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恋成真》 第1页 [现代情感] 《她暗恋成真》作者：似水夏夜【完结】 文案： 1.奶奶下葬那晚，程瑜偷听到养父他们商量，要让她嫁给巷口的傻子。 绝望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小丫头，如果我今天没来，是不是你就要被里面那群人卖掉了？” 漫不经心的嗓音，和一张隐在黑暗里的俊脸。 2.后来，程瑜跟着那个叫黎扬的男人回了家。 长这么大，除了奶奶外，从来没有人对她那么好。 十八岁生日，黎扬从外地赶回来帮她庆生。 黑暗中，男人夹着烟头帮她点上蜡烛，坚毅的脸被烛光镀上一层暖黄光芒。 那一刻，程瑜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3.拿到通知书那天，程瑜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赶回家。 却在打开家门时，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黎扬腿上，身上套着他的黑T，姿势暧昧撩人。 程瑜强忍镇定，之后落荒而逃…… 4.程瑜以为自己的暗恋无疾而终了。 直到后来。 一身警服的男人抱着束花来学校找她。 浅蓝色制衬扎进黑色裤子，身姿挺拔，英俊的一塌糊涂。 众目睽睽之下。 程瑜忍着狂乱的心跳，“叔，叔，你别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黎扬瞬间气笑了一张俊脸，“鬼才是你叔，老子他么合法追你！” 男大女十岁，双C，未成年前没有感情线，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瑜，黎扬┃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宠她。 立意：勇敢爱 第1章 .养女反正你本来就是奶奶抱养来的。…… 立夏刚过，渝水镇的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 程瑜站在一楼客厅的固定电话机前。 脑海里还回荡着早上放学时班主任吴青萍和她说的那些话。 “你上学期末成绩在班里排名前五，到这学期中居然退到了十五名，这次联考更是离谱到连二十名都没上。我问过陈老师，他说你的成绩一向稳定，我不知道换了我当班主任后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但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我觉得很有必要和你的父母谈一谈，要知道下学期就高三了，没什么比学习更重要的事……” 外面的热风一阵阵涌进来，空气里都是压抑的燥热。 程瑜的指尖却依然有些凉。 她蜷缩了下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在数字键上按下那串几乎很少拨出的号码。 “嘟……嘟……” 不一会儿，话筒那端传来冰凉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程瑜放下话筒，对着沉寂的电话机发了会儿呆。 吴青萍离开教室前的那句话再次在脑中回响。 “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只好过去家访了。” 她抬头望了眼客厅壁柜里堆的满满的药物，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气味。 她咬了咬下唇，再次拿起话筒，按下了另外一串号码。 这次倒是很快就被接了起来，程天华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小瑜？” “爸。”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 程瑜还在考虑要如何把班主任说的那些话婉转地转达给他时，程天华已经率先开口了。 “怎么了？奶奶又不好了吗？我上次回家的时候不是和你说了，你先带她去县医院或者市医院看看，需要帮忙就和隔壁的婶婶说一声，让她帮忙搭个手。爸这边最近要迎接博览会，忙的走不开，你懂事点，别给爸爸添乱……” 一连串的话传过来，程瑜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和奶奶说一声，等博览会结束了我就回去看她。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奶奶了。唉今年生意不好做，爸现在手里实在没钱……奶奶每个月的退休金应该够你们用吧？” 程瑜愣了愣，连忙嗯了一声。 程天华舒了口气，终于想起这个电话是她打过来的。 “你打电话还有其他事吗？” 程瑜望着面前泛黄的墙壁，电话线在指间反复缠绕。 她垂下眼帘，声音清淡。 “没事了。” 仿佛期待的就是这样的答案。 刚说完，电话那头的程天华便语气仓促地道，“那行，没事儿的话那我先去忙了，等空了再说啊。” “……好” 电话很快被挂掉了，程瑜木然地看着座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 五十二秒。 “你该不会是想让叔叔回来吧？”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显嘲讽的女声。 程瑜神色未变，将话筒放回原位，轻声提醒身后的人。 “奶奶在后面睡觉，你小点声。” “知道你最孝顺了，我的好堂姐。” 程茜眼底掠过一抹讽意，哂笑道，“听说你这次联考又考砸了，你们那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吴女士下命令让你请家长呢。” 这种消息一向传的很快，何况两人就在隔壁班。 程瑜恍若未闻，径自走到沙发椅旁，将雨伞放进书包里。 “看你这样，铁定又在伯父那边吃了闭门羹吧。”程茜笑了起来，冲她眨眼，“哎，我说姐，我倒是有个建议可以帮你应付一下你们老班，要不要听听看？” -- 第2页 程瑜拉拉链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睨了堂妹一眼。 见她看过来，程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咱们学校门口不是有个常年待在那儿的乞丐嘛，你给她收拾一下，带到学校里，就说这是你妈，吴老师肯定不知道。” 程瑜漠然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是真心帮你啊。”程茜一副心无城府，嬉笑：“反正你本来就是奶奶抱养来的，谁知道你原来的父母什么样？” 捏着拉链的手紧了紧，程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错。 “咳咳。” 这时后屋传来一声压低的咳嗽声。 程瑜手指一松，收回视线默默背起了书包。 “不愿意啊？” 程茜双手环胸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还真以为伯父会为你特地回来一趟吗？我听我妈说……” “程瑜。”一道温和的年轻男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小院外面站着个身形瘦长的男孩。 他身穿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个黑色书包，一手还搭在自行车头上。 “辉煌哥。” 程茜扫了程瑜一眼便飞快朝门外跑了过去，“你要去学校了吗？” “嗯，刚要走。” 吴辉煌弯了下唇，视线落向屋内那道略显纤细的身影。“程瑜，你好了吗？我顺路载你。” “辉煌哥你可真偏心。” 程茜嘟起嘴，“明明看到我俩都在，居然只问我姐。” 吴辉煌好脾气地笑，“你每天不都是你妈妈开电动车载你去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几乎他刚说完，隔壁就传来了蔡雪娟的声音。 “茜茜，该上学了。” 程茜眼光一闪，冲隔壁大声说：“妈你今天不用送我了，辉煌哥也要去学校，我搭他的车就好。” “辉煌？他不是寄宿吗？”蔡雪娟抱着头盔从屋里出来。 “有套练习卷忘记拿了。” 吴辉煌说完忽然感觉车子沉了一下。他转头一看，程茜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他的后座，正冲他直笑，“我坐好了，走吧，辉煌哥。” “可……” 吴辉煌迟疑地朝屋里看了一眼，程茜拍了下他的肩膀，撒娇道，“走嘛，辉煌哥，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蔡雪娟抬头望了下乌压压的天空，“那啥，要去就赶紧吧。一会儿该下雨了。” 吴辉煌面上掠过一丝为难，冲屋里喊：“程瑜？” “你们先去吧。”少女淡薄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身后的程茜还在不住催他，吴辉煌抬眸望了屋子一眼，最后无奈地跨上座椅，又望了望那排砖红色的大门，这才载着程茜走了。 空气闷热地如同让人如同窝在蒸笼里，天空乌压一片，似乎随时都要落下雨来。 程瑜将保温杯和药都放到床头柜上，放轻嗓音对床上的人说:“奶奶，你一会儿记得起来把药吃了，粥我放在电饭锅里温着，晚饭等我回来煮。” 一边说一边将床头的电风扇方向调整了一下，又弯着腰给她拉好了被单。 “程瑜，你走了没？上学啦。”门外传来同桌王晴雯的声音。 “还没。” 程瑜应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老人干枯如树皮的手，“奶奶，那我去上学了，一会儿我和婶婶交代一下，有事你就喊她。” 等了会儿，才听见床上的人含糊嗯了一声。 程瑜最后不放心地看了老人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门。 — 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程瑜合上门的时候看见隔壁的蔡雪娟正站在院子里收衣服。 她顿了一下，走过去对她道，“婶婶，我去上学了，一会儿奶奶有叫人的话麻烦您帮忙看一下。” 蔡雪娟收起晾衣杆，转头看了眼还在等她答话的少女，她扯着嘴角笑：“知道啦。” “谢谢婶婶。” “客气。” 转身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会照顾奶奶似的。” 程瑜脚下一顿，抬头望见不远处王晴雯的电动车还在矮墙外等着。她拉了下书包的带子，疾步朝门口走了过去。 “你可真墨迹。” 等她坐上车后，王晴雯递了个头盔过来，“戴着吧，别回头被警察蜀黍拦下了。” 程瑜没说什么，默默接过头盔戴了起来。 王晴雯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风中传来，“刚才我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吴辉煌载着程茜走了……吴辉煌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是不是本来要去载你的？” 风吹得眼睛快挣不开了，程瑜抬手将头盔的挡风罩拉下来，“不是。” “你就别否认了……吴辉煌都快高考了还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不就是为了载你这个邻家妹妹嘛？” 王晴雯开着小电驴灵活地在镇上各条小巷子穿梭，嘴里话不停：“要不是你那个讨厌的堂妹老是从中作梗，我看你们两个也挺合适的。吴辉煌学习好，长得也帅，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就跟着他远离程家这个巨坑，多好。” 风呜呜吹过耳畔，程瑜低声说：“你别乱说，我们只是邻居。” 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有些恍惚地落向公路远处，这是镇上仅有的一条国道，蜿蜒直下，通向遥远的地方。 -- 第3页 有那么一瞬间，思绪仿佛也跟着惘然了起来。 “切，我才不信。同样是邻居，吴辉煌怎么就不那么对程茜？”王晴雯撇嘴。 程瑜收回飘远的视线，提醒她，“红灯了。” 一个急刹车后，王晴雯的车子停了下来。 压低的天空乌云沉甸甸的，她低声骂了句，“靠，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我带伞了。”程瑜应道。 “机智如你。”王晴雯叹了口气，“要是没有你我可咋办呀？” “我又不会跑了。”程瑜莞尔。 “唉……” 王晴雯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会儿，终于在绿灯亮起前开口，“程瑜，我今天在我妈那听到了一个关于你爸妈的不大好的消息。” 第2章 风雨她始终不曾融入，只是只以为这儿…… “什么？” 望着路口的信号灯，程瑜还在想回头要怎么和吴青萍解释父母不能来的事。 前面的王晴雯清了清嗓子。 “那我就直说了啊。中午我下楼的时候……偷听到隔壁的吴婶和我妈说，你爸在外面找了个年轻女的，你妈为了这事儿一直在跟他闹……两人把离婚证都扯了。” “哦。” 程瑜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件事程茜早就添油加醋地和她说了。 渝水镇不大，稍微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传得到处都是。 “你知道呀？” 绿灯了，王晴雯拧着把手冲在车流前，“那你……知道那个女的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吗？” 天空一道白花花的闪电闪过，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程瑜沉默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中午刚打过的电话里，程天华也没有透露半分消息。 王晴雯叹了口气，“不是都在传你爸不育吗？这要是真的，那……”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 程瑜抬头望了眼乌压压的天空，轻轻抿了下唇。 她在程家存在的理由，就是因为程天华和陈茹夫妇结婚了八年还未能生育。 如果父亲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 又一阵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眼见校门就在不远处了，王晴雯气得低声咒骂。 “几步路了就不能等我们到了再下啊。”说着加快了速度，驾着电动车直直往校门口冲去。 头顶雷声此起彼伏。 程瑜伸出手，看着雨滴一滴一滴急切地落在手上，很快就将手都打湿了。 这场雨，到底还是猝不及防地下了…… — 顶着雨从车棚冲到教室门口，两人都淋了一身湿。 校服半贴在身上，样子说不出的狼狈。 吴青萍正坐在讲台后监督大家午读，教室里一片低压的读书声。门口王晴雯喊了声“报告。” 吴青萍转头，皱着眉在两人被雨水打湿的身上扫了一眼。 然后歪了下头。 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往程瑜身上飘，走到座位上刚解下书包，听见后面不远处有人在小声地议论。 “哎，你听说了没？他爸养的小三生了个儿子。” “啊不是吧，不是说他爸不能生吗？不然她奶奶干嘛领养她？” “是啊，我也听别人这么说。” “要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显得很多余？” “真可怜，她奶奶又病得那么厉害。” 声音并不大，但还是一阵阵传入耳朵里，窸窸窣窣的，挠得人不得安宁。 王晴雯转头狠瞪了眼那两个低声议论的女生。 身侧的程瑜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了课本。 王晴雯拍了拍她的肩膀，程瑜弯了下嘴角，一双漆黑的眼眸仿佛罩了层雾气，抿紧的嘴唇近乎没有血色。 外面雨越下越大，倾盆一般落下来。 天地间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雨雾，一下午的课都在不绝于耳的雨声中度过…… 到了放学，终于风停雨歇，只是天空依然阴霾，仿佛雨还没下够。 程瑜把雨伞留给了王晴雯。 年初王淑贞刚做完手术她就向陈老师申请了在家晚自习，这会儿趁没雨了赶紧回去。 到家时外面天色早已暗淡了下来。 一楼的大门没有关，程瑜在门口换好拖鞋，解下书包进门。 “奶奶我回来了。” 客厅里一片静谧，后屋的人仿佛睡熟了。 程瑜朝中间的小厨房走去，语气和往常一样。 “晚上我煮面条，等下炖烂一点儿，医生说你得吃清淡些，我就不放味精和酱油了。” 后屋的王淑贞还是没有接话，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四周静悄悄的，外面传来阵阵车辆行驶而过的声音。对比之下，屋里仿佛连尘埃都是安静的。 程瑜顿了一下，她的手还维持着打开冰箱门的动作。 一阵又一阵的冷气迎面，原本就没什么温度的手脚更加冰冷。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心跳如击鼓，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关掉冰箱门，握紧了有些颤抖的手，强迫自己移动艰难的腿朝后屋走去。 “奶奶……” 房内一片死寂，原本躺在床上的王淑贞不知什么时候摔在了地上。 床头保温杯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淌了一地。 -- 第4页 “奶奶！” — 嵘城市第一医院。 窗外暮色早已降落下来，病房内的气氛压抑地可怕。 程天明夫妻连夜将王淑贞送进嵘城市人民医院。 程天华第二天早上才赶回来。 这次陪他回来的，是怀里抱着襁褓的方丽娟。 病床上的王淑贞时而昏迷时而呓语，状态已近乎弥留。 医生说她时日无多，癌细胞再次扩散，已是无力回天了。 病房里的人来来去去，大家开始商量老人的身后事。 没人去注意那个程家已经在病床前昼夜守了两天的养女。 四号台风即将登陆，这几天嵘城狂风大作，病房外面的风呜呜地吹着，好似谁低泣的声音。 程茜跟着蔡雪娟过来，没待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 她拉着母亲的袖子嘀咕；“妈，我们还要一直在这儿等吗？” 睨了眼病床上插着呼吸管人事不省的王淑贞。 程茜只觉愈发瘆得慌，她抱着母亲的胳膊，“我好害怕，想回家。” 蔡雪娟夫妻正和程天华商量那些财产分配问题。 老太太的存折上竟然存了大几十万，就这还不包括之后的抚恤金。这些钱分下来，兄弟俩一家能分个三十几万。 被女儿一打岔，她不耐地挥了挥手，“爸妈正和你大伯说事儿呢，先找你堂姐玩会儿去。” 程茜在母亲那里讨了个没趣，转头看见程瑜坐在角落里，正默默整理奶奶的衣物。 程茜撇了撇嘴，“都这时候了，再怎么献殷勤也没用。” 仿佛没有听见屋里大人们的对话。程瑜兀自拿出眼镜布，慢慢擦拭着王淑贞常用的那个老花镜。 她越是一副淡定坦然的模样，程茜就越感到烦躁。 腮帮一紧忍不住朝她走了过去，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她。 “我的好堂姐，奶奶都这样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吗？” 扫了眼正和母亲聊得兴起的方丽娟，程茜脸上笑容意味深长。 “如果我是你，绝对识相多了。比起做这些没用的事儿，倒不如趁机会过去抱林伯母的大腿了，努力摇摇尾巴，说不定她心情一好，就让你留下来了？” 程瑜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将镜盒放回抽屉里。 “呵，心里在骂我吧？” 程茜嗤笑一声。 “明明恨死我了，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的人就是会装，装的一副文静无辜的样子，好用来讨好那些不知情的大人。殊不知这种虚伪的嘴脸，看着最让人恶心。” 她凑近了些，几乎是恶意满满地瞪向程瑜那张素白的脸。 这个鸠占鹊巢的孤女，似乎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从小到大，不管她做什么，永远都比不过这个外来货。偏偏大人又总喜欢拿年龄相仿的两人对比，甚至连辉煌哥，都被她迷了心窍。 想起昨晚父母的话，程茜眼中掠过一丝快意。 这样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吧。 她望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故作惋惜地笑，“真是舍不得啊，要是唯一的靠山没了，我的好堂姐也许也要跟着离开了呢……” 在她得意的笑声中，面前的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就算离开，应该也会被人记住了吧。” 程瑜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声音一贯的清冷，“从小活在别人的光环下，那种感觉很难受吧？” 看见堂妹那张瞬间僵掉的笑容，程瑜微扯了下嘴角，缓缓补充了一句。 “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追不上。这就是，你迫切想要把我赶走的原因吧？” “你——” 程茜咬了下牙，一股怒火从胸口尘嚣直上。不及思考，已经朝面前的人扬起了手。 然而那一巴掌并没有落在那张令程茜嫉恨无比的脸上。 那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堂姐抬手箍住了她的手腕，冷若冰霜地盯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打我。” 程茜怔了怔。 眼角余光扫到还在聊天的大人们，她眼光闪烁了一下，突然呜咽着声音闷声哭了起来。 “呜呜……姐姐欺负我……” — “妈，姐姐推我了。” “奶奶，姐姐骂我了。” “伯伯，姐姐玩具不给我玩。” …… “你看，她就是程家那个抱来的小孩，听说是没人要扔在孤儿院门口的，会不会有病啊？” “谁知道她爸妈是乞丐还是杀人犯，我们还是不要和她一起玩了。” “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孩就是没教养，连自己的妹妹都要欺负。” …… 记忆仿佛一帧帧老旧泛黄的照片，一幕幕不断掠过眼前。 程瑜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童年那些细碎的片段，却没想到当这一幕再次重演的时候，她依然学不会圆融和妥协。 蔡雪娟冲过来用力推开了她；程天明大声训斥了她；程天华一脸失望地看着她；方丽娟抱紧怀里的儿子眼中满是防备…… 所有的一切，让她手脚冰凉。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面前一屋子程家的人，唯一疼她的那个躺在病床上，她就像个游离在画面之外的孤魂。 原来，她始终不曾融入，只是只以为这儿是她的家…… -- 第5页 第3章 .逼迫如果我今天没来，是不是你就要被…… 王淑贞自混沌的梦境中茫茫然醒来。 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一个微弱的“水”字。 这声音极轻，但是守在病床边的人还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程瑜拿起放在角落里的开水瓶，拧开盖子倒进白瓷杯里。 用手背碰了碰开水的温度，又放了根吸管进去，这才小心翼翼地端到床头，“奶奶，水来了。” 王淑贞就着她放到嘴边的吸管张开嘴，费劲地吸了两口。 感觉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她喘着气停顿了下来。 “慢点喝。” 程瑜小心地护着杯沿不让里面的水流到床上去，耐心等王淑贞缓过气儿了，再把吸管凑到她嘴边。 王淑贞吸两口就停下来。再吸，再停，如此循环了四五回，终于摇了摇头。 连日粒米未进，医生说她全身的脏器都已经衰竭，让家属随时随地做好思想准备。 骤然看到她醒来，程瑜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声音轻颤：“奶奶，你感觉好一点儿了吗？我去叫医生。” 还未站起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王淑贞摇头，“不要叫了。” 喘了下气，老人朝四周望了一眼，嗓音沙哑，“就你一个人吗？” “嗯。” 程瑜反手握住王淑贞苍老如树皮的手，垂眸道，“爸爸他们说明天再来。” 尽管预料到了，但王淑贞的眸光还是黯淡了下来。 见她怔怔盯着墙壁上的电视出神，程瑜握了握她的手。 “爸爸他们白天的时候都在，只是晚上实在没地方住，就先回去了，他们明早再过来。” 像是怕吵到病榻上的人，她说话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几分。 此时已近黄昏，窗户外斜阳倾泻而入，给她脸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 “你不用替他们说话。”王淑贞低咳了两声，“我心里有数。” 她喘了口气，语气带着洞察一切的怆然。 “好孩子，活到这个年纪，我也差不多知足了。” 视线落在面前女孩略显苍白的脸上，王淑贞浑浊的眼中掠过几丝疼惜。 “要是我走了，以后你可怎么办？” “奶奶……” 程瑜感觉嗓子眼堵住似的，她紧紧握住王淑贞苍老的手。 “您不要说这种话，您一定能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 王淑贞轻叹了口气，两行浊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程瑜咬着下唇，大滴大滴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您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王淑贞这几天虽然昏昏沉沉，身边发生的一切却并非全然不知。 她艰难地探出手，将孙女颊畔几缕乱发拨到耳后。 “告诉奶奶，你想……回孤儿院吗？” 程瑜怔了一下，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还有其他的地方去吗？” 就算再怎么坚强，但是在最疼她的老人面前，她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对不可预知的未来充满了不安。 王淑贞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惶恐尽收眼底，她暗自叹了口气。 半晌，她抬了抬手，镇定地对程瑜说：“你帮我把手机拿来，然后出去叫梁主任和护士长过来一下。” …… 这天夜里，王淑贞安详地走了。 窗外狂风如泣如诉地吹过，玻璃窗也跟着轻轻颤动。 乌云遮住了一切，天空一片阴霾。 程瑜抱着王淑贞早已冰凉冷硬的手恍惚了好久，才相信这个养育了自己十七年的人是真的离开了她。 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泪扑簌落下，和着被咬出的血丝，嘴里满是腥甜咸湿的味道。 程瑜跪在病床前深深磕了三个头，良久才爬起来。默默擦了把眼泪，把位置让给纷纷涌进来的医护人员…… — 王淑贞的葬礼办得十分隆重。 经过繁琐的丧礼仪式后，极尽风光地入殓下葬。 晚上，程家院前摆了十来桌筵席，一场白事办得重礼又讲排场。 那些往常不常走动的亲戚都来了。院子里人来人往，和着吹打弹唱的乐队，气氛好不热闹。 与之对比，二楼客厅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我不管，如果你真的顾虑我们娘儿俩，就不能再留她在这个家里。” 方丽娟抽泣着说：“我没名没分受尽冷眼跟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要给别人当后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不干。” “丽娟……” 程天华揽着她的肩膀，一脸为难。 “妈才刚走我们就把人送走，传出去不太好吧？小瑜这孩子说实话挺乖的，她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又影响不到我们，反正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你就再忍几年，等她到年纪嫁人了不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忍忍忍，这句话你和我说了多少遍了？” 方丽娟只是哭，“以前你让我忍着陈茹，好不容易熬出头，你又让我忍着你养女。她那个样子也叫乖，你难道没看到那天在医院的时候，茜茜都被她吓哭了吗？我的小宇还那么小，回头被她欺负了怎么办？” -- 第6页 “不会的……” “怎么了这是？” 两人闻声抬头，看见蔡雪娟带着程茜走了进来。 “伯母怎么啦？” 程茜上前挽住方丽娟的手臂，笑容甜腻乖巧，“弟弟呢？” “睡了。” 方丽娟有些不好意思地拭了把眼泪，蔡雪娟看着她笑道，“楼下客人可都还没走，你这当主人怎么就躲起来了呢？” 方丽娟勉强一笑。 蔡雪娟打量着她的神色，“刚才好像听见你们说谁欺负程宇，小家伙可是咱们程家唯一的男丁，谁敢欺负他呀？” 程天华无奈，将方丽娟的担忧说了一遍。 他本想让弟妹帮忙安抚两句，却没想蔡雪娟听完后反而沉吟道，“其实嫂子的担忧也可以理解。” 见两人看过来，蔡雪娟叹了口气，“大哥你平常不在家不大清楚那孩子的情况，不是我护短，程瑜那丫头心高气傲的，平常就没少贬低我们家茜茜。” 说着她声音压低了些，“刚才我还听隔壁的嫦萍说，小瑜最近总缠着她家辉煌。马上就要高考的孩子了，被弄得一点儿学习的心思都没有。” 她捂着嘴难为情地笑了一下，“人家辉煌可是准备考九八五二一一的大学，这要是被耽误了，回头我都不好意思见嫦萍了。” 一旁的程茜接过母亲的话，“听他们班人说她这学期成绩都退到中下游了，前不久我看见她给伯父打电话，不知道有没有提老师让她请家长的事儿？” 程天华想起之前的那个电话，皱了下眉头，“没说。” 方丽娟忍不住推他，“你还敢说她乖？” 蔡雪娟叹息道，“这孩子从小就早熟，闷声不吭的谁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说着神色担忧地看向方丽娟，“现在婆婆不在更没人管了，回头她一个人在家要是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们可管不住她啊。” “你是说……”方丽娟脸色一沉。 蔡雪娟“啧”了一声，冲她眨眼，“前面巷子那个五金店的阿华他女儿，去年因为早恋最后搞大了肚子，辍学了。” “我天。”方丽娟瞪大了眼。 “可是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名下的女儿，要是赶走了邻居们会说闲话的。”程天华一脸为难。 “谁做那么没良心的事儿呀。” 蔡雪娟笑道，“我说实话，在咱们乡下，女孩子读到高中也差不多可以了。刚才在后厨房，对街的宋婶悄悄问我考不考虑把程瑜定给她儿子，那孩子虽然年纪大了点，人也憨厚，好歹他们在镇上也是有店面的，又是独生子，小瑜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可小瑜才十七岁啊。” 程天华皱眉，“而且那个宋军我也见过，分明就是个傻子，怎么能让小瑜嫁给他？” “唉，我也就这么一说。” 蔡雪娟叹了口气，“你们俩平常不在家，那孩子又不是个安分的，要是回头真弄出个早恋啊怀孕之类的，到时候名声败坏了谁敢要，那就真只能养她一辈子了。” “那可不行。” 方丽娟急忙推了推程天华的肩膀，“还是早早让她嫁人算了。” “可是她都不满十八岁啊？” “先定下来，以后年龄到了再补个证不就得了，反正咱们镇上也不是没人这么做。” “就是，万一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出事了怎么办？” “收个彩礼也不枉咱妈养了她这么多年。” “嫁给一个傻子，可这……真的可以吗？” “她本来就是个孤女，要是没有被扔在孤儿院门口，说不定哪个捡破烂的老头捡回去养大了当老婆也不一定……” “也许现在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客厅里的几人还在热切地讨论着。 楼道拐角，淡薄的月光倾泻而入。 程瑜静静站在那里，皎洁的月光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却并没有照到她的脚下。 夜凉如水，她麻木地抱住了自己冰凉的手臂。 “啧啧啧。” 身后忽然有人叹息。声音低醇，似潺潺流水。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程瑜茫然地转回头，这一转，鼻子差点撞上一道宽厚结实的胸膛。 淡淡的尼古丁气息随之扑鼻而至，她皱了下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阴暗的楼道转角，那人就像棵松柏似的矗立在眼前。 一身黑衣黑裤，几乎要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漫不经心的语气。 “小丫头，如果我今天没来，是不是你就要被里面那群人卖掉了？” 第4章 来客“其实我今天，是来带她走的。”…… 略带戏谑的男声，不急不慢的语调。 像夏天午后慵懒吹过耳边的那阵轻风。 程瑜抿紧了唇，望着面前自阴影里缓缓走出的男人。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男人，身形十分颀长。 寡淡的月光隐去了半张脸，却将他眼廓和鼻梁的线条刻画地愈发分明。 浓眉挺鼻，凤眼狭长。 男人薄唇微微勾起，低下头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仿佛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事物。 程瑜拧了下眉。 -- 第7页 他身上那股独属于成熟男人身上的气息太过强烈，虽然不难闻，却带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她咬着下唇又往后倒退了一步，然而脚下就是门槛，身后再也无路可退。 一个不防后脚跟被绊了一下，身体直直往后倒。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男人叹了口气，语调依然懒散，动作却十分利落。 一只大手捞住了她，手劲十分大，几乎不给人逃脱的余地。 干燥温暖的大手锢着程瑜的手臂，掌心燥热，隔着层薄薄的T恤，熨的那块肌肤仿佛也跟着烧灼了起来。 程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一个男性离得这么近，更遑论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离得那么近，他的胸膛近在咫尺，近得她甚至发现了他黑色T恤左胸口位置上那排暗绣的英文小字。 police。 程瑜眼中掠过一瞬的惊讶。 很难将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和身穿浅蓝制服一身正气的人民英雄联系起来。 “这孩子，帮了你连声谢也不说？” 男人松开了抓着她的那只手，眯着凤眸打量她。 “看着也不傻呀，怎么呆呆的？” 下一刻，一张放大的俊脸忽然凑到面前，幽幽眸光带着审视，探照灯似的在她脸上逡巡。 程瑜猝不及防，瞬间烫红了一张脸。 反应过来又是往后一避，这回倒是把握好了位置，顺利避开了他。 “你是谁？” “我？” 似乎觉得她一脸防备的样子很有意思，男人挑眉一笑，尔后慢悠悠开口，“我嘛，按辈分来算……” “程瑜？” 屋内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客厅几人面面相觑，程天华面露尴尬地看向门口。 “你怎么在那儿？” 一旁程茜冷哼了一声，“躲在外面半天不哼一声，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在干吗？” 蔡雪娟按住女儿的手，朝门口笑道，“既然程瑜也来了，干脆把这事儿摊开了讲，反正该解决的早晚都要解决。” 说着面上笑意越发热切几分，“小瑜，你可别怨婶婶，婶婶这都是为了你着想。” “为她着想，就是迫不及待把一个未成年人推出去嫁人？” 一道清越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伴着听不出情绪的清浅笑意，“法盲啊。” 下一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自幽暗的门外抬脚走了进来。 白炽灯照亮了屋里的一切，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站在那里，原本宽阔的客厅随着他的到来，瞬间显得逼仄了几分。 耀白的灯光照出一张年轻坚毅的脸，剑眉星目，薄唇挺鼻，单看五官的话算得上十分英俊。 可惜，偏偏右眉尾多出了一道狭长的疤痕。 早已结痂的疤痕大约五六公分长，从眉骨一直蜿蜒到颧骨，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男人双手环胸，淡淡扫视着屋内的一切。上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明明是十分随意的一个动作，却因为眉尾那道狰狞的疤痕，整个人显得侵略感十足。 程家几人相视一眼，离他最近的蔡雪娟率先开口。 “你是谁？怎么会跑到我们家来？” 她不记得晚上的宾客里有这号人物。 “一个个的怎么都躲到楼上来了，连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待？” 程家老二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语气含笑。 “咦，看来大家都见过了呢。” 程天明站在男人身旁，朝沙发上的程天华笑道，“哥，你还记得，咱妈以前说的那个嫁到市里的表姨文芳吗？” 程天华怔了一下，视线随即落向门口身形伟岸的年轻男人。 嗓音讶然，“你是……” 回答他的是弟弟程天明，“他就是表姨的儿子黎扬啊。人还是咱们海城区公安局治安大队长呢，这不因为表姨生病了来不了，他受表姨的嘱托，出差刚回来就特地赶过来给咱妈吊唁……” 不等他说完，蔡雪娟忙站了起来，看向黎扬的目光满是热忱。 “哎呀，原来是市里来的稀客呀。这亲戚平时不走动人都不认识了呢，之前就听妈提前过文芳表姨，说是特别好的一个长辈，没想到儿子也生得一表人才。大老远回来辛苦了吧，茜茜，快给你表哥……哦表叔倒杯茶去。” 见女儿怔怔盯着人家没动，蔡雪娟伸手拧了她一下，“傻愣着干嘛，快去啊。” “哎哟痛。” 程茜怯怯地望了眼门口年轻的表叔，才站起身。 “不用麻烦了。” 黎扬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得赶回局里。” 说话间目光在客厅里梭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角落里的那道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身影上。 黎扬眸光一顿，清了下嗓子，“晚上来的匆忙，我也就长话短说。今天我妈让我来，主要是表姨走之前托付了件事给她，让我过来找你们商量一下。” “表弟太见外啦，大家一家人，别跟我们客气，有什么话只管说。” 蔡雪娟嗔怪道，“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是啊，难得来一趟乡下，有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程天明拍了下他的肩膀，面上也是一片笑意。 -- 第8页 黎扬弯了下嘴角。 其实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并没有笑，只是生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瞳仁纯黑澄澈，眸光顾盼生辉。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忽略掉他眼尾那道狰狞的疤痕，整个人显得温润而亲和。 “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 他抬起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指。 “其实我今天，是来带她走的。” — “你说你要带她走？” 程天华的声音倏地大了几分。 “是，带她去我家，直到她大学毕业。” 黎扬神情未变，语气平静，“这也是表姨生前的意思。” 空气一阵静默。 半晌，蔡雪娟迟疑道，“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啊，妈也真是病糊涂了，怎么能这样麻烦你们呢？”程天明松开了他的肩膀。 “不过是多口饭，谈不上麻烦。” 黎扬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底，不急不慢地说：“我妈说当年她在娘家的时候表姨曾给过她不少帮助。礼尚往来，既然表姨临终有托付，我们自然也会尽力。” 程天华眉头皱在一起，表情有些为难，“这要是传出去了，邻里相亲会怎么看待我们？还以为我们程家人多无情无义，居然把孩子推给远房亲戚去带？” “难道逼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嫁人，就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黎扬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面前几人。 显然刚才那些话，他也都听到了。 程天华被那仿佛洞穿一切的视线看得面上一热，不自在地咳了咳，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程家几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最后还是蔡雪娟笑着出来打圆场。 “表弟，你第一次来渝水镇，其实咱们家里很多事情你不大了解。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带她，只是这个孩子从小是婆婆一手带大的，平日里老人家宠得也有些没边了。娇惯之下，性格难免有些偏激，平常和她妹妹都不怎么处得来。这要是去了你们家，到时候不得给你们添麻烦？” 眸光一转，她脸上笑意愈发体贴了几分，“何况弟妹要是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吧？” 黎扬一怔，然后抿了下唇，“我还没结婚。” 蔡雪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我以为你条件这么好，应该早就成家了呢。不过就算没结婚，应该也有不少未婚妹子盯着吧，结不结婚不还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候家里多了个人，到底不方便。” “反正她以后不也要嫁人的吗？等她嫁人了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拖几年有什么关系。” 黎扬眯着凤眸睨了程天华一样，后者被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对呀，早晚要嫁人的话，那就不要给表弟你们添麻烦了，现在不就有个合适的对象嘛。”蔡雪娟语气热切。 “嫂子，您不知道女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吗？” 黎扬淡淡看向她，面上神色未变，只有眼尾的那道疤，在灯光下显出几分凌厉。 “不说她还未成年，单单对于婚姻自由这一点《刑法》也有明确规定，对于以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处罚，可以判两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呢。” 差点都忘了他从事什么职业了。 蔡雪娟脸色一白，头皮一阵发麻。 “这些事儿就不劳嫂子费心了。” 黎扬又看了眼角落里的人，她一直低垂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今天的事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无。 凤眸微眯，男人放轻的声音像在哄孩子。 “不然，我们问问她本人的意思吧？” “小……” 程天华刚开口说了个字，衣服就被人轻扯了一下。 他转头望了眼身旁的方丽娟，轻叹了口气，“小瑜，你愿意跟……” 他停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两人的关系，最后勉强套上一个称谓，“表叔去市里吗？” 空气一片寂静。 良久。 在一屋人的视线中，角落里的女孩终于缓缓抬起头。 “你说奶奶让你带我走，证据呢？” 第5章 去留“一个星期后，我来接你。” 经她这一说，程家几人也反应了过来。 蔡雪娟笑道，“表弟啊，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你看我妈她走得这么匆忙，啥也没交代给我们，这事儿我们还真不知道。” “是啊，黎扬。” 程天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妈在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提过，你说自己家有两个儿子呢，这哪有把孙女托给亲戚去照顾的道理？” 这时，原本默不作声的方丽娟忽然出声：“我倒是还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关系，你说吧。”程天华忙道。 方丽娟望了黎扬一眼，“或者，我们多给她点钱，让她回……” 迎着那两道略显迫人的眸光，她声音低了下去，“回孤儿院去。” 程天明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道：“对啊，我听说现在那个孤儿院的环境很不错，各方面设施都很到位，还有不少爱心人士捐助那里的孩子上学，那里的孩子情况都差不多，或许让小瑜回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想把她送回去？”黎扬抬眸扫了他一眼。 明明是温和的声音，偏偏因为高大的身形和一张带疤的脸，显得整个人气场异常冷硬。 -- 第9页 程天明摸着鼻子讪讪一笑，“毕竟是大哥名下的孩子，这事儿我和雪娟也作不了主，只是给个建议。” 话题又抛到自己身上，程天华叹了口气，无奈望向那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远房表弟。 “黎扬，其实哥也很为难，小瑜这个孩子本来是挂在我和陈茹名下的，但我俩早就离了，陈茹当初说什么也不肯要这孩子。现在我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实在也是有心无力。就算把她带到我们家，估计她在那里也不会很自在，刚才天明的话我认真想了一下，其实还是挺在理的……” 说到这他低下头，“不然就让她回之前那个地方吧。” 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好似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角落里的程瑜低垂着头，入定了一般。 在众人的视线中，黎扬忽然低笑一声。 “好吧，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回头律师来了再谈。” “啊？” 程家几人面面相觑，程天明连忙拉住黎扬，一脸不解，“律师？什么律师？” 黎扬平静地看向他，“表姑交代过我母亲，如果一定要把程瑜送走，那么她留下来的那笔钱，由你们兄弟二人和程瑜平分三份。” “怎么可能？”蔡雪娟失声道。 程家兄弟二人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黎扬也不着急，缓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滑动几下屏幕，一段苍老的声音赫然传了出来，虽然中间夹杂着几声杂音，却不难听出这是王淑贞的声音。 “这是什么时候录的？” 程天明离得近，上前抢过他手中的手机，“我不信，妈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一旁的蔡雪娟也跟着抢上前来，脸上的笑容早已换成了防备。 “我说怎么从来不联系的亲戚会突然跑出来？这事儿肯定是你们预谋好的，一定是觊觎婆婆的钱才会设下这样的圈套。是不是想着到时候你也要来分一杯羹？我告诉你，这是婆婆给她两个儿子留下来的，你想都别想。” 黎扬也不着恼，看着他们急切地把手机里的录音删除掉，他慢条斯理地提醒：“原录音遗嘱内容在我妈那儿，你们删除的不过是其中复制的一份。” 蔡雪娟手指着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程天明大声问：“证人呢？没有证人的录音遗嘱是无效的。别想就这么忽悠我们。” 黎扬抿着唇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程瑜，“小丫头，你还记得那天你奶奶让你去找肖主任和林护士长的事儿吧？” 程瑜终于抬起头来，迎着那两道澄澈笃定的眸光，她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你奶奶找他们做什么吗？”黎扬问。 程瑜摇头，“我把他们叫过来后，奶奶就让我去帮她打开水了。” 像是终于找到宣泄的机会，蔡雪娟“呸”了一声。 “你骗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小野种，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分那十几万遗产和外人串通一气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亏你奶奶养了你十七年，人走了还要被你算计。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一旁的程天明脸色也不大好看，迟疑道，“表弟，你该不会真的和这丫头……” 黎扬不置可否地睨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诽谤吗？” 明明在笑，眸中一闪而过的凌冽却看得程天明生生打了个冷战，忙摆了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面的程天华叹了口气，无力地看向弟弟夫妻俩。 “算了吧，这就是妈的意思，表弟家里不差钱，犯不着为了十几万和我们兜这么大圈子。” 他抬头朝黎扬望去，“如果让你带走程瑜呢？” 黎扬没说话，只是从程天明手里拿回手机，拨了几下屏幕后递到他面前。 程天华疑惑地接过手机，一旁的方丽娟和蔡雪娟也凑了上来。 蔡雪娟对着屏幕低声念道：“程瑜由黎扬带走并照顾她至大学毕业。银行卡、存折和死后的抚恤金由程天华、程天明兄弟俩平分，其中长子程天华的那一份按照两人份单独分一份给程瑜。” 程天明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缓缓松了口气。 一旁的方丽娟声音尖锐，“单独分一份给她？凭什么？” 黎扬抬了下眸，“凭她也是法定继承人之一。” 顿了一下，低醇的嗓音更加平直，“或者，你可以把家里的户口簿拿出来看看。” 方丽娟瞪眼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屋内几人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程家老大身上。 程天华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机递还过去，“这是妈的意思，我没意见。” 黎扬接过手机，随后看向程天明夫妻。 不等他开口，蔡雪娟连忙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没意见。” “都没意见，那就等律师来了再办吧。” 黎扬的视线扫过屋内众人，“那笔钱是表姨留给程瑜的，在她大学毕业前，为了确保安全，我会暂时替她保管，如非特殊需要，等她毕业后再给她。如果你们觉得信不过我，可以签个协议拿去公证。” “怎么会呢，警察都信不过的话还能相信谁。”程天明笑道。 “是啊，都是一家人，不用签什么协议。” -- 第10页 蔡雪娟也笑，“再说就算拿出来花也是正常的，现在养孩子也要不少成本，如果高中毕业后直接去打工那还好说，要是上了大学，那可要花费不少钱呢。” “养个孩子对我而言，应该还不成问题。” 黎扬睨了她一眼，蔡雪娟尴尬道，“这不是替你担心嘛。” 这下，再没有人有意见。 黎扬扯了下嘴角，目光定定落向角落的少女身上。 “程瑜？”他轻轻叫了一声。 程瑜有些恍然地抬起头，触到一双狭长的凤眸。 漆黑的瞳仁仿佛流露着清湛的光辉。 明亮，耀目，正气凌然。 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一旁的程天明上前揽住了黎扬的肩膀。 “来了半天尽顾着说话了，下去喝杯茶再说，这么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侄女儿先考虑清楚了再说。” “是啊，难得来一趟，酒席都没吃上，下去吃点吧。”蔡雪娟也迎了过去。 黎扬想了一下，转头看向程瑜，“行，那你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屋里很快即安静了下来。 方丽娟面无表情地扫了程瑜一眼，没说什么便转身回房了。 剩下一个程茜哂笑道，“真是好福气啊，到死的时候都还惦记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她的亲孙女呢。” 程瑜冷冷看向她。 “心里得意坏了吧？” 程茜笑了起来，满是嘲讽，“谁家会把遗产单独拎出来给孙字辈？啧啧啧，这一下子就分了十来万，连我这个亲孙女都没这福分，可真是比养条宠物狗还珍贵。” 她叹了口气，不无遗憾。 “可惜啊，有些狗真的是养不熟，养了十七年下来，回头主人死的时候居然连嚎都不会嚎一声，让人看着都替主人觉得可惜，这哪里是养狗，分明就是养了条白眼狼嘛。” 门口的人终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表哥家的家教不错。” 程茜吓了一跳，转回身一眼便望见一座山似的矗立在门口的男人。 黎扬嘴里叼着根烟，一身黑衣黑裤衬得整个人煞气十足。 程茜眸光闪了闪，拍着胸膛，嗔怪地嘟起嘴。 “小叔叔你吓死我了。不是说去喝茶吗？怎么又回来了？” 黎扬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局里打电话找我，得回去了。” 说着目光淡淡落向程瑜，“叔就来问一声，你想留下还是跟我走？” 见她不语，他眯了眯凤眼，“不过，好像你在这儿过得也没怎么样嘛？” “小叔叔你不要看她……” “好。” 骤然开口的声音打断了程茜的话。 程瑜定定望向门口抽烟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道，“我跟你走。” 明媚清亮的大眼睛带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夏夜的风轻轻吹过，黎扬微眯起眼，那一瞬间，思绪和记忆重叠。 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母亲带他来表姨家时，初次见到的那个安静坐在地上的小不点儿。 那双清亮如水的大眼睛，一如记忆之中。 又一团烟雾轻轻吐了出来，黎扬轻笑了一声。 “好，一个星期后，我来接你。” 第6章 .算计稳住，等我。 “真的要走啊？” 王晴雯勾着程瑜的肩膀走出教室，“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城里也不是很远，有机会还是可以见面的。”程瑜从书包里拿出雨伞，“要下雨了。” 王晴雯抬头望了眼压抑的天色，撇嘴：“你看以后我忘记带雨伞的时候都没人帮我了。” 两人沿着教学楼前的台阶往下走。下午刚过下雨，地上到处一片泥泞。 明天就是周五了，王晴雯心里愈发惆怅，忍不住又重重叹了口气。 “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程瑜转头看她。 王晴雯撇了撇嘴，“好吧，以后可能都喝不到了。” 两人随放学的人潮往校门口走去，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程瑜。” 程瑜停下脚步，转头看见吴辉煌高瘦的身影朝这边跑来。 “看来有人比我还急。” 身边王晴雯碰了下她的肩膀，“我看奶茶还是明天再喝吧？” 吴辉煌很快来到两人面前，王晴雯笑嘻嘻地看着他，“学长，我可是牺牲一顿奶茶把程瑜让给你了。” “那……我请你们喝吧。”吴辉煌温和地笑。 “算了吧，你可不是来请我们喝奶茶的。” 王晴雯冲他眨眼，“我走了，奶茶先欠着。” “嗯，我记着。”吴辉煌笑了一下，视线缓缓落向面前人。 雨后傍晚，少女的眼眸如同一泓清泉，澄澈干净。 吴辉煌的脸突然就红了，抬手挠了挠头，“程瑜，我有话想和你说。” 程瑜望了眼依然压抑的天空，“要下雨了，我得回家了。” “就一会儿，不会太久。” 吴辉煌指着车棚，语气有些急，“不然我送你？” 程瑜低下头，声音很轻，“不用了，我坐公交车。” 两人站在这儿有些显眼，不少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程瑜拉了拉书包的带子，“走吧，边走边说。” “好。” 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有一段路，吴辉煌盯着她白皙的脖颈有些出神。 -- 第11页 不一会儿，程瑜转过头，吴辉煌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不觉又红了脸，讷讷地说：“程瑜，我不知道我妈会乱说。” 程瑜低头留意着地上的水坑，“没事儿。” 就算不是他，婶婶也会想到别的话来编排她。 “你心里怪我吗？”吴辉煌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走。 程瑜摇头，“和你没关系。” “我听他们说你要跟你表叔去城里了。” “嗯。” 吴辉煌沉默了会儿。 他转过头定定看向她，眼含热切，“我打算报考X大。” 他成绩不错，程瑜并不意外，“那挺好。” “那你呢？”吴辉煌问。 程瑜避开脚下的水坑，“还没想。”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上大学。 吴辉煌看着她的侧脸，余晖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淡薄的光辉，他迟疑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 “鹭城很美，X大更美，等我考上了就在那儿等你好不好？” 此时两人已经随着人群走到了校门口，站在大铁门外的斜坡上。 身侧人来人往的，程瑜望向身后的大男孩，他清俊的脸上还带着些微紧张，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程瑜透过他略显瘦削的身形，望见他身后红砖黑瓦的教学楼，以及矗立在校园后面巍峨的青山。 雨势方停，群山环绕的小镇中学多了几分萧瑟。 一群黑色的鸟群在压抑的天空中掠过，飞向遥远的地方。 鹭城，那样一个四季如春的美丽海岛…… 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向往。 不等她回答，轰鸣的雷声骤然响起。 两人同时抬头，天空阴沉的，好似下一刻就会下起雨。 程瑜收回视线，转身，“我该走了。” “程瑜。” 吴辉煌抬了下手，却只仓皇抓到她书包一角。 程瑜转过头，他还站在原地，眉眼间带着期待和忐忑。 她怔了怔，然后避开了他的视线，“你不用等，我考不上的。” 又一阵雷声响起，吴辉煌望着她朝不远处的公交站跑去。 男孩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我一定会等你。” 那道纤细的身影没有回头，却引得附近不少人侧目。 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个女生也正看着她。 其中一个笑道，“程茜，吴辉煌是不是喜欢你堂姐啊？” 程茜眼里一片阴鸷，冷哼了一声。 又一阵轰鸣的雷声响起，天空愈发压抑了…… — 从奶茶店里出来，程瑜好不容易安抚好涕泪交加的王晴雯。 到家的时候天色早已黯淡下来，程瑜背着书包上楼整理行李。 十七年的生活痕迹到处都是，但终究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坐在房间小床上，程瑜抬手抚摸着写字桌上的龙猫笔盒，一旁放着的，是她和奶奶唯一的一张合照。 窗外暮色逐渐拉下帷幕，屋里一片黑暗，她站起身准备去开灯。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外面大厅传来一声门锁的声音。 她疑惑地探出头，却在大厅门口看到一个平常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嘿嘿，媳妇，我要媳妇。” 宋军脸上挂着垂涎的笑容，高胖的身影在黑暗里透着几分诡异。 程瑜愣了一下，“宋军？你怎么上来的？” 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宋军嘿嘿一笑，一手抠着鼻子一手探进裤子摸索着，缓缓朝屋内走了过去。 “媳妇儿，我要媳妇儿。” 看着越来越近的庞大身影，一阵冷汗从程瑜后背冒了出来。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站住，不许过来。”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气势震到，宋军真的停了下来，呆愣愣看着卧室里一脸冷然的少女。 程瑜平复了下因为慌张而显得有些剧烈的心跳，缓了缓声，“告诉我，谁带你上来的？” 她的眸光明亮动人，宋军不由自主应道，“茜茜。” 虽然大概预料到了，但骤然听到答案，程瑜还是感到一阵气血上涌。 她疾步朝门口冲去，用力拧转门把。 转了好几下，门依然纹丝不动，显然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媳妇儿。” 臭气熏人的大嘴突然从身后凑了上来，程瑜呼吸一窒，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身后的宋军还在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你身上好香啊。” 脑海里百转千回，忍着作呕的感觉，程瑜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温声问他，“宋军，你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饭？” 即将摸上她肩膀的那只大手停顿了一下，宋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老实承认，“饿。” “那你把门打开，我下去给你做吃的好不好？饼干？蛋糕？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拿。”程瑜全身僵硬，尽力哄他。 “不要。” 一双肥腻的大手倏地抱了上来，带着油炸味道的大嘴也开始往她身上凑。 “亲亲，茜茜说亲亲你就拿棒棒糖给我。” 程瑜的鸡皮疙瘩瞬间从皮肤下面钻了出来，她没想到程茜竟恨她到这种程度。 一边躲着他凑过来的大嘴，一边用力推他肥硕的身体。 -- 第12页 “不要碰我，走开。” 挣扎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隔着门板，程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姨，我刚才明明看到宋军说要上来找我堂姐，怎么门关起来了，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小军，小军……”刘阿姨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和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瑜狠咬了下下唇，心里越发清明几分。 她狠拧了下宋军的腰，趁他嚎叫松手之际，占着纤细的身形优势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 外面的拍门声越来越激烈，程瑜不敢迟疑，拔腿往自己房间跑去。 “媳妇儿，媳妇儿。” 身后宋军还在叫着，程瑜匆匆关上房门，心脏几乎要越出胸腔。 年久失修的木门看起来并不牢靠，她的视线在房间内飞速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推拉窗上。 没有犹豫太久，她咬了下牙，从窗台上爬了出去。 窗台外是空调架，顺利的话她可以从那儿爬到奶奶房间窗檐上，再爬上邻居家的顶楼。 程瑜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然而实际行动却比想象中困难多了。 当她爬上奶奶房间的窗檐上时，却发现这儿和邻居家顶楼离了一米多远。 她不敢保证以自己的体力能够顺利够到邻居家栏杆。 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豆大的雨点随后落了下来。 大雨掩盖了一起，淋湿了她身上的衣服。 雨势湍急，程瑜抱着自己蜷缩在窗檐上。一阵又一阵的雷电从头顶划过，四层楼的高度虽然不算高，但是跳下去指不准也能摔成瘸子。 黑暗中，她紧紧咬着下唇，感到又冷又饿。 她不敢呼救，这个家里，还有谁会帮她呢？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蹲在狭窄的屋檐上，冰凉的雨水不断冲刷在身上。 她听不见屋里的动静，望着头顶闪电划破天际，只觉得内心一阵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程瑜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 低醇的男声被掩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并不真切，但她还是听见了。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不一会儿，一束强烈的光线朝她蹲着的位置照了过来。 雨水和光冲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眯了眯眼，终于望见，左上方阳台上探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仿佛于幽深悬崖上方探来的一束光芒，程瑜怔怔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听见一道低沉稳重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 “稳住，等我。” …… 第7章 解救一味忍让并不是保护自己的好办法…… 又一道闪电划过，一条绳索沿着墙壁从屋顶上方落下来。 程瑜借着光线抬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依稀望见头顶上方那张坚毅的脸。 “接住绳子。” 她连忙拉过绳子，听见他在雨中大声说：“绑在腰上打个结，拧紧后握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程瑜闻言照做，被雨淋太久了，她冻的浑身都在颤抖。 双腿发软，腰上的结系了好几次都没能系上去，慌乱中脚底还打滑了一下，她低低尖叫了一声，连忙紧紧抱住绳索。 “慢慢来，不着急，我在这等你。”屋顶上传来安抚的声音，低沉的，让人心安。 程瑜咬紧下唇，深吸了口气。 然后盘紧腰间的绳子，绕上节再用力拉紧。 “对，就是那样，再拉紧一点。”楼上的人沉声鼓励。 腰上的那个结几乎用尽了程瑜全身的力气。 一再确定绳子绑的足够牢固的时候，她才抬头朝上面喊，“我系好了。” “抓牢了。” 大雨滂沱，伴随一声低吼，上方传来一道势不可挡的力量。 脚底下是高楼，程瑜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双手死命握住手里的粗绳，顷刻间被拉了上去。 “抓着栏杆。” 听见声音，她连忙睁开眼，隔着一米多高的栏杆，一道淋成水人的身影站在面前。 程瑜扶着冰凉滑腻的栏杆，下一刻，一双有力的大手穿过她两边腋下，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抱举了进去。 双脚落地的时候程瑜几乎站不住脚，身上又湿又冷，只能紧紧揪住面前人的T恤，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耳畔传来一声轻叹。 下一刻，一只大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肩膀，程瑜只感觉身下一轻，整个人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雨还在不停地下，闪电一阵又一阵划过天际，程瑜靠在他的怀里，隐隐可以感觉到自男人身上传递而来的温度。 她怔愣地望着面前人的侧脸，雨水沿着他的脸颊不断落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颚线在电闪雷鸣中被刻画地愈发深刻。 就连那道原本的疤痕，也在耀白的光芒中变得温柔了起来…… — 从顶楼回到三楼，程瑜感觉自己状态好多了。 然而双脚刚碰到地面，整个人差点又瘫软下去，她连忙扯住他的衣服稳住身体。 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轻笑，程瑜一下子红了脸，讷讷松开手，声若蚊虫地说了声，“谢谢。” “先去换衣服吧。” 略显戏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就跟掉到河里的小鸡差不多。” -- 第13页 程瑜原本就狼狈不堪，听他这一说不由抬眸望了他一眼，却惹得面前男人低笑出声，“这下不像小鸡，倒像只河豚了。” 程瑜抿着唇动了动有些麻痹的双脚，才发现被他这一打趣，自己虽然还觉得冷，身体却不知不觉松懈了下来，到底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她望了眼空荡的客厅，“他们呢？” 黎扬眸光暗了暗，忍住到嘴的那句脏话，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水，“在一楼大厅等着。” 程瑜心有余悸，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黎扬目光掠过她那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蹙眉，“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怎么会来的？”程瑜抬眸望他。 “出差经过县城，就绕进来看看你东西收好了没？” 黎扬眉间闪过几许晦涩，难以想象如果他明天才来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他看着她，眸光愈发幽暗，“需要报案吗？” 闻言，程瑜沉默了好一会儿。 良久，当她抬起头时，视线不经意落在对面黎淑贞的遗像上。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下头，“不用了，只是个意外。” 意外吗？ 黎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老人那张慈祥的脸。 他叹了口气，“有时候，一味忍让并不是保护自己的好办法。” 程瑜收回视线，声音轻的像羽毛。 “这是最后一次。” 黎扬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见他转身往门口走去，程瑜心里一慌，“你要走了吗？” 黎扬停下脚步，抬眸将她眼中的担忧尽收眼底。他笑了一下，未达眼底。 “他们还在楼下等着。” 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而且我总得先换身衣服吧？” 程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的黑色T恤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线条分明的上身肌肉，不是很夸张的那种，却依然能感觉到精瘦结实的腹部力量。 她只觉耳垂一烫，慌忙垂下头。 殊不知自己身上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色校服湿透了贴在衣服上，里面内衣的形状隐约可见。 耳边传来一声低咳，当她抬头时黎扬已经转过头。 “你换衣服吧，我先下去了。” — 一楼大厅。 乍听见楼梯口传来的那阵沉稳的脚步声，原本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程茜霍地站起身，缩到对面母亲的怀抱里。 正对门口坐着的程天华兄弟也跟着站起身来，程天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迎了上去。 “没事了吧？” 黎扬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抬眸扫了眼屋内几人，问，“宋家的人呢？” 程天明眸光微闪，笑了笑道，“这不，我看他们在这也没什么用，回头再吓到程瑜了，而且这事儿传出去对侄女儿的名声也不好，就骂了宋军一顿让他家里人管好他……” 他观察着黎扬的表情，语气越发小心翼翼，“先让他们回去了。” 听了他的话，黎扬也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大门的方向。 程天明连忙抽了根烟递上去，“忙活半天，先抽根烟吧。” 黎扬扯了下嘴角，倒也没有拒绝，接过他手里的香烟。 程天明摸了摸头，不远处的蔡雪娟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真吓死个人了，也不知那傻子怎么就摸到我们家来了。居然还跑到程瑜房间里去，还好小姑娘躲得快，不然生米煮成熟饭了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真是的，我们都还没答应呢，就那么心急跑过来？” 黎扬点完烟，漫不经心抽了一口，表情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说着目光淡淡落向躲在蔡雪娟怀里的程茜。 迎着那两道冰凉的目光，程茜只觉得头皮发紧，一口气都不敢喘。 她缩了缩脖子，怯怯地说：“表叔，你干嘛那样看着我？好吓人呀。” “是吗？你胆子这么小？” 黎扬收回眸光，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圈，“我只觉得宋军既然敢来，这次是程瑜，下次难免不会误打误撞找上你。我一个警校同学就在镇上的所里，为了安全起见，干脆还是让他立个案吧。” “你要报案？” 程茜脸都白了，尬笑道，“姐不都没事儿吗？这事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大好，还是不，不用了吧。” “那怎么行？” 黎扬不甚赞同地看向她，“程瑜明天就要跟我走了，她走了之后，万一那人盯上你怎么办？” 他笑了一下，眼角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扭曲，声音却异常温和。 “没事儿我刚才观察过了，路口那边有个监控正好对着咱们家大门，这事儿查起来应该也不算麻烦，等查清后该送审的送审，该拘留的拘留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表叔，真不用麻烦了。” 程茜都快哭了，见黎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迅雷不及地冲了过去。 “不能报警。” 蔡雪娟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旁的程天华有些不解。 “怎么了茜茜，你表叔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啊。他说的没错，万一回头宋军再来找你怎么办？咱们还是走法律程序吧，也得为你姐讨个公道，不能因为他是傻子这事儿就这么白白算了。” -- 第14页 “讨公道……” 程茜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尔后倏地抬头瞪向他，“你们一个个的就想着帮她出气是吧？” 她狠咬着牙，一张脸几乎扭曲了起来。 “好啊你们报啊，报警了然后把我抓进去关起来算了。” 黎扬拿下手里的烟，疑惑道，“你这话说得我就不明白了，报案是为了让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 程茜一时语塞，顿了一下，索性豁出去了。 “是我让宋军上去找程瑜的！” 蔡雪娟脸色一变，“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明明是宋军自己看中程瑜才自己摸上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当着你表叔的面儿可别乱说话。” “是啊茜茜。” 程天明连忙朝黎扬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黎扬捻灭烟头随手往烟灰缸里一丢，抬眸好整以暇地看向程茜，眉目间温和尽褪，只剩冷肃。 “你说是你让宋军去找程瑜的？理由？” “别听她乱说。” 蔡雪娟想捂住女儿的嘴巴，却被程茜一把睁开了，耀白的灯光下，十七岁少女眼中满是恨意。 “我就是见不得她好，就是恨不得她身败名裂，恨不得毁了她，恨不得她死了算了。” “为什么……这么恨我？”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楼道口响起。 几人抬头望去，程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第8章 爆发“你……晚上可不可以住在这儿？…… “为什么？” 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程茜嘲讽一笑，“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程瑜没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她。 就算没什么表情，那张脸也是娴静动人地让人嫉恨。 程茜瞪着她，忽然大笑出声，“因为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家。” 她定定看向她，声音尖锐而刺耳，“我姓程，这是我的家，你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凭什么来我家，凭什么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程瑜眸光一黯，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 “奶奶心疼你偏袒你，怕家里人欺负你。老师夸奖你称赞你，就因为我们年纪相仿，做什么事情都要被人拿来比较，偏偏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过你。长相、成绩、性格……所有人都只会在我面前说你堂姐怎么厉害怎么优秀。” 程茜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笑容多了几丝不甘，“就连我的亲妈，都问我为什么连一个孤女都比不过？” 她摇了摇头，“我长得没你好，书读得不如你，性格也不讨人喜……这些我都认了。可是……为什么连辉煌哥都喜欢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从小到大，我就喜欢过这么一个男生，可是不管我怎么主动接近他，讨好他，他眼里还是巴巴地只有你。你不过是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弃儿，你有什么资格让他喜欢你？”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你去哪儿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来我们家，把我这个正牌的程家人比到泥里去。奶奶连死了都还惦记着你，分了那么多钱给你，却屁都没给我留一个。” 她胡乱擦了把眼泪，望向程瑜的眼里尽是憎恶，“我恨你，你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赶紧滚蛋，为什么不被宋傻子毁了……” “别说了！” 程天明再也听不下去，上前拉住近乎癫狂的女儿。 “跟我回家。” “我不回，我还没说完。” 程茜胡乱挣扎起来，程天华一个没拉住，她已经冲到了楼梯口。 多年积压的嫉恨如同火山喷发，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你这个鸠占鹊巢的野种，为什么不赶紧滚蛋？” 程瑜毫无防备，被她用力一推，一下子跌倒在楼梯上。 右手肘重重磕上坚硬的台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下一刻，一只坚硬如铁的大手箍住了情绪失控的程茜。 大手一提，揪着她的领子，拎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放开我。” 程茜还在挣扎，却被身后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又用了巧劲，扣住她的手，一个反剪，程茜霎时动弹不得。 “再撒泼就送你去派出所！” 冷硬的警告声从身后传来，气势惊人，压迫感十足。 震得程茜瑟缩了一下，再不敢乱动。 “表弟，茜茜这孩子不懂事，你先放开她吧。”蔡雪娟急忙走了过来。 黎扬漠然睨了眼面前老实不少的程茜。 “今天这事本来是应该报警的，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理由，触犯了法律做了伤害他人的事就应该依法处置。你年纪轻轻却思想狭隘，看人看事这么偏激，这也就你姐看在你奶奶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换了别人，这会儿跟你拼命的心都有了。你说她的时候为什么不从自身找找问题？高二的学生年纪也不小了，一味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除了证明自己无能还能说明什么。” 他抬头看向蔡雪娟，“你们家的本来轮不到我来管，但是既然表姨把程瑜托付给我们，她的事我就无法视而不见。今天这种情况，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大家好自为之，别等到酿成大错了再去拘留所里哭。” -- 第15页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说这话的时候更是掷地有声，带着强大的职业气场，衬着眼尾那道疤痕，整个人显得肃杀十足。 在场几人皆是头皮一麻，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程天明忙笑着保证，“不会了不会了，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管教。” “是啊。” 蔡雪娟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他的神色，用力拍了下程茜的手，“这臭丫头我回去好好收拾她，我们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回了。呵，表弟，我看今天这事儿，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黎扬扫了夫妻二人一眼，终于撒手松开了程茜。 两人连忙上前拉过女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夫妻二人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从楼道口走来的程瑜。 见她直直走到三人面前，程天明笑了笑，“小瑜，这事儿要不就算……” “啪。” 一个巴掌重重甩在了程茜的脸上。 “你怎么打人啊？” 蔡雪娟又惊又怒，抬起手下意识就要打回去。 程天明连忙拦住妻子的手，看着侄女扯了个笑脸。 “今天的事儿是茜茜过激了，叔叔替她向你道个歉，你做姐姐的，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手肘那里隐隐作疼，程瑜淡漠地看向捂着脸一副不敢置信模样的堂妹，“用一个巴掌换你今天对我做的事，不过分吧？” “你！” 程茜咬的腮帮都疼了，原本抬起的手在瞄见她身后不远处那道高大身影时又勉强压了下去。 狠狠瞪着她，恨不得在那张白皙的脸上瞪出一个洞来。 空气一阵压抑，剑拔弩张的气氛好似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程天华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 一旁的程天明顺坡下驴，“是啊，这打都打了，也算解气了吧。” 蔡雪娟斜睨了眼面前的少女，顶了顶腮帮，“有人撑腰了就是不一样。” “你少说两句不会死。” 程天明小心地望了黎扬一眼，一把拉过妻子，“都是让你宠的，欺负别人还要跟个泼妇似的在这丢人现眼，赶紧回自己家去。” 蔡雪娟“哼”了一声，甩手就走。 程茜狠瞪了程瑜一眼，一家三口匆匆离开了。 客厅里很快又恢复了宁静，程天华叹了口气，“从前只觉得茜茜这孩子嚣张跋扈了些，没想到心思这么深。” 黎扬没说什么，视线落向程瑜的身上。 少女瘦削的脊背挺得直直的，显得有些倔强。 这样一个家庭，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他在心里叹息。 程天华看向黎扬，忽然一拍头道，“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让你去换衣服，你看你这都湿透了，我去找套我的先给你换上吧。” “我车上有衣服。”黎扬摆手道。 “那你赶紧去换上。” 黎扬看了程瑜一眼，转身的时候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黎扬脚步一顿。 程瑜绞着衣服的下摆，之前遇见宋军的那一幕到现在还在脑海里噩梦似的回放。 她咬了下牙，最后恐惧战胜了理智。 “你……晚上可不可以住在这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忽闪了一下，淋湿的头发贴住苍白的脸颊，长睫轻轻颤动，漆黑眼眸里似有水光轻轻浮动。 “楼，楼上房间挺多的。” 黎扬看着她，胸口不觉一软。 再怎么强装镇定，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 一旁的程天华搓了搓手说：“是啊，都这么晚了就住这儿吧。那啥……我一会儿还得赶回县成，这孩子今天吓坏了，你看这……” “有事你先回吧。”黎扬神色略缓，“我晚上住一晚，明天带她走。” 程天华看着养女默然片刻，对黎扬说：“那行吧……我先走了，回头有事儿再打电话。” “好，律师来了再联系。”黎扬颔首。 程天华走后，客厅里更加安静了。 “我先去换衣服。”黎扬朝门口走去。 程瑜没说话，安静地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幕中，那道高大的身影看着让人感觉特别安心。 揪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手肘那里疼得厉害，她抬起手看了一下，那儿一片淤青。 黎扬很快换完衣服，依然是一身简便的警用黑T和长裤，身量挺拔，体型修长。 下过雨的夜晚，空气里都是泥土潮湿的气息。 程瑜捂着手肘坐在沙发上，一瓶红色的药酒忽然递到面前。 她怔怔抬头，看见黎扬朝她扬了下下巴，“这玩意儿治跌打损伤，效果不错。” “谢谢。” 程瑜低头接过他手中的药瓶。 黎扬在她身旁坐下，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等到点完后才觉得有些不对，便挪到对面的椅子上。 乡下人睡得早，除了巷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程瑜看着手里的药瓶，一时有些出神。 今天发生的一切，走马观花地在脑海里回放。 “想什么呢？” 漫不经心的语调拉回了程瑜飘远的思绪，她转头望了眼身侧高大的男人，他嘴里叼着烟，烟雾后的一张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 第16页 她不觉松开了原本握紧的拳头，轻轻弯了下唇。 “今天的事谢谢你。” 黎扬嘴角一扯，凤眸微眯。 “谢什么，明知道是谁干的，却什么也做不了，要说我这个叔当得也挺不称职的。” 程瑜望着面前苍茫的夜色，声音低了下去。 “站在她的角度想想也无可厚非。” “害人害己。”黎扬缓缓吐出烟雾，“内因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程瑜自嘲一笑，“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她应该会活得更快乐吧。” 刚说完，就听见对面男人冷嗤了一声。 “小小年纪乱想什么，傻子才妄自菲薄，我可不想带个自暴自弃的傻孩子回去。” 第9章 表叔你叔叔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 这晚，黎扬就睡在三楼客厅的沙发上。 程瑜绷紧了一个晚上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睡得很沉，甚至错过了早上五点三十分的那个闹钟。 六点，第二个闹钟终于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程瑜换完衣服推开房门，发现外面客厅已经空了。 昨夜的雨早就停了，淡薄的晨光透过阳台洒入空旷的客厅。 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有一瞬间的无措。 “起来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醇的嗓音。 程瑜恍然回头，看见一身黑衣黑裤的黎扬正提着早餐从门外进来。 下过雨的早晨有些微凉，他的额间却溢出了汗。 身上携裹着些微露水的气息，整个人显得朝气十足。 他扬起手中的袋子，嘴角带着抹笑，“刚才刷牙的时候看到路口有卖早餐，就随便去买了点儿回来。肚子饿了吧？” 程瑜的视线落在袋子里那几根金灿灿的油条上，忽然想起昨晚宋军扑在自己耳畔的油腻气息。 她打了个冷战，瞬间没了食欲，撇开头，“你吃吧，我不饿。” “那一家今天没开，不是那里买的。”黎扬语气温和。 程瑜愣了一下，看着他拎了个小袋子递过来，“吃吧，看你瘦的，不吃早饭怎么行。” 完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甚至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程瑜抬眸望了他一眼，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茬。 原本就凌厉的下巴显得更加有男人味了，狭长凤眸微微挑起，几缕晨光若有似无地笼罩在他脸上，加上眉尾的那道长疤，整个人显得落拓又不羁。 看起来，就像王晴雯拉着她看的那些杂志上的模特。 只是气质更冷硬一些。 “吃饭。” 简明扼要的两个字拉回了程瑜飘远的思绪。 对面的男人已经岔开腿在沙发上坐下，程瑜看着塞到手里的早餐，默默跟着坐了下来。 黎扬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动作倒是不显粗俗。几个包子两根油条下肚，程瑜两个包子都还没吃完。 喝完豆浆，黎扬抽纸擦了下嘴，站起身双手叉腰环顾四周，“你的行李呢？都收拾好了吧？” 程瑜连忙站起身，黎扬睨了她一眼，“你先吃，告诉我放哪就行。” 程瑜抬手指了下房间，黎扬径自抬脚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两个行李箱出来了。 她带的衣服其实并不多，另外一个行李箱里放的几乎都是书。 那个装书的行李箱沉甸甸的，之前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推到角落里。 此刻见他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程瑜忙放下手中的豆浆，想要过去帮忙。 可惜她的好意不被领会，黎扬身形往旁边一避，看也不看她一眼，“你吃你的。” 男人高大的体格下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气力，毫不费劲地提着行李往外走，一边提醒她，“我先拿到车上，你看下还有东西落下没？” 程瑜看着他短袖黑T下绷紧的上臂肌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竹竿似的手腕，默默地回了房间。 — 程瑜背起书包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客厅，视线有些留恋的落在墙上那张黑白照片上。 照片中的奶奶神色平和，嘴角带着慈祥的笑意。 她敛起眸光，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关上大门的时候隔壁的推拉门也正好“嘎吱”一声打开。 蔡雪娟推着电动车从里面出来，程茜跟在她后面。 大约是察觉到这边的视线，母女二人同时抬头。 看见正在关门的程瑜，程茜一双眼睛瞬间瞪大了，冷哼了一声“野种。” 声音不大，但还是很清晰地传入程瑜的耳朵。LJ 她蹙了下眉，听见蔡雪娟不阴不阳地说：“人家可是要去城里享福呢，哪里是你这乡下丫头能比的？” 程茜不屑地啐了一口，正想嘲讽两句，却被“嘟”的一声汽车鸣笛打断了。 母女俩抬头望去，一部黑色越野车停在院子外面，晨曦洒在黑色烤漆车身上，反射出一层淡淡的光辉。 下一刻，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自驾驶座探了出来，“走吧程瑜。” 像是才发现蔡雪娟母女，黎扬一手扶着方向盘，面上一抹意外的笑，“这么巧啊嫂子，正好送程瑜去学校，要不顺路带你们一程？” 明明他的笑容温和地让人如沐春风，程茜却瞬间想起了昨晚箍得自己手腕都疼了的那双大手。 -- 第17页 她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听见蔡雪娟不大自然地笑道，“不用，我们开电动车也挺快的，就不麻烦表弟了。” 闻言，黎扬也不坚持，微点了下头收回目光。 见程瑜走近了，他推门下车绕到另一旁，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等她上车后，他随手一推车门，这才绕回驾驶座。 黑色越野车很快开走了，高大的车身和上乘的质感引得好几个路人频频回头。 程茜不屑地呸了一声，“不就是坐个小车，谁家没有啊，有什么好显摆的。” “车确实多得是，不过那车，你爸一辈子都买不起。” 蔡雪娟将头盔递给她，一边叹息，“唉，人跟人的运气就是不一样。” “哼，得意什么。等表叔结婚了，就不信未来表嫂还肯让她留在家里？” 程茜恨恨望了眼消失在路口的黑色车子，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把她比下去。 — “哎，那就是你叔叔啊？” 王晴雯撞了下程瑜的肩膀，“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 程瑜整理着桌上的练习册和卷子，眼角余光透过窗户瞥了眼走廊上的那两道身影。 黎扬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这里，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把对面他矮了一大截的吴青萍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班主任那张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溢出了笑，此刻正仰着头热切地和黎扬说着什么。 教室里有些喧闹，似乎大家都在关注着窗外那两人的动静。 “我从来没见过老班笑成这样，跟朵花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她男朋友来了？” “嘻嘻，程瑜，你叔结婚了没啊？要不要考虑帮老班牵个线，以后她就罩着你了。” “说个锤子，程瑜马上就要转学走了，以后还用得着老班罩她？” “哦哦差点忘了，嘿嘿程瑜你叔叔个子可真高啊，老班站在他面前就跟只小鸡似的，哪里还有平时训我们的气势？” “就是，看人家程瑜叔叔那身材，那胳膊感觉随随便便都能把人提起来。哼，看你们几个以后还敢不敢说程瑜的坏话？” “嘻嘻嘻分分钟让你们认识人生的真谛。” …… 身边王晴雯和后桌几个男生笑闹成一块。 大约动静太大了，窗外的吴青萍不动声色地扔了记眼刀过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在，对面的黎扬也转头看了过来。 程瑜怔了一下，目光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眸。 他挑眸朝她弯了下唇，很快又转过头去。 身旁的王晴雯靠过来揽着她的脖颈感叹。 “程瑜，你叔叔长得挺帅的，怎么说呢？倒不是说有多么英俊，就是那种帅和咱们学校的男生不一样，跟那些明星小伙也不一样，看起来特别有男人味，还让人有安全感。” “王晴雯你就别花痴了，人家大叔可不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后面男生打趣道。 王晴雯作势拿书砸他，“你懂个球。” 说着蹭了蹭程瑜的胳膊，压低了嗓音道，“哎，我有个小姨，在县城机关幼儿园当老师，今年二十六岁，应该和你叔差不多大，要不要考虑来个亲上加亲？” 程瑜看了她一眼，王晴雯脸上笑吟吟的，“怎么样？” “程瑜你出来一下。” 吴青萍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被打断的王晴雯有些遗憾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老班叫你呢，先去吧。” 程瑜望了眼外面的两人，放下整理了一半的书籍，站起来走了出去。 刚从教室里出来，吴青萍便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笑道：“之前你都没告诉我要转学的事，还是今天校长和我说了才知道。转学证明已经给你叔叔开好了，等转入学校出具转学回执后，我们再把档案转过去。” 她视线在面前的黎扬身上停顿了一下，连脸上的雀斑都明媚了几分。 “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你叔叔再跑一趟。” “也不用那么麻烦。” 黎扬看了程瑜一眼，对吴青萍道，“刘校长说可以直接邮寄。” 吴青萍脸上眸光一顿，随即笑道，“那就省得再跑一趟了。” 看向身旁安静的学生，她的语气意味深长。 “嵘大附中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那儿的师资力量和各方面条件都比咱们学校好了不知道几个档次。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以你的水平和努力程度，努力一下明年考个一本还是有希望的。” 拍了拍她的肩膀，吴青萍的声音略带惋惜，“之前我不知道你家庭的情况，更不知道今年你为了照顾你奶奶请假了很久，是我误以为你最近……咳咳……” 她停顿了一下，选择换个婉转的方式，“我知道你们这些少男少女的心思，但再怎么样当前还是应该以学业为主。” 程瑜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身旁的吴青萍却朝对面的黎扬笑道，“毕竟才十七岁，心性不定也很正常，好好教育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麻烦您了。”黎扬颔首笑道。 “不会啊，这是我应该做的。” 吴青萍拍了拍程瑜的肩膀，语带关切，“先进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和同学们道个别就直接跟你叔叔走吧。” 程瑜应了一声，朝两人点了个头便进去了。 -- 第18页 走之前，她听见吴青萍和黎扬说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可以再沟通。 她想起老班方才笑颜如花的神情，脚步顿了顿，然后默默进了教室…… 第10章 离开你们老师说了，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真到了要走的时候，王晴雯忽然抱着程瑜哭得一塌糊涂。 眼泪鼻涕直往她身上擦，还哽咽着说以后一定不要断了联系。 程瑜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去了城里一定给她打电话。 结果王晴雯哭得更凶了，说你连手机都没有怎么打。 生离死别的样子弄得吴青萍都看不下去了，上来用力拉开两人。对王晴雯说你不就担心作业没地方抄嘛，保证给你重新安排个成绩更好的同桌，王晴雯这才哭哭啼啼地松了手。 黎扬拿完转学证明等在走廊上，见程瑜从教室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两大袋书本，他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走吧。” “一定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啊。” 窗口传来王晴雯抽抽搭搭的声音，身旁黎扬揶揄一笑，“你同学还挺舍不得你的。” 程瑜抿着唇冲窗口回了句“知道了”，又望了眼门上那块高二二班的木牌，这才转身跟着黎扬走了。 他的车子停在校门口，此时正是上课时分，校园里一片空旷，显得有些寂静。 程瑜走下楼梯，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眼那栋蓝白相间的教学楼。 右边拐角那几簇三角梅开得正灿烂，教学楼后面的巍峨青山在晨光中无声静立，旁边偌大的操场上有体育老师吹着口哨带领学生跑步…… 她垂眸收回了视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校门口的大铁门关上了，程瑜跟着黎扬从传达室走出去。 刚走到校门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大声叫她的名字。两人回头，程瑜看见吴辉煌高瘦的身影正从教学楼前往这边跑来。 她还有些怔愣，听见身边黎扬问：“你同学？” 程瑜摇了下头，“一个邻居。” 黎扬的眸光幽深了几许，见那男孩一阵风似的顷刻间就到了大门口，隔着铁门年轻清越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你这就要走了吗？” 程瑜低低“嗯”了一声，吴辉煌微喘着气，“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走？” 说着忽然从鼓鼓的裤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盒子，手穿过栏杆缝隙直递到程瑜面前。 “这个送给你，做纪念。” 那是一个粉色的MP3，连包装盒都还没拆。外包装上的图片看起来精致小巧，很是惹人喜欢。 见她没动，吴辉煌手又往前递了一些，“这个听歌听英语都可以，昨天去县城看考场的时候顺路买的，我觉得很适合你，你收着吧？” 程瑜抬起头，视线掠过吴辉煌那张俊秀的脸，她摇了摇头，“谢谢你，我不能收。” “为什么？”吴辉煌眼带不解。 程瑜收回了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很快就用不上了呀。” 吴辉煌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白色盒子，“花不了几个钱的。你放心，这是我拿奖金买的，不是用家里给的钱。” 见她还是不肯接，吴辉煌手往前又递了递，这时旁边忽然探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深沉的力量不由分说将他的手推回铁门里。 “这位同学，你们老师说了，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男人醇厚的声音随之响起，音量不大，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吴辉煌愣了一下，等看见她身旁的黎扬时才反应过来。 他摸了摸头，露出一个十分诚挚的笑容。 “叔叔，我是小瑜的好朋友吴辉煌，我俩从小一块长大，现在她要跟您去市里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送个纪念品给她。我们说好了以后要一起上X大的。” “是吗？” 黎扬微眯起凤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面前的男孩，继而笑道，“既然都约好了，那就更没必要送什么纪念品，努力实现理想才最要紧。” “小瑜……” 吴辉煌还想再说，程瑜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她低下头，长睫遮住了眼睛，“你回去吧，我走了。” 在她身后，黎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转身走了。 “小瑜，小瑜。” 吴辉煌又叫了两声，见她还是没有回头，他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紧了紧手里的盒子大声说道，“我在X大等你。” 程瑜脚步缓了一下，初夏早晨的阳光格外耀目，她忽然想起初二那年夏天，她在教室走廊上不小心撞到程茜的水杯，刚烧开的水烫得她脚上都是泡泡，连路都走不了。后来奶奶委托吴辉煌帮忙送她上学。那时她的教室在四楼，吴辉煌每天一步一个台阶背着她上去，整整背了半个月，少年的肩背瘦弱纤细，脚下的步伐却异常坚定…… 迎面而来的阳光白花花的，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程瑜拉了下书包的背带，那天蔡雪娟在客厅里说的那些话忽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她轻咬了下唇，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渝水镇离市区不算近，六十公里左右。 程瑜系好安全带后便抱着书包靠向座椅，有些出神地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发呆。 黎扬一路上接了不少电话，出差一周队里一堆的事情等他回去处理。 -- 第19页 等他终于接完第五个电话，才发现副驾驶座的程瑜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座椅睡着了。 她手里还紧紧抱着书包，脑袋耷拉着，迎面而来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原本就冷白的一张脸几近透明，小巧的五官和紧抿的嘴唇让睡梦里的人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等红灯的空荡，他抬手从后座扯了件作训服外套给她盖上，尔后拉下座位上方的遮阳板。 见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黎扬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呢…… 程瑜这一觉睡了很久，杂七杂八做了一堆的梦，醒来却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车前方的高速公路上。 “醒了？” 低沉的男性声音自身边传来，“旁边有矿泉水，渴了自己拿。” 程瑜调整了下坐姿，刚动了一下，一件黑色的外套从她身上滑落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那件宽大的男性外套，衣服很大，罩在她身上跟个小抱毯一样。 一股夹杂着烟草的肥皂清香传入鼻尖，甫睡醒的大脑还有些发懵，忽然听见身旁黎扬说了声，“干净的。” “哦。”她不觉脸颊一烫，默默提起外套领口，将两边袖子拉直了整齐地折好。 “放哪里？” “随便放。” 黎扬空出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衣服，随手往后排座位一丢，原本叠的像方块似的衣服瞬间被打回原形。 程瑜蹙了下眉，驾驶座上的男人倒好似并不在意，握着方向盘随口问道，“一会儿吃了饭再回去，中午想吃什么？” 程瑜转头望了眼窗外，外面的阳光越来越灼热，她轻应了声，“都可以。” “你们小女孩平时不都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 黎扬挑眉一笑，“想吃什么，可以直说。” 程瑜转头望向身旁开车的男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抹笑，看起来很亲和。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飞快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不用跟叔客气。” 她于是偏着头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都行。” …… — “来两份牛肉炝、两份牛排、两份拌面、一份牛百叶和一份凉拌空心菜。” 黎扬手里拿着菜单，抬眸看向对面的程瑜，“还有什么想吃的？” 程瑜一愣，然后摇头。 黎扬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把菜单递给老板，“那先这样吧，帮我们快点儿上菜啊。” “好嘞。” 中年老板走后，黎扬轻车熟路地拿起桌上的酱油醋分别给自己和程瑜调制了一份。 “这家店开了十几年了，量大份足，我们出勤的时候经常来这边吃。” “哦。”程瑜望了眼几乎座无虚席的店内，“生意挺好的。” “来晚了都没地方坐。” 黎扬抬手拉开身后的冷柜，从里面拿了瓶王老吉放到程瑜面前，“慢点儿喝。” 程瑜也确实渴了，见桌子上就有吸管，便抽了根吸管拉开易拉罐插进去，小口小口地抿着。 黎扬端起桌上的茶水刚喝了几口，不一会儿，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喂”了一声。 “老大你回来了没？”电话那头传来吴朝敏的声音。 服务员上菜了，黎扬把桌上东西挪了一下。 “刚到市区正准备吃饭。怎么了，我不是说文件放办公桌上下午过去再看？” 吴朝敏嘿嘿一笑，“我今天去市局送材料，上次那个专案你那三等功的文件可都出来了，兄弟们让我问问你这顿饭什么时候请？” “臭小子。” 黎扬眯着凤眸低笑了一声，“整天就想着敲我。” “谁叫你是我们队长呢。”几人的笑声从后面传来。 黎扬抽了双筷子递给对面的程瑜，一边对着手机道，“行吧，明天就解禁了，把没有值班的兄弟们都叫上，就还是双茂吧，你帮我订个包厢，单子我来买。” “耶，老大万岁。”那头一阵欢呼。 黎扬笑骂了声“草”，又提醒他，“记得包厢号发给我。” “明白，一会儿就发。” “嗯。” 挂完电话，黎扬看着屏幕摇头失笑，见对面的程瑜正安静地吃着面，便将牛排和汤往她面前一推。 “多吃点儿。” 程瑜的视线在那块大牛排和旁边满满一大份牛肉炝上游移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我吃不了那么多。” “小蚂蚁一只。” 黎扬睨了她一眼，“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留给我。” 第11章 城里“让你看又没说给你买，你着什么…… 程瑜张了张嘴。 目光掠过对面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最终，什么也没说。 又吃了会儿，她实在吃不下了。 对面黎扬抬眸睨了她一眼，“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 程瑜摇了摇头，“饱了。” 黎扬的视线落在她面前剩下的大半碗牛肉炝和几乎没怎么动的牛排上。 想也不想，直接探手把碗拿了过来。 程瑜微微瞪大了眼，尔后瞬间红了脸。 那是，她吃过的…… 对面的男人显然并不在意，他低着头，三两下就把剩下的东西吃光了。 -- 第20页 程瑜一时有些愣神。 自从奶奶生病，这大半年她每顿饭都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此刻，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大快朵颐，仿佛也跟着有了食欲。 比起从前，她今天已经多了吃不少。 她不禁想着，原来吃饭也应当有一个伴。 — 从店里出来已近午后一点。 去取车的路上经过一家手机店，门口音响大声播放着最新宣传广告。 黎扬忽然停下脚步，视线在门头招牌上扫了一眼。 “进去看看。” 程瑜抬头望了眼门上的招牌，只得默默跟上。 店里没什么顾客，柜台后几个女店员正扎在一块儿聊天。看见有顾客进门，两个店员笑盈盈迎上前。等到看清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还带着道疤痕的高大男人时，又不约而同收住了脚。 相视一眼，最后把身后那位年轻的店员推出去接待。 黎扬在柜台前走了一圈，低头随意看了几款，最后指着其中一款小巧玲珑的滑盖手机，“这款拿出来看看。” 年轻店员忍着心惊胆战跟着他转了一圈，见这位男顾客脸上虽然有道可怖的疤，五官却生的十分俊朗，加上声音也和气，不知不觉没那么紧张了。 她拉开玻璃柜子，一边把样板机递给他，一边鼓起勇气介绍，“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款手机最近刚上市，听歌、拍照效果都不错，外观也好看，特别适合年轻的女孩子用。” 视线在他身后背着书包的程瑜身上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了一句，“您女儿一定会喜欢的。” 此话一出，程瑜和黎扬两人几乎同时抬头。 程瑜有些尴尬地扯了下身上的校服。 黎扬轻皱了下眉，视线自身后那张白皙秀气的脸上掠过。 忽然想起自己忙了一晚早上起来连胡子都没刮，这会儿看起来可不就像个沧桑的大叔吗？ 何况自己本来就大她那么多。 不觉莞尔失笑，接过手机随手拨弄了两下，转递给身后的小姑娘，语气却多了几分促狭，“看看喜不喜欢？” 程瑜刚接过手机，听见这话宛如拿了个烫手山芋，连忙递回去，“不，不用，我不用的。” “让你看又没说给你买，你着什么急？” 黎扬挑了下眉，狭长凤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程瑜愕然，望着他张了张嘴，脸上瞬间刷红一片。 咬了咬下唇，低头看手里那款品牌机。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做工精细，外观也好看，便轻声应道，“挺好的。” “我也觉得不错。” 黎扬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对面前的店员说：“那就这款吧，帮我拿部新机。” 年轻店员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下单了，反应过来连忙“哎”了一声。 一边跑去柜台开单，一边兴奋地问，“需要给您开□□吗？” “不用，有保修卡就行。” 黎扬双手插着裤兜站在玻璃柜台前，低头随意看了几款其他的型号。 旁边一个老店员笑盈盈地迎上来，“先生，您看其他有需要的也可以一起带，我们店周年庆最近活动力度还挺大的。” 黎扬抿了下唇，客气地说：“不用了谢谢。” 径自走向柜台问年轻店员，“耳机带和充电器都有配吧？” “有的有的，都是原装的。” 年轻店员很将新机装好了拿过来，柜台后收银员问，“先生您这边买单是刷卡还是现金呢？” 黎扬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了张黑色的卡给她，“刷卡吧。” 他偏了下头，示意程瑜接下。 程瑜还在发愣，面前店员已经满脸堆笑地把装新机的袋子塞到她手里了。 黎扬在柜台上签完单子，扫了眼角落里穿马甲制服的店员。 “你们这儿也可以办手机卡吗？” “当然可以。”两个老店员纷纷应道，“那边就可以，是运营商的。” 黎扬看向身后的小姑娘，“带身份证了吗？” “啊？” 程瑜茫然地抬起头，刚才被怼了一下，这会儿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讷讷应了声，“带了。” “给我一下。” 他的语气自然而然，还带着股隐隐的气势。 程瑜不知不觉就从书包里翻出身份证递过去。 黎扬垂眸扫了眼身份证上面的证件照，上面的女孩留着过耳的学生头，穿着件白衬衫，双目直视镜头，嘴角微微扬起。 他轻扯了下嘴角，拿着她的证件向角落柜台走去。 手机卡很快办好了，黎扬让店员帮忙把卡装进新机里。 听她简单介绍了下操作流程，这才带着程瑜出了手机店。 上车后，黎扬把刚装好的新机递给副驾驶座上的人，程瑜愣愣看着面前做工精巧的手机，声音带着迟疑，“不是说……” 不是给她买的吗？ “不那么说你肯收吗？” 见她没接，黎扬直接把机子塞到她怀里，另外一手拉下安全带，凤眸含笑看了她一眼。 程瑜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抬起手下意识想把手机还给他。 只是刚动了一下，就听见驾驶座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道，“放心好了，等你奶奶的钱转过来了，我会一笔一笔要回来的。” -- 第21页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拿起座位旁的矿泉水，薄唇微微漾起。 “收下吧，小丫头，以后总要用到。”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程瑜忽然想起刚才店员的话。 视线掠过那双深不可测的狭长黑眸，想到他刚才还故意忽悠自己来着，她垂下眼睑，脑子一热，居然应了声，“好的，爸爸。” “噗嗤。” 黎扬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抬手就去揉她的头发，“小样儿，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大受打击的样子让程瑜不觉轻笑出声。 少女清脆的声线，好似银铃一般。 原本温婉的五官也跟着明媚动人起来。 仿佛阳光拨开乌云，恬静里透出淡薄的光芒。 黎扬松开手，打量着她的脸，说：“这样才对，就应该多笑一笑嘛。年纪小小的，深沉得跟个小老太似的。” 程瑜面上一烫，咬着下唇睨了他一眼，“你才小老头。” 黎扬笑了起来，“是是是，我是老头，你是我闺女行了吧？” 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提醒她，“安全带。” “哦。” 程瑜脸上还带着清浅笑意，听话地拉下座椅旁的安全带。 车子很快动了起来，渐渐驶入左前方的车道。 车窗外，一幢幢水泥大厦飞速掠过。 繁华的城市街道，来来往往的车辆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路两旁种满了绿色的树木，几棵樱花树开得正灿烂，阳光葱葱郁郁地洒落下来，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程瑜转头望了眼身旁沉稳开车的男人。 不知不觉，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 到雅园小区已经快两点了，黎扬直接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 下车后，黎扬打开后备箱将程瑜那两个大行李箱拿了出来。 见她背着书包正努力把两袋书提出来，干脆抬手将书也一并提了过来。 “我，我自己来吧。” 程瑜有些不好意思，黎扬却没有给她插手的机会，随口说了声“不用”，径自提着行李箱就往前走。 到了小门前，黎扬手里都是东西，只好对跟在身后的小姑娘道，“门禁卡在左边裤子口袋里，帮我拿一下。” “哦。”程瑜一愣，连忙上前一步。 黎扬生得人高马大，站在他身旁让人特别有压迫感。 靠得近了些，鼻尖便清晰地闻见他身上那股夹杂着烟草味的若有似无的男性气息。 程瑜不觉脸颊一烫，有些僵硬地将手探进他裤兜里。 夏天的裤子本来就薄，摸了几下也没摸到他说的门禁卡，倒是隐约触到了又热又硬的大腿肌肉，一张脸瞬间炸得更红了。 “咳咳。” 黎扬轻咳了一下，忽然有些后悔让她帮忙拿门禁卡了。 然而她的手都已经探进去了，只好提醒她，“你找错了，在左边。” 程瑜有些尴尬，连忙抽回手转到他另外一侧裤兜，这回倒是很快找到了。 她轻舒了口气，按照他的提示把门打开。 这个点似乎没什么人坐电梯，两人一路畅通到了黎扬住的二十三层。 出了电梯，黎扬提着行李疾步往左手边尽头那个宽大的防盗门走去。 程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层只住了两户。 走到防盗门前，黎扬把行李箱放了下来。 他随手输了一串密码，头也不回地问：“记住了吗？” 程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门禁密码。 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刚才没注意看。” 黎扬也不在意，重新操作了一遍给她看。 程瑜连忙点头，“记住了。” 黎扬“嗯”了一声，领着她开门进去。 刚打开门，一股浓郁的味道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程瑜不觉皱了下眉，站在玄关处好奇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12章 小孩“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 三室两厅的套房，简洁冷硬的现代装修风格。空间感十足，饭厅和阳台都很宽阔，客厅大得有些空旷。 从装修来看，房子应该挺新的。 如果能忽略掉沙发上、茶几上乃至厨房门口、饭厅桌上到处堆积的打包盒、泡面盒、易拉罐和随处乱丢的衣物以及烟灰缸上堆的都快溢出来的烟头。 “上次出差走得急，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黎扬放下行李箱，挠了挠头对她笑道，“我去开窗散散味。” 程瑜打开玄关后的鞋柜，三排下来一溜儿都是男式运动鞋、男式皮鞋、男式拖鞋…… 她迟疑了一下，望向正穿过客厅的男人，“有拖鞋吗？” “不用换了，反正地板都这样了。” 程瑜望了眼油污滴的到处都是的地面，深以为然。 “我收拾一下垃圾，你先找个地方坐吧。”黎扬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外面的风带着些微燥热的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空气的对流终于稍微冲淡了那股酸臭味。 程瑜关上鞋柜走进客厅，在屋里找了一圈勉强在角落里找到一处放东西的位置。 她把书包放了上去，忽然感觉脚面有点痒。 低头看去，一只硕大的蟑螂正静静停在她的凉鞋上，仿佛在和她打招呼…… -- 第22页 她僵硬地看着它从她的鞋面上爬过去溜向地板，正考虑要用什么东西处理这只小东西时，对面忽然横空过来一只大脚，又快又狠直接精准无比地踩了下去。 一招毙命，尸骨无存。 “老子才离开一个礼拜，居然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了。” 黎扬抬起脚低斥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语气仿佛在对付什么了不得的劲敌。 程瑜看着神色一本正经的男人，不觉弯了弯唇。 黎扬抬起头，就见面前的女孩嘴角噙着抹淡薄如雾似的笑容，衬着一张白皙的脸颊越发娴静温婉。 他眸中一顿，收回了视线。 — 经过两人一个多小时的努力，总算把屋里的垃圾收拾好了。 黎扬扫了眼门口堆的小山似的垃圾袋，拍了拍手，“先放着吧，一会儿我带下去。” “还有没有大的垃圾袋？”程瑜问。 黎扬抬头转向四周，却见她已经朝电视柜走了过去。 “这个还有用吗？”手指着塞在壁柜里的一个透明塑料袋。 “没用。” 那是之前买微波炉时的包装袋。黎扬见她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小垃圾袋一一装进那个大袋子里，不由笑了一下，“不用整那么麻烦的。” 虽是这么说，却还是走过去帮忙。 透明塑料袋很大，两人一个拉一个装的眨眼就把几袋垃圾都装进去了。 装完后，程瑜拉着袋子两端打了两个结，这才站起身道，“这样就不会溢出来了。” 黎扬看着她，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小丫头还挺细心的。” “都是奶奶以前教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摆，声音云淡风轻。 黎扬一怔，深邃眸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手轻轻搭在她漆黑的脑袋上。 “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吧。” 程瑜愣愣抬起头，面前的男人正低头看着她，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蒲扇似的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 她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被程天华这样抱过或者温暖地注视过。 仿佛一个在黑暗里呆太久的人，早已忘记了阳光的味道。 可是骤然感觉到这样温暖的气息，才发现其实心里不是没有渴望的。 她望着他，他低头看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黎扬朝她弯了下唇，然后摸出了手机。 电话是内勤卓新梅打过来的，说是有几分急的文件要他过目。 得到他的答复卓新梅松了口气，挂电话前突然想起什么贼兮兮地笑。 “老大，户政的江姐早上又来找你了。” “什么事？”黎扬问。 “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给我们年轻有为的大队长介绍对象呗。”卓新梅笑道。 黎扬捏了捏山根，“知道了。” 放下手机，他抬眸看了程瑜一眼，“我还得先回局里一趟。” “哦。” 程瑜望着他，本想问什么时候回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收回去了。 “周一再带你去学校报道，这两天先休息吧。” 黎扬领着她走向阳台右手边的那个房间，“以后你就住那一间，里面有带卫生间。” 比起脏乱的客厅，房间里明显干净多了。 依然是简约的冷色调风，二十平米左右，家具一应俱全，床单被套看着似乎也是新的，床边还有一个飘窗，光线视野很不错。 程瑜站在飘窗前，临窗眺望，城区高低错落的楼房、环绕在城市周边的山麓、纵横有秩的道路以及底下缩成小黑点似的人影都尽收眼底。 她望着辽阔高远的天空和近在咫尺的白云，一时竟忘了收回目光。 “先看看还缺什么？晚上去超市一并买了。” 身后传来黎扬的声音。 程瑜闻声回头，发现他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像堵墙似的。 从这个角度望去，男人凸起的喉结和下巴上的胡茬瞬间映入眼帘。 她脸颊一烫，连忙收回视线，听见他低声嘱咐，“我走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她忽然想起自己并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恍然问，“你号码……” 黎扬朝她书包的位置点了点，眉梢掩着抹笑，“存你手机里了。” “什么时候？” 程瑜一脸茫然，并不记得他刚才动过那部手机。 “小丫头片子，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黎扬低笑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走了。”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程瑜心里没来由得一慌。 大脑还没反应人已经追了出去，“表，表叔。” “怎么了？”黎扬停下脚，转头望她。 “一会儿，还，还会有别人吗？” 程瑜咬了咬下唇，想起婶婶那天说的话，不确定她的到来是否给他带来麻烦？ “别人？” 黎扬的视线落在那双微微转动的漆黑瞳仁上，他顿了顿，继而明白过来，朝她安抚一笑，“这套房子只有我自己住。” 程瑜不觉松了口气，却还有些疑惑，“那，姨婆他们呢？” 空气忽然有些寂然，她抬起头，见他眸色深沉，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 第23页 “对不起，我不该问。” 她低下头，下一刻却见他扯了扯嘴角，“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也有了新的家庭，这儿没有其他人。” 平静的语气，仿佛早已习惯，无悲无喜。 程瑜静默无言，心底却陡然生出了一丝波动，她抬头朝他笑了一笑，“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浅淡的笑意挂在少女娴静白皙的脸上，黎扬看着她，不觉也跟着弯起了嘴唇。 笑容重回他的脸上，“乖乖等着，叔晚上回来带你去吃饭。” …… — 黎扬一下午忙不停，从三楼会议室里出来外面天色早已黯淡下来，晚霞挂上了天空，给地面笼罩上一层薄雾似的光辉。 他夹着手机边接电话边接过民警递上来的案卷。 “嗯，在家里呢。” …… “还行，回头有空了带过去。” …… “好，我知道了。” …… 挂完电话，他随手将手机塞进裤兜里。 等到终于签完材料，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色很快拉开了帷幕。 从办公大楼出来，迎面碰见几个值班民警和他打招呼，他一一颔首回应后便脚步匆匆往机关大院走去。 “哎，小黎。” 开车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黎扬停下脚，看见张明城正从大楼里出来，便点头叫了声，“政委。” 张明城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出差回来了？” “是啊。”黎扬笑了一下，“您今天带班？” “没呢今天陈局，我正准备回去。” 张明城偏了下头，“上我那儿喝茶？” “改天吧。”黎扬笑道，“今天家里还有点事。” “你个工作狂能有什么事？” 张明城观察了下他的神色，恍然道，“该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 不等黎扬回答又笑道，“也差不多该谈了，和你同一批进来的好几个孩子都有了。就你这小子，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着。” 黎扬笑了笑，“结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个人自在。” “臭小子。”张明城笑斥,“好处多着呢，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 黎扬只是笑，并不接话。 又聊了会儿，最后张明城扔下一句“等你好消息”才走了。 黎扬望了眼渐渐空落的大院，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黑色越野车开出机关大院，向着霓虹斑斓的夜色出发。 车窗外一片繁华，黎扬的思绪却在某一刻恍惚了起来。 许多年前的那段经历浮现脑海，他自嘲一笑，狭长的凤眸一片孤寂。 到家已是晚上七点，意识到家里还有个小孩在等自己，黎扬上楼的时候脚步便匆忙了些。 等到了家门口，刚要按开密码锁，里面的门却也正好打开。 程瑜提着两袋垃圾从里面出来，猝不及防和他打了个照面。 半干的头发披在少女纤细的肩头，简单的白T蓝牛仔，却衬地五官更加淡雅秀致。 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扑鼻而至，黎扬怔了一下，见她看着自己笑道，“回来啦。”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像镀了层蜜蜡。 “嗯，肚子饿了吧？” 黎扬眸光微动，脸上笑容恢复如常。 只是在开门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第13章 他家“此心安处是吾乡” 白炽灯将屋内景象照得分明。 原本凌乱脏污的客厅早已焕然一新，堆在茶几上的文件整齐地叠放在一处。泛黄的烟灰缸也被清洗地干干净净，白色地砖隐隐倒映出家具的影子，沙发、茶几、壁柜、橱窗……处处透着一尘不染的整洁感。 夜晚的风从阳台穿堂而过，携来阵阵米饭的清香。 黎扬有些迟疑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眼门牌号。 是2301没错。 视线落在面前女孩脸上，好半晌才低叹出声，“我这是养了个田螺姑娘吗？” 男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让程瑜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下唇，从鞋柜里抽出一双拖鞋放到他脚前。 “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就随便收拾了一下。” “这还叫随便？都快赶上家政了？” 黎扬自觉换上拖鞋，见她脚上也穿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白皙小巧的脚丫子，套在里面就跟小孩偷穿大人的鞋子似的。 他笑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 等进屋后，才发现不止是客厅，厨房、饭厅乃卫生间都是清洗过的。 黎扬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挠了下头，“以前一个人懒散惯了，平常也就两个月请一次钟点工帮忙打扫，没想到你一来就忙活上了。” 说着朝她笑道，“一来就帮我干活，辛苦你了。明晚叔带你出去吃大餐。” “不用了。”程瑜连忙摇头，“家里还有这么多吃的，别出去浪费钱了。” 一本正经的样子惹得黎扬面上笑意更甚，“小大人，这是你奶奶教的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漾，一双凤眸含笑看着她，幽深地好似碧潭深波。 程瑜脸颊一烫，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放心吧，本来明晚就要请同事吃饭，顺道捎你一起。” 黎扬望着窗明几净的屋子感叹，“这么爱干净，看来以后得让家政公司一周安排一次才行。” -- 第24页 程瑜洗完手正准备盛饭，听他这么说便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多浪费钱。” “又不花你的钱，怕啥？” 黎扬跟进厨房，嗅着鼻子道，“好香。” “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瑜打开锅盖盛饭，“我是说这些事情我也可以做的。” 黎扬接过她手里的饭碗，摇头道，“那可不行，你来这儿的任务是上学，又不是给我当保姆。” “一周一次，平常保持好的话其实也不用花太久时间。” 程瑜弯腰从碗柜里拿了个新碗，站起来的时候不觉扶着腰蹙了下眉头。 “怎么了？” “没什么。” 程瑜摇头，黎扬却好似一下子看了出来，“这么脏乱的屋子，折腾一下午累了吧？” 说着不由分说接过她手中的碗，“我来吧。” 他家厨房的空间其实不算小，只是多了这么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还是显得空间逼仄了不少。 程瑜看着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连忙道，“我吃不下那么多。” “你这么瘦，不多吃点怎么长肉？” 黎扬将碗里的米饭舀了点儿出来，语重心长地道，“小小年纪不要以为瘦就是好看，之前我同事经手了一起猝死案件，就是减肥给闹的。” 有理有据她还能说什么，程瑜默默闭嘴，看着他把碗端了出去。 打完饭黎扬又拿出汤碗打了西红柿蛋汤，程瑜对这儿不熟悉，也不敢贸然下楼去买菜，就着冰箱里现有的食材简单做了两菜一汤。 见他打好汤，正想凑上去帮忙，却听他厉声说了声“烫”，连忙避到一边，再也不敢妄动。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安静地吃起饭。饭厅吊灯暖黄的光辉笼罩下来，气氛显得安宁又静谧。 黎扬抬头看了眼对面小口小口吃饭的程瑜，忽然感觉，就这么养个小丫头也不错。 程瑜正低头吃饭，见他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有些迟疑地问，“不好吃吗？” 黎扬晃了晃即将见底的碗，狭长的眼尾微微扬起，“你说呢？” 程瑜不由弯了弯唇角，“锅里还有一些米饭，我去给你打。”以前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程天华和陈茹夫妻回来，都是让她盛的饭。 “我自己来吧，叫你小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成丫头了。” 黎扬一把按住她，自己拿着碗进厨房。 一顿饭下来，所有的菜肴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程瑜看着他把最后那点汤也喝光了，她嘴角轻轻弯了一下，自觉站起来收拾桌子。 “一下午干了这么多活不累吗？” 程瑜闻言怔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却已经被对面的男人抽走了。 他高大的身影倾斜过来，微微挡住了头顶的灯光，看向她的眼眸带着丝揶揄，“其它的家务我不在行，洗碗大抵还是没问题的。” 程瑜望着他步进厨房的高大身影，思绪有一瞬间恍惚。 其实这些都是往常她在程家做惯了的事情，之前堂妹程茜常笑话她，换做古代，你也就是我们家的丫头而已。 程瑜虽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但有些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变成了本能。 突然空闲下来，她站在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正在洗碗池前忙碌的男人。 厨房里传来黎扬的声音，“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外面夜色正浓，四周一片静谧，只剩厨房里碗碟和水流的声音。 她望向眼前干净空旷的客厅，忽然想起了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恍惚过后，继而自嘲一笑。 不过是换个地方寄人篱下而已。 — 两人坐电梯下楼，黎扬从地下室把车子开上来，一边和程瑜介绍小区里的大致布局和出入口。 几年前程瑜曾跟奶奶去过一个远房亲戚家，同样在市区，那个亲戚家所在的小区却十分逼仄，楼和楼之间狭窄的空间让她一度以为城里的小区都是那样的布局。 现在才知道，原来小区也是有区别的。 这个小区不仅空间大，楼宇间的间隔也很宽阔，环境清幽雅静，一路亭台水榭，有不少运动和儿童玩乐设施。 她转头望了眼身旁正在开车的男人，想起自己之前还让他不要出去吃饭浪费钱。 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这个乡下丫头真是没见识？ 车子终于开出小区大门，沿着空阔的城区道路行驶，小区大门外是一排整齐的店面，放眼望去便利店、理发店、早餐店、食杂店、水果店等各类店铺应有尽有。 程瑜指着不远处的公交站问，“以后我上学就是去那里搭车吗？” 闻言，黎扬微扬了下下巴，“不用坐车，你学校就在下一个公交站。” 程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不一会儿便在斑驳的夜色中看到了“嵘城大学附属中学”几个烫金招牌。 华灯初上的夜晚，依稀可见学校大门十分气魄，一眼望去，几栋黑瓦红砖的教学楼隐匿在葱葱郁郁的绿植当中，林院深深，书香雅苑，一股浓浓的学府气息。 这个学校之前吴老师在班里说过，是全市除了一中二中外师资力量最强的学校，也是省一级达标校。 望着那片校园，程瑜忽然有些担心，不知道转学后的自己能不能跟上进度？ -- 第25页 “班主任是我一个高中同学，姓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 身旁传来黎扬的声音，在黑暗中透着股沉稳安定的气势。 程瑜收回思绪，只觉得心下略定，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黎扬抬头睨了眼车内镜，眉眼含笑，“谢我就免了，好好念书，好好生活，别辜负了你奶奶对你的期望。” 程瑜望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城区建筑，轻轻“嗯”了一声。 — 到了超市，黎扬轻车熟路地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又带着程瑜上了最近的电梯。 拖鞋、毛巾、浴巾、牙刷牙杯、水杯……两人在生活用品区逛了会儿，购物车里很快堆满了东西。 “看看还需要什么？”黎扬随手拿了个抱枕放进车里，一边问道。 问完身后却没有了声音，他疑惑地转过头，却见程瑜正盯着不远处那两排卖纸品的货架出神，一张白皙的脸红得很可疑。 其实程瑜原本没想到这个的，只是刚才经过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个月的那几天似乎就要来了，而她从家里带来的不过只剩一包小护垫。 听见黎扬的话，她咬了咬下唇，对着一个成年男人，到底难以启齿。 黎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他背着手轻咳了一声，“我去那边看看，有什么想买的你一并放进车里。” 说着将购物车留给了她。 程瑜连耳朵都烫红了，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走向另外一排货架，她轻舒了口气，走到卫生用品柜前，挑了两包日用、一包夜用的卫生巾，小心翼翼地塞到购物车最底下的角落里，这才推着车过去找他。 “好了？” 黎扬手里拿着把电动剃须刀，见小姑娘表情不大自然地推着车走了过来，便随手将那把剃须刀放进购物车里，从她手里接过了推车。 “去看看吃的去。” “嗯。” 程瑜乖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跟不要钱似的拿了一大堆水果，又提了一箱纯牛奶和一小箱酸奶，中途她提过一次意见说买太多了，黎扬却说难得有时间来逛超市，反正家里有冰箱，干脆一次性多买点儿。 程瑜只好作罢。 推车堆地跟小山似的，眼看快装不下了，见不远处就有一部空置的购物车。 黎扬放下推车走过去，刚要握上推手，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 “黎扬？” 第14章 巧遇“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远远的，戴倩蓉一眼便望见了冷冻柜前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男人上身穿着件黑色的短袖T恤，下身配黑蓝色的裤子。明明是普通得甚至有些平庸的穿着，但是那一米八多的身高和挺拔的身形还是颇引人注目。 他身边带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女生，两人在生鲜区逛了有一会儿，期间他一直往推车里放东西，直到车子堆得再也放不下去了。 之后她看见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当他转过头的时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那瞬间，戴倩蓉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住了。 飞扬的剑眉，狭长的凤眸，削直的鼻梁和抿着的薄唇。 十年时光，当初清秀的男孩早已长开，长成了一个成熟英挺的大男人。 唯一和记忆中不同的，便是他左边眉骨下方那道略有些瘆人的长疤。 再往上偏离一点点就是太阳穴的位置了。 戴倩蓉不敢深想，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见不远处的男人不知何时正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身形伟岸，步履稳健。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激越的鼓声在胸口敲个不停。 一如那年夏天，她放学回家被一群流氓缠住时他骤然出现的那一刻。 那时的他挑染着头发，嘴里斜斜叼着根烟，年轻俊秀的脸上满是不羁，一件骷髅头的卫衣搭着条全是破洞的牛仔裤，样子其实看起来并不比那群小混混好多少，微微眯起的狭长眼眸甚至像极了动物世界里的蛮荒野兽。 可就是那样的他，替她赶走了那群小流氓，帮她解了围，还把她安全送回了家…… 甚至，走进了她从未对人开放过的心扉。 男人越走越近，戴倩蓉攥着推车的手微微颤抖，带妆的脸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紧张。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越出胸腔！ 然而，高大的身影直直越过了她，甚至没有半点停顿。 当她看着他拉住那部推车的时候，一阵强烈的失望顿时涌上心头。 他不记得她了？ 也是，自从她父母找了他之后，没多久他就转学走了。 戴倩蓉在心里苦笑，却在看见他转身离开的刹那，不可抑制地喊出了那个念了好多年的名字——“黎扬。” 超市里有些喧闹，但黎扬的耳力一向不错。 他转过头，视线有些迟疑地落在不远处那个年轻女人身上。 他的目光顿了顿，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当他看清那张化着淡妆的脸时，他的眸光倏地收紧了一下。 戴倩蓉怔怔望着那张脸，那一刻，仿佛周边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满心满眼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 第26页 年少青涩的记忆如同老旧的照片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似地掠过……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勉强朝面前的男人笑道，“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黎扬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头，当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子，语气一片平淡，“嗯，挺巧。” 戴倩蓉的目光一点点地掠过那张俊挺的脸颊，这些年，明明憋了那么多话在心里，可是真的看见他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视线在他胸口停顿了一下，忽然注意到了左边那排不起眼的黑色英文，那一刻，她感到讶异不已，甚至直接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你当警察了？” 黎扬眸光微动，弯了弯唇当做回复。 “你一直都在嵘城吗？” 戴倩蓉想起自己父母说的那些话，喃喃道，“之前你转学后和同学们都断了联系，我还以为你去外地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她苦笑了一声，“倒是我去了G省，毕业后也一直留在那里，今年才回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观察着他的反应，特别是说到G省的时候。 然而终究要让她失望了，黎扬只是“嗯”了一声就没有其他反应了。 疏离客套的态度让戴倩蓉神色为之一黯，她讷讷道，“我其实……一直想找你道歉。那时候我爸妈说话过激了些，他们说的那些也并不是我心里的想法，我……” 戴倩蓉停了下来，她看见他嘴角的薄笑渐渐消失了，视线忽然越过她落在了身后的某一处。 她有些疑惑地转回头，看见自己的母亲推着车子走了过来。 “倩倩，在和谁说话呢？” 她心头抽了一下，连忙转头去看他的反应。 见他面上神色淡淡，似乎对于当年的事情并不介怀。她转头勉强朝母亲笑道，“刚好在这碰到了一个高中同学。” “哦，这么巧呢？” 童敏雁笑着走了过来，等到看清站在女儿面前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视线在他眼尾那道疤上停顿了片刻，语气恍惚地道，“这不是那个，那个……” “那个不学无术的烂学生吗？”黎扬扯着嘴角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童敏雁脸上掠过一丝狼狈，扯着女儿往后退了一步，瞥了眼对面的男人才瞪着戴倩蓉道，“你怎么又跟这个人扯在一块？” 声音不高，却依然清晰可闻。 戴倩蓉尴尬不已，拉着母亲的手道，“妈你干嘛说这种话？人家好好的哪里招惹你了？” “哪里好了？”童敏雁睨了黎扬一眼，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拔高了音量大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怎么至于连一本都上不了？弄得现在工作也不稳定，对象也不好找，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视线在他身旁的程瑜身上一顿，语气更加不屑，“除了骗骗那种无知的小女生还会干嘛？你都几岁了，可不能再和这种人纠缠不清了。” “妈你小点声。” 眼见附近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戴倩蓉一脸难堪，扯着母亲的手臂想往边上走，“这么多人看着呢。” 童敏雁却是不为所动，一想起当年班主任和她说的那番话就对面前的男人更加愤恨了几分，“要不是被你影响，我家倩倩平常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怎么至于只考上个普通的二本，都是被你这小子给祸害的。整天抽烟喝酒打架，以为很了不起吗？分明就是个害人精，连自己的爸都是……” 一道冷然的眸光倏地投射过来，仿佛无形的利刃，瞬间截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面前年轻男人抿着唇漠然地看着她，眉尾的长疤在灯光照耀下透出几分凌冽的气势来。 童敏雁不自觉嗫嚅了一下，十年过去，当初青涩沉默的男孩早已收敛了当年的戾气，却透出了另外一种更加沉稳强烈的气势来，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顿了顿，她强装镇定道，“我告诉你啊，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我不管你们今天是有意还是无意碰上，有我在，以后不许你来缠我们家倩倩。” “妈！” 母亲的声音十分高亢，周围驻足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戴倩蓉再也受不了了，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丢脸不丢脸啊，你不走我走了！” 童敏雁冷哼一声跟了上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念着这小子，二十七岁的人了到现在还不肯谈男朋友，叫你去相亲也不去……你看人家都不知道骗了多少小姑娘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这种没爸没妈没出息的男人有什么好，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回去相亲……” “你说够了没，再说我真生气了？” “哼，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缠着你，你至于成绩掉的那么快吗？人生都被这小子毁了，心里还念着他。” “我都说了，不关他的事，当初你们偏不信……” “什么不关他的事，不是他，你一个好学生能和他厮混在一起……” 远远的，仿佛还能听见童敏雁的声音。 四周的人渐渐散去，偶尔有几道带着打量的视线落在黎扬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更有不屑…… 自始至终，黎扬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那里，不争不辨，好似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 -- 第27页 “表叔。” 程瑜咬了咬下唇，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好似他并不需要她说什么。 迟疑着，伸手想要拉过他手里的推车。 黎扬却在这一刻动了，他转头冲她笑了一下，面上神色已然恢复如常，“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他笑的时候凤眸微微眯起，薄唇也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程瑜望着他，却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带程茜在学校滑滑梯，一个不小心没看好，程茜从滑梯上面摔下去，头上磕了一个大包。但是回去后大人问她怎么摔的时候，程茜却告诉婶婶是姐姐把她推下去的。 那是奶奶第一次打她，叔叔婶婶也都在骂她，连周围邻居都告诫自己家孩子程家那个领养的小女孩会打人，以后不要和她一起玩。 当你受到中伤的时候，孤立无援的你甚至无力为自己辩解。 程瑜望着若无其事把推车上的东西平摊到另外一部车子里的男人，她知道，就算表现得再若无其事，但是他心里一定有一个角落受到了伤害。 她转头望了眼四周，眸光微微一动。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扯了下黎扬的衣角。 “表叔，我想吃那个。” 第15章 心疼“你昨天不也吃过我剩下的牛肉炝…… 程瑜不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过，说是甜食中的糖分进入人体后会发生化学反应，进而产生大量的多巴胺，这种神经传导物质可以通过血流至全身，传递幸福及开心感的信息，最后刺激神经，使人产生亢奋的感觉。 她望向身旁正皱眉吃甜筒的男人，小声问道，“好吃吗？” 黎扬睨了眼手里的甜筒，刚才在超市里她突然说要吃这个玩意儿，之后他买了两根回来，结果她自己没吃却一直盯着他看。 他眉头一抽，“太甜了，就你们小女孩才喜欢吃。” 程瑜眼底掠过一丝失望，讪讪道，“我以为不开心的时候吃这个会好点儿。” 黎扬眸光暗了暗，“谁说我不开心了？” 程瑜没说话，只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 黎扬被她看得怔了怔。 这孩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能直探人心。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警五年，他也算看过不少人的眼睛，有些犯罪分子的伪装技术甚至堪称一绝。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仿佛所有一切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撇了下嘴收回视线，“小孩子懂什么。” “被冤枉、被指责却又无法为自己辩解……” 车窗将夏夜的喧嚣阻隔在外，程瑜的声音很轻，好似一阵风吹过就散了，“那种感觉很难受吧。” 黎扬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自己，视线飘忽地落向车子前方，落向霓虹中虚无的某一处。 “如果连自己都不心疼，那就没有人会心疼你了。” 她忽然转过头来，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被细碎的灯光照得有些斑驳，缥缈如雾。 那一刻，黎扬的心莫名跟着紧了一下。 恍惚过后，他笑了起来。 “心疼？小丫头片子真把我当亲叔了？” 男人凤眸含笑，斑驳的光落在那张痞帅痞帅的脸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 程瑜脸颊一烫，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我只是……知道那种感受。” 小时候奶奶经常让她带着程茜玩，有一次刚下过雨，程茜非要缠着她去滑滑梯，结果下去的时候程茜摔了一跤。回去后，这个和她同龄的堂妹却告诉大人是姐姐把她推倒的。 那是奶奶第一次大声训斥她，叔叔婶婶更是骂她小小年纪心机那么重，堂妹躲在父母身后，哭得委屈又可怜。 面对一屋子大人的责备，她才发现，被认定的事就算自己浑身长满了嘴，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额头突然被人弹了一下，疼痛让程瑜恍然回神，驾驶座的黎扬正扯着嘴角看她，“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老子才不跟她一般见识。” 程瑜抚着刺痛的额头，对他的粗鲁用词有些无语。 心底某个角落的阴霾却忽然一扫而空。 她视线一低，刚才两人光顾着说话，这会儿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甜筒都化了。 眼见左边那里马上就要滴下来了，她想也不想低头凑上去舔了一下。 黎扬盯着胸前乌黑的发顶愣住了。 少女柔软的舌头不经意划过虎口的位置，那种感觉，痒痒的，像极了某种家养的小宠物。 那一刻，就连面对毒贩时都坦然自若的黎大队长忽然手抖了一下。 他撇开视线，一手握拳“咳”了“咳”，“就这么喜欢吃冰激凌啊？” 程瑜刚才那一下完全凭本能，等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一张脸瞬间炸红了。 她讷讷地转过头，不敢去看他的脸。 “不吃了，这么甜。” 黎扬清了清嗓子，正低头准备把剩下的甜筒扔进车载垃圾桶的时候，就听身旁的小姑娘低声道，“给我吧。” “想吃下次再给你买，这我吃过的。” 黎扬眸光一暗，神色不大自然地看了她一眼。 “你昨天不也吃过我剩下的牛肉炝吗？” -- 第28页 程瑜没有看他，伸手从他手里拿走那截甜筒。 黎扬愣了一下，看着她握着甜筒低头轻舔了一口，车内灯笼罩在她恬淡的脸上，少女柔软的唇瓣和白色冰激凌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转过头，忽然觉得有点热，连忙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些。 “回去吧。” — 到家后，两人把买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当看到压在最底下的那两包粉红色包装的东西时，程瑜的脸瞬间又红了。 “我拿去厨房。”黎扬清了清嗓子，把那几袋水果提起来。 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她把那两袋小东西收起来的慌乱小动作。 黎扬眸中掠过一丝笑意，比起办公室那两个天天当着他面“大姨妈长大姨妈短”的年轻内勤，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侄女，还真有些可爱。 之后各自回房洗漱。 程瑜早睡早起惯了，看了会儿书便爬上了床。 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鸣笛的声音，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这段时间的经历在脑海里不断浮现，越想睡，反而越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去喝点水吧。 外面客厅也是一片黑暗，程瑜趿拉着新买的凉拖，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轻一点儿。 可是当她走客厅中央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停顿了下来。 月凉如水，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靠在阳台上。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男人宽阔坚实的肩背上，仿佛给那道身影镀上了一层薄雾似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程瑜看不见他的动作，只闻见了被风带入屋内的烟味。 望着那道在夜色下略显孤寂的背影，那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胸口的位置有些闷闷的，那是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受。 程瑜还来不及判断那是什么，阳台上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来。 “睡不习惯？” 即使她站在黑暗中，他的眸光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她所在位置。 黎扬的声音有些暗哑，嘴里叼着烟，双手环胸看她。 程瑜默默朝阳台走了过去，夜晚的风迎面袭来，带着些微凉意。 黎扬猛吸了口烟，抬手掐掉了明灭的烟头，随手一丢，准确无误地投入角落的垃圾桶里。 “睡不着就去烫杯热牛奶喝，再不行泡个脚。” 程瑜双手扶着栏杆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他问，“在想你奶奶？” 她望着面前漆蓝的夜空，零星的几颗星星点缀在其中。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小时候奶奶说过，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星星，这样当我们抬头的时候，就能在夜空中望见逝去的亲人。” 黎扬扯了扯嘴角，“照那样说，那这天上岂不得挂满星星？” 程瑜仰头望向星空深处，“只是一个念想而已。” 黎扬眸光暗了暗，也抬起头，幽幽落向天边的某一处。 “或许吧。” 程瑜转头望了他一眼，男人英挺的侧脸在黑夜中被刻画地更加深刻分明，不知道这一刻，他会不会也想起了逝去的父亲？ “你不想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黎扬忽然转过头来，程瑜来不及收回视线，对上那双狭长好看的凤眸，瞬间烫红了脸。 “我，我不知道。” 月光在她脸上洒下淡淡清辉，黎扬看见那两排羽毛扇似的长睫颤了颤，掩去了那双清澈的眸子。 他曲起食指在铁质栏杆上轻轻敲了敲，“其实去找你之前我去那家孤儿院查过，也翻过那几年的卷宗，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年的线索实在有限，查起来难度比较大。而且，这种案件不在我负责的范畴，只能委托给其他警种的同事帮忙继续留意。” 程瑜“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弯了下嘴角，“没关系。” 当年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就把她放在孤儿院门口，是真的铁了心不想再相认了吧。 顿了顿，她换了个话题，“那你负责什么呢？” 黎扬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 “黄赌毒。” 程瑜一愣，讷讷道，“就是那种……扫黄吗？” 其实她懂得也不多，也就是看电视知道了一点点。 黎扬倒是很愿意给她解惑，“对，差不多就是抓赌博、抓□□、抓吸毒的。” 程瑜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继而问道，“很辛苦很危险吧？” 黎扬笑，“习惯就好。” 程瑜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眉梢的那道疤痕上，仿佛能想象当初惊心动魄的场景。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当警察？” 黎扬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眸光微微一暗，是啊，为什么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的执念早已烟消云散…… 他笑了一下，“惩恶扬善，匡扶正义这个理由够不够高大上？” 程瑜怔怔点头，却在他带笑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丝坚毅。 或许，看似玩世不恭的背后，隐藏的却是最真实的信念。 “那你呢？”黎扬问，“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报考什么专业？” 见她不语，他想起了那个在校门口送她MP3的男孩，不由笑道，“X大？” -- 第29页 揶揄的声音听得程瑜一阵脸红，她垂眸道，“我考不上的。” “事在人为，不要急着给自己下定论。” 他笑了一下，“只要你想去。” 程瑜望着漆黑的夜空，沉默不语。 就在一星期前，她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甚至不敢去想她还能不能上大学？ 可是他来了，阻止了婶婶一家对她的算计，将她从无依无靠的程家带了出来。 她望向身侧身姿笔挺的男人，她真的还可以对未来拥有期待吗？ 第16章 聚餐“你又没有养我的义务。” 昨晚那个问题，程瑜到底也没有回答黎扬。 回房前，他盯着她喝完了牛奶才放她回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当程瑜从睡梦中醒来，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早晨八点。 晨曦透过未关紧的窗帘斜射入屋，给整个房间笼罩上一层薄雾般的微光。 程瑜对着头顶的白色吊灯呆了呆，才想起自己现在不在程家，而是在黎扬的家里。 洗漱完从房间出去，隔壁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了。 餐桌上放着豆浆、煎包和馒头。 新手机信箱里躺着条未读信息，发件人是通讯录里目前仅有的一个号码。 【小丫头，叔早上有个会议，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冰箱里有菜，你将就着吃点儿，晚上再带你出去吃。】 程瑜握着新买的手机弯了弯嘴唇，然后给他回了一个“好”。 一个人吃早餐，只吃了一个煎包和一杯豆浆就吃不下了。 想起黎扬嫌她饭量太少的样子，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也还好吧…… 将桌子收拾整齐，程瑜给王晴雯打了个电话。 可惜接连打了两个对方都没有接，程瑜给她发了条信息便回房间看书了。 一上午的时间在题海中度过，等到被手机铃声打断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多了。 “程瑜！” 刚接起，那头便传来王晴雯兴奋的声音。 “嗯，晴雯。” 王晴雯几乎热泪盈眶，“臭丫头，你总算给我打电话了。昨天看着你的位置我心里难受死了。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了。” 程瑜等她终于发泄完情绪，“嗯，以后你找我可以打这个电话。” “你哪里来的手机啊？” 王晴雯记得之前让她也买一部手机好方便联系，结果这丫头硬是不肯跟家里人开口，每次找她都得上她家里去。 “我……叔叔买的。” 程瑜抬起头，阳台上几件男人的衣服从晾衣杆上垂落下来，和旁边自己的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脸颊一烫，听见手机那头王晴雯羡慕不已的声音，“哇呜，你叔真大方。刚过去就给你买手机，我妈对我都没这么好。你叔叔家里很有钱吧，那边感觉怎么样啊？你住哪儿呀，有自己的房间吗？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啊？” 一大堆问题只听得程瑜哭笑不得。 “还行，明天去学校报道。”LJ “苟富贵勿相忘，以后我就去城里投奔你啦。” 王晴雯笑嘻嘻地说，“你不知道你家吴学长昨天都问了我好几回，唉，都要高考了心还在你这儿……” “你别乱说。”程瑜无奈道。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王晴雯撇嘴，“回头我把你手机号码告诉他，你自己和他说吧。” 程瑜迟疑了一下，继而摇头，“我的号码你别和他说。” “啊？为什么啊？”王晴雯不解。 想起婶婶那天说的那些话，程瑜苦笑了一下。 “没有为什么，你就告诉他我挺好的，让他好好准备高考吧。” “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王晴雯有些好奇，偏程瑜的嘴就跟蚌似的，一旦她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从她嘴里撬出点风声来。 刺探半天都没能成功，王晴雯只好放弃，转而聊别的话题，她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说程茜现在看见她就瞪她，搞得好像跟她有仇似的。还说吴老师也问她的消息，准确的说应该是问她那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叔的事儿。 “你说吴老师该不会春心萌动，真的看上你家那位帅叔叔了吧？”王晴雯贼兮兮笑道。 程瑜无语，“你别瞎猜。” 王晴雯又笑，“诶我和你说的我那个幼师小姨的事儿还记得吧，昨天回家听我妈说我小姨最近又被催婚了，要说按你叔年纪应该也不小了，难道他就不着急吗？说真的，你留意一下他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没有的话考拉考虑一下我小姨呗。” 想起昨晚超市遇到的那对母女，程瑜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的事我不大清楚。” “好吧，那以后再说咯。这么个优质对象要是能当我姨夫该多好呀……” 之后又聊了会儿，王晴雯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 程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想起黎扬的嘱咐，就自己进厨房整了点儿西红柿鸡蛋面吃。 中午黎扬果然没有回来，程瑜吃完面收拾了下厨房便回房间继续看书了。 这一坐又是一下午，等黎扬打电话过来问她准备好了没有，时间已经走到了六点。 程瑜下楼的时候黎扬正坐在车上看文件，抬眼见是她便探手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 第30页 “等很久了吗？” 程瑜有些不好意思，出门前忽然发现白色T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点汤汁，折腾了一下临时翻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连衣裙。 她平时鲜少穿裙子，刚才走得急就随便拿了一条，这会儿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还好，我也刚到。” 黎扬合上文件夹往后座上一放，视线不经意落在面前少女柔美纤细的身影上，眸光微微怔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去，握着方向盘提醒她，“安全带。” “嗯。”程瑜依言系上安全带。 “下午你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 黎扬睨了眼后视镜然后调转方向，“律师下周要找个时间执行你奶奶的遗嘱，需要继承人和受遗赠人和见证人到场。” 程瑜沉默了会儿，才问，“我可以不去吗？” 黎扬挑眉看了她一眼。 “可以。” 车子开出地下车场，外面已经华灯初上，路灯细碎的光芒透过车窗洒落进来。 程瑜转头望向驾驶座开车的男人，“你不问为什么吗？” 黎扬笑了一下，“你奶奶不在了，程家应该再没有让你回去的理由了吧。” 程瑜没说话，黎扬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放心，属于你的不会丢。” 程瑜望着车外不断掠过的风景，良久才低声说：“都给你吧，我在你这边，以后要花不少钱吧。” 说完这句话，身边却没有了声音。 程瑜有些疑惑地转回头，却见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还不至于连个小丫头都养不起吧？” 程瑜垂眸，睫毛轻颤，“你又没有养我的义务。” “你都叫我叔了怎么没有？”黎扬笑了一下。 程瑜正想反驳，却听他放在车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黎扬只看了一眼便伸手按下免提。 “扬哥，你快到了没？”那头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 “再过十几分钟吧。”黎扬抬腕看了下手表，“你让他们上菜吧。” “好嘞，等你啊。” “嗯。”黎扬挂完电话加了下油门。 身旁程瑜正安静望着窗外，一双手并拢后放在腿上，样子看起来很乖。 那一刻，他的胸口不觉软了下来，温声说道，“现在你除了念书，什么都不要想，真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参加工作了，没忘了这么个叔叔就行。” 程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视线落在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上，城市的夜晚，霓虹璀璨，喧嚣而热闹。 她想着，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 另外一边的包厢里早已人声鼎沸，卓新梅从碟子里拿了两个小桔子放到身旁的年轻女子面前。 “这是你们单位的聚会，我这样出现，不大好吧？” 卓新梅嘿嘿一笑，“放心吧，我们老大说了可以带家属的，这不我没有男朋友，干脆把表姐你带上呗。” 说着眼睛眨了眨，趴在她耳边悄声道，“一会儿见了我们老大，保管不会让你失望。” “可是……” 推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未完的话，众人纷纷抬头，几个年轻男的便站了起来。 “扬哥，你迟到了。” “今天可不是你带班，回头自罚两杯再说。” “就是就是，必须的。” “臭小子，就你最会起哄。” 黎扬笑斥了一声，面上挂着淡薄的笑意，转头朝身后道，“进来吧，小瑜。” “哇呜，老大，你今天还带人了呀。” 吴朝敏笑嘻嘻地探出头，众人也都有些好奇。 等到那道柔弱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时，屋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还是夏于秒忍不住率先出口，挠了挠头道，“老大，你这上哪儿找的小女朋友，看起来似乎有些嫩啊？” 话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 “胡扯什么，这是我表侄女。” “我说呢。” 夏于秒捂着发疼的头顶，“这一看就是学生妹啊。” 说着笑吟吟地朝程瑜探出了手，“妹妹好，我叫夏于秒，是扬哥手下的小兵。” “还有我，我叫吴朝敏，也是扬哥底下的一枚蟹将。” 吴朝敏也凑了过去。 “滚一边儿去。” 黎扬一把拍开了他俩的手，虚揽了下程瑜的肩膀，给她拉开了椅子。 一边不忘警告屋里几个蠢蠢欲动的年轻男民警，“一群小兔崽子都给我老实点儿，别吓到她了。” 程瑜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确实还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身边的男人就像座大山似的，牢牢护在她身旁。 她镇定下来，冲他们抿着唇笑了一下。 “别理他们，到姐姐这儿来，这群光棍八辈子没见过女孩似的。” 身边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程瑜闻声看去，对面位子上坐着个短发女民警，黑T黑裤，笑容可掬的模样。 可是当视线落在她身旁那道身影上时，程瑜不由地愣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抬头望向自己身边的男人。 黎扬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戴倩蓉那张震惊的脸…… 第17章 侄女“我脸上有花？”（含入V公告…… -- 第31页 “老大，你说过可以带家属的哦。” 卓新梅拉起身边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戴倩蓉，笑眯眯地向黎扬介绍，“这是我表姐戴倩蓉，现在是城南一家外贸公司的人事主管。” 眨了眨眼，补充了一句，“目前单身。”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笑得有些暧昧。 戴倩蓉脸上一片通红，尴尬地扯了扯表妹的衣服。 几个年轻小伙开始起哄，夏于秒笑嘻嘻地看向卓新梅，“新梅，有资源居然藏着掖着现在才告诉大伙，不厚道啊。” “小屁孩，又没你什么事儿。”卓新梅啐他。 “就比我先入警一年，好意思在我这儿装老。”夏于秒不服气，“问问不行啊。” “少来。”卓新梅扫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啊。” 夏于秒也不恼，眯着双小眼睛笑道，“我是不符合条件，可咱们大队好像单身的男同胞也不少啊，怎么不见你给别人介绍？” 于是，大家的眼神便都有些暧昧地望向了大队长。 黎扬像是恍若未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准备开饭了？” 四两拨千斤地换了个话题。 “老大没来谁敢动筷子啊？”魏子辉嘿嘿一笑，其他人纷纷附和。 “去。” 黎扬扯着嘴角笑了笑，一旁的吴朝敏连忙吩咐服务员，“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戴倩蓉怔怔望着桌子对面那道器宇轩昂的身影，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到了他。 从进门到现在他几乎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她心里苦涩一笑，见身边表妹还想再说，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服。 卓新梅不知道两人之前认识，她从入警后就一直跟着黎扬，结果几年过去了，黎扬从中队长升到了大队长，队里好多比他年轻的都结婚了他却还一直单着，身边甚至连个暧昧的女性对象都没有。 有老民警说他根本不打算找对象，她不信邪，恰好自家表姐最近从外地分公司调回来，她想着表姐和黎扬的年龄相仿，长相性格也都不错，便趁今晚大队长请吃饭的机会把表姐带了过来…… 她望向对面神色如常的黎扬，目前看来，出师不利啊…… “老大，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个侄女啊？”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大家的视线便都落向坐在黎扬身旁的小姑娘上。 “是啊老大，你这侄女几岁啊？”吴朝敏探头看了一眼。 夏于秒也笑，“小丫头看着挺水灵的，高中毕业了没？” 一屋子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程瑜身上，她并不习惯这样的注视，正觉得有些无措，身侧男人已经微侧身挡住了他，宽厚的肩背恰到好处地将她半掩在身后。 “干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有探索精神？” 黎扬不急不缓夹了只虾姑放进程瑜的碟子里，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嚷的最大声的吴朝敏，“这么闲，豪园那个案子要不交给你来办？” “这就不要了吧扬哥？”吴朝敏哀嚎。 一旁的魏子辉幸灾乐祸道，“小子皮痒了不是，老大的家事也是你能问的？” “老魏你这就过分了，也不想想上次大行动谁替你上的？” 吴朝敏悲愤地瞪了他一眼，一张娃娃脸鼓得像河豚。 明明是个男人，偏要做出那种可爱的表情。 程瑜不由弯了弯嘴唇，被一旁的夏于秒捕捉到，他揶揄地看向吴朝敏，“小子，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小妹妹的注意，没看人都被你逗笑了？” “是吗？” 吴朝敏瞬间来了精神，谄媚地夹了只螃蟹放到程瑜碗里，“小妹妹，以后在你叔面前记得多帮我说几句好话，文件少签点儿给我。” 程瑜还没说话，身旁的黎扬先斜了他一眼，“非法贿赂，下周的文件你承包了。” “不带这样的，扬哥。”吴朝敏眉眼瞬间耷拉下来。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黎扬一双凤眸微微挑起，嘴角不觉弯起一抹淡薄的笑意。 可惜，自始至终，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戴倩蓉只觉得心口一阵发涩，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帮身旁的侄女剥虾，她甚至希望自己变成那个小女孩…… 程瑜为难地看着面前堆满的碟子，她从前鲜少吃海鲜，骤然面对这一桌子各式各样的海味，着实不知道怎么下筷。 正对着盘子里模样堪比蜈蚣的可怕生物不知所措时，却见旁边探来一双筷子，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虾姑的头，筷子从尾巴处探进去，一戳一扯，一整节虾壳便被他剥了下来。 “蘸酱吃，味道更鲜。”黎扬说着又给她剥了两只。 程瑜转头望了他一眼，男人专注剥虾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娴熟，薄唇微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就算在一群年轻的男警察中依然显得十分出众。 她脸颊微微一烫，不经意抬眸，却见对面的戴倩蓉正怔怔望向这边，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些微失落。 “够了。”她轻声说道。 “多吃点儿。”黎扬将她碟子里的螃蟹掰开了，这才收了手。 饭过半旬，很快就有人端着杯子过来敬酒，“老大，您这次的三等功含金量可是足足的，难道您就不表示表示？” 黎扬停下筷子，倒是很爽快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行啊，很久没有出来聚餐了。谢谢大家平时对我工作的支持，这个三等功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我敬大家一杯。” -- 第32页 “不愧是我们扬哥，够痛快。” 既然有人打了头阵，后面的人也就不客气了。 一桌子的人纷纷端起酒杯敬酒，看着黎扬一杯接一杯的黄汤下肚，程瑜有些担心，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民警却朝她笑道，“放心吧，扬哥酒量好着呢，把这些人都放倒了他都倒不了。” 再怎么好的酒量也经不起那么灌吧？ 程瑜蹙眉，瞥见对面的卓新梅也拉着戴倩蓉加入了，“就是，我可从来没见老大喝醉过。” “你们俩不厚道，居然拿饮料……啊”夏于秒没说完胳膊就被卓新梅拧了下，“扬哥都没说什么，要你多事。” 说着挤进人群，把戴倩蓉也推了过去，“老大，我们敬你。” 戴倩蓉带妆的脸上晕红一片，离得近了，反而不敢去看男人那张俊挺的脸。 “黎大队长，我，我敬您。”举杯的手微微颤抖。 黎扬没说什么，拿起手中的杯子就要喝，一旁的魏子辉拦住了他，“老大，人家大美女敬你，怎么说也得把酒倒满再喝是吧？” “那是。” 夏于秒收到老魏的暗示，连忙拿起酒瓶准备给他倒酒。 黎扬抬眸睨了他一眼，“明天的交班会，你打算替我去？” 凌冽的眸光看得夏于秒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瓶子，“其实满不满也没什么关系，心意到了就行。” 于是众人便起哄着让两人碰酒杯，戴倩蓉脸颊一阵发烫，鼓起勇气举起手中的杯子。 然而不等她把杯子举过去，面前的男人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抬手就把酒喝了。 “我干了，你随意。”黎扬朝她扬了扬酒杯，眸中一片清冷。 戴倩蓉怔了一怔，半晌才掩去心中的失望，扯了个笑容端起杯子将半杯饮料喝了。 “一杯怎么够，再来啊。”有人接着起哄。 黎扬扯着嘴角，“行啊，明晚的行动你带队。” 陈明皓就怂了，“嘿嘿，当我没说。” …… 酒过三巡，黎扬抬腕看了下手表，“行了，明天还得上班，早点散了吧。” 都是年轻人，平常又是压抑惯的，难得出来聚餐，一时间都有些不想走。 但是大队长都开口了，何况喝晚了也确实怕明天起不来，于是又喝了会儿后，便都准备回去了。 黎扬径自下楼去前台买单，又盯着一个个找了代驾过来，到最后就只剩下卓新梅姐妹俩。 他眼带询问地看过去，卓新梅拉着戴倩蓉笑眯眯地走过来，“老大，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一程啊？” “不用，我叫了代驾。” 黎扬笑了一下，语气温和了些，“早点儿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面前的戴倩蓉犹豫了一下，望着他轻问，“你，还好吗？” 黎扬收回眸光，笑，“没事儿，都回吧。” 明明还是记忆中那张脸，不同的是他疏离的表情和客套的语气。 戴倩蓉只觉心里一阵难受，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程瑜一直站在黎扬身后，她还望着戴倩蓉离开的方向，黎扬已经转过身来，低头看了她一眼，“咱们也走吧。” 程瑜望着他那张看似没有变化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他喝醉了没，但是一下子灌了这么多酒，一定也很难受吧。 代驾很快来了，黎扬把钥匙递给师傅，然后拉开后车门，等程瑜上车后，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仲夏夜微凉，风透过未关紧的车窗灌入，车里放着和缓的轻音乐。 身侧的男人靠向座椅闭目养神，身上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和酒的气息。 程瑜忍不住转过头，有些担忧地望向他。 车窗外几缕幽光倾泻而入，光影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她一时看得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男人低低开口，慵懒的声音，像低沉悦耳的大提琴。 “我脸上有花？” 第18章 .入V万字“乖，听话。” 那天晚上,程瑜无端做起了梦。 梦里混混沌沌的，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 唯有那张俊朗的脸，狭长凤眸带着不经意的笑，在梦里对她说,“我脸上有花？” 直到醒来之后,心跳还激越不已。 初夏的风吹得窗帘轻轻荡漾,晨曦携来薄雾微光。 她坐在床上,捂着烫红的脸一阵不知所措。 整理好床铺换完衣服，程瑜把马尾辫高高扎起,她站在洗脸池前打开了水龙头，掬起一捧清水就往脸上浇。 沁凉的自来水打在还有些发烫的脸上，终于一点点降去几乎挥之不散的温度。 她抬起头,抽下毛巾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水珠。看见镜子里少女一双秋瞳里氤氲着水汽，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好似三月里初绽的桃花。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清越沉稳的声音随之响起。 “小瑜，起来了没？今天得去学校报道了。” 程瑜捏着手里的毛巾，只觉得心跳好像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咚咚咚”的……如同林间迷路的小鹿。 等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才回神，有些慌乱地朝门口应了一声，“来了。” 门外。 黎扬原本以为小丫头这两天认床没睡好今天睡迟了,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正打算再叫一声,却见面前的门被人打开了。 -- 第33页 一身白T蓝牛仔的程瑜微垂着头出现在他面前。 黎扬眸光微动，视线落在面前女孩那张白皙光洁的脸上。 都说十八姑娘一支花，眼前十七岁的少女却像晨雾中那含苞待放的百合。 些微晨光淡淡洒落在她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两排淡淡的剪影，就算素白着一张脸，也掩盖不了那种青春无敌和纯洁美好的气息。 黎扬只怔了一下，又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先吃早饭吧。” 他体型高大颀长，站在她面前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不止。大约刚从外面跑步刚回来，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警用作训服，底下搭一双球鞋，挺拔的身形在地上印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一股薄汗的气息扑面而来，隐隐夹杂着些男性沐浴乳的清新气味，不算难闻，却是男人味十足，充斥着浓浓的荷尔蒙。 程瑜的脸一下子更烫了，也不敢去看他的脸，低着头含糊“嗯”了一声。 — 不同于昨天早上的豆浆包子，今早黎扬还打了稀饭和小菜回来，配上煎蛋、油条，味道清爽可口。 黎扬吃饭的速度依然很快，吃完后站起来看了她一眼，“你慢吃，我先去换衣服。” “哦。”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程瑜也刚收拾完桌上的餐余垃圾。 她手里还拿着抹布，顺着眼角余光抬起头来，然后瞬间愣住了。 男人背光而立，上身穿着挺括的浅蓝色制衬，黑白相间的布制肩章拉直了肩部线条，更显肩宽背直。第一颗扣子松开了，领口两朵白色纹绣领花旁露出一截小麦色的修长脖颈，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 下身则搭配笔挺的藏青色长裤，衬得两条长腿笔直而修长。近乎完美的黄金比例身形，将制服的优势充分体现出来。那是和穿便服时截然不同的一种状态，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同沙漠中巍峨挺立的白杨树，焕发出俊挺料峭的精气神。 她看得出神，黎扬却被她的样子逗得失笑，“没见过穿警服的警察叔叔？” 程瑜脸颊一烫，慌忙收回视线。黎扬也没再逗她，一手提起她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往门口走去，“收拾好了就走吧。” — “你小子，最近叫了你几回都没空出来。” 从教务处出来，蔡秉钦忍不住伸手锤了下男人的手臂，笑骂了一声，“肌肉这么硬，都不让人占便宜。” 黎扬扫了眼他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揶揄地笑了笑，“谁叫你平常都不锻炼？” 蔡秉钦无奈，“我们这天天坐办公室的哪能和你们比？” 视线自上而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眼中难掩羡慕，“你小子这些年几乎都没怎么变，快三十了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说着扫了眼旁边的办公室，窗口几个女老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黎扬倒是习以为常，只看着他淡笑道，“早上没课？” “有啊，这不特地等你们过来。” 蔡秉钦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道纤细身影上，那孩子从进校门口到现在就一直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两人说话期间也不曾抬头，视线更没有随处乱瞟。 他笑了一下，“这就是你那表侄女程瑜？” 黎扬“嗯”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头对程瑜介绍，“小瑜，这是蔡老师，也是你的班主任，以后在学校里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他。” “蔡老师。”程瑜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蔡秉钦微笑应了声“嗯”，女孩子乖乖巧巧的模样总是令人心生好感。 想起她的经历，心里更多了几分怜惜，放缓了声音道，“没事儿，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有事儿就找老蔡，再不行就找你叔，有这个治安大队长给你撑腰，咱啥也不怕。” “谢谢蔡老师。”程瑜抬起头，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蔡秉钦终于看清了少女那张娴静姣好的脸，他愣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客气了。” 又转头对黎扬道，“你这侄女儿看起来挺乖的。” 黎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当然，以后你可要帮我照顾好她。” 蔡秉钦感受着黎大队长眼中若有似无的压迫感，瞬间觉得肩上任重而道远。 他苦笑了一声，“我敢不好好照顾她吗？”活腻了不是。 黎扬收回手，“还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蔡秉钦摇头，“都是小事，就是这学期马上快结束了，你看她这是要走读还是寄宿？回头我好安排。” 小姑娘下学期就高三了，不用说这个暑假肯定要补课。黎扬琢磨了一下，想着住学校的话可能会方便一些。 不过还是看向对面的程瑜，微扬了下下巴，“小瑜你说呢？” 对于这个问题，程瑜并没有考虑很久。实际上一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表叔，我想回家。” 她抬头望了黎扬一眼，明明面上表情不显，一双清澈的黑眸却让人看得不忍拒绝。 特别是后面说的“回家”那两个字，少女柔和的声音仿佛小石子投在心湖上，激起了一阵细小的涟漪。 黎扬眸光一动，很快应道，“行，反正离家这么近，那就回家吧。” “也是，就是晚上晚自习下课有点儿晚……”蔡秉钦道。 -- 第34页 黎扬摆了摆手，表情不甚在意，“没事儿，我来接她也行。” 程瑜不想给他添麻烦，何况她知道黎扬平时工作也很忙，她摇了摇头，“几步路而已，我走回去就行了。” 蔡秉钦笑，“没事儿，这些回头你们再商量，先进去上课吧。” 说话间已经下了楼梯，蔡秉钦指着面前红白相间的六层教学楼对两人介绍，“高二十班就在二楼左边楼道尽头这一间。” 黎扬抬腕看了下手表，“那行，我早上还有个会议，先走了。回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行你去忙吧。”蔡秉钦笑道，“回头有空了出来喝茶。” “好。” 黎扬转过头，视线在程瑜身上停顿了会儿，弯起嘴角扯了个安抚的笑容，“小丫头，叔走了。” 程瑜望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黎扬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朝斜坡下走去。 程瑜站在那儿，一直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听见身旁的蔡秉钦说了声“去教室吧”，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 对于高二二班的同学而言，今天和往常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看见蔡秉辉领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孩走进了教室，原本充斥着早读声的教室渐渐有些躁动。 “哎，一勋，你看老班带了个女生。” 原本正埋头在抽屉里看漫画的孟伟蹭了蹭同桌的肩膀。 江一勋趴在桌上好梦正酣，有些不耐烦地转了个头，听见蔡秉钦的声音自讲台上传来，“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程瑜，大家欢迎。” 江一勋在掌声中抬头，睁着睡眼朦胧的眼，一眼便望见讲台上那道纤细的身影，目光在她洗的泛白的牛仔裤和朴素的帆布鞋上顿了顿，终于自桌子上懒懒支起上半身。 “长得还不错嘛。”孟伟笑嘻嘻地说。 前面林雁转头扫了他一眼，“你看上转学生了？” 孟伟扶着下巴故作深沉，“就是再有肉点儿就更好了。” 林雁白了他一眼，“低俗。” 转而问他身旁的江一勋，“哎，你觉得怎么样？” 江一勋没说话，懒懒扯了下嘴角。 “听说是从渝水镇上转来的。”林雁笑道，“乡下来的好学生哦。” 江一勋撇了下嘴。 台上的蔡秉钦这会儿已经介绍完了，抬手朝这个方向一指，林雁登时蹙眉，“怎么安排和我同桌啊？” 孟伟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你还真以为能一直霸占这个位置啊。” 那转学生正背着书包朝这边走来，林雁顶了下腮帮，不甘不愿地将自己的水杯、笔筒从旁边的座位里挪出来。 刚收拾完，便听见有人轻声问道，“不好意思，能让我进去一下吗？” 她的位置在里面，林雁皱着眉站起身让道，面上隐隐显出几分不悦。 程瑜抱着书包默默挤了进去，后座的男生把桌子摆得很前，她的位置被挤得异常狭窄，好在她身形够瘦，就算那么窄也能勉强坐下来。 正从书包里将课本拿出来，忽然听见刺耳的“咯吱”一声，身后的桌子突然被人猛地往后拉了一下，原本窄至的位置瞬间宽敞了不少。 “麻烦。” 一道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嵘大附中的教学进度比程瑜原来所在的学校快很多，各种课外习题卷子也是层出不穷。 虽然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上了课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新同桌林雁不怎么搭理她，她来了之后两人几乎没说过话。 程瑜倒也无所谓，本来自己就是个插班生，还是从镇上转学来的，就算被看轻被排斥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经历了程茜那样的堂妹，心态早就锻炼出来了。 比较麻烦的是坐在后面的那两个男生，她后座那位叫江一勋的还好，上课除了睡觉也不怎么理人。他旁边那位叫孟伟的却是个话痨，不停地找她聊天，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扒拉出来。 当得知她借住在城里亲戚家的时候，孟伟的语气便多了丝同情，“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旁边的林雁忍不住嗤笑，“拆二代，你要那么心疼的话让她住你家里去呗，反正你家房子多不愁没地方住。” 孟伟收起漫画书嘿嘿一笑，“我倒是想，也不知道程瑜愿不愿意啊？” “不要脸。”林雁说不过他的厚脸皮，啐了一声干脆不理他了。 孟伟也不恼，偷偷从抽屉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程瑜，你电话多少啊？留个联系方式呗，周末还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什么的。” 程瑜正专注听讲台上的物理老师讲课，实在不想被他打断，便搪塞道，“没有。” “没有手机？家里人不给买吗？” 孟伟更加同情她了，“我家里倒是还有两部旧的，除了外观旧了点其它都能用，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明天带过来给你看看，现在没有手机多不方便啊。” 这个人还真是锲而不舍，程瑜有些无奈，正想着拒绝的措辞，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不耐的声音，“你能闭嘴吗？” 孟伟叨叨半天突然被同桌怼了一声，他挠了挠头，“吵到你睡觉了？” “你说呢？” 江一勋的语气更加不善，“怕大家不知道你是暴发户？自己不想听课还不让别人听？” -- 第35页 孟伟讨了个没趣，他对江一勋一向有些怕，触到他凶恶的眼神便默默把手机收了回来。 前面林雁转头看了他俩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江一勋，“哟，平常连人都不搭理的学霸居然还会替他人出头？果然都是颜狗。” 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江一勋蹙眉，睨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 林雁瞬间气红了一张脸，转头见程瑜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似的专注听台上老师讲课，她冷哼了一声，将自己的位置又往边上拉了拉。 此后身边几人再也没有说话，程瑜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听课了。 中午蔡秉钦带她去食堂吃饭，期间黎扬打电话过来问她习不习惯新学校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程瑜望了眼几桌外正和几个女生一块吃饭一边不时看向这边的林雁，说了声挺好。 走读生的晚自习到九点半，第三节 晚自习下课后程瑜收好书本，见外侧的林雁一点儿都没有起来的意思，不得不轻敲了下她的桌子，“麻烦让我过去一下？” 林雁抬头睨了她一眼，半晌才不耐烦地抬了下椅子。 程瑜见多了条缝隙，便小心地从她身后挤了过去。 “这就走啦？” 憋了大半天没说话的孟伟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不住校啊？” 程瑜“嗯”了一声，趴在桌上的江一勋抬头懒懒看了她一眼。 “你住哪儿呀？这么晚了有没有人来接你？”孟伟好奇道。 “我家很近。” 程瑜调整了下书包的肩带，朝门口走去。 孟伟望着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蹭了蹭同桌的肩膀，“哎，你说我要是追她的话，有没有希望？” 江一勋连白眼都懒得给。 — 新学校比渝水中学大多了，一整天下来除了教室和厕所，程瑜也没去过其他地方。 她带了水杯，但是因为出去不方便也不敢喝太多水。 从楼梯下来，她拿出剩下大半瓶的杯子喝水。 天气越来越热了，教室里人又多，挤在里面压抑又逼仄，外面的空气明显好多了。就着路灯昏黄的光辉，她凭着记忆朝校门口方向走去。 这个点正是走读生放学的时候，校门口停了不少小车和电动车，她不抱期望朝路边看了一眼，中午黎扬说他今天值班，她也知道他忙，只说自己晚上走路回家。 然而这一眼望去，却一下子看见了停在最前面的那部黑色越野车。 她定睛一看，看见黎扬高大的身影正推开驾驶门从里面下来，他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的警服，年轻俊挺的身形在一群中年发福的父亲中犹如鹤立鸡群，引得身后几个女生频频看过去。 程瑜心中透出一丝喜悦，不自觉弯了下嘴唇，脚下步伐也轻快了些，到后面甚至是朝他小跑了过去。 黎扬的视线顿了一下，凤眸扬起一抹笑意，“看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程瑜很快来到了他面前，微喘着气，望着他的眸中透出惊喜，“不是说今天值班吗？怎么有空来？” 黎扬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抬手去拎她背后的书包，“这么沉，发书了？” “嗯。” 程瑜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肩膀，想说我自己背吧，然而话还没出口，他已经轻轻松松地把她书包提了下来。 “肚子饿了吧，前面有几家小店，想吃什么夜宵？” 程瑜摇头，“我不饿。” 黎扬提着她的书包往前走，“那怎么行，上了一天的课，怎么也得补充点能量。看你瘦的，书包都能把你压垮了？” 他人高腿长，程瑜不得不快步跟了上去，见他直直往那排小吃店走去，连忙抬手去拖他的手臂，“我真不饿。” 掌心下男人的小臂肌理分明，坚硬结实，和她柔软小巧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黎扬眸光微动，低头看了眼她勾着自己手臂的手。 程瑜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一烫，一把地松开了他的手臂。 “一定……要吃的话，我想回家自己煮。” …… 简单的清水挂面，猪肉剁碎和着姜蒜末翻炒。加入花椒、黄豆酱油、熟菜籽油、花生米和芽菜，在调料碗中加入面汤，将烫熟的挂面和空心菜放进去，又加了把生菜，两碗猪肉糜小面便煮好了。 单单闻那味道，黎扬就觉得食欲大动。 两人面对面坐下，程瑜这边还在小口小口地吃着，黎扬那边的碗已经很快见了底。 程瑜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将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吃不完。” 再怎么好吃也不能抢小姑娘碗里的不是，黎扬摸了摸鼻子，“你再多吃点儿。” 程瑜只是摇头，见他没动干脆把他的碗拿过来，用他的筷子将自己没动的那边匀了大半碗给他。 “小鸟一样的胃。” 黎扬笑了一下，到底拒绝不了美食诱惑，抬手把碗拿过来，半碗挂面很快又落进肚子里。 他吃得满头大汗，加上晚上的行动，后背上的衬衫几乎沾湿了贴在身上。如果是从前，早就不耐烦地脱掉衬衫直接光着膀子在家里走了，然而现在到底不同，再怎么热也不能脱。 看了眼对面程瑜依然干净光洁的脸，他忍住了开空调的欲望，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 第36页 “还行，这儿的老师教得挺好的。” 程瑜终于吃完了，放下筷子抽纸擦了把嘴，自觉收拾起了碗筷。 “我来吧。”黎扬从她手里接过碗筷，“你负责煮我负责洗，这样才公平。” 程瑜抬头望了他一眼，耳朵不觉又红了。 “对了，我妈下午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她那儿，我怕影响你上课就给推了，等过段时间有空了再去看她。” 黎扬端着碗进厨房。 程瑜拿起抹布擦桌子，轻轻应了一声，“好。” “明天我会去趟渝水镇，你父亲他们和律师定好了时间。” 黎扬打开水龙头，“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的吗？” 程瑜拿着拖布进厨房，站在他旁边，打开了另外一个水龙头认真地清洗抹布。 “没有。” 黎扬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厨房里很快就剩下水流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等他洗好碗，程瑜拿了条干净的抹布把碗擦干了放进消毒柜。 黎扬看着身边女孩忙碌的小身影，眼底泛出些微暖意，第一次觉得，这套房子原来也并不空旷。 程瑜回房间之前，黎扬忽然叫住了她。 程瑜停下脚步，却见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摸了几张红色的钞票递过来。 她愣了一下，不觉后退了一步。 “我不用的。” “早上走得急，忘记拿给你了。你现在上学买文具吃饭什么的肯定得用到。” 黎扬径自递到她面前，语气自然，“你刚到一个地方和大家都不熟悉，有机会请同学们吃点小零食什么的，也能和大家关系好点儿。” 程瑜只是摇头，双手背在身后，她已经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哪里还能再拿他的钱，这么想着笃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肯接。 黎扬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得莞尔，干脆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塞到她手里。 他的力气极大，程瑜根本挡不住，正想推回去，却听面前的男人低声说了句，“乖，听话。” 醇厚的嗓音，有些霸道，又有些宠溺。 程瑜的脸瞬间烫红了，讷讷看着手心里那几张百元大钞，眼带无措。 “太，太多了。” “现在上学不比我们以前，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黎扬收回手，抬眸安抚地朝她笑笑，“放心，叔有钱。” 程瑜不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话，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级别的警察一个月工资有多少。 可是他笑得那么好看，狭长的凤眸折出些微弧度，微微弯起的薄唇带笑，衬着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充满了成年男人的魅力。 程瑜的脸又红了，她垂眸看了看手里的钱，终于没再拒绝。 早上六点，黎扬起床洗漱过后换上作训服，正拉开房门准备出去跑步，却不欺然闻见一阵米饭的香气幽幽传来。 客厅里没有人，外面阳台上传来阵阵英文单词的细小朗读声。 大概正读得入神，小姑娘甚至连他开门出来都没有察觉。 清晨的阳光斑驳地笼罩在她身上，在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一阵清风吹过，带得她耳畔的碎发轻轻扬起。 伴随着少女轻柔的声音，仿佛一根柔软的羽毛，温柔地抚摸人的心扉，让人的心有些酥酥痒痒的。 黎扬站在那儿静静看了会儿，到底没有过去打扰她。 电饭锅里的白粥还在熬着，散发出阵阵饭香。 他轻扬了下薄唇，视线在阳台上那道身影上顿了顿，然后放轻脚步朝玄关处走去。他换上运动鞋，轻手轻脚地关上客厅大门，出门进行每日的晨间运动。 沿着湖滨河畔的绿道跑步来回跑了五公里，黎扬回来的路上经过农贸市场，顺路买了两条黄花鱼、一斤五花、一些新鲜蔬菜，还买了锅刚煎好的玉米烙饼。 回去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都市的年轻人大多睡得晚，这个时间点的小区里也只有那些早起锻炼的老人。 初夏的阳光透过葱葱郁郁的树木洒落下来，一群身穿白色练功服的老太太正伴着音乐在喷泉前的空地上练剑。 远远看着他走来，几个老太太不由放缓了动作。 “哎那不是2号楼那个在公安局工作的小黎吗？”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正在练剑的宋莺转头看去。 淡薄的晨光之中，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正沿着假山旁的石子小径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身姿挺拔，步履平稳，就算手里提着东西，依然难掩卓尔的气度。 宋莺收起剑，随手擦了下额间的汗水。 “小黎啊，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听见这道声音，黎扬只觉得太阳穴微微一抽，原本正要转过去的脚步不得不停顿了下来，望着不远处正朝自己走来的老太太，勉强露了个笑容。 “宋阿姨早。” “一早出去买菜呢？” 宋莺的视线掠过他手上提着的袋子，面上笑容更深，“这段时间都没看到你，又出差去了？” “嗯，是啊。”黎扬弯了弯唇。 “你看你这一天天忙的，身体也得顾啊。” 宋莺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嗔怪一笑，“天天上班那么辛苦，一个人忙进忙出的，每天还得自己买菜做饭，多累啊？” -- 第37页 “还好吧。”黎扬笑道。 宋莺嗔了他一眼，“年轻的时候都无所谓，等到年纪大了就知道，身边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顿了顿，望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期许，“阿姨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看见她的时候黎扬就知道会这样，今天回来得晚了想着从北门走会近一点，结果一进来就被堵上了。 心里掠过一丝无奈，面上却还是好风度地笑，“我目前……真的没打算考虑个人的事情。”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宋莺不甚赞同地睨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当警察的都忙，就算这样到了年纪也该找对象成家呀。这不，找个当老师的家属是最合适不过了，时间多，又能顾家庭，让你心无旁骛拼工作。你说我那侄女多适合你呀，年纪小你两岁，工作也差不多，也不在乎你家里……” 察觉到对方眸光一暗，宋莺清了清嗓子，又加了个笑容。 “你看各方面都挺合适的，就见个面而已，有什么好考虑的？” 黎扬脸上笑容淡了淡，“确实是挺好的，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好，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目前真的不考虑这些事情。您也知道我忙起来经常到处跑也没什么时间顾家里，实在是不好耽误别人……” 眸光顿了一下，他语气多了几分无奈，“而且不瞒您说，最近有个远房亲戚去世了，临走前托我帮忙照顾她家小孩儿，所以短时间内更加没法考虑别的事情了。” “亲戚小孩？”宋莺笑容一僵，“你自己都还没结婚呢，怎么给别人家带小孩？” “是啊，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黎扬叹了口气，“那家里都没人了，就剩这么个孩子，我母亲千嘱咐万叮嘱让我一定要帮忙带到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宋莺倒抽了口气。 之前看着这孩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动了给侄女介绍对象的心思，就算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安慰侄女说以后省得面对公公婆婆……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要给亲戚带孩子，还得带到大学毕业…… 察觉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减了几分，黎扬提起手中袋子，眼中笑容更深，“您看我这早上出来买菜，一会儿还得送孩子去上学呢。” 那一刻，宋莺感觉眼前的俊挺青年不见了，仿佛看到了一个慈爱的父亲。 她抽了抽嘴角，之前的念头在逐步退却。 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眼中不复之前的热情，黎扬也不在意，笑了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孩子上学来不及了。” “哦。” 宋莺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勉强应道，“那你赶紧去吧。” 黎扬没再说什么，微点了头转身离开。 宋莺站在原地，神情复杂地望着那道逐步远去的笔直身影。 一起练剑的几个老姐妹见她怔怔站在那里，便纷纷围上来了解情况。 宋莺想撮合黎警官和自己侄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见两人谈了半天，一个老姐妹便问黎警官松口了没有。 宋莺心里一阵惋惜，重重叹了口气，“再说吧。” — 黎扬到家的时候程瑜已经把书本收起来了，正打了饭端出来，桌上放着另外一碗。 “怎么不自己先吃？”黎扬换上拖鞋。 “还早，就等你一起吃。”程瑜弯了弯唇。 女孩的笑容恬淡而婉约，如同这初夏淡薄的晨曦，黎扬眸光暖融了几分，“不早了，快去吃饭吧。”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 程瑜低头看向手里的小袋子，闻见一阵甜甜的香气。 “玉米烙饼，早上经过农贸市场就顺手买了些。”黎扬笑道，“一会儿你带去学校当点心。” 竟是给她买的。 程瑜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小声道，“不用了，我家里吃了早饭就够了。” “早上上课时间长，课业又重，中途垫垫肚子才有精神听课。” 黎扬又指了下厨房的方向，“记得带瓶牛奶去。”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在叮嘱自己的小妹妹一般。 程瑜长这么大，身边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人在这些琐事上关心过自己。 她怔怔望向黎扬，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极淡极淡的甜意。 脸颊微微一烫，轻应了声“嗯”。 饭后黎扬开车送她去学校，到了晚自习下课，也是黎扬来接的她。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程瑜觉得过意不去，学校本来就不远，她完全可以自己走路，可是和黎扬提了几回，他依然坚持过来接送，程瑜实在拗不过他也就不再说了。 新学校比想象中要好适应一些，尽管同桌林雁依然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但是程瑜本身也不是太活泼的性格，大家各自上各自的课，非到必要也不是一定要交流。 她自觉自己的成绩和这个班里的同学有差距，故而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一心专注在学习上，就算下课的时候也基本不离书本。 转眼到了周六下午，饶是一周只放假一天，也挡不住这群高二学生雀跃的心情。 最后一节自习课林雁和前面两个女生探讨着周末去逛街喝奶茶，后面的孟伟则絮絮叨叨问程瑜周末有没有什么计划？要不要一起去爬山，看电影，或者去公园，图书馆…… -- 第38页 一星期下来，林雁早已习惯了孟伟对转学生这种趋之若鹜的态度了。 眼见放学了他还缠着程瑜不放，视线在两人之间幽幽一转便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走了。 孟伟还想再问，一旁江一鸣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没看出人家不愿意吗？明天下午还去不去踢球？” 听到踢球，孟伟灵机一动，又想到了一个新主意，“哎，程瑜，要不明天下午你来看我们踢球吧？” 程瑜收拾着书包，想也没想拒绝，“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孟伟讨了个没趣，终于忍不住撇嘴道，“你这人真没劲儿，叫你去哪儿都不去。你一个转学生不多和同学们接触，怎么融入这个集体啊？” 程瑜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听见江一鸣冷眼旁观道，“融入集体就非得跟你混一块儿？” “怎么叫混呢？” 孟伟不满，“还不是女生们都不和她一块儿玩，我才叫她和咱们一起的。”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沉默了。 看见程瑜略显黯淡的神色，孟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见她什么也没说默默背起书包就走，他也有些着急了，随手拎起书包跟了上去，“哎，程瑜你等等我。” 到了校门口，程瑜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个子虽然不算高，走路却很快，孟伟一路追在她身后。 “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请你喝奶茶好不好？前面那家漫生活不错，她们几个女生平常都很爱去。反正晚上也没有上晚自习，我们去那里坐会儿吧。” “不用，我想回家了。” 程瑜头也不回，孟伟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程瑜……” 程瑜没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敢拉她的手，瞬间涨红了一张脸，正要挣开，忽然听到一道慵懒的男声忽然自不远处传来。 “你这么抓着她，考虑过被家长发现的后果吗？” 第19章 .感激“十岁呢……” 男人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有点儿漫不经心。 却让人分明听出了些许警告的意味。 孟伟怔了一下，程瑜已经挣脱了他的手。 “表叔。” 他看着她朝那身形俊挺的男人小跑了过去。 那人看起来大二十几岁的模样，和他们高中生比起来显得成熟不少。 男人生了张棱角分明的脸，凤眸轻扬,嘴角噙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一双漆黑的瞳仁却带了丝冷然,正淡漠地掠向自己。 那淡淡的一眼,看得孟伟头皮一阵发麻。 黎扬敛起眸光,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孩，语气柔和了几分,“你同学？” 他高大的身形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程瑜身体不由自主往他身后躲去，她没去看孟伟,只轻轻应了声“嗯。” 黎扬的视线落向不远处那位十七八岁的男孩身上，不动声色地将程瑜掩在身后，平直看向他，“你找我家小瑜有事？” 孟伟这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态度恭谨地叫了声“叔叔好。” 望了眼他身后的程瑜，他挠了挠头，笑,“我是程瑜的同班同学孟伟。” 他咧着牙齿笑得阳光灿烂，黎扬却只挑了下眉，“既然是同班同学,你抓她的手干嘛？” 孟伟有些尴尬,之前抓她的手腕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人家的家长撞了个正着。 他窘迫一笑，“我，我和她开玩笑的。” 黎扬扫了他一眼,“什么玩笑需要拉着女同学的手才能开？” 他一身的黑衣黑裤，身形高大壮硕，似笑非笑的表情衬着眼尾那道狰狞的长疤…… 孟伟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咽了口口水，勉强笑道，“没，没什么，真的只是开玩笑，呵呵，开玩笑的，是吧程瑜？” 正是放学高峰，不少路过的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程瑜只想快点离开，便随口应道，“是啊，他闹着玩的，我们走吧。” “是这样吗？” 黎扬看向对面的孟伟，孟伟被看得尴尬一笑。 “是啊。” 身后程瑜忙不迭点头，校门口的人流越来越多了，她轻扯了下黎扬的衣角，“我们快回家吧。” 她的脸皮薄，这样折腾下来一张脸已经晕红一片。 黎扬淡淡睨了眼不远处的孟伟，“下不为例。” 孟伟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摆了摆双手，“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像是怕黎扬会过来教训他，他说完看了程瑜一眼就急急忙忙走了，瘦长的身影很快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黎扬的视线顿了顿，偏头看了眼缩在身后的女孩，“走吧。” 这个点的校门口着实有些堵，上车后，黎扬一边观察着倒车镜的车况，一边调整方向盘。 身旁的程瑜也留意着车子另外一边的路况，不时提醒他避让行人或者电动车。 车子终于驶出了拥堵路段，平稳地朝快车道开去。 黎扬开着车，想起刚才的事，眸光微动，“这种事之前发生过吗？” 程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孟伟，老实摇头，“没有，今天是第一次。” “需不需要我找秉钦？”黎扬又问。 “不用了。” 程瑜面上微赧，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地和他说了一遍。 -- 第39页 “……他就是想约我周日出去，我没答应，他急了就缠过来了……” 黎扬抬头看了眼车内镜，里面映出一张白皙清秀的脸。 小姑娘外在形象不错，十七八岁的少年男女又正是青春懵懂的时候，所以并不意外会有男孩子喜欢她，就像那天离开渝水中学的时候那个过来送MP3的男孩…… 想起刚才被那个男孩缠住时她脸上那种惊慌无措的神情，他眸光一暗，轻蹙眉头，“所以他就一直缠着你？” 他说这话的语气比往常冷肃了几分，程瑜转头小心地望了他一眼，掩下眼帘，“今天之后，应该不会了。” 孟伟人不坏，只是话多了些。 他对黎扬的敬畏显而易见，今天有黎扬帮忙出头，以后他应该也会安静一些吧。 “嗯。” 黎扬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以后有什么事不要都藏在心里，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和我说。要知道现在有很多犯罪分子就是利用受害人不敢声张的心理特点来实施侵害。有时候，你一再退让，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大约是职业习惯使然，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硬邦邦地，甚至有些说教的意味。 然而程瑜却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心口暖暖的，她飞快望了眼驾驶座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嘴角不觉翘了翘。 “我知道了。” “嗯。” 黎扬点了点头，又问，“班里其他同学对你怎么样？会不会有人排挤你？” 程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转头望了他一眼，驾驶座的男人正专注开车，脸上并没有其他的表情。 她低头看着自己书包上的拉链，声音很轻，“和女同学的关系……有些疏离。” 红灯了，黎扬拉起手刹，视线落向身侧的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垂着头，几缕夕阳的光辉落在她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窝下落下淡淡的阴影。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她的不知所措。 那时他一心只想将她带离程家，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替她考虑过在一个新环境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他尝过那种被孤立被排挤的滋味，并不好受，只是那时年少孤傲，也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但对于从小寄人篱下孤独又无助的她而言，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伤害？ 头顶的晚霞铺满天空，夕阳正缓缓落下西山，而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 他一时无言，好久才叹了口气。 “是我考虑不周到。” 顿了顿，声音多了些自责，“让你离开熟悉的地方，重新适应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也确实为难你了。” 程瑜怔怔望着他，忽然苦笑了一下。 “怎么会呢？” 如果不是他，今天的她甚至在哪里都不知道。或许被赶回孤儿院，或许早早辍学出去打工……又或者被逼着嫁给傻子一样的宋军…… 不管哪一种结果，都远远不如他为她所创造的生活，住在干净的房子里，食宿无忧，能继续上学，每天还有人接送…… 心里五味陈杂，这是除了奶奶之外，对她最好的一个人了。 她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心里是实实在在的感激。 半晌，咬了咬下唇，她鼓起勇气，“表叔，谢谢你收留了我，现在的生活……我之前做梦都想象不到。我真的……” 深吸了口气，她闭了闭眼，平复了下呼吸。 等到再次睁眼，那双清亮的眸中焕发出些许生机。 如同晨间迎风招展的小草儿，坚韧、动人。 “我会努力去适应，等我以后考上大学，等我工作了，我……” …… “我会尽己所能去回报你。” 她闭了闭眼，涨红了脸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少女脸上嫣红一片，清脆的声音还带着些天真，清澈的眼眸中却是一片诚挚。 黎扬怔了一下，回味着她方才说的话。 他看向她，脸上多了抹兴致盎然，语调悠长地问，“回报？你想怎么回报？” 绿灯了，男人一手熟练地放下手刹，一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好看的凤眸轻轻挑起，薄唇似笑非笑。 程瑜被问得一时语塞，只觉得脸颊更烫。 她讷讷地收回目光，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等，等我毕业了，我可以赚钱……” 话未说完，他已经笑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愉悦。 “小丫头，你还想给我养老不成？” “你又不老。” 程瑜讪讪的。 触到男人带笑的漆黑瞳仁，她咬着下唇低低补充了一句。 “也，也才比我大十岁……” “十岁呢……” 黎扬的笑容里带着叹息，“我工作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学生。” 揶揄的声音听得程瑜又是一阵脸红，听见他边开车边道，“明天去给你办张存折，你奶奶的钱要转过来了。” “放在你那儿也一样。”想起王淑贞，她的神情黯淡了些。 黎扬没有看她，轻扯了下嘴角，语调轻松。 “攒着吧，以后给你当嫁妆。” 程瑜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转过头撇了撇嘴道，“我才不需要呢。” 黎扬轻笑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 第40页 “明天放假，晚上带你出去吃饭吧。” 程瑜才发现两人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回家的路。 “还是……不要浪费钱了，早上不是买了排骨吗？” 她小声地说。 “放在冷藏柜里又不会坏。” 黎扬一边调转车头，语气不甚在意，“来这儿一星期了，都没带你出去逛过。” “不用……” 程瑜的话还没说完，车架上黎扬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随后伸手接起了电话。 “喂，周教。” “……” “这样啊……”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看了程瑜一眼。 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瞬，他随即应道，“好，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又一个红灯，黎扬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回远处，他转头看过来，凤眸含笑，带了些歉意。 “小丫头，想不想去尝尝公安局的晚饭？” 区公安分局位于老城区的一条背街小巷里，附近都是等待拆迁的老房子。 在一片矮旧楼房的衬托下，那栋独属于公安特有标志的蓝白相间大楼便显得尤其瞩目。 程瑜长这么大，连派出所都没有去过，更遑论其他的机关单位。 当她站在分局大院里，望着眼前被夕阳余晖笼罩的办公大楼，看见城楼上的金黄色警徽在黄昏里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时，刹那之间，只觉得心境也变得肃穆、敬畏起来。 已是下班时间，机关院子里的车辆并不多，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空落。 几部白色警车停在专用车位上，如同夜色下蓄势待发的战士，随时准备迎战出发。 下车后，黎扬带着她往长长的石阶走去。 有路过的民警看到黎扬，笑着和他打招呼，“黎大，今天值班啊？” 黎扬也没解释，“嗯”了一声当做回复。 其中一个年轻民警看到跟在他身旁背着书包的程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 “这你妹妹吗？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黎扬笑了笑，“我侄女。” 于是那几人便笑嘻嘻地冲她叫“妹妹好。” 虽然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表情却并不让人反感，程瑜听身边黎扬介绍，说他们是巡特警大队的民警，便也乖乖巧巧地问候，“你们好。” 几人又说笑了会儿，程瑜对黎扬的工作并不熟悉，只是从他们说的那些只言片语中听了些他破案或捣毁犯罪窝子之类的丰功伟绩。 看得出来，黎扬在同事们中似乎威望颇高，这些人虽然嘻嘻哈哈地和他开玩笑，其实都很敬重他。 院子里昏黄的路灯淡淡笼罩在身侧男人清隽立体的侧脸上，程瑜望着他和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她觉得脸颊有些烫，幸好夜幕渐渐落下，没有人看清她脸上的红霞。 几个人走后，黎扬领着程瑜去了一楼食堂。 分局食堂布局和程瑜新学校的食堂差不多，只是面积要小一些，装修虽然有些旧，却收拾地十分整洁。 两人进去的时候吃饭的人不多，几个民警稀稀落落地坐在角落里。 黎扬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则去窗口打饭。 程瑜洗完手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看见左边那桌的一个女民警也带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吃饭。大概是难得看到有和自己一样背着书包的人出现，那男孩有些好奇地看了她几眼。 见程瑜的视线投过来，那男孩冲她笑了一下。程瑜被他笑得一愣，回了个很浅的笑容。 黎扬打了两份汤白粿，又拿了两根春卷，回来见程瑜脸上挂着笑，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你还挺有孩子缘的。” 说完又莞尔，“自己本身就是个孩子。” 程瑜已经习惯了他动辄把她当成小丫头的态度，却还有些好奇，“不是下班了吗？他怎么不回家？” 黎扬将手里的勺子递给她，微微压低了嗓音道，“那是经侦大队的兰姐，夫妻双警，家里没人带孩子，所以值班的时候就把孩子带过来。” “哦。” 原来当警察也不容易。程瑜接过勺子又看了眼他手里的筷子，“你不用勺子吗？”汤白粿只用筷子怎么行？ “食堂里吃饭大家都是自带餐具的，刚才走得急路上忘记给你买了，这是我的勺子，我用开水烫过了，你先将就用一下。” 他说着端起碗吃了起来。 程瑜看了看手里的勺子，想着这是他平时用的，感觉脸上的温度爬了爬，却也没说什么，也默默低头吃起了汤白粿。 两人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话，正安静吃着饭，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小跑着进了食堂，“阿姨还有白粿吗？” “有的。” “还好，还好，赶得及。” 吴朝敏庆幸地说着，转头去找位置，却在看见靠窗位置那两道身影时视线一顿，“咦，老大？” 黎扬闻声抬头，看见吴朝敏朝这边走来，大喇喇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娃娃脸上挂着意外的笑，“晚上的行动不是周教带队吗？怎么是你？” “嗯，周教晚上家里临时有事儿。” 黎扬放下碗，自己拿了根春卷，然后将碟子往程瑜面前推去。 -- 第41页 “他老婆快生了，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吴朝敏嘻嘻一笑，转头见程瑜正小口吃着白粿，少女的动作斯文秀气。 他弯了弯眼睛，冲黎扬笑道，“妹妹也在呀。老大你可真拼，干活还带着孩子。” 戏谑的语气听得黎扬凤眸微眯，反过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就你贫，装备都准备齐全了没？” 吴朝敏揉着脑门，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当然准备好了，下午还去几个企业走访查台账，折腾半天又火急火燎赶回来准备晚上的行动，弄到现在才来吃饭，我容易吗？一点儿不心疼下属。” 明明是个大男人，偏偏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程瑜不由噗嗤一笑，惹得吴朝敏转头看她，“妹妹你有没有同情心啊，也不帮我，没看你家凶巴巴的叔叔都打我了吗？” 黎扬挑眉看他，“这就叫打了？” 吴朝敏的视线掠过年轻领导微微鼓起的上臂肌肉，想起上次警务实战训练时被他当沙包练习的经历，只觉得身上隐隐作疼。 连忙谄媚一笑，“嘿嘿我开玩笑的，其实老大对我们最好了。” 说着朝程瑜眨了眨眼，那神情分明是调侃多于夸赞。 触到他的眼神，程瑜抿了抿唇，倏地脱口而出，“那当然，我叔叔是最好的警察。” 她原本是下意识的话，等到说完才觉得自己这马屁拍过头了，不由微红了红脸，小声补了一句，“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吴朝敏原本想博取小妹妹的同情，没想到这孩子不仅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叔叔那头，还是老大的小迷妹呢。 他讨了个没趣，抬眼去看身旁的大队长，见黎扬正把程瑜吃不完的白粿拿过来，嘴角噙着抹暖融的笑意。 吴朝敏愣了一下，印象中，似乎很少见过他家老大这么放松地笑着。平常的黎扬虽然没有领导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工作忙完的时候也会和他们说笑几句，但还是让人觉得有距离感，特别是工作中出错的时候，大队长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分分钟能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蠢极了才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总之，这样自然而宠溺的笑容，跟了黎扬两年的吴朝敏是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过。 看来养孩子也能修身养性呢。 吴朝敏的目光在对面女孩那张秀气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饭后黎扬带程瑜上楼，他的办公室就在四楼左手边最靠里面的那间。 “你先在这儿等我。” 黎扬一边换衣服一边吩咐，“我们大概十点左右回来。” 程瑜的视线本来还停在他办公桌旁那排书架上，闻言转过头，却见他正飞快脱下黑色短T。 只一眼，那片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便映入眼帘，她一下子烧红了脸，转过头不敢再看，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身后黎扬已经动作飞快换好了衣服，他的备勤室都给几个民警午休用了。这间办公室也只有他一人在用，夏□□服薄通常他都是直接在办公室里换，这会儿换完才觉得有些不妥。 望了望那道背对着他的单薄身影，黎扬暗自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注意。 “要是无聊的话就去隔壁找华珊姐，今天她值班。” 他清了清嗓子，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执法记录仪。 “没，没事儿，我坐在这儿做作业。” 程瑜听见他拉开抽屉的声音，耳垂还有些烫，她定了定神，将书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柜子里有花生牛奶和面包，还有方便面。肚子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黎扬别好执法记录仪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看着她面上带了丝歉意，“今天不凑巧，只能下次再带你去逛了。” “没关系，也没什么好逛的。” 程瑜抬头望了他一眼，面上还带着些许红晕。 少女粉面桃腮的模样看得黎扬微愣了一下，听见外面走道有人问，“扬哥，可以出发了吗？” 黎扬很快敛起眸光，匆匆对她说道，“我走了。” 程瑜轻轻“嗯”了一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夏夜的风带着白日的燥热从未关紧的窗口灌入，几只飞蛾围着头顶的白炽灯飞舞。 黎扬的办公桌很大，桌面却收拾地十分整洁，除了一个标着黎大的文件夹和一个白色复古瓷杯，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办公桌旁连着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文件盒还有一个黑色警帽和一些奖励证书。办公桌前是一套沙发椅并一只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副简单的茶具，一个白色的烟灰缸放在上面，里面还有几截烟头…… 程瑜想起黎扬抽烟时落拓又不羁的样子，她轻轻弯了下唇，拉开拉链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卷。 两套理综的卷子程瑜做了一个半小时。之后又把英语的阅读理解拿出来做。 期间隔壁的蒋华珊拿了些葡萄进来，上次吃饭的时候两人见过一回，不知道是不是黎扬走之前交代过，大概是怕她无聊，蒋华珊还陪她聊了会天，直到接了电话才走。 她走后，程瑜继续做习题。 等到终于从题海中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半了，黎扬还没回来，她的生物钟却开始报时了。 夜渐深，晚风吹去了热意，偶有警笛声响起，那是楼下警车出警的声音，一开始听到这些声音程瑜还有些紧张，以为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 第42页 等到渐渐适应下来，便习以为常了。 眼皮一阵阵沉重，终于，程瑜趴在卷子上睡了过去…… 第20章 .姨妈“表叔对我很好。”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黎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程瑜趴在他办公桌上，手臂枕着头睡得小脸通红的样子。 夏夜如水。 房间的灯光落在女孩白皙细腻的侧脸上，散发出莹白而柔和的光芒。 羽扇似的睫毛掩住了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眸，只余下两排暗色剪影,随着微乎其微的呼吸轻颤,如同围着白炽灯飞扬的小飞蛾。 她睡得那样香,表情乖且静。 花瓣似的嘴唇轻启,仿佛好梦正酣，任谁也不忍去打扰。 身后的吴朝敏几个还在讨论着刚才的行动,忽然见前面的老大停了下来。夏于秒有些不解，正准备探头看一眼，门口的黎扬已经转过身来,压低了嗓音对他们道，“去会议室。” “干嘛去会议室，在你这儿泡茶喝多好？” 走在最后面的陈威不知道情况，一群人平时在黎扬办公室蹭茶蹭惯了的，闻言便笑嘻嘻地冲他嚷道，“扬哥你上次带回来的普洱呢？” “想喝明天来。” 黎扬不动声色地掩上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你办公室这边有风比较凉快，楼上会议室没开空调热都热死了。” 陈威挤上前还想再说,被黎大队长抬脚对准屁股扫了过来，“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陈威只觉得一脸莫名,他家老大平常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今天这个态度有些不对劲呀。 察觉到吴朝敏和夏于秒的视线所在,他好奇地探头朝窗户看去。 视线里刚映入一截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前面的两人却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齐齐转过身来，吴朝敏揽着他的肩膀往回走。 “走走走,去会议室。” “干什么？神秘兮兮的，你俩都看到什么了？” 陈威被动地往前走，不明所以地嚷，“我刚好像看到一只女人的手了，这么晚咱们老大办公室里居然有女人？这是老铁树开花了吗？老大终于交女朋友了？居然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反正早晚都要见的，让咱们看看未来嫂子长啥样……” “看你个大头鬼。” 夏于秒抬手赏了他一个爆粟，“瞎了你的狗眼，那是老大侄女，上次还一块儿吃过饭呢，什么眼神。” “靠，我哪儿知道啊。” 陈威不满反击，“上次吃饭我又没参加。再说了，就算是侄女看一眼又咋滴，我刚看着皮肤挺白的，不知道长什么样儿，几岁啊？漂不漂亮？” “你个不要脸的大色狼，人家还是高中生，都没成年呢，老大对他侄女可宝贝了，你要是敢去染指回头给你把手指头都剁下来。” 夏于秒扣住他的脖子，和他扭打成一团。 “说得好像我多饥渴似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啊。晚上带回来的那些……” “找死啊你，老大可是叮嘱过了，那些姐们先关办案区，没查清楚身份之前一个都不准放。” 夏于秒恨铁不成钢，下手更是没客气，“没出息的，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化了妆一个个都能吓死你。” “行了行了你俩差不多得了。” 吴朝敏见他俩越闹越不像话，带着两个辅警上前用力扯开两人。 “又不是第一次行动了还这么大惊小怪。赶紧把该整的材料该办的手续整完，一会儿早点儿回去。你俩今天值班没关系，扬哥可是临时替周教带队呢，没看他把侄女都带来了。你俩再这么折腾下去，是皮痒准备挨揍？” 提到大队长，两人这才各自收手。 谁叫扬哥各项体能都远在他俩之上，都不想给老大当沙包。 好在这两人打闹归打闹，办起正事儿来倒也算负责。 黎扬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把晚上行动的那些法律文书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他接过材料认真看了一遍，又把几个数据改了，最后叫蒋华珊把电子版先报给市局。之后又去底下办案区走了一圈，见带回来的那些女人都还算老实，便叮嘱几个值班人员把人看牢了，这才准备收工下班。 已经十一点多了，外面夜色笼罩，一片深沉。 黎扬放轻动作推开办公室门，刚进去便对上一张懵懂的脸。 程瑜坐在他办公桌后，原本白皙的脸上嫣红一片，左脸还有书本印在上面的痕迹，衬着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娇憨又天真。 “醒了？” 黎扬嘴角翘起，缓了缓嗓音道，“那就回家吧。” 程瑜的思绪还有些迷糊，坐在那里茫茫然地点头，身体却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黎扬摇头笑了一下，走过去帮她收拾桌上的书本卷子。 “早知道就应该让你留在家里，没得让你等这么晚。” 高大的身体隔着办公桌站在面前，一大片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寂静的夜晚，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像风一样轻柔拂过头顶。 暖暖的，又有些痒。 程瑜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地觉醒，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站起身将笔收进文具盒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黎扬将收好的东西放进她书包里，抬腕扫了眼手表，“十点半多一点儿吧。” -- 第43页 程瑜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察觉到黎扬递过来的视线，她窘迫地笑了一下。 “困了就回家吧。” 黎扬凤眸含笑看着她，抬手轻拍了下她的头。 温暖干燥的大手蒲扇似的落在自己头顶，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些微宠溺。 程瑜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她咬了下下唇，只觉得脸上烧得可怕，连忙将文具盒放进书包里，拉上拉链含糊应道，“嗯，回，回家吧。” —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黎扬便比来时开得快了些。 到家已近十二点，黎扬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程瑜本想摇头却又想到他忙活了大半个晚上，饿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于是又进厨房煮了点儿汤米粉。 坐在餐桌那边看着对面的男人大快朵颐，程瑜第一次没发现，原来看别人吃饭也能饱腹。 结果最后她也没吃多少，剩下的都给了干活的那位。 饭后照样是黎扬负责洗碗。这大概是两人培养下来的第一个默契。 之后各自回房洗漱睡觉，进门前黎扬还笑说晚上把她折腾这么晚，好在明天放假，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没关系。 他说这话的时候狭长的眼尾轻轻挑起，眸光里流淌着潋滟的光芒，仿佛里面点缀着漫天繁星。 程瑜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只知道望着那张脸，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一拍。 — 这天晚上，程瑜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站在以前和奶奶常去做礼拜的小镇教堂门口。外面好多人推搡着自己往里走。 长长的走道尽头，老牧师带着一个男人在等着她过去。 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那儿，身上穿着一套修身剪裁的黑色西服，身形挺拔，倨傲如松。 当她走到他身后，男人缓缓转过头来。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那一双如墨的狭长凤眸正带着带笑望过来，眉尾一道长长的疤痕，那样清晰深刻…… 程瑜倏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初夏的晨光倾泻而入，尘埃在光影中轻舞飞扬…… — 第二天黎扬依然一早起来跑步，回来顺便去菜市场买菜买早餐。 原以为昨晚那么晚睡，今天小丫头应该也会睡晚一点才是。 没想到到家的时候，程瑜已经做好早饭等他了。 只是，黎扬总觉得，今天的程瑜似乎比之前要沉默一些。 接触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她的性格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虽然不是那种十分活泼的个性，却也恬静随和。 给人的感觉淡淡的，不张扬，让人如沐春风，很舒服很随意。 他认识的女孩有限，对于这个年龄的小女生可能会有的心思也不算太清楚，只能猜测她可能是因为对新学校新环境还不适应。 从警五年，黎扬接手了不少案件，也算早早见识了人间百态。对于一些事他看得很淡，虽然不算心如止水，却也不像那几个新警那样遇到事情容易心浮气躁。所以一开始知道程瑜的事情时，他除了同情倒也没有太多感受。只想着既然答应了母亲，那么势必要照顾她到大学毕业，哪怕是为了偿还表姨当年对母亲的照顾也好。 不过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这个孩子是真的懂事，也是真的令人心疼。 至少相比自己堂哥和表哥家那几个十四五岁正值叛逆期的孩子，和她明显好相处很多。就是她有一些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拘谨过头，就像他给她买的水果零食，假如他不主动提起，她永远都不会去动一下；一再强调让她不用煮饭也不用做家务，她却还是坚持每天早起做早餐拖地搞卫生…… 这些大概和她曾经的经历有关，一时之间也无法扭转。 却也只能让时间来改变了。 昨天去程家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提起她，甚至程天华还暗示地问过他以后能不能让程瑜单独立户。 黎扬几乎都快气笑了，最后告诉程天华等程瑜考上大学了自然会把户口迁出来，至于以后毕业了要怎么迁也不用他操心。 想得有些远了，回到现实。 吃过早饭黎扬去了趟单位把昨天的事情和周教交接了一下。回来后便带着程瑜去银行给她办了本存折，先把王淑贞留给她的十来万元存成了定期。 只是要把那个绿色小本子给她的时候，程瑜却说什么也不肯拿。 她的理由是，“我吃住都在家里，用不到钱。” 黎扬无奈一笑，恐吓她，“你就不怕回头我把你钱全花了到时候一分都不给你留。” 程瑜怔了怔，随即低头道，“你要是有急用，花了也没关系。” 这个天真的傻丫头！ 黎扬正想好好和她说说安全防范意识问题，却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出三个字——李文芳。 “这回找的这个保洁倒是还不错。” 李文芳站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满意地打量着四周，“边边角角都搞得很干净，比之前那个好多了。” 何春生忙着将手里提着的大袋小袋放到厨房里，今天外面天气很热，八岁的何宇杰轻车熟路地跑去开冰箱，笑嘻嘻地转头对父亲说：“爸爸我要喝酸奶。” “一会儿爸带你下楼去买，你哥又不吃这些家里哪里会有酸奶？” -- 第44页 “谁说没有的，那不是红枣酸奶吗？” 何宇杰指着冰箱最上面那层大声说道。 何春生将蔬菜都摆上架子，正准备把早上去菜市场买的带鱼、明虾和排骨放进冰箱里。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往上一看，那红红的一排可不就是嘛。 转念一想，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是你大哥买给你……呃，小姐姐吃的，一会儿咱们去外面买吧。” 妻子和王淑贞是表姐妹，程瑜又是王淑贞的养孙女，如果真要按辈分算的话，那孩子也得和叫黎扬一样叫自己八岁的小儿子一声……表叔。 饶是当老师的何春生也快被这辈分弄混乱了，古语说“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到了这一代其实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想着这绕了一大圈的关系解释起来估计儿子都要听懵了，何春生就按照年龄来分，直接让宇杰叫程瑜姐姐得了。 “还有那么多，姐姐吃不完。” 何宇杰扁了扁嘴，眼神依然渴望。 “那就给他一瓶吧。” 李文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嗔怪了他一眼，“不过一瓶酸奶，自己哥哥家，你别让他跟着你一样拘谨，到时候兄弟俩都生分了。” 何春生望着妻子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头小心翼翼地从那两排酸奶里掰下一瓶。 又找了吸管递给儿子，“只能喝一瓶，剩下的要留给姐姐。” “嗯。” 何宇杰兴奋地瞪大眼睛，接过酸奶跑去外面沙发上了。 李文芳打量着干净的厨房，视线不经意落在洗碗池边那几个洗干净后倒扣的碗碟上，不由惊奇道，“小扬最近还学会煮饭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看到屋里好几个外卖和方便面的盒子。” 说着语气里多了几分心疼，“这孩子就是个工作狂，每次忙起来连饭都不好好吃，随便对付几下，也不知道长期下来胃能不能受得了？” 何春生将东西归置完，闻言便安抚道，“毕竟现在家里多了个还在上学的小孩，说不准他这个当叔叔的就学会照顾人了呢？能做饭也是好事儿呀，起码自己也能准点吃饭。” 李文芳摇了摇头，“我也就那么一说，想想也不可能是小扬煮的，倒更可能是程瑜那孩子。” 眼睛里不觉泛出了晶莹的光芒，“表姐之前和我说过她，她病的那大半年都是程瑜在照顾她，病床前端茶倒水，家里洗衣做饭都是这个养孙女做的……” “姐说自己这辈子大概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程瑜抱回来，否则临到死了连个帮忙送药的人都没有。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表姐心里都有数，知道程家人不待见她，就怕自己前脚一走，后脚程瑜就让他们赶了出来，程家那俩兄弟心心念念的都是母亲口袋里那点钱。唉，养儿防老，都是屁话，偏偏我自己也生了两个儿子……”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自己家孩子了？” 何春生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劝慰道，“咱们小扬又和他们不一样，你看他现在哪一样需要你操心，不说是人中龙凤，起码在亲戚中也是给你长脸的。” 提到长子，李文芳眼中泪水止了止，面上也带了些自豪。 “那倒是，小扬也就是那几年叛逆了些，后来虽然他爸留了不少家产给他，却也基本没去动，现在大都是靠自己。” 说到这她重重叹了口气，“那时我只顾着和他爸吵，和他爸闹，没想过小扬可能会受到的伤害，包括那时候他爸出事……” 她眸光黯了黯，“其实我也是有责任的……” “事情都过去了。” 何春生小心地望了眼门口，“既然警方都已经结案了，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这也是他的命，和你无关……” “不是的。” 李文芳摇了摇头，眼含凄楚，“他当时求助过我的，如果不是我……” 外面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原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何宇杰欢呼一声，“哥哥回来了。”说着朝门口兴奋地奔了过去。 何春生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道，“小扬回来了，你赶紧去洗把脸，那孩子职业敏感性特别强，回头让他看见你哭还以为你在我们家受委屈呢。” 说完迎了出去，“回来啦？” “嗯，叔你们来了。” 黎扬将手里提着的大盒子递给何宇杰，小家伙见里面装着个大大的变形金刚，高兴地冲他直笑，“哥哥又给我买新玩具了，哇呜好酷。” “喜欢就好。” 黎扬拍了拍弟弟的小脑袋，咧齿一笑，“等你期末再考九十分以上，哥给你买托马斯小火车。” “好啊。” 小家伙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我要考九十五分，等哥哥给我买托马斯。” “家里你买的玩具都快堆不下了。” 李文芳洗完脸出来，看着大儿子无奈一笑，“你别把他惯坏了。” “哥哥才不是惯我呢。” 何宇杰一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盒，一边不忘反驳，“老师说了，这叫奖励。哥哥说话最算话了，才不像妈妈，每次都哄我。” 童颜童语只听得几人莞尔一笑。 李文芳的视线落向儿子身后那道纤细的身影，声音柔和地朝她招手，“这就是程瑜吧，快到姨妈这边来，上一次见你的时候才七岁，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小丫头都长成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 -- 第45页 程瑜对这个远房表姨妈没什么印象，见她五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年轻，那一双凤眸和黎扬的很像，嘴角挂着亲切的笑容。 她望了黎扬一眼，收到他鼓励的目光，这才定了定神走到李文芳面前，小声地叫了声，“姨妈。” 和程家人遗传下来的黑皮肤不同，面前的女孩长得白皙秀气，脸上略带了点儿腼腆的笑容，文文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李文芳几乎一眼便喜欢上了她。 想起已故的表姐，不由眼眶一热，连忙别过脸，“好孩子，以后就跟着你小叔叔，把这里当你的家，别跟我们客气啊。” 之前她想过把程瑜带到自己身边，只是她再嫁之后就和丈夫住到城郊的何家里，平常都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怕小姑娘在何家待得不自在，就想到自己一人住在城里套房的大儿子。 黎扬那孩子虽然有时候嘴糙了点，人却是正直且善良的，所以把她交给他，李文芳比谁都要放心。 这不，冰箱里堆了那么吃的，一看就是给小女生准备的。她大儿子平时最不爱吃的就是甜食和水果。 想到这儿，李文芳心里安慰不少，拉着程瑜的手笑道，“你小叔叔是个粗线条的，要是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地方你就和姨妈说，我帮你出头啊。” 程瑜抬头飞快望了眼正递烟给何春生的黎扬，又垂眸小声地说，“表叔对我很好。” 是除了奶奶之外对她最好的人，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只在心里默默念了一下。 “那就好。” 李文芳的笑容愈发和煦，转头看向自家大儿子，柔声警告道，“现在家里有个小女孩住在这儿，以后别把你单位那帮小伙子往家里带。程瑜马上就要高三了，最后关头别影响她念书知道吗？还有，你那烟也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不说乌烟瘴气的还让人小姑娘跟着吸二手烟。” 黎扬给何春生点烟的手顿了一下，眉眼掠过一丝无奈。 何春生笑了笑，黎扬便揽着继父的肩膀，“那咱们去阳台上。” “爷儿俩都是烟鬼。” 李文芳扫了两个男人一眼，又拉着程瑜关切地问了些话，程瑜都乖乖巧巧地应了。 “都过去了。” 想起从前照顾过她的表姐，李文芳不觉抹了把泪，笑道，“看我就记得拉着你说话，这个点肚子也该饿了吧。你姨父一早去菜市场买了些新鲜排骨，我去给你们做饭。” 程瑜连忙跟了上去，“我帮您。” “有姨妈在，怎么好让你来。你坐着休息就好。” 李文芳推脱了几下，程瑜却还是跟进了厨房。 见她话不多，做事却十分麻利，显然在家里也没少干活。 李文芳想起自己小姑家的那个女儿，年纪还比程瑜大了一岁，结果平常什么家务不干不说，脾气还很大，心里对程瑜又多了几分喜爱，想着将来要是能给大儿子找个这样娴静持家的儿媳妇该多好。 可惜黎扬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受她和他父亲的影响，都二十八了却始终不肯找对象，他那几个堂哥表哥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抱上孩子了。 李文芳心里暗叹，那孩子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她又不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找个人来照顾他？ 惆怅归惆怅，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 有了程瑜帮忙打下手，两人很快做好了家常的四菜一汤，外面的黎扬大约闻见了香味，笑着走了进来。 “好久没吃妈做的饭了，这炖排骨的香味还和从前一样。” “你小子就知道贫。” 李文芳嗔他，“这汤是程瑜炖的，你真该好好谢谢她。说得好听叫你照顾，结果反过来变成她照顾你，你这个叔叔也真好意思。” 黎扬摸了摸头，凤眸看向程瑜，嘴角挂着笑，“我们小瑜就是个贴心小棉袄啊。” 程瑜红了红脸，轻轻避开了他的视线。 第21章 .袒护“甜，甜吗？” 多了三个人,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李文芳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大儿子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给黎扬夹菜。 看着长子眼尾的那道长疤，李文芳心有余悸，一边剥虾一边对他说：“出去接任务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谨慎,你年纪轻轻能当上大队长,就不要再想着拼命立功了,自己的安全最重要,那么多的坏人哪能想抓就抓得完的……” 黎扬平常几乎不和他们说工作的事情，大多时候也是报喜不报忧。但就算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李文芳始终忘不了，四年前他浑身是血躺在医院里的那一幕。 那时黎扬刚从警校毕业就被安排去了缉毒大队，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年轻气盛又勇猛冲动,加上对父亲当年的死耿耿于怀，执法办案的时候整天冲在一线，一心想要消灭那些犯罪分子，身上挂彩是常事，不管她怎么劝都不听。 直到那次看到在鬼门关前闯荡了一圈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儿子，李文芳终于崩溃了，对着还躺在病床上的黎扬又哭又骂,说他如果有个好歹，她就跟着他一起去死。 那之后黎扬收敛了不少，又过了两年,局里岗位交流他被调去了治安大队。 到了治安大队黎扬在工作中虽然不像之前那么拼命,但在队里的表现也是十分可圈可点。先前的老队长十分看重他,调走前特地向政委推荐了他，后来他被提为副大队长兼大队负责人，经过一年多的考察,局里便给他转了正。 -- 第46页 经过这几年的淬炼，眼前的儿子眉眼之间越发沉稳内敛，就是明明已经快奔三的人了，对于自己的人生大事却始终不上心，甚至有些抗拒。 李文芳将剥好的虾放到黎扬碗里，又给他夹了块带鱼，父母对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一段时日未提，忍不住又念叨了起来。 “前两天小宇他姑回来，说她们单位有个还不错的女孩，二十五岁，长相性情都不错，父母双职工，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家庭简单人也好相处……你看，要不要让他姑安排见个面？” 听见这话，对面一直低头默默吃饭的程瑜抬头望了一眼。 李文娟夫妻等着黎扬回话，他自己却倒像没听见似的，只顾着低头扒饭。 “我说的你听见没？”李文芳忍不住加大了音量。 一碗米饭见底，黎扬放下碗筷去舀汤，语气淡然，“又不是天仙，有什么好见的？” “是不是天仙你不去看怎么知道？” 李文芳皱眉，“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这么单过？你爸……如果在，肯定也想着让你给老黎家传宗接代不是？” 提到父亲，黎扬眸光暗了暗，随即莫不在乎地笑，“传宗接代已经有哥他们几个了，实在觉得不够，让老黎家的祖宗们再等等，也许过几年小展他们也要成家了。” “胡说什么，小展才几岁。” 李文芳几乎快被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你也知道你哥他们都结婚生孩子了，那你自己呢？再不结婚难道真打算打光棍不成？趁现在还有合适的女孩，你赶紧给我上点心。再过几年，好女孩都嫁人了，到时候就只有二婚的等着你了。” “二婚怎么了？” 黎扬似笑非笑地看了母亲一眼，“这不也挺好呢吗？” 李文芳老脸一红，气得啐他，“臭小子！连你妈都挤兑，我不管你了。” 黎扬扯着嘴笑了一下，又痞又无赖的表情哪像往常那个严谨沉着的警察。 李文芳正想再劝他几句，却见儿子眸光一动，凑过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道，“你不是让我照顾小丫头吗？现在让我去相亲，我要真结婚了，她怎么办？” 李文芳一愣，觑了眼正安静吃饭的程瑜，欲言又止地张了下嘴，想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他。 算了，都等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年。 心里暗自下定决心，等明年程瑜去上大学了，到时候说什么都要给他找个对象。 吃过午饭又坐了会儿，李文芳一家便走了，她婆婆最近摔了一跤，离不开人照顾。 走之前又拉着程瑜的手说了好些话，又是让黎扬好好照顾小侄女，又是让他有空带程瑜去家里玩，连小宇杰都笑着说下次还要来找姐姐。 最重要的，是姐姐有酸奶。 程瑜把黎扬给她买的那些小面包小零食并冰箱里的酸奶都给了何宇杰，一旁的黎扬闲闲看着也没阻止，反正有的是机会再买。 李文芳一家走后，黎扬也没闲着，昨晚没逛成的商场趁下午还有时间便带程瑜去逛了一趟。 一进商场先带她去了服装店，七手八脚挑了一大堆衣服让她去试穿。 程瑜不肯，黎扬就说，“反正你的存折就在我这儿，以后是要一样一样扣回来的。” 程瑜这才抱着他塞过来的衣服去试了。 — 看着镜子里一身嫩黄色修身连衣裙的少女，程瑜的脸一阵发烫，扯着裙子下摆手足无措地问，“能，能看吗？” 她本就是冷白皮的肤色，嫩黄色的裙子衬得一张小脸更加欺霜赛雪，肤若凝脂，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惹得角落里几个正在挑衣服的高中生男孩频频回头。 黎扬愣了一下，高大的身形微微一动，已经不自觉挡在她面前，挡住了那些落过来的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嗓音有些沙哑，“还，还行吧，其他的也试试看。” 于是程瑜后面又试了两条裙子。 一条浅蓝色，一条藕粉色，浅浅的颜色搭配她清冷的气质，一条比一条惹人注目。 看见程瑜抱着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黎扬放下手里的杂志走过去，“怎么样，喜欢吗？” 程瑜脸上还有点烫，垂眸将衣服递还给店员，“我不大习惯穿裙子。” “怎么会呢？” 店员眼见着这单生意要成，连忙笑道，“这几条裙子你穿起来多好看啊，都说十八姑娘一朵花，这个年纪的女孩就应该好好打扮打扮，你看刚才那几个男生都在偷偷看你呢，说明真的很好看很适合你呀。连你叔叔也这么觉得是吧？” 说着笑看了黎扬一眼。 黎扬一愣，目光落在面前女孩的脸上，“不喜欢吗？” 程瑜飞快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觉得面上更烫，“也，也不是。就是穿这个不方便……干家务。” “噗呲。” 店员笑出声来，“你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还需要干家务呀？” 黎扬也笑了，转头对店员道，“那就帮我打包起来吧。” “啊？不，不要了。” 程瑜情急抬头，见黎扬视线看过来，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一定要买，买一条就够了。” 黎扬笑了笑，并不理她。 “三条都包起来。” 之后又去逛了几个运动品牌店，黎扬给她买了两套运动服、两双鞋子还有一个书包。 -- 第47页 从三楼下来两人手里都没空着，程瑜偷偷望了眼身侧的男人，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人有时候霸道的，根本就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她这样想着，嘴角却轻轻翘了一下，心里好像被灌了什么东西，有一种甜甜胀胀的感觉。 下电梯的时候黎扬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指着不远处，问，“要吃那个吗？” 程瑜愣了一下，抬眼一眼便看见了麦当劳的甜品站。 — 买完冰淇淋，黎扬接过她手中的袋子，程瑜则抱着一盒草莓新地慢慢地舀。 “你真的不吃吗？”她望着他，眸光晶亮。 “你吃吧，太甜了。” 黎扬敬谢不敏，嘴里开着玩笑，“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分我一口尝尝就行了。” 话刚说完，一只木勺忽然递到了自己面前，白色的冰激凌上面点缀着红色的草莓果酱。 黎扬愣了一下，看见她带笑的脸。 “好呀，那你尝尝。” 下一刻，大脑没有反应，嘴却已经张开了。 薄唇抿了一下，勺子很快就干净了。 程瑜望着他，明明商场里冷气十足，她却忽然觉得热了起来。 她收起勺子讷讷地问，“甜，甜吗？” “嗯，挺甜的。” 黎扬别开视线，大概是中午菜吃多了，这会儿有些口干舌燥。 看见不远处有便利店，便对她说，“我去买两瓶水。” “哦。” 程瑜连忙接过他左手的手提袋，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朝便利店走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在耳边扇风。 “咦，那不是咱们班新来那个转学生吗？” 一道女声忽然传入耳帘。 程瑜转过头，看见几道眼熟的身影，中间那位竟是新同桌林雁。 见她脸上茫然，林雁面上掠过一抹讽意。 “第一次来逛商场吧？不知道乡下的镇上面有没有商场，该不会还是集市吧？” 听见这话，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 程瑜咬着唇，面上火辣辣的。 林雁笑够了之后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程瑜，你昨天好像穿的也是这套衣服。都过了一天了，难道你不换衣服吗？” 说着捂了捂鼻子，“夏天这么热，也不怕有味道。” “乡下来的，三天换一次就不错了。” 身边的人笑。 “也就孟伟那种没眼力的暴发户喜欢跟这种村里的小芳玩。” 有人嘻嘻一笑，林雁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也不知道她家那个人傻钱多的亲戚怎么把她塞进来的，好好一个班级，偏偏要混一个又土又穷酸的转学生进来，据说成绩也很一般嘛，居然能转到咱们学校来？” “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其他人跟着附和，“也不知道老班怎么想的？” “老班怎么想的不重要。奇怪的是，一向学风文明的附属中学怎么也会有这种尖酸刻薄苛待同学的学生？” 一道低醇的男声忽然自程瑜身后响起，打断了正七嘴八舌议论开来的女生。 几人都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刚才还被她们所歧视着的转学生身后。 男人五官俊挺，眉目清朗，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一双凤眸却没什么温度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配上那道惹眼的疤痕，离得最近的那个女孩生生打了个冷战。 好可怕的男人啊！ 林雁皱眉望向转学生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带着股一看就不好招惹的气场，显得气势十足，一双幽黑冷硬的眸子正淡淡瞥向这边，看得她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可是转念一想，这里是商场，大庭广众之下又有那么多保安，他一个大男人还敢对她们一群高中生下手不成？ 便仰起下巴语气不耐地道，“你谁啊，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身边的女生原还有些怕他，听见林雁这一说，便也多了几分底气，在一旁帮腔，“就是，我们几个同学说话碍着你了吗？” 两个小女生的语气可谓十分不客气，黎扬却也不恼，只是弯起嘴角好脾气地笑，“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你们了。” 忽略那道疤痕，他的五官其实长得十分英气，挺鼻薄唇，剑眉下一双凤眸含笑，懒懒散散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那女生不由红了红脸，勉强板起脸嘟囔，“知，知道就行。” 黎扬收回目光，视线在身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程瑜身上顿了一顿。 狭长的凤眸微眯了眯，话锋一转，看向林雁道，“不凑巧的是，刚好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位人傻钱多的亲戚。”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然温和，甚至称得上和煦，脸上也挂着淡薄无害的笑意，嘴角带了点儿玩世不恭，仿佛没有任何侵略性。 只是因为身高的因素，那双带笑的凤眸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里面透着几分凌冽的光芒，让人感觉头顶发麻，压迫感十足。 林雁涨红了脸，咬着下唇反驳，“难道我说错了吗？土里土气的一个乡下人非要转学到我们班里来干嘛？看她都穿的什么衣服，又旧又寒酸，整天对着她，看着就让人觉得碍眼。做早操的时候站在一起显得那么突兀，连别班的同学都来笑话我们。” -- 第48页 她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几个女生迫于黎扬的气场，没人搭腔，齐齐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程瑜。 程瑜抿着唇，紧了紧手上提着的袋子。 自从转学过来，她一直都知道班里的女生们疏远着她，平时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乎不和大家说话。 却没想到，她的存在还是惹得大家不快。 正想自嘲，忽然感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落在了肩头上，极轻极快地拍了一下，略带安抚，很快又移开了。 程瑜听见身后的人轻笑道，“不就是穿得土了点，换一身衣裳不就行了？” 说着扬了扬手中那大袋小袋，“喏，刚好这个亲戚没什么本事，也就是人傻钱多。” 视线幽幽落向对面神色逐渐难看的林雁脸上，黎扬语带惋惜，“不出众的外表还可以通过服装和妆容来修饰……” 话锋一转，语气倏地冷然了几分，“但是丑陋善妒的内心，却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拯救？” 闻言，林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原本明媚动人的一张脸微微扭曲。 “你说谁丑陋善妒？” 黎扬脸上浮起一抹浅薄的笑，淡淡睨了她一眼，“因为嫉妒新来的转学生外形比自己出色，所以撺掇其他同学一起孤立她，排挤她，想让她自惭形秽，在班里无法立足，难道不是为了满足自己丑陋善妒的狭隘心理吗？”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几个女生默默转头看向了身边一直有着班花之称的林雁。 然后又偷偷比对了一下转学生那张白皙秀雅的脸。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你们别听他胡说。” 林雁瞬间涨红了脸，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怀疑目光，她急得跺了下脚，“我，我怎么可能会去嫉妒一个乡下妹。” 见大家都不说话，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瞪向一直沉默的程瑜。 “真是自以为是，又土又臭又寒酸，谁要和你同桌，明天我就让班主任调座位。” 也不管大家反应如何，说完转身急哄哄地走了。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后面有人小地说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不是开学时给我们上普法宣传课的警官吗？”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大家。 女孩们纷纷朝黎扬望过去，很快就将他和印象中那个身穿黑色警服的年轻警察对上了号。 “原来是那个黎警官。” “我也想起来了，之前还听九班的人说如果他没有那道疤，其实长得挺帅的。” “嘻嘻，其实这样看也不错。” “穿警服和没穿警服还是有区别的，穿警服更英气一些。” 一时间，女生们小鸟似的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黎扬恍若未闻，只低头看了眼面前垂首站着的女孩，声音柔和了几分，“走吧，我们回家。” 程瑜愣愣抬起头，恰好望见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暖暖的，带着些微担忧和关切。 男人高大的身形铜墙铁壁似的站在自己身后，仿佛能挡住一切疾风骤雨。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莫名发酸，连忙垂下眼眸，低低应了一声，“好。” 两人正准备离开，后面却有人大着胆子跟上来。 站在黎扬身后怯生生地说，“对不起，黎警官，我们不知道你是程瑜的亲戚，之前不该那样说她的。” 黎扬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向说话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愣了一下，下一刻却感觉有沉沉眸光落了过来。 “你们是该说对不起，但对象并不是我。理由也不是因为她是我亲戚，而是……” 他顿了一下，语气愈发冷肃，“你们的行为已经算是校园欺凌了。”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看他们，有些事情三言两语无法让人一下子明白。 他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全市排名第三的重点中学嵘大附中居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 附中尚且如此，那么其他的学校呢，会不会有更夸张的行为？甚至于校园暴力，青少年犯罪？ 走的时候黎扬思索着，或许接下来，该去走访一下辖区的几所中学了。 — 晚上吃饭时，程瑜面上表情也没见太大起伏。 黎扬本想安慰她，刚说了句“别把那些话放心上”，却见她停下了筷子，目光定定落在桌子中间的某一处。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真要当真的话，早就想不开了。”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淡薄的笑容。 那一刻，黎扬瞬间就想起了她的过往，想到他去接她的那一晚，她一个人站在楼道口，客厅里程家人把她说得那么不堪…… 该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一路承受着成长起来？ 黎扬蹙了下眉头，感觉左胸口的位置有些堵得慌。 “以后在这里，再不会有人乱说了。” 程瑜没说话，只要自己不在乎，随便她们怎么说吧。 可是之后没过多久，程瑜就发现，黎扬那天的话是认真的。 蔡老师给她调了座位，新同桌换成了一个戴深度眼镜的女孩，叫何芊，据说同样来自周边县城，沉默少言，两人除了学习上的问题，基本没有其他的交流。 又过了一周，学校组织了几场“向校园欺凌说不”的专题讲座，还特地请来了区公安分局的民警为大家授课。 -- 第49页 那天去听大礼堂听讲课的时候程瑜原本还有些莫名的激动，可是当她看见主席台上那道年轻的身影时，一颗心瞬间又落了下去。 旁边张莹莹好奇问她，“程瑜，怎么不是你叔叔来给我们上课啊？” 程瑜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张莹莹有些失望，随即又拉着程瑜的胳膊，“一会儿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这女孩自从上次在商场见过之后，回来就一直若有似无地向她示好。包括之前那几位跟在林雁身边的女生，和她的关系也都好转了很多，虽谈不上多好，却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疏远着她。 反倒是围在林雁身边的女生少了，好几次程雁在食堂看到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听张莹莹说林雁的爸爸因为涉赌被逮捕了，警车把他带走那天在小区里闹得很大，几个和她同住一个小区的同学家里都明令禁止和她来往。 这事儿程瑜原本想问黎扬，后面想了想到底没开口。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日子迈进六月，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上一届高考完那天，程瑜他们就搬进了一楼高三的教室，接着班主任就把倒计时挂在了黑板上。 听晴雯说吴辉煌考完试一直在找她。 程瑜望着窗外那几池开得正香的荷花，想着以吴辉煌的成绩，应该能考上X大吧？ 日子平静，程瑜有时候看着奶奶的照片，依然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如果奶奶没走，这个时候的她或许还在渝水镇吧。 也就不会遇见黎扬了。 关于那晚的那个梦，程瑜一直不敢深想。 就像一个长期挨饿的孩子，她贪图黎扬给她的温暖，却又害怕有一天会失去…… 索性什么也不想，一门心思投入到学习中。 除此之外，程瑜还遇到一个问题。她的大姨妈又迟到了。 她的月经一向不准，而且每次一来就跟世界末日一样。 这次又拖了半个月多没来，周一上午，程瑜还计划着晚上去药店买止疼药备上。结果止疼药还没来得及买，早上上课的时候那种久违的铺天盖地的疼痛忽然汹涌而至。 黎扬接到蔡秉钦电话时刚开完交班会，以为程瑜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匆匆和周教交代了一声，连警服都没换下就往楼下跑。 一路踩油门到了附属中学，给蔡秉钦打电话得知程瑜已经送去学校医务室了，黎扬又一路小跑着赶去了医务室。 他进来的时候还微喘着气，校医看到他身上的浅蓝色警服有些发愣，一边的蔡秉钦则惊讶道，“来得这么快。” “嗯。” 黎扬转过头，就见一脸苍白的程瑜躺在角落的小床上，双眼紧闭，额上溢出汗水，嘴唇几乎毫无血色。 黎扬一双剑眉几乎纠在了一起，“怎么会突然这样？今早出门还好好的。” 蔡秉钦摸了摸头，还是校医接过了他的话。 “痛经，有的女孩是会这样。” 第22章 .心动黎扬从前没照顾过女孩子，就这还…… “原发性痛经在这个年纪的女孩中很常见,属于正常的生理反应，一般情况下通过足够的睡眠和休息就可以调解。只不过有的人症状轻一些，有的人却是痛得死去活来。刚才给她注射了间苯三酚，症状会渐渐缓解一些。” 校医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药盒递过来,黎扬低头看了一眼,“布洛芬？” “对,痛经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可以通过药物辅助治疗，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疼痛，而无法根除这个问题。”校医解释。 黎扬回头望了眼床上几乎出于恍惚状态的程瑜，蹙眉低问,“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校医摇了摇头，“对于大部分女性来说，原发性痛经在结婚生子之后，子宫变得柔软成熟了，就会自行好转。” 黎扬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和蔡秉钦相视一眼，他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照她这个样子，今天得请假在家里休息吧？” 校医点点头，“最好休息两天。” 不等他开口,一旁的蔡秉钦摆了摆手,“那就让她在家里休息好了再回来上课,一会儿你就带她回去吧。” “好。” 黎扬视线掠过那道纤弱的身影，“那课程……” “这倒不是问题。现在快期末了，各科的课本内容都已经提前上完了,接下来都以做习题和讲评试卷为主，等她回来把落下的卷子补上，不懂的到时候我让老师另外找时间帮忙辅导一下。”蔡秉钦说。 黎扬思忖道，“也好，这个状态估计在这也听不了课。” 蔡秉钦笑了一下，“快带她回去吧，什么时候回来了把假单补一下就行。” “行，给你们添麻烦了。” “跟我客气。” 蔡秉钦下意识抬手想锤他，无奈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了他肌肉的硬度，瞬间又把手收了回去。 黎扬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只将药盒往裤子口袋一塞，对校医点了下头，不再迟疑直直朝小病床走了过去。 床上的程瑜终于从疼痛中渐渐缓过来，迷糊之中甚至还听见了他们三人的对话。 对于十七八岁的女孩而言，来月经本就是件私密的事情，偏偏她的问题还被无限放大，闹到人尽皆知，最后居然把黎扬都叫过来了。 -- 第50页 这会儿程瑜只觉得又羞又窘，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所以就算意识逐渐清醒，她也没有睁眼的勇气，忍着小腹的疼痛僵硬地躺在那里，只希望时间赶紧过去。 她拧着双眉，双手微微卷曲，六月的天渐渐热了，只她的手脚却还依然冰冷。 不一会儿，她感觉有人走到自己旁边。 接着，一双男性大手穿过她的脖颈和膝弯，轻而坚定地将她拦腰抱起。 程瑜闻见了并不陌生的夹杂着烟草味的男性气息。 她的身体更加僵硬了，左胸的心脏突突直跳，一张苍白的脸瞬间恢复了血色。 黎扬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当。 程瑜听见他胸腔之下，那稳健而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仿佛和自己的心跳声交错在了一起。 夏天的衣服很薄，她的头靠在他胸口，耳朵底下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磕着她，她猜测那是他制服衬衫前的扣子，然后又想起从前惊鸿一瞥的坚实胸膛，于是她的脸更烫了。 她不敢睁眼，只好鸵鸟一般蜷缩在他怀里，灼热的风迎面吹来，听见路两旁，蝉鸣阵阵…… — “感觉好些没？” 程瑜睁开眼睛，看见黎扬端着水杯走进来。 这会儿她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脸颊烧的厉害。 “嗯，看着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视线里映入一张熟悉的英挺面孔，她慌忙收回眸光，睫毛轻颤，轻“嗯”了一声。 他就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形自带压迫感。 程瑜正想坐起来，然而刚动了一下，面前一只大手已经探过来，将她扶起靠坐在床头，顺便在她后背垫了个枕头。 “喝点热水。” 一只白色瓷杯递过来，程瑜低着头，顺从地接过杯子，小小抿了一口。 杯子里的水温度正好，既不会烫也不会冷。 温温的水流从食道灌入胃部，带了阵阵熨帖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屋里没开空调，黎扬怕热，他自己住的那间早早就开起了空调。但是程瑜和他不同，想到刚才抱她时不小心碰到的冰凉触感，黎扬眸光微微一闪，他活到现在快三十岁了，还从来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不免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挠了挠头，缓声道，“咳，那个，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所以这两天你先不用去上学了。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几份卷子你同桌会帮忙收，到时候有什么不会的再问老师。” “嗯。” 程瑜抱着水杯，只觉得脸颊好像更烫了，好半晌才从喉头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没事了，你回去上班吧。” “嗯。” 黎扬也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好像也没什么作用，视线在小姑娘通红的脸颊上顿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先回单位了，你好好休息。” “好。” 程瑜没有抬头，声若蚊虫。 走到门口的时候黎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回头对床上的人道，“你中午就不用煮饭了，回头我给你打饭回来。” 程瑜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不用麻烦了，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食堂的饭，反正餐卡里钱也用不完。” “哦。” 程瑜便没有再拒绝。 黎扬看了看她，这才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屋子里很快恢复了安静，程瑜从床上爬起来，只转头往下看了一眼，整张脸几乎沾了辣椒水。 幸好校服是深色的。 她刚换好裤子，书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联系人，她咬了下唇，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他大约正在开车，有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忘了和你说，厨房那个装着热水的保温杯是给你用来温肚子的。刚才怕太烫了没给你，你这会儿试试看温度怎么样？” 黎扬从前没照顾过女孩子，就这还是网上查的。 程瑜闻言耳垂又是一红，心里却好像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似的。 她弯了弯唇，“好。” “嗯，你休息吧，我挂了。” 刚要放下手机，却听电话里传来少女轻柔的声音，“……谢谢你，叔叔。” 黎扬几乎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嘴角不由扬了扬，“客气。” — “就先这么定吧。” 黎扬站起身，合上手里的笔盖，“大家肚子都饿了，下班。” 会议室几人面面相觑，老大最近转性了，天天踩点下班？ 夏于秒趁着找他签文件的时候把大家的疑问问了出来。 黎扬拿起文件夹赏了他一记，“想加班直说。” 夏于秒头摇得像拨浪鼓，“嘿嘿，我开玩笑。”说着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黎扬摇了摇头，换下衣服去食堂打饭。 提着打包盒从食堂出来，迎面有人冲他笑道，“黎大，今天打饭啊。” 黎扬笑了一下，“嗯。” 旁边两个中年女民警好奇地看过来，其中一个笑吟吟地问，“该不会是给女朋友打的吧？” “哟，咱们黎大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另外一个接腔。 黎扬笑了笑，还来不及回应，不远处忽然有人冲这边大声道，“嘿，咱们黎大在这儿呀，刚才去门房拿快递，有个漂亮的女生在等你呢。” -- 第51页 附近几个人霎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里带了几分暧昧。 黎扬冲说话的年轻民警笑骂了一声，“草，少诓我。” “骗你干嘛？” 那人“啧”了一声，抬手指向楼下门房方向，“喏，就在那里站着呢，很年轻，卷发，重点是个大美女哦。” 黎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他的眼神极好，一眼便望见了分局大门外那道浅蓝色的身影。 “这么大热天的，也不让人进来，真是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刚才和他说话的女民警显然也看见了，在一旁嗔道。 “就是，也不带进来给咱们看看。” 黎扬眸光微闪，脸上笑意淡去，提着饭盒沿着台阶朝大院大步走去。 — 六月天，日头照得人直出汗。 戴倩蓉远远便望见那道身穿浅蓝色制衬的挺拔身影，身后拖着一道阴影。 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这边稳步走来，如果不是他略显冷峻的神色和记忆中桀骜不羁的少年不同，恍惚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道了十八岁。 胸腔的心脏跳得飞快，她轻舔了下嘴唇，忽然很后悔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没有整理妆容。 “是你？” 黎扬转眼便到了分局大门，等到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他皱了下眉，眸色淡然，“有事？” 戴倩蓉局促地扯了扯身上的小挎包，又从身后提了一袋葡萄递到他面前，“一个同学送了些自己家种的葡萄，刚给小梅送过来……想着，想着你也在这儿，就顺便也给你带了些。” 黎扬睨了她一眼，声音客气，“谢谢，不过我平常不吃这些。”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让人有些难堪，戴倩蓉提着葡萄的手落在半空中，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很快红了。 黎扬却好似并没有注意，只面容平静地朝她点了下头。 “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正要转身的时候，听见面前有低低的声音传来。 “黎扬……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附近不断有同事路过，黎扬脚步一顿，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说完这句，他转身走了。 望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身影，戴倩蓉眼中一片苦涩，到底他还是不肯原谅她吧？ 可是，叫她怎么放得下呢？ 炽热的光线打在玻璃窗上，烘得车里烤箱似的。 黎扬发动了车子，将空调温度开到最低。 车子开出机关大院的时候，外面已经不见了那道浅蓝色身影。 黎扬抿直了唇，漆黑的眸子里并没有太多情绪。 窗外阳光浓郁而热烈，周边的房子已经拆得差不多了。 犹记得十年前，这里还是最繁华的中心城区，这条路上光是网吧就有三四家。 那时候他经常翘课来这边，游戏一玩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头重脚轻地去上学，趴在桌上雷打不动的睡大觉，任谁都叫不动他，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到了晚自习下课，照样翻学校的围墙出去上网打游戏。 也只有在游戏的世界里，他才会短暂忘记现实生活中的鸡飞狗跳。 那几年父亲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母亲捕捉到了其他女人的蛛丝马迹，于是不断和他吵。 很长一段时间家里总是乌烟瘴气，砸锅摔碗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他和父亲一样，越来越不爱回家。 抽烟，染发，打架……但凡那些坏习性他几乎都学了。 认识戴倩蓉其实纯属偶然，不过是有一次他放学的路上，看到她被几个小流氓调戏，当时他也没想太多，随手就帮忙解围了。 黎扬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么好的事，但戴倩蓉似乎不那么想，因为从那之后她就经常来找他。 劝他好好上学，劝他不要抽烟打架，劝他回归正常的生活轨迹。 一个是老师眼中最头疼的差生，一个则是成绩稳定前列的重点班学生。这样两个人走得近了，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很快就传了起来。 他反正本身就是个差生，顶多也就被老师训斥一顿。但是戴倩蓉和他不同，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居然从年段前五十落到了两百名。 于是大家都认定，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把她带坏了。 他的班主任和戴倩蓉的班主任先后找过他，最后，连戴倩蓉的父母都找来了。 那一天，他们和他说了很多。具体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想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当时心里对戴倩蓉应该也是有几分好感的吧。 所以，他沮丧了，抑郁了，跑去酒吧借酒消愁，最后还跟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小混混打了一架。 也就是那一天，在外地做生意的父亲出事了。 被绑架被杀害，连尸体都不是完整的。 去认领的时候，母亲只看了一眼就晕过去了。 只有他强撑着配合警方走完后面其他程序…… 车里的温度渐渐冰凉，黎扬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眸光也不知不觉暗沉了下来。 时过境迁，很多事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忘。 就算现在再次看到戴倩蓉，其实他心里也没有什么波澜。 虽然当初她的父母找过他，虽然转学是被劝退的，但他从来不认为责任在她身上。 -- 第52页 相反如果不认识他，或许她现在也会过得更好一些吧。 唯一过不去的，是一看见她，就总是忍不住想起父亲的死。 那件事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刀一样，戳在心头，每当想起来，依然觉得胸口闷闷的疼。 如果那天他回家了，如果他接到了父亲的求助电话，如果他及时报警了…… LJ 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惨死？ 黎扬扯了下嘴角，眸中浮现几缕自嘲。 这世上最奢侈的，便是如果两个字。 他忽然觉得有些气闷，把车停到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了烟。 车窗缓缓降下，外面暑气逼人，和车里逐渐降下来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他坐在车里沉默地抽完了那根烟，思绪终于归于平静。 — 黎扬刚推开家门，里面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迎了上来，“回来了？” “嗯。” 黎扬换完拖鞋，等看见小姑娘手里握着的扫把时瞬间拧起了眉，“不在床上待着，跑下来做什么？”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感觉好多了。”程瑜握着拖把，小声地解释，“看地板有点脏……就起来扫了一下。” “地板一天不扫不会有事，身体要是没休息好回头怎么去上学？”黎扬没好气睨了她一眼，语气有点凶。 这还是两人相处一个多月来，黎扬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 他不笑的样子其实挺冷峻的，程瑜望了眼那张略带了不喻的面容，咬了咬唇没吭声。 黎扬视线落在她依然苍白的脸颊上，也发现自己讲话的语气似乎重了些，略缓了缓声音对她道，“还不快去洗手吃饭？” “哦。” 程瑜没再逞强，老老实实把扫把放回角落里，又去认认真真洗了手才来到餐桌前。 黎扬从打包盒里打了些米饭出来，把碗递给她。 “这些够吗？” 程瑜低头看着手里满满的一碗白米饭，其实她今天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经历了刚才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含糊应了一声默默坐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两人依然没什么话，黎扬扫了眼面前女孩味同嚼蜡还努力往嘴里扒饭的样子，几乎要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药呢。 “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 程瑜愣了一下，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平常一个劲儿嫌弃她是麻雀胃的人今天居然会说这种话。 黎扬察觉到她的视线，见面前的女孩怔怔望着他，表情呆萌呆萌的，衬着下巴那粒米饭，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 他抽了张纸递过去，嘴角已经扬起了笑，“吃饭都能吃到下巴上，跟个小孩儿似的。” 程瑜脸颊一烫，讷讷接过纸巾擦了擦。 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问，“你，工作遇到麻烦了吗？” 黎扬舀汤的手一顿，挑眉看了她一眼。 程瑜垂眸收回了目光，声音越发低了，“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黎扬摸了摸下巴，想着自己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吓到孩子了？ 不等他回答，程瑜又小声地说，“你早上不是这个样子的。”起码送她回来的时候不是。 少女怯怯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声的控诉。 黎扬愕然片刻，随即莞尔。 这个敏感的小丫头，果然被吓到了。 不觉摇头失笑，将打好的汤放到她面前，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别想太多，没有的事。” 见她凝眸不语，他笑了一下，解释得轻描淡写，“下班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同学，想起以前一些事。” 老同学？ 程瑜瞳仁微动，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在超市发生的那一幕。 恍惚过后心下一片黯然，那个人对他的影响那么大吗？他们从前在一起过？为什么分手了？现在她又回来找他了吗？他心里还有她吗？他们会不会重新在一起？ 一大串的问题涌上来，程瑜觉得心里闷闷的，原本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加没有食欲了。 黎扬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见她连汤匙都没动一下，便挑了挑下巴，“再多吃点儿，一会儿肚子该饿了。” “我不想吃。” 那一刻程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忽然就脱口而出，声音还带着赌气。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到人家好心打饭回来，自己不但不领情还在这里闹脾气。程瑜感觉讪讪的，又偷偷望了眼对面的男人，心里有些后悔。 网上说每个女孩来那个的时候脾气都不大好，何况她的症状本身就比其他人要重一些。 黎扬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女生计较，见她不肯动，便将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乖，米饭不吃没关系，先把汤喝了，食堂这个汤不错。”这个乌鸡汤是特地给她打的。 成熟醇厚的男性嗓音带着些微诱哄，仿佛无限包容。 那张俊朗的脸更是带着淡笑看过来，好看的凤眸温柔地几乎能溺死人。 程瑜耳垂一阵发烫，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低头喝起了汤。 饭后，黎扬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了，程瑜被他赶回房间躺着。 听见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洗刷声，像一曲节奏感十足的奏鸣曲，下腹部还有些坠坠的疼，她闭上眼睛，意识渐渐迷离。 -- 第53页 躺了一会儿，程瑜开始觉得周身有些燥热，额头上有汗水溢出来，头发黏在额头上，她轻轻“唔”了一声，翻身把被子踹了。 迷迷糊糊之中，听见“滴”的一声，接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轻轻覆在了她身上。 程瑜热得难受，皱了皱眉就要把毯子掀开，却忽然听见身边有人低声道，“我刚开了空调，一会儿就凉了，别踢被子。” 程瑜于是不动了，白皙的脸颊却悄然红了。 黎扬见她没再掀被子，将水杯和药放到床边，“我去上班了，等下要实在觉得痛，就吃片药。但也不能老吃，是药三分毒，对身体不好。” 程瑜没说话，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很快，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外面的门轻轻落上了锁。 程瑜睁开眼睛，感觉左胸口的位置胀胀的，她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听见远处工地传来机器运作的声音，明明那样嘈杂，这一刻听着却又莫名动听。 她忽然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通红的脸…… — 程瑜在家里休息了两天，两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床上躺着或者在沙发上坐着。 饭都是黎扬打包回来的，他不让她干家务，尽己所能地照顾她，如果不是不方便，或许连衣服他都能替她洗了。 相处久了，程瑜渐渐习惯了他某些时候的霸道，何况他也是为了自己好。 她闲得无聊，索性翻出书来看。看着看着，眼睛忍不住就追着屋内那道颀长的身影。 等到他看过来，她又像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飞快用书本挡住了自己的脸。 刹那间，面红耳热，心跳激越如击鼓。 第23章 .混战“再不走就把你留在这儿过夜。”…… 七月初,黎扬又要出差了。 程瑜没问他去哪里去干什么，他工作的事也一般很少和她说。 出发前一晚恰好是周六。 程瑜在房间里做着期末前的练习卷，期间走神了几次，咬着笔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 “表叔？” 黎扬正站在床边收拾行李,听见声音便应了一声,“怎么了？” 程瑜偷眼望去,见他衣着整齐才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 “需要帮忙吗？” 床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衣服，作训服,便服，警用短T……甚至还有男性内裤……程瑜倏地收回眸光，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乱瞟。 “不用,一点点东西马上收好了。” 黎扬将叠好的衣服分门别类放进行李箱里，出差于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收拾行李更不在话下。 程瑜绞着背在身后的双手，一时无言，默默看着他收拾行李。 黎扬合上行李盖子，抬眼见身后的小姑娘背着双手，又乖又文静的样子。 不由笑道,“怎么来了又不说话？” 程瑜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黎扬笑了下,“怎么也得半个月吧。” 程瑜眼中的眸光黯了黯,她低下头,咬了下下唇没说话。 黎扬以为她一个人在家里害怕，眸光温润了些，声音带着安抚,“小区治安还不错，家里我也装了监控，就是你晚自习回来的路上自己要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儿记得给我打电话。” 顿了下，又问，“你们下周期末考吧？” “嗯，下周三。”程瑜回答地心不在焉。 “那也就剩几天了。” 黎扬笑道，“等考完试就好了，到时候可以和同学出去放松一下。”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上次那个男同学应该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程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孟伟。 自从她座位调整后，两人几乎没怎么交流，她摇了摇头，“没有，现在都没说话。” 黎扬看向少女娟秀的脸，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两个男孩，忽然觉得作为长辈，自己好像有必要稍微提醒她一下。 思绪微动，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小瑜……你下学期就高三了，到了新的集体和同学处好关系固然重要，但是一些事还是等大学后……”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点到为止吧，毕竟是女孩子也不好说太过了。 程瑜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眸子直直望向面前的男人，等到细细回味出他话里的那些意思时，霎时涨红了一张脸。 “我……我没有……” 黎扬摸了摸头，一时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管太宽了，说到底自己也算不得她什么人。 想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呃，我也就提个建议，并不是要管你的意思。” “我知道。” 程瑜接过了他的话，“你也是为了我好，我……我愿意被你管的……不早了，我先回房间了。” 她红着脸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敢看他，转身就要走。 “等下。” 黎扬拦住她，程瑜茫然地望向他，却见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我不在家的时候你……” “你上次给的钱还没用完。” 程瑜连忙后退了一步，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平时吃住都在家里，日常用品每周末去超市他都会买很多给她，除了充餐卡，几乎花不了什么钱。上个月他给的那五百到现在还剩下四百多，因此这次说什么也不肯收。 -- 第54页 “没事，多留点钱有备无患，万一学校里需要用钱。” 他朝她招手，“回头要用的时候没钱就麻烦了，快收起来。” 程瑜双手藏到身后，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黎扬几乎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无奈哄道，“小瑜乖，听叔叔话。” 安静的夜晚，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甚至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宠溺。 程瑜的脸瞬间红了，像是怕他会把钱塞到口袋里，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门口，“我去睡觉了。” 黎扬也不好去逮她，望了眼那匆匆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摇头无奈一笑…… — 第二天早上，程瑜起床的时候隔壁房间已经空了。 饭桌上摆着早上刚买回来的早餐，热乎乎的豆浆下面还压了一叠钱。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程瑜纠着眉头抿了下唇，忽然想起昨晚他的那声“小瑜乖”，脸上的温度不觉又爬了上去，她翘了翘嘴，还真把她当小孩呐。 然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睡衣第三个扣子那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脖颈处。 乱想什么呢？ — 家里少了个人，一下子显得有些空落。 程瑜早上煮早饭，总是不自觉舀了一杯米下锅。等到一个人对着餐桌吃饭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好像又煮多了。 到了晚自习放学，视线也会下意识地在门口那几排车子当中梭巡。直到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要找的那部黑色越野车时，眼里的光芒就会渐渐熄灭。 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眼睛也会习惯性地往他的房间或者阳台望去，然后想起他一个人躲在阳台上抽烟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被挖了一个洞似的空。 好在紧张的期末考短暂赶走了那些怅然若失的情绪，考完理综的那个下午，程瑜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望着蔚蓝的没有一片云朵的天空，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考完了。 走下台阶时身后有人追了上来，“程瑜，等等我。” 程瑜转回头，看见张莹莹朝自己小跑着追了过来。 “你怎么就走啦？” 张莹莹一把勾住她的臂弯，“也不等我一下。” 程瑜笑问，“你不回家吗？” 蔡老师说放假十五天，她以为这些寄宿生都恨不得早点回去。 “明天再回也行啊。” 张莹莹蹭了蹭她的肩膀，“他们几个说晚上一起去吃饭唱歌，一起去呗？” 程瑜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最近忙着复习，家里的卫生都没空收拾，昨天家政公司打电话来问需不需要叫保洁阿姨周末过来收拾，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能省一笔是一笔吧，这些事她自己就能做。 “去嘛。” 张莹莹摇她的手臂，“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出去放松一下也好呀。你天天回家还有什么好回的，你叔叔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和我一起去逛书店呗。” “你们几个去就行了。” 程瑜啼笑皆非，“干嘛一定要拉我一起？” “哎呀这还需要理由吗？人多热闹呀。” 张莹莹神秘兮兮地看了下四周，在她耳畔悄声道，“实话告诉你，今天是孟伟生日，他请大伙吃饭看唱K。” 程瑜怔了一下，表情愈发为难，“我……” “张莹莹。” 身后忽然有男生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程瑜也和我们一起哦。” 张莹莹转头嘻嘻一笑，说完朝她眨了下眼睛。 孟伟先是看了程瑜一眼，摸了摸头，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好，好呀。” 程瑜还想再说，张莹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走吧，先去我宿舍，我换套衣服再走。” 说着还不忘转头提醒孟伟，“记得等我们啊。” “哎，知道了，一会儿校门口见。” 等张莹莹换完衣服，隔壁宿舍的几个女生也找了过来，程瑜才知道原来他叫了不少人。 她想了想，既然这么多人去，去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 晚饭孟伟请大家吃的是火锅。 他点了鸳鸯锅，菜则是几个女生一起点的。 八个少年男女，一边涮菜一边聊彼此的人生理想。当然，谈的最多的，自然还是关于明年高考的志愿问题。 程瑜全程没怎么参与，安静低头吃她的菜，一边听他们胡天海地畅聊。 虽然是大夏天，但是在空调房里围在一起吃火锅也别有一番滋味。 饭后，一行人迫不及待去了KTV，这是时下正流行的一项娱乐活动。大约是平时压抑地狠了，一到K歌房，这些正直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了歌。点的大都是些朗朗上口的校园歌谣，也有那些经典的流行歌曲。 张莹莹和另外一个女生霸着麦克风，几个男生干脆勾肩搭背地簇拥在角落的立式麦克风后面，也不管音调对不对，反正都唱得很用力很认真。 这是程瑜第一次去KTV，中途有人递了麦克风给她，她小声地哼了两句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麦克风转递给了身边的人。 江一勋坐在她身边低头玩手机游戏，看着递到面前的话筒，随手一接就头也不抬地跟着唱了起来，“哦买噶，哦买噶，真的太久不见啦……” -- 第55页 在程瑜的印象中，这个学霸永远是趴在桌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和他的学习态度形成了强烈反差。 骤然听见他的歌声，程瑜张了张嘴，有些惊讶。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有别于平时那种懒散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比起孟伟那种严重走调还唱破音的嗓子，江一勋唱得显然好太多了。 这首组合歌的节奏十分强劲，在他的带动下，整个包厢的氛围热烈地几乎要炸开了。 程瑜看着一边玩游戏一边吼歌的男孩，只觉这种反差着实太大了。 明灭灯光中，江一勋懒懒地瞟了过来。看见她一脸被吓到的样子，他笑了一下。 程瑜愣了愣，那瞬间，她竟然莫名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的灯光太过朦胧？照得每张青春无敌的脸都有了几分相似…… 时间在狂欢中不知不觉流逝，包厢里的氛围依然热烈，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大家唱得意犹未尽，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张莹莹跑到程瑜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唱那首《恋人未满》，一边唱一边拿眼睛偷眼去看身旁的那个人。 程瑜不知道她的视线所在，也跟着她轻轻地哼。 正要唱到副歌部分，忽然听见“嘭”的一声，下一刻，包厢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江一勋，我就知道是你！” 一群人突然涌了进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包厢里正在唱歌的人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向门口说话的男孩。 不知道谁不小心踩到了话筒线，音响里发出了尖锐的声响，激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人群中的孟伟率先站起身来，“陈明昊，你想干嘛？” 为首的男孩冷哼了一声，“心情不错啊？一群癞皮狗。” “你说谁呢？” 包厢里几个男孩霍地站了起来，怒目以对。 对方也不甘示弱，“谁应就是谁。” 陈明昊冷笑道，“上次的比赛要不是你们耍赖，怎么可能会赢我们？” “放屁。” 孟伟怒道，“我们什么时候耍赖了？” “说的就是你，癞皮狗。”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孟伟气得就想冲上前找他们理论，身边两个男孩急忙拉住他。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江一勋放下了手里的麦克风，他站起身懒懒睇了眼门口来者不善的男孩们。 “愿赌服输，技不如人就回去多练练，跑这儿来叫有什么用？” “就是，输了就是输了，自己技术不行，还好意思怀疑别人。”孟伟随之附和，不屑地扬了扬下巴。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越位犯规才让你进球的。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会输？” 陈明昊身后的男孩大声说道。 “呵。” 江一勋扫了他一眼，“进攻方球员自己的突破怎么就叫越位了，某些人不仅球技不行，脑子也不大好使。” “哈哈哈……”包厢里的男孩们瞬间哄堂大笑。 陈明昊紧了紧拳头，跟在他身后的女生气得不行，义愤填膺道，“明明就是你们赖皮，自己犯规还不承认，一群无耻小人，可真给你们附中长脸？” “你们才赖皮，没本事只会瞎逼逼的五中狗。” 张莹莹气不过，反唇相讥。 “你说谁是狗？” 那女生气得上前一步，狠推了张莹莹一下。 张莹莹当然也不甘示弱，狠狠推了回去。女孩一时不备，差点摔倒。 两个女孩的拉扯就像一个导火索，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一触即发。 包厢外的人潮水似的涌了进来，包厢里的人自然也毫不示弱。 都是十七八岁容易冲动的年龄，两拨年轻气盛的少年男女很快推搡着扭打在了一块。 唯一坐在沙发上的程瑜怎么也没想到事态竟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她怔了一下，冲上前想要拉开正被对方扯住头发的张莹莹。 然而现场早已失控，她那点力气不仅拉不开两人不说，混战之中也不知道谁的手伸过来挠了一下，程瑜只觉脸颊一阵刺疼。 顾不及自己的脸，她一边用力拉着张莹莹一边着急地道，“别打了，都别打了。” 只是这会儿谁也听不进她的话，江一勋和陈明昊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你一拳我一拳很快各自身上都挂了彩。 孟伟拉着一个男生狠揍，平时嬉皮笑脸的那张脸挂满了狠厉，除此之外，其他人也是一片混战，就连几个女生都又拉衣服又抓头发的。 就在局面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冷然的男声。 “住手。” 不等大伙反应过来，一道颀长身影已经飞快闪身进来，穿过人群直掠到江一勋和陈明昊身后。 两只大手分别落到了还在厮打的两人背后，一手揪住一人的衣领，用力一提一拎，力气之大，一下就将两个如同困兽之斗的少年一把扯开了。 陈明昊不甘心，抬起手还想去打江一勋，然而手臂刚动了一下，便被人抓着臂膀一拧一转，吃痛间感觉身后的人抓着他的手腕一扭，瞬间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任他怎么动也挣不开那铁铸般的桎梏。 “都打够了吗？” 薄怒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听得包厢里原本还在撕打的少男少女们不自觉停了下来，听见男人压着嗓音沉声道，“要不要送你们去拘留所里再打个够？” -- 第56页 包厢幽暗的灯光投射在一张冷峻的脸上，成熟男人高大健壮的身形带着令人难以逼视的压迫感。 这时，角落响起了一道迟疑的声音。 “叔叔？” 黎扬循着那道声音睨了眼人群之后的那道纤细身影，一双狭长凤眸眯了眯。 剑眉拧紧，语气不善，“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不过出了趟差，你倒是长出息了，还学会跟人打架了？” 他说这话的音量并不大，但程瑜还是听出了其中压抑着的怒气。 明灭的灯光中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张了张嘴，却一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最后默默低下了头。 “是他们先挑衅我们先动手的。” 人群中中的张莹莹不忿道，她当然认出了黎扬，自以为找到了靠山，心中一喜，连忙走到他面前，指着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背带裤的女孩控诉，“就是她，先推我的。” “你，那你也打我了呀。” 那女孩刚应了一声，触到一道凌冽的眸光，下一句话便吞回了肚子里。 黎扬再不看她，只淡淡睨了眼在场的孩子们，“重点中学的学生，学校里学的就是在公众场合寻衅滋事？” 一句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觑，几个皮薄的直接低下了头。 这时KTV的经理来了，诚惶诚恐地领着几个保安走到黎扬面前陪笑道，“黎队长，这事实在太突然了，之前以为只是一群高中生在唱歌，没想到居然一下子打起来了，这不我刚准备报警呢……” 一边说一边望着黎扬，额角已经不觉溢出汗来了。 之前听其他同行说过，这个年轻的治安大队长手腕强硬，十分讲原则，在他管辖的区域要是一旦出现了违反治安管理条例或者其他违法犯罪行为，基本都别想走后门，歇业整顿都还算是轻的。 他暗暗擦了把汗，心里叫苦不迭，这些孩子不好好唱歌，给他惹什么事啊。 黎扬淡漠扫了他一眼，“王经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营业性歌舞娱乐场所是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上次检查的时候你明明还给我们展示了店里的未成年人禁入标志，怎么今天就没看到了？还让这么多学生进来？” 王经理额头上的汗水又在往下掉了，指着两拨人战战兢兢地解释，“这，这些学生已经满十八周岁了，给他们开包厢前我还确认过身份证的。” 黎扬双眼一眯，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是全部满十八周岁，还是个别满十八周岁？” 不等王经理回话，他又肃声道，“明天，麻烦带上你们店里的经营执照、消防证、特种行业许可证、文化经营许可证以及安全生产台账到我们大队来一趟。” 说完后，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在场的孩子们只听他简单提了下事情经过，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都给各自家里打个电话，一会儿到城西派出所接人。” — 除了两三个满十八周岁的，其他都是未成年人。 虽然混战一场，但这些孩子到底都是重点中学的好学生，就算一时气血上涌打了一场，也不是太有杀伤力的那种。 等到各自的父母过来，经过警方调解后一致决定私了，陆陆续续的，除了几个看起来伤得重些的带去医院检查，其他孩子则经过教育之后由家长带回家。 处理完这些事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当天值班的副所长肖明搭着黎扬的肩膀摇头，“这个年纪最激不得，有时候言语上的冲突就可能导致一场恶战。今天多亏你才没出事，不然等我们接到报案赶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 黎扬接过他递来的烟，就着他的手点了，叼着烟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站在派出所的小院里抽烟，天边几许星星点灯，衬得夜空越发寂寥空旷。 身后大厅依然灯火辉煌，昼夜有人值守。 肖明冲大厅里形单影只的女孩扬了扬下巴，“怎么还剩一个没走？” 黎扬缓缓吐出一口烟，余光掠过那道背着书包的纤瘦身影，“说出来不怕你笑，那是我表侄女。” 肖明脸上惊讶，“难怪你会在那儿……你刚才不说，我也……” 后面的话没说完，黎扬已经打断了他，“依法办事，该怎样就怎样。” 肖明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落，“刚才看监控里她也没怎么动，就是上前劝了几句。” 笑了一下，“一看就是乖乖女。” 黎扬扯了下嘴角，“哪个乖乖女大半夜不在家里睡觉，跟人跑KTV打群架？” 肖明知道他心里窝火，却也难掩眼底的关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啦，考完试放假出来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回去说两句就得了，我刚才看她脸上好像被指甲划了几道口子，该看医生该上药的还是别疏忽，十七八岁正是爱美的年纪，别破相了。” 黎扬嗯了一声捻灭了手中的烟头，“给你添麻烦了，人我先带回去了。” “是你帮了我才对。” 肖明笑道，“什么时候有空再一起去打球啊？” 黎扬弯了弯唇角，“有的是机会。” 说着冲站在门边的女孩冷哼一声，“再不走就把你留在这儿过夜。” 他这话说得又凶又恶，程瑜抬了抬眸，连忙追了上去。 黎扬朝肖明点了下头，便大步朝停在角落的车子走去。 -- 第57页 程瑜见他打开驾驶座车门，也十分自觉地打开了副驾驶座车门坐了上去。 黎扬发动了车子，摇下车窗对还站在院子里的肖明摆了下手。 车窗落下，黑色的越野车很快开出了派出所大门…… 肖明摇了摇头，黎扬治警的手腕他也略有耳闻，平常和和气气的一个人，一旦涉及原则性的问题…… 后背起了身鸡皮疙瘩，他忽然替那女孩捏了把汗，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疾风骤雨…… 第24章 .心软“等你长大了，就给我哥哥做女朋…… 一路无话。 下了车,黎扬手里提着行李箱，几乎是健步如飞。 程瑜不得不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结果到家后，他依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提着行李箱就回了自己房间。 望着那道消失在门后的颀长身影,程瑜有些茫茫然的,最后背着书包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凌晨的夜空显得有些冷清,过了困意整个人反而清醒了,她呆呆坐在写字桌前，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委屈。 她趴在桌子上,想起这一路上黎扬冷漠疏离的神色，终于忍不住眼眶一热，一串泪珠顺势落了下来。 她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背着手飞快擦掉脸上的泪水。 没想到越擦越多，到后面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跳，怎么擦也擦不完。 屋子里一片寂静，偶尔可以听见隔壁拉柜子发出的声音。 程瑜抽了抽肩膀，又怕自己这边的动静被黎扬听见，胡乱擦了把脸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然而手刚碰到门把，门口就被一道身影掩住了。 男人高大的身形像一堵墙似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程瑜低垂着头，感到又羞又窘，急急就想关上门。 只是她的力气又哪里及得上黎扬,一只大手横在门缝中,微一用力,程瑜便随着门被动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咬着下唇，有些恼羞成怒地抬眼瞪过去。 黎扬愣了一下。 面前的女孩刚刚哭过，原本一双干净的大眼睛此刻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似的,里面氤氲着潋滟的光芒，好似披着层薄薄的雾，衬着她白皙细腻的皮肤，连小巧的鼻头都是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 那一刹那，黎扬感觉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忽略心底那种异样的情绪，板着声音对她说：“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程瑜没说话，眼泪又要出来了，她慌忙仰起头眨了眨眼，将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又忍了回去。 黎扬看着她一副想哭又强忍不发的样子，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缓了缓声音道，“家里找不到人，打了四个电话发了五条短信你都没回……” “打你班主任电话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还听你同桌说你考完试好像情绪不大好……”黎扬没再说下去，一回想那种焦虑恐慌的感觉，就气不打一处来，曲起手指在她额头惩罚性地敲了一下。 “如果不是让同事帮忙查了你手机定位，这会儿你说不定都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了……” “又不是我和他们打架。” 程瑜倏地抬起头，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声。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眼睛还红肿着，神情却颇有些几分倔强，就像一只不服□□的小白兔。 黎扬几乎要被她的话气笑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如果到点就回家睡觉，又怎么会被卷入混战？都十一点了还在外面逗留，我不知道你是对现在的社会治安有多放心？” “那不是有你吗？” 程瑜咬着下唇应道，“你们不是天天都在维护社会治安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对自己的信任，白皙秀美的脸上则带着些微天真。 黎扬怔了怔，继而摇头失笑，“哪里什么事都能管得住？不然每天怎么还是有那么多的违法犯罪？” 程瑜不说话了，依然拿那双泛红的眼睛望着他。 她的眼角还挂着要掉不掉的泪珠，被灯光一照，晶莹璀璨地好似花丛中的露珠。 黎扬忽然觉得有些恍惚，生生抑住了伸出手帮她擦泪的冲动。 视线掠过她颊畔的那三道泛红的抓伤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递过去，语气已经恢复如常，“去洗把脸擦一下，别回头跟我一样留道疤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程瑜有些怔怔的，原本以为他是过来教训自己的，没想到他还带了药。 心里酸酸涨涨的，却又悄然冒出了一丝甜，她不敢多想，慌忙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盒。 “早晚各涂一次，一个星期应该就能消。” 受伤对于黎扬而言算是家常便饭，药用得多了也大概知道哪些药效果好。 程瑜嗯了一声，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黑T黑裤，下巴冒出了些胡茬，眼底一片阴影。 想来出差的这段时间他应该都没怎么睡好，结果一回来还要到处找自己，心里不觉涌上了一丝愧意……她胡乱抹了把脸，抬头对他道，“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面？” “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记得饿。” 黎扬扯了下嘴角，黑色眸子中带着抹戏谑，程瑜脸颊一烫，讷讷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没应声。 “行了，这么晚别折腾了，早点去睡觉。” -- 第58页 黎扬偏了下头，眸光暗了暗，“下次别再做这种会让大人担心的事情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微若有似无的警告，程瑜咬了咬下唇，老实应道，“下次我去哪儿一定提前和你说一声。” 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人想骂都骂不下去，黎扬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对她道，“你等我一下。” “哦。” 程瑜看着他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一本笔记本还有一袋东西。 “那边没什么可买的，随便给你带了点儿。” 黎扬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塑料袋里装着小零食，有米饼、雪花酥之类的，笔记本就是黑色真皮那种大大的本子，旁边附带一根笔，程瑜捏着那根胡萝卜造型的水笔，上面还有一簇青草，她浅浅一笑，“这个好玩。” 黎扬也弯了弯眼，想起她刚才哭的双眼红红的样子，愈发觉得这根笔很适合她。 程瑜最后打开了那个纸盒，等到看见里面那盏小夜灯时不由得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夜灯。” 她爱不释手地盯着手里龙猫造型的小夜灯，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黎扬凤眸微扬，嘴角噙着笑，“之前有次电视上刚好播这个，你出来倒水，结果看到这个后就走不动路了。” 然后他就放弃了自己想看的球赛，跟着她把整部动画片看完了。 想到那次经历，程瑜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抱紧手里的小夜灯，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叔叔。” 她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满足笑意取悦了黎扬，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不由愈发缓和了嗓音，“喜欢就好，快去睡吧。” “嗯。” 程瑜冲他甜甜一笑，衬着长睫未干的泪珠，看得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直到她关上房门之后，黎扬才挠了挠头。 明明一开始打算要好好说说她一顿让她记住教训的决心的，怎么就这么容易放过了她…… 想起她孩子气的笑容，无奈摇了摇头，就是个容易让人心软的小丫头。 夜渐渐深了，外面风清月白。 原本空旷的套房却不再孤寂，不一会儿，两个房间的灯都灭了，一切归于平静…… 没过几天，期末考成绩出来了。 这是程瑜转学到附属中学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试。原本已经做好了垫底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自己的各科综合排名居然在班里排到了四十三名，虽然依然处于中下游位置，但已经比预估中的好了很多。 黎扬知道这个消息后也很高兴，还特地抽时间带她去吃牛排当做庆祝。 结果被弟弟何宇杰知道了，非要跟着一起去。 自从放暑假后，何宇杰就磨着父亲让他带自己来找哥哥玩。 黎扬要值班备勤，自然没什么时间陪他，倒是同样放暑假的程瑜有时候会陪他玩上一会儿。 何宇杰是家族里的老幺，家里那些堂哥表姐都比他大不少，平常也不怎么愿意搭理这么个小豆丁。亲哥哥则是工作忙，更没什么时间陪他。 难得碰到个脾气温柔又有耐心的小姐姐，终于有人肯陪他玩了，小家伙高兴地在黎扬家呆着就不肯走了，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到后面甚至连书包和玩具也一起背了过来。 好几次黎扬下班回来，都看见两人一起坐在程瑜的房间里做作业。 一向跳脱的弟弟在十七岁的程瑜面前竟然显得颇为老实，两人不仅相处和睦，甚至程瑜还会主动帮忙辅导作业。 于是在母亲提出想要把弟弟送去暑期辅导班的时候，黎扬便说等程瑜暑假补课后再送弟弟去辅导班也来得及。 后面黎扬就在冰箱里塞满了水果和各种吃的零食，还特地给弟弟买了拼图和乐高积木。 有一次下班回来，看到一大一小窝在客厅地板上，正专心致志地拼那个小木屋，夕阳暖黄的光芒淡淡笼罩进来，给两人镀上了一层薄雾似的光辉，风从阳台灌入，携来阵阵饭香。 那一刻，因为忙碌了一天而感到有些浮躁的心绪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甚至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两个小家伙。 — 黎扬请吃牛排的这晚恰好是周六，商场里人来人往的，西餐店里也是人满为患。 店里环境倒是不错，布置地很有格调，中间还放了台钢琴，有人在现场弹奏。 黎扬见程瑜吃饭的时候目光不住往中间正弹钢琴的女子身上飘，便放下手中的刀叉，笑问，“会弹？” 程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视线略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不会，只是觉得会弹钢琴的女孩子看起来特别高雅有气质。” 一旁的宇杰嘴里塞着牛肉，含糊不清地接了一句，“小瑜姐姐也很有气质。” 八岁的小孩已经懂得分辨美丑了。 程瑜脸颊微烫，将玉米浓汤递到他面前。 “你个小家伙可真会说话。” 黎扬打趣道，没有忽略程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他想她应该是很喜欢很向往的吧，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何宇杰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他嘻嘻一笑，一个俏皮的酒窝跳了出来。 程瑜拿起纸巾帮他擦掉嘴边的番茄酱，对面的黎扬含笑看着两人。 -- 第59页 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就见原本坐在钢琴前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她手里弹着钢琴，视线不经意落向了这一处…… “咚！” 一个突兀的重拍骤然响起。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老板娘附赠的餐后水果，刚才的演奏惊扰大家了。” “有西瓜耶。” 宇杰眼疾手快，服务员刚放下餐盘他就伸手拿了一块。 黎扬若有所思地望向那部白色的大钢琴，“刚才弹钢琴那位，是你们老板娘？” “是的。” 提到这一点，年轻的服务员显得很自豪，“平常她不忙的时候都会给客人弹上几首，只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发挥有些失常了。” “这样啊。” 程瑜露出羡慕的神情，“你们老板娘弹得真好。” “那当然，她可是……” “梅子。” 服务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连忙转头应了一声，又对他们客气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店长叫我了，你们慢用。” “好。” 黎扬的视线随服务员的身影渐行渐远，看着她走到柜台后，不知道店长和她说了什么，那位叫梅子的服务员便去了后厨房。 他的眸光在那布帘上顿了顿，思忖片刻才缓缓收回目光，却见一片西瓜正递到自己面前，面前是宇杰带笑的小脸。 “哥哥也吃一块。” 孩子纯真的笑容总是能让人忘记一切，黎扬接过弟弟递上来的西瓜。 见小家伙又殷勤地拿了一块西瓜给身旁的程瑜，他眸中的雾气渐渐散去，弯起嘴唇笑道，“谢谢，小杰真懂事。” 何宇杰得了哥哥的夸奖，自豪地不行，转头冲程瑜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程瑜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秀气的脸上也是一片淡然笑意。 黎扬看着面前两人，一双凤眸微微一动，里面漾开了轻柔的波纹。 — 买完单走出餐厅大门，黎扬感觉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们。 职业使然，他的感官一向比寻常人要敏锐，更准确的说，他感觉那道目光着落的地方，是自己身旁的程瑜。 上臂肌肉微微一紧，他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用自己的体型掩住了身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又走了会儿，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没了，黎扬并没有转身，只轻蹙了下剑眉。 或许回头得好好查查这家叫“枫琴”的西餐厅。 之后，宇杰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去了玩具店。 只是小家伙也知道最近哥哥已经给自己买了不少小玩具，也不敢再提要求，然而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货架上的一个迪迦奥特曼。 黎扬哪里会看不出小屁孩的心思，很痛快地掏出钱包给给他买下了那个奥特曼，只把宇杰高兴地一把抱住了哥哥的大腿。 黎扬摸了摸身高还不到自己臂弯的弟弟，眉眼含笑，“以后等你长大赚钱了，就该轮到你给老哥买东西了。” 何宇杰忙不迭拍着小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当然啦，等我赚钱了，一定要给哥哥买一个更大更厉害的奥特曼，要把全世界的坏蛋和怪兽都打光光了。” 说完又望着黎扬，嘟囔着嘴巴，“我哥哥才不老呢，我哥哥是最帅最厉害的警察。你说是吧，小瑜姐姐？” 眨巴眨巴地望向一旁的程瑜，眼里满是期待。 程瑜哪里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拉到这个话题里，她偷偷望了黎扬一眼，却见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对上，她心跳乱了一拍，慌忙收回视线，含糊嗯了一声。 “姐姐你不这么觉得吗？” 何宇杰对她敷衍的态度表示很不满，在他心中，能抓坏人能保护自己的哥哥甚至比迪迦奥特曼还要厉害。 得不到程瑜的回应他忍不住摇了摇她的手，“难道你不觉得我哥哥很帅很厉害吗？” 这下程瑜整张脸都红了，不等她接话，宇杰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加了一句，“小瑜姐姐，等你长大了，就给我哥哥做女朋友好不好？” 黎扬再也听不下去了，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他按住了小家伙的肩膀，将包装好的奥特曼塞到他怀里，“行了，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你小瑜姐姐才几岁，自己都还在上学呢。” 何宇杰抱着奥特曼，对这个话题异常执着，“那她以后不上学了，就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说着另外一手不放弃地环住哥哥坚实健壮的手臂，语气里满是认真。 “哥哥你不要交女朋友了，等小瑜姐姐长大好不好？小瑜姐姐又漂亮又温柔，比冬梅姐和慧敏姐好多了，要是以后你俩结婚了，我还能天天来你家找小瑜姐姐玩呢。”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黎扬一把捂住小家伙的嘴巴，抬眸看了程瑜一眼，语气有些尴尬。 “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嗯。” 程瑜哪里会说什么，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只觉得全身不自在，干脆撇下他俩率先朝店外走去。 “你呀你。” 黎扬终于松开了罩在弟弟嘴上的那只大手，“以后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了。” 何宇杰大口喘着气，哥哥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又粗鲁又野蛮，难怪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 第60页 他望着走在前面不远处的程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小大人似的叮嘱黎扬，“哥哥，以后你要对小瑜姐姐温柔一点，不然连她也不肯当你女朋友你就得变成老光棍了。妈妈说你要是变成老光棍了我将来就得照顾你，我每天上学很累的，你就让小瑜姐姐来照顾你好不好？” 黎扬“……” — 十来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很快距离程瑜回校的时间只剩三四天了。 这两天何宇杰没来，李文芳怕他天天往这跑到时候真的连家都不愿意回了，何况程瑜马上也要回学校补课了。就算小家伙再不情愿再不舍得，最后还是被母亲抢抓去补书法和口算了。 趁着还没上课，程瑜把家里里里外外都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这些事自然是背着黎扬做的。 黎扬一直都不赞同她干家务，认为她平时上学压力大难得放假几天当然要在家里好好休息，而且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找钟点工来做。 但是程瑜并不认为做这些家务有什么难的，她住在这吃在这，偶尔做做饭搞搞卫生也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何况看着整洁干净的环境，住着也舒服。 她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甚至潜移默化觉得自己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 回学校的前两天，程瑜见到了很久不见的王晴雯。 两个多月未见，王晴雯还是程瑜熟悉的那个叽叽喳喳直来直往的女孩，就算到了黎扬的家里，也忍不住东瞅瞅西瞅瞅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好奇样子。 “我爸说城里的房子特别贵，你叔叔有这么大的房子，他一定很有钱吧？” 程瑜在厨房里洗水果，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没应声。 “站得高看得远，古人诚不欺我呀。” 王晴雯跑到阳台上，只望了一眼就把脚收了回来，拍着胸脯道，“妈呀这也太高了，下面的人跟个小黑点似的，汽车比火柴盒还小，看起来太可怕了。” 程瑜端着葡萄出来，眸中掠过一丝笑意，“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晴雯吗？怎么还恐高呢？” “这跟站在山顶上似的，能不怕吗？” 王晴雯嘿嘿一笑，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葡萄，一边往嘴里扔，一边笑道，“我又不像你天天看，当然怕啦。” “皮呢？” 程瑜提醒她，王晴雯却又捏了一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反正你这么爱干净。” 程瑜无语了，只得把皮剥了递给她。 王晴雯享受地往沙发上一躺，一边享受她的服务一边满足地喟叹，“之前你刚走那会儿我还挺担心的，现在看到你在这儿，感觉挺好的，唔，我也放心了。” 程瑜冷俊不禁，“怎么说话呢，整得像我奶奶似的？” 想起王淑贞，忍不住眼中一黯，可惜奶奶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 王晴雯睁开眼，大概也猜到她心里所想，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换了个话题，“哎，跟你说个好玩的，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堂妹程茜最近怎么样了？” 面前浮现出一张飞扬跋扈的脸，程瑜又剥了颗葡萄递过去，神情平淡，“她怎么了？” “嘻嘻。” 王晴雯幸灾乐祸地说，“她最近跟六班的卢俊走得很近，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儿呢。” 程瑜皱眉，“那个卢俊，不是个好学生吧？” “破锅配破盖呗。” 王晴雯一脸满不在乎，“卢俊他爸是个赌鬼，他妈也跟人跑了，他自己一天到晚打架斗殴的，这样一个人，配上程茜那种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刚好。” 说着啐了一声，“你走之后，程茜天天缠着吴辉煌，人家吴辉煌才看不上她呢，结果她就跟卢俊厮混在一起，得亏你那个后妈似的婶婶不知道，不然非撕了她的皮不可。” 程瑜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拿抹布擦拭着茶几上的水珠。 “哎，你在这边有没有遇到喜欢你的男生啊？” 王晴雯凑了过来，好奇地蹭了蹭她的肩膀，“你长得这么漂亮，在城里的学校应该也很受欢迎吧，老实交代，几个男孩子追你？” 程瑜睨了她一眼，“乱说什么，马上高三了，大家平时都顾着读书，能有什么。” 王晴雯不信，“你在咱们那儿都能惹得吴辉煌对你念念不忘，更不用说城里学校的男生比镇上多多了？长得帅的应该也很多吧？有没有你看中的嘿嘿，说来分享一下嘛？” 程瑜脑中瞬间掠过一张凤眸含笑的脸，只觉得脸颊一烫，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王晴雯，“哪有啊，胡说八道。” “你看你脸都红了。” 王晴雯笑嘻嘻地凑过去挠她，两人在沙发上闹在了一起。 正玩闹间，忽然听到一阵门铃声响起。 两人愣了一下，王晴雯一把坐了起来，“你叔叔回来了？” 程瑜睨了眼墙上停在十一点的时钟，“应该不是，他今天值勤。” 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请问你找……” “你又是谁？” 两道清脆的女声齐齐响起。 第25章 .赌气“胆子够大，都敢离家出走了？嗯…… 站在面前的,是一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 同样的齐耳学生头，同款连衣裙，同款粉色凉鞋……以及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 第61页 程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长这么像的双胞胎。一时有些愣神,停在两人身上的视线也稍微久了些。 就在她看着二人的时候,门口的两个女孩相视一眼。 陆子琪探头朝屋内看了一眼,“黎扬哥哥呢？他去哪儿了？” “他今天值班,你们是？” 程瑜迟疑地问，她住在这儿这么久,除了黎扬母亲一家几乎没见过其他人，一时不太确定面前这对双胞胎女孩是他什么人？ 但显然双胞胎很不喜欢她这种态度，陆子欣打量着她身上那套半旧不新的运动家居服,漂亮的小脸上掠过一丝不屑，“搞笑，问我们是谁？这是我表哥家，我妈是他姑，我们是他亲表妹，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原来是他姑姑的女儿。 确实，比起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假亲戚,她们才算是黎扬真正的亲人。 程瑜面上一窘，语带歉意，“不好意思啊,快请进。” 说着从鞋架上拿下两双拖鞋,陆子琪睨了眼那明显比自己的脚大了不知道几个号的男性拖鞋,“鞋子这么大我怎么穿啊？” 家里平常只备了三双女性拖鞋，今天一双给了王晴雯，另外一双在自己脚上,而双胞胎却有两人。 程瑜反应过来，连忙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脱下来，“那，你穿我的吧？” “我才不要穿你穿过的。” 陆子琪索性鞋也不脱了，直接就往客厅里面走。 刚走进去，就看见沙发上还坐了一个女孩，看那黝黑的皮肤和那身一看就很便宜的衣服，陆子琪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表哥家里？” 从两人在门口的时候，王晴雯就将一切看得分明，这两个趾高气扬的小女孩简直和程茜有的一拼。 她懒懒将葡萄籽吐到茶几旁的垃圾桶里，也不站起来，就那么扫了两人一眼，“是谁关你什么事，是你表哥请我们来的，你想知道自己问他去啊。” 陆子琪没想到对方竟然反呛了回来，气得瞬间涨红了脸，瞪着她声音也大了起来。 “看你这身穷酸样，肯定是那个女人家的穷亲戚。黎扬哥哥也真可怜，明明都没关系了，还要天天被你们这些乡巴佬纠缠，跟吸血鬼似的。” 说着不屑地睨了眼放在她面前茶几上的那盘水果，“一来就知道蹭吃蹭喝，可真够不要脸的。” 正在冰箱前的程瑜动作顿了一下，努力忽略掉女孩说的那些话，她拿了几盒酸奶朝客厅走去，递了个笑脸，“天热，你们先喝点酸奶吧。” 陆子欣扫了她一眼，对于她一副好似主人般的态度感到很不爽，一把推开她的手。 “这是我哥家，我想吃什么自己拿，用不着你多事。” “哎我说你这孩子可真没教养。” 王晴雯再也忍不住了，霍地一把站了起来，“人家好心好意拿东西给你，不要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这就是你们城里人的修养？可真够没教养的。” “你说谁没教养呢？” 陆子琪气道，“明明是你们这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穷酸亲戚霸占了我哥哥的家，还好意思说别人，我黎扬哥哥人好心软不好意思赶你们走，我们才不管你是阿猫还是阿狗，赶紧给我滚蛋，滚回你们乡下去，以后再不许来我们家了，听到没有？” “叫谁滚呢你？” 王晴雯被她这一说瞬间火了，冲上前就想教训她。 “晴雯。” 程瑜连忙叫了她一声，挡在她身前，朝她摇了摇头。 面前的陆子琪却不甘示弱，挺着小胸膛道，“乡巴佬，你敢打我一下试试看？” “你真以为我不敢吗？臭小孩。” 陆子欣一看王晴雯扬起了手，连忙冲上上前想要帮忙，结果刚碰到王晴雯就被她一掌推开了。 那一巴掌还刚好就打在她的脸上，陆子欣立时哭出声来。 “呜呜呜……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黎扬哥哥去，你们这两个乡下来的泼妇打人……呜呜呜……” 于是，当身上还穿着执勤服的黎扬回到家时，看到的便是四个女孩扯在一起的混乱场面。 “怎么回事？” 骤然听到表哥的声音，陆子欣哭得更大声了。 一边朝黎扬跑过去，一边哽咽着控诉，“呜呜……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两个坏女人打我……” 黎扬太阳穴跳了跳，望向不远处正揪着另外一个表妹衣领的王晴雯，皱起了眉头。 “住手。你是谁？为什么跑到我家来打人？” 听到表哥为自己出头，陆子琪一下子有了底气，用力推开王晴雯朝黎扬跑过去。 在经过程瑜的时候又似无意似的狠踩了下她的脚，程瑜疼得蹙了下眉，陆子琪却若无其事地跑到黎扬身边，添油加醋得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只忽略了自己骂人的那些。 听完她的话，黎扬眸色微沉，面色不豫地看向程瑜，“她是你带回来的？” 程瑜愣了愣，继而缓缓点了下头。 黎扬皱眉看她，一双剑眉几乎皱成了“川”字。 “带别人回家前，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说一声？” “我……” 不等程瑜说完，沙发旁的王晴雯已经被一把火点着了似的，“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不欢迎我大不了我走还不行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真以为我爱来啊，要不是来看程瑜，就你这一亩三分地，呆的还没有我自己家小洋楼舒服呢。” -- 第62页 拎起背包，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啪”一声放在桌上。 “吃了你几颗葡萄，这点钱就算赔偿了。亏我刚才还觉得程瑜在你这儿过得很好呢，她自己也跟个傻子一样把你当家人做牛做马地帮你收拾家里，结果搞半天，原来不过是换个地方寄人篱下而已！” 说到这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程瑜一眼，“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别傻傻的人家给颗糖你就掏心掏肺的。” 说完这些她再不看屋里的人，转身就走。 “晴雯。” 程瑜连忙追了上去，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黎扬一把拉住了手臂，他迟疑地看向她，“她……是你以前的同桌？” 程瑜顿住脚步，大拇指被陆子琪踩的那一处还隐隐作疼，目光掠过双胞胎洋洋得意的脸，最后落在黎扬的脸上，她忽然自嘲一笑。 “对，和我一样，都是从乡下来的。人家难得来城里一趟，结果因为我寄人篱下，连个招待她的地方都没有。您怪我没有提前向您报备，所以我也只好让她走人。反之，你的亲戚说来就来，你却连问她们一声都没有，不管她们说了什么，你只相信她们。因为在你心里，我始终只是个外人，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一个房客。” 她深吸了口气，黑色眸子氤氲着淡薄的水汽，但是很快被她忍了下去。 “其实真的没必要，如果你觉得我留在这儿让你为难，我也可以现在就走！” 那瞬间程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用力挣开了桎梏她手腕的那只大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跑了出去。 “小瑜！” “表哥。” “黎扬哥哥。” 可惜，当黎扬挣脱双胞胎终于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电梯门刚好关上，程瑜哀戚的脸在里面一闪而过。 “表哥！” 陆子琪有些不安地望了眼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走就走了嘛，正好以后都不敢再来烦你了。我妈说你也不要天天和那个女人家的亲戚走太近了，那些人都是吸血鬼，知道你有钱就来巴着你，你可不要被她们骗了。” 黎扬缓缓抬起头，“你妈真这么说？” “是，啊……” 陆子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妹妹猛拉了下手，她有些茫然，下一刻却听见黎扬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说她们是吸血鬼，那动不动就找我借钱的姑姑，又是什么？” “她乱说的，我妈怎么会这么说呢？” 陆子欣冲姐姐眨了下眼，仰起脸对黎扬甜甜一笑，“表哥，走就走了，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上次不是答应我们期末考考的好的话就会奖励我们吗？这次我们考了……” 不等她说完，一把红色钞票已经塞到了她手里，姐妹俩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面前的表哥语气森冷地对她们说：“这是最后一次，学习本就是你们自身的事，我没有义务去奖励你们。” 他走到门口，指着外面道，“以后来之前麻烦告诉我一声，我还要赶回单位，现在不方便接待你们。” 双胞胎双双傻眼了，印象中，这个比她们大了十几岁的表哥一直对她们很好，连大声和她们说话都不曾有过，更遑论这样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 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乡巴佬，表哥居然会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他们说话。 陆子欣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哥哥居然凶我们，我要告诉妈妈去……呜呜呜……” 一边说一边哭着跑了出去。 陆子琪小心翼翼地望了眼神色暗沉的大表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跺了跺脚也跟着妹妹走了。 客厅里很快恢复了寂静，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黎扬抬起头，窗外天阴沉沉的，阳台上还晾着拖把和抹布，他的视线在窗明几净的客厅里扫视一圈，想起程瑜离开前的神情，感觉一颗心好像也跟这沉闷的天气似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按下一串号码…… 刚接通，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阵轻盈的铃声。 她没带手机！ 黎扬一手叉腰一手捏了捏山根，只希望她气消了就会回来吧…… 可是直到黎扬晚上执勤完回来，家里依然一片寂静，等待他的只有一室清冷。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阴霾的天空似乎随时都要降下雨来。 黎扬再也坐不住了，他拿出手机，飞快拨通了一串号码，“小严，帮我调下今天中午十一点三十分钟左右南苑小区几个大门的监控，我一会儿过去。” “轰隆隆—” 又一阵电闪雷鸣，阴霾的天空阵雨不断。 街上雾蒙蒙的一片，瓢泼大雨仿佛给夜色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路上的车子似乎比往常少了许多，雨雾中几辆小车飞驰而过，飞溅起一阵水花，和雨水一起，洋洋洒洒地浇灌在路边的绿植上。 愈到晚上，行人渐稀，风雨中偶有几个黑影撑着雨伞路过，都是神色匆忙归心似箭的样子。 在这个雷电交加的时候，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愿意待在外面吧。 只除了…… “喵……” 雨夜如雾，一道纤瘦身影静静站在屋檐下，在她不远处，“银河网吧”的广告灯箱在夜色中散发出莹白的光芒。 程瑜望了眼同样躲在对面垃圾棚下避雨的那道灰色小身影。 -- 第63页 雨势如帘，隔着一条街道，一人一猫相望无言。 大概它也和她一样，同样无家可归吧。 一阵风袭来，她环抱住自己的手臂，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有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后背上也是一片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被风一吹，只觉得又湿又冷。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几乎让人毫无防备。 程瑜从楼上追下来的时候，晴雯已经走了，她不知道她怎么跑得那么快，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她一个人在公交站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她茫茫然地走在路上，顺着脚下的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豆大的雨滴落下，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才狼狈地找了处街角躲雨。 结果却发现自己出来急了，身上连一分钱都没带，而身边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建筑。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当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亮起时，她开始感到饥寒交迫，腿脚酸麻。 脚上还趿拉着黎扬的大拖鞋，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把它脱下来垫在地上。 她坐在角落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雨水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漩涡，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荒凉。 这个世界那么大，却好像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亲生父母抛弃了她，养父母不要她，唯一疼她的奶奶也走了，就连给了她短暂温暖的那个人…… 程瑜抱紧了自己，低垂着头，长睫轻颤着掩住了眼底的黯然…… “喵……” 又是一声猫叫声，程瑜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黄绿色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视线恢复了一点儿焦距。 望着雨夜中唯一陪伴在身旁的“伙伴”，她露出了一个单薄模糊的笑容。 “你也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吗？” “喵……” 它当然不会回答她，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良久。 又过了一会儿。 它似乎对迟迟未停的雨感到有些不耐烦了。灰白色的小身影在对面来回踱了几步，倏地，它灵活地往上跃一跃，轻灵地攀上了身后的围墙。 它站在围墙上，最后看了程瑜一眼，接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围墙那端。 连它也走了呢。 程瑜有些怅然地收回了视线。 她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忽然觉得有些孤单，那种无处不在的孤独感就像潮水一样袭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自己早就对生活不抱期望了，却没想到在遇到了黎扬之后，居然贪念起了他给她的温暖。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那样的温暖呢？ 果然人都是不能娇惯的吧。 她自嘲一笑，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她从旁边经过，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她感觉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是他来了吗？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期待又有些窘迫地抬起头，却在抬眸的瞬间，望见了三张流里流气的面孔。 “小妹妹，这么晚怎么不回家呢？” …… — “最后位置就是这里了。” 严南指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有些为难地道，“前面路段的治安监控坏了，已经报修了，但目前还没修好。” “这里呢？我记得这边也有一个探头。” 黎扬抬手在画面上方点了一下。 “那儿是路口，只有交通监控，可能距离有些远。”严南道。 黎扬拧了下眉，“先调出来再说。” “好。” 严南很快将视频页面切换过来，黎扬眼睛眨眼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人行道。 屏幕上的画面不断更替，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终于，他眼中一亮，指着树下那道模糊的灰色身影，“在这儿！” “我看下。” 严南连忙锁定监控画面，等到确定过后不由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给黎扬，“黎大眼神真好。” 黎扬没说话，只定定看向画面中的人。 下雨了，那傻丫头却连躲都不知道躲一下。 等到雨势越来越大，她才后知后觉地往路边跑去…… 他收回视线，抬手感激地拍了下严南的肩膀，“麻烦你了。” “客气啥。” 严南笑道，“平常群众丢了只猫咱也得帮忙找，何况是咱们自己的同事，以后有需要尽管吩咐一声。” 黎扬闻言笑了下，也不再和他客套，留下一句“改天有机会请你吃饭”便走了。 “真不用。” 严南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黎大队长颀长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往中心大门掠去。 旁边小林探过头来，“老大，黎大查谁呢，那么着急，还亲自盯着看了一个小时监控？” “干你的活，哪儿那么多话。” 严南赏了个白眼给他，视线落在面前监控屏幕上最后那个画面，目光在那道纤细身影上顿了顿。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印象中，似乎还从来没见过黎扬这么着急的样子…… — “小妹妹，肚子饿不饿，哥哥带你去吃夜宵呗？” “看你缩成那样，是不是很冷啊，要不要哥哥把衣服借你穿？” -- 第64页 “你是哪个学校的，看起来好乖哦。” 程瑜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没有理会面前三人。 三个小年轻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青年干脆试探着探出手，“我说妹妹，难得在这碰上，你陪哥哥们玩玩嘛。我带你去酒吧好不好，那里又刺激又好玩，像你这种学生妹肯定没去过。” “别碰我！” 程瑜终于有些慌了，缩着身体往角落里躲去，一脸防备地望着面前三人，“我叔叔是警察，他一会儿就过来接我，你们要是不想被抓进去，最好离我远点。” “哟，是吗？” 听到这话，三人反而笑了起来，黄毛更是肆无忌惮地摸了下她的下巴，“你叔叔要是警察我爸还是局长呢，乖乖，叫我一声局长叔叔，我肯定疼你。” 另外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妹妹你要想叫爸爸也是可以的。” “走开，别碰我。” “别这样嘛，让哥哥摸摸，瞧着皮肤嫩的，肯定摸起来好舒服。” 黄毛越笑越下流，看着少女那张白皙秀气的脸，只觉得今天在网吧里游戏玩输的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正想去拉女孩的衣服，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 “再碰她一下，一会儿你会先知道警局办案区有多舒服。” 黄毛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黑色身影。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单单从视觉上判断出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身形挺拔、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 黄毛面上掠过一丝忌惮，等到意识到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时，胆子便渐渐大了。 再怎样他也只有一个人不是吗？ 黄毛站起身，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想要多管闲事也不看自己……” 嘴里的话未说完，一道身影已经剑一般朝这边冲了过来，电光火石间，黄毛只觉得肩膀一阵钻心地疼，接着人就被反剪着扣住了手腕。 身后一只大手游刃有余地锁住了他的两只手，让他瞬间动弹不得，疼的只剩嗷嗷叫的份。 “滋……你们俩臭小子跟傻逼似的傻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我？” 黄毛气得破口大骂。 “谁动一下试试。” 沉沉男声在黑夜里响起，像冬日里刀割似的冷风。 两个青年面面相觑，看对方明显就是练家子的样子，身影体格又远不是自己这种小身板能比得了的，本想上前帮忙一时又有些犹豫。 黎扬一手扣紧了黄毛，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你们也想和他一起进去？” 路灯微暗，但两人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他手里的证件，以及在黑暗中散发出淡薄光辉的警徽。 “嘿，警察同志，您误会了。这事儿其实和我们没啥关系，真的，真的。” “对啊，这事儿都赖他，你找他就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等黎扬回应，两人说完几乎是脚底抹油般溜了。 “草，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畜生。” 黄毛刚骂了一句，就感觉手臂又是一紧，疼得他不住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警察同志，我再也不敢了。” 黎扬没有理会他，抬眸扫了眼角落里仿佛没有任何动静的人影，他眉头紧锁，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派出所的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很快就将黄毛带了回去。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这小子和前不久的一起抢劫案还有关系。 这下可不简单了。 等待他的，自然是法律的制裁。 配合做完笔录，程瑜跟着黎扬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只是地上依然泥泞一片，路灯在夜色中散出暖黄的光芒。 黎扬很快上了车，又推开了另外一侧的车门。 程瑜咬了咬唇，望着车内的人犹豫了一下。 “想留下来？”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豫。 程瑜再没迟疑，抱着手臂默默坐上了副驾驶座。 黎扬发动了车子，一想到自己这一路上的担心受怕，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胆子够大，都敢离家出走了？嗯？” 副驾驶座的人没说话，静静望着窗外出神。 良久，黎扬才听到一道微弱的近乎听不见的声音。 “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你管那么多干嘛？” 第26章 .怀抱“谁说你是累赘的？”…… “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你管那么多干嘛？” 暗淡的车窗里，副驾驶座的人缓缓抬起头。 路灯透过车窗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斑驳光线中，女孩的声音有些倔强,却又有些楚楚可怜。 黎扬一怔,随即气笑地扫了眼车内镜,“谁说我不能管,你不是叫我叔叔吗？” 听了这话，程瑜沉默了好一会儿。 外面夜色苍茫,隐在黑暗中仿佛让人滋生出平常所没有的勇气，连同那些藏在心底的话。 “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也知道你没有义务收留我。” 她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实在没办法的话，就把我送回原来那个地方去……” 几个月的经历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回荡，情绪一旦找到了出口，就如同山洪泄出般一发不可收拾。 -- 第65页 “没关系，反正，就……” 说着说着,她感觉喉头越来越堵得慌，眨了眨发热的眼眶，直到后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夜色寂寥,身旁传来女孩若有似无的抽泣声,明明很难过,却偏偏又要压抑着自己，细小无助的声音，听得黎扬的心脏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他不由自主想起上次KTV回来的时候,那次她也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不敢让他知道。 再怎么早熟坚强，她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会对无力改变的现实感到惶恐、害怕和无助…… “怎么就变成一个小哭包了？” 黎扬轻叹了口气，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微弱的路灯洒入些微斑驳的光芒，车里幽幽暗暗的，空气愈发沉闷。 他看着身侧一抽一抽哭得十分克制的女孩，犹豫了会儿，终于缓缓伸出手，大手搭着她纤细的肩膀，将她轻柔地拥入了怀中。 “谁说你是累赘的？” 声音温和，带着抚慰。 像是触到了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程瑜没说话，眼泪反而掉得更加凶猛。 男人宽厚温暖的怀抱，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可以一直躲在这样一个怀抱里，一切风吹雨打，自会有他替她遮挡。 这一刻，她不必故作坚强，也不用强装镇定，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和所有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伤心了，沮丧了，可以肆无忌惮地依靠在大人怀里尽情哭泣，从前受过的委屈，积压在心里的痛苦，都可以通通发泄出来…… 到后面，程瑜连哭声也不再刻意压抑，她揪着他胸口的衣服，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落，哭得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可怜巴巴的小孩…… 真是难过地狠了。 不过发泄出来也好，黎扬兀自叹息，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肩膀，任她一次性哭个够。 等到怀里人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他才压低了声音说：“中午是我话说得重了些，不过我那不是担心你不小心带了坏人回来，自己却不知道吗？” 抬起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怀里的女孩，男人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回头你给你同学发条信息，就说你叔叔今天态度不好，等她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好好招待她。到时候你们想去游乐场玩还是想去哪里吃饭看电影，我都全程奉陪，这样行吗？” 程瑜怔怔停了下来，刚开口就打了个哭嗝。 “真，真的吗？” 黎扬笑了起来，凤眼微微扬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一边说着，蒲扇似的大手依然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温暖的怀抱，给程瑜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她生病时被奶奶抱着，又像是她一直渴望从从未有机会享受过的父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总之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面前这个男人给她的拥抱来得踏实。 手底下的触感湿漉漉的，程瑜有些不自在地自他怀里缓缓起身，才发现他的黑色T恤已经湿了一大片，而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她面露窘迫，“对，呃，对不起，呃。” 黎扬睨了眼自己的衣服，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哪里对不起了？” 程瑜接过纸巾一边擦脸，一边小声地说：“我，我把你衣，衣服弄湿了。” 通红的鼻子配上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几乎让黎扬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收养过的那只小野猫。 之前的怒气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了，这个样子，叫他怎么对她凶得起来？ 虽是这样想，却还是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叩了一下，神色忽然沉肃了几分。 “你给我听着，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偿还我妈的人情债才去接你的。但就算这样，在我心里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累赘。我既然把你从程家带回来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有权利赶你走，除非你自己想走。明白吗？” 程瑜望着他，大眼睛里还氤氲着雾气，声音有些不大确定，“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有些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梨花带雨的脸，配上娇憨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十足孩子气。 黎扬弯起眼睛笑了，抬手重重揉了揉她的头发，有点儿惩罚意味。 “你以为呢？我家里的小孩你也见过几个。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省心的。你看你来了之后还帮了我不少忙，我连家政公司那边的钱都省了不少，每天早上起来还能吃上一口热饭。不过是多了个人添了双筷子而已，反正你奶奶给你留下那么多钱，又不需要我花什么钱养你，何况还可以把你放在家里帮我看家打扫卫生，有有这么好的事儿，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听了他的话，程瑜垂下头默默咬了咬下唇。 长长的眼睫还是湿漉漉的一片，嘴角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等到回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时，程瑜不由瞪大了眼睛，“什么看家？我又不是狗。” 驾驶座的男人大笑出声，笑声爽朗而痛快，“不是吗？你看你中午挥着小爪子冲我凶的那样，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 程瑜一下子就红了脸，讷讷道，“我那，我那不是气话吗？” -- 第66页 “行了，你跟我怄气就怄气吧，但是有一点你记住了。” 黎扬笑容淡了淡，似真似假地看着她，“以后要是再敢到处乱跑，我就只好给你拴条链子。” 明明是玩世不恭的话，却又分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离家出走确实是她不对。程瑜本想服软，可是听到后面那句却又被气到了，仰起脸对他怒目而视，“你才拴狗链子呢？” 黎扬扯着薄唇轻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那张白皙的小脸。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对上，因为刚才拥抱过的关系，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近的他几乎能闻见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并不明显，却很清晰。 程瑜望着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鼻间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夹杂着烟草的淡薄气息。 视线缓缓往下，是男人刚毅的下巴线条，以及脖子上那微微滑动的喉结。 像是意识到什么，然后她的脸瞬间涨红了。 几乎与此同时，黎扬也清了清嗓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走了。” 程瑜一张脸烧得通红，鸵鸟似的躲回副驾驶座，感觉心跳如击鼓，好似随时都能跃出胸腔来。 “一天没吃饭，饿惨了吧？” 黎扬抬手发动了车子。 程瑜本想说不饿，然而五脏六腑发出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她连脖子都红了，一脸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不过黎扬也没笑话她，他知道小姑娘今天饿了一天了。 他转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向主干道，问，“想吃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副驾驶座传来小姑娘小声的回应。 “之前你带我去的那家牛肉店还开么？” — 半个小时后。 黎扬看着面前大口大口吃面的女孩，忍不住提醒，“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程瑜面上红了红，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吃了一顿饭，确实饿的五脏六腑都快挪位了。 一碗热乎乎的牛肉炝被推到了她面前，“也喝点热汤，去去寒。” 已是七月中旬，天气早已大热，只是程瑜今天刚淋了雨，这会儿身上还有些湿哒哒的。 黎扬扫了眼她贴在身上的衣服，飞快收回视线，“一会儿回去记得把衣服换下，别着凉了。” 程瑜嘴里喝着汤，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黎扬又嘱咐了几句，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你该不会烦我吧？” 程瑜舀汤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不会。” “那就好。” 黎扬摇头笑了下，也低下头喝汤。 程瑜偷偷望了眼对面的男人，嘴角翘了翘。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有人管着有人关心的感觉。 一碗面见了底，一碗汤也差不多了，对于平常饭量不大的程瑜而言，今天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所以当黎扬指着那碟牛百叶示意她继续吃的时候，她为难地摇了摇头。 “饿了一天也没见你多吃多少。” 黎扬撇了撇嘴，自己伸出筷子，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那碟牛百叶。 吃饱喝足，走出牛肉店外面夜色早已深沉，霓虹此起彼伏的街道上，城市的夜生活依然在继续。 回去的路上程瑜直接在车里睡了过去，黎扬从后座捞了件外套给她披上，黑色大外套衬得女孩一张脸愈发莹白小巧。 到小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黎扬看着程瑜在睡梦中显得有些天真的脸颊，一颗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他克制住了从口袋里摸烟的冲动，就那样静静看着她，几乎不忍将她从梦中叫醒。 视线一点一滴地掠过副驾驶座上的那张脸，黎扬想着，这个孩子，大抵是上天派来磨他性子的吧…… 王晴雯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边程瑜还在考虑要怎么给她发信息的时候，王晴雯的电话倒是先打过来了。 “我走了之后你叔叔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程瑜摇了摇头，“他还觉得那天没有好好招待你呢。” “真的吗？” 王晴雯狐疑地问，“那天我那样说他都没生气吗？” “表叔不是那种会计较的人。” 程瑜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用力拧紧手里的抹布，明天就得回学校补课了，她赶紧趁今天最后一天在家把卫生又搞了一遍。 “真的，表叔还和我说了，等下次你来一定好好招待你，到时候可以带咱们去游乐场或者去看电影。” “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他回头把气撒在你头上呢。” 王晴雯放下心来，笑道，“好呀，我一直想去嵘城新开的水上乐园玩呢，夏天最适合去玩水了。” “嗯，不过接下来每周六都要补课，我一周只有周日放假一天，可能没什么时间去吧。” 程瑜将抹布晾在阳台上，嘴里提醒她。 说到这个话题，王晴雯瞬间蔫儿了。LJ “唉，下学期就要高三了，我妈现在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什么一定要考上本科啊，考个大专没什么用，如果考不上本科还要让我去复读什么的blablabla……好不容易放假在家看会儿电视都会被她说，更不用说宽带费不交，我连电脑都玩不了，整天在家不是让我吃就是让我看书写作业去，真是烦死了。” -- 第67页 虽然听她抱怨了半天，程瑜倒是很羡慕她，“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知足吧你，要是你以后去外地上大学了，想听她念都不容易。” 从小在南方呆腻了的王晴雯一直想去北方上大学，体验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 听她这么说，王晴雯撇了撇嘴，“说得也是，不过天天念也好烦啊，像你叔叔肯定不会这么管你吧？” 程瑜摇头，“这些他不管的。” “我说吧，这就是差别。” 王晴雯耸了耸肩膀，“不过主要你也够自觉，平常学习什么的根本不需要人念叨。我就不行了，按我妈的话来说就跟头驴似的，抽一鞭子走一下，再抽一鞭子再走一下，不抽我就直接停下来了，有时候还给你倒退了。” 程瑜被她话里的比喻逗得笑了起来，“那也得有人愿意抽你呀，像我想要人抽都没有。” 虽然是说笑的语气，眼中却不觉黯淡了几分。 王晴雯大概也怕触到她的痛处，话锋一转，“哎，不过那天生气归生气，看到你叔叔穿警服还真的挺帅的，整个人看起来又高大又挺拔，特别英气逼人，跟电视剧里那些阿sir好像。你看你有这么个又帅对你又好的叔叔，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要是程茜那臭丫头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怕是怄都要怄死了吧？之前她一心想要把你赶走，没想到天降一个帅叔叔把你带去享福了，说出来气都能气死她……” 明明才来几个月，关于程家的那些人却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程瑜不知道黎扬有没有把电话号码告诉程天华，自从她离开程家后，几乎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联系过。 甩了下头，她尽量不去回忆那些不大好的事，便笑了笑没接话。 那头的王晴雯又说，“对了你知道吗？吴辉煌收到大学通知书了，X大！把他妈妈高兴的不行，要知道今年咱们学校一共就十个考上重点本科的，你家吴辉煌还挺有能耐的。” “什么你家我家的，你别老乱说，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程瑜尴尬地说。 “怎么没呢？” 王晴雯嬉皮笑脸，“他昨天还问我有没有和你联系来着。你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一直记着你呢。” 顿了下，她又试探地问，“你……真不打算把手机号给他呀？” 见手机那头的人没吱声，王晴雯惋惜地叹了口气。 “其实吴辉煌挺优秀的，长得也帅，又考了个重点大学。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心动吗？现在不把握，等他以后去了大学里，到时候可能就被别的女孩拐跑了。” 程瑜望着河岸对面那些矗立在夜色中的高楼，脑海里仿佛还能浮现她离开渝水镇那天吴辉煌站在校门口和她说话的场景…… 想起那个曾经如同邻家哥哥般存在的大男孩，程瑜眸中微微一暗，有些东西，也许注定无法回应吧。 “等他上了大学，自然会遇到和他同样优秀的女孩。”她垂眸说道。 “唉！” 王晴雯叹了口气，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只是一想到吴辉煌那个强势的母亲，便也没有再往下说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学习上的事儿，没过一会儿，程瑜听见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她探头朝客厅望了一眼，看见一身夏执勤服的黎扬开门进来。 “有空再聊，我叔叔下班了。” “这么晚才回来呀，警察蜀黍保护我们可真不容易。” 王晴雯笑嘻嘻地说，“记得帮我和帅蜀黍说声辛苦了。” 程瑜笑了一下，“就知道贫，不和你扯了。” 挂了电话朝客厅走去，才发现门口进来的人不止黎扬一个，后面竟然还跟了两个身影。 吴朝敏手里抱着个档案袋，率先看见了客厅里的程瑜，“哟，妹妹也在住在这啊？” “她在附中读书。” 黎扬言简意赅解释了一句，自己换完拖鞋，又从鞋柜里抽了两双拖鞋给身后两个年轻小伙，“先换鞋。” “之前来的时候不都让我们直接穿进去吗？” 夏于秒嘀咕道，他今早没换袜子，脚气味有点重，原也没什么，只是这会儿毕竟还有个女生在，怕影响了自己在小姑娘心中的光辉形象。 “叫你换你就换，哪儿那么多话。”黎扬扫了他一眼。 身后的吴朝敏也拍了他一下，“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你没见扬哥家的地板干净地都能照镜子了，回头弄脏了你去拖吗？” 黎扬朝客厅走来，视线在屋里扫了一眼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程瑜，“你今天又搞卫生了？” 他一向不大赞同她做这些家务，觉得卫生只要大概过得去就行，没必要那么辛苦。 但程瑜却是跟着王淑贞干净惯了，不比他一个长期独身居住的不拘小节的大男人，第一天来时看到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说什么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也下意识地依照以前和奶奶住在一起时的习惯来收拾家里的卫生。 “没，没啊。” 程瑜背着双手，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阳台上的拖把还滴着水，茶几也是一尘不染，更不用说烟灰缸里的烟头和烟灰都洗干净了。” 黎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又被看穿了。 程瑜红了红脸，“我明天不是要开学了，做完题目没什么事儿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 第68页 “知道明天要上学还弄这些？” 黎扬无奈一笑，这孩子真是勤快过头了，将手里的档案袋往茶几上一放，他语气微缓，“别折腾了，去休息吧。” “哦。” 程瑜老实应了一声，又抬头望向他们，“你们这是？” 这还是她来这边以来黎扬第一次带单位的人回家，而且还是这么晚。 “叔叔们有个案子要讨论。” 回答她的是吴朝敏，年轻警察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明天要上学，早点去睡吧。” 黎扬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正要点的时候想起什么收回了打火机。 结果看到这一幕，眸中顿时一冷，语气不善地道，“说话就说话，再动手动脚剁了你爪子。” 护犊子的样儿，跟张牙舞爪的狮子似的。 吴朝敏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摸了摸头扯了个笑，“嘿，一时没注意，下次不敢了。” 程瑜打量了眼黎扬的神色，他的眉眼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知道这次碰到的案子是不是特别棘手？ 可惜他工作上的事情她也帮不上忙，看着他们三人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各自抽出手里的材料和文件，她心下微动，柔声问道，“你们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们拿？或者，肚子饿不饿，我去做点宵夜？” 吴朝敏和夏于秒相似一眼，刚想说好，对面的黎扬已经摆了摆手，一边摁开了茶几上的加水开关。 “不用麻烦了，我烧壶茶就行。你去睡吧。” 程瑜见他说话间视线已经落在手里那一叠案卷上，不知道他们要谈到什么时候？ 看着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她迟疑地说，“那……我先回房间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你们也不要太晚了，记得早点休息。” “妹妹，你觉得老大把我们拉回来干活，会让我们休息吗？” 女孩温软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酥，夏于秒趁机向她诉苦，结果被自家大队长斜了一眼，连忙改口，“开玩笑的开玩笑嘿嘿。” 程瑜却是信以为真，目露担忧地问，“那你们晚上住这儿吗？我去给你们再拿两床被子？” “不用拿了，大夏天的，咱家地板这么干净，一会儿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打地铺得了。”黎扬翻着卷宗道。 “老大……” 吴朝敏哀嚎，“你就不能做一个体恤下属的大队长吗？熬夜加班已经够惨了，居然连这点基本的保障都没有？” 黎扬看也不看他，“把这案子结了到时候给你补休。” “真的？” 吴朝敏瞬间双目放光，对面的夏于秒闻言连忙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黎扬扯了下嘴角，“行了，漏不了你。” 两人满足一笑，这才各自专心钻研起了手头的材料。 黎扬又抬眸看了眼沙发旁的程瑜，“去睡吧，这儿没什么事，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他说完话就收回了视线，目光又落回手里的卷宗上。 程瑜望了望他，也不好再去打扰他们，便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回房洗漱后，程瑜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刻意压低了嗓音，或者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几乎没有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翻了个身，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到底抵不住生物钟的力量，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27章 .喜欢“老实交代，那个LY到底是谁？…… 第二天五点半的闹钟一响,程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后，程瑜换上前不久黎扬给她新买的粉色娃娃衫搭配浅蓝色的七分牛仔裤。 对着镜子不大自在地扯了扯衣服，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沙发上有些凌乱，两个抱枕中间夹着条揉成一团的薄被,茶几上则堆满了卷宗和文件,烟灰缸里头更是几乎盛满了烟头。 程瑜四处环顾了一眼,客厅里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视线不由自主落向黎扬的房间，见他房门和另外一间客卧的房门都是紧紧闭着,不知是不是昨晚忙得晚了这会儿还在睡？就是不知道又是谁昨晚睡在了沙发上？他那两位下属吗？ 想不出究竟，索性不想。 程瑜蹲在沙发旁简单整理了下茶几，桌面上的那些档案她没敢去动,只是将烟灰缸里的烟头用茶水冲了下倒进垃圾桶里。之后又将茶盘上那几个茶杯中喝剩下的茶水倒掉，这才端着茶杯去客用洗手间，准备把几个茶杯洗一下。 结果刚走到洗手间门口，里面正好也有人出来。 程瑜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用客用洗手间里，她低头只顾护着手里端着的陶瓷茶杯连路也没看，毫无防备之下几乎差点撞上来人。 一股冷冽的男性沐浴乳香气迎面扑鼻而来，程瑜下意识抬头,只一眼，便瞬间涨红了脸。 宽肩窄腰、胸膛厚实，小麦色的肌肤上散布着几道历史久远而淡去的疤痕,窄至的小腹上几块板正的肌肉若隐若现…… 程瑜从小到大至多也就在电视上或者是学校篮球场上远远看到过男生赤膊的样子,何曾这么近距离见过这种充满雄性荷尔蒙和深沉力量的男性身体。 震惊之余,整张脸一下子从额头红到了脖颈，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怀里的盘子一个没端闻，几个茶杯撞击下发出了“铿锵”的声音,眼见着就要全盘掉下去。 -- 第69页 电光火石间，面前的人已经探出手动作敏捷地替她接住了手里的盘子，身体也随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往前倾了倾。 这一倾，程瑜的鼻子几乎都快触上面前那道结实的胸膛，夹杂着薄荷味的男性气息清晰地穿入鼻间，程瑜的脸几乎都快晕染成红苹果。 整个人直直往后退了一大步。 “黎……叔叔……” “黎叔叔？” 黎扬手里稳稳端着茶盘，凤眸微扬，啼笑皆非地看向面前的女孩，“怎么突然生分起来了？” 程瑜面上更红，闻声抬头望了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眸。 她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蝴蝶似的扑闪着，距离虽然拉开了，可是这一幕却看得更加分明。 面前的男人身上只穿了条警用夏裤，黑色笔挺的长裤裹住了一双大长腿。 大约是刚刚沐浴过的关系，脖子上还搭了条毛巾，剪得短而刺的头发又黑又亮，几滴水沿着未干的头发垂落下来，滴在小麦色的肩膀上，沿着肌理分明的胸膛往下蔓延…… 和那些还在发育中的瘦弱高中生不同，眼前的男性躯体显得孔武而有力。虽然不如电视里那些刻意练出来的男明星夸张惹眼，但是每一处肌理都透着强硬而深沉的力量，上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腹部那几块漂亮结实的肌肉更是无处不在提醒着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成熟、高大、健壮的男人。 程瑜心跳如击鼓，刻在脑海里的景象实在太过深刻了。 黎扬这会儿终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随即恍然。 昨晚三人讨论那起案子到凌晨三点才去歇息，后面他把房间让给了两个下属，自己则在沙发上将就着过了一晚。 昨晚睡得晚，早上起来后他回房间拿了下衣服就直接去客厅的卫生间冲了个澡。夏天天热，氤氲的浴室温度有些高，便想着出来后再套上T恤，结果还没来得及穿上，倒先碰上了过来洗茶杯的程瑜。 黑眸微动，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来洗吧。” 所以昨晚睡在沙发上的人，是他？ 明明那个时候还硬板板地说要让那两人睡地板，结果最后反而把自己房间都让了出去。 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身形比他们两个高大，缩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多难受？ 程瑜心口软了软，却也不敢抬头，留下一句“我去做饭。”便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黎扬的视线随着那道小兔子般逃窜的纤细背影缓缓移动，眼中淌过一抹无奈，第二次吓到她了，她心里该不会以为他是个有暴，露，癖好的变，态大叔吧？ 唉，以后真得多上点心了。 之后程瑜在厨房里准备早餐，黎扬洗了茶杯后去整理茶几上的那些材料。 等到吴朝敏和夏于秒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程瑜也正好把最后一道木耳炒肉丝端上桌。 “好香啊。” 吴朝敏鼻子灵，一下子闻到了餐桌那边传来的香气，不由凑了过去，惊叹道，“这些都是妹妹煮的吗？” 程瑜腼腆一笑，“随便煮了点，你们将就吃一下。” “这已经很好了。” 吴朝敏赞道，“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平常别说炒菜了，连个饭都不会烧。” “我女朋友还不是一样？” 夏于秒深表同感，“现在会煮饭的女孩已经不多见了。” 说话间手已经捻了块培根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声音含糊不清，“扬哥，你家小瑜这么贤惠，以后谁当她男朋友可有口服了。” 黎扬眸中一暗，皱了下眉，“小孩子面前瞎扯什么。还有，你洗手了没？” “洗啦，早上拉完大便当然要洗手了。” 夏于秒刚说完头上就被赏了颗爆栗，旁边的吴朝敏也是一脸嫌恶。 “恶不恶心啊，都要吃饭了你在这说。” 夏于秒摸了摸头，望了眼对面面色不善的大队长，嘀咕了声，“新陈代谢本来就很正常，我又没说错。” “还想不想吃饭了？”黎扬斜了他一眼。 夏于秒连忙谄媚一笑，“想，当然想。” 程瑜见状，抿着唇笑了笑。 “别理他，他就是嘴欠。”黎扬将手里打好的稀饭递给她。 目光落在面前少女身上，几缕晨光穿过窗户落进来，粉色娃娃衫衬地她更显皮肤白皙，唇红齿白。 他的眸中有一瞬间恍惚，转头却见吴朝敏的目光也往对面落去，眼中明明白白写着“惊艳”两个字，他蹙起剑眉，筷子一动，一把打落吴朝敏刚夹起来的那个煎蛋。 “怎么啦老大？”吴朝敏不解。 “吃饭，眼睛瞟什么瞟。” 被发现了啊。 吴朝敏摸了摸鼻子，心里惊叹，老大家这侄女长得真水灵。 就是可惜年纪太小了。 算了，还是收收自己那点蠢蠢欲动的念头吧，就算等她再长大一点儿，看老大那护犊子的样儿，但凡其他男人敢对程瑜有一丁点儿企图，也非被他灭了不可。 程瑜不知道吴朝敏心里所想，只是望了望对面脸色忽然沉下来的黎扬，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黑色T恤上，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她的耳垂又忍不住烫了烫，眼睛再不敢乱看，默默低头安静吃饭。 -- 第70页 三个大男人显得十分捧场，一锅的稀饭和桌上的那些菜全部被扫荡一空。 饭后，黎扬把饭桌收拾了又去厨房洗碗。 留下客厅里的吴朝敏和夏于秒面面相觑，勤快成这样，这还是他们老大吗？ 不过腹诽归腹诽，当着黎扬的面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收拾完后，黎扬先开车送程瑜去学校，之后才载着两个下属回单位上班。 — 暑期补课开始后，程瑜明显感觉到班级里的氛围明显和上学期不大一样了。特别是对着黑板上高考倒计时，除了像江一勋那种就算睡觉也不影响成绩的学霸，所有人似乎都收起了玩闹的心思铆足了劲埋头苦学。 每天在题海里度过，这就是传说中的黑色高三吧。 有了暑期这段时间做缓冲，真到了九月开学，大家也没有太多感受，反正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学习节奏和氛围。 学期初蔡秉钦问程瑜要不要这学期要不要寄宿，程瑜没有犹豫，依然选择走读。 黎扬知道后原本不大赞同，他这段时间忙着一大案子，晚上没什么时间去接她放学。好在学校和家里离得不远，程瑜又说自己从来没有寄宿过，不习惯和很多人住在一起，最后还一再向他保证自己会注意人身安全，黎扬这才打消了让她住校的念头，却也尽量争取抽空去接她放学回家。 国庆节后，黎扬又要出差了。 出差前一晚，程瑜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收拾衣物，忍不住问他，“要很久才回来吗？” 黎扬睨了眼站在身后的女孩，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着淡淡的担忧。 他心头一暖，边叠衣服边回答她，“估摸着也要半个月吧。” 程瑜沉默了会儿，又问，“会不会很危险？” 黎扬看着她轻咬下唇的样子，嘴角轻翘，“不会。” 想了一下，又轻描淡写地加了句，“只是去带个逃犯，交接手续办完就可以回来了。” “逃犯？” 程瑜一双细细的眉毛顿时揪紧了，“这还不危险吗？” 小姑娘一看就是联想到电视剧里去了，黎扬放下手中的衣服，语带安抚，“放心，那边警方已经抓住了，我们只是去把人带回来。” 程瑜心下稍安，又过了会儿，忍不住轻声叮嘱，“那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黎扬这些年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上一次出差离家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次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以及……依赖。 可不是依赖吗，自从来了这里，小家伙就把他当成唯一的长辈了。 黎扬眸光轻轻一动，抬起手拍了拍她扎着马尾辫的小脑袋。 “嗯，乖乖等我回来。” 程瑜抬起头，却发现他也正低头看她，一双黑曜石的眸子仿佛磁铁一般，几乎要让人陷进去。 她的脸瞬间染起了红晕，嗫嚅了声，“我在家等你。” 便飞也似的跑出了他的房间。 黎扬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摸了摸后脑勺。 黎扬出差后，程瑜每天依然早出晚归，上课，刷题，两点一线的生活和从前一样。 周三晚自习，张莹莹来向程瑜借英语笔记。 下课后，张莹莹把笔记本拿回来，却捂着嘴偷笑着把其中的某一页翻给她看。 “这个……该不会是谁的名字吧？” 程瑜不明所以，等到看清笔记本上那一整页的“LY”时，一下子涨红了脸。 她伸出手想要拿回本子，张莹莹眼疾手快，一把将笔记本抢了过去。 “是不是嘛？” 程瑜急了，“你把本子还给我。” 张莹莹压低了嗓音，冲她直眨眼睛，“你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虽然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却也没什么人走动，程瑜怕引起大家的注意，一张脸都红透了。 眸中透着急切，“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看完了就把笔记本还给我。” “装哦？” 张莹莹盯着她透红的脸，哪里肯罢休，“难道是你们以前学校的？” 程瑜没回答她的话，趁她不注意，伸手将笔记本夺了过来。 “哎我还没看完呢？” 张莹莹探身欲抢，正好后面有人要过来，她这一动刚好撞人身上了。 等到抬头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张莹莹的脸也红了，声音讷讷的。 “对不起。” 江一勋没理她，双手插着校服裤子，眯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从她身边飘过。 “什么人嘛，和他说话还不理人。”张莹莹撇了撇嘴。 “咱们江大学霸从来不都这样。”旁边何芊笑道。 张莹莹从远去的那人身上收回视线，触到对面程瑜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仿佛洞察了一切似的。 她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回头再找你。” 说着溜回了自己座位。 程瑜望着张莹莹落荒而逃的身影，忽然想起了那晚在KTV时张莹莹勾着她的肩膀唱歌，眼睛却不时去瞟那边的江一勋。 她有些了然，莞尔一笑。 笑过之后，程瑜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捏着的笔记本，然后默默地把那页纸撕了下来。 一些东西，好像再也无法忽视了。 黎扬走了一个星期，杳无音讯，连条信息都没有。 -- 第71页 程瑜好几次拿起手机最终又放了下去，告诉自己，乖乖的，不要给他增添无谓的麻烦。 周五晚上，到家洗漱过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程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了无睡意，索性爬起来看书。 看着看着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桌上那本台历上，上面她用笔圈出来的那个数字，正是黎扬离开的那一天。 算一下，已经整整十天了，离他说的半个月还有五六天。 程瑜的视线移动到下一个被她画圈的数字上，然后扯着嘴角自嘲一笑。 她在期待什么呢？ 自从奶奶去世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会在意这个日子吧。 她收回视线，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放在台历旁边的那个龙猫笔筒，接着从里面抽出那根胡萝卜造型的圆珠笔。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拉开左边的第一格抽屉，从里面翻出了那本一直都没用过的黑皮笔记本。 对着空白的页面，心里仿佛有许多呼之欲出的东西，程瑜想起那天晚自习张莹莹暧昧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在英语课上走神时无意识写下的一整页的“LY”…… 没有任何预警的，那张俊逸的脸忽然浮现眼前，微笑时挑起凤眸的样子，漫不经心抽烟的样子，开车时下唇抿成直线的样子…… 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想起来竟然那样清晰。 程瑜感觉心跳地厉害，几个月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部在脑海里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似的闪现。 第一次见面时，被程茜设计时，被新同学孤立时，在KTV打群架时，被他的双胞胎表妹冷嘲热讽时，以及她离家出走那次遇到小混混时…… 他帮了她也救了她很多次，于是不知不觉，她将他当做了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甚至未曾发觉，这个男人已经一点点地渗透到她的生活里，植入心扉，渐渐成为无可取代的一部分。 初秋的夜有些微凉，风从未关紧的窗户涌入，带来清冷的气息。 程瑜的手摩挲着白色的纸张，然后她提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下“黎扬”两个字。 她想起之前在他签阅的文件上看到过的他的签名，简简单单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她握着笔，照着记忆中的样子依葫芦画瓢。 可惜东施效颦的痕迹太过明显，一整页写下来，到底模仿不了那样苍劲刚强、力透纸背的笔迹。 她挫败地放下笔，一种似酸似甜的情绪涌上心头。 —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程瑜就被张莹莹拉着去了学校对面那家新开的“黑桃漫生活”奶茶店。 “老实交代，那个LY到底是谁？” 张莹莹好奇了一个星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 程瑜没回答，握着手里的茉莉乌龙奶芙轻啜了一口。 “说不说？你说不说？” 张莹莹挠她胳肢窝，程瑜躲着她，终于轻轻说了句，“不是咱们学校的。” 话刚出口，一张脸已经红透了。 “好呀，原来真有这么个人。” 张莹莹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说呢，我想破头都想不出有这么个名字。” 顿了顿，又笑，“是你以前学校的吧？长得怎么样？帅不帅？高不高？学习怎么样？” 程瑜无奈，“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到底要我回答哪个？” “那就一个个回答。” 张莹莹也不着急，视线落在程瑜那张清丽的脸上。 他们学校虽然明令禁止早恋，却还是禁不住青春期少男少女们那颗悸动的心。在他们班里就有那么几对搞地下活动的。程瑜初来乍到，长得好看性格也文静，班级里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不少，之前那个孟伟就是其中一个，只是顾忌着程瑜有那么一位强势的警察叔叔，不然哪会到现在还没人追。 程瑜笑了笑，刚想开口，视线却被刚从奶茶店推门而入的两人吸引了过去。 张莹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等到看清一身蓝白相间校服的江一勋时便红了脸。 “他怎么来了？” 程瑜的目光却是落在江一勋身后那道妍丽的身影上，她的记忆力并不算十分好，却清晰记得那人坐在钢琴后弹琴时无限高雅的样子。 大约察觉到她的目光，原本站在柜台前点单的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梭巡了一下，两人的视线毫无意外地对上了。 程瑜还没什么反应，那女子一张秀丽的脸却是瞬间煞白了。 “怎么了姑姑？” 江一勋有些疑惑地顺着江宁的视线看过去，他挑了下眉，“程瑜？” “你认识她们？” 江宁一只手紧紧抓住手提包，半晌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嗯，我同学。” 江一勋朝角落里的两人微点了下头，身旁的江宁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不是你说不要去太远吗？” 江一勋有些疑惑，“一会儿姑丈找不到我们。” 江宁脸上血色几乎褪尽，“没没事，我们换个地方。” 说完便拉着江一勋出了奶茶店。 不远处张莹莹低着头，一杯青柠檬很快见了底。 程瑜收回心中的疑惑，好笑地看着她，“别躲了，人走了。” 张莹莹一下子抬起了头，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又皱着眉咕哝，“不是刚来，怎么就走了？我又不是魑魅魍魉。” -- 第72页 程瑜笑，话却一针见血。 “你喜欢他？” 张莹莹脸红更甚，咬着唇，有些恼羞成怒，“是啊，你有意见？” 程瑜没想到她承认地这么干脆，恍惚了一下反而有些羡慕她。 她压了压唇角，“没意见。” 张莹莹抬起头，见她眼中并无任何嘲笑意味，她咬着吸管，声音有些低落。 “班里喜欢他的人不少，你以前那个同桌林雁，她也喜欢他。” 长得帅成绩又好的男生确实很招女生喜欢，就像以前的吴辉煌一样。 程瑜低头又吸了口茉莉奶芙，茉莉甜香瞬间盈满整个口腔，听见对面的张莹莹低声说道，“我没想和他怎么样，喜欢他，本来就只是我自己的事。” 程瑜抬起头，对面的张莹莹没有看她，一张略显圆润的脸沐浴在夕阳的微光下，眼中带着明亮的光。 “看见他，整个人就充满了动力。看着他笑，自己也会不自觉跟着笑起来。看到他的成绩那么好，自己也会更加努力……只要不奢求回报，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令人快乐的一件事。” 程瑜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她对这种事毫无经验，就连自己的心思也懵懵懂懂。 “不提他了，爱咋咋地。” 张莹莹释然一笑，站起身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反正明天没上课，走，逛街去。” 程瑜本想回去，转念一想，反正黎扬也不在家，回去家里也是冷清清空荡荡的。 于是两人便跑去逛步行街，逛饰品店、服装店、书店……之后又跑去吃了麻辣烫，吃完后接着逛，一边逛一边买街边的那些小吃，一直逛到街上的店铺都快打烊了，才各自坐夜间公交车回家。 夜色斑斓，晚风习习。 车窗外的夜景走马观花似的向后掠去。 程瑜抱着怀里的书包，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前面那一对年轻的情侣身上。 女孩大概是累了，正把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休息，男孩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固定着她的头。 她收回目光，想起张莹莹说的那些话。 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不要任何回应吗？ 直到走出电梯，程瑜依然没有想出究竟来。 站在门口，她抬手去按门上的密码。 还未触到，面前的门却毫无预警地打开了。 然后，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携裹着一阵淡薄的烟味。 男人双手环胸，嘴里叼着根烟，在程瑜震惊的视线中挑起好看的凤眼。 语调漫不经心，“倦鸟终于知道归巢了？” 第28章 .身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程瑜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黎扬随手拿下叼在嘴里的烟，语气轻描淡写。 “事情办完就提前回来了。” 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书包上，好看的凤眼微微眯起,“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 醇厚的嗓音一如从前温和。 程瑜却莫名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KTV里的经历,一时有些窘迫,低下头避开他迫人的眸光，“和同学去逛街了。” 黎扬敛了敛眸光,“手机呢？” 手机？程瑜一愣，连忙从书包内置口袋里翻出手机，见上面屏幕一片黑暗,显然早就没电了。 她抬头望他，“你给我打电话了？” 黎扬深吸了口气。 “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只好再去调监控了。” 程瑜在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些微暗沉的意味，她扯着衣服下摆，语气讷讷的。 “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所以？” 黎扬挑了下眉，凤眸愈发幽深。 程瑜终于发现他的语气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刚见到他的惊喜烟消云散，她迟疑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黎扬没说话，高大的身影往旁边让了让。 程瑜才发现屋里一片黑暗,连盏灯都没开。 她有些疑惑,“你也刚回来吗？怎么不开灯？” 闻见屋里若有似无的烟味,她蹙了下眉头，不知道他在屋里呆了多久，又抽了多少烟？ 心下微动,忍不住轻声念叨，“不是说不要抽太多烟吗？” 黎扬没回答，举步朝客厅里走去。 程瑜跟在他身后进门，换完拖鞋刚要去摁墙壁上的开关按钮，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先不急着开灯。” 程瑜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 下一刻，眼前忽然微光乍现。 一簇微弱的光芒在黑暗的客厅里幽幽燃起，虽不十分明亮，却也大致照明了屋内的光景。 茶几前的黎扬手里夹着烟，正从蜡烛上方收回来。 他面前放着个六寸左右的小蛋糕，蛋糕中间立着根蜡烛，灯光暖黄，晕染出朦朦胧胧的光辉。 点完蜡烛，黎扬随手捻灭手里的烟头，丢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盈盈烛光淡淡笼罩在他脸上，衬得原本坚毅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像是镀了层釉色，褪去了锐气，多了些温暖儒雅的味道。 “生日快乐。” 他抬眸扫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十二点没过，刚好来得及。” 程瑜还怔怔站在原地，整个人有些发懵。 -- 第73页 一室黯淡，烛光摇曳，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那一刻，她望着沙发旁刚为自己点上生日蜡烛的那个男人，恍然发现自己一颗心就好像那支在黑暗中燃放的蜡烛，一点点地融化了…… 她感觉眼眶有些热，想说话，嗓子眼却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朦胧光线中，黎扬朝她走了过来，烛光衬得他身形越发伟岸，一大片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程瑜的视线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精美盒子上，“这是……给我的？” 黎扬挑了下下巴，眉目清隽，“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个。” 程瑜愣愣看了半晌，才探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打开盒子，一条做工精巧的女士手表顿时呈现在眼前。棕色细表带，复古方形表盘。 “有了这个，以后就知道什么时间点该回家了吧？” 面前响起戏谑的男性嗓音，程瑜低头看着盒子里造型小巧别致的手表，又抬头望了望他的脸。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下巴上还带着些胡茬，眼中风尘仆仆未退，整个人显得有些落拓。 “你赶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吗？” 程瑜咬着下唇问他，话刚出口，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忽然扑簌落下。 黎扬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眉间掠过一瞬罕见的无措。 “怎，怎么了？” 程瑜没回答，大滴眼泪落得更加汹涌。 黎扬静静打量着她的样子，忽然莞尔失笑。 探出大掌揉了揉她的脑袋，故意逗她，“再怎么开心也不用哭成这样吧？” 程瑜摇了摇头，只是不住落泪。 她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逃避那些深藏于心的真情实感了。 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容易的一件事。 他对她那么好，一点一点地捂化了她那颗原本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的心，她逃无可逃，只能坠入。 黎扬见她只是哭，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快步走过去捞起茶几上的纸巾整包递到她面前。 “怎么了？别哭啊。谁欺负你了说说看？叔找他去。” 好半晌，程瑜才抽着肩膀，声音有些迷惘。 “黎扬……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叔叔”也不是“表叔”。 因为刚刚哭过，声音糯糯的，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黎扬心头好似被一阵清风轻柔地拂过，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悸动。 嗓音不自觉放轻，好气又好笑，“小哭包，别是感动哭的吧？” 见她不接，他干脆自己抽了纸巾，动作有些笨拙地替她擦去眼角泪水。 语气无奈，又有些认命，“谁叫我把你带回来了呢？” 原来…… 只是责任而已。 程瑜咬着下唇，胸口有些闷闷的，不知道失望从何而来。 刚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不是没有期望的。 只是想起他平常对待自己的态度，又怎么可能会有回应呢？在他心里眼里，自己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吧，就像他那两个表妹一样，甚至，是差了一个辈分的小侄女。 她看着捧在手里的礼品盒，烛光打在银白色的表盘上，散发出淡淡的清辉，并不十分刺目，却让人记忆深刻。 她长舒了口气，压下心底沉闷。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表从盒子里抽出来。 无奈单用一只手，却怎么也无法扣上表带。 “我来吧。” 说话间一双大手已经朝这边探过来，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揪住表带，很快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温暖干燥的指腹不经意掠过她的手腕，薄茧轻轻一刮，程瑜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耳朵瞬间烫红一片。 “喜欢吗？” 黎扬松开手，精美小巧的手表搭配她莹白细腻的手刚好。 程瑜压下紊乱的心跳，抬起手腕看了看。平心而论，他眼光很好。 “喜欢。” 掩去那些复杂的情绪，她抬起头弯着嘴唇冲他笑了下。 少女眼中泛着水光，清秀温婉的脸在柔柔烛光中显得楚楚动人。 黎扬看着她，眸光微怔，一时竟忘了收回视线。 “我是不是该吹蜡烛了？” 她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对上那双澄澈干净的黑眸，黎扬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禽，兽。 “嗯，吹吧。” 说着再不看她，率先朝茶几边走去。 程瑜解下身后书包放到沙发上，弯腰凑到蛋糕前，摇曳烛光衬得她面颊莹润，好似上好的璞玉。 她忽然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微暗的光辉中无声交织。 他漆黑瞳仁深不可测，仿佛里面藏着广阔天地。 程瑜脸上悄然爬上了红晕，不敢再看。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面前的水果蛋糕上。 这一看，不由翘了下嘴角。 记得从前奶奶还在的时候，每年她过生日时，她都会给她煮长寿面外加两个鸡蛋。活到现在十八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生日时见到生日蛋糕。 她的目光被上面那个金黄色的巧克力牌子吸引，才发现上面有几个很小的字。 -- 第74页 “岁月风尘，不负韶华。”旁边是阿拉伯数字“18”。 “岁月风尘，不负韶华。” 程瑜心里默念着这八个字，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生日和以往的每一个生日都不同。 因为，这不仅仅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更意味着今天过后，她就成年了，再也不是被国家当成重点保护对象的未成年人了。 成，人了，很多事也都不再受限制了吧。 她又偷偷望了眼对面男人那张英气逼人的脸，脸颊温度不断爬上去。 “怎么了？” 黎扬见她久无动静，不由问道，“蛋糕不喜欢？” 程瑜摇头，语气柔软，“喜欢。” 她握紧双手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默默许了愿。 羽扇似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轻颤了颤，她深吸了口气，尔后缓缓睁开眼睛。 “吹蜡烛吧。”黎扬含笑注视着她，凤眸带着鼓励。 “好。” 程瑜垂下长睫，对着蜡烛轻轻一吹，本就微弱的烛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屋里瞬间一片黑暗，外面的月亮却正是明媚，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地上家具的影子清晰可见。 “生日快乐，小瑜。” 男人清醇浑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程瑜莫名感觉鼻头一酸，嘴里却道，“你不唱生日快乐歌吗？” “唱歌？” 黎扬有些为难，他一向五音不全的。 程瑜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黎扬愣了一下，才发现被这丫头耍了。 他眯了下眼睛，探出手去揉她的头发。 “行啊，都敢捉弄长辈了。” 谁知她也刚好抬手，结果黎扬没碰到她的脑袋，倒是不小心抓住了她的手。 纤细的手，手背柔软细腻，带着些肉感。 两人皆是一震，黎扬反应飞快，迅速松开了她的手。 程瑜整张脸红透了，他大掌拢着自己的手那种感觉太过深刻，略显粗糙的掌心温暖有力，几乎包住了自己整个手掌。 “咳咳，我去开灯。” 黎扬转身朝玄关走去。 程瑜捂着自己几乎要烧起来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啪”的一声过后，屋内很快恢复了明亮，方才的旖旎氛围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程瑜不敢看他，低头切了两块蛋糕。 可惜她胃口小，他又不喜欢甜食，两人加起来也只吃了三分之一。 “算了，吃不下就倒掉吧。” 黎扬错估了自己和她的战斗力，抬手去拉蛋糕纸盒。 “不要倒。” 程瑜急忙阻止，见他抬眸看过来，她脸颊一红，讷讷解释，“我……留着明天再吃。” 黎扬笑了起来，“想吃下次再买，留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程瑜却不说话，望着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坚持。 黎扬无奈一笑，“行，你想留就留吧，放冰箱里保鲜。”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不忘叮嘱她，“但是别留太久，明天没吃完就扔了。” “嗯。” 程瑜不住点头，眼中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时他给她买的蛋糕呢。 黎扬微微一笑，抬手接起了电话。 “喂？” “扬哥，你上次交代我查的事儿我终于查出来了。” 手机那头夏于秒的声音还带着些微兴奋。 “什么情况？” 黎扬挑眉，偏过身子不自觉压低了嗓音。 “你刚回来吧，我把资料整理一下，明天等你过来了再给你看。” 黎扬回头扫了眼沙发前正将剩余蛋糕装起来的程瑜，眸光微微一暗。 “我一会儿就过去。” “西餐厅老板娘叫江宁，丈夫陈文建是城西第二实验小学的老师，两人有一个独生子叫陈麒，今年十二岁，在第二实验小学上五年级。” 黎扬翻了翻那叠资料，“二婚？” 夏于秒点头，一边和他解释，“是啊，之前我还纳闷，江宁自身条件明明还可以，怎么会嫁给一个二婚的小学老师？我查了江宁的个人履历，她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小康家庭。而且她嫁给陈文建是初婚，之前并没有其他婚姻记录。” 黎扬微点了下头，“说重点。” 夏于秒嘿嘿一笑，“后面我查到她在大三那年曾经休学过一年，只是我查过全市几家医院，都没有关于她的生育记录。” “如果是私人诊所，那就不意外了。” 黎扬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停在其中的某一页记录上。 夏于秒笑道，“你说得对，这就是那家私人诊所的记录，原记录本已被销毁，这是复印件。” 看得出复印件的历史也有些久远了，上面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认，只简单记录了婴儿的出生信息，甚至没有父母的任何讯息。 黎扬翻动纸张，眸光一顿，视线忽然停在后面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七八岁模样，留着学生头，身上穿着条粉红色的公主裙，唇红齿白，样貌十分娟秀。 “这是江宁？” 夏于秒点头，“之前我在你家里无意间见过一张程瑜小时候和她奶奶的合照。平心而论，从五官上来看，两人确实长得很像。” 黎扬手指摩挲着照片的页面，示意他继续说。 -- 第75页 夏于秒便指着档案上的另一份材料，“孤儿院里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程瑜亲生父母亲的资料，我查过那几年关于丢失儿童的报案记录，也没有任何一条能和程瑜的信息吻合上。”他停顿了一下，“可见，被遗弃比被拐卖的可能性更大。” “未婚生子？遗弃？” 黎扬眸光幽暗，漆黑瞳仁中情绪难辨，“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所以我后面又着重查了江宁，发现她上学期间和一个叫温以波的男人交往过一段时间，这个温以波比她大十五岁，是广城一家物流公司老总，之前和江宁的父亲江海越有生意上的往来。重点是，那个时候的温以波已经结婚了，家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夏于秒说。 “已婚？”黎扬蹙了下眉。 “是，已婚并且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夏于秒补充道。 所以不意外江宁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黎扬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他之前走的时候程瑜还问他怎么这么晚还要去局里？他和她说有个案子需要查，后面她就没再说什么，只让他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儿休息，眉眼间写着十足的信任。 几天没睡好，太阳穴胀胀的。 黎扬敛起眸光，忽然觉得手上那一叠颇有些分量的资料有些烫手。 “还有DNA……” 夏于秒的话未完，黎扬已经睁开了眼睛，“怎么查的？” 夏于秒觑了眼他的神色，“那天在你家，卫生间里有几根头发，我捡走了。” 他倒是调查了个彻底，见他还要解释，黎扬摆了摆手，“查了就查了吧。” 那天他原本只是怀疑江宁可能认识程瑜，没想到顺藤摸瓜居然这么快就把程瑜的身份查出来了。 夏于秒不知道他心里所想，见他半晌凝眸不语，不由问了一声，“这件事要不要让……” “谁都不要说。” 黎扬抬眸扫了他一眼，漆黑眸子已经恢复了清明。 既然江宁不想认，这事就暂时先瞒着吧。 黎扬眸光微动，又很快趋于平静。 私生女这个身份实在太过沉重，何况母亲不喜欢自己，父亲更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换了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 手指敲了敲桌面，黎扬抬头看向对面的夏于秒，“后面的事我会处理，辛苦你了。” 夏于秒咧齿一笑，“怎么会呢，你信得过我才叫我去查，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摸了摸头，“老大，我查这些的时候还用了一些你的权限……” 黎扬点头，“没事。” “那就好。” 夏于秒嘿嘿一笑，“没想到你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吧？” 黎扬“嗯”了一声，“啤酒节活动的安保方案出来了吧？” 可怕的工作狂，一回来就开始抓他们干活。 夏于秒腹诽，“我明天把方案给您？” 黎扬点了下头，“你年休的单子呢？” 夏于秒眼睛顿时一亮，“老大你真同意让我年休啊？” “本来就是你的权利，现在不休到年底忙起来就更休不了了。” 黎扬站起身，顺手将那些材料放回文件盒子里，“手头事情交接好，需要协调的报给我。” “好嘞。” 夏于秒忙不迭笑道，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黎扬头也不抬，拿起一旁的文件夹，“值完班就早点回去吧。” “明白。” 夏于秒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忽的又停下脚步来，“扬哥，你要是真担心程瑜妹妹……” 黎扬签名的手顿了一下，听见夏于秒接着说道，“不如就留在身边自己照顾得了？” 自己照顾？他本来不就在照顾她吗？ 黎扬疑惑地抬起头，一眼看见了夏于秒脸上闪动的暧昧气息，思绪微动，瞬间了然。 “滚！” 夏于秒闪身出门后，一支笔随之飞了过来。 他暗叹了口气，幸好躲得快。 办公室里很快恢复了安静，黎扬从笔筒里新拿了根笔接着签文件。 秋风吹得院子里的树沙沙作响，黎扬停下笔，垂眸扫了眼桌上的文件盒，眼前不经意间浮现出程瑜那双澄澈的眼睛。 黑白分明，望着自己的时候，带着满满的依赖和信任感。 然后他又想起了晚上握住那只手时的感觉。 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舍不得放开。 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正要点上的时候耳边又跳出少女那句温温软软的劝慰。 “不是说要少抽烟吗？” 他收起烟盒，低低骂了声，“畜，生。” 只是这一声，却不知道骂的又是谁？ — 黎扬回到家已近十二点了，刚推门进去就发现客厅里灯还亮着。 “回来啦？” 程瑜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 “嗯，怎么还没去睡？” 黎扬换上拖鞋进门，见她身上穿着围裙，正站在阳台上晒衣服，不由问道，“这么晚了还洗衣服？” “反正……明天放假，可以晚点再睡。” 程瑜应了一句，又问他，“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不用，我不饿。” 黎扬将公文包放下，才发现自己原本堆在沙发上的那袋衣服不见了。 -- 第76页 他抬头望去，果然看见程瑜手里拿着件眼熟的黑色T恤。 “我的衣服？” 听见他的询问，程瑜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借着晒衣服的动作转过身。 “我看到你放在那里，就拿过来顺手一起洗了。” 虽然在洗他的贴身衣物时尴尬无措得整张脸都烧了似的烫。 黎扬眸光微动，他手握成拳掩唇“咳”了一声，“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的衣服我自己洗就行。” 程瑜唔了一声，用晾衣叉把衣服挂了上去。 刚晒完一件，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男性嗓音，“你去睡，剩下的我来吧。” 其实离得不算近，但是他高大的身形摆在那儿，存在感十足，说话间灼热的男性气息扑洒在她脖颈后，那一处瞬间烧灼般的热了起来。 程瑜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忽然有些不敢回头。 下一刻，她感觉身后的人拿起了桶里的衣服，她转过头，见他随手拿了个衣架，随随便便一套就想挂上去晒。 “你就这么晒吗？”程瑜忍不住出声。 “不然呢？”黎扬动作一顿。 见他一双黝黑眸子略带了丝疑惑落在自己脸上，程瑜耳垂一阵烧红，忍着脸红心跳从他手里拿过衣架。 解下衣服抖了几抖，直把整件衣服都抖平整了，这才重新用衣架挂上去。 “这样晒衣服才不会皱。” “这样啊。” 黎扬笑了笑，他一个人生活惯了，从来不注重这些细节，从前那些衣服都是直接往洗衣机里一丢，甩干后随便往衣架上一晾就算了事。 “小丫头懂得挺多。” 戏谑的男性嗓音，带着些微宠溺，好似大提琴般低醇，听得人耳朵不觉都软了。 程瑜咬了下唇，耳垂又是一烫。 黎扬并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只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将每一件衣服都抖齐整了才晒起来，索性配合她把衣服挂上去。 他个高手长再踮个脚就能把衣服挂到晾衣杆上，不像她还需要接住晾衣叉的辅助才能晒上去。 有了他帮忙，程瑜很快把那一大桶的衣服晒完了。 “下次别这么折腾，脏衣服直接扔洗衣机就行了。” 黎扬睨了眼洗衣池里那一大面盆的水，“这么多衣服用手洗多累？” 程瑜动了动有些泛酸的肩膀，他说的是事实，他的衣服又大又重，洗起来确实累人。 只是，比起他一路奔波赶回来给自己过生日，自己做的这点儿事也不算什么。 “手表呢？”黎扬注意到她的手腕。 “怕进水我收起来了。” 程瑜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来，扣上去的时候又遇到麻烦了，黎扬见状，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把带子系上去了。 “防水的，以后不用摘。” 程瑜脸颊一烫，偷偷望了眼面前的男人。 谁知他系完手表也刚好看过来，黑曜石似的眸子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她愣了一下，感觉脸上的温度又爬了上去。 秋夜微凉，面前女孩穿着粉色小碎花睡衣，乌顺的黑发披在肩头，被风一吹，带起了一阵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黎扬看向那张莹白秀气的脸，思绪忽然有些恍惚。 短短几个月，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原本空荡的套房因为有了她，变得不再冷寂。总是乱糟糟一团的家里总是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忙碌了一天之后下班，也因为家里多了个人而变得有所期待。更不用说，每天早上从厨房传来的饭香…… 在知道江宁是她的亲生母亲时，固然担心会让她受伤而不想告诉她，更深层的原因，却是害怕她知道真相后会离开…… 就像春雨一样，不知不觉，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融入他的生活中，悄无声息的，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而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呢？明明执法之人更应该明辨是非才是。 黎扬唇角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些迟疑，“小瑜？” 听见他叫自己，程瑜下意识抬头，触到他的目光，她咬了咬下唇，脸上又有升温的趋势。 “怎，怎么了？” 她感觉自己心跳的好快，在面对这张英气逼人的脸时。 这样纯粹柔和的目光，和彼时初见时那个眼里带着防备的女孩截然不同…… 黎扬笑了一下，凤眸轻轻挑起。 “没什么，早点儿去休息吧。” 第29章 .偷偷亲他！亲他！亲他！ “……看见他,就可以开心一整天。看不见他，一整天做什么都没精神。看着他笑，自己也会不自觉跟着笑。看着他不开心，自己心里也跟针扎了一样难受。每天都想看到他,可是真的看到了,却又害羞得不行,连句话都不敢和他说……唉,这该死的初恋。” 电话那头的王晴雯还在絮絮叨叨，这端的程瑜只感觉无比惊讶。 她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和男生称兄道弟的闺蜜有一天也会有喜欢的人。 惊讶过后,更多是感同身受的无奈。 这个年纪，本就是情感丰沛又敏感的时期。 自己对黎扬，何尝不是这种感受？ “你不知道他打球的样子多帅,特别是投篮的时候，我一个从来不关注篮球的人还特地去补了NBA的几场赛事。感觉在我们这儿太埋没他了，他应该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说不定将来还能进国家队。” -- 第77页 说起那个男生，王晴雯眼中都是光彩，嘴里的话几乎停不下来。 “嗯，那很不错啊。” 程瑜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黎扬已经连着几天没回来了。 他这段时间在忙一个大案件，一天到晚扑在案子上，最近更是用实际行动践行什么叫做“以队为家”,一整天都待在局里,有时候也就匆匆回来洗个澡换套衣服就又赶回去。 偏偏她又一天到晚都待在学校里,等到晚自习回来，他却已经不在家了。 认真算起来，两人似乎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碰到面了。 每天对着他空落落的房间,她总感觉怅然若失，就像王晴雯说的那样，一天做什么都提不出精神。满心满脑都是他的身影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个人的时候她会经常想起生日那晚他不小心握住自己的手，手背那种温暖的被包围的触感，到现在依然会让她脸红心跳。 程瑜心里很清楚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自己已经高三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任何影响学习的事情发生，应该将那点儿初萌生的情感掐灭，及时消除在萌芽状态。 只是，再怎么告诫自己，再怎么做心理建设，却还是控制不了已经被牵动的心绪？ “唉。” “唉。” 闺蜜俩同时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 电话那头的王晴雯莫名道，“反正你从来都只有被人追的份，哪里懂我们单恋的心酸？” 程瑜被她酸巴巴的语气逗得失笑，抛去脑海里那些纷飞的想法，认真问她，“那个男生真的有那么好吗？” 被闺蜜这一问，王晴雯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头，“其实也不是，他长得不好看，黑黑的，大家还说他长得像元谋人……” 元谋人？程瑜抿着唇笑道，“那可是咱们祖宗。” “祖宗就祖宗呗。” 王晴雯莫不在乎，“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不知道他打球的样子有多意气奋发，比那些只懂装逼耍帅的男生强多了。” “你喜欢他，自然觉得他哪哪都好。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 程瑜揶揄她，实在太难得看到闺蜜这娇羞的样子。 “你就笑话我吧，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能治你的人。” 王晴雯呸了一声。 不用有一天，现在就已经遇到了。 程瑜眸光一暗，扯了下嘴角，笑容有点苦。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啊？我们特别坑，说是这次春节就放一个星期，麻蛋一个月缩水成一个礼拜，太狠了。”王晴雯絮絮叨叨。 “我们也差不多吧。”程瑜道。 “好呀，到时候要是有空我就去找你玩。省得我妈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念叨，连个年都过得不安心。” “行啊。” 程瑜其实对于春节并没有太大概念，从前每年都是她和王淑贞两个人过，印象最深刻的也就是奶奶带她去亲戚家拜年，然后那些亲戚就会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看她。小时候不懂，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程家人，所以他们才会那样看她。 现在，她再也不用面对那些亲戚了。只是，奶奶却也不在了。 程瑜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离开这么久，程天华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没有了从前给他打电话的勇气。 或许在程家人看来，庆幸地是终于甩掉自己这个累赘了吧。 挂完电话，程瑜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对着空寂的夜色，思绪有一瞬间的茫然。 外面大厅忽然传来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程瑜闻声抬头，从房间里走出去，等看到门口那两人时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 “妹妹快过来帮忙搭把手。” 看见她，正搀扶着黎扬的夏于秒感觉一下子找到了救兵，他家大队长比他高了半个头，身子板又壮，整个人朝他压过来，夏于秒几乎耗尽了全身气力。 程瑜连忙跑过去，刚走到近前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酒味。 “怎么喝成这样？” “案子终于破了，扬哥这是高兴的……哎我撑不住了，快搭把手。” 夏于秒额头上都是汗。 程瑜不再多问，连忙上前一步，挎过黎扬另外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和夏于秒一起合力将身形高大的男人扶到卧室里。 看着躺在床上的黎扬，夏于秒松了口气，一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扬哥喝成这样。” “难道不是你们让他喝的吗？” 程瑜没看他，视线落在床上那张泛红的俊脸上。 “咳咳。” 夏于秒差点被口水呛到，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却这么一针见血，他小小心虚了一下才道，“扬哥要是不想喝，谁能逼得了他？” 是啊，以他的性格谁能逼得了他呢。 程瑜抿唇不语，听见身旁夏于秒轻声道，“要知道扬哥为了这个案子，已经折腾了大半年了。” 程瑜怔了一怔，她还以为他只是这段时间忙了些，原来竟是一直在忙。 夏于秒偷偷看了眼身侧的女孩，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却有一个那样不怎么光彩的身世。 目光落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忽然之间，他好像有些理解了黎扬的做法了。 -- 第78页 与其让她背负那样一个沉重的真相，倒不如好好保护她，让她就这么纯粹地活着，不受现实所累。 只是，万一有一天她知道了…… 夏于秒收回视线，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妹妹，我车上还有个同事要送回去，扬哥就麻烦你照顾了。” “嗯。”程瑜点头，送他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夏于秒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她，“妹妹，你觉得……扬哥这个人怎么样？” 程瑜不明所以，怔怔抬头。 夏于秒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一个女孩这么好？” 程瑜没说话，心跳却漏跳了一拍。 “扬哥很排斥婚姻，看得出他好像从来没有结婚的想法。” 夏于秒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向她，“你说扬哥对你这么好，不会是打算让你以后给他养老送终吧？” 程瑜“……” — 夏于秒走后，程瑜打了盆温水返回黎扬房间。 给他脱去鞋袜，之后拧着毛巾给他简单擦了下脸和手，又用剩下的水给他冲了下脚。 他身上还穿着夹克外套，程瑜犹豫了一下，便扶着他的肩膀帮他脱掉了外套。 忙完这一切，程瑜也累得满头大汗，却见床上的黎扬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从前见过程天明醉后骂人发酒疯的样子，也见过邻居家其他大伯喝完酒对她说那些难听下，流的话……然而黎扬喝醉了之后不吵也不闹，仿佛卸下了一切防备，倒像个孩子般乖巧。 他里面还穿着圆领的警用毛衣，平整的针织衫衬得身形结实而宽厚，厚实的胸膛底下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程瑜的目光停在他泛红的脸上，他此刻睡着的样子十分安详。 剑眉舒展开来，睫毛虽然不十分长，但却十分浓密，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削直的鼻梁下是抿着的嘴唇，恰到好处的厚度，离得近了甚至看得清上面的唇纹。 “噗通，噗通。” 程瑜的心跳突然有些快，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蜷缩了起来。 那瞬间，大脑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那个念头让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全身的细胞都在鼓动她。 亲他！亲他！亲他！ 情感的冲动打败了理智，她不由自主在床沿缓缓坐下，深深注视着床上沉睡中的男人。 他喝得那样醉，什么也不知道。就算醒了，他也不会发现。 活到十八岁，这大概是程瑜做过的最放浪形骸的一件事了。 她轻轻俯下头，紧张地手脚都有些蜷缩。 他身上的酒味很重，但她还是在其中分辨出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那丝气息，清冽中带着些微烟草气味。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不自觉颤动。 当她的嘴唇终于印在他温暖的唇瓣上时，她感觉自己一颗心差点跃出胸腔。 只蜻蜓点水的一下，程瑜已经涨红了一张脸。 像做了坏事害怕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她飞快站起身，手脚慌乱地端起地上的盆子，又急又乱的她甚至差点打翻了盆子里的水。 顾不得地上溅出的水滴，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很快被带上了，屋里恢复了宁静。 寂静的夜里，远处的公路上传来夜间车行驶而过的声音。 原本闭眼躺在床上的男人，睫毛颤了一下，尔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黎扬其实晚上并没有喝醉，不过是不想让那几个臭小子接着灌酒才装的醉。 一直到夏于秒送他回来，他的意识都十分清醒。 后来夏于秒走了，他原本想坐起来，无奈头也是真的疼，便躺在那里闭目养神，想等酒劲缓过来了再起来洗漱。 之后没多久就程瑜就进来了，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那一刻黎扬莫名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结果她居然拧着湿毛巾帮他洗漱擦脸，甚至还帮他洗了脚。 当那双柔软的不像话的小手颤悠悠地握着他的大脚搓洗时，黎大队长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那种又麻又酥的感觉一下子贯穿四肢百骸，就好像有羽毛轻柔地刷过脚面。 要不是定力过人，他几乎就快装不下去了。 可是更震撼的还在后头。 少女带着馥香的柔软唇畔轻轻落了下来，温温地贴着他的嘴唇。 黎扬整个人都僵住了。 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腹部肌肉紧绷，手臂青筋乍现。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孩子居然会偷偷亲他？ 还是嘴唇那样敏感的位置。 自己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在喝醉后，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偷袭？ 如果不是那种感觉太过深刻，黎扬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鼻间还萦绕着茉莉花淡淡的香气，那是她常用的洗发水散发出的香味，几缕发丝甚至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他额间，又痒又撩人。 男人漆黑眸中一片水光潋滟，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触上自己的嘴唇，那儿仿佛还停留着双唇相触时那种炙热又悸动的感觉。 黎扬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换做其他女人，别说能亲到他，就是靠近些他都会不自觉保持适当距离。 可是为什么单单对着她，就好像卸下了全部防备一样？ -- 第79页 连她什么时候离得那么近，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脑海里掠过那张秀气又温柔的小脸，微笑的，沮丧的，懊恼的，以及悲伤无助的…… 黎扬缓缓闭上眼睛，有些无力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音容笑貌早已那样熟悉，一颦一笑都如此清晰。 他捏了捏山根，轻叹了口气，他还真是给自己揽了个小麻烦。 可偏偏，那种甘之如饴的感觉又是什么鬼？ — 第二天早上，程瑜起来的时候，隔壁房间已经空了。 她为自己之前的举动忐忑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后面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迷迷糊糊做起了梦，那个梦旖旎得不行，梦里她和黎扬不仅仅只是亲吻，甚至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抱着自己，之后还做了很多难以描述的事情…… 一觉醒来，程瑜整张脸还是烫的。 这会儿看到他不在家，心里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是星期日，昨天张莹莹约她早上一起去新华书店。 对着镜子，她拍了拍自己嫣红的脸。去吧去吧，也许出去了就不会一直胡思乱想了。 扎着头发朝客厅走去，程瑜猜想黎扬应该又去单位了吧，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会回来？中午要不要煮他的午饭？她想打电话问他，只是刚拿起手机，脸却先红了，最后还是有些纠结地放弃了。 天气渐渐冷了，晨风带着清冷的气息从阳台灌入。 程瑜抱着自己的手臂，感觉没什么食欲，连早餐都不是很想煮。 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程瑜发现小腹部那里坠坠的，一种熟悉的隐痛正从那里传来。 好在自从那次痛到去医务室后面被黎扬带回家之后，她便有了准备，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再手足无措了。 程瑜走进厨房，从冰箱旁边的药箱里翻出了那盒布洛芬缓释胶囊。 她倒了杯水，刚准备把药喂进嘴里，身后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在吃什么？” 程瑜动作一顿，等到转头望见厨房门口的那道高大身影时，昨晚那些梦境毫无预警地争先恐后涌进脑海里，她一下子涨红了脸，垂眸避开了那双狭长凤眸。 “止，止痛药。” 黎扬将手里的早餐往台上一放，视线锁住她有些苍白的嘴唇，蹙眉，“……来了？” “嗯。” 程瑜声若蚊虫，两人住在一起，就是这一点不方便，她在他面前几乎快没有秘密了。每个月的那几天，他也不是不知道。 感觉男人高大的身体朝自己缓步走来，颀长健壮的身影山一般矗立在自己眼前，程瑜整个人更加不自在了。 一手握着玻璃水杯，眼睛却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直直落在他厚实的胸膛上，结果又想起昨夜梦里他是如何揽着自己靠在那儿，瞬间连钻入地洞的想法都有了。 黎扬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见她嘴唇发白，一张脸却又红得像苹果似的，不由问道，“疼得厉害吗？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探出手，只是刚要触到她的额头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漆黑瞳仁微光闪过，他屈了下手指便收了回来。 “没，没有。” 程瑜不自在地咬了下下唇。冬日清冷，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扑在她发梢，清冽又好闻的男性气息，惹得她又是一阵面红心跳。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以后还怎么和他相处？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树，等到终于感觉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这才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儿热，你，你吃饭了吗？” 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和他聊那些女孩子家的私事，便换了个话题。 “还没。” 黎扬眸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脸上，低咳了一声，却不想让她就那么避重就轻地搪塞过去。 “总是吃药，也会产生耐药性吧。” 他想了想，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头顶传来低醇的叹息，程瑜分辨不出那其中的情绪，连忙摇了摇头，“不用看医生，我吃了药就好了。” 说着就要把药送进嘴里，结果还没放进去就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空腹伤胃，要吃，也等吃了饭再吃药。” “哦。” 程瑜怔怔看着他箍着自己的那只手，只觉得那一块的肌肤很快烧了起来，连忙移开视线，“你，今天不用去单位吗？” “前段阵子忙，接下来会空闲一些，今天不是我值班，周教在那。” 黎扬松开了她的手，“那天听几个办公室女同事聊天，说中医院有个不错的老医生，我们可以找她看看去。”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似乎又带了不容拒绝的坚持。 程瑜抬头望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鼻子一痒，先捂着嘴连打了两个喷嚏。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夹克衫罩在了她身上，黎扬蹙眉看她，“衣服穿这么少，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注意保暖吗？” 见程瑜没说话，他眸色渐深，思忖道，“算了，一会儿去完医院顺便去趟商场，冬天到了，也该添些厚衣服了。” “不……” 程瑜还没说完，他轻飘飘地两个字就堵住了她，“听话，别回头感冒了。这个时候要是再感冒，有你受罪的。” -- 第80页 语气颇有些严厉，有一种长辈管教小孩的感觉。 程瑜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心里泛出了丝甜，她低下头，红着脸小声道，“可我答应同学早上一起去书店。” “书店下午也可以去，身体要紧。” 每个月看着她靠止痛药才熬过那几天，总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黎扬扫了眼面前对着自己的小脑袋，忍住了抬手去摸的冲动，缓声道，“先吃饭吧，我早上跑步的时候顺便带了早点回来。” “哦。” 程瑜也看见了他放在台上的那几袋东西，这下确实也不用准备早饭了。她心里涌上一阵暖流，不由翘了下嘴角，“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饭呢？” 黎扬笑了下，凤眸中波光粼粼，“平常不到六点就起来的人，今天都六点半了还没动静，一看就知道早饭没着落了，我要是不自己想办法，还不得一起挨饿？” 他说这话的语气低醇温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程瑜忽然发现，原来黎扬说话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只是这么听着他说话，就好像一种享受。 她抿着唇轻笑了下，听见他低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看这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不提还好，一提昨晚程瑜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做的那件事，心跳得飞快，从耳朵到脖子都是烫的，有些结巴地说，“没，没啊，我睡挺好的。你，你呢？” 说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里一阵发虚。 被她这么一问，黎扬也想到了昨晚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明明早上跑了五公里才出了一身汗的。 他低咳了一声，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昨晚？挺好的，怎么了？” 程瑜咬住下唇，瞳仁转了转，就是不敢去看他的脸。 “没，就，就是想说，以后还是，还是别喝那么酒了，喝酒伤身。” 说完话却感觉对面的人没有了动静，等了会儿，程瑜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见面前的男人挑着好看的凤眸，幽深的眸子中带着戏谑的笑意，“不让抽烟，也不让喝酒，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小管家呢？” 程瑜张了张嘴，瞬间涨红了脸，不大自在地扶了扶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大外套。 “我，我……反正你的身体，爱听不听。” 小丫头恼羞成怒了，看着那张带着羞意的红脸，黎扬只觉心头一阵酥酥麻麻的。 见她要走，连忙收起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 “这是？” 程瑜怔怔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张卡，刚说她是小管家，不会…… “单位工会发的生日蛋糕卡，连锁的，你们学校旁边也有一家，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程瑜感到一阵窘迫，心里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刚才居然还以为那是他的工资卡。 不过，生日蛋糕卡？ 她缓缓抬头，迟疑地问，“你生日……过了吗？” 晨曦中，男人绽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凤眸微挑，英俊好看的一塌糊涂。 “怎么，要给叔过生日？” 第30章 .决定他愿意等她。 吃过饭后,黎扬便给在中医院上班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确定老中医早上在门诊部坐诊，这才驱车带着程瑜赶过去。 到了之后排队挂号，黎扬动作很快,程瑜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忙前忙后得跑,程瑜感觉心里又酸又甜,加上吃了止痛药,每个月最难捱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当着医生的面儿，程瑜还有些尴尬,身旁的黎扬倒是一脸泰然自若，简明扼要地把她平常来月经时的情况和老中医说了。 老中医简单检查了下程瑜的气色，又询问了些饮食生活上的习惯,很快便给开出了药方。 说是气血亏虚、寒凝血瘀以及气滞血瘀所致，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宫寒。老中医开了些温经汤、逍遥丸、益母草颗粒等中成药，又让她来月经的时候可以配合局部热敷的办法来改善痛感。 走出医院的时候，黎扬手里提了一大袋的药。 程瑜脸皮薄，到了车上脸还是烫红的。黎扬却是事无巨细地将医生的话又对着她嘱咐了一遍，末了还明令禁止她以后再喝奶茶。 他说这些话时程瑜一直乖巧地听着，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黎扬有些奇怪,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该不会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吧？”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喝奶茶,之前去接她时也见过她和同学一起喝。 程瑜触到他怀疑的视线,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掰着手指很认真地答，“你不是说了对身体不好，那我以后就不喝了。” 她说这话的嗓音乖乖巧巧的,甚至带了些不怎么明显的撒娇意味。 黎扬感觉耳根子好像也跟着变软了，抬眸笑了笑，“行啊，听话就好。” 程瑜偷眼望向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连窗外的阴天看在眼里都觉得那么顺眼，心里更是甜得快要溢出来了。 从小到大，除了王淑贞外，程家几乎没有人管过她。程天华对她一直都是疏离且客气的，陈茹则从来不理她的事。程瑜在程家基本就是被养父母二人冷落着长大的，更不用提叔婶一家对她那明显不喜和排斥的态度。 -- 第81页 所以，有别于这个年纪大多数女孩想要突破家人束缚的想法，程瑜其实一直希望有人愿意来管自己。因为在她看来，管就意味着关心，只有关心你的人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管着你。 因此，感受到黎扬那种霸道中带着关切的态度，她不仅丝毫不反感，甚至心里生出了隐隐的喜悦，觉得两人的关系就像家人一样亲密，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满满胀胀的。 初恋就像小树苗刚刚冒出的枝芽，让人想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而十八岁的女孩思想还很单纯，刚刚理清自己想法的程瑜并没有想得那么长远，这一刻，她只觉得能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又被他这样关心着照顾着，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黎扬抬眸看了下车内镜，见副驾驶座的女孩脸上噙着抹淡笑，一张白皙透红的脸看起来神采飞扬，又年轻又朝气，气色似乎比早上好了很多。 他眸光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比起程瑜简单纯粹的想法，比她大十岁的黎扬当然想得比她多很多。 昨天晚上他也没怎么睡，想了很多从前没考虑过的事情。 这些年因为父母婚姻不和和父亲意外亡故的原因，他心底一直都很抗拒婚姻，警校毕业后只一心扑在工作上，单位又是阳盛阴衰的地方，加上他的排斥心理，以至于马上都快奔三了，居然连个正正经经的女朋友都没正式谈过。 当然，戴倩蓉那压根不能算。 昨晚，他趁着酒意设想了一下以前从来不当回事的男女婚姻时，当他想到未来那个结婚对象可能会是隔壁那个给他洗衣做饭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姑娘时…… 黎扬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排斥那种感受。甚至，还有些期待……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时，黎扬还对自己这种禽，兽般的想法深深唾弃了一番。 可是之后他就想清楚了，如果和他在一起的那个是她，那他愿意等。 黎扬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从前叛逆的那几年更是把世俗一切当成狗屁，何况他和程瑜本就没有任何亲缘关系。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了些，之前也曾把她当小辈侄女来照顾。但在他看来，如果程瑜也真心喜欢他，那么这些都不成问题。 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加上父亲给他留下来的那些房产店面，他很肯定自己有能力也有条件给她营造一个虽不算大富大贵但至少也温馨富足的家。 这大半年来两人朝夕相处，基本从来没有摩擦过，可以称得上十分合得来。小姑娘性格温温顺顺的，体贴又持家，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因为早年的经历显得比同龄人早熟懂事很多，俗话说三岁看老，这样一个好女孩，不出意外将来肯定也会是个好妻子。 一通分析下来，黎扬愈发肯定了以后要把程瑜娶回家的想法，既然大家都想让他结婚，那么为什么不找个自己称心如意的呢？ 当然，小丫头现在才上高中，他就算再怎么蠢蠢欲动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更不能耽误了她的学习。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心一意对她好，就像从前养那只小猫咪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大，仗着近水楼台的优势，像春雨润物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她最信任最依靠也最喜欢的那个人。 黎扬一边开着车，嘴角弧度愈发上扬。 这些又哪里是那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比得了的？想到渝水镇的那个吴辉煌又想到之前她学校那个缠着他的男孩，黎扬眸光暗了暗，小丫头还真能招蜂引蝶，不把她看牢了，回头都不知道被哪个胆儿肥的臭小子拐了去。 或许，等她高中毕业了，倒是可以先把关系定下来。 心中有了主意，之后去商场，黎扬眼睛眨也不眨地带着程瑜直奔服装店，两件羽绒服两件厚外套外加两套运动服，从最后一家店里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提的满满当当的。 “提得动吗？一起给我吧？” 黎扬停下脚步，扫了眼跟在后面的那道纤细身影。手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能先返回地下停车场把新买的那些衣服放车上再上去吃饭。 程瑜望着他手上那满满的几大袋，又见自己手里不过提着最轻的两件衣服而已，连忙摇头，“不重。” 黎扬每次不买则以，一买就跟血拼似的。看着满满的后备箱，程瑜忍不住小声地说：“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了，我也穿不完。” 黎扬关上后备箱，好笑地看着她一脸心疼的样子，“又不是天天来，难得出来一次，多买几件怎么了。” 程瑜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否则刚才就能拦下了。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略显惊讶的女声，“阿扬？” 两人闻声回头，黎扬也有些意外，“姑姑？” 黎雯茜大老远便看见侄子带着个年纪比自家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女孩，想到上次双胞胎姐妹俩回来声泪俱下痛斥表哥的冷漠行径以及他家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远房亲戚…… 走到两人面前，她心下微动，面上却扯了抹笑，“最近忙吗？怎么也不去我那儿玩？子琪子欣姐妹俩可是天天念着表哥呢。” 上次不欢而散的经历黎扬当然还记得，只是对方毕竟是自己长辈，便也笑道，“最近忙着个案子，这不是刚结案嘛。今天过来吃饭？” -- 第82页 “是啊，刚和客户吃完饭。” 黎雯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程瑜，小姑娘清秀文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像自己女儿说的那么糟糕。 知女莫若母，想起那两个被丈夫惯得有些骄纵的女儿，想也知道上次的事肯定是自己女儿欺负别人在先。 这样一想，那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便淡了些，她笑问侄子，“这位是……” “哦，这是程瑜。” 黎扬笑了一下，往旁边让开了些，指着面前一身时髦装扮的女人对程瑜介绍，“小瑜，这是我姑姑。” 程瑜望着面前含笑看向自己的女人，正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就听身旁黎扬补充了一句，“叫姑姑就好。” 程瑜愣了一下，迟疑地望了黎扬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她虽然有些不明白，只是对方看起来确实很年轻，实在和婆字辈挂不上够，便朝黎雯茜腼腆笑了一下，小小叫了声，“姑姑好。” 这一声姑姑听得黎大队长嘴角翘了翘，对面的黎雯茜也笑道，“小瑜是吧？我听说你现在住在阿扬家里……” 程瑜垂在身侧的手一僵，身边的黎扬已经开口解释道，“她在附中上学，住那儿方便。” “我又没说不行，你急什么？” 黎雯茜好笑地看了眼侄子，这才转向程瑜，“我家那两个小家伙脾气不好，上次的事儿我替她俩向你道个歉，你别理会她们就好。” 程瑜脸红了红，忙说：“没，没事。” “看你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黎雯茜面上笑容更深，“有机会让阿扬带你去我家里玩，这小子自己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估计也没怎么照顾你吧，到时候去姑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程瑜还不习惯这样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 身旁黎扬扯了嘴角笑，“姑姑那厨艺还是算了吧，祸害姑丈和双胞胎就够了，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臭小子，敢埋汰你姑姑。” 黎雯茜笑骂了他一声，视线掠过黎扬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不由想起了已故的二哥，心下有些沉痛，十来年的时间，当初叛逆的男孩不知不觉都长成沉稳的大男人了。 她定了定神，压下情绪又细心嘱咐了几句生活上的事儿，最后还是黎扬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想起一会儿还要送双胞胎去补习班，黎雯茜这才和他们告别。 走的时候黎雯茜迟疑地看了侄子一眼，“阿扬，子琪子欣那俩丫头我已经教训过了，下次……” 黎扬摆了摆手，“两个小屁孩，不找麻烦就行。” 黎雯茜不觉松了口气，看来这不是普通的远房亲戚，回头得和两个小丫头好好说说，别又来欺负人家惹表哥生气了。 刚走了几步，黎雯茜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返回来看向黎扬，笑：“对了，我听说欧家的敏莉明年要回来了。” 欧敏莉？ 黎扬脑海里掠过一张并不清晰的脸，短短的头发，瘦瘦的身板。明明是个女孩子，却从小打扮得跟个男孩子似的。 彼时父母还没离婚，家里也还没拆迁，他们一大家都住在龙桥巷子那边。 都是自家盖的房子，左邻右舍也很熟悉。一大班子小孩每天都在楼下疯玩，他们那群男孩子疯起来更是没边。欧敏莉是唯一的女孩，但也每天跟着他们一起野，甚至比他们更顽。 后来龙桥那片房子拆迁了，大家各自搬了出去，偶尔还会聚在一起闹腾，长大后的男孩们矜持了不少，倒是欧敏莉依然大大咧咧，揽着大家的肩膀称兄道弟。 那年他父亲出事，那段时间欧敏莉三天两头跑到他家里来，好像怕他会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情似的。 后面他考上了警校，不久后欧敏莉也出国了，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 那小子！ 黎扬扯了下嘴角，几乎难以想象她结婚生子的样子。 也只是短暂感慨。 收回思绪，黎扬将夹了满满的一碗鱼片推到对面女孩面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给她夹菜帮她盛汤成了他习惯性的动作，一开始大约是怕她拘谨不敢吃，后面夹着夹着就成了习惯。 程瑜偷偷抬头望了眼对面的男人，见他神态淡然，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 她怔愣过后，便感觉一颗心好像软软绵绵的棉花糖似的，连吃到嘴里的饭菜都香甜了不少。 “今天胃口不错？” 对面传来男人低醇带笑的声音，程瑜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把一整碗米饭都吃光了。 她红了红脸，“这鱼片挺下饭的。” “这家店也开了很久，生意一直不错。” 黎扬环顾四周一眼，“要不是过了饭点，可能还得排队。” 程瑜嗯了一声，她对吃的没什么要求，出去吃饭基本都是他带着去吃，他点啥就吃啥。 刚才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整碗鱼片下肚，后劲上来，整个口腔都是鲜辣的滋味，辣得她舌头发麻，只能微张着嘴不断呼气。 黎扬见她原本白皙的脸酡红一片，想起这孩子吃不了辣，虽然点的是微辣，但显然对她的杀伤力也不小，拿起玻璃杯给她倒了杯柠檬水，看着她被辣地一个劲儿灌水，不由好笑道，“慢点喝。” 然而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就被呛得咳了起来。 -- 第83页 程瑜偏着头咳得整张脸都涨红了，只觉得气管里像是灌进了什么东西一样，一阵猛咳，恨不得能马上消除那种异物感。 正难受间，忽然感觉背上一暖，一只厚实的大手落在了自己背后，顺着脊背那儿轻柔而坚定地拍打着，只觉得那一片的肌肤都温热了起来。 耳畔传来男人沉着安抚的嗓音，“头压低一点，深呼吸。” 程瑜咳得更厉害了。 又咳了一阵子，好不容易缓了些，黎扬招了服务员要来一杯温开水，程瑜这回吸取了教训，捧着水杯满满地抿着喝，总算把那口气顺了下去。 当着他的面出糗，程瑜十分窘迫，接过纸巾一边擦嘴一边抬头望他。 却不期然望进一双温柔地几乎能溺死人的眼睛。 他眸中含笑，凤眸温温润润地看着她，漆黑瞳仁像溢满了星星。 程瑜心跳如雷，等到再次看过去时，他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程瑜恍然若失，听见对面的人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 黎扬套上外套，“那就走吧。” 正准备去买单，对面女孩抢在他前面站了起来，“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我请你吧。” 程瑜这话说得磕磕碰碰的，显然毫无经验。黎扬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凤眸带着笑意，“你确定？” 程瑜的脸瞬间红了，讷讷应了声嗯。 黎扬眼中笑意更深，薄唇一勾，“算了吧，等你以后赚钱了再请。” 说完径自迈着长腿朝收银台走去。 程瑜望着他闲庭信步的修长背影，忽然觉得自己那话确实说得十分没底气。 拿着他的钱请他吃饭，有什么意义呢？就连早上买的那些衣服都是他付的钱。她耷拉着肩膀，有些羞恼，自己为什么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高中生，也许奶奶也不会把自己托付黎扬的母亲吧。 — 下午和张莹莹两人去逛书店，两人买了几套理综卷子，从书店出来张莹莹又想去奶茶店，程瑜心不在焉地说想回家。 张莹莹不依不饶，“难得出来一趟，不趁机喝一杯多浪费时间？” 程瑜拗不过她，只好把自己痛经去看中医的事儿告诉了她。 “那确实得注意。” 张莹莹也知道她每个月那几天都靠止痛药度过，不好再拉着她，“那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好。” 程瑜应了声，“你也快回去吧。” — 到家时，家里并没有人。程瑜猜想黎扬大概又去单位了。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发现收件箱里躺了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过来的短信。 【我去趟局里。保温瓶里有红糖水，暖水袋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记得按时吃药。】 程瑜反复看着那条短信，直到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来。 肚子还有些坠坠胀胀的疼，只是似乎没有往常那么严重了。 程瑜喝了红糖水和药，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了那个小白兔造型的暖水袋，已经充过电的暖水袋十分温暖，隔着衣服熨帖着腹部，似乎连原本冰凉的手脚都渐渐回暖了。 【晚上回来吃饭吗？】 程瑜裹着抱毯抱着暖水袋窝在沙发上给黎扬发短信。 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瑜连忙打开收件箱。 【不用煮饭，回头我局里打包回去。】 程瑜几乎能想象他打字时候专注的神情，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颊，给他回了条信息。 【回来吃吧，不用打包。】 办公室里，黎扬扫了眼屏幕上的那行字，想起小姑娘偷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眸光微亮，弯了下嘴角，然后回了个“好”。 再次看向电脑的时候，忽然觉得原本晦涩的材料也不是那么难写了。 — 一篇述职报告修修改改写了一下午，黎扬对偏文字类的东西一向头疼，终于修改完毕，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比参加警务实战测试累多了。又审核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了，便用警务邮箱给政工科发了过去。 冬天天晚得早，才五点多的光景外面天色就已经暗淡下来了。院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警车鸣笛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附近工地上机器运作的声响。 黎扬又签了几份文件，换下执勤服，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想着一会儿回家后就不能抽烟了，便站在走道上把口袋里的烟摸了出来。 缭绕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散了，氤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夕阳的微光中，显得有些落拓。 戴倩蓉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然而不等她开口，角落里的人已经率先转过头来。 男人嘴里叼着烟，微眯着双凤眼，斜斜睨过来的表情漫不经心，只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 虽然很淡，但戴倩蓉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愈发肯定了先前的想法。 她双手拎着包，定定望向烟雾后的男人…… “我……能和你谈谈吗？” — 分局附近的房子已经都拆得差不多了，路口那家左岸咖啡屋却一直屹立不倒。 黎扬一向只喝茶，虽近却也一次没去光顾过。但是柜台后年轻的老板娘居然认得他，说是经常见他开着警车经过，还要给折扣。 -- 第84页 戴倩蓉点的是焦糖玛奇朵，黎扬的视线在一排菜单上掠过，最后随便点了杯拿铁，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克，抽了张百元给老板娘。 他的表情并无变化，戴倩蓉却望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嘴角泛起了笑。 外面天还是冷的，屋里开了暖气，倒是十分暖和。 戴倩蓉抱着温热的咖啡杯，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对面男人的脸上，半晌才问，“为什么躲着我？” 躲这个字用得十分奇妙，黎扬的视线原本还落在窗外，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挑眉反问，“我为什么要躲你？” 戴倩蓉涨红了脸，“我找了你很多次，以前的事儿我可以解释的。” 顿了一下，好似终于鼓起了勇气，望向男人深邃的眉眼，“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黎扬，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黎扬坐直了些，幽深的目光带着审视，像是第一天认识她，认真打量着她带妆的脸。 戴倩蓉被男人看审犯人似的凌冽眼神看得一阵面热，心跳也好似当年那般，她咬着下唇，口红的颜色十分娇艳。 对面的男人忽而扯着嘴角笑了，“所以你以为，我对你念念不忘？” 戴倩蓉面上更红，却不甘示弱地望着他，“难道……不是吗？” 话里藏了些不明显的忐忑。 黎扬敛起笑意，神色淡淡，“是我没有解释清楚。” 戴倩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却见他自嘲一笑，语气漠然。 “我父亲，是在5月8日出事的。” 戴倩蓉恍惚了一下，等到反映过来，不觉睁大眼睛。 她想起来，那时他转学前，她的父母找过他。 所以……他看见她时的情绪变化，只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父亲？ 她的脸变得非常红，表情讷讷的。 大概是猜到她心绪变化，他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啜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唇齿间泛开，他语气平和了下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太纠结。” 放下杯子，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山一般矗立在她眼前。 “以后……别来找我了。”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 推门而出时，身后有人追了出来。 戴倩蓉眼中泛着雾气，嘴角隐有不甘，“你那个时候，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 黎扬双手插在夹克口袋，抿唇不语。 她望着他愈发英挺沉稳的脸，却忽然害怕得到真实的答案，赶在他之前开口，“算了，不重要了。” 她颓然转身，黎扬眸光微微一顿，玻璃门很快关上了，好像很多东西也被阻隔在里面。 他收回视线，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31章 .过年她在看电视，而他，在看她。…… 黎扬到家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天气渐冷，楼下小区里玩耍的孩子也少了，四周一时安静许多，空气里都是静谧的气息。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厨房的灯隐隐绰绰地亮着,伴随着阵阵抽油烟机的声响。 黎扬换了拖鞋进门,厨房里的动静有些大,程瑜并没有看到他进来。 透过餐厅那排镂空的柜子，黎扬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水槽前。 程瑜挽着袖子正在洗锅,身上穿了件米色连帽卫衣搭黑色收脚运动裤，系着围裙，两条细细的袋子收到腰后简单打了个蝴蝶结,纤细的身形在地上拖了一道淡淡的剪影。 她的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辫，衬得脖颈十分修长，连着肩膀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灯光笼罩在她莹白的脸上，微光将她的侧脸刻画地娴静温柔。 黎扬眼中眸光渐渐暖融，忽然觉得这一刻无比静好，好像两人已经这样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他双手环胸依着壁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甚至不想开口打断。 程瑜倒掉了锅里的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转过头来。然后一眼便望见靠在厨房门口的那道修长身影。 她眸中一亮,随即脸颊烫了烫。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黎扬唇角带笑,“刚回来。” 说着吸了吸鼻子，“好香，煮什么好吃的了？” 程瑜顺着他的视线落向还在沸腾着的炖锅,想起锅里还炖着汤，她连忙走过去，掀起盖子看了一眼，又拿起小勺子搅拌了一下，见火候已经炖得差不多了，便把火关了。 “可以开饭了，先出去吧。” 她望了眼门口的男人，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不需要帮忙吗？”黎扬问。 “不用。” 程瑜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抬脚朝这边走来，她忙迎上前，一边用身体挡住了自己身后的那些东西，一边推他道，“你去外面等着，马上就好了。” “这么神秘？煮啥了？” 黎扬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程瑜避开他的视线，只管将他往外推，“反正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黎扬眸中笑意渐深，虽然她的那点儿力气算不得什么，不过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往外走。 “行吧，那我去外面等。” — 程瑜倒也没让他等太久，黎扬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见她端着个大碗出来了。 等到走得近了，才发现大碗里装着长寿面、两个荷包蛋，上面盖着菠菜、红烧肉和几只明虾。 -- 第85页 黎扬挑着嘴角笑，一双凤眼染起淡薄的光辉。 “还给我煮了面？” 程瑜被男人灼热的视线看得面上一红，含糊应了一声，又进去把炖好的排骨汤端出来。 汤里加了墨鱼干、红菇、干贝和白萝卜，汤汁浓白，香气扑鼻。 黎扬故作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程瑜弯了弯嘴角，将筷子递给他，“尝尝看味道会不会太淡了？” 他眸光微闪，看向她的眸光越发温润。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上一次吃长寿面大概还是父母没离婚的时候母亲给他煮的。 “好。” 他接过筷子坐了下来。又见她自己面前空空如也，不由问道，“怎么就煮了一碗，你吃什么？” “你先吃，我一会儿再煮。”程瑜不甚在意地说。 这种面通常只要烫一下就能吃，而且要趁热现吃。今天晚上的面本来就是为他煮的，她对自己没那么讲究，打算回头煮个简单的葱油拌面就行。 “那怎么行，一起吃吧。” 黎扬放下筷子，“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由分说进厨房又拿了碗出来。 程瑜拗不过他，又见他用筷子给她夹了满满一碗面连忙说够了够了，黎扬这才收手坐下。 幸好之前那个大碗的分量够足，匀给她之后还剩下大半碗。 两人面对面坐着，黎扬吃饭的速度一如既往地快，一大碗面不一会儿就见了底，程瑜给他打了碗汤，也很快吃光了。 怕他没吃饱，程瑜原本打算再去下点面，黎扬却是一把拦住了她。 “别折腾了，肚子都吃圆了。”一边说一边还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程瑜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到他说的肚腩，倒是忽然想起上一次无意间撞见他赤着上身的样子，那一身精瘦结实的肌肉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 程瑜红了脸，站起身收拾碗筷，对面黎扬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去休息会儿吧，忙活了大半天，该我洗碗了。” “我来吧。” 怎么说今天也是他生日，总有例外的时候。 “说了不用，你这两天最好也少碰水。”黎扬动作利落地将碗筷叠放在一起。 程瑜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瞬间红了脸，却也没再坚持，只在他把碗筷拿进去的时候拿起抹布帮忙把桌子擦干净了。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阵阵水流声响，黎扬的声音也跟着从里面飘出来，“吃完饭别急着回房间，一会儿去楼下散步消消食。” 程瑜愣了一下，来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议一起去散步，虽然因为时间差的关系，两人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不算多。 厨房里的男人还在认真洗碗，似乎心情十分愉快的模样，还吹着口哨哼起了小曲。 所以，他们要一起出去吗？ 程瑜收回视线，忽然有些脸红心跳。 — 夜色正浓，昏黄的路灯早已亮了起来。 小区外面就是河边，南方的冬天不算特别冷，岸边种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微风阵阵，冷风携来一阵一阵幽香，那是还未过季的桂花。 河边绿道上有不少行人在散步，有跑步锻炼的中年人，有骑自行车的老人，也有打闹嬉戏的孩子……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牵着狗在散步，女孩一手牵着狗，一手挽着男孩的胳膊，样子说不出的亲密。 程瑜不由偷偷睨了眼身侧的男人，他双手插着上衣口袋，肩宽腿长，步伐悠闲，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像座山一般稳重。 离得近了，便能闻见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她感觉心跳有些快，连忙收回了视线。 “好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长寿面了。” 黎扬忽然开口道，转头看了她一眼，“也是你奶奶教你的？” 程瑜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嗯了一声。 确实，几乎她所有会的东西都来自王淑贞，她不仅教她许多生活常识，更是教了她许多做人的道理。想到祖孙俩在渝水镇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些平淡似水的生活，如今好像已经离得很远了。 她心下恍然，不由自主生出了些微悲戚的感觉。 黎扬转头看了眼身旁沉默的小女孩，昏黄的路灯给她娴静的侧脸染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看见她微微下垂的嘴角，才知道自己似乎触到她的伤心事了，暗怪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 清了清嗓子，他换了个话题，“就剩一学期了，考虑过以后要报考什么专业吗？” 一般人基本都会问她要报考哪所大学，就连张莹莹也和她探讨过这个问题。就在几个月以前，吴辉煌还希望她能和他一起上X大…… 然而他问的是她想报什么专业？或者也相当于她将来的职业规划。 程瑜盯着自己的脚，声音有些恍惚，“以前奶奶在的时候，她说女孩子当个老师就挺好的。” 并且，王淑贞还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女孩子家不要太好高骛远，有份稳定的工作，再嫁个会心疼自己的男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稳平静就行。 想到那些话，程瑜忽然就联想到了身边的男人，面上不觉又烫了烫。 三言两语还是绕不开她奶奶，黎扬兀自叹了口气，放缓了嗓音问她，“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也想当老师吗？” -- 第86页 程瑜认真想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也觉得当老师挺好的，天天和小朋友待在一起，而且还有暑假寒假可以休息，感觉和上学差不多。” 大约是觉得自己后面这个理由有好逸懒做的嫌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晚风吹得她耳畔的碎发轻轻扬起，少女略显腼腆的笑容好似能感染人，黎扬不觉也跟着笑了笑，“一年比别人多放了近百天的假，当然好了。那你是打算报师范类院校了？” 程瑜点了下头，以她目前的成绩，想要报个普通的师范类院校大概没问题，但要是想拼211、985之类的，估计还有不小的难度。 黎扬盯着她乌黑的发顶，忽然想起之前别人给他介绍对象时说的那些话。 警察配老师，最是合适不过了。 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愉悦，连声音也轻快了许多，“那你考虑过以后要在哪里上大学吗？” 程瑜摇了摇头，虽然有过几个模糊的概念，却也没有十分明确的目标，只记得奶奶交代过自己要报省内的院校，说是不要离家太远。 虽然她已经没有家了，但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这里的人土风情都是她所熟悉的，这种熟悉能给她带来安全感……更何况，她的视线掠向身侧那道伟岸的身影…… 这里还有他呢…… 她不觉弯了下嘴唇，却忽然听见身旁黎扬急促说了声“小心”。 只听一道破风而过的声响，“嘭”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撞开了。 几乎与此同时，她被揽入一道宽厚的怀抱里，男人偏过身子斜斜挡在她身前，铁铸的臂膀有力地将自己护在她怀中，鼻间是熟悉的清冽气息，他的衣服不算厚，她的耳朵甚至能感觉到那底下肌肉的力量，以及那一下又一下的沉稳的心跳声。 有人过来道歉，年轻女人的声音，“不好意思啊，孩子贪玩不小心把球弄飞了，你们没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斥责身边的小孩，“都说了不要在路上玩球还玩，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黎扬松开怀里的人，语气沉肃了几分，“在路上还是不要踢球了，万一撞到别的老人小孩，到底不安全。” 那人连忙道歉又一再保证会看住孩子，黎扬也没多说什么便让人家走了。 转头见身边的人没了动静，黎扬眸中不觉带了些急切，“怎么了？刚才撞到哪儿了，疼吗？” 程瑜深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平复下有些激越的心跳。 “没事。” 黎扬微低了下头，路灯落在面前少女清秀雅致的脸上，几许微光笼罩着她花瓣似的嘴唇。 他滑动了下喉结，忽然想起那个淡淡的亲吻。 他转过头，声音沙哑了几分。 “不早了，回去吧。” 程瑜一直上课到农历二十五才放假，正月初八回学校报道。 满打满算这个寒假也就放了十二天假，因为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并且同为高三学生的渝水高三年段才放了一个星期，所以能得到这十二天假程瑜已经十分满足了。 反倒是王晴雯知道后，气得把自家学校骂了个狗血淋头。 面对上蹿下跳的好友，程瑜只好安慰她熬到高考结束就能出头了。 虽然彼此都很清楚，就算高考结束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是考不上理想的学校，甚至还可能要面临地狱般的高四。 王晴雯的成绩比程瑜差一些，几次模拟考都是四百多的分，对比去年的分数线，相当于吊在本科的边缘。 而程瑜虽然稳定在五百分出头，却也不敢放松。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比别人更加没有选择的余地。万一一个发挥失常没考上，她可能连复读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就算已经放假了，她也给自己列了作息表，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书做题，除了去超市买菜，基本连门都没怎么出。 另外一边，黎扬也比平常忙一些，年终将至，大大小小的安保任务接憧而至，身为治安大队长，自然肩上担子也重。 节前看到卓新梅报过来的春节期间值班备勤表时，黎扬刚从市政广场回来，摘下警帽拿起排班表粗略看了一眼，不由挑眉，“周教排除夕和初一？” “是啊，这也是周教的意思。他说前几年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是安排您值班，今年也该轮到他了。” 卓新梅站在一旁笑着解释。 这确实是周教导员的原话，治安大队就他们两个领导，春节排班自然是对半分。自从黎扬当上大队长之后，每年的除夕夜和春节都是黎扬自己驻队。周教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年轻大队长对他的照顾，到去年他是连着三年都可以回去过除夕和家人团聚。黎扬自己却是扛着冷清待在局里值班。 眼见今年春节马上就到了，周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天上班刚好看到内勤正在做春节的值班备勤表，便主动提出今年的除夕、三十和初二由自己值班。 听见内勤的话，黎扬笑了笑，周教有家有孩子，家里人肯定都盼着他回去团圆。他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过不过年并不重要。 斟酌了一下，刚拿起放在桌上的笔，脑海里却不期然跳出了一张娴静的脸，他一手执着那张薄薄的排班表，动作不由一顿。 一旁的卓新梅见大队长把笔都拿起来了，以为他要修改。 -- 第87页 却见他忽然又放下了笔，语气平淡，“行吧，就按照周教的意思。” 咦？ 卓新梅愣了一下，见黎扬转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文件夹，她接过排班表，到底忍不住还是偷偷看了他一眼。 这几天降温，她们几个怕冷的早就穿上了厚厚的黑大衣。黎扬从路面回来，身上依然只穿着黑色的冬执勤服，一身的黑色，愈发显得身姿挺拔，眉眼坚毅，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气度。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没能成为自己的姐夫呢？ 卓新梅收回视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自从那次在饭局上见过后，表姐戴倩蓉对他们大队长的意思显而易见，那段时间表姐三天两天过来找她，可惜黎扬常常不在，愣是让她扑了好几回空。 她有心帮忙牵线，却也顶多只是透露一下行踪。她很清楚黎扬的脾气，虽然看起来脾气温和十分好相处，但也有他自己的底线，不然也不会几年了依然保持单身。 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年将近了戴倩蓉却再也没有来过局里。这几天她听小姨的意思，好像正在给表姐安排相亲，表姐居然也很配合地去了…… 像表姐那样明媚动人的大美女居然都打动不了黎大队长。 尽管有些惋惜，但是自己作为一个下属却也不好越界。眼见着又一年过去了，马上就奔三了，他们的黎大队长却依然孑然一身。 卓新梅真的很好奇，这位全局最年轻的大队长难道真不打算结婚了吗？ 想起局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同事们蠢蠢欲动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卓新梅只能安慰自己，不是她家表姐不好，一定是大队长太挑了。 收回视线，卓新梅默默带着黎大队长签好的文件走了。 黎扬当然不知道自家内勤刚腹诽了他一番。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原木桌面，他心里想的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过年了，难得今年不值班，就陪小丫头好好过个年吧。 这样一想，嘴角不自觉便泛起了温暖的笑意，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等到年二十九那天，黎扬提前把该处理的事务都处理了，剩下不急的就交接给了周教。 下午三点多的光景，黎扬从局里出来便直接开车去了沃尔玛，进去之后就是一通大采购。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上楼，黎扬刚从电梯出来，就见自家门前站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瘦高的是程瑜，身上穿着上次刚买的运动服，袖子高高挽起，手里拿着块抹布。矮一些的则是自己那位放了假就开始往这边跑的弟弟何宇杰，旁边放着一把梯子和一桶水，何宇杰手里也拿着抹布，正像模像样地往门上擦。 黎扬愣了一下，看见程瑜将抹布往梯子上一搭，随即便扶着梯子往上爬。 梯子也没个人扶，随着她的动作还稍微晃了晃，黎扬只觉得心脏跟着一跳，带着薄愠开口，“爬那么高干嘛？” 门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回头，何宇杰更是一脸惊喜，“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梯子上的程瑜也有些茫然，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黎扬才和她说过今天轮他备勤，就连中午都没有回来吃饭。 黎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梯子前，这丫头可真是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这要是摔下来，这个年就得陪她在医院里度过了。 这样一想，面色便更加难看了几分，将东西往地上一放，沉声道，“还不快下来？” 程瑜不明白他的表情怎么那么严肃，一边继续往上爬，“我在擦门，还没擦完呢。” “谁让你擦了，爬那么高，一会儿摔了怎么办？” 黎扬朝她探出手，语气冷然，“下来，抹布给我。” “没事儿，我都已经上来了，擦完再下去。” 程瑜转过头，门板上堆了不少灰尘，估计回头还得换次抹布。 这样想着正要伸出手，冷不防腰上忽然多了双有力的大手，那大手强势而霸道，卡着她的腰肢轻轻一托就将她整个人托举了起来。 程瑜短促尖叫了一声，一张脸瞬间涨红了，“你，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黎扬却是托着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将她放到了地上，末了还像安抚小狗似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你擦底下的就好。” 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双大双灼热的力量，那两块皮肤热热的，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程瑜涨红了脸，对上宇杰不明所以的表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黎扬很快接过她手中的抹布，身型利落地爬上梯子，没过一会儿便把上面的擦好了，脏的抹布又递还过来。 程瑜望了望门把，忍不住提醒，“还有边边角角，也都要擦干净。” 黎扬好笑地转过头，小姑娘站在地上仰着头望他，认真叮嘱的表情显得颇有几分老成，明明才十八岁，端的老气横秋。 他弯了弯唇，一双凤眼扬起了细小弧度，“知道了，小管家。” 男人漆黑的眸中带着戏谑，程瑜面上一烫，慌忙收回了视线。 有了黎扬帮忙，三个人很快把家里大大小小的门窗都擦拭了一遍，何宇杰本来是来找程瑜玩的，没想到玩着玩着就成了干活，好在哥哥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零食，倒也不吃亏。 晚上黎扬送宇杰回家的时候便把母亲和继父连同弟弟三人，提前包了厚厚三封送过去。 -- 第88页 李文芳本想让黎扬带上程瑜一起去李家吃年夜饭，不过黎扬婉拒了，再怎么说，那里也不是自己的家。 第二天是除夕，一大早黎扬就带着程瑜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食材。 农贸市场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黎扬一路护着程瑜避免被人群挤散了。 程瑜一边挑菜，一边感受着身后男人带来的安全感，忽然觉得他们两个这样真的很像那什么…… 然后她的脸就红了，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羞没臊的。 — 虽然只有两个人，程瑜却也是比照着往年帮奶奶打下手的经验，准备了四菜两汤，清蒸黄花鱼，油焖九节虾，红鲟蒸粉丝，白切羊肉，鲍鱼炖排骨以及莲子炖猪肚。 对着满满一桌丰盛菜肴，黎扬食欲大动，就连程瑜吃得也比往常要多一些。 不过就算如此，战斗力还是有限，饭后两人一起把剩下的东西收起来，黎扬心疼小姑娘今天折腾了大半天，便对她说明天早上不用做饭，把这些东西热一热就能吃。 程瑜却想着初一早上照理说要煮线面呢，想归想面上倒也没有反对。 之后各自回房洗漱。 洗去一身的油烟，程瑜换上那件一次都还没穿过的红色廓形呢大衣，里面则是半高领灰色羊毛衫搭配蓝色牛仔，一头半干的长发搭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喜庆又灵动。 黎扬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到她，一时之间便有些目不转睛。 他身上穿着黑色毛衣并黑色的休闲裤，一身黑色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目光似乎比往常热了几分。 程瑜被他看得红了红脸，扯着衣摆有些不自在地朝他走了过去。 “在看春晚吗？”程瑜没话找话。 黎扬自她身上收回了视线，他摸了摸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长手一伸，从面前茶几捞了个红包递给她，“新年快乐。” “啊？” 程瑜面上一红，哪里好意思接，下意识拒绝，“我都十八了，不能收。” “谁说十八不能收的，没结婚就都可以收。” 黎扬不由分说将红包塞到她怀里。 “那你……不也没结婚吗？” 程瑜一下子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脸更红了。 黎扬不甚在意，“我参加工作了，不一样。” 程瑜只好默默接过红包，挺厚的一个，看得出分量很重。 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黎扬笑她，“不打开数数？” 程瑜低低嗔了一句，“不要。” 少女娇软的声音，听得人胸口都麻了。 黎扬眸色黯了黯，喉结滑动了一下，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这才强压下身上那股热气。 春晚已经开始了，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外面不时响起一两声鞭炮声响。 黎扬感觉整颗心都充实了起来，在万家团圆的日子里，有个人陪在他的身边，就算只是简简单单地待在一起看那些他在他看来有些傻的节目，也觉得甘之如饴。 她在看电视，而他，在看她。 黎扬想着，这个除夕夜，他终于不再孤单了…… 第32章 .出事“嗯，我也没什么毛病。”…… 大年初一,程瑜一早就起来煮线面。 昨晚的菜和汤也都还有剩，她舍不得倒掉，便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遍照样端盘上桌。 忙完这些，一身是汗的黎扬也刚从外面进来,晨跑是他的习惯之一,除了下雨天,不然雷打不断。 程瑜胃口小,好在黎扬战斗力不错，并且不挑食。经过两人的一致努力,总算把昨晚的剩菜解决得所剩无几。 黎扬把剩下的一丁点残羹冷炙倒到垃圾桶里，然后端着碗筷进去洗碗。 程瑜擦完桌子又换完垃圾袋后就感觉有些无所事事。 以往在渝水镇的时候奶奶每年春节都会带她提着红篮子去给那些做寿的亲戚朋友拜年，但现在自己已经不在程家了,也不清楚黎扬家里有没有这样的习俗。 “怎么了？” 黎扬洗完碗出来就见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眸带了丝笑，问，“站在那里罚站吗？” 他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里面依然是黑色半高领毛衣搭配黑色的休闲裤，外面套一件挺括的烟灰色立领夹克，衬着高大的体型,很有一种成熟男人内敛的气质。 相处大半年，程瑜发现他在穿着方面一向大而化之，平常大部分时间穿得都是警服,就算有那么几套自己的衣服,颜色也几乎都是暗色系,偏偏就是这么随随便便一穿，出去还能抓到不少年轻女孩的眼球。 程瑜默默收回眸光，“你今天要出门吗？” 黎扬觉得十分好笑,“大年初一不出门，难道要窝在家里发霉？” 注视着小姑娘泛红的小脸，眸光微动，“南山公园那边今天有个花卉展览活动，要不要看看去？” 程瑜才意识到他要带自己出门，她怔了一下，“那你不用去拜年吗？” “以前过年都在值班，有亲戚做寿的托钱叫我姑姑帮忙一并走礼，他们也都习惯了。”黎扬不甚在乎地说。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又改嫁后，那些亲戚朋友几乎不当他一回事。后来他考进分局了，一个个遇到事情了，又会腆着脸来找他帮忙。那样的亲戚，就算走动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他习惯性地按了下口袋，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摸烟的冲动。 -- 第89页 程瑜不清楚他家的事，只是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些晦涩，想到他的家庭情况，她敛眸一笑，语气淡然。 “反正拜年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那些客套话。” 黎扬当然清楚她原来在程家的处境，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不由多了丝心疼，收起那些凌冽的情绪，朝她笑道，“去南山公园吗？去的话就赶紧换衣服去。” 那一笑，如同拨开乌云见月明，温润而清隽。程瑜不由看得一怔。 顺着他的视线，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为了煮饭方便，就连头发也是胡乱盘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随性又邋遢。 她耳朵一烫，几乎逃也似地回了房。 “你等我一下。” 黎扬望着那道仓皇跑掉的纤细身影，轻轻扬了扬唇。 — 程瑜换上了昨晚的那套衣服，出门前还特地带上保温杯，这也是王淑贞让她养成的习惯。 南山公园就在市政府旁边，是今年新开发的一座公园。 大约是因为过节的关系，到处都是出来游春看花的人。 两人驱车到那儿的时候，路边的停车位几乎已经停得满满的。黎扬绕了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车位，倒是路口那个穿着黄色反光背心的交警认出了黎扬，态度十分热络地告诉他开到下一个路口那儿有个临时停车场，这才解决了停车问题。 两人顺着人流进入公园，期间黎扬一直牢牢护着程瑜，免于她被其他的行人挤到撞到。 好几次，程瑜偷偷望向身侧男人线条坚毅的下颚，只心里觉得暖暖的，还有一种隐隐的甜蜜。 南山公园依山傍水，环境十分古朴清幽。这一天更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春光灿烂，公园里春意绵绵，花开繁盛，各色鲜花争相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程瑜蹲在一丛紫色的蝴蝶兰前，暖煦的阳光笼罩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的眼睛轻轻弯起来，嘴角洋溢着柔和的笑容，指着花丛中那几只扑扇着翅膀的小家伙，仰着脸朝他道，“你看，有蝴蝶。” 少女纯白无瑕的笑容很能感染人，黎扬轻弯了弯唇，看见旁边那几个正站在花卉前摆拍的女孩。心下微动，手已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在程瑜说完话低眉想要去触摸花间的蝴蝶时，迅速按下了快门。 那蝴蝶自然反应飞快，但是再快也快不过相机的抓拍速度，于是程瑜触到蝴蝶的那一瞬便定格在了画面里。 黎扬是今年刚换的手机，很多时候现场取证都是直接用手机拍照，像素自然不错。 照片里的程瑜微垂着头，视线专注落在前方那只白色的蝴蝶上，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掩下来，在眼窝里印上了一簇暗色的剪影。 程瑜抬起头时，刚好看见黎扬最后拿着手机对准自己的动作，她轻咬了下下唇，脸颊一阵发烫，“拍我干嘛呀？” 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撒娇意味，黎扬微微挑起凤眸，眉眼带着笑，“觉得刚才的画面不错。” 很适合收藏起来，将来，或许用来做手机背景图？ 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得程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站起身去夺他的手机，“我看看。” 爱美是女孩的天性，何况又是在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面前，生怕自己有个不雅的动作被他捕捉了去。 程瑜拿过手机看了几下，见照片里的自己唇红齿白，样子看起来还过得去，不由也扬了下唇角，将手机还给他。 “等下，能不能传给我？” “行啊。” 黎扬答应得十分痛快，反正原件在我这儿。 之后两人又观赏了几处花景，程瑜这段时间成天埋头苦读，难得出来一趟，对着小桥流水和蓝天白云只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两人沿着溪畔小桥走了一阵，黎扬见路边有个卖甜点奶茶的小店，便问身旁的小姑娘，“吃东西吗？” 程瑜摇了摇头，肚子并不饿，何况她答应黎扬要少喝奶茶的，“不了，肚子很饱。” 说是这么说，视线却也有些流连忘返，毕竟自从为了调理宫寒的毛病，她已经一个月都没碰奶茶了，被张莹莹诱惑了好几次也不为所动。 黎扬当然看出了小妮子眼里的渴望，他二话不说朝小店走了过去，程瑜拦都拦不住。 没一会，黎扬回来了，手里拿着根甜筒，他记得这丫头不仅喜欢吃奶茶，还很爱冰激凌。 “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将甜筒递给程瑜，黎扬笑道。 男人眼中一片暖融，程瑜感觉心里也暖得不行，说了声“谢谢”才接过甜筒小口小口地舔了起来。 她手里还抱着那个保温水杯，黎扬伸手将杯子拿了过来，“我拿吧，你吃。” 程瑜一个早上抱着水杯，却见黎扬滴水未沾，她停了停动作，“你不渴吗？” 一大早出门跑步出了一身汗，黎扬当然口渴，只是方才那家店只卖奶茶果茶就是没有卖矿泉水，他对那些饮料敬谢不敏，想喝水无奈附近连个便利店都没有，早知道刚才应该从后备箱带两瓶水下来的。 正想着，忽然听见面前传来女孩温软的声音，“你要是口渴的话，就喝我的水吧……” 触到男人的视线，程瑜面上红了红，低低解释道，“我体检的结果还挺健康的。” -- 第90页 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黎扬都有些忍俊不禁，她还以为自己嫌弃他吗？ 他抿着唇淡定地回了一声，“嗯，我也没什么毛病。” 说着无比自然地打开小姑娘那个粉色的保温瓶，打开盖子灌了几口水。 程瑜盯着他喝水的动作，忽然想起自己平时好像喝的也是这个位置，又想到那晚自己趁他喝醉时偷偷亲他的事儿，只觉得心脏狂跳，一张脸也快烧起来了。 连忙低下头，希望借着冰激凌冰凉的味道降低自己脸上的温度。 吃了冰激凌又走了一阵，迎面居然碰见了几个黎扬局里的同事。 寒暄了几句后，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扫了眼黎扬身边样貌清秀的女孩，“小黎不错啊，这就交上女朋友了，看着这么年轻，哪个单位的？” 程瑜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误会了，她今天这身装扮比平时要成熟很多，又和黎扬并排走在一起，难怪别人要误解。 ……女朋友？ 会有那么一天吗？她能有这个奢望吗？ 偷偷望了眼身旁气宇轩昂的男人，程瑜面热心跳地垂下了眼眸。 对于副局长的调侃，黎扬倒是一脸坦然，四两拨千斤地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说笑了几句，走的时候张副还拍了拍年轻有为的黎大队长，“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呢？” 黎扬眸色渐深，笑了一下，“张副太看得起我了，这事儿哪有那么快？” 至少还得几年吧，想到这里，笑容便有些苦，谁叫他看上了一棵小嫩草。 在程瑜听来，这话相当于变相解释自己并不是他的女朋友。而张副局长则认真打量了眼面前的女孩儿，颇有些理解地道，“也是，人家父母好不容易培养到这么大，哪里愿意早早地嫁出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呀。” 张副走后，两人都沉默了不少。 并肩走在绿茵笼罩的石子小径上，程瑜有些羞窘，还有点尴尬，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她清了清嗓子，刚想问他为什么不解释，黎扬口袋里的手机却率先响了起来。 程瑜只好将话吞回肚子里，黎扬掏出手机，在看到上面的号码时有些意外地看了程瑜一眼。 程瑜还在想刚才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等到黎扬接起电话听见对方的声音时，他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头。 程瑜这下捕捉到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怎么了？” 还没等他回答，那头带着哭腔的女声已经传进了她的耳膜里。 “你天华表哥……出事了。” 程天华原本在市里做油画生意，但是自从年初政府扶持建了新的油画城后，大部分客户都被那边吸引了过去，旧油画城每况日下，眼看着生意越来越难做，最后连基本店租都支持不下去了。 于是就在一个朋友的牵线下，回县城买了部出租车来跑。 他自己掏了几万，又跟朋友借了几万，除掉油钱、司机工资，一整天日夜不停歇跑下来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百，节假日甚至有六七百。 按照朋友的说法，就算扣除保险和营运费等等一个月下来保底也有个一万往上的收入，一年赚十来万不成问题，虽然不多，但相对稳定。 程天华盘算着两年左右就能把车子的成本赚回来，这前几个月倒也确实顺遂，每天数着到手的钱，连方丽娟都说比以前一整天担心店里生意的感觉踏实多了，就算有房贷和车贷压在头顶，也没有从前那么大的压力。 谁知道这才第四个月就出事了。 年前夜班司机请假回去过年，程天华舍不得春节期间大好的赚钱机会，便自己顶了夜班司机的岗，一整天不停歇跑下来，春运开始后每天到手居然能有一千多，这下程天华越干越来劲，每天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就又接着出去跑车。 结果那天实在是太困了，一个打盹的功夫就把一个老人撞飞了出去…… 交警接到报案后，出警当场就把程天华连他开的那部出租车一起扣了下来，被撞的老人连夜送去市人民医院，经过一番抢救下来还是无力回天。 方丽娟哪里碰到过这么大的事，得知程天华被交警大队扣了之后，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六神无主，她自己是外省人，父母亲戚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正崩溃无助的时候忽然想起程天华这个远房表弟，想着他怎么说也是个治安大队长，肯定知道这事怎么处理。 乍听到黎扬沉稳的声音，方丽娟犹如溺水的人忽然抱到了浮木，说着说着在电话那头就哭了起来…… 黎扬安抚了她几句，好不容易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便冷静地问了事故时间、地点和经办交警大队及经办民警等相关信息。 这期间程瑜一直在旁边听着，方丽娟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程瑜还是大致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颗心瞬间跟着往下沉。 见黎扬挂掉电话，程瑜忙问，“我爸他……撞人了？” 小姑娘脸上满是惶恐，唇色显得都有些苍白，显然也被这个横空飞来的噩耗震地不轻。 看来这个年是没法安稳度过了。 黎扬心下暗叹，面上却并不显山露水，语气轻和地对她说：“先别急，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他说完拿起手机，不知是不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他拨完电话看了程瑜一眼便往溪边的方向走了几步，显然并不想让她听到通话内容。 -- 第91页 程瑜哪里放心得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过去。 黎扬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插腰，面色显得有些冷峻。 对方的声音很小，程瑜在一旁听得不甚分明，心里像挂了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 终于等到黎扬讲完电话，程瑜迫不及待问，“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情况？” 她眼中带着惊慌，像只受惊的小鹿。 黎扬的眸色平缓了下来，低声叮嘱她，“你乖乖在家里待着，不要乱想，我去县城一趟。” “现在吗？” 程瑜想也不想扯住他的衣摆，“我和你一起。” “听话，你先回家。” 黎扬盯着她漆黑的发顶迟疑了一下，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很快回来。”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安抚，就像他蒲扇似的大手轻柔地抚过自己的头顶。 程瑜心下稍定，却依然紧紧揪着他的衣摆，眸中透着坚定，“带我一起去。” 黎扬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程瑜抓着他的衣摆摇了摇，声音带着请求，“带上我。” 黎扬定定看着她那双宛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轻叹了口气。 程天华毕竟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出了事她会担心也是自然，何况以她敏感的心思，就算在家估计也会胡思乱想…… 思忖片刻，最后还是轻点了下头。 “好，我带你去。” — 两人驱车抵达县城已近中午十二点，而知道黎扬要来的方丽娟早早就抱着孩子去交警大队门口等着了。 看到副驾驶座上的程瑜时，方丽娟明显愣了一下，只是眼前程天华的事情更急，看见黎扬从驾驶座推门下来，她连忙迎了上去。 “表弟，可算等到你了。” 黎扬反手关上车门，见方丽娟手里还抱着个婴儿，不由蹙了下眉，“怎么把孩子都带来了？” “家里没人，我这也是没办法。我爸妈他们又都在外省，赶不过来，天明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说一会儿也会过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种事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方天天打电话要我赔他们一条命，天华又关在里面……” 方丽娟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来抱吧。” 一双纤细的手忽然探到面前，方丽娟望了望面前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程家养女，当初在程家的经历并不算愉快，她对这个丈夫名义上的女儿也还有些陌生，几个月未见，只觉得她似乎变得漂亮也更有气质了。 此刻见她面色柔和地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婴孩，方丽娟迟疑了一下，才让她抱走儿子，自己则继续和黎扬说程天华的事。 两人边说边往大院里走，迎面看见有个穿黑色执勤服的民警也正朝外面走来，“黎扬。” “陈副。” 黎扬迎上去，对方却径自朝他挥了一拳，“几年不见，你怎么一点儿变化都没？” “哪里没变，你不也是，还是和之前一样壮。” 黎扬扯了下嘴角。 陈新切了一声，明摆着不信，“没看我发际线都快没了吗？” “说明光明罩顶啊。”黎扬笑道。 “草，揶揄我呢。” 又说笑了两句，黎扬收了笑，“我表哥呢？” 陈新扬了下下巴，“还在后面办案区。” 黎扬顺着他的视线朝院子后面那栋楼看了一眼，问，“今天可以回去吗？” 陈新叹了口气，“本来就没有扣他的道理，只是对方家属闹的动静太大，上面给的压力太大了，只好委屈他先在这待两天。既然你来了，今天就先让他回去吧。” 旁边的方丽娟和程瑜闻言面上都是一喜，黎扬朝门口环顾了一眼，“对方今天没来？” 陈新摇头，“来了还了得，前两天披麻戴孝地在门口守着，昨天和今天倒是没来。” 顿了一下又道，“但是车子还得暂扣，对方家属暂时还不肯接受调解。” 黎扬默然，“人刚去，家属一时无法接受也能理解。” “可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啊？又不是故意要撞他的。” 方丽娟忍不住道。 黎扬睨了她一眼，陈新倒是不甚在意，“谁都不愿意出事，但出了事就得想办法解决，经过现场取证和前期调查就目前来看，主要责任肯定跑不掉。” 黎扬嗯了一声，“回头帮我调下视频。” “行。” 陈新拍了下他的肩膀，“人行道，你那表哥不但没有减速让行，还直接把人撞飞了，视频很清晰，回头你看了就知道。” 叹了口气，神色唏嘘，“你也不是外行，我就实话实说吧，如果调解意见不一致不能取得对方谅解的话，最后可能还得判刑。” 一听到判刑，方丽娟和程瑜脸色都是一变。 黎扬看向昔日警校同窗，半晌才道，“既然人已经无法挽回了，那就只能多争取一些赔偿金了。” “我们也是这么劝对方的。”陈新点头。 “还是有希望争取取保候审的吧？”黎扬问。 “看对方对赔偿金额满意不满意了。”陈新答道。 “那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 一旁的方丽娟急道，“何况不是有保险公司吗？” “保险公司一般只承担70%的费用，余下的需要自行承担。” -- 第92页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瑜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你懂什么……” 方丽娟声音有些高亢，程瑜怀里的孩子大概被吓了一跳，她连忙安抚地抱紧了小婴儿。 “她说的没错。” 对面黎扬眸色一暗，漆黑的瞳仁多了几分凌冽，“承担费用的不仅仅是保险公司，还有责任当事人。” 方丽娟被他冷肃的眼神看得微微一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黎扬没有理她，转头径自看向陈新，“赔偿金额你们算过了吗？” 陈新点了下头，“我让经办民警和调解员大致算了一下，大概保险公司赔付八十万左右，还有二十几万需要由责任当事人承担。” “居然要赔一百多万？”方丽娟瞬间睁大了眼睛。 黎扬眼中一冷，“那是一条生命。” 方丽娟声音小了些，“可是家里现在哪里还有钱？” 说着抬手指向程瑜，“都被你爸拿去买车了，现在每个月的车贷房贷都压得我们快喘不过气来了，还欠了二十几万债，这哪里是要钱，分明是要我们一家的命。” 说着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新似是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只无奈看了眼同学，要是以这种态度去和对方调解，用脚指头也能猜到结果。 黎扬递给他一个歉意的眼神，斟酌道，“可以申请司法援助吗？” “我也考虑过，司法援助应该能再争取一些，但这边二十万大致没跑。” 陈新道，“车子已经送去鉴定了，鉴定结果要七个工作日左右。之后再作责任认定，期间我们会先组织调解，一次调整不成就只能二次，三次……当然，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谈成的……只能说，我们尽量争取吧。” 说着看了方丽娟一眼。 黎扬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调解不成，程天华可能真的就得判刑了。 他看向还在抽泣着的方丽娟，试探道，“实在不行，把车子卖了？” “怎么可能，那是我们赚钱的饭碗啊。” 方丽娟显得很激动，“之前生意一直不顺，好不容易找到了新的谋生法子，你说卖就卖，那么多的债以后怎么办？” 说着哀求地望向黎扬，“表弟，你有那么多熟人同学，能不能走走其他的门路，这个钱我们实在出不起。你想想法子，顶多赔个两三万行吗？” 看见黎扬骤然变冷的神色，陈新同情地看了同学一眼。 做他们这行，每次亲戚朋友家里出个什么事都以为他们只手遮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冠冕堂皇地提出一些令人无奈的要求，如果一旦做不到就会怪他们不讲人情或者没有尽力，最后帮忙不成反而惹了一声腥…… 黎扬看了方丽娟一眼，正要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奶奶不是给她留了十万吗？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第33章 .舍得大不了我养你就是了。 几个人同时闻声转头,不远处有三道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冬日的风吹得程瑜颊边的碎发轻轻扬起，她轻抿了下唇，收回了视线。 而程茜刚踏入交警大队大门时，一眼便望见了院内那个穿着红色呢大衣抱着小婴儿的纤瘦身影。 程茜几乎有些认不出来,眼中掠过一丝愕然。 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从前那个朴素地有些土气的小镇姑娘,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气质娴雅的城里女孩。 那身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衣服深深刺痛了程茜的眼睛,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了，视线紧紧锁在那张比印象中更加白皙细腻的脸颊上,只觉得胸口一阵堵得慌，那种汹涌而至的嫉妒让她感觉快要发狂。 院子里很安静，显得几人说话的声音特别清晰,方丽娟刚才那些话几乎一字不漏地落入三人的耳膜里。 瞪着程瑜那张脸，程茜几乎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直到走到程瑜面前，程茜朝堂姐挑了下下巴，骄纵的神态一如既往。 “好久不见呢，堂姐。” 略带讽意的语气听得程瑜眉头微微一蹙，然而不等她说话，旁边的蔡雪娟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语气夸张地道，“哎哟，这还是我们家程瑜吗？穿得这么漂亮,都快认不出来了。” 说着笑容可掬地望向黎扬,“看来表叔把你照顾得不错嘛,真是好福气，跑去城里享福呢，我们家茜茜都没这么好运。” 闻言,原本神色就不大好的程茜更是哂笑了一声，神情尽是不屑。 将程家母女的表情尽数收悉，黎扬眸光微动，笑道，“嫂子夸张了，什么享福不享福的，不就是给孩子管口饭吃，换做谁都能做得到。” “那难能一样呢？看我们家程瑜，现在就跟城里姑娘没什么差别，啧啧啧，我都认不出来了。”蔡雪娟捂着嘴笑。 黎扬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程瑜，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也是小瑜这孩子懂事，我平常工作忙，家务几乎都是她在做。有她在，我倒是省了不少事。我妈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像小瑜这么勤快的可不多，叫我对她好一些。” “是啊，现在的小年轻，早上都不一定能起得来，我侄子每天不到十点雷打不动的。” 陈新对此感同身受。 程茜被说得面上一辣，她妈妈宠她，几乎从来不让她干家务，到现在她连自己的袜子都没洗过。 -- 第93页 整理了下情绪，她嘟了嘟嘴望向黎扬，故作不满地道，“表叔就只记得堂姐的好，怎么说我也是您的表侄女，要是有机会去您家里，我肯定也不会让您失望呀。” 娇憨的样子和当初印象中那个跋扈的女孩相差甚远。 黎扬只当并没有听见她话里的暗示，淡淡扫了她一眼，面上扬起一抹浅笑，“那是，只是我这人比较挑，当初小瑜刚去的时候，可没少挨我的训。” 听见程瑜曾经在他那里挨训，程茜下意识想笑，却又碍于大人都在场，便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望向黎扬，“刚才听伯母说要赔很多的钱给对方，我记得当时奶奶不是留了十万给姐姐嘛，这会儿拿出来救急不是刚刚好吗？” 说来说去还是念念不忘这茬。 黎扬眸光闪了下，“那怎么行，那钱怎么说也是你奶奶留给你姐的。” 一旁的方丽娟闻言眼中却是一下子升起了希望，其实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无非也是想逼程瑜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拿出来，这会儿既然程茜再次提出来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拉住程瑜的手，语气热切，“程瑜，怎么说天华也是你爸，不赔钱给对方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他被抓进去坐牢吗？” “是啊，都说生大不如养大。” 对面的蔡雪娟好似感同身受，也跟着劝道，“程瑜，你看你奶奶以前那么疼你，连走的时候都要留你单独留一笔钱，还特地交代你表叔照顾你，这会儿就算看在你奶奶的份儿上，于情于理你也该帮你爸度过这个难关才是。” “是啊小瑜，虽然那笔钱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但现在你爸爸出事了，你一个做女儿的难道不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吗？” 方丽娟握紧了程瑜的手，眼中满是期望。 程瑜咬了咬下唇。 不可否认，两人的话确实戳到她的软肋了，就算程天华从来没管过她，可是王淑贞对她的疼爱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如果不是顾念着她，奶奶的遗产本该就由爸爸和叔叔继承，而不是自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孙女…… 想到这，程瑜眸光黯淡了下去。 她犹豫地望了黎扬一眼，却见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淡漠地看向方丽娟。 “这会儿倒想起她是谁了吗？当初姨母去世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迫不及待想把她推出程家的？半年时间不闻不问，要不是今天她知道父亲出事非要跟过来，怕是这辈子你们都想不起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了吧？” 他顿了一下，眸中涌上些讽意。 “现在出事了就开始惦记她口袋里的钱，这样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进行道德绑架是不是过分了些？还是说，这就是你们程家人一贯的做事风格。可惜了表姨那么好的一个人……” 明明脸上还挂着笑，却分明让人感觉到一片森然，衬着眼尾那道长疤，让人几乎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程天明夫妻俩被他说得脸上都是一热，方丽娟却是一把松开了程瑜的手。 她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不管不顾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反正我也没钱，实在不行，就让程天华被抓去关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蔡雪娟一把拉住了。 对面的程茜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抬手不忿地指着程瑜。 “那明明就是奶奶的钱，你跟着表叔吃穿不愁的留那么大一笔钱在口袋里又有什么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大伯被抓去关吗？到底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良心。” 程瑜还没开口，黎扬便看着程茜笑了笑，“说到良心，当初姨母刚过世就迫不及待想要把人赶走甚至还落井下石找人来羞辱她的人难道就有良心？” 程茜被他问得有些语塞，黎扬的视线掠过程家几人，语气漠然，“姨母生病卧床大半年是谁不怕脏不怕累照顾的？住院弥留的那几天又是谁昼夜守在病床前乃至送终？你们个个只看到她得到的那些钱，难道就不懂得扪心自问一下，一群未曾尽孝的子女，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没有良心？”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程天明终于开口了，他揽着黎扬的肩膀，黝黑的圆脸满是讨好的笑。 “哎呀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表弟你也看到了大哥家里的情况，他孩子才那么小，这要是没钱解决，总不能真的让他被抓去关吧？” 黎扬睨了他一眼，半晌思忖道：“当然，之前姨母曾帮过我母亲，现在天华表哥遇到困难了，我也无法坐视不理。”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既然大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这样吧，我出十万，剩下的钱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至于程瑜的钱，那是姨母留给她的，小姑娘身上就这么点钱，将来还留着上大学用，你们就别惦记了。” 视线在程天明脸上一顿，他扯了抹笑，“而且我记得，姨母当初好像也给你们留了笔钱，做弟弟的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程天明哪想到说着说着居然绕到自己身上来了，他睨了眼方丽娟，正斟酌着婉拒的话，对面的妻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 “表弟你这话说的，我们又不像你有个铁饭碗还能在城里收房租，乡下人口袋里哪里有几个钱，前段时间家里房子翻修才花了不少钱，我又没上班光靠天明一个人赚钱，到时候茜茜上大学工作也要花不少钱。” 蔡雪娟说着叹息地看了方丽娟一眼，“嫂子你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 第94页 敢情这一家子说了半天就知道撺掇别人出钱，自己却是连屁都不愿意出一个？ 方丽娟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哀戚了几分，“你也知道我娘家都是些穷亲戚，根本指望不上，就只能靠天华这边的亲戚帮忙了。天华就天明这个一个弟弟，如果连天明都不管他，那我们还能找谁？” 有意无意朝黎扬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哀哀地说：“这年头像黎扬表弟这样知恩图报的人也真是不多了……” 程天明和蔡雪娟被她指桑骂槐的这句话说得面色都有些难看。 这是大人的事，程茜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愤恨地瞪着程瑜，明明她口袋里就有钱，表叔却一味护着她，有了表叔承诺的那十万，估计伯母也不好再跟她讨口袋里的钱了。 这时，原本默不作声的程瑜忽然出声了。 “我留两万，剩下的八万都给爸爸。”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方丽娟眼中一喜，程天明夫妻相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黎扬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透出些许不赞同。 程瑜定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自嘲。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就算他不关心她，不在乎她，但是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无法置身事外。 “谁说养大的孩子不孝顺的？” 方丽娟一个大步朝她走来，看着她的眼神满是热切，“小瑜，好孩子，以后就让你爸赚钱好好供你上大学。” 程瑜摇头，“我留了两万就是给自己以后上学用的。” 她腾了下怀里的孩子，一个姿势抱久了手臂有些酸疼。 “我来吧。” 方丽娟连忙从她手里接过自己儿子，“你弟弟可不轻，抱得久了也很累人的。” 语气亲昵，俨然一副把她当成自家闺女的样子。 程天明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程天明咬了下牙，不顾身边蔡雪娟使劲拧他的胳膊，开口道，“既然侄女都出了，那我们也借两万吧，凑个二十万，你们拿去赔偿就是了。” 有了黎扬的十万和程瑜那八万，方丽娟这会儿对程家弟弟说的两万便显得不是很在乎了，何况还是借的，只是脸上功夫不能少，扯了抹笑对程天明说，“那就谢谢弟弟弟妹了。” 蔡雪娟急急补了一句，“是借给你们的。” 方丽娟暗自冷笑，“是，我知道的。” 而一旁的程瑜默默看着方丽娟，语气平和。 “方姨，我的钱可以直接给你们，但是表叔的钱，你们也得写欠条。” 如果没有人提起，方丽娟原本真的就当黎扬说的那十万元不用还，只想模糊了事。 没想这节骨眼上程瑜却提出了这茬，不仅要她写欠条，还特别认真地强调，“亲兄弟都明算账，何况表叔又不是咱们家人。” 这话可真是对应了刚才程天明借那两万元蔡雪娟说的话。 方丽娟看向小姑娘平静淡然的脸，眼中的热情瞬间被击退得一干二净。 这丫头不过才去了城里半年，居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明明记得上次见她分明就是闷葫芦一个。 方丽娟心下气得不行，半晌才勉强从牙缝里挤了个笑容出来。 “这孩子，你叔都没说，你倒是比你叔还急。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爸出了这事，你弟弟又才那么豆丁点大，到时候一屁股债谁有钱供你上大学？” 冠冕堂皇的语气说得好像从前他们就供养过她似的，从小到大，她的学杂费平日里的开销都是奶奶用自己的退休金，印象中，程天华也就给过她两次压岁钱。 程瑜抿了下唇，并不接话。 方丽娟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她恍然道，“哦，也是，你给自己留了两万呢，还愁什么上不上学的。” 面上笑容多了几分嘲讽，“你可真是个目光长远的孩子。” 像是不经意般，说完还暗唾了声“吃里扒外。”声音不大，但足够令在场所有人听清了。 方才还一副母慈女孝的样子，这会儿说到钱倒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一旁的蔡雪娟母女相视一眼，程茜勾了勾唇，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黎扬蹙了蹙眉，虽然他知道程瑜是为他着想，不想让他出钱当冤大头，尽管这点儿钱于他而言不算，正觉得心想微暖就却听见了方丽娟的那句话。 他眸中一冷，正要开口，却感觉衣服下摆被人轻轻扯了扯。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程瑜并没有看她，只是漠然地看向方丽娟，咬着下唇，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几丝孤冷，倔强地让人有些心疼。 黎扬感觉心口一刺，他暗自抬了下手，轻轻拍了拍她揪住他衣摆的那只手。 男人宽厚的大掌带着炙热的温度，像暖风一样，轻柔地拂过她有些冰凉的手背。 程瑜面上一烫，随即松开手，心里却荡起了一阵细腻的涟漪。 “小瑜说得没错，钱这个东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既然表嫂都提出来了，那到时候就依照天明表哥家那样一起写欠条吧。” 黎扬说着朝程天明微扬了下下巴，“咱们彼此也互相做个见证。” 程天明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蔡雪娟却是怕他心软到时候直接把钱给了大哥家，连忙赶在他之前答复黎扬，“那是当然的。” 对面的方丽娟看着这些人，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 第95页 转念一想大不了到时候就说没钱，他们还能跟自己硬讨不成，便也不吭声，只暗自瞪了眼黎扬身后那丫头，默默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一旁的陈新从头到尾看了个彻底，心想果然好人难当，出了事这程家人不仅不感激黎扬出面帮忙，甚至还想让他出钱支付赔偿款呢。 摇了摇头，俗语说“升米恩，斗米仇。”到底人心不足蛇吞象，以后别人家的事儿最好还是少掺和。 见老同学脸色渐渐冷漠了下去，显然也和他一样想到了这些道理。 此刻看黎扬一双黑眸正带着几分森冷的愠气扫向方丽娟，那股子气场还真让人觉得瘆得慌。 陈新低咳一声，开口打断了有些僵硬的局面。 “既然都商量地差不多了，一会儿就先把人领回去吧。” 说着招来一个值班辅警，指着抱孩子的方丽娟对他说：“小朱，你帮忙带家属去办下手续。” 那辅警很快领着方丽娟去了办公室。 陈新脸上带了抹笑，转头对黎扬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看监控吗？跟我来吧。” 黎扬嗯了一声，陈新揽着他的肩膀正要往后走，又见程家几人也跟了过来，便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们道，“办案区又不是办事大厅，一个个的不用都跟过来。” 因为对刚才的事心有芥蒂，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平和。 程天华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原本想一起去的程瑜闻言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却见黎扬朝她招了下手，“小瑜你过来。” 程瑜愣了一下，偷偷朝陈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跟了上去。 陈新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倒是不错，看了程瑜一眼也没说什么，领着两人往办案区走去。 刚到办案区门口，黎扬却又停下脚步，转身对程瑜说：“你在这里等会儿，我进去看一下就出来。” 程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等她开口，黎扬又说了一句，“车祸现场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便和陈新进去了。 程瑜站在办案区门口看着两人朝里面走去，黎扬比那个陈副大队长要高壮不少，两人站在一起，一眼便让人注意到了体型颀长健壮的黎扬，就是他的站姿和走路的样子都显得比别人要有气势。 程瑜红了红脸收回视线，转头却看见院子里面色不善正隔空瞪向自己的程茜以及她身旁面带讽色的蔡雪娟。 她忽然有些明白黎扬为什么要把她叫走了。 是不想让她单独和程家的人待在一起吧。 门口的风有些大，一阵一阵地往走道里灌，程瑜双手插着上衣的口袋，想起黎扬那只温暖的大手，感觉自己整颗心也都是暖的。 — 黎扬很快就看完了事故的几段视频，如陈新所说，就视频监控的取证来看，这起事故无疑程天华的责任更大，责任认定也没什么好说的，认定结果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出来。 虽然猜到是这么个结果，却也只能让陈新帮忙尽量调和，只有取得对方家属的谅解，才能按取保候审的程序来走。 没多久，程天华就被辅警带出了办案区。 他还不知道案件进展情况，见到黎扬的时候，原本消沉萎靡的神情顿时现出了一丝生机，几步上前一把拉住这个年轻表弟的手，宛如找到了一株救命稻草，一个劲儿地问他后面的事要怎么办？他会不会被抓去关？要不要赔很多钱？车子怎么办…… 黎扬一个个问题耐心地和他解释了一番，当听到黎扬愿意借十万给他支付赔偿款的时候，程天华只觉得一阵感激，甚至忽略了黎扬口中程瑜出的那八万元。 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出了事，作为名义上女儿的程瑜本来就应该把那笔钱拿出来，更何况那钱还是自己母亲留下来的。 一直到走出交警大队，程天华似乎才终于注意到了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养女，却也只是说了声“长高了些。”便又继续抓着黎扬问车子保险的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走在母亲身边的程茜渐渐放缓了脚步，不知不觉就和堂姐并肩走到了一块儿。 “吴辉煌考上X大你知道吧？” 程瑜没说话，只看着地上的路。 程茜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由扯了下嘴，故意笑道，“听他妈说他在学校里谈了个女朋友，可漂亮了。” 程瑜终于抬起头来，却也只是淡漠扫了她一眼，“你很高兴？” 程茜被她怼得噎了一下，面上的笑快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嘲讽地道，“我只是提醒某些人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不要以为去了城里就真的能变成城里人，就算换上再好的皮套，骨子里的芯依然没变。哪怕别人暂时对你好点，也只是一时同情而已，根本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人呐，最好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语气，只是嗓音里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嚣张。 见她低头沉默，程茜以为自己那些话终于戳到了她的痛处。 正有些得意，还想再接再厉再讽刺她几句，却听见身旁的人轻轻开口了，“正人先正己，正己先正心。不管是不是同情，至少别人愿意对我好，而不是让人避如蛇蝎。” 平淡如菊的语气，配上那张仿佛永远也不会动怒的脸。 程茜被气得牙痒痒的，瞪着她走远的身影，心里暗暗骂了声，“没娘养的，看你能嘚瑟多久。” -- 第96页 …… 这个春节果然过得不大平静，之后程天华的电话三天两头打过来，就连后面调解都软磨硬泡让黎扬和程天明一起去。 后面李文芳也知道了这事，虽然知道程家人不厚道，却也让儿子能帮的尽量帮忙。 程瑜没过多久就回学校上课了，大概是不想让她操心，黎扬在家里几乎没再提起案件的事，有时候程天华打电话过来，他也都是拿到阳台上去接。 第三次调解结束，黎扬回来的时候告诉程瑜对方终于同意谅解了。 程瑜也没说什么，只是回房把黎扬给自己办的那本存折拿了出来。 “算了吧，你个小姑娘，这点钱自己留着。” 黎扬看也不看就推了回去。 程瑜这次却是少有的坚持，“这个钱本来就是奶奶的，给他们也不算什么。” 黎扬打量着小姑娘坚定的神色，思忖道，“确定要给他们？” 于他而言八万元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就算帮她出也没什么，只是他心里清楚，这笔钱，程瑜其实从来没打算去动，现在知道程天华出事，更不会自己留着。 “我不是还留了两万吗？” 程瑜笑了笑，“也够我上学了，实在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去兼职做暑假工呀。” 她恬淡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的无畏，黎扬知道她平常一向节省，那些衣服如果不是他硬给她买，她自己估计也就将就着过了。没想到这么一笔于她而言不算小数目的钱说拿就拿出去了，没有任何犹豫忸怩。 他缓缓笑了一下，“是啊，大不了我养你就是了。” 男人低沉醇厚的笑声像流水潺潺，带着若有似无的宠溺，程瑜抬头望他，只觉得他眼眸中漆黑一片，如同浩瀚的星辰大海，几乎要让人迷失在其中。 大不了我养你就是了。 耳畔一直回响着他说的那句话，她的脸骤然红了，别过脸低低反驳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黎扬看着她含羞带怯的笑容，不觉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啊，最好再快一点长大…… 第34章 .允诺情人节那束满天星，是不是你送她…… “咦,有你的信件？” 张莹莹停下了脚步，指着门房旁边的小黑板对程瑜道。 刚下晚自习，程瑜还沉浸在一道物理题的解题思路中，听见这话她抬起头,顺着张莹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小黑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天门房大爷收到的邮件和包裹似乎都特别多,小黑板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名字。张莹莹在小黑板上梭巡了两圈,直到确定没有自己的名字才收回视线。 她脸上扯了抹笑，拉着程瑜挤进门房。 “去看看谁给你寄了什么？” 门房里都是取快件的人,大部分都是女生。两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程瑜的，正纳闷就听门房大爷的声音自角落传来，“高三九班程瑜是吧,喏，在那边的架子上。” “哇呜，这么多花。” 张莹莹的声音满是惊叹。 程瑜抬起头，看见门房临窗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束束包装精美的鲜花。其中有红玫瑰、白玫瑰、百合……各式各样鲜艳璀璨的花束静静躺在铁架上。架子前有几个女生，正对着花束上的标签寻找自己的名字。 “在这。” 张莹莹显得比程瑜还要兴奋，一把窜到货架前,抱起了其中的一束。 “好漂亮的满天星啊，谁送你的呢？” 闻言旁边几个女生纷纷转头，几道羡慕的目光朝这边投来。 程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传说中西方的情人节。 学校虽然明令禁止谈恋爱,却禁不了这些外来邮件和包裹。 程瑜的视线落在张莹莹怀里那束开得清雅娇贵的满天星上面，忽然觉得心跳得有点快，眼前情不自禁掠过黎扬那张坚毅俊挺的脸。 会是……他吗？ 她拉了拉书包的背带,脸上温度悄然爬了上去。 “给。” 一大束花递到了自己怀里，张莹莹看着她揶揄地笑，“不知道是谁送的呢？” 花香满怀，程瑜低下头，在白色的花簇中看到了一张白色的小卡片。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校门，张莹莹眼尖，一下子发现了那张卡片，一个劲儿怂恿她拿出来看。 程瑜抱着花的手紧了紧，左右看了一下，才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将花丛里的小卡片抽了出来。 【我甘愿做配角，瞒着所有爱你。】清隽好看的一行字，底下没有署名。 “好浪漫啊，这不是满天星的花语吗？”张莹莹满眼羡慕。 程瑜的手摩挲了一下卡片，然后将它插回花束里，心里隐有失望。 她认得黎扬的字，卡片上的字远不如他的字体遒劲有力。 也是，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样的日子给自己送花呢？ 程瑜在心底自嘲，她可真是异想天开。 身旁的张莹莹还盯着她怀里的花束，眼睛亮地像两盏小桔灯。 程瑜问她，“要不，你带回宿舍？” “那怎么行？” 张莹莹连忙摆手，“这是别人送你的，我可不能要。” “我说真的，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我叔叔家也没地方放。”程瑜说。 “这么漂亮的花，你拿个花瓶装点水，应该能放几天。” -- 第97页 张莹莹看向她，“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送的吗？” 程瑜摇了下头，既然不是他送的，那么是谁都没有意义了。 张莹莹惋惜道，“这么好看的花，你就带回去吧，也算不辜负送花人的心意了。” 说着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某一处，神色忽然微微一变，朝程瑜眨了眨眼睛，“呃……我突然想起宿舍里的衣服还没洗，明天再出来买东西，你赶紧回家吧，再见。” “莹莹？” 程瑜只叫了个名字，就见她转身飞一般地跑掉了。 程瑜无声地望着那道消失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她之所以和她一起出来，其实也是想要来门房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快件吧？ 就是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会不会伤到她的自尊心？ “谁送的花？”熟悉的低醇男声忽然传入耳膜。 程瑜愣了一下，转过头，就见黎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低头审视着自己抱在怀里的那束花，一双剑眉微微蹙起，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也难怪张莹莹要吓跑了，想到自己刚才对于送花对象的猜测，程瑜不自在地红了红脸。 少女清秀娴雅的气质和怀里那一大束白色的满天星十分相称，本是十分赏心悦目的一幕，黎扬却觉得有些刺目。 眸中暗了暗，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男同学送的？” 那双幽深不见底的黑眸透着淡淡的凛冽，程瑜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老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丫头还真能招人。 黎扬的语气染上薄愠，“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这些男生到现在还有心思送这个？” 程瑜偷偷望了他一眼，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清冷，让她恍惚有一种做错事被家长抓了个正着的感觉，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偏偏沉默就相当于默认，黎扬盯着那束花看了会儿，问：“你很喜欢花？” 花自然是漂亮的，只可惜不是她期望的那个人送的。 程瑜垂眸掩去眸中的几丝黯淡，无意识地拨弄着顶端的那几朵小碎花，“挺好看的。” “喜欢的话以后再买。” 一只大手忽然探了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一把抓过她怀里的那束花。 男人随手拎着花，抬起手腕微微用用力一抛，白色的花束便飞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接着直直落进了角落里的绿色垃圾桶中。 动作之潇洒，抛洒之精准，看得周围的人一阵瞠目结舌。 程瑜愕然地望着他，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沉着温和的黎扬吗？ 直到两人上了车，程瑜还没从刚才的境况中反应过来。 “不过是束花而已，又不能当饭吃。” 黎扬以为她生气了，心里更觉气闷。打开面前的抽屉，从里面抽了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出来，递到她面前。 “喏，丢了你的花，当做补偿。” 程瑜怔怔盯着递到面前的那盒费列罗，一个不怎么好的念头在心里闪现，她咬了咬下唇，一时间只觉得心头酸涩不已。 是啊，既然有男生给她送花，当然也会有女孩子给他送巧克力了。 “不喜欢吃？” 黎扬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闹别扭，不由压低了嗓音道，“别生气了，你想啊，要是送花的男孩子知道你收下了花，那还不以为你也有这个意思？你现在都高三了，心思当然不能落在这上面。这最后节点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才好。” 说了半天见她依然一声不吭，黎扬有些无奈，“实在不行，回头我买一束赔你行不？” 这哪里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治安大队长，要是被夏于秒那群臭小子知道了还不趁机嘲笑他一番。 黎扬在心底暗暗鄙夷了下自己，却听身旁女孩轻声说道，“不用了，家里也没有花瓶。” 程瑜抬眸望了他一眼，外面夜色斑斓，几缕路灯幽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她清了清嗓子，指着递到面前的巧克力，“这是……你同事送你的吗？” 黎扬愣了一下，就算在黑暗中他的视力也很好，好到他很清楚地捕捉到面前女孩脸上那抹别扭的情绪。 他忽然感觉心情大好，刚才的憋屈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将巧克力就那么往她怀里一塞，黎大队长靠向椅背，扯了薄唇，语气漫不经心，“谁会给我巧克力啊，还不是看你喜欢吃甜食，叔挑了半天呢。” 程瑜怔怔望向他，驾驶座的人却已经系上了安全带。 车子很快朝主干道上驶去，窗外的风灌了进来，却怎么也吹不去程瑜脸上的温度，她抱着怀里的巧克力恍惚了好一会儿，终于小小的，偷偷地笑了一下。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说，这是他给她买的呢。 — 二月底，程天华的案子终于结了，除了保险赔付的六十几万，程天华夫妻拼拼凑凑又给了二十三万，最后终于换了个取保候审的结果。 程瑜不知道他们对于这个结果是否满意，她对于给出去的那笔钱倒是没有太大感觉。虽然按照奶奶的遗嘱自己当初接下了那十万元钱，只是一想到奶奶抚养了她这么多年，而自己还没能赚钱好好尽孝她就离开了，到底还是觉得受之有愧。 -- 第98页 这会儿既然养父需要钱，那就给他好了。 想清楚这些后，程瑜心里反而感觉放松了不少，也可以全身心投入到高三最后一学期的学业冲刺中。 之后程天华还提着烟酒上门来找黎扬，不过黎扬当然不可能会收他送的东西。 程天华坚持了很久也没能将礼成功送出去，最后有些遗憾地回去了。走之前他还问了几句程瑜学习上的事，黎扬只说小姑娘很用功，学习成绩也很稳定。之后程天华就没有再问了，黎扬也就不想多说。 这些黎扬并没有告诉程瑜，程家人对她淡薄又冷漠，说了也只会让她暗自神伤。小丫头的课业越来越繁忙，每天披星戴月早起晚归不说，一周也只剩下半天的假期，黎扬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她分心。 黎扬的工作也忙，却还是尽量抽出时间去接程瑜。 只要不是他值班的日子，无论刮风下雨，每天晚上程瑜下晚自习出来，总能在校门口那一大堆的家长里找到那道高大健壮的身影。 这样的陪伴让她倍感安心，也更有了拼搏的动力。 她努力压住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情愫，想着等自己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就向他表白。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设想。 程瑜十八年来从来不曾主动争取过什么，就算以前和奶奶住在一起，她也极少和奶奶提什么要求。 大概是上一次他送的那盒巧克力给了自己动力，想起他对自己的那些好，程瑜的心里忍不住滋生出希望的花朵，几乎溢满整个心扉。 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开始幻想，就算闭上眼睛眼前也会浮现那个人深刻俊挺的五官，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程瑜捂着自己烫红的脸颊，对未来有隐隐的期待…… 到了四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班里的氛围却越来越紧绷，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张莹莹也不怎么和她玩闹了，大家似乎都铆足了劲埋头苦学，甚至包括那个平常上课总在睡觉的江一勋，也开始漫不经心地拿起书来看。 有几次，程瑜不经意回头，却发现江一勋明明手里捧着书，眼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看。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只是被看的次数多了，难免也会觉得奇怪。 这天晚自习放学，程瑜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忽然感觉身后有些不对劲。 她转过头，就见江一勋高瘦的身影跟在不远处，手里牵着部自行车。 程瑜蹙了下眉，故意停下脚步想让他先走。 结果身后的人却也跟着放慢速度，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程瑜觉得十分无奈，不管她快或是慢，身后始终有个人跟着，这下她再也没办法当成意外了。 前面就是校门口了，程瑜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那个跟了她一路的身影。 “你有事找我？” 夜色微凉，几缕清风吹过，面前女孩额畔的碎发轻轻随风飘扬。 江一勋看着她，耳畔浮现姑姑流着泪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 怔了一下，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才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他这话问得十分莫名，好像从前认识自己一样。但是在程瑜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这号人。 她不觉后退了一步，面上带了些防备。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江一勋没有回答，只定定看了她一眼。 男孩面目俊秀，眸中像笼了层雾，藏了很多东西。 “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来找我。” 他说完这话就走了，推着自行车渐行渐远，瘦长的身形在月色下拖了条长长的影子。 程瑜还站在原地，她再次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身边所接触的每一个人。 可以肯定，自己确实不认识他。 没过多久，程瑜发现，江一勋那天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这个平常在班里懒懒散散的学霸，突然变得和自己亲近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晚上吃饭的时候，甚至是晚自习的时候……这个人几乎无处不在。 程瑜并不怎么想理会他，但是江一勋压根不在意她的想法。 特别是晚自习，每当程瑜对着一道解不出的题目愁眉不展。 下课时，就总能收到一份清晰明了的解题分析。 那些平常绞尽脑汁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在他手里，三两下就轻易得到了解答。 程瑜试着离他远一点，但江一勋似乎打定了注意，不管她怎么躲，两人到底还在一个班级。 烦恼很快接憧而至。 晚自习下课，程瑜刚走下教学楼前的台阶，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你不觉得，应该和我解释点什么吗？” 张莹莹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眼中一片晦涩。 程瑜没有回头也知道她在看谁，这半个月，江一勋每晚都一路跟着她到校门口。 幸好没有跟着她出去，否则只怕黎扬也要问了。 这个样子，换了谁，都要误解。 但她也确实不知道理由。 迟疑间，江一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张莹莹，你拦着程瑜干嘛？” 那样的维护。 张莹莹只觉得怒火上涌，语气也更加不好，“我找她，关你什么事？” -- 第99页 “你找她麻烦，我不会不管。” 江一勋双手插着校裤的口袋，一向懒散的嗓音难得带了点冷冷的情绪。 “你……” 张莹莹气急，怒气全部往程瑜身上洒，“你知道我和你说过什么吧？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太无耻了？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她的声音不小，旁边有人看过来，程瑜无奈，转头望向江一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我很肯定我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你能不能别再这样跟着我了？” 本来想说缠的，但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当着两个女生的面，江一勋眸色微动，只是坚持地看向程瑜，“我有我的理由，但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张莹莹冷笑一声，“不就是看上人家了呗，还能有什么理由？” 江一勋终于皱眉，“张莹莹，别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一样，把那点精力放在学习上，你也不至于一直在班里垫底了。你以为男女之间，除了那点情情爱爱，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呵，别告诉我什么纯洁的男女友谊，全是冠冕堂皇的狗屁。” 张莹莹咬牙，定定望向江一勋，“情人节那束满天星，是不是你送她的？” 江一勋挑了下眉，“不是。” “呵，是我小看你了转学生。” 张莹莹看着程瑜哂然一笑，“一个个的都被你迷得团团转，成绩不怎么样，勾搭人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张莹莹！”江一勋蹙眉。 “心疼了吧？” 张莹莹笑容满是嘲讽，“才说了她一句你就急成这样。” 说着瞟了程瑜一眼，“算我看走眼了，就是个绿茶。” “莹莹。” 程瑜拧了下眉，上前了一步，“你信吗？我和他确实没关系。” 张莹莹一把甩开她，“算了吧乡下妹，城里的男孩确实帅得不行，但也不用这样朝三暮四的吧。” 说完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蹬蹬蹬上了台阶。 程瑜转回头，缓缓望向江一勋，“这下，你满意了？” “小瑜。” 江一勋跟了上来，“你以为她真的对你那么好吗？我亲耳听见她和那群女生背后说你的坏话。” 他竟然敢这么叫她，程瑜霍地停下脚步，“然后呢？挑拨我和她的关系，能让你有什么成就感吗？还是说在你心里，其实也一直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嘲笑我这个从乡下来的转学生。” 眼眶有些热，但是程瑜忍住了。 心里不是不难过，她一直以为，张莹莹也算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了，就像王晴雯一样。 但现在，显然是她一厢情愿了。 江一勋面上掠过一丝无措。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她……我想弥补你，却又找不到办法。我想对你好……在我心里……我把你当成了妹妹。” 程瑜扯了下嘴角，“你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年代了还妹妹，无聊不无聊？” 不等他回答，她语气恳切地补充了一句，“真要对我好，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她转身跑了。 江一勋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朝校门口飞速跑去，她一向淡然，很少这么失态的。 唉。 他真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姑姑也会失望吧？ — 黎扬发现小丫头今天似乎不大对劲。 从上车后整个人就蔫蔫的，抱着书包静静望着窗外发呆。 他没说什么，只默默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的景致不断掠过，城市的夜景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等到程瑜回过神来，才发现今天走的这条路似乎并不是平常所熟悉的。 车子沿着山坡爬上去，终于在山上的一处凉亭上停了下来。 山风阵阵，带着晚春的凉意。 “下来吧？”黎扬绕到副驾驶座拉开了车门。 程瑜下了车，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漆蓝辽阔的夜空，黑影绰绰的群山以及山下那些火柴盒似的楼房。 “怎么来这儿了？” 黎扬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抬脚朝面前的凉亭里走去，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挺拔如松。 “以前在警校培训那会儿，晚上经常上来跑山。一口气从山脚下跑到山顶，感觉又痛快又酸爽。” 低醇的男性嗓音自风中飘来，带着些微回忆的味道。 “站在山顶往底下看，才发现所有你以为的东西，都是那样渺小，包括你自己。有限的力量在面对一些巨大的转折时，根本无法改变什么。而你所能做到的，只有面对，只有接受。” 他站在凉亭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跳下去。 程瑜心里一慌，来不及多想已经冲上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黎扬回头，看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 “你，你别站那么外面……”程瑜讷讷地说。 黎扬莞尔失笑，却还是如她所言地往后挪了挪脚步。 “你知道，我父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他忽然问。 程瑜一愣，随即老实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父亲，她知道他父母离婚，知道他母亲再嫁，独独不知道关于他父亲的事。 黎扬笑了一下，抬眸望向空寂的天空，眼中一片寥落。 -- 第100页 “被绑架，然后，被撕票。” 如同一个惊雷一下子砸在头顶，程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吧，无法接受吧？” 黎扬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看了她一眼，朝下风方向挪了几步，点上烟。 “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偏偏你什么都来不及做，你和他犟，你让他失望，你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声音听不出情绪。 “可是，日子还在继续，就算有人离开了，人还是要活下去。” 程瑜默默听着，望着那个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寥落的身影，心里一阵刺痛。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熟悉的戏谑。 程瑜愣了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呵。” 黎扬嘴里叼着烟，表情痞子似的，“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了十年米。” 要知道当初他抱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屁孩呢。 程瑜怔了怔，望着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那些自怨自艾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被拨开了。 是呀，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自己还是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改变不了。 就算被歧视被孤立那又如何？只要有个强大的内心，谁也无法伤得了她。 想清楚了，感觉也豁然开朗了。 “想好要报哪所大学了吗？” 黎扬捻灭手中烟头，丢进凉亭旁的垃圾桶里。 程瑜没说话，就听他低声感叹，“其实这座城市也不错，对吧？” 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程瑜轻轻扯了下嘴角。 “是啊，嵘大也不错。” 小丫头很上道嘛。 黎扬嘴角轻扬，继续循循善诱，“离家近，车费也能省不少。耗在路上的时间也省了。” “嗯，是挺好的。”程瑜轻声说。 “最重要的是，嵘大也有师范类专业。”黎扬补充道。 程瑜点了点头，山上晚上有些凉，可是他看过来的目光，又让人一阵心跳加速。 她的脸瞬间红了。 只怔怔望着不知不觉走到面前的男人。 他身后，是高远的夜空。 “就报嵘大，嗯？”他问。 大约是夜色太美，又或者是面前男人的眸光太温柔。 程瑜像被蛊惑了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第35章 .毕业看得到吃不到，真的痛苦。…… 六月的天,湛蓝透彻。 程瑜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 路上都是人，三三俩俩聚在一起。 程瑜看到张莹莹和几个女同学站在拐角处，其中还包括那个此前被她们排斥过一段时间的林雁。 有人指了指她,张莹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林雁的眼神带着嘲讽看过来,似乎哼了一声。 经过的时候,程瑜听见她们在大声议论接下来要去哪里玩？ 程瑜恍若未闻，被边缘化的两个月让她早已习惯。 下楼梯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跟了上来。 程瑜没有回头也猜到大概是谁，她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程瑜。”身后的人忍不住开口。 程瑜转过头,才发现跟着的人居然是很久没和她说过话的孟伟。 初夏的天早已现出了热意，面前少女身上穿着洗得有些泛白的校服，身形纤细，眉目温婉。 孟伟揉了揉头，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好。” 程瑜拉了下书包的背带，天有些热，背后都是汗,只想快点回家。 孟伟跟在她身后沉默了会儿，偷偷看着她细腻莹白的侧脸，想起她们说的那些,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 “晚,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声音带了希冀。 程瑜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很快摇头。 “不了，你找别人吧。” 孟伟有些着急，一个跨步,几乎半拦在她面前。 “可我只想找你。” 程瑜被他挡住去路，无奈停下脚步，“可我不想和你去。” “那你想和谁去？”孟伟瞪着她。 “反正不是你，你管那么多干嘛？”一道声音横空插，入。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江一勋双手插着校裤口袋，懒懒散散地走了过来。 孟伟的面色有些难看，“一勋，你什么意思？” 江一勋很快走到两人面前，高瘦的身形不动声色地格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字面上的意思。” 孟伟咬了咬牙，“所以那些女生说的都是真的？你喜欢她？要和我抢？” “重点是她不喜欢你。” 江一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表情淡淡的，“你送花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 原来情人节的满天星是他送的。 程瑜眼神微动，有些惊讶。明明那会儿他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 可是被窥破秘密的男孩却恼羞成怒了，恶狠狠地瞪着昔日最好的哥们。 “你以为她会喜欢你吗？人家都有金主了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屁大点的臭小子！” 江一勋眼中一冷，“你什么意思？” 孟伟嘲讽一笑，借用他刚才的那句话。 “字面上的意思。” -- 第101页 等到他再次看向程瑜的时候，眼中只剩鄙夷和厌恶。 江一勋拦住了他，“把话说清楚再走。” 孟伟扯了下嘴角，不屑一笑，“你以为你天天追在屁股后面跑的这个女生真的是什么纯洁高贵的货色吗？” 程瑜眉头一蹙，面前孟伟的声音忽然大了几分。 “不过是个被老男人包养的乡下妹而已。小小年纪就跟人家同居，还骗大家说是她叔叔。呵，什么样的叔叔会不同姓？更不用说自己本身就是个被收养的。叔叔？我看是干爹还差不多。当□□还要立牌坊……” 周围有人好奇地看过来，开始有人指指点点。 程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天气那样热，她的指尖却一阵阵泛冷。 她从来不知道，张莹莹会在背后那样说她。 “一副碰都不让碰一下的样子，谁知道背后是什么德行，搞不好早就不是处了……” “放你妈的狗屁。” 江一勋再也听不下去，一拳打了过去。 孟伟不甘示弱，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旁边有女生尖叫，“打架了，有人打架了。” 程瑜回过神，连忙上前想要拉开两人。 血气方刚的男孩力气极大，推搡中程瑜被人撞了一下，一把摔在了地上。 “小瑜。” 江一勋急叫了一声。 原本处于下风的孟伟趁机一个躬身躲开了他，赶在校卫过来前跑了。 江一勋顾不上跑掉的孟伟，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地上的程瑜。 “别动。” 程瑜皱着眉，脚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痛。 “你们哪个班的，怎么回事？”保卫赶了过来，厉声道。 “我妹妹崴到脚了。” 江一勋蹲在程瑜身边，眼中带着急切。 “同学你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保卫神色略缓，问周围的人，“刚才谁在这里打架？” 几道视线落在地上两人身上，有人认出了江一勋，高三九班那个出名的学霸。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保卫说教了几句，见程瑜还坐在地上，上前问她要不要紧？ 江一勋弯下腰，想要将程瑜抱起来。 “等一下。” 程瑜摇头挡住了他的动作。 江一勋愣了一下，见她深吸了两口气，竟是要挣扎着要自己站来。 “你别动。” 不等程瑜反应过来，面前的男孩已经探出手，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看着高高瘦瘦的，力气却十分大。 程瑜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十分不自在。 刚挣扎了一下，听见头顶传来男孩冷冷的声音，“再乱动，一会儿我把你丢下去。” 他下巴还有淤青，说这话的语气却颇有些严厉。 程瑜不动了，看见人群中张莹莹咬着下唇瞪向自己。 江一勋也看见她了，想起孟伟说的那些话，他冷冷横了张莹莹一眼，抱着程瑜头也不回地朝医务室走去。 — “休息几天，这几天这只脚尽量不要行走或者负重，家里有冰块的话可以进行局部冰敷，以减少软组织的肿胀。” 校医一边写单子一边吩咐。 “好，麻烦您了。” 江一勋走到病床边，“感觉还疼得厉害吗？” 眉眼间带了丝愧疚，“如果不是我和他打架，你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这事儿程瑜不想多提，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能帮我拿下书包吗？”她指了下不远处的椅子。 江一勋很快将书包拿了过来，“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你……那叔叔今天没来吧？” 虽然不相信那些女生和孟伟说的鬼话，却也有些怀疑她和那个黎警官的关系。 去年在KTV打架那次江一勋见过他，二十几岁的男人，看起来成熟稳重，不像是孟伟说的那种人。 但是人不可貌相，江一勋的视线落在程瑜的脸上。 而他，不希望她受伤害。 程瑜正要拿手机的动作一顿，想起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黎扬这两天都有安保任务。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进来，走路带风，转眼就进了医务室里的小房间。 “怎么会崴到脚的？” 低沉的男声，语速略快，压了丝焦急。 江一勋抬头，看见身穿警服的黎警官，风尘仆仆，剑眉紧蹙，浅蓝色的警衬背后汗湿了一大片。 “你不是在安保吗？”程瑜还在惊讶。 “附中也是我们的任务点。”黎扬轻描淡写，低头检查她的脚踝。 略带薄茧的大手捏住了她的脚腕，程瑜脸颊一热，不自在地扭了下脚。 “别乱动。” 黎扬声音微沉，按住她细白的脚认真查看了一番，随后松开。 “究竟怎么弄的？” 程瑜迟疑地咬了下唇，下一秒去看见蔡秉钦喘着气走进来。 “江一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说你和孟伟打架了？” 看见班主任，江一勋敛起眸光，抿直的唇有几分倔强。 “是我先打孟伟的。” 蔡秉钦气急，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学生。 视线落在病床上的程瑜身上，想起班里最近那些传闻。 抬手指向江一勋，“你，你就是为她好，也不能这么折腾。那么多人在，你让大家怎么看她？” -- 第102页 江一勋扯了下嘴角，“清者自清，她们说的那些还不够难听吗？” “——你。” 蔡秉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行啊，反正你们马上毕业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了。” 江一勋不置可否，转回头，却触到了两束深沉的眸光。 这个传说中的治安大队长不仅身形高大魁梧，清冷的眸光也带着审视，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江一勋被他看得蹙起了眉。 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对方沉声问：“你是江一勋？” 江一勋一愣，不过才打过一次照面，他居然认得自己？ 下一刻，一个书包忽然塞到他怀里。 江一勋还有些愣神，面前身形伟岸的男人已经朝床上的程瑜探出手。 身形一动，轻轻松松将她抱了起来。 黎扬抱着程瑜，头也不回地吩咐还站在原地的男孩。 “去医院。” “也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才好。”蔡秉钦忙不迭附和。 正碎碎念，身后的男孩忽然跟了上去。 “我来抱她。” 黎扬脚步一顿，怀里的程瑜不由揪了下他的衬衫，小声地说，“我没事的，医生说休息两天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听话。”黎扬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容置喙的语气。 程瑜瞬间红了脸，老老实实地待在他怀里。 江一勋看着两人，想起孟伟那些难听的话，表情有些坚持。 黎扬抬头看向他，男人和男孩的目光对上，一股暗潮涌动。 黎扬忽然微扯了下嘴角，表情有些玩世不恭，“你是她什么人？” 江一勋怔了一下，迟疑间，黎扬已经抱着程瑜朝外面走去。 身形挺拔，步伐沉稳，有力。 那是成年男人才有的气势，有着绝对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江一勋忙跟了上去。 到了校门口，外面还有不少家长学生。 黎扬找到带着几个辅警守在门口的夏于秒，简单和他交代了一下，自己开车送程瑜去医院。 排队，挂号，看诊，拍片，取药…… 黎扬一路抱着程瑜，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旁的江一勋除了拎包提药，几乎没什么作用。 好在程瑜的脚踝只是有些肿胀，倒是没有伤到筋骨。 之后黎扬驱车回去，又一路把程瑜抱到她的房间里，将那些药和水杯都放到床头柜上。 “有事给我打电话。” 程瑜望了眼在门口徘徊的江一勋，不明白他怎么就让他跟了回来？ 他不是不让她和男同学有过多来往吗？ 亦或是因为高考完了，他对这些也不管了？ 心里有疑惑，面上却还是老实应了声嗯。 “刚考完就给我折腾这么一出，可真不省心。” 黎扬叹了一声，探出手揉了把她海藻似的头发。 他的声音和动作都十足宠溺，程瑜不觉红了脸。 黎扬最后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考完了就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程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像吃了棉花糖似的。 外面，江一勋还站在门边。 黎扬掩上房门，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警帽。 “你想留在这里照顾她，还是回家？” 江一勋没想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问：“你放心留我在这儿？” 黎扬整了整帽檐，黑色警帽衬得他五官更加坚毅。 他看向男孩，黑眸一片幽深。 “怎么？江宁没让你照顾好妹妹吗？” “他真的这么说？”江宁的声音不大淡定。 江一勋嗯了一声，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还说了什么？”江宁看出了他的犹豫。 江一勋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他还说如果你想认她直接大大方方认了就是，何必拐弯抹角地来试探。” 听到这句话，江宁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颓然坐在沙发上，娟秀的面上掠过一片惶然。 “不，我不能……” 江一勋眼中有些不忍，父母常年忙于生意场，小姑是家里和他最亲近的人。 “是因为姑丈吗？”他轻问。 江宁摇了摇头，捂住自己的脸，三十几岁的人，却像个少女般无助，眼泪从指缝扑簌簌落了下来。 “小姑……” 江一勋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坐到她身旁，一下又一下，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半晌，江宁终于停了下来，泪水花了她的妆容，她一把握住侄子的手，眼中一片凄楚。 “一勋，你帮帮我好不好？” 江一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像个大人般叹气。 “你要我怎么帮？” 江宁接过纸巾擦了把眼泪，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你把这个给她，这里面有十万多，她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让她去买……” 江一勋无奈地看着她，“她不会收的。” “为什么？” 江宁不解，“她不是缺钱吗？程家对她又不好，都把她赶出来了，怎么会给她钱？” 江一勋在心里叹息，他这个小姑姑，大概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我拿什么名义给她钱？我是她的谁？” -- 第103页 江宁顿时语塞。 “这段时间因为和她走得近，已经害得她被同学孤立了。” 江一勋苦笑，“昨天还有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和我打了一架。” “打架？” 江宁顿时花容失色，连忙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又看。 “你不是说她脚踝扭了送她去医院吗？怎么会跟人打架？你有没有受伤？哪里疼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一勋按住她的手，“我没事，不过，那小子对小瑜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气不过，就把她揍了。” 江宁蹙眉，“他说什么了？” 江一勋怕她乱想，回想孟伟说的那些话，略去最难听的那些，简单和她说了。 江宁眼眶一热，眼泪又落了下来。 “可怜的小瑜，如果不是我抛弃了她，她何必到处寄人篱下？忍受那么多的冷言冷语。” 声音一顿，她急切地望向侄子，“你说那个黎警官对她很好是吗？” 江一勋回忆起昨天医院的场景，点了下头，“是挺好的。” 而且，不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好。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江宁心下略宽，“那就好，既然他知道了，以后得好好谢谢他。” 回到刚才的问题，江一勋将银行卡塞回她包里。 “给钱是行不通的，黎警官对她那么好，她应该暂时不愁吃穿。” “那怎么办？” 江宁六神无主，“我真的很想好好弥补她。” 从开始的逃避，惧怕，慌乱，到现在的愧疚，纠结，痛苦。 江一勋拍了拍她的手，“慢慢来，既然我们知道她在哪儿了，以后想办法帮助她就是了。” 江宁想了想，最后勉强露了个笑容，“我去看下阿姨饭煮好了没，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好。” 江一勋也笑，“一会儿我陪轩轩玩。” — 别人高考后，尽情放松狂欢。 程瑜却是躺在家里当病号。 几年未曾年休的黎大队长，破天荒休了三天年假。 那三天，除了上厕所和洗澡，黎扬几乎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 冰敷，按摩，上药，端茶端饭……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了部轮椅，晚上推着她下楼去散步…… 程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好几次被他抱在怀里，望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那句“我喜欢你”差点脱口而出。 最后还是被她忍了下来。 再等一等吧，等她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 程瑜在心底对自己说。 三天后，黎扬回去上班。 程瑜望着空旷的房子，感觉心里好像也空落落的。 结果刚顾影自怜没一会儿，李文芳就带着宇杰来了。 于是，程瑜又被骨汤补汤灌了几天。 之后宇杰把暑假作业都带来了，程瑜闲着没事，干脆帮他辅导作业。 黎扬晚上下班回来，看到弟弟窝在程瑜房间里，脸色便黑了黑。 “你干嘛吵姐姐，她的脚受伤了要好好休息。” 何宇杰一向有些怵这个大哥哥，被他训了也不敢说话，默默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一旁的程瑜望着黎扬吓人的脸色，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只是帮他看一看，又不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而且，我以后不是想老师嘛，就当提前实践了。” 澄澈的眸子小鹿似的无辜，语气带着十分讨好。 黎扬心口一软，神色缓了下来，叹气：“你就是个闲不住的。” 晚上李文芳炖了萝卜排骨汤。 饭桌上，李文芳给大儿子打了碗汤，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道：“小扬，你看现在小瑜都毕业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 程瑜愣了一下，听见李文芳清了清嗓子，“那啥，你叔单位同事有个女儿，比你小三岁，在区水利局上班，我看各方面条件都挺不错的……” 停顿了一下，试探地问，“你，要不抽个时间见上一面？” 程瑜的筷子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忘了，只怔怔望向对面埋头吃饭的男人。 “以后再说吧，最近没时间。” 黎扬头也未抬，端起碗撸了一大口汤。 程瑜心下不觉一松，这时，对面的人忽然抬起了头。 她猝不及防，视线和他对了个正着。 害怕心事被发现，程瑜慌忙垂眸避开了那两道迫人的眸光。 只有发烫的脸颊出卖了她。 黎扬嘴角微微一弯，忽然觉得今日的排骨汤无比可口。 — 吃过晚饭，李文芳带着何宇杰回去了。 饭后，黎扬照样带程瑜下楼去散步，今天没有推轮椅，只是在下台阶的时候递上自己的手臂。 夏天天热，黑色短T将男人鼓起的手臂肌肉勾画得健壮孔武。 程瑜一阵脸红心跳，抬头望见他深邃的眼眸，一本正经的神色。 她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微凉的手搭了上去。 她的左脚还不怎么能用力，下台阶的时候一跳一跳的。 有了他的手臂做支撑，程瑜身体瞬间平衡了不少。 “手怎么这么凉？”黎扬蹙眉。 程瑜脸颊一热，掌心下的触感结实有力，伴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带着烟草味的男性气息，心跳一阵阵加快。 -- 第104页 “之前那些中药吃了没好转吗？” 程瑜一怔，随即脸上更红。 她宫寒的毛病，调理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疼得不那么厉害了，但是体质还有些畏寒。 “已经，好多了。”她小声地说。 “过段时间再去找那个医生看看。”黎扬说。 迎面有人走了过来，看见两人，冲黎扬笑道，“哟，黎队交女朋友了呀？还挺漂亮的。” 黎扬眸中亮了几分，笑容也比平常要温润。 “孙阿姨锻炼去啊？” “是啊，这不晚上才有时间嘛。白天带孩子，等你们以后有了，就知道时间多珍贵了，趁现在，好好珍惜二人世界啊……” 人已经走远了，程瑜一张脸红成了苹果。 搭在他臂弯的手也慌忙收了回来。 过了会儿，忍不住，偷偷去望身旁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见他神色泰然，程瑜心跳如击鼓。 他为什么不解释呢？ 河边杨柳青青，水里碧波荡漾，夕阳和晚霞倒映在河里，河畔绿道依然热闹，一片生机盎然。 程瑜渐渐忘记了刚才的不自在，闭上眼睛，呼吸着新鲜的带着绿植气息的空气。 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她今天穿了条田园风格的碎花连衣裙，长发披肩，眉目温婉。 黎扬看着她，一时有些愣神。 想起刚才孙阿姨的话，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而她太小。 看得到吃不到，真的痛苦。 正想着，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 黎扬顺着程瑜的视线疑惑地看过去，路边长椅后面，一对小情侣，正抱在一起亲吻。 现在的年轻人，果真爱得大胆。 黎扬侧目看了眼小姑娘的嘴唇，柔软粉嫩。 于是，黎大队长轻轻滑动了下喉结。 等到终于走过去，听见程瑜低声说：“刚才那两个，是我同学。” 黎扬哦了一声，想起高考都结束了，这些以前在学校里压抑坏了的小情侣自然再也无所顾忌。 这时，有声音自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 黎扬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咱们班程瑜吗？她旁边那个男的，就是……包，养她的金主？” “看起来挺帅的呀，我还以为是个老头。” “帅有什么用，他看起来可不年轻。” “我觉得挺好的呀，就是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你管他做什么，年纪那么大，肯定结婚了，也不知道程瑜跟着他图什么……” 黎扬的脸瞬间黑了。 老头？年纪大？哪个王八蛋说的？ 程瑜没有听见那些话，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文芳姨婆的那些话还在脑海里回荡。 推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毕竟他已经不算小了，老家这个年龄的男人，孩子都四五岁了。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去相亲了怎么办？要是他想结婚了呢？ 程瑜捂着胸口，感觉闷闷的。 身侧忽然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语气有些迟疑。 “那个……” 程瑜抬起头，正好望进那双幽深如潭的黑眸里。 黎扬摸了摸头，避开了她的眼睛。 “咳咳……那个，要是你以后谈男朋友了，最多能接受对方比你大几岁？” 第36章 .坦白“那你也没问我呀？” “要是你以后谈男朋友了,最多能接受对方比你大几岁？”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程瑜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黎扬的这句话。 脸颊一阵一阵的烫，连冰凉的空调都无法降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程瑜几乎以为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的表情,那么云淡风轻,说话的时候眼睛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所以他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当时脑子里轰隆隆的,程瑜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 翻身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 高考的分数快出来了吧？什么时候填报志愿呢？好想快点看到录取通知书…… 胡思乱想了一阵,意识渐渐迷糊…… 夜渐渐深了。 客厅里的人终于签完了厚厚的一叠文件。 厨房里还煲着绿豆汤。 黎扬走到程瑜房间前，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会儿，屋里静悄悄的一片。 “小瑜,你睡了吗？出来喝绿豆汤了。” 半晌，依然没有回应。 黎扬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正要转身离开，那门却已经开了条缝隙。 这丫头，居然连门都没有关紧。 黎扬看着门缝迟疑了一下，尔后轻轻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 屋里一片寂静，薄纱窗帘露了丝缝隙,清幽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 黎扬静静站在床前，低头凝视着床上的人。 程瑜一身粉色的睡衣，侧身朝外,呼吸均匀,睡颜沉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空调温度太高,薄薄的空调被被她踢到了床尾。长长的睡裤卷到膝盖处，露出一节白皙纤细的小腿。 黎扬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将被子拉过来,小心地盖到她身上。 少女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长长的睫毛柔顺地搭在眼窝上，嘴唇抿着柔软的弧度，几缕月光落在她脸上，璞玉似的脸看起来特别纯真无瑕。 -- 第105页 耳畔响起她在河边说的那句话，“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大三岁都觉得多。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不管大几岁都可以……” 黎扬漆黑的眼眸似有流光乍现，荡漾着暖煦的光芒。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说那话的时候脸有多红多动人，说出的话又是多么撩人。 他弯了下薄唇，视线专注地落在女孩脸上。 总算，你已经高中毕业了。 床铺轻陷，看着睡梦中的人，黎扬情不自禁抬起了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要落到她颊盼的时候，忽然又停滞了一下。 十岁，他比她大了那么多，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当成老牛吃嫩草？ 单单母亲那一关，就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 正准备收手，忽然听见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梦呓。 “黎……扬。” 黎扬一怔，眼里的黯淡瞬间烟消云散。 仿佛拨开乌云见月明，濯濯光辉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抬手将她颊畔的几缕乱发拨到旁边。看着那张白皙莹润的小脸，黑色眸子里一片温柔。 低醇的嗓音带着认命的喟叹。 “以后，你就是嫌我老也不行了。” — 又过了两天，程瑜的脚已经能完全正常行走了。 很快，高考的分数也出来了。 成绩比她之前估算的要好一些，居然摸到了去年一本分数线的尾巴。 之后，程瑜上网查了前几年嵘大数学与应用数学这个专业的分数线，结果瞬间心里就没底了。 晚上黎扬下班回来，就见对面小姑娘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跟欠了债了似的？”抬手递了双筷子给她。 “啊？” 程瑜一愣，然后下意识摇头。 前两天何宇杰开始暑期补课，之后李文芳也没有再来，这几天黎扬也不让她煮饭，每天都从单位食堂打包回来。 程瑜将保温盒里的米饭匀了一点儿出来，对面黎扬看得直皱眉。 “吃那么点怎么够？” 拿过勺子不由分说又给她打了一大勺。 “够了够了，吃不下。”程瑜拦不住他，只好把碗端走。 黎扬倒也没有再勉强，剩下的米饭他自己包了。 程瑜刚坐下来，一块焦黄嫩香的鸡翅便夹到她碗里。 他们分局食堂阿姨的可乐鸡翅做得十分地道，程瑜每次吃这个都能多吃些米饭。 黎扬扒了几口饭，眼角余光扫到对面的人，他挑了下眉，“吃不下？” 程瑜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有事连带着胃口也差了。 “不是很饿。” “不饿也得吃。” 黎扬食量很好，对她小鸟似的胃容量一向颇有意见。 程瑜迟疑地望着他，犹豫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要是，我考不上嵘大……” 话说了一半，后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从和他确认过要报嵘大，她就没有考虑过其他学校，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其他的学校。嵘大只是二本院校，谁能想到去年居然达到了一本分数线，她那原本看似还不错的分数比这个专业去年的最低录取分数还低了2分。 “考不上？” 黎扬将筷子一放，抬眸看过来，“就担心这个？” 于她而言这已经算是天大的事儿了。 程瑜勉强扯了个笑容，“这几年报考嵘大的考生越来越多，特别是我报的这个专业，去年差不多是三比一的比例，我……不是很有把握。” 黎扬沉吟了一下，“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程瑜望着男人那张淡定的脸，眼中带了几丝茫然。 她轻叹了口气，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鸡翅没说话。 黎扬按住她的筷子，“不吃也别糟蹋，好好吃饭。” 程瑜听话地放下筷子，表情显得有些沉重。 “晋城和兴城也有几所大学，实在不行，我再多报几个院校？然后服从调剂？” 这两个城市和嵘城相邻，特别晋城还是省会，可供选择的余地确实更多。 黎扬收起手，扶着下巴思忖道，“多挑几个学校也可以，专业倒是不用服从调剂。” 停顿了一下，重新拿起筷子，语气十分平淡。 “我和嵘大招生办的朋友了解过了，以你的分数，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再报几所省内的师范院校。不过，嵘大要放第一志愿。” 程瑜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眼中顿时掠过一丝惊喜，“真的吗？” “蒸的煮的都可以。” 黎扬眼中带笑，“别把嵘大想的跟九八五似的。” 这孩子定位明确，目标也不高，想当一个普通的小学数学老师，不算很难实现。 程瑜望着他那双含笑的凤眸，感觉心里顿时吃了颗定心丸。 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可是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保证。 程瑜面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悦，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问的？” “分数一出来我就问了，总要提前做好准备吧。” 黎扬嘴角一扬，揶揄地睨了她一眼，“这下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那你也不和我说，害我在这担心半天。” 程瑜瞥了他一眼，温温软软的嗓音不觉带了丝娇嗔。 -- 第106页 黎扬眸中笑意更甚，“那你也没问我呀？” 深邃的目光那样温柔，仿佛盛满了细细碎碎的星光，带着无限宠溺。 程瑜忽然就没有了和他对视的勇气。 她咬了下下唇，低下头，脸颊悄悄地红了。 — 第二天去学校填报志愿，顺便拿毕业证书。 近半个月时间未见，教室里的同学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分享高考后的潇洒时光。 张莹莹和林雁她们在一块，几个人扎成一堆，聊得十分起劲。 孟伟也和她们在一块，也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几个人朝程瑜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便爆发出一阵非常大的笑声。 程瑜恍若未闻，交完志愿卡领了自己的毕业证，便率先离开了教室。 刚走下教学楼前的台阶，便感觉有一道高瘦的身影跟在身后。 程瑜转过头，不意外地看到江一勋那张俊秀的脸。 “你的脚都好了吗？”他问。 “嗯。”程瑜低头看台阶，一边低声说:“那天谢谢你。” “别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江一勋眼中掠过一抹愧疚。 程瑜嘴唇弯了一下，“你送我去医务室，后面又帮我叔叔一起送我回家，也算扯平了。” 她说这话表情恬淡，显然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江一勋语气不由轻了几分，看着她道，“你……这个暑假打算怎么过？” 反正都已经毕业了，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吧。 程瑜想了一下，语气平和地说：“应该会找个地方打暑假工吧。” 王晴雯都跑去镇上超市当收银员了，据说一个月能赚一千五。 江一勋怔了一下，“打工？你不想出去玩吗？”他都想了好几个可以带她去玩的地方。 玩？ 他的话瞬间让程瑜想起今早黎扬还拿了一千元给她，让她和同学出去放松放松。 不过，她并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更不想拿着他的钱出去挥霍。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走到校门口了。 江一勋眸光一动，跟在她身边道，“正好，我也想去做兼职，你找到打暑假工的地方吗，也分享给我呗？” “你？” 程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可不像是家里缺钱的人。 “是啊，体验一下人生嘛，老是在家里待着多无趣。” 江一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优哉游哉地跟着她。 这个理由还差不多。 程瑜扫了他一眼，“要么去超市，要么去餐厅，听说酒店也有招暑假工。” “女孩子还是不要去酒店上班，容易给人带坏掉。”江一勋抬起食指摇了摇，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超市太累了，餐厅倒是可以考虑……” 他停下脚步，面上带着诚挚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亲戚在新天地广场那边新开了家西餐厅，这段时间刚好缺人，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见程瑜没说话，江一勋又补充道，“我听她说一个月工资两千，两班倒，一天上七个小时，月休四天，包吃。” 两千？月休四天还包吃？ 这待遇似乎比王晴雯那儿要好很多。 程瑜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说真的？” “暑假工？” 黎扬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站在沙发旁边的人。 程瑜嗯了一声，绞着T恤的衣摆说：“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去找点儿事儿做。” 顺便也能赚点钱。 当然，后面这句，她没有说。不然他又要拿钱给她了。 黎扬眸光一顿，脸上掠过一抹不赞同。 “不行，你才几岁，打什么工。” 收回目光，黎扬将签好的文件放回文件夹里。 “实在觉得无聊的话，我给你报个钢琴班，你不是一直想学钢琴吗？” 程瑜连忙摇头，“我早就过了学钢琴的年龄了。” “学到老活到老，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黎扬瞥了她一眼。 他的眸光，总是好似要看到人的内心深处去。 程瑜嘀咕了一声，“喜欢和想学又不是一回事。”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旁讨好地说，“你就让我去打暑假工吧，我都高中毕业了，就当出去长长见识也好。” “高中毕业又不是大学毕业，想要长见识以后多的是机会。” 黎扬拿起文件夹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起早贪黑念了一年还不累吗？就那么闲不住？等你以后工作了想休都没得休。” 分明一副完全没得商量的样子。 程瑜被他泼了冷水，耷拉着脑袋说：“晴雯都去超市当收银员了，我也想去。江一勋说有一家西餐厅待遇还不错，就不能让我去试试看吗？” 黎扬签字的手顿了一下，“江一勋？” 程瑜点了下头，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那天去报志愿的时候凑巧听到他说的。” 黎扬眸光微闪，挑眉看他，“他说去哪里？” 程瑜感觉好像又有了希望，语气也多了几分热切。 “就在新天地那边，说是他一个亲戚家里新开的店，服务生的工作内容比较单纯，也不会累。” 亲戚？ -- 第107页 黎扬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心念微动，扯了下嘴角。 “有那么好的事他自己怎么不去？” “他当然也要去的。” 程瑜应道，那天江一勋的那些话还在脑海里回响。 黎扬闻言，却只是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程瑜被他这种审视的眸光看得很不自在，正想开口解释却见他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真那么想去的话，就去吧。” 他居然同意了？ 程瑜一下子高兴起来，想也没想，激动地从背后一把揽住他的脖颈。 “谢谢你。” 夏□□服穿得少，黎扬没想到她会突然靠近。 少女淡淡的馨香随着她的动作扑鼻而至，只觉得被她搂着的那一处肌肤几乎要烧灼起来。 喉结轻滑，他低咳了一声，“这么高兴，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程瑜才发现自己有些忘情了，她环着黎扬的脖颈，感觉到掌心下那结实有力的肌肉，充满了男性气息。 她慌忙松开他，窘得一张脸都红透了。 “对，对不起。” 黎扬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 “什么时候去上班？” 程瑜不敢看他，讷讷地回答：“江一勋说如果我这边能确定下来，明天一起去那边报道。” 这么迫不及待？ 黎扬挑了下眉，见她还定定望着自己，便笑了下，“行吧，想去就去。自己多注意安全，遇到麻烦记得给我打电话。” 文件很快签好了，他拿着文件夹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像座山似的堵在程瑜面前。 垂眸看着小姑娘那张红得像苹果似的脸，黎扬眸光幽暗，探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笑了一下，“我去上班了。” 男人的语气特别温柔，像清涧的山泉，潺潺流过耳畔。 程瑜抬起头，只一眼便望进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 她怔了一下，慌忙收回视线。 一张脸，却更红了…… — 新店开张，江宁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晚上终于得了空闲，刚在柜台喝了口茶，便听见前面有人喊，“江姐，有人找你。” 江宁抬腕看了下手表。 已经快十点了，谁会在这个点找她？ 怀着疑惑站起身来，等到看见来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你……找我？” 柜台前，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朝她客气地笑。 “你好，我叫黎扬。” …… 西餐厅临窗的位置。 黎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看着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压根想象不出来她有个程瑜那么大的孩子。 个子娇小，五官娟秀。只有眉眼间带着抹若有似无的轻愁。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柔地有些柔弱的女人，竟敢在学生时代和有妇之夫生下一个私生女？ 比起黎扬的气定神闲，江宁则被他看得有些局促。 大约是职业使然，对面这个男人明明年龄比她小很多，身上那股沉稳笃定的气势却让她望尘莫及。 半晌，江宁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么晚了，黎警官找我有事？” 黎扬弯了下唇，拿起一旁的玻璃茶盏，给自己和她各倒了杯水。 “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江宁交握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秀气的柳叶眉轻蹙起来。 “所以……你其实都知道了？” 将玻璃杯放到她面前，黎扬面上神色淡淡。 “有些事，不是想掩盖就能掩盖地住的，只要做了什么，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也是，特别是像他们这样敏锐的人。 江宁眼中光芒暗了暗，嘴角隐有自嘲，“你心里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黎扬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等到年纪大了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又瞻前顾后。明知再怎么做也无法挽回，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着要离她近一点，对她好一点……”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黎扬一直平静地看着她哭，直到她平复了下情绪，再次开口，“我是我们家里最小的一个，从小我爸妈就特别宠我，也把我保护得很好。我的生活顺风顺水，几乎从来没有遇到什么烦心的事。” 她停顿了下，声音也变得有些低落，“直到十八岁那年，我遇到了她的父亲，就像飞蛾扑火，一下子就撞了进去。爱上一个大我十九岁的男人，还是一个有妇之夫，那个时候的我又傻又疯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留在我身旁，甚至用怀孕来威胁他……” 她深吸了口气，自嘲一笑，“可是不管我做什么，他还是更顾着家里那边，哄着我去打胎……” 似乎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段回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眼中又是一片水润。 “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四个月，体质的问题看起来并不显怀。我骗过了所有人，偷偷把她生下来，却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把她扔在了孤儿院门口……” “那你知道后面她被人收养了吗？”黎扬低声开口。 -- 第108页 江宁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特别害怕，我爸妈肯定不同意我养她，我一个人……也养不起她。我，我那时，只当没有了这个孩子。” 她避开了他的眼睛，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既然不养，又何必生呢？” 黎扬冷笑出声，“这也就是她的运气，如果没有被孤儿院的人发现，被人贩子或者什么阿猫阿狗叼走，谁知道她现在的命运又会如何？” 江宁咬着唇，头更低了。 “就算被姨母收养了，可是程家人从不把她当自己人。姨母一去世，他们就想把她赶出去，各种挤兑她，甚至想逼她嫁给一个傻子。” 黎扬的语气一片森冷，想起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孩，胸口一片心疼。 “更遑论这些年顶着养女的名头长大，被邻里歧视，被同学孤立，被家人嘲讽……那种滋味，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应该永远也没有机会了解吧？” 江宁只是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涌出来。 “我不想的，我真的从来没想让她过得那么不好。” “你是不想，可是你的行为，已经对她造成了不能弥补的伤害。” 黎扬漠然地看着她，“你扔下她不管不顾十八年，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她，你可能永远也想不起这么个人。你贪图现在的安稳日子，却不想为她做出任何牺牲。你让你的侄子靠近她，却压根没考虑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好，反而让她在班里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你还找理由把她骗到你的眼皮底下，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过得心安一点。” 他停顿了下来，“可是，如果你从来没打算认她，那么你现在的行为，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江宁脸上满是泪痕，崩溃地望着他，“你怎么会理解，我也有我的无奈。不是我不想认，而是她这个身份，我根本就不能认……” 黎扬点了下头，“所以在你看来，她在你心里的位置，远远不如你现在的丈夫和孩子。” 他嗤笑了一声，“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在我的立场，我没有资格阻止你向你的亲生女儿示好的行为……” 顿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掠过程瑜朝他撒娇的样子，原本冷硬的眸光不觉软和了几分。 “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在她的角度，好好的为她考虑一番。而不是自私自利的，最后又狠狠伤害她一次。” 他站起身来，“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有得罪的地方，请谅解。” 对面的女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得不能自己。 黎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第37章 .误会“所以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 第二天,程瑜接到江一勋的电话，说是那家西餐厅已经招满人了。 他说那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落，似乎显得有些愧疚。 程瑜不知道背后原由，虽然觉得可惜,却也不是非去不可,再找总会有的。 果然,没过两天,黎扬就帮她找了份兼职。 是他朋友开的小广告公司，就在小区前面,路程不超过五百米。 工作内容也很简单，平常只要给那些到店的顾客打打材料复印文件就行。 早九晚五加双休，一个月居然还有一千八工资。 当然,黎扬不可能告诉她，其中有一千，是他自己垫的。 程瑜不疑有他，第一天就开开心心去报道了。 这份文秘类的工作，让她在学校学的那些计算机知识，得到了充分应用。之后她很快就学会了几部打印机的使用方法，又用了一星期的时间学会了五笔打字。 虽然只是一份暑假工,程瑜却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每天都第一个到店里主动打扫卫生，帮忙烧水，平常除了完成自己手头的工作,也会帮助店里其他人排版打文件。 半个月下来,老板陈文祥对这个勤快好学的小姑娘赞誉有加,私底下问黎扬以后每年寒暑假都能不能让程瑜来他店里帮忙？ 黎扬几乎气笑了。 “然后贴钱贴人帮你干活？” 陈文祥摸了摸鼻子，“工资还可以加嘛。” 之前为了人情不得不接受黎扬往他店里塞人，只知道对方是毫无经验的高中毕业生,只当着实习生来用，压根儿没考虑多给工资。 现在看到小姑娘这么快上手，比正式员工还好用。陈文祥对于自己之前给定的那点儿工资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月底发工资的时候便给加到了一千二，加上黎扬给的那一千，程瑜人生中领到的第一笔工资，一共是两千两百元整。 更喜人的是，刚领着热烘烘的工资出来，程瑜就接到了快递的电话。 她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抱着红色封面的通知书，走出校门的时候，程瑜整个人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二本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些微不屑。 程瑜闻声回头，愕然了一下，几乎认不出身后的那个人。 一个月未见，张莹莹烫了卷发还化了妆，和之前上学时的青涩样子天差地别。 见状，张莹莹不屑地冷哼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江一勋考上了Z大吗？” 她的语气带着嘲弄，“也是，他成绩那么好，你哪里能比得上他？” -- 第109页 程瑜蹙了下眉，却并没有接话。 天色有点黑，眼瞅着很快就要下雨了，这会儿她只想快点回家。 张莹莹却似乎并不想让她如愿，她走到程瑜面前，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 她脸上的粉涂太厚了，一张脸显得有些惨白，配上那张圆圆的娃娃脸，有一种小孩模仿大人化妆的感觉。 不过张莹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瞟了程瑜一眼，“虽然不知道你和黎警官是怎么搞到一起的，不过我听说他有个青梅竹马很快就要回国了，人家可是白富美，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要选谁？” 程瑜怔了一下，“听说，你听谁说的？” 看见她眸中一闪而逝的紧张，张莹莹心中暗嗤了一声。 她果然喜欢他，早该猜到，那个LY其实就是黎扬的缩写吧。 面上愈发不屑，“你一边和他同居，一边又和江一勋牵扯不清，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吧？” 程瑜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盯着她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张莹莹哼了一声，“爱信不信。” 程瑜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拿到通知书的喜悦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忽然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 将装着工资的信封和录取通知书紧紧护在怀里，程瑜到家的时候身上早已湿透。 心里的不安在扩大。 张莹莹说的关于黎扬的那些话，一字一字地印在心里，怎么也无法呼伦。 她忽然想起去年在车场遇到黎扬姑姑的那一次，似乎曾听她提过一次。 额间的头发被淋湿了贴在脸颊上，一片冰冷黏腻。 程瑜一刻都不想再等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拿到了。 她决定，今天就向他表白。 将这个消息和尘封许久的心事一并告诉他。 楼道窗外，又一阵轰鸣的雷声响起。 这个点，他应该回到家了吧？ 程瑜拍着胸口压抑了下激动的心情，定了定神，然后抬手输入那串熟记于心的密码。 防盗门很快被打开了。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客厅里的那一幕，也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帘。 那一刻，程瑜头脑一片空白，怔愣地望着沙发上的那两人。 黎扬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警服，后背被雨淋湿了一大片。 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他腿上，身上套着他的黑色警用T恤，一手搭在他坚实伟岸的肩膀上…… 姿势说不出的暧昧撩人。 我听说他有个青梅竹马很快就要回国了，人家可是白富美…… 张莹莹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程瑜感觉手脚冰凉。 再多的言语，都比不上这亲眼所见的一幕来得要深刻。 刹那间，她整个人好像失聪了一般，耳边听不见任何话，像有人在胸口挖了一个大洞，又痛又空，让她喘不过气来…… 程瑜几乎是落荒而逃。 — 雨势渐渐小了，天色却暗了下来。 程瑜抱着双臂站在屋檐下，失魂落魄地望着不远处的那排栀子树。 淅淅沥沥的雨从树缝中落下来，几片树叶随风飘零，散落一地。 胸口一阵闷闷的疼，全身上下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过往相处的场景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脑海，他对她的那些好，那么深刻。 一阵风吹来，潮湿的衣服还贴着身上，程瑜打了个冷战，脸色愈发苍白。 身边不断有人进出，偶尔投来好奇的眼神，程瑜恍若未闻。 她仰起头，天色阴霾沉重，压得心口愈发疼了。 不由自嘲一笑。 到底，还是自作多情了。 明明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个可怜的需要照顾的亲戚家的小孩。 她从小就缺爱，奶奶离开后，他更是如同阴暗世界里笼罩下来的一缕阳光，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救赎。 被这样温柔以待，叫她如何不动心？ 又一阵冷风吹来，冷意彻骨。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程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塞回裤兜里。 打电话的人似乎也很坚持，一声又一声的铃声如同一场马拉松比赛。 过了会儿，铃声终于停了下来。 程瑜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神色木然。 然而没过多久，扰人清静的铃声再次响起。 程瑜摸出电话，这次，却是老板陈文祥打的。 怀里还揣着今天刚发的工资，她轻抿了下唇，抬手按了接听。 “程瑜，你还没回去吗？” 陈文祥略带关切的嗓音自那端响起。 程瑜嗯了一声，“快回了。” “我还以为你早就到家了呢，黎扬打电话过来急地不行，你赶紧回个电话吧，这么晚了也别到处乱跑，快回去吧。” 陈文祥那边实在忙，匆匆吩咐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程瑜抬起头，望着一片昏黄的街景。 恍惚竟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这个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又站了会儿，想到再不回去以黎扬的能耐只怕没过多久就能查到自己在哪儿了。 程瑜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笑意，迈着略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去了…… -- 第110页 —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 程瑜刚抬起头，便望见电梯门口站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男人清俊的脸上带着丝焦急，衬着眉尾那道疤痕，周身散发出冷肃的气场。 “你去哪儿了手机都不接？文祥说你早就回来了。” 黎扬一把将她从电梯里捞出来，力道之大，箍得程瑜不觉蹙起了眉。 “淋雨了？怎么衣服都弄湿了？” 黎扬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略显苍白的脸上，因为先前的担忧语气愈发不善，“行啊，能耐了，去哪儿也不说一声，你这是……” 后面的话在看到她递上来的录取通知书时戛然而止。 “你去学校拿通知书了？” 黎扬松开她的胳膊接过她手里大红色的通知书，等到看清上面的字时眸中顿时一喜。 “我说没问题吧。” 面上愠色一扫而空，连声音也缓和了许多，“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吧，不错，我们小瑜真棒。” 话到后面，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见她只是沉默，黎扬收了些笑，拍了拍她纤细的肩膀，眼中尽是关切，“怎么了？你好像不大舒服，是不是刚才淋雨了？快进去换下衣服吧。” 程瑜轻摇了下头，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一旁的黎扬却已经把门打开了。 屋里一片昏暗，然而她并没有看见之前那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女人。 “啪”一声，吊灯将一切照得分明。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一件黑色T恤静静搭在沙发扶手上。 程瑜心口一刺，傍晚看到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她狠咬了下下唇，缓缓舒出一口气。 “早知道我晚上就不打包回来了，应该出去庆祝一顿。” 黎扬将她的录取通知书小心地收到电视柜底层的抽屉里，一边思忖道，“嗯，等这两天过了，也给你整个升学宴，到时候把秉钦还有你那些要好的同学都请过来。” “才考了个二本，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 程瑜的视线自沙发上那件T恤上收回，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气息。 她勉强弯了下唇，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男人。 “家里今天是不是来客人了？” 黎扬并未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听见她的话便笑了一下，“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改天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闻言，程瑜心里最后那点希冀也没了。 该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才可以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大腿上？ 答案不言而喻。 心里钝重且疼痛，她收回目光，有些麻木地朝房间走去。 “换完衣服出来吃饭。” 程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进门，然后关上了房门…… 程瑜的升学宴没能办成。 因为第二天，黎扬就接到了出差的任务。 这次局里安排他去的是西北一个省份。 黎扬说尽量赶在她开学之前回来。 程瑜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她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走之前，黎扬面带歉意地把银行卡拿给她，让她自己请老师同学吃顿饭。还把下属吴朝敏的电话发给她，说到时候可以让吴朝敏帮忙订桌。 程瑜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黎扬便把银行卡搁在茶几上，密码直接用短信发给了她。 黎扬走后，程瑜把卡收到他房间的抽屉里。 之后，她用自己打暑假工的工资分别给几个老师各买了一份谢师礼。 她不想办什么升学宴，就算真的办了似乎也没什么可请的人。 她给蔡秉辉送了一盒茶叶，一开始蔡秉辉还不肯收，说教她本来就是自己应尽的义务，何况她还是黎扬的小侄女。 程瑜只不管，依然坚持把茶叶给他。 蔡秉辉推脱了几次只好收下，聊了几句末了打趣她说以后上了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 他说之前班里有不少蠢蠢欲动想要追她的男生，最后都被他掐灭在萌芽状态。说是因为之前黎扬交代过他，千万不要让那些小男生来骚扰她。 最后，蔡秉辉感叹说黎扬这人可真够护犊子的，要是她上大学后了他还这么霸道，让她只管去找他，由他帮他撑腰。 程瑜心里苦笑，想起一个月前黎扬问她以后谈恋爱了能接受男孩子比自己大几岁？ 那是两人第一次谈到感情的话题。 彼时她还因为这句话心跳不止生出了无限遐想。 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其实他只是不想再管自己了吧。 心里依然钝钝地难受，程瑜想着好在他走了，不用见面，心里就不会难受吧。 可是这种想法在他离开后没几天就被打破了。 屋子里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她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套房里，好像心也跟着空空落落的。 曾经她的愿望是考上大学然后跟他表白。 现在，她考上大学了。 但那些话也堵在了心里。 一时间，程瑜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迷茫孤独。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原本可以依靠的那个人都离她而去。 她只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会忘记这些现实。 -- 第111页 每天到了下班时间她也没走，完成自己的工作后还主动帮助其他人做事，硬是在店里待到陈文祥赶她下班。 终于，在黎扬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程瑜得了重感冒。 几年来她第一次病得这么厉害。 鼻塞头痛浑身无力，连呼吸都带着热气。 陈文祥见小姑娘病得心里糊涂的，特地给她放了两天假。 程瑜浑浑噩噩躺在家里，却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她想他，疯狂地想他。 想他对她笑，叫她小丫头的样子。想他和她一起吃饭，送她上下学的日子。想他和她住在一起，所有一切琐碎的细节…… 滚烫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生病的时候连情绪都变得脆弱敏感。 可是，她也只能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黎扬…… — 江一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程瑜一个人头重脚轻躺在屋子里的情形。 自从姑姑不让他去找程瑜，他就渐渐的不再和她联系。虽然无法理解姑姑的做法，但他一向听姑姑的话。 只是对于这个年龄相仿的表妹，心里到底存了一丝怜惜。 那天黎扬破天荒地给他打了电话，说要出差一段时间，让他帮忙关照一下程瑜。 他当然不可能拒绝，只是因为姑姑的态度，却也没有主动找她。 直到今天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江一勋心里有些担忧，就直接上门了。 防盗门的密码，当然也是黎扬告诉他的。 当他站在烧得人事不省的表妹身边时，不禁想着大警官还真有先见之明…… — 程瑜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梦里有个温暖的声音对她说：“小瑜，你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是他吗？他回来了吗？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地根本撑不起来。 当她终于醒转过来，只看见江一勋坐在床前，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早已暗了下来。 夕阳微光倾泻而入，笼罩在男孩那张俊秀的脸上，他的五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几点了？” 程瑜张开嘴，听见自己的声音一片沙哑。 对面的江一勋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 说着端起床边的杯子递到她嘴边，“先喝点水，晚点再吃药。你感觉怎么样？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程瑜感觉嘴里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头脑还有些不大清醒，只是顺从地就着他的手抿了口水。 江一勋另外一只手小心地扶起她，拉起枕头给她垫在身后。 程瑜并不习惯这样的接触，但她身上实在没力气，只能任由他扶着靠坐在床头。 又喝了些水，意识逐渐恢复。她蹙眉看他，眸中带着狐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怕你出什么事就来了？” 江一勋没有看她的眼睛，语气避重就轻。 程瑜默然了片刻。 又问，“是他让你来的吗？” 江一勋一愣，随即笑道，“是啊，黎队长说要出差一段时间，怕你一个人在家遇到什么麻烦。” 程瑜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要让你来呢？” 她这话仿佛自言自语，江一勋一愣，却见靠坐在床头柜的女孩缓缓抬起头来。 “你是不是……认识我的父母？” 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现出一种病态感。 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神一片清澈，干净明亮的眸光，仿佛直指人心。 江一勋怔住了。 “莫名其妙的接近和莫名其妙的照顾，除了这个理由，还会有其他的原因吗？” 她望着他，沙哑的嗓音显得有些轻渺。 “所以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她轻声问道。 江一勋没说话，只一双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空气中忽然一片静默。 外面，间或传来远处工地上混凝土车机械而重复的声音。 “这件事，他也知道了吧？” 程瑜摩挲着掌心里的玻璃杯，眼中透出些微迷茫。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你而不是他们？为什么他们没有来找我？是因为他们不想认我？还是因为我的存在令人为难？” 江一勋艰涩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姑姑……她……也有她的无奈……” 到底还是说了呢。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程瑜却已经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她低下头，轻轻抿了口水。 “既然不想认，为什么又要让你来示好呢？” 江一勋无言以对，心里掠过一阵愧疚。 程瑜抬头，望了眼外面暮色的天空。 黑暗逐渐降临，光明很快就会消失。 当她再次看向江一勋，眼中的迷茫早已烟消云散。 “你回去吧，我挺好的。” 江一勋怔了一下，迟疑地看着她，“没事我晚点……” “我说了，我挺好的。” 程瑜倏地打断了他，声音豁然大了几分。 -- 第112页 江一勋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一直以来，程瑜都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模样。 班里那些女孩欺负她，孤立她，也从未见过她和谁红脸。 他甚至觉得她有些懦弱。 可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有脾气的。 只是被压抑地狠了。 他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程瑜轻轻别过了脸。 “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都走吧，我挺好的。这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她话里的孤寂让江一勋感觉心里一酸，他迟疑地伸出手，还未搭到她的肩膀，她却抿了下唇，避开了他的触碰。 良久，江一勋叹了口气，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那我……先回去了？” 程瑜没有回答他，只静静望着窗户的方向。 “记得要吃药。” 江一勋指着桌上那一堆药盒，见她不语，便又说道，“那啥……我还是给你叫点儿粥吧，你身体还没好，医生说别着凉了。” 程瑜依然没说话，江一勋定定看了她一眼。 “其实，姑姑也很难过。你……你别怪她。” 江一勋走后，屋里很快恢复了宁静，仿佛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好半晌，程瑜喃喃自语。 “无奈吗？那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 八月三十，陈文祥把剩下的半个月工资也结给了程瑜。 一个月半，一共赚了三千三，扣掉买礼物的钱，还剩下两千五。 除此之外，去年到现在，黎扬还给了她五千多的零花钱。 程瑜平常很少花钱，每一笔钱都小心翼翼地攒了下来。 她简单地给自己算了笔账，最后往黎扬那张卡里转了一万五千元。 自己存折上还剩下一万五左右，扣掉学费住宿费七千二百元，她想着剩下的钱，省吃俭用的话应该足够自己花一年了。 何况，她还可以去做兼职。 — 开学那天，黎扬还是没有回来。 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欧敏莉站在门口，挠了挠那头妩媚的大波浪卷发。 “哎，黎扬还没回来啊？” 程瑜望着那张精致的脸愣了好一会儿，看着她毫不客气地踏进门来，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难受。 欧敏莉脱了鞋子，随便拿了双黎扬的拖鞋换上。 “上次他那T恤不错，我记得他说有好几件，我拿一件回去。” 程瑜蹙了下眉头，“他不在，你等他回来再说吧？” “一件T而已，他不会在意的。” 欧敏莉笑眯眯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你就是他亲戚家的那个小孩？” 程瑜垂眸，轻轻应了声“嗯”。 欧敏莉收回视线，“长得挺漂亮的。” 拿完T恤，欧敏莉从黎扬房间走了出来。 经过程瑜身边的时候，她眨了眨眼，“不过，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住在一起，有些不方便吗？” 程瑜木然地看着她。 半晌，轻声地说，“我很快就搬走了。” 第38章 .伤怀“黎扬，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老牛吃…… 程瑜卖掉了高中的那些书,剩下的衣物用品装了满满两个行李箱。 才发现，一年多时间，竟然增加了那么多东西。 站在被收拾一空的房间里，仿佛又回到一年前刚来的时候,黎扬第一次带她进这个房间,笑着对她说以后这就是她的房间。 视线掠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心里有不舍也有眷恋。 胸口闷闷的,那种感觉甚至胜过她离开程家的时候。 彼时，奶奶走了,她对那个地方也没有了牵挂。 可是现在，她想念的那个人还没回来，她却必须要离开了。 程瑜摩挲着那张她用了近四百个日夜的写字桌,不由自嘲一笑。 到底寄人篱下最后还是要离开的。 她已经考上大学了，从此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何况总有一天，他也会结婚生子……程瑜拖着行李离开房门时，心酸地想着。 昨天，李文芳还特地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让何春生帮忙送她去学校报道？ 程瑜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嵘大就在城郊的高教园区，楼下的36路公交车可以直达。 她欠黎扬的，欠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学校报道，看着那些由父母亲人簇拥过来的外地学生，程瑜在心底安慰自己,她是本地人,不用那么麻烦。 好在有个热心的学长一路帮忙提行李,带她去注册，只是最后到了女生宿舍，男生却不能进去了。 程瑜一个人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累得浑身都是汗。 等电梯时，似乎听见有人叫自己。 程瑜回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很久不见的堂妹程茜站在不远处，身后程天明夫妻俩一人帮忙提行李箱，一人还提着些日常用品。 看见程瑜，蔡雪娟脸上也掠过一抹意外，扯着嘴角笑道，“哟，这不是咱们程瑜吗？怎么这么巧？” 程茜四处环顾一眼，跟着哂笑道，“你一个人吗？你那好叔叔呢？没来送你吗？” 程瑜收回视线，扶了扶行李箱。 -- 第113页 “出差了。” “你那行李箱看起来很重吧？” 程茜的语气带着同情，她背着个小小双肩包，左手拿着杯果汁，右手揣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看起来悠闲又轻松。 “伯伯估计忙得都没空送你吧？唉，真是可怜，这么多东西，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程瑜没接话，她考上嵘大的事程天华并不知情，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来送她。 她盯着电梯上跳转的楼层数，只希望能快点把行李箱运上楼。 蔡雪娟的目光闪了闪，忽然笑出声来。 “还以为去附中怎么也该考个一本吧？居然也和咱们茜茜一样考了个大专，所以说会不会读书都是注定的。” 身边的程天明没说什么，只嘴角跟着翘了翘。 程茜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冷哼一声，“烂泥扶不上墙，去哪儿都一样。” 程瑜的视线终于自电梯面板上转了过来，扫了眼被堂妹紧紧捏在手里的那张通知书。 眸光微微一顿。 她抬头看向程茜。 “这里是本科部，你们是不是走错校区了？” 程家三口顿时一愣。 蔡雪娟失声道，“你乱说什么？” 程瑜抿了抿唇，只淡淡看向程茜。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那个程茜还在吗？不好意思我们接错人了，这是北校区，你们应该要去南校区的大专部那里。” 另一个小的一点儿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连姓氏都一样，真是太尴尬了。” 就在两人说完的下一刻，程瑜看见，她那位飞扬跋扈的堂妹一张脸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她咬着下唇狠狠瞟了自己一眼。 就连蔡雪娟和程天明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程瑜没说话，只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 “程瑜同学，营销四班的程瑜同学？” 外面那两个男生还在叫着她的名字，甚至把专业和班级都喊了出来。 程茜咬了咬牙，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视线最后在程瑜身上剜了一眼，终于恨恨转身走了。 蔡雪娟夫妻也匆匆跟了过去，最后看都没看程瑜一眼。 电梯终于到了。 程瑜轻舒了口气，用力将行李箱拖进电梯里。 — 下午，程瑜去辖区派出所把自己的户口也迁到了学校所在地。 她原先和王淑贞一个户口簿，王淑贞去世后，那个户口簿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着户口簿最底下的那一行迁出说明的字体，程瑜有些感慨。 她终于要彻底离开程家了吧…… 却不知道，以后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想起昨天早上江一勋给她发的那条信息，他也去Z大报道了，以后可能不常回来，让她有事给他打电话。 只字未提他姑姑。 程瑜已经不在意了，一开始猜到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受伤，可是这么些年，没有他们，她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既然他们不愿意认她，那就不认吧。 十八年时间，就是再深的血脉关系，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只是偶尔会觉得孤独，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无根漂泊的浮萍，就算哪一天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吧？ 她想念奶奶，想念那个给了她短暂温暖的男人。 可是，直到她开学一星期，黎扬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程瑜给他发了条信息，然后换掉了他买的手机和手机号。 【谢谢一年多的关照，我走了。】 她把他的卡号存在了新手机里，想着以后赚了钱，还要再还他。 只是以后，她再也不能依赖他了…… 程瑜把自己蒙在宿舍被窝里狠狠哭了一场。 之后，日子继续。 一边上课，一边找兼职。 — 黎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出差了一个多月，回来面对的居然是这么个人去楼空的情况。 他这段时间接受的是全封闭式训练，参训人员来自全国各个省份，参训期间手机全部上交。 于是，等他拿到手机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给程瑜留的那张卡，卡里不仅一分钱没少，反而多了一万五。 他还看到了她给他发的那条信息。 当他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赶回家时，就看见家里一切依旧，甚至保持得十分干净。 只是，和他相邻的那个房间，却是空荡荡的，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好像从来没有人入驻过。 黎扬简直不可置信。 联想程瑜给他发的那条短信和汇的那笔钱。 他终于意识到，他家小丫头不只是去上大学那样简单。 她根本就是铁了心离开他，再也不回来了。 反应过来后，黎扬第一时间给程瑜打了电话。 结果得到的回应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黎扬想去找她，想把小丫头揪到面前问个明白。 怎么他出了趟差，她就把自己打包走了？ 只是还没等到他行动，局里队里的电话便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出差这么久，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 黎扬只好强压下心中的狂躁，先回局里处理那些积压的工作。 连着几天加班加点，吃住都在单位。 -- 第114页 饭没怎么吃，烟却是一包接一包地抽。 以至于治安大队这几天都流传着一句话。 “有事找周教，千万别找黎队。” …… — 欧敏莉望着面前胡子拉碴的男人，半晌才认出人来。 “我天，这是怎么折腾的？” 黎扬从口袋里摸出烟，睨了她一眼。 “你上次去我家拿衣服的时候，小瑜是不是也在？” 欧敏莉一脸莫名，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瑜就是那个寄住在他家里的女孩。 “嗯，怎么了？” 黎扬蹙着眉头点上烟，随手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扔。 “你是不是和她说什么了？” 缥缈的烟圈后，男人的神情让人有些看不透。 那双幽深的眼眸，仿佛藏了很多东西在里头。 欧敏莉望着他，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桀骜孤寂的大男孩了。 棱角分明的脸配上眼尾那道狰狞的疤痕，整个人散发着极端冷硬强势的气势。 那是在十几岁的黎扬身上绝对看不到的。 心里涌上一种无力的感受，但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 欧敏莉撩了下头发，笑得明媚又无辜。 “没说什么呀？我拿了衣服也就……说了句你们住在一起不大方便……行了行了你不要瞪我了，我说的也是事实嘛，人家都上大学了，以后早晚要交男朋友，总不能一直跟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老叔叔住在一起吧？” 黎扬凤眸一眯，舌头顶了顶腮帮，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粗话。 “我的T恤在哪儿，还给我。” “哎呀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一件T恤也要要回来。” 欧敏莉嘻嘻一笑，“我弟这不是刚入警没衣服嘛，等他发了服装就还给你。” 黎扬深吸了口气，“让你拿衣服，没让你把我的人赶走。” 欧敏莉闻言一顿，随即笑问，“你的人？” 双手环胸看向他，“黎扬，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老牛吃嫩草的毛病？” “如果我没记错，你说你比她大了十岁，难道你就真好意思下手啊？” 见他不语，欧敏莉笑意更深，“何况，人家看得上你吗？学校里那么多小鲜肉不香吗？” “你说够了？” 黎扬抬手拿下嘴里刚抽了几口的香烟，随手一掐丢进了面前的烟灰缸里。 “在国外生活过的人，目光有这么狭隘吗？” 他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形气势逼人。 “不要以你的立场来揣度别人的事，我和她怎样那是我和她的事。” 语气一顿，他淡淡扫了她一眼。 “作为朋友，你似乎管得太宽了。” 直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步出门外，欧敏莉才缓缓回过神头。 烟灰缸里的那只烟头被折成了一种扭曲的姿势，显然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她自嘲一笑，眼中一片落寞。 “才说了两句而已，你可真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狐狸。” 可惜空气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她…… 第39章 .追求（正文完结）“鬼才是你叔，老子…… “程,程瑜。” 程瑜抱着书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高魏站在宿舍外不远处，脸上带着抹局促。 “学长找我有事？”程瑜问。 高魏刚张了下嘴，目光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的女孩。 舍友卢小佳顿时了悟,她碰了碰程瑜的肩膀,露了个促狭的笑容,“那我先上去了哦。” 不等她回答,卢小佳朝高魏挤了下眼，转身进了宿舍大楼。 正是下午放学时间,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程瑜往旁边角落走了几步，高魏咧嘴一笑，瘦高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他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掌心几乎沁出了汗。 半晌才看向那张白皙娟秀的脸。 “明，明天晚上有空吗？咱们一起看电影去吧？” 程瑜愣了一下，视线落向高魏略带期待的脸上。 她摇了下头，脸上挂着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晚上我得去兼职。” “明天是周末，图书馆晚上没开门的。”高魏急道。 触到她投过来的清冽眸光，高魏摸了摸头,“我，我都问过了。” 程瑜轻轻抿了下唇，自从开学第一天高魏帮她搬行李之后,这个比她大一届的学长就三不时地出来献殷勤。 她兀自叹了口气,这是终于要挑明了吗？ 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他磕磕碰碰地说道，“你……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高魏不知什么时候往前走了一步,他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直直望向她。 “程瑜，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程瑜暗叹了口气，才开学不到半个月…… 大学的氛围和高中还真是天壤之别。 她咬了咬下唇，正斟酌着拒绝的措辞。 忽然听见一道慢悠悠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想追我家小孩，是不是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低沉醇厚的嗓音，漫不经心的语调，像傍晚吹过耳畔的风。 程瑜表情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眸。 -- 第115页 不远处，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如松，几缕夕阳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昏黄的光圈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一双狭长凤眸轻轻眯起，嘴角微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程瑜还在发愣，黎扬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高大健壮的身形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压迫感，看得高魏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谁？” 黎扬的眸光淡漠掠过年轻男孩身上，又往前了一步，施施然走到了程瑜面前。 “小丫头，周末了，不回家吗？” 程瑜默然不语，望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眸。抱着书本的手紧了紧。 身边高魏忍不住开口问，“回家？你是程瑜的……” 黎扬睨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嘴角还是上翘的，眼中却早已没有了笑意。 眼尾的那道疤痕尤其明显，衬得整个人都显得阴鸷了几分。 高魏张了张嘴，黎扬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半真半假地说，“再骚扰我家小瑜，腿给你打折。” 温和的笑意配上眼中凌冽的光芒，高魏莫名觉得头皮一紧，听见程瑜低声说道，“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程瑜……” 高魏表情怔怔的，“我……” “我不会跟你去看电影，也不会跟你出去的。”程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去找别的女生吧。”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高魏原本还带着希冀的心都凉了。 “她说得很清楚了吧，还有哪句话，你听不懂需要解释？” 淡漠的男性嗓音自身旁响起，高魏转头，触到黎扬那双幽深的眸子，他一下子涨红了脸，再也不敢看程瑜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我先走了……” 年轻男孩几乎是仓皇而逃。 黎扬收回视线，眼中笼上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听见面前小姑娘质问，“你干嘛要吓唬他？” 黎扬眼中笑意散去，抿直了唇看她，“你在意？” 程瑜垂眸不语。 黎扬也不着急，抬起手朝不远处指了一下，笑道，“这边不让停车，我车子停在前面。” 程瑜不为所动，半晌才说：“我不跟你走。” 她这话带了点任性，黎扬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不跟我走，你要跟谁走？” 程瑜沉默了一下，极轻地说：“我跟谁走不用你管。” 黎扬叹了口气，“小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开始嫌弃我这老叔叔了。” 见她没搭腔，黎扬淡了淡眼中的笑意，“好歹听我解释一下吧。” 程瑜盯着自己的鞋子，声音带着低落，“有什么好解释的。” 黎扬静静看着她，良久才轻叹一声。 “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程瑜倏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控诉。 “误会？真的只是误会吗？” 她眼眶一热，强压着喉头的哽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亲眼看见的，她穿着你的衣服，还坐在你腿上，这也叫误会吗？”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却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氛围下。 程瑜眼中一抹沉痛掠过，连胸口都胀痛了起来。 她摇了下头，“她说我不适合再住在你家，我能怎么办？你又不是我的谁？” 她眼中的受伤让黎扬眉间也跟着蹙起，胸口掠过一阵心疼，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孩，迟疑了一下，终于抬起手，缓缓落在她头顶。 “那天下雨了，她到家里的时候全身都湿了，我借了衣服给她穿，我从前只当她跟个男孩子一样，没想到她会主动和我表白……” “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也已经和她划清界限了。” 他停顿了一下，漆黑眸子一片坦然。 “我家里已经有一个让人心动的小孩，她像田螺姑娘一样，会煮好吃的饭，会把家里收拾地井井有条，她温柔体贴又勤劳能干……有这样一个好女孩在，其他人哪里比得上她？” 程瑜抿了下唇，“你说的，是保姆吧？” 黎扬笑了起来，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保姆，我会给保姆买衣服吗？会带保姆出去吃饭吗？会把自己的卡交代给保姆吗？” “卡我放你抽屉里了。”程瑜轻声说，“剩下的，我以后会想办法还给你。” 黎扬眸中掠过无奈。 “小瑜，别任性。” 缓了缓嗓音，“搬回来好不好，你走了之后家里空落落的，我每天看着你那个房间心里就很难受。” “我没想到这次出差会这么久，回来后又一堆事情压在那里。是我不该在这个节点上出差，害得你生病也没人照顾，还一个人去学校报道。连说好的升学宴也没能给你办成……” 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越是愧疚。 程瑜感觉眼眶里热热的，明明她从前不是那么爱哭的人。但是自从遇到他，好像就变得软弱了很多。 她抬起头，望见他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显然他这段时间忙得都没什么时间睡觉。离得近了，才发现他似乎瘦削了些，显得下巴的线条比原先更加坚硬了。 -- 第116页 她摇了下头，强迫自己不要心软。 “那你明明知道江一勋的姑姑就是我母亲，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黎扬愣住了。 程瑜心里一疼，“你觉得为我好，总是觉得我还小，很多东西由你来拿主意。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自己的想法？” 她吸了吸鼻子，“是，我是喜欢你，喜欢到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就连你来找我，都像是在哄我。你同情我，怜惜我，想要照顾我……” 她定定望着他，“在你心中，真的有把我当成心动的女人吗？” — 那天，黎扬走了。 程瑜心里感觉又失落又伤感，却还有一种说出来之后的痛快感。 她不想当小孩，她想当他的女人。 如果他只是为了照顾她，大可不必这么做。 没过两天，程瑜下午下课的时候，听见教学楼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女生们似乎有些激动。 程瑜随着放学的人群走下台阶。 初秋的晚风一阵一阵吹来，发梢随风轻舞飞扬。 程瑜愣住了。 就在不远处，一身制服的男人抱着束花朝这边缓缓走来。 浅蓝色制衬扎进黑色裤子，身姿挺拔，气质俊朗，英俊的一塌糊涂。 众目睽睽之下，英姿勃发的年轻警官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旁边有女生捂着嘴在笑，也有人发出羡慕的喟叹。 程瑜忍着狂乱的心跳，脸上一片烫红，声音有些颤抖。 “叔，叔叔……你别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黎扬瞬间气笑了一张俊脸，他直直走到她面前，将她笼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里。 “鬼才是你叔，老子他么这是合法追你！” 有女生惊呼的声音，“警察蜀黍好帅。” 黎扬宛若未闻，抬手一捞，就将她的手拢在了掌心里。 男人的手掌宽厚又温暖，程瑜的脸更红了，轻轻挣脱了一下。 “你放手，有人看着呢。” “就是要人看着才好。” 黎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握着她手的力度加大了几分，微抬了下下巴，“你看那一对对的，不都是牵着手吗？” 晚风吹过脸颊，程瑜脸上的温度怎么也下不去。 站在男人身旁，他人高腿长，拖着她的手就跟牵个小孩儿似的。 一大束花推到她怀里。 是红艳艳的玫瑰。 耳畔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我承认自己有时挺霸道的，做决定也很少问你的意见。但我很肯定，自己不是恋，童癖，也不是什么变，态大叔。我大了你那么多，我想疼着你，宠着你，就是还少了一点尊重你……以后，我会尽量和你一起商量。如果你不同意做的事，我就不擅作主张。” 他低头定定看着她，沉着的眸中掠过几丝不自在。 “我也是第一次谈对象，很多地方做的不到位的，需要我改的你可以直接和我说。这样，可以吗？” 话说到后面，带着些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程瑜愣愣抬头，望进男人那双幽黑的眸子，她的脸颊和玫瑰一样红。 过了很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黎扬眼中霎时一片明朗，凤眸喜不自禁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程瑜面上一烫，正想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忽然脸被人捏了一下。 她吃痛抬头，望见男人凶巴巴的眼神。 “以后再敢离家出走，屁股给你打开花。” 程瑜咬着下唇，眼睛红了红，“你凶我？” “唉我不是……” 男人瞬间手足无措，解释了半晌，却见小姑娘一手抱花一手朝他探了出来。 “卡呢？” 黎扬一愣，跟着笑了起来。 “跟我回家，就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