几天,我把你传染感冒了?” 他是觉得一点儿感冒也不算什么,哪儿想她抵抗力差? 那阵子,黎羡南也只是有点鼻音,瞧见叶绯,就忍不住拉过来抱着。 “黎羡南。”叶绯把耳塞摘掉,塞回枕头下。 “嗯?” 黎羡南应了一声,在蒙蒙黑夜里看着她。 叶绯的思绪也好似蒙了一层潮湿的雾,或者,像回到了那年的广东,冬天刺骨的潮湿,窗户上滴滴答答的水珠,她缩在阁楼的床上,冷的用被子裹紧自己,可是被子里也好像有些泛潮。 叶绯手脚冰凉,回黎羡南伸手摸摸她的手,察觉到刺骨的冷。 西郊的暖气其实很足的。 叶绯已经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难受——她对“家”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先前,爸爸没有签担保合同前,他们家其乐融融,刚换的新房子,结果爸爸的朋友跑路,债务全成了她爸爸的。 爸爸本来也就做点小生意,天上掉下来一笔巨债,生活翻天地覆,因为债,亲情也没了,谁家都不跟她家往来。 那年过年,她家租了个破平房,暖气也没有,她坐在院子里看着雪花往下飘,房顶坏了,下面接着一个盆盛着水,一夜过去盆里就结冰了。 好在爸爸有点头脑,几年苦日子,债还清了,又买了套小房子,爸爸又患了癌症,房子又被卖掉了。 叶绯记忆的大半,都是颠沛流离,还有冷的刺骨的冬天。 也是那两年,叶绯的手上生了冻疮,爸爸说用什么泡酒擦会好,也没来得及,那十几岁留下的冻疮,直到二十岁才不见踪迹。 叶绯只是想要个家,家是一个房子?还是一个温暖的代名词? 考上燕京大学后,叶绯唯一的理想就是在燕京买个小房子,给自己一个家。 -- 第100页 她觉得那时的自己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蜷缩在冰冷的冬夜里,划亮身上的火柴,看着世界这样大,万千灯火,她没有家。 点亮一点希望,就盼着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考到燕京来,尽管也知道这样一所大都市里,房价是寸土寸金,可那是她全部的希望了。 可事情变了个样,叶绯遇见了黎羡南,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想要的“家”,到底是一间房子,还是一点温暖? 或者干脆说,是他么? “怎么了?”黎羡南不知晓她想的这些,低声又问她一句。 “黎羡南……”她讲不出口,眼眶酸的不行。 黎羡南这回腾出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刚才的冷汗褪去,他终于察觉到有点异常,当机立断,还穿着拖鞋睡袍,把叶绯抱起来。 “去哪……”叶绯嗓子里仿佛塞了酸涩的气球,一说话就戳破了,于是万千种涩和痛漾出来,喉咙到肺腑好像都在痛。 “去医院。”黎羡南下楼抓了车钥匙,上楼的时候拨了通电话,似乎让人留病房。 “去医院做什么……”叶绯头也痛,说不清的难受堵在心口。 “……” 黎羡南没接她这一句,他有些过分地担心,想到自己以前一点小感冒拖成了病毒性肺炎,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半条命都差点搭进去。 那会听见查房的小护士议论菲菲,说,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哥,多亏了家里有钱,ecmo一开就是六位数,住的还是特护,要不是家里有钱,再拖几天人就完了。 黎羡南躺在病房里听的无感。 那会病的是他,黎羡南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会病的是叶绯——明明也就是发个烧,他无端有些焦躁,好像回到了顾鸢离世的那会。 别人都把他关在家里,不许他去看,不许他去打探。 黎羡南像是笼中困兽。 顾鸢的丧事处理了很久——其实丧葬三两天就结束了,难处理的是媒体的捕风捉影,于是在长达很久的那段日子里,黎羡南都在珍妮那里,黎瀚罕见的请了一些人,美其名曰说照顾他。 人没病,也要被憋出病来,黎羡南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常常焦躁不安,珍妮是法国人,留着很多法国的习性,诸如早上的冰牛奶,她也喜爱冰水。 黎羡南午夜时常惊醒,一杯冰水,冲散不安和焦躁,那股子凉意让人浑身透彻。 叶绯嗓子疼,发烧头脑昏沉,黎羡南沉默不发一言,车子却开得极快,GPS一直在提示超速,黎羡南也不在意,路段的摄像头都在闪。 黎羡南想,要是叶绯这会精神,肯定又要开始念叨:你是不是疯了。 上回他违规停车,收了罚单,叶绯心疼的不行,说你怎么不往前面儿停停啊,前面二百米就是停车区,你非要在这儿停,又扣分又罚款的。 那会黎羡南就笑,说不行啊,让你多走路。 叶绯罕见起红脸,说他疯了。 车子一路疾驰到私立医院,主任亲自出来,带着几个护士推了病床,还以为什么危急重症。 叶绯就是发烧头疼,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看这阵仗吓了一跳,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没事。 那场景,就跟她难产晚一秒就要出大事儿似的。 几人说不行,小姐您先冷静,先查查看。 叶绯惊惶羞窘,黎羡南还安抚的攥着她手,说没事,先查查。 查什么呢? 就是一感冒发烧。 叶绯被一群人推去做检查:抽血,做血常规、生化,拍了CT,后面还有几项检查,还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最后被送到病房。 本来就是私立医院,环境特别好,大厅里也没有那样忙碌,黎羡南给她找的这病房是套间,床都舒适。 叶绯紧巴巴地躺在明亮的病房里,打了退烧针和抗生素,人已经清醒了点,隐约听见黎羡南跟人在外面说话,他接连应了几声。 叶绯在心里数着。 一、二、三、四、五…… 黎羡南推开门进来了,身上还穿着睡袍。 就算车上暖,就算医院里暖气足,也搁不住从停车场过来的这一小段路。 叶绯躺在床上,看着他就失了神。 黎羡南走过来,松了口气,帮她把被角掖了掖,眉心拢着一点倦意,却仍然开玩笑似的说,“我们绯绯还真娇气,我的错,被我传染的,明儿醒了给你赔罪。” 叶绯扁扁嘴,头脑虚浮,她又掀开被子拍拍。 黎羡南又笑,“使唤小狗呢,还拍拍床。” “我们……能回去吗?”叶绯低声说,“我怕你在这儿睡不好。” “不行,等你退烧了,明儿带你回家。” 黎羡南倒也配合她,多亏这床大,黎羡南翻身上来,把她揽回来,低声问她,“舒服点儿没?” “好点了。”叶绯嗓子还是有点痛,像吞了鱼刺。 听他说带你回家这四个字,让她眼眶又酸了酸,几回深呼吸,才压回去。 黎羡南说好,揽着她好一会没说话,静默了几秒,低头看,叶绯也没睡着。 他说,“绯绯,耳塞得戒了,老这么依赖不好,我听医生说,你是不是依赖耳塞太久了?这东西上瘾的,我烟都戒了,你也把耳塞戒了吧。” 病房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亮着,他是靠坐在床头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略低的声线,平缓而沉,似檀香古道一般寂静安抚。 -- 第101页 “戒不掉怎么办。”叶绯低着声音,好像答非所问。 她现在离开耳塞,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她睁眼又是寥寥黑夜,再也寻不到一个黎羡南。 “我陪你呢。” 他好似哄着她,声音里都浸满了一些宠爱。 叶绯往他怀里蹭了蹭,黎羡南轻笑,伸手扣着她的手,将她瘦白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一下,看见她手背中指指根那多了一点很轻微的红痕,黎羡南摩挲了一下,叶绯有些痒,要抽回手,黎羡南不松开。 “怎么弄的?”黎羡南捏着她的手问,“磕碰着了?” “不是,”叶绯的声音仿佛薄薄的雪花,一点热意就融成了水,“小时候……小时候冻了,前几年好了,一受冷吹冷风这边就容易红。” 冻疮虽然恢复了正常,可是不管再怎么正常,一吹冷风,一受凉,这边还是好容易泛红,那点痕迹提醒着要做好保暖,不然冻疮又要复发了。 “小可怜鬼,”黎羡南把她的手严丝合缝地扣住, “我看你,你睡会吧,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了,带回西郊吃。” 叶绯歉疚的不行,低着声音跟他说,“黎羡南,只是一个感冒而已。” “那不行啊,我们家绯绯是过了苦日子么?又不肯跟我讲,我也猜不到,小感冒,那也是有人在意的。”黎羡南攥着她的手,声调有点懒散了,许也是困了。 叶绯在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来看,黎羡南靠坐在床头,身上还是睡衣。 他头发有点儿长了,往后一捋,眉骨稍高,更显得额头与鼻梁的线条好,明明天生冷淡脸,察觉到她视线,黎羡南慢悠悠睁开眼,对她笑笑,又是真的很有安抚力。 她一直想要的,到底是个房子,还是那点温暖? 又或者直白一些,她留在燕京,是想在这买房,还是想要有黎羡南的房? 他们的关系是什么关系呢?叶绯想,是不谈以后的关系。 她识趣从不提,他也从不对她承诺。 这段关系,就像灰白色的隆冬天,像西郊的院子,本是枯寂晦涩的,被他硬是搬来了温房里的绣球花,平添一抹亮色,可绣球毕竟不是应季花,开不开得了整个冬天,都凭他愿不愿。 “黎羡南,绣球花真的能一直开到夏天吗?”叶绯在困倦里,低声问了他一句。 黎羡南半梦半醒,撑着精神回她,“能啊,你想看就开,你要喜欢,我让它从年头开到年尾,别人的绣球开不到,绯绯想看,西郊的绣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看。” “……” “怎么,今天不高兴又是为了那绣球花?”黎羡南突然凑过来低声问她,“你是不是那几天快到了,情绪敏感呢?” 叶绯无言。 黎羡南笑着拍拍她手,“睡吧你,天塌了我也让你看上绣球花,为这点儿事不高兴可不值当,睡会吧,明天早上你烧退了,我带你回西郊吃饭。” “回家吃饭。”她闷闷补一句。 “嗯,回家吃饭。”黎羡南接上,催她,“快睡。” 第42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三十三座观音像…… 叶绯第二天就退了烧, 但还是头重脚轻,睡醒的时候黎羡南已经不在身边了,她看了看时间,也不过才早上八点半。 叶绯没想打扰他, 就给他微信留了一条言, 说要不她先打车回西郊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五分钟, 叶绯是呆坐在床上发呆, 沉重的脑子不知道先从哪一件事开始思考。 手机开始震动,黎羡南打过来电话。 “喂。”叶绯嗓子还在发痛。 “我在交管局交罚款呢, 半小时,半小时过去接你。” 黎羡南拿着手机,跟她说着, 隐约有点气流声,有人让他签个字,黎羡南笑笑说辛苦了。 那点清浅的声音,好像顺着蹭进了她的心口,让她无端心软一下。 昨天晚上她也不是全然不清醒,黎羡南把车开的很快,她本来就头晕, 强忍着压下去,现在清醒点儿想,罚款都得交多少。 叶绯躺在病床上等黎羡南, 他果然说话算话, 半小时还不到, 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医生叮嘱,开了一些药, 叶绯坐在病床上往外看,黎羡南应当是回了西郊一趟,换了身衣服,手肘上还搭着她的外套。 叶绯一看,就眼睛有点酸。 没五分钟黎羡南进来,瞧见她就终于笑笑,把她的大衣递给她,“我今天早上六点多就起来,回去给你拿了件儿厚衣服,今天燕京降温呢。” 那厚风衣上还带着点儿他身上的温度。 叶绯慢吞吞穿上,问他,“你扣了几分?” “一分。” “我不信。” “五分,今年得老实点儿了,不然分给我扣没了,以后出门还得带柯棋那个电灯泡。”黎羡南轻笑一声,帮她拢拢衣服,“还能走么?要不给你找个轮椅?” 叶绯瞪他一眼,“是感冒又不是骨折。” 黎羡南帮她拿手机,好心递过来一只手,“那不也是生病了么。” 叶绯无言,默默跟在黎羡南身后出去,主任一直跟他客气寒暄,黎羡南听的敷衍,出了医院,回头一看,是市里知名的私立医院,兴许背后也多少沾点黎家的投资。 黎羡南开车带她回去,新年还差个十五元宵节,就结束了,有道路局的工人在拆灯笼,改在主干道上换花灯,刷朋友圈有看,什么公园做了大片的花灯。 -- 第102页 叶绯偏头问他,“我听说十五有花灯,去不去看?” “行啊,陪你去。”黎羡南答得理所应当。 回了西郊,推开门,半面墙都堆着郁郁葱葱的绣球花,准是让人早上换的,绣球娇气,在这零下里一两天就蔫了,这花特能喝水,之前看有人醒花,一大扎全都泡在水里,非常麻烦。 茂密的半面墙绣球花,已经开了多少天。 黎羡南早给她备了早饭,昨天问她想吃什么呢,也不说,黎羡南回头想想叶绯的口味,她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黎羡南不喜欢做选择,细细一想两人单独出去吃的馆子,让人把几家店的招牌菜都送来了。 密密麻麻摆了一大桌。 人一生病,懒了好些,剥那只蟹腿怎么都打不开。 黎羡南从她手里抽过去,轻轻松松给她剥开,白嫩的蟹肉搁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叶绯抬起头,黎羡南坐在她对面,让她想到两人头次见面的时候,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那会他也是如此,素来矜贵的一双手给她剥蟹。 黎羡南给她沾了沾姜末醋,有意跟她找话题,“再明年毕业了?” “嗯,就毕业了。” “我看赵西湄那办公室弄差不多了,你重心找好,别全扑她那儿去了,该上学还是上学,互联网这东西,风险大的,学位拿手里,起码是你自己的王牌。”黎羡南又说,“万一以后跳槽呢,现在燕京这学位越来越不值钱了。” 叶绯古怪看他一眼,“你给我上课呢?” 黎羡南笑,又剥一白虾,“盼你好。” - 正月十五时,叶绯这场感冒好的差不多了,手机陆续有学校群里的消息,正月十六开学,大三下半年几乎也没什么课,课时很少。 赵西湄也跟她约时间,说办公室设计差不多了,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叶绯一一回了。 黎羡南不催她,叶绯慢悠悠下楼。 黎羡南在院子里站着。 客厅那一隅被辟成向日葵花田,郁郁葱葱的向日葵开着,房间里漾着一些清新的味道。 院子里大片大片的绣球花。 分明这个冬天还没过去的。 黎羡南的身影也融上了一些温情的颜色。 那会出门到地方,是燕京红螺寺灯会。 这样的红砖墙古刹地天生适合做这些东西,枯木古树上都画着宫廷灯笼,吊稍都满是喜庆的颜色。 那会人说什么?红螺寺求姻缘的。 灯会坐在这,来的还真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夫妻。 红螺寺山水环绕,郁葱古木,气势恢宏沉寂,也是燕京驰名中外的古刹佛门。 叶绯跟他手挽手走过一条回廊,夜幕降临,星点的红灯笼亮着。 叶绯笑起来,说像不像古代什么王侯成亲的时候,府邸都这样。 黎羡南睨她一眼,叶绯好像终于精神一点儿,长发柔顺的披在两肩,不施粉黛的小脸干净,一双眼睛被碎光点亮,仿佛波漾点点桃花。 黎羡南跟她往前走,大雄宝殿前两棵巨大的银杏木,人们说像珠联璧合的夫妻,于是又叫他们夫妻树。 眼下,夫妻树前也坠了好些灯笼。 这边人少,后面就有古庙大殿,香火袅袅,偶尔有披着僧袍的僧侣路过。 叶绯说,“夫妻木是不是到处都有的?我记得我们那庙里也有两棵银杏叫夫妻木的……” 是夫妻木,还是这求姻缘的姻缘寺让他乱了点儿分寸? 叶绯生病那晚睡的一点都不踏实,她哭了两回,醒来大概是不记得了。 黎羡南细听,只听见她隐约在说家。 叶绯从来没跟他要过什么,其实黎羡南能看透那些心思,感情和物质,总得图一个吧?不图物质,图的是什么? 她眼里那些明晃晃的喜欢,跟他说黎羡南我喜欢你的时候,虔诚的好像把一颗心捧给他了。 叶绯拉着他继续走,其实她不太认路,后面是被黎羡南带着走,反正两人也没什么事情做,结果黎羡南带她走的地方人渐渐更少,花灯都不见了。 “黎羡南,你带我去哪儿呢?”叶绯被他拉着手往前走。 前面的牌坊提着字:观音路。 红螺山以求子求姻缘闻名,观音路上有三十三座观音像,七百多级台阶。 晚上的观音路空无一人。 黎羡南是疯了,拉着她走完这七百多级台阶,路过三十三座观音像,站在观音寺的顶端,俯瞰着下面隐约的花灯。 他三十二年从未拜过一次佛,连许愿都懒得许一个,他要什么有什么,这隆冬天捡回的一朵儿温室里的洋牡丹,让他盼着时间永远驻足在冥冥冬夜里。 她披着一袭白色,站在他原本枯寂的院子里,捡了树枝在下面写他名字。 冬夜的大雪是白茫茫的纸,她就是那张白纸上最斐然的诗。 黎羡南把她抵在观音寺的廊柱前,红尘间花灯盏盏,她是人间最惊鸿,半点都不平庸,他就这么一朵娇嫩的洋牡丹,不是玫瑰,不是牡丹,是缱绻温存柔软的洋牡丹。 他也期盼着洋牡丹开在西郊,从春又到冬。 黎羡南吻她,好似缠绵人间风月,携着春雨情丝,风动心也乱,这一生山高水远,想起叶绯,就让他觉得后半生都柔软,仿佛万古长夜终有明灯一盏是为他而亮。 -- 第103页 “绯绯,我也不知道哪个观音是求姻缘的,我就跟你全走一遍,三十三个观音像,总有一个能听见我许的愿,”黎羡南的气息融在她一呼一吸间,他说,“绯绯,你给我时间,让我试试吧。” 一字一字,像房檐滴水,滴答滴答敲在心口,薄薄的一层心坎儿,就被敲得情意动,一些东西,一定是昭昭然的。 “可能要久一些,我只想你还在这,”黎羡南的手指压着她的唇瓣,“我没什么誓言和承诺好给你,你要不在这儿,我就在西郊等你,西郊的灯也是只为你亮的,你半点儿不平庸,你有我。” 心动无声吗? 李白的月,苏轼的松岗,张惠言的梅花雪。 寂寂无声,却又流传朗朗。 三十三座观音像,总有一座能听见吧? 叶绯这花灯跟他看到了十一点半,叶绯明天得去一趟学校,黎羡南宠着她,路上跟她一顿念,“你下学期还有课是不是?” “有,但是很少的,一周的课时都不紧张。”叶绯警告他,“我学校离西郊不远,几步路,你别来接送我。” 黎羡南就笑,佯装问她,怎么着,我什么时候能给你当正宫? 叶绯被他问的脸热,干脆忽略他这个问题,跟他聊别的,黎羡南偏不愿意,纠缠着这个问题足足一路。 直至回去,趁叶绯洗澡的时候,他正大光明进来,拎了她睡裙的细带子勾在指尖儿。 叶绯红着一张脸坐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威胁他也毫无气势。 黎羡南有点儿坏意上来的时候,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他就这么把她堵在浴缸间,吻的难舍难分。 其实也分不清,是不是他看着她这几天心情不好,想尽了法子哄她高兴。 他勾着她下巴,含情眼里的脉脉情动比浴室里紧密攀附的水汽还要惑人。 他说,“怎么办呢,我就绯绯这一个正宫娘娘,那可是拜了三十三个观音见证过的。” “黎羡南!”叶绯终于清醒点儿了,正宫娘娘这个词,暧昧的过分正经。 黎羡南笑意更深,“你可终于高兴点儿了。” 叶绯望着他的眼睛,玻璃窗上的水雾凝拢成细细水珠坠下来,摇摇欲坠地滴落下来。 ——你给我时间试试吧。 试什么,清透如他,他怎么会不知道? 她心里其实有一个答案了。 试过之后,真的会有天长地久的机会吗? 他这样清贵,一身皑皑白雪,又为她添上浓墨重彩,为了她这一粒尘,真会翻千山越万岭吗? 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好似大风起,她在大风的正中心,被他庇佑一方安宁。 叶绯是愿意信的。 第43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半张床…… 叶绯上课时是不许黎羡南来接送的, 其实没什么原因,也不是怕他见人,总觉得他这样大喇喇出现在学府后门,怎么都太引人遐想, 也尽管黎羡南不太以为意, 说你们学校某某学院的学生, 谁家不趁两辆劳斯莱斯? 但这约定, 遵守不遵守,全凭黎羡南想不想。 他想, 他就在西郊等着,他不想,那辆黑色的车子照旧出现在学校后门。 叶绯都懒得管他了。 那会薛如意看叶绯少了那些苦情相, 偶尔笑笑也明媚多了,捉她问了好几次,绯绯,你是不是偷偷恋爱了? 算恋爱关系么? 叶绯含糊带过话题,薛如意就说她肯定谈恋爱了,还藏着掖着。 叶绯的课业并不太繁忙,一周也就那么四五节课, 不过生活倒也逐渐规律起来—— 韩译办公室装修的差不多了,听赵西湄说组了几个韩译的同学,都是清华的学生, 软件的开发自然轻松许多。 那是2014年的春天。 叶绯忙忙学业, 偶尔写几篇软件的推广软文, 不过跟赵西湄关系近起来,赵西湄挺没架子的,有时候拉着叶绯给叶绯看她的新稿子。 那天也正是叶绯从学校里出来, 回西郊,跟赵西湄窝在沙发上,赵西湄给她看文档,叶绯平时也不太看小说,看到屏幕上的文稿。 赵西湄讲说是一段暗恋成真的后续故事,眉飞色舞的跟叶绯讲梗概。 叶绯笑着问她,你直接说是你跟韩译得了。 赵西湄就大叫,他配么他,闷葫芦。 叶绯笑的不行。 黎羡南推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俩女孩在沙发上笑的开心。 叶绯膝盖上也摆着电脑,赵西湄先看见黎羡南,黎羡南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绕过去看叶绯的屏幕,“这什么东西,浅析外国文学主题研究……” 叶绯被吓一跳,忙一回头,黎羡南正好站在她身后,大衣脱了,里面一深蓝色的衬衫,腕上的表带规整。 “你回来怎么没有一点儿声音?”叶绯把电脑放下。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黎羡南懒懒一句,大衣往沙发上一扔就坐过来。 他俩明明还没说话呢,赵西湄无端就觉得这股子春风都变得甜腻起来,她把自己的电脑往挎包里一塞,瞪了黎羡南一眼,“我走了,你俩腻歪吧。” “不送。” 黎羡南压根没瞧她一眼。 赵西湄跟叶绯的快乐时光结束了。 叶绯还有作业要交,没空跟他腻歪,抱着一摞书铺在沙发上,挨个翻几页,她们专业的考核分除了论文就是作业,毕竟文学系,作业也基本是写东西,什么读书分析,读书笔记。 -- 第104页 叶绯从图书馆里借来一堆东西,黎羡南也不扰她,坐在落地窗那儿打电话,叶绯知道他做投资,前阵子听他说起楼盘,叶绯听不懂也不多问。 叶绯正在跟蒲乐生在微信上聊天,问说自己选的书目行不行。 蒲乐生瞧了她拍的照片,说还行,难度有点大就是了,不过主题蛮统一的。 叶绯说好,遂准备继续跟这几本外国小说作斗争。 过去几分钟,蒲乐生给她发过来几个合作项目的电子版表格。 叶绯其实很感激蒲乐生,有幸遇见一位很看重她的导师,蒲乐生先前还跟她开玩笑说,咱们这专业真不太好找工作,尤其是现在这社会,本科生越来越不值钱,咱们学校有合作的项目。 蒲乐生这话说的让叶绯怔忡一瞬——这话,黎羡南也同她说过。 叶绯收了那电子文档。 蒲乐生那边过了好一会才给她发一句:你确认了,明年大四就得开始准备考语言了,雅思的成绩就保两年,港城中文大成绩要求高,你第一次不一定能考过,多考几次,差不多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那天叶绯坐在沙发上,看着蒲乐生给她发过来这些东西。 ——怎么跟备孕似的,你提前一年就要开始预备。 叶绯被这个想法逗笑,黎羡南也正打完电话过来,问她笑什么呢。 叶绯敛敛神,有那么一点恍然,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生活很久,那些相处模式,太过自然了。 叶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黎羡南,要是我想去港城,你等我吗? 好似毕业季,情侣中的一人要出国,面临分别,总要问一句:你等不等我呢? 于是这话叶绯没有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现在说了也徒劳——谁知道人家港城中文大学要不要她呢。 叶绯继续写作业。 黎羡南问她,“跟赵西湄那儿,攒多少了?” 叶绯还真想想,但是这阵子也没记账的习惯,只能笼统算算,赵西湄走的微信这类新媒体,有些公司很有眼界,做了公众号,软文投在上面,按流量提成,而且叶绯毕竟功底在的,偶尔给一些公众号投投别的稿子,千把块一篇,耐不住她勤快,这阵子确实攒起来不少。 黎羡南笑着捏她脸,“够首付没?” “怎么可能!”叶绯惊呼说,“现在房价都多少了!” “周末有空没有?” “有啊,我周末又不上课。” “前几天看楼盘的时候,听说一地儿不错,带你去看看,”恐她乱想,又补一句,“那儿房子便宜,你买可能够了,反正你现在也不急着去住,买了先投着,那边肯定能升值。” “……”叶绯干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是资本家”。 黎羡南笑,“正好周末我去开个会,开完了带你一块去看看。” 叶绯点点头。 周末那天叶绯跟着黎羡南去,黎羡南是去开会的,叶绯当时斟酌自己在车里等他,黎羡南凑过来说,“在这儿等着做什么,给我当一天秘书?” 秘书这个词被他咬字说的暧昧,一张脸上难得带点浮浪没正行,在车里凑过来,离她很近,说,“叶秘书?” 叶绯脸一热,推开他—— 原本作业没写完,背了个包,包里放着她的书,想着趁他开会看看,倒是有笔和本子。 燕京开春了,叶绯穿的薄了些,也就一条简单不过的浅色休闲裤,外面一件儿深蓝色的休闲衬衫,里面搭着薄毛衫,柔顺的黑发散在两肩,看着就是一脸学生样,哪里像黎羡南的秘书? 别人一眼看过去,肯定往桃.色上想吧? “一日秘书,行不行?”黎羡南偏偏在车里凑过来,暧昧的语调听着就惑人,温热的呼吸拂过,好似温软潮水顺着肌肤涌上来,舒服,让人上瘾。 叶绯半推半就的,被黎羡南拉下来。 到的地方是个创意展馆,叶绯跟他来了也才发现这是城市规划投资,叶绯紧张,黎羡南攥着她手说,没事儿,来长长见识,我也没比你多懂多少。 ——绝对是安抚她的,他怎么可能不懂? 叶绯跟着黎羡南进来,入口那儿就挂着区域的规划图,有个向导在那里说东边要发展什么,西边未来的发展方向,叶绯猜了个大概,类似拉投资。 巨大的几层建筑,全玻璃的景观,分外通透,顶上有架空的回廊式吊桥路,仿佛一来一走间,就能把这建筑走个完全。 有穿西装的向导带着一拨人过去,讲燕京的城区发展历史,讲现在的房产政策,讲现在的投资理念。 叶绯跟在黎羡南身边,没挽他手,默默跟在他身后。 有专门的人来带他去会议室,走上吊桥回廊,叶绯听不懂专业的术语,有一个看着就不知道在什么部门工作,非常温和,颇有点公务员气质,怀里拿着文件夹,跟黎羡南说话的时候非常有条理。 黎羡南个子高,西裤衬得腿长,风衣恰好到膝盖的长度,颈间的领带和衬衫衣领规整,总有种压人的清矜气质。 叶绯默默想,他这不像带了个秘书,像带了个实习生。 叶绯这么想着,黎羡南停停脚步等她。 那工作人员也停下回头,问他,“黎先生,这位是……?” 叶绯怀里抱着包,像个学生。 -- 第105页 黎羡南回头看她,眼底藏一点揶揄的笑,他笑说,“新来的秘书。” “哦哦,黎先生的秘书。” 那人了然点头,带着他们去会议室。 知晓黎羡南喜冰,那人倒来的水都是泡着冰块的。 叶绯心想,毕竟黎羡南是投资的,投资房产肯定要跟政策走,不然投了钱改天这边大开发,钱不就打水漂了,多少都有一些门路的。 “我这秘书肠胃不好,换杯热水吧。” 在叶绯怔忡的片刻,就看见黎羡南把那两杯冰水推回去,那工作人员应声,给叶绯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而后在讲现在的政策,哪里要开发什么,哪里的房价会增值,后来话题又讲到了今年购置房产的条件。 叶绯纳闷,怎么还讲到购置房产了? 黎羡南只是来签个合同的,签了字,对方跟他握手说合作愉快,出来之后叶绯问他,“你要买房吗?怎么我听他后面都在说买房的政策?” “你这学生听课不认真,”出来后黎羡南把她手一拉,“不是我找了人,专程讲给你听的?” “……”叶绯小声说,“我现在又不买,房价这样高……” “二环那边儿,有个小区那边过两年要开发,还是内部消息,有一家人要做生意缺本金,打算把房子卖了,也是真急着出手,价格低的离谱,”黎羡南笑一声,“去不去看看?” 他话都这样讲了,叶绯点点头,脑子还是懵的,坐在副驾上,问黎羡南,干巴巴的,“那你怎么看?” “鼠目寸光呗,还能怎么看。”他说的是那家人,黎羡南开着车,声音懒散,难得跟叶绯讲点以前的事情,“我二十出头那会投的一地方,赵西湄那帮人跟你讲了没?” “没。”叶绯摇摇头。 黎羡南跟她说,“那会我也不算投资,就闲着钱没事儿做,有个小区要拆迁,开发商跑了三个,扯皮了好多年,本来就是老宿舍房,先前单位分的,我当时觉得那地段好,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房子五万块钱一套卖了,我捡了个便宜,把三栋楼的都买了,没多久有新的开发商接手了,划成学区房,五万的房子,现在二百万都买不着。” “……” “眼光还得放长远点,现在实体生意难做,卖房做生意,没个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别碰。”黎羡南末了点评。 叶绯懵懵懂懂点头。 黎羡南一笑,“听懂了没?” “听懂了。”叶绯又点头。 “课代表总结一下?”黎羡南等着红灯,跟她不正经地开玩笑。 “你就是万恶的资本家,要是把我卖了我还得倒贴给你数钱。” “……” 黎羡南笑的开怀,说,“我怎么可能把你卖了,我可是跟你拜了三十三个观音像,咱俩这姻缘,得是钢丝牵的。” 那天黎羡南找了个中介,带着她去看那套房子。 80平的两室一厅,在燕京的二环内,小区建了7年,不算太老。 房子已经搬空了,中介说这家人非要去南方做生意,就缺这点钱,挂牌急售的。 黎羡南有他的门路,中介说挂了牌第一个就联系您了——他是真不给别人捡便宜的机会。 房子价格低到离谱,叶绯的存款买下来都足够。 其实这房子远远不止这些钱,可人用钱急起来,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中介带了合同,房东已经签好字的。 叶绯那天有些恍惚—— 要不是生活有难处,谁会想卖房凑钱? 叶绯想到自己小时候那会,爸爸生病的时候,为了那十几万的医药费,不照样是把房子卖了? 世间浮沉,众生为几两碎银折断腰。 残酷,但也是现实。 那天叶绯签了合同,中介说剩下的过户手续会跟她走。 中介先走的,叶绯站在那个房子里,房子在6楼,天黑了,外面星点的路灯亮着。 黎羡南站在她身后,前后帮着她看过合同。 他说,“绯绯,你在燕京有家了。” “我在燕京有家了?”叶绯低低问了一遍。 “嗯,你的家,”黎羡南又重述一遍,站在她身后,仿若开玩笑似的说,“哪天说不定我破产了,还得靠我们绯绯收留我呢。” 玻璃窗上映着黎羡南的身影,影影绰绰。 毕竟是售卖的房子,暖气都停掉了。 叶绯一回头,她不用多说,黎羡南伸手揽住她,手搭在她腰上,仿佛度量那细细的一截。 怎么说呢? 想要的的家,是个房子,还是他? 签字弄完合同的时候,叶绯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她在小时候蜷缩在冬夜的时候,一次次地想,一定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一定要有个自己的家。 今天这样实现了,本来应该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应该特别特别开心。 但没有。 叶绯被黎羡南揽在怀里,他身上温热,仿佛帮她隔绝掉一些冷气。 “绯绯想装修成什么样?”黎羡南轻飘飘说,“能不能给我留个地儿?” “能。”明知像玩笑,她还是闷闷应一句。 “真能啊?” “能。” “那我要的也不多,”黎羡南抱着她,下巴搭在她发上,“绯绯给我留一半儿床就行。” -- 第106页 “不行,黎羡南,你不能破产。” “怎么?” “我还想看绣球花在西郊从冬开到夏呢。” “我们绯绯有点儿不好养啊。” “就是不好养。” 怎么能想象他真跟她住在这八十平的房子里呢? 黎羡南在她心中,就是雪山高原上圣洁的白雪,是古刹佛寺里供人瞻仰的最佳檀木,是圣所里的至高信仰。 他本就恣意 ,本就一身清矜与贵气。 “行,我不能破产,”黎羡南轻笑,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腾出一只手捏她鼻子,“绣球花得开,向日葵也得养,我们绯绯气性大,我出差回来晚了还得不高兴,哪天买不起戒指哄了,得跟我生隔夜气。” “我不要戒指……” “那你要什么?” “……”叶绯闭闭眼,“黎羡南,你少说几句,让我抱你一会吧。” 黎羡南应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戒烟糖,咬着一颗,低头亲她。 叶绯毫无预料,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道,微凉过后,有丝丝缕缕的甜味。 黎羡南闷笑,“说不出好听的了,亲一下不就甜了?” “幼稚……”叶绯推他,脸先热了,“戒烟糖又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哦?不是这么用的?”黎羡南在这样昏暗的光中,将她抵在落地窗前,声调暧昧,“那你说说,怎么用的?” 第44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扶摇万里…… 叶绯买下那套房子后, 走了一阵子的流程,中介将房本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叶绯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多问了中介几遍——真的吗? 中介笑说真的, 这房子是您的了。 那应该是叶绯二十多年里最开心的时候, 尽管这开心也好像略有几分悬空着。 黎羡南说让她抽空把槐三胡同的房子退了吧, 天天也不怎么去, 还不如留出这些钱准备装修。 叶绯心想也是这道理,但退槐三的房子真实犹豫一会, 问黎羡南,“万一我跟你吵架,你把我赶出去呢, 我难道还要住酒店?” “我可舍不得跟你吵架。” 黎羡南是这么说的,叶绯真的回想一下,确实是的。 黎羡南对工作上的事情挺不上心的,偶尔也有点不耐的时刻,让柯棋看着办,这些小事还来问他,公司里没有别的人么? 叶绯暗戳戳听着, 笼统听懂一意思:他的时间最值钱,没那么多功夫等。 结果那阵子叶绯忙着写论文,征用了黎羡南的书房, 桌子上摆着好多文学著作, 写完也就凌晨了, 她们这专业课时还好,就是作业是真的重。 叶绯悄悄去洗漱,回了卧室黎羡南还没睡, 仿佛在等着她。 他的时间不是最值钱吗,怎么就这样倚靠在床头等了半宿呢? 双标,叶绯就想到这俩字。 黎羡南对她拍拍床,叶绯躺在他身边,舒舒服服翻了个身。 “你以后别等我了,我最近作业有点多,写不完的。”叶绯含糊说,“你好像不喜欢等人。” “我不喜欢等人,我喜欢等你。”黎羡南笑着摸摸她头发,“没你睡不好。” “你是为了睡好才等我?”明知不是的,还要说一句,语调有点懒,有点像撒娇。 “是啊,没你睡不好。” 黎羡南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她头发,淡淡的花果香味,什么时候都习惯了。 叶绯第二天没课,要去赵西湄那,跟薛如意约了时间一起去,明天难得能多睡会。 黎羡南睡前问她什么时候装修,跟她说槐三胡同,叶绯沉沉睡过去。 大概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绯真做梦梦见装修好了那房子,她跑回来告诉黎羡南,结果发现自己怎么都进不去西郊檀宫,保安拦着她,叶绯就在西郊檀宫门口蜷缩坐着等他,春去冬来,一切都变成灰白色,她也没有等到黎羡南。 她去问赵西政,赵西政挑眉说,南哥早去港城了? 她哭着问他什么时候去了港城? 赵西政给她拿出手机,那是婚纱照,看着般配,新娘的脸怎么都看不清,男的却是黎羡南的脸。 赵西政说,南哥早结婚了,你在这儿等什么呢?这是黎太太,跟他门当户对的。 说话间,西郊门开了,叶绯跑进去,院子里的绣球花早就死了,枯萎的一团乱麻。 看不清脸的黎太太问她,我们谁才是故事里的配角? 这梦太真实了,叶绯在梦里一直哭,黎羡南叫她,叶绯朦胧睁眼,暖光下的黎羡南面上倦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叶绯有种现实与梦境交融的魂断感,梦里的心痛醒来还在继续,她哭着埋进他怀里说,“我梦见赵西政说你去港城结婚了,绣球花死了……” 黎羡南哑然,想哄她开心些,话到嘴边,竟然变的有点黯然,他抚着她脊背说,“绣球死不了的,我昨天才让人刚换了……院子里的绣球也抽枝了,六月能开,能开三四个月呢……” “我还梦见我进不来西郊了,我在等你,等不到你……” 叶绯跟他说着,声音憋屈的不行。 黎羡南笑笑,那热泪浸透了薄薄的睡衣,贴在胸口的位置,无端有些凉意。 一定是有些人会让他开始考虑未来的,是想要列入未来里的。 -- 第107页 说不清为什么,你真要问黎羡南,叶绯哪里好? ——赵西政就这么不止一次问过,叶绯哪里好? 哪里好啊?哪里都好,答案是给不出的,只是回想起来,每一天都挺心甘情愿的,罗秘书说他最近很过分,那专机只有重要的会议才调用,黎羡南一个月调了好几回,罗秘书坐不住去问,结果发现满飞机客舱都泡着绣球花。 疯了。 但黎羡南是真挺心甘情愿的。 赵西湄也听说了,跟她哥感慨说,心理学有个观点不就说,人小时候越缺什么,成年后就会越容易对什么失控,黎羡南可能以前没被人爱过也没爱过人吧,现在疯成这样也挺正常。 赵西政还暗自思忖,我也没这样啊。 赵西湄说,别了,你爸妈都溺爱你了。 那天叶绯做噩梦哭,黎羡南哄她,把她抱起来,开灯让她往楼下看,哄着说,“绯绯你看,绣球花开着呢,我昨天才让人换了。” 西郊的廊灯是常亮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绣球花开的娇艳,浅蓝色深蓝色,大团大团,簇拥了半面墙。 叶绯回头看他,黎羡南看她的眼神浸满了一种柔软的温情,好像饱满成熟的蒲草絮,一点微风吹来,纷纷扬扬飘满全世界。 “绣球不会死的,你也能等到我的。” 绯绯,我是真想把你列入未来里的。 以前黎羡南活在现在,从不计划未来的。 - 赵西湄找人设计的办公室很不错,通透的落地窗,不过毕竟是要维护开发软件,靠的还是韩译那群人,会计之类的都是找的外包——赵西政必然不会管,赵西湄让叶绯去跟黎羡南说,叶绯挺为难,提了一嘴,结果第二天什么事儿都解决好了。 赵西湄惬意跟她说,黎羡南对你是真好啊,连带着我都能捞点油水。 分工特别简单,韩译那几个男同学各个都是学编程的,开发维护软件不在话下,叶绯跟薛如意写软文推广引流,赵西湄身份也在那,平台方也愿意给这些机会。 只是软件真正快要上市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公司头一次正儿八经开了个会,想给这个软件取个特别的名字。 之前一直在内测,用户群体非常活跃,赵西湄运营了个官博,也吸了不少粉丝。 软件的定位是社交交友,让年轻人敞开心扉,通过大数据匹配好友,用户都是匿名的,韩译说软件的灵感源于1992年一部叫做《雪崩》的科幻小说,里面提出了元宇宙的概念。 元宇宙意味着虚拟,人们利用科学技术在虚拟世界中获得沉浸式体验。 韩译说,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另一个自己,与自己灵魂吻合的另一半,这是这款软件出现的初衷,他要做的是元宇宙式社交软件,诸如你喜欢文学,就会给你匹配有相通喜好的用户。 会议室里都是一群年轻人,但也都是一群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说不然就叫灵魂伴侣吧,赵西湄说你这怎么跟精神出.轨异曲同工呢。 几人在办公室里吵吵嚷嚷。 叶绯坐在窗边,落地窗上覆着一层百叶窗,层叠的百叶窗将夜色切割,她在某个碎片里看到了楼下停着的车子。 黎羡南倚靠在车边,白色的衬衫,颈间的深色领带,西裤熨帖,大概是也刚忙完,他总记得来接她下班。 他明明说资本家的时间就是金钱,在她看着,他大半儿的时间都耗在她这了。 叶绯的视线看着楼下的黎羡南,忽而想到了那好像是很久前了,黎羡南戒了烟,随身带着戒烟糖。 戒烟糖推开,在她掌心里倒出来一条项链,那戒指被他托人改成了项链,戴在他的颈间。 黎羡南跟她讲21克的故事,人死后,灵魂是21克。 钻石是自然界最坚硬的矿物质。 21克拉的钻石并不是21克。 黎羡南很喜欢这个寓意,他说21克是人与人之间最纯洁的爱,就算人死了,爱和回忆也是永远都在。 21克的钻石太夸张,21克拉的黄钻,仿佛寓意着忠贞不渝的爱。 仿佛西郊别墅里一隅向日葵花田,你是唯一,我只属于你。 “21克拉吧。”叶绯说。 21克不是灵魂,是爱。 总会有人,懂你没有说出口的话。 也总有人,不言承诺、不说爱,可他满眼满心都是你。 你能懂,你就可以得到他。 2014年春末初夏,一切有条不紊,韩译开发的软件命名为21克拉,推出了社交元宇宙的概念,背后有黎羡南的投资,这条路走的更为顺畅,因为新奇和流畅的用户沉浸体验,这款软件在上架后颇受年轻人青睐。 有些社交软件的定位太轻浮,什么定位周围的人,什么凭照片交友,那年有一句话在网上挺火,说什么,“你介意我的外表,但我灵魂滚烫”。 21克拉另辟蹊径,从灵魂切入,加上铺了大量引人入胜的软文分享——软文也是从分享生活切入的,迅速拉拢了一大批忠实用户。 有白领在分享魔都繁忙的一天。 有人随手拍了伦敦的夜景。 有人讲演员生涯的不易。 有人说失恋的故事。 世界仍然在浮沉,有人投资破产,有人青云直上扶摇万里。 这栋小小的商务楼上,隔壁的公司换了又换,老板说生意难做,实体店还不如网店,你说网店,挂个淘.宝依然无人问津,为什么?有人开始培养网红了,网红随便打打广告,网店也做不过人家。 -- 第108页 你说开始找网红带货?网红都换过一波了,去年流行的蛇精脸都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人家又换了一波纯情网红国民初恋脸,你看,又晚了一步。 好似大浪起伏,你要学会呼吸,也不止学会呼吸,你要会潜水,会游泳,才能在这大浪下生存,寻找到最璀璨的珍珠。 在2014年的春夏,21克拉是第一个破浪而出的互联网产品。 第45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只有你是真的…… 2014年的春末, 于叶绯来讲,是充满希望和前所未有开心的一年。 21克拉正式上架后吸粉很足,起初叶绯跟薛如意还只是在做做选题策划,每天在app的首页推送一篇高质量一些的日常分享, tag就是:#21克拉在燕京的一天#, 后来为了简化, 改成了#oneday#, 效果都不错。 21克拉在用户间口碑相传,新用户激增, 但当时的公司规模还很小,服务器总是崩坏,只有四个人架构不起来, 韩译当时觉得自己多加班就能解决好,但赵西湄看他几乎整天泡在办公室,也懒得理他,拉了另外几个人,拟了个招聘挂上去,但面对着用户群体的激增,要招聘新的员工, 这个办公室已经不够用了。 笼统算算,才上架多久?BaN 赵西湄俨然更有老板的架势,拟定招聘, 另看办公楼。 叶绯那几天要忙着交论文, 黎羡南的工作也比以前忙一些, 她干脆在办公室加班写好过两天的推送。 这两天薛如意心情不太好,有点低落,叶绯还当着是她紊乱的生理期作祟, 从学校过来的时候特意给薛如意带奶茶,结果她也提不起精神,软绵绵地说谢谢。 几个人吃饭都不太规律,赵西湄窝在沙发上写稿,薛如意的手机先响的,应声说好,马上下来,叶绯问她,“你喊外送了?” “没呢,”薛如意那好似江南梅雨季一般的表情拨云见日,拢了一点笑意,从电脑前起来,“等会跟你说。” 薛如意下楼下了几分钟,叶绯去窗边的饮水机那里接水,往楼下看了一眼,瞧见了一辆黑色的法拉利。 赵西湄正好也过来,“绯绯你给我也接杯热水……” 叶绯手里的杯子接满了水,水溢出来,好在是温水,并不烫手,赵西湄眼疾手快关了,然后循着叶绯的视线往楼下一看,了然。 “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赵西湄低咒了一声,好似看着赵西政玷.污了什么。 叶绯也恍然知道了薛如意这些日子不开心是为什么。 其实薛如意也并不是不想告诉叶绯来着——两人大学这些年,是难得的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现在想来,准时赵西政那张糊弄鬼的嘴,知道叶绯也在这,不敢让叶绯知道,生怕叶绯告诉黎羡南。 薛如意是个特别单纯的小姑娘,赵西政说什么听什么。 赵西政不是个好人,谁都知道。 薛如意知道吗? 叶绯其实一直没跟薛如意提这事儿,只是看着薛如意时而扼腕叹气,跟个林黛玉似的,忧春恼秋,叶绯觉得这不是个好事。 叶绯也薛如意到底也才二十来岁。 薛如意加班晚走,有一回也瞧见了黎羡南来接叶绯下班。 就这样,很多东西心照不宣。 薛如意知晓叶绯最近像换了个人是因为什么,叶绯也知道薛如意悲春伤秋又是为什么。 可感情哪儿是让你走下坡路? 在薛如意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的时候,那好像距离法拉利出现已经过了一周有余,叶绯看朋友圈的时候看到过,赵西政的动态定位在川渝,说跟朋友来打火锅,镜头里有一款女士包包入场。 那天办公室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叶绯滑着椅子坐在薛如意旁边。 薛如意的电脑上还是一篇几乎没动笔的文案,叶绯看着她盯了好久。 “如意,他不是什么好人的。”叶绯低声说一句,心想她一定知道的。 薛如意笑笑,笑的有点垮,说,“我知道呀。” 叶绯平时写稿子写论文都能随手拈来,同样是文字语言,怎么这样难说出口? 还在斟酌的时候,薛如意转头看向她,春天了,万物生长,一片盎然生机,薛如意一双干净常笑的眼里清透的让人说不出重话。 “绯绯,我没有你那样理智的,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二十二岁小姑娘,栽了我也认了,我本来也没盼着跟他有什么以后,我不高兴是情理之中,可我还能要什么呢?总不能,要他像黎羡南那样,再忙都给我打电话、来接我下班?绯绯,”薛如意撑起笑说,“不是人人都是黎羡南,也不是人人都是你的。” 那天话说到这儿,叶绯也就不再多言了。 确实,人人都不是黎羡南。 叶绯想,赵西政那样一个明摆着写脸上“我是个坏男人”的男人,到底有哪儿好呢?站在薛如意朋友的这个角度上,叶绯是看不到半点好的,但是纯纯只站在公允角度:赵西政风趣幽默,大概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所以格外没架子,玩心重,典型的情场浪子。 浪子是浪子,却也能真切把人给哄的开心。 叶绯叹气,黎羡南来接她,也不知道想什么,给她买了一杯咖啡,叶绯喝了一口,黎羡南睨她一眼,“没喝出来又是你说的那什么限定?” 闻言,叶绯果真去看杯子周围,看见那一串名字,想起了这几天朋友圈有人说,某某限定款要排队买。 -- 第109页 这信奉“时间就是金钱”的资本家,是又去咖啡馆排队去了? “你买的?”叶绯举着杯子问他,恍然间,好像想到去年的时候,两人还为了一杯限定款起了一点儿争执。 “我在开会,让柯棋买的。” “……你最近怎么这么多会要开?” “那怎么办,不得养你呢。” “我又不用你养,”叶绯说起这个就挺开心,趁着红灯跟他凑过去说悄悄话,黎羡南也倒是配合地俯身过来,她笑说,“我工资涨到一万多了!算上提成什么的,我这个月能有两三万了,厉不厉害?” “厉害。” 黎羡南笑,偏头看着叶绯,她手里捧着咖啡杯,笑意明晃惹眼,其实对黎羡南来说也只是一个小数字的零头,但看着她这样高兴,也会觉得——自己忙了这一天,大概也就是只等着看她笑笑吧。 等红灯时,叶绯跟黎羡南说起赵西政,侧旁敲击地问,赵西政去川渝,又交了新女友吗? 黎羡南冷嗤一声,“他身边儿什么时候空过,空了那也是他爸查他岗。” 叶绯默,也是,心中也更为薛如意不值。 黎羡南不知道这档子事,就问她,“怎么,赵西政怎么得罪你了?我看他这两天在川渝玩乐,不然过几天把他喊回来给你赔礼道歉?” “……那还不如给薛如意赔礼去呢。”叶绯又叹一口气。 黎羡南也明白过来,开着车调头转方向,几秒后才说,“他确实玩心重,但绯绯,成年人了,各自有各自的标杆,你情我愿的事,旁人还说什么呢。” “黎羡南。”叶绯被他这平静的口吻听的一怔。 “嗯?”黎羡南又笑笑,催她,“你这咖啡快点儿喝,一会冷了再喝回去又闹肚子,柯棋买来有一会了。” 叶绯说好,再抿了一口,加了果香的拿铁后调有些甜腻的。 她只是很无端地想到薛如意的后半截话。 不是人人都是黎羡南。 哪儿有人这样,捧着一颗真心在她眼前,事事熨帖宠溺呢? “黎羡南,没你我可怎么办?”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上哪儿知道,又想有的没的。” 黎羡南笑她脑子里净是一些文墨东西,可千万别对他悲春伤秋。 叶绯说才不会。 2014年的时候,美团外卖还不那样盛行,那会很多商家都是自发送餐,饭点儿常常忙不过来。 那年二月底,赵西湄物色了新的地方,这回是在科技园,正儿八经的大开间,租下了整整一层,都不用装修——是有另一家公司破产搬走了,大部分的东西都留着。 很奇妙,那也是个互联网产品公司,沸沸扬扬上场,而后黯然落幕。 才多久?21克拉筹备了很久,起先在校内上做的内测,从正式上架至用户激增,用了也没多久,仿佛还在昨夜。 互联网,仿佛暗藏的金流涌动,抓住机会,吃到第一只螃蟹。 黎羡南信奉高风险高回报,他眼光素来稳准。 那回公司都没时间庆祝,新来的工程师跟韩译一众人磨合,那栋摩天大楼上,几乎灯光常亮,像极了捕鱼期的港口,万千的船只停泊着,亮起的灯就像抛下的片片渔网。 叶绯也是加班,用户激增后,推送不能一天只有一篇了,赵西湄想做投稿形式,但内容还需要把关,投稿数量巨多,也会加重她们的工作量,这些也只能慢慢来,叶绯只能辛苦点,和薛如意一天一人写两篇推送,这样还能有个备选。 三月底,科技园外面大商场开业,蒙了个把月的绿色围墙撤去,而最有名头的,不是商场的建成,是顶楼新开的一家餐厅。 整个顶层是一层的单独餐厅,春黑色的玻璃反光,叶绯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还笑说谁家把餐厅装修成黑色呢,真奇怪。 月底的时候,赵西湄提前邀约叶绯和薛如意,说,“咱们科技园外面商场顶层那餐厅马上开业了,我拿到了邀请函,咱们一块去庆祝一下。” 叶绯跟黎羡南说的时候,黎羡南只笑着看她,说好,去好好吃。 叶绯瞧他有点奇怪,但也没深想,月底照旧忙着自己的论文和推文,没什么时间乱想。 那天下班,赵西湄拉着叶绯跟薛如意过去吃饭。 赵西湄说了一路—— “这餐厅特别高档,说是专程请的厨师,做的鲜虾馄饨一绝,是纯中式料理,还有空运过来的帝王蟹,这开业的邀请函,还是我托我哥弄的。” 三人到了地方,这商场走的高端路线,上午开业的时候还上了热搜,说邀了明星来剪彩,有网友说是某知名投资集团旗下的牌子,肯定来头大。 顶层那餐厅,不知道什么情况。 有网友说,周围都是科技大楼,都是常常加班的白领,哪儿有时间来这种要预约的高档餐厅? 人们都说这餐厅开在这,赔定了。 赵西湄拉着叶绯和薛如意进去。 纯黑色的玻璃遮蔽了外面的大部分的光线,暗色的灯光好似细线,勾勒出餐厅的名字。 before sunrise 外面一片漆黑,里面别有洞天。 纯玻璃的墙壁,折射着浅浅的绯色,整个环境都仿佛在复刻黎明破晓前的天光,浅浅的芋紫色与深蓝色的交界,穹顶的碎星光浅淡,仿佛天光乍破前朦胧的星。 -- 第110页 而最瞩目的,还不是这样梦幻似童话的光线。 是餐厅的最中间辟出一方位置,那是一面圆环形的吧台,台底嵌着好似西郊卧室的灯带,吧台的最中间,那本该是与天花板一样高的柱形酒架,放酒多好看,可酒架上却没有酒,全都是铺泻而下的绣球花,深浅不一的蓝色花瓣紧簇,开的肆意张扬,郁葱紧实的花大团大团,绯色的灯光打在上面,惊艳震撼。 餐厅里根本没有多少人。 主厨为她们一道道端上菜。 帝王蟹是没有壳的,所有的海鲜都是不用剥的。 叶绯往里面看,瞧见了熟面孔。 那曾经被黎羡南喊到家里给她煮馄饨的师傅。 主厨上菜,最后端上来一个蛋糕,美其名曰说餐厅开业,送的。 蛋糕万分精致,两只身形修长的天鹅交颈好似围成了心形。 下面的happy birthday的巧克力牌都没去掉。 叶绯坐在那里,眼眶无端一酸。 为什么偏偏这天开业呢? 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近十年,都没吃到生日蛋糕了。 那天薛如意惊呼,跟主厨说,“你们老板好有钱啊,开业送蛋糕送黑天鹅!” 主厨笑笑,祝她们用餐愉快。 那天叶绯跟赵西湄吃完饭,告别的时候,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马路的对面。 叶绯的情绪绷不住,小跑着过去,黎羡南看见她,给她拉开车门。 “吃饱了?”黎羡南在这儿等了她好一会。 叶绯眼眶酸胀,坐在副驾上,问他,“黎羡南。” 黎羡南笑笑,倒也没否认没拒绝,看她眼神儿,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黎羡南伸手帮她擦擦眼泪,说,“哭什么呢,这么好的日子,我看你最近也不好好吃饭,忙起来消息都不回,我这几天也有点忙,我怕你不好好吃饭。” ——他这话,就差专程直白告诉她,这餐厅,是专程给你开的。 “黎羡南,这里是科技园,你在这里开餐厅,是不是要赔死了……”叶绯没忍住哭,有点语无伦次,“你是不是……” 黎羡南就笑着看她,等她吭哧吭哧落了泪,黎羡南还是看着她笑,天生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难掩的深情。 “那又怎么了,我开餐厅又不是给别人开的,我怕我们绯绯不好好吃饭,有空就过去吃,没空让他们给你送,你想看绣球花,不止西郊能看,绯绯想看,随时随地都能看,上班也能看,绣球是为你开的,”黎羡南笑着捏捏她脸,嗓音缱绻,有万千柔情,他说,“绯绯,生日快乐。” 那天她说生日的时候,是发生在二人平平无奇又随意的一场对话里,黎羡南却记下了。 她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生日,从13岁开始,再也没吃过生日蛋糕,也没人跟她说过生日快乐。 九年后,第一次生日,是黎羡南为她过的。 以这样璀璨,昭然的方式。 众人传商场开在这儿是某投资集团决策失误,黎羡南并不在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商场本就是个幌子。 餐厅才是他的本意,只是为了让叶绯吃饭方便点,仅此而已。 那边本来不是要开商场的,黎羡南也懒得管原本是做什么的,他买下来,专程讨她欢心。 人生这一次,也就为一人疯魔,恨不得为她摘天上星,捞水中月。 那天柯棋选好址,问黎羡南敲定餐厅名字的时候,黎羡南正好在客厅坐着,叶绯还在书房写论文。 他抽出架子上的三张光碟,细细摩挲着,看见了好电影光盘的封面,是他跟叶绯看的第一场电影。 before sunrise。 爱在黎明破晓前。 他无端想到那天绯色的黎明,叶绯窝在他的怀里,爱意弥漫四散,他的冬夜因她而沸腾热烈。 取这样的名字,她会懂吗?恐她不懂,黎羡南又订满墙的绣球花。 他弯唇笑,笑意有点恶劣的蔫坏,好似在这昭昭人间,跟她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其实起因是什么,不只是因为叶绯的生日将近,更是因为那天叶绯无意感叹一句,黎羡南,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他也给不出一个俗气的答案,比如煽情的说一句承诺。 黎羡南没有承诺。 他的爱肆意而生,在她的生活里攀岩而上,密实似塔墙,若有大风起,她在风的最中间,别有一片安宁。 他也并非如此坦诚,做不到看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也做不到平淡的跟她说告别,甚至不能为那个问题保持清醒理智,只是他藏起欲.念,无法扮作宽宏大意,那天他没给出一句回答,只不过为给自己保留一丝体面。 ——绯绯,我要在你生活里留下最浓墨的一笔。 岁岁平安,你也无我不欢。 这苍茫的夜色间,商场顶楼的黑玻璃仿佛隔绝人世,人人猜里面是怎样的光景,有人预定去打卡,室内的玻璃折射着黎明破晓一般的漫天绯光,见那满墙怒放的绣球花。 侍应生笑说绣球花娇气,六月才开,这花都是我们老板从空运过来的。 人人赞叹餐厅老板上心,也只有叶绯知道,他不是上心,他是对她分外上心。 黎羡南,什么样的人,才能跟你有以后呢? 黎羡南,我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 -- 第111页 明知你深陷一场荒唐浮华、红尘大梦,可我仍心甘情愿相信,只有你才是真的。 这场大梦,情愿再久一些,千万别醒来。 第46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我愿意的(捉了…… 转头至2014年的五月, 燕京春意浓,路边儿的柳树抽芽,嫩生生的绿色,赵西湄用西蔓笔名出版的第二本书交稿, 交稿那天赵西湄躺在沙发上看着写推文的叶绯, “我今年休息一下, 明年再写一本……明年写什么呀!” 叶绯盯着屏幕, 闲闲说到时候再说,你肯定能有灵感的。 其实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感觉都是很远的事情了。 2014年仍然是青春小说的黄金时期, 尽管纸媒在走下坡路,但永远有人正青春,只是更新迭代这么快的时代, 以前的营销手段已经不能为现在所用。 昼夜文化的青春图书部门被降级,旗下的杂志停刊,宣布只做长篇图书,也做一些青少年教辅图书。 因为杂志停刊的事情,在微博上还引起了一段儿议论,众人提起当年鹿潘达那些作者,也不免怀念。 赵西湄看到的时候, 面色无惊,但叶绯还是捕捉到一丝惋惜——那毕竟曾经是她的心血,而这个笔名却不再属于她了。 叶绯看到的时候问她, “你当时为什么用鹿潘达这个笔名?” “韩译第一次被接到我家的时候, ”赵西湄倚靠在沙发上拨弄手机, 说,“他那会挺狼狈,又瘦又高, 眼睛好看,像个被虐.待的熊猫国宝,鹿这个字么……我当时把他名字和另一个姓陆的名字看错了,都是缘分,不然叫韩潘达……怎么一股网红味呢。” 赵西湄懒笑,叶绯又问她,“你要不要把那个笔名,走一下程序要回来呀?” “不要了,”赵西湄敛敛神色,笑笑说,“那个笔名下只有第一本书是我的,后面都是黄玲塞的枪稿,拿回来,我也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那天阳光不错,赵西湄跟叶绯讲起一些往事,那年赵西湄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倔劲上来不信自己不能自力更生,想着自己从小就给一些杂志投稿的往事,赵西湄第一次尝试写了一本小说,在小说里圆了一个暗恋成真的梦,昼夜文化是第一个对她抛出橄榄枝的,黄玲又是当时的明星主编,出于杂志的滤镜,赵西湄签了合同。 “其实那本稿费根本没多少,说来不怕你笑,黄玲一直打击我,骗我签了二十年的合同,后面两次加印我都不知道,”赵西湄说,“后来我被别家挖走,才知道这些。” “赵西湄,你一定可以的,”叶绯认真说,“你以后肯定会成为知名作家的。” 赵西湄笑笑,说饿不死我就行了,这行没安全感。 大三那年也像是分界线,有些同学在准备出国继续读研,意味着提前一年就要开始准备,有些同学预备着去找工作,所以现在在物色实习。 叶绯仿佛站在分岔路口。 叶绯问薛如意什么打算,薛如意神色黯淡了几分,“我可不想继续读研了,就老老实实工作呗。” 叶绯最近在朋友圈里都没怎么看到赵西政的动态——其实赵西政对薛如意,根本也谈不上几分认真,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对小姑娘也是真的拿捏。 他想起来,托人来送餐,还记得薛如意的生日,托人送来限量版的包,他不记得呢,消失好几天。 气不气?恼不恼?可你去问,他可能还要无辜的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对啊,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叶绯跟薛如意讲,你要不摊牌吧,断个干净算了。 薛如意答非所问,蔫蔫的说,我才二十二呢。 好像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挥霍。 五月时春意浓,西郊院子里的绣球花开始抽条,黎羡南让人挪了位置,另一面墙铺着满满的绣球花,院子里的海棠木也有了花骨朵,这一年倒春寒了一阵子,气温骤降几天,海棠木的花期比平时略晚了一些。 暑假将近,叶绯的大三也快结束了,蒲乐生在准备调岗去港城中文大,让叶绯着手准备申请材料,要开始考语言。 黎羡南最近确实有些忙,但忙也仅仅是减少了一些跟赵西政一群人泡在一起的时间,叶绯常常听见他在打电话。 春天的西郊别有一番美好,海棠木的花骨朵几近要开了,黎羡南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池子里的锦鲤也游的欢腾,一把鱼食丢进去,无数红白金的锦鲤跃出水面,仿佛鲤鱼跃龙门的盛况。 叶绯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对着电脑看港城中文大的主页。 如果没有遇见黎羡南,她肯定会坚定地抓住机会,而因燕京有他,她开始多了一些贪恋,甚至情愿这场梦做的久一些。 分明在从前,叶绯才是那个最衡量理智的人。 所以这件事,叶绯没有瞒着黎羡南。 她坐在海棠木下,看着黎羡南从客厅里出来,黎羡南看到她电脑上的申请表。 叶绯往旁边挪挪,给他留出一些位置让他坐下,然后坦荡地问他。 “黎羡南,明年我就毕业了。” “真快。”黎羡南在她身边坐下,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挑笑俯身,叶绯也不拒绝,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是香水的后调,有种致命的性感。 先前叶绯还以为他偷偷抽烟了,黎羡南摊开手,让她搜身的样子。 -- 第112页 叶绯摸摸他口袋,黎羡南笑的颇有几分道貌岸然的味道,好似正人君子,“绯绯,摸哪儿呢。” 明明只是摸了下口袋而已。 黎羡南吻她,叶绯心里总绷着一根若即若离的弦,想听他讲承诺,可也真的没有,她脑子里有些混乱,却也心甘情愿的沉沦在他身边。 黎羡南的掌心扣在她腰上,松开她的时候,叶绯突然问他一句,“黎羡南,要不我留下吧?” 黎羡南眼底的情.欲半退,却仍旧温情地好似一潭幽泉。 “绯绯,去港城读研吧,”他说,“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机会可不是时时有的,抓住机会。” 叶绯眼里仿佛蒙着一层浅淡的雾气,在这片茫茫雾中,不问来路,不问归途。 可人生就这么寥寥几十年,路也终究有尽头的。 她也情愿时间就此泊在他的温柔港。 黎羡南确实给不了什么承诺,天长地久这个词,对他来讲不过是虚与委蛇的客套,好似商场上的一句“下次有机会合作”。 下次有机会合作,说多了怎么都不合作,这不就是明摆着的婉拒么? 黎羡南不给承诺,他只在确定的时刻下定答案。 叶绯乖巧应声,说好。 “你呢?”叶绯靠在他怀里看着海棠木的花骨朵,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 这条路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偏了,干脆顺遂心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黎羡南拥着她躺在摇椅上,院子里水光粼粼,春意乍暖,他声音也轻的像入夜后的风。 “黎羡南。”叶绯在他怀中抬起头,叫他一声。 黎羡南低头看她。 叶绯才过完二十二岁生日不久,仍然有少女的纤瘦,盈盈一截细腰,锁骨仿佛莹玉,比初见那时的狼狈,更多了些朝意明媚。 黎羡南喜欢看她笑和天真的模样,是真的惹人喜爱的。 这世间那样多的桥,纵然再平泛,也有诗人寄相思。 叶绯没说话,将手指上的红钻戒指摘下来,递到他掌心,“你再给我戴一次吧,那天你给我戴上的时候,我都没睡醒。” 那点天真心思啊,昭昭然藏不住,他哪舍得点破。 黎羡南说好,轻笑一声,拥着她,托着她的手,将那枚红钻戒指推到她的右手中指上。 戒指戴好,叶绯笑着突然来一句,“我愿意。” 黎羡南哑然失笑,叶绯扑过来,揽着他脖颈吻他。 “行啊,学聪明了,算计我。”黎羡南是这样说,却也乐意陪她做这些幼稚游戏。 薛如意说她没有叶绯的理智,叶绯扪心自问,她现在哪里还有百分百的理智? 她也想起黎羡南说过的话,别算这么明白,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呢? 黎羡南不信缘浅,他说缘分深浅,全在人为。 叶绯也就不信这些——比起缘分,她或许更愿意相信黎羡南。 挑挑拣拣,他从没有对她承诺过什么,但真的没有承诺吗? 叶绯在脑子里回想着。 关乎承诺吗……她只想到在红螺寺的观音路上,黎羡南吻她,跟她说,绯绯,你让我试试吧。 是试试,有没有以后吗? 薛如意说她才二十二岁,叶绯也是。仍然年轻,仍有一些时间可以用来停泊。 2014年六月,宗钰大婚,登了娱乐新闻的头条,都在讲京圈公子跟某富商千金联姻的盛况,宗家有意把婚礼办的热闹,好似在对公众宣布什么。 宣布什么呢?明媒正娶? 那回该有的客套是有的,婚礼在沪上办的,跟拍的团队和记者只拍了前半程。 后半程是在黄浦江的游艇上的私密场所,没有任何摄像。 黎羡南也带叶绯去了,宗钰那群人素来玩的大,赵西政和闫濯齐明远他们,虽然不太喜欢宗钰,但毕竟一个圈子里,父辈的生意也都有往来,所以那天面上仍然玩的尽兴。 在游艇的大厅,一天的忙碌结束,晚上都喝了不少酒,醉意朦胧的,加之游艇开在浦江上,大厅里摆着香槟酒塔架,汩汩淌下来的澄金色液体泛着纸醉金迷。 对岸就是最繁华的陆家嘴金融区,对面的高档星级酒店,里面又是怎样的浮华事? 几个人喝的都不太清醒了,说要玩游戏,咬着一朵玫瑰花,那玫瑰花是捧花上的一朵,花瓣摇摇欲坠了,用接吻的方式给下一个人,还不许花瓣落下。 那天黎羡南仍然保持理智,只在客套时喝了半杯酒。 有人非要把玫瑰花给黎羡南,黎羡南大概是那天场子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叶绯酒量极差,一杯低度数的果酒就上头了,赵西湄已经趴在游艇的沙发上困得直点头。 叶绯傻乎乎的坐在一排露天沙发上看着黎羡南。 黎羡南今天并不是伴郎,穿的清矜又贵气,白衬衫的领口松散,西裤熨帖,包裹着修长的腿,他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明灭的光,男人一张俊颜挺括英俊,分外立体的五官,看向她的眼神,如寒潭玉一般清透,不似冷漠,更像一种克制。 他眼神落在叶绯身上。 “嫂子,亲一个,亲一个——” 赵西政喝大了,带着周围的齐明远和闫濯起哄。 叶绯脸颊发红,轻飘飘的抬起脚步走过去。 -- 第113页 那点酒意让她坠进一潭温热的水中,好似很久前的温泉,袅袅热气,黎羡南坐在岸上,她攀水撑起一截身子,黎羡南倾身过来吻她。 那天的热气拂耳,天然的温水像情人缠绵的吻,连中草药的味道都沦为情.欲的背衬。 黎羡南抬眸看着叶绯,叶绯傻乎乎地看着他笑,理智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长发挽起来,裙子是他选的,杏色的吊带裙,莹白的肌肤有少女的温柔,裙摆不规则,好似将他的心都在拉扯。 那双干干净净的眼里,满是他,她弯唇笑笑,比今天那风光万霁的新娘还要瞩目,黎羡南的心也好似沉进温泉里,一分醉意为黑夜沦陷。 攀着温泉池的美人鱼有一双一眼夺命的眼睛,是唤醒人暗欲涌动,让人柔情泛滥的。 “两杯果酒就这样了?”黎羡南抚着她的脸,微凉的风,他的掌心干燥微凉,交融在一起,有种禁忌的刺激感。 叶绯点点头,看着他说,“黎羡南,你今天真好看。” 黎羡南无声一笑,想问她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叶绯摇摇头。 黎羡南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叶绯凑过来吻他。 赵西政晃晃手里那捧花,折腾了一天的捧花脆弱不堪,玫瑰花瓣落下,落在叶绯的头发上。 “百年好合——”赵西政醉醺醺地起哄,指使了人把大厅里的乐手喊进来,让他拉婚礼进行曲。 乐手驾着小提琴拉婚礼进行曲,外面响起午夜的烟花,破天的火光点亮夜幕,黎羡南扣着叶绯的腰,她身上的花果香味比醇酒更引人入胜,冬天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初夏仍热烈。 一吻便沦陷,一吻便深情不渝。 好像结婚的不是宗钰。 好像那新人是她和黎羡南。 叶绯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左手上的戒指铬着她的手指。 好像想起那天黎羡南为她套上戒指,她笑着说一句我愿意。 明明他都没问的。 黎羡南是清醒的,看着怀里的叶绯,淡淡的花果香仿佛浸了酒味,她是真切走进了他心里,他也明明没醉,居然在这样的时刻觉得,叶绯要是穿婚纱,比谁都好看。 黎羡南知晓某些决定做出,就像变更一条既定的轨道,可两情相悦,本就是劫也是缘,他是成年人,担责是他的选择。 “绯绯,给我点时间,”他抚着她的脸,声音仿佛缭绕着袅袅热意,“别为我留下,是我等你的。” 叶绯酒意朦胧,被他这温存缱绻的吻勾惹的神志不清,看着他就直点头,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黎羡南哑然失笑,把她抱起来,“醉猫,回去睡觉了。” 第47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黎羡南的戒指,…… 宗钰大婚时在黄浦江上狂欢三天, 叶绯和黎羡南并没有玩的太过分,有些话似乎不用讲明,彼此都能猜到一些。 那是俯瞰外滩的观景酒店,正对面就是东方明珠, 趁夜色时往下看, 浦江夜, 停泊着几艘游艇, 水光粼粼,好似那是打翻的香槟酒池。 高楼林立, 众生狂欢。 叶绯站在酒店的露台上,隐约能听见下面的喧闹声,她和黎羡南仿佛被隔绝开, 浦江渡轮上浮夸的华丽,游艇上穿着比基尼热舞的年轻躯体。 她和黎羡南穿的正儿八经这儿往下看那夜景。 “黎羡南,你是不是再过半年,就三十三了?”叶绯的手搭在玻璃栏上,回头看着他。 黎羡南从她身后拥着她,夏天的沪上有种不似北方的潮热,他说, “嗯,还半年。” 说完,他皱皱眉, 拥着她的手收紧一些, “进去么?外面太潮热了。” “那你抱我进去吧。” 那天叶绯的酒意其实根本就不重, 她在他怀里转个身,手搭在他肩膀上,虚虚地拢着, 原本扎起来的丸子头也散下来,柔软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双眸子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清亮。 黎羡南天天看着她,却仍然发现看她笑的时候有些挪不开眼。 叶绯生的很好看,是线条流畅的鹅蛋形脸,骨相耐看,五官大气周正,因为年轻,又有着美好的精致,颇像八.九十年代的灵动的女星,侧脸的线条分明,像一朵亭亭净植的白花,远看惊艳,近看舒服。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很浅的酒窝。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细细看着,心就柔软下来,低笑着问她,“绯绯,跟我装醉呢?” 被他识破,叶绯一点也不慌,她又笑,说,“对啊,我装醉,你不也配合地挺好?” “胆子越来越大了。”黎羡南捏着她下巴,轻轻晃了晃,看着这双明媚的眼睛,黎羡南更多的一些情绪,竟然是庆幸。 庆幸他拥有她。 庆幸那个隆冬夜的初遇。 庆幸理智脱控的一瞬,他邀她一起吃了一顿晚餐。 而后拥有了这样的一方美好。 叶绯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小半年跟在他身边,她被他近乎溺爱地宠着,她能感受到那些真心袒.露的,可是再转眼,黎羡南也马上三十三了。 他们能在一起的日子——好像走在一座垂垂老矣的桥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桥就会塌了,行人的大梦还未醒。 叶绯是过分地乐观,秉承着把每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的,努力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可有些情绪总不太受控,因为一两件小事就波动。 -- 第114页 赵西政最近玩的格外疯,三天两头出国跑,要么跑去三亚,要么去港城和澳门赌上好几天,输光了身上的零花还一脸笑意。 仿佛疯了。 齐明远隐晦地说,赵西政的安生日子可能快结束了。 齐明远没多说,叶绯却明了,不是要收心继承家业了,是快要安定下来了。 恍惚半年间啊。 她和黎羡南又能有多少安生日子? 叶绯揽着他的脖颈,笑着笑着,笑容就慢慢收敛了。 “怎么了?”黎羡南是眼看着她的笑容寸寸褪去的。 “黎羡南,我就是想起了一个命题。” “什么命题惹我们绯绯突然难过了?”黎羡南是想哄她的,语调带点笑意的时候,一开口就能让她心软下来。 “就是,一段感情你明知是悲剧收场,你是选择开始呢,还是干脆不要开始?” 叶绯只是想平静地叙述出来,可是话说到最后,语调染上酸涩,眼眶也泛着酸,她鼻子皱了皱,比起眼泪,是心如刀绞来的更快一些,她说完,不敢看黎羡南,视线垂下来,眼泪控制不住滚下来,她慢慢说,“可是已经开始了……” 黎羡南没有说话,叶绯的后背抵在玻璃围栏上,他伸手揽着她的腰,叶绯顺从地靠过来,踮着脚抱住他的脖颈。 黎羡南微微俯身,一言不发地拥着她。 她抱的有些紧,黎羡南便由着她抱着。 浦江的夜风吹上来,潮意仿佛让一切蒙着一层闷厚。 “黎羡南,可是已经开始了……”她声音有些发颤,像被大雨打湿的花瓣,有种不自知的脆弱感,黎羡南听不得她哭的。 上回她哭—— 还是春末两人一起看电影,黎羡南架子上的电影其实挺全的,结果叶绯没找到想要看的那一部。 黎羡南凑过来问她,找什么呢? 叶绯那会苦恼地说,最近在写论文,她选的主题是女性文学,想到的第一个作家是玛格丽特杜拉斯,于是顺着想到了那部《情人》,想找找黎羡南这里有没有片子。 黎羡南陪她寻一圈,没有,连她眼里的失落都舍不得看,于是晚上十点多,开车带她去影音店买。 十点多正儿八经地影音店早下班了,倒是在街角看见一个还在营业的老式影音店。 黎羡南拉她去碰运气。 那还是春末初夏的晚上十点多,叶绯说想看电影,黎羡南开车带她出来买碟片。 有点昏暗的白炽灯,架子上好多都是港片,黎羡南弯身,一排排地给她寻。 “情人?雅克阿诺导演的?”他一边找,一边问。 叶绯站在他身边,后知后觉,黎羡南穿了一条休闲裤,一件圆领的薄毛衣就出来了,手里就拎着一把车钥匙。 那光打的好暗,黎羡南弯着身,深色的毛衣袖口向上挽了挽,露着的一截手臂修长稳靠,他的指尖拂过一排排碟片,眉眼间满是专注。 那天的黎羡南是真的过分温柔。 叶绯站在那看他,心就软下来。 黎羡南没有找到,去问老板,老板在电脑上查询,说原版还有一个,去帮他们找找,黎羡南礼貌说麻烦了。 老板去了二楼找寻,叶绯的视线黏在他脸上,黎羡南笑着问她看什么呢。 叶绯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说,“看你。” 有些人单是站在那,便能让她虏获她全部的目光,这人只是黎羡南,黎羡南往楼上看了一眼,将她抵在架子上吻她,其实只是很单纯的一吻,惹得叶绯紧张不已。 影像店开在马路边上,外面又飞驰而过的自行车,有摁喇叭的声音,刺激的仿佛那天的游乐场,过山车从最顶端俯冲下来,叶绯被吓得心脏狂跳,黎羡南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在俯冲的时候予她心安。 他们好像只是这茫茫世间,在普通不过的恩爱眷侣。 那天老板给他们找来了最后一张DV,两人在西郊的客厅看。 《情人》曾是杜拉斯的自传小说,一位落魄的法国少女简在越南西贡遇上了华侨富商的独子东尼,在阴雨潮湿的西贡,他将她带回他的公馆,他来接她放学,接她一起吃饭,二人坠入爱河,可最后东尼要成婚,简在回法国的那艘渡轮上远远地看着东尼成婚的队伍。 那是简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爱情,简悲痛万分,若干年后,简垂垂老矣,东尼打来一通电话,说出那句流传了很多年的名句—— “与你年轻的时候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时光摧残的容颜。” 东尼在那通电话里说,他与过去一样,依然爱她,永生永世,矢志不渝。 整部电影,珍玛奇饰演的简分外灵动,回眸一笑是独属少女的娇憨,梁家辉天生有一张深邃忧郁的面孔,公馆里的光线好暗,潮湿泥泞的西贡,两人见不得光的爱情,那里却拥有他们的日夜。 那天看到结尾,渡轮离开,黑色的轿车停在港岸,叶绯窝在黎羡南怀里落了泪,很俗套的故事,却让她哭得停不下来。 黎羡南就抽了纸巾给她擦泪,一面擦,一面同她开玩笑。 “人家不都说,梁家辉拥有亚洲男性里最性感的……” “黎羡南!”叶绯惊的忘记抽噎,从他怀里,抬起头,哭得雾气腾腾。 黎羡南笑,捏着她鼻子,“哦,我们绯绯挺纯情,没注意看呢。” -- 第115页 “你能不能想点儿好的……” “说直白点儿吧,想你,你就是最好的。” “黎羡南,”叶绯不理他的低俗玩笑,抱着他跟他说,“我觉得男主角好戳我,两个人之间的差异好大,国别,种族,阶级……” “大什么呢,”黎羡南由着她趴身上,说,“我看就是一软弱的富二代,不过这片子有点儿早,搁那年代,接受家里联姻确实挺正常。” “那你呢,要是你搁在那年代呢?”叶绯幼稚起来,揪着一个小问题问他。 “我活在现在,不过说句实话啊,绯绯。” “嗯?” “遇见你之前,我觉得联姻也没什么,遇见你之后么……”黎羡南恶意地把她揽过来,压着她的腰,笑的蛊惑人心,“那怎么办呢,我只想要绯绯。” 那天后来的走向,让叶绯后悔跟他看这片子,黎羡南说,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看虐恋情深了,看点儿好的吧。 叶绯非要说这是文学巨著。 黎羡南也不跟她争辩,他笑着看她,趁她不注意,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而后凑过来吻他,说,“真甜。” 叶绯佯怒去掐他,惹得他发笑。 黎羡南觉得也很神奇,就这么几秒,恍惚想到某些细节。 黎羡南在酒店的露台上拥着她,他没说话,伸出手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叶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黎羡南唇边噙了点笑意,目光温柔缱绻的看着她。 “你笑什么……”叶绯扁扁嘴,觉得自己哭了这一会,他居然还笑。 “我想起上回跟你看那个电影的时候,这回看人宗钰结婚呢,我们绯绯又胡思乱想。”黎羡南捏捏她脸,叶绯喝酒就会脸颊泛红,像是夏日里才熟的樱桃,薄薄一层浅红,嫩生生的惹人心软。 叶绯不说话,听他说电影,更伤感了。 东尼的公馆常年阴暗,最后简乘船回法国,东尼在西贡成婚。 “黎羡南,我本来就不高兴,你还说这些……”叶绯委屈着一张脸,像遭了天大的难过。 “绯绯,”黎羡南笑,“我又不是东尼,我也不是宗钰,我是黎羡南,黎羡南的戒指,是只能送一个人的。” “……” “这不是,戴在了我们绯绯手上?” 黎羡南捉住她的手腕,轻轻托着她的手,而后他修长的手指钻进她的指缝,牢牢扣着,“绯绯,黎羡南的戒指是只送你的。” “……” “绯绯,你也不是简,你是我的叶绯。”黎羡南说,“那天在观音路上,我说你让我试试,是说你让我试试,给你一个未来,绯绯,我不喜欢讲承诺,可这不代表我对你的感情是假的。” 那天黎羡南把叶绯抱回房间,叶绯一脸委屈,说到最后,都不知道具体委屈的是哪一件事。 黎羡南知晓她在想什么。 房间里半暗的光,落地的玻璃窗外就是沪上璀璨的夜景,黄浦江依然瑰丽,游艇上的狂欢经久不散。 黎羡南深深吻她,叶绯是想他的,那些爱意都显得笨拙。 其实想想怎么不是呢? 黎羡南从不给承诺,叶绯从来不说我爱你。 即使那次浓情的告白,叶绯也只说,黎羡南,我喜欢你。 她不说爱,是因为想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分尊严——却更像是在警醒已经沦陷的自己,你只是说的喜欢,他还不是你那样深爱的人,可真的不是吗? 有些事情,不否认,他就是真实的发生了。 黎羡南从来不给承诺,是因为他的爱从来不是凭口头的话,他更喜欢务实一些,他的爱是真切的把她计划在未来里。 黎羡南的爱从来都不是承诺,他也不是懦弱的东尼。 房间里的灯光好暗,这里也不是潮湿的西贡。 黎羡南待她素来是万分的温存,即便是在这样的的时刻,也仍然体恤她。 叶绯脸皮薄,总喜欢关灯。 酒店里的光线总是好暧昧。 黎羡南肌肤的温度好似能够融化掉她,迷离的光线下,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脸颊,叶绯下意识地偏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一双眼睛勾勾地看着她,清透的雾气散尽,情.欲的薄雾下是一颗炽热坦荡的心。 东尼在与简交.欢的那天说,你会记住这个下午,即便你忘了我的长相,我的名字。 黎羡南说对了,他不是东尼,她也不是简。 她记得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记得与他的热烈凛冬,记得他眼底的为她融化的雪意。 而她是爱他的。 即便欲.火燃烧,可那真诚热烈的爱,再怎么克制都无法熄灭。 黎羡南的戒指,只会送一人。 他是为她戴上了戒指。 “绯绯,你说的那个命题,在我这儿是不成立的。” 事后,黎羡南拥着她,难得跟她享受静谧的片刻。 已经是凌晨了,房间里很安静。 落地窗外的夜幕仍然璀璨。 “……嗯?”叶绯被他抱着,手懒懒地搭在他腰上,睡袍微微敞开,她细嫩的手腕蹭了他过他的肌肤。 “我和你,没有明知悲剧的结局。” “……” “结局只在人为,我不信结局可以被注定。绯绯,承诺只有说出口的那个瞬间才是真诚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要相信承诺,”黎羡南摩挲着她的肩膀,指腹蹭过她瘦削的肩头,他低眸看着她,“信我。” -- 第116页 叶绯仰着头看他,黎羡南好似从未变过,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好似漫无边际的夜海,翻腾的浪是万顷温柔。 “绯绯,没有安全感告诉我,我总得想点儿办法让你有安全感一些,”黎羡南佯装沉思,啧了一声,“我们绯绯脸皮薄,问不出口。” “黎羡南……”叶绯嗓子发干,叫他名字都像婉转的娇嗔。 黎羡南笑着拉着她的手,目光同她对视。 “绯绯,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让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叶绯顺着问一句。 “知道黎羡南不是任何人,绯绯想要的,黎羡南都会给她。” 黎羡南吻吻她发顶,“睡吧,又凌晨了,你可真能折腾我啊,小没良心的,喝了点儿果酒就跟我耍醉呢。” “我是不是挺招你烦啊。” 叶绯在他怀里滚出来,翻了个身,撑着身子看他。 “自个儿祖宗,自个儿哄着,还能不要你么,”黎羡南把她揽回来,“绯绯,没安全感没关系,我给你。” 叶绯被他捞回来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抱枕似的。 黎羡南是真困了,陪着她折腾这大半宿。 叶绯今天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恍惚的片刻听见齐明远一句赵西政快安定下来了,加之看着玩乐成性的宗钰结婚。 这个圈子里,好像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她跟黎羡南之间,从来都是天差地别。 分别本来应该是既定的结局,她从最开始就知道,那会只是贪恋他的温暖,后来身心沦陷,死撑着不肯说爱,说是喜欢,那真只是喜欢吗? 黎羡南看透的,他全都知道。 黎羡南总会在情.欲的滑轨冲到最高处的时候迫使她清醒,要她保持一份理智。 叶绯回回看向他的眼神柔软的溺着万千爱意。 那真是仅仅是喜欢吗? 黎羡南心知肚明。 他们这样的爱情在这个圈子里注定是要以悲剧收场的,黎羡南也知晓的,但她还真就走进了他心里,黎羡南只相信事在人为,他不相信注定悲剧。 为她试试,也不仅仅是“试试”,只是这条路大概会走的难一些,可也不至于半点儿路都没有。 他不讲承诺,因为也不知道这条路怎么才能走的顺畅,总不能提前许给她,你等我多久多久,结果让人一次次失望,黎羡南舍不得看到叶绯落空的眼神儿,半点都舍不得。 叶绯轻轻偏头看着黎羡南,黎羡南也看着她,她终于莞尔一笑,凑过去吻他一下。 黎羡南扣着她腰的手往下滑了一点儿,半不太正经地威胁,“老实睡觉。” 叶绯笑,对他眨眨眼,“黎羡南,我相信你。” “相信就相信,你抛什么媚眼儿呢?”说着,手还往下一点,惩罚似的拍了她臀一下。 叶绯扁嘴,爱讲不出口,她凑过去,眼神天真,却又有点笃定。 “黎羡南,我知道你想听那三个字,我现在不告诉你。”她板着一张脸,小脸上还有点绯红,一双杏眼干净坦诚。 “我也欠你呢,等以后说给你听。” 叶绯在这样朦胧的光中看着他,她的不安在今晚作祟,好像一个流浪了好久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什么珍宝,总时刻准备着有一天会失去。 可她到底也是个才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原本她能理智的忍住的,可是被黎羡南娇惯的这些日子,她的开心和不开心都仿佛回归了最初的单纯。 可以肆意的笑,也可以委屈,也可以生气——通通都有他在身后。 原来被人放在心里的时候,是会变的勇敢的。 今天控制不住的不安,她明知这样不好,说出口的时候,还做好了准备,事情的走向会不会变的不愉快? 如果是别人,这大概会引发一场争吵,可黎羡南不会,黎羡南仍旧是她温暖的港湾,泊着只属于她的温柔航船。 黎羡南也不是任何人。 她相信黎羡南。 爱意无声,却又朗朗,肆意弥漫,连看向他的眼神都柔软下来。 “黎羡南,我今天有点任性是不是。”叶绯轻声问他。 黎羡南合着眼,手搁在她腰上拍了拍,懒散的京腔听着就戳人心窝,“得亏了你是对我任性呢,你要对别人任性去,我上哪儿哭去呢。任性就任性呗,我惯的,我宠着,砸我手里了。” 第48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waiting…… 海棠花在2014年的夏天盛开, 也是两人从沪上回来没几天,叶绯有一天早早下班回来,一路小跑回来的时候,脚步在院外停住。 有那么一瞬间, 一个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梦中情人, 得偿所愿。 黎羡南正坐在西郊别墅门廊前的摇椅上, 粗壮的海棠木枝杆苍遒高耸, 满枝都压着粉.白色的花,樱花有西方的浪漫, 海棠却更有中式的古韵美感,海棠花是粉白色,好似传统的水墨画, 轻轻一点粉墨,在花瓣尖上漾开渐变的粉色。 池水澄透粼粼,被午后的风吹着泛起浅浅碧波,池水中的锦鲤在慢悠悠地翻腾。 黎羡南就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衫,西裤的腰线勾勒男士的性感,长腿随意地搭着,正在打电话, 旁边摆着一个青色的瓷盘,他捻了一撮鱼食随意地洒进水里,那群锦鲤就沸腾起来, 扑腾着水花向上跃起。 -- 第117页 叶绯站在院子外面, 他比画中人更夺目, 众生皆草木,唯他是常秀青山。 他儒雅,斯文, 是高山上的松林雪,也是她在冬夜闯入的一方春意人间。 黎羡南仿佛有所察觉,看到院子外的叶绯,便笑了笑,又在电话中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然后他在院子里说,“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等我出去接你?” 叶绯笑笑,看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闯进了画中的过路人。 叶绯站在院子门口说,“好啊,那你出来接我。” “架子真大。”他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出来接她。 站在她面前,还对她伸出一只手,“走了,回家了。” 叶绯看着他,笑意更深。 叶绯对他有很多种形容—— 不是一望无际的海,不是迢迢朝圣大道,是窄窄的燕京胡同,沉寂却又温情,她向前跑,心动失控却不刹车,于是连人带心摔在他身上,可又能怎么办呢,窄窄的胡同尽头能看到黎明漫天,他笑笑,将她揽进怀中,那本在六月开的绣球花就真从隆冬开到盛夏。 冬天的时候,叶绯是真的很跟黎羡南一起看院子里满树的海棠花,海棠花真的开了,叶绯才发现,自己想看的并不是海棠,而是希望夏天还在他的身边。 6月底放假前,叶绯大三的成绩出来,蒲乐生让叶绯去一趟办公室。 其实叶绯早有预料,大三最后一学期,叶绯的绩点很高,甚至在院系里成绩数一数二,常年第一的那个女生听说申请了去国外读研,选了literature文学专业,蒲乐生说叶绯的成绩很稳了,并且知晓她现在实习的经历,21克拉的推文的营销影响很大,可以写入个人简介中,蒲乐生让她从十一月就开始着手申请。 未来的路,好像也就在这样不知不觉中慢慢打开了。 叶绯说好,会认真准备的。 蒲乐生那天也在收拾办公室,这个不太到四十岁的男人仍旧保留有一分学者的儒雅气质,仿佛有所察觉,也仿佛是叶绯人生途中一位很尽责的导师。 他说,“叶绯,想留住一只蝴蝶,不是停在这个春天,是向前走,自己成为春天,蝴蝶会为你留下。” 有那么一瞬间,叶绯以为蒲乐生知晓什么,可她回头,蒲乐生也只是笑笑,说,“其实也只是想拉你一把,你让我想到我刚进入燕京大学的时候。” “嗯?”叶绯不明所以,平时的生活太简单,从来不会关注别的事情。 “我也是小地方考上来的,二十多年前我们那小城市的文科状元,那会太早了,我以为大学毕业就要去工作,我的导师——也就是咱们系的副院长,让我继续读研,说给我争取留校的机会,我要真在那会回了家乡,可能也就是平平无奇的本科生了,当然,也不是说这样不好的意思,是说,”蒲乐生说,“趁年轻时抓住机会,以后的路到底会宽敞一些。” 叶绯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钟。 她站在学校的后门那儿,梧桐木葱郁,来来往往的学生仍然年轻朝气。 想要留住一只蝴蝶,不是停在这个春天,是向前走,自己成为春天,蝴蝶会为你留下。 依稀记得,黎羡南似乎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去了港城,西郊的绣球还真的会为她开吗? 黎羡南说的试试,到那时,又会给出答案吗? 他说,绯绯,不是你来找我,也不是我去找你,是你回来,我去接你。 燕京盛夏的风干燥微热,这边是个风口,独独吹来一阵清凉。 叶绯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她是从小地方考上来的,没有家境,没有背景,什么都没有,就是这偌大燕京城里最普通平凡的一个,就算跟在黎羡南身边,她身上唯一的标签还是:燕京大学的学生。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有些差距是不能被抵消掉的,可也至少再向上一些,至少如果有那个如果,她也想成为黎羡南的骄傲,逢人也便提,我们绯绯厉害着呢。 仿佛能想象到他那语调,叶绯无端笑笑。 与明亮的人遇见,至少也要有与之相配的分量,蝴蝶不能死在某个春天,蝴蝶要永远留在春天。 叶绯大四的上学期课程非常少,下学期几乎全部空出来留给了实习。 也是在大四这年,叶绯的生活似乎走上了某条正轨。 她一周也就几节课,叶绯学校和科技园两头跑,赵西湄跟叶绯和薛如意简单讨论过一次,现在21克拉首页上的#one day#已经成了软件的标志经典话题,单纯她们几个写推文会流失大家的阅读兴趣,叶绯提出24小时用户投稿制,可以@官方小助手,她们做好内容筛查确认没有违规,然后每天选出十几篇,根据用户的大数据推送,这样也确保了不同的用户都能准确的找到自己喜好的推送内容。 秋天似乎寓意着丰收,也正是在这一年,21克拉完成了几次升级,用户群体仍然在保持着每天稳定增长,尤其是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让21克拉的推广度突然井喷式激增。 是一位21克拉的博主,之前内测还未正式上架时的老用户,经常分享自己的一天日常,在这收获了不少粉丝,有一天她晒了两本结婚证,配文说直至现在才明白了21克拉的意义,每个人都是流落在人间的灵魂,都天生不完美,磕磕绊绊,去寻找与自己吻合的另一半。 -- 第118页 这件事情后来在微博上了一阵热搜,21克拉的知名度更广,成为了2014年的年度创意app。 叶绯也在初秋时递交了港城中文大的申请,因为语言成绩是需要等待的,所以给招生办发了邮件,让她暂交了四六级的成绩,雅思或托福之后另补。 也是那一年,叶绯琢磨着等自己走前退掉槐三胡同的房子,这小半年,叶绯又小小的攒了一笔钱,黎羡南手把手教她投资了几个小项目,教她把收入分成几部分,一部分做固定资产,一部分用来做风险低的投资。 所以叶绯以备万一,留好了自己去上学的学费生活费,还拿出了一小笔钱预备着装修自己的那套小房子,另一部分预备着给叶桐交费。 那个秋天对叶绯来说仍然很美好,她的申请资料都是自己一手准备的,包括文件翻译都亲力亲为,甚至于那套小房子的装修也是,叶绯的喜好挺简单的,自己记下量好的尺寸,然后去看看家具。 其实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在的,房子不会跑,装修好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一处住所,要真有那个不好的万一呢,她在燕京,好歹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大概是她最后的一些理智。 两人都各自忙,黎羡南会在周末时陪她去宜家逛,叶绯找了装修公司做了简单的硬装,软装全是自己上手。 黎羡南推着购物车,陪着她挑选那些小配件。 叶绯挽着他的手,有那样一些瞬间,好像两人在为未来做一些计划的——尽管,谁都没有说过。 叶绯到底还有点小姑娘的心绪在的,总喜欢买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什么燃起蜡烛就会晃动的烛台,比如卡通的坐垫,又比如设计的过分可爱的开关贴,做了个啄木鸟木笼的设计,开灯还得先小门,小门旁边一支木质的绣球花雕刻。 叶绯似乎故意的,买完还又送来西郊一份。 仿佛在这儿留下她的痕迹。 黎羡南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的开关贴,是稍稍地愣了那么片刻,转而一抬头看见,盘腿坐在客厅里的叶绯。 秋天了,绣球花的花期还没过,今年春天晚来迟,秋天也去的晚。 落地的玻璃窗外簇拥着深深浅浅的绣球花,叶绯坐在茶几旁边,正在拼一个乐高城堡。 旁边散着包装盒,黎羡南走过去看,茶几上铺满了乐高的碎片,包装盒上,是一副树屋,树上开着密密麻麻的花,别墅就建在树上。 叶绯不太擅长拼这些东西—— 这还是薛如意买的,薛如意有空就去看叶桐,仿佛打发时间,给叶桐带了好多拼图和乐高,摆了整房间。 这个难度最高,薛如意拼不完,就给了叶绯。 叶绯更苦恼,听见声响看到黎羡南,回头对他笑,黎羡南脱了外套走过来,俯身摸了摸她头发,给她说,“这儿拼反了,等会我跟你一块拼。” 叶绯应声说好,就等着黎羡南过来跟她一起。 其说是如此,其实后面真就全变成了黎羡南在拼,她在旁边一脸崇拜的看。 “黎羡南,你看像不像西郊啊?” 别人都说这乐高得拼好几天,他们两个从下午拼到晚上,终于有了个雏形。 黎羡南拼,叶绯给他递。 雏形出来的时候,叶绯看着有些怔然,下意识地就说了这样一句。 “不像,没有绯绯。” 黎羡南也随口答一句,挑挑拣拣找碎片。 叶绯坐在他身边,客厅开了小灯,淡淡的光镀在他的侧颜上,看的叶绯有些挪不开视线。 “笑什么呢?”他没看她,也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明晃。 “想起你以前说的,”叶绯学着他那时矜冷的声调,“我的时间更值钱。” 黎羡南睨她一眼,将一朵花拼上去,“是啊,那怎么办,绯绯无价的。” “你哪儿这么多哄人的话。”她还是会次次为他的话而觉得心口柔软。 “是哄你。”黎羡南专心拼着,“哄你是我心甘情愿。” 其实这天,叶绯没那样多的耐心,这乐高后来就全被黎羡南拼了,她过了十点就困了,本来趴在沙发上看书,结果看了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来,叶绯昏沉睁眼,老老实实依靠在黎羡南怀里,问他,“几点了?” “十二点半。”黎羡南抱她上楼,“睡吧,看你困得这样。” 叶绯扁扁嘴,在上楼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分明是时针指向三的,她顿时清醒了片刻,“黎羡南,你拼到了凌晨三点……” 黎羡南把她放床上,笑着俯身过来吻她,“绯绯不是说这树屋像西郊么,我拼好了让你明早看看像不像。” 叶绯无端鼻子一酸,揽着他脖颈回吻,黎羡南拍拍她腰,“三点了,睡觉。” 叶绯往旁边一滚,给他腾出地方。 那都过去了多久? 叶绯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拆开耳塞了,在他身边,总能睡个好觉,黎羡南以前总喜欢晚上起来喝冰水,后来放冰块的抽屉里干干净净,黎羡南也开始喝温水。 叶绯被时间惊到的那个瞬间,她有点清醒,黎羡南躺在她身边,轮廓清俊。 她碰碰他。 “嗯?”黎羡南闷声回她。 叶绯笑了,趴在他身边跟他说,好像说悄悄话,“黎羡南,你有没有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耳塞了?” -- 第119页 “发现了。” “我从初中开始戴耳塞,高中的时候开始依赖,大学的时候好严重,哪怕我自己在寝室里都会想要戴上耳塞隔绝掉自己,”叶绯慢慢说,“我总是睡不好觉,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了,那时开始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可是在你身边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很安稳。” 黎羡南听着她说,然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抱着。 他怀里有淡淡的木质味道,沉稳又坚实,像是温暖燃烧的壁炉,抚平每个不安的深夜。 “黎羡南,我跟你说会话吧。” “好。” “我认真的。” “听着呢。” 他刚应,叶绯就在他怀里支起身子,仿佛鼓足了一些勇气,终于能对他袒露一些什么。 “黎羡南,我以前很没有安全感。” 那时戴上耳塞,就好像可以隔离掉门外的大喊大叫,在爸爸签下那个担保协议,后来对方跑路的时候,那些债务都落到了她爸爸的头上。 那会常常有一堆债主每天来讨要钱,爸爸妈妈出去拼命地工作,她家里的房子被卖掉,可是还是填补不了那个巨大的窟窿。 冯仪常常跟爸爸吵架,但也没有办法,生活仍然要继续。 后来他们去租房——租的一个破旧的平房,因为便宜,小小的一方院子,房顶都坏了,冬天雪化了就滴水,家里特别冷。 有讨债的人不知道怎么找上来,咚咚地砸门,砸墙,那个房子真的很破旧,好像剧烈的摇晃,墙上都会簌簌地往下掉灰尘。 叶绯跟小小的叶桐躲在家里,连灯都不敢开。 那些人很过分,一开始只是来敲门,后来变成砸门,再后来是往院子里丢被毒死的猫狗尸体。 他们两个都是孩子,能做什么呢? 春新是个小城市,那些人得不到满足地回应,人性里的恶毒就会被放大,无所不用其极地催债。 后来他们更过分,往院子里扔了着火的东西,院子的一角有一棵枯树,那团火正好扔在树上,断裂的树枝砸破了玻璃,将窗帘引燃了。 叶桐吓得尖叫,叶绯死死地护着叶桐,叶桐的自闭症,大概也就是那时起,叶绯开始害怕敲门,也害怕深夜,总会午夜惊醒,生怕院子里多了猫狗尸体,生怕突然有人砸门叫骂。 她从那时起开始戴了耳塞。 再后来么,爸爸有些头脑,做生意又赚了钱,终于填补了那笔债,还攒了一些钱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但却因为过分操劳,因为平时抽烟抽的也厉害,仿佛花钱花怕了,爸爸拖沓没去医院,直至咳血的时候才发现是肺癌晚期。 那时冯仪天天哭,哭着抱怨生活,哭着跟爸爸争吵,叶绯又戴上耳塞隔绝掉这些声音。 冯仪刀子嘴豆腐心,那房子才付了首付,住进去没几天,又要变卖。 可房子卖了,爸爸也离开了,处理完爸爸的后事,冯仪仿佛崩溃了,还有两个孩子,她去了广东打工。 叶绯被送到了姨妈家,姨夫总会跟姨妈争吵,一些阴阳怪气指责的话,叶绯躲在房间里默默带着耳塞,哭也不敢哭,生怕连自己呼吸都惹人不快。 已经过去了很久,叶绯说出这些的时候,竟然好平静。 黎羡南听着她说。 叶绯揉了揉眼睛,“所以……黎羡南,我在你身边能睡个安稳觉,你问我槐三胡同的房子为什么没退掉,是我怕被你赶出来,我会没有地方去的。” 黎羡南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在他身边并不止是可以睡个安稳觉,还是因为他给的安全感足够多,为她减轻了大半的疾苦和不安,他给的细节足够温柔,让她可以不用担心明天,每天都平静安稳的入睡。 一个好的爱人,是能够让你在每一个细节感受到他的爱意,让你每天安心的睡觉,安心的醒来。 那时黎羡南不给她承诺,总让她的不安一次次的发作,可也幸好黎羡南仍然每天都会在她的身边,他的温柔比承诺更让她安心。 “黎羡南,那时跟在你身边,我觉得像上天的恩赐,过往的那些睡不好的深夜,好像都是为了以后有一天遇见你,在你身边睡个好觉。”她撑起一些笑容,说,“黎羡南,我很开心,在你身边。” 黎羡南抱着她,刚想说点什么,叶绯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然后拉过了被子盖上,“黎羡南,晚安。” 好似不给他安慰的机会,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又要躲起来独自舔.舐被撕开的伤口。 黎羡南连着被子抱住她,循着摸索到她的手,牢牢地扣住。 “绯绯,咱俩这缘分是钢丝牵的,断不了,”黎羡南知晓她没说的话,她那些说出来,仿佛一句总结,再见不言更明了,“绣球为你开了冬春夏秋,它为你开一轮四季,就会为你开无数轮四季,你想看,它永远都会为你开,只要你想,它不会只开在燕京城。” “黎羡南,港城有点远的……”她被他抱着,闷着声音回他。 “远又怎样,绯绯值得。”黎羡南吻吻她,“睡吧,明天起来看看那树屋像不像西郊的海棠木。” “好。” 叶绯无端为他一句话安心,前路好像走过了大半程,还剩最后一段路。 夜灯盏盏,过往这些日子,他给的光太多,让她多了很多向前走的勇气。 -- 第120页 也尽管前路不明,也仍然,愿意往前再走走。 被他爱的时候,会时而心酸,会时而想哭,总会在心里默默地质疑是否般配。 他从不点破,他只是抱着她更她说,绯绯值得。 她的勇气像是被他拼凑起的木屋碎片。 她见了这方天光不敢眨眼,眸光里的天平全都倒向他,爱是无言的书墨,落笔已是最重彩。 第二天叶绯起来得早,木屋乐高已经拼好了,就那样摆在茶几上,叶绯走过去看,木屋里面还有一些小装饰,像是几个小房间。 叶绯轻轻打开看,打开的瞬间却微微愣住。 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叶绯还仔细的看了看乐高的包装盒,发现里面并没有这张卡片。 卡片好像一张小名片,叶绯伸手捏着出来,发现上面有一个小小的二维码,她有些好奇,下意识拿出手机扫了一下。 跳出来的是一个英文官网,命名一颗星星。 星星名字:Waiting for you 星星星座:白羊座 星星纪念日:2019.03.28, 星星的祝福:送给五年后的黎太太。 第49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又是一年凛冬。…… 那天清晨风和日丽, 叶绯悄悄将那张卡片重新放回去,悄悄上了楼,黎羡南难得多睡了一会,窗帘掩着晨光。 海棠木在慢慢凋谢了, 落了满院子的花瓣, 纷纷扬扬, 仿佛秋天里的花瓣雨。 那些绣球花仍旧开着。 叶绯趴在床边看着黎羡南, 其实能想到,那个星星肯定是黎羡南很早就准备的, 他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什么时候,叶绯无从猜测。 他总是这样, 在每一处细节上对她呵护。 叶绯的不安是刻在骨子里的,是长达十几年的坏习惯,可这些并不可爱的坏习惯,总是被黎羡南小心又温柔的照顾着。 这大概也是叶绯觉得在他身边安心的原因,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然后用他的方式回应着。 叶绯细细的看着他, 总觉得心思柔软起来,也会觉得每天起床之后没有那些惶恐不安。 原来,她是被他放在心里的, 还是一方坚定的位置。 2014年的冬天, 叶绯结束了大四上学期的课程, 完成了最后一次考试,这次考试的成绩,叶绯还是挺有把握的, 不过她在雅思官网上报了一场考试,留了一些准备时间,正好过完年去参加,两个月的日子,也足矣给她准备时间了。 黑色的车子停在学校的后门,叶绯远远看见,黎羡南是专程来接她的, 叶绯跑过去开车门,副驾上放着一大把鲜花,是向日葵和绣球花,配了几朵白玫瑰,素色的花,看着也是惹人喜爱的。 看到向日葵和绣球花,总是能第一时间想到西郊。 “今天什么日子呀?”叶绯抱着花坐进来,给自己扣好安全带。 黎羡南笑着说,“不是绯绯上完上学期最后一节课的日子么,毕业快乐。” “要四月才毕业。” “那四月也快乐。” “……”叶绯看着他就笑,跟他说,“今天华景的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晚上你陪我去看看吧?” 那天叶绯非要拉着黎羡南去公司科技园那边吃饭。 Before sunrise餐厅仍然是要提前预约的,但对叶绯是例外。 叶绯那阵子总加班,黎羡南上午也忙,没时间陪她吃饭,那会餐厅每天都会专程给叶绯送午饭,还附赠一束绣球花。 那阵子有别人还以为只有外送才能收到一束绣球花,结果餐厅的侍应生说不是的,外送也不送绣球花的。 有人就问为什么,侍应生回说,因为叶小姐是例外。 叶绯那时坐在办公室里,送来的餐食,鱼是没有刺的,虾是没有壳的,石榴也是剥好的,黎羡南总说不太舍得让她做这些。 叶绯不喜欢吃鱼并不是因为鱼,是因为怕鱼刺,跟他在一起其实就吃过一次鱼,还被他发现了。 总是无端的想到好像很久前,那回她在印厂里签字签的腰酸背痛,黎羡南让柯棋送来剥好的蟹肉。 叶绯是第一次跟黎羡南来这家餐厅,这家他为她开的餐厅。 玻璃的餐厅映着淡淡的浅紫色与深蓝色交错的光,好似漫无边际的黎明破晓。 他们两人坐在吧台哪里,柱形的墙架上铺泻的绣球花,绣球花喜水,于是下面又做了一些雾气,围着绣球花墙缭绕。 叶绯那天戳着一小碟白桃冰淇淋问他,“黎羡南,本来这里人就这么少,怎么还要预约制呢。” “你不是不喜欢吵闹么。”黎羡南笑笑,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她唇角一点渍迹。 那动作自然又体贴,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 叶绯从没跟他说过这些,可他还是敏感地捕捉。 “黎羡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对啊,我什么都知道,你要不要跟着我呢?” 黎羡南放下手里的纸巾,闲闲地看着她。 “跟啊,为什么不跟,”叶绯拍拍裙子站起来,对他伸手,“走吧,带你去看看我家!” 黎羡南被她这样子逗笑,牵住她递过来的手。 其实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硬装的时候,叶绯每天都来看看师傅施工,黎羡南不太放心叶绯一个小姑娘过来,便也一起跟着,他帮不上什么忙,就看着叶绯拿着图纸站在那儿跟师傅沟通。 -- 第121页 硬装结束的时候,叶绯买了一堆东西,这次没了师傅帮忙,她就眼巴巴地看着黎羡南,一边看他一边还说,“黎羡南,你要是做不了这些,要不给柯棋打电话吧……” “让那电灯泡来干嘛呢。”黎羡南脱了夹克扔在沙发上,帮她拆快递。 那回黎羡南就挽着袖子帮她拼一个造型独特的摆台,叶绯拿起他外套,说他怎么穿这样老干.部的外套,黎羡南就幽幽补一句,“那可不老干部么,比你大十岁的老头儿呢。” 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白衬衫挽着一截袖口,不看她,却有种懒散的风流感,一口京腔更是被他说的漫不经心又迷人。 叶绯胆子也越来越大,过去搂住他亲他一下,说没事,老头子也好看。 黎羡南就勾着唇角笑,他对她总是温柔的,但也有点蔫坏的时候,让叶绯这个不太信星座的人也见识到天蝎的心机。 黎羡南也不看她,专心拼着手里的东西,懒懒问一句,“那要是有比我好看的呢?” 叶绯也跟他装乖,人畜无害地说,“啊?我看不到别人啊。” 黎羡南被她这答案逗得笑,那天拼完后,黎羡南跟她回去的时候,将她抵在门边吻下来,吻完后,他的长指抚着她的下巴慢悠悠说,“绯绯,要心里有别人,燕京你别呆了,东西都给你打包送月球上。” 叶绯也配合他,抱着他放软一些声音说,“不行啊,月球上没有黎羡南。” 那无辜的劲儿,跟他对着来。 黎羡南捏着她下巴,眼神多了几丝危险的暗昧,他说,“绯绯,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什么?” “恃宠而骄。” “那不也是你宠的。” 一句话,把黎羡南堵回去。 黎羡南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看她“恃宠而骄”的样子,也是可爱的。 叶绯这个房子里,大大小小,更像是他们一起准备的。 房子一点都不大,也就八十平,两室一厅,很小,但也温馨,家里是暖色的光,铺着毛茸茸的地毯,有个落日灯,打开就好似拢着一簇晚霞。 只是这落地灯上也满是关于黎羡南的回忆,叶绯对拼东西天生零经验,只能依靠黎羡南,那天黎羡南帮她换上灯泡,手里拿着工具,眸色认真,他随意说,“有点儿担心你呢。” “担心什么呀?” “担心我们绯绯没我在身边,啧,多可怜,可没人帮你做这些。” “我自己能学会的。”叶绯说着,就要去拿他手里的工具。 “得了你,少逞能,在外面是大人,在我身边儿,你还是当个小孩吧,”黎羡南不但没给她,还拉着她手腕把她拽过来,俯身吻她,堵住她的话,“听见没?” 太多了,这些零碎却又很美好的回忆。 “啪——” 叶绯打开灯,房间里暖意足,她转身看黎羡南,两人好像一对来看新房的恩爱夫妻。 叶绯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把钥匙,塞进他的口袋。 “怎么?”黎羡南问她。 “我家的钥匙呀,给你一把,”叶绯说,“黎羡南,你要哪天真破产了,可就得跟我住在这儿了,我的床能分你一半。” “……” “当然,我还是希望你别破产,”叶绯仰头看着他说,“黎羡南,我以后还得看绣球花,冬天很贵呢,你那么能花钱,三天就得换一拨花……” 黎羡南俯身吻她,其实能懂她的意思。 “得了你,破不了产,还得养你这么个宝贝。” 叶绯那天看着他,其实也很难想象黎羡南哪天要真的跟她挤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 他本来是那样恣意,又身居高堂圣所的黎羡南。 黎羡南是她二十一岁时遇见的一抹天光。 与光同尘,光而不耀,与梦长存。 他应该永远是黎羡南,此生独一的黎羡南。 叶绯的房子装修好,槐三胡同的房子就得退了,叶绯腾了个时间去收拾东西,赵老太毕竟是个老太太,常常不爱接电话,叶绯也就直接过去了。 那仍然是个冬天,隆冬暖阳,四合院里显得很萧瑟。 赵老太拄着拐杖坐在院子里,询问叶绯,“就这么走啦,高材生?你这房子拢共没住几天……真败钱!” “对,准备这几天搬走啦,我今年底应该就要去读研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个定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赵老太坐在院子里絮叨l,说这句的时候,好似还带了点儿怨念。 好像叶绯走了,她又是孤家寡人了。 叶绯客套了一句说,“那我走之前,常来看您吧。” “用不着你,快走。” 老人好像总爱这样,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但当时叶绯也没想多,就说,“我这书有点多,我得搬两天。” 赵老太不理她了,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叶绯搬着走到大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说,“赵老太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这孩子,租了房子,平时也不怎么回,赵老太给你留了两次灯来着。” 听到这,叶绯心里无端有一点愧疚。 尽管,赵老太对她来说也像个陌生人,但毕竟也是她在这个燕京城里,为数不多的,曾经对她伸出过一些援手的人。 也尽管只是赵老太租给他一个房间,但对于那时的叶绯,也仍然很值得感激。 -- 第122页 “你和赵老太的孙女儿差不多年纪,她可能也是看见你,想起了她孙女。”老太太说。 “那她孙女怎么不来?”叶绯也就顺着问。 “害,赵老太性子好强,自己不跟家里来往,儿女也怕惹她生气,很少往来,就那脾气,以前跟个女土匪似的。”老太太笑,让叶绯别介意。 叶绯摇摇头,叫了辆出租车,带着一堆书想送回华景,毕竟这些东西放在西郊有些占地方。 “包!拿好,别让贼给你割了包偷了手机,快过年了——” 赵老太在院子里晒太阳,对着叶绯喊了一句。 这老太太似乎也没那么冷漠,叶绯回头看着赵老太,对她挥挥手,“赵奶奶再见,有空我来看你。” “我又不认识你,你来看我这个老太太干什么……” “就看看你。” 车子开过来了,叶绯搬着书上去,对着车窗外又挥手。 赵老太哼了一声。 - 春节前,叶绯的生活仍然充实着,港城中文大要在二三月开始下conditional offer,届时用语言成绩去换uncon,叶绯的雅思考试也是在春节后。 叶绯在新年前,拒接了冯仪的电话——其实一开始没有想拒接,二人本来是照旧寒暄,当时叶绯跟冯仪说了自己可能想读研的事情,被冯仪拒绝,说要她趁着年轻早点结婚,会托费叔叔帮她介绍。 话说到这,叶绯就挂了电话。 冯仪又给她发短信,说女人要现实一点,妈妈是过来人,妈妈还能害了你不成?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结婚生孩子? 叶绯那天想了很久,但很确认一件事——十三岁后,她对冯仪的记忆,就空白了。 母爱好像也就是在这一年出现了断层。 叶绯慢慢打字说:我读书,就是为了不成为你这样的人。 冯仪又开始给她打电话,叶绯不接,冯仪又发短信质问她,我什么人,叶绯,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这么说话?你还在怨我是不是? 叶绯一点都不想跟他吵架,最后直接将手机静音,她原本也没打算回广东,这下更省了。 但春节前,叶绯还是买了些东西,黎羡南看见了,还问她这是准备送谁去? “槐三胡同呀,我那个房东,一个老太太,人蛮好的,我想给她送点东西,毕竟就一个老太太在那。” 叶绯买了点营养品,黎羡南在胡同外面等她。 是下午五点多,槐三胡同里很安静,门口总晒太阳闲聊的老太太没在这儿,叶绯推开院门进去,喊了一声,“赵奶奶?” 没人应,但依稀听见主屋里有点动静,叶绯提着东西过去看她,发现赵老太躺在床上,有点儿没精神。 不知道是因为她年龄真大了,还是因为燕京冬天太冷了,房间里只烧着一个煤球炉子,那热度太薄弱了。 “赵奶奶,你怎么了?”叶绯看见她,总归是松了口气。 “前几天崴脚了,你怎么还惦记我呢?咱俩就萍水相逢。”赵老太语调有点别扭,“你送的什么东西,我又用不着这补品,你还不如给我买条鲈鱼来清蒸呢。” “我来看你就不错了,你这脚没事吧?”叶绯习以为常了,也不跟老人计较。 “没,过两天就好了。” “那你休息吧,我过两天给你送条鲈鱼来。” “你真是个鬼丫头!” 赵老太赶她走,没法下床,就坐在床上赶她。 叶绯想了想,还是认真说,“赵奶奶,虽然我回来住的次数不多,但还是谢谢你那回收留我。” 槐三胡同也正在市中心,燕京一环的四合院,租金本来应该窜到五位数的。 她那会是当捡了个便宜的。 “还亏你这个鬼丫头有点良心。”赵老太喊住要走的叶绯,“你等会走,我冰箱里有榴莲,臭烘烘的,你拿去吃了吧!” “不用了。我走啦。” 叶绯想到黎羡南还在外面,小跑着出去了,赵老太坐在床上,看着跑出去的叶绯,心里也有点儿不是滋味——叶绯,真是跟她孙女差不多大。 过年前,叶绯给赵老太送了一条鲈鱼,赵老太身子底不错,几天就下床了,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似乎等叶绯。 叶绯来的次数也不多,给她送鲈鱼,有一回瞧见叶绯从黎羡南的车上下来,她还问了一句,“你男朋友啊?” 叶绯正好把鲈鱼放进冰箱,从四合院里往外看,黎羡南倚靠在车边等她,四合院的玻璃有些老旧的,好似给他打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很久很久前,黎羡南应该也是,那天的十一点多,叶绯从地铁上出来,远远看到槐三胡同口的车子,他咬着烟正要点,瞧见她,就把烟扔了回去。 说,“那天走了,你说你住在槐三胡同,我每天忙完了就来等了等,一周了这部才把大忙人等到么。” 叶绯看着外面的黎羡南,唇边无意识泛笑。 赵老太哼笑一声,赶她快走,别在这儿腻歪。 叶绯说,“我哪儿腻歪了,我给你放条鱼呢。” - 零碎的日子,也是值得欢欣的。 2015年的元旦,赵西政组局庆祝,黎羡南问叶绯去不去,叶绯说去吧,不然老在家宅着呢。 还是燕京的洲际酒店,再迈进来,这才多久啊,一年间? -- 第123页 2014年时二人初逢。BaN 叶绯甚至记得在窗外烟火璀璨时,赵西湄跟她说,“他对人人都漠然。” 那时黎羡南站在露台,对她小说,“怎么总提醒我不要喝冰呢,十来年的习惯了,哪儿这么容易改。” 时间蹉跎过去,冬春夏秋,一个四季轮回。 碎片晃过脑海。 2015年的元旦仍然喧嚣热闹,赵西政带人打牌玩骰子,好像去年时。 黎羡南端了一杯温水放在叶绯的面前。 “黎羡南。”她叫了他一声。 “嗯?”黎羡南俯身过来,想在喧嚣里听清楚她说的话。 “去年,去年你还说你戒不掉喝冰水呢……” 叶绯被赵西湄灌了一杯苏打水,结果不知道桌上谁往苏打水里掺了一点酒,叶绯酒量极差,一点就脸颊泛红,她压低声音跟他说话。 “我今年戒了冰水,这不是对绯绯上瘾了?” 黎羡南莞尔弯唇笑,身上沾染了一点烟草味,这一年里,黎羡南烟也戒了,冰水也戒了,赵西政笑他怎么开始养生了。 他说话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好暗,天生有种暗昧。 叶绯伸手勾了他颈间领带,黎羡南俯身吻她。 旁边的一群人打牌正好赢了,一阵笑闹。 黎羡南手撑在她身旁,窗外又是准时的燃起了烟花,庆祝跨入了新的一年。 初逢时的紧张,暗欲藏在眼底,仿佛沉睡的藤蔓。 而现在,他也是她的。 “黎羡南,是不是一年了?” 被黎羡南抱回去的时候,叶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黎羡南应声说是,把叶绯放在床上,他吻了下她脸颊,说给她放水,洗澡早点睡。 叶绯拉住他的手,一点酒意就上头,她笑着说,“去年,是不是在这儿,我问你能不能心甘情愿跟我说再见?” “绯绯。”黎羡南被她拉着手腕,忽而察觉有些异样。 叶绯坐在床上,仿佛借着酒意在回忆。 她其实记性挺好的。 “那天凌晨你还带我去看日出了,你看准不准,你说,有些鸟,你不想关住她,你说要走的时候,你希望她能去更好的地方。” 叶绯今天穿了一件薄毛衣,露着线条极好的脖颈和一点锁骨,黎羡南看着她,那个21岁的小姑娘,在他身边这一年,变的眼神明媚,会对他有些恃宠而骄的可爱,她还是正年轻,含苞待放的洋牡丹似的。 “黎羡南,这个套间,你是不是一直没退过?” “对。” 叶绯向前倾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果然在那儿卧着一只盒子。 她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钻石手镯,细细的,镯子上镶嵌着碎钻,中间有四颗泪滴型的钻石。 她把镯子递给黎羡南。 黎羡南托着她的手腕,轻轻给她扣上。 她举起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黎羡南,这只鸟就算去过了更远的地方,她也还想回到燕京的,绣球花还是开在西郊更好看——不是西郊,是开在黎羡南的身边才更好看,黎羡南,你适合我,我也不要离你远点。” “……” “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要处理,黎羡南,五年,就五年。”她其实想笑着说的,结果才一开口,声音的尾调有点颤,叶绯眼眶也泛酸,“五年后你都三十八了!再久我就不要你了!” 黎羡南哭笑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哄着她说,“哭什么,五年后我们绯绯还年轻着呢,是是是,我老了……” 叶绯抱着他,大抵是这点儿酒意朦胧,身边事身边人都好像跟去年重合。 去年,黎羡南说—— “绯绯,我不适合你。” “绯绯,清醒了吗?我给你忘掉凌晨的机会。” “你要什么呢?” “当我的谢礼?” 叶绯突然没来由哭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有点不安,黎羡南低头注视着她,眼神是柔软的,是愿意耐心哄她的。 叶绯看着他,也不知道哪儿来了悲愤,她伸出手,隔着衬衫,点在他的心口—— “黎羡南,我要你,我也不忘掉凌晨,你适合我!这不是谢礼,这是你的聘礼!” 黎羡南愣了几秒,“你说什么呢绯绯?” “你说的!”她恶狠狠地,但声音又因为哭过,显得软绵绵,威胁人也好无力气似的。 黎羡南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去年的事儿。 于是,黎羡南笑起来,把她按在怀里,“行行行,去年的我惹你不高兴了,聘礼怎么能是个镯子……” 叶绯抱着他的腰,含糊不清地说,“镯子你也给我戴上了,戒指也是你戴的!” “绯绯。”黎羡南轻笑,低头吻她,她唇齿间有淡淡的酒味,很浅淡,却让人心口泛软。 他扣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他柔声说,“满意了么你,叶醉猫?” 2015年春节,大年初一,黎羡南又开车带叶绯去了一趟雍和宫。 “来这儿做什么?” “这不是我们绯绯马上要去上学,咱俩这缘要巩固一下么。” “黎羡南,你真的好封建迷信,你说的,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谨小慎微。” “……” 叶绯犟不过他,又被他拉下来。 -- 第124页 茫茫的雾气天,这会雍和宫人头攒动。 那时黎羡南才不信这些东西,他三十多年一次佛寺都没来过,却偏偏在这事儿上有些偏执和迷信。 又是一年凛冬。 翘檐廊柱,香火袅袅。 晚来霁色,独见阳春。 这浮沉朦胧的人世间,他大概就是她唯一想要留住的蝴蝶。 很多人习惯求而不得,习惯说一句就到这,习惯在关关难过的囹圄前退缩,叶绯也并不是什么勇者,只是她本就一无所有,最潦倒的赌徒有着最无畏的绳索,还能把这断桥再过一过。 不是你找我,也不是我找你,也不是你为我放弃什么。 是你去看更好的风景,还仍然愿意回到我的身边——那时,我就去接你。 第50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夏天结束了…… 过了这头年, 日子过的像掀翻一页页日历。 叶绯去考了雅思,过了数日查成绩,超出了港城中文大的要求,遂开始换uncon offer, 之后开始一系列的手续办理。 黎羡南是知晓的, 但送她这些, 都委托了柯棋。 叶绯只当是黎羡南不喜欢送她去这样的地方, 也同他闭口不提。 下半年叶绯没怎么去21克拉,这个app的发展迅速, 赵西湄早就知道叶绯要出去上学,提前拟了招聘,招来一些新鲜血液。 薛如意常常去看叶桐, 给叶桐带一些乐高和拼图,好似打发一些时间,她同赵西政的关系若即若离。 叶绯也不是没说过,有一次看到薛如意闷了一天不发一言,坐在叶桐的房间里沉默的拼图,叶绯知道,那阵子赵西政确实不太安生, 旁人都说赵家正在给他接触安排的未婚妻人选。 赵西政好像还是把薛如意当成一个“要好的朋友”,偶尔路过科技园,来跟她一块吃个饭, 薛如意就能高兴一阵子。 劝不动薛如意, 叶绯身为朋友也舍不得。 2015年的春末夏初, 院子里的海棠木早早开花,赵西政来找黎羡南,听说赵西政他爸爸最近交了他一个投资项目。 赵西政就是个花瓶, 投投玩乐的项目还行,真正儿八经的投资一窍不通,加上前一阵子赵西政脑子一热,投了个娱乐公司——说是娱乐公司,其实就是招了一批主播,结果结果那年政策收严,他赔了个血本无归,还被赵家警.告了。 这回直接开外挂来找黎羡南。 那天风和日丽,叶绯也不忙,似乎两人都明知分别的在即,谁都闭口不提。 黎羡南也推了一些会议,专程在家跟她在一起也不腻。 那天叶绯坐在海棠木下喂鱼,闲来没事想数数里面多少条,黎羡南也记不得了,就那么坐在她身边陪她数。 叶绯捧着一碗草莓冰淇淋吃——那会为了图方便,叶绯买了个大桶,在家哈根达斯自助,一次挖一小碗,吃个痛快。 往往叶绯吃不完,最后就交给黎羡南。 赵西政过来得时候,也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 西郊是真的太空旷的,一共就那么几十户人家,黎羡南这院子在西郊的最深处,远离一切喧嚣,那年黎羡南搬过来的时候,赵西政几人还问,你自己一个人住这儿不瘆得慌么,要不给你塞俩人? 黎羡南懒得理他,说别把我家弄脏了。 那会赵西政还觉得黎羡南多少是不是有点精神洁癖还是无.性.主义?但真这么想,柏拉图式的感情黎羡南也更没有。 他真的太冷了,赵西政其实也挺忌讳黎羡南的,总觉得他远远没有面上的这样冷静自持,但这么多年,也真没见过黎羡南脱过轨。 他就是古刹佛寺里供人瞻仰的檀香孤灯,受众人赞颂,你问在等什么,他无言,不等风不等雨,就等一人来。 他是很险很冷的雪山,没人能越过,却有一人另辟蹊径,在雪山上搭一片花园,平平无奇没关系,洋牡丹起初也没那么美,裁落半截枯槁根茎,雪融一融,醇冽的甘露让她盛放。 夏天的海棠木开的太旺盛了,风一吹,飘落几瓣花,落在碧波池水上。 满园馥郁,春意融融,爱是一场大风,而只有他们两人在其中。 赵西政头一次有种发自心底的羡慕,他好像是个格格不入的行人。 赵西政提前打过招呼的,黎羡南看见他,招他去楼上书房拿标书,赵西政见了叶绯打起了招呼,还是叫她“菲菲”。 叶绯也笑笑,没纠正他。 用燕京话,绯绯三个字发音太正经了,只有黎羡南是肯叫她“绯绯”,赵西政他们总用一口倜傥的京腔喊她“菲菲”,好似更顺口一些。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也只有黎羡南待她最正经虔诚。 赵西政一路跟着黎羡南去书房。 家里摆放的那些一看就是姑娘的玩意,看着就让赵西政一乐。 尤其书房更是—— 书桌上还摞着好几本雅思书,什么备考指南,一大堆雅思真题。 “前阵子叶绯考试呢,没收拾,我找找。”黎羡南有点头疼,还是耐着性子去翻标书,叶绯那会刷起题来都不许他打扰,那么一堆真题,跟冲刺高考似的。 “你这是伺候学生啊?”赵西政看着这场景,古怪又违和——但真像赵西湄说的,黎羡南可能真的脱轨了,纵容起这叶绯,毫无底线可言。 “这不是人家考学么。” -- 第125页 黎羡南在桌上翻了翻,好歹在叶绯的一本雅思下面找到了标书,他拿起来看看,确认了递过去。 赵西政接过来,冷不丁瞧见黎羡南小臂上一道浅浅的抓痕,看着跟猫挠的似的,又回想起最近的种种传闻,赵西政敛敛神情,半真半假的问,“南哥,你认真的啊?” 黎羡南淡淡嗯了一句,“不然呢?” “我以为,你没打算跟她有什么以后的。”赵西政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也怕惹他不快,他说,“我爸最近都让我见什么哪个集团的千金呢,你看我……” “赵西政,我不是你,”黎羡南打断他,说,“有些结局不是结果,是选择。不是谁都可以,是叶绯可以。” “南哥,我听说你……” “你跟我说这么多,不如看看这标书有没有问题,”黎羡南岔开话题,“我的事情不用操心,我也是个成年人,成年人的选择只用考虑代价和后果,瞻前顾后也不是我的风格。” “……” “虽然在这个圈子里很多利弊要权衡,但她也不是谁都可以,我不只是把她列进未来,是以她为中心去重新规划,难点儿,也不至于没法试试,你看看标书有没有问题,有问题我给柯棋打个电话。” 黎羡南跟他们这群人哪里不一样。 他沉稳可靠,他们这群发小闯了祸,黎羡南以前总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不动声色,没有虚与委蛇的客套,黎羡南只做。 就像赵西政刚拿了驾照那会出了车祸,不敢跟家里说,给黎羡南打了电话,黎羡南只问了问情况,没半小时,带着律师和保险公司的人过来,短短十几分钟解决完,那会赵西政就觉得黎羡南是真的跟他们这群一出事就没头苍蝇的人不一样。 赵西政不再说话,应声去看标书,最后发现有个地方少了个数据要确认,黎羡南去窗边给柯棋打电话确认。 赵西政趁着这会下楼去等,结果碰上叶绯回来拿冰淇淋。 她在家也就穿了一身睡衣,米白色的配色,短裤和吊带,很少女的荷叶边,看着柔美又乖巧,她弯着腰拉开冰箱,长发松垮的挽着。 以前赵西政来过黎羡南这,冰箱里常年都是放着冰块,连喝杯热水都喝不上。 这会桌上放着茶壶,里面泡着的东西一看就是叶绯的,泡着花果茶,玻璃杯上蕴开淡淡的薄雾热气。 原本放冰块的地方,放了好多大桶的冰淇淋。 叶绯看见他下来,还客气地笑着问他要不要尝尝。 “嫂子你可别合计我,吃了你冰淇淋明天南哥就让我天凉王破了。”赵西政笑笑,拎着标书坐在吧台那。 叶绯有意跟他说话,端着小瓷碗斟酌,“赵西政,你别觉得我话多,我可能确实也没资格说你和如意……如果你快定下来了,你跟她说清楚,别这么吊着她。” “嗯,”赵西政笑意敛敛,想到刚才黎羡南说的话,他心口也是无端有些复杂的情绪,“我挺对不起她的,吊了她小半年了。” “……”叶绯心里寻思,你还好意思说。 不过这话没说出来。 “我也挺喜欢那姑娘的,但是没什么结果的,像我们这些人……哪儿能真想和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玩玩还行,带不到家里去的,”赵西政拎着标书,指腹蹭了蹭有些粗粝的封皮,“嫂子,过一阵子,你走前还得麻烦你开导开导她了,我没这个本事跟她说清楚。” 听来,就是打算冷冷处理了。 “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怎么不试试?”赵西政坐在高脚椅上,全落地的玻璃,客厅的一隅就是向日花田,一看这工程就大。 前一阵子,罗秘书联系不到黎羡南,就来联系赵西政,那个五十多岁的老死板拎着公文包,斟酌地问黎羡南最近在忙什么? 赵西政当时正在牌桌上,知道罗秘书是黎羡南他爸跟前的人,为表尊敬,还特意把烟熄了从牌桌上下来,问说怎么了? 罗秘书说,最近黎羡南怎么老调专机,以为跟你出国玩去了,还说最近黎羡南投了个商场,怎么开到了科技园? 最近黎羡南电话也不接,也联系不上人,柯棋含含糊糊打马虎眼。 赵西政也糊弄过去,结果偷摸着来看,发现开满院子的绣球花,密密麻麻,这花娇贵,在隆冬天两三天就凋谢了,黎羡南两三天就让人换一拨。 在说科技园那边的商场,选址也不好,清清冷冷的,就是顶层一个餐厅,赵西政直觉玄机在那,去了一看,果然,一看那铺了满墙的绣球花,就知道是谁做的,为谁做的。 黎羡南确实有点疯了。 “叶绯,像我们这些人,从小锦衣玉食的,虽然叛逆归叛逆,但我们也离不开这样的生活,你让我去当个普通人,我没这么大的勇气,说白了,权衡利弊,我们只为自己,没那么阔气为一个女人跟家里闹翻天。”赵西政难得用这样正经的腔调跟她说话。 叶绯沉默听着,眼里好像有点发暗。 这话听着好像隐喻什么。 叶绯肯定不想结局脱控崩盘。 黎羡南跟普通人三个字,沾不上半点边。 “但南哥他跟我们不一样,你别担心这个,他也没我们这么油嘴滑舌,他对你是认真的,别人靠不住,南哥靠得住,”赵西政仿佛逗她高兴,换了个不太正经的腔调说,“嫂子你可别担心,你这长相这气质,一看就是做正宫娘娘的。” -- 第126页 叶绯没笑出来,她鼻子一酸,问他,“黎羡南,总不至于会被他家里……” 赵西政一乐,“那我挺想吃瓜的,南哥本事比我们大,说不定最后还是他家里为他闹翻天呢,嫂子,我也没你那些文化,辜负真心的人吞一千根针,我们早就被针扎透了,南哥干干净净,他的真心都在你那儿了。他不是把你列进计划,你才是他的计划,他能在科技园投那么个商场只为让你好好吃饭,让绣球花开了一整年讨你高兴,怎么能舍得让你也当个普通人。” - 夏天结束了,海棠木的花落了满院子。 叶绯提前好几天就收拾行李,只是黎羡南也从不问她,也不叮嘱她,他仍旧如常,偶尔处理些公事,陪她吃饭。 院子里的绣球花是真的开了,密密麻麻开了整个院子。 静谧的清晨,叶绯好像觉得时间在这里驻足停留。 像一个在平凡不过的早上。 叶绯悄悄去换了衣服,护照和机票都在包里。 她私心起,将他的一条围巾叠好,放在行李箱里。 而后她折返回卧室。 黎羡南好像还没醒来,一点晨光镀在他的脸上,轮廓很深很挺括,有点倦意,平和地让她心口泛软。 叶绯前几天偷偷准备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盒,里面卧着一个男士戒指。 她悄悄拿出来,托起他的手,轻轻戴在他的左手上。 黎羡南的浪漫是在每一个细节里,还好她都偷偷发现了,这枚红钻戒指是结婚戒指,有一个很简洁的男士款,女款是红钻,男款是一个素戒圈。 她戴在他的左手上,一双天生养尊处优的手,指骨修长漂亮,隐约的青色血管也显得更性感,那枚银色的戒指戴在他手上,好像沦为陪衬。 “黎羡南,我给你买了,我也给你戴上戒指了,你别忘了,到时候来接我。”她凑过去,长发散下来,扫过他的鼻尖,叶绯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相信你。” 2015年8月26日,燕京一片晴好。 国际机场外的天空湛蓝,叶绯托着行李箱去值机,过了安检,坐在窗边的座椅上等着登机。 黎羡南并没有给她发消息, 叶绯关机,登机。 燕京到港城国际机场落地,是下午的黄昏时分。 天边挂着橙彩晚霞,叶绯开机的时候,只有一条推送港城天气的短信。 她去行李转盘哪里等行李,就看到远远一辆摆渡车开过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叶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行李,去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讲着拗口的港普,问了她名字后,表情变的尊敬,说,“叶小姐,您的行李在那边,您跟我来。” 叶绯跟上去,心里有些奇怪。 到了另一边的空旷处,叶绯看到了自己的行李,工作人员让她稍等片刻,叶绯问,“是我的行李怎么了吗?” “叶小姐——” 远远有那个摆渡车开过来,有人急切地跑过来。 怀里一大扎开的正艳的绣球花,上面放着一张卡片—— waiting for you。 第51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小西郊…… 2015年的冬天与2016年的初夏, 发生了几件事情。 港城中文大学的full-time MA只有一年,没有租上校内宿舍,叶绯选了个校外的公寓楼,MA的课程其实很忙, 大批量的论文, 看不完的书, 回宿舍的时候还要带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去挤地铁。 叶绯跟黎羡南是有微信的, 黎羡南以前就不爱发消息聊天,常常更喜欢给她打电话, 直接出现在21克拉的公司楼下。 叶绯好几回看着他的微信,照旧是没有什么朋友圈。 港城的一切都很忙碌,明明都是大城市, 却远远不似燕京的古老朴实。 燕京总是很干燥,冬天也是凛冽,有宽敞的马路,有狭窄的胡同,叮铃铃的自行车骑着下去,总有那么几声洒脱的京腔打招呼,“回来啦您——” 香港不一样, 繁华的地方好拥挤,陌生的语言,有人笑称说粤语是国内最难讲的语言, 为此还有人专程开班教学怎么发音。 香港的街道有些老旧, 城中区的房子又贵又拥挤, 有人戏称说叫笼舍,万千人挤在一栋大楼上,鳞次栉比的小屋好似鸟笼, 看着密密麻麻,莫名让人觉得压力如山倾倒。 晚间的观景灯一亮,幽蓝色的,玫红色的,穿着短裤拿着蒲扇的人,摁着喇叭穿过的巴士,又仿佛穿越成了赛博游戏。 有小孩拽着妈妈讲想去逛街,妈妈背着包不耐地用顿挫的港话,“够胆你再港多次?作业无做完,生个叉烧也好过雷……” “咩啊,你唔尊重我……” 那天叶绯正抱着书从图书馆出来,出了学校去市中心的赛百味吃饭,有人进了快餐店,推开门,正好让她听见这句话。 她坐在一张小桌边,汉堡放在小筐里,这里大部分都讲粤语,她却再没听到有人可以将粤语讲的像黎羡南那样温柔,好似绵绵柔情。 ——你知唔知,我好挂住你啊,咁你咧,有无中意我啊? 那天的画面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在旋转的南瓜公主车上,黎羡南的手搭在她身后的座椅上,眼底溺着一汪深情。 叶绯想起黎羡南,来到了港城,燕京的事情,好像离她好远了,她孤身一人,好似一片孤舟,浮沉在这世间,本是那样无足轻重。 -- 第127页 那年的冬天,21克拉这款app推广度更甚,甚至自己成为了社交平台,有很多品牌方再此驻足广告,21克拉仍旧保持初心,没有没入资本的洪流中,有韩译带队,成为了90后一代最受欢迎的app,月活量达到了近五百万。 韩译去深圳参加了一场发布会,几年前那个坐在破地下室里对着电脑敲代码的男人,已经穿上了一身正装,他寡言,领奖时,他站在灯光璀璨的台上,说21克拉的定义与初心—— “每个人都是漂泊在世间的灵魂,一定会遇见另一个与你吻合的灵魂,遇上最纯洁,最坚硬的爱。” 明明才过去没几年,却总觉得很遥远了。 韩译道谢下台,叶绯刷微博的时候看到这条新闻热搜,那好像让她觉得,离燕京这个圈子,又没那样遥远。 西蔓的微博号也有在运营,偶尔po几张分享的日常图,叶绯也会给赵西湄点赞,赵西湄跟她闲聊,几乎不会提及黎羡南。 跨年那天,维多利亚港要放烟花,蒲乐生跟叶绯说了一声,跟她说,别绷太紧,该去看看就去看看。 跨年时公寓楼那天叮叮当当,来回的脚步声,隔壁住了个西班牙的留学生,个子不太高,穿牛仔背带裤,跟超级玛丽似的,他带回来一个姑娘,才晚上九点多,她房间的墙都好似在震动,那姑娘叫起来没完没了。 叶绯烦躁的不行,论文也写不下,跨年那天的校园又太寂冷,叶绯搜了搜谷歌地图,乘坐地铁去维多利亚港。 夜幕深如一层天鹅绒,夜幕盏盏碎星,她站在一处没什么人的围栏边仰头看,突然也好像想起什么,打开某个官网,点进去。 官网上定位着那颗星星的位置,还附了一张图片,璀璨仿佛钻石。 这茫茫的宇宙中,也有她的一颗星。 十二点的时候,大摆钟在倒数。 零点的时候,烟花窜上夜空,维多利亚港好像那年的浦江夜,高楼林立,粼粼水光倒映着璀璨的城景,维多利亚港上泊着几艘游艇渡轮,远远能看个模糊,不知道又是那里的上层圈子在这儿庆祝。 叶绯的身后是一家五星级的高档酒店,面朝着维多利亚港,俯瞰最繁华瑰丽的港城夜景。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就在某一年,她还是那场戏中人。 戏仿佛只是被喊了个停场,她在台子下看,旁人不言语,却好似觉得戏散了,交头接耳说她痴嗔贪妄。 岌岌月色,无人将她拥在身后,笑着跟她讲几句玩笑。 月如钩,哪里还有西楼? 烟花点亮夜空,叶绯没什么来由的心酸。 巨大的一团团的烟花点亮夜空,密密麻麻簇拥的火光,阵阵星光闪闪。 后面人群传来一些惊呼,烟花仍然在继续放,只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心形的烟花,烟花窜上夜空,炸成一颗颗红心。 旁边的大楼也亮起了灯牌。 夜空中出现了好多一闪一闪的亮光,碎钻闪烁。 叶绯也循着看过去,身旁的游客说是无人机,可能是某个富二代要给女友求婚,众人都围过来看,说刚刚在对岸看到了好多无人机。 无人机拼成了好多画面,有一辆南瓜马车,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婚纱的公主造型。 又方方正正的楷体字,仿佛一段无声却盛大的告白。 绯绯,新年快乐。 绯绯,迟来的两周年快乐。 You are my Princess。 叶绯呆呆的站在那里,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是这场告白的女主角。 “不是求婚吗?这表白啊?谁家少爷弄得?” “不知道呢,听人说京城那边圈子里的人。” “这是哪个大佬的女朋友啊,能弄这表白,肯定厉害啊……” 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五百二十多架无人机,再算上这后半场的烟花秀,怎么说都得上百万。 夜空璨璨似星河。 这天上有一颗属于她的星。 这漫长的绚丽的烟花也是为她准备的新年惊喜。 烟花还在继续放,无数个爱心炸开,让她无端莫名地相信—— 什么烟花秀,那一定是黎羡南准备的。 他不在身边,燕京圈里从没人跟她提起黎羡南。 她却又无端的相信,她还在被他爱着。 用无声却又盛大的方式。 酒店的工作人员循着过来,找到叶绯。 “叶小姐?”酒店里的工作人员走出来,征询似的问她,“是叶小姐吗?” “是。”叶绯点点头。 “是黎先生让我们带您去个地方。”经理对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叶绯说好,酒店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叶绯上了车,车子在港城穿梭,璀璨的夜光琉璃,寸土寸金的港城啊,市井又冷漠。 车子在有点郊区的地方停下,这里一眼看就是小别墅区,经理带她开车进去,而后停下车子,递给她一把钥匙。 “叶小姐,这是黎先生让我们给您的。” 叶绯的手忽而变得有些麻木,沉甸甸的房卡,好似攥着她的心。 叶绯接了钥匙,其实没有想过他来港城的可能,这别墅区太静谧了,偶尔有些虫鸣,她拿着钥匙打开院门。 “吱呀——” 钥匙插.进去,转动一下,别墅的院门缓缓打开。 经典的西洋式小别墅,仿佛做成了一处景观花园。 -- 第128页 院子没有燕京的大,一旁的墙上攀着一簇簇绽放的绣球花,辟了一方种了向日葵,在这个小院子里,甚至还做了一隅小小的假山水池,池子里几尾漂亮的锦鲤,那样一瞬间,让叶绯想到了西郊。 西郊的院子里是水池,踏着青石板路才能进去,这设计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做,港城很潮湿,不能如此设计,便另造了一方水景。 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复刻了西郊檀宫。 在远远的港城,复刻了一个小西郊。 她在2016年1月1日0:30分接到了黎羡南的电话—— 熟悉的燕京号码,她甚至没有给他备注过。 她拿着手机的手指有些颤抖,滑到了接听上。 听见了熟悉的呼吸声,隔着话筒传来,丝丝缕缕的气流声,好像无形的电流,让她的心口泛滥酥麻。 “黎羡南。”她叫他名字,声音有点发颤。 “绯绯,新年快乐,”黎羡南缓缓开口,声音似乎有些低笑,“我不在你身边呢,别哭啊,哭了我没法给你擦眼泪呢。” 熟悉的京腔,被他说的缱绻深情,仿佛心间的藤蔓回春,紧紧地缠着她的心口。 压抑的情绪绷成了弹簧,他的一句话,就让无数的情绪挣脱。 “我最近没在西郊,在忙家里的事情,西郊的灯一直亮着,怕你忘了我,我把我那两条最喜欢的红龙锦鲤给你送去了,我想着让绣球花在你们学校开,又怕吓到我们绯绯,怎么样,那套房,是不是个港城小西郊?” 黎羡南有意逗她开心,语调微微扬着。 她闭上眼,眼泪滚出来,砸在地上——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与西郊檀宫的一模一样。 “别哭啊绯绯,我现在去不了港城。” “你怎么去不了港城……你是不是被家里赶出来了……”她贪心跟他多说话,情到浓时涌上喉咙,却不知从那一句先讲起。 “我要破产了,还能在港城给你弄小西郊啊,家里有些事情在处理,抽不开身。” 黎羡南轻笑一声,叶绯握着手机,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被他发现。 叶绯知道事情或许有些棘手,她不问。 “黎羡南,新年快乐。” “绯绯。” 他叫她名字,缱绻两字,好似绕在舌边,有万千爱意藏匿。 “黎羡南,我在这听不到粤语……” “说什么傻话呢,港城还能听不到粤语?” “他们说的都不如你说的好听……” 她憋着眼泪,低声说。 “绯绯,”他静默了几秒,低低笑笑,说,“我好挂住你,有无中意我?是不是想听这句呢?” 时间好似拉回了那年的除夕。 漫天的烟花,灯火长明的游乐园,坐在南瓜马车上的黎羡南,那天他对她笑,眼底溺着万千爱意。 那年的除夕夜,游乐场为她营业。 她做了一天公主。 过去了好多年,她还被他放在心口。 叶绯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 “黎羡南,你那边有烟花吗?” “今年燕京禁烟花呢。” “黎羡南。” “嗯?” “我爱你。” 那年的元旦,港城的烟花燃放了整整一小时。 黎羡南为她在这做了一个小西郊。 绣球依旧常开。 向日葵也是。 叶绯跟黎羡南打电话,从凌晨到黎明。 这几天天气很好,远处的天边是浅浅的芋紫色与深蓝色的交界,晨霞太漂亮,仿佛镀了一层浅金色的点缀。 套房里的锦鲤在水池里扑腾几下。 依然是漫天的绯色的黎明。 也依然是弥漫到无边际的爱意。 叶绯知道,她还在被他爱着,以最虔诚,最盛大的方式。 她那天睡在酒店,紧紧地攥着发热的手机。 她今天一直在想—— 黎羡南会不会给她拨一通电话呢? 会不会呢? 她在等,也真的等到了。 好像雅克阿诺导演的《情人》,简在垂垂暮年接到东尼的一通电话。 东尼在电话里说,他与过去一样,依然爱她,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黎羡南没有在电话里说我爱你,也没有说这些恶俗的台词。 他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在万千人的面前。 为她在寸土寸金的港城,做了一个小西郊。 她也等到了他的电话。 只是,她不是简,他也不是东尼。 她是被他深爱着的叶绯。 他也是一如既往对她深情宠爱的黎羡南。 黎羡南说过,他不相信注定的结局,他说事在人为,他说缘深缘浅也不在拜佛,真正缘浅,不用拜佛就会散了。 他说过,别信承诺,信我。 “绯绯,没有安全感告诉我,还我总得想点儿办法让你有安全一些。” “绯绯,只要你想,绣球不会死的,绣球也不会只开在燕京城。” “绯绯,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让你知道,黎羡南不是任何人,绯绯想要的,黎羡南都会给她。” “还能不要你么?” 叶绯来港城很久,第一次做梦梦到他。 梦到他坐在西郊的海棠木下打着电话,一副清矜又冷冽的模样,偏偏看着她就笑起来,松林融雪,深情万分的跟她说,绯绯,我们回家了。 -- 第129页 第52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书房…… 2016年的春天, 叶绯接到过两个电话。 一个是房产中介打来的,询问叶绯是否有售房的趋向,叶绯觉得莫名其妙,跟薛如意吐槽的时候, 薛如意惊呼, 说, “你不知道吗?今年炒房好严重啊!” 叶绯茫然, 不太关注这些事情,薛如意跟她打微信电话—— “你不知道, 华景那边炒房好严重啊,一个地下室都炒到一两百万了,你猜你们小区现在多少钱一平?五万啊!五万!估摸到年底还会翻上去, 二环里啊,那边还有好几个学校迁址——” 薛如意大呼小叫,对着现在的房价惊叹不已。 那时薛如意说,咱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怎么都那么有钱,大家都是怎么买的房子啊。 叶绯有些恍惚,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前,黎羡南带她去买那套房子的时候, 中介说一有消息就给他留下了。 黎羡南本来就是做投资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边在几年内的规划。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两年,要是她当时没有听黎羡南的买下来, 大概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自己的房子了。 那时黎羡南还手把手教她规划经济, 教她怎么投资几个小项目, 教她怎么理财…… 所以叶绯来到这寸土寸金、压力极大的港城,过的也并没有那样的紧张,她好像被黎羡南影响, 总能事事冷静的分析利弊。 第二通电话,是来自一个座机,接听了,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你这个鬼丫头,跑到港城,你在我家落了几本书呢,什么时候拿回去?在我家占地方,给我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听到赵老太的声音,有点苍老的京腔,她听的有些恍惚,连连说不用,就几本书,别费工夫了,等有空我回去拿。 赵老太非要给她寄,她还想这个老太太怎么这么固执,只好给她说了地址。 叶绯那天没放在心上,又过了一个周末,她接到快递员的电话,说东西有些多,要么你自己来拿吧,说完给叶绯发了短信,写了邮局的地址。 叶绯忙得不行,Full-time ma的课业多,论文中规中矩,但要看的书很多,她也刻意让自己忙起来,接了电话,也只能提早收拾了东西挤地铁去邮局。 这会还不是高峰期,地铁呼啸开过来,叶绯上去,终于有了个空座。 前面的小屏幕上在播报新闻,在讲某些企业破产,在21世纪的发展洪流中,哪怕曾经很多辉煌过的公司都大厦将倾,新闻里的主播又在呼吁年轻人要调整心态积极应对。 然后画面又切了,讲大陆的新闻。 燕京的某知名实体商场连锁品牌闭店一百多个,发展前景困难,那个logo一闪而过,叶绯盯着看了好半天,隐约想起一个人。 齐明远,那个总跟在赵西政身边儿打牌的人,见过几面,总有种莫名的优越感的骄傲男人。 那时他们讥嘲宗钰宗家是暴发户,真没想到才短短一两年过去,宗钰他爸会做人,出手阔气,当时被众人挂在微博上嘲了很久,是说一屁都不懂的建材土老板去投资电影?结果没想到宗钰他爸往里面投钱不干涉制作,有了足够的资金,那电影上映后口碑爆炸,那片子被笑称为土老板时代。 宗家就这么发达起来,宗钰偶尔被媒体拍到,被称为什么燕郊小太子。 短短一些日子,物是人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在21世纪,远远用不了三十年,社会发展这样快,不思进取,寥寥数月就要被替代。 叶绯去了邮局,说了快递号,去取了自己的快递——一个大箱子。 她当时还纳闷,不是就几本书吗? 好在邮局在她公寓的对面,叶绯扛着快递回去,拆了箱子,发现里面哪儿有什么书,寄过来的一大箱,全都是燕京的土特产。 京八件糕点,燕京酥糖,燕京果脯,还有几个真空的燕京烤鸭。 叶绯哭笑不得,好像收到什么来自亲人的年货。 她给赵老太打电话,接电话的不是赵老太,是隔壁的奶奶。 “赵奶奶呢?” “老赵这两天住院了,有点感冒,东西收了吧丫头?老赵前几天还说你这丫头自己跑港城吃不到燕京的东西。” “赵奶奶她住院,没人去看她吗?” “没,倒也不严重,”那奶奶笑说,“老赵刀子嘴豆腐心,还记挂着那会过年你来看她,说认识了没一年的丫头比她亲人都好,行啦,不和你说了,电话费太贵了。” 叶绯坐在地毯上,点点头,莫名心酸,说好。 其实那会她也只是过年的时候去退房,看她一个老太太在那里,正好离着西郊近,就去看看她,毕竟那偌大的燕京城,叶绯竟然没几个认识的人,那些对她好的,她一直都记挂着,总想为她们做点儿什么。 箱子里还压着一封信,仿佛家书。 叶绯也很难想象,那么一个坐在四合院的老太太,还能写一手漂亮的瘦金体,说,好好学习,成材成人,祝一切安好。 她甚至没有名字,落款只写了个:赵氏,碧城。 赵碧城。 - 叶绯拆完快递,将这张信收起来。 她的公寓就是一套ensuit房间,自带洗漱间,其实很小,就十几平,胜在有个八角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尽管,对面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寓楼,没什么特别好看的风景。 -- 第130页 叶绯很少闲下来,也挺心平气和的,慢慢地也会开始规划自己的人生。 MA只有一年,学业紧张,蒲乐生偶尔也叹港城的环境压力好大,劏房密密麻麻,比那年燕京的地下室还要恐怖,巨高的、略有点破旧的高楼,极其极端的居住密度。 叶绯在港城一年的MA像是绷紧了一根弦。 那天晚上,叶绯还在犹豫干脆吃点糕点就睡了,明早起来写论文的时候,她接到了今天的第三通电话。 是柯棋。 “柯先生?” “是我,叶小姐,您现在有空吗?”柯棋礼貌的问她。 “有。” “那我来接您,”柯棋说,“是黎先生让我来接您。” “好。” 叶绯总有一种无名的期望—— 好像是天生,她在这个世界上几乎举目无亲,黎羡南几乎是她唯一的港湾。 再一次见到柯棋,好像也已经时隔很久,柯棋开了一辆宾利,停在公寓楼下,柯棋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好像没太休息好,看着有点疲惫,见到她时对她笑笑,为她拉开车门。 好像很久很久前,黎羡南偶尔没时间,就嘱托柯棋来接她。 “黎先生本来定了今天的机票,但是燕京那边还有一些会议,到现在没有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他让我先带您过去。” “好。” 叶绯好像只会说好,面上无惊,心里却仍然泛起波澜。 柯棋带她去的地方就是小西郊,只是推开门的时候,里面两个女孩子—— 赵西湄和薛如意。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叶绯惊奇,再见到好友,叶绯甚至觉得逼仄的港城都明媚起来。 “黎羡南让我们两个过来的啊,怕你在这儿无聊,这几天正好我俩休班。” 赵西湄拉着她进去,还咋舌说,黎老板太阔气了,直接在这买房,问她怎么不来这里住? 叶绯说上学不方便。 薛如意就心疼地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熊抱,说辛苦了,刚才来的时候路过劏房,看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推开门进去,叶绯脚步顿了顿。 餐厅里摆了一张长桌,铺着白色的餐巾,桌上密密麻麻摆着被鲜花簇拥的花台,繁复盛开的花中也有燃着的三脚烛台。 那是黄昏时,外面的天都变成了薄薄一层蓝色,月亮初现如弯钩,开放式的厨房里有厨师在做晚餐。 房间是被精心装饰过的,诸如这些极有设计感的鲜花,是粉瓣儿上缀着浅白色的海棠,粉白色的洋牡丹与浅蓝色的绣球花做点缀。 被鲜花簇拥。 那师傅看着更眼熟—— 曾几何时,她从西郊醒来,下楼就看见黎羡南真把人家店里唯一的老师傅喊来只为给她做早餐,那天的西郊檀宫好似上演一处默剧,所有人小心翼翼不出声,就怕吵醒她。 那天黎羡南下楼,跟人家说,别弄出声音来,我家那位睡眠质量不好,一点声音就醒。 蛋糕还是黑天鹅,简单的蛋糕上两只漂亮的天鹅交颈成爱心,上面插着牌子,24。 她二十四岁了。 那天赵西湄跟薛如意让她许愿,叶绯虔诚闭上眼,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愿望好期许,唯一只想到黎羡南。 那天的晚上,赵西湄因为坐了很久的飞机早早去睡,薛如意特别精神,拉着叶绯说话。 过年那会的事儿,听说赵西政订婚了,那天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是订婚宴的布景图。 好些人给他评论:赵大少爷百年好合。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赵西政一条没回,晚上又把那条朋友圈删了。 “你呢?”叶绯跟薛如意坐在院子里说话。 “挺好的啊,算了也就算了,毕竟我也才二十四岁,他定下来,我总不能去当三儿吧?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我总不能要他为我变一副样子,那不是他了,能走的也就到这儿了,”薛如意笑笑,岔开话题说,“叶桐最近挺好的,上回还跟我拼了一副拼图呢,虽然不说话,好歹愿意看我了。” “辛苦你了,这段日子。” “没什么啊,反正我也闲着,叶桐这人就这么个好处,你跟他说话他不杠你,也不惹你生气,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听的,我还挺愿意去看看他,”薛如意开玩笑,“绯绯,你弟弟真好。” “别打我弟弟主意啊,他才二十。” 薛如意笑嘻嘻。 叶绯催她去睡觉,薛如意站起来说好,走了两步又回头,有些犹豫的看着叶绯。 “嗯?”叶绯看出她还要说什么,就顺着问了一声。 “其实就,不后悔就好了,绯绯,你不用担心我,我早知跟他没结局的,能和平地走一段日子,陪伴过一程,已经挺好了,至少我们也没有撕破脸皮,这段回忆也仍然是好的。” 薛如意进去,又说港城怎么这么让人住不惯。 叶绯站在原地,又独自坐在院子里。 她平时很少来这里,因为工作日很忙,周末有空,面对高节奏的生活,她也深居简出,常常在公寓楼下的赛百味和快餐店解决一日三餐。 有时候压力实在很大,就到这儿看看。 绣球花还是常换,每次来都是亮着灯。 为数不多来了寥寥几次,每次来都是盛放的绣球花。 -- 第131页 可叶绯没有见过黎羡南,可又总觉得,他似乎在她的身边,并不远。 柯棋的车子一直停在外面,叶绯拉开院门,柯棋看过来。 “柯棋,你跟我说会话吧。”她说。 柯棋一愣,自知叶绯想说什么,也三言两语难概括,说他还好,就是很忙,常常两头跑。 叶绯问,哪里两头跑? 柯棋说美国和燕京两头跑,吴千茹很少回来,是美籍华裔。 叶绯哦了一声。 “其实也没那样复杂,就是黎家有很多资产和股份要分割,本来都可以和平共处的——吴千茹跟黎先生的爸爸是,开放关系,open marriage,嗯,只是这些利益维系着,一直也没到利益崩塌的地步。” 柯棋跟叶绯说了一段往事,说,“这些都是黎先生不想提的,说你已经在港城这么久了,怕你没安全感,说如果你想问,他就让我告诉你的。” 黎羡南从小生活优渥,倒也是生活在父母恩爱的日子里。 他妈妈顾鸢很漂亮,是港城人,有典型的港城美人的灵动,后来跟着戏院的人去燕京,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段婀娜,唱一腔好听的黄梅戏,在燕京戏院里是最当红的一位,流传了不少曲调,后来二十出头的时候,被一位导演看中,要她来试镜,在饭局上认识了黎瀚,两人顺理成章在了一起。 那真是一段佳话,顾鸢心高气傲,但也到底是活在象牙塔里——因为从小长得漂亮,虽然是戏院师父捡来的弃婴,也因为性子活泼灵动,在戏院里格外受照顾,人人都喜欢,顾鸢的生活里也就唱戏这一件事,不明人性险恶,对谁也没防备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相处到黎羡南十几岁的时候,那时生活确实和平。 直到有一年,顾鸢出门,不知道是谁跟她说了黎瀚和她妻子开放关系的事情,顾鸢的心性上来,吵着要黎瀚给个说法。 那年吴千茹回来,黎瀚恰巧要将目光放在国外的房产投资上,于是他顺理成章选择了利益。 跟顾鸢仿佛只是一场露水情缘,又或者说,她只是比较漂亮,比较单纯的那个,又恰好生了一个懂事优秀的儿子,所以黎瀚愿意把她当做一个比较讨他欢心的那个。 顾鸢也心高气傲,分手就分手,自己又不是不能养儿子——那时黎瀚给了她一套别墅,给她股票,给她公司,那时顾鸢什么都不懂,最后被黎瀚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别墅的维护费和物业费用极高,股票是会跌赔的,公司运营不当也是会负债破产的。 顾鸢只会唱戏,她从小就唱戏,出了这象牙塔什么都不会,好像患了一场延迟了很久的产后抑郁。 最后在黎羡南生日那天,顾鸢给他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跟他说生日快乐,妈妈爱你,然后那天夜里从楼上跳下来。 她买了一份人身保险,可不知道自己跳楼自杀保险公司是不理赔的。 黎羡南从来不过生日。 他明明一直活在爱里的,父母好像都很爱他,可是到头来是一场梦中浮萍。 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顾鸢爱他,为什么能那么狠心从楼上跳下来。 他起床的时候,下面围了好多人,跳楼的人死相是最狼狈的,那么漂亮的顾鸢死的很不体面。 “这件事后来就被压下来了,其实也是在黎瀚的意料之内,本来顾鸢女士和黎先生就没什么消息,那会吴千茹在国外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就是盛文修,当时媒体捕风捉影,为了维系着表面的关系,说黎先生的母亲是吴千茹,也正好趁那时在有人议论的时候公布了黎先生,说是吴千茹这几年身体不好,带着孩子一直在美国。” 柯棋说,“所以黎先生跟家里的关系很淡漠,以前也不服软的,那次黎先生也在燕京举步维艰,感冒发展成了肺炎,后来也就学会低头了,他说再怎么着,也得继续活着,看看谁活得久,死了算什么本事。” 叶绯静默地听柯棋讲完,也就慢慢想到了很久前。 黎羡南总是一次次确认,风雨汹涌时也要一次次的想她确认。 那点爱意穿破稀薄的沉沦,却也仍然坚定。 她笑笑说,黎羡南,你不用总向我确认的。 那时的叶绯以为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也只是这条雾中路上为她照明的青灯盏盏,却不想她也是闯进来的唯一生灵。 他想看她再继续往前走走,她真往前走,你告诉她没什么可能的,我不适合你,她说那你能心甘情愿吗? 舍不得。 他不相信爱的。 所以在初次相遇的不久后,送她一条钻石手镯,总得分清楚一些吧,好似要证明什么,我同你只是冷漠的金钱关系,只是你恰好出现在这,只是你恰好让我心软。 可是她居然只是贪恋他身边那一点温暖,让他有些匪夷所思,他有什么好温暖的?可也头一次庆幸,在那年的凛冬,遇见了一个划着火柴来同他一起取暖的女孩。 醒了吗,黎明时分,怕你只是一时脑热。 她不挑明,说你还是叫我绯绯吧。 他开始慢慢了解她,她并不是贪图什么,也从不跟他要过什么,这枯寂雪原头一次走进来一个生灵,他也有些小心翼翼,雪原上太冷了,她摇摇头,好像说没关系,我也是没人要的,你是第一个收留我的人。 他就那么想让她高兴点,想让她开心,后来发现自己已经习惯的时候,他开始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 第132页 其实赵西湄也说对了,越是缺少什么的,成年后就越是会对什么偏执。 黎羡南常常怕有一天叶绯跟他说再见,然后第二天不告而别,他不想听再见,这两个字好像意味着真的不再见了。 不说再见,好像永远都可以再见到。 他自知自己也并不是多么完美,这皑皑雪意劝退多少人,唯有她天不怕地不怕,要跟他一起取暖。 于是原本有些狼狈的小女孩跟在他身边,他也愿意毫无底线的哄着她,圣洁的雪融,原来又是满山盈盈春水,让她变的明媚漂亮。 他说雪山那么多,怎么偏偏选这一座? 她在浮华瑰丽的夜色中,周围人那么多,那么吵闹,她视线寻了一圈,却能准确地落在他身上。 他这样冷冽的雪山,也竟然会为她汹涌。 受伤的鸟是不会活在雪山上的,他却也只盼着这只鸟去看千山万水,去经历该要经历的旅途,她愿意回来,大概也是他唯一的一点愿望。 他不相信爱,却独独在她眼中看到风起云涌后仍然坚定的爱意。 她相信爱,却总不相信像她这样平庸的人会被爱,于是黎羡南事事呵护着她,怎么会呢,绯绯是独一无二的,绯绯值得被爱。 好像两个在这样冷冽的隆冬天里,互相温暖的人。 叶绯那天睡在小西郊,熬了半宿,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房子是完全复刻了西郊,连点燃的熏香都是西郊的味道。 这是叶绯来到港城睡的第一个踏实觉。 她甚至不知道凌晨时分,在黎明降临前,一架飞机落地,黎羡南忙完了一天的事情,也没顾上休息,匆匆从机场赶往这里。 小西郊的灯亮着,他最喜欢的那几条红龙在池水中慢悠悠地游着。 他放轻脚步推门进来,餐厅里还没有收拾,花艺摆台上的花朵仍然热烈的绽放着。 厨房里单独温着一份晚餐。 好似她的那点小心思,怀揣着一点希望,在这等着他。 黎羡南上楼,推开门,叶绯还在睡着,身上的衣服都没换。 黎羡南走过去,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绯绯,生日快乐,”他低笑,不忍吵醒她,压低声音说,“终于也算是赶过来,亲口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了。” 赵西湄起来上厕所,下楼的时候,见到坐在那儿吃夜宵的人,仿佛撞了鬼。 黎羡南的大衣搭在椅子上,风尘仆仆。 他看见了赵西湄,示意她噤声,“别出声,叶绯睡得浅。” - 叶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下午了。 赵西湄和薛如意给她微信留言,说先回去了,让她好好休息。 叶绯揉揉眼睛,总觉得空气中隐约有些淡淡的木质的味道,坚实沉稳,好像还有一些烟草味。 她从床上坐起来,蓦地看见了床头多了个盒子,仿佛礼物。 她心跳剧烈起来,拆开礼物盒子,里面放着一瓶香水,是某个知名的香水品牌,但那款香水知名度并不高。 盒子上绘着一株蕨类植物,打开,是一瓶黑色瓶身的香水,很重的颜色。 她也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留言,是黎羡南发来的语音—— “我们绯绯不是以前问我用的什么香水,我从燕京给你捎来了,你悠着点儿用,用完咱们就见面了,”他低笑一声,“最近有点忙,时间不多。” 这条语音只有十几秒,隐约还能听到飞机的轰鸣声,有空姐在提示请关机。 然后还有第二条微信语音,短短的五秒。 叶绯慢慢点开—— “叶绯,我爱你。” 正儿八经地叫她名字,也是他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那天下午,叶绯坐在床上,眼泪滚下来,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他让她哗然翻腾。 予她心安,予她心动。 那天小西郊外面停着一辆鲜花保温车,叶绯下楼,看见几个男人正在更换绣球花。 她很少来这里,那时总觉得这里有些远,也觉得黎羡南不会过来。 她鬼使神差问那人,“绣球花,几天就换一次吗?” “对啊,冬天换得快,最多四天就要换的,夏天可以久一些,不过您是这儿的女主人?” “还有别人来吗?” “我们每个月都过来换四五次,每个月都见着一个男人在这儿等着,挺高的,他每个月都过来,不知道具体几号来,不过待不了太久他就得回去,是燕京人吧?” 叶绯呆愣住,“每个月都来?” “对啊,每个月都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那天叶绯跑回去,给黎羡南打电话,打了好几通,他似乎在忙,前面都没接,过了一会柯棋给她拨过来,说黎先生在开会,帮她叫一下。 叶绯以前就不爱打扰他工作。 那天破天荒,在一场枯燥无聊的会议上,黎羡南像个逃课的孩子,去了会议室的休息间接听。 “黎羡南,”她忍着声音说,“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了?” 无端的,很相信。 “哪儿有啊,我哪儿敢背着你做什么。”他笑,声调听着也有些疲倦。 好像那年除夕,他忍着笑故作正经说,哪儿敢啊,哪儿敢算计我们绯绯。 话是这样说,车子却往另一个方向开。 -- 第133页 他给了她一个好似情人节的除夕夜,是她这死水般的二十多年里,想起来便能觉得温暖动人的一些珍贵回忆。 “我不信……”她有点固执,非得要个答案,就是一种无名的坚定,无名的相信。 爱是一种讯号,又或者更像是忙忙宇宙中,两情相悦的人总是能有同样的频率,叶绯跟他的联系很少,却也无名的相信是被他爱着的。 原因是什么,她不知道。 那边有人敲门,黎羡南没法儿跟她继续开玩笑,说,“你看看小西郊的书房里。” “好,那你忙!”叶绯也不忍打扰他。 挂了电话,她去书房。 她是真的没怎么来过这里。 书房的桌上,堆着好几个礼盒,都印着各个名牌的logo,每一个礼盒上都放着一张他亲自写的贺卡。 数一数,有六七个。 ——绯绯,我还没破产呢,这个月出差,给你买了一条项链,适合你。 ——绯绯,这个月也没破产呢,不过频繁出差,在机场给你买了枚戒指。 ——绯绯,我没破产。 ——绯绯,快过年了,今年也是公主殿下。 …… 黎羡南挺俗套的一个人,戒指项链手链轮着买,只是他只爱买钻石。 每个月,他再忙都会亲自送来一份礼物。 他也不打扰她,仿佛知晓她的学业繁重,她的课是早九晚五,还要挤地铁,回家还要看书,忙碌的不像话。 叶绯那年挺爱发朋友圈的,习惯每天睡前发一句晚安,薛如意笑她怎么还在朋友圈打卡睡觉时间呢? 其实想等黎羡南跟她说一句晚安。 黎羡南不忍打扰她。 她其实也挺不高兴的,总不太敢相信黎羡南真会为她做什么。 可黎羡南的爱无处不在。 她站在书房里,给黎羡南也回了一条语音—— 我也是。 发完,又犹豫,脸颊有些泛热,她又认认真真说了一句:我也是,真的爱你。 第53章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有你常在,我才…… 2016年的夏天, 叶绯跟着蒲乐生做了好几个项目,写了很多篇分析文学主题的论文,几乎图书馆与公寓两点一线,周末有空时会去小西郊一次, 但也并没有太刻意, 她活的挺简单, 没有过多的期待, 就不会太落空,也就抱着个碰巧的心理去的。 其实一次都没碰见过他。 只是过夏天后, 瞧见书桌上多了一个礼物盒,仍旧是他写的遒劲的行草。 ——绯绯,这个月也很忙, 空闲时间不多,从港城转了个机,碰见一个人在写书法,说: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我想到还有一句: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我还没破产呢,我们绯绯马上毕业了, 送你个包,毕业快乐。 叶绯看见那个橙色的包装盒,大概也就猜到了牌子, 打开一看, 果真如此, 爱马仕的喜马拉雅鳄鱼皮,之前看赵西湄经常买包,说起爱马仕的某些包都几乎变成了理财产品, 说某些款放上一两年,价格翻四五倍。 她就直觉黎羡南不会只送个包,伸手一摸,果然心有灵犀。 在包包的夹层里,摸出来一枚钻戒。 叶绯哑然失笑。 当时叶绯失笑,是纯粹为这人送包在里面塞戒指这行为逗笑的。 后来叶绯跟薛如意视频的时候,这只包入镜,赵西湄恰好也在,非要让叶绯给她看看,看完之后赵西湄咋舌。 “怎么了?”叶绯对包也不了解。 “这么说,你这包买下来得大几十万,普通扣,这是定做的钻石扣,得往七位数上飚,开头是几我不敢猜,这个包有钱也买不到,要在爱马仕满足条件儿,”赵西湄说简单点,“你背这个包来燕京参加个名媛酒会,你能坐在震场的位置,起码一看就是什么亿万富翁的正宫娘娘级别。” “……” 叶绯心思复杂,后来给黎羡南打电话,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快破产了,在这儿玩风险投资呢?” “哪儿敢,就算投个资,这不也投我们绯绯身上,我要真落魄了,还得靠着您呢,毕竟我们绯绯港城中文大的MA,还在燕京有套房,芳龄富婆啊。” 都这样了,还跟她开玩笑。 叶绯隐约听赵西湄隐晦地提过几次,黎羡南在燕京不太容易。 叶绯想,不容易还月月送她东西,是真能花钱。 要是他真有破产的那一天,她怎么养活他。 这想法冒上来,叶绯晚上就给黎羡南发消息。 其实他们发消息也很少—— 黎羡南是个不太爱用言语表达爱意的人,以前就是如此,叶绯也不是那种太爱粘人的,偶尔给他发几条,黎羡南要隔很久才回。 她躺在床上给他发:你可千万别破产,我养不活你。 手机放在床边,等了好久没消息,她快睡着的时候,黎羡南给她回一句—— 【就要你半张床行不行?】 对话框上面还是正在输入中。 叶绯等了一会,消息跳出来。 【不会破产的,不能让绯绯当普通公主,绯绯得是最好的公主。】 - 秋天临近的时候,叶绯其实有意在接触蒲乐生跟的一些项目。 第不知道多少次去问蒲乐生选题哪个更好一些的时候,蒲乐生没接话,他摘了带着的金丝框眼镜,用镜布擦了擦,往后坐了坐。 -- 第134页 “说吧,打算什么?”蒲乐生最近在指导几个论文,还忙了几个博士项目,一眼就看出了叶绯在想什么。 叶绯也不跟他藏着掖着了,说,“蒲老师,您那个项目,我想跟。” “叶绯,那是人文社科,欧洲文化社会研究。”蒲乐生说,“都是搞学术的。” “我想跟,”叶绯说,“也是你以前跟我说,趁年轻,抓住机会,以后的路会宽敞一些。” 蒲乐生愣了愣,问她,“叶绯,你这读书读的,上瘾了?” “蒲老师,我成绩是够申请的是吗?我的语言成绩和我的论文成绩和发表的期刊论文数量。” “叶绯,你别太……” “蒲老师,你让我继续读吧。” 蒲乐生叹了口气,问她,“你真想好了?博士最快也得三年,女博士可不好嫁人啊。” 最后半句,仿佛开玩笑。 叶绯笑笑说,“那我有人嫁。” 那年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燕京时为港城中文大学做准备,只是这次要远赴伦敦。 读博士不是一时兴起,是她想了很久。 她并不是全然不关注黎羡南的消息,只是心里明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帮不上什么,只能等他解决好一切。 黎瀚是真的把黎羡南当继承人培养的,尽管这儿子也并不太服从管教,对谁都淡漠,他们本来也就没什么太重的亲情维系。 这个在燕京根深蒂固的资本洪流,一点动荡都会被压下来,但港城的媒体素来敢写,所以她想知道,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只知道黎羡南现在过的也没那样轻松容易。 叶绯也不想让自己乱担心,她只是在一个深夜给黎羡南发了一条信息。 ——黎羡南,还有四年哦。 ——记得呢,准确是三年十一个月零八天。 叶绯笑笑,三年,她努努力,够她尽快读完一个PhD了。 其实读PhD的决定,还是因为某天的午后看到一则新闻,是港城的经济报。 上面出现了一个“黎”字,她忽而也就变的敏感起来,循着去看,挑拣了几个字眼。 上面有一张黎羡南的照片,那更像是抓拍,穿着衬衫长裤的男人打着电话从某个高楼里出来,外套搭在肘间,照片拍的有些模糊了,看不太清他的脸。 但叶绯看到了他左手上戴着的一枚戒指,那素圈的戒指戴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好似有些暗芒,衬得这副模糊的画面都有些温柔。 叶绯无端笑笑,然后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那年真是如黎羡南早时跟她说的那样,本科生遍地,研究生也不怎么吃香了,具体的在工作岗位和薪酬上也有体现。 再往后看看,博士都能走特聘了,工资还能翻个倍。 要是黎羡南真有什么困难,她工资高,俩人也不至于过的太紧张,只是这念头也就图个一乐,她又觉得,黎羡南怎么可能舍得呢。 他送她东西,少则也是大五位数,六位数也常有,甚至还有那不知道几开头的七位数的包。 这人送个东西都这么大手大脚,好似钱就是个数字,也想不到像他这样的人,万一站在什么普通饰品店挑选个百来块的东西得多违和。 叶绯想,做这个选择,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的以后。 选的专业,还是发给黎羡南的,他们的关系也好像一如既往地稳固,黎羡南空的时候,挨个给她分析了下就业前景, 叶绯听不懂,问他哪个就业更广呢? 黎羡南给她打语音,说我不是读社科的,你喜欢什么就读什么,就业不就业的,有我呢。 叶绯笑,选了一个告诉他。 黎羡南临近挂电话前,又正儿八经地叫她,“叶绯。” “嗯?”叶绯那天在小西郊的客厅沙发上趴着,翘着腿看就业前景。 窗外,又有人来换绣球花。 只是黎羡南大抵是知道了叶绯会去小西郊了,让换花的工人来换花的时候捎一束红玫瑰。 她不在呢,就放在客厅,她在呢,就给她。 玫瑰里也不只是玫瑰,黎羡南回回都让花店给她写很上几个字—— 绯绯,我好挂住你。 “绯绯,”他低低叹了一声,仿佛情人缱绻的呢喃,蹭过耳畔时让她心湖漾起波澜,“我好挂住你。” “那你早点儿用燕京话说给我听啊。”她弯着眼睛笑。 好像从来都没当成过真正的离别。 好像那只是几年前两人平平无奇的一个午后,黎羡南去忙工作,她在西郊趴着准备雅思考试,一面翻看着真题分析一面等着黎羡南回来。 - 叶绯在伦敦大学学院入学,租的公寓在VAUXhall,泰晤士河畔。 其实选这个学校的时候,叶绯也是有私心的。 想起某天夜里,黎羡南在那天跟她说,在港城大学读的金融,后来在伦敦大学商学院读了研究生。 那天黎羡南还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现在开始,黎羡南是叶绯的了。 她私心想把他走过的路走一遍,或许能离他更近一些。 叶绯拿到offer那天给黎羡南分享—— 我们要做校友了!只不过你读的Msc,我读的是PhD。 黎羡南就夸赞她,“不错啊,黎家祖坟冒青烟了,到我这儿娶个女博士。” -- 第135页 电话那端,明明他那边很不顺利,他却仍然会为她柔软下来。 好像很久前,用不太正经地腔调跟她说话,说着还要吻过来,偏偏是跟她自卖自夸,绯绯,我和别人可不一样。 叶绯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爱对人的呢? 大概是随便捡起一片回忆,都全然是快乐的,从来没有半点儿委屈。 是回想起那些事情,每一件都让她真切的觉得,她是真的被他好好爱着。 甚至于不见面的日子,如约而至的鲜花,每个月随机的礼物,尽管回的不太及时却也仍然条条回复的微信,还有在港城开了四季的绣球花。 叶绯记得那家绣球花店车子的名字,有一次路过时下意识走进去,跟老板说,我要一束绣球花,浅蓝色的。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咿”了一声,“怎么喜欢绣球呀,要不要玫瑰花?” “不要玫瑰,要绣球,怎么啦?” “没有呀,想起来这花也不热销呀,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个人一直在订,好夸张哦,”老板娘是台湾人,说话哎呀哎呀的,“你不知道那架势哦,那还是几年前哦,港城在下大暴雨,他说要很多很多绣球花,我说我们店里没有这样多,我问做什么,他说要去燕京做造景,让我联系我们的花圃,那天港城三个花圃温房里的绣球花都被他买走了……” “……” “你不知道哦,绣球很能喝水的,都蔫蔫的,我们送过去,他在飞机上泡了一路醒花,我们问他怎么这样急,他说是想哄女朋友高兴,那人真好呀,前两年又提前打电话,说女朋友在这儿读书了,要我们把绣球花都给他留着,”老板娘一边包扎一边说,“所以我这就这些绣球可以给你了,就三支,明天我们还要送过去呢。” 叶绯听着,明明该笑,却觉得眼眶好酸。 那时她都没有将自己定位成他的女朋友。 他却早就将她列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那天叶绯捧着一扎绣球花,老板娘为了给她配花束,多加了几朵洋牡丹,叶绯看的惊奇。 她第一次见洋牡丹这种花,跟变魔术似的,这花很不起眼,没醒花前有点干枯,看着好像快死掉了,花头又小又干枯,老板娘去花房里拿花,旁边的都是醒好的洋牡丹,喝饱了水,整个花朵开的饱满圆润,大朵大朵的绽放,好似亭亭玉立的少女,很温柔的粉.白色,缀在绣球花束里。 “那旁边的是损耗吗?”叶绯问。 “不是呀,洋牡丹很娇贵的,有些人看着不起眼嫌弃的很,花头指甲盖那么大,干巴巴的像损耗,又小又瘦,其实你带回家好好醒花照顾着,千万别放弃,开的特别漂亮,”老板娘给她指指,“你看是不是,开得好漂亮呀。我都叫这种花,不起眼的小仙女。” 叶绯听的莫名有些想笑。 好像想起了那些年的自己,大三的时候她还有些畏手畏脚,有点讨好主义和小心翼翼,总是频繁的失眠睡不好。 黎羡南也是耐心,跟在他身边这些年,她看淡了很多情,也变的自信了一些,更重要的是,哪怕黎羡南不在她身边,她仍然很安心。 因为尽管他不在,她仍然确信,她是被他爱着的。 - 叶绯在伦敦的日子也仍然很开心,博士的课程没有那样繁忙,她能有些时间去伦敦逛逛,也算是给自己增加了些见识。 他们没有断过联系。 叶绯会去看画展,听一场歌剧。 回去的时候,黎羡南会给她发消息,高街某商场楼上有家甜品店,可以去试试。 又或者给她发个定位,让她去吃晚餐,说帮她预约了位置。 叶绯从图书馆赶过去,门口的侍应生问她预约人是谁。 叶绯说,叶小姐。 侍应生寻找,说没有叶小姐的预约啊。 叶绯翻出手机看看,黎羡南给她发的位置是这儿啊! 遂又报了手机号,侍应生扫了一遍名单,说,不是叶小姐,是Mrs.Li。 叶绯看着上面的预约,又好笑又好气。 侍应生风趣的问她,是丈夫偷偷送了惊喜吗? 叶绯说还没结婚。 侍应生恍然大悟:未婚夫! 那天上菜,别人的桌上都是插着一支白玫瑰,她的桌上插着一瓶绣球花,侍应生还特意抱来一扎送给她,风趣的说,您未婚夫让我们准备的,让我们祝您用餐愉快。 绣球花上面摆着一张卡片,有些歪扭的汉字写:三周年快乐。 叶绯也在回程的时候,被公寓楼的接待处叫住。 “Happy anniversary,Mrs. Li。”接待处金发碧眼的前台递给她一个盒子,说是晚上首饰店送来的,托他们给她。 叶绯回到公寓拆开。 海瑞温斯顿的婚嫁系列珠宝,一条项链,中央主钻是一颗白钻,周围环绕点缀着六颗泪滴型的红钻,剔透绝伦,同系列的钻戒,是私人定制的款。 叶绯问他,三周年被你搞的这么华丽,你要我送你什么? 黎羡南说,不要你送我什么,老实儿等着我啊女博士。 叶绯难得嗔怒他,“你总送来送去,每个节日都送,我还以为我只是跟你异地呢!” “绯绯,节日可不嫌多,”黎羡南难得有时间跟她讲话,似乎也是专程为了这个三周年纪念日抽出时间推了晚上的电话会议,“每一个节日都是为了提醒我爱你,但我爱你,那就提醒你,我们远在英国的女博士可别忘了家里的望妻石呢。” -- 第136页 说着,还笑起来。 叶绯说他没个正行。 黎羡南还挺无奈,“那怎么办,也就你肯要了。” 但这些还远远不止。 在叶绯PhD第三年临近结束的时候。 那天叶绯刷着微博,刷到一条微博,有媒体爆料现在燕京圈儿动荡,还是黎羡南跟家里不合是其一,听说那么偌大一个资本集团在做财产分割,分割了两年多也分不完,期间夹杂的利益纠纷,还惹了好多官司。 离家在海外的投资突然全部盈亏,当时有人还猜是黎瀚与吴千茹传出了婚变,于是有人开始翻旧账,试图扒出一些古老的细枝末节。 而这些,黎羡南从未对她讲过,她只知道他那阵子真的很忙,常常说,“也还行,以前没个正行,现在这不还得养你么,忙点儿也行,总不能让我们绯绯当个普通公主呗。” 那时叶绯沉默,好多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讲出口。 黎羡南一会又拨过电话专程来哄她,而那时她挂了电话转头去看书,忘记了自己刚才沉默的原因,其实是担心他太累。 黎羡南那天夜里给她发过来一条语音—— “绯绯,我是成年人,我只是想跟你有一个很好的以后,我可不想让你的生活掉个档。” 他从不对她抱怨或者展露疲态,她也从不要他担心,说自己在伦敦很好,常常给他分享一些东西,尽管因为时差、因为公事,两人很少有机会真正好好聊天。 但黎羡南也一定会每天留出一点时间,给她发一些信息,要是她不困,还会打上一通电话。 ——“黎羡南,伦敦现在黑天好早啊,下午三点半天就黑了。” ——“怕黑啊?” ——“不是,今天月亮下午早早就出来了,我要早点开始想你了。” 黎羡南就笑,叶绯问他笑什么。 他说,“我还以为女博士都冷酷着呢,我怎么瞧着我们绯绯这么可爱呢。” 叶绯想想,然后突然叫他,“黎羡南!” “嗯?”燕京还是常年的雾霾天,他在办公室里坐着,柯棋手里拿着好多文件送进来。 他神色不变地做了个手势,让柯棋出去。 “黎羡南,我二十六了,你要三十六了,你三十八我就不要你了!” 黎羡南哭笑不得,回忆好似瞬间被拉回了多年前。 喝醉的叶绯抱着他,跟他回忆过去的事情,为此还生气了。 黎羡南轻笑一声,“绯绯,就明年,好不好?” “你说的!” “我答应的。” 在那时,黎家动荡,黎羡南一个人忙不过,赵西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来凑活一下好歹凑个人气。 赵西政有加叶绯微信。 那阵子黎羡南每天都要忙活到深夜,投资的几个项目都被他爸从中插手,赔了不少,最近吴千茹那边也不安生,她本就是美籍华裔,黎瀚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 吴千茹今年年纪也有五十多了,到了这年纪,求财求名利已经反而次于感情了,也不知道谁吹了风,吴千茹近些天跟黎瀚也不太愉快。 21世纪资本发展的这样快,同一时期跟21克拉上市的网络产品公司倒闭了很多,唯独21克拉一枝独秀。 而这一年也不只是网络在兴盛发展,还有一个词在2017年被提了出来,“共享”成为年度热词。 当时赵西政还琢磨着问黎羡南,“要不我投这儿试试?” “不太看好,”黎羡南说,“流行不了几年的东西,这东西迭代快。” “怎么呢?” “现在出的几个公司,做押金模式,押金少,耐不住数量多,现在有共享单车,明天就出共享电动车,谁知道后来会不会出共享汽车呢?共享变成独享,平台万一推卸责任,损耗是你担的,制度也不健全,现在阶段,我不太看好p2p,现在有p2p,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b2c4。” 黎羡南一边签合同一边回,赵西政不明觉厉,比了个大拇指,继续刷着朋友圈,看见叶绯正好不久前发的一张九宫格。 赵西政点进去,叶绯的朋友圈挺简洁的,都是分享生活和景色。 他咋舌,“南哥,你说。” “嗯?”黎羡南头也没抬。 “嫂子现在好厉害啊,燕京大学毕业,港城中文大的研究生硕士,又去英国G5读博士……这要是回来,南哥,你现在有点惨,万一有别人喜欢嫂子呢?” 赵西政想委婉问问的,结果这话题一点儿都不委婉。 黎羡南淡笑,仍旧如以往的运筹帷幄。 “我在她这儿是满分的,没有人能比我更爱她,叶绯也不是任何人,我也相信她。” ——后来有人问叶绯,你怎么能真的接受这样一段有些长的,他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呢? 叶绯一定会想,因为有一个人,在她的心里是满分的存在,她所理解的爱,都是围绕他而展开的。 哪怕不在他身边,也能觉察到每一天都被他爱着,很安心,很平和,永远都不用慌张不安。 - 2017年,英国发生了好多次恐.怖.袭.击。 3月22日,有人开车在西敏寺大桥上撞击行人。 5月22日在A妹曼彻斯特的演唱会上发生了一次爆.炸。 6月3日,在英国borough market持刀袭击,伦敦桥爆.炸,vauxhall附近也发生袭.击。 -- 第137页 6月19日,Finsbury park发生撞人恐.怖.袭.击。 9月15日伦敦地铁发生爆炸。 整个城市都蔓延在一种提心吊胆的氛围中,朋友圈里的朋友同事都在刷屏的发#prayforlondon#,有几个同学正好经过事发地,惊魂未定地发了长篇大论。 叶绯那阵子正好在忙一个营销项目,还要写论文期刊的选题,整个人深居简出,6月3号那天夜里,听到下面的火警警报声,叶绯吓了一跳,紧接着有公寓的工作人员来敲门叮嘱大家不要出门。 叶绯站在落地窗那儿,看见了不远处闪烁的警车灯光。 手机也震动起来,有人问她还好吗,说你不是住在vauxhall附近? 叶绯说没事,我在家呢。 她也给黎羡南报了平安,那天黎羡南给她打电话,急切地好几个电话。 叶绯正在写论文,看见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已经提示了7通未接来电。 “黎羡南,我没出门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家里冰箱里还有吃的,我能两周不出门!”她安抚他,还笑笑说,“黎羡南,你你起床了呀?早安啊。” 黎羡南这儿才清晨,他看到早间的国际新闻,一颗心提起来,还想如果她不接电话,他干脆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去找她。 那瞬间的急迫,好像差点让他回到多年前被顾鸢跳楼折磨的阴影梦魇之下。 黎羡南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安抚了好多。 下意识想拿冰块,拉开冰箱的抽屉,里面还有叶绯没吃完的冰淇淋,已经过期了。 黎羡南每天都回西郊,忙到再晚都会回,只是少了那些喂鱼赏花的时间,回来也就是睡一觉第二天再赶去出差。 这会早起,他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墙上的开关是叶绯买来的装饰,鸟笼似的,要拉开门才能打开开关。 地上还放着叶绯买来的卡通坐垫。 冰箱里还有她没吃完的冰淇淋,已经过期了。 叶绯走前,细心给他整理了书房,整理了CD架子,贴了标签:要一起看的,过一阵子在看的,已经看完的…… 那些明明很美好的回忆开始攻击他紧绷的神经,仿佛将心口揉进一把并不锋利的石子,在心最柔软的地方绞痛。 “绯绯。”黎羡南站在客厅里。 落地窗外的绣球花大簇大簇的绽放着,向日葵也仍然热烈的。 只是六月天,海棠木谢了,粉白的花瓣,被风一吹,就落了满池。 那时叶绯弯腰蹲在地上捡起一朵完整的海棠花,笑着跟他说,“黎羡南,地上不要扫了,好浪漫啊,满地都是花瓣。” 碎碎的日常。 没了她,这里仿佛不是西郊。 西郊无她,再无春意。 那些压抑的思念像是绷紧的弹簧,就在这么一瞬间被压到极致开始向上反弹,黎羡南鲜少有心如刀绞的时候。 那一定就是现在。 真正地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 而他还一如既往地爱着她,而她也是。 “你要说什么呀……”叶绯握着手机听着那边的静默,软了声音跟他说,“我真没事,我在家呢,我好几天都没出门了,过几天我也请个假好了,诶……我们导师发了邮件,给我们放假一周!” 她仿佛还藏着一点开心,被他清晰的察觉到,是为了让他安心。 “绯绯,你等我,就明年。”他说,“绯绯,我是真的,爱你。” “好端端的你告什么白啊,”叶绯说,“今天又是什么节日要被黎老板当成情人节啦?” “没有节日也爱你。” 黎羡南对她一直很坚定,起先还有些不安,结果有一天他回书房拿东西,瞧见她临走前两人一起拼的那个乐高树屋。 树屋那个小门似乎被人打开过了。 黎羡南有点直觉—— 他当时藏在这,还想着叶绯不一定能看见,没看见也好,五年后再看也一样。 但那天叶绯看到了,她还把卡片放回了原位。 黎羡南拉开那个树屋的小门,那张片的背后被她写了一行小字,娟秀的小字,有些俏皮,后面还画了个小爱心。 Mrs.Li:I do。 - 在2017年底的时候,伦敦终于是恢复了一些正常。 伦敦很潮湿,她不太爱出门,常年在公寓宅着。 黎羡南每个月的一号都会给她寄一份礼物,永远都是钻石。 叶绯轻笑,跟他说,你要真破产也没关系,你送我这么多,我卖一个,够我们下半辈子了。 她仿佛在真的做计划。 黎羡南说:你卖一个试试。 叶绯:就怎么? 黎羡南:等你回来后我好、好、陪、你几天行不行? 明明是文字,还是把叶绯看的脸颊一热,懒得理他,继续刷微博。 也是那天,叶绯刷到一条微博。 关于国内的经济发展,仍然是热点话题,尤其是这两年燕京圈儿那些以前玩的花的少爷都不见踪迹,总引得网友八卦一番。 宗钰现在立了好男人收心人设。 赵西政由奢入俭低调很多。 齐明远家里宣布了商场被收购。 闫濯远赴美国留学说进修。 有人黎家独子可能要联姻了,听说也是燕京名门。 叶绯刷到那条热评,手指顿了顿,她今早才刚起床,在梳妆台那里选了好半天,黎羡南送了她太多戒指,这人大概花钱成性,还总要选点儿寓意,送的全都是某些大牌的婚嫁系列,好像随便拎一个戴上就能去结婚了。 -- 第138页 但她还是最喜欢那枚红钻戒指,中间一颗红钻在最中间,周围几颗白钻簇拥成花型,并不算夸张,最主要的,跟他手上戴的是一对对戒。 叶绯最喜欢这一枚,也最常常带着这一枚。 她有点坏心,截图过去发给黎羡南,同他开玩笑说:黎老板,有人说你要联姻啦。 黎羡南发过来一个表情包,擦汗。 叶绯看着这表情就笑的不行,仿佛也能想到他无语的模样。 其实挺想听听黎羡南会说什么,可他天生不太爱用语言去解释什么。 但他即便不说,叶绯也会好安心。 那天的下午,也是叶绯第一次在一场发布会的新闻上看到黎羡南。 他以前说,他很不喜欢上新闻,那些年网络上对他没有任何的消息,仅有的一些报道,还是港媒的捕风捉影。 而唯一一次他露脸的画面,还是那年在叶桐的病房,恰好看到了一场什么会议的直播,也只剪了他的几个镜头进去,一晃而过。 她的心就乱起来。 那天的新闻只是一段发布会,黎羡南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时间从未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的衬衫,黑色的暗纹领带规整,外面一件深色的西装没有扣,整洁又清冷,他总是表情不太多,说话的时候也公事公办的样子。 眉眼依旧如常的深邃,天生优越的骨相,含情眼不笑的时候总冷冷的。 像苍远佛刹中悠悠燃着的檀香古木,仿佛皑皑覆雪的寂静孤原,无人来,无人至,他也不会怜悯任何人。 可也只有她知道,这样一方雪山又是如何为她汹涌浪漫。 叶绯没有听懂他讲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份会议章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上,那枚戒指好显眼。 叶绯坐在电视前,无端笑笑。 后面的记者提问环节,在最近的动乱中,他仍然冷静自持,端方且冷冽。 “黎先生,请问,最近一直有传言您要联姻了,是否属实?” 其实发布会的问题都是筛选过的,跟记者对过稿子的,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围绕着公司的未来发展而打开,黎羡南独独留了这一条有点桃.色的八卦问题,与今天的发布会格格不入。 叶绯远在伦敦看着屏幕,竟然发现自己从没有紧张落空,她只是笑着坐在沙发上,等他的回答,她想,他可千万别在媒体面前乱告白。 黎羡南竖起左手,左手上一枚素戒,那银质的戒环戴在他的手上,好像让他终于多了一份温柔意。 “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我在等她毕业回来结婚。” 那天叶绯坐在沙发上,唇边一直挽着笑意,黎羡南从来都不肯在一切新闻上露面的,他的生活仿佛山高水远与世隔绝,却愿意为她来一回人间。 那时叶绯要去找一句形容,那大概就是—— 这一生山高水长,爱字不值一提,城市拥挤,人来人往,你要我做来去自如的风,可我相思千百回,却只想看你这雪山为我皑皑。 有你常在,我才能在爱里盛开。 任世间鼎沸喧闹,我独最爱在你身边看月落日升,月亮落下,绯色黎明,那时我开始爱你,直至夜幕垂垂,漫天繁星也有你送我的一颗,因为爱你,才爱人间。 第54章 . [最新] 绯色黎明【晋江独发】 接你回家。(正…… 英国的PhD博士学位一般都是九个学期, 大部分都能在3到5年内取得学位,但也因人而异,最长能读到七年,但如果成绩足够, 三年内也是可以完成的。 叶绯也没什么社交圈子, 也没什么太大的爱好, 也正是因为这些, 叶绯在两年半就修完了所有的课程。 那年她也有很多东西在收尾,叶绯的PhD生涯很繁忙, 期间还有一次课业不忙想去实习,黎羡南倒是知晓,只跟她讲别太累,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的专业是语言文化社会研究,对口的专业还算是比较广,当时学校的Tutor给她了几个方向:传媒记者行业、出版行业、制片人,公司档案助理、行政助理,top公司的商业分析…… 叶绯看的眼花缭乱,在学校Tutor和她导师的建议下选了几家公司,都是行业里的顶层级别, 她写学术的东西还好,一到写简历就头疼,抱着电脑呆在图书馆慢慢打磨。 人家都是国外留学三大万金油专业, 是会计、金融、管理, 叶绯这个专业是真的没几个亚洲脸孔, 但是她公寓的邻居是个上海女孩,叫蔚皓月,在ucl读医学, 两人常常见面,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 “绯绯,你今年就回去了吗?”蔚皓月正好来图书馆借书,一眼看到了在旁边坐着的叶绯,她手边还有一些打印好的文件夹,分门别类放好。 “嗯对,年底就回去了,”叶绯从电脑里抬头,医学生最苦了,蔚皓月的PhD还不知道要读到何年何月,“你呢,以后也回国发展吗?” “看看吧,没想好,你怎么不留在这儿?”蔚皓月在她对面坐下,询问她,“我在这儿写论文可以吗?” “家在燕京呢,也想回家了。”叶绯笑笑。 蔚皓月跟叶绯闲聊过几次,蔚皓月看到叶绯的手上一枚红钻戒指,便了然,笑着问她,“是有男朋友呀?” “对,异地很久了。”叶绯晃晃手,想到黎羡南便开心,“要回他身边啦。” -- 第139页 “真好啊,还是异国呢,”蔚皓月忧郁叹了口气,“真好,我来英国第三个月,跟男朋友就分手了……之前都在一起五六年了,说好回去就结婚的。” 这个时代,爱情好像变的不值一提了,叶绯分神了片刻。 “不提这些了,有时候真觉得,异地并不是分别,倒像是考验,我先写论文,你忙你的。”蔚皓月收住话题。 叶绯点点头,搁在旁边的手机正好震动。 英国的下午三点,还是国内的晚上十点。 是夏末的季节,黎羡南刚回西郊,他给她拍了一张院子里的照片。 叶绯偏头看窗外,伦敦的夏天天空湛蓝,大朵大朵的云,外面有骑车而过的学生。 黎羡南给她发过来一张图,是拍的,明天的计划安排,看着特别忙,他又补一句—— 绯绯,爱你。 肉麻。 叶绯看着屏幕笑笑,跟他说自己在忙写简历。 “绯绯,你不会担心吗?”许是因为提到了一点让人伤感的话题,蔚皓月抬头时,看到叶绯唇角带笑,回完一条消息,又继续写简历。 “不会,安全感是相互给的,他足够爱我,我也从不会怀疑他,我相信的不是承诺和语言,是他。”叶绯盯着屏幕,好像也想起一些以前的日子,“以前我总纠结他不太给我承诺,他告诉我,爱不是靠承诺和言语,是真心,是相信他。” “……” “我到现在回头看,他以前很少跟我告白,但那些细节都是他给我的答案。” 只是那时叶绯第一次被人爱,不敢跟他说,总是自己反复怀疑。 黎羡南都看出来了。 她要的什么,从来都不用说,他都给她,一丝怀疑的机会都没有。 爱是一种本能,有心者自会给你答案,无心者明示都是徒劳。 关于爱,黎羡南在她这里永远都是满分的答案。 叶绯的PhD生涯其实也挺丰富的,在英国的某知名传媒集团做过一段时间的实习生,也跟过某脱口秀的节目制作宣传。 是真的很繁忙,但叶绯也能做的游刃有余。 实习结束的时候,那个小有名气的制片人夸赞叶绯能力很棒,是他会记忆尤深的实习生。 叶绯也常常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过去的一些日子。 那时黎羡南手把手教她做理财,教她开始规划生活。 那会她才是一个大四的学生,也有着学生的稚嫩,遇见事儿总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远远没有他这样的游刃有余。 游刃有余,处事不惊——她总能想到黎羡南。 即便是在黎家动乱的时候,他仍然如此。 一位好的爱人,承诺只是附加题,能决定答卷分值的,是细节,是他善良,他的见识与阅历远远多于她的时候,仍然愿意为她弯腰,对她平和且心怀爱意。 那不只是爱,是独一份的偏爱。 叶绯在2018年的冬初回国,九个学期的课程,她七个学期便交了答卷。 并不是太过顺风顺水,现今叶绯也会肯定自己,那都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只是那一年,黎羡南频繁的从港城和美国两头跑。 叶绯当时结束了PhD课程后,其实也有犹豫过剩下的半年是呆在伦敦还是回去,这些日子黎羡南忙的脚不沾地,一天也就给她寥寥回几条消息。 叶绯担心,总跟他说,“黎羡南,你悠着点!要是我回来发现你已经变成老头,我就不要你了!” 黎羡南落地就给她拨过来一通视频,机场的网络卡顿,画面被卡成一帧一帧,黎羡南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不……不老呢……” 叶绯看着他就想笑。 黎羡南后来跟她说,“学完了就回家吧,怎么说,这回要辛苦我们绯绯等我一个月了。” 一个月,好短的数字。 这日历再掀翻一页,就见面了。 那天晚上叶绯在收拾行李,她在英国的东西并不算太多,那些家居的物件带回去不现实,于是打好了标签,发在他们学校的群里,方便别的留学生去取,有些来提前读语言课的来到这地方是乐意收的,权当顺水人情,叶绯也没怎么计较,连送带赠的,象征性的收了点钱。 闲置的箱子打包了四五个,书她是要带回去的,寻了个国际快运,也预约了时间来取。 她坐在沙发等,那些新来的学生来她的公寓取,连连跟她说谢谢。 “这些你还要吗?”叶绯指着问了问,那是一些桌椅,是她自己买来的。 “学姐,我带不走了,我坐地铁过来的。”那女孩子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好。” 叶绯应声,看着女孩子抱着箱子离开。 她琢磨着等会打电话捐了吧,她打完电话之后站在次卧门口,看着那孤零零的书架,突然没来由笑一下。 这公寓是个两室一厅,她的书多,当时把次卧改成了书房。 还专程从IKEA买了书架,结果工人给她送来的时候,是不包拼装的。 那天叶绯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螺丝刀,忽然就想到了买下华景的房子装修那会。 软装说是她自己做的,其实都专程指望着黎羡南。 那时他刚开完会,穿了一件很老干部的夹克,里面配着一件白衬衫,这装扮怎么看怎么正经,他挽着袖子,总有种慵懒的迷人。 -- 第140页 那时黎羡南跟她说,“担心我们绯绯没在我身边,以后可没人帮你做这些。” 叶绯实在没什么动手能力,拧着拧着螺丝就没了耐性,看着歪七扭八的螺丝就差点哭出来,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也是那个时刻,仿佛心灵感应,黎羡南给她拨过来一通视频电话,叶绯胡乱抹抹眼睛,还是被黎羡南看出来了,他笑着说,“这点儿事怎么把绯绯惹哭了,少逞能……” 他话没有说完,叶绯就那么想到了后半句,他说,在外面是大人,在他身边永远是小孩。 她差点哭出来说,“可你不在我身边,你没法帮我做这些……” 黎羡南在电话里哄着她,叶绯其实也只是情绪上头那一瞬间,没两分钟正常了,才意识到什么,于是有点闷声问他,“黎羡南,你在干嘛?” “在开电话会议,开会结束后你就要睡了,想在你睡前跟你说晚安的。” 叶绯“啊”了一声,擦擦眼睛说你快忙。 黎羡南说,“什么工作能有你重要呢?” 叶绯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拿着螺丝刀继续去拼书架,结果也没几分钟,她房间的房门被人敲响。 公寓楼有三层门禁,叶绯不担心安全,猫眼看了一眼,是穿着维修服的工作人员,她打开门,才看到那工作人员怀里还有一扎玫瑰花。 “是黎先生要我来给您一些帮助,是组装这个书架吗?” 公寓的服务是很好的,叶绯都不知道还能联系工作人员。 叶绯羞窘地点头,那女人让她去休息,三下五除二帮她组装好了书架,临走前还说,“黎先生还帮您叫了晚餐,等会我们给您送上来。” 叶绯连连道谢,好半天才手足无措的去看手机,看着画面里正戴着蓝牙耳机支着太阳穴的男人,眼眶又一酸涩。 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挂断视频,还是对她体贴入微,又甚至是让人捎来一把玫瑰花。 体贴与浪漫,好像变成了近义词。 黎羡南看过来,在屏幕对着她笑。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晚饭……” “看你屋里那堆东西,你那边儿最近的宜家还离你几十公里,一合计你就没吃饭。” “你明明不在我身边的……” “不在我身边儿,不也是还爱你么,”黎羡南叮嘱她,“吃了饭早点睡,明天我找人去帮你装一下。” 叶绯站在次卧旁边,看着这个书架,似乎也能挑拣出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 在她实习的那会,常常做不到那么好的照顾自己,她从没跟黎羡南说起过,结果每周的时候,前台都会叫住她,叫她Mrs.Li,说黎先生让某商超送来的。 一大购物袋的东西,蔬菜水果,还给她细心的搭配好了。 仿佛她没有什么照顾自己的能力——其实也是她那阵子很忙,在这样的大都市里,生活节奏飞快,叶绯那一年没有时间去逛商店,晚上下班只能捎一个三明治,或者去Tesco买个速食食品打发。 而黎羡南全都看出来了,也尽管,那时候他们都很忙,但仍然每天有一两小时的通话时间,只有这漫长一天的二十四分之一,黎羡南还是很爱、很爱她。 叶绯笑笑,打电话给了城市回收,将其他带不走的一些家具回收了,而后拎着门卡和行李箱,下楼的时候交还给前台。 前台仿佛在等她,怀里一扎浅蓝色的绣球。 这两年,这前台都跟叶绯熟悉了,因为黎羡南每个月都会寄给她礼物,每周都会让人来给她送东西。 金发碧眼的前台把绣球花递给她,用英语跟她说,“Mrs.Li,黎先生说欢迎您回家,一路顺风。” 公寓大楼外,停着黑色的车子,远远有人帮她拉开车门,仿佛真的在说:欢迎回家。 飞机从希斯罗机场起飞,在深夜落地燕京国际机场,她回到熟悉的城市,看着夜幕下的燕京,心思动容。 冬天过去,春天也会来临。 那天是柯棋来接叶绯回去,路上柯棋还感叹说时间过得好快,叶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叶绯笑笑,说是呀,回来了。 柯棋跟她讲了黎羡南下个月中就回来。 叶绯也说好,我等他回家。 西郊的灯彻夜长明,绣球花也真的还在开着。 海棠木是干枯的,她拎着行李箱推门进去,一切都仿佛是叶绯几年前离开前的样子。 她给黎羡南发了条消息,说她到家了,等他。 黎羡南正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他提着的一颗心,在开机看到微信的时候,落回去,可紧接着,却也涌上更深的思念。 - 叶绯回来之前,收到了几家国内知名互联网公司的邀请offer,聘她来做软件的营销推广,毕竟先前21克拉这款app的前期推广大多都是靠叶绯做的,加上她在英国优秀的实习经历,还有那制片人为她写的推荐信,自然是很多公司为她抛出了橄榄枝。 赵西湄知道叶绯回国,专程带她回科技园那里吃饭。 短短几年,科技园哪里发展的那么快,2014年这里才一栋商业办公楼,现在商业圈扩大,好几栋大楼拔地而起,21克拉在2016年的时候获得了多轮融资,正式更名熊猫科技有限公司。 那天赵西湄开车带她去,说完之后,叶绯敏锐地捕捉到了熊猫两个字,笑着问她有情况啊。 -- 第141页 赵西湄抿唇笑,“对呀!这两年就订婚!” “恭喜啊,等黎羡南回来,我跟他一起给你们包红包,”叶绯说,“如意过来吗?” “鬼知道他们。”赵西湄扁扁嘴,在路上跟叶绯讲了这一段堪称为离谱的剧情。 简而言之,那年赵西政订婚,人是老实了一阵子,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跟家里闹掰了,要出去自己创业,赵家也懒得管他折腾,赵西政有骨气,做什么赔什么。 “然后呢?”叶绯听愣了。 “薛如意跟着他闹腾呗,结果赵西政把自己的家底儿败完了,说不想努力了,还是要回家,薛如意跟个笑话似的,现在俩人又冷战了——可能是受黎羡南的刺激吧,真是那句话,不是人人都能当黎羡南。” 叶绯听着也心思复杂——薛如意没怎么跟她说起来过,估计也是怕她担心。 科技园中仍然有那高档商场,before sunrise也仍然还是预约制。 “你怎么样,我听说英国的饭特别难吃,你还吃得惯吗?”薛如意跟她去吧台那边坐。 仍然是齐天高的架子上铺着密密麻麻的绣球花,也仍然是似破晓般的暗光,盈盈一方爱意。 “挺好的呀,我其实没吃太多英国的东西,吃过一次英国的海鲜,回家胃疼,打那之后黎羡南隔三差五就让人给我送到公寓。” 赵西湄听的咋舌,“黎老板阔气啊,自己都快顾不上了,还这么惦记你。” 叶绯哑然失笑,两人一起叙旧,赵西湄说,“你还记得当年的黄玲吗?” “记得呀,怎么了?” 那好像,也已经是一段很久前的往事了。 “昼夜文化的青春部已经差不多快倒闭了,现在青春部做点儿明星自传什么的,主要在做学生教辅呢,黄玲到处投简历,结果出版圈儿里谁不知道某些笔名是枪稿呢,这几年她一本书都没做出来过,现在呢,又在朋友圈儿里说什么开教课,几百一节课,骗骗新人呗,割韭菜,”赵西湄冷冷一笑,“我可真看不起她。” 变幻无常啊,明明那几年,昼夜文化也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 这几年的光景过去,物是人非。 记得之前有个外国人的采访,说中国的变化发展太快了。 那个外国人说,“如果我五年不回我的国家,五年后我回去,街道还是那个样子,商场还是那些商场,但中国不一样,三个月过去,楼下的超市和餐馆可能就变了……” 燕京其实变化也很大,科技园这里好多大楼林立,似乎也已经成为了“互联网时代”,而这家商场开在这儿,还是这样格格不入,顶层的餐厅也仍旧如此。 偏偏,又真的很像这浮躁的社会中,独留的一片自留地。 “绯绯,韩译这几天也出差,我想着问问你,要是你不嫌弃,还愿不愿意回来,营销创意总监?”赵西湄笑着跟她说。 “怎么还用不嫌弃这词?”叶绯不好意思了。 “你学历摆在这儿呢!你那简介放出来已经吊打一群人了!” “行啊,怎么不行,”叶绯说,“现在互联网公司都太卷了,那叫什么?996?” “是挺卷的,现在什么都不容易。” 尤其是互联网这个行业,自从那年过去后,仿佛雨后春笋,万千种app起起伏伏,有些昙花一现,有些没入资本洪流,有些秉承着捞一笔就抽身的观念,app做起来之后就转手卖掉,有别的公司往这个app里疯狂植入广告。 唯独21克拉,始终保持初心,拥有着一分真诚。 叶绯再回来这家公司,仿佛觉得曾经的画面过去很久——其实也不过这么几年的光景。 那个坐在地下室廉租房里的清华男孩,已经成了年轻有为的上市公司总裁。 曾经办公室才只有几十平米,跟什么旅游公司工程公司并肩挨着,后来拥有了半层办公楼,现在,面前的这栋商务楼都隶属熊猫科技。 真是时过境迁,世事无常。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叶绯一向挺能沉得住气,这次竟然开始有几分浮躁,她忍住情绪,专心工作,三十页日历,很快就翻过去了,她想。 这一个月,发生了好几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21克拉这款软件国内知名度已经很大了,几乎自己就成为了平台,功能上分为大数据交友、大数据个人动态分享,当时为了做内容精品化,21克拉专程安排了团队去出外勤,做一些外景拍摄素材,旨在分享各种精品内容。 后来这个精品内容做成了视频形式,团队提议单独做成一款视频交友app,保留21克拉的设计理念,只是一个是通过文字内容分享,另一款全新app通过视频方式,大数据匹配每个人的喜好视频。 这个观念还是叶绯先提出来的,为了实验,单独分出来一个项目去内测。 叶绯压力也挺大的,就跟黎羡南打电话的时候,突然能理解到了一点。 那天叶绯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声音低落下来。 “怎么了?”黎羡南正在美国,去吴千茹那里的路上。 “黎羡南,我大概知道了,你那会工作那么忙的心情,”叶绯叹了口气,“是想累一点就累一点,躺下就睡觉,明天一睁眼,终于又过去了一天……” 借着工作麻痹自己,也大多是这个道理。 -- 第142页 赵西湄不让她这么忙,可叶绯也不想早点回。 总有那么一两个片刻,是特别想他的。 “还有十五天。”黎羡南说,“这个月的礼物,我亲自送给你。” 叶绯闷闷说好,但也因为听了他的声音,总觉得抚平了一些急躁。 结果在还有第十天的时候,赵西湄接了一通电话,“啊”了一声,说马上过去。 “怎么了?”那天叶绯还在写策划方案,看见赵西湄匆匆忙忙抓起包,问她。 “我奶奶快不行了,我今天坐地铁过来的,绯绯,你的车在这吗?” “我送你过去。” 叶绯抓了车钥匙起来,从科技园到燕京某私立医院,要半个多小时。 叶绯想起来一段往事,是关于珍妮的。 “珍妮呢?”叶绯开车的时候,在路上问了一句。 “珍妮今年也挺好的,不过毕竟老人了……我和我奶奶,没有那么亲,就是她很凶,因为我和赵西政年纪相仿,关系不错,本来我经常去看她,结果她骂我白眼狼,说我跟他们一伙的,向着那外国人……”赵西湄无力扶额,“你懂吗,就是那种老古董。” 叶绯当时还不敢往哪儿想,说我懂。 赵西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奶奶人挺好的,就是老太太凶起来,真是让人遭不住,见谁骂谁,家里后来都不去看她了,我奶奶也蛮可怜,听说跟我爷爷关系不和的。前几年一场感冒,人身体就垮了,在医院里躺了很久,闹着要出院,前几天刚安生点儿,又摔了一跤……” “老人都这样的。” “前一阵子一直说让我们给她找个人,她忘了那个人叫什么,说找个合同……她一老太太,有什么合同呀!” 到了医院,赵西湄退开门下车,跟叶绯道谢,结过没几分钟,手机铃声响起来,叶绯一看才发现赵西湄的包落下了。 她忙推开车门提着去医院,询问前台,有没有一个老太太,摔了一跤,家属姓赵? 前台跟她说了病房房号,叶绯道谢,拎着赵西湄的包想给她送上去。 都是私人病房,环境雅致,叶绯寻到了,病房的门没关,里面就站着两个医生,还有几名家属。 叶绯看到床上的人,有那么一瞬间,记忆仿佛出现了某些空白。 并床上躺着的短发老太太很枯槁了,手上都连接着仪器,她的嘴上罩着一个呼吸罩,在费劲地吸氧。 她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涣散,垂垂老矣,她仿佛努力要睁大眼睛看清门口的人,唇瓣翕动着。 “……奶奶,你要说什么?”赵西湄贴过去问。 赵老太的手抬起来,想往门口指,颤颤巍巍,抖动得厉害。 医生往门口看。 叶绯走过去的时候,脚步沉重。 赵老太看着她,苍白的唇翕动。 “赵奶奶?”护士走过去,帮她摘下氧气罩,让她更方便说话。 “……鲈鱼……过年……”赵老太昏昏沉沉的说,“你男朋友……” 话没说完,旁边的仪器发出“滴”的一声,归位成一条直线。 叶绯呆呆的站在那,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老太太,居然就是当初那个故事里的女主角,又或者,是因为赵西湄说的话。 她说她奶奶生前一直在找一个人,是找她妈? 找她,做什么? 那几天叶绯的情绪很低落,赵家忙葬礼,那天赵西湄一身黑色,让叶绯也过来吧。 叶绯点点头,说好。 赵老太的葬礼很隆重,甚至是非常隆重,有专程一个道别祠堂,祠堂很大很大,两旁摆着花圈,分别都写着xxx敬上。 那巨大的“奠”字,看的让人心口苍凉。 赵老太只有两个儿子,其他的来人都是旁支亲眷。 众人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遗像前。 叶绯拎着包过去,赵老太甚至没有一张合照,和赵西湄爷爷两人一人一张黑白照。 赵老太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甚至有种少女的明媚活泼。 那天叶绯听着前面讲颂赵老太生前事迹的人说,也大概了解到了一些。 赵老太出生的家世极好,对一个女孩子也就要求她熟读四书五经,以后相夫教子,恪守妇道,所以她遵循了家里的包办婚姻,结果不想丈夫早有眷侣,还是个外国女人。 赵碧城那时只觉得自己从小接受的观念全都崩塌,那时太早了,她哪儿敢跟世俗抗争?纵然丈夫再冷漠,为了家族不被人耻笑,再委屈也不能离婚。 她是个活在四书五经里,被私塾师父教诲要“女人相夫教子”的女性,而丈夫接受的西洋教育,跟年轻的珍妮显然更像一对恩爱夫妻。 赵碧城这大半辈子婚姻都是不幸的,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孩子,跟她也不是那么亲近。 她就那么独自住在那四合院里,听说还是她家里给的嫁妆,一辈子守着那个四合院过了半生。 别人都说她刀子嘴,但叶绯也知道,这老太太也是豆腐心。 不然怎么还在那年,藉由说给她寄书,送了她那么多吃食? 那天葬礼,叶绯在赵老太的遗像前道别。 后续的流程是不对外的,叶绯只能跟着别人准备出去,结果没一会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低声叫她,“您好,是叶小姐吗?” -- 第143页 “是我。”叶绯诧异,“怎么了?” “您跟我来一下。” 叶绯跟着过去,这殡仪馆很大,有一旁的专门的议事区,男人打开公文包,自我介绍说,“我是赵老太太的遗产公证员。” “……” “赵老太在2016年那会,在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定的遗嘱,将槐三胡同里的四合院赠予您,文件已经签署好了,赵老太说在床头柜那里,给您留了个东西。” - 叶绯被公证员带过去,很老的槐三胡同,她也是这会才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的都身份不凡,政府也常常让人来探望这些老人。 这一条槐三胡同,前面是居住的四合院,后半截都是一些卧虎藏龙的雅舍茶苑,有人说,以前这里也是有戏台的。 多少古楼红墙,又葬着多少悲乐事。 四合院似乎荒废了许多,院子里有些杂草丛生,墙角的水缸里水莲已经长得很大了,不知道是否是雨水,有些浑浊,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公证员带她去卧房,有些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一封落了灰的信。 竖着的瘦金体,仿佛苍柏。 高材生: 人老矣,与亲人疏远,倒也念及你那些日子送来的鲈鱼。 我认为我一生都是可怜人,不幸的包办婚姻,不幸的几十年,后半生连个来关心我的人都没有。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愿让你再经历一次不幸,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一点事,算是回报你送的那几条鲈鱼。 这房子,曾经是我的嫁妆,送给你,做你的嫁妆,在燕京举目无亲的,我要活着,我就去送你出嫁。 要是你愿意,等我走了,有空来给我送一束玫瑰花,要红色的。 ——赵氏,碧城。 她的丈夫一生都没有送过她一朵花,她见过他捧着一束玫瑰花送给那个法国女人,她还要问,那是什么花?月季? 别人告诉她那是玫瑰花,她嗤笑那是个洋名字。 厌恶了一辈子玫瑰花,生前无人送,死后独独盼。 公证员接了个电话后,跟叶绯说您先看着,我先去忙点事情,不等叶绯回,他就先走了。 那天叶绯站在四合院子里,没来由地心酸。 黎羡南给她打了电话,她哭着说,“我明明就是举手之劳,给她送了几条鲈鱼,就这一点点事情,我没想到她一直记挂着我,要是早知道,我在港城的时候多给她打几通电话关心一下她……” 那天黎羡南在电话里,也跟她讲了一段,从未曾告知过她的事情。 那年传闻谣言说黎羡南要跟别人联姻也不是空穴来风,是赵西湄叔叔家的女儿,只是赵家单方面提了一嘴。 这是一件大事,自然要告诉老太太,结果老太太死命不同意,以死相逼,不许人同意,要是谁敢联姻,她就死在那里。 大家都觉得奇怪,当时是当玩笑说的,甚至于黎羡南本人都是后来才知晓。 所以当黎羡南告诉叶绯的时候,叶绯突然明白了那封信里的意思。 ——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愿让你再经历一次不幸,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一点事,算是回报你那几条鲈鱼。 她临过世前,是想要跟她说这件事吧?一直在寻她。 她是个很悲惨的老太太,却又一生好强,纵然赵西湄的爷爷万分想要离婚,她背负了太多,却又不能离婚,于是独自一人守着这方小天地,老了连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那明明就是叶绯的举手之劳,却被她挂念在心上,仿佛要对她回报。 仅仅是她的一点举手之劳而已。 有句话怎样说,有些人,是老天都在帮你。 有些姻缘,冥冥之中,连一个只见过几次的老太太,都在冥冥之中帮着她。 蝴蝶效应好似在很多年后才引发了第一场海啸。 她在那个冷冽的冬夜遇到一个人,遇见了一个阴差阳错的房东,她只是送了她几条鲈鱼,却也不想那是赵老太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 2018年的12月31号,距离黎羡南回来还有最后几天。 蒲乐生到底是回了燕京,说是受不了港城那紧张压迫的生存环境,说毕竟年龄大了,别这么逼自己了 那天蒲乐生做东,请他这几个得意门生一起聚个餐。 叶绯对蒲乐生始终有一份恩情在的,毕竟当年继续读书,都没少了他鼓励。 如果真有千里马和伯乐这说法,蒲乐生就是她学生生涯的第一个伯乐。 蒲乐生的饭局定在了一个素食米其林餐厅里,这地方是个大型四合院,四进院,几层几层小楼香榭,一条青石砖铺着直挺挺进来,两边是装饰用的白色砂砾,院子一角做了水池,里面养着不少锦鲤。 包厢也是环境雅致,房间很大,通透玻璃,将中式和现代结合的设计,棕木点缀,几个素净花瓶里插着白色的梅花。大厅中央有竖琴表演,声音袅袅流动。 去之前,叶绯跟黎羡南打了个电话,这几天她心情有点差,是因为赵老太过世的事情,让她整个人难过了好几天。 “去换换心情吧,我送你个东西,过两天到。”他语调听着有点闲散意,却也真的安抚。 “你要送什么呀?”叶绯问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天叶绯其实不是很想去,但是也没多少朋友能叫出来有什么娱乐活动,因为赵老太去世,这几天赵西湄他们忙的紧。 -- 第144页 黎羡南说要她去换换心情,她也就答应了。 “穿漂亮点儿。”他提醒了一句。 “不漂亮呢?” “不漂亮也没事儿,你可别后悔。”他是笑着说的,“我们绯绯那么注重仪式感。” 叶绯轻笑,最后想到毕竟是去见导师,还是穿的稍微正式了一点。 这两年去读书,影响的真的不只是叶绯的学识,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 她平时看书很多,本就有种内敛的气质,加上经济也不那么紧张,又是在国际知名的公司实习,气质很快就沉淀下来了。 那天叶绯穿了一件米色的薄毛衣,下半身配了条白色的长裙,一件到膝下的长款毛呢大衣,整个人仿佛冬夜里一朵花。 她怕冷的,在西郊的衣帽间里选来选去,最后还是落在了一条深色的围巾上。 她只是想起,很久前的冬夜里,黎羡南帮她系上了这条围巾,那时她私心起,带着这条围巾去了港城,又去了伦敦。 围巾上仿佛残留着他的味道,很淡的烟草味。 离别的时候,这大概也算是睹物思人了。 蒲乐生今年也不算年轻了,但是毕竟是个教授,饱读诗书,气质自华,蒲乐生说,“今天还有几个人来,我这桃李满天下,唐文斌你现在在做什么来着,制片人了是吧?” “对,在制作一些青春小说的ip。”唐文斌也是叶绯的同学,只是好多年不见,大家都有点生疏了。 “看你们现在在各自行业发展,真好,”蒲乐生倒了一杯清酒说,“你们大学那时候,哎过去真久了,哦对,我等会有个朋友过来,跟你们聊几句。” 叶绯低头舀着一小碗菌菇汤,这餐厅的色调设计,真的无端让她想到跟黎羡南刚认识的时候一起去的地方。 他们是在二楼的包厢,一楼的竖琴后来换了一首曲子,叶绯一下听出了那个曲调。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叶绯只喝了半杯清酒,听着蒲乐生和旁边的几个同学讲现在的媒体发展。 侍应生在上菜—— “您好,这是云南菌菇煲的汤,是用爆了二十四小时的鲜笋汁调味……” 真是似曾相识啊。 叶绯紧绷了好几天的情绪,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仿佛被戳破的气球,毫无征兆的涌出来,她眼圈有些泛酸,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菌菇汤,怎么都没了胃口。 她忽然也只是很想见他,都过去多久了,日子越近,她越是难以平静。 叶绯没有关注别人说什么,她拿着手机给他发消息。 我想你,这三个字敲出来,手指微微颤抖,她想要问他在哪儿,我不等你了,我去找你吧,最后几天好难熬。 “绯绯,这是黎先生,你最近不是在跟一个新项目吗?黎先生是投资人……” 叶绯仿佛当成了一场幻听。 “学生吗?”熟悉的声线,懒懒的,仿佛含着笑意。 “我这学生厉害的,当年的文科状元考进燕京大学,后来去港城中文大读硕士研究生,还在伦大读了博士呢!”蒲乐生提起她,语气也是骄傲。 叶绯很迟钝地抬起头,那仿佛是一场梦。 她朝思暮想的人,她刚才想到忽然心口绞痛的人,就好端端坐在她面前。 黎羡南好似仍旧是初遇时的那样,眉眼深邃,轮廓立体流畅,他穿了一件长款大衣,也真的好像那年初遇时的样子, 矜冷,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让人一眼难忘。 可这样清冷的人,却正坐在她的面前,眼底含着一点儿笑意。 “小姐,是我刚才……”侍应生看到了她情绪的异常,小声询问。 “得,你把人姑娘吓着了。” 黎羡南眼角眉梢噙着笑意,目光仍旧缱绻的落在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温柔注视。 叶绯当时想—— 是不是一口清酒,让她出现了幻觉? 她抓起手机,匆匆起身,说,“我去打个电话。” “绯绯——” 她一路小跑出去,仿佛有些狼狈,她到一处无人的露台,给黎羡南拨过电话。 “绯绯。”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却又好像好近。 “黎羡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天都快出现幻觉了,要不然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叶绯手足无措地站在露台,吹着冷风,她清醒了瞬间,空气中好像隐约有些熟悉的味道。 晃神的片刻,黎羡南出现在她的身后。 修长干净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婚戒,指尖绕着一截白色的丝巾,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他不语,暗欲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像笑,“绯绯,心还挺狠,跑这么远,怎么舍得啊,我这不是来接你回家了?” 叶绯呆滞着,好像久久才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现实。 黎羡南拿回了她的大衣,给她披上,牵着她的手出来。 “那、那他们呢……” “喝多了,自个儿回。” 黎羡南牵着她的手出来,熟悉的车子停在胡同口。 她好像一个梦游乍醒的人,思绪都混沌。 黎羡南帮她拉开车门,车子的副驾驶那儿摆着一大扎盛放的绣球花。 叶绯呆呆转头看他,黎羡南站在她的面前,是她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夜的黎羡南。 暗色的夜,他看她的视线有些深意,真的好像初遇的那时,最直白的心动,被压在尚且理智的外壳下,于是暗流涌动,理智与着迷交融成一种绯色。 -- 第145页 黎羡南向前走了两步,帮她整理好围巾,温热的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叶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车门上。 “绯绯,我来接你回家了。” 略低的声线,好似让耳廓都过了一层薄薄的酥麻,很轻地声音,她脸颊发热,空气中淡淡冷冽的木质味道,沉稳又上瘾。 她终于抬起头,跌进那双万千深情的眼眸中。 “黎羡南——”叶绯突然哭出来,好像这时才意识到是现实。 他真的回来了。 黎羡南轻笑,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好像拥紧了他今生唯一的挚爱。 叶绯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她用力地抱着他的腰,“你来接我回家了。” “对啊,我来接我们绯绯回家了,这次的花是亲手送你的,开不开心?” 黎羡南声调藏笑,“就想着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我可熬了好几天,提前回来见你了。” 那年凛冽的冬夜,却又热烈沸腾。 不要温和地落入那个良夜,要热烈,要沸腾,要燃烧,要去寻找另一个与你嵌合的灵魂,是生命中的另一半。 遇上他,才不会为这俗气的人世间疯魔。 在这个爱意随风起的年代,我为你奉上我所有的真心和坦诚,你才是我的永恒。 叶绯不信承诺,只信黎羡南。 他很少用言语表达爱意,细节才是他的答案,关于爱,他在叶绯的世界中,永远拥有唯一的、满分的答卷。 若风折杨柳,无风无月再无他。 春来燕归,浮云流水,琅琅人世间,山长且水阔。 今夜我不看月不等雨,只等你赠我一个良夜。 ——有些人,也是真的会一眼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