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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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害眼》作者：痴娘【完结+番外】
    文案：
    许季，高颜值学霸、出身名门、彬彬有礼，迫不得已与女士接触，始终绅士手，零绯闻。
    他怎么会害眼看上刘玲玲？
    那刘玲玲除却一张直男斩的脸，还有哪一处优点？
    全网都对许季失望，相当失望，连他这样的男人也只看皮囊，不爱灵魂。
    许季：不好意思，我爱她可贵的灵魂，很多年。
    人道是心机美人博上位，却原来翩翩公子先动心。
    三餐一宿，早共你多年。
    本文前期校园，后期社会/娱乐圈
    排雷：
    1，狗血且日常！
    2，基本出场人物都或多或少有关系。
    内容标签： 甜文 成长 逆袭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性内在美
    立意：人人皆有可取之处
    第1章
    2007年3月5日
    9路公交车门一开，里头的乘客仿佛簸箕倒豆子，管你到没到站，全身不由己落了出来。
    刘玲玲和张龙像最后掉出来的豆子，叮咚刚一落地，没到站的乘客们立刻重挤上去，生怕车门关了。
    他俩赶紧避开。
    下一秒，车门关闭。
    “要下车就早点换出来嘛！年轻人磨磨蹭蹭！”
    抱怨透过门缝传来。
    刘玲玲和张龙都没说话，但张龙回头冷冷盯着远去的9路。
    他们其实提前了一站挪身，但未料到前面的乘客都说“要下的”，“我也下”，没几人肯让。
    这才迟了。
    “阿龙。”刘玲玲喊回他，“别管了，帮我拿一下。”说着把反背在胸.前，紧紧抱了一路的书包递给张龙，自己则一边往陆州大学附中的方向走，一边反手整理起马尾辫。
    刚才在车上挤乱了，第一天去新学校报道，她可不能“蓬头垢面”。
    张龙接过四角磨损的书包，同样双手护在胸前。
    书包里有二位妈妈的千叮咛，万嘱托。
    张龙妈妈和刘玲玲妈妈是“时代抛弃姐妹花，永远不分家”。
    同年顶职进厂，同分到装配车间，房子分的隔壁，下岗后一起做扁担、钟点工，最后前后脚应聘的保洁员。
    好像自17岁起，两人便粘在了一起。张妈妈的痛苦，只有刘妈妈肯倾听。而刘家的大事小事，张家也全知道。两位妈妈同一时间知晓刘玲玲去附中报道，要缴4237.9元学费的事。
    “四千多块？！怎么比三十六中贵这么多……”
    “那是附中啊。我家阿龙要是能上，一万块钱我都给凑！可他不是读书的料。”
    “唉，为了学习，多少都应该给，但我就怕路上出事……”从家到附中，要坐二十几站路一个半小时，刘妈妈与张妈妈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9路扒手多。
    作为上早班的保洁员，她们没法送自己小孩上学。
    张妈妈眼珠转动：“到时候叫张龙跟她一起去！”
    刘妈妈点头。
    张龙在附中马路对面读职高二，他鼻子尖，眼神凌厉，本来面相就凶，更兼额前半撮似遮非遮的刘海，浑然混社会的调调，能煞住人。
    因此护“镖”至此。
    “你刁啊，竟然能转到附中来。”张龙轻描淡写，“以后帮我考试啊！”
    刘玲玲心里拒绝，但考虑到两学校离得近，没准以后有需要张龙帮忙的时候，便继续保持微笑：“这……阿龙，你听我说，我很想帮你，但我们性别长相都不一样，监考老师一看就发现了吧？好像很难代考。再说你学的是电子技术吧，这内容我没学过，普高也不教，而且我学习也不好……”
    扯一大堆客观理由，张龙听不下去，打断她：“啊呀呀——你学习不好？你都牛比进陆大附中了，还学习不好？”
    陆州大学，本市的一所211，虽然有不少重点专业，但全陆州人只认它的附属中学——一所全国属一属二的好高中。
    在陆州市，甚至流传着“陆大附中附属大学”的说法。
    同样，还存在另一句戏谑，“附中学生不努力，将来只能上陆大去”。
    因为附中一本率98.9%，五个学生里四个能上985，你上个211，丢不丢人？
    据张龙了解，刘玲玲祖上没开过光，所以肯定是她的脑子开光了。
    刘玲玲盯张龙，抿唇垂眼，表情复杂：“跟你说过，我是体育特长生——”
    她中考成绩比附中分数线差了近一百分。
    经刘玲玲提醒，张龙迅速有了印象：哦，对！她在省运会上跑了第一，破了纪录，赶上迎奥运重视体育，附中特招了这位巾帼健将。
    张龙正准备开口说能跑全省第一同样牛比，却听刘玲玲继续说道：“……不过你学习上有遇到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只要我会都会教你。毕竟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而且阿姨也一直对我很关心爱护。”
    张龙原本张开的唇慢慢合上。
    他眯眼着笑，注视这眼前的女生——眼睛大却不突兀，脸嘟嘟软糯却不胖匀称，白皮肤上稍稍泛着天然的腮红。
    她任何时候都在笑，睁着大眼睛与你对视，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不谙世事的气场。
    语气永远温和、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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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正因为他俩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张龙伸出手指，指着刘玲玲轻笑：“真假——”
    尾音拉得悠长。
    捞不到好处，他索性归还书包。就在这时，一辆811公交从二人身边疾驰而过。
    陆州公交司机常有颗F1心，开车飞快，引起的阵风直灌二人后背。三月初的陆州天气并未转暖，张龙略长的头发盖着脖颈，尚能遮挡，刘玲玲梳得光洁的后脖颈，可就完全凉飕飕了。
    她打了个冷战，眺望驶远的811，其实它也能到附中，停靠的站比9路还近些。透过车窗可以看到811的后座上还有空位——世上穷人多，811空调车，要贵1块钱。
    刘玲玲收回神思，接过张龙递来的书包，脸上不仅没有怨气，还向张龙连声称谢。
    张龙眼睛瞥刘玲玲，继而往前瞟，下巴跟着前点：“快到了啊，那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看朝向并非已经开学的职高，而是折返回去坐车。
    刘玲玲的初中同学大多也升的职高，耳闻逃学率，但她并不戳穿张龙，反倒再次感谢他的护送。
    张龙瞄刘玲玲，又瞄书包：“钱收好，别掉了。”
    却发现书包上突然湿了一点，接着又一点，抬头望天，雨水绽开了花。
    张龙和刘玲玲双双变色，快步朝附中方向奔去。
    雨却模仿他们的速度，同样越来越急。
    挨着职高有几家小卖部和文具店，两人只得先在店门口的遮阳棚下暂避。待雨小了，再过马路去。
    “检查一下钱有没有打湿。”张龙开口，其实不需要他提醒，刘玲玲早已开拉链翻书包，查看一番。
    还好，信封干的。
    两人松了口气，缓缓抬头，正好望见一辆颀长无比，开了许久才完全经过的汽车。它的轮廓方正沉稳，黑色车漆仿佛混了金粉般闪耀，车头还安着一尊小金人。
    这车溅起不少水滴，在冷空气里起了薄雾。刘玲玲和张龙目送它停在附中大门口，接着司机从车里出来，戴着白手套，竟徐徐从后车门侧缝里圆孔里，抽出一支长柄伞。
    圆孔仿佛童话里的百宝洞，而司机恍然似实景魔术师。
    “卧槽！”
    “牛比！”
    刘玲玲和张龙同时惊叹，刘玲玲罕见说了脏话。
    超出想象的画面，令她毕生难忘。
    “这是个什么车啊？”张龙嘴都合不拢，“宝马？”
    “我哪知道。”
    两人直勾勾盯着豪车，隐隐有了期待：这样的车里，会走下怎样一位贵气高雅的大少爷？
    5秒钟后，司机将伞举高，大少爷跳了出来。
    他双脚歪踩在旁边水坑上，再一抬头，烟花烫爆炸头，几乎把两只眼睛全遮住。上身穿着紫色的棉夹克，肥硕的牛仔裤不仅遮了半截板鞋，而且拴着粗粗的银链子，从裤兜到腰柈。五ＡtΧτ.℃οm
    少爷单手插兜，歪着脑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了附中。
    豪车里竟下来一个杀马特……
    刘玲玲脑海里不禁回响起某小品演员的台词：悲哀，真替你感到悲哀。
    十五分钟后，刘玲玲发现悲哀的原来是自己。
    她和杀马特并排站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听班主任万老师介绍：“这是刘玲玲，这是张锡豪，你俩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
    “你们都是新转来的，又都在体育方面拔尖，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平时要多交流。”
    “还有啊，张锡豪，你赶紧把你这头发整一下！”
    “好的老师，我明天就去拉直！”张锡豪大声答应，目光却往下瞥，打量矮他整一个头的刘玲玲——她长得很舒服，五官挑不出毛病，与她的笑容对上，顿时身体里多了七、八元气。
    “玲玲同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张锡豪不自觉笑起来，朝刘玲玲伸出右手。
    刘玲玲心里膈应了下，却劝自己，初来乍到，要尽量和每位同学搞好关系。
    她保持标准笑容，伸手回握。
    朋友，张锡豪当真了。
    在班主任领着二人去教室的路上，张锡豪问话不断，打听刘玲玲从哪个学校转来？特招的细节？
    刘玲玲不愿意提及过往，张锡豪自曝许多，她都敷衍过去。
    张锡豪又问：“你跟我一样，也是被篮球队招的吗？”
    刘玲玲回答尽量简单：“不，我是跑长跑的。”
    “哦，那我们是一样的。”张锡豪说着，毫无征兆向空中跃起，高举双臂，手腕成托物状，投掷空气，继而后仰落地。
    见过大风大浪的班主任，怔得后退半步。
    刘玲玲内心的小人更是不住摇头：不、不，虽然同在艺体基地，但田径队和篮球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部门，她跟这位无实物投篮爱好者，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
    二人跟在班主任身后，进入高一（四）班。
    刘玲玲一眼就扫见那几缕不友善的目光，嘴角僵了半秒，迅速调整保持上扬。班主任介绍两人，接着，他们又做了自我介绍。
    班主任手朝教室后门方向一挥，那边有唯几的空座位：“你们去坐吧，收拾收拾，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第一堂不是自己的课，班主任交待完便离开了。
    由于老师并没有具体安排座位，坐哪这事，立刻在刘玲玲心里变得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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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中采用双人课桌，两学生同桌。挨着后门前后两排，后排课桌空空无人，前排只坐了一个学生，左边靠墙，头低得特别下，看不清样貌，只能通过梳的辫子判断是女生。
    刚才走廊上，张锡豪自曝的中考分数比刘玲玲还低20分，令她瞳孔震动。
    她千辛万苦挣来附中，是求进步，肯定不能同张锡豪坐，于是稍稍加快步子，不那么明显，似“无意识”抢在张锡豪前面，在前排空位坐下。
    放书包，拿课本，迅速填上了四宫格的右下角。
    张锡豪什么也没察觉，不急不慢走到刘玲玲身后坐下，还乐呵呵揪了下她的马尾辫。
    刘玲玲可懒得理他，她现在要办正事，侧身朝同桌女生笑道：“同学，您怎么称呼呀？”
    “唉，你叫什么？”张锡豪见刘玲玲不理她，竟用食指戳那女生的后背，也来问姓名。
    女生缓缓抬头，刘玲玲心里一跳，青春痘布满了女生的脸，尤其厚底红框眼镜边沿那一撮，还冒着脓。
    但她仍笑着重复：“同学您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刘玲玲，刚来附中可能有很多事情要问您，以后要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话音落了许久，秒针估计已转了三四圈，女生才蚊子般回答：“我叫俞恋。”
    俞恋虽然抬了头，但目光始终躲避着刘玲玲或张锡豪。而且她一说话，脑袋又习惯性低下去。
    “你叫什么？”张锡豪没听清，大声追问。
    “她叫俞恋。”刘玲玲帮同桌答了，而后微微弯身，低下头，轻声向俞恋询问班级状况。
    从来没人肯近距离挨着俞恋，还用这么温柔甚至明显迁就的语气，人美心善的新同学，脑袋跟自己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俞恋顿时没了距离。
    俞恋接下来的回答，虽然仍旧吞吐，但明显比刚才好太多了。正讲到寒假布置了哪些作业，教室外头突然躁动起来，人声鼎沸。
    俞恋骤然吓得没声，头低得几乎贴到桌面，倘若课桌沙造，她定会像鸵鸟将整个脑袋埋进去。
    “外头吵什么呢？”张锡豪反倒去开后门，要更清楚地凑热闹。
    “今天……其实……还有一个同学要转过来。”
    嗡嗡嗡，俞恋在发声。
    “谁呀？”张锡豪追问。
    “许季。”
    第2章
    “谁？”张锡豪记不住名字。
    刘玲玲也听不清：“还有体育生吗？”
    外头越来越吵，刘玲玲要极费力才能听清俞恋细小的声音，“他是从实验班转过来的。”
    实验班啊！刘玲玲眸子一亮。她早在网上做过功课。无论哪个年级，附中的（一）班是永远固定的实验班，选入本市中考最拔尖的三十四人。
    他们跟普通人不一样，会早早的参加竞赛，在国际上拿奖，还未高考甚至高二，就会收到TOP2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说大学是座山，非附中学生攀岩，附中普通学生爬台阶，实验班学生却是缆车选择了天才，天才进入缆车。
    实验班采取只出不进的淘汰制，每学期成绩不合格的人会转入平行班——比如，四班。
    刘玲玲心里开始盘算：会是俞恋学习好？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实验班的淘汰生更优异？
    “那他为什么转过来？”张锡豪完全不晓得原因，“他跟实验班的同学还是老师闹僵了？”
    张锡豪已经打开后门，发现走廊上的人交头接耳伸脖子，还嘻嘻笑，似乎是要围观那转班生：“他是不是闯过什么轰动全校的大祸？”
    隔着厚底镜片，都能看见俞恋眼睛里的懵圈。
    数分钟后，俞恋轻弱迟疑：“没、没有吧？许季他是我们年纪的优秀学生代表啊……中考状元，上学期回回年纪第一。”她顿了顿，“不过大家都在猜测他为什么转班。”
    流言已经满天飞了。
    室外的喧嚣将声音淹没，可字字句句却如高音喇叭，响彻刘玲玲心底。
    来了个大学霸！
    一盏指路明灯将她的高中学业照亮。
    刘玲玲决定以后就跟着学霸混：学霸做题，她就照做。不懂再请教学霸，粘着他模仿他，脸皮厚一点人勤奋点，还怕文化课产生不了质的飞跃？
    刘玲玲情不自禁扭头伸脖，也去张望那个要来的许季同学。
    一下子连人家名字都记住了。
    她以前在电视里看见校园夹道欢迎的场面，主角不是帅绝人寰，就是买下整座学校的阔少，没想到第一回 亲见，却是簇拥学霸。
    附中的氛围就是好啊，刘玲玲差点热泪盈眶。
    “切，一个书呆子值得这么激动吗？”张锡豪发现走廊上的女生居多，心头泛酸。哼，等他在附中打一场篮球赛，这场面就会变成他的。
    “许季……”俞恋微微抬头，刘玲玲看见她咬了下嘴唇，“……还是校草。”
    “靠！”张锡豪叫出声。
    接着许季直接从后门进来，张锡豪第一秒没看清脸，但发现许季明显比自己高。
    “靠、靠！”
    刘玲玲不似张锡豪咋呼，先数秒看清来人，骤然愣住，甚至连脸上讨好的笑容也僵住。
    原来，是他啊。
    寒假里，他俩见过的。
    但那时许季既不愿透露名姓，又对她所询附中事宜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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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自己没加任何社团和学生会，也不是艺体基地的成员，无法作答。
    刘玲玲见这人有够冷淡，当他普通孤僻，待之泛泛。
    事情办完即散。
    此时，刘玲玲略感懊悔，要晓得他是年级第一，肯定会用力“交友”啊……
    为时不晚！
    刘玲玲重振精神，主动给许季一个灿烂的微笑。
    投进许季眼睛里，他回以一笑，比烟浅淡，比雾短暂。
    以至于许季已经在张锡豪身旁落座，刘玲玲仍在犹疑：他……到底记不记得她？有没有印象？
    单凭浅笑，刘玲玲无法判断，便从斜前方继续观察许季。
    他不像一个学霸。
    发不秃，表情不呆，甚至连鼻梁上都没有架眼镜。
    因为没有遮挡，立体饱满的五官完全清晰。仔细凝视，会发现肤质极佳，轮廓的弧度再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好看。时间充裕，她连他的手都打量——青筋凸起，骨节细长。
    纯白色的附中校服，衬得他像温柔的月光。
    刘玲玲寒假见许季时，其实被惊艳过。
    但不过5秒便平静下来——许季的美丑，对她来讲，既无好处，也无弊端。
    刘玲玲平复心绪，将习惯性假笑调整到最佳弧度，隔着课桌朝许季硬凑：“许同学，我是刘玲玲，我们寒假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正从书包里取课本的许季，幅度微弱地点了下头。
    刘玲玲怔忪数秒，通过脑海内的反复回放，才能确认许季的确点了头。
    他恐怕……对自己印象不深。
    刘玲玲厚着脸皮，继续“硬搭讪”：“那天是通过邝学长的介绍，让你跟我一起去36中，帮着解决档案的事。说起来还多亏了你。那天手头忙，也没有好好谢你，我心里一直挂记着……”
    刘玲玲说了许多细节，试图给许季加深印象，但许季始终没有抬头对视。直到他整理好桌面，办完自己的事，才落了手臂，缓缓抬头。
    许季刚对上刘玲玲的目光，就立刻笑开去。
    突然得像平静海面乍起的巨浪，又似安静的教室骤敲锣鼓。
    许季两侧嘴角高高上扬，格外灿烂，且他注视刘玲玲有多久，就笑了多久，一时把专业微笑运动员刘玲玲都给整懵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刘玲玲心里虚的，发怵。
    许季的笑意仍挂在脸上，嗓音像润湿的草地般令人舒服：“刘玲玲同学，我记得你的。”
    他一直记得她，印象深刻。
    至于时间，远比刘玲玲自以为的寒假要早些。
    早到去年10月13日，在附中召开的省运会上。
    那天，教学楼外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走到2，工作人员正准备着下午的第一个项目。
    许季只参加高中男子100米——而这项压轴比赛，要到4点后才有可能开跑。
    他手头无事，便先待在附中为本校运动员特设的休息区内放空。周围一色的薄荷绿塑料椅，角落里放着成箱可取的矿泉水和小食。赶上陆州的“秋老虎”，塑料椅上特意加装了阳伞。
    然而根本不顶用，依旧燥热。
    许季坐着都能瞧见前面跑道上腾腾的热气。
    他头上戴着附中统一发放的鸭舌帽，说是用来遮阳降温，但戴起来只会更闷。许季忍不住把帽子摘下来。坐在他右手边的男生瞧见，不禁抱怨：“这鬼天气，比上午更热了！跑道都可以煎鸡蛋了！”
    男生同样把印有附中logo的鸭舌帽摘下来，他脖子上比许季多挂条蓝绳，吊的证上清清楚楚写着：
    志愿者负责人
    邝伏波
    邝伏波叹气：“你们这些参赛的，可真受苦。”
    话音落了一会，许季冷冷接话：“还不是因为你强行让人参赛。”
    许季，本来不会来的。
    他天生一双长腿，爆发力堪比豹子，却对跑步并不热爱，更兼去年跑了市里第一后，被田径队一帮校霸堵住。
    校霸们眼睛通红，吼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辛辛苦苦训练，到最后跑第一的却是他？！
    若非许季练过跆拳道，校霸的拳头差点要砸下来。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愈发令许季兴趣丧失，升入附中后果断拒绝了附中田径队的邀约。
    可他有个表哥，偏偏是附中体协会长，本届省运会的学生负责人——邝伏波。
    邝伏波拐带许季参赛，比猪八戒请回大师兄的集数多。
    天蓬元帅只消用点激将法，而邝伏波呢？
    先激将，“实验中学那个第二名，听说你不参赛，说你是怂了，说你之前跑赢纯属运气！”
    再上集体荣誉，“奥运健儿如果像你这样都不愿进国家队，明年北京没人为国争光了！”
    甚至连亲友底牌都打出来，“哎呦，就卖你哥一个面子嘛，看在小时候天天带你翻.墙的份上。”
    统统改变不了许季的决定，邝伏波最后只好忽悠他：“实不相瞒，我也报了一百米，如果不是输给你，而是那个实验仔，你姨妈又要骂我了，结果你晓得的……”
    许季这才帮忙。
    结果邝伏波根本没有参赛。
    表哥是个骗子。
    邝伏波并不在意，一切为了附中，这不，许季早上预赛就跑了第一！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今年我们是东道主，金牌榜一定要稳，不能有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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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季听到这话，双唇轻抿，历届省运会附中的表现，就像兵乓球比赛里的中国队，大包大揽。更何况邝伏波曾透露过，上半年市运会夺冠的中考生，全部选择了附中。
    许季上午看了几场比赛，一二名皆校内之争。
    “附中又不缺我一个。”他淡淡丢下这句话。
    似只火把掷进邝伏波的心上草原。
    唰地燎起来，怒气熊熊。
    “你在说什么啊？你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我只是不想跑步。”许季沉缓了音调，“没兴趣。”
    数秒钟后。
    “唉——”邝伏波一声长叹。
    好像从小就是这样。
    他总在许季身边见到似曾相识的场面。
    少年时，他刚跟学钢琴的同学吹嘘“我表弟只上了半年钢琴课，就拿到星海杯第一名，就你参加那比赛！”，转头回家长辈告诉他，“小季决定不弹钢琴了，他不太感兴趣”。
    初中时，各门功课的老师齐齐找来家里，个个爱极满分小天才，想让许季做课代表，许季却不愿意。邝伏波亲眼见着姨父姨母刚送走老师，许季便从二楼下来：“别让我当课代表，我真的没一门感兴趣。”
    老天酷爱捉弄，一面给予淡漠无求者旷世天赋，一面欣赏平庸者奋斗后的挫败不甘。
    勤哪里能补拙啊！
    最可笑的是，因为许季特长全面，总有人向许季父母，甚至邝伏波母亲取经，“唉，我该怎样激发孩子兴趣，才能像你家许季一样，爱好广泛优异？”
    ……
    “我挺羡慕你的。”邝伏波盯着许季，用开玩笑的语气，“但你也真欠揍。”
    许季闻言突然扭过头，目光在邝伏波眼睛上掠过。
    半晌，他缓缓的问：“羡慕我什么？”
    眼神语气瘆得邝伏波发慌，他急忙回答：“羡慕你顺风顺水，撒手不掌舵都能第一个抵岸。”
    顺风顺水？许季幽幽默念，可知他撒手不掌舵，是因为根本弄不清方向，人生漫无目的。
    他曾经反思过，是因为一切得来太容易，所以没了兴趣？
    可一切没有意思，人生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邝伏波睹见表弟的脑袋一寸寸缓慢垂下去，深邃的眼睛渐渐变暗，眸子空得像没有一颗星的宇宙。
    邝伏波心里凉凉的，昨天做的语文卷子，诗词赏析里有句“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他当时脑子里一下子就冒出许季——呵呵，这世上还有人，从未遇到风掀浪打，只有笑没有愁。
    也许，昨天不该那样想许季。
    也许，表弟的愁比笑多……
    “哦，对了，我打算读完这个学期，就从实验班退出来。”许季告诉邝伏波。班主任准备推荐他去CMO冬令营，再不退就来不及了，“不想参加奥赛——”
    “——不感兴趣。”
    邝伏波直接帮他续了下半句。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哨子由远及近，看来下午第一个项目，高中女子1500米要开赛了。
    邝伏波去拿右手空椅子上的记录板，1500米还是稳的，附中传统强项，这次有卫冕冠军杨佳、刚进附中的初中组冠军林涵涵做双保险。
    邝伏波离开座椅，不紧不慢靠近跑道。
    许季没动。
    其实塑料椅离跑道不算远，坐着也能看清。
    他们所住的位置刚好在拐弯处。枪响后，女生们奔驰而至，越来越近，过第一圈拐弯。
    许季眨了眨眼，落在最后的女生格外不同。
    其他选手都穿着专业跑鞋，像附中的两位参赛选手，连衣服都是专业订制，抗阻力面料。唯独这个女生，鸡立鹤群，网球裤配粉红T，T恤上的hellokitty猫头还是歪的，和她脚踩的，对勾微妙多出一撇的旅游鞋一样山寨。
    她因为起跑姿势不对，一开始就落后了。
    第3章
    像这种没受过训的选手，大概率最后一名既是巅峰了。
    这位山寨女选手还没完全跑出拐弯，许季就已收回目光。
    “咚！咚！”
    身后看台上响起鼓声。
    许季扶额，又来了，这鼓声是附中啦啦队的号令，但凡有东道主运动员参赛的项目，整个体育场都会响彻“附中加油”的人工立体环绕声。许季早上就被震得耳朵发懵，这回怕了，连忙起身，朝邝伏波走近。
    他准备同表哥打个招呼，然后就躲回教室去。
    然而却不得不再次注意到那个“山寨女生”。
    因为第二圈，她又跑过来了。
    冲刺的速度既猛又快，马尾辫和背后的号码贴在空中成了水平线，许季站在跑道边，错觉她会迎面撞上来。
    他抬手捏了下鼻子，幻疼。
    手落下时，山寨女生已经拐弯走了。
    然而许季却怔了怔，而后扭头，目光去追山寨女生。
    他突然察觉到，山寨女生竟然追了上来，仔细数数，处在第四的位置。
    很少有起跑落后的选手追得这么快。
    许季的目光随着山寨女生在跑道上绕圈，大概持续观察了三十秒后，许季皱起眉头——正常受训的1500米运动员，通常在1100米后始发力，这样才能冲刺出最好成绩。然而山寨女生可能因为起跑不利，心急了，竟一直在提速猛冲。
    这一点邝伏波同样注意到，低头看向记录板：“今年有草台班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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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页

    他想查查山寨女生的资料，因为不是重点关注的对手，翻了好多页，才在最后找到寥寥数语，连张照片都没有的档案：
    女子高中组1500米（9月）预赛第6名
    79号刘玲玲16岁36中高一
    “36中的？！”邝伏波突然提高声调。
    许季听到，侧首打量表哥，发现他满脸涨红，便问：“这学校怎么了？”
    不出名，不是市里的联考学校，许季第一回 听说。
    邝伏波连耳根都红通通，咬嘴唇憋了好几秒，才挤出几个字：“李娟住36中附近。”
    “哦。”许季冷漠回应，头转回去。
    原来是痴男情.事，不感兴趣。
    女生们第三圈跑过来。
    许季发现那个山寨女生，竟然还在第四名。
    她依然如第二圈那般横冲直撞，生猛无比，唯一不同的是，她跑的时候会晃脑袋，环顾左右，见别的选手开始提速，山寨女生表情一楞，只一、两秒的功夫，便模仿同行加快步伐。
    行为生涩朴拙，仿佛刚被吸纳进鹿群，模仿诸位大佬的小鹿，但提速的时候却又咬牙切齿。
    距离近，许季瞧得清楚，不由得扯嘴角笑了下。山寨女生从他眼前跑过去时，许季目光追着她，扭头。
    “美女竟然还能提速，有潜力啊。”邝伏波感叹，山寨女生可以栽培，系统训练个一两年，能出成绩——不过，现在远不构成威胁。
    目前，附中的杨佳和林涵涵，稳居一二。
    并逐渐与第三名拉开距离。
    邝伏波不自觉点头。
    赛前，他旁观过女队的训练，一千五一直按教练要求，练的集体打法。
    卫冕冠军杨佳全力争冠，而高一新生林涵涵比起收入银牌，更重要任务是护卫杨佳，不让后面的选手干扰她。
    “杨佳卫冕没问题。”邝伏波目光注视杨佳，得意地说，“小季，你觉得她能破记录吗？”
    良久都没有听到许季的回应，邝伏波转头瞥他一眼，见他呆呆的站着。这种状况见怪不怪，邝伏波默叹口气，扬了下手中的记录板：“那我先去终点那边了啊！”
    他沿着跑道朝终点方向走，而许季仍旧一动不动，目光追粉红T恤身后，身边无人，他轻轻缓缓地念道：“七十九号。”
    正好风撩起刘玲玲的号码牌，吹得高高，直接反贴到她背上去。
    许季的心里也缓缓生了一缕微风，轻轻撩着。
    广播站的解说很少能入他的耳的，这会却能听进去。
    “目前排在第四的79号，可以说是黑马了。她来自……36中？冯老师，36中很少参赛吧？”
    “是的，事实上这是36中第一参加这个规模的比赛，它仅有一名选手通过了预选赛，就是这个79号。”
    “哦，冯老师，那你说79号会不会得奖牌？”
    “很难，维持现在这个第四名都难。因为——”
    “冯老师冯老师，你看79号已经赶到第三了！”
    已是第四圈，许季注视着79号狂奔直追林涵涵。
    林涵涵已经按照打法开始左右摇摆，扰乱79号的节奏。两人前后脚来到拐弯处。
    许季看得清清楚楚，79号T恤透湿贴在身上，头发也一样，碎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满头的汗，然而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虚脱，无比凝重坚定。她抿着唇，眯起眼睛，忽然，林涵涵回头望了她一眼，79号竟然迅速变脸，不断咬唇，显得紧张，而眼神又全是愤怒，甚至身体也开始左右摇摆。
    许季默然数秒，判断她在演戏。
    果然，林涵涵上了当，以为自己的阻挡激怒了79号，扬起嘴角笑起来。两人在这时准备出弯，79号身子往许季方向倾斜，看起来像“失去理智”，要到最外道去超车。
    绕大圈是注定得不偿失的。
    林涵涵噙着笑，极松懈随意地左移阻挡，然而79号突然右闪，虚晃一枪，从最内道把林涵涵超了。
    “天呐！79号刘玲玲竟然超过了林涵涵！”
    广播喇叭里终于有了她的姓名。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刘玲玲撇头看向林涵涵，丢给她一个淡淡的，意味自行体会的微笑。
    咫尺之遥，许季将她故意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一字一句地呢喃：“刘、玲、玲？”
    仿佛要记住她的名字。
    “现在是刘玲玲和杨佳的焦灼竞争，最后50米！最后40米！即将决出本届女子1500冠军！是卫冕冠军，还是出人意料的黑马？”解说员慷慨激昂，隔着大喇叭都能脑补他的唾沫横飞。
    刘玲玲追着杨佳，逐渐跑远，许季已经不能再瞧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远远眺着，杨佳不顾跑道旁教练的提醒，频频扭头寻找刘玲玲。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刘玲玲超越。
    “第一名，刘玲玲，36中，4分25秒57。哇，是新的省记录！她……
    许季盯着刘玲玲，她撞线后仍带着线继续往前跑，拼得太猛，脚下形成了机械记忆。大概又跑了二、三十米，才被工作人员拦住。
    许季没有再看，回转身，顺路拿了瓶矿泉水，重坐回塑料椅上。
    他拧开瓶盖，却楞了楞，盖上没有喝。
    接着，单手掏出手机，这是中旬才会上市的N95，过年时家里人提前给了一部。许季把手机盖往上一推，在网页搜索栏输入：36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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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条便是36中自发的高考捷报：
    在争评市示范高中这一年里，我校高三18个班，高考本科上线人数32人，一本上线人数7人，再创历史新高，受到区教育局领导的肯定和表扬。在新的一年里，我校将继续秉持理念，争本保专……
    许季还没有读完，便望见邝伏波回来了。他迅速将手机塞回裤兜里，拧开矿泉水喝。
    用水瓶做遮挡，观察邝伏波——表哥脸黑得厉害。
    表哥挨着许季坐下，挠后脑勺：“你说1500米怎么还能丢了呢？”
    “不影响附中总金第一。”
    “你？！”邝伏波扭转身，正要数落表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一笑，“你知不知道，这个36中的得了第一，你就危险了。”
    半晌，许季脸上虽然没有笑，却也算不上神情凝重，挑眉反问：“关我什么事？”
    “呵，你不知道，省里九月份出的新政策，要在我们学校开设艺体特长基地，培养人才，备战国赛。文化课不够分数的学生运动员，只要水平够高，就可以走特招，转进附中来……”邝伏波声音放轻，伸出两个指头，“说得热闹，但其实只有两个名额。”
    全市十几万分数够不着附中线的，各有各的门路，都巴望着呢。
    许季眼睛横他：“说重点。”
    滔滔一大堆，还是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呵呵！”邝伏波大笑，“小道消息，有个背景巨厉害的已经锁了一个，剩下那个名额，因为看你不情不愿，赵主任本来是要选实验仔的，呵呵，现在不能丢了1500传统强项，他肯定要把名额给36中的了。”邝伏波开始点头，笑眯眯，转为看好戏的表情，“而100米，实验仔其实是非必须……”
    “……国赛你还得跑100米。”
    “国赛别想让我跑100米！”
    邝伏波和许季同时出声，互呛起来。
    两人也同时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声音。
    邝伏波望过去，见是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半躲半遮，聚在三排椅子上。人看不清，但声音能透过不透明介质传来。
    “喏，那个就是我们附中校草，没骗你们吧？真的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
    “哪个哪个，左边还是右边的，等我戴眼镜……卧槽也太帅了吧！”
    哈哈，又是来偷看许季的女生。邝伏波见怪不怪，挪揄许季：“唉，许校草，我想起来，我们班还有人托我转情书呢，高三的学姐，你介不介意啊？”
    “介意，不要拿给我。”许季不胜其烦，采取一贯应对方法——修长的手臂直接取来鸭舌帽，盖在脸上，遮得严严实实，背往后靠，闭目养神。
    邝伏波却还在戏谑他：“呵，我懂，你就是不喜欢学姐，那学妹呢？让我想想你们的级花是谁啊啊……”邝伏波其实也不怎么关注高一女生，脑海里搜索半天，没有印象，“唉，其实36中那个是大美女啊，要是真转过来，算级花了，你介不介意啊？”
    数秒后，许季的声音透过鸭舌帽传来：“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语气言语平静且淡然。
    必杀理由都出来了，邝伏波还敢继续往下说吗？
    他止了声音。
    还好，老天没让他一个人闷太久，中长跑组的教练和队友很快回来，邝伏波看到了救星，赶紧撇下许季，同大家聊天去了。
    装睡的许季却心情截然相反，只觉清净的休息区突然多了五百只鸭子。
    嘎嘎嘎——嘎嘎嘎——叽里呱啦——五ＡtΧτ.℃οm
    就在这七嘴八舌中，许季可能是眼睛遮着，所以听力更清晰，他听见一个微弱的女声：“李教练，您好。”
    好似大海里一朵翻白的浪花，很快找不见了。
    “李教练，您好。”
    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像涓涓细长的溪水。很奇怪，许季瞧不见出声的人，却能通过声音建立印象：她一定是张笑脸，脸上找不出丝毫恼怒，有胜于常人的耐心。
    那女生最终把嗓音提到最大：“李教练，您好！”
    休息区安静下来。
    然后眼前一片漆黑的许季听见那女生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刘玲玲。”
    第4章
    原来是刘玲玲啊。
    许季伸手，将鸭舌帽稍微抬高些，仍遮着半张脸，但已能通过缝隙观察——1500米结束一段时间了，刘玲玲脸上因热起的红晕几全褪去，皮肤像打发的奶油，粉色T是草莓霜糖。
    从模样到声音，都像最可亲的邻家妹妹。
    休息区的同学都在打量她。
    “哦、哦，你是那个跑一千五的。”长跑组的教练李睿华记起来了，“刘同学，你找我有事吗？”
    刘玲玲忽然垂下眼皮，眉毛压低，神色黯然。
    继而抿了下唇。
    李睿华明显怔住。
    李睿华运动员出身，五岁就进省队做体育苗苗，退役前都活在封闭甚至军.事化的小圈子里，跑步在行，其它全不在行。见刘玲玲突然这个样子，他举手又放下，接着又举起摸自己的耳垂：“怎、怎么了？”
    “一千五开跑前，我有听见李教练您教导跑步时分段调整呼吸的方法。”
    李睿华疑惑，这没什么啊？
    正想着，又听刘玲玲柔和继续道：“我以前跑步爱张嘴，气容易接不上。这次按您说的方法来，比以前顺畅多了。因为是偷听的，我心里过意不去，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向您坦白。谢谢教练给了我帮助，但是心里愧疚得要命，觉得是偷了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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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说到这，猛然抬头摆手，瞪大眼睛：“我没有要嘚瑟的意思！我就是想和教练您说声对不起。”
    李睿华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心道孩子忒实诚：“没事没事，都是小事情，犯不着内疚！”
    李睿华暗自念了起来：因为自己每回比赛前都要叮嘱技巧和方法。跑步技巧嘛，说来说去不就那几样。女队的孩子们嫌他啰嗦，背地里给他起了“男版祥林嫂”的外号。还以为他不知道……
    唉，不懂珍惜，与刘玲玲一比……李睿华对刘玲玲的好感顿时坐着火箭往上升。
    “刘玲玲同学，其实你不错了。现在像你这样懂得感恩的孩子不多了！”
    刘玲玲却仍继续“我从来没学过”的话题：“我从来不知道跑步时可以这样呼吸。”
    李睿华瞬间不忍心了。
    他犹豫数秒，憋不住，还是教了：“其实你跑步姿势也不对，要用前掌落地。重心要正好落在正对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的位置，不然会伤膝盖。”
    他穿着跑鞋的右脚抬起落下，给刘玲玲示范。
    刘玲玲近前一步，目不转睛盯着李睿华动作。他一教完，她就立即学了一遍，还问李睿华规不规范。
    “这、这，脚掌这里。”李睿华这人避嫌，没有直接触碰刘玲玲的脚掌，隔空比划调整，“唉，这就对啦！还有起跑的时候，你不要听到枪响再跑，那太晚了。一般裁判会在喊完预备1秒钟左右发枪，你要掐准，响的同时脚就蹬出去了。”
    李睿华见刘玲玲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不由摇头：“这个得模拟特训，说一次你也难体会。”
    刘玲玲却冲着他笑起来，脑袋恭敬鞠到腰以下：“谢谢教练！我回去多练习！”她直起身子，“特训我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今天还是我一次见到发令枪——不过我会自己模拟的，我自己喊枪，心里倒数。”刘玲玲歪了下脑袋，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喜欢跑步，从小就感兴趣，我会为了梦想和热爱，一直坚持下去！”
    李睿华睹见刘玲玲的笑，心却忽然扯了一下。
    刘玲玲笑得越灿烂。
    李睿华的心房却被扯关了门，一团气憋在里面，透不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
    业内都知道36中是个什么体育环境。这么好的苗子，还秉持赤子热爱，却遇不到一个好的培养环境……李睿华不忍与刘玲玲对视，移转目光，望向她身后的体育场。
    附中的体育场比市内其它高中的体育场都大，按标准修建的，绿草茵茵，可承办职业足球赛。再往后是教学楼、天文台、音乐厅、恒温游泳馆，室内篮球馆和羽毛球馆……
    李睿华心里突然冒出大胆的想法：凭什么刘玲玲不能到附中来？
    他有听说艺体基地的传言，便扭转头，望向操场中央，正在视察标枪项目的总带队，附中艺体办主任赵晓东。
    李睿华的后脑勺对着刘玲玲。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更远处窥视的许季，同样只能看见李教练的后脑勺。
    许季心里，淡淡浮响起邝伏波最近在耳边的叽叽喳喳。
    “艺体基地一成立，赵主任就升处了。”
    “李教练虽然是教练组里最不会来事的一个，但却可能不降反升……你不知道，马上要从外调来一个省体育局的大领导，是李睿华当运动员时的恩师。”
    每每邝伏波给许季讲这类悄悄话，眼前的表哥，总唰地一下，就变成皮带扎住西装裤，腋下夹个包包的中年男人。
    许季厌恶得很，但他聪明，只要肯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猜到事情之后的走向。
    果不其然，李睿华让刘玲玲稍等，自己则越过跑道，走向绿茵场中。
    一路步伐坚定。
    许季的目光从李睿华身上挪开，不紧不慢地左移，最后落在目的地刘玲玲脸上。他凝视了数秒，继而往下，直到注意到她的手紧攥成拳。
    她松了下手，只须臾，重捏成拳。
    “刘玲玲！”李睿华在赵晓东身边挥臂大喊，刘玲玲迅速应声，奔了过去。
    她刚到两位老师面前，赵晓东便打量起她，嘴张张合合，赵主任似乎在与刘玲玲对话。不久后，便望见刘玲玲捂着胸口，连连鞠躬，甚至差点因此撞到背后经过的运动员。
    两位老师将她扶住。
    李睿华再次挥臂：“邝伏波！”
    “唉！”邝伏波腿长，一下子奔过去。赵晓东和李睿华都同邝伏波交谈，不到两分钟功夫，邝伏波便领着刘玲玲，朝更远处走去。
    留下休息区观望的诸人，突然炸开了锅。
    “唉，邝学长带刘玲玲去干嘛呀？李教练该不会找赵主任批准，要给她校外开训吧？”
    “那同邝学长也扯不上关系呀？干嘛要让况学长和垃圾学校的人在一起啊！呵，也就靠卖惨骗教练，没实力。”
    “唉，林涵涵，话可不能那样说，人家方才不跑过你了吗？”
    ……
    你一言我一语，因刘玲玲刮起了议论风暴，却没一人说到点子上。许季默默听着，重拉低鸭舌帽，完全遮盖起来。看来大部分学生不知道艺体基地的事，许季方才观察了邝刘二人的方向，如果推断没错，应该是去教学楼底层的学籍办。邝伏波作为体协会长，会协助刘玲玲办理转学事宜。
    36中那个是大美女，要是真转过来，你介不介意啊？
    --

 第9页

    许季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默念邝伏波这句话，盖着帽子的他轻轻摇头。
    之后的事，许季没有主动去问，直到寒假，“刘玲玲”这个名字，再次找上门。
    正待在家中卧室放空的许季，听见手机振动，拿起一看，是邝伏波发来的信息：
    阿季，今天出来一趟，给你介绍个美女认识。
    许季打字准备回绝，手机又振了。
    邝伏波：反正你待在家里没事做。省运会上，那个36中的美女你还记不记得？
    许季指在键盘上停滞数秒，将之前打的字都删掉，重新打了一行字发出去：
    你其实是要找我帮什么忙？
    邝伏波：嘿嘿，36中的美女要转来我们学校，我待会把接收函和申请表给你送来，你去36中给她。那美女没手机，联系不上。
    许季：这本来是你的事情吧？
    邝伏波：李娟今天约了我，如果我妈问起，你就说高三补课。
    许季在回复栏打了句“我拒绝，没兴趣”，而后拉下滑盖，手机修屏。
    他没有按下发送键。
    一个半小时后，许季待在36中的校长办公室，就站在刘玲玲身后，看她坐对校长，哭得梨花带雨：
    “我知道留在36中也可以凭体育成绩上大学，但我跑步其实是为了圆我妈一个梦。她心脏不好，从小就不能剧烈运动，但却特别喜欢跑步，我想实现妈妈的梦想。虽然我自己并不喜欢跑步，但如果停下脚步，妈妈会很伤心的。我妈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上附中，这个愿望跟跑步是一样重要，所以我也想让圆她梦。中考没考好，妈妈伤心了很久，现在重新有了机会，我都已经把转校的事告诉了妈，我妈那天高兴得没有去上班，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烧了红烧肉，还告诉了她认识的所有人。现在如果转不成，我妈怎么办啊？！校长——老师——求求你们了，不要让我妈妈伤心。”
    她眼睛红肿，嗓音嘶哑哽咽，哭得在场的班主任心都碎了。
    班主任不愿刺激刘玲玲，拉校长出门：“叶校长，刘同学是单亲家庭，她妈妈靠医院扫厕所养活她……”
    许季听不见窗外的话，也没心情去听，他在后面眉毛直跳：虽然能猜出36中卡刘玲玲学籍的原因，但是——说好的从小热爱跑步呢？
    他对于那场“毛遂自荐”最深的印象，可是梦想和热爱。
    第5章
    ……
    “原来许同学记得啊。”刘玲玲讨好的笑，将许季拉回现实。
    她上身俯低了些，眉眼皆顺：“那天你帮我，又是填表又是回执，没有你真办不下来。我就想自己哪来的福气，遇到这么好的同学，友善热情。”刘玲玲拍拍胸脯，“我这心里一直很感激，就觉得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而且……我觉得我俩还蛮聊得来的。”
    许季手肘撑着桌子，手缓缓抬起来，修长的食指擦过唇下。
    友善热情？蛮聊得来？
    他的寒假记忆，怎么刚好同刘玲玲说的相反呢？
    那天到最后，她好像连他这个“普通学生”的名字也懒得问了吧。
    “刘同学，一个寒假过去，你一点也没变。”许季笑道。
    还是那个样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叮——叮——”
    附中的上课铃敲响，刘玲玲冲许季点头后，把身子转过去。
    许是结交学霸顺利，亦或美梦成真，终于能坐在附中的教室里上第一堂课，刘玲玲的心脏激动得想要跳出胸腔，咚！咚！
    过了数秒，她发现不是自己的心跳，是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
    一位身着驼色大衣，提着播放机的女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
    第一堂课是英语课，刚刚刘玲玲向俞恋打听过，带本班的是蒋老师，附中有名的特级教师。刘玲玲见她真人比网上的宣传照好看，精致的发卡盘住卷发，踩着黑色高跟鞋上到讲台。
    刘玲玲深吸一口气，笑眯眯，接下来就是特级教师给自己上课了吗？
    英语是她最差的一门功课，嘿嘿，现在开始感受附中课堂，好好补补，质的飞跃！
    刘玲玲双臂互搭在课桌上，后背笔直，端端正正，洗耳恭听。
    “同学们，今天两堂连堂课，我们来做个随堂测试。”
    刘玲玲笑容凝固，凉气自脚生。
    老师开始分卷子，同学们一排排往后传，刘玲玲心里的声音僵硬：玩、玩真的？真就第一堂课就考试？
    刘玲玲接过卷子，再松开时角有些滑，仔细再摸，原来是自己手心的汗沾上去了。
    刘玲玲先把卷子正反都翻了翻，了解情况。
    题不多，只两页，十二道听力，三篇阅读理解，和一篇小作文。
    “Conversation1”
    蒋老师已经开始放CD了，刘玲玲赶紧把卷子翻回正面，手握起笔，聚精会神。
    “Hi……”
    刘玲玲耳朵里，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佬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吵架。吵架还赶时间，一会就吵完啦？
    “Whydoesthewomanrunsowell”
    这是她唯一听懂的一句，因为卷子上有写。
    可是why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女人跑得这么好？
    她哪知道！
    “Conversation2”
    刘玲玲赶紧跟下一题。
    两人还没吵够呢？
    --

 第10页

    ……
    十二道听力放完，刘玲玲纠结了半分钟，决定“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一致就选C”。
    刚才衡量了半天，感觉比顺序填ABCD准确率高些。
    她接着往下做阅读题。
    每一个字母都认识，拼成单词不认识。
    刘玲玲后背疼了两下，像蚊子挠似的，又像身后的人在拿水性笔戳。
    “唉、唉。”张锡豪见刘玲玲没反应，放轻声音开了腔，“你都会做吗？”
    “左边最后的两位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小动作旋即被蒋老师看到。
    刘玲玲埋下头，愈发心烦意乱。
    过了两三分钟，估摸“焦点”已经不在自己这了，她才眼珠往右转，发现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在奋笔疾书——难道大家已经写到作文了？！
    俞恋也是这样吗？
    刘玲玲心里猜测着，不自觉扭了头——她赶紧扭回来！
    发现只要随意一瞥，就能看见俞恋的答案。
    刘玲玲虽然学习差，却从不愿抄答案——小考作弊有什么用？到了高考掉得大。
    刘玲玲决定三篇阅读八道题，填写ABCDABCD。
    正如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蒙题也不能仅采取一种方式。
    她开始读作文题。
    糟糕，题干有个单词不认识。
    貌似……还是关键词？
    怎么办呢？刘玲玲手指在桌面乱跳舞，决定凭自己的猜测下笔，句型尽量复杂，什么“which”、“what”，她自以为“炫”的几个句式尽情用，能想到的“高级”词汇也堆砌上去。
    黑板上方有石英钟，刘玲玲时不时抬头看看，很快距离下课只有2分钟。
    下课的时候就要交卷了吧？刘玲玲看班上同学几乎都停了笔。
    也不知道自己这回能不能及格……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往试卷上瞟，但是漫无目的，没有具体哪一题。扫了良久，才发现自写完作文到现在，笔还紧紧攥在手上，放下来，水性笔滑腻腻，冷汗混着热汗。
    “叮——”下课铃响。
    “这次随堂测验不用交，我们下堂课讲一下。”
    蒋老师的声音像甘露，洒进刘玲玲心房。
    她骤然从地狱来到天堂。
    刘玲玲身子抖了三下，振幅明显，旁边的俞恋原本正抬头，瞬间吓得重低回去。
    是刘玲玲内心的小人在叉着腰大笑：不用交了，不用交！哈哈哈哈！
    “大家交换着改一下。”蒋老师在离开教室前，抛下最后一句话。
    还要交换改？
    刘玲玲再次慌了，这天堂才待三秒，再次滑进地狱里。还好老师走了，现在是下课时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刘玲玲赶紧询问俞恋：“卷子还会收上去计分吗？怎么换着改？”
    她实实在在觉得前一个问题更重要。
    俞恋摇头：“换着改的卷子蒋老师没收过，一般讲完就自己收着了。改的话……”俞恋声音轻轻的，转身的动作也轻，“一般是四人一组，传着改。”
    刚好许季和张锡豪没离开座位，俞恋便三位新同学介绍，按照蒋老师的日常要求，刘玲玲会改张锡豪的卷子，俞恋改刘玲玲的卷子，许季改俞恋的，而许季的卷子传给张锡豪。
    许季等她说完，缓慢开口：“我知道，蒋老师也教一班。”
    张锡豪则是拍了下桌子：“明白了，这就跟‘心里慌’一样！”
    “什么是‘心里慌’？”俞恋竟然没玩过。
    “就是传卷子。”
    “别听他瞎说！”
    要不是刘玲玲提醒，俞恋差点就信了。
    第二堂课。
    果然如俞恋所说，是四人一组改卷子。刘玲玲接过张锡豪的卷子，却忽地心念一动——之前俞恋一个人坐，怎么改卷子呢？
    联想俞恋之前的表现，刘玲玲不禁目光缓缓放在俞恋身上。
    “听力。”讲台上的蒋老师声音清脆，刘玲玲赶紧收神，拔掉红笔盖，准备就绪。
    “ABCD,ABCD,ABCD。”
    麻蛋她自己全错！
    当然刘玲玲现在改的卷子也是全错。
    “选了7个C竟然还完美错过。”感叹声从刘玲玲背后传来，“我靠……学霸你全对？！”
    “阅读。”蒋老师不说废话，“CCAB,CCDC”
    麻蛋她又全错，怎么这么多C？！
    “怎么答案都是不长不短的啊？学霸你要满分了……”张锡豪喃喃自语。
    “作文大家自己看着改下，觉得可以给你手头这张卷子多少分。”
    蒋老师竟然让学生凭感觉批改。
    作文满分32分，俞恋给了刘玲玲28分，然后没有打总分，把卷子还给刘玲玲。
    前面就不看了，作文部分几十个单词底下，都用铅笔划了横线。
    俞恋看向刘玲玲，低着下巴说悄悄话：“那些都是拼错的。”
    她帮刘玲玲划出来了，但是怕大美女不开心，所以用的铅笔，随时可以擦掉。
    俞恋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刘玲玲也说悄悄话：“谢谢。”她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反手把卷子还给张锡豪。
    张锡豪的声音下一秒就传来：“你怎么给我打零蛋呢？”
    “我没给你打总分。”刘玲玲回他。
    “但是你作文妹给分啊！”激动之下，张锡豪“没”字都喊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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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写啊！”
    “我写了啊！”
    “你看看自己写的什么？”
    “我写了‘解’啊，老师说过，写个‘解’要给一分。”
    刘玲玲抬起下巴，调整呼吸，而后才微笑转头，回答张锡豪：“那是数学。”
    “左边最后，不要交头接耳，今天第二次了啊！”
    蒋老师的语调明显放重，带着严肃警告的意味。
    刘玲玲埋头坐直，不再理会张锡豪。
    蒋老师仍旧注视着这一片区域，板着的脸渐渐有了笑意：“许季，你来把你的作文念一下。”
    蒋老师指了指讲台。
    许季站起来先鞠个躬，而后拿着卷子走上来，蒋老师将讲台正中的位置让出来。
    许季放下试卷，直面前方：“Istillrememberhow……”
    刘玲玲在下头听着：许季竟然跟听力里的人讲话一样？！不，音调一样，但是声音更好听些。他念起英文来似浅吟低唱，深深的磁性。
    虽然听不懂，却也不觉烦。
    过了会，刘玲玲忽然发现，许季从头至尾没有瞟过试卷——学霸厉害的不止英语啊！还有记忆力。
    “……takestomakeabettersociety.”五aΤχτ.cǒΜ
    许季念完，“啪、啪”，蒋老师带头鼓起了掌。
    刘玲玲看大家都鼓，也跟着鼓，用那种能把巴掌拍红的力道。她目光去寻许季的眼睛，还未到达目的地，已和他的目光提前对上。两人皆是微微笑，刘玲玲这边贪心和学霸补英语，许季那边暗道呵呵，太用力不是好演技，例如鼓掌。
    许是赏析许季作文用了太长时间，蒋老师不得不拖堂，才够其余题目的讲解和答疑。等她讲完，离开，前脚刚踩出去，跟着上课铃就响了。
    教室内一阵淅淅沥沥的抱怨声。
    第三堂课是数学，俞恋说是个男老师，姓韩。韩老师还未在门口现身，刘玲玲便幽幽盘算：韩老师虽然没有蒋老师出名，但附中的老师不能差到哪去，听听他的数学课。总不至于数学第一堂课也考试吧……
    然后就瞧见韩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进了门。
    “我们今天做个随堂测验啊。”韩老师连讲台都没上，就开始一列一列分卷子。
    老天爷啊！刘玲玲心底呐喊，这十八层地狱一天要去多少回！
    第6章
    不过，对待数学，她的心态远比英语稳。
    再差不会是零蛋，不至于。
    数学算作刘玲玲的“王牌”学科，虽然36中学生都差，但矮子里面拔长子，那也是长子，但凡考数学，她都是佼佼者。
    中考也是她分数最高的一门——及格了。
    刘玲玲过前排同学传来的卷子，眼珠像猫儿般转动，专搜她能拿住的耗子，“随便”读了两道选择题，感觉都会。
    可能是信心倍增的原因，刘玲玲一路答卷，竟都顺利。偶尔两三题不会，算小坎，不打紧——谁做题路上没个小磕小碰？
    她右臂一挥，很是潇洒的翻面，不紧不慢扫向最后两道解答题。
    瞳孔缩紧，面上的气定神闲逐渐消失——这两题，怎么下不去笔啊？！
    题干上的专业术语完全陌生，她脑子里有翻书的声音，一页页过上学期的数学课本……是课本上的内容吗？
    想不起来。
    正如一个人在不认识路，又没有导航或向导的情况下，无法到达目的地，刘玲玲做不来大题，无所事事。
    她开始算分。
    选择填空，一道两分，她所有答的题加起来有六十六分。
    看来自己最多只能错3道……
    这容错率，有点危险……
    刘玲玲还没算完，韩老师的声音合着下课铃做伴奏，从前方传来：“这次的卷子啊……”
    这次的卷子怎么了？不交了？
    刘玲玲默默替老师接话。
    “这次的卷子啊，题有点多，做50分钟！我们就不下课了，待会提前10分钟放学。”
    有一个坏消息仍然要交！还有一个坏消息课间泡汤了！
    刘玲玲赶紧趁这十分钟检查前面的题，毕竟只能错三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竟检查出四道题，与之前的答案不同。
    刘玲玲用黑色水性笔划掉之前的答案，一道道陆续改掉。
    改完，她笔一顿，卷上多了个墨点：啧，怎么有种预感，会把对的答案改错了？
    刘玲玲再划掉第二回 的答案，卷子上多了一个个的黑圈圈，跟她脑子里理不清头的团团黑线如出一辙。
    她手心又开始冒汗了，英语考试时的身体悬空感重新袭来。
    刘玲玲啊刘玲玲，你怎么考数学也紧张起来？！
    刘玲玲一边扪心叩问，一边给自己打气：别怂，你可是数学霸王花！
    黑板上的秒针转，分针转，十分钟过得跟火箭似的，
    “好了，大家停笔了啊。互相交换一下，我们一边讲一边改。”
    “嘿嘿。”刘玲玲轻笑出声，她将试卷递给俞恋，一时间手心干燥，汗全没了。
    “班里是不是只要随堂测验，都不会交？”刘玲玲干脆询问俞恋，免得次次心惊。
    “不是，就只英语数学的随堂不用交。”没想到俞恋竟小声透露了一个八卦，“因为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是夫妻。”
    “噢！”刘玲玲恍然大悟，紧跟着收到俞恋退回来的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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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是交换着改么？
    “数学是对角交叉改卷。”俞恋食指只伸眯眯一个骨节，指指身后，“你和许同学互相交换。”
    韩老师不教实验班，许季亦不知情，这会听俞恋的悄悄话，便将卷子伸到前来。
    刘玲玲赶紧接了，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能和许季交换更好啊！与学霸交流，求之不得。
    “同学们换好没有？换好了我就开始讲了。”韩老师嗓门大，在讲台上喊的声音，比蒋老师放的广播还洪亮洪。
    他取一只□□笔，正准备讲第一题，谁知粉笔刚摁上黑板，就啪地截断，弹飞出去。
    韩老师并不在意，仿佛这事已经习惯，他缓缓转身，懒散伸出中指食指，像叼烟一样叼起一根新粉笔，转回身去：“选择题第一题，C……”
    不知道该说韩老师是普通话不标准，还是英语不标准，念“C”倒像是本地小解的方言。
    刘玲玲跟着对答案，前面五题都对了，直到第六题。
    “第六题选B。”
    刘玲玲手头许季的卷子是对的，但她记得自己选的C，错了。
    “第七题，选C。”
    怎么老师把第六题带过去了？
    一点没有详细讲解的意思。
    刘玲玲心急，望着许季字迹工整，简直如印刷体的试卷，这人截至目前全对……刘玲玲灵机一动，回头冲许季笑道：“许同学，你能不能帮我记一下错题解析？我怕等下拿回卷子时间长了，刚才老师讲的第六题错题分析记不得了。谢谢你啊，如果你有错我也帮你记到试卷上。”
    许季才刚刘玲玲卷子上打完红叉，闻言抬起头来。
    哦，韩老师方才讲过第六题的错题分析？
    虽然他没有认真听，但好像记得……第六题仅仅只对了答案吧？
    但刘玲玲的笑容太过甜美真诚，竟让许季产生了短暂的犹疑，也许自己记错了？
    他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目光投向黑板搜寻——果然，黑板上“6.”后面除了一个“B”，再无其它。
    刘玲玲敢讹他！
    呵呵，她还说，“如果你有错我也帮你记”。听着公平，投桃报李，可他高中数学还没扣过分！
    许季的心似气球鼓起来，指间转动红笔，他可不想给鸡贼的戏精讲题，但是第六题……
    ……
    韩老师讲完试卷，竟真压点在下课前十分钟。
    “下课。”
    他说话算话，真提前放了。
    教室里的学生换回自己的卷子，便陆续出教室去吃午饭，寂静的校园走廊，只有四班附近有喧哗声，因为有回音，格外响亮。
    张锡豪也早早走到走廊上，他是叫得最响的一个：“唉，玲玲，学霸，还有那个……你们都出来一起吃饭啊！今天我两个零蛋，看来中午要吃一个煮鸡蛋加一个荷包蛋。”
    声音大，跟炸开似的，话又太傻帽，没人想搭理他。
    张锡豪伸脑袋，探回门里：“走，吃饭啊！”
    仍旧无人回应，张锡豪手臂长，伸手一拽俞恋的衣角：“唉，吃饭啊！我第一天来，美女帮我做向导，介绍介绍校园。”
    俞恋第一回 被人喊“美女”，瞬间脸比西瓜还红，她也不说话，就埋着头站起来。刘玲玲见状凳子往课桌方向收，俞恋侧着身子跑出来，头始终是低的，真怕她撞到人。
    刘玲玲收回目光，双手将卷子递还许季：“许同学，你的卷子。”不忘恭维，“你好厉害啊，能考98分！”
    她低头，眨眼：“不像我，只能勉强及格。”
    刘玲玲的卷子原本放在许季桌面上，他本来打算慢条斯理地还她给，结果听到这话，提前抬手，面带微笑递还刘玲玲：“你没及格。”
    “不是六十分吗？”刘玲玲脸上掩盖不住诧异。她算过啊，刚好错三个，六十六有惊无险减六分，正好六十。
    许季不紧不慢竖起卷子，正面对她，鲜红醒目的“55”。
    数字同样好看得像印刷体，刘玲玲心里却不好受，她真要555555。
    下一秒，她安慰自己，五十五就五十五呗，又不计分。
    先找找原因，难道有些题答案她记错了？
    刘玲玲目光一溜扫过正面，并不差错，再翻反面，倏地怔住。
    反面空白处，按错题序号，密密麻麻写满解题过程，无论老师讲没讲过，题无巨细。
    是许季工整的笔迹。
    她顺着他的步骤读一遍，就全懂了。
    甚至连题干那些没学过的专业术语，都有详细解释和教学。
    字体悦目，她却眼睛酸涩。
    她原本只期望讹许季讲第六题，全想到讲全写了。
    其实看到卷子反面，刘玲玲也晓得少的五分，扣在哪里了。
    学霸助人为乐，她不想给学霸找不痛快，开口道谢，然而许季却揪住分差的事，悠悠开口：“说说看，你为什么觉得是六十分？”
    沉默的五秒钟。
    “因为，老师说过，写一个解就得一分。”
    解答题两大五小，她写了五个“解”，许季没给算分。
    话音落地，许季果然斜眼瞟向张锡豪的空课桌。
    “不算也行！”刘玲玲赶紧挽回，“我不强求的！”
    许季望着她摆手，眨了下眼，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来：“你数学学到哪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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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我问你三十六中的数学教到哪里了？”
    “高、高一上、上……”因为不解，刘玲玲答得几分结巴，“……都学完了！”
    “下学期的课本没有学？”
    “没有啊！这不第一堂课吗？！”
    许季垂眼，果然。
    附中教学进度较快，哪怕是普通班，高一下数学也已讲完半本。许季给刘玲玲整理错题，发现但凡涉及下学期的内容，她全错。
    例如，两道解答题。
    “那你要抓紧时间自己补习了，高一下的数学，我们已经学完三章了。”五aΤχτ.cǒΜ
    “啊？”刘玲玲拖长音，声音淡出，“啊——”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我回去赶进度，要是有不懂的可不可以请教你？”许季还没答应，她就鞠躬：“谢谢你，麻烦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
    脑袋低过了摇，马尾一甩一甩，扫到许季手上。
    许季手背痒痒的，半晌，他垂下眼皮，以默许作为回答。
    刘玲玲还在道谢，这人感恩，五分钟起步。
    “上学期的全称量词你最好也温习下。”许季感叹，自己可能是善心大发，竟还补充提醒她。
    刘玲玲错的选择题第六题、填空题第二题，皆考察的高一上全称量词知识点。
    那第六题，是上学次某次月考的题目，附中学生都知道怎么解，所以韩老师一句带过。
    那次月考数学，附中尝试素质创新，找了部分优秀学生集合出题——第六题，许季出的。
    “全称量词不是高考不考吗？”
    许季万万想不到，刘玲玲会这样反问他。
    他眉头蹙起：“谁跟你说不考的？”
    “我们老师啊！”刘玲玲脱口后连忙纠正，“36中的老师，他说全称量词不是高考范围，所以跳过了。”
    许季眼前忽现邝伏波摇头晃脑的样子，“课本上哪有高考不考的范围，要真不考？印上去干嘛？说不考，呵——分层而已。”
    “阿季，大家被分类归入各个高中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开始高考分层了。”
    许季上身突然前倾，脸上笑意全无：“上学期你们还跳过哪些内容？”
    他的眼睛像鹰，刘玲玲对视生怯：“蛮多的，我……记不住，关键是没有上学期课本。”
    刘玲玲双手抬着，手心向上，颠了颠。
    “我给你写，你来勾选。”许季直接在本子上撕下一张纸，一条条逐排默写上学期数学课本的知识点。刘玲玲感觉他认了真，远比她期望的认真，便也努力回忆，一五一十勾选。
    “好，我知道了。”许季合上纸，“你把这些知识点也补了，如果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谢谢，谢谢！”刘玲玲感觉给他鞠祖宗八十代的躬，从春秋战国鞠到2007都不过分，“许同学，你真是大好人。”
    虽然知道刘玲玲爱演戏，但许季仍被她这一刻“真诚的”，“朴实的”演技打动到。
    他心底烫过一股热流。
    许季旋即摇头。
    他的眉形极佳，像国画烟雨里的山，眺眼时又似桥，合着目光，悄悄架到填空题最后一题上。
    那题是整张卷子里最难的一题，韩老师用了近二十分钟讲解。
    许季也错了，是他上高中后错的第一道数学题。
    但是刘玲玲的试卷里对了。
    三根号二，不是能蒙出来的答案。
    第7章
    “许同学，你能也帮我看看英语吗？”
    刘玲玲的突然打断，令许季心里一慌：“嗯，什么？”
    他瞧过去，可刘玲玲已经转身翻书包了。只几秒钟，便掏出方才的英语试卷：“帮我看看，这篇英语作文能打几分？”
    语速跟动作一样麻利。
    许季先最先瞧见俞恋打的那个二十八，一眼扫过便不再看，又审视俞恋勾出的下划线。
    “零分。”他用红笔把铅笔字迹的二十八划去，画了个竖立的鸡蛋。
    “为什么零分呢？”刘玲玲猜到二十八打高了，可零分亦非所料。就像跳水，俞恋打的最高分，许季打的最低分，都该去掉。
    许季拿起红笔，在卷子上挥毫：“除了勾出来的，还有这里、这里，都是拼写错误。”
    俞恋方才没发现。
    “还有语法，which不是这么用的，还有……”许季抬头，对视刘玲玲：“你是不是不会六个字母以上的单词？”
    通篇皆是低级的词汇。
    “我会啊！”为博学霸好感，刘玲玲决定给许季整个难的。
    她用手指戳太阳穴，想了一分来钟，还没作答。
    许季也不急，双手交叉等着刘玲玲思索。
    刘玲玲张嘴。
    许季扬起下巴。
    刘玲玲一个音没发，把嘴闭上。
    许季歪头：嗯？还是想不出来吗？
    “abandon！”刘玲玲突然大声喊出来，因为太过激动，两人又距离较近，唾沫星子直接喷到许季脸上，就挂在好看的眉毛上，好似草丛里的露珠。
    许季抬手，以指拂拭，刘玲玲观察神色，瞬间明白：“学霸，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你帮帮我嘛！”
    许季沉默片刻，坐直了身：“那好，明天起我每天给你布置两百个单词，回去背，第二天听写。先背一个月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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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谢谢许老师！”刘玲玲突然直身，甚至有微微的跃起。她冲许季鞠躬，细看处她的左脸上嵌着浅浅的酒窝，眼睛弯如月亮。许季原先严肃冷峻，许是对视太长破了功，又许是被刘玲玲难得的真诚笑容感染，竟然也不自觉漾起嘴角，淡淡笑起来。
    “许季！”
    门外有两个矮个头，戴眼镜的男生喊他——这两人看起来才是学霸。
    许季起身，从后门走出去。刘玲玲歪着头眺望，见那两男生正拿着两本习题，似乎要问许季问题，接着，许季跟随两人，一同往走廊的顶端走去。
    最顶头的教室是实验班，刘玲玲猜测，两人可能是实验班的同学，来请教许季的。她便没有再做狗仔，收回目光，转投到石英钟上。
    十二点半了。
    其它班正常下课也有半个小时了，如果现在去食堂，可能没什么好菜了——然而食堂从来不是刘玲玲的目的地。
    她掏书包，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饭盒，里头的米饭和土豆丝、白菜能瞧得清清楚楚。
    刘玲玲捧着饭盒出了附中校门。
    车来车往，等了好一会，好在早上下过了雨，天气放晴，湛湛晴空，白云如走，很是好看。
    等路上空了，刘玲玲才跨过马路。街对面是职高的地盘，顺着职高大门往左数，第三间铺子是家奶茶店。
    从招牌到柜台都脏兮兮的，不像能做出好奶茶的店子。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顾客稀少，老板娘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嗑瓜子。
    刘玲玲将盒饭递过去，同时还放了一张五毛钱在盒饭盖上：“热饭。”
    张龙妈妈传授的经验，带饭来这家奶茶店热，五毛钱就能解决一餐。
    老板娘继续嗑了两口瓜子，才懒洋洋起身。她似乎对这份利润微薄的生意并不上心，一听微波炉叮咚，便赶紧把饭盒还给刘玲玲。
    奶茶店没座位，刘玲玲端回教室吃。
    她有双伸缩筷子，接好，先夹一筷子土豆丝。汤汁浸泡，虽然是剩菜剩饭，却比昨晚上吃的更酸辣入味。她再咽了口饭，俞恋就回来了。
    刘玲玲站起来让俞恋进去，笑着问她：“吃过啦？”
    俞恋竟然抬着脑袋，罕见的没有低下去，回了一笑。
    刘玲玲见她手上端着个盒子，里面全是寿司，便问道：“出去吃的。”
    “不，食堂吃的。”
    “食堂还卖寿司？”
    “什么都卖。”俞恋浅笑，她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而那一盒打包的寿司，则放到张锡豪桌上。
    “张锡豪呢？你带他参观校园了吗？”
    俞恋的脑袋低下去，恢复之前的沉闷状态，半晌才细声回答：“他去打球……”
    话还没说完，有人从走道过来，重重撞上刘玲玲的半边身子。
    明显故意。
    刘玲玲身子往后倒，连带拉动前后两张桌子。她本能护住自己的盒饭，于是后头张锡豪的寿司便没人护，跌落在地。
    刘玲玲和俞恋同时回头看，还好，打包盒盒扣得紧，没散开。
    虽然刺身和米饭分家，但没弄脏，还能吃。
    俞恋去“抢救”寿司，刘玲玲则转过身去对峙“罪魁祸首”——对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不动，扬着下巴，蔑着眼睛。
    从对方身上读不出任何想要道歉的意思。
    林涵涵，刘玲玲默念对方的名字，省运会上被她戏耍的林涵涵。
    刘玲玲第一步迈进四班教室时，就扫见过林涵涵并不友善的目光，她来这一出报复，刘玲玲并不意外。
    刘玲玲见教室里只有她们仨人，便旋起嘴角，温柔笑问：“林同学，你还好吧？有没有撞疼？”
    刘玲玲说话时伸脖探看，她的脖子细长，愈发显得温柔。林涵涵没想到刘玲玲是这个反应，原本期待的恼怒、难堪，竟一丝找不着。
    刘玲玲就像棉花，又软又洁白，拳头打上去不仅使不上丁点力，还恍觉拳头把棉花弄脏了。
    林涵涵心口堵住。
    回忆起刘玲玲晃过她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愈发憋闷，堪比心梗。
    “林同学，你怎么了？能听见吗？”
    呵，这语气，紧张关切，莫不是猫怕耗子撞聋了？
    林涵涵心底咒骂，然而拳打棉花无力杠，刘玲玲的话她接不住，瞟见旁边的软柿子俞恋，便把气出到俞恋身上：“俞恋，去把黑板擦了！”
    俞恋就像服从命令的机器人，起身上讲台擦黑板。而林涵涵则收回盯着俞恋的目光，转投到刘玲玲脸上。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刘玲玲依然是一脸和善笑意。
    林涵涵气得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她经过后门时，正好有另外两位同学回来。
    数学老师的答案写满整张黑板，俞恋擦了好久才擦干净。下讲台时刘玲玲已经快吃完了，表情平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如常让道，让俞恋进去，等俞恋坐定了一会儿，刘玲玲才问：“今天归你擦黑板吗？”
    这话其实是废话，黑板右下角写明今天的值日生是林涵涵。
    许久，俞恋回应：“她是班长。”
    她的声音若是线，只怕再小的针眼都能穿过去。
    班长？
    刘玲玲想了下，来了一早上，也没见班长干人事。
    --

 第15页

    刘玲玲没再吭声，吃完饭将饭盒收好。她仍旧坐在座位上，一不走动，二不趴起午睡，虽然拿出数学课本，但只要后门有动静，便用余光瞟过去。
    吃完饭的同学，零零散散进来。
    刘玲玲收放目光，手上悠悠再翻一页。
    直到，瞥见林涵涵折返。
    刘玲玲捏着页脚的手松开，但仍放在课本上。等到林涵涵距她不到半壁距离，刘玲玲突然往后“靠”。
    若以力道算，用“撞”来描述许更贴切。
    林涵涵哪晓得刘玲玲会主动还击啊，她用脚趾想都想不到。
    没有防备，林涵涵重重撞向最后一排的课桌，遭受二次撞击的寿司盒不再坚固，全散落在地上，瞬间落了灰。而林涵涵紧随着屁.股坐地，刘玲玲也跟着倒，全力压在林涵涵身上。
    林涵涵想抓刘玲玲的马尾，可刘玲玲已经坐起，林涵涵只能拽到刘玲玲的衣角。
    “贱.人！”林涵涵一边骂，一边想狠狠拉倒刘玲玲。
    然后只刚拽动一根小指头的距离，就被拦住——张锡豪稳稳托住刘玲玲的后背。
    他刚跟班上男生打完篮球，不仅混熟了，而且用球技征服了部分小弟。一帮人春寒天脱得只剩打底的T恤，正擦着汗聊着NBA，就看见这一幕。
    听到响声，教室里的同学除了没被吵醒的，也都朝这边望过来。
    “你为什么要撞我？”刘玲玲及时转过脸来，眼眶已经湿了，“我才第一天来学校，我没惹你。”
    林涵涵见着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瞬间慌了：“你惹我了，你也撞我了！”
    “我没撞你。”刘玲玲吸了吸鼻子，她似乎还认真搜索了下，“我真的没有在运动会上撞你，有录像的，裁判不是把你驳回了吗？”
    张锡豪扶起刘玲玲，她还在落泪：“只有你，撞我了。”
    又吸一下鼻子。
    林涵涵呕得起不来：“我没撞你！”
    “撞了吧，你刚不说‘也’了吗？”有男生帮刘玲玲讲话，梨花带雨，令人心碎。
    张锡豪也说：“我刚看你想抓她头发，还骂脏话！”
    “我、我——”林涵涵结巴，明明双手攥成了拳，却没有气力，就听着有人又说，“林涵涵，听说你省运会上输了，原来是输给刘玲玲了啊！”
    “哇，玲玲真厉害，是那个新纪录吧！怪不得招到我们学校来。”
    午休过半，越来越多的同学回到教室，无须刘玲玲挨个诉苦，自有人主动传话，很快大家都知道林涵涵因为嫉妒，霸凌刘玲玲了。
    林涵涵咬牙，她这人一愤怒，就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常常吵完后才后悔，该怎么怎么发挥。
    她想不出来怎么解释，也赶不上流言传播的速度，刘玲玲呢，刘玲玲哪去了？林涵涵怒火攻心寻找刘玲玲，却发现刘玲玲正同张锡豪一起蹲在地上捡寿司。
    “张锡豪，是她把你的寿司打翻的！”林涵涵尖叫出声。
    然而刘玲玲早向张锡豪承认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自己倒下来撞翻了寿司，要赔张锡豪一份……张锡豪正准备回复，却被林涵涵打断。
    他不由得白了林涵涵一眼。
    “不能吃了……”刘玲玲低头盯着寿司，喃喃自语。
    神情哀婉令张锡豪堵得慌，大手一挥：“不用你赔，你也是被人撞倒的。”他明明是对刘玲玲说话，却扭头朝向林涵涵，提高音量：“一份寿司哥不在乎！”
    “可是这是俞恋辛苦给你带回来的……对了。”刘玲玲站起身，朝着林涵涵，摸一把眼泪，“你也别再欺负俞恋，让她替你擦黑板了。”
    这么一说，教室里刚才是有一、两位同学看到俞恋擦黑板，赶紧出来做当事人，一下子闹得林涵涵百口莫辩，更臭了。
    这事最终以林涵涵灰溜溜回到座位上，整个下午都抬不起头为终结。随着上课铃的响起，围观的人群如江分流，汇到各自座位上，而人群中的许季则抿唇不言，直等大家都散完后，才缓缓坐下，扶正他被撞歪的课桌。
    第8章
    下午的课，是两节语文连堂。
    刘玲玲已经做好了逢连堂便小测验的准备，哪晓得教语文的班主任万老师，竟正经在讲台上翻起课本来。
    “同学们，我们今天讲第一课……”
    咦，语文竟从高一下第一篇课文讲起？没有像数学那样进度超前？
    可能语文超不超前无所谓，刘玲玲自己给自己找答案圆，手上唰唰翻书，跳过前面的序言，新书纸张蓬松，翻到第一篇课文的位置，得把左右纸页都折出印子，再用手肘摁一摁，才能平整，不会自己翻过去。
    第一课的标题映入刘玲玲眼帘。
    《荷塘月色》
    她楞了三秒：这不我妈彩铃么？
    而后读了数行字，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散文！
    “在阅读这篇课文之前，我们先听一首古乐府《江南曲》。”
    王老师说着，从讲台的抽屉里取出遥控器，对着黑板摁了下按钮，顶上的投影卷轴缓缓落下，接着放起曲调雅致的古乐。
    刘玲玲先前都不知道那卷轴是多媒体，忍不住侧脑袋，小声问俞恋：“现在这是公开课吗？”
    俞恋略懵，盯了班主任数秒，才作回应：“不是吧？”
    “那怎么还有多媒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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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很是吃惊，36中的教室里可没有这种投影仪，只有唯一两个大教室有——如果去那用多媒体，一定是格外隆重的公开课，最后空档处坐一排领导头头那种，而且回答问题的每一位同学都是指定。
    “语文、地理这类，不是都会用多媒体吗？”俞恋彻底懵了，在附中，投影仪是习以为常的存在。
    刘玲玲回味半晌，悠悠点头，附中就是附中啊！
    果然，“上了附中，才晓得外面的天地”。
    又加一层高大上滤镜。
    以至于接下来，刘玲玲听着听着，竟成了右手托腮的花痴状：万老师旁征博引，风趣幽默，她说“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这话真美啊（虽然这是朱自清说的）。
    同学们起来回答问题，个个妙语连珠——当然，林涵涵除外，老师点她，她都没答上来。
    还是林涵涵，将刘玲玲拉回现实。
    “今天的《荷塘月色》就讲到这里。”
    刘玲玲一听这话，本能看种，还剩十五分钟才下课。
    内心的小人瞬间踩空：不会搞个十五分钟小测验吧？
    “大家把这学期的选修课勾选一下。”班主任说着，发下表来。
    前头在传，表还没到刘玲玲这，她问俞恋：“什么是选修课？”
    “唉，什么是选修课啊？”
    又和后头的张锡豪撞声了。
    俞恋只好告诉她俩，附中采取素质学分制，大家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程，然后每周二下午班级打散，按选修课教学。
    俞恋讲完低头，咬嘴巴：自己今天上课讲的小话，比之前一整个学期都多，感觉自己成了坏学生。
    刘玲玲没经历过，还是不太懂，直到表格传到手上，才明白：哦，就是要选一门和高考不相干的课呗！
    她又要暗赞那句，“附中就是附中”！
    36中虽然升学率不高，但巴不得体育音乐这种全改成语数外，刘玲玲以前那个班上，体育课节节都说老师有事，一学期下来甚至不知道体育老师长啥样！
    附中大相径庭，不仅不占副课，而且挪用正课时间开展素质教育，瞧见没？人家不天天补语数外，高考照样牛比！
    刘玲玲填了姓名，往下看选修课有哪些。
    她先看的大类，体育：田径……
    这个可以选，笔还没往下勾呢，就瞧见后面一对小括号，“体育生不可选”。
    只得继续往下看。
    艺术：书法、管弦……
    写毛笔得买墨？管弦要买乐器吧？
    毫不犹豫跳过去。
    科技：电子控制技术？
    这不职高内容吗！上了这课就得帮张龙考试了！
    生活：营养与烹饪、花卉与园艺？
    不如找隔壁叔叔阿姨学？
    拓展：法语、日语？
    现在仅仅一门英语都学不清楚……
    ……
    刘玲玲挑挑拣拣，只后剩下文学专题。
    附中分得真细呀，专题里还有小类，刘玲玲一眼就瞟见《赵本山小品赏析》。这个好！她看这标题就已经开始笑了……
    然而转念一想，不行。
    该选修未免俗了点，而且学了以后，能从中获得什么收益呢？
    刘玲玲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文学专题的最后一个小类：
    《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
    因为有个单词不认识，所以很难不引起她的注意。
    刘玲玲的笔尖距离纸张五毫米，悬空，她脑海里的画面同样悬着，浮想联翩：成年之后，灯光昏暗，身边播放着爵士乐，她举着红酒，微微晃荡，与同样参加酒会的聊着文学，突然脱口而出，一口东北大碴子味：“秋波，就是秋天的菠菜。”
    不行，不行！
    刘玲玲脑海里仿佛有个幕布，倏地一下刷新了。
    她举着酒杯，从“秋波”谈及《红楼梦》，又由古典名著，引出数句英文。
    周遭友人惊叹，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多，是否专门做过研究？
    刘玲玲只淡淡一笑，“没有，高中上的选修课罢了。”
    ……
    “唉，大家都选赵本山啊！星期二下午一起看电视！”张锡豪在后面囔囔，戳她，又戳俞恋，要做约定。
    刘玲玲迅速勾选《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表格往前传，身往后转：“哎呀你不早说，我都选完了。”
    “你选的什么？”张锡豪追问。
    因为英语不认识，所以刘玲玲简短回答：“红楼梦。”
    “你为什么选红楼梦啊？”张锡豪满腹不解。
    刘玲玲哽了一下：“因为我特别喜欢红楼梦。”
    因为撒谎，眼神不自察地飘忽，忽然发现许季也正注视她。
    刘玲玲连忙将眼神收回来。张锡豪的目光却顺着追过去：“唉，学霸你选赵本山了吗？你怎么什么都没选？”
    许季其实也是第一回 选这些，之前他在实验班，需要参加竞赛，经常不在学校，所以学校没有给实验班排选修课。
    许季看完所有类目，统统不感兴趣。
    无论张锡豪如何怂恿，赞小品好看，许季最后还是交了一张没有任何勾选的表格上去。张锡豪瞅不由撇嘴：“待会班主任看到空表，还是要找你的。”
    “找我再说吧。”许季平静地回答，头都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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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锡豪嘴巴撇得更厉害，还真拧上了，目不转睛跟着许季的表格，一排排从后往前，汇成一小沓，交给班主任。
    然而班主任只随意扫了最上面那张，便放到了讲台上。
    直到最后下课离开，她都没有仔细阅读。
    张锡豪大失所望，正好课间，他便提高音量囔囔，刘玲玲站起来打断：“张同学，你去不去？”
    “去哪里？”张锡豪自己说完，想起来了，下一节体育课，体育生不跟普通学生一起上课，直接去艺体基地训练，“去、去、去。”
    张锡豪个高步子大，虽然是追着刘玲玲出的后门，但很快平齐。两人顺楼梯绕下教学楼，要穿过两个露天篮球场，再通过体育场、天文台，才能到艺体基地去。
    天文台修的白色，上头挂着巨幅校训——培养未来世界引领者。
    刘玲玲眺望标语，禁不住想起省运会时，自己第一次来附中的情景。
    附中太大，七拐八绕，她迷了路。虽然每走一段路都要问人，但却不妨碍刘玲玲一阵又一阵的心潮澎湃：
    卧槽附中这体育场，不是小破操场，是真的体育场！
    卧槽，高中竟然还有天文台。
    人类的词汇有时就是这样贫乏。
    现在再端详天文台，仍觉得好看，外墙刷白，像童话里圣洁的城堡，最高的圆顶巍峨入云，是附中的制高点，里面应该有许多望远镜吧……
    “这什么地方？”张锡豪问她。看来中午的向导，只到体育场便结束了。
    “天文台。”
    “切，怎么修得跟圣心似的？”张锡豪面露不屑，“附中怎么也抄袭！”
    圣心是什么？
    地方吗？
    刘玲玲不知道。
    两人已经继续往前走了，疑问仍留在她心底。张锡豪已经起了别的话题，她却仍抑制不住，拐弯抹角套出了解释：原来是巴黎蒙马特高地上的圣心大教堂，张锡豪说附中天文台和教堂最高的圆顶一模一样。
    “原来张同学最擅长的是地理。”刘玲玲微笑道。
    “不行，我地理中考没及格！”张锡豪连忙摇头摆手，“它前面有家买手店，我总在里面买衣服。”
    刘玲玲以沉默和微笑应答。
    接下来，两人进入艺体基地，虽然刘玲玲内心不断惊讶：
    卧槽，这里面竟然有个游泳馆，还是恒温的！
    卧槽，还有网球馆，自己连网球拍子都没摸过，是不是和羽毛球拍差不多吗？
    卧槽，那个关着门的，是室内训练体能的？她的队友是不是在里面？
    但是刘玲玲脸上一直很稳，波澜不惊。
    毕竟张锡豪逛得吊儿郎当，眸子里的闲散和寻常可不像是演出来的。
    刘玲玲怕自己前一秒惊叹恒温泳池，后一秒他就转身丢下，“还行吧，我家的比这个大。”
    两人在网球馆后的主任办公室报道后，分道扬镳——张锡豪去篮球队，刘玲玲则上二楼，去到田径队的休息室。
    门关着，刘玲玲小心翼翼敲门。
    “进来！门没锁！”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会长邝伏波，邝学长的。
    刘玲玲笑靥如花推门。
    她以为里头会有教练和同学，哪晓得“三室一厅”的休息室里，竟然只有邝伏波一个人。
    学长有椅子不坐，坐在木桌子上，冲她笑：“玲玲同学，今天由我带你。”
    刘玲玲心里一跳，走近了，才从邝伏波口中得知原委——因为刘玲玲基础太差，李睿华让邝伏波先教她两小时基本功，之后再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谢谢邝学长”。刘玲玲鞠躬，脸上的笑容保持，始终露出七颗牙齿。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不谢不谢。”邝伏波从桌子上跳下来，回了一鞠。
    刘玲玲再鞠躬：“这几天要麻烦学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邝伏波回忆。
    刘玲玲鞠躬：“基础知识和专业术语我几乎都不知道，希望学长不会太讨厌我这个小白。”
    “不讨厌不讨厌。”邝伏波说着要回礼，然而头低下去，腰正准备弯，却突然直起来，大笑：“学妹啊，别继续了，不然我俩成了日本人。”刘玲玲还来不及反应，邝伏波已经抬手，隔空“拍了拍”她的后背，“来，今天先把田径场上的术语教给你。”
    “谢谢学长！”刘玲玲本能要行礼，及时刹住。
    “你有没有本子？”
    “有。”因为体育课结束就放学了，所以刘玲玲是背书包来的，连忙拿出笔纸。
    邝伏波见她准备好，便拿起桌上的笔，休息室大厅里有块小白板，邝伏波拔掉笔盖，开始写画。
    刘玲玲做笔记，专心听，不觉时间流逝，还是邝伏波先开口：“我们讲了一堂课了啊，先休息会。”
    刘玲玲这才放下笔，又来“辛苦学长”，被邝伏波止住。
    邝伏波进入室内，门只留了半身的缝，刘玲玲偷偷张望，里面好像有个冰箱，邝伏波在取水。很快回来，递给她一瓶冰矿泉水。
    他自己手上也有一瓶，开了喝了，见刘玲玲迟迟未动，笑道：“免费的，喝吧。”
    刘玲玲拧盖子，邝伏波又说：“以后你要喝水了，随时来田径队拿就是了。”
    “谢谢学长。”刘玲玲笑着回应，喝水时她观察邝伏波，上回省运会认识后，她有做功课，原来邝伏波这个体协会长，大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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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父亲是体坛名宿——邝雨。
    刘玲玲小时候，邻里街坊常守在院子里，看他父亲的比赛。
    邝雨在游泳池里翻白浪，将左右的外国人拉下一大截，第一个转身触线，领奖台上升起鲜艳的五星红旗。
    所以他的儿子叫“伏波”。
    说来邝雨去世有十来年了，报纸网络上的影像逐渐稀少，刘玲玲单凭记忆对比，细长眼睛，高鼻梁，邝伏波挺像他父亲。
    既有“童年回忆”加持，又有热情帮助，刘玲玲对邝伏波印象不错，而邝伏波呢？晚上九点，他反坐在许季卧室的椅上，双臂耷拉着靠背：“……说来，今天我辅导那个刘玲玲，跟你一个班吧？啧，人家说话，真是一口一口甜。”
    许季则是冷着脸，靠坐在床上，有个人进来不久便鸠占鹊巢，叽喳不停。
    现在越扯越远了……
    许季将书放到膝上：“你怎么这么多话，说完没？”
    “唉，你现在跟哥哥谈谈心都不愿意了？”
    “刚才外婆带你进来，怎么说的？高三复习紧张，说几句话就走。还让我这几天动作放轻，不要影响考生。”
    从今天算起，邝伏波的妈妈要出国公干一个月，便将邝伏波寄养在母亲家里。
    而许季一家三口，一直跟外公外婆同住。
    “我是要复习啊，高三学业紧张。”邝伏波坐直身体。
    “那你怎么还讲这么多？”邝伏波如果扯东扯西，长篇大论，百分之八十可能是有事相求，“说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邝伏波瞥头，眨眼，最后笑嘻嘻：“明天我要翘晚自习，和李娟一起去照大头贴。照完我会混回学校门口，你应付住张叔，然后我再假装放学上车。”
    张叔是许季家的司机，邝伏波只要借宿，便一并接送。
    第9章
    半晌，许季拿着书下床：“可以。”
    他走到书桌边，抬臂微晃，做了个让开的手势。
    邝伏波没能读出来。
    真皮靠背椅能旋转，他转个身，继续开口：“学校那边，我打算说家里有急事，如果有老师找你调查，你圆好一点。”
    “可以。”许季摆手，“让开。”
    邝伏波旋即起身：“另外我U盘忘家里了，明天用你的U盘拷大头贴。”
    “不可以。”许季说着坐下去。
    “唉，为什么不愿借给你哥？”
    “不想染上病毒。”
    “你——”邝伏波抡拳，假装要揍，拳头没落下来，目光却落在许季翻的书上——《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邝伏波仔细回忆，好像自打进门，许季便捧着这本厚厚的词典在看。
    这时，许季从笔筒里取了一支钢笔。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打开首页，开始写起单词。
    修长的手指攥住笔，青筋微微凸起，笔尖在巴川纸上沙沙作响，好看的笔迹竟然泛着点点银光。
    这是特制的戴阿米金粉墨水，名唤“NIGHTSKY”，星夜。
    “喲，许大少爷终于有件感兴趣的事情啦？”
    竟然是学英语，背单词。
    邝伏波见许季不搭理，愈发来劲，身子凑近，胳膊搭在许季肩膀上：“你打算一天背几个单词啊？”又说，“听哥的，高三学长的经验，背这个不如背‘□□’实用。”
    “□□”是新东方出的GRE词汇书，因为封皮红色，有了这一戏称。
    它本该是出国读研同学的教材，然而邝伏波身边的同龄人，大多基础好，都背这个。
    “计划先一天两百个，之后增到一天五百个。”许季回答上一个问题。
    “五百个！你以为可能吗？”
    邝伏波说完后悔了，许季还真能，他这是自己给自己找自卑。
    邝伏波没说话了，许季却停下笔，抬头端详邝伏波：“量多了？”五ＡtΧτ.℃οm
    “对我来说是量多了。”邝伏波退后，兄弟不讲客气，直接坐到许季床上，“按艾斯浩宾记忆，我也只能一天背一百五十个。”
    然后忘掉一百个。
    许季若有所思半晌，“嗯”了一声。
    他转回去，继续写，邝伏波坐了一小会，越想越不对劲，站起来蹑脚走到许季背后，见他将之前的单词划了一些，挑挑拣拣——有些单词太简单了，邝伏波确定许季不用背。
    邝伏波仰脖，他明白了，巴掌意味深长拍到许季肩上：“哎哟，我还以为你自己背单词，原来是布置作业啊……”邝伏波嘴巴凑近许季耳朵，嘻嘻笑道，“说，哪个人让你第一回 来兴趣？”
    许季抿唇不答，继续书写。
    邝伏波：“女的吧……”
    “谁说我对她感兴趣了？”许季反诘。
    “不感兴趣？”邝伏波眼睛本来就细长，现在笑得不怀好意，愈发成了缝：“我怎么看你单词选了个把小时了，从头到尾，异常认真，兴致勃勃！”
    许季听到这话，仍未停笔，只是纸上出了银黑的墨水，还渐渐浮现刘玲玲的样子。
    快十点了，如果刘玲玲是真心想学习进步的话，现在应该在家里补习落下的数学了吧。
    然而，事实并非许季所想。
    刘玲玲仍坐在公交车上。
    9路站牌上写得分明，收班车八点四十发。
    八点四十五，刘玲玲结束训练，算着车从起点开来，还需一段时间，赶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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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九点二十，仍不见9路踪影，刘玲玲便晓得，错过了。
    811也没有，只得转一趟车，曲线回家。
    早上没坐811省下的车费，全贴进去了。
    附中站学生多，流量大，倒还好，到了中途转车的站，叫余家湾，站偏，后头全是拆迁工地，夜静了，空无人烟。
    车站的灯不巧坏掉，没有光照下来，刘玲玲独自等车，本就有些害怕，不一会儿，来了个穿蓝大衣的中年男人，离得近，一点微光就能瞧清他眼神提溜，在刘玲玲脸上打转。
    她赶紧扭曲五官，装丑，那男的站了一会，竟向刘玲玲身边靠近。她吓得不行，幸好这时车来了，如逢救星，拿出省运会冲刺的速度奔上车。上台阶时哪怕握栏刹住，仍收不住惯性，晃了又晃。
    司机见状笑她：“小朋友，站稳！”
    她不敢回话，见车上只一两乘客，不敢去后面，捡司机后面的座位坐下，那莹莹渺小灯光，落在她身上却是保.护伞。
    刘玲玲屁.股一颠一颠，被公交车耸了近两个小时，才到青鱼路。
    她下了车，走了五六百米，虽然也黑，但是家在附近，不再怕了。
    青鱼路沿线其实跟余家湾差不多，大片大片的拆迁工地，她听人说，附近的拆迁户一平米能赔偿四五千元，许多人卖了私房，转头就去买豪车，从此不上班，麻将打打，三亚逛逛。
    要是自己家也能拆就好了……
    可惜，刘玲玲家所在小区是另类，重型厂七十年代建的老宿舍，楼栋密集，又全是鸽子笼，开商家都精明，没人愿意来拆。
    马路沿上有个缺口，刘玲玲顺着土坡走下去，再穿过一个安静歇业的菜场，黑灯瞎火，路灯坏了，前些年社区的人来装了套健身器材，也坏了，整个小区黑灯瞎火，破破烂烂。
    若是白天抬头仰望，小区外墙道道油黑印向下淋漓，跟常年没刷的炒锅一模一样。
    楼梯没有全封闭，跟露天没区别，她绕上二楼，一条走廊里八户人家，有六家十年前翻修了蓝玻璃，只她家和张龙家没装。
    原因自然是没钱。
    刘玲玲家门虚掩着没锁，她推门进去，先经过厕所和厨房，这两处在她家共用一室，跨着蹲坑炒菜是基本操作。
    她再往前走，电视里的古装剧刀剑哗哗，外公和外婆盖着被子，窝在客厅的床上。她家是一室一厅，客厅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床，外公外婆爱看电视，就睡在外面。卧室里搭了个阁楼，她平时爬上去睡，妈妈睡在下面。
    母亲刘贵珍也才刚回来，正吃着，一碟过年剩下的腊肉炒蒜薹，一碟榨菜，都摆在刘玲玲的书桌上。
    刘贵珍瞟了女儿一眼，轻轻说道：“盛完饭记得把插头拔了。”
    她说的是灶台上的饭煲拆头，不拔偷电。
    刘玲玲拿了筷子端了饭回来，和刘贵珍一起吃，腊肉就两三片，刘贵珍左夹右夹，就是不碰着它们。刘玲玲也不碰，夹了一筷子蒜薹，香！但过年时她吃过一回蒜苗炒的，腊肉的风味完全挥发出来，更香。
    她眨了下眼，先别考虑蒜薹蒜苗，要说正事，刘玲玲瞟了一眼墙。上面挂着俄罗斯宫殿造型的时钟，是外公当劳模时的奖励，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一点十二分。
    刘玲玲轻柔同刘贵珍商量：“妈，我今天发现，回来要到十一点了，附中作业不多但是挺难，感觉写完要到两点，明早六点又要起来坐车。”
    刘贵珍放下正吃的碗，手放在桌面上。
    刘玲玲端详母亲，与同龄人相比，她过早地苍老，额头眼角全是皱纹，眼皮松弛耷拉，唯独两道九十年代特有技法的文眉，浓艳飞扬。
    “这样下去我感觉撑不住，我在想，能不能改成住读？”
    对面没声，过了许久，刘贵珍轻声追问：“住校要多少钱？”
    “一千二。”刘玲玲观察了一眼刘贵珍，赶紧补充，“但是是一学年，不是一学期！”
    “十二个月，一个月一百块钱。”刘贵珍张口算账，气呼出来，太长，像叹。良久，她淡淡地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中午我给你取钱。”
    “谢谢妈妈，谢谢妈妈！”刘玲玲点头代替鞠躬，又强调，“到时候我问问老师，能不能把这两天没住的钱退出来。”
    “嗯，你多问问。”刘贵珍说完重端起碗，扒拉两口，就算吃完了。
    刘玲玲也不敢久吃，帮着母亲一起洗碗，完毕后快步回到书桌前。
    附中的作业太难了，几乎题题她都要翻书查，斟酌思考。
    夜深后，眼皮上下打颤。
    她跟刘贵珍说要写到两点，结果写完一望钟，三点都过了。
    刘玲玲蹑手蹑脚爬进阁楼，忽然想到许季说要给她布置两百个单词。唉，明晚不用睡了，背完直接去上学，也许9路上还得背……
    她爬梯的步子变沉。
    第二天接过许季的笔记本，亦是双手沉重。
    许季瞧出她手往下坠，不由问道：“怎么，觉得多了吗？”
    “不多。”刘玲玲模板型微笑，“你这笔记本皮的，沉。”
    “我给你准备了两个笔记本，隔天交换。”许季告诉刘玲玲，这样便于他挑选单词。
    刘玲玲机械性鞠躬，致谢。
    “唉唉，快去看快去看，选修课分班出来了！”张锡豪突然推开后门，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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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页

    刘玲玲看他这么激动，生了疑问：“不是按照自己选的课分吗？”
    “不是。”张锡豪气喘吁吁告诉她，选赵本山的人太多，教务处不得不按上学期选修课成绩排序，像张锡豪这种没成绩的，被踢到弦乐去了。
    俞恋倒是留下了，排在最后一名。
    看来俞恋成绩还行，至少中游偏上，刘玲玲想着，又问自己：“我呢？”
    “没找着你！”
    刘玲玲慌了，自己不会踢到那种要花钱的课上去了吧？急急忙忙跑去一楼公告栏看，《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在最后一页纸上。别的课不说爆满，至少能选八成三十来人，只有她选的这门，仅仅十个名字，很是单薄。
    附中二十三个班，有些班可能一个人都没选，刘玲玲抿嘴仔细读，竟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和许季的名字连在一起。
    她压在他上面。
    许季不是没选课呢？
    刘玲玲左问右询，解开疑惑：《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其实只有六个人选，剩下四人，各种原因没有选课，自动安排到该班上。
    自动安排？呵，实际就是凑人数！
    第10章
    但刘玲玲却产生新的疑问：为什么她选的课人这么少？
    难不成附中同学也不认识最末的单词？
    “天呐，竟然有人敢选《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
    身后一女声惊叹，接着数句附和。
    虽然后半句刘玲玲只能听个“one”，但“红楼梦”中文发音，字正腔圆。
    刘玲玲转身，上身稍稍放低，笑容可亲：“同学，你们好，打扰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不能选《红楼梦》啊？”
    “你看不出来吗？《红楼梦》肯定是水院长教！”女生们争先恐后回答。
    “水院长？”刘玲玲心想哪来的院长，“怎么了？”
    女生们目光重落在刘玲玲身上，上下打量，眼神像审视外星人：“水院长是陆州大学文学院的院长，研究比较文学，他上学期开的选修课是《从西游记到Odsseia》，你觉得跟《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是不是一样风格？上学期大家看大学院长来教高中，挤破头选，哪晓得这门课不考试，而是写论文……”
    写论文不更简单么？
    刘玲玲暗暗嘀咕，在她心里论文等于开卷。
    “……水教授要求论文必须在相关期刊发表，才算合格。去年选他的学生挂了七成，今年本来只有六个人想不开。”
    “原来是这样啊……”刘玲玲扬起嘴角道谢，统计有误，是五个人想不开加上一个新来，“……谢谢你们了。”
    反背女生们后，刘玲玲表情一秒转丧。
    女生们继续议论：“但是要知道许季会被分到红楼梦，就算是水教授的课，我也选了！”
    “啧啧，为了看帅哥都不怕挂选修了？”
    “怕什么啊！本来这学期我铁了心一定要认识校草！跟你们说，我初中同学是四班的，坐许季前面前面前面的前面，四班不是比我们先选选修么？我都拜托了她帮我看许季选什么，哪知道许季没勾！”这女生的话语引来一片哄笑，她旋即急了，“你们笑什么啊？我敢打包票，年级里面有这个想法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
    许季真是香饽饽。
    刘玲玲心想。
    但许季香不香，对她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先查查那几个英语单词，然后再把她从来没读过的《红楼梦》读一读，免得论文臭了。
    两小时后，下午选修课。
    刘玲玲：许季，真香！
    《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果然由陆州大学的水院长教授，合格结业方案仍旧是要发表论文。但是——上学期是个人独立完成，这学期水院长让学生自行分组，两人一组，整个学期的课程研究互动互助，共同完成一篇论文。
    连今天下午到陆州美术馆参观《金陵十二钗画展》，也要分组参观，分组讨论。
    蚂蚱两两绑在一根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季！！！
    刘玲玲内心的小手手想立马把许季抓过来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有九个人。
    大家围着许季做自我介绍：
    “许同学，我是五班的程伊诺，你隔壁班的。”
    “许同学，我是十一班的赵子睿，我也是实验外校升上来的，跟你是初中校友。”
    “许、许同学，我、我……我十九班的！你是我偶像！”这位同学似乎对许季极为仰慕，不仅不敢抬头对视许季，而且整张脸都红了。
    刘玲玲听着心想，隔壁班？初中校友？偶像？不认识，有屁用啊！
    让一让，她要上场了！
    没人让，刘玲玲挤进去，既要保持微笑，还不能让发型服饰被挤乱：“许季，我们一组吧！正好我们班里前后桌，好讨论，而且说好要帮我补习数学和英语，这就语数外一起补习了吧！”
    她说完，不仅对许季笑，还要环顾四周，对众人微笑，眼里溢满星光。
    许季没有冷脸对待任何一个人，但也没对谁热情，好看的脸上读不出任何内心想法。
    大约过了五秒钟，许季不紧不慢走向刘玲玲。
    他选她。
    其余人一哄而散，各自组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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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则精神振奋，冲旁边的许季举手，攥拳：“我们共同努力，把论文写好！”
    像极了那个加油的聊天表情包。
    许季抿唇浅笑：“好的。”
    “同学们，组分好了，我们就出发了！”水院长号召大家站好，十个人，队伍好带，一起出校门。
    从陆大附中到陆州美术馆，没有直达公交，水院长开了车来，可以载四名学生，让剩下六人喊计程车。
    水院长踩油门前不忘叮嘱：“你们快点来啊，待会在馆前先集合再进去。”
    许是许季拒绝了其他人的原因，另外四人很快抱团，一道拦了辆车，许季见状，并不硬凑，自己和刘玲玲站在一边，伸臂，再拦一辆。
    刘玲玲帮他招手，微笑，心里却叫苦：四人减成两人，车费瞬涨一倍！自己的锅，还得自己受着。
    陆州的的士都是青薄荷车身，看得刘玲玲心里拔凉。许季给刘玲玲拉开车门，让坐后座，自己则坐到副驾驶去。一路上刘玲玲虽然能欣赏许季的侧颜，但他的帅气脸庞完没有跳跃的计价器吸引人。
    刘玲玲僵着微笑，心惊肉疼。
    她很少打车，没想到这么贵，都三十多了，尤其中间堵的那一段路，跳得她心急如焚。
    “师傅，就停这里吧。”
    许季讲出这句话时，刘玲玲瞟见计价器上显示46.6元。
    然后司机滑了三步，一下跳至47.1元。
    刘玲玲快窒息了。
    她背后已经热出了汗，但仍得调整表情，用风淡云轻的语气同许季说：“哎呀，我忘带钱包了。能不能帮我垫下，明天还你？”
    许季没有说话，很自然地掏出一百，让司机找。
    司机找给许季五十二元，许季明显楞了下，刘玲玲更是喊出声：“零头不四舍五入么？”
    怎么多出的一毛钱要收一块！
    司机瞟眼刘玲玲，又瞟许季，两个学生仔：“呵，你俩一看就是打的少了，陆州收燃油附加费两年了！”司机说着撕下□□，“给，写清楚呢！没多要你们的！”
    “不好意思。”许季向司机道歉，刘玲玲跟着道，两人佝着腰下了车。
    “许同学，我明天把我那一半钱给你。”刘玲玲再次强调。
    许季并不在乎：“给不给没关系。”
    他说着向前走去。
    很快只有背影留给刘玲玲。
    刘玲玲望了一眼，许季的肩膀几乎没过她的脑袋。许季，她心中默念，不知道附加费，看来家庭条件也一般，但却能做到全市第一。
    她仰视他的背影，忽然有了满满动力。
    谁说穷人的头，望不到天？
    刘玲玲快步追赶许季，临到赶上时，明显感觉到许季步子变慢。
    他在等她。
    “许季。”刘玲玲明媚地笑，开口却问：“美术馆要不要门票？”
    “不要。”许季几乎每月都去，十分熟悉。
    但刘玲玲却是第一回 来参观，这里离她家太远——不过离她妈工作的医院倒是很近。
    两人到门口，水院长和其他同学已经等在那里了。大家集合成列，过安检门，过一个人，“滴”一声，门上红灯闪烁。
    过安检的同学摊手，一脸无辜：“我身上没什么啊？”
    “唉，别管它，这门坏了，遇谁都报警。”门口的保安告诉大家，“往里面走，往里面走。”
    “滴——”
    刘玲玲进到美术馆里，她仰望环视，很快摸清美术馆总共五层，大大小小七、八个展，《金陵十二钗》的展只在第一层。水院长说小组参观研讨，进度不一，所以不用十人同一个速度，可以分组自由行动。
    于是前面四组同学先进去了，刘玲玲本来也打算进去，却发现许季在门口驻足。五ＡtΧτ.℃οm
    他瞧什么呢？
    刘玲玲探头，原来是展览的序言，全都是字，大体都是讲《红楼梦》的，林黛玉如何贾宝玉如何，引用颇多，很是拗口。刘玲玲两句一吞，极艰难读完一段，然后抬头观察许季。
    许季纹丝不动，看得认真。
    刘玲玲，像许季一样耐心一点，唯有学到的知识才属于你自己！她给自己打气，同样认认
    真真把序言读完。
    两人从左进入，观赏第一幅国画。
    茫茫大海一叶舟，有一妙龄女子，正坐在船头哭泣。
    画上题了诗，中文一旦变成毛笔行草，刘玲玲就不认得了，仔细盯了半天，只能抓清楚几个字，“涕”、“东风一梦遥”。
    刘玲玲没读过《红楼梦》，刚才看序言，里面提到有个叫贾雨村的，送黛玉去贾府，是“登舟而去”，那这定是林黛玉没错了。
    刘玲玲于是收敛笑容，眉露哀色：“唉，这林黛玉哭得真令人伤心。”
    许季陡然睁大眼睛。
    “这是贾探春。”
    许季用了很久，才恢复脸上的表情。
    他的脸上重新泛起笑意，锁住刘玲玲的眼睛：“你不是说……很喜欢红楼梦吗？”
    这是刘玲玲同张锡豪的对话，许季却印象深刻，她心中非议，面上扬头，平视许季，流利圆谎：“是啊，我很喜欢‘红楼梦’这三个字。”
    第11章
    她怕许季生气，赶紧又说：“但我真的想钻研《红楼梦》！水教授的课我想学东西，不想糊弄。你放心，论文肯定出一半力以上，不会挂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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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季垂眼。
    刘玲玲声音本就温和，现在更是刻意轻柔，软软绵绵，叫人受不了：“许同学，要不你给我讲讲这个贾探春吧？她为什么哭呢？”刘玲玲说，“我以为哭的都是林黛玉。”
    许季抬眼瞟向刘玲玲，这人是知耻而后勇了？
    “这是贾探春的判词，她要远嫁国外，所以哭泣。所以‘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许季指着画上的题字，逐字逐句给刘玲玲念：“……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刘玲玲点头。
    “她离开家乡和亲人，再回不来，见不到，人伦痛苦，肝肠寸断。”许季讲着，余光窥见刘玲玲嘴角迅速垂下，脸上温和之色完全消失。但若说她贾探春共情，感到哀伤，眼里却分明一派轻松，丝丝欢欣。
    许季第一次看不懂刘玲玲的演技。
    “许同学，你以后会考到外地去吗？”刘玲玲抬起头，与许季对视，因为有肌肉记忆，笑容瞬间回到她脸上，“北京吧？”
    许季很快回答：“我没想好。”
    毕竟报志愿也不感兴趣。
    “你应该去北京，上清华北大。”刘玲玲步伐轻快走向下一件展品，“许季许季，快过来，这画里又是谁？”
    许季快步赶过去。
    ……
    刘玲玲但凡不懂，便请教许季。
    两人起码在每件展品前驻足十多分钟，多则半个小时。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转身，才发现水院长就在身后。
    “教授。”
    “教授。”
    水院长中气十足：“其他几个组都参观完回学校了，你们参观完也直接回学校去。”
    “好。”
    “好的，谢谢教授。”
    许季和刘玲玲这才知道，他俩比其他组慢了数倍进度。
    水院长已经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路上注意安全啊！”
    回过头去，穿过看展的人潮，朝大门方向走去。
    “教授还回学校吗？”刘玲玲问身边许季。
    “你问哪个学校？”许季反问，“如果是附中，不回。他回陆大去了。”
    水院长今天的课水完了。
    刘玲玲和许季倒不急着走，继续参观。刘玲玲难得有逛美术馆的机会，跟匹饿狼似的，发现任何新知识都想吞咽。
    两人从美术馆出来，刘玲玲一没表二没手机，便问许季：“现在几点了？”
    许季看了眼腕上的机械表：“四点。”
    刘玲玲点头，田径队训练五点半才开始，时间还算充裕。许季抬起手臂，准备拦车，刘玲玲却眼尖手快，摁住他的手腕。食指和中指，紧扣在许季凸起的骨节上。
    这是许季长到十六岁，第一次和同龄女生肌肤接触——哪怕是幼儿园，他都没牵过女生的小手手。
    许季瞬间身体僵硬。
    “时间还早，我们坐公交回去吧。”刘玲玲笑着说。
    她的动机简单且迫切，就是想省钱。
    许季耳朵里嗡嗡，完全听不到刘玲玲说什么，但竟然能缓缓点头。
    “那我们去公交车站。”刘玲玲说着向右走。在寻找公交车站这方面，她有绝对的天赋，指南针般左转右转，许季跟在后面，乖乖跟随“导航仪”。
    “吁——”
    刘玲玲回头：“你怎么叹气？”
    “没事。”许季摇头，他只是缓过来了。
    “快到了，就在前面了。”刘玲玲以为许季嫌远叹气，脚下加快步伐，大步流星，“我们从这边穿过去，近。”
    附近有不少七拐八绕的羊肠小巷，刘玲玲说着钻进去。她一下子不见了，许季心急，急忙去赶，刘玲玲却突然刹住，许季差点撞到她身上去。
    “怎么——”许季话没说完，就被刘玲玲拉着，往回走转入分岔口。她将中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季止声。
    两人就像电视里听墙角的人那样，躲在转角的水泥墙后，听见一个中年男人讲电话。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那男人应该是开了公放，声音极大：“哎呀孙总，我哪能忘记您呀，我忘了我妈都不能忘记您！”
    若努力竖起耳朵，还能听到电话那端的粗犷回应：“呵呵，那怎么我用自己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拉黑。换个号喊一声刘老板，你就答应了？”
    “哎呀呀，误会！没有的事！”
    “你欠的那一万块钱，已经逾期三个月了。你女儿是在七小上二年级吧？”
    许季好奇，偷偷伸脖眺望，男人同他俩是反方向，正往巷子口走去，已经背对，许季只能观察到男人身材干瘪，穿了一件略旧的棕色皮夹克。
    男人还在公放电话：“别别！孙总，我们有话好好说，明天就还你！”
    “明天？”
    “今天，今天，马上就还！”
    ……
    男人走出巷子口，街上车吵，远不如巷内静，打电话的声音便也听不到了。
    刘玲玲突然转身，直面许季，两个人距离只有十厘米不到，她抬头抬眼，直直锁住他的眼睛：“许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她整个人好像一只渴着等水的杯子，眼里全是央求，“拜托拜托！”
    猝不及防，许季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什么忙？”他无论是心跳还是情绪，都有点紊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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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走我一边同你说！”刘玲玲拉起许季的手，与其说是快走，更像是跑。
    许季脚上跑起来，保持与刘玲玲平齐：“很急吗？”
    “待会你会见到我妈。”
    许季被抓着的手往回微缩。
    ““我会跟我妈撒很多谎，会说今天必须要交住宿费，最晚下午五点半。你要配合我，千万不能拆穿。”
    刘玲玲能感觉到许季的臂膀强有力往回收，这是他的拒绝，然而她没有办法，只能紧抓不放：“我一个人说我妈不会信的，必须要你帮忙。”
    许季沉默了会，追问：“你是真的要住校，还是假的？”
    “真的，我住在青鱼路，你可以搜搜，从学校到那里，单程要两个小时。”
    许季仍就在收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他就像一块拽不动的石头，刘玲玲急了，回头冲许季提高了音量：“我本来就打算明天缴费，我妈也同意了，我只是必须今天要到钱！”
    许季见她微微张着嘴，眼眸转动，似乎在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一刻，她好像不是演的……
    刘玲玲重新拽着许季往前走：“快走快走，再晚了回去赶不上训练了。”
    许季心想，她这是默认自己同意了？但他竟真脚下重迈起来，让她牵着走。两人很快来到江陆大学附属医院门口。
    江陆大学同样坐落在陆州，却比陆州大学好上许多，是985，本省的王牌。
    它的附属医院汇集本省最权威的专家，
    许季很少生病，纵然病了，也不会直接来医院挂号，此刻踏进医院，映入眼帘的竟只有人。
    人、人、人，哪里都是人，每一个窗口，排着乌压压的长队，扶手电梯上上下下，摩肩接踵，行色匆匆，为防止踩踏事件，医院不得不派出许多保安维持秩序。
    刘玲玲却看得很习惯，人都只一具皮囊，难免修修补补，能来这里看病的人已经很幸运了。
    “伯母是什么科的？下午问诊吗？”许季跟着她搭手扶电梯，礼貌询问，“现在去会不会有打扰？”
    照目测人流量估计，每个医生都至少要看上百病人。
    刘玲玲没有回应，领着许季上到四楼。
    许季观察指示牌，这楼主要看妇科。
    两人只再走一小会，他就瞧见不远处竖立的警示牌：男性家属请在外等候。
    “我这不好……”许季话还没说完，刘玲玲领着他拐了个弯，并没有去前面科室，而是进入侧边通道，由热闹转入安静。
    踩着地上的大理石没走一分钟，前方重新热闹起来。许季瞥见标识，脸倏地红了。
    前面左转是女厕所，一条长队已经拐出来，年轻的年老的，大肚子的，一眼扫去能望尽女人的一生。
    “你在这里等一下。”刘玲玲嘱咐完毕，没入队伍中消失不见。
    许季干等在原处，往来经过的女士，几乎都会好奇地打量他。许季只得一次又一次，僵硬地转动脖子，将脸避向另一边。
    起码过了十分钟，刘玲玲引着一位女士走过来。
    许季第一眼就瞧见那女士穿的孔雀绿清洁制服。
    女士离得近了，刘玲玲一脸笑意面对许季：“妈妈，这是我们班长许季。”
    她反翻着手，同时给许季介绍：“许同学，这是我妈妈。”
    许季旋即鞠躬：“阿姨好。”
    起身时瞥见刘玲玲妈妈别在心房处的铭牌：蜻蜓保洁刘贵珍
    “蜻蜓”是许季姨妈的产业，作为本市颇有名气的保洁公司，承包众多公共设施和企业的保洁服务。
    许季发现刘妈妈身后几乎贴着另外一名清洁工，同时在笑着端详他。
    许季用难察觉目光迅速扫那清洁工的铭牌：蜻蜓保洁张光霞
    许季估计张阿姨是刘妈妈的围观好友，便也给张阿姨鞠躬：“阿姨好。”
    直起身时，他看两阿姨都站在那里杵着，也不说话，本能地伸出右臂，想要握手。
    “不握不握！”两位阿姨前后拒绝，“我们太脏啦！”
    “妈妈，许季同学还是我们这届的中考状元呢！”刘玲玲笑着插嘴，慢慢挽住刘妈妈的胳膊。
    第12章
    “你这一说我有印象了。”张光霞缓缓走上前，盯着许季，上下左右反反复复地端详，仿佛要在他脸上扫码，“是报纸上那张脸！”张光霞伸指，激动得飞了滴唾沫到刘贵珍脸上：“贵珍呐，你去翻翻六月份的报纸，就是这个小伙子！厉害啊——”
    张光霞和刘贵珍不知不觉，离得许季越来越近，脸上散发的光仿佛瞻仰什么大人物。
    许季局促得想后退，却晓得那是失礼，仍旧立定住。
    他微张着唇，点头，笑笑。
    刘贵珍虽对许季的身份深信不疑，但对其它仍有疑惑，缓了缓：“状元同学，你也住校不？”
    许季还没来得及张口，挽着妈妈的刘玲玲已经抢答：“他住的！”
    反应飞速的同时，竟仍能音调甜糯。
    “那你一年住校交了多少钱？”刘妈妈语速同样快，看来是遗传，“像你们这种上学期就住了的，是按学期算还是按年算了？”
    许季自然不知道，好在他脑子比刘玲玲转得还要快些：“我们的收费可能跟刘同学不一样，她这学期才来，开头好几天也没住，特殊情况要单独另算，但是我相信学校肯定不会多收。”
    --

 第24页

    “就是啊，不可能也收我一千二吧，再怎么也要少点！”刘玲玲接话，顺带传递答案，“可能就因为我特殊情况，学校没想到有这么入住的，赶着扎帐，非让我今天下午五点半以前交，不然就不让住了。”
    话音落地，来来往往经过了三、四人，刘贵珍都没有再说话。反倒是张光霞叹了口气，看向刘玲玲，“你妈中午去给你取钱，陆州银行的卡不知怎么限制了，我跟她捣鼓了一中午，只能取八百块钱，然后我们……”
    张光霞说到这，没了声。
    其实刘贵珍有多少存款，她这个做姐妹的一清二楚。
    刘贵珍身上有一千块纸币，每月家用，不能动的。
    另外一张保洁公司要求开的陆州银行工资卡，放点急用活钱，取到八百取不出来了，说明卡上就只八百块钱。
    再一张农行卡和存折，他俩2003年一起抓住了高利息，存了一万多块钱的五年定期。
    如果没到期便取出来，高利息就折了。
    因为病友及其家属众多，江陆医院周围遍布取款机，大门右侧有农行和陆州银行，两家挨着，刘贵珍中午钱取不出来，时间还充裕，却没有要去隔壁农行的意思。
    “……然后我们没时间了，跑回医院上的班。”张光霞斟酌过后，才接上后半句。
    三个人，都听见刘贵珍叹了口气。
    “我现在给你再去陆州银行取着试试，尽量快点。如果赶不及五点半——人啊，人有时候强赶着做什么，没成，那可能就是老天爷不给你那个缘分。”
    刘贵珍吸了口气：“说明不是你的。”
    刘玲玲旋即哭了出来，嗓音嘶哑：“田径队今天新增了早间训练，早上五点开训，我请了明天的假，如果每天早上都赶不上，会被开除出田径队的，到时候附中会让我转出去……”
    “那可不行！”谁能想到，张光霞反倒比刘贵珍先慌神，抓起刘玲玲的手，“丫头，别哭别急啊——”
    见刘贵珍没行动，张光霞心急如焚，但“孩子前途，不在乎那点利息”的话，却不能当着刘玲玲面说。
    张光霞只得朝着好姐妹跺脚，“我好像记得你还有张农行卡来着？你想想，记起来没有？”
    刘贵珍抬眼问许季：“田径队早上要训练吗？”
    “之前没有，但是今早我起来晨读，大概五点一刻的样子，的确看见他们在操场上跑。”许季撒完谎，心里浮起丝丝愧疚。
    “快去！”张光霞仍在催促。
    许季观察刘贵珍神色，负罪感逐渐加重，突然开口：“阿姨，我这有点零钱，要不……剩下的钱我借给玲玲吧？”
    “不用。”刘贵珍立马回绝。
    “不用，谢谢。”刘玲玲几乎和妈妈同一秒出声。
    接着，刘贵珍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三张五十和五张十块。
    她从生活费里抽了四百给刘玲玲：“你拿去交，多的退回来。”
    “谢谢妈妈，那我拿去交了，赶得急，就不多说了。”刘玲玲鞠躬后，朝手扶电梯方向飞跑去，许季跟两位长辈道别后，去追刘玲玲。
    “快去快去！”人都走了，张光霞仍停不下催促。
    “交不上就算了。”刘贵珍对着空气幽幽地说。
    刘玲玲揣着钱跨出医院大门后，停步。
    戏演完了？
    许季眺她一眼，心里轻轻敲着小鼓。
    其实不明白刘玲玲为什么要这样，希望自己没有助纣为虐。
    “给你。”刘玲玲突然把钱交给许季。
    “你……”许季攥着钱，满脸错愕。
    刘玲玲的笑容太甜了，就像厚厚的霜糖，能藏住蛋糕表面的所有颜色和花纹：“帮我保管一晚，明天早上再还。”顿了顿，“谢谢阿季了！”
    她甚至用了实际行动来感谢——回学校坚持坐公交，上车时刘玲玲的卡“滴”了两下，回眸一笑，说是请他坐车。
    公交车上人不多，两人并排坐起，住宿费收进他的书包，深深的疑惑同时也落进他的肚子里。许季想问原委，然后一路上只要及该话题，刘玲玲都好像没听见一样，打岔带过去。
    他再多问，她便缓缓转了脑袋，睁着大眼睛望向窗外。
    许季不问了。
    回到附中，刘玲玲自然迟了艺体基地的训练。好在今天还是邝伏波单独教学，顺道带她转转艺体基地，晚个把分钟，邝伏波并没有说什么。
    而且邝伏波还提前完成教学，早放了她十五分钟。
    刘玲玲赶上最末一班9路，十点半便到了青鱼路。
    但她斟酌过后，在小区外面吹了十五分钟冷风，才往家走去。
    刘家的门一如既往虚掩着，从里面传来响亮的电视声，但比之昨日，还多了好些囔囔的人声。
    刘玲玲心底冷哼一声，推门入内，果然，除了外公外婆，刘贵和同他老婆孩子也挤在床上。
    刘贵和便是今天下午，在巷子里接电话的那个男人。
    他依旧穿着白天的皮夹克，身材干瘪，皮肤凹陷，虽然五官仔细端详都生的很好，但仍不能提起整个人的精气神。他和老婆呸呸往地下吐嗑的瓜子，待会还得刘贵珍或刘玲玲扫干净。
    刘玲玲走上前，冲二位喊了声：“舅舅、舅妈。”又瞥了挤在两人腿中间站着的小表妹雪雪。
    “你舅舅来了，待会我们睡里面。”外公同她交待。
    --

 第25页

    日常操作，但凡刘贵和一家来访，就会霸占掉二老的床。然后二老睡进卧室，刘贵珍和刘玲玲挤阁楼。
    刘贵珍亦同女儿说道：“今天我们先吃过了，给你留的热在饭煲里。”
    “好的、好的。”刘玲玲满面笑意，第一句回应外公，第二句回应母亲。
    “记得把饭煲插头拔了。”
    “好的。”
    刘玲玲将热闹丢掷身后，去到厨房，借着客厅里投来的一缕昏光，看见半碗番茄炒鸡蛋，一小撮饭。她盛了打算就在厨房吃，刘贵珍却在客厅里喊：“玲玲。”
    刘玲玲端起饭碗，在进客厅前一秒，冷漠的脸上重现笑意。
    她一进去，刘贵珍就问她：“住宿费交了吗？”
    “交了。”
    刘贵珍还没说话，刘贵和已经哀叹起来：“哎呀，怎么办，我还就差这一千二百块钱！”
    刘玲玲看着他拍大腿，心里呵呵，刘家还有一个日常，就是刘贵和到访必借钱。
    刘贵珍先安慰弟弟：“别急别急，我再想办法。”又转向刘玲玲，向她解释，“你舅欠了人两万块钱，必须要还。妈把定期取了，但还差一千多。”
    两万块？
    刘玲玲心里笑声更大，她在巷子里听着的可是一万块钱。又想到许季也听着了，以及下午的一切，心里的笑声忽然就没了，整颗心黯淡。
    估计在许季心里，她狠狠减分了，叫他看到狼狈和不堪。
    只过了五秒，就像挥手驱散一片云，刘玲玲心里关于许季的阴霾尽数散去——见着了又如何，本来从容就只是富人的特权。
    刘贵珍还在同弟弟聊着下午取钱的事，说着说着，竟夸起来：“跟玲玲一起来的那个小男生，也就十六、七，唉，那个子——”刘贵珍抬了抬手，“最厉害的是，他是玲玲那届的中考状元！”
    “中考有什么用，要看高考！”刘贵和旋即接口，挑皮挑起，露出眸中的不屑，“而且是市里，太小了，要就是全省，乃至全国的！”
    呵呵，又来了，刘玲玲心里重新开笑，小时候得奖，外公外婆和妈妈把她的奖状压在玻璃底下，刘贵和反背着手瞧过一遍，丢下一句冷哼：“才三等奖，不是一等没意义。”
    “市里的奖，没意义，怎么不拿个全国的。”
    前些天还在年里，刘贵和一家三口，从初一到十五，都吃家里混吃混住。外婆提起刘玲玲特招到附中，一只脚踏进了重本的大门，他便哼唧唧：“哼，什么重本？国内除了清华北大，哪还有什么好大学？”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刘玲玲想到这，面带微笑望向雪雪，小姑娘好像现在就是中游成绩。她等，等九年后，看表妹上什么大学？
    第13章
    疑，表妹的双眼好像有些肿？
    雪雪完全没发现表姐的注视和疑惑。
    她正全神贯注看着电视。
    在她刚驾到时，不仅外公外婆自觉呈上遥控器，姨妈更是拿出特意备着的奇多栗米棒，但不是牛排味，买错了。
    雪雪当场哭泣，五个大人一起哄了好久，直到刘玲玲回来的前几分，才哄住。
    “如果当年我没顶职进厂，也是个文艺状元了！”刘贵和突然将高亢的声音再提高几分，刘玲玲赶紧低头扒饭，来了来了，“如果当年”又来了。
    刘贵和五官底子生得不错，二三十岁时，不像如今干瘪，他会拉二胡，会哄女孩子，青鱼路周边的姑娘，没有谁不迷他。
    连北京来的艺校招生老师，也一眼相中。
    可刘贵和却选择了顶职进重型厂，一生的命运从此转折。
    “如果当年我上了艺校，现在做明星，几十亿地赚钱。”刘贵和偏向刘贵珍，“姐，要实现了，你下半辈子我包了。”
    刘玲玲听到这，微微抬头，用余光偷窥刘贵珍，母亲热泪盈眶。
    刘玲玲咽下筷子上夹的鸡蛋，饭煲热度不够，鸡蛋冰冰凉，一股腥味。
    “如果当年我那个精品店没倒，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精品店？
    呵！
    事发时刘玲玲还未出世，但长辈们年年聊起，耳朵都听出茧了。
    刘贵和拿了姐姐的嫁妆本，在当时陆州最繁华的市中心开了一家精品店，卖衣服。
    可他贪玩，自开店起一直做着甩手掌柜，每天安排女朋友义务看店，不发薪水那种。
    后来女友被隔壁店的打工仔撬走，刘贵和与情敌打了一架，耳朵被打聋，店也砸坏了。
    店是他生闷气，自己砸的。
    “如果我的租车公司没倒，我们现在上千万，姐，你都上百万了。”
    新世纪出头，刘贵和突然要开汽车租赁。
    从哪筹钱弄十数辆车？
    父母的退休金和棺材本，姐姐刘贵珍的商品房。
    初开业红红火火，每天车都租完，说好年底分红大家一起发财，刘贵和却勾搭上公司的会计，现在的老婆，挪了钱去买别墅，百万装修。
    没有钱，一辆辆地卖车，最后资不抵债，连别墅也贱卖了。
    刘玲玲觉着，刘家三姐弟，唯有二姨是精明人，瞧见贵和吃爸妈吃姐姐，形势不妙，夫妻俩连夜搬去深圳与女儿同住，五、六年了，平时没有电话，过年也不回来。
    刘玲玲都有点记不起二姨的长相了。
    --

 第26页

    “唉——”刘贵珍突然长叹一声，惊得刘玲玲抬头。
    刘贵珍却是满眼愧疚望向弟弟，“当年都怪我，说了一句‘还是进厂好’，把你害了！”
    ？？？
    艺校全封闭且末位淘汰，重型厂一杯茶一包烟混一天，难道不是刘贵和怕吃苦，自己选择了安逸？
    刘玲玲嚼着米饭，跟鸡蛋一样，也凉了，颗粒发硬。
    “从小到大你就没住过校，这次……妈担心你住不习惯。”刘贵珍竟然对她说，“不习惯就退掉，还是回来。”
    刘玲玲张口准备搭戏，但可能是回家太晚，人疲惫了，竟不想演下去，浅浅回道：“到时候再看吧。”
    转身去厨房刷碗刷锅，老旧的木门不隔音，刘贵和甲亢似的高声仍句句传来：
    “姐，我弄不明白，为什么住校费不找玲玲爸爸出？分开是分开，玲玲不仍是他女儿？”
    “唉，寒假时候去要过一回学费，那女人，拿着擀面杖把玲玲往外撵。这回住宿……没必要去要。”
    “我看你还是太心软，我姐这辈子就是对外人心软，对自己家里人苛刻。”刘贵和给刘贵珍总结、上课，“该改改了。”
    “和和，姐不是对你苛刻，是定期上也就只这么多钱。”
    “唉，我姐姐是善良哦，曹春笋他就是个王.八蛋！”
    曹春笋是玲玲爸爸的名字，若非此时刘贵和骂出来，她已经许久没听到了。
    “他就是想骗户口！”刘贵和忿忿骂道，曹春笋是陆州附近郊县的人，那个时代户口难落，得找城里人结婚：“结婚的时候他连彩礼都没给，就一床棉被，他妈给了两百块钱，就混到我们家来了！”
    “算了，少说点，那时候我们条件也不好。”极少聊天的外公外婆开口劝。
    刘贵和却不休地数落：“曹春笋其实一开始就记恨我们，让他当上门女婿。玲玲既不跟他姓，又是女孩，我看他根本就没喜欢过玲玲！”
    正要放置洗好碗筷的刘玲玲突然手抖，攥不住滑落，还好及时用屈膝兜住，不然就掉到粪.坑里去了。
    刘玲玲先回头往客厅方向望，怕厨房里的动静被人听见，继而脑子里盘旋：爸爸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
    她恍恍惚惚，小时候爸爸只要休息，都会带她去公园，虽然手头不宽松，仍会允她玩一、两项游乐设施。
    爸爸还给她拍照片，一卷卷洗出胶片，说要记录刘玲玲的成长，至少从零到四十岁。
    楼上有人冲厕.所用水，刘玲玲身后的水管哗哗直响，像极了那天外头的暴雨，街都淹起来，明明是白天，却一片漆黑。
    “如果你真卖房去贴你弟弟，我们就离婚！”爸爸向妈妈吼道。
    “不是贴，是借，我弟会还的。”
    “还什么还？以前买货车，开饭馆，哪一次还了？”
    “春笋，你是男人，能不能稍微气量大点？”狂风暴雨，妈妈丢下这句话后，仍旧揣着房产证出门。
    刘玲玲眨眼，厨房太冷，待得眼周沾染寒露。她转身走向客厅，飞快经过，进入卧室迅速关上门。
    今天的作业比昨天少，刘玲玲先拿出许季的笔记本，两百个单词是大头。她眼睛笔着，挨个看下去，过四、五个，突然发现有两个单词自己认识。
    不用再背，觉得赚了许季的，刘玲玲笑出声来。
    这是今晚唯一的欢.愉。
    “吱——”
    轻轻推门，仿佛车轮碾在雪地，刘贵珍进来。
    刘玲玲望了一眼，没说话，刘贵珍也没打扰女儿，拉开角落里的五屉柜，整理衣服，约莫过了五分钟，突然说：“今天的番茄鸡蛋我炒咸了，你多喝点水，免得齁着。”
    “好。”刘玲玲应声后立刻回忆，番茄鸡蛋冷是冷，但咸淡适中，她和母亲的记忆出现偏差。
    刘玲玲心里猛地一惊，微微的，脖子几乎没动，只下巴移了一丁点，去观察刘贵珍——妈妈让她多喝水，但并没有带水杯进来。
    她想了想，起身说道：“那我去喝点水。”
    说完出门，关门动作自然，却不露声色留了条细缝。
    客厅里有水杯，都是重型厂原先发的搪瓷杯子，刘玲玲往杯子和开水瓶的方向走了一步半，而后迅速退回来。
    她透过门缝，望见刘贵珍伸手摸进她的书包，没有找到，干脆打开书包来翻。
    刘贵珍在找一千二百块钱。
    刘玲玲心头古筝拨弦似的泛凉，一阵阵，转过头来，客厅里其他人根本不会注意她。
    大家都专注电视，刘玲玲也望向屏幕。现在太晚了，没有动画片播，雪雪带着大家在看陆州台的《封神榜》，TVB那版。只见哪吒蓬头散发，面布血痕，瞪着双眼斥道：“李家的人口口声声说我欠他们的，现在我就削骨还父，削肉还母，连李靖养过我的五百文，现在也一次全还给他们！”
    削骨还父，削肉还母。
    痛快！
    夜，静悄悄。
    一城两端，许家。
    这处高端别墅群距离附中不远，业主子女要么就近入读附中，要么初中便送出国去。许季家的独栋处在最里面，前后都是落地窗，前望花园里种满的蔷薇花，后眺陆州著名的湿地湖泊。
    许家长辈一直对这处住所不满，觉得夏天蚊子多，想要寻觅更宜居的替代。
    --

 第27页

    一如昨日，许季和邝伏波均能在九点前抵家。
    许家客厅以壁炉为中心，绕着一圈沙发。除了许季父亲许哲远，家里人都不怎么看电视，不会客的时候，外公外婆会坐在各自的沙发上看书。
    许哲远常看电视，那也是因为他是影视公司的董事长。
    今天许哲远下班早，一家三代，难得能凑到一起吃晚餐。
    现在还未开始，邝伏波悄悄把许季拉到角落里：“喏，给你欣赏欣赏，我和李娟拍的大头贴。”
    他早就想炫了，方才在车上怕司机听出蹊跷，忍到现在。
    许季应付了一眼，许多小格，两人的脸或嵌在兔子脸上，或和哆啦A梦合照，甚至有一张在红心里嘴对嘴。
    许季收回目光。
    “这就看完啦？”邝伏波发现许季敷衍，他和李娟可是光选款式，就花了一小时。
    邝伏波凑近：“我女朋友漂不漂亮？”
    许季几乎是被按着脑袋点头。
    李娟虽然是附中学姐，但他不认识，这回在大头贴上见着，觉得她明显比邝伏波年纪大些。
    “波波，阿季，吃饭了。”外婆喊他们。
    今晚食西餐，按道上菜，精细计算过营养搭配和热量，每道只一勺份量，绝对不会长胖。
    许哲远尝了一口前菜的牛肉刺身，停下刀叉：“妈，家里不是郑师父在做了？”
    许季的外婆朝他微微笑：“西厨已经换了两个月了。”
    “姨父工作太忙了。”邝伏波插嘴，含笑注视许哲远——姨父是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四官皆衬气质，唯独鼻子，太尖，显露凶相。
    不过许哲远却是整个家族里最好说话的，邝伏波念小学初中那会，母亲怕他学坏，管钱极紧，有时候邝伏波连同学的生日礼物钱都拿不出来。
    他偷偷找许哲远要，没有不给他的。
    邝伏波还要再说，却突然听见身边“啪啪”两声，竟是许季将刀叉拍到桌上。
    大家正准备询问，许季却先一步站起身，鞠个躬：“对不起，我吃饱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楼。
    “他这是怎么了？”外婆问许哲远，许哲远追问邝伏波。
    ……
    许季蹬蹬上楼，径直回到房中。
    书包挂在衣架上，他没有取下，直接拉开拉链，取出钱夹，刘玲玲“骗”来的一千二整齐在里叠好，单独占.有一格。
    方才饭桌上许季突然反应过来，巷子里的男人被唤“刘老板”，定是刘玲玲的赖皮亲戚。如果她不果断要来住宿费，不存在他这，今晚，势必荡然无存。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前后串联，许季全明白了。
    第14章
    **
    清晨，刘家。
    “爸、妈，你们吃面还是吃米粉？”
    “米粉吧，雪雪和玲玲都喜欢吃。”
    对话声音轻浅，好似人吹着气在说。
    但刘玲玲还是被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太阳光直接照过来，刺得立刻重闭。翻身换了个位置，才能看清：阳光从阁楼帘子的缝隙钻进来，一道道洒在被面上。
    被子大半空着，刘贵珍已经下去了，她往下望，老年人醒得早，外公外婆同样已不在室内。
    刘玲玲目光瞟向挂钟，五点。
    她也得起来了。
    校服、毛衣、袜子都堆在床脚，拣了套起来，爬下楼梯。洗漱杯和喝水杯是同一个，昨天放在书桌上没还回去。刘玲玲拿了杯子和牙刷走出去，发现客厅的一家三口还交叉睡着，刘贵和的脚丫挨着他老婆的卷发。
    刘玲玲本来可以直接去厕所，却走向装搪瓷杯的矮柜，打开来，四五个杯子碰在一起，叮里咣啷。刘贵和跟他老婆全醒了，懵着眼朝这边看过来，连雪雪也迷迷糊糊睁开眼。
    “对不起，对不起。”刘玲玲睁着一双比小猫咪、小兔子还澄澈的双眼，坦然对视，“我不是有意的，我拿杯子，刷牙，很轻了，但还是碰到……”
    刘贵和其实隐隐有些恼怒，但外甥女都快哭了，无辜小辈，他怎么好发作？
    “唉——”刘贵和叹气，和老婆一起穿衣服，起来。但是心里那口起床气没发泄出去，十分难受，套毛衣时领口一下子卡住脑袋，既下不去，也脱不掉，火愈燥了。
    “慢点，慢点，别扯坏了！”她老婆也来帮忙。
    夫妻俩手忙脚乱。
    刘玲玲欣赏数秒，然后走进厕所，跨在坑上刷牙、漱口：“咕噜——咕噜——”
    又洗了把脸，走出门口，刚好碰到刘贵珍。
    刘贵珍一个人提了五碗汤粉，纸碗盛着，满满当当。她掌握平衡有限，眼看红油汤就要漏到薄薄的塑料打包袋里，刘玲玲连忙去接，因为站在妈妈右侧，所以自然接的右手那三碗。
    刘贵珍忽然交叉双手，将左手的粉递给女儿：“你的。”
    眸中闪现几丝慌乱。
    刘玲玲楞了楞，而后目光飞快扫过五碗粉，之前那三碗是三鲜的，丰盛待客，甚至加了她最爱吃的虎皮鸡蛋，而左手两碗是素粉，只飘着辣萝卜和几颗香菜。
    刘贵珍以为女儿要拿自己的早餐，怕给错了。
    刘贵珍发现女儿打量汤粉，尬笑：“想到你中午有番茄鸡蛋，怕两顿蛋会腻，就没给你加。”
    虽然今天刘玲玲搬行李去住校，但中午仍旧带最后一餐剩饭。
    --

 第28页

    “不加是对的。”刘玲玲接过素粉，语气轻松，“专家说了，人一天不能吃超过一个鸡蛋。”
    她胡诌完，取出袋里插.着的一次性筷子，准备直接端在走廊吃。刘贵珍目光在女儿身上扫了两三遍，欲言又止，最终走进去了。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可能是素粉寡淡的原因，难得的外买，刘玲玲却吃得索然无味。
    吃完便准备去上学；
    行李昨晚收拾好了，刘家没有行李箱，她拿了两个袋子，一个装被褥，一个装衣物和书，再把书包背在身后。
    双手一提，人跟个天秤似的，歪向一边，差点倒了。
    没想到所有书装起来比十个铅球还重。
    她只能咬咬牙，努力提到大门口，心想今晚胳膊肯定要打颤了。
    “玲玲！”刘贵珍叫住她，“周五回来还是周六回来？”
    刘玲玲止步数秒，才微笑回头：“周五太晚了，周六吧。”
    刘贵珍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钱，一张张的数，抽出四张十块，背面灰蒙蒙的长江三峡：“这几天在学校吃点好的。”
    “谢谢妈妈。”
    “嘎吱——”隔壁的铁门一阵巨响，推门的人仿佛用了蛮力。接着，张光霞穿着保洁制服走出来，一瞧着刘贵珍母女，便笑开去：“贵珍，怎么还没换衣服呢？要上班了！”
    刘贵珍回以笑容：“我今天早上请假。”
    她要去取定期。
    “哦——”张光霞琢磨片刻，将注意力转到刘玲玲身上，“玲玲，提这么大两袋子去哪？”
    “上学，住校。这些都是行李。”刘玲玲解释。
    “哎呀这么重你一个人提啊——”张光霞转头朝自家房内大喊，“阿龙！”
    没动静，她直接喊大名：“张龙！”好似催命婆婆：“张龙，你起来！今天帮玲玲把行李提一下。”
    “张姨，不用，不用。”刘玲玲巴不得有人做苦力，面上却一脸拒意，放下行礼摆手，“其实不重，我一个人能行。”
    “哎呀！”张光霞不听，直接将顶着鸡窝头，外套领子还没来得及翻出来的张龙拉出家门，推到刘玲玲面前。
    张龙睡眼惺忪，很眨了几下，才接过刘玲玲的两个大袋。
    两只胳膊瞬间下坠。
    张龙咬牙，提着行李走向楼梯。
    刘玲玲同张光霞再次道谢后，追下楼去。
    两人到了楼下，每走两三步，都能遇着一位晨练的老人，正用后背狠狠撞树。再走几步，遇着刘玲玲的外公外婆，也是同样招数。
    “唉，你问过你外公外婆没？为什么要这样做？”张龙咧嘴，舌头抵上侧边牙，“不疼吗？”
    “没问过，不知道。”
    张龙斜刘玲玲一眼，两人一路沉默直至车站。
    干等了约莫五分钟，张龙突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低头查看信息。
    刘玲玲惊讶：他什么时候买的？哪来的钱？
    凑近细瞧，发现不算手机，是那种黑白屏幕的小灵通，她刚要问，忽然发现等车的人全动了，赶紧转头——果然，811和9路前后抵站。
    “别看了，车来了。”刘玲玲提醒张龙，说着跑过811，要去上9路。
    “唉！”
    张龙喊了声，没反应，不得不再喊：“玲玲！”
    刘玲玲回头，怕待会挤不上车，脚下不停。
    张龙下巴朝811的方向点了下：“我请你坐811！”
    刘玲玲双脚急刹，停住。
    调头回来。
    张龙竟真帮她刷了卡。811座位多，好几排全是空的，张龙在前面走，到了双人座位前，脚下不动了，等刘玲玲来，再抬下巴：“你坐里面。”
    刘玲玲心思飞转，笑着拒绝：“我坐外面吧，我要看行李。”
    张龙抬眼皮：“我妈要我帮你看行李。”
    刘玲玲点头，嘴角旋得高高：“那谢谢你了，麻烦你帮我一路看行李，直到附中。”
    说完这句话，她才坐进里面去，车开灌风，刘玲玲将窗户关紧。
    811离开青鱼路，仅仅只往前开了一站半路。张龙原本板着的脸上忽然浮起笑容，看向刘玲玲：“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刘玲玲其实七、八成猜着。
    “我跟阿威阿昆他们约好，早上连DOTA，待会下一站我下车。”张龙笑嘻嘻，“你自己把行李提到附中去，好不好？”
    阿威阿昆都是同小区的少年，跟张龙同级，连职高都没考上，白天混混社会，晚上在网吧包.夜通宵。
    刘玲玲满面笑意，用最甜的声音，说出最果断的拒绝：“不好。”
    张龙抬眉，这时811已到站，他没急着下去，先同刘玲玲商议好。
    车重开起来，刘玲玲含笑继续：“刚刚你答应我，要一路看行李到附中，我才坐进来的。”
    “呵，那你还跟我妈说，不重你自己能行！”张龙反讥。
    “但是你也答应了阿姨，要一路帮我提行李的。”刘玲玲扬着嘴角，“不怕阿姨知道你逃学吗？”
    上来的新乘客里，有一位还离着很远，就盯住刘玲玲的两袋行李。人走过去了，还要回头望。
    张龙恢复冷冷的表情，将行李挪近，几乎是贴在脚边，手也放到行李上去。
    做完这一连串的事，他才继续回怼刘玲玲：“她知道了也不会怎样，除非我被抓进监狱，其它事我妈都能受住。”
    --

 第29页

    刘玲玲微笑且沉默。
    若是其它情况，就允张龙下车了，但等下车站到附中有一段距离，其中包括一段小上坡。
    关键，晚上田径队好像要练摆臂。
    刘玲玲只能使出杀手锏了：“我突然想起件事，我们青鱼路附近好几个职高，你为什么偏偏报这么远的？”
    张龙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的皮肤其实是偏黑的，此刻却透出白来。
    张龙稍稍低头，用长刘海遮盖眼神：“我喜欢电子技术，不行？”语速不知不觉加快，“问这个做什么？准备帮我代考了吗？”
    刘玲玲眨眼，不回答张龙的问题，反而另提新问：“据我所知，你高一时好像不逃课的，怎么到了高二，就天天逃课？”
    “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喜欢娟娟姐吧。”刘玲玲缓缓接话，吐字清晰，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张龙的脸完全煞白。
    娟娟姐同样是小区里长大的孩子，她父母身体远比刘贵珍、张光霞差，做不得体力活，下岗后只得在路口守副食店。说是店，其实比学校里头的小卖部还窄，窗口只半米，销售低档香.烟和饮料。近几年肉眼可见的生意不好，柜台上摆的营养快线，瓶身总是脏旧积灰，感觉过期好长时间。
    娟娟却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在刘玲玲之前，她是小区里独一无二考上附中的，也是小区里唯一的本科生。
    刘玲玲始终记得，他们那会每天路过青鱼路初中，20%不到普高率的学校，搭起充气红拱门，上面贴着金字：热烈庆祝我校李娟考上陆州大学附属中学
    来来往往的孩子多，喜欢抠最底下的字，红拱门搭了整整一年，到最后只剩下“我校李娟考上陆州大学”。
    可能是预言，李娟最后真上了陆州大学。
    ……
    刘玲玲注视身边脸依旧发白的少年，笑着继续：“你想多看娟娟姐，所以报了街对面的学校，天天上学不迟到。然后娟娟姐去年上大学了，你看不到了，就开始逃课了。”
    半晌，张龙埋着头：“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只要——”
    “你要是说出去，就死定了！”张龙突然打断她。
    刘玲玲笑一笑，继续把话说完：“只要你帮我把行李提到附中校门口，这件事我这辈子保证不告诉别人，包括娟娟姐。”最末五字，她声音加重。
    张龙犹如乖乖儿，客客气气给刘玲玲提行李，又像她的仆人，恭恭敬敬将两大袋直送到附中校门口。
    眼看再跨就要进门了，但刘玲玲没说停，张龙不敢放下。
    “刘玲玲！”突然有人喊她，循声望去，是邝伏波搭着许季的肩膀，“学妹，这边——你怎么也来这么早啊？”
    刘玲玲旋即走过去，没说停，张龙只好跟着走。
    “邝学长。”她先向邝伏波问好，接着看向许季。许季经过了昨夜，却有点不敢注视刘玲玲的眼睛，他偏过头去。
    刘玲玲没在意，回答邝伏波的问题：“今天车开得快些。”
    主要是坐了811。
    邝伏波点头，目光后移，落在张龙身上：“这你男朋友吗？”
    “不是。”
    “不是。”
    刘玲玲和张龙异口同声地回答，生怕误解，而一直避开目光的许季，却瞬间回过头来。
    邝伏波感觉到自己搭着的肩膀在震颤。
    第15章
    邝伏波疑惑转头，却见许季面色淡然，再仔细盯住表弟的肩膀，咦，怎么没有任何震颤。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邝伏波恍惚，收回目光。
    这时，跟刘玲玲一起来的长刘海男生突然对他开口：“我可不敢有她这种女朋友——既然你们来了，帮一下你们的女同学，把她的行李提进去。”
    语气冷冰冰，没半点客气。
    男生放下行李，转身便走。
    正好一辆自行车从众人中间插.过，骑车人咛喇叭：“叮咛咛”
    瞬间将男生挡住。
    邝伏波错愕，等过了数秒反应，去提刘玲玲的行李，却发现两个袋子早已被许季稳稳提在手中。
    “给我一个。”邝伏波顺手夺过一只，禁不住“咦”了一声。
    袋子看起来庞大，提着却轻飘飘。
    邝伏波用空出来的手拍袋身，手掌直接陷进去，里面装的应该是被子，便问：“玲玲，行李给你直接搬宿舍去？”
    “不，不，放到教室吧，谢谢学长。”刘玲玲连忙解释：“我还没办理住校手续，得等老师们上班办完了，才能分配宿舍。”
    “哦，那好吧，给你搬教室去！”邝伏波说着抬头，重重拍向许季的后背：“走，快点！”
    许季默然无声，呵，表哥倒是能快，但他提的可是一麻袋的书……
    但许季没有喊苦，而且到四班教室，询问刘玲玲放哪后，才放下。
    既然接了活，就尽心尽责。
    班里到的同学不多，邝伏波溜达一圈，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哇，玲玲你和阿季坐这么近！”
    那感觉，好似两位不相干的朋友原来互相认识。
    许季瞪他，邝伏波却未察觉，坐在张锡豪座位上感叹：“还是高一好啊，青春，我已经老了……算了，我还是回老人高三去！”
    其实是高三比高一多一个早自习，时间不早了。
    --

 第30页

    他悠悠转身往后门走，许季和刘玲玲齐齐望他。如果邝伏波此时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学妹和表弟盯着他的眼神，都跟送神一样，眸子里流露的，是相同的话：求求你快点走吧！
    还好邝伏波没回头，不然会心碎。
    许季和刘玲玲各怀心思。
    等到邝伏波走远，二人同时收回目光，低下头，又重抬起：“我——”
    “我——”
    许季喉头滚了下，笑让：“你先说。”
    刘玲玲麻利从书包里掏钱：“我昨天忘了带钱包，这是车费，谢谢你之前帮我垫着。”
    钱不多，塞进许季手里时他便数清楚，一共二十四元。
    她不多出一毛，但也不占他一分。
    许季没有客气，此时收了才更尊重。
    他取出自己的皮夹子，先将一千二百元拿出来，而后才放入二十四元。
    许季笑着将住宿费递还给刘玲玲：“早点去交。”
    刘玲玲双手接过，亦喜笑颜开：“第一堂课下了我就去办。”她向他道谢，接着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递给许季：“还有这个，也要谢谢你，我背完了！”
    许季点头，之前邝伏波说两百个量多了，所以他开口时有些犹豫：“你能默写一遍吗？”
    “能的！”刘玲玲坚定点头，有些人化悲愤为食欲，她昨晚化悲愤为背单词的动力，自己背完就默写过两遍，错的再加强印象。现在默写，绝对能过。
    许季坐下，从自己书包里取了一张折叠的纸，摊开来有A4大小，递给刘玲玲。五ＡtΧτ.℃οm
    她接过来，眼睛骤亮——许季真是世上最耐心的辅导老师，竟提前誊写了两百单词的中文，留出空地，以便她默写英文。
    刘玲玲内心的小人，用翻译器呐喊：善良的学霸啊，你肯花这么多时间帮助后进同学，以后有什么难处，同学也帮你！
    “给你，笔。”许季递来一支笔，刘玲玲想都没想，便拔掉笔盖，开始默写。她刚写了第一个单词，便抬起头朝许季笑道：“怎么这么好写！”
    笔轻、墨畅、纸滑，字仿佛不需要用力能自己流出来。
    许季原本是抿唇带笑，对上她吃惊的笑容，不知怎地，他竟微微张唇，笑出声来。
    许季轻轻吐字：“如……”
    才说了一个字，看见刘玲玲重埋下头，奋笔疾书。
    她没听见。
    他缓缓合上唇。
    许季坐得笔直，视线原先是落在纸上，待确定刘玲玲沉浸默写，绝对不会再突然抬头后，他的目光，跟此刻的心思一样，飘忽忽，盘旋向上。
    先端详的，是她握笔的手。
    虽然小，却不像一双少女的手，有很粗的骨节。
    许季的妈妈和姨妈都有私人护理师，有一回上门做手，护理师夸赞许妈妈的手胜过手模，老天恩赐，不仅洁白细腻，甚至连骨节都没有。
    许妈妈却扯动嘴角：“哪有什么天生，只要你一辈子不做家务，这个骨节就不会长出来。”
    许季回忆起当时无心听来的话，眸内流光更深。
    他目光渐渐往上，开始打量起刘玲玲的脸——与手截然相反，她的手瘦得像鸡爪，脸却圆乎乎，软乎乎，几乎看不到骨头。大眼睛长睫毛，眼角一点天然勾起，不显锋利只添妩媚。
    老天爷赏饭的脸面。
    许季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主动地，近距离观察一个女生。
    他的心，今早都像家院子里的蔷薇花。
    邝伏波问“这是你男朋友吗”，是忽然预报有雨，担心花折花落，躯体和心灵禁不住的震颤。
    现在两人相对，默默偷看，是春天里的晴空万里，藤上的花，灰粉米白，挨着发苞，一朵一朵依次绽开。
    许季期望在这秘境花园里待得再久些。
    然而却被张锡豪“哟，你们这写什么”的大声囔囔打破。
    “别吵，我正默写呢。”刘玲玲朝张锡豪做了个嘘的手势。
    张锡豪跟着做：“对不起，错了错了。”他坐下来，伸脖子勾起来，瞧刘玲玲写什么？
    发现是英语，兴趣顿失大半。
    张锡豪斜坐，咬手，百无聊赖：“俞恋还没来呢？”
    “嘘！”
    “嘘——”
    刘玲玲和许季同时让他噤声。
    张锡豪身子一勾，话吞回去，眼睛又扫刘玲玲，认识的单词总是最显眼的，抠出一个“tiger”，然后就入定了。
    盯着前方，眼神空洞。
    “我写完了。”刘玲玲将纸传给许季。
    张锡豪没反应，上身一动不动。
    “全对。”许季和刘玲玲交换笔记本，“继续加油。”
    “额、额——”张锡豪这才惊醒，猛地抓住许季的胳膊，“唉、唉，唉！”
    许季用眼神示意他放手：“做什么？”
    张锡豪的爪子松开，一寸寸抬高，悬空，问话同样缓慢：“你说……老虎到底打不打得过詹姆斯？”
    ……
    *
    一二堂课课间。
    一位同学要出后门去上厕所，然而两个大袋子堵着，眼看快踢上去，许季连忙拉开蛇皮袋，同学擦着后墙黑板出门。
    “不好意思啊。”许季向他赔礼。
    又一位同学从外面进来，正被蛇皮袋堵住去路，许季再次挪袋：“不好意思。”
    --

 第31页

    “啧，这谁的袋子啊，这么大！完全没法走路了。”
    “对不起，对不起。”五分钟内，许季已经道了无数歉，见现下暂时没人经过后门，心一横，索性将门关闭。拉来自己的座椅，堵门坐上去。
    再将刘玲玲的两袋行李拉来脚边，看住。
    许季长吁一口气。
    刘玲玲趁课间去办手续，托他照看行李，却没想这么尴尬。不过转念一想，她问都没问其他人，直接拜托的自己，不知为什么，心里因此有几分开心。
    “阿欠，阿欠！”办公室里正分配寝室的刘玲玲，连打两个喷嚏。
    一骂二念，也不知道哪个仇家在念叨自己，会不会是自己的行李堵路，被人骂了？
    她得赶快回去。
    刘玲玲出教室办事前，仔细考虑过一个问题：行李应该托付给谁？
    选项A：张锡豪。
    张锡豪玩性大，做了前事忘后事，找他看管，只怕行李要么被当球踢，要么回来时已经找不见了。
    不靠谱，Pass（这是她早上刚默写的单词）！
    选项B：俞恋
    俞恋，办事踏实是踏实，但为人太软，万一有些人想故意破坏，她守不住。
    也不行。
    三个选项排除掉两个，仅仅只剩许季。
    刘玲玲赶在上课前三分钟回来，行李完好无损，许季一脸轻松。
    还好，没什么。
    她便轻松谢过：“谢谢啦。”
    “事情办完了？”
    许季潜台词：下一个课间还要守吗？
    “嗯！”刘玲玲点头，“下堂课下了，我就把它们搬到寝室去。”
    许季张唇，接下去要说的话还未发声，上课铃骤响，刘玲玲回过头去。
    这堂是数学课，因为讲新内容，大家都没学过，不存在起跑差距，所以刘玲玲听得津津有味，就是数学韩老师，无论板不板数，右手食指和中指始终夹根粉笔。
    他私下肯定是个大烟鬼，刘玲玲心想。
    “叮——”
    下课铃犹如闹钟，韩老师前脚走出教室，她后脚起身，绕到后门处开始搬行李，嘿嚯哈嘿。
    许季一直记挂着书重，伸出右臂刚想帮忙，就听见张锡豪发问：“唉，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我要搬到女生宿舍去。”
    女生宿舍，男生免进。
    许季的手臂慢慢缩回来。
    第16章
    但是看着刘玲玲一手一个大袋子，尤其右手偏低，身体倾斜。许季心里放不下，倏地站起来：“从教室到宿舍还比较远，这段路我帮你提吧。”
    他晓得哪个袋子装着书，伸手要去提，大大咧咧的张锡豪却来插嘴：“就是，女生宿舍我们不去，但这段路我们帮你提过去！”
    张锡豪离得近，不知情，顺手操.起装书的蛇皮袋。
    许季楞住。
    三秒后，他垂眼，提起另外轻软的那袋。
    三人一起下楼。
    免不了一路成为焦点，刘玲玲顺着旋转楼梯拐弯，听见女生指指点点：“唉唉，许季好像在帮那个女生提袋子耶……”
    “哇靠，她怎么勾.搭上的？”
    “其实旁边那个男生其实也挺帅的，两个帅哥帮做苦力，她凭什么啊！”
    “啧啧。”还有男生同样在围观，插.嘴，“人家长得漂亮啊，要没人给她提，我就上去。我还羡慕许季，觉得许季凭什么呢！”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切！”
    女生们异口同声嘘声，盘旋萦绕，丝毫不在意刘玲玲是否能听到。
    刘玲玲面上微笑不改，领着许季和张锡豪，从容离开教学楼。
    “再往哪走？”张锡豪不住校，不知道方向。
    许季毕竟是老学生，指路：“这边。”走了数步，他转头问身边的刘玲玲，“玲玲，你是哪一栋？”
    “雅苑。”
    这个回答难住了许季，他晓得一点点，学生宿舍是以“苑”来分，七栋分别就欣苑、雅苑、沁苑之类，但是都聚在一起，具体区分，他对不上号。
    “雅苑是哪一栋？”
    “我也不晓得。”刘玲玲新贩子，掌握的信息比许季还少。她蹙眉，回忆：“老师说雅苑原先是男生宿舍，去年女生宿舍不够了，就分了一些女生去住雅苑的六楼、七楼。”
    附中宿舍最新一次扩建已是七年前，那时的规划不够超前，只安排了三栋女生宿舍，现在已经装不下了。
    许季沉吟，虽然刘玲玲解释了这么多，但仍不能判断：“我们待会直接问宿管阿姨吧。”
    “我靠，男女混住！”张锡豪的关注点与许季截然不同，“玲玲，我现在去办住校还来得及吗？”
    刘玲玲回他一个灿烂微笑：“我早上去办的时候，老师说十点就截止报名了。”随便编个时间骗张锡豪，她接着又说：“而且男生宿舍有多的，即使你住了校，又不一定会分到雅苑。”
    张锡豪缓了缓，不住点头：“也是。”
    附中依地势而建，愈往深处走，地势愈高。七栋校舍都建在土坡上，用栅栏围住，严格管理，严查进出。
    三人到岗亭询问，原来离铁门最近的，就是雅苑。
    值班大爷只放刘玲玲入内，其他两个没住校凭证，不放。
    张锡豪不甘心，仰着脖子往里瞅雅苑：“男女混住……”
    --

 第32页

    “别看了，现在这个点，宿舍没人。”刘玲玲掐灭他的小心思。
    她举着方才给大爷看的缴费凭证，回头冲许季和张锡豪摇手：“我先进去了，今天谢谢你们。”
    许季没说话，张锡豪倒是反应迅速，摇手回应：“都是朋友，太客气啦！”
    他目送刘玲玲背影远去，摇着摇着，突然觉得手软。
    张锡豪咧嘴，抬了两下：“唉，学霸，你说女生行李里都装些什么啊？”
    许季转身折返，不回答他。
    张锡豪追上去又问：“我刚提的那袋还是有点重的啊……你提的重吗？”
    半晌，许季面色如常，一面前行一面回答：“我那袋也很重，都是书。”
    “书啊！”张锡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
    同一时间，刘玲玲这边。
    雅苑近，她只提了几步路，就到达宿舍底层。先放下袋子，向宿管阿姨登记，而后提着袋子爬向七楼。
    701，她的宿舍。
    终于要真正感受行李的重量了。
    前两层还好，从第三层开始，时不时把行李放在台阶上，歇一歇。她目光上下扫，唉，要是下楼就好了，可以拖下去，往上却是半点玩不得巧。
    刘玲玲咬牙，一鼓作气提到第四层。
    立定喘气。
    这可能是她人生中搬上楼第二重的物件了，第一重是去年搬的煤气罐，刘贵珍那时跟着公司去“两天一夜”周边游，家里煤气用完，外公外婆建议外食，她却自不量力，要换煤气罐。搬下去的是空罐，还好，换上满罐装上自行车，瞬觉不妙。
    上个二楼，步步唯艰，中途差点撑不住罐子要滚下去，万幸碰到张龙下楼，帮了一把，才化解危机。
    刘玲玲到第四层，换个提法，先将轻的袋子提半层，放着，再下去全力提重的上来。
    就这么半层半层，挪至六楼。
    学校保护女生权益，在六楼入口安装了铁门，有阿姨专门守着，只放女生上楼。刘玲玲再次登记，再提一层，到了701。
    她用钥匙打开门，拖进行李，环顾四周。
    四人间，下面书桌上面床，装修比家里好，地上铺了瓷砖。
    只有两张床上铺了被褥，其中一张，拉着粉红和米白相间的格子布帘，遮住床上的一切。底下柜子关紧，书本分栏码得整齐，桌上除了文具，还有一个迷你小丸子手办。
    凑近床闻，能嗅到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刘玲玲以物判人，猜测这位舍友是爱干净的小女生。
    而对角线那位舍友，天壤之别了！
    首先，该舍友未挂帘子的床上，不仅被子没叠，而且杂乱垒着一大堆，刘玲玲细看，甚至有一袋尚未拆封的奥利奥。
    往下，衣柜门虽然关着，却粗心大意夹着一小截衣角，露在外面。
    书桌上也是乱糟糟，堆着许许多多的瓶罐，胜过书本数目。刘玲玲走近观察那些瓶罐，虽然她和家里人都不用化妆品，但这些瓶罐看着像。
    刘玲玲仔细读：“LeP……”不会念，换一个，“Lam……”又不会念。
    几乎全是“L”打头，除了一个白罐子绿字的“V”什么，那个单词也不认识。
    虽然都是“L”打头，但没有刘玲玲通过电视广.告，唯一晓得的大牌欧莱雅。
    “都不值得拥有。”反正没人，她呢喃出声。
    时间有限，刘玲玲不敢多待，放好行李没有整理，直接锁门跑下楼。
    她一路用一千五的速度跑回教室，然而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英语老师的课，挨了一顿训——不过老师用的英文，听不懂，伤害值瞬间减少百分之七十。
    等到中午，因为仍旧带了饭，刘玲玲计划先吃，完了再回寝室收拾东西。
    仍旧去奶茶店热饭，老板娘可能是昨晚烫了新发型的原因，心情好，不仅接待刘玲玲时笑脸相迎，而且还问她要不要奶茶，今日优惠。
    “不用，谢谢老板。”
    老板娘仍不放弃，笑嘻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递给她：“这是我们的会员卡，凭这个，三块钱的原味珍珠奶茶只要两块，而且这里、这里……”老板娘指着卡上的表格给刘玲玲解释，“……买一杯给你盖一个章，集满十个就送一杯。”
    “谢谢老板娘。”刘玲玲笑着收下，满脸写着“明天一定会点”，然而心中却想，两块钱自己也不舍得。
    “给，饭热好了。”
    礼多人不怪，刘玲玲再次道谢，她端起饭盒要走，却见一排五个穿着附中校服女生，从街对面的奶茶店出来，直冲她来。
    街对面也开着一家奶茶店。
    但那里应该没有热饭副业。
    刘玲玲昨天经过时打量过，店外告示牌强调原料真实，有机水果动物奶油，但同时标明最低消费。
    店内哪哪都是脏粉丝绒和白蕾丝，一水的欧式桌椅，桌桌上头挂着水晶灯。
    白天也点着，如梦似幻。
    她隔着玻璃门眺望操作台上的价目表，奶茶名字个个取得好听，然而一杯竟要价三十。
    好些女生在里面点单，拍照，其中不乏穿着附中校服的女生。
    那不是她的世界，刘玲玲虽然瞧见五个女生中有林涵涵，但仍主动右移，避开。
    然而她们也移，挡住刘玲玲。
    --

 第33页

    刘玲玲低头转身，换个方向，五个女生却迅速把她围起来。
    “就是她，省运会上使诈晃了我，抢走金牌！”
    余光瞥见林涵涵正用手指着自己，刘玲玲抬起原本低垂的脑袋，但下巴也没有扬起，只与林涵涵平视。
    “我和杨佳姐准备了半年多，努力却被她偷走了。”
    刘玲玲目睹林涵涵向女生们哭诉。
    她心里淡漠得很，没有一丝同情。
    省运会上，她是使诈骗了林涵涵，但那又如何？
    她从无愧疚和忏悔，林涵涵是能花三十元买一杯奶茶的女生，和小姐妹们坐在脏粉天鹅绒上，哪自己不跑，南瓜马车依然会载着日行千里，与刘玲玲们拉开越来越大的距离。
    省运会对于林涵涵们来说，不过是长长简历里无关痛痒的一项奖项，然而之于刘玲玲，却是努力拼搏的命运转折。
    更何况，她后来的确比林涵涵和杨佳跑得快，她们追不上来。
    刘玲玲等着林涵涵发作，林涵涵却突然转头，朝最中央，最高个的那个女生告状：“斐然姐，你不知道，今天她还缠着许季帮她搬行李呢！”
    另外靠边边的女生听林涵涵一说，很快插话：“啊，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昨天看见和许季手牵手压马路的，也是她！”
    “什么，和许季牵手的也是她？！”林涵涵故意提高音量，恨不得整条街都能听到，“斐然姐，她果然是个贱.人。”
    林涵涵眯眼盯住刘玲玲，磨牙，哼，班里整不了你，校外还治不了？
    林涵涵瞟向刘玲玲的饭盒：“小贱.人，每天就吃这些残羹冷炙呢？”
    第17章
    刘玲玲怕她打掉自己中午的口粮，两手虎口暗中用劲，攥紧饭盒。
    但脸上却不向敌人显露任何惊慌、担忧和惧怕，甚至连恼怒都没有。
    刘玲玲面带微笑，不退反进，向前一步。
    林涵涵看见刘玲玲朝自己靠近，心头一寒，瞬间记起前天撞刘玲玲反被碰瓷，在班上丢尽了脸，抬不起头。
    林涵涵的嘴巴怂了，脚也往后退，过了数秒，想起旁边有个厉害的“大姐大”，急忙求助，借刀杀人：“妈呀斐然姐！你看她，这是要嚣张得动手了吗？”
    刘玲玲感觉眼前一黑，“斐然姐”忽然左移，挡在她面前，护住林涵涵。
    刘玲玲稍稍仰头，去打量对方，对方同样低头打量她。
    这个斐然姐，比刘玲玲高出一截，起码有一米七。附中女生多扎马尾，她却披发过肩，乌黑浓密。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她的气色，也同头发一样，旺盛粉嫩，精致的大眼睛微微眯着，溢出生人勿近的冷气，颧骨稍显突出，高耸带点驼峰的鼻梁下，是紧闭的红唇。
    刘玲玲近距离盯了好久，仍不能判断斐然姐涂没涂口红，反正就像咬破唇抹层血那样艳，虽然穿着附中校服，刘玲玲却觉得她像录像带里的某位港星，艳杀四方。
    这是个大美女啊，刘玲玲心想。
    “自打小贱.人转过来，好多人说附中的校花易主了，但是斐然姐，我们都觉得还是你好看。”
    斐然姐神情淡漠，似乎并不在乎校花不校花，张唇对着刘玲玲吐出一股子冷气：“怎么，还敢在我面前动手？”
    “没有啊。”刘玲玲神态柔和，“这位同学，你误会啦！”甜甜腻腻，声音好似奶茶，“我和林同学可能存在误会，我想弄清楚，解释清楚。都是同班同学，我真的很希望大家相亲相爱，不要有嫌隙，所以我走得靠近些，也是想能和林同学握个手，抱一抱，高中还有两年半，希望能有机会做姐妹。”
    三秒后，斐然姐冰山般的脸上，突然绽放笑容。
    然而却觉得气氛更冷了。
    她微微歪了脑袋，黑眉上挑，冲着刘玲玲微微张嘴：“美女啊，我劝你以后别笑得太甜，容易被别人看出来假。”她摇头，“说话也是，不走心。”
    “我袁斐然最见不得你这种人了！”斐然姐说着，去抓刘玲玲的手臂。
    刘玲玲自然不会吃眼前亏，躲啊，然而却因为被围住，脱身不得。
    “你们要干什么呀！”刘玲玲用最高的音量喊，眼珠却提溜打量四周，奶茶店老板娘来了生意，顾不得她。路过的几个附中学生听见喊叫，的确往这边望来，然而看一眼便绕道走了。倒是不远的职高，走出三、四个男生。
    刘玲玲眼尖，立刻大叫：“哎呀你们不会校园暴力吧！真的是误会啊！”
    就在此刻，袁斐然抓住刘玲玲的手臂。
    “你昨天跟许季牵手了？”袁斐然两只眼睛随着吐字，逐渐睁大，注意力全紧张系在刘玲玲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后头有人靠近，“你和许季是什么关系？”
    她急急切切，等不得回答，已经拽着刘玲玲的手臂高高举起，然后——被人按住。
    袁斐然本能回头，发现几个好姐妹包括林涵涵，全退远了，身后是四个不认识的男生，单凭吊儿郎当的穿着，便能判断不是附中男生。
    其中三人都染了黄发，龇牙咧嘴，按住她手的男生是唯一的黑发，却流露出远比其他仨更可惧的气场，男生鹰勾尖鼻，狠狠瞪着，长刘海遮一点眼角，愈发冷戾。
    天生长得像有仇要报。
    袁斐然心里生起一阵寒，手上不自觉松了，放开刘玲玲，然而男生却仍单手扣这袁斐然的手腕，另一只手，夹一只烟。
    --

 第34页

    这男生便是张龙，拽着袁斐然，与刘玲玲缓缓对视。
    刘玲玲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张龙左手的烟上，他顺着目光看下去，手僵了僵。
    两人都记起前几天的事。
    刘张两家人一起吃饭，席间说起梁家的儿子十六岁便做烟鬼，张光霞旋即揽过张龙：“说来我家阿龙就这点好，烟酒不沾。”
    张龙手仍悬在那里，既然被看见了，便没有再藏起来的意思。
    他将手臂抬得更高，袁斐然被拧得呲牙。
    张龙又向几个兄弟点下巴，三黄毛立马会意，跟赶鸭子似的，将剩下四个女生逼回来。
    站成一排，乖乖听训。
    张龙抬头，用下巴看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你们要再像这样欺负刘玲玲，就死定的，老子不会放过你们。”张龙翻掌，反拧袁斐然的胳膊，“如果你们在学校里头欺负她，可以，只要你们一辈子不走出附中校门！”
    “不敢了，不敢了！”林涵涵竟然是最先怂的那个，紧跟着女生们纷纷表态。
    张龙这才放松右手的力道，哪知袁斐然刚一挣脱，便瞪了他一眼，接着边揉手腕，边白林涵涵。
    林涵涵和其他女生谁也不敢吭声，默默围着袁斐然，一同朝附中校门走去。
    “哎！”刘玲玲在张龙身边，轻轻出声。
    张龙立刻会意，冲女生们的背影喊道：“还有今天的事，如果你们哪个敢在附中传，一样别走出校门！”
    不让刘玲玲和“不良少年”扯上关系。
    女生们吓得跑得更快，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谢谢。”刘玲玲和张龙对视，没想到他今早调头离开，竟是进职高上课了。
    张龙没回应，刘海过低，眼神看不分明。他迈步向前走，黄毛们立刻跟上去：“唉，龙哥，你竟然认识三好学生？”
    职高人都喊附中人“三好学生”。
    张龙抬手，叼烟。
    “我仔细看了下，她长得还真好看，是你要吊的马.子么？”
    张龙伸手把烟摘下来，缓缓开口：“放尊重点，她是老子妹妹！”
    “错了错了，小弟错了。”黄毛连忙道歉，“唉，不过说来，那个你拽着的女生，也蛮漂亮的，龙哥你仔细看了没有？”
    张龙旋即回忆起袁斐然，个子高到几乎与他平齐，五官样样锋利，一脸的攻击性，旋即开口：“她是我最讨厌的那种长相。”
    一辆摩托车从众少年身边呼啸而过，张龙和众黄毛不禁回头，摩托早已远去，只留下嚣张的发动机声。
    这摩托没有笔直顺着路走，到了岔路右转，呼啸继续，靠近附中宿舍，雅苑702的刘玲玲同样听见轰鸣。
    方才离开张龙，她考虑了下，将中饭端回寝室吃。
    阳台上有洗漱池，吃完洗碗，两个室友没有一个回来。
    刘玲玲便安安静静收拾起衣服。
    刘贵珍这几年都没给女儿买过衣服，陆江医院妇科的医生总给些自己孩子不穿的旧衣服给她。
    刘贵珍拿回来给刘玲玲，款式旧点，但质量都不错，其中真维斯、班尼路这些牌子货，刘玲玲舍不得穿，昨晚打包同样犹豫了阵，最后还是带来。
    现在一件件的重叠，先擦一边衣柜，才放进去。刘贵珍去年给她买过一双跑鞋，她可高兴，省运会都穿那双。但是这几天来了附中，观察同学们的鞋子，发现别人的勾勾上，并没有那一点。
    聪明的人总是敏感的，刘玲玲没有将那双鞋打包进来。
    她整理完行李，在桌边背了会单词，仍旧没有舍友回来——是不是大家中午都不回寝室？
    眼看快上课了，刘玲玲便也回到四班。
    下午的课上得风平浪静，刘玲玲屡次观察林涵涵，并不见其作妖，到了下课，她便背起书包赶到艺体基地。
    邝伏波照例等她，见她来，放下正喝的水：“第一天住校，感觉怎么样？”
    “我还没过夜呢，暂时不能下结论。”刘玲玲笑道。
    邝伏波拧瓶盖盖紧，将水放下：“今天你可以跟着大部队训练了，我带你去找李教练。外头下雨，他们现在在室内练。”
    “谢谢学长。”刘玲玲重背起刚放下的书包，从楼上到楼下，还要绕路，总要找点话题，她便问邝伏波：“学长，你和许季原来认识吗？”
    “何止认识，他是我表弟啊！”邝伏波侧首，“他没和你说吗？”
    刘玲玲摇头。
    邝伏波心道：也是，表弟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没想到学长和许同学是亲戚。”刘玲玲又说，“你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邝伏波听到这话，手立即去掏裤袋里的手机：“唉呀，从小到大太多人这样说了。”翻开手机盖，屏幕亮了，指尖搜索，嘴上继续，“我跟你说，我妈跟许季妈，那都是何家的大美人，喏，有年轻时的照片，你看看。”
    邝伏波将手机递过来，刘玲玲旋即瞅见屏幕上开着的网页，是国内著名的论坛帖子：八一八那些父母年轻时的惊艳照片。
    一楼便是两位着装复古的美女相互依偎，浓眉大眼，独具韵致，仔细端详，和许季样貌隐隐有些相似。
    底下的回复全说两美女比现在的明星还漂亮。
    “左边的是我姨，许季妈妈，右边的是我妈妈。”邝伏波给她指，“其实我外公也很帅，但没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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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只有许季继承了何家基因，而我，我妈总说我跟我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玲玲想想邝雨样貌，点头。
    邝伏波继续道：“所以我的颜值直接打了骨折。”
    第18章
    刘玲玲不禁笑出声：“学长真是幽默，你颜值哪里骨折了？在我心里学长可是……”
    童年滤镜厚重，英姿破浪的邝雨，始终是刘玲玲心中最帅的男运动员。模样相仿的况伏波，她自然不觉得丑。
    可不知为何，从“在”字开始，心便震颤起来，到了“一直”，已经抖得说不下去。
    这份感觉既陌生又奇怪，早上也是这样，邝伏波盯着她的眼睛问“是你男朋友吗”？
    她心里突然就颤了，兵荒马乱，头一回不敢对视别人的眼睛。
    “学长可是最帅的。”刘玲玲还是咬唇讲了出来，然而耳根发烫，坠坠打鼓，担忧邝伏波真接了话怎么办？
    邝伏波根本没听进心里去。
    他优哉游哉往前走，注意力全在在即将推开的门后，“来，学妹，接下来是你真正的，附中田径队生活！”
    大门敞开，邝伏波摊开双臂：“好好享受吧！”
    他突然动漫式的夸张，反而令刘玲玲不紧张了，刚才那莫名其妙的羞涩一起烟消云散，刘玲玲笑着走进去，田径队的室内活动场馆有两个篮球场大。
    “田赛组今天好像不在。”邝伏波眯起眼睛，“只有径赛组。”
    说罢向前，刘玲玲跟着他走，路上看见男队正绕着场馆跑圈，许多男生已经跑过去了，仍旧回头盯着刘玲玲。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再往前走，女队有三、四十人，都在角落里找地方压腿。邝伏波领着刘玲玲来到教练李睿华面前：“李教练，人我给你带到了。你可以考考他知识，看我这个临时老师教得到不到位！”
    “我要不放心我把这任务交给你干嘛？”李睿华反问他。
    少年和曾经是少年同时大笑起来。
    邝伏波走后，李睿华将目光投向新学生刘玲玲身上。
    马尾辫，一身校服，干净清爽。
    还是他记忆起那株生长在贫瘠土壤，却时时刻刻挣扎想要破土的好苗，楚楚善良。
    李睿华对刘玲玲的印象一直是一百分，不然也不会帮她争来名额。
    “附中的教学环境，还适应不？”李睿华对刘玲玲笑时，连眼角的鱼尾纹都饱含温和慈祥。
    “适应。”刘玲玲点头笑答，睁大美丽的眼睛。
    “跟不跟得上？”
    “跟得上！”刘玲玲继续回答，眼神却开始偏了，去扫以后要朝夕与共的队友，林涵涵、杨佳，还有几个省运会上眼熟……等等，袁斐然？还有其他……怎么中午五个女生全是田径队的？
    刘玲玲的心骤提起来。
    李睿华没发现她走神，仍继续说：“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找队里的高年级请教。女队男队都行，我们田径队高三好几个年级前五十名。”
    语重心长，希望她学习进步，在队内也不要拘泥。
    刘玲玲缓了数秒，应道：“好。”再数秒，“谢谢教练。”
    “快去压腿吧！”李睿华看着刘玲玲站到墙角，开始压腿，他走过去，观察了一会，点头肯定，“很标准。”
    他的目光里又添了几分赞许。
    “睿华！”对角线处的男队教练喊他，声音贯穿整个训练馆，“我们跑完啦！”
    “晓得！”李睿华回应也是用喊的，看来练体育的人都气力充沛。
    按常规，现在该女队上去跑圈，然而李睿华偷偷观察刘玲玲，眨了眨眼——她才刚来，腿还没压好。
    李睿华收回目光，来回巡视，等大家一起再压了数十个，才吹哨子：“哔——”
    女生们自动排成一列，刘玲玲观察数秒，没有固定顺序，她便脚下小跑，一面摆臂，一面自然而然混在队尾。
    尽量离林涵涵、袁斐然这些人远些。
    “跑起来！”李睿华再吹哨子，“哔——加速！”
    队伍绕着训练馆，足足跑到第十圈，进来一中年女性，一身运动装，胸前同样挂着哨子，像是个女教练。
    她径直走到李睿华面前，刘玲玲跟随队伍，刚好经过，听见女教练跟李睿华说：“唉，可以了。”
    “哔——解散，重新分组！”
    什、什么情况？队末的刘玲玲按兵不动，赶紧观察，女生们像陆州江里的沙，被浪冲散，到滩上再重新汇集。
    袁斐然和其他几个女生，还有一些陌生的队友，集合到女教练身边。林涵涵和杨佳、眼熟的长跑队员则回到李睿华身边。
    刘玲玲立马跟上，没有掉队跑回李睿华身边。
    “那边是短跑组。”李睿华指着袁斐然那边向刘玲玲介绍，“热身后我们会分组训练。”
    女教练把短跑组的队伍拉走了，场馆这半边，只剩下长跑组的人。
    地方瞬间空旷起来，淅沥沥，就像在夜空里散落数颗星。
    “拿好东西，列个方阵，站好！”李睿华下命令。刘玲玲旋即观察别人，拿什么东西？发现她们是去角落里杠铃，她便也跟着去。
    看别人拿两个，她也去抢，可能是在家里习惯了，不争就没份，她挤进去直接抓了两个护住。等大伙拿得七七八八，才反应过来，杠铃满满一筐，远多着呢！
    --

 第36页

    刘玲玲跟队友一起列阵——她不露声色挑了位置，与林涵涵和杨佳继续保持距离。
    李睿华走到最前面，反背众女生，“来，跟着我做！”
    他示范的竟然是深蹲。
    蹲下去，停顿数数：“一、二、三、四，起身！再蹲，一、二、三、四……”
    刘玲玲一边跟做，一边默数，十组之后，换半蹲了：“一、二、三、四，负重！”
    李睿华边数着边站起来，开始走到方阵中，检查队员们的动作。
    两个小时的训练，很快过去。
    李睿华比较关心刘玲玲，特意过来问她：“这个运动量还能承受不？”
    “能！”
    李睿华点头，给她介绍：“一般我们长跑组周三主要练负重扛阻力。”
    刘玲玲腿上的肌肉其实有点不听使唤了，脸上肌肉却仍好得很，温和微笑，声甜软糯：“教练，每周的训练是固定的吗？”
    “啧——”李睿华皱眉，看来邝伏波那小子的准备工作还是没做到位，“田径女队的抠抠群，你加了没？”
    刘玲玲摇头。
    “林涵涵！”李睿华英语不标准，喊人却清晰，“你把刘玲玲加到群里去。”
    “睿华！”男队教练挥手召唤他。
    “马上过来！”李睿华应了声，又跟刘玲玲嘱咐，“训练表和训练指导都在群文件里，到时候你下下来看看”
    这才离开。
    刘玲玲单独面对李涵涵：“林同学，教练刚才要你把我加到群里去。”
    林涵涵脸上僵硬苍白，难看了半分钟，突然回以微笑：“好的你记一下，群号是二七二四幺幺幺六。”
    她觉得应该学刘玲玲，师以夷技以制夷。
    虽然和和气气，但语速却故意说得飞快。呵，刘玲玲能记得下来？
    刘玲玲一听，1116？她生日啊！
    记住前面的二七二四，背下来。
    趁着李睿华说完话折返，短跑组的人又正好集体来拿器械，刘玲玲响声开口：“林同学，那我等下加群，你要通过哦！”
    林涵涵勾起嘴角，轻蔑笑笑。
    女队训练完，解散了。
    刘玲玲没离开训练馆。
    她自己模拟着跑了一圈一千五，看到男队那边散了，连忙去问邝伏波：“学长，你知道学校哪里能上网吗？”
    “你要上网啊？”
    “是，我没有手机，但是教练让我加女队的Q.Q群。”她其实刚才想问长跑组的，但是林涵涵始终盯着她，可能潜意识里觉得，咨询邝伏波更安全些。
    “电子阅览室啊，就在图书馆里面！”
    ……
    刘玲玲按照邝伏波的描述寻路，抵达图书馆。
    早八晚十，还没闭馆，来得及。
    她进入馆内，直接问路电子阅览室——是二楼单独的一间房，一进去，放眼布置摆设，还有门口收费的工作人员。
    两块钱一小时。
    这不就是网吧么？
    刘玲玲办理登记，拿着登录密码卡寻到三十九号，坐下来，开机。
    发现和网吧还是有区别，没装游戏，也没有看电影软件，并且贴了标语禁止私自安装。
    倒是有Q.Q，可以过来干挂太阳，但性价比太低了吧！
    27241116
    输入群号，很快显示：附中女队大本营
    她提交了申请，自证身份，等了大概五分钟才听到通过的嘟嘟声，进群扫列表：群主是李涵涵，管理员杨佳，袁斐然。
    通过她的是袁斐然。
    刘玲玲原本打算关机退出，屏幕上却蹦出一道对话框提醒：不满一小时仍按一小时收费，您是否需要退出？
    “不需要。”刘玲玲自言自语，鼠标点了否。
    怎么都要多坐一会。
    不知为什么，指尖开始搜索起邝雨来。
    邝雨百.度百科底下，妻子何芳那一栏是蓝色的超链接，她点击跳转，阅读起邝伏波母亲的简历：
    何芳（1965年8月—），企业家，生于江省陆州，毕业于江陆大学，现任合美蜻蜓集团董事长，曾入选《财富》全球百大最具影响力女性榜单，被称为“商界木兰”。
    原来是合美蜻蜓啊！
    刘玲玲惊叹，光陆州，就有合美国际医院，合美月子中心，合美整形，合美体检……蜻蜓就更多了，蜻蜓教育，蜻蜓科技，还有刘贵珍所在的蜻蜓保洁公司。
    陆州好像每走几百米，就能看到邝伏波家的招牌。
    何芳底下除了丈夫栏，父亲、母亲、姐姐、姐夫全是蓝的，刘玲玲仿佛触碰了多米诺骨牌，页面一个接一个的跳，又像嚼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父亲何成坤，著名翻译家、教育家，曾任江陆大学校长。
    母亲孙薇，国内著名物理学家，祖父乃清末状元。
    姐姐何芬，教授，博士生导师，云省大学校长，曾任江陆大学物理院院长等职。
    姐夫许哲远，极远传媒董事长。
    等等，许哲远和何芬该不会是许季父母吧？
    刘玲玲对照百科上何芬的头像，很明显就是邝伏波给看照片上的人。
    刘玲玲瞬间回想起前天去美术馆的经历，人家全家都有百度百科了，你却觉得人家打不起车？
    她为自己狭窄的眼界和贫乏的想象力流下心底泪。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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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
    屏幕右下角的小企鹅闪烁，刘玲玲关掉网页，打开Q.Q。
    【附中女生大本营】里有人说话。
    夏吟—高三：哇，刚刚有新人进群耶！[表情]
    李诗怡—高二：是不是长跑组那个美女？
    段梦雪—高二：怎么群名片还没有改过来？
    刘玲玲上网比较少，看见群里的短短数秒，就泡泡般冒出三条发言，才反应过来，赶紧修改群名片。
    刘玲玲—高一：各位美女好，我是长跑组刘玲玲，名片已经改过来啦！初来乍到，好多不懂，以后训练上可能还要麻烦大家，请多指教，谢谢了！
    刘玲玲—高一：[表情]（自带里脸红微笑，标注为“可爱”的那个）
    刘玲玲望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满心期待接下来的热聊，女队群却突然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一条仍是刘玲玲发的表情，屏幕下一大截空白。
    刘玲玲调整心态，电脑上有时间，就在Q.Q旁边，数着秒走了五分钟，她决定再发一条：
    刘玲玲—高一：最近队里有什么活动吗？[表情疑问]
    没有提醒声，没有接话，死群了。
    刘玲玲的手指静静搭在回车键上。
    刚加进去的时候，她就已查阅过训练表和训练指导文件，现在心里有些空，竟又过了一遍。
    刘玲玲将群文件一个一个全点开，看完。
    【附中女队大本营】的聊天界面依旧静悄悄。
    一个小时的时间忽然变得漫长。
    刘玲玲没有再浏览网页，转身掏出书包里的单词本、稿纸和笔，挤在电脑桌的小小空档上，背了起来。
    约莫五十八分钟时，她关了机。
    结账退卡，刘玲玲返回寝室。
    推开绿色的油漆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刘玲玲脸上转笑：“俞恋，你住在这里？”
    俞恋正在桌边写作业，听见声音，转头起身，被推后的椅子“吱呀”发声。
    “刚看到有来新室友，原来是你啊！”俞恋绽放笑容，走过来。
    挂粉白帘子的小女生床铺竟然是俞恋的。刘玲玲旋即开心摇起俞恋的手，俞恋一楞，从来没这么亲密过，脸上泛起羞涩的红，继而放开，同刘玲玲一起摇手。
    半晌，两位女生手仍牵着，刘玲玲指对角线的床铺：“那床是谁呀？”
    “你不认识的。”
    刘玲玲吃惊：“不是我们班的吗？”
    俞恋摇头，告诉刘玲玲分宿舍时，四班女生单出一个人，大家合计，把俞恋分出来了。
    其他四班女生住在沁院。
    刘玲玲听着俞恋解释，想起来了三天了，课间没见过女生同俞恋搭话。
    俞恋：“只有我一个人住雅院。”
    刘玲玲牵着俞恋的手没有放，笑道：“现在还有我了呀！”又问，“那我们另外一个舍友是哪个班的？”
    “二十班，她是国际部的。”
    “国际部！”刘玲玲音调提高，连俞恋的手都放了。
    时光倏然被拉回三年前。
    上了附中的李娟住校，周末才回，以前常去小卖部的刘玲玲，现在只能星期六来。
    “娟娟姐！”她亲亲热热地喊。
    趴在柜台上写作业的李娟抬起头，放下笔，招手，让刘玲玲绕进来。现在大人都不在，李娟偷偷塞给她一包卫龙，再贵的不敢给，怕家里人说穷客气。
    刘玲玲坐上柜台后的小板凳，同李娟聊起天来。
    小姐妹无话不谈，聊到附中的学费，刘玲玲直呼太贵，抵上自己三年初中了。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所以贵些。”李娟解释。
    “太贵、太贵！”
    “呵，那你知道我们学校国际部一年要缴多少钱不？”
    刘玲玲第一次接触这个名词：“什么叫‘国际部’？”
    “嗯……怎么解释呢，我拿我们年级来说吧！一到二十班都是考进来的，从二十一班开始，就是国际部，中考最多能低二十分，或者是外国籍，不考也行。他们平时跟我们一样学，活动选修也一样参加，但是拿的毕业证会有区别，而且他们一般不参加高考，会去国外上大学。”
    刘玲玲咬一口卫龙：“去国外上大学要很多钱吧。”
    “唉唉，先猜一下我们学校国际部一年学费！”
    “一万！”刘玲玲咬牙，这已是她心目中极大的数目。
    “往狠了猜！”
    “一万二！”
    李娟轻喘口气，照刘玲玲这样猜法，一天难说到正确答案，干脆告诉她：“十万。”
    “十万？！”刘玲玲直接从小板凳上跳起来，不过手里的卫龙还是攥得紧紧的，“三年三十万读个高中？！”
    “对。”李娟点头，自己一开始知道国际部，也觉得这些人疯了，“除开学费，入学时他们还要多交五万的共建费。”
    刘玲玲频频摇头，不是有钱人疯了，就是有钱人太有钱。
    ……
    没有想到啊，三年后的今天，她竟然会和疯了的有钱人共处一室。
    刘玲玲缓缓走向对角线的床位，再次扫见瓶瓶罐罐，她忽然想：很有可能不是这位女生买不起欧莱雅，跟许季事件一样，而是她自己眼界太低，不认识更大的大牌。
    “她不常回寝室。”俞恋悄悄跟过来，也望桌面，“一般……一周回个一、两晚。她跟我说平时住家里。”
    --

 第38页

    刘玲玲点头，明白了，有钱人把宿舍当钟点房。
    “她……”关于舍友，有个满校皆知是故事，俞恋很想分享给刘玲玲，但又胆子小，怂怕背地说人。
    “她怎么了？”刘玲玲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有什么传闻吗？”
    俞恋忍不住了，食指指了下床位，迅速缩回：“她之前是在美国上寄宿高中的，上学期中途转回国际部，来的第一天，就跑到一班教室去。据说，她跑上讲台的时候，一班的班主任还在班里，她根本不怕的，直接向许季表白。”
    “然后呢？”刘玲玲听得十分兴奋。
    “然后被许同学拒了，她依然不下台，公开在台上说，‘许季，我转回国就是为了你，我一定会追到你的！’她还试图和许季同班，但实验班进不去。”
    “啊……”刘玲玲长吁，明明已经在国外读书了，却为了一个男生，转回来读国际部，再考出去。
    这不折腾钱么？
    另世界的骄纵大小姐，刘玲玲在不理解的同时，又有些羡慕她能随性。
    “反正上学期她追许季做了很多轰动全校的事。”俞恋自己同样说兴奋了，连去上厕所，嘴里都不停，“许同学不是一百米记录么？她也去报名跑一百米，还考进田径队了——”
    俞恋的手刚握住门把手，刘玲玲打断她：“她叫什么名字？”
    刘玲玲心脏一紧，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袁斐然啊！”俞恋说着打开门，然后看见袁斐然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叉着八字步，冷丧一张脸，盯着她。
    袁斐然身后的走道上，有两女生，一边经过一边讨论化学。
    “石灰的化学式是氢氧化钙啦？”
    “熟石灰是的。”
    俞恋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一定很像石灰。
    袁斐然的脸也像。
    俞恋埋下头，像往常那样，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上厕所去了。”
    既不对着袁斐然，也不对着刘玲玲，不知道对谁交待，然后快步低头离开寝室。
    袁斐然一眼都没瞟俞恋，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慢慢走进来。
    刘玲玲脚下退后，让道，袁斐然擦身而过时，也没看她。
    袁斐然在书桌前坐下，放下电脑，接着从抽屉里抽出本习题来做。
    附中夜晚里有野猫，三月里，嗷嗷叫嗷嗷吵，衬得寝室内愈发寂静。
    刘玲玲想了想，舔了下唇，主动走过去：“袁同学，今天中午我们可能有误会，不过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朋友出手重了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标准鞠躬，头至腰间。
    刘玲玲直起身：“希望我们以后能和气做室友，都不要把今天的中午的事记在心上。”
    袁斐然稍稍侧头，眼睛不屑一瞟，收回去，楞了数秒，脑袋侧转的幅度加大，再次瞄过来。
    刚才她看见的，出乎意料，刘玲玲一脸严肃，毫无笑意。
    “你今天中午说我假笑，不走心，所以现在我诚恳的，认真同你交谈，表露的都是真实的我。”刘玲玲连语调都变了。
    袁斐然放下笔，完全转过身来，看见刘玲玲双唇紧抿，目光坚毅。
    刘玲玲开口：“我之前和你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过节，所以我想问下你，中午为什么要针对我？如果是因为林涵涵的一面说辞，我想你能否也听下我的，再做判断。”
    “不是因为林涵涵。”袁斐然旋即否认，直起身，“其实今天中午她那样叫你，我听着蛮不舒服的，但是没有制止她——”袁斐然站起身，也鞠躬，“——向你道歉。”
    “而且今天晚上林涵涵一个一个私聊我们，让我们不要在群里和你说话，我也挺反感的。”袁斐然坐下来继续说，“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起，有账当面算，有仇当面报，不喜欢背地里整人。”
    刘玲玲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林涵涵先放一放，说重点：“那你今天中午是因为许季吗？”
    袁斐然脸上的颜色突然变得异常多彩。
    “那都是他们添油加醋的。做我后面的两个男生靠近后门，早上我搬行李重，他俩看到都帮忙了，除了许季，还有一个叫张锡豪的，你可以去打听。不是我和许季有意接触，而是你的男神，是一个热心善良的人。”刘玲玲向袁斐然解释，“昨天他们在哪里看到我和许同学？市美术馆附近吗？我跟许同学是四班唯一选水教授的选修的，昨天的课程安排就是参观美术馆。当时因为一件事情很赶很急，许同不知道路，我抓着他赶紧跑，当时自己都没想那么多。”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袁斐然没说话，但是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似乎正在飞速思考。
    “至于说平时班里的接触，我是新来的体育生，学习跟不上，我后座是比我成绩还差的体育生，附近学霸只有许同学，所以我总找他请教。”刘玲玲睁大眼睛，向袁斐然保证，“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我不会喜欢他，他更不会喜欢我！对我来说，谈恋爱不如搞学习。”
    谈恋爱能保送985不？
    不能。
    但是学习可以。
    “吱。”
    刘玲玲和袁斐然同时听见大门有动静，开了一丁点小缝，迅速关了。
    “俞恋！”刘玲玲飞快跑过去，打开门抓进来俞恋，直到袁斐然面前，“在四班我跟她同桌，我后面是体育生，她后面是许季，昨天的选修课她知道的，也可以作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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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恋不吭声。
    刘玲玲也没法逼她，倒是袁斐然开了口：“俞恋，你真坐许季前座？”
    俞恋吓得点头又摇头：“但我不喜欢许同学啊，你别误会！”
    袁斐然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俞恋听过很多袁斐然动手的事，害怕后退，刘玲玲虽然脚下没动，但心里生出防备。
    袁斐然继续前走，俞恋退无可退，与袁斐然的冰山脸咫尺相对，鼻尖快到碰到。
    袁斐然先是嘴角勾起，继而眉眼弯曲，一秒之间，转作笑颜。
    高个的她屈膝与俞恋平齐：“那你以后多帮我传点许季的消息，好不好？就日常作息，上课做什么？下课做什么？”袁斐然转头看向刘玲玲，“你坐许季斜对面对吧？你也帮我多传一点。如果有需求，我给你们一人配一部手机。”
    袁斐然默默地想，要搞个大GB的，多拍点照片。
    第20章
    俞恋张开唇，呆呆盯着，明显被袁斐然巨大的反差弄懵。
    还是刘玲玲敏捷些：“你放心吧，许季的动向，我们晚上回寝室给你更新。”
    袁斐然拼命点头。
    “先做作业吧，做完了我们再聊！”刘玲玲又说。
    三位女生回到各自的书桌前。
    刘玲玲摁开书桌上自带的日光灯，因为单词已经背了一半，便先完成英语作业。
    一边查书，一边写，前面的还好，到考查虚拟语气部分，刘玲玲给绕晕了。
    到底是假设，还是非假设？
    “俞恋。”她移动椅子，执着习题靠近俞恋的课桌，“你做英语没？”
    “没有，我先做的数学。”五ＡtΧτ.℃οm
    “你能不能帮我先看看这道英语？谢谢了。”刘玲玲指习题上的句子，“这句‘if’后面，是假设还是条件判断啊？”
    “给我看看！”袁斐然突然凑过来，夺过俞恋刚接在手的习题。
    袁斐然瞬间把习题还给刘玲玲：“这句不是虚拟。”
    语气坚定。
    刘玲玲接书在手，心道自己怎么忘了，其余功课不敢说，袁斐然从美国回来的，英语肯定厉害。
    刘玲玲趁热打铁，前面犹疑的题也翻出来问：“那你再帮我看看，这个cry，是及物还是不及物啊？”
    “不及物。”袁斐然同样一秒做判断。
    有了袁斐然这个活字典，刘玲玲做英语作业快上许多，至少比在家少用两个小时。接下来其它科目同样顺利，三位女生几乎同时完成作业。
    “几点了？”刘玲玲问俞恋和袁斐然。
    袁斐然瞄了眼手机：“十点。”
    俞恋看表：“十点过五分。”
    好早！前两天这点刘玲玲还没到家呢！
    三女生便约着一起洗漱，俞恋和袁斐然都去阳台提起自己的开水瓶。
    刘玲玲没有，便问：“楼下有卖开水瓶的小卖部吗？”
    “你不用买，我给你一个。”袁斐然说着转身，又去了阳台，提出一个紫色的，交给刘玲玲。
    水瓶这类日用品，在她眼里极易看腻，长则半月，短则三天，就会换一只。
    阳台上堆着十来个开水瓶，全是袁斐然的。
    刘玲玲原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袁斐然是能出十万上一年学的有钱人，一个十来块的开水瓶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自己非要坚持贫穷的自尊，没必要，可能还会扫了袁斐然的兴。
    刘玲玲的原则：绝不主动索要，但如果富婆室友要给，也不拒绝。
    “谢谢。”刘玲玲谢过袁斐然，三女生说说笑笑去这一层的开水间打水。
    途过澡堂，热气透过半敞的门缝传来，刘玲玲往里面望，远处许多隔间，紧闭的门里应该都是淋浴，最前面白色方砖贴的平台，七、八面穿衣镜，四五个穿戴整齐的女生在吹湿漉的头发，吹风机都是同款型号，连颜色也是一模一样的玫红。
    刘玲玲忍不住询问俞恋：“这电吹风是澡堂配备的？”
    “是啊。”
    “洗澡收费不？”
    “不收费。”
    比之家中跨坑冲凉，澡堂的环境优越太多，刘玲玲忍不住再多望一眼，计划明晚来洗个热水澡，脑海里甚至开始幻象那种热水冲过后的清爽、解乏、舒适。
    袁斐然同样朝里望，深深皱起眉头。
    忘不了上学期第一回 来澡堂，隔间里的储物柜全是积水，还有一张前任女生留下的纸巾，湿趴趴粘在柜子上，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袁斐然穿上已脱下的衣服，直接出来，再也没踏进恶劣的澡堂半步，甚至连每周住校时间都少了。
    袁斐然脚尖踮起，飞快走过澡堂。
    三女生打完开水，轮流洗漱——一人在寝室洗时，另外两人等在走廊避开。
    刘玲玲最后一个洗完，喊俞恋和袁斐然回来，一人一个盆泡脚。
    刘玲玲忍不住观察其余两人，她们的盆子一个粉，一个白，看起来都好厚实，袁斐然的好像还不是塑料的？
    自己的则是家里带来的塑料红盆。底部印大花的那种。
    再往上瞟，俞恋换了一套棉布粉条纹的宽松衣裤，袁斐然真丝长裙，外搭一件裘毛披风。
    刘玲玲咬唇，从小长到十六岁，睡觉冬天秋衣，夏天T恤，周围的人一样，从未觉得不妥。
    到这一刻，忽然意识到“睡衣”这一事物的存在，相形见绌。
    --

 第40页

    “玲玲，你怎么没换睡衣？”袁斐然不食肉糜。
    刘玲玲打量重套上的校服，笑着抬起头：“我还想坐着看会书，先不忙睡。”
    “哦。”袁斐然与俞恋各自爬上床去。
    刘玲玲的桌前一盏微光，袁斐然睡不住，忍不住侧躺着望刘玲玲：“玲玲，你为什么要转到附中来啊？”
    也是因为某个男生吗？
    刘玲玲手上翻页：“因为我想上好大学，将来找份赚大钱的工作。”
    竟然一点也不罗曼蒂克？袁斐然顿时无趣。
    “唉，斐然，说来你是怎么喜欢上许季的？”刘玲玲放下书，转过身来。
    “这事……”袁斐然嘴角立刻笑了起来，“说来话长。”
    “小时候许季家住我家隔壁，我爸不是弹钢琴的么？许季家里把他送过来，找我爸学琴。他没来之前，我爸经常夸我有天赋，弹得好。他来学三个月，我爸改口了，‘隔壁阿季三个月，胜过你练三年’！最后星海杯也让他得去，把我气哭了。”
    袁斐然嘟起嘴，但眼角眉梢却溢着笑：“然后我就喜欢上他了。我爸妈经常拿他比较，“你看许季怎么怎么，而你却不争气”，导致我越来越喜欢他。”
    “啊？”
    刘玲玲心里啊了一声，但叫出来的不是自己。
    她循声望向俞恋的床铺，心想还想着袁斐然这个理由奇异，照这样林涵涵要爱上自己。
    袁斐然同样寻声，伸脖望，叫道：“俞恋，别装睡了，你‘啊’什么？”
    半晌，俞恋的手小心翼翼拉开帘，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说出疑惑：“许同学感觉好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你不烦不讨厌别人家的孩子，还喜欢上他？”
    “是啊！”袁斐然的嘴角扬得更高，爱情就是这样奇妙。
    刘玲玲想了想，问道：“斐然，如果你赢了许季，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不知道，应该还会继续吧。”袁斐然答得迅速，其实喜欢许季已经成了习惯。
    而习惯，不是都会一直延续下去的么？
    刘玲玲没有再做声，看来袁斐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胜负欲。
    “唉，玲玲，俞恋，你们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刘玲玲很快回答。
    “哈哈，那以前呢？有喜欢过几个？谈过没？”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任何男生。”刘玲玲答得大大方方。
    袁斐然吃惊：“从来没有过？”
    不可能啊，在她的认知中，女生都会在初中时代，情窦初开。
    刘玲玲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未来都没有定，喜欢谁会让我觉得不安全。”她开玩笑，“万一谈恋爱导致我学习下滑，高考失败，找不到好工作，本来可以赚一百万的赚不到了，不是亏大了？”
    “万一跟你谈恋爱的是个富二代，你嫁给他直接给你一百亿呢？”
    袁斐然的假设并无恶意，只是将最近父辈圈子里听到的实例说出来。
    刘玲玲忍不住笑出声，一百亿？袁斐然怎么想出这么夸张的数字？
    她咽口水：“那万一他以后不喜欢我了，要离婚，我是不是得把一百亿——哈哈哈——还回去？我还是自己赚一百亿——哈哈哈哈，比较靠谱！”
    说到“一百亿”仍就禁不住笑。
    袁斐然嘴角勾了下，转而望向俞恋：“俞恋，你呢？”
    俞恋那边没动静，更没回音。
    睡了么？
    袁斐然突然伸臂：“别装睡，我看到你拉帘子了！”
    “我……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生。”俞恋的身.体缓缓下移，又准备鸵鸟埋被了。
    “你也是怕喜欢人影响你赚一百亿？”袁斐然问。
    “哈哈哈哈！”刘玲玲大笑。
    俞恋的身.体反而停滞，不动，下巴以上露在外面。
    过了一会，她用绝望的语气回答：“这一辈子……不会有人喜欢我。”
    小小年纪就说一辈子，是因为好多人说她满脸青春痘，丑。
    小时候没痘痘，依然是最被忽视的小朋友。
    俞恋心里总有预感，世界上不会有男生喜欢自己，而她何必要去暗恋、失恋，受辱、伤神？
    俞恋最近学了一个新名词，“母胎solo”，仿佛贴身为自己打造。
    “别这样悲观。”刘玲玲收起笑意，飞快说出俞恋的优点，“我觉得你善良温柔，还很有耐心，肯定有人欣赏你的。”
    “就是啊，我们的俞恋这样可爱，会有好多好多人喜欢。”
    虽然不会因为她们的安慰改变想法，但俞恋心中仍旧感动。她将被子扎紧，不漏风，继而用细小的声音说：“其实我刚才想起来，我有喜欢的人，那就是《MVP情人》里的段臣风，因为他长得好高，打篮球很帅……”
    “哈，你看《MVP情人》啊，那个放好几年了，张韶涵后来的《海豚湾恋人》，看了没有？”
    “看了，但在我心里都比不上《王子变青蛙》。”
    ……
    原来附中女生也追剧，寝室里的热议再也停不下来。刘玲玲关了灯，悄悄上.床钻进被子里，提问，答话，与姐妹们有一句没一句。
    这是她第一夜离家，没有紧张、没有不适，刘玲玲床.上的枕头靠墙对门，从她的角度望去，刚好能望见阳台上方的月亮，一弯成钩，月色奶黄，像摇船像壁灯，照进她心里去。
    --

 第41页

    ……
    女生们聊到很晚，刘玲玲第二天，破天荒的，七点多才醒来。
    她努力撑开眼皮，令自己完全清晰，然后爬下床。
    她去阳台上刷牙，途径袁斐然，见她坐在桌前，开着笔记本电脑。袁斐然的电脑是纯白的塑料壳，刘玲玲记得袁斐然昨天抱回来时，背面中央有个咬了一口的苹果。
    电脑方面张龙很懂，给刘玲玲讲过各种笔记本，但没听说过这样的。
    张龙说：“最吊的，Thinkpad！配置牛比，通体磨砂黑，开关键小红点，身份的象征！”
    可能袁斐然这种更厉害吧，只是他们没见识，刘玲玲不禁多问了一句：“斐然，你这电脑很贵吧？”
    袁斐然却突然转过身，面对刘玲玲，脸上是不掩饰的愤怒：“林涵涵重新建了一个女队群，把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拉进去。”
    刘玲玲眼珠随之左瞟屏幕，【附中女队新基地】不断闪烁，她瞟见一句：
    林涵涵—高一：新基地，干净。我们不要因为一个外人，影响大家的友谊。
    第21章
    “太欺负人了！”袁斐然手指在触屏上滑动，点上【附中女生新基地】，下拉，准备点击“退出群聊”。
    刘玲玲眼疾手快拉住她：“别退，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的友谊。”
    “呵——”袁斐然愈发觉着气，冷哼起来：“她这样做太恶心了，我看不惯！”
    “其实我们短跑组的人都不认识你，要不是林涵涵过来告状，我们对你没意见。”袁斐然又说，“今天下午我跟我们组的人解释下，然后再去教训林涵涵。”
    袁斐然执意点了退出。
    刘玲玲的手仍抓着袁斐然的手肘，浮起淡笑：“斐然姐，教训林涵涵就不用了，我刚来，只想好好跑步，不辜负李教练，不想多生事端。再说我本来就不怎么上网，仅在大群查查文件通知，我觉得要真在林涵涵那个小群聊天，还浪费时间呢！”
    她脸上完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袁斐然信了刘玲玲嘴上说的。
    “滴——滴——”
    林涵涵私聊袁斐然：斐然姐，早上好，你怎么把群退了呀？还准备给你一个管理员呢[微笑表情]
    袁斐然像刘玲玲那样大度，不同小人纠缠：别给！我群太多了看不过来，卡。
    林涵涵：哦、哦，那你想加进来随时找我啊[自定义发射爱心表情]
    袁斐然没有关机习惯，直接合上电脑。
    “走，我们去吃饭去！”她反手挽起刘玲玲，走到门口，招呼：“俞恋！”
    袁斐然也想挽俞恋，然而俞恋躲了，隔着窄窄一掌的距离，与袁刘二人同行。
    附中食堂在宿舍和教学楼的中点线上，三人到时，已经有好些学生在打饭的。刘玲玲前后左右都打量，袁斐然不禁道：“别担心，林涵涵不住校，见不着她！”
    “我没有在找她，我就看看食堂，第一回 来，觉得新奇。”刘玲玲立即解释——其实撒谎了，刚才的确是在观察，有没有林涵涵和她的小团体。
    刘玲玲不是第一回 进食堂，昨晚她在这里吃的。
    附中膳食科学营养，从东北的地三鲜锅包肉，到广式点心，港式车仔面。从陕西的肉夹馍、凉皮到江浙的灌汤包，简直是全国美食汇总。
    当然西餐也有，单独的窗口售卖披萨、意面。
    食堂只有唯一缺点——贵。
    离家时，刘贵珍给她四十块钱，本来按着七顿算，每餐能吃五块五，然而附中食堂消费得办卡，充值，卡押金三十，刘玲玲的本金立马缩减。
    她昨晚最终选择了最便宜的盒饭套餐，两素，两元。
    ……
    现在袁斐然挽着她逛，停在西餐窗口前。
    刘玲玲余光扫价目表：
    伊利红枣牛奶：两元/每袋
    麦香面包：两元/片
    菠萝包：四元/个
    再往下价格超标，她不敢瞟，袁斐然不会要吃西式早餐吧？刘玲玲抬眼偷窥袁斐然，却见大小姐眉头深锁，抿嘴很是不悦。
    袁斐然心中的非议，刘玲玲猜不到：一周多没来食堂吃，她就忘了！学校牛奶不是蒙牛便是伊利，她从来不喝这两牌子！吐司不是全麦的，所有糕点卖相劣质，看起来全是添加的植物奶油……她以前买过一次，咬一口便吐了
    “走，我们看看别的吃的！”袁斐然挽住刘玲玲向前，袁斐然松口气，刘玲玲也松口气。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根本不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
    相较于西餐，袁斐然吃中式早点，忌讳减少，只要不太咸，她全能接受，沿着窗口边走边点。
    烧麦刚出锅，竹篾蒸笼掀开，热腾腾，虽然窗口上有小字贴着价钱，袁斐然仍问：“怎么卖？”
    一笼六个，八块钱。
    “给我来一笼！”
    再往前走，师傅抽出一层肠粉，薄如纱的外皮卷起来，干净利落两刀，里面满满的馅料爆出来。
    袁斐然：“肠粉怎么卖？”
    “素的四块，蛋的五块，猪肉六块，虾和牛肉八块。”
    “蛋、虾、猪肉、牛肉各来一份。”
    滋滋的油锅煎着韭菜盒子。
    “怎么卖？”
    半份三块，整份五块。
    “来一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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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头回看人点单跟军训点人头似，嘴巴都张大了合不拢。袁斐然点这么多吃得完吗？她不好直说，看袁斐然的充值卡滴滴直刷，便婉转劝道：“斐然，你卡钱还够不？”
    袁斐然没听出话中话：“够，我去年充的两万块都还没花完！”
    刘玲玲低下头。
    袁斐然望着眼前窗口，调好的浆烫成圆薄饼，师傅再如时钟般，转一圈酱料，加上杂粮煎饼和生菜，这个虽然是异类但也来一份……
    当刘玲玲、俞恋一起，将袁斐然点的所有食物搬到桌上时，四人桌竟然摆不下，拼了八人。
    俞恋只点了一碗肉丝面，而刘玲玲仅两个包子——按她的计划，本来要吃的是馒头，因为袁斐然的疯狂点菜，刘玲玲不得不升级。
    刘玲玲咬一口，嚼着：“学校的包子肉好多啊……”
    不像她家旁边的包子铺，馅少全肥。
    袁斐然也夹了一只浇着豆瓣酱的韭菜盒子：“你们吃啊！”
    闻言，刘玲玲和俞恋都没夹。
    袁斐然没有不继续劝，将自己点的所有东西，每样吃了一个，其中韭菜盒子和煎饼果子，只两、三口便丢在了餐盘里。
    刘玲玲吃完两个包子时，袁斐然刚刚尝完所有，掏出自带的棉柔纸巾擦嘴：“我吃完了。”
    老佛爷试菜，这就完了？
    刘玲玲正想着，听见俞恋语速像赶路一样急：“我、我也吃完了！”
    刘玲玲旋即瞥去，面碗没见底，之前也观察过，俞恋一口抿二、三十下，三人中最慢——她并没有吃完，但更怕成为队伍中的异类。
    “那我们走吧！”袁斐然说着就要站起来。
    “剩下的你不吃啦？”刘玲玲追问。
    “不吃了。”袁斐然这时才觉出一丝异样，想了下，继续出声，“应该不用自己还回窗口吧？会有阿姨来收。”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等、等、等、等！”刘玲玲连说四个“等”字，仿若英特尔启动。
    袁斐然和俞恋停滞动作。
    “我还没吃完。”刘玲玲告诉两人。与其让满桌食物被倒掉，不如她来多吃些——今早吃饱了，中午便可以不吃，一餐饭钱省下了。
    她先夹肠粉，袁斐然点的东西很美味啊，虾和牛肉都是营养，前天邝学长讲过，她们这类长期训练的，就要吃这些增肌。
    尽量不让同伴久等，刘玲玲狼吞虎咽，胃已经饱了，心却贪念晚餐那顿是不是也可以一并解决？
    最终吃不下，同两位姐妹走出食堂。
    到教学楼上楼梯的时候，刘玲玲撑得慌，禁不住伸手掌贴在墙上，扶住。
    去年张龙同她吹嘘，自己吃了顿好丰盛的自助餐，“扶墙进扶墙出”，她现在虽然没吃过自助餐，但也体会到了。
    “你没事吧？”袁斐然关切，俞恋同样凑过来。
    “没事。”刘玲玲手臂收回来，继续往上走，“我有时候晕楼梯。”
    袁斐然、俞恋齐齐点头。
    国际部在低楼层，袁斐然很快说了拜拜，只有刘玲玲和俞恋上到五层，进入四班教室。
    就近，她们从后门进入。
    张锡豪还没来，但许季已经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
    自打刘玲玲进来，他便开始扭头，转脖子，身子前倾，重新坐正——目光追随，似乎很想找刘玲玲说话。
    但过了许季，许季才开口：“单词背了吗？”
    没喊人名，俞恋也回过头来，一脸懵。
    “背了！”刘玲玲笑着拿笔记本，递给许季，“来，今天的考查！”
    许季微笑着将写好的笔记本交给她。
    俞恋身子贴墙躲着，挑眼皮偷看，竖耳朵偷听，不一会儿弄清楚了：原来许同学每天给玲玲美女开小灶，甚至还给她写好每天的单词默写测验卷。
    想起昨晚宿舍里的对话，俞恋不敢作声，埋下头去。
    “今天错了一个单词。”许季检查完，出声。
    “哪个？”刘玲玲站起来，斜着身子低身。
    “Reality，你写成Reailty了。”
    “唉！我昨晚默写时就错了两遍，怎么还是改不过来！”
    许季轻笑，两人离得近，他抬眼能看清她的根根睫毛，还有眼底的清澈：“你这样记。”许季温柔地，笔在本子上划，手把手教，“Real加上词缀ity，前面是Real，这样就不会错了。”
    “哎呀你这方法好！”刘玲玲一时激动，身子稍稍抬起些，结果鼻子差点凑到许季鼻尖。
    她也能看清他脸上的睫毛、眼睛。
    互相接收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许季忽然心猿意马。
    刘玲玲却是回头观察俞恋，其实方才俞恋的异样尽收眼底，鸵鸟同桌心里在想什么，她清清楚楚。
    既然答应了袁斐然，就要做到，刘玲玲很贪心，两边的友情都想要。于是，她故意打了个饱嗝。
    许季皱眉：“你今早吃韭菜了？”
    刘玲玲含笑点头，很好，学霸校草不会喜欢上一个在他面前打韭菜嗝的女人。
    许季将笔记本还给她：“错的单词，罚抄三十遍。”
    “好的！我这就抄！”
    刘玲玲答得响亮，转身就坐在桌前，用张龙五年前教她的方法忙活起来。许季见她身子一动一动，热火朝天的，不禁好奇伸脖，瞧她正在做什么。
    --

 第43页

    只见刘玲玲右手食指到小指，中间三个指缝，各夹一支圆珠笔，在纸上画着：
    R
    R
    R
    同时三排三个“R”，好家伙，她只用写十次！
    “咳、咳！”许季呛出声来，咽了两、三口，调整过来，正准备出声，上课铃响了，张锡豪压秒跑进来。
    张锡豪滑步坐椅，转头冲许季喘气：“哥们，以后就这样，别关后门。”
    接着，转回脑袋瞧见刘玲玲抄单词，直呼天才，以后照学。
    教英语的蒋老师走进教室。
    今天天气稍微暖和些，她外罩了件白色针织羊绒衫，眼镜也换了，镜框与绒衫格外搭配。
    “Standup！”
    随着全体起立，今日的英语课开始。
    蒋老师在台上用英语说了一长串，班上同学隔排转身，刘玲玲找俞恋翻译：“老师刚说什么？”
    “今天练口语，前后座对话练习。”俞恋小声，“之前课本上的相关主题都可以。”
    “谢谢。”刘玲玲点着头转过身，与张锡豪面对面。
    张锡豪笑嘻嘻：“唉，老师刚才说什么？”
    刘玲玲将俞恋的话重复，但多加一句：“高考不是不考口语吗？”
    如果这个世界只能用英语开口，那她就是一个哑巴。
    “不知道考不考啊。”张锡豪发现自己还没研究过高考，而许季和俞恋那边，已经开始了对话。
    一半是有条不紊，娓娓道来，一半是死寂的沉默。
    对话对于许季来说十分简单，他可以抽出心思来，时不时观察旁边那组。良久的无言后，那两人似乎开始对话了，许季的眼睛盯住俞恋，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斜”过去。
    这两人会说什么呢？
    刘玲玲先开口：“Hello!”
    张锡豪立马回应：“Hello、Hello!”
    刘玲玲：“Howareyou？”
    “Fine,Thankyou.Andyou”
    “IamFine,Thankyou.”
    对话在五句后戛然而止。
    就在许季收回耳朵，以为右侧的练习已经结束时，听见张锡豪突然开口，结结巴巴：“CanyouspeakChinese？”
    “Yes,Ican.”
    “NiJinTianKouLiHaoDaDeJiuCaiWei.”
    第22章
    ……
    接着许季听了半堂课中文对话。
    别说，张锡豪和刘玲玲模仿外国人的语气，一个赛一个的惟妙惟肖。
    “oh,wodelaotianye！daodihaiyouduojiuxiake？”刘玲玲竟然能做到每个字发音都很厚重，声调阴阳怪气，没一个是对的。
    “gaiside,woyebuzhidao!”张锡豪两手摊开，挤眉弄眼，表情比真正的欧美人还夸张。
    许季忍不住多瞄了又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许季同学、许同学……”俞恋轻唤，许季才反应过来，哦，该死的老天爷，他竟然忘了接自己这组的对话。等等，他为什么心里要说该死的老天爷？
    接下来，七堂课。
    虽然有，历史课上，张锡豪给整本书的人物画像进行再加工；
    虽然有，化学课上，刘玲玲追问他什么东西的相对分子质量是二百五？
    但跟英语课的作妖一比，许季都觉得正常了。
    时间走到这天放学，四人分别。
    许季和张锡豪先后由司机接回家，俞恋回寝室，刘玲玲则去艺体基地报道，开始今日份的训练。
    今天短跑组的女教练全程在场，所以李睿华只带长跑组，按照训练表，主攻快慢变速跑。
    刘玲玲记得邝伏波讲解过，这类变速主要练的心肺能力。
    林涵涵对她自然是一张冷脸，刘玲玲不在乎，尝试同长跑组的其他人搭讪，大多数人不理，偶尔几个，想理却欲言又止。
    这些反应，全在刘玲玲的意料之中——长跑组的人，都怕得罪林涵涵。
    毕竟林涵涵的小肚鸡肠无人不晓，万一得罪了她，把你撇了，单独建小群。得罪一人建一群，每个群撇一人，一层层跟剥洋葱似的，刘玲玲想到这，忍不住笑出来。
    “对了，周四周五我要去云省开会，训练张教练会带你们两天。”
    云省是江省隔壁兄弟省，省会隔两小时车程。
    张教练就是长跑组的女教练。
    “好了，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解散！”
    刘玲玲随众人拍手，瞧见听见不远处的短跑组也啪啪，四散开来，而袁斐然则朝自己这边走来。
    袁斐然本就自带冷冷拒人的气场，现在不悦全写在脸上，更是南极寒冰。
    她过来狠狠瞪了林涵涵一眼，然后挽住刘玲玲：“走，一起吃晚饭去！”
    本来想加练的刘玲玲，生生被她拉出训练馆大门。
    “你也吃饭啊？”路上袁斐然主动召唤自己短跑组的，让她们过来同刘玲玲打招呼，介绍她认识，“这我姐们。”
    刘玲玲心想林涵涵肯定是又做什么呢，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袁斐然不主动说，她便不问，凡事不知，纯真懵懂。
    袁斐然心里压着一股气。
    下午训练前，林涵涵给她发短信了。
    好长一段，袁斐然用着时下屏幕最大的手机，却放不下林涵涵的一通诉苦加告状——她说了一大堆刘玲玲的不好，什么省赛偷奖牌，什么勾.搭许季。
    苦和状都是袁斐然听过的，已经了解清楚的事情，袁斐然不禁想起刘玲玲早上的态度，只想跑步，不想辜负教练，不在意小勾斗。多大度啊！
    --

 第44页

    愈发觉得林涵涵咄咄不休。
    “斐然，你在想什么？”刘玲玲见袁斐然走了神。
    袁斐然不想给刘玲玲添烦恼：“我突然在想，那种只会揪着几件事翻来覆去计较的，会不会上辈子是炒回锅菜的师傅！”
    “哈？！”刘玲玲嘴角溢笑，“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觉得蛮好笑的。”
    这顿晚餐袁斐然依旧点遍全窗口，看来这是大小姐的日常习惯。刘玲玲早上的韭菜还没消化，便只吃到了八分饱。
    走时，刘玲玲盯着桌上没吃完的食物，心想自己这也算袁斐然变相养活了——无以为报，只能多卖点许季的情报。
    袁斐然吃完就由司机接走了，说是要回家洗澡，刘玲玲则准备去宿舍澡堂洗个大澡。
    今晚洗澡的人不多，两排面对着的隔间全是空的，刘玲玲观察后挑了左下角那间——她看热水管都是从那个方向走进来，哪怕待会人多了，她也能第一个用热水。
    刘玲玲锁门、脱.衣，训练天天出汗，秋衣已经油了。还好宿舍开水不要钱，待会打盆热水泡下，能把这层油泡下来。
    家里洗澡养成的习惯，她自带了两只防打湿的白色塑料袋，将干净衣服、脏衣服分类包好，放入格子里。
    开阀，伸手调试水温，刘玲玲搓起来。不知不觉，这可能是她洗的时间最长的一个澡——在家不敢洗久了。
    她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隔间没有封顶，上头都是通的，瞧着隔壁喷头开了又关，又开又关，走两拨人了。
    刘玲玲拿毛巾，擦身上，现在静了，隔壁的开门声清清楚楚。
    似乎是两个女生一起来的，邻着一起洗，脱衣物时开始聊天。五ＡtΧτ.℃οm
    “哎哟，说真的，我有点烦林涵涵了，不停的说那个新来的。”
    “嘘——还好她不住校，一辈子不会来洗澡。说实话我也觉得烦，我今天在群里聊周杰伦，她都能扯到那个新来的身上，她是有多大怨气啊！”
    “就是，谁爱总听那点破事，又不是她妈！一天到晚她就没有别的事干吗！再说，斐然姐不是说了吗，林涵涵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唉，你说照林涵涵现在这个报复心，明天她们长跑组的教练不在，她会不会报复新来的啊？”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肯定的啊！不过报不报复与我俩无关，反正我把群屏蔽了，建议你也屏蔽，要真林涵涵闯了祸，牵扯不到我俩身上来。”
    “你说的对……”淋浴喷头开启，哗哗的水声瞬间盖过一切，刘玲玲听不到了，轻轻推门，没有用吹风机，直接出了澡堂。
    回到寝室，俞恋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袁斐然刚才跟我发短信，说在家泡澡泡困了，直接睡觉不回寝室了。你怎么没吹头发？”
    “今天洗澡的人多，排不上。”刘玲玲说完，从她身边走过去。
    俞恋旋即拉开自己的抽屉，递给刘玲玲一只折叠吹风机：“吹吹吧，太晚了不然干不了。”
    “谢谢。”刘玲玲插了电源，右手握着吹，左手则轻轻拨弄头发，指尖不知不觉绕住发丝，若有所思。
    ……
    澡堂偷听来的私聊仿若天气预报，暴风雨在周四晚上，迫不及待来临。
    同由张教练带训，长短跑组一齐解散，刘玲玲和袁斐然正准备离开，林涵涵突然对着两人背影叫道：“刘玲玲！”
    一般妖怪喊你，十有八.九是想把你收进葫芦里。
    袁斐然翻白眼：“别理她！”说着就要拽刘玲玲继续往前走，刘玲玲却脚下不动。
    她转过身，笑得和气，但音量也高：“林同学，有什么事吗？”
    林涵涵走近，泛起笑容：“我记得你加进群里了吧？”
    “是的。”
    “文件里面训练馆清洁卫生规章制度看了吧？”
    “看了。”刘玲玲回应。
    规章制度里有提到，训练馆晚上的清洁由田径队自行打扫，一周五天小组轮值，周四是长跑组。因为仅是捡捡散落的垃圾，整理器材，任务不重，所以制度里特别点出，不需要整个小组都上，按周排班，两三个就行。
    刘玲玲微笑：“今天轮到我打扫了么？”
    林涵涵点头：“我们刚好轮完一圈，你又是新来的，所以到你。”
    “还有谁和我一起呢？”白文档黑宋体，写明了二至三人。
    “我。”林涵涵笑容洋溢，指了下不远处整理杠铃的女生，“还有杨佳。”
    “你小心点！”袁斐然瞳孔急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打扫。”
    “没事的，我跟她俩一起打扫吧。”刘玲玲竟然主动拒绝了袁斐然。
    第23章
    “不——”袁斐然瞧见刘玲玲神色里的坚持，讲了一半的话收回去，改为叮嘱，“那你自己小心点。”
    刘玲玲带笑点头。
    “好啦好啦，刘同学你去收椅子吧。”林涵涵笑道。
    训练馆里有数十把椅子和长凳，原先集合在右上角，一天训练下来，他搬一把坐，她也搬，就零散分部在各个角落了。
    “还有那边几个长凳子。”林涵涵补充，男队总喜欢搬长凳，四个长凳现在都不在右上角。
    “好！”刘玲玲声音比林涵涵更客气，甜美，回头朝袁斐然递个眼色，“那我先去忙了。”
    --

 第45页

    袁斐然点头，目送刘玲玲转身。她不放心，从所处地到馆门口的短暂距离，数次回头。五aΤχτ.cǒΜ
    刘玲玲搬动距离右上最远的一把椅子，慢慢收回原处。林涵涵在拖地，杨佳则仍旧擦拭码放杠铃。
    一切正常，袁斐然出门。
    训练馆内三人，杨佳最先忙完，走向墙边的垃圾桶，整理一番，然后冲林涵涵大喊：“涵涵，你那有没有垃圾？”
    “有、有。”
    杨佳旋即朝林涵涵走去，这时刘玲玲已经整理好所有椅子，正准备去挪凳子。杨佳瞧见，笑着也喊她：“刘同学，你有垃圾吗？”
    刘玲玲摆手：“我这边没有。”
    “那我去倒了！”杨佳说着抽出套在垃圾桶上的塑料袋，将口一扎，朝门外提去。
    “我也去把拖把洗一洗。”林涵涵提着拖把，同样走向大门。
    刘玲玲走到长凳前，凳子厚重，一个人环臂抱不住，不方便搬。刘玲玲就用膝盖推，目光却盯着杨佳和林涵涵的背影，两人的步伐明显越来越快。
    刘玲玲脚下骤滞，膝仍弓着，手扶在长凳上，眼睛突然睁大，继而又垂下，再抬眼时，眸内浮现狠厉的精明。
    她本来是斜着往右上角的，此时却改变方向直上，完全背对林涵涵和杨佳，越走越远，往训练馆深处。
    刘玲玲步伐异常的慢，不到她正常长跑速度的十分之一。等了很久，动静完全消失后，她才转身。
    果然，原先敞开的训练馆大门关闭。
    如果没猜错的话，林涵涵和杨佳已将大门反锁起来。
    刘玲玲没有急着去验证，故意忙这忙那，拖了一个小时，才走向大门。
    她用双手推了一下，两扇大门往前，然后弹回来，被反锁了。
    刘玲玲眸中竟无一丝慌乱，反而流露欣喜，嘴角则勾起一抹笑意。
    她转身，不紧不慢走向自己的书包。将作业和笔袋取出来，搁在腿上，借着天花板上日光灯的亮度，淡定做她的作业。
    她没有表，但能依据自己的作业进度判断，时间分分秒秒，已流逝至九点。
    “啪！”
    艺体基地统一拉闸了。
    训练馆内迅速陷入黑寂。
    远处路灯的光通过顶天的窗户钻进来，泛着点点几近透明的白绿。
    因为晓得训练馆里只有自己，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摸黑将作业和笔袋放回书包，拉上拉链。
    接下来，心平气和，静静等待。
    相隔不算远的雅苑宿舍，701。
    国际部作业比普通班少，做完作业的袁斐然正用电脑看着韩剧——宿舍修得早，没埋网线，她直接买了无线流量卡。
    “按照现在的状况，我可能被废掉皇太子之位，那么……”屏幕里男主正在艰难开口，还没说完，就被女主打断。
    “我爱的不是皇太子，是你！”
    哽咽的表白，误会后的和好，是本剧最精彩的部分，然而袁斐然却不大看得进去。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看钟：
    9：47
    从八点开始，她就隔三差五的看时间，刘玲玲一直没有回来。
    “请留在我身边，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男主深情表白，袁斐然却站了起来，朝向俞恋：“阿恋，你们班今天晚上有活动吗？”
    俞恋转身面对：“没有啊。啊也许有但我不知道……”
    班级的活动不一定会通知她。
    “这么晚还有吗？玲玲还没有回来。你有她号码吗？给她打个电话。”
    “她没手机。”俞恋闻言望向刘玲玲的床铺，同桌一直没回，其实她刚才也焦虑过：“她是不是回家了？”
    “她有跟你说今天要回家吗？”
    “没有啊，跟你说过吗？”
    “她跟我——”袁斐然突然记起今天最后，与刘玲玲在训练馆的告别，飞也似的跑下楼。
    俞恋楞了几秒，是不是刘玲玲有什么事？立刻站起身追上去，出门两步，想起来折返把门带上，再飞奔下楼。
    宿舍里灯开着，袁斐然的电脑正放到男女主深情相拥，男主的脑袋埋向女主肩膀，继而抬起，女主勾住他的脖子，两人缠.绵长吻。
    这是高中女生最喜欢的，一放便围过来的片段，然而此刻屏幕前却无一人，空放着怦怦心动。
    袁斐然到底是田径队的，速度远比俞恋快，不消一会就到了训练馆前。
    大门紧锁，袁斐然拉门发出巨响：“玲玲，你在不在里面！刘玲玲！”
    刘玲玲清醒得很，听见动静，立刻用泣声大喊：“斐然——”
    心中则是另一种平静的声音：斐然，俞恋，今晚要骗你们了，以后我会对你们更好些的。
    袁斐然听见颤音，心瞬间揪起，刘玲玲到底哭了多久？
    门锁栓型，任何人走的时候都可以锁上，但没有钥匙打不开。
    袁斐然摇了半天门，里面刘玲玲还在喊：“斐然，我想出去，里面好黑……”
    袁斐然重重朝门上踢了一脚，想要踹开。
    俞恋这时追来，急忙加速奔跑，阻止袁斐然。
    “刘玲玲在里面。”袁斐然喘着气跟俞恋说。
    俞恋看了看门缝里的漆黑：“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去找保安要钥匙。”
    ……
    里面，刘玲玲捏哭腔喊了一会，借此成功酝酿眼泪，带袁斐然、俞恋和保安开闸亮灯，破门而入时，瞧见的是坐在墙边，双腿抱膝，瑟瑟发抖的刘玲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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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缓缓抬头，收下巴，满脸的泪，眼睛红得不能再红。
    “斐然，俞恋。”她哭着说，眼泪再次落下来。
    袁斐然快步过去，将刘玲玲搂在怀中，就像男朋友那样，用自己的高个护住，环绕坚毅的臂弯。
    袁斐然心抽疼得厉害：“林涵涵反锁的你？”
    “还有杨佳，她们说出去洗拖把倒垃圾，让我把凳子推回去，然后我一转身，门就被锁上了，怎么喊她俩都不开！”
    这话一出，莫说袁斐然，连俞恋也上脑了愤怒，完全没有去想，刘玲玲是三人里最机灵且跑得最快的，林杨二人的拙劣整蛊，怎么会成功？
    袁斐然掏手机：“我跟张教练说。”
    正准备给张教练发短信，就听见臂弯里不住颤抖的刘玲玲吸了下鼻子：“斐然，这么晚了，教练可能已经睡了，你别让她过来了。”
    袁斐然一听，划开短信界面，直接拨通了电话。
    “喂，教练，我是斐然。”袁斐然义愤填膺告知情况，“……对、对，你现在一定要过来一趟，我让小海叔去接你。”
    小海叔是家里给袁斐然配的专职司机。
    ……
    11:05，许家。
    许季正准备入睡，邝伏波却突然破门而入。
    许季掀被子的手停住，挑眼打量表哥：“怎么，过来和我说晚安？”
    表哥是不是又要求他办什么事？
    邝伏波横着眉毛，眼睛睁到他能睁的最大，鼻孔出气：“高一的田径女队过分了！她们把刘玲玲反锁在训练馆里，现在才被人发现。”
    邝伏波将手机里的消息递给许季看，现在田径队内已经传遍了。
    屏幕只显示了一半消息，许季看完准备按键下拉，然后食指却不停微颤。
    翌日，周五。
    许季很早便提出要去学校，家里的张叔专程送了一趟，再回来接的邝伏波。
    许季坐在教室里，刘玲玲很晚才到，由俞恋和袁斐然护送着进来。许季看见袁斐然，先是一愣，而后点头算是打招呼。
    袁斐然本来是如虹的保镖气势瞬间消失，结巴回了个“早上好”，飞速同刘玲玲告别离去。
    许季的目光早已从袁斐然身上收回来，看着刘玲玲和俞恋落座，再往远望，林涵涵还没来，班上其他同学平静正常，看来消息还没有完全散播至全校。
    许季目光收回，重落在刘玲玲后背上。
    他身子前倾，右指弯曲，指节处放在口里咬了一下。
    他又稍稍偏一点，从侧面观察刘玲玲，跟方才进来时注意到的一样，她很憔悴，从头到脚。
    许季的眼圈骤然有些红，先侧头，少顷，才重转回来。
    抿唇启唇，反复几次，本来想关切她，出声的却是：“单词背了吗？”
    “背了。”刘玲玲答得很虚弱。
    昨天向张教练和赵主任录事情经过，直到凌晨两点，没睡好觉。
    许季将笔记本递过去，柔声开口：“今天允许你错二十个单词。”
    ……
    女队长跑组的闹剧，直到主教练李睿华回来，才做了结。
    李睿华气疯了，将林涵涵和杨佳直接停课，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训斥。
    两人还要狡辩，李睿华直接拳头敲桌子：“好，你们说自己没反锁？那怎么监视器看着你俩一个提垃圾袋，一个拿拖把出去。”
    “我洗完拖把放回去了，当时刘玲玲还没完成她的工作，我就先走了，我不知道是谁反锁的门。”
    “撒谎不打草稿！”李睿华气鼓鼓，虽然学校不准体罚，但他都想动手了，“你拖把放回去了？昨晚保安明明在楼梯转角找到了拖把，上面刻着训练馆的编号。”
    “我是反锁刘玲玲了，但是不是她说的，不停求助摇门我都不开啊！我当时回去看了，没有动静的，我以为她还没发现，所以就想再等下。”林涵涵解释。如果刘玲玲没发现就打开门，那根本没整到啊！所以自己才一等再等，最后太晚了，她不住校，不得不离去……
    “够了，还在狡辩！”李睿华拳头打在垫了层玻璃的办公桌面，用力生猛，将旁边老师的茶杯都敲起来了。他摇头，虽然监设备离得远，只能看见林涵涵和杨佳折返回去过，但看不见具体动作和神情，但李睿华相信刘玲玲。
    因为出差回来，个个见着，都向他描述当晚刘玲玲的样子，太可怜了。
    李睿华坚持重惩，最终，艺体基地的赵主任同各位教练开会决定给杨佳队内记过，提前退队。林涵涵队内校内双重警告加记过，如果再犯，直接开除处理。
    第24章
    事后，李睿华将刘玲玲和林涵涵叫到办公室谈话。
    “涵涵，你先给玲玲先认个错。”
    林涵涵抿紧双唇，田径队通报批评时她已经站上去认错了，底下乌压压的同学朋友，那种异样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现在怎么还要认错？
    见她没动静，坐在椅子上的李睿华倾身：“林涵涵。”
    林涵涵转向刘玲玲：“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
    “事情已过去了，没事了。”刘玲玲的眼睛清澈、纯粹，罩着附中白色校服，俨然是只小白兔，“希望我们以后能放下嫌隙，做好朋友，互相帮助进步，一起为学校跑出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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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睿华频频点头：“好了，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李睿华抬下巴，“刘玲玲，你先回去吧。”
    “教练拜拜。”
    李睿华挥了下手，目送刘玲玲离开办公室，而后转向林涵涵。
    “你啊，一定要学习刘玲玲同学学习！”他教育她，“你天天嫉妒人家，总想着整人家，可人家刘玲玲呢？想的却是帮你进步，为母校增光！”
    境界立判。
    最后一个“光”字极为洪亮。
    “你啊，跟刘玲玲都是跑一千五的，且都是高一。你俩应该是整个高中时期的搭档、是战友，最不该闹矛盾的就是你，以后好好相处！”李睿华先语重心长，“明白了吗？”
    林涵涵上排牙和下排牙咬得对不齐：“明白了。”
    “去吧去吧，别耽误太多课。”李睿华让她也走，林涵涵身子挪至门前，李睿华却又喊，“林涵涵。”
    林涵涵转过身来。
    “对了，下下周我们长跑组要参加友谊运动会，电子表在于老师那。你待会抽时间去她办公室领下U盘，传到群里去，通知大家。”李睿华叮嘱，“全部都要通知到位啊！三天内把表交给于老师。”
    于老师是艺体基地专门负责报名事宜的老师。
    林涵涵是【附中女队大本营】的群主，最近半年这类电子表都由她上传收集，此时接到任务的她，瞬间忘了之前刘玲玲的事，正常记下，正常回答：“好的，教练。”
    林涵涵离开艺体基地，赶回教学楼。
    她往上走，到了四楼和五楼的拐弯处，一转，看见刘玲玲站在墙边等她。
    现在都在上课，整个走廊只有她俩。
    隔着各班教室都远。
    林涵涵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再次复杂起来，她既不想再吃处分，但也无法同刘玲玲做朋友——从省运会的回首一笑开始，她总能从刘玲玲的眸子里读出修饰过的精明。
    令她一见即厌。
    林涵涵往右移，准备绕道过去，刘玲玲却用身子挡了下，笑靥如花：“李教练把你单独留下来，说了些什么。”
    林涵涵深吸一口气，努力令它均匀吐出：“教练让我们好好相处。”
    “哦？就这一句话？”
    “李教练说，我跟你都是跑一千五的，且都是高一。我俩应该是整个高中时期的搭档、是战友，最不该闹矛盾的就是我，以后好好相处！明白了吗？”
    林涵涵原样复述，连语气也模仿了李睿华。
    刘玲玲笑着走近半步，唇贴近林涵涵耳朵边：“你真的明白教练的意思吗？我和你同一项目，但你没我跑得快，所以你是我的搭档、战友，高中三年里只要参加比赛，你都要帮我挡着，不让其他选手干扰我。我跟你一个年级，我跑三年，你也跑三年，你永远没有出头日。”
    刘玲玲收起习惯性微笑，眼角挑着，嘴角勾着微笑：“这也许不仅仅是李教练的意思，也是基地和学校的意思。”
    刘玲玲在林涵涵的胸腔里种下一只气球。
    越吹越鼓。
    林涵涵突然被点醒：她是辅助，是陪练，是接下来两年半的牺牲品！
    她家里有个亲弟弟，家里人偏爱，资源都向弟弟倾斜。
    她的人生已经受够了不公和牺牲，怎么到了附中还要继续陪跑？
    啪！
    林涵涵心中的气球轰然炸响。
    她瞪了刘玲玲一眼，走着瞧！
    只要不让刘玲玲参加比赛，她便是种子选手，地位骤转，再也不用做陪衬。
    激将之下，林涵涵失去理智，只在小群通知收表，一点风声没透露给刘玲玲。
    ……
    春风料峭，三月见底，还有两天便是江省云省几大高中组织的友谊运动会，李睿华训练时突然想起这事，同刚模拟跑完一千五的刘玲玲说道：“嗯，速度不错。后天的运动会你前面可以按这个速度，后面三、四百米，尝试再提速一点，但是别把自己跑伤了啊！我们的目标还是国赛。”
    友谊运动会属于趣味联谊，赛级很低。
    刘玲玲仰头，一脸懵：“什么友谊运动会？”
    “你不知道吗？”李睿华大惊，“你没填表？”
    刘玲玲茫然摇头：“没人通知我。”
    其实附中这么大，总会漏出风声，袁斐然一知道长跑组友谊赛的事，便同她说了，但她“不听”，“不信”。
    李睿华的脸瞬间垮下来，比当天的阴云还暗。
    林涵涵拙劣的手段很快被查出来，李睿华和众教练得知她为了不通知刘玲玲，竟然单独撇掉她，再建了一个Q.群。
    林涵涵头直摆：“不是这样的，教练你听我解释，我单独建群，不是为了不通知刘玲玲。”
    事情明摆着，李睿华再也不会相信林涵涵任何一个字，冷气冷声：“够了别说了！小团体做到这个份上，你一点反思都没有。”
    今天艺体基地的一把手赵主任找他谈话了，让他抓一抓长跑组的道德教育，还好只是友谊运动会，要是国赛也不给刘玲玲报名，附中直接损失一枚奖牌啊！
    当然，对赵主任的仕途也有影响。
    综合商议，赵主任做的决定，李睿华没有异议，刘玲玲是江省中学生一千五纪录保持者，林涵涵只是个第三名，规避风险，舍车保帅，将林涵涵从附中开除。五ＡtΧτ.℃ο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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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定下来的第二天，林涵涵的父母双双来学校求情，免不得被诸教练和林涵涵的班主任轮番数落。
    林涵涵父母是典型的中式家长，听完直接在办公室里扇起林涵涵，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众老师连忙阻拦。
    就这样，她父母天天来，磨了一周，最后学校将“开除”改成“劝退”，再改成“建议转学”。
    林涵涵离开附中，她父母给她联系转学，虽然档案上没记“开除”，但陆州教育界是通的，林涵涵犯的事，其它学校的招生办都知道。
    陆州没有一所示范高中愿意收她。
    最后不得不转到升学率吊车尾的普高。
    不过据说对方学校也有些同学知道原委，林涵涵在那过得依然抬不起头。
    刘玲玲在附中倒是越过越好了，自从发现她是狠角色后，田径队甚至艺体基地，没人再敢欺负她。
    附中的日子紧张压力，但寝室里的三姐妹一起欢喜一起忧，愁变少了，欢喜加倍，勃勃生机，蒸蒸向上。
    一日，上午第三堂课和第四堂课的课间。
    下课铃一响，张锡豪便迈出后门，才走两步，折返回来：“唉，玲玲、俞恋，那个国际部的美女又来找你们了！”
    袁斐然同刘玲玲越来越熟，现在每堂课下课三人都会互相找，聚在走廊上聊天。
    连张锡豪都看熟了。
    张锡豪本来也就是站到走廊上透气，没什么事，趁着袁斐然走近，聊起来：“唉，美女，问你个事，国际部学习方面，是不是很轻松啊？”
    最近老爹跟他商量出国，他在想，是不是该转到国际部去。
    袁斐然瞟张锡豪一眼，不置可否。
    她红着脸同许季打招呼。
    倒是刘玲玲凑到张锡豪身边来：“国际部课本，包括数学和理化，全都是英文的，你觉得轻不轻松？”
    张锡豪嘴张成“o”型，算了，从此决定好好建设祖国。
    张锡豪看见三位女生手挽着手，齐步向前，忍不住又问：“你们仨干什么去呢？”这样走路方便吗？
    “上厕所！”
    “上厕所！”
    三人中的刘玲玲和俞恋都回答她。
    “怎么，你也要跟去？”袁斐然转头，冷冷瞥着目瞪口呆的张锡豪。
    张锡豪嘴唇微张，“不、不”两声。
    女生都是连体婴似的上厕所吗？
    张锡豪不禁迈了一步，打量课桌边低头翻书的许季。张锡豪脑内幻象了一下许季挽着自己的胳膊上厕所。
    “恶——”张锡豪不住摇头，禁不住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
    女生这边，距离厕所还有一段距离，刘玲玲八卦袁斐然：“你既然来了四班，怎么不多跟许季待会？”
    袁斐然可是每晚都要打听许季的，事无巨细。
    “不知道说什么。”袁斐然不好意思，每回一见许季，她的大姐大气焰全没了，憋不出来一个字。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大人将她和许季放到一起，待几个小时，两小孩却聊不到五句。
    “唉，在登实验班讲台之后，你还有没有跟许季表白过啊？”俞恋现在熟了，胆子变大，什么都敢问。
    “没有。”袁斐然不同她俩对视，眼神飘上天，“我跟他表白两次都被拒了，第三次要慎重再慎重！”
    三女说说笑笑，上完厕所便待在走廊，待到上课铃响起，才分散回班。
    中午午休，袁斐然又来找刘玲玲和俞恋。
    许季已经走了，她敢大胆些，直接进入四班教室：“走，今天我们外面吃去！”
    食堂实在吃腻。
    第25章
    袁斐然一手挽一个，连缠带哄，拽着刘玲玲和俞恋出校门。
    袁斐然手机贴在耳朵边：“喂，小海叔，你来附中接我下，顺便帮我在Arpege订三个套餐……”
    “等、等。”刘玲玲拉袁斐然打电话那只胳膊，将手机拉下来，“我们要去哪吃？你说的什么地方？”
    俞恋同样一脸担心。
    “上海路上的Arpege啊，它家血鸭和松露鹅肝还蛮好吃的。”袁斐然很是茫然，不知道两位同伴为何担忧。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上海路是江州格调最高的一处商圈，也是房价最贵的地段。
    “太远了！”刘玲玲脱口而出，上海路距离附中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呢。
    “不远啊！”袁斐然浑然不解，“海叔每回走遂道十五分钟就到，还不堵车。我们吃完可以再做个SPA，再回来。”
    “别、别。”刘玲玲心里直打鼓，主要是空空的荷包在敲，“我们就近随便吃点吧，我还想早点回教室背单词呢。”
    俞恋点头，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好吧，我们看看附近有什么。”袁斐然说着左右张望，见大概五六十米处，对面街的尽头摆着花篮，地上还有花喷礼炮庆祝后，散落的满地彩纸和金箔。
    最近总见这家在装修，今天开业了？
    “那边是不是新开了一家餐厅？”袁斐然问。
    刘玲玲眯起眼睛：“好像是。”
    “我们去看看去！”
    到了近前，原来是家韩式快餐，主营学生党，定价不高。今日开业，主打的石锅拌饭做五折酬宾，只卖三元一碗。
    刘玲玲窃喜，这个价位能承受，立马开口：“就这个吧，尝尝！老板——我要一碗石锅拌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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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斐然看她说了，便同俞恋各要了一碗，落座后，袁斐然看看别人点的，喊道：“老板！”
    “唉，来了，美女们！”
    “你这是不是还有泡菜炒年糕和芝士排骨？”
    “有，但今天开业没来得及上菜单上。这两种暂时没有优惠。炒年糕小份四块，大份八块，芝士排骨十块四根。”
    “没关系，来一盘大份炒年糕，二十根排骨。”走到哪里，袁斐然都改不了疯狂点菜的习惯。
    “好咧，三位美女稍等，上菜需要十五分钟。”
    老板忙活去了，三女坐在桌边开始聊天，袁斐然见铺的一次性桌布皱巴巴的，便没将胳膊肘放上去，刘玲玲原先要放，见着袁斐然神色，抬起的胳膊不露痕迹收回来。
    俞恋坐的时候习惯收肩膀整个人缩起来，没有放手肘的习惯。
    她们聊袁斐然最近几天，用笔记本放的《士兵突击》，闲时少，三天才看完两集，猜测后面的剧情，却发现餐厅里不管是不是附中学生，都在望她们这桌。
    尤其是男生，哪怕与同伴聊着天，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瞟。
    三位女生中的两位，实在是太吸睛了！一个是冷艳挂，骨相无敌，另一位虽然骨相稍逊，却胜在脸小，且神态亲切，让人有种初恋的感觉。
    她的坐姿也很大气——这是刘玲玲最近观察袁斐然学来，模仿其伸直天鹅颈，肩膀和手臂自然打开。
    刻意练习了半个月，渐成习惯。
    唯有俞恋，心中生涩，只怕自己又被衬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反正自己没奢望过男生的注意，和两个闺蜜在一起很开心，就够了。
    “Youcanstandundermyumbrella……”一首英文歌的高.潮奏起，是袁斐然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拿起屏幕，脸色骤沉。
    袁斐然举着手机交待：“我去下外面。”
    刘玲玲和俞恋同时点头，同袁斐然做了一个多月的室友，已经发现大小姐喜恶全写在脸上——寻常来电，袁斐然会当着面接，嬉笑怒骂，全不怕听去。但她可能有个相当讨厌的人，只要来电，袁斐哪怕当时再开心，都会一秒垮脸，然后避开刘玲玲俞恋，却外面接通，不足一分钟，挂断折返。
    袁斐然站到门口，食指一扫，接通电话：“喂，妈，找我干什么？哦，知道了，没有。没事我先挂了。”
    说不到五句，挂机，攥着手机正准备往回走，手腕却被人扣住。
    熟悉而强劲的力道，袁斐然回过头，发现那天的职高小混混，正狠狠盯着自己，那刘海遮掩下的仅仅半点的凶光，就能吃人。
    张龙咬牙切齿：“老子告诫过你，不要再欺负刘玲玲。”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哪里欺负她了？”袁斐然同张扳手腕，根本扳不过，胳膊被反拧起来。她从小跟着家庭私教练力量，跟别的男生打架能抵抗，怎么到这职高混混这里，就成弱鸡，不堪一击？
    这个小混混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别跟老子耍花样，老子看见你把刘玲玲绑进餐厅里面。”张龙刚才在这边晃，远远瞧见，立刻踩灭了烟过来，“你刚才出来打电话，是不是喊人？”
    张龙嘴咧着，他的兄弟很多，袁斐然喊多少人都不怕。
    刘玲玲突然从餐馆里面冲出来：“阿龙！”
    因为袁斐然打电话超过一分钟，所以她忍不住往外张望，结果看见这一幕，立马冲出来。
    张龙扣着袁斐然的手仍旧不放，慢慢转头，看向刘玲玲。
    “你干嘛呀快放手！”刘玲玲跑过来分开两人的手。
    张龙缓缓松开，语气冰冷：“她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你从哪认识的这个神经病？”袁斐然退后一步，揉着手腕说。
    刘玲玲瞬间明白了：“哎呀误会了。”她连忙解释，将袁斐然重新介绍一番。
    “哦。”张龙淡淡应了一声。
    “这位呢他也是好意。”刘玲玲满脸堆笑，努力弥补张龙在袁斐然心中的印象，“他是我邻居哥哥，人没有坏心眼的。”
    “哼！”袁斐然鼻孔出去，面对张龙的白眼翻到天上去。
    绝世的美女不仅荆钗布衣难掩国色，像袁斐然这种，连动鼻孔和翻白眼都动人。
    但看在张龙眼里，全无波澜，他用几乎没有语调的声音说：“刚才动错了手，这样，你中午这餐，我请。”
    “好啊。”袁斐然双手交叉在胸前。
    三人桌变作四人桌。
    刘玲玲虽然每回蹭袁斐然吃剩下的，但自己那份还是出钱的，张龙一来，竟替一桌子人买了单。
    “一起结了。”张龙掏出一张百元红钞递给老板。
    “谢谢。”俞恋喉管里感谢，她有点惧怕张龙的长相。
    倒是袁斐然，虽然打不过他，却不怕他，坐在张龙对面，每回目光扫见，都硬气的瞪眼对视。
    刘玲玲和张龙挨着坐，小声问他：“你最近哪来这么多钱？”
    上回还买小灵通了，不会犯事吧？
    张姨得多伤心。
    “我找了两份兼职。”张龙告诉她，“网上卖点卡，量贩店那边帮人修手机。”
    其实是量贩店门口的小摊，四五六日晚帮店主打替，除了换主板换零件，也承接贴膜刷机。
    --

 第50页

    点餐上来，石锅米饭上头铺着满满一层菜，豆芽、海苔、还有几片五花肉，一只糖心荷包蛋咕咕冒着泡泡。刘玲玲和张龙其实都是第一次吃这东西，两个人都用余光偷瞧对面，学着袁斐然和俞恋，搅拌，开吃。
    张龙不能吃辣，啧得一咧，但在女生面前不能表露。他在心里暗骂句脏话，待会回学校要买两瓶可乐才压得下来。
    四人吃完，一同离开餐厅。
    一顿饭的时间，虽然彼时熟了点，但还不够，袁斐然和俞恋走路时不知不觉离得远些，只有刘玲玲还在张龙身边。
    两个人离得近，从左边看，像只一男一女单独进餐完。
    许季今天中午也出来吃饭了，他在街对面吃的盖浇，侧身时刚好瞥着。
    许季头扭过来，再次瞟向刘玲玲和张龙。
    这回的目光长时间停留。
    许季面色无波，转过头去。
    他不用过马路，比刘玲玲们早进校门，上楼梯，听见后头几个男生的声音。
    “说来我们年级的女生质量真的是最高的，两个校花都在我们年级。”
    “我觉得刘玲玲比袁斐然更校花哦，袁斐然看起怕怕的。”
    “啧啧，又瞎说，昨晚寝室里不是你在谈袁斐然？”
    “我就晚上谈谈嘛，要说校花，我还是投袁斐然一票。”
    “那我投袁斐然。”
    许季拾级向上，虽然话飘进耳朵里，但没打算回头。
    “好了，你们别争了！”
    许季脚下滞了一秒，这个声音有点熟。
    “为什么你们选刘玲玲的多，但不敢选袁斐然，因为袁斐然一看就不是能做好妻子的，但有一说一，她长得很大气。”这个男声玩味道，“我会选择娶刘玲玲，把她养在家里，然后让袁斐然做情.人，出席大场合带她去。”
    “杨哥说得有道理啊！”男生们纷纷附和。
    许季却突然转身转头，男生们猝不及防，骤地噤声，愕然望着许季。
    许季看那熟悉的男生，也是四班的，偶尔会起来回答问题，但因为自己没有兴趣，所以没去记他叫什么。
    许季脸上无笑对视男生，方才在校外生了一股莫名的闷气，刚好发泄。他棱角好看的嘴唇张启：“这位同学，既然白天醒来了，就不要再想太多。”
    声音如常似月光，既柔和又冷淡。
    第26章
    众男生面面相觑。
    尤以姓杨的男生为甚，两颊涨白。
    若别人这样突然来怼，早顶回去，“你管得着吗，关你屁事？”
    但偏偏对方是许季。
    样样附中第一，只要许季肯参加的项目，注定甩下别人一大截。天堑难以逾越，男生们顿时失却抗衡的气力。
    许季却没有再同男生们对视，转身继续上楼梯。
    许季右脚抬起，落地，说不清道不明，虽然已经发泄了些，但胸腔里仍有数缕游丝余气，排遣不了，萦绕勾缠。
    他回到教室里，偶尔会侧身望一望后门。
    刘玲玲同俞恋一起回来，瞧见许季，礼节性地笑了笑。
    许季扬起嘴角，回以一笑。
    二女在许季前排坐定，先聊先闲散的，而后讨论起早上发下来的生物作业，其中两题刘玲玲不知错在哪了，问俞恋，俞恋仅能解答一题。
    另一题俞恋也错了。
    “你问问后面吧。”俞恋的食指勾勾，像悄咪咪指向许季的小白蚕。
    刘玲玲侧向转身：“许季，你帮我看看，这题为什么选B啊？B哪里错了？”
    许季眼皮上挑，仅瞟一眼：“多糖是生物大分子，不是糖类。”
    “哦哦哦。”
    弄明白的刘玲玲打算转回去，却听见许季突然发问，“那天帮你提行李的男生，你们很熟吗？”
    哪天？
    刘玲玲愣住，数秒后会意，指的住校第一天。
    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你说张龙吗？”刘玲玲实话实说，“我俩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许季倾身：“朋友？”
    刘玲玲眼皮耷拉下，不语。对于张龙，其实蛮难定义，反正互相晓得对方的德性：“不知道算不算朋友。我俩经常互损互害……”刘玲玲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但要真有难呢，会挺身而出。”
    许季突然想伸手捂住胸口，心惊肉跳，原因未明。
    因为之前张龙否认是刘玲玲男朋友，所以许季直接追问：“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应该……没有吧。”许季今天话有点多啊，刘玲玲开玩笑：“怎么，你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许季刚张开唇，刘玲玲接着大声说：“人家有喜欢的女生！”
    笑得身子还倾了倾。
    “那……你知道……他喜欢谁吗？”
    他的尾音，微微颤动。
    “知道啊。”刘玲玲答应过张龙，不能说出李娟，“他喜欢的人你没见过，不认识。”
    许季忽然轻松起来，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绵长的笑。
    这事就算过去。
    下午上数学课的时候，许季忽地又恍惚起来，盯着课本，“事实上，由基本事实推论2，”平面α可以看成是由两条相交直线……”
    书上的印刷纸满满消失不见，他两眼放空，悠悠地想，自己午休时为什么要问刘玲玲那些问题？
    --

 第51页

    探索人生十六年，从未遇到这样的经历，竟一时难解。
    “许季。”数学韩老师习惯性点名，“你来演答这一题。”
    说完老师用两指将粉笔头丢进盒中，仿佛弹落烟灰。
    许季本能站起，讲到哪了？黑板上现有三道题都没写解题过程，难以判断。
    韩老师看出来许季分神，念道：“已知圆锥的底面半径为1……”
    是居中那道！
    许季眼睛成片扫过，脑内飞转，自己救自己的场，迅速解答。
    韩老师听完，把粉笔捡起，点头：“很好，标答。”
    数学是最后一堂，下课便是放学了。
    刘玲玲还要去艺体基地训练，今天天气好，加之陆州四月后太阳落得晚，田径队就在操场上拉练。
    女队长跑组要比短跑组多跑一倍，圈数多了，难免枯燥，少女们摆臂，向前，但嘴上却忍不住说起话来：“今天真热，早知道跑前我把长袖脱了。”
    “中午才叫我，我觉得十二点的时候有二十七度。”
    “天气预报不是说最高温二十三吗？”
    “你信天气预报？现在官.方都不敢报高了，以前夏天经常四十度，现在最多报三十七！”
    “哔——”中央绿茵场上李睿华一声哨响，中气充沛，“好好跑，不要讲小话！”
    女孩子们咬唇闭嘴，不敢聊了。
    乖乖噤声跑完全程。
    “解散。”李睿华双手朝下拍巴掌。
    女生们跟着拍，走出跑到歇息。李睿华见着刘玲玲迎面而来，不自觉点头，刚才唯独她遵守纪律，没有闲聊。
    “教练好。”刘玲玲回礼，经过李睿华，径直走到单杠旁边。
    她的书包放在杠底下，抽出塞在侧边的矿泉水瓶。刚拧开，才咽半口，有个男队队员过来打招呼：“你好。”
    刘玲玲连忙将水吞完，盖好矿泉水瓶，免得不礼貌：“您好，同学，请问您有事吗？”
    “没什么事。”男生个头不算高，刘海往后梳，注视人时表情温和，像绵羊一样没有攻击性：“就想着已经同班一个月了，还都在田径队，觉得应该过来打声招呼。”
    刘玲玲含笑抿唇。
    这个男生，也是四班的，其实她刚来仅两天，便记住了他的名字。
    因为他叫杨李冠霖。
    老师点名时，很难不吸引她的耳朵。
    男生伸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杨李冠霖。”
    刘玲玲给他回了个鞠躬，直起身时笑道：“我知道你的名字，因为很特别。”
    “哦，是吗？”
    “你爸爸姓杨，妈妈姓李吧？”
    “是啊。”男生侧身，手搭在单杠上，摇头，“小时候没少被人说是日本人。”
    “哈哈！”刘玲玲笑出声，心里却想的她们小时候专找张龙扮日本人，给他取名梅川库子。
    “我们要集合了。”男生主动告别，“下回有空再聊。”
    刘玲玲扬手：“拜拜！”
    过了会，女队长跑组的歇息时间结束，刘玲玲同样集合继续训练。
    翌日，陆州倾盆大雨，迅速降温至于八度。
    冷得像冬天，刘玲玲原本已经洗干净收拾好秋衣秋裤，现在晚上睡觉，不得不翻出来穿。
    过了两天，陆州再次升到二十五度。
    再降温，九度。
    经历了三回“满二十减十五”后，时间来到黄金周的前一周。
    这周过了，下周就飞了，学生们心思多多少少有点散，教选修的水教授也一样，再次给自己安排甩手课——选修《从红楼梦到OneHundredYearsofSolitude》的同学，被要求去陆州大学听《百年孤独》的讲座。
    还不是水教授主讲，是个专攻拉美文学的讲师。
    十位小高中生，同一群哥哥姐姐们一起坐在阶梯教室里，听着魔幻现实主义，除了刘玲玲，其余九人并无激动。
    刘玲玲：哇，这就是重点大学的课堂！
    许季：波澜不惊，不感兴趣。
    其他人：拜托拜托，将来高考一定要考好点，千万不要掉到陆州大学来。
    讲座两个小时，结束在四点半。
    刘玲玲收笔记本，发现许季在等她。
    四目相对。
    许季：一起走？
    刘玲玲眉毛高高挑起：“我们现在要讨论吗？”
    她以为是要留下来商量论文。
    许季哽了下：“嗯，今天的讲座你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地方吗？”
    “那个、那个……”刘玲玲发现自己已经忘记名字了，“那个爱洗澡的美女叫什么来着？”
    “Remedioslabella.”
    刘玲玲张着的嘴没闭，神情凛了下，他这长串说的是英语？反正很好听的，韵致磁性。
    “对、对，就是这个人。”刘玲玲蒙混掉名字，“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抓着床单飞走了。”
    可惜教授只提了一嘴，没有细讲。她有在图书馆借《百年孤独》，但还没看到这里。
    “还有呢？”
    刘玲玲眨眼，眼神躲闪：“没有了。”
    在她心里这个最猎奇。
    许季又哽了一下。
    “可惜教授刚才没有细讲，她为什么飞走啊，还是坐的床单？”
    许季盯着刘玲玲看了会，轻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大学的校园面积远比中学大，许季和刘玲玲从文科楼出来，要走起码半站路，才到校门。一路上坡两坡，两旁皆植法国梧桐，这种树春天掉果子，毛毛痒痒，从前陆州许多人过敏。近两年政.府听取民谏，将树的上截全砍了，做了嫁接，再不掉果。春天走过，绿树荫荫。斑驳的叶子间是点点如星的阳光，低头能看见两个人的影子，并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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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学者们的说法，梅蕾黛丝飞走的方式引申自《天方夜谭》的飞毯，白床单代表痛苦，其实她在家里并不快乐。”许季缓步，娓娓道来。
    刘玲玲的心境一下就便了：“所以飞走其实是离家出走？”
    许季缓述原文：“床单令人眩目地扑扇着和她一起飞升，同她一起渐渐离开了布满金龟子和大丽花的天空，穿过了刚过下午四点钟的恐惧，和她一起离开了，连人们记忆所及的、飞得最高的鸟儿也赶不上。”
    刘玲玲仿佛在听一首新体诗的朗诵，不知不觉闭上双眼，感受许季描述的画面。
    许季感受到身边人步伐停了，侧过身来，看她轻闭双眼，阳光树影里，睫毛有比蝴蝶更动人的震颤。
    她的唇，小而圆润，天生像涂了一层干枯玫瑰色的唇膏。
    “真美。”刘玲玲呢喃赞美马尔克斯的画面。
    真美，许季在心中默默感叹。
    刘玲玲睁开眼，下一秒，突然瞪大眼睛跳起来大叫：“娟娟姐！这边这边，娟娟姐！”
    双脚离地，手臂高举，美感瞬间破坏。
    许季先是愣住，而后无奈笑笑，目光随着刘玲玲的吆喝望过去，见着一个不算高，甚至有点矮的女生，踩着一辆自行车折返回来。
    女生下车，手扶着龙头：“玲玲，刚才差点没看到你。”
    许季见女生一头长直发，长相很成熟，也很面熟。
    “你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参加体育比赛？”女生打量许季，“这是你……同学？”女生将刘玲玲稍微拉远些，嘴对耳说悄悄话，可许季还是听见了，“男朋友么？”
    “不是不是，我是来上选修课的。”刘玲玲竟然否认了，接着便是大段关于选修课的描述，讲完了，指向许季：“他是我同班同学，许季。”
    “您好。”许季朝女生点头。
    “这是我邻居姐姐，李娟。”
    许季心中咯噔一下，对上号了。
    第27章
    邝伏波天天念叨的女朋友，就在眼前。
    许季再仔细看了一眼，李娟比大头贴里黑些，皮肤状态差许多，所以他刚才没有认出来。
    “姐姐好。”许季向李娟点头。
    “你好你好。”李娟笑道，“我也是附中毕业的呢！”
    “是么？那该称呼您学姐了。”许季并没有提邝伏波。
    “你们现在课听完了？准备回附中？”李娟追问，得到刘玲玲和许季的肯定答复后，她笑了笑，“那你们快回去吧！我也好还有节课要上，改天细聊。”李娟脚蹬上踏板，自行车向前滑动。
    “好咧！”刘玲玲挥手，见着李娟远去后，转身朝许季微笑，“走吧！”
    两人向前，前方花坛里开了一丛丛的月季，红的白的，有四、五个中年女性在拍照。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唉、唉，这张好看。”
    “把你的丝巾借我下，我也这样来一张。”
    “你嗅花！”
    刘玲玲和许季绕过花坛，许季突然开口：“你那个男邻居喜欢的人，是李娟吧？”
    刘玲玲心里一慌，好在面上镇定，笑着摇头：“不是啊，你想哪去了！”
    眼睛十分澄澈，敢与许季对视。
    “哦。”许季应了声，他随便猜的，因为张龙是邻居，李娟也是邻居。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的兴趣也就到这了，没有再提，下一个坡，两人来到校门口。
    街对面还是校门，门两侧修了高高的欧式立柱做修饰。
    九十年代末期，陆州大学合并了街对面的城建学院，成为陆州大学建筑与测绘校区。
    两校间一条二车道的马路，瞬间成了“内河”，将新陆州大学一分为二。
    现在，这条马路两边全是小吃摊，虽然没有占道，却挤压了视觉空间，让人错觉道路更窄了。
    这可是陆州出了名的“堕落街”，诱人的佳肴就藏在一个个苍蝇馆里。
    眼下正是晚饭时间，全是出来打牙祭的学生。刘玲玲瞧着馋，不禁劝说许季：“这条街上家家好吃，要不我们就在这吃晚饭吧？”
    “好。”许季点头。与上回的美术馆相比，陆州大学距离附中较近，回程时间充裕，吃一餐也无妨。
    “我请你吧！你帮我弄学籍，还给我辅导功课，都还没感谢你呢！”刘玲玲该大方的时候大方，头一歪看向许季，“想吃什么？”
    时间寂静地流逝了两分钟。
    这人竟有选择困难症？该不会是天秤座吧？
    刘玲玲正默默想着，便瞧见许季嘴唇张合，吐出四个字。
    “石锅拌饭。”
    许季原来喜欢吃这？
    刘玲玲有些出乎意料，但没多想，接口就道：“我上周在学校外面吃了一次石锅拌饭……”
    许季微微转头，侧脸对着，避开她的目光。
    “……是还不错，估计这边更好吃。”
    “嗯。”
    “走吧！”刘玲玲率先迈步，左右转头，街两边的餐馆摊位都望，“记得有两家韩餐来着……”
    两人经过一个炒饭夫妻摊，没有铺面，就一个推车，前头塑料筐装着两排洗干净的素菜：包菜、胡萝卜、玉米……
    排了一排学生，自助夹菜，按斤称重，若要吃荤的，男老板砧板上切几条肉，或者锅里打个鸡蛋，香喷喷炒起来。
    --

 第53页

    女店主虽然正忙着接待，却仍瞅见了刘玲玲：“今天吃什么？”
    刘玲玲笑着摇头：“今天我跟同学路过，已经吃过了。”
    女店主点头笑笑，并没生气，继续忙去了。
    刘玲玲转头告诉身边的许季：“他家炒饭素的才两块，荤的四块，关键是口味，可以选多种，鱼香的、酱油的，都好吃！老板有一回给我炒了个糖醋的，甜炒饭，竟然也很下饭。”
    刘玲玲滔滔不绝，许季始终凝视：她好像对这条街很熟？因为经常来找李娟的缘故？
    刘玲玲话锋骤转：“你很喜欢吃石锅拌饭吗？”
    许季不自觉身子往后仰了下，脸有点热，半晌：“嗯。”
    五分钟后，找到一家。
    刘玲玲见柜台后面的价目表上写着“石锅拌饭三元/每碗”，不禁回头冲许季感叹：“这里不打折跟附中打折一样价！”
    许季再次偏头，又提附中那家干嘛？
    他莫名心虚。
    等到拌饭上来，刘玲玲一眼失望：天下果然没有白占的便宜，这里的菜份量只有附中的一半。
    当然，因为是她请客，怕扫兴，没有再开口对比附中。
    刘玲玲搅拌鸡蛋，均匀辣酱，直到整碗都呈橙红。她吃了一口，嚼完，笑问对面的许季：“唉，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许季本来舀了一勺，手停在空中。
    刘玲玲身子前探：“你为什么学习那么好啊？就整个人像标答库一样，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许季从小到大，被很多人夸过，但不知怎地，被刘玲玲夸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世上有很多真正厉害的人，我很普通。”
    “但是我又不认识他们。”刘玲玲趁许季说话的间隙，又吃完一口，“我只认识你。”
    许季心头忽颤，余震绵绵，他笑了笑，说实话，她这么说很受用。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意天赋啊？神童！我总觉得你现在都能高考上大学了！”
    许季坐正了些，勺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不是我是神童，其实大多数人都有能力少读一两年书，只是学制限制，不察觉浪费在复习上。”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上大学？”
    对话忽然在许季这一方沉默。
    少顷，许季启唇，“因为我觉得上大学也没什么意思。”
    “还没上呢你就觉得没意思了？”刘玲玲反驳他。她可是对大学十分憧憬，因为“上了大学就轻松了”。
    许季慢慢地，低了头。
    再抬起来时，刘玲玲明显发现许季的眸色转黯。
    他咬了下唇：“我不到感兴趣。”顿一顿，“其实，我从小到大没有感兴趣的事情。”
    他觉得她不会信，实际上除了邝伏波，别人都认定他在虚伪炫耀。
    许季目光落在刘玲玲圆且大的眼睛上，眸里的光在闪耀，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包容一切，许季忽然有了说更多的冲动：“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对学习有兴趣，对跑步有兴趣，有时候听你和俞恋、袁斐然聊天，对其它许多事也感兴趣。”
    不知道她这样多彩热烈的人生，是否更多欢愉？
    刘玲玲与许季相对，同样凝视他的眼睛。
    她好羡慕他呀，羡慕得眸子里要出了水，只有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人，才没有强烈的进取心。
    刘玲玲先偏的头，冲柜台喊：“老板，买单！”
    这边餐馆都是后结账，刘玲玲付了钱，同许季跨出餐馆大门。许季抬手看了眼表，五点差五分，时间事实上过得很慢，却在他心里走得飞快。
    天还没黑，但能感觉到丝丝夜晚的凉意了。
    “我们回学校吧。”许季柔声说。
    学校考虑选修课，没有在周二排晚自习，他完全可以让家里的司机直接来陆大，但同上回美术馆一样，许季选择护送她回学校，多走一段路。
    “好！”刘玲玲答应。
    因为上回从美术馆回附中的路上，许季提过一嘴，家住附中附近。她便以为顺路，没有多想。
    从堕落街钻出来，要再走四、五百米，才到能去附中的车站。途中经过一个菜市场，许季陪家里人来过几次陆州大学，还在附近商场的地下超市买过新鲜净菜，当时妈妈和小姨聊天，称赞那家超市的品质好，陆大附近居民购物方便。
    他一直以为周围的人都在那家超市买菜，今天才发现有个菜场。
    此时已经接近关门时间，菜场里的人不少反而多了。
    许季侧首望了一眼，里面像幽深的黑洞，远了瞧不真切，唯有门口那几摊位，能眺见售卖的白菜叶子蔫焉，玉米同样病恹恹，缺颗少粒。
    但有好多顾客上来问价。
    “晚上便宜，三四折就能捡到菜。”刘玲玲站在许季身边说，“拜托你一件事吧。”
    “你说。”
    刘玲玲下巴朝着菜市场方向点了点：“这里面有家卖蛋糕的，特别好吃，你能不能帮我进去买半斤。”
    她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五块钱。
    “不用了。你请了我吃饭，我也应该回请你。”许季没接钱，转头注视刘玲玲，打算同她一起进去。
    刘玲玲却立定不动，完全没有要迈步的意思。
    “你想吃哪种蛋糕啊？”许季试探。
    “就那种最经典的，底下有褶皱纸那种。”刘玲玲比划，“我在这里等你。”
    --

 第54页

    许季虽有疑惑，却仍点头大步进去，左转又转，咸菜铺邻家果然是间蛋糕铺，许多老爷爷老奶奶在买。许季还排了会队，等了一抽屉——柜台后头就是抽屉式不锈钢烤箱，这家和炒饭家一样是夫妻店，女老板称重收钱，男老板在后面烤蛋糕。
    但这家比炒饭店多个小男孩，只七、八岁，戴着红领巾，满铺子跑，偶尔看书，偶尔抓一个蛋糕，夫妻俩都心疼孩子，在许季等待的十来分钟里，没让男孩做过事。
    蛋糕出炉，“好香啊”，周围人纷纷感叹，许季吸引，头一秒也觉得香，第二秒却觉着与平常吃的蛋糕想起不一样。
    这不是出炉的香气，太过浓腻，像加了什么奇怪的配料。
    轮到许季，考虑到香气，其实有些犹豫。
    “小伙子，买不买？”
    “来一斤吧。”许季掏钱，因为刘玲玲爱吃，想多买点，却又怕她吃了坏身体。
    薄薄仿佛随时会撕裂的塑料袋，兜着一拧蛋糕，展现在久等的刘玲玲面前。
    她接过塑料袋，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出来吃，还打开袋子，让许季也吃：“你抓一个，凉了就没热的好吃了。”
    许季拿起最上面的那个，咬一口，有种从来没有尝过的油浑在里面，仿佛一口吃了十斤奶油一样腻。
    糖也不太对劲，太甜了，嘴里后劲泛苦。
    但他不是豌豆公主，仍旧含笑将整个蛋糕吃完，不流露一丝一毫的嫌弃。
    “你再吃一个。”边走边尝，刘玲玲已经吃了三个了。
    “好。”许季从容抓起第二个，见刘玲玲吃得太猛，“唉、唉，小心别咬到纸。”
    刘玲玲慢慢撕纸：“蛋糕店老板变了没？还是一对夫妻吧？”
    “是，他们还有个小孩，挺可爱的。”
    “那小孩在做什么？”
    许季迟了一下，如实回答：“玩，有时读会书，我觉得老板夫妇对那小孩肯定很宠，他爸爸当时端着一锅蛋糕，准备挨个拨下来，小孩要帮忙，他爸不让，还让他站远点没烫着。”
    刘玲玲继续撕纸，撕了周围一圈撕底，特别慢。
    袋子不知几时到了许季手上，他问她：“还吃吗？”
    看情形，要是不吃了他打算系起来。
    “其实他是我爸爸。”刘玲玲心里提醒自己，不该告诉许季，她也从不告诉别人。
    这种事都是藏起来的。
    此时此刻，却突然忍不住说。
    她从来不想爸爸，但始终记得，刚离婚那会，听见钥匙开门，她总以为是爸爸卖完蛋糕回来了。给家里人盛饭，不知道怎么搞的，盛完低头一瞧，总是五碗。
    “我好纠结啊……”刘玲玲的语气和神态，许季以前没在她身上听到见到过，“我听你说他对他好，心里就好难受。”
    刘贵和的话其实种了心魔，其实没有刘贵和的话也一样，自从知道爸爸又有了小孩，她就会忍不住对比，爸爸是对她亲还是对儿子亲。
    会质疑自己，也会嫉妒。
    刘玲玲深深吸了一口气，凉夜的冷气令她清醒过来，同许季讲这些做什么！卖惨博同情？她相信以许季的人品，不会瞧不起自己，但也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出了校门，他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走得稍前半步的刘玲玲，回头冲许季嫣然轻松一笑。
    方才所有的情绪在她脸上烟消云散。
    车来车往，人潮汹涌，背景是熙熙攘攘，名来利往，是市井江湖，是人间烟火。
    许季忽然很想把眼前的姑娘画下来。
    第28章
    许季直到回家时，仍心绪难平。
    他直接按了指纹进家门，径直走向楼梯，已踏上两步，听见背后有人悠悠念叨：“唉，看来孩子大了都一样。我家波波也是从高一开始，进家门不理人。”
    许季立马转身下楼梯，母亲何芬和小姨何芳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何芬剪着干练的短发，穿着带亮片黑白相间的职业套裙，端正坐着，何芳则是稍稍过肩的卷发，带一对纽扣大的复古耳环，身朝后仰，翘着二郎腿，吸烟装别致的裤型裁剪令她双腿修长。
    “妈、小姨，晚上好。”许季行礼，同时撒谎，“我刚才在想题，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母亲何芬前五年都在担任江陆大学物院院长，上头屁.股难移，始终升不上去。没办法，去年调去隔壁云省的云北大学，升任校长，云北虽然也是985，但比之江陆终究差些，意难平。
    去云省任职，便鲜少返家，两三月才回一次，今晚不知是什么原因回来？
    而且小姨也跟着来了。
    许季观察两位长辈没换便服，茶几上的普洱仍冒着热气，应是刚到家不久。
    他正准备请示后上楼，就听见何芬开口，问儿子：“学习还跟得上吗？”
    “天呐，你竟然担心阿季学习跟不上！”何芳接话，嘴角挂着冷气，“你还不如担心天塌下来，比这个概率大。”
    许季看了一眼何芳，小姨还是那样快人快语，说话犀利。
    何芳瞧见许季看她，冷气便消了，稍稍坐正：“阿季，最近还好么？”
    “好的，谢谢小姨关心。”
    “最近我家波波有没有什么小动作？”
    许季镇定神情，摇头：“表哥最近都在备战高考，好像没有干其它事。”
    --

 第55页

    何芳听完，脸上挂着淡笑，右眉毛微微挑了下。其实只要邝伏波不出幺蛾子，高考努不努力，她不是太在意。何芬早相中新泽西州的两所大学，最近两月会选定一所，让邝伏波先申着，不成功就捐出一个入学名额，把他送出去。
    “他要像你这么乖，就好了。”何芳重靠回沙发上。
    客厅内寂静数秒。
    何芬转身，朝向儿子，“阿季，你先上去吧。”声音柔和，“做完作业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好的，谢谢妈妈。”许季跟长辈对话都很客气。从小看爸妈同外公外婆说谢谢，他也跟着模仿，一家人都不觉得这样生分，反而认为不讲谢谢才没教养，“妈妈和小姨舟车劳顿，也早点休息。”
    “谢谢。”何芬也同儿子说谢谢。
    许季上楼。
    何芳眼角一挑，瞧着侄子消失在楼梯转角。她的目光往下，落在楼梯入口处摆放的一盆鲜花上，今日的主题以紫藤为主，辅以其它盛春的草木，“紫藤落尽，便是夏天”。
    今年新换的花艺师的确技高一筹，家里的插花越来越好看了，
    “我们清明去的时候，将金箔描了一遍，你明天不用专程带金箔了。”
    姐姐的声音，轻轻飘进何芳耳中，她神情未变，“嗯”了一声。
    少顷，何芳收回目光，对视何芬：“还是说说你那事吧。”何芳笑笑，“终于敢开口了？打算今晚跟姐夫摊牌？”
    何芬眺眼楼上，确定没人，才身子前倾，朝妹妹更近些，轻道：“是。”稍顿，“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我退出，”
    “你疯了！”何芳禁不住叫起来。
    何芬工作出色，通过考察，上面准备调她回陆州做省教育厅一把手，然而陆州有政策，不允许这个等级的干部配偶经商，必须一方退出。
    何芳之前听姐姐商量的，一直都是让许哲远关掉公司，怎么突然变成姐姐自己离职退让？
    何芳调整情绪，声音变低：“你要真打定主意离职，就来我这里。正好我有个物理美容的项目，交给你全权负责，三两月做上手了，再把美容这块的业务交给你。你干两三年，熟了，自己出去创业。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待在家里伺候人。”
    “我和哲远不存在谁伺候谁，我们一直都是平视和尊重的，而且回归家庭也是正常……”贺芬缓缓出口，“我是女人。”
    何芳脖子伸直，嘴角冷气直冒，看来姐姐听进去叮咛嘱咐：“那是现在，将来五年十年，你待在家里，哪怕没花他的钱，他都会错觉他养你。男人一旦觉得你比他差了，就要开始天天教你做事。”
    “不至于。”何芬脸上一直泛着笑，好像在听不相干的故事，“你这想到哪去了。”
    何芳无奈，这时手机振动，何芳干脆抬手：“算了，和你说不通。”她当着何芬的面接电话，“喂？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出来。”
    何芳挂断：“我公司有事，先离开了，待会你上去同爸妈说声，就说我改日再来看他们。”何芳步伐矫健雷厉，踩着八厘米的红底高跟，从何芬身边擦过，伸手在何芬肩膀上轻拍了下，“我劝你再考虑考虑，要真论‘女人’，也该他让着女人。”
    何芳大步流星出门去。
    她的专车已经停在门外了，除了驾驶座上等待的司机，门口还有一位二十出头，留着长直发的年轻女子，看见何芳近前，连忙拉门：“何总。”
    何芳钻进车里，年轻女子跟着钻进去。
    两人都在后座坐定，女子递给何芳一个文件夹：“这是PR那边拟定的应对方案。”
    何芳打开文件，翻了两三页，转而瞟向女子：“悦悦，你再把那网络新闻给我看看。”五aΤχτ.cǒΜ
    董悦跟着何芳做秘书已有五年，不敢反对，掏出手机搜到新闻，怯怯递给何芳。
    震惊！合美蜻蜓董事长涉及权.色.交易，三百亿项目竟在床.上完成！
    “他.妈的一个个全是垃圾！”难以想象，看起来完全是端庄成功人士的何芳突然骂起脏话，“丢到垃圾桶里都要被垃圾鄙视的垃圾！”喘口气，又道，“这是哪家媒体？这样拟标题网.宣部门不管吗？”
    何芳抬起右腿，迅速搭在左腿上，其实她骂人不是因为气，实在是这些竞争对手太像一只只丑雄苍蝇，每天嗡嗡嗡，拍都拍不完。
    又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手段，碰到比自己强太多的女人，只会臆想污蔑她靠色相挣来一切。
    何芳将文件夹还给董悦：“来，我说你记，让公司PR部加下班，做三点处理，一，……”
    车载着陆州最高纳税企业的董事长缓缓前行，何芳有条不紊布置回击，车外头是静悄悄的天空，临近五月，天越来越高了，星星显得愈发渺小，努力盯着，才能瞧着几颗。
    “你说，那个是不是天琴座？”
    陆州的另一端，陆州大学的某个操场上，李娟靠在邝伏波怀里，这样问他。
    “应该是吧。天琴座最亮的恒星是织女星。”邝伏波搂紧怀里的佳人，“冷不冷？”
    “还好。”
    “晚上下寒气了。”邝伏波说着脱下自己的附中校服，披在李娟身上。
    李娟往他怀里拱，贴得更紧：“天文你还懂得挺多。”
    “那当然，我妈当年大一读的天文系，后来才转到医学院去的。”邝伏波不无自豪地说。李娟含笑，看来男朋友又要开始讲家庭往事了。虽然已经听了七、八遍，但李娟并不拆穿，就像第一回 听到那样，听邝伏波滔滔的说：“说了还缘分的，我妈正是转到医学院，去康复实习，碰到来治伤的我爸，两个人才走到一起。如果我妈没转专业，也许天文知识我会懂更多，但也许更有可能，我不是我了！”
    --

 第56页

    “唉，其实那时候，我妈和我姨妈，可是江陆大学的姐妹校花。据说啊，八十年代，其她女生都灰不溜秋的，穿灰黑蓝，只有我妈和姨妈，那时候就敢穿红裙子了，我妈还敢穿超短裤，苹果牌的，现在还留在家里！”
    “据说啊，那时候江陆大学的男生从大一到博三，全都喜欢她们，但她们既是校花，又是校长的女人，没人敢去表白，最后被我姨父捞到便宜了。”
    “你姨父不也很厉害么？”李娟听到新故事才插话，“你说过他是哪个娱乐公司的董事长。”
    “那是后来我外公资助他，手把手将自己的朋友都引荐给我姨父，才发迹的。”邝伏波脸贴脸，蹭了下李娟，“我姨父是外省农村考来陆江的，不过人幽默、善良，在学校救了一回我姨妈。”
    “你姨父很幽默吗？”李娟笑着说，“我觉得你爸才是真的幽默，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看他的赛后采访，句句逗乐。比赛是热血，采访是开心。”
    因为同邝伏波已经很亲密了，且时间久远渐近治愈，邝伏波自己也常平静提起父亲，所以此时，李娟敢提一提。
    邝伏波笑了声：“是吗？”
    “是啊。”李娟拍胸脯，“不骗你，我很喜欢。”她突然记起小时候的刘玲玲，“我们院子里有个妹妹，是最狂热的，只要电视上有你爸，就不让换台了，平时还经常模仿你爸的一些金句，在大家面前表演，然后我们再笑一遍。”
    “哈哈哈，我妈常说，就因为我爸能逗她乐，所以才嫁给他。”邝伏波说到这，脸上表情忽然有两秒僵硬，妈妈给爸爸治病的辛苦波折在他眼前浮现。她学医，开医院，却救不活爱人。
    邝伏波声音放缓放柔：“其实我妈也很幽默的，而且很温柔很好说话，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了。”
    第29章
    李娟楞了须臾，脸旋即红了：“你在说什么啊……”
    邝伏波笑而不语，右手五指穿过李娟的指缝，握得紧紧，反复摩挲。
    正值热恋的人，哪怕紧靠无语，内心流转的甜蜜也胜过星河。
    良久，李娟脱下邝伏波的校服，还给他：“你该回去了吧。”
    看时间，快到下晚自习了。
    邝伏波一面接衣服，一面说：“我送你回寝室再走。”
    李娟没有推辞，邝伏波牵着她到女生宿舍楼下，遇到李娟的室友下来买宵夜：“喲，娟娟，你的小男友又送你回来啦！”
    晓得没有恶意，李娟没有生气，倒是邝伏波心里一梗，去瞟路过的几个大学男生，心道：哼，再过几个月，他也会是大学生！
    想着想着，腰板不自觉挺得笔直。
    “我上去了。”李娟柔声与他告别。
    “早点休息。”邝伏波话虽这么说着，手上却拉近李娟，亲完一口，才肯放她离开。李娟一消失在女寝大门后，邝伏波立马撒腿就跑——今天许季不上晚自习，需要他自己照应，不能回学校晚了。再则，今晚妈妈要回家，露馅的风险再次升级。
    邝伏波速度极快，风在耳边呼啸，心里觉得刺激。恋爱有魔力，明知在走钢索，却让人提着心也要铤而走险。
    天空的月亮，慢慢藏进云里。
    *
    4月27日，星期五。
    因为“五一调休”，本该欢度的周末照常上学。
    附中学生要连续着九天课，本就心态煎熬，结果放学前还接到班主任通知。
    “这次期中，学校决定不参加‘八校联考’，所以时间提前，改到这个月28号和29号。只要大家平时认真学习，以平常心对待，都能考出好成绩。”讲台上的班主任望着下面渐渐变色，开始哀嚎的学生，仍旧语气平静，“我们四班上学期的平均成绩，还是排在上游的。虽然卷子要到五一后才讲，但30号会出成绩，大家好好考！拿着好成绩五一玩个痛快！”
    “天呐，考完就出成绩，老师为什么不慢点改卷子啊！我感觉我整个五一都要过不好了——”底下有学生小声哭腔，“我都没开始复习……”
    “就是啊，改时间怎么不提前通知呀？我以为8号考，准备五一期间复习呢，这下完了！”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
    刘玲玲听着附近议论，心想：原来附中学生也是临时突击，没复习同样心慌。
    她心里稍稍宽慰，但很快焦虑起来，第一回 在附中参加大考，不会垫底吧……刘玲玲转头去看张锡豪。
    张锡豪跟甩手掌柜样，两手兜着，在椅子上晃了会，问刘玲玲：“唉，刚才老师的意思，明天是要考试吗？”
    上身仍在晃，优哉游哉。
    刘玲玲：……
    “好好复习吧。”她对张锡豪语重心长，本来准备直接转回去的，心里不知怎地一动，瞥向张锡豪旁边的许季：“学霸，你会紧急复习吗？”
    “复习？”许季缓了缓，看着刘玲玲，“你复习吗？”
    “当然复习啊！”刘玲玲不假思索回应，今晚注定要熬夜。
    许季点了点头。
    是夜，十一点。
    附中宿舍无论哪个苑，几乎灯火通明。
    没有哪个宿舍按时熄灯。
    刘玲玲觉着，人复习后心态多多少少会好点，至少在拿到卷子之前，会觉得对得起自己。
    国际部不参加期中考试，袁斐然先爬上架子床，上一床被子看腻了，最近新换了埃及棉，草绿色，被面上看起来像欧式传统刺绣，摸着一溜顺滑，其实是特殊工艺印花。袁斐然整个人裹起来，就像叶子包了花。
    --

 第57页

    “你们俩早点睡哦。”袁斐然心是好心，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一晚上其实也不能赶多少，睡晚了明天没精力，反而考得更差劲。”
    好在刘玲玲和俞恋了解袁斐然，没有介意：“嗯，我们待会就睡。”
    继续翻书，翻笔记，翻错题，恨不得一晚上能有四十八小时。
    ……
    与此同时，许家。
    今日何芳来探望父母，邝伏波自然也跟来，大长腿蹬蹬上了二楼，径直进入许季房间。
    走近，瞧了一会，许季正在看的都是学过的，以前的内容。邝伏波惊讶道：“阿季，你在干什么啊？”
    表弟从来都是一遍会，一遍过。
    许季隔了一会才抬眼，冷声：“复习。”
    “不会吧？你在做什么？”邝伏波没听清，“做什么？”
    “复习。”许季平静的说，“明天期中，看一会书。”
    “靠！”邝伏波叫道，连许季也要复习，高一的期中现在这么难了吗？还好自己已经高三了……
    他怕打扰了许季，拍拍肩：“那你继续看书，我下去了。”
    许季没有挽留，注视着邝伏波的背影，其实今晚复习过往的内容，没有不会的知识，没有兴趣。
    他只想体验下，“复习”的感受。
    2007年5月28日
    附中高一，包含实验班和平行班，统一进行期中考试。
    考场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排，刘玲玲和张锡豪没有成绩，学校取了中间位，将两人分在十班第十考场。
    还未开考，刘玲玲迈步走进考场，嘴里还念叨着必备的语文课文。
    “唉，玲玲！”张锡豪拼命向她挥手，“这里这里，你坐我前面！”
    两人的考座前后挨着，刘玲玲在张锡豪的指挥下坐下，听他笑呵呵感叹：“我还以为我会去最后一个考场，学校真是仁慈。”
    又凑近，伸脖子，似在试验什么：“嗯，能瞧着，玲玲，待会你把卷子往右偏一点，我好抄。或者我敲桌子时你听，敲几下就是题数，你扔橡皮，A一下B两下，C三D四。”
    刘玲玲考试没做过弊，含笑拒绝：“我成绩很差的，你要抄了，要真坐到最后一个考场去。”
    “哦……”出乎她的意料，张锡豪竟然没有坚持，表情涣散，似乎神游到别的地方去了。
    “唉、唉。”张锡豪突然急拍她，指向斜前方隔两人的桌面，“那个人怎么还用圆规啊？语文考试需要圆规？”
    刘玲玲望一眼：“可能是等下考数学用的吧。”
    “数学内容哪里需要圆规啊？”张锡豪仍追问。这时，那个桌面有圆规的人朝这边转头，刘玲玲和张锡豪才发现，是班上的杨李冠霖。
    都穿校服，杨同学后脑勺没什么奇特，难认出来。
    杨李冠霖朝两人点头笑了笑。
    刘玲玲和张锡豪先后回了招呼，很快铃声响起，陌生的监考老师带着牛皮密封的考卷进入考场。
    拆密封袋，分发试卷，考试开始。
    第一场语文刘玲玲做得不算顺手，第二场考数学，就顺手多了。
    中午她在寝室小憩了会，起来翻单词本，翻前段时间许季额外给她讲的语法，然后收拾书包去到考场。
    穿越半个附中，刘玲玲心里完全想着英语，无意摇头，看见杨李冠霖站在身边。
    距离太近，猝不及防，她吓一大跳。
    杨李冠霖胳膊垂在身侧，笑说：“刚才喊你半天都没反应，我就擅自走过来了。”
    刘玲玲平复后，笑容重挂在脸上：“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杨李冠霖眼睛盯着她。
    她不憷，与他对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杨李冠霖突然说。
    若是别的附中女生，可能立马会红脸、低头，甚至自谦说哪有哪有，但刘玲玲自打初中起，就常听这样的话，内心无动于衷，面上不变的笑意，不接话，不回应。
    杨李冠霖的表情同样没变，跟着刘玲玲走，步伐一致。
    附中种植了一排杜鹃，既做观赏，又做格挡，四月底只剩最后几瓣落在泥土上面，杨李冠霖指着说：“听说学校准备重新栽种，全部换成进口的郁金香。”
    刘玲玲点头，含笑。
    “你喜欢杜鹃还是郁金香？”
    刘玲玲开口：“我都喜欢。”
    两人继续向前，踏入教学楼。杨李冠霖的话，押着上楼梯的节奏，一个台阶一个字：“五一田径队也放假，我有点担心七天不训练，回来体能变差。你担不担心？”
    “有点，所以我假期会在家附近跑步，维持一下。”
    杨李冠霖旋即侧头：“你家在哪里？介不介意我跟你一起跑？”等了半天没回应，他补充，“互相督促？”
    发现刘玲玲脚下停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着许季靠着走廊站在，双手搭在护栏的水磨石台子上，背对着十班教室。
    周围有些女生在偷瞧，窃窃私语。
    许季慢慢转头，望见刘玲玲，便朝刘玲玲走来。
    第一考场在楼上，他现在等在十考场门口，刘玲玲丢下杨李冠霖，上前发问：“你找我还是找张锡豪？”
    许季喉结滑了下：“找你。”
    “怎么了？”
    许季柔声：“上午考得感觉怎样？”
    刘玲玲飞速回话：“没对答案，自我感觉语文不行，数学还行。”
    --

 第58页

    “别对答案，考完一门就抛掉一门。”许季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迫。
    刘玲玲心想，这么紧张？那你刚才还捡起来，问我前两门感觉如何？
    但人家既然过来关心，肯定是好意，刘玲玲便笑着点头：“嗯，我听你的，谢谢。”
    “英语——”许季顿了顿，虽然反复演练，出口仍旧斟酌，“对你来说可能是最薄弱的一项，待会考的时候，千万不要慌，一开始听力如果有对话没听出来，就不要纠结那一题了，跳过。作文多用用我最近两天给你布置的单词——”
    “唉！”许季一说背单词，刘玲玲想起来了，“昨天的单词你现在要检查吗？”
    许季注视着她的眼睛：“你都背了吗？”
    “背熟了！”
    “那就够了。”许季松口气，依着刘玲玲现在的词汇量，考卷上的题目她应该都能看懂。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本来要去考场的，却挂念着刘玲玲英语瘸腿，坐立难安。现在见面了，交待了，揪着的心才缓缓放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许季步伐骤轻，与刘玲玲道别后，发现袁斐然走过来了，便点头同袁斐然打了个招呼。
    许季与袁斐然擦身而过。
    养成的习惯难改，袁斐然不敢对视许季，好一会儿才抬头，刘玲玲旋即挪揄她，袁斐然却轻飘飘的问：“许季还管你背单词呢？”
    刘玲玲心里慌了下，立即又想，怕什么？自己心里没鬼，而且是站在袁斐然这边的——要是袁斐然和许季同时掉进水里，她肯定先救袁斐然。
    刘玲玲便如实相告：“嗯，我开学第一天听不懂英语课，心里着急，就找他请教了，他说我词汇量太低，让我每天背两百个他选出来的单词。”
    “他给你布置？”
    备战考试，单词本刘玲玲随身带着，袁斐然问了，便从书包里掏出来给袁斐然审查。袁斐然慢慢的翻身，一页页，许季工整的字迹，每天选择的单词，都有结合上一天刘玲玲的错题，词汇进阶，循序渐进。
    好英语赋予袁斐然好视力，从笔记本中看出太多的良苦用心。
    又想起那天选修课结束，自己去校外的奶茶店吃晚饭，临窗的桌位，她透过眺见了许季和刘玲玲，他俩却没有看见她。
    许季明明可以不用回学校的，却专程送刘玲玲回来，两人有说有笑，还从同一个袋子里掏蛋糕吃。
    袁斐然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使其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地动山倾。
    “快去考试吧！”袁斐然笑着推刘玲玲，“再晚一点进不了考场了！”
    附中大考一律模拟高考，英语需要提前十五分钟进教室。
    “那我进去了！”刘玲玲收好单词本，与袁斐然挥手拜拜。
    第30章
    四月三十日，并没有如班主任所说，公布成绩。
    一整个上午，无半点音讯，
    各个班的老师一致说辞：卷子还没改完。
    附中人心惶惶。
    一部分人盼着成绩快些出，长痛不如短痛；
    另一部分人，求佛告祖，祈求卷子再改慢点，干脆拖到五一后，能开心一天是一天。
    四班后门四人组，几乎都属于前一阵营，喜快不喜慢。唯独许季，说成绩什么时候出来无所谓，无欲无求。
    那是，反正出不出来他都是第一名，刘玲玲心底嘀咕。
    “成绩出来啦！”
    走廊上几声学生的高呼，好似古装剧里的打更人，敲醒附中高一。
    中午没课，待在教室里的人全涌出去，底层的布告栏仿佛一块糖糕，瞬间被“蚂蚁们”圈圈围起。刘玲玲和俞恋一只手牵着，一只自个攥着，忐忑下楼，还没靠近布告栏，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大喊：“天呐，我竟然是全年级最后一名。”
    她俩过去，喊的人刚打完球还穿着二十四号背心，果然是张锡豪。
    张锡豪同样瞧见她们，大喊：“俞恋，你九十九名；刘玲玲，你五百九十八名。”
    高喊跟刚才一样响，布告栏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听清。
    刘玲玲和俞恋侧脸转身，只想开溜。
    张锡豪却过来拉刘玲玲：“唉，你好吊啊，考那么好！”
    刘玲玲没抬脸看张锡豪，心道这人是不是认知有问题？附中高一除开国际部，七百零二人，她考五百九十八，倒数百分之十五。这叫好？
    “你数学竟然能考进前一百名。”张锡豪接着又说，“大家都说这回的数学难呢！”
    刘玲玲听到这话，钻进人群里。
    她从最后一张表倒着找起，附中不仅做了总分排名，还给每人每科都列了名次。高一不分文理，总分九百，她考了七百四十二，是自己的历史最高分，要还在三十六中，年级第一了。
    数学考了一百二十九，排在九十七名。
    她所在的那张表上，其他人就没一科前一百的。
    “俞恋也吊，没一门课进前一百，总分竟然进了。”
    刘玲玲听到张锡豪的话，目光跳到前面的表上，俞恋每科都在一百零一到一百零散徘徊，十分平均。
    刘玲玲干脆再往上看，麻蛋，前五十名的分数都不像人考出来的。例如数学，你争我夺白热化，全部都在一百四十分以上。
    从五十名后才开始出现断档。
    --

 第59页

    刘玲玲眼睛抬到最高，仰望高高张贴的第一页第一名。
    许季，九门功课全部第一，除了语文和政.治，全部满分。
    怪物？！
    刘玲玲情不自禁得打了一个寒颤。
    下午上课，班主任果然将分数和名次再报了一遍。
    许季自然是全班第一。
    “还是按照惯例啊，所有科目第一名的同学，和总分第一，都会有奖励。”其实奖励大家都猜得到——班主任可是抱着厚厚一沓本子进门。
    “语文，第一名，许季。”
    全班同学鼓掌，许季上台领本子。
    “数学，第一名，许季。”
    许季没走，就站在讲台旁边，继续领。
    “英语，第一名，许季。”
    班主任机械地给，许季木然地接，重复动作，甚至底下的巴掌也麻木，远不及一开始热烈。
    俞恋虚拍着巴掌，悄悄同刘玲玲说：“现在颁奖好快啊！上学期都是不同同学上去领了，要发好久……”
    刘玲玲撇嘴，那是以前，现在怪物学霸转过来，分人领奖的事就别想了。以后班主任甚至可以事先问问，许季差什么文具。
    说到文具，刘玲玲盯着许季，目光不知不觉落到他抱的本子上。
    “这本子好好呀，都是晨光的硬抄，一个要二十来块呢！”
    许季从刘玲玲身边经过，回到座位上。
    这节课下课铃一停，许季便喊她：“刘玲玲。”
    刘玲回转身。
    许季将放在桌上，领完奖便没动的本子朝她的方向推：“这么多本子我写不完，你挑几本。”
    刘玲玲大喜过望，伸手挑拣起来：“谢谢啦！学霸你真是人美心善！”
    许季眉毛微蹙。
    “不过我有选择困难症，要挑好久哦……”刘玲玲怕许季烦，事先打招呼。
    许季注视着她，启唇：“那你就别挑了，都拿去！”
    “真的吗？”这可省了一大笔文具钱！刘玲玲直接站起来，感谢之词滔滔不绝。许季心道假了开始假了，却不回“够了够了”，奇了怪了，她的声音听得再多，也不难听。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刘玲玲握拳，心里想着是一直捡袁斐然便宜，这会又捡许季的。要是这对璧人成了，那时候自己也工作赚钱了，礼金给他们包厚点。
    刘玲玲感谢完，不客气地抱走所有本子，努力全塞进抽屉里，俞恋偏头观望，忽然背后被人戳了下。
    她回头，张锡豪给她做手势：“出去一下。”
    俞恋低着头跟随张锡豪来到走廊，即使对话，她的脑袋也没抬起来。
    “五一期间，你能不能帮我补课啊？”
    “我？”俞恋连忙摆手，声音怯怯，“不行不行，我学习好差的！”
    “我靠好学生怎么都谦虚！”张锡豪说，“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忙！”
    他声音很大，能明显听出其中的急促，俞恋摆着的双手停在半空中，而后垂下。
    “我妈给我请了那些个家教，都是大学生，虽然是江陆大学的，但他们离高考太远了，押题复习不靠谱！这回把我害的……”
    “你没有上补习班吗？”俞恋弱弱地问，“补习班一般都是专业老师，有时候比家教效果好。”
    “请了呀！”张锡豪急，“之前请的都是老师做家教，还有附中的……”他声音变低，环顾，陆州有规定，高中在职老师不能开课外培训赚外快，一经发现便开除。张锡豪察觉到嘴漏，跳过这段，“……老师一人只能教一门课，我上九门家教，排完还打不打篮球？”
    俞恋抬头，稍微仰些，对视张锡豪。她用眼神问他：所以你后来换成大学生家教了，但效果不好？
    张锡豪读懂了，点头。
    须臾，张锡豪央求道：“许季太牛比了，我怕他讲课我听不懂。除开他，你是我认识的最学霸的，帮帮忙吧！五一七天，你帮我看看，我要从哪里补起。”
    俞恋垂眼，咬唇，纠结就像一团丝，在她脸上绕来绕去，最后她用微弱的，商量的语气说：“五一五二五三我要跟爸妈走亲戚，之后我要问问爸妈，如果他们同意，五月四号、五月六号给你补课吧？”五ＡtΧτ.℃οm
    “好！”
    张锡豪答应得太快，俞恋只得等他说完，才继续补充：“最多就两天，我不能天天出来。”
    “好！”
    五月四日。
    俞恋忐忑地等在小区门口。
    父母还算开明，允许她去张锡豪家补课，但也反复叮嘱，到了别人家，要讲礼貌，一定不要喝别人家的水和吃东西，如有危险，打手机。
    俞恋背着书包，两只手搓来搓去。
    格外张扬，天天开到学校去的那辆幻影停在俞恋脚跟前。
    张锡豪下车开门，主动当起开车门的服务生：“俞老师，请上车。”
    俞恋很紧张，钻进后座后，只缩在一小处，动也不动。
    从幼儿园到高中，这是她第一次被同学邀请去家里，俞恋手攥着拳不动，将爸妈不要喝水的叮嘱重过了一遍。
    “俞恋！”
    张锡豪格外大声，才让俞恋反应过来。
    “啊？”俞恋转头，“张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张锡豪望着她笑：“刚才跟你说办法敢情你没听见？”
    --

 第60页

    俞恋刚想说对不起，听见张锡豪又开口：“你把书包放下来吧，背着多累？后座空着呢。”
    俞恋习惯性服从命令，脱下书包。她本来准备放在身侧，张锡豪却夺过去，甩在左手边。然后挪了挪，靠近右手边的俞恋。
    俞恋瞬间僵硬。
    张锡豪却觉不出异常，继续聊天：“唉，你从小学习就这么好吗？”他点头，“我觉得你最牛比的地方，就是你没有瘸腿的，非常全面。”
    俞恋小心翼翼地转头，发现张锡豪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她眼珠稍微动动，就同他的眼睛对上。
    俞恋第一回 见男生眼睛里有她，且还是这么帅气的男生。虽然这个人今天穿着件荧光绿的衬衫，但不妨碍她脸红了。
    张锡豪仍旧未察：“你考进附中是多少分？说说，让我震惊一下。”
    “五百四十八。”
    “吊爆了！”张锡豪竖起大拇指，“俞老师真厉害！”
    “少爷，到了。”这时前面开车的中年男转身说道。
    这年代现实里真还有人叫少爷呢？俞恋震惊，她现在不会停在一座恢弘的古堡前吧？
    随着车门打开，俞恋看到陆州市中心的江景小区。
    俞恋听大人们说过，这小区里全是大平层，当年卖出陆州最贵房价。但年头过去，河东河西，如今二手房价只算中等偏上了。
    依着张锡豪的吃穿行，似乎应该住比这高档的地方？
    “走，上楼去吧。”张锡豪带着俞恋进去大堂，俞恋仰望垂下的水晶灯。
    一户一梯，张锡豪领着俞恋入内，司机没有进去电梯。
    “滴——滴——”卡第一下没反应，第二下电梯才启动。张锡豪感叹，“这房子太久了，电梯都老化了。”转身又同俞恋说，“这是我爸全资开发的第一个小区，他恋旧，一直不肯搬出来。”
    “你家是豪发地产吗？”俞恋现在对上号了。
    “是啊！”
    俞恋刚想说“我家小区也是你爸开发的，不过不是高档盘”，转而噎住，低头。
    电梯门开，张锡豪乐呵呵：“到了。”
    俞恋再次抬头，引入眼帘的是全欧式装修和家具，还有旋转楼梯，原来这栋楼顶上三层是同一家复式。
    俞恋看了看，站在门口不进去，紧张的问：“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不在，我爸出差，我妈去欧洲购物去了。”张锡豪让仆人给俞恋拿拖鞋，自己则掏出手机给俞恋看，“我妈昨天给我传的照片，今年Printemps竟然挂起五一的标语。”
    俞恋张望手机屏幕，不认识的商场墙上张贴着金色标语：喜迎五一黄金周。
    底下的外文不是英语，她同样不认识。
    第31章
    张锡豪收起手机：“进来吧，进来再聊。”
    俞恋乖乖跟随往里走。
    张锡豪突然拉开欧式雕花的壁柜，里面竟然藏着一台塞满饮料，不存其它的冰箱，俞恋吓一大跳。
    “想喝什么？”张锡豪拉着柜门问她。
    俞恋嘴里说着谢谢，双手却摇摆拒绝。
    张锡豪便只拿了一听可乐，另一只手往后抛，潇洒关上冰箱门。
    跨半步，停住，转身还是重开冰箱再拿了一听。
    俞恋现在不要，待会兴许要喝呢？
    张锡豪脱鞋“嗒嗒”踩在台阶上，领着俞恋来到自己房间。
    俞恋紧张得手心出汗，想仔细瞧瞧，却又因为是男生房间，怕得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俞恋正矛盾着，张锡豪轻轻将手放在她背上。
    俞恋的汗毛瞬间全竖起来，僵成了一根胡萝卜。
    “来，带你参观下我的得意之作。”张锡豪直接将俞恋往前头走道上推。
    俞恋这才发现张锡豪的卧室是套间，里面套了一间卫浴，一间书房，和一间……紧闭着门，不知道是什么的功能房？
    地板干净，被铺和桌面也干净，并没有任何随手丢弃的纸巾、饮料瓶，俞恋不禁嘀咕：“男生房间也好干净啊。”
    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乱糟糟。
    张锡豪原先在前面，闻言转身，倒退着走，看着俞恋的脸笑话她：“你终于肯说话啦？”
    俞恋咬牙，又变哑巴了。
    “其实很乱的，她们每天帮我收拾四五遍！”张锡豪已经好多年没叠过被子了。
    “来，终于要给你看看我最喜欢的东西了！”张锡豪说着，拧把手，打开紧闭的门。
    映入俞恋眼帘的，一排整齐带灯的手办柜，她情不自禁喊了句“哇，这里比外面专卖店还多”，而后才走近。
    唰地脸红。
    最近的一柜手办全是身材姣好的美少女，穿着黑丝网袜和制.服。
    张锡豪没发现她不敢看，当哥们样介绍：“这个四分之一兔女郎系列，我在日本找了很多家店才集齐。”继而迈一步，介绍隔壁展柜，“这些都是超合金系列。”
    “这是兵人。”
    “这是跟风，我也来八角尖尖砌面墙。”
    “这些都是我的限量款球鞋，位置快不够了，打算明年单独腾间房放……”
    ……
    俞恋一点也不懂，但只要张锡豪介绍，均认真看过去，认知，耐心听他如数家珍。
    俞恋跟着转向，望见墙上挂着，飙在玻璃画框里的球衣。
    “这是你每天中午穿着打球的那件！”俞恋忽然眼里放光。
    --

 第61页

    “不是。”张锡豪笑起来，“它有亲笔签名，我可舍不得穿。”
    去年生日去斯台普斯观赛，崇拜的球星刚从八号换二十四，新披战袍不足一月，便被张锡豪父母买来作生日礼物。
    俞恋忽然抬起头，盯着张锡豪，抿唇带笑。他不仅不介意自己来家里，还将这么秘密的藏室分享，俞恋禁不住眼眶湿润。
    这回，张锡豪总算发现异样，瞧着眼泪了。
    他茫然，甚至有些无措，反手去挠后脑勺，嘴咧开了，却不知接下来该笑还是哭。
    半晌：“阿恋，你怎么……”
    “我们是不是该补习了？”
    俞恋的打断让张锡豪松了口气，努力点头：“嗯、嗯，主要还是搞学习。”
    书桌靠窗，不能面对面坐，只能两张椅子挨在一起，俞恋汗都出来了。ＨΤtpＳ://m.5ΑtΧt.℃óΜ
    她从书包里掏本子，里面是一道道抄的题：“张锡豪，我想先考察下你现在的课程掌握情况，再看看从哪开始辅导，嗯……所以我写了一些题目，九门课每门准备了十道题……如果你觉得多，可以每门只做五道，如果还觉得多，可以和我商量，一切都、都、都……”俞恋结结巴巴，最后干脆埋头，“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说呢！”张锡豪单手托腮，一脸无奈，“你怎么就觉得我觉得多了？”
    说完吐了下舌头，自己怎么讲起绕口令。
    “对不起！”俞恋又道歉。
    “拿来！”张锡豪直接抽走俞恋手中的笔记本，还只扫一秒，便严肃道，“我不觉得多。”
    全部是填空题，俞恋手抄，张锡豪之前见过俞恋的字，比较潦草，可这本子上每个字都写得工整清晰——任他再心大，也明白这是俞恋为了方便他辨认，用心写的。
    “这些题涵盖了我们现在学的内容吗？”张锡豪盯着笔记本问话。
    “嗯！”俞恋点头。
    张锡豪放下笔记本，按下水性笔，嘴角漾起：“看来我的俞老师，比刘玲玲的许老师还负责任。”
    许季每天帮刘玲玲补习英语，周围或多或少能瞧着。
    张锡豪做题的时候，俞恋偷偷打量他——虽然荧光色的衬衫显黑，但他整体还是好看的，尤其是鼻子和睫毛，鼻子高耸有棱有角，睫毛长长却一点也不娘。再加上打篮球的男孩子，会自涨二十分吸引力。
    俞恋低下头去，嘴巴藏着，才敢扬起，偷偷地笑。
    张锡豪做得很慢，她便耐心等，等接过他交的卷子，俞恋开口，第一句却与学习无关：“其实你期中考试的时候，很紧张吧？”虽然考前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张锡豪楞了半晌：“你怎么知道？”
    俞恋笑笑：“我前几天看你指甲还好好的，现在全部都咬掉了。”
    张锡豪低头看手。
    “我紧张的时候也会咬指甲，每次考完试指甲全吃光了。”俞恋双臂右伸，四只手并排举在一起，虽然手掌有大有小，指节有粗有细，但指甲一样狗啃，周边还长着仿佛孪生的倒刺。
    张锡豪霎时笑出声：“留指甲不就是为了考试咬的！”
    与俞恋相视一笑。
    俞恋开始改题，张锡豪错了很多，看来课本上四分之三的知识他都没掌握。她便同他商量：“我先给你把这些错题讲了吧？再从头开始，把没有掌握的知识温习一遍，这个需要耗很长时间，今天一天肯定完成不了，我尽量提速，但是也不能太快，不然你可能难消化，这是我的计划，如果你有什么意见或者觉得要改的地方，可以和我说，我一定改。我也是第一次补课，做得不好的意思你别生气……”
    “你是老师我是老师？”张锡豪打断她，敲桌子，“老师就要做出老师的样子……俞老师，拿出你的霸气来！”
    张锡豪说着，手掌外翻，假装扶不存在的眼镜：“Moringbalabala……”
    虽然他叽里呱啦没一句正经英语，但俞恋还是认出模仿的英语蒋老师。
    “同——学——们呐！”张锡豪瞬间转变音调，方言普通话，两指夹起，弹了弹，“这道题，应该这样解——”
    俞恋捂嘴笑，这是数学韩老师。
    “同学们！”张锡豪双手往空中一甩，“今天说个通知……”
    这是班主任！俞恋捂着嘴，忍俊不止：“你模仿能力好强啊！”
    “是吧！”张锡豪话匣子打开，不知不觉闲聊下去，俞恋却连续看了两回手腕上的表，收敛笑容，“我们还是来讲题吧。”
    快四点了，俞恋计划五点离开，赶在晚饭前到家。虽然父母不催，但回晚她自己会内疚，心不安生。
    指针转到四时三刻，本来讲得好好的，张锡豪突然问题外话：“你真的不喝点什么啊？”
    他看见俞恋刚刚咽了一口。
    俞恋牢记父母叮嘱：“谢谢，不用，我马上就回家了。”
    “这么早回去？”张锡豪吃惊，“你打算几点走？”
    “五、五点。”俞恋瞧着张锡豪表情，忽又觉得对不住他，“我、我怕回晚了爸妈担心，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对不起。是我讲得太龟速了，对不起。”
    结巴磕碰，不住认错。
    张锡豪略感遗憾，但还不到挽留的程度，点点头：“好吧，那再讲一个知识点我就送你回去。”领着俞恋走近大门口，忽然又道：“后天我再来接你，帮我补习。”
    --

 第62页

    俞恋肩膀一缩，环顾四周，忽然跟刚进门时一样紧张：“后、后天你爸妈会回来吗？”
    “不会，他俩这回出去的时间都长。”张锡豪转身面对俞恋，“还好赶上我爸这段时间出差，要是他在家里，知道期中成绩，我就完蛋了！”
    俞恋心想，那回来不也还能知道么？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
    俞恋仅心里想想，没说。
    虽然有司机开车，但张锡豪仍坚持陪坐，送到俞恋小区门口，一步路不少。
    张锡豪先下车给俞恋开门：“到家了和我发短信说声啊。”
    “好。”俞恋敢出声答应了。
    “下回我也上你家做客！”
    俞恋瞬间吓回去，不应声埋头跑掉，一口气钻进门洞，进电梯。
    “哟，欢欢，你这是去哪了呀？”
    听见有人喊自己小名，俞恋才发现电梯里有两位不认识的中年女性，系着丝巾，烫着小卷。
    一个阿姨问她：“现在回家吃饭吗？”
    “欢欢现在长这么高了？小时候你妈把你带到单位去，才丁丁点。”另一位阿姨用手比划。
    俞恋父母都是陆州电力系统的职工，虽然不在省局市局，但福利仍远胜体制外——现在俞恋家所住的商品房“电力家园”，是单位和开发商合建，职工按岗级排序点号，只用出一点钱。
    这两位阿姨应该是妈妈的同事，俞恋打招呼：“阿姨好。”
    然后迅速埋下头去，长辈社交，分外尴尬。
    两阿姨仍问东问西，非让俞恋答话。倘若这电梯要上一百层，估计要让俞恋表演才艺了。
    叮！
    五楼到达。
    “阿姨我先回去了。”俞恋落荒而逃。
    电梯门重新合拢。
    “啧啧，欢欢？我看这个骆琳的女儿好孤僻啊！”
    “就是，怂手怂脚跟自闭似的，还是我家璐璐大方得体！”
    俞恋没有听到，她踏进家门大喘气，餐厅里温馨的黄色灯光，铺有蕾丝边桌布的餐桌上盖着的菜肴，等在桌边的父母，都令她放松。
    “快来吃吧。”爸爸柔声说，妈妈则掀开盖子，今晚炒了青椒肉丝，还烧了条鱼。俞恋高兴上桌，夹菜，妈妈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我和你爸还想着，你会不会不回来吃饭了。”
    回早了吗？
    俞恋有点后悔。
    “你那个同学家里，还好吧？”
    “还好！”俞恋有一答一，饭间父母问的关于张锡豪的问题，全都如实回答。
    家里一般是爸爸洗碗，俞恋吃完便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她赶紧给张锡豪发短信：我到家了，你呢？回去没有？
    张锡豪几乎是秒回：上QQ。
    俞恋听话登上，滴滴，对方请求视频——
    俞恋用的是父亲淘汰下来的滑盖机，立马卡住，死机了。
    就算不死机她也不敢挥霍流量啊，重启后，俞恋仍旧发短信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张锡豪连发条三条短信：
    我爸回来了。
    说是老师打电话告诉他成绩。
    全校七百零二人，单盯我一个，至于吗？
    俞恋暗想，七百零二名，好像至于。
    俞恋正准备回短信，才打“你不要太担心”，屏幕上方就闪现新的未读讯息。
    张锡豪：被打了。
    今夜再无消息。
    *
    下午六点，城市的另一端。
    修在地下的量贩店仍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出量贩店是满布面包店和卤味店的狭窄通道，再往前掀开厚重的挡风帘，见到一把椅，一张台。
    台上夹着台灯，摆着红笔写的牌子：手机电脑维修
    台后吊儿郎当坐着张龙。
    “小伙子，帮我看看，我这手机怎么了？每天用一会就自动关机了。”穿藏青夹克的中年大叔递来自己的手机。
    张龙盘两手，放台上：“电池坏了，要换电池。”
    “多少钱？”
    “两百。”
    “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来这边修手机的大多不是有钱人。
    张龙前推手机，还给大叔：“我这电池是原版的，你要拿到专卖店去修，一样的电池，收你一千块。”
    大叔立在柜台前，嚅嘴唇，叹气，再次递出回手机：“那你修吧。”
    张龙翻手，大叔交了两张红票子，他才挑出螺丝刀，开始拆卸外壳。五、六分钟功夫，便好了。
    开机，如常，递还大叔。
    “这就好了？”两百块花得太快，大叔心里虚。
    张龙面不改色：“主要是电池贵。说过了，原装进口。”
    张龙强调完，低头开始打手机小游戏。大叔虽仍柜台前伫着，垂着的胳膊无力空空。
    大叔站了会，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喊：“阿龙。”
    张龙瞬间丢了手机抬头，呆半晌。
    李娟脸上全是焦急色，根本没注意张龙的反应：“阿龙，你帮我看看，我的手机下午突然关机了！”李娟跺脚，“我以为是没电，充了好几个小时了，还是打不开。”
    “你别急。”张龙安慰她，迅速夺过手机，拧下后盖螺丝，“电池坏了。”
    “哎呀怪不得，我最近充电完用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给你换块电池就好，两分钟。”
    --

 第63页

    “好、好，多少钱？”
    “不收钱。”
    “那怎么行？电池很贵吧，不能让你自己贴。”
    “不贵。”张龙已经麻利修好，“进价二十块钱，你回去电先用光，然后第一次充电充满十二个小时。”张龙不放心，帮李娟试试开机。
    屏幕转亮，手机直震，全是短信，还有七个语音信箱，都来自Bob。
    张龙拇指一滑，扫向短信。
    Bob：老婆，你在做什么呀？
    Bob：老婆，怎么不回我？
    Bob：老婆，不会出事了吧？你别吓我。
    张龙手快眼尖，往上有李娟上午回复Bob的：老公，我想你了，亲一口。
    张龙微低头，刘海始终遮着眼，将手机递还李娟，还没送出台面，李娟已经一把抢过：“总算能开机了。”
    他晓得她在急什么。
    “这次真谢谢你了。”李娟虽这么说，身体却已经转向背对，越走越远。
    张龙坐定，纹丝不动，面相一贯阴沉，此刻根本看不出变化。
    五分钟后。
    刘玲玲大步朝柜台跑来，未减的人流中独她短袖短裤，格外显眼。
    “张龙！”
    张龙根本不理她。
    刘玲玲笑着跑近：“娟娟姐手机打不开了，我立马向她推荐你，够意思吧？”刘玲玲眨眼，“有没有进展？”
    “我谢谢你啊！”张龙心抽着说，“你跑来就为了和我说这？”
    “不仅仅是这，我在跑长跑，保持自己的状态。然后从家到这呢，刚好是教练平时拉练的距离。”刘玲玲不是急停，而是缓缓减速，到柜台前刚好停止，“同时，我也看下，你和娟娟姐接上头没有？”看样子李娟的手机已经修好，刘玲玲笑盈盈，“然后呢，我要用比赛的速度跑回去，这样就能多十分钟看书学习。”
    张龙嘴一勾：“争分夺秒，封你做统筹时间大神。”
    刘玲玲徐徐颔首：“谢谢。”出了一身汗，T恤角一卷一拧，跟抹布似往下滴，“你瞧，时间就像被汗打湿的衣角，挤一挤，总会有的。”
    张龙愕然半晌，才能确定原话是什么。
    “二、百、五。”他淡淡吐出三个字。
    第32章
    刘玲玲一派和气，笑盈盈听他骂。她扬起头，湿发仍粘在脸上，甜糖声音：“我先回去复习了！”
    步伐轻盈，转身跑上自动扶梯。
    张龙懒得多看，低下头准备继续打游戏。登录其实挺流畅，但他莫名觉得卡，将手机丢在一边，烦躁不安。
    光线暗下去，流光溢上来。
    张龙按下手机，屏幕骤亮：18:52
    不疾不徐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百元钞票，揣进自己口袋。
    五、六分钟后，摊主出现在柜台前。
    交班了，张龙站起来让位，摊主缓缓坐下：“今天收入怎么样？”
    “比昨天多，三张屏幕两块电池其它十件，一共八百二十元。”
    老板定的价：换屏一百二，换电池八十，其它三十。
    “可以啊！”老板拉开抽屉点钱，“五一就是赚得多哈！”抬头下巴朝张龙点了下。
    摊主手指从百元钞票上略过，挑出一张五十，递给张龙——今天的工钱。
    “谢谢老板。”张龙点头接了，转身便走。
    电动扶梯处的保安，刚好在拦截试图将购物车推回家的顾客，张龙冷笑，选择步行上地面去。
    偌大的台阶上只他一人，引得电梯上的乘客纷纷侧目。
    谁望张龙，张龙便扭头与他对视，煞得乘客们不敢再围观。
    上到地面，照明变少，反倒比地下昏暗。
    陆州今天没有下雨，但夜色投在地上的阴影，却令人产生湿哒哒的错觉，一条长街望过去，张龙眼里只有黑漆的路灯杆。
    他往前走，从一号开始，一直许愿，赚够一千就去搓顿烧烤。
    今晚赚够了，却忽然没了食欲。
    他攥住兜里的两百五十元，今天骂刘玲玲是二百五，但心里晓得，二百五是自己。
    轰——轰——
    张龙的小灵通在震，他没看谁来电直接接听：“喂，哪个？”
    “龙哥，来DOTA啊，快点快点，缺你一个！”跟班黄毛的声音。
    “尼玛，你要老子来，先说个地址啊？”
    “哦、哦，众信网咖，众信网咖！我家旁边，你来包.夜过的，还记得吧？”
    “半小时后到。”张龙挂断电话。
    折返回公交站乘车。
    坐完六站，张龙记得下车还得走一段路，今天连DOTA都兴趣不大，不急不赶，脚下快不起来。
    “快去快去，那边茶餐厅有人打起来了！”
    “快、看看去。”
    张龙见着身后的人迅速前涌，似乎前面餐厅有人干架。
    张龙仍旧慢行，经过时冷冷往里望了一眼，茶餐厅玻璃透明，掀翻了一张桌子，打架的一男两女，男人向女人挥拳，女人弯腰躲过去，然后扯另外一位女人的头发。
    2VS1，混合双打对女单。
    张龙楞了下，滞步。
    孤军奋战的女生十分年轻，穿着白色针织开衫和牛仔裤，是袁斐然。
    张龙转回脑袋，打算视若无睹走过去。
    “哐当！”
    一声巨响，张龙又止了步，抬下巴，斜看进去，袁斐然被男女合力推倒在地。
    --

 第64页

    张龙转身进茶餐厅，刘海随风飘起。
    他进门不问三七二十一，对着男人面门就是一拳，男人直接栽倒。然后张龙拉着袁斐然的手，不待人群反应，钻出餐厅，一路狂奔。
    车站旁停靠的公交正要关车门，张龙拉着袁斐然登上去，车门差点夹到袁斐然的衣角。
    张龙松了手，命令袁斐然：“投钱。”自己则径直走到车尾，张望是否有人追上来。
    袁斐然付完车费，很快跟过来。车上乘客挺多，两人同抓一根杆，摇摇晃晃。
    “这车去哪？”袁斐然问张龙。
    鬼知道，他看见快开的车就上了，没看路数。
    “坐到哪算哪。”张龙刘海挡着眼睛，只露嘴巴。
    袁斐然沉默片刻：“那坐到终点吧。”
    张龙回看她一眼，没说话。
    ……
    “各位乘客，终点站陆州火车站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
    袁斐然笑出声，问张龙：“买两张火车票继续坐不？”
    张龙闻言，也笑了一声，但还是泛冷气。
    两人排在乘客中，按序下车。
    虽然天黑了，但火车站广场上仍旧等着很多人，挑蛇皮袋的，拖行李的，还有几个人抽着烟走来走去。
    张龙再次回看袁斐然：“看好你自己的东西。”
    火车站过马路必须走地下通道，他准备钻下去，反方向坐回市区。
    袁斐然却边走边问：“不先找个地方吃饭？我还没吃呢。”
    张龙停步，整个身子转过来盯着她：敢情刚才茶餐厅没开吃就开打了？
    “刚才那个港式的……晚饭，你买单了吗？”
    “没有，饭后结账。”她点的刚上全，仅吃掉一只虾饺。袁斐然点菜——报菜名。
    张龙不知道餐厅老板血亏，只点头：“那你没亏。”抬了抬右肩膀，“你为什么打架啊？”
    本来懒得问，现在顺道问了算了。
    “他俩话太冲。”袁斐然缓了会，“我也比较冲吧。”
    张龙沉默少顷：“你先动的手？”
    “嗯。”袁斐然点头，脚下往前走，火车站附近竟难找入眼的餐厅，全是看起来不怎样的快餐，“我跟我妈吵架了，跑出来，一直气都不顺。他们要找茬，那就开打吧！”
    边走边说，张龙放任她找店子：“呵，我看你还打中那男人两拳。”
    “那当然，我练拳的！”袁斐然不骗人，健身私教教她打拳好几年了，“平时很多人都打不过我！”
    “是吗？但我上回拧，觉得你很弱啊。”
    “切——那是你力气太大了！”袁斐然突然想到，张龙今天也是一拳干倒对方。她放慢脚步，“你练过拳没？”
    张龙摇头。
    袁斐然停下脚步：“那你应该去学拳，不然可惜了。”她的教练可能都没有张龙天赋高。
    “以后再说吧。”张龙敷衍，并没这打算。
    轰——轰——
    小灵通震，黄毛的电话再次响起：“龙哥，你怎么还没来啊？我一直在等你。”
    “放屁！”张龙只有面对张光霞和李娟，才不会说脏话，“别以为老子猜不到，你肯定拉了其他人，玩得爽呢！现在有人下线缺队友，想起老子了？”
    “嘿嘿，龙哥，你别计较我，就说现在还来不来？”
    张龙无意识望向袁斐然，袁斐然正回以笑意。
    “不来。”张龙挂了电话。
    前面忽然亮起了一片白光，张龙将电话放进裤子口袋，随着袁斐然一起，朝明亮处望去。
    心形的小蜡烛摆到一起，成了一颗大心。
    刚刚接到女生的男生，左手还拉着行李，右手已经接过帮忙准备的朋友，递来的鲜花。
    单膝跪下，递上鲜花：“何佳然，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周围应声鼓掌，“答应他，答应他！”
    张龙将视线从男女主身上移开，眺着旁边跳跃的蜡烛，这蜡油，跟滴到他心上似的。
    张龙发酸：“切，表个白搞得跟求婚似的。”
    袁斐然许久未接张龙的话，始终盯着爱心出神。
    直到男生牵起新的女朋友，与一班帮忙的朋友离开广场，围观群众陆续散去，袁斐然才对着前方空气说：“过了五一，我也要去表白。”
    张龙脑子懵的，缓了会，才回：“向你喜欢的男生么？”
    “废话，不喜欢表什么白？”袁斐然怼他，“我喜欢他很久了，这将是我第三次向他表白。”
    张龙咧嘴，看来前两次都失败了。
    “你不会刚刚受了刺激吧？”他抬手，“大姐，稳住，时机不到千万不要冲动。”
    “我原来跟你想的一样，第三次一定要稳，等到他肯定会答应我时，才去表白，因为我的个人原则是事不过三，三次失败就会放弃任何事情。但是最近我觉得，如果现在再不争取，越往后拖，可能越没有机会了。还有我不是大姐，比你年轻，请就这个称呼向我道歉。”
    张龙沉默半晌，竟公然在广场上掏出两百五十元：“好，道歉，今天赚的，请你吃大餐。”
    因为表白的事，袁斐然心绪有些乱，也失了食欲：“算了，巨款你留着，我回家吃吧。”
    “回家别再跟你妈继续吵了啊。”张龙叮嘱，他从不顶撞母亲。
    --

 第65页

    “绝对不会。”火车站排队的的士多，袁斐然快步跨进最前面的那辆薄荷青。
    的士不能进袁斐然家所在小区，她在半途下车，等海叔来接。
    豪车载她回家，花艺铁门缓缓打开，袁斐然家里才是城堡庄园。即便在黑夜里，也能瞧见绿植被人工修剪后的椭圆轮廓。五ＡtΧτ.℃οm
    佣人给她开了门，袁斐然上到三楼，楼梯边是小会客厅。那个经常来家里的SA正同年轻的继母交谈——张龙让她别和妈妈继续吵，怎么可能？她是出妈妈家，回爸爸家。
    “您收了这只Kelly，我们家天方夜谭紫的全系列就集齐啦！”
    “谢谢谢谢，Jessie，有好货你都留给我，你帮我圆梦，知道我想收全套。我真的是好喜欢好喜欢天方夜谭紫啊。”
    “是啊，这个颜色太美。”
    ……
    袁斐然从旁经过，听到对话，嗤了一声：“天方夜谭紫？嗟，不就是玫红么？”
    最显黑。
    SA笑得耸肩：“袁小姐，我们家这不是玫红，是鳄鱼皮里最美的颜色，紫里面带一点点粉……”
    “大妈才喜欢这色。”袁斐然打断她，径直走进自己卧室。
    啰嗦的解释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继母与SA面面相觑。
    此时，5月4日，21:46分。
    私人飞机刚刚起飞，沙发上的时钟，显示的是新泽西州当地时间：5月4日14：46
    飞机进入平流层，逐渐平稳，一直盯着时钟的许季站起身，问单独坐着的邝伏波说：“你现在用不用卫生间？不用我洗澡了。”
    第33章
    “去呗。”邝伏波随口答，没抬眼，眼睛盯着手上的理综错题集。
    许季旋即离去。
    邝伏波翻错题集，从四分之一处复习四分之三处，许季还没出来。
    邝伏波便觉得不对劲了。
    新泽西州他和许季始终一间房，许季洗澡很快，绝不拖拉。
    浴室门刚开，邝伏波便合上书，迎接许季：“怎么，突然对洗澡感兴趣了？”
    许季默然，眉欢眼笑。
    邝伏波缓缓张大嘴巴。
    许季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此刻就是心情愉悦。
    许哲远和何芬假期比平时更忙，难抽身，便由小姨何芳，带二老和两个男孩去美国度假。
    大家去了海滩、灯塔、森林和纪念碑，都很开心，除了许季，兴致匮乏，一路应付，直到……登上回程的飞机，忽然来了精气神，不仅想要梳洗整理，而且心底有份隐隐的喜悦。
    许季自己都不明白，方才边洗边想，潺潺淋下的流水，没能令他悟道。
    “洗个澡都能洗嗨。”邝伏波打趣地话音刚落，就听见许季说，“我睡觉了。”
    “我还——现在几点？！”
    时钟显示三点二时，许季这午睡也太晚了吧？
    “国内已经十点半了。”许季回道。
    私人飞机只有两间卧室，让给外公外婆和小姨了，他侧卧在沙发上，披上盖毯。
    “你这作息调整得有点快啊！”邝伏波越发觉得奇怪，又不是没出过国，许季以前调时差可没这么积极。
    邝伏波伸手去扯表弟毯子：“别睡啊，起来陪我聊天。”
    许季白他：“刚才我坐这半小时，你一句话没跟我讲。”
    “那时候不知道你这么快就睡嘛！”邝伏波囔囔，“人总是在快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他将错题集甩到沙发上，身体靠上沙发：“唉，你说，我妈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新泽西呢？”
    邝伏波按下遥控，单人沙发自动抬起，由坐改躺：“终于觉得我们长大了？”
    以前何芳带他俩来美国，只会去奥兰多，一个乐园接一个乐园，总是小男孩，总是过山车。
    许季再次陷入沉默。
    他来美国第一天便意识到，姨妈可能相中了普林斯顿，这趟旅程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考察邝伏波未来的大学。
    但邝伏波显然没意识，不然他不会发问，不会刚刚还在备战高考。
    邝伏波心里只有陆江大学，他要和李娟留在同一城市。
    许季转身，面朝沙发背，后脑勺面对邝伏波。
    呼吸声均匀起伏。
    邝伏波抡拳，隔空假揍许季的后脑勺。半晌，真没人理他，只得默默捡起错题集，继续看下去。
    许季往常越洋，调整时差极难，这回却特别顺利，他在北京时间六点半准时醒来，洗漱，到了中午十二点，飞机抵达陆州国际机场。
    许季下机时，无意识看了眼机械表，上头除了分秒还有日期，五月五日，许季全程十四个小时的暗喜忽然消失。
    他又回到从前的，正常的，无悲无喜。
    许季很奇怪，自己的情绪怎么了？难道一路上的高兴，仅仅因为回到陆州？
    他不懂，但也仅只三分放在心上。
    五月七日，夜幕一黑，到了晚上六、七点，他突然再次提起了精气神，隐隐兴奋。
    许季捂胸口，自己这是怎么了？
    晚上甚至激动失眠，从未有过的体验，以前倒是有别人这样过……那是十几年前了，邝伏波一到学校春游，头天晚上绝对睡不着。
    翌日，家里的车送许季去学校，张叔在前面开车，许季坐在后座，后视镜中一瞥，自己的嘴角始终是勾起的，自己在笑什么？
    --

 第66页

    许季到得早，才刚放好书包，便听见身后甜美的声音：“许季同学，早呀！放假玩得怎么样？”
    许季微勾的嘴角瞬间扬至最高，转身站起，椅子推动，刘玲玲本能退后半步。
    她睹见他脸上的表情，歪头笑道：“看来你假期玩得非常愉快。”
    假期很愉快吗？
    许季想了想：“也就飞机上觉得很愉快。”
    刘玲玲还没坐过飞机，心道自己要有上天的机会，也开心。刘玲玲点了点头，绕过许季走到自己座位上。
    “你呢？假期过得怎样？”许季在她身后追问。
    “还行吧。”刘玲玲先放书包才转过身，“我假期有每天背单词哦！”她伸双手，左手比一，右手比四，“一千四百个！”
    紧跟着向许季道谢，又嘟嘴，眸光变得可怜兮兮：“不过你要是一次性检查这一千四百个，我肯定会错很多。”
    许季能分辨出她这一系列表情话语，半分真半分假，却一点也不生气，身微微前倾，温柔回道：“那我分几天检查，不一次性。”
    “好，那今天还是两百个！”刘玲玲迅速议价。
    “你说两百就两百。”
    ……
    许季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悦。
    与飞机上和昨夜相似，但远比昨夜和飞机上浓烈，仿佛一瓶雪碧，飞机上和昨夜是敞了气的，只剩下甜，今天不仅甜，还冒着一串串泡泡。
    咕噜咕噜——嗝——好爽！
    前两节，数学课。
    四块黑板，韩老师写完四道题，提起粉笔，隔空对着后门四人组画了个圈：“俞恋、刘玲玲、张锡豪，许季，上来做题。”
    声音缓慢，老僧念经。
    五月开始天热，换了前白后黑夏季校服，四人一列齐步上讲台，像四只排队去领小鱼的企鹅——当然，后头两只，哪有那么高的雄企鹅。
    刘玲玲是四人里唯一多个心眼的，在路上便已快速扫完四题，第一题最简单，对她来说把握百分之百。
    上讲台时，刘玲玲前迈插了一步，抢先站到最左边，开始解第一题。
    许季随后站到刘玲玲右侧，开始解第二题。
    刘玲玲偷偷用余光看许季的脸，第二题最难，他干嘛抢这么快？
    转念一想，学霸没有难题，不必操心。
    刘玲玲开始专心致志解自己的题，写完最后的答案，从下至上检查，忽然又有点慌。把握下降至百分之七十，她见许季还在写，韩老师又站在最右俞恋那边，便给许季使眼色，声音轻快：“许季，许季。”
    对不对？
    许季今天答题极慢，闻声便移目，其实刘玲玲的解题过程他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不用过直接点头。
    对的。
    许季嘴角泛起微笑，数学课还挺有意思的。
    “唉，也看下我的。”张锡豪在许季右手边发问，“对不对？”
    许季看都不看：“错。”
    只写了一个“解”怎么可能对呢？
    “张锡豪，自己想，不要求助。”韩老师点名。
    俞恋在旁咬牙，韩老师离自己太近了，没法帮助张锡豪。算了，现在他只能先空着了，等中午她再给他补习这个知识点。
    ……
    第三节 ，语文课。
    班主任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后，缓缓讲起期中卷子，到了课文填空，语顿：“这个题啊，我们班竟然有两个人还在错。”
    班主任眼睛盯着卷子，移都不移：“刘玲玲，起来背诵《烛之武退秦师》。”
    刘玲玲站起来：“晋侯，秦伯围郑……”前面顺利，仿若吟诵，到了后面，开始结巴，“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因人——”
    俞恋的提示比蚊子嗡还轻，根本听不清。
    许季噙笑，唇一张一抿：“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刘玲玲顺利背完。
    班主任仍旧瞧着卷上的题，眉毛一挑：“现在记得清楚，考试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呢。”
    刘玲玲低头，吐舌头，许季在侧面全看见，这语文课……原来还蛮有意思的嘛。
    ……
    第四节 ，体育课。
    难得的体育课在早上，又是大晴天，体育老师喊了两个男生搬来起跑垫和跳马，在沙坑前练气跳马来。
    男生先跳，跳完了女生跳，许季跳完，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去玩双杠或者站着聊天，他不知不觉朝跑道边靠近——体育生不参加普通班体育课，体艺基地当班的张教练，正训练张锡豪和刘玲玲跑圈。
    许季的目光沿着跑道循环。
    “男生，男生再来跳一遍！”
    体育老师招呼，许季转身，集合排队。轮到他，摆臂助跑，起跳撑马，一气呵成，落地稳准，面带微笑。
    “好。”体育老师拍了巴掌。
    许季保持微笑望向体育老师，跳马，有意思的。
    轮换女生，许季让开，目光再次满操场搜寻。
    邝伏波不知何时，走到许季身边，开口就是：“看刘玲玲啦？”
    许季侧头看一眼表哥，又看附近同样上课的高三十二班。
    “高三还有体育课？”许季淡淡的说。
    “高三怎么不能有体育课啊？”邝伏波声音比许季响亮，“我们可是陆大附中！”
    --

 第67页

    全国出名的，素质教育强校，名牌大学最喜欢招附中的学生，进去后比做题家们强多了。
    因为问题没回答，邝伏波继续问：“看刘玲玲啦？”循着许季的目光望过去，雨凉棚底下，就两人在放松肌肉，一个刘玲玲，一个篮球队的男生。
    “你总不会在看那个篮球生吧？”邝伏波说着，胳膊搭到许季肩膀上。
    许季回怼：“怎么不可能，他是我同桌。”五aΤχτ.cǒΜ
    邝伏波无语，表弟要这样说，自己还怎么回。
    “哥。”许季突然喊道。
    邝伏波心里一惊，好久没听到许季尊称他，难道有大事发生？
    邝伏波紧张期待，连眼睛里的光都在说：你说、你说。
    “为什么你小时候，会在春游前一天晚上睡不着觉？”
    邝伏波：……就这？就这？
    他的脸上瞬间写满问号。
    邝伏波启唇正准备答，突然被人插.嘴，“许季！”
    他和许季一起扭头，见袁斐然站在不远处。
    这位苦追许季的美女邝伏波也认得，便笑道：“斐然，你也上体育课呢？”
    袁斐然微点下巴，算跟他这个学长打招呼，然后向前三步，正面面对许季，没有纠结忸怩：“许季，芝麻可以做芝麻油吗？”
    许季略感莫名，但仍礼貌客气回答：“可以。”
    “那花生可以做花生油吗？”
    “可以啊。”
    袁斐然深吸一口气，假期查找攻略，得知绕弯表白成功率更高，便演练过十遍：“那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第34章
    “不可以。”
    袁斐然之前表情严肃，听到回答却泛起微笑。
    心内戚戚，他连一秒的犹豫都不肯给自己。
    袁斐然轻摇脑袋：“我果然不适合绕着弯讲话。”
    还是直来直去好，好的坏的都痛快。
    网上攻略的结尾，作者吹嘘，问完“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便“进可攻退可守”。
    退什么？守什么？
    现在还得袁斐然自行撤退，她按老方式，向前两回那样向许季挥手拜拜：“既然不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季抬手，与她道别。
    袁斐然转过身去。
    “呼——”邝伏波长吁一口气，自己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唉、唉！”
    摇头晃脑，连声叹气。ＨΤtpＳ://m.5ΑtΧt.℃óΜ
    许季面无表情：“你几个意思？”
    “一个意思，我就觉得自己神了，刚刚就有预感，今日——必有大事发生”邝伏波伸指又缩回，“我正准备跟你说呢，袁美女就来了，我说什么来着？”
    许季转头，不想再把目光浪费在邝伏波身上。
    “袁美女也是可怜，其实连我都能猜到，你会拒绝她。”
    “你又知道？”
    “当然了，你的目光就不在她身上啊！如果她不动主动叫你，你能注意到她？”邝伏波说着说着，眼睛就眺向远方的刘玲玲。
    不能点名道姓，不然人家又要嘴硬说在看男同桌。
    邝伏波直接伸臂勾住许季脖子，把表弟拉过来：“你问我春游为什么睡不着？那是因为春游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如果你这两天失眠，就好好思考一下，你在期待什么？”离得近，邝伏波的话扑热气，“不一定是事啊，也有可能是人。”
    许季皱眉：“你怎么猥猥琐琐的？”
    “我听张叔说，说今早你坐车全程傻笑，哈哈！”邝伏波不仅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而且一掌准备拍在表弟胸口上。
    许季后退躲过：“你还找张叔打听。”
    有够八卦。
    “那是因为你最近太反常啊！”
    许季回击一掌，邝伏波没躲过，事后“痛苦”捂住胸口：“你差点把你哥送走！”他正准备往下蹲，却发现高三同学在那边朝自己招手，立刻转变口风，扯个理由溜走了。
    不消数秒，许季便下意识地扭转脖颈，搜寻刘玲玲。
    她还杵在角落里，左右都站了男生，除了张锡豪，还有上回许季怼的杨李冠霖。
    杨李冠霖也是艺体基地的，许季意识到后，立刻开始担心。
    刘玲玲竟然同张锡豪分别，单独跟着杨李冠霖走，许季的脖子跟着转，目光紧紧粘在刘玲玲身上……
    “你的目光就不在她身上！”
    这是邝伏波分析袁斐然的话，却忽然炸响在许季脑海。
    自己的目光，在谁身上？总在搜寻谁？
    “因为春游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
    “你在期待什么？不一定是事啊，也有可能是人。”
    飞机上他期待着离陆州更近，反应过来还要等三天才复课，骤变失落。
    夜晚期待着开学，车上期待着重回学校，因为她，课堂变得兴趣盎然。
    她穿粉色T，白色T，像多姿多彩的水粉，旋转蹁跹，不知不觉将他黑白的人生涂上同样色彩。
    许季经邝伏波点拨，终于领悟——刘玲玲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兴趣。
    难道……他喜欢刘玲玲？
    “许季！”
    全班都到齐了，唯独许季，杵在操场中央，喊三声都不听。体育老师罕见地发了脾气，“许季，过来集合！”
    许季缓缓走过来。
    体育老师反复打量他的脸，全校最天才的学生，怎么今天跟个傻子似的？
    --

 第68页

    “好了，大家跟着我，做放松运动。”
    体育老师放过许季，走到前面，指导四班同学活动腕关节和踝关节。
    “下课！”
    四班同学一部分奔向校外，大部分奔向食堂。
    刘玲玲从操场一角跑过来，因为每进四班后门，都会从许季身边绕过，所以习以为常。
    刘玲玲直接越过他。
    许季却微微张唇，回头凝视她。
    刘玲玲挽起俞恋的胳膊：“给斐然打个电话，问她今天打算吃什么？”
    三人日日同食。
    俞恋拨号，几句发问后，尽是哦、哦。
    挂电话，转告刘玲玲：“斐然说她今天有事，让我俩自己吃。”
    “那我们去吃食堂吧！”刘玲玲快速接口，看似不假思索，其实考虑过，食堂相对便宜些。
    “嗯！”俞恋的声音总像是喉管里发出来的，虽然刘玲玲挽着她，但脚下步子俞恋总慢些，等刘玲玲带路。
    两人刚到食堂，刘玲玲便感到不对劲，拉了下俞恋的胳膊：“你带那个了吗？”
    女生都懂，俞恋咬唇：“有一个备用的在书包里，我回教室拿。”
    “那算了，我回寝室吧。”刘玲玲拒绝，到寝室和教室差不多距离，寝室她还能收拾下，换条裤子。
    “你先帮我排队，我要两素套餐。”刘玲玲拜托俞恋，并道了谢，继而赶回寝室去。
    推开701的门，因为急着换裤子，刘玲玲没有细看，直到翻出了新裤子和姨妈巾，才发现袁斐然的床上拱着一个人，藏在被子里。
    刘玲玲走过去，轻问：“斐然，吃过了吗？”
    “我不想吃。”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袁斐然是看着刘玲玲进来的，挤笑轻声：“你先去换吧。”
    刘玲玲点头，去女厕处理一番，手里攥着脏裤子回来。
    她去阳台，经过袁斐然的床，见袁斐然依旧睁着眼，被子裹紧，脖颈处没有丝毫缝隙。
    刘玲玲连着两丢，盆丢进水池，裤子丢进盆里，打开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淹过裤子便关紧。她折返室内，重新走到袁斐然床前。
    “你先洗裤子吧。”
    “没事，本来就打算泡会。”刘玲玲笑着说，仍旧站在袁斐然床边。
    袁斐然见刘玲玲决意陪伴，没说话。
    刘玲玲却踮起脚，再开口：“能不能借你手机一下，我让俞恋帮我买饭，忘告诉她了，要打包回来。”
    袁斐然的手机在床缝里，她捡起来解开锁，递给刘玲玲。
    刘玲玲不太会用这种高级手机，开通讯录用了好久，找到俞恋：“喂，我在寝室，套餐你帮我打包回来吧，谢谢。斐然也在，她有点不舒服，你帮她带份煲仔饭。”
    袁斐然立马伸臂要抢手机，然而来不及，刘玲玲已经交待完了。
    刘玲玲笑着归还手机，虽然袁斐然每天漫天点菜，但吃多吃少她注意着，袁斐然其实最喜欢的口味是广式。
    刘玲玲又问她：“我要冲红糖，你要吗？”
    袁斐然摇头，沉默片刻：“我不是来大姨妈。”她睹见刘玲玲惊讶关切的表情，垂了眼，心底叹气：“你给我冲杯小伯爵茶吧。”
    袁斐然有许多茶包，和化妆品混着丢在书桌上，刘玲玲本来就不懂，且茶包多是英文，五、六分钟过去，还在翻找。
    袁斐然没困意，一直注视着她，改口道：“算了，还是蜜桃乌龙吧。”
    这个对于刘玲玲来讲，稍微好找些，一来茶包上话了桃子，“peach”她认得，二来这包香味浓烈，能嗅出来。
    袁斐然出于同样考虑，浓郁好闻的水果香气，往往能令人心情变好。
    在家她就只点荔枝味的香氛，一罐接一罐。
    刘玲玲先给袁斐然泡茶，马克杯递到床上，袁斐然伸手接。
    “小心烫。”刘玲玲笑着提醒。
    袁斐然双手接过，掌心紧贴背身，热乎乎的桃子香，心里是暖和些了。
    刘玲玲这才去冲自己的红糖水，第一天来她总痛得想打滚，倒开水的时候忽然一抽，背不自觉佝偻。
    刘玲玲咬了下牙，糖水冲好，还没端起，已经一脸温柔再次关切袁斐然：“你到底怎么了？”
    袁斐然手中转着杯子：“我放弃许季了。”
    她就是个杯具。
    刘玲玲沉默半分钟，安慰道：“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四班找。”
    袁斐然抿唇微笑，她是怎么绞尽脑汁搜罗出这句老话？虽然数量并不多，可是许季质量好啊……
    袁斐然收敛笑意。
    过了会，算是今天中午袁斐然第一回 主动提问：“玲玲，你高中会谈恋爱吗？”
    刘玲玲笑着摇头，然后喝了口红糖。
    袁斐然见她果断，禁不住追问：“如果一个男生一直追你呢？你会不会被打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不会。”刘玲玲的回答没有犹豫。
    其实高中谈恋爱，刘玲玲最担心的是影响学习。
    自己成绩本就倒数，如果谈恋爱了，一心难两用，她会不会滑到考不上大学？
    她没考上，那个男生考上了，两个人肯定很难再继续。
    如果男生也没考上，那两个连大学都没上的人，以后就算在一起，注定捉襟见肘，没准比她现在的生活条件更衰？
    --

 第69页

    她待前程比爱情重要，告诉袁斐然：“我不想影响学习。”
    “如果那个男生是学霸，你跟他谈恋爱，不但不会退步，还会上升呢？”
    刘玲玲勾起右侧嘴角，淡漠泛笑。
    学业上升？
    哪怕一起考上清华北大也不行。
    她听大人讲过往事，隔壁张阿姨，张龙的母亲，原先高中读书时，是全校第一名，然而就是同全校第二谈恋爱，未婚早孕，不仅没法参加高考，而且成为全校的丑闻。
    而她当时的男友，考上北京的好大学，那个年代，如果对方有心不想联系，很快就会失却音讯。
    张光霞未婚生子，命运急转直下，下岗后因为没文凭，只能在医院扫厕所，而她上一份零工是环卫。
    刘玲玲想到这，又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刘贵珍还不是同爸爸分开了？
    还有刘玲玲的外婆，据说解.放前是童养媳，那个地主家的少爷早夭了，经人介绍，才改嫁外公。
    在刘玲玲认知里，男男女女但凡在青春年华相在一起的，没有一对不是悲剧收场，她又何必步后尘呢？
    刘玲玲伸着脖子望，袁斐然已经一杯见底：“我再给你加点水。”
    她放下糖水，去接袁斐然的马克杯，其实女性之前的友情比爱情可靠，例如她妈和张光霞，不就多年相互扶持？
    袁斐然望着刘玲玲倒开水的声音，看来刘玲玲明显不喜欢许季。
    不是刘玲玲的错。
    也不是许季的错。
    但她袁斐然也没有错。
    “哐！”
    寝室门突然被人踢开。刘玲玲和袁斐然齐齐望去，俞恋竟然身形迅猛，动作凶残，大步流星近前，左手盒饭给刘玲玲，右手煲仔交给袁斐然。
    袁斐然吃完煲仔，刘玲玲帮她丢垃圾，俞恋则抓起袁斐然的右手：“怎么了？好点没？”
    袁斐然不作声，刘玲玲折返回来，轻柔攥住袁斐然的左手，十指紧扣。
    袁斐然顿时宽慰，嘴上却说：“哎呀，你们这样拉着，搞得好像我临终。”
    第35章
    *
    午后，一点整。
    一条蓝色塑胶小径从食堂同向教学楼，五月过后，道路两旁的青草茂盛浓密，阳光一照，颜色深浅不同，好似油画。
    走在路上的许季因为心中想事，下巴稍稍。
    “嘻嘻，是许季！”
    几个迎面撞见的高一女生偷偷议论他。
    许季没有听见，仍在默默回想体育课后的事——他远远跟着刘玲玲和俞恋走进食堂，过了会，刘玲玲不知何事跑出去，他又遥远跟随，不露痕迹。
    刘玲玲进了宿舍区，许季等了会，觉得自己好像尾.行的变.态，便折返回食堂。
    俞恋也找不见踪影了，许季独自吃了饭，返回四班。
    同时体育课上的疑问，仍旧在他心里不断冒问号：自己……真的喜欢刘玲玲吗？
    九门功课，鲜少有他不顺手的，就算遇到难题，中途卡壳，只要冷静想一想，便能解出。
    许季做题从来知道解法，不怀疑自己。
    现在“喜不喜欢”这道题，不属于九门功课，太过超纲。
    毫无经验和解法的许季，忽然变成了不敢确定对不对的差生。
    许季考虑过请教邝伏波，但这种事情，一来不好意思说出来，二来若是问了，邝伏波必定挤眉弄眼，诸多挪揄，甚至会提出交换条件……许季摇头否决。
    “你摇什么脑袋呢？”
    突然冒出的声音，许季骤慌，侧身一看，张锡豪穿着篮球服，不知何时钻过篮球架到场外来。
    许季恍惚，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篮球场边了。
    张锡豪自从转来附中，只要不下暴雨，中午都在球场打球，慢慢组出一个八人的球搭子小团体，打轮换3V3。
    他刚换下场，便看见许季经过，立马叫住他。
    “正好你来了，我有两个事找你。”张锡豪抬手伸掌，向许季做了个“你等等”的手势，然后跑到篮球架底下，拿起地上的一叠杂志，转身背对，距离较远，许季望不清。
    过了会，张锡豪跑回来：“弦乐下午要去听Live，我待会打完球直接走。杂志你帮带回班里，直接塞到我抽屉里就可以。”
    又到周二选修课，张锡豪之前被调剂弦乐。
    这些新杂志，原本打算让俞恋捎带，她差不多每天经过篮球场，都会帮张锡豪捎水、捎吃、捎书，但奇怪，俞恋今天没有经过篮球场。
    “还好碰到你。”张锡豪想到这，突然无头无尾感叹一句。
    许季接过杂志，微微低头注视张锡豪：“第二件事呢？”
    张锡豪凑过来，仿佛生怕别人知道：“据可靠消息，下周要开高一男子篮球赛，你要不要报中锋。”
    “我为什么要报中锋？”许季反问。
    “你个高啊。”张锡豪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吗，“到时候我控卫，你中锋，差不多场上就控制了。”
    “我不会参加篮球赛。”许季毫不犹豫拒绝，
    “嘘，小声点！”张锡豪略急，这是机密消息，许季不能说太大声！又追问，“为什么不参加？”ＨΤtpＳ://m.5ΑtΧt.℃óΜ
    这可是男子篮球赛啊！在高中，在男生眼里，“篮球打得好”约等于“牛”，在女生眼里，约等于“帅”。篮球赛要是成绩好，甚至搞个MVP，那绝对全校出名。
    --

 第70页

    张锡豪头回见到不想参加篮球赛的哥们。
    “我对篮球没有兴趣。”
    张锡豪点头，但明显没有把许季的理由放在心上，继续给他讲解：“我跟你说啊，我分析过了，二十个班，五班一组，头两名出线，然后八强再进……前面四场我跟你可以保持实力，后面三场就得硬干……”
    许季执着杂志转身，不想再听他继续讲，张锡豪却坚持讲完，最后冲着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的许季大喊：“还有，别总摇头，据说摇多了会变成小老头！”
    ……
    许季回到教室，斜身，本来准备直接将杂志一股脑放回张锡豪抽屉，却发现篮球同桌屉子里什么东西都有：书包、书本、纸巾、游戏机、充电器，雪碧，竟然还有一个麦克风？
    难以想象它的使用时机。
    总之张锡豪塞得随意，完全没考虑各物体的容积，以至空间利用率低下，许季没法一次性放入所有杂志。
    他抬头，将杂志丢在桌上，准备一本本分开塞进各个小缝隙。杂志散开，许季瞧见在众多《全运动》、《环球体育》、《灌篮》间，掉出来一本《心理测验五月刊》。
    张锡豪还特意将《心理测验》夹在《灌篮》的第一页，很明显不想让许季瞧着——怪不得篮球架下，他背过身去。
    主要是张锡豪做《心理测验四月刊》时，许季鄙视过他。
    张锡豪当时最贱，自己测本来相安无事，非要递给许季，甚至还递给学霸一只自动铅笔：“来，测测，这个很准的！”
    许季一看，《测测你是仙剑里的谁》。
    张锡豪在旁得意洋洋：“我是李逍遥！”
    许季扫过两眼，将《心理测验》还给张锡豪：“这些测试都是随机排序，毫无依据。你是李逍遥还是赵灵儿，根本不是根据你的性格，而是出题人自己随便乱编一通。就跟星座一样，只要写得似是而非，多夸优点，你就会觉得嗯，对，很准。”
    说得张锡豪有点没脸，所以这回将《心理测验》藏起来。
    许季盯着掉出来的《心理测验》，半晌没有动作。
    封面上除了一个二次元鼓腮帮，结构比例画得不对的萝莉，还有些书里的题目，写在上面。
    斜着，加粗，一行红字：测测你是否喜欢Ta？？
    两个问号，直击到许季心里。
    他竟鬼使神差打开了《心理测验》。
    目光扫过目录，嗯，三十六页。
    这是个小测验，不占篇幅，题目在左下角的豆腐块，在一小段前提引入后，出现一题：
    （1）你是否总情不自禁去看Ta？
    是：2分
    不确定：1分
    否：0分
    请用铅笔记下你的分数哦~
    这还用问吗？两分。但许季没用铅笔，他心算记在心里。
    （2）你是否对Ta感兴趣？
    非常有兴趣：3分
    比较有兴趣：2分
    兴趣一般：1分
    没兴趣：0分
    又是一道不需要思索的题，三分，非常有兴趣。
    亲亲，下面请统计你的分数，好了以后就可以翻页看答案啦！请事先捂好你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对了，分数千万不要算错哦！
    这就出答案了？许季蹙眉，上回张锡豪给他看的仙剑测验不是这样的啊，是选了答案一跳，三跳五跳七，二十多道选择题。
    还有，就十以内加减法，值得最后多写一句？
    这书怎么看都有点弱智，也就张锡豪会买……许季想到这，手上一滞。
    算了，他就看这一回，许季翻页，从零到五，答案按分数排。
    前面都不看，许季直接跳到最后一个答案：
    5分
    百分之百爱上Ta！（黑体加粗，后面跟着一连串小红心，还有一对爆出爱心的眼珠）
    其实当你想做这个测验时，你已经在喜欢Ta，更何况你的目光总粘在Ta身上，并对Ta极富兴趣。不用怀疑了，你心里就是喜欢Ta，爱着Ta，想和Ta一起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甚至为了Ta，可以将巴黎铁塔买回来！
    许季呼吸加重变粗。
    半晌，他准备合上《心理测验》，还进张锡豪抽屉里，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却无意一带，却发现再翻一页，还有一个镜像测试：
    测测你的那个Ta，是否也喜欢你？
    许季正准备测，忽然感受到一阵风，果然，张锡豪进门常见动作，双手吊在门框上打秋千。
    许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混《心理测验》进杂志堆，然后管他三七二十一，卷着折着纸张撕开，反正猛地硬塞进张锡豪抽屉里。
    张锡豪荡秋千时没有旁顾，落地后才瞅着。
    “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张锡豪疑惑问许季。
    许季稳住心跳，偏头，不与张锡豪对视：“我可能有哮喘。”
    张锡豪顿了下，满眼关切，真心担忧：“去看看。”
    许季点头，头偏得更远了。
    这天下午放学，许季不紧不慢，脸上没有一丝异色的走进校门外的小书店里的。
    当月新到的杂志都摆在最外，许季没有低头看，只伸臂，就精准的抓到《心理测验五月刊》。
    店主看到，偏偏要多数一句：“这个里面的题都很准的，才四块五，要不要来一本？”
    声音大，打草惊蛇，店里其他几个同学都望过来。
    --

 第71页

    许季不晓得这些人是不是高一的，反而他脸上神色没变，坦然又拿了其它近十本杂志，从《兵器知识》到《男生女生》，应有尽有，然后付钱。
    结账后许季将杂志全部收进书包。
    不久，家里的车抵达校门口，许季做进车后座。
    想到张叔跟邝伏波互通小报告，许季眼睛盯着拉开书包看了一会，双手才放进书包。
    二十秒后，英语课本被他高高举起，开始阅读。
    这是所有高一下课本里最长最宽，尺寸最大的一本，翻开的页面可以完全挡住《心理测验五月刊》。
    第36章
    许季还记得页数，打算直接翻到那一页，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虚，手指不听使唤，翻了几次那页仍夹不住。
    手指有点热了。
    终于翻到想阅读的那页：测测你的那个Ta，是否也喜欢你？
    你喜欢Ta，只要和Ta在一起，就抑制不住剧烈地心跳。你渴望着见到Ta，对于Ta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兴趣浓烈……
    这不是刚才那个测验的题干么？翻转镜像，就成了引语了？
    许季嘴角挑了下，接着往前看去，其实张叔一直注视前方开车，心无旁骛，许季却总觉得有鬼，望眼后视镜，不放心，再望一眼，才低头继续看下去。
    ……可是，Ta对你有感觉吗？不确定Ta也喜欢你，谁敢主动出击？
    正文题目在下一页，许季右眼皮跳，缓缓翻到反面。
    1.遇到难事时，Ta是否第一个找你？
    是，跳第2题。
    否，跳3题。
    许季记起刘玲玲刚住校那天，谁都没问，直接拜托他帮忙照看行李。
    当时窘迫，现在却能得意洋洋选2。
    2.Ta是否经常找你帮忙？例如补习功课之类。
    是，跳4题。
    否，跳5题。
    题目出到许季心坎里去了，带着抑不住笑意，看向下一道题。
    4.你和Ta单独相处时，Ta是否向你分享过一些隐秘痛苦的经历？
    是，跳8题。
    否，跳9题。
    许季眸色转黯，默然看向第八题。
    8.Ta是否和你单独吃过饭？就你们两人？
    是，A。
    否，跳16题。
    许季重新笑起来，这种跳转的题目非常占据篇幅，答案得往后翻两页。他手里不急不慢地翻着，说实话，心里其实隐隐有一点底了：
    有困难第一个找他帮忙、倾诉，是不是意味着心里第一个想到他？
    每天像小跟班一样绕着请教问题，这跟他每天目光粘在她身上，是不是一个道理？
    另外，单独吃饭可是约会的固定步骤。
    刘玲玲应该……也喜欢他吧。
    许季正琢磨回味着，就看到揭开的答案：
    A.普通朋友
    选到这个选项，说明对方对你没有特殊感情，但你也不用太灰心，有困难就要找好帮手，你对方帮助极大，可以说是搜索引擎般的存在。对方对你也是感激在心，不然不会请你吃饭！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总而言之，你是一个好人。
    许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仔细想想，单独那顿饭的确是刘玲玲主动请的。
    许季抬手捂住左胸，心有点痛。
    却又质疑起测验的正确性，目光忍不住下瞟其它答案：
    B.备胎
    C.哥哥/妹妹
    ……
    似乎比A更惨，是不是就没有双向奔赴的？许季一直看到F，才看到“真爱”。
    他倒要瞧瞧怎么才算两情相悦，埋头读起来：
    F.真爱
    选到这个选项的朋友，恭喜你，你喜欢的那个Ta对你也是有好感的哦，甚至可以说是在偷偷暗恋你。别看Ta平时不怎么找你，那是因为，越是喜欢的人，越胆怯羞于面对。所以，你快点主动去追求Ta吧，Ta一直在等着你来表白的那一天。
    许季双唇不知不觉张开，觉得有道理又没道理。
    少年产生了迷茫，完全没有发现，书包里的手机已经振动数回。
    因为许季没接，来电转而打到张叔手机上，张叔见是许哲远来电，按了免提：喂，老张，阿季在你车上吗？
    在的。
    这孩子，是不是手机静音了。那我直接和你说吧，你把阿季送到Maya，我跟阿季妈都在餐厅里等着吧。
    好的，许总。
    一声挂断后，张叔的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
    事故多发路段，张叔一开始没有瞟后视镜，只发问：“阿季，刚才你爸爸的嘱咐都听到了吗？”
    没回应，张叔只得把车再往前开一点，慢下码数，瞟向后视镜，许季皱着眉毛，紧抿双唇，盯着英语课本，呆呆出神。
    张叔打方向盘，先靠边，停下后转身喊道：“阿季，阿季！”
    “啊？”许季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你爸爸打电话过来，你听见没有？”
    许季闻言翻书包，三个“老爸（未接）”。
    张叔叹口气：“唉，许总和何校长今晚不在家吃，订了墨西哥餐，让我直接把你送过去。”
    “好的，谢谢张叔，我刚才看书想题走神了。”
    “不客气。”张叔转回身，继续开车，心里却嘀咕：英语有这么难么？他女儿下半年就初中了，要不要给她报个英语补习班？
    张叔不由再观察许季一眼，却见他合上课本，放回书包里。
    --

 第72页

    许季的头瞥向窗外。
    夜色阑珊，汽车飞驰，路灯映在车窗上成七彩流光，这是去Maya的路——陆州老牌墨西哥餐厅，美食点评家夸赞，它家能将将辣和清淡两种极端完美融在一道菜里，是最正宗的墨西哥美食。
    正宗吗？
    许季初二同父母一起去瞻仰马丘比丘，中途转机墨西哥城，正赶上亡灵节，多待了几天。之后再吃Maya，便能分辨出改良的部分，但也无可厚非——若不迎合陆州本地人的口味，卖真正的墨西哥菜，早倒闭了。
    张叔将许季送到餐厅门口就走了。Maya是预约制，侍者一般会询问是否有订位，再引入座，但许季一家是会员贵宾，熟到不用问，直接将许季带往雅座：“这边请，许总和何总来很久了。”
    许季通过铺有饱和色地毯的走道，在许哲远和何芬对面坐下。
    父母的桌前各有半杯红葡萄酒，光泽优美。
    许季先向爸妈问好，不待许哲远发问，抢先解释：“手机我在学校里开的静音，放学忘记调回来的。”
    “没事。”许哲远扶了下眼镜，“先点菜吧。”
    “我们点了和牛塔口。”何芬补充。
    到墨西哥餐厅仍旧吃和牛，许季默然。
    “你看看想吃些什么？”何芬又说，“要不选TestingMenu？”
    “不用。”许季拒绝。他对墨西哥菜毫无兴趣，加之晚上吃得少，通常都点一份塔塔，应付爸妈。但今天两个心理测验做下来，竟比体能测验更耗体力，饿得咕咕叫，“我要一份Cevechi，一份墨西哥香肠卷饼，还要一份猪肩肉塔口。”
    许季将菜单还给侍者。
    何芬欲言又止，轻声提醒：“塔口一份有三个。”
    “我知道。”许季回应，常来家庭聚餐，他都记得。
    “男孩子嘛，多吃点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我像阿季这么大时，一餐要分配半斤粮票！要多吃，才能长身体。”许哲远笑着品了口红酒，“阿季，有没有什么想喝的？”
    他未满十八岁，不能当着父母的面点莫吉托，转而微笑面对侍者：“我还要一杯洋甘菊茶。”
    许哲远却并没反对，但是叮嘱：“晚上少喝点，容易睡不着。”
    许季点头。
    距离上餐还有一段时间，一家三口聊起来。
    “阿季，我和你妈，有个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许哲远道。
    何芬缓了数秒接口，“我打算从云省回来陆州。”
    两口子语气皆是轻轻缓缓，哪怕宣布大事。
    两人经常教育许季，不要高声，只有恼羞成怒的人才故意提高嗓门。
    许季坐得笔直端正：“您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回陆江大学吗？”
    何芬带笑摇头：“不教书了，我提交了辞呈，月中就能交接完。晚了些告诉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只是……您要和爸爸一起经营极远了吗？”
    一家三口，对话客客气气。
    侍者端来餐食，何芬先回许季，微低下巴：“我可不懂娱乐圈。”她执起刀叉，切了一小块塔口卷起来送入嘴里，吃完，一定要将刀叉放下摆正，才继续开口，“我准备先待在家里放松一年，再做接下来的计划。”
    吃饭不讲话，讲话不吃饭。小时候，端起碗弦后开口，会挨父母的戒尺打。长大了，妹妹已不再遵守，何芬却仍坚持。
    许季没有再接话，自知再问下去越界了。
    正如许哲远和何芬关心许季的学业和校园生活，却也不会问得太深。
    两辈人不约而同恪守着尺度，不过分窥探上或下的空间。
    “好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许哲远做总结，并且打趣，“这么些年，你妈终于可以在家多陪陪你，没准以后还能给你烧菜吃呢！”
    何芬尴尬一笑，这倒没有，她从来没有学习做菜和下厨的打算——结婚十几年了，她向许哲远解释过多遍，但他却总忘记家里有中厨和西厨，还忘了，厨师都是星级主厨，烹饪佳肴，远比任何一个家人做的好吃。
    为什么许哲远总想要她去烧菜？
    “许总，何总，今天的菜还满意吗？”Maya餐厅周到对待每一位客人，用餐期间，主厨会出来逐桌问候，许季和母亲一样，点头便过，许哲远却手肘放在桌上，同主厨聊个不停。
    “今天的玉米片有点朴素啊？”
    “对，本月的玉米片回归了最基本的烤法，因为想要找寻原生的、经典的味道。”
    “挺好的，回归自然，所以我们现在都讲究天然、有机，超市里歪瓜裂枣的胡萝卜要比个大饱满的卖得好！”
    “许总真幽默。”
    ……
    许季耳朵里面就是嗡嗡嗡，已经不去听父亲同旁人的对话。
    其实他吃饱了，心里又开始生疑，揣测，刘玲玲到底喜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还是喜欢？
    此刻许季颇像张锡豪答题，只会写一个解字。
    用晚餐，回家，整个过程他都浑浑噩噩没什么意识。回到卧室，作业是可以很快做完的，先丢一遍，开电脑，打开搜索引擎。
    许季眯眼盯着半天图标，心理测验怎么会觉得他像搜索引擎？
    许季在搜索栏输入：女孩子喜欢人会
    还没输完，底下出来一堆关联搜索，许季滑动鼠标，点击“女孩子喜欢人会有什么表现”。
    --

 第73页

    点击第一篇文章，《女孩子喜欢人会有什么表现？》
    女孩子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表现呢？
    小编也很好奇女孩子喜欢人会有什么表现。
    今天小编就带大家了解一下女孩子喜欢人的表现。
    原来女孩子喜欢人会有这些表现。
    以上就是关于女孩子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表现的内容。
    第37章
    许季将鼠标移至左下角。
    关机。
    自己要再做心理测验就是犯蠢。
    迅速做完作业，睡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
    第二天，许季早早来到学校。
    但凡有人进来，便同他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
    张锡豪将书包双肩带子都背在左肩膀，进门往课桌上一甩：“学霸，早上好啊！”
    声音过于响亮，好几个同学回头看他。
    张锡豪却不以为然，目光瞥向前面一排的空座位：“怎么，她俩还没来？”
    自己来得够晚了。
    许季瞟都不瞟，张锡豪以为呢？
    要是来了，他用得着在这里干坐一个小时，打四十五次招呼？
    张锡豪晃晃悠悠坐下，掏出书包里的MP4，边听边哼：“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许季脖颈不动，脑袋不转，缓缓右移眼珠瞥向张锡豪。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许季听着张锡豪尾音撕破，到真比哭还难听。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许季看见闭着眼睛的张锡豪，开始坐着扭动上身。
    许季站起，一言不发走出后门。
    他立在走廊上，玉树临风。
    很快有别班女生聚成小簇，偷偷议论他。
    许季表情未变，看起来像在走神，直到距离上课还有三十秒时，许季抬手看了下表。
    他缓缓朝后门迈步，脖子却扭后回头，不知再望什么。
    “叮——叮——叮——”
    班主任进前面，刘玲玲和俞恋进后门，几乎压秒。动作仓促，俞恋撞到张锡豪的桌脚，张锡豪伸手扶住，小声问：“怎么来这么晚？”
    俞恋与他对视：“睡过了。”
    她和袁斐然的手机都忘了充电，早上没有闹铃，三女生齐齐睡过。
    刘玲玲进座位时，侧身同许季讲了一句：“待会下课再背单词。”
    许季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然而刘玲玲已经转过身去。
    前方，讲台上，班主任按下遥控器，多媒体投影片缓缓降落，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缓缓浮现在屏幕上。
    “《兰亭集序》都讲了几节课了。”张锡豪在刘玲玲背后嘀咕。
    “昨天我们讲到，王羲之和孙绰等人，在兰亭饮酒赋诗，赏良辰美景，‘信可乐也’。今天我们来继续讲，短暂的快乐之后，王羲之又发出怎样的感叹？”
    班主任从“曾不知老之将至”，延伸到“齐彭殇为妄作”，让学生讨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主动发言。
    一时间教室里全是举起的手臂，唯有后门四人组，谁也没吭声。
    俞恋从来不会举手，张锡豪全程走神，许季对讨论没兴趣，刘玲玲则是不敢说出自己人生的意义——搞钱。
    讨论完，班主任做了总结，而后拿起讲台上的遥控器对准投影仪按动，飘若游云，矫若惊鸿的行书渐渐消失在同学们的视线里。
    刘玲玲立刻望钟，八点三十五，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班主任是要留着时间通知什么吗？
    果然，班主任拉开讲台上的椅子坐下，双手叠到一起：“《兰亭集序》先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我说两件事。一，学校要评‘校园之星’，每人选一个，不一定非要求自己班，自己年级的，你觉得谁优秀就投谁。待会下课班长把表发给大家。”
    班主任没起身，伸臂将一摞纸往讲台下递，新选的班长赶紧出来接过。
    “这个待会下课再发。”班主任强调，“放学之前收上来。”
    班上有一阵嘀嘀咕咕的小骚.动，班主任等全部安静了，才继续说：“第二件事情，学校打算开展年级范围内的篮球赛，时间是——”班主任不大记得时间，不得不去翻自己的课件，找夹在里面的通知。
    后门这，张锡豪右巴掌挨着腮帮，侧脸对着许季演哑剧：怎么样，我说吧？下周有篮球赛耶！
    许季冷冷注视着同桌的牙疼表演。
    “时间开始是这周五下午。”班主任终于找到表，“这周五就开始了啊。”自己呢喃一句，看来通知迟了，“周五下午放学后，开打第一场比赛。小组赛四天，下周四休息，后头的比赛——后头再说吧！”
    班主任忽然想到，强调：“这个篮球赛是男子的啊，五人制。”
    “怎么没有女子的……”
    窃窃私语被班主任听见，班主任正了颜色：“我带的上一届高一，是有女篮的。据说是因为有些班上女生组织不起来，凑不够五人，所以去年把女子的取消了。如果这届愿望强烈，女生积极想打的话，我会把情况反映上去，看学校能不能复开。”
    底下几声稀拉的叫好。
    “现在我们先讨论已经开的男篮，首先我们班要选一个队长，由队长负责招募和备战。”
    --

 第74页

    话音前脚落地，后脚前排的同学纷纷转身望向张锡豪。
    有人伸手指他。
    终于，有胆大的叫起来：“张锡豪！”
    “肯定是张锡豪啊，他是校队的！”
    “张锡豪同学，那你就来当这个篮球队的队长吧。”班主任不知何时，已将通知夹回课间里，“我希望你不仅仅是队长，还能起到教练的作用。”
    “好的老师，我一定不辱使命，让我们班拿个冠军回来！”张锡豪突然站起敬了个礼，不仅吓班主任一大跳，而且他重重踢到前面的板凳，刘玲玲同样吓着。
    班主任抬手，手掌往下点，示意张锡豪坐下。她特意缓了少顷，确定张锡豪是坐稳了，才将目光投到刘玲玲身上。
    每个班还要选个啦啦队长的名字，同时担任篮球宝贝，统一排练节目，开赛后在比赛间隙热场。
    班主任以前带的每一届逢到篮球赛，都是直接文艺委员做啦啦队长加篮球宝贝，但是现在这届……四班的文艺委员是个男生。
    班主任脑海里浮现文艺委员穿着短裙，拿着彩带跳舞的画面，不禁手重重按在讲台上，按下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
    要代表四班形象，肯定要选最漂亮大方，招人喜欢的女生，班主任心中的第一人选是刘玲玲。
    班主任缓缓开口：“这次呢，是体育赛事，所以我希望我们班上有体育特长的同学能够出更多力，在为班争光的同时，也带动其他同学。所以除了张锡豪同学……这个，每个班都要组建一个啦啦队，我想呢，就让刘玲玲同学来当这个啦啦队长，组织一下。”
    “好的，老师。”刘玲玲思忖后，站起来，含笑答应。
    许季在她身后，目光如鹰。
    班主任朝着后门方向点头：“那你今天就和张锡豪同学好好商量下，组织四班的参赛队就靠你们了。”
    “好的。”
    “好的，老师。”
    下课铃一响，张锡豪果然来拍刘玲玲：“唉唉唉，商量下篮球赛。”五aΤχτ.cǒΜ
    许季扭头，盯住张锡豪。
    张锡豪浑然未觉，只注视刘玲玲：“先把球队名和啦啦队名定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招募。”
    刘玲玲笑着点头，但却侧身转向许季。她一脸“希望你理解”的表情，小声断续同许季道：“额……现在……中午课间再检查单词好吗？”
    甜甜冲许季做了个鬼脸。
    许季心头发颤，眉仍蹙着：“你早上吃了没有？”
    刘玲玲笑了下，摇头。
    许季聪明，这类事撒谎骗不了他。
    许季合的上唇颤着重张，却被张锡豪抢了先：“哎呀你们没吃早饭呢？早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掏出书包里的两个面包拍在桌子上，一个给刘玲玲，另一个拿着拍俞恋，“阿恋，你也没吃吧？”
    许季双唇重新闭合。
    刘玲玲嚼着面包，张锡豪就已开始同她讨论：“我想了两个名字，你可以帮我选一下，‘四班永生’，‘陆州湖人’。”
    刘玲玲瞪大双眼：这是队名？
    “陆州哪里有湖人？”她反问张锡豪。
    “北湖啊！那么大，五A景区，陆州名片！”张锡豪拍胸脯，“我们陆州人都是湖人！”
    见刘玲玲陷入沉默，张锡豪一点不怵，继续追问：“两个名字哪个更霸气？”
    “有没有其它选项？”
    张锡豪点头，却没出声。有，他其实还想了个“豪哥队”，但太自私了，不敢说出来。
    “那你想一个。”张锡豪扬起下巴反问她。
    刘玲玲思考片刻：“翔、阳？”
    张锡豪眉头皱起。
    刘玲玲连忙补充：“因为你既是队长又是教练嘛！”
    她不看NBA，但可以跟篮球男生聊《灌篮高手》啊。
    ……
    反正讨论了十分钟，队名没着落，二三节课课间刘玲玲便提议，先将队名放一放，两人先去招募各自的队友——当然，最后他们报上“陆州湖人队”时，才知道，篮球赛直接以班为名，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起
    此时，刘玲玲和张锡豪或前或后，或并排，从靠前门第一排开始动员起。
    许季见着两人有说有笑，走得越远，视线越不清晰，便觉刘玲玲和张锡豪间的距离缩短，仿佛粘在一起。
    远远的，刘玲玲忽然捂嘴笑起，张锡豪则是仰身大笑，差点撞到刘玲玲。
    什么事那么可乐？
    许季笑不出来。
    两个体育特长生今天你来我往，刘玲玲已经同张锡豪说了七十八句话，而同他，才两句。
    连日常的单词互助都没进行。
    许季吸了吸鼻子。
    第38章
    刘玲玲和张锡豪直到快上课了，才返回后门。
    招几个人需要花这么长时间？
    许季心里有个小人小声说。
    他伸手缓缓拿起自己桌上的矿泉水瓶。
    “唉，心凉了心凉了，关键时刻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张锡豪屁股.刚粘到座椅上，就开始抱怨。
    俞恋轻轻转过身来，小心翼翼：“怎么了？你们没招到人吗？”
    张锡豪指向刘玲玲：“她招到了，我没有。”
    此时，许季拧开盖子，仰起瓶身，慢慢饮了一口，喉结在长脖颈上滑动。
    “我也没有招完。”刘玲玲接口，“通知上说啦啦队至少得八人，我目前才招四个。所以下节课间，我跟张锡豪都还得努力。”
    --

 第75页

    刘玲玲说着，微笑朝张锡豪做了个握手的手势。
    许季暗咳一声，其他三人一齐朝他看去。只见刚才被水呛住的大学霸已恢复正常神色，正盖着矿泉水瓶盖。
    不慌不忙，一圈圈，优雅地拧。
    三人收回目光，继续聊天。
    “怎么会招不到人呢？黄杰、刘龙霄，他们不参加吗？”俞恋的小小眉头皱起。中午跟张锡豪一起打球的人，她记得分明，大多数是高年级别的班的，本班同学里，只有黄杰和刘龙霄跟张锡豪打得多些。
    “黄杰这周五下午有补习，要到第二场才能参赛。”张锡豪眉毛垂低，“刘霄龙不来——他说自己水平菜，只能班内打，就不出去丢人现眼了。”
    十分钟的招募，没见到设想中的踊跃和火热，反倒给张锡豪上了一课。
    俞恋低头，在班主任通知时，就有猜到这个结果。
    因为上学期体育课有两节自由选择，打篮球或踢足球，男生们全选的踢足球。
    “我们班男生可能更喜欢足球一些。”俞恋小声说。
    张锡豪眼睛瞬间睁大，中国男人选足球，有前途？
    内心震动下，他竟然飙了英语单词：“Really？”
    俞恋再次低头：“可能我们班男生个子都不高吧。”
    除了张锡豪和许季，平均身高也就在一米七左右，打篮球只有被盖帽的份。
    这时上课铃响起，刘玲玲和俞恋回身坐正。
    张锡豪却仍不甘心，胳膊肘轻敲许季的胳膊肘：“好同桌，你个高，爆发力也强，我觉得你打篮球肯定可以，来救下场行不行？”
    四班是真的需要一个中锋。
    “我没打过篮球，也不感兴趣。”许季旋即拒绝。
    *
    中午，刘玲玲与许季约好，吃完饭，十二点四十开始检测单词。
    许季随便扒拉了几口，便回到教室里等刘玲玲。
    她如约而至，照常接过许季递来的笔记本，默写起来。许季注视着她，忽觉像两块方糖，分别一早上，此时才被丢进同一只茶杯里，遇着温水，迅速融化成甜蜜的涡流。
    他太喜欢此时的静谧了。
    “玲玲。”
    然而今天，静谧却被人打断。
    许季抬起下巴，面无表情，望着来人杨李冠霖，“玲玲”也是他叫的？
    刘玲玲放下笔，抬起头，扬嘴角：“杨同学，怎么了？”
    “张锡豪是不是不在这里啊？”杨李冠霖指着明摆的空位发问，“我想找他报名，参加篮球赛。”
    “你要打中锋吗？”因为张锡豪总愁缺个中锋，所以刘玲玲这样问道。
    杨李冠霖摇头：“我是打小前锋的。”
    他只有一米七四，作为中锋来说太矮了。
    刘玲玲点头恭维：“一直只知道你二百米跑得好，没想到篮球也很优秀。我们班男篮正缺人，你这样是‘久旱逢甘露’了。”
    杨李冠霖听了，咧开嘴笑，正要开口，许季突然抢先：“玲玲。”
    他也喊她玲玲。
    许季下巴一点：“继续写单词。”转而同杨李冠霖交待，“男篮报名要找张锡豪，你该去篮球场上找他。玲玲只是负责啦啦队的，你同她说没有用。”
    数秒后，杨李冠霖泛起笑意，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篮球场，谢谢许同学提醒。”杨李冠霖临走仍要侧身面对刘玲玲，举臂握拳，“啦啦队加油，我们到时候篮球赛一起努力！”
    “好。”刘玲玲抬首应声，却扫见许季目光冰冷，赶紧重低下头。
    不能得罪老师，默单词，默单词……
    默完一列，约莫四十个左右，刘玲玲听见许季冷冷提醒：“‘久旱逢甘露’不是这么用的。”
    刘玲玲不敢应声，装作没听见，继续默写剩下的单词。
    默完，许季批改，错了两个。
    这两单词许季分别列举例句，让刘玲玲加深印象，而后，将新一天的单词笔记递给她。
    刘玲玲双手接过。许季盯着她骨节稍粗的十指，想到检查完单词，她便会去忙自己的，突然希望时间能流逝得慢些。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刘玲玲却没有转身，反而将笔记本抱在怀中，盈盈笑着凝视许季。
    刘玲玲朝他微微歪头。
    一击必杀。
    “许季。”她喊他的名字，“你知道邝学长是高三几班的？”
    许季沉默了会：“怎么问这？”
    “我就突然想到，问问，他不是你表哥么？”刘玲玲的笑太标准，许季隐隐觉得不对劲，她为什么想知道邝伏波的班级？
    多年教养，令许季无法出口打探他人隐私，压低声音回答：“四班。”
    “和我们一样呀！谢谢。”刘玲玲一边笑一边点头，许季觉得更怪了。
    到下午放学，班里开始收集“校园之星”的表格，许季借着侧面缝隙，瞟到刘玲玲所填名字，恍然大悟。
    她选的邝伏波！
    因为表上需要填写班级，所以她才来问他。
    许季鼻孔出了两下气，将自己选了刘玲玲的表格背到身后，拇指移动，挡住她的名字。
    “许季，教表格啦。”刘玲玲帮班长收。
    许季将表迅速从中插.进去，嘴上发问，分散刘玲玲注意：“你选的谁啊？”
    “邝学长啊！”她倒是大大方方。
    --

 第76页

    “为什么选他呢？”许季追问。
    刘玲玲先将这摞表格传给班长，而后才开始掰着指头数：“因为我觉得邝学长很优秀，成绩好，还是体协会长，什么运动都能，待人古道热肠。我刚加入艺体基地的时候，熟悉基地和基础意识，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甚至有一回迟到了，邝伏波都纵容她——不过这个违规，不能讲出来。
    刘玲玲数完了，右手握着左手，笑容满溢：“初来的我，多亏了邝学长帮助，就像‘久旱逢甘露。’”她迈半步，离许季更近一点点，“这次我没用过吧？”
    声音清脆且甜，就像咬一口青枣，许季却心在点血。
    “所以我觉得邝学长做‘校园之星’，是当之无愧的。”刘玲玲说完，转过身去，其实刚才说的理由，都不是最关键。最主要的理由她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邝伏波的父亲是邝雨啊！
    想都不用想，要支持偶像儿子啊！
    莫说校园之星，只要邝伏波想，她能一天一票给他投出道了！
    许季堵着心，回到家。
    何芬去云省做最后交接，许哲远捧的新人昨日爆红，全公司一起忙得不着家。
    许季进家门时，只见外婆在前院收羊绒衫。
    天气热了，不再需要羊绒了，穿过都要洗一遍，才能放到柜里待来年冬天。
    外婆总说佣人料理不好羊绒，年年都是亲洗亲晒。
    许季近前，帮着外婆叠摊开的衣裳：“外婆好，外公呢？”
    “他先睡了。”
    “表哥呢？”
    外婆抬头注视许季，不知他为什么要问邝伏波：“你阿姨回来了，他俩可能只有周末才来家里。”
    许季没再做声，帮着外婆将绒衫一件件叠好，放进筐里。许季闻着每件衣服上都有淡淡的甘蔗味和雪松木香——甘蔗混合橄榄油，是品牌店配套的清洁液；雪松木球套了袋子放入荷包，不穿时防虫防蛀。
    编织筐被衣物填满，一家五口的绒衫加起来竟过百件。
    许季抱起编织筐走在前面，外婆在后，进门要上两级台阶，许季停步：“外婆小心。”
    担心天黑老人易摔。
    “没事。”外婆走进许季拉开的门。
    “咣、咣！”一直安静的西洋钟突然发出巨响，外婆吓了大跳，直拍胸脯。
    两年前，许哲远从海外抱回这座十八世纪的古董，零件机械跟老头一样，两百岁了，渐失灵光。
    抱回来三天便开始乱敲，外公外婆心脏受不了，喊许哲远扔出去。他不肯，找来修表师捯饬，之后果然不敲了，才留下来。
    两年了，又出幺蛾子。
    “阿季，你去看看，它怎么又敲了？”外婆已经缓过来，发笑自嘲：“台阶唬不住我，这个钟反倒唬住。”
    她拍胸脯：“阿季，你去修一下”
    许季缓缓靠近，两年前敲的时候不曾怕过，今晚听见，却打了寒颤。
    “咣、咣、咣……”钟突然再响起，许季心里直颤，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外婆更是后退。好在钟有极限，最多只能敲十二响。敲完后，外婆拿起客厅里的电话，喊仆佣下楼，将钟搬出去。
    她接着给许哲远打电话：“哲远，你那个钟又发神经了，我现在搬到外面，明天白天你赶快来修。修不好……就不要再在家里出现。”
    许季听着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父亲的连声认错和应好，便上前去，面带微笑看向外婆。
    外婆瞥见外孙，呼出口气，消了。
    “那就这样吧，明天早点来修。”她说完挂了电话，过了牵起许季的手，一同上楼，忍不住感叹，“唉，你爸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得了个这么优秀的你。”
    “我没有爸爸优秀。”许季接话。
    外婆垂手垂眼，上楼。
    *
    周五下午，五点半。
    放学的铃声一响，教学楼二楼到五楼瞬间涌出许多同学。如果此刻从天空俯瞰，会发现高一的学生就像蚂蚁搬家，穿越操场，全都朝同一个方向奔赴。
    篮球场上从来没挤过这么多人。
    而四班同学比较幸运，他们第八节 课是在操场上上的体育课，可以抢先占据有利地形。
    四班VS二班。
    班主任不仅要求全班必到，而且她自己也赶来篮球场，为健儿们打气。
    许季站在人群中，前后都被人挤着，个个激动，独他表情冷淡，莫得感情。
    双方的参赛队员，各站在一边篮球架旁，交流战术，或是打气。
    对方统一穿黑色白条纹的背心和短裤，四班这边，队服是紫黄相间——不消说，张锡豪凭爱好做的主张。
    领导们并没有让两队队员上场，反而喊出一队女生，前后两排，一排十个。
    “下面由篮球宝贝们先带来一段助力舞蹈，二班、四班，都要加油！”
    众女生中，许季一眼就望见前排的刘玲玲——她穿得什么衣服？球衣不像球衣，只半截露着肚脐，百褶裙短过膝。
    刘玲玲蹲下时，许季心都悬起来，生怕裙子飘得太高，却又希望她不要再站起，不然更容易走光。
    “唉、唉，你觉得哪一个最好看啊？”偏偏许季身后，不认识的二班男生还要议论。
    “嗯……”男生有认真数，“第一排，左数第三个！”
    --

 第77页

    许季的心骤然一沉，那是刘玲玲。
    “好漂亮啊，我要追她哦。”
    “那我也要追，她笑起来真好看。”
    “我也要，她跟我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一个样子。”
    ……
    许季心沉到底，“咣咣咣”，明明在学校，家里那座钟却突然敲起来，过了十二响还没完没有，令他发颤。
    第39章
    刘玲玲跳完退场，抬手轻抹眼周，许季猜测，可能是汗滴下来遮挡了视线。
    她脸上始终挂着笑，朝近处走来，许季立刻漾起嘴角，准备迎接刘玲玲的对视。
    十步之内，刘玲玲侧身，转向朝篮球架的方向行去。
    人多，她没瞧见人群里的许季。
    刘玲玲主动找到班上的篮球队，给他们打气，“加油！”——许季读出刘玲玲的唇语，她笑的时候眼皮轻挑起，迷死个人，眸子里也有星光。
    许季微微张唇。
    “加油、加油！”刘玲玲和其他啦啦队成员，同五位上场队员逐一击，“四班加油——”
    张锡豪和二班队长站到球场中央，裁判员吹响哨子，将球抛向空中。
    两位男生皆高高跃起，然而张锡豪跳得更高些，双臂往右挥动，紧紧抱球落地。
    “耶——”
    围观的四班同学，响起一阵欢呼声。
    张锡豪运球过人，然后将球传给黄杰，黄杰转身，球被断了，对方迅速回传上篮。
    0:2，四班落后。
    “耶——”这次欢呼声是从二班那边传来，四班一片死寂。
    轮到张锡豪发球，短促一推，传给刘龙霄，然后迅速跑位到接球点：“快、快！”
    刘龙霄准备投掷给他，然而二班两名队员已经围上。二班队员人高马大，刘龙霄才一米六八，一下望不到“墙”外，焦急得胡乱出手，球直接丢到二班队长的手中。
    场边二班同学响起阵阵笑声，而队长则轻松三步，将球勾进篮筐。
    “锡豪。”刘霄龙给张锡豪使眼色。
    张锡豪沉着脸去找裁判。
    “哔——”裁判吹哨并出示手势，四班要求暂停。
    来到篮球架边，啦啦队员们立即给男生递水，刘玲玲递的张锡豪。
    “不要。”张锡豪摇头，没心情喝。
    “谢谢。”杨李冠霖却走过来，“截胡”了农夫山泉。
    刘玲玲笑颜不改，心里却咯噔一下，转眼瞅见对面人群里的袁斐然，不由得张嘴准备叫住。
    袁斐然食指若即若离放到唇边：嘘——
    袁斐然指从唇边移开，指向校门。
    刘玲玲瞬间明白意思：她和俞恋看球，袁斐然先去吃晚饭了。
    刘玲玲点头，心中说着：去吧！
    “别走！”
    张锡豪忽然接上了，惊得刘玲玲身往左移。
    定睛一看，张锡豪不是同她讲话，而是拉住往旁边走的队友：“大家听我说下。”他将所有队友，包括板凳席的替补，全聚拢起来，“可能刚刚上场，手生，还没有适应。我们要迅速调整好……”
    “锡豪。”刘霄龙却打断他，“我真不行，把我换下去吧！”
    张锡豪眉毛拧了下，但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笑着劝说刘霄龙：“哥们，别这样，你这是一上场不在状态，导致自己不自信了。”转而看向其他队友，“大家也是，不要怂，我们不能怕二班，他强任他强。”
    “可是对方个子太高了。”
    “是啊，他们平均身高肯定上一米八了。”
    张锡豪努力撑着脸上两块肌肉：“不怕啊，我们多用地传，大家能过的尽量过，能带到投篮的尽量。”
    他拍拍刘霄龙的后背，也拍拍其他首发的：“继续打继续打。”
    首发已经是最佳阵容了，要是换替补，实力更菜。
    “好的，加油！”只有杨李冠霖悠悠举起手臂，呼应一声。
    四班队员重回到赛场上。
    这回，张锡豪让杨李冠霖发球，自己则站位接球，然后一路晃过三名二班球员，将球投进篮筐。
    “耶！”刘玲玲拍掌欢呼。她看其他啦啦队员都激动的跳起来，于是也跟着跳了下。
    对方发球，张锡豪直接拦截，准备带球上来，然而三分线外，就被二班两名最高最壮的队员堵住。
    张锡豪晃了几下，晃不过，眼看就要丢球，他忽地伸手后仰，凭借出色的弹跳力，压住对方出手。
    三分！
    5:4。
    “反超了反超了！”刘玲玲和大伙一起欢呼，脸上的笑这时是真的。她的脚往左移动，一点点挪到俞恋身旁：“刚才斐然跟我打招呼，说她今晚先去吃了。”
    “额？”俞恋的注意力全在张锡豪身上，根本不知道袁斐然来过，迟了会应声：“好。”
    俞恋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许季，唉，许季也在看球呢。
    袁斐然自从放弃许季后，就一直避着，不仅不再主动来四班，而且只要她和刘玲玲参加四班的集体活动，袁斐然便分开单独行动。
    如果现在不是四班在打篮球赛，而是别的班的，袁斐然肯定跟她们一起围观，等着一起吃饭了。
    俞恋不说破，刘玲玲也不提，两人皆顺着袁斐然。
    “二班，加油！二班，加油！”
    二班那边传来阵阵加油声，刘玲玲和俞恋对视一眼，连俞恋都喊起来：“四班，加油！四班，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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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俞恋长期小声，现在喊也喊不大，主要靠刘玲玲。
    “快点快点，我们一起喊！”刘玲玲跑过去召集啦啦队，她们现在站在四班这半场，“他们只要一过这半场，我们就喊加油！”
    张锡豪过五关斩六将闯来，刘玲玲高喊：“张锡豪，加油！”
    张锡豪没有瞟她，跳跃投篮，球擦着篮筐进入，打得篮网齐朝左边歪。
    杨李冠霖转着圈晃人，刘玲玲双手放到嘴巴成喇叭状：“杨李冠霖，加油！”
    杨李冠霖再旋两个旋，跃起勾手，篮球在筐上转了两圈，掉出去了。
    没进。
    “没事别气馁，下一球绝对会进。”刘玲玲给每个队员打气，眼与唇皆弯弯似月，马尾在脑后扬起。
    杨李冠霖冲她眨了下右眼。
    半场结束，四班VS二班，32:41
    其中有26分是张锡豪得的，其余6分属于杨李冠霖。
    中场休息，交换场地。
    刘玲玲重新给啦啦队布置任务：“等下二班的只要过来投篮，我们就喊‘啊’！”
    罚球不让吵，她噤声，除此之外……
    二班一个队员截断黄杰，飞奔过来，已进到三分线里，双脚起跳。
    刘玲玲：“啊——”
    对方手一抖，哗，三不沾！
    二班两名队员在圈内传球，刘玲玲：“啊、啊、啊、啊。”
    一个“啊”字四个音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
    对方可能真被干扰了，竟投错方向，一球传到张锡豪手上。
    张锡豪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半场，进球！
    漂亮的防守反击。
    失球的二班队员，扭头狠狠瞪向刘玲玲。
    刘玲玲迎着对视，向他露出标志性笑容。
    那队员竟被带得跟着扬起嘴角，数秒后才察觉不对劲，嘴角压下，板起脸来。
    “哔——”
    四班队长叫了暂停。
    许季一直没有挪身，只在原地站着，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全是四班的人，队长就在许季面前指导队员。
    队员的议论，离得近，都能听到。
    “四班那个女的刚才一闹，我脑子瞬间懵了，真他妈烦。”
    “哈哈，烦？我看你还同她笑呢！”
    “那是老子脑子又懵了，妈个鬼，她再啊老子想揍她……”
    “唉别别，千万别！我觉得她还蛮有趣的，有集体荣誉感，而且你看她组织那个啦啦队，比我们班的给力多了。”
    “哇靠，你是不是我们班队长？说这种话？”
    许季默然听着，嚅唇无声。
    ……
    暂停时间是有限度的，双方队员重回到场上。
    时间流逝得更快，转眼只剩下两分钟，72比91，四班远远落后。
    虽然张锡豪已经斩获57分，然而一只落单的狮子，敌不过成群的鬣狗，对方平均实力比四班强太多。
    打到此时，四班首发阵容除了张锡豪和杨李冠霖，其她人都已力竭换下，上来的替补晓得实力悬殊，心底放弃，运球跑动慢悠悠。
    “传我，传我！”张锡豪大声吼到，神情警备，似乎只他眸子里瞧见的不是差十九分，而是两分。
    不曾有一秒钟的松懈。
    四班队员又将球穿歪了，张锡豪飞速赶至补救，与二班争球的队员撞到一处。篮球飞出去，张锡豪屈膝前倾去抢，球飞出线外，他整个人也滑到外面。
    面门撞到四班同学的小腿，跌坐在地。
    孤单的个人英雄总因其悲剧色彩，更扣动女性心弦，周围不管四班二班女生，纷纷上前扶他：“你没事吧？”
    更何况张锡豪算是场上的颜值天花板。
    “没事。”张锡豪避开所有女生的搀扶，往界内走，他右手摸了下鼻子，手指上是血，正准备进界内，忽然发现俞恋在旁盯着他，眉头都皱成川字了。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张锡豪泛起笑，用干净的那只手摸了摸俞恋脑袋，毛发弄乱——没事啦，别担心。
    俞恋的脸瞬间通红。
    重新开赛，两分钟转瞬即逝，比分最终定格在73比91。
    莫说张锡豪，连刘玲玲眼里都是怅然若失。她先是恍惚，而后心剧烈的疼痛起来，奇了怪了，比几个上场的队友还忧心。
    瞧见张锡豪走回篮球架，刘玲玲马上重扬起笑容：“辛苦辛苦！”
    再次递过农夫山泉。
    “咕噜噜——”这回张锡豪接了，仰脖痛饮。
    “唉，锡豪。”二班队长其实是张锡豪的校队队友，比赛结束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加油，下一场十四班更难打。”
    校队队友看向张锡豪的神色无比惋惜。
    十四班主力五人，三人都在校队，夺冠最热门。
    “我们这组算是死亡之组了。”二班队长看向张锡豪，“你们班你抽的签？”
    须臾，张锡豪淡淡一笑，手回搭到队友肩上：“没事。”
    声音轻得像云。
    张锡豪环顾篮球场，除了俞恋和刘玲玲，其他班上的同学都走了……包括许季。
    *
    这个周六的夜。
    邝伏波周末来到外公外婆家，进门逛了一圈，迅速嗅出蹊跷：“外婆，阿季呢？”
    “他？他今天去社区篮球场了，已经待了一天。”
    邝伏波跳起来，许季什么时候打篮球了？
    --

 第79页

    外婆看表：“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我去看看。”邝伏波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肩上出了门。
    第40章
    这个社区的篮球场按国际标准修建，用料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连球场墙壁上的LED屏都是全定制进口，飘洋度海从邻国来。
    但篮球场上打球的人却不多，半场犹如楚河汉界，这边三人，那边许季。
    邝伏波径直朝许季方向走，却被三人拦下。
    邝伏波见三人发量均少，判断上了年纪，鞠躬：“叔叔您们好，有什么事吗？”
    “终于来了个小伙子哈。”中年篮友朝许季方向指去，“可以陪那边那个小伙打一打了。”
    “怎么了？”邝伏波好奇。
    仨中年男你一言我一语，原来许季来篮球场后，主动找到三人，想要做对抗练习。
    结果三人被打得心灰意冷，个个想放弃篮球爱好。
    “主要是我们现在年纪大了，如果回到二十出头，还是能和那小伙抗衡的。”叔叔们吐完苦水后，补充强调。
    “是。”邝伏波点头，顺着附和，再聊两句，继续去找许季。
    许季持球，一步、两步，上篮。
    “标准！”邝伏波一边叫，一边快速跑过去，扯着许季身上的球衣：“这什么这什么啊？”
    他怎么能穿湖人呢？ＨΤtpＳ://m.5ΑtΧt.℃óΜ
    包含责备的语气再次强调：“你怎么买这件？”
    “班上篮球队穿的湖人。”
    “哎哟，你可不能被带入歧途了！”邝伏波立刻向表弟安利起自己的本命，圣安东尼奥马刺，滔滔不绝近十分钟，讲完还要拍一拍许季胸脯，“记得要买就买二十一号或者二十号啊！”
    许季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去捡球。
    邝伏波跟在表弟屁.股后走：“因为学校的篮球赛，对篮球有兴趣了？”
    许季去篮球架下捡球，顺便再“嗯”一声。
    “等等！不昨天才开赛么？你就就有兴趣了一天？”
    许季球捡回来，抱在手中：“昨天。”
    “哟——刚进新手村。”邝伏波张嘴，眯眼，扣了下牙，“来，你哥我检验下新秀，看看什么水平了。”
    许季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手上运球，邝伏波压低身子，张开双臂挡住。
    许季左晃。
    邝伏波早猜到，亦往左挡，然而还是被许季绕过去，带球上篮。
    “靠，一百米跑得快了不起啊！”邝伏波牙痒，许季的爆发力和速度太强了，哪怕技巧青涩被看穿，他仍能依靠体能硬过。
    “来，换你防我。”邝伏波脸上流露出不甘心——再怎么，得挣个1:1平。
    许季抬手，篮球在空中飞出完美的抛物线，邝伏波掌心中空，只用十指抱住。
    篮球触地。
    “啪、啪，缓慢的拍。”
    邝伏波趁许季不注意，先右晃再左晃再右晃，想凭借丰富娴熟的假动作过人，然而许季迟疑零点几秒后，仍将表哥堵住。
    邝伏波低头，自己真就败给速度了吗？
    不行，怎么也得挣回颜面，自己篮球还是可以的，他们那届高一参加学校篮球赛，虽然不是MVP，但可是冠军班级的队长。
    邝伏波眺望此时距离篮筐的距离，三分线外，但不到半场。
    脚尖踮起，强行起跳。
    许季几乎同时跃起，伸手便要触到，邝伏波暗叫怎么表弟弹跳力也惊人？
    邝伏波缩手，再投。
    “啪——”
    仍旧逃不过结结实实被盖的命运。
    球打在中场向对面半场弹，大叔捡到，抱着走过来交还邝伏波，那眼里的表情饱含同情和理解，甚至有了丝丝安慰和释怀。
    谁来都是虐，看来不是他们水平太菜。看来……高小伙和他们一样水平。
    邝伏波读懂了眼神，心内疯狂摇头：不、不，我是冠军队长，大叔我们篮球水平不一样的。
    邝伏波捡完球回来，已经没了对抗的心思，直接丢给许季。许季稳稳接住，仍旧继续练习——他现在开始练罚球，立定，抬手，抛掷，球球必中。
    邝伏波绝望盯着篮筐：“你真只练了一天？”
    “嗯。”
    “那你哪学的打法技术？”
    “昨晚网上搜了基础知识，然后看了几场NBA和世界杯。”
    “然后就准备周一上场了？”
    许季沉默片刻：“想上，但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
    邝伏波眼皮很抬了下，这人哦，说话总无意识令人嫉妒。他手轻轻放到许季肩上：“哥教你一个大招吧，周一你上场就来一个，保证，在场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够格。”
    邝伏波摊手，许季将篮球交给他。
    一只篮球在空中旋转。
    从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再到晌午，日头高挂。
    附中篮球场上，转得几乎影像模糊渐渐降速，最后落在张锡豪手中。
    张锡豪掌托着球，却不动，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小组只有前两名能出线，如果今天下午的比赛输了，几乎半只腿就跨出去了——提前淘汰。
    今天中午，他想好好练下，避免下午手生失误。
    但练了十分钟，却又突然担忧消耗太多体力，会影响下午的比赛。
    从来没有这份患得患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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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他作为队长、教练，下午该怎么指导其他队员呢？
    张锡豪抬起头望天上的太阳，太刺眼了，仿佛整个逼近，他不仅睁不开眼，而且有点承受不起太阳的重量。
    张锡豪手上的球不知何时落地，待他发现，已经慢慢滚到来人的脚下。
    *
    周一，下午五点四十五，高一男子篮球赛，四班VS十四班。
    刘玲玲跳完舞出场外，和啦啦队员们一起围观，比起上一场纯粹的笑脸，这回眉宇间多添了份掩盖不住的焦虑。
    如果连输两场，几乎就淘汰了，希望自己班这场能赢，可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加油，男生们。
    刘玲玲默念祈祷，目光看向四班篮球队，原本的目的是寻找张锡豪，却发现场外围观的人分成两拨让开，仿佛分水行船，接着她眺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身穿紫金球衣。
    许季？
    许季！
    刘玲玲看了两遍才确定。
    正纳闷他几时打篮球了，许季已随四班队员走向篮球架，刘玲玲这边。
    喝水，五只手搭到一起，吼声，松开。
    准备上场。队员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场内，与刘玲玲擦身而过。
    “加油，张锡豪！加油，杨李冠霖！”她元气满满给每个队员打气，不厌其烦。
    “加油，许季！”
    许季低下头，对着她的耳朵，忽然温柔地说：“放心，这场会赢。”
    刘玲玲愣住，耳边犹带着温柔，许季却已迈进场内——他腿长，一跨便是一大步。
    “哔——”
    吹哨，开球，张锡豪抢到，传给许季。
    许季带球甩开对方球员，近到篮球架下，跳起，球进，双手挂在篮筐上，地动山摇。
    灌篮？？？
    灌篮！
    全场围观同学寂静数秒，乍然沸腾。
    从刘玲玲的角度看去，许季是迎面而来，高高跃起，姿态流畅优雅，连手停留在篮筐上的那数秒，都在流露贵气。
    刘玲玲心里忽然有一个铃铛，哐当荡了一声。
    她微微张唇，后劲绵长。
    而后才反应正常，欢呼雀跃：“四班，加油加油加油！”
    脚下快步横挪，直到移到俞恋身边：“唉，许季什么时候加入的篮球队？”
    “张锡豪说是许季中午主动找他，说……”俞恋犹豫半晌，以将信将疑的语气转述张锡豪给她讲的故事，“张锡豪说、说许季跪在篮球场上，失声痛哭，跟他说，‘教练，我想打篮球’。还有……许季为什么一上来就要灌篮啊？”
    太高端了，以至于俞恋现在还在惊恐。
    刘玲玲眉头深深皱起，张锡豪的故事实在太似曾相识。
    第41章
    “加油，十四班！”
    刘玲玲听见对方的助威声大起来，立马回归啦啦队，组织打气：“四班，加油！”
    盖过对方声音，身为啦啦队长，不能输。
    对方的四十一号带球突入三分线内，眼看就要上来，刘玲玲发现许季离得最近，下意识大喊：“许季，防住他——”
    声音都劈了。
    “啪！”许季面色冷峻送给对方一个盖帽。
    “哦也，许季、许季！”
    许季虽然背对着刘玲玲，瞧不见她的身影，但听她声音，欢呼雀跃，忍不住偷笑。
    五月傍晚的太阳降温不降亮度，清风送爽，心旷神怡。
    对面十四班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四十一号不仅是班队的主力，也是校队的明星球员，却被人盖得这么惨？
    接连失分，十四班叫了暂停。
    四班这边，众男生也纷纷撤到场边来。张锡豪一边点头一边走，喜笑颜开：“就这样啊，大家保持这个势头。”
    “对。”杨李冠霖附和，“十四班肯定要出策略。不管怎样，我们戒骄戒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着走到边界线外，前一场刘玲玲递的水都是杨李冠霖接的，现所以在她习惯性伸右臂，矿泉水的红瓶盖朝向杨李冠霖。
    许季慢慢走来，步伐并不急，却将将好接过刘玲玲手上的水。
    “谢谢。”许季拧盖慢饮，刘玲玲抬头注视，发现他的表情漫不经心。
    许季喝了两口，将水瓶递还给刘玲玲。
    刘玲玲一愣，之前队员们的水瓶开封后就自己放了，没有交回来的。
    刘玲玲望向杨李冠霖，他在冲刘玲玲眨眼后，接了别的啦啦队员的水，喝掉半瓶，现在正弯腰把水瓶放在地上，挨着篮架左下的铁三角。
    刘玲玲再看许季——满脸坦然随意，没有喝过的水要自己放的意识。
    算了，帮他保管吧。
    刘玲玲垂下右臂，拧着许季的矿泉水瓶。
    “你有毛巾吗？”许季没走，突然发问。
    刘玲玲下意识掏出包餐巾纸：“纸巾你要吗？”
    许季摇头，不用。她这才意识到他汗流得厉害，顺着额头雨帘子似往下滴。刘玲玲也不晓得怎么搞的，目光被一滴汗吸引，顺着滑过许季的鼻骨、下巴，脖颈、喉结，篮球背心领口大，冷不防瞟见里面的胸肌。
    刘玲玲耳骨骤烫，眼神回避。
    心里悠悠念叨，这人汗都不臭的……
    自己在想什么！刘玲玲轻轻摇头。
    许季转头看她，发问：“怎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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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想掐自己的大腿，许季之前一直没看她的，运气真是不好，一转过来刚好发现摇头。刘玲玲脸上浮现标准笑容，扯开话题：“你一上场那个灌篮，真的好厉害啊！”
    许季盯着她，沉默少顷，反问：“为什么厉害？”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刘玲玲说不出所以然：“反正不是人人都能灌篮的，只要灌篮，就是厉害！”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人灌篮。
    “我觉得一般。”许季这样评价。
    “哔——”
    教练哨子吹起，休息时间结束，张锡豪跑过来同队员打手：“上场了上场了，加油！”
    许季的手最后松开，拿开时张锡豪忽然听见一句轻声：“待会直接传我。”
    张锡豪追着许季的背影扭头。
    中断前球权就在四班手上，现在继续，张锡豪双手将球一抛，许季胸前稳稳接住，单手运球，近篮筐前反身旋转，背对着篮筐，单手挂臂灌篮！
    有了上回的心理准备，这次场内外的寂静要短暂些。
    “许季——”女生们开始疯狂欢呼。
    刘玲玲微张嘴巴，盯着篮球，依惯性落地、弹起，再落地，她的心跳也是这个节奏。
    刘玲玲禁不住咬了下唇。
    十四班场上球员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暂停时他们一直在商量战术，信心满满重振旗鼓，结果呢？四班许季，上来直接来一个灌篮，比之前那个还增添了花势，那旋转、反手，俨然当成了自己的表演赛。
    就这么瞧不起十四班的球员？
    因为许季接连的灌篮，四班士气高涨，连黄杰刘龙霄都不怕了，敢带球过人了——虽然刘龙霄没过成功，被对方四十一号堵住。
    许季迅速接应，刘龙霄朝许季方向传球，四十一号打了下，但许季跑过来速度快，仍旧接住了。
    许季用速度突破，见张锡豪徘徊篮筐附近，一个高抛，越过众人头顶，张锡豪跳起接住，脚没落地，直接投篮。
    球又进了！
    张锡豪一面跑一面拍掌，经过许季附近时嘱咐：“以后你多接应下球。”
    许季正同十四班球员互相抵着，躬身展臂，目光冷峻：“好。”
    这次是杨李冠霖被围了，许季闪电般绕到附近，明明咫尺，杨李冠霖却在犹豫两秒后，舍近求远，将球丢向远处的张锡豪。
    杨李冠霖个子不高，球是高抛，随即被旁边围堵的十四班球员截住。
    许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恢复严肃认真地神色，去追赶弥补……兜兜转转，球又截回许季手上。
    许季观察四名队友，从投篮的角度讲，杨李冠霖的站位最有优势，毫不犹豫将球抛给他。
    杨李冠霖接住，上来，球进，得两分。
    “杨李冠霖，杨李冠霖！”
    刘玲玲领着啦啦队欢呼。
    杨李冠霖朝刘玲玲眨眼。
    张锡豪没仔细看杨李冠霖在做什么，但他站着不动，影响大局，随一边跑一边提醒：“冠霖，回防回防！”
    杨李冠霖这才跑回去。
    ……
    一场四十八分钟的球赛，因为十四班频繁暂停，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结束比分，七十七比六十二。
    四班赢了夺冠热门十四班十五分。
    大跌眼镜，赛前高一的男生们的普遍预测是十四班压倒性胜利。
    竟然反了。
    好些个没现场看球的，第二天听说，都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再一听本场比赛还有灌篮，更后悔不迭。
    二班队员昨天打别的队，比赛间隙瞅过数眼，四班的比分牌唰唰地翻，嘴巴合不拢了。
    赛后了解原委，庆幸自己是第一场对四班。
    二班和十四班都有校队球员，训练间隙聊起，还同教练说了，加上张锡豪添油加醋吹嘘，校队教练和高年级球员都说要来看一看。
    结果，第三场，四班对阵七班，场外边围了比以前多一倍的观众，刘玲玲身为啦啦队长，都没办法站场边了。
    “您好，请让一让。”她一路鞠躬，比取经还难。
    已经开赛了，刘玲玲看谁拿球便喊谁：“杨李冠霖，加油！张锡豪，加油！许季，加油！”
    许季的展位，本可直接跳起投篮，听见喊声，却忽然大跨两步，正面上篮。
    惯性巨大，球虽然进了，但人却往前越出场外才落地，刘玲玲目光随着他扬起落下，这场也依旧是场合不拢嘴的比赛。
    张锡豪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好心过来叮嘱许季：“兄弟，悠着点，今天这场不需要猛力。”
    七班前面连输两场，已经淘汰了，荣誉之战，给对方一点面子。
    许季不露声色向着刘玲玲所在方向瞥了一眼，转回头：“嗯。”
    ……
    五十来分钟结束比赛，四班狂胜七班五十分。
    个人得分上，许季同张锡豪平分秋色，甚至还胜一点点。赛后，连张锡豪自己都禁不住搭着许季的肩膀感叹：“兄弟，你这场比上场打得更好了。”
    学霸上手就是快。
    赛后翌日，一大早，校队的肖教练就通过班主任找到许季。
    “许同学，你篮球打得很好啊，有没有加入我们校队的想法？”肖教练一脸和善，谆谆善诱，“我们校队可以参加很多比赛的，其中就包括国家级的高中男篮联赛，只要你场上出色，都能加特长生分的，甚至可以保送进985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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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教练搞体育的，不了解学习成绩方面是谁家天下，班主任一脸复杂，扶额注视着他。
    诱饵抛错了，许季大概率会拒绝，班主任想到这，禁不住回忆起上学期田径队三次找她做许季工作，要求加入时的场景。
    嗯，有点重现的意思。
    他会回说不感兴趣。
    许季却没有如班主任所想，直接拒绝，反而在沉默片刻后追问起：“校队的比赛都是去校外打吗？”
    “当然啦。”话音落地肖教练便接口，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校外参赛只有校队的人去吗？”
    “是，全体队员，还有我们整个教练组的教练，包括队医，都会跟去。”肖教练边答边点头，其他同学要上课，跟去干嘛？
    “我们参赛大多是去外地，所以只有校队的同学去，不会说还有什么观赛的啊，助威的，毕竟不能影响其他同学课程。”肖教练说到这里，自觉明白了许季在考虑什么，“如果你是担心落下课程，没关系的，艺体基地有专门的文化课老师，会为你们补习落下那几天的课程。”
    如果是在校外独自比赛，就没意义了，许季斩钉截铁拒绝：“抱歉，我不想加入篮球队，不感兴趣。”
    班主任在旁听到这话，紧闭双唇，忍住笑，她猜什么来着，虽迟不晚。
    五ＡtΧτ.℃οm
    第42章
    许季拒绝校队的事不胫而走，最后一场小组赛，围观的同学比以前更多了。
    杨李冠霖挑着眼，打量一圈人群，转而朝身边的张锡豪吹风：“我们组出线的队都已经定了，怎么还这么多人来看？”
    这么长时间了，无论谁的话，张锡豪就没听出过话外音，还想了想，才回应：“是啊！这场比赛没看头啊？”过数秒，不自信，拉住要走的杨李冠霖，声音变轻，“唉，我们今天对的十三班没有翻盘机会吧？小组赛出线积分……怎么算来着？”
    杨李冠霖渐渐张开了嘴。
    “没有。”杨李冠霖眼睛向下，唆嘴。
    “怎么这么多人来看呢？”张锡豪边想边问，“是看我……还是看许季啊？”
    杨李冠霖刚想开口，张锡豪瞅见人群中的邝伏波，招手：“学长好！”
    邝伏波相当于艺体基地的学生总头头，杨李冠霖也给他问好：“学长好！”
    邝伏波微笑点头，眼前两人是基地的，有过交流，但不记得名字了。他尽量不露馅：“加油，好好打。”
    杨李冠霖眸光发亮，嗓音圆润：“谢谢学长，备战高考的百忙之中，还来助阵我和张锡豪的比赛。”
    哦……原来其中一个叫张锡豪啊，邝伏波默默硬记，此时篮球宝贝们热场下来，球员要上场，邝伏波赶紧说：“要开始啦，加油！”
    右手摆动，杨李冠霖和张锡豪不得不离开。
    邝伏波则追随两人背影，眺见他俩同其余队员汇合——包括许季。
    邝伏波给许季眨眼。
    许季同表哥遥遥对视，持续两秒，转过头去，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没看见邝伏波这个人。
    这小子！邝伏波磨牙，此时瞅见刘玲玲下场开始组织啦啦队，邝伏波便一点点，挤了五、六分钟，到刘玲玲身边。
    “玲玲！”邝伏波扯了下被挤起的衣角。
    刘玲玲原是背对，转过身来，和颜悦色：“邝学长！”她弯腰去箱子里找水，“你喝水吗？我们这里有农夫山泉和脉动。”
    “不用。”邝伏波摆手。
    刘玲玲停了手上动作，身子站直，缓数秒，笑问：“学长，高三现在学习紧不紧张吗？”
    聊高一和高三的区别，是个既能避免冷场尴尬，且能聊很久的话题。
    “说紧张，也还行吧！说不紧张，那肯定是比你们紧张的。”邝伏波感叹，“过两年你就知道了！”
    “那学长还有时间看球？”
    再没时间，许季的“表演”还是要看的哈……邝伏波想着，眉毛和眼皮齐齐挑着瞟向许季，过会，目光又悠悠落回刘玲玲身上。
    一直在嗅到些什么的邝伏波，嘴角抑止不住地笑。
    “学长在偷乐什么？这么开心。”
    “啊？啊——我是高兴，我这徒弟表现还不错，不枉我一番苦心。”
    “学长的徒弟是……许季？”
    “是，我弟最近想学篮球了，就找我手把手教他。”邝伏波点头，昂首挺胸：“还不错，再努力练个一年半载，能出师了。”
    “那学长的篮球肯定比许季更厉害了！”刘玲玲仰视邝伏波。
    “一般吧。”邝伏波的表情风淡云轻，“我们高一那会参赛，我是队长。”
    “打得怎么样？”
    “还行吧，比较幸运，拿了冠军！”
    “哇，学长太谦虚了！”刘玲玲眸子里已经不是星星，而是太阳，暗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邝雨的儿子体育就是厉害。
    过世偶像的崇拜更深一层。
    “啊——呀——”
    不是刘玲玲喊的，更不是邝伏波，而是许多围观女生，齐齐高呼，许季回救一只急速飞驰的球，身子斜着冲出线外。
    刘玲玲和邝伏波赶紧让开，篮球旋即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飞过，许季跟着，惯性刹不住，插.入两人中间。
    教练吹了哨，球出界许季没救到，球权判给十三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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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季回转身，左右两人，他谁也没看。
    邝伏波瘪嘴，隐隐之中，怎么有股不好的预感？
    赛后，人群陆续散去，邝伏波跑去篮球架下找许季，几个艺体基地的都同邝伏波打招呼，许季却似没听见，提起书包往右肩一甩，朝校门方向走去。
    “阿季！”邝伏波快跑几步，主动搭上许季的肩膀。
    许季转头，无声与邝伏波对视。
    “我妈又出国了，今天我晚上住你家里。”邝伏波顿了顿，“跟你说声。”
    “知道了。”
    直到两兄弟跨出附中大门，仍是沉默。
    邝伏波打破寂静：“我教你的灌篮不错吧？”
    许季重新转回头，目光在邝伏波脸上搜索，有一说一，表哥的这个建议的确起了效果。
    许季笑道：“谢谢你。”
    邝伏波见表弟缓和了，心里放松下来：“不用谢！”冷不丁注意到许季身上的队服，“只要你打完所有比赛后，把这身衣服脱下来不再穿，就够了。”
    “知道。”邝伏波那晚那么唠叨，许季怎么会不记得，复述表哥的要求，“以后要再穿就穿马刺队的。”
    “对、对！”邝伏波心情舒爽，开怀大笑。
    两人走过马路，今晚来接学生的私家车多，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张叔的车会稍微挺远点，不与其他学生家长挤。邝伏波的手臂同许季的肩膀已经分开，但两兄弟仍默契地，摆手与迈出一致。
    “你评上校园之星了么？”许季突然毫无征兆地问。
    邝伏波肩膀耸起，张开双臂：“评上了啊！很多人选我。”
    没想到表弟还挺关心自己，嘿嘿，是不是在高一年级偷偷拉票了？
    邝伏波心里暖暖的，正要含笑再开口，却听见许季淡然地张唇合唇：“我想了下，以后打篮球，还是穿这件队服。我打算继续支持湖人。”
    邝伏波楞得步子都停了，反应过来：“你！”
    许季却没停步，已经同邝伏波拉开距离。
    邝伏波只得追赶，嘴里一直念叨着“农夫与蛇”。
    许季先到，不紧不慢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邝伏波钻进后座，仍旧怨念，但许季不理他，没一会，邝伏波就没声了。
    汽车朝着许家所在小区行驶，这条道的市政绿化做得非常好，人车分隔不仅植有修剪过的绿植，还有四季花卉。
    五月中旬，蔷薇与紫藤落尽，开始绽放栀子和味道不太好闻是石楠。
    已经快到目的地，邝伏波突然说：“你们班那个在田径队的，好像是四个名字的，场上有点针对你。”
    起码七、八球，明明该传许季不传，有时候对方球员过来了，他应该掩护带球的许季，但跑动和格挡仔细观察都有些敷衍。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邝伏波能当上体育会长，这种事情还是眼尖的。
    良久，许季没有回应。
    邝伏波晓得表弟心里也清楚，便将后背缓缓靠住座椅后背，张叔已经要刹车了，才悠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出口：“我们家人，从来不能被别人欺负。”
    许季极其短促地笑了一下，双眸始终注视着前方，透过车窗，望着自动识别车牌的大门缓缓对开，汽车驶入小区。
    一滴雨点打在车窗上，接着数点，噼里啪啦，密密麻麻，系统很快启动雨刷，两只杆左摇右晃。
    陆州，迎来持续一周的阴雨天。
    但丝毫不影响附中高一篮球赛的热情，八进四的比赛全部转入室内——放眼全陆州的高中，也就附中繁多的室内体育场馆能做到。
    因为室内座位有限，大家都早早来站位，刘玲玲和啦啦队到得比较早，眼睁睁看着座位被一层层填满，后来的人，开始站在过道，再后来的人，只能在两侧进出口扭头张望。
    热多，室内热，许季又灌篮了，刘玲玲捂住胸口。
    旁边啦啦队员瞧见，关切：“玲玲，你怎么了？”
    “太闷了。”刘玲玲移开右手，以掌作扇开始扇，“室内空气流通没有室外好。”
    队员环视场馆内的中央空调：“还好啊，空调都开着……”
    “那可能是我对空气比较敏感吧。”
    “你可能是太累了，你们田径队额外还要跑那么多圈。”
    刘玲玲笑了笑，没应声，应该同田径队没关系，毕竟现在训练都推到篮球赛后了，今天的跑圈还没开始呢。
    ……
    两个小时后，刘玲玲带着胜利的喜悦，去田径队训练场馆报道。
    李睿华严格按照课表训练，今天又是负重训练，法特莱克跑后，放给队员五分钟休息时间。
    长跑组那边比短跑组早三分钟休息，刘玲玲和袁斐然趁着两分钟的共同时间说话，身子似倚非靠，站在墙边。
    袁斐然交叉双腿。
    两人都瞧见一个个头不高的男队队员朝这边走来，近了些，看清楚，袁斐然不认识，刘玲玲认出是杨李冠霖。
    “玲玲同学。”杨李冠霖声音里也含笑。
    刘玲玲笑着点头，最近每天至少要同杨李冠霖打三、四遍招呼。
    杨李冠霖脖子前伸：“我想找你说点事……”他看一眼袁斐然，“方便吗？”
    “不方便。”袁斐然旋即丢了一句，自己正同玲玲聊天，哪来的没眼力架衰男？
    --

 第84页

    刘玲玲不似袁斐然那样冰山脸，眉眼和和气气：“没关系，杨同学，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杨李冠霖脸上笑容不变，却挨到长跑组集合后，才开了口：“我们班今天又赢了。”
    “是啊！”说起这事，刘玲玲脸上的笑由假转真，“大家都很高兴，谢谢你们的努力。”
    “努力……大家谢谢我——”杨李冠霖重复刘玲玲的话，“只怕我要辜负大家了。”
    “怎么了？”刘玲玲微微张唇。
    “唉。”杨李冠霖先叹口气，“我这个人，从来没在背后讲过别人坏话，但是这次关乎班级荣誉，我才忍不住，找个人把把心里的憋屈。”杨李冠霖望望四周，“班上不方便讲，也就田径队，只有你和我是四班的，所以找你讲，不介意吗？”ＨΤtpＳ://m.5ΑtΧt.℃óΜ
    刘玲玲接住杨李冠霖投来的目光，微笑摇头。
    “我觉得许季……太自大了，甚至有点毒。”
    “不会吧？他平时很热心帮助的啊。”
    “每次啊，场上他都打独球，已经连着三场了，每回我让他传球给我，他都不传。我晓得自己体能和技术都不如他，他是天赋型选手，得分主力，他想独打，我没怨言，只是……心里就是有点难受，可能还是我不够包容吧！而且我也有点为我们张队长不值，张队长校队的，打那么好，许季也不传他！”
    杨李冠霖说到这，侧头观察刘玲玲脸上表情，续道：“你没发现，许季已经场场都是我们班得分最多？”
    第43章
    刘玲玲的声音比头顶照下的日光灯还柔和：“篮球我是外行，给班里加油兼看个热闹。你们这些内行看得出来的门道，我不懂，就不评判了，但……也许你是误会呢？许同学平时还蛮心胸宽广，乐于助人的。”
    杨李冠霖旋起嘴角：“不是误会。”
    “那是你同他有过节吗？”
    杨李冠霖心头瞬冷，忆起那日与友品评刘玲玲袁斐然，许季转过头就来怼。
    他谁啊？
    杨李冠霖的声音同样是温和，皎洁的灯影柔光，眼睛睁大，眸内透着迷茫：“我想了想，没什么过节啊……不过我这人粗枝大叶，是不是有哪件小事我自己不记得了，许季同学却放在心上了？”五ＡtΧτ.℃οm
    “你都不了解，那我更不清楚了。”刘玲玲迷之微笑。
    杨李冠霖启唇，正要接话，刘玲玲却抢在前面，继续说：“不过，刚才杨同学你自己不是说了吗？都是小事，你又没放在心上，而且许同学哪怕真的打独球，你也没怨言。既然这样，算了吧……”
    杨李冠霖缓慢合上唇，吞咽一口。
    “那——”刘玲玲朝杨李冠霖歪歪头，声音清脆，“——就这样吧？我去继续训练了！”
    她往李睿华边上集合，迈两步后还要转身回头，冲杨李冠霖笑笑，永远带来朋友般的春风，找不到破绽。
    杨李冠霖笑着摇手，道别，转回身去，瞬间垮下脸来。
    须臾，突然嘴唇张合，像在自言自语，却无声。
    他的嘴角渐渐泛起一抹冷笑，唯一的温度是期待和得意。
    时光跳过周末，来到周一。
    八强的四组比赛同时进行。
    张锡豪集合所有队员，从四班出发，一起去篮球场。许季对进行式聊天毫无兴趣，主动走在队末，同其他人隔着一步半的距离。杨李冠霖原先在前面，笑着聊着，渐渐退至与许季平齐。
    他笑望许季，并不出声。
    许季瞥他一眼，缓缓开口：“之前说的话，希望你还记得。”
    在小组赛最后一场，临近赛末，四班大比分领先时，许季曾走位到杨李冠霖身边，忽然警告杨李冠霖，“三场比赛，你情愿丢三十八分，也不想配合我。小组赛不影响大局，我可以无视。但之后淘汰赛，你再这样，我为了四班，不会再传球给你。”
    当时杨李冠霖立刻表态，自己淘汰赛一定以大局为重，注重团队精神。
    现在的杨李冠霖也是一样，笑着直点头：“记得、记得，你放心。”
    声音却极小，前面的队员听不清，只当两人关系不错，聊得热络。
    许季合上线条完美的双唇，脚下步子跨大半步，与杨李冠霖保持距离。
    八强赛如期进行。
    四班VS五班。
    一开始许季拿球，没有嫌隙，传给杨李冠霖，到了数十分钟后，杨李冠霖拿球立定，不能再走，前面又有五班的高个球员格挡，许季就在他后面，他却毫不犹豫跳起投篮。
    被盖。
    五班球员猿臂一捞，抢过球权。
    场边助威的的啦啦队员，包括刘玲玲，看不出深奥，都以为杨李冠霖单纯被盖，一阵哀叹。
    场上不远处的许季，却目光凝重。
    他开始不再传球给杨李冠霖。
    例如，许季拿球立定，杨李冠霖主动跑到许季身边，抬双手，掌心向内招：“许季、许季！”
    许季也不传他。
    反而跳起，超远距离三分。
    球进，离着篮筐近的同学，能听见篮网的“唰”声。
    刘玲玲领着啦啦队欢呼，脸上的笑容却稍稍显得僵硬。
    跳完，落地，有啦啦队员小声议论：“不过……刚才许季为什么不传杨李冠霖啊？”
    “想自己得分呗！”
    --

 第85页

    字句一下撞见刘玲玲心里。
    这一球，其实她也看“明白”了。
    之后，刘玲玲开始留心许季与杨李冠霖的合作——作为队友应该用“合作”，但实际观察后，却觉得是“交锋”。
    许季的确如杨李冠霖所说，没有一次传他。
    很明显，是故意。
    刘玲玲没有做声，照旧热情助威。
    一场场比赛，四班挺进四强，再进二，再到决赛巅峰对决。
    四班的对手是十八班，跟四班一样，也是黑马，一路碾压对手上来——据说他们班的主力也能灌篮。
    刘玲玲到底有些担心。
    下午，第三节 课与第四节课的课间，她捏着手指转了会，起身去走廊上，找到与其他男生玩撞脚的张锡豪。
    “张锡豪。”
    张锡豪听见喊，放下腿，然后被惯性冲来的男生重重撞了下。
    “靠！我脚都放下来了你还撞！”张锡豪愤怒回应，而后揉着半边身体，皱着眉头走来刘玲玲身边，“什么事啊？”
    “我想问你一下，关于篮球赛的事。”
    张锡豪旋即站直身，双臂垂下：“你说吧。”
    “你觉得班队……还团结吗？”
    “很好啊！”在张锡豪心里，能挺进决赛，那定是大伙齐心协力。
    他甚至已经默默把所有队员当铁哥们了。
    张锡豪握拳，脑海里搜索半天，整句英文：“Teamworkisverygood!”
    刘玲玲没再多言。
    赛前，篮球宝贝表演结束，换到队员们上场。
    刘玲玲与每一个上场队员击掌打气，就像前面每一场那样。
    到了许季，他太高，她正准备踮起脚尖，许季却已将手臂压下，凑近刘玲玲掌心。
    “啪！”
    感受对方掌心的温热。
    刘玲玲春温一笑：“加油！”
    “我会的。”许季竟破天荒回应了一句，但眸内仍是无波无澜的深潭。
    刘玲玲抬了下眉毛，犹豫数秒，还是加了一句：“一定要加油哦！大家要放下私人恩怨，发挥团队协作精神！”
    说完举起双手，握拳，点头肯定。
    刘玲玲突然瞧见，许季眸内的潭水不知怎地搅混，那圈圈波纹，好像全是委屈。
    刘玲玲上回见这种眼神，还是小区里的流浪狗大黄被外来人打了腿，流露出来。
    刘玲玲斟酌片刻打算再开口，比赛却已开始，许季上场了。
    前面二十来分钟尚且平静——许季似乎有意避免与杨李冠霖碰撞，传球总隔着个中间人，张锡豪。
    比赛进行到第二十八分钟，避无可避，许季如前面数场，再次站在三分线外。
    杨李冠霖示意传球，声音响亮：“许季，传我，传我！”
    许季双掌抱住篮球，微小几不可查地转了下篮球。他右臂高抛，无人能截，篮球落入杨李冠霖手中。
    杨李冠霖很快被十八班球员堵住，他运了好一会球，不断反手和胯.下，却晃不过去。许季见状，上前帮他格挡，拦截活力，杨李冠霖迅速上篮，得分。
    这还是他本场比赛得到了第一个两分。
    换十八班发球。
    四班队员纷纷跑回自家半场，杨李冠霖主动与许季跑到一处，都在右侧，笑着说：“我同玲玲说，要她跟你做工作，让你传我。哪怕……我依然不会传你。”
    许季紧闭双唇，脚下跑动，准备换防到左侧。
    “我说什么玲玲都会答应，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许季听到杨李冠霖这话，脚步瞬滞。
    两秒后，他抬起左脚，继续移动，亲启双唇，回应杨李冠霖：“你又做梦。”
    “没有做梦，玲玲的一血我都已经拿下了！”杨李冠霖声音稍稍有些高，附近一个十八班的球员听见望见。
    许季突然转身，“咚——”，右拳对准杨李冠霖脸颊，重重一击。
    杨李冠霖顺势倾倒，晃了几下才重新站稳，许季起手拽住杨李冠霖的球衣领子，狠狠盯着他。
    许季的眼神是杨李冠霖从来没见过的，几乎不像活人，杨李冠霖有些害怕，却仍壮胆囔起来：“你怎么打人呀！”
    捂住脸颊。
    无论是四班还是十八班，已经有数名球员跑过来，教练见状吹了暂停。
    张锡豪最先靠近，一手抓住许季胳膊，一手扯杨李冠霖衣领，想将手和衣领分开：“哥们，冷静，冷静。”
    后来是黄杰过来，按住许季另一只手，同张锡豪一起，把许季往后拽。
    杨李冠霖见许季双手被制，突然跃起：“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我呀！”
    他小指留着长指甲，说着对准许季右眼珠插.入。
    第44章
    许季捂眼，再次举起拳头。
    然而杨李冠霖却迅速拿开手，一脸茫然：“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你一般见识，也动手了……”
    “哎呀！”张锡豪在旁看着，心急如焚，大家都是好兄弟，不想看到任何一人受伤。再则，他压制许季处在同一边，看不见许季被戳的是眼睛，以为事小，“你俩到底怎么了？分开、分开！”喊上其他队友，强行拉远杨李冠霖和许季，甚至连十八班的校队队友都喊过来帮忙。
    “别打赢别人班，自己班上先内讧，不怕笑话啊？”张锡豪说完这话，许季嚅了嚅唇，杨李冠霖则是低下头。
    --

 第86页

    张锡豪面朝裁判举臂，履行他作为教练的职责：“裁判，我要换人。”
    换下杨李冠霖，改由另一位四班男生替补上场，以此彻底分开许季和杨李冠霖。
    请求完，不知道裁判允不允，也不知道刚才许季打人，裁判会不会一并吹？
    张锡豪心里慌得很，许季不能被罚下。
    他的眼睛不知不觉瞟向许季。
    与此同时，裁判老师也在打量许季。
    高一年级组每位老师都谈论过的尖子生，附中学生在别校都是鹤，但跟许季一比全变成鸡。
    老师对好学生总有些偏爱，裁判先允了张锡豪换人，而后哨子衔在嘴里，比了个T字——仅给许季吹了个技术犯规，判给十八班两球罚球。
    张锡豪大喘气。
    他同许季皆走到固定位置，并排看十八班罚球，“哥们，调整情绪，接下来还要靠你好好打。”
    张锡豪目光追逐高抛的篮球，落入篮筐，而后扭回头看罚第二球，却冷不丁瞥见许季捂着右眼。
    “你怎么了？”张锡豪脱口而出，半晌反应过来，“冠霖打的你眼睛？那还能坚持不？”
    许季用左眼眺向场外啦啦队方向，接着将捂着的手放下来。他看一眼比分牌，四十八比四十六，四班仅领先两分。
    “继续吧。”许季轻声说，目光仅仅盯着十八班罚出的第二球，那球在篮筐上绕了两圈，掉落框外，许季没有一秒犹豫，飞身去抢篮板，张锡豪亦跟了过去。
    “四班，加油！”刘玲玲在场外大声叫喊，比谁都响亮。
    ……
    四班最终拿下比赛，赢得本届高一男篮赛的冠军。
    但是领奖的时候许季和杨李冠霖都没现身——据说，事后学校还是处理了斗殴事件，给两人双双记了过。
    刘玲玲到处打探，听人说，校长和教导主任其实特别喜欢许季，本来只要许季讲明原委，还自己清白，就不会记过。
    然而许季死活不说打人原因。
    杨李冠霖说是许季自大狂妄，对以前的小口角耿耿于怀，许季只回“不是。”
    “那是什么呢？许同学你说一说。”校长苦口婆心。
    许季紧闭双唇。
    全校上下，许季打人的原因始终是个迷。
    最后，学校给许季记了过，但校长表示，只要他之后表现良好，会在毕业前撤销记过，档案上不会留下记录。
    之后，杨李冠霖从四班转出，去了十九班，许季则请了两周假，校内再找不到他的身影。
    刘玲玲的单词本，已经有好些天没更新了。
    她找俞恋借了《牛津英汉双解词典》，开始自己从里面挑单词，每天夜里选的时候都会联想到许季——要是许季，也会给她这样挑吗？
    早上进教室后门时，望见空空的座位，总会有数秒恍惚。
    今天的数学随堂测验，韩老师又让交叉改卷子，刘玲玲笑嘻嘻向后侧身，表情与动作一齐迟滞——突然想起来，许季不在学校。
    “我们仨轮换着改吧。”俞恋小声说。
    “可以可以。”张锡豪抢先表态，说着习惯性递试卷给俞恋。
    刘玲玲望了一眼张锡豪，倘若平时，她肯定会主导轮换的方向，抢在张锡豪前面，递试卷给俞恋。
    然而此时，心里并不是很在乎试卷改不改得好，刘玲玲一手接住俞恋递来的试卷，一手将卷子递给张锡豪。
    “唉，你说我的学霸同桌还会来上课吗？”张锡豪突然发问，“该不会转学了吧？”
    这几天年级里议论纷纷，说学校偏袒许季，明明是两人斗殴，平时杨李冠霖转班，许季不转。ＨΤtpＳ://m.5ΑtΧt.℃óΜ
    俞恋摇头：“不知道。”
    “谁有他电话啊？问一问。”张锡豪最近才发现，自己没有许季的号码。他问班上其他人，也没有，“去实验班问一问呢？”
    许季以前班上的同学应该有吧？对了！张锡豪突然倾身，直逼前排，虽然刘玲玲无动于衷，但俞恋却瞬间脸红。
    “你们寝室那个美女，不是许季幼儿园和小学同学么？她应该有电话吧？”
    俞恋的眼神瞬间变得尴尬，目光从张锡豪转到刘玲玲脸上。
    刘玲玲回张锡豪：“她也没有。”
    其实袁斐然是有的，但肯定不能开口问她。
    “那就只能等着他某一天重回校园了！”张锡豪低头，跟着老师的讲解，非常随意地在刘玲玲试卷上划了两个对勾，“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虽然无人回应，但张锡豪仍小声继续：“许季突然就要打篮球，而且打得那么猛，然后又突然打人，再消失。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反常，不像他的行为……我怀疑，他是被从哪里来的人夺舍了。”
    俞恋睁眼，张嘴，想说什么，尚在斟酌，刘玲玲已经低头出声：“别说了，我们还是改卷子吧。”
    下课铃响，刘玲玲离开教室，一口气上到教学楼的最顶楼，找到高三四班。
    她记得投校园之星时，问过邝伏波所在班级。
    高三四班后门关着，她不得不站在前面向里张望。
    哇，高三的书码得这么高？人人课桌上都是数座小山，脑袋稍微低点就看不见了。
    看来附中虽然提倡素质教育，但到了高三，还是得应试，刘玲玲心想着，眼睛却在班里搜索邝伏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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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班有位男生出门上厕所，发现门口站的漂亮妹妹，不禁发问：“同学，你找谁啊？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学长，我想找邝伏波邝学长。”刘玲玲如糖笑道。
    男生心瞬间化了，这是最近高三最甜的一刻了：“我帮你喊——邝伏波，有学妹找你！”
    嗓门大得班内一二十做题的同学都停下笔，朝门口望热闹。
    邝伏波也从题山后探出脑袋，见是刘玲玲，即刻出来。
    示意她到走廊上讲话。
    刘玲玲随邝伏波走到栏杆边，笑着预热话题：“学长，高三好紧张啊。”
    “还好吧。”
    “听说你们下周会放假？”刘玲玲听人说，高三学生过了六一就会放假，缓解考前紧张，然后直接高考。
    邝伏波嘴角一弯：“没有的事，这个谣传传太多年。”
    哪怕再好的学校，也担心学生没有自律。一旦放假松懈，题不练手生，高考绝对失常。
    邝伏波向刘玲玲解释原因，刘玲玲缓缓点头：“原来如此。说到假……许季请假了两周，你知道原因吗？”
    邝伏波霎时失却笑意。
    “知道。”他盯住刘玲玲，与之对视数秒，而后告知，“他在治眼睛。”
    “他眼睛怎么了？”刘玲玲发现自己有点揪心。
    “那个跟他打架的男生，是个阴人，用指甲盖戳进阿季的眼珠子里。”
    “那许季眼睛现在怎么样了？视力没影响吧？”
    “有没有影响不知道了，那要等他纱布拆了才晓得。”笑意重回到邝伏波脸上，他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右眼，“他现在啊，要当两周的独眼龙。”
    邝伏波嘴角不可察地僵了下，记得医生说，如果许季早点来医院，愈后会更好，但他却继续打了三十分钟。
    有小猫爪在挠刘玲玲的心，她很想联系许季，可自己没有电话，想找邝伏波要许季的企鹅.号，却又考虑许季养眼不能看屏幕。
    “那要拜托学长多照顾他了，谢谢学长。”刘玲玲最终托付邝伏波。
    邝伏波细究这句话里，刘玲玲无意识流露出的真意，禁不住挑了好几下眉毛。
    邝伏波大笑：“放心吧！我一直都在用心照顾阿季，为了不让他在家里无聊，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神秘礼物呢！”
    “阿欠、阿欠！”此时此刻，正坐在卧室椅子上的许季连打两个喷嚏。
    他右眼包扎着纱布，一片漆黑，只有左眼能看，前方书桌上垒着邝伏波送他的慰问礼物——《加勒比海盗1-5部》。
    ……
    附中作为高考考场，六月七日、八日，非高考年级放假两天。
    之后两天周末，六月十一日，许季归来。
    他的出现引起走廊，乃至学校不小的轰动，刘玲玲是听见外头的议论，才转过头。
    许季穿着夏天的校服，棉质面料的白衬衫和白短裤，露出线条又好看，又长的双腿，走进后门。
    刘玲玲目光由下至上，见他笔直着背和脖颈，下巴稍稍压低，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镜框可能稍稍落了点，许季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扶了下。
    教室里的吊扇，在刘玲玲背后呼呼地摇。
    第45章
    她从嗓子眼里发声：“许季——”
    然后许季归来，围上来攀谈的同学太多，尤其是张锡豪，嗓门极高，刘玲玲的声音像朵小浪花，很快被潮水淹没。
    刘玲玲默默转回前排，打开课本，翻一页，偷听一句——好些同学向许季打听打人的原因，包括张锡豪，他都没说。
    还有个没眼力架的，竟然告诉许季，杨李冠霖的脸伤后来青了，三天才消，问许季有没有受伤？
    许季同样没有回答他。
    直到第三节 与第四节的课间，班上同学的新鲜劲才过去，许季周围才渐渐没人。
    张锡豪出了后门，刘玲玲转过身来。
    “许季。”她才刚喊了他的名字，还没开启话匣，许季就抽.出笔记本给她：“今天的单词，之前都捺下了，对不起。”
    刘玲玲突然鼻子一酸。
    她接过熟悉的笔记本，划了两下才翻到最后一页，以极快的速度扫完。
    刘玲玲笑看许季：“这些我都背过了。”
    许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盯着刘玲玲：“我之前选过吗？”
    “不是你之前选过，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自己都挑出来背了，刚好和你想的一样。”不知怎地，她说这话时，鼻子也开始发酸。
    许季浅笑一声，伸手找她要笔记本：“那我中午再给你重新出。”
    “不急不急，你才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刘玲玲咬了下唇，“你的眼睛……是近视了吗？”
    许季点头。
    “以后能好不？”刘玲玲问完顿感懊恼，都戴眼镜了肯定是不能恢复啊！自己这不掀人伤疤么？
    果然许季没有回答她，他转问别的话题：“你最近还好吗？”
    “好啊！”刘玲玲诚恳点头，“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自己没有电话，还想加你的Q.Q。”
    “四五二九零六七七二。”许季立刻抛出一串数字。
    刘玲玲楞了下，反应过来是许季的企鹅.号，赶紧转身去拿笔纸：“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我晚上去电子阅览室加你。”
    --

 第88页

    许季却没有再报，反而将一样东西，无声递至刘玲玲眼皮底下。
    他的手机。
    “你直接登录加我吧，还有你家里的号码，如果方便的话，邮箱也留下。”鬼知道这两周他有多想她。
    这不好吧？刘玲玲摇头拒绝：“不了不了，万一看到什么的不该看的东西，你还得亏一笔封口费。”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许季听着凝视着，微微张唇。
    他的心在发颤，“我的手机对你没有秘密”是一句不能出口的回答。
    “没事，你加吧，我手机里没什么东西。”
    刘玲玲将信将疑，接过手机，随便按了一个什么键，便进去了——果然，许季的手机连密码都没有。
    她用手机少，兼许季设置的英文系统，只能摸着操作，一下子不小心打开相机，拍了一张自拍。
    “哎呀！”刘玲玲开始找删除键，新背过这个单词，哪里“Delete”来着？
    找到，按下，照片删掉，然后龟速摸排企鹅软件。
    许季此时才来指导她，快多了，互相加上了企.鹅号。
    “我家没电话，邮箱……Q.Q邮箱算吗？”
    “那就加QQ就够了。我一般在线，你有什么事找我看到就会回复。”
    “嗯、嗯！”刘玲玲点头，退出账号，忐忑将手机归还许季，许季旋即放入书包中，没有再碰。
    到了第四节 课上英语课，这位好学生偷偷开始在书包里摸手机。
    一面摸，一面眼睛还要朝前看着刘玲玲——她没转过来。
    许季先找到回收站，将刘玲玲的自拍一键恢复，而后登录企鹅，之前设了对所有人“在线对其隐身”，现在将新加的刘玲玲挑出来，单独分组，“隐身对其在线”。
    刘玲玲突然转身，许季书包里偷摸握手机的手一下松开，手机掉落包中。
    刘玲玲其实是提醒张锡豪：“你又开始踢我凳子了，一堂课四次。”
    “对不起，不好意思。”张锡豪连忙道歉，不是有意，奈何腿长。
    “没事，你之前不踢就行了，谢谢。”刘玲玲说完转回身，并没有特意打量许季。
    许季食指和中指重新抵住手机，再推深点，然后冷着脸抽出手，重放到桌面上。
    英语课下，中午午休。
    刘玲玲照常同俞恋、袁斐然一起吃饭。
    吃到一半，她同室友们交待，自己早上发现，忘带下午生物课的课本，待会就不一起回教学楼，单独回寝室拿。
    袁斐然筷子扒拉着：“嗯，那你快去。”
    刘玲玲长望一眼，这位富婆室友无论面色还是言语，都有些心不在焉。
    袁斐然最近总这样。
    刘玲玲心里压着许季的事，暂时管不了袁斐然，她快速吃完饭，提前同二女告辞。
    刘玲玲回701取了生物书，出宿舍来。走了一会，眼尖，发现前面有三个男生并排走，当中那个是杨李冠霖。
    刘玲玲便故意走快些，追上去。男生们仿佛瞧见一只美丽的蝴蝶从身旁经过。
    “玲玲。”杨李冠霖笑着叫她。
    刘玲玲侧首，回以莞尔一笑。
    杨李冠霖抑止不住嘴角的上扬，渐渐撇开其他男生，朝刘玲玲这边走来。
    两人逐渐同行。
    “杨同学也回班么？”刘玲玲主动找他攀谈。
    杨李冠霖顿了下，笑着点头：“是啊，我们又顺路了。”说着眼睛看向刘玲玲的脸，眸子里全是“还记得上次同行吗”？
    刘玲玲余光往别处瞟，忍一忍心里的恶心。
    “唉，上回篮球赛和你吐槽那事，后来的结果你也知道了吧？没想到许季最后场上整我不够，还打我，我真的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动手。”
    刘玲玲观察附近，现下人不多，可能要到操场同学才会躲起来。
    “其实我这人吧，不在乎名利，所以也能受委屈，转到十九班我不介意，我就是弄不明白，许季为什么要打我？他也太暴力了吧……”
    可以，人多了，刘玲玲根本没认真听杨李冠霖那些鬼话，两人已经开始横穿操场，刘玲玲突然眨眼睛。
    她从前天开始眼角就有点肿，想买只红霉素却舍不得，拖到现在，天助她也！
    “我眼睛里好像进沙子了。”
    杨李冠霖稍稍靠近：“怎么了？”
    “好像刚刚有颗沙子吹进去了。”刘玲玲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震颤，仿佛蛛网上挣扎的蝴蝶，杨李冠霖心头直跳。
    “你帮我看看。”
    魔女发出蛊惑性地邀约。
    杨李冠霖走近到脚尖抵脚尖，稍稍低头，伸指，准备帮刘玲玲翻眼皮看看，然而还未触到梦中的柔软肌肤，就已听见美女尖叫起来：“啊，我的眼睛！”
    刘玲玲右手捂住眼睛，已经完全进入表演状态：“你竟然戳我眼睛！”
    操场四面八方都是来往的同学，瞧见是待选校花刘玲玲在中心尖叫，纷纷围拢过来。
    刘玲玲见人多，左手也捂上：“我跟你有过节，你也不用这样报复我吧？”
    “我没戳你啊！”杨李冠霖脸是懵的，心是愤怒的，继而又泛起丝丝后怕的冰凉。
    “你戳了还不承认。”刘玲玲觉得自己真是绝了，能一只眼睛流眼泪。
    “我真的没伤她眼睛。”杨李冠霖向围过来的，各个年级尤其是高一的同学解释。可惜，男性通常选择相信美丽的异性，而女性，则往往围护受伤的同性。
    --

 第89页

    无论男同学女同学，都站在刘玲玲这边。
    “我真的没动手，碰都没碰他。”杨李冠霖没想到会比自己还擅长装无辜，比不过啊，他急了，“我真的没戳眼睛，我发誓。”
    刘玲玲独眼瞅见教导主任也朝这边走来，立马用响亮的，主任能听见的声音高喊道：“好，杨李冠霖，那你敢发誓，你从来没有戳过人眼珠子害人吗？如果你有，你全家不得好死出门齐齐被车撞你高考失利长大失业失婚失子！”
    教导主任是见人潮聚集，才走过来的，听见刘玲玲这段话，不觉皱眉，神情严肃望向刘玲玲。
    “你敢发誓说你没有吗？”
    刘玲玲一句追问，教导主任不仅将目光转移到杨李冠霖身上。
    杨李冠霖心里抖了下，咬唇，不敢发誓。
    众人全瞧见他的动作，果然戳了。
    哄堂议论，杨李冠霖想躲开投射来的目光，绕了一圈，无处可躲。
    “杨李冠霖，刘玲玲。”教导主任喊名字，这两位皆是高一年级的名人，“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到了办公室，刘玲玲一点不怵，继续发挥表演才华。教导主任凑近瞧，她的确眼睛肿了，里面好多红血丝。
    再加上方才杨李冠霖不敢发誓，犹豫的表情，教导主任禁不住将杨李冠霖训斥。
    “老师，他戳眼睛的动作可熟练了，我感觉不是第一次。”
    刘玲玲带泣的嘀咕提醒了教导主任，今天听任课老师提到，返校的许季戴起了眼镜，是不是篮球场许季也被戳了眼睛？
    主任和校长本来就偏爱许季，教导主任这会对着高三离校联系表，拨通邝伏波的电话。
    “嗯、嗯，我知道了。”教导主任频频点头，挂断电话，接着，拨通校长内线。
    第46章
    等待校长过来的五分钟。
    杨李冠霖先瞟刘玲玲，见她瞪自己，不敢回瞪，将目光转瞟向教导主任。
    怂，不敢对视主任的眼睛，转而望向办公桌上的钟，眼神飘忽，时针和分针仿佛黑黢黢聚集在一起的蚂蚁，分针转一圈，蚂蚁同时在他心里徘徊吞噬。
    因为办公室内寂静，分针走的微弱声音能够听到，亦敲得杨李冠霖心慌。
    他希望审判前的等待能短暂些，能少煎熬，却又害怕校长太早过来，希望校长的皮鞋永远不要出现在门前。
    他复杂的心情难抑，不知不觉流露在脸上，刘玲玲全瞧见，心情大好。
    她跟杨李冠霖截然相反，此时不仅一身轻松，而且正等着好戏上演第二部 呢！
    校长进门。
    校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具体前因教导主任已经在电话里说清楚了，他不再铺垫，开门见山：“我们附中一贯培养的是，全面发展的优秀人才，这个全面包括德智体美劳，品德是第一位。如果品德恶劣，成绩或者其它方面再优秀，也不会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才。”校长转朝向杨李冠霖，痛心疾首，“我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会有这么恶劣，竟然想到戳人眼珠子！”
    校长同教导主任商量：“杨同学这个行为性质，十分恶劣，我建议一直保留他的记过处分，毕业仍不予撤销，同时加注具体行为，你觉得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杨李冠霖才十六岁，却会用戳眼珠的方式伤害人，班主任心有余悸，“我同意这样处置。”
    校长同教导主任商量完，便离开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先再次训斥杨李冠霖，令他灰溜溜的走了，而后关切留下的刘玲玲：“刘同学，你下午要不要去医院看下眼睛？”
    “不用不用。”刘玲玲摇头，“我要是掉课会跟不上的。”
    教导主任叹口气：“那你中午去卫生室看看吧，”
    附中设有卫生室，配有一位全科校医。教导主任同校医通话，交待了一番，挂点内线，下巴对着刘玲玲点了下：“王医生现在在卫生室，快去吧！他说你可能点点氧氟沙星或者氯霉素就好了。”
    “谢谢老师。”刘玲玲鞠躬感谢。
    “对了。”教导主任凝视刘玲玲，语气沉缓，“你是个女孩子，还没成年，以后有些太难听的话——当然那种话男生也不应该说。”
    刘玲玲紧闭双唇，舌头偷偷抵着牙齿，她今天逼着杨李冠霖发誓那番话，是有点绝，完全不符合她立的人设和形象。
    估计在教导主任心里减分了。
    “好了，老师，我再也不说了。”刘玲玲乖乖认错。
    “快点去看眼睛吧！”
    “谢谢老师，那我去了！”
    刘玲玲脚跨出办公室大门，心里仍在想着减分的事，唉，她从各个渠道听到过，大家之前评她是邻家校花，温柔从不大声说话。
    哎哟，邻家校花的确不会说出“全家不得好死出门齐齐被车撞”这种话。
    中午操场上围观有几十个人吧？
    十传百，她估计要在附中人设崩塌。
    刘玲玲有些懊恼，中午闹这一出，仔细想来，对自己没有益处还有害啊！
    唯一的受益人是许季。
    刘玲玲扪心自问：自己怎么变得冲动，做事前竟忘了权衡利弊？
    这明明是许季自个的事情，她怎么心中会有那么深重的心疼和不平？甚至为此不管不顾？
    刘玲玲觉得可能是天气热，头脑也发热，她走去卫生室，校医给她检查后开了一瓶氧氟沙星和一支红霉素眼膏，因为有教导主任的托付，校医没有收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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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歪打正着省钱了？
    看来替许季出头还是有利益的。
    刘玲玲心塞缓和，攥着药出了门。
    她拾级上楼，准备回班，却发现楼梯拐弯处等着杨李冠霖。
    十九班不在这一层，他有可能是忘了换班，习惯性走回四班，更有可能是在等她。
    杨李冠霖瞧着刘玲玲上来，主动向她靠近。
    刘玲玲脚下后退，嘴上笑问：“杨同学，光天化日，你又要戳我眼睛吗？”
    杨李冠霖本能转头，瞟东瞟西。
    虽然现在楼梯上没人，但现在是中午，保不准一会就有人上来。
    杨李冠霖本来是要找刘玲玲算账的，但她这么一说，他不敢了。
    他憋气，握拳，恶狠狠盯着刘玲玲，就像恶狼一边后退，一边盯着拿枪的猎人。
    体育特长生一般走保送，档案上记着这档子事，永不抹去，几乎不会有学校要杨李冠霖了。
    他只能硬考，去挤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而他的成绩一直排六百名靠后，且次次往下掉，高考很难。
    “你真恶毒。”他在唇齿间咒骂。
    亏自己曾经有过，允许她做自己备选女朋友的想法。
    刘玲玲和和气气，笑意盈盈，回应得很快：“没办法呀，恶人必须恶人磨。”
    她捅完软刀子，懒得再多看杨李冠霖一眼，跨上台阶，步伐轻松回到四班。
    后门紧闭，刘玲玲尚在门外，已经能感受到门缝里的冷气。
    太棒了！班里开空调了！
    附中提倡“节约用电，环保地球”，虽然每间教室均柜机，但早上一般只让开吊扇。到了中午气温升高，超过三十七度，才允许开空调。
    刘玲玲打开后面，迅速蹿进教室。
    爽，皮肤都被降温了，她将后门关紧，享受这份免费的清凉。
    过一会，记起空调里要保湿，赶紧喝水。
    又过一会，担心水喝多待会课间会上厕所，由奢入俭难，出去会觉更酷热。
    “唰——唰——”
    什么声响？
    刘玲玲皱眉，回身一看，是空调风吹过来，将张锡豪桌上的活页纸吹散，地上落了三、四张。
    事主张锡豪此刻应该在篮球场上。
    俞恋也不在教室，十有八.九给张锡豪送东西去了。
    倘若等他俩回来，估计活页纸已经被人踩了。张锡豪这摞纸瞧着挺贵，印上脚印就糟蹋了，距离不远，刘玲玲决定做举手之劳。她弯腰一张张捡起来，叠放在张锡豪桌上，见仍会被吹，便从张锡豪乱糟糟的抽屉里找出笔袋，压在活页纸上。
    压的时候无意朝许季的桌上瞟了一眼，瞧瞧，人家学霸就是缜密周道，桌上同样有一摞稿纸，却用笔袋和矿泉水瓶压着，纹丝不动。
    刘玲玲本来准备回座位的，一念之差，忽然想窥探学霸是怎么打草稿的？
    学霸也会打草稿吗？
    刘玲玲改绕到许季桌前。
    一张A4稿纸，上面只零散两个数学公式，还都没写完。好奇害死猫，刘玲玲移开矿泉水瓶，笔袋轻，她直接将整摞稿纸抽.出来。
    翻翻后头，其它科目他打草稿吗？
    刘玲玲本来打算一页页翻，可由于许季双臂常压在某页，所以纸张留下记忆，刘玲玲指尖一拨，便是两三厘米厚，打开一沓稿纸的中间。
    这页有一条物理公式，然后写满了“刘玲玲刘玲玲刘玲玲……”
    她的名字。
    刘玲玲这回挨着翻到反面，零零散散，也是她的名字。
    后面几页也一样。
    他写自己的名字做什么？
    刘玲玲心里的问号刚打出，便倏然明白，兵荒马乱。
    她心里突然凉得很，要出去热一热。
    刘玲玲惶惶然走到走廊，目光越过围栏，却发现许季的身影在底下，刚进了教学楼。
    他要回教室了！
    刘玲玲还没想到如何面对，怕待会许季找她说话，于是飞一般回到教室，趴在座位上，开始装睡。
    耳朵一直听着后门声响，开了三次门，不知道那个是许季。
    他进来没有？
    刘玲玲反正是不敢“醒”的，心道正好借着这段“小憩”，理一理情绪，下一步该怎么走？
    却渐渐觉着，胳膊和脸颊挨着的地方，怎么出汗了？
    不敢动，只能忍着。
    感觉头发好像也湿了，粘起来。
    怎么这么热呀？
    “空调怎么停了？”
    “我靠停电了！”
    “陆州夏天停电，要死人啊！”
    “走走，下去买冰棒去！”
    刘玲玲听着班里的喧哗议论，自己其实也越来越热，但是动都不敢动，任由汗水从脸淌到身上。五aΤχτ.cǒΜ
    心里苦。
    阵阵微风，从身后送来，吹在她的后背上，凉爽了些。
    装睡的刘玲玲暂屏视力，所以听力格外好，甚至能听见书被当做扇子的声音。
    许季正拿着课本，默默给午睡的刘玲玲扇风。
    刘玲玲：……
    自己现在是该醒，还是继续装睡？
    第47章
    要是现在醒……双方都尴尬啊！
    以许季的智商，应该会反应过来她装睡了吧？
    刘玲玲决定一“睡”到底。
    趴在桌上，闭着眼睛，认真地思考：以后该怎么面对许季呢？比方说，以后不好意思再让他白辅导英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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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道他喜欢自己，还继续索取占便宜，刘玲玲做不出来。
    她合着唇，在心底悄悄叹气，不敢发出声来——从小到大有不少男生向她表露过喜欢，却从来没有这么令她发愁的！
    刘玲玲身体感触，周遭重新冷起来。
    在同学们来电的欢呼声中，她听见清晰的空调重启声。
    背后的扇子渐渐停了。
    “玲玲、玲玲。”她听见俞恋小声说，热气吹到脸上，应该距离很近。
    “玲玲。”俞恋声音更小了，但是用手指头戳了下刘玲玲。
    刘玲玲这才揉着眼睛醒来，站起身让路不忘打个哈欠——当然，始终控制目光，别说正对许季了，视线根本不敢朝他周围瞟。
    “快上课了。”俞恋一面进去，一面提醒。
    刘玲玲笑着附和：“是啊，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好困。”
    哪知俞恋老实，将昨晚寝室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你昨晚是睡太晚了，听着你一直翻身。”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直跺脚，昨晚是因为找邝伏波了解到真相，气得睡不着。
    “你失眠？”许季缓缓出声，竟插.嘴问话。
    刘玲玲的目光在他脸上飞快落了一妙，立刻收回：“不算失眠吧，我昨晚喝了杯咖啡。”
    袁斐然有好些袋泡咖啡，别人给的，不是手磨她不喝，全送给刘玲玲和俞恋。刘玲玲一天喝三杯反而睡更香。
    许季沉默片刻，再开口：“那以后少喝点咖啡，晚上别喝。”
    “好。”刘玲玲短促圆谎，转回身去。
    下午，她尽量避免接触许季，甚至课间不再去上厕所，只笔挺坐着，翻书，做作业。反正不离开座位，不向后转身。
    上午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她提前做一做。
    一大簇男生拥过过道，挤到刘玲玲身后：“许季，做今天数学作业没？”
    “还没有。”
    “那你先帮我们看看这道题。好难，我们几个讨论半天，完全没有头绪。”
    原来男生们是过来请教学霸。
    “哪一道？”许季继续发问。
    “第十九题。”
    “好，我待会看看。”许季应声，男生们才退去，给许季留出结题时间，下堂课课间再来听讲解。
    刘玲玲攥着笔，偷瞟男生们像鱼离开竹篓般通过过道。
    “玲玲。”
    许季突然喊名字，刘玲玲一个激灵。
    她先拍拍胸，才转过身，望向许季。只见许季摘了眼镜，一只手轻揉着肉眼，一只手在书包里摸索着。
    “你帮我念一下，今天数学作业的第十九题。”
    他这是眼伤又看不清了么？刘玲玲赶紧转身拿自己的习题集，刚好在桌上，她还没做到这里：“在某海滨城市附近有一台风，据监测，当前台风距离城市o的东偏南斯塔（cos斯塔等于十分之根号二）方向300千米的海面P处，并以二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向四偏北四十五度方向移动……”
    刘玲玲一边念，一边观察许季，只见他仰头滴了眼药水，然后闭上眼睛。
    “……台风侵袭的范围为圆形区域，当前半径为六十千米，并以十千米每小时的速度不断增加，问几小时后该城市开始受到台风侵袭？”
    刘玲玲题干念完，心想这题得画图建坐标系啊，伸手拿笔，正准备自己也算算，听见许季张唇：“十二小时。”
    什么？
    刘玲玲怔忪，随后才反应过来，许季直接说出答案。
    该城市十二小时后受到台风侵袭。
    “解。”许季又开口了，双眼仍闭着，修长的睫毛自然颤动，“以o为原点，正东方向为x轴建议坐标系。”
    他这是讲解题步骤！
    刘玲玲反应过来，笔开始记：“你慢点，再说一遍。”
    许季娓娓道来，宛若念诗，将整个解题过程复述。
    刘玲玲记完，台风不要十二小时，甚至不到十二分钟，已经侵袭到她心里。
    她忍不住凝视许季，偷偷端详。
    许季缓缓睁眼，刘玲玲赶紧收回目光，眼珠跟做贼似无目的的转。
    “写好啦！那我先去……做自己的事了！”刘玲玲将记好的稿纸交给许季，稿纸，想到这，手攥了下，又一层心虚。
    “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刘玲玲本来准备转身逃离，却忍不住多问，“你眼睛要一直点眼药水吗？”
    “不用。就这两天还有点模糊，下周就不需要用药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玲玲笑着转过身去。
    下一个课间，男生们围着许季听讲题，她逃过一劫。
    再下一个课间，周一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生不跟班上同学一起上，张锡豪照例催她：“唉，走了走了。”
    以前总觉得他催命，现在却是“救命”，刘玲玲麻利收拾书包，跟着张锡豪来到艺体基地。
    天气炎热，训练转入室内，艺体基地只要有人的场馆都开空调。
    还没开始集合，田径队的女生散落在场馆各处，刘玲玲一眼瞧见墙边孑孓的袁斐然。
    她习惯性去汇合，脚下却突然一滞。
    因为许季的事，现在面对袁斐然，觉得过意不去。
    刘玲玲揣着一股负罪感，硬着头皮走向袁斐然。
    袁斐然正背着身打电话，没察觉有人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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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真的吗？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袁斐然的笑声格外爽朗。
    “我怎么可能骗你。”电话那端是低沉却年轻的男声，“要不……我们星期天一起去吃？”
    听筒声音挺大的，刘玲玲觉得男声特别耳熟。
    “斐然。”
    她喊了一声，袁斐然倏地转身，竟直接挂断电话。
    甚至没给对方交待和道别。
    “你在跟张龙通话？”刘玲玲发问。
    “嗯……啊……”
    “你怎么有他的号码？”
    或者说，张龙怎么弄到袁斐然手机号的？
    刘玲玲比较担心张龙欺负袁斐然。
    “我……我有点在街上跟人打架，不太好收场，张龙帮我解了围。然后我们就互相留了电话。”袁斐然眨眼睛，虽然刘玲玲没有问，但她仍主动全解释，“我说星期天要答谢他，请他吃饭，他推荐了一家烧烤店子。”
    袁斐然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刘玲玲瞧着袁斐然说话时脸色阵红阵白，眼神一直躲闪，便晓得袁斐然在撒谎。
    她这位大小姐室友，根本不会骗人。
    刘玲玲不戳穿袁斐然，笑着起了新的话题：“唉，你们国际部什么时候放假，通知了吗？我们班今天有传，说你们会比我们早一天。”
    “怎么可能早？上学期我们跟你们同一天期末考试。”袁斐然说着，挽起刘玲玲手臂。
    刘玲玲手臂颤了下，还是心虚。
    袁斐然哪能察觉刘玲玲的异常，她心里早就虚得不见底了。用胳膊挽住刘玲玲胳膊，是因为攥成拳的手心里全是汗。
    撒个谎，心一直急速跳动。
    她骗了刘玲玲，解围那天自己和张龙在火车站分别，没有互留号码。真正留号码，是在她失恋的那一天。
    虽然中午两位室友安慰，陪伴袁斐然，令她稍稍宽慰，但下午田径队训练完，接了个家里的电话，心情变差，坏事重叠，又伤心起自己被甩的事。
    那时刻刘玲玲和俞恋不在左右，袁斐然看着附中学生背着书包纷纷往校门外走，便也跟着走，混在其中出了校门。
    今天海叔不会来接，去哪，她也没目的，就沿着路边走，逢到岔路，挑小路。
    脚下轻飘飘的，好像一直在踩棉花，并不觉累，甚至觉得可以这样走完全城。
    她转了两三个巷子，然后就看见张龙站在路边抽烟。
    陆州最近开始试点禁烟，在一部分道路上设了吸烟点，竖着专门丢烟灰烟头的垃圾箱。此刻这个吸烟点只有张龙一人，烟夹在食指和中指，往垃圾箱里弹一弹。
    张龙看见她，点了点下巴，算是打招呼。
    袁斐然回了个点头，匀速从张龙身边走过去，都已经离了一步半，张龙突然舌头抵着腮帮问：“你上回说的那个事，后来怎么样了？”
    袁斐然止步，没回头：“哪件事啊？”
    她的心跟脚一样飘着，想不起来张龙说什么。
    “表白啊，有结果了吗？”张龙可能是站累了，也不嫌脏，直接坐到路边台阶上。
    袁斐然脚下退回来，盯着张龙。
    张龙正吸了一口，吐出烟圈，一圈圈往天上飞。
    “我、失、恋、了。”
    张龙右手夹着烟，举在空中。
    袁斐然缓缓在他旁边坐下，隔着不到半肘距离。
    张龙左手掏裤子荷包，摸出一包开封的红双喜，递给袁斐然，示意她拿一根。
    袁斐然摇头。
    张龙收回红双喜，将右手两指夹着的半支烟，缓缓送回自己嘴边。
    袁斐然看他叼着，斜眼道：“抽烟是不是真的‘快活似神仙’啊？”
    张龙不答，慢慢吸着，袁斐然又问：“唉，你有没有那种一吸就伤心的烟啊，让大家都抽，然后都跟我一样伤心。”
    她要找同类疗伤。
    张龙烟离嘴，悠悠开口：“你闻下我的二手烟，里面就是失恋的味道。”
    眼前的混混也失恋了吗？
    袁斐然诧异张嘴，注视张龙，张龙转头，与她数秒对视。
    他眼里一切情绪，她瞬间读懂。
    向一只撤退的伤兽，忽然在夜间看到另一只小兽，有同样的伤口。ＨΤtpＳ://m.5ΑtΧt.℃óΜ
    袁斐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酸涩，还有丝丝愤恨，竟侧身抬头，对准张龙的双唇吻上去。
    这初吻她本来打算留给许季的，留了许久年，可是人家不要。
    张龙的口气并不好闻，全是呛人的烟味，袁斐然有些反胃，但更多的竟是荒唐和报复的快.感。
    第48章
    夜幕降临，街对面便利店的招牌灯照进巷子里，张龙低头开始回应袁斐然。
    袁斐然却不习惯别人的主动，脚往后挪，与张龙分开。
    张龙抬手拨了下刘海。
    巷内一片寂静。
    有其他烟鬼过来吸烟，张龙瞧了一眼，掏出小灵通，开屏调至拨号界面，递给袁斐然：“你手机号多少？”
    袁斐然抓过来，垂着眼皮麻利输入十一位数字，然后抬手，令小灵通悬在半空中。
    张龙刚接回手上就按了拨号，袁斐然的手机在校服口袋里震动。
    “这我的号码，你记一下。”张龙说。
    新来的烟鬼已经按下打火机，火苗跳动，袁斐然和张龙不约而同朝巷口走，离开这里。
    --

 第93页

    回到主街，袁斐然先迈步走向附中，张龙则转身回街对面的职高，两人都没有开口道别。
    袁斐然回校后又接了个电话，司机海叔已经到校门口了。
    黑漆的轿车因为颀长，不得不挂上黄色车牌，袁斐然随手拉开车门，径直躺进后座。
    书包随手甩在地上。左手垂着，右手慢慢摸校服里的手机，先给俞恋打电话：“喂，阿恋，今晚我家里有事，不回寝室了，你也转告玲玲……不是不是，我不是想不开，早都过去了，我是真的家里有事……对，你相信我，别忘了跟玲玲也说声！”
    袁斐然挂断电话，注视着来电记录：“八四□□三三六，怎么前面还有区号？”袁斐然头仍枕着座位，“海叔，怎么有的手机号码只有七位，还跟座机一样加区号啊？”
    “哈哈，那是小灵通。”
    “小灵通是什么？”袁斐然第一次听说。
    “只能在市里打的手机，出了陆州就没信号了。”海叔笑道，“它不实用。”
    “哦。”袁斐然说完，右手一抛，手机被她甩到座位缝隙里。
    哪怕后来张龙偶尔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她会回，却一直没有保存张龙的号码。
    今天当着刘玲玲的面挂断时，张龙依旧不在袁斐然的通讯录里。
    热身后，短跑组开始跑折返，短跑组则练变速，袁斐然和刘玲玲跟着各自教练努力训练。按照表上的安排，女队今晚要训到八点半。
    而许季八点半时，已经回到家所在小区。
    张叔的车刚开到别墅门口，便瞧见邝伏波在开院门。
    “正好。”张叔笑道，按照惯例许季下车汇合邝伏波，张叔则单独去车库停车。
    “嘿！”邝伏波一面同汽车招手，一面推开院门。他等了会，同许季一同进入院中。
    外婆养的其它花都已经落了，只剩下玉兰，藏在浓郁的绿荫里。它们长得很好，看来过不了几天便会被摘了。外婆喜欢用硬金丝线勾起玉兰，；两三朵，不多，让家里人都别在胸间。
    许季比邝伏波高些，所以步子不知不觉拉开一步，先上台阶。正要开门，邝伏波突然阻止：“等等！”
    许季侧首，见邝伏波摘下腕上塑料表带的手表，塞进裤兜。
    邝伏波冲许季笑笑：“女朋友送的。”
    接着从裤兜摸出另一只表，换上。
    许季盯了两眼，默不作声，因为在实验班时同桌戴Swatch，且邝伏波后换上的那只镂空双陀飞轮，与许哲远的某块表不慎撞款。
    所以许季两只表都认得，表哥前后戴的，价格相差两千倍。
    许季等邝伏波重新戴好了，才推开门。
    家里人正围着沙发，外公、外婆、何芬、何芳、许哲远，一个不少。何芬和何芳面上的茶几上，都放着挂好的玉兰花。
    邝伏波凑在许季耳边说：“外面卖两块钱一朵。”
    许季没说话，同邝伏波上前行礼，外婆说，既然家里人都回来了，那便开饭吧。
    晚上要吃少，今晚都是素。
    海盐拌的孢子甘蓝，藜麦沙拉只加油醋汁……满桌除了一盘豆油皮里包着各类菌菇的玉衣卷稍稍有味道，其余全部吃草。
    “这道——”外婆竟对着唯一能下咽的玉衣卷皱眉，“太油了，以后素肉可以弄，但别油炸的别加太多调料，不健康。”
    饭桌上沉默片刻，许哲远开腔：“妈，玉衣卷专门点的。”特意让家里的厨子做出来。
    何芳闻言旋即瞟向许哲远，嘴角挂着冷笑，反倒是作为妻子的何芬，却只淡淡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我觉得挺好吃的啊。”邝伏波帮姨夫解围。
    “年轻人也要少吃点油炸食品。”外婆却仍继续。
    许哲远抬了下眼镜，转头看向邝伏波：“波波，分数出来了吧？刚才一直跟你妈聊别的，都忘问了。”
    “出来了。”邝伏波话音刚落地，便听见大姨何芬帮答下一句，“他考了六百三十七。”
    何芬说完，颔首点头，认可邝伏波的分数。
    身为邝伏波亲妈的何芳见状，挑了下眉。
    “还不错啊，准备报哪里？”许哲远朗声询问，外婆旋即蹙眉——饭桌上面，这么大声。
    邝伏波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扭头看向许季。
    表哥的眼神太过复杂，许季会错了意，以为是求助。他先垂下眼，继而想到李娟是刘玲玲的朋友，才决定帮腔：“今年江陆好几个专业都排到全国第一，且……”
    “江陆不行！法学院太拉跨，帮整个学校的排名都拉下了！”何芳直接打断许季。
    江陆大学身为985，专业最顶A+++，再不济也是个B+B-，唯独法学是C。
    “我准备直接让波波出国，去普林斯顿。”何芳告诉大家，右手稍稍往右，按了下邝伏波的手背。
    许哲远瞳孔里流露出震惊，立即望向外甥——邝伏波的眼神终于有人读懂了。
    “你同波波商量了么？”许哲远转而追问何芳。
    “说了呀，生日当天就跟他商量过了。”何芳就在桌上直接说，“那天还送了他块表，当成人礼。”
    邝伏波讪笑，一高考完便到他的十八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送表。
    “那天我妈先送的礼物，我问她为什么不送车送表，她说因为车开不了几个月，然后我就要去美国。”邝伏波心情和眼神一样复杂。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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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页

    何芳白他一眼：“一样价。”
    “太仓促了吧。”许哲远尽量帮助邝伏波，“波波之前也没有申请，我建议让波波先报江陆，大一读着，同时准备材料申请，offer倒手退学也不迟。”
    “我跟我妈也是这样建议的！”邝伏波点头附和。
    “江陆不行，有什么必要读？”
    “唉、唉，你别武断！”许哲远伸掌，继而指向何芬：“来，听一下我们这位教育专家的意见。”
    何芬闻言，隔着餐桌望向妹妹：“陆江还行，就算你不想提自己是陆江毕业的，好歹想想爸妈吧。”
    可能是校长当久了，何芬嘴角一泛浅笑，眉间便显得慈祥。
    “是啊，家里陆江人，你怎么还动不动瞧不起陆江？”外婆也数落女儿。
    何芳嘴角抽了下。
    半晌，回道：“你们想替我做主哦？”
    “波波的事，应该他自己做主。”
    何芳瞬间听出许哲远的话中刺，回怼道：“就是他做主啊！我跟他商量后他也愿意去美国啊？”
    许哲远面带微笑，席间不再说话。直到饭后，外公外婆先行歇息，许季也上楼去学习，只剩下何芬、何芳，还有他刚考完没事做的外甥，许哲远才继续发表态度：“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干预太多了，对波波你不能这么强势。”许哲远顿了顿，“你们家里人啊，就是上对下规矩极多，说一不二。”
    何芳原本跷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听到这话，坐起身：“喲，现在跟我说这，刚才爸妈在的时候怎么不敢说？”
    根本不掩藏眸子里的鄙夷色。
    何芳跟她妈一样，总瞧不起自己，许哲远想着，眸色渐沉。
    他把心里的阴郁压一压，笑着摇头：“唉，妹妹，何总——你真的不能时时刻刻都做何总，女人，真的不能太强势，不然会让人反感害怕。至少，我们现在还是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对不对？”
    何芳腾地一下站起：“你这说的什么话！”
    她骂了句脏话，直接摔门。
    “唉唉，别生气别生气。”邝伏波先同许哲远赔笑，接着追妈妈出去。
    何芬则看向坐在同一沙发上的丈夫，眼神示意——他的话太过了。
    邝伏波轻轻带上大门，大步狂奔，只用了一分多钟，便赶上母亲。
    何芳再给助理打电话，要打道回府。邝伏波走近母亲，听她骂骂咧咧，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母亲一般说“这叫什么话”，那便是很气很气了。以前只有父亲能令她缓和，父亲会回，“是挂在墙上的画呀”。
    母亲往往由气改笑，一秒破功。
    可惜他刚才不能接口，现在过了时机，更不能无头无尾来一句了。
    邝伏波陪着何芳等车，小区照明并不暗，心里却仍有些灰，想起父亲刚去世时，母子相互扶持的那段的日子，邝伏波开口道：“妈，你别生气了。我要去美国读书，是我自己的决定。”
    片刻后，他还是小声补充：“但多准备一年，肯定更充分。”
    第49章
    “嗯，你可以先在江陆读，同时申请。”何芳没再骂骂咧咧，“说实话，如果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捣鼓一年，我还真有点担心……你社会脱节。”
    “哈哈。”邝伏波应和着笑。
    专车开到尚需时间，在等待中，何芳一直没关话匣子：“以后跟你姨父少接触，别因为他对你一点点好，就感动。他对人好，是有目的的。”
    见邝伏波无动于衷，何芳提高音量：“听到没有？”
    邝伏波心底非议：别人对自己好，为什么不能感动？古人都知投桃报李。
    更何况，他始终记得初中时的那件事。
    对待青少年，财物方面何芳极其严苛，日常开销以外，一分零花钱都不给邝伏波。
    班上流行过生日送礼物，新年交换贺卡。礼物至少得二十以上，贺卡虽只两块钱一张，但班上四五十个同学，买下来便上百了。邝伏波没钱，别人送他，不能回礼。
    久而久之，同学们便不带他玩了。全班同学买贺卡都少买一张。邝伏波瞧着同学们在他眼前交换贺卡，视他无物，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邝伏波，你真的是合美何总的儿子吗？如果是，怎么还这么穷？！”
    “哈哈，你该不会是梦里当儿子吧？”
    小邝伏波咬牙，回去他找外公、外婆、姨妈讨钱，无论换何种任何借口，均被驳回，“我们何家的小孩子不可以乱花钱，不要去跟风。”
    “那我过年的红包呢？”
    “外婆帮你存着，等你长大了，会变成很多很多钱，到时候再交给你。”
    邝伏波实在没办法了，硬着头皮去找姨父。许哲远正在厨房里擦碗，邝伏波蹑手蹑脚走进去，用嗓子眼喊了一声“姨父”，怯生生。
    “唉——波波！”
    邝伏波低下头：“我们班……”
    许哲远停下手中的活。
    邝伏波鼓起勇气：“我们班于一然要过生日，我、我想给他买礼物！”
    邝伏波没提钱，但许哲远旋即打开皮夹子：“五十块钱够吗？”
    “够了！”邝伏波控制不住，眼泪溢出来。
    “以后缺钱，就跟姨父说。你都上初中了，是小伙子了，不能不合群。”
    邝伏波整个人都是酸酸的，只有姨父最好，唯一懂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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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邝伏波回忆至此，牙齿在嘴唇里暗咬，不应何芳的声。
    何芳见状，悠悠开口：“你大姨当年就是一点点感动，心软了一下，就把一辈子搭进去了。”
    人都说何家“芬芳”两朵金花，姐姐“芬”妹妹“芳”，都说从泳池里觅的郎君。哼，许哲远那点水货泳技能同邝雨比？
    何芳打心眼里瞧不起。
    一九九零年，邝雨在亚运会上大放异彩，泳池夺冠，并同刚本科毕业的何芳完婚。
    姐姐何芬，万年单身，同年还在读研三搞学术，她去到北京交流，人家说英东是亚洲最大的游泳馆，亚运会的游泳就是在这比的。何芬一个旱鸭子动了心，带着泳圈下水。
    租的泳圈漏气，何芬要不是被个大一学生救起，便魂丧泳池了。
    那男学生便是许哲远，刚从山沟沟里考来北京。
    英雄救美，并对美人一见钟情。
    何芬自然拒绝，女大男小，相差六岁，更兼一个陆州，一个北京，距离太远。
    许哲远不气馁，为了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竟退学重考，九一年考入江陆大学。
    他真是少年任性，虎胆雄心，何芬刚一答应便上了车，何芬的研究生答辩是挺着肚子完成的。
    那个年代大一男生敢做出这种事，绝对是要退学的。何家老爷子身为江陆校长，丑事发生在家门里，生生气出了高血压。
    何家要找人做掉孩子，何芬不肯，“爸、妈，若孩子没了，只有一种情况，便是一尸两命。”
    老爷子没法，保下许哲远，叹声叹气看着穷小子进了家门。
    全家人除了新娘子何芬，都不觉得许哲远是“虎胆雄心”，而是“狼子野心”。
    何芳想起姐姐结婚时，许哲远穷得叮当响，办不起酒席，说什么旅行结婚，结果去旅行的钱还是何家出的，笑死个人。
    当时何家有个世交孙阿姨，特别喜欢何芬，天天想着她做媳妇，家里三个儿子任她挑。
    现在这三位孙家哥哥不是常春藤的终身教授，便是跨国企业的董事长。
    何芳忿忿不平：“我姐要是没跟许哲远，肯定比现在混得好。”
    “不一定吧。”邝伏波小心翼翼地辩护，“现在网上写的，姨父的极远传媒，是娱乐圈巨无霸呢。”
    何芬扭头，干净利落：“那还不是靠我们家！”
    虽然有了许季，但许哲远和何芬都得继续读书。孩子何家出钱请保姆带，房子就住何家。许哲远拿到传媒的学位，何老爷子的挚友是娱乐公司大佬，老爷子立马推荐女婿，领进圈子。
    许哲远攒了数年经验，决定单干，何家一口气拿出五百万，赞助许哲远开极远。
    最开始的业务同样是何老爷子点播的，专做港台明星的大陆经济，时值千禧，赚得盆满钵满。再往后，极远才壮大了。
    许哲远这人的心思，真是可怕……而且他鼻骨中凸鼻尖却勾，平时眼镜遮遮还好，一摘，一副报仇凶相。五aΤχτ.cǒΜ
    “鹰钩鼻的男人，城府非常深，极擅长伪装自己。”何芳心里抖了下，想到什么说什么，“还好阿季长得像我姐，没继承他的鹰钩鼻。”
    “还好，阿季性格也像我们何家人。”
    不然早甩去许哲远的山沟沟里，何家才不会花钱花力养狼崽子。
    不对，许哲远是不是真从农村考来的，还得打个问号……
    专车开进小区，秘书董悦还是未婚小女生，扎着马尾，摇下车窗同何芬招手：“何总，对不起我来迟了。”
    何芬之前看过腕表，并没耽误：“还好。”
    董悦下车拉门，何芬大步流星跨入，邝伏波也跟着钻进去，黑车消失在夜幕中。
    小区的路灯，静了一整夜。
    夏天亮早，五点半，天在一瞬变白。路灯熄了，小鸟开始在枝头啼叫。从何家二楼的窗户望出来，满眼翠绿。
    许季开窗透气，洗漱后下楼吃早饭。
    只有爸妈在吃，紫米吐司抹的山核桃酱，椰子油烤南瓜，外加一杯美式——许季面前替换成鲜奶。
    许季落座，疑惑道：“外公外婆，小姨哥哥呢？”
    “你外公外婆今天约了沙医生做体检。”许哲远边笑边切南瓜，同时对何芬道，“这个烤南瓜很简单，你下回可以做着试试。”
    何芬一笑了之。
    过了会，何芬告诉许季：“你小姨昨晚生意上有事，提前走了，波波跟着。”
    许哲远嚼完嘴里的半口南瓜，补充道：“他现在高考完了，难免同同学啊，朋友搞聚会，如果住我们这里，不会自在。”
    许哲远轻轻摇头。
    许季没有说话，吃完早饭同爸妈道别，坐张叔的车去学校了。
    一进教室，就找刘玲玲检查单词。
    走日常程序，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交换完笔记，刘玲玲突然不知从哪，摸出个卤鸡蛋来。
    “你每天都帮我学英语，背单词，我还一直没答谢你。”刘玲玲说着将鸡蛋递给许季。
    许季一面伸手接，一面回话：“之前不是请了顿饭么？”
    “一顿哪够啊，你每天帮我，我应该每天谢你的。”刘玲玲直点头，这样可以不断避开许季的目光。
    许季睁大眼睛一直打量着她：“你以前……怎么没这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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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词背三个多月了。
    刘玲玲点头：“我以前思想境界不够。”
    其实是以前蹭学霸蹭得很坦然，现在晓得他喜欢自己，心里虚，受人恩惠得还礼，这样情也还了。
    许季嘴角浮起笑意，中途课间趁刘玲玲不备，头埋在课桌下面，偷偷把冷鸡蛋啃了。
    自觉同刘玲玲的距离，拉近一米。
    下午，本学期选修课最后一节，每个小组都要交论文给水教授，还要投稿期刊。
    刘玲玲和许季提交前，打算再检查一遍，许季带了自己的笔记本，往常刘玲玲蹭在旁边查看，都是搬个板凳坐在许季身边，比同桌距离还近。
    今天刘玲玲却坐到对面，与许季隔着课桌，许季正皱眉疑惑，刘玲玲一只手只用一个指头，一共两个，轻轻将许季的电脑扳九十度，两人都能看着。
    许季心一沉，早上刚拉近的距离，现在反退一米。
    第二天检查英语单词完毕，刘玲玲又送了许季核桃牛奶。
    距离减少一米。
    下午许季想找她说话，她却扯理由说要赶去基地，撒腿开溜
    距离，加一米。
    第三天，早上她送他红枣粽子，作为感谢。
    距离，减一米。
    下午，她又同他商量，快期末忙不过来，要不……早上的单词取消吧？
    许季心揪的疼，面上却淡定：“行，那取消吧。”他抬眼注视刘玲玲，浮起笑容，“期末好好考。”
    “谢谢。”刘玲玲侧脸，轻巧避开了他。
    距离，再次拉远。
    ……
    如此加减，周而复始，七天下来，许季心里“疯”了。
    第50章
    许季还没弄明白刘玲玲的忽冷忽热是什么原因，高一全年级就迎来了期末考试。
    考完三天后，附中的布告栏公布排名，学生每人都领到一个绿本本，上面有所有期中期末的成绩单和老师评语，高一，便算过完了。
    窗外的知了在叫喳喳，班主任让大家走之前把凳子反转扣在桌面上。附中仿佛一个巨大的宝箱，即将被盖上，等到九月一日再掀开。
    “我们四个这次都考得不错啊！”四班后门组并排走，然而只有张锡豪一人咋呼。
    没人回应，张锡豪却一点不在意，扒俞恋的胳膊：“阿恋，我跟你都前进了一名！”
    张锡豪从七百零二进到七百零二，终于不是全校最末。而俞恋则是九十八名。
    “我们很有默契哦！”张锡豪傻傻地说，完全没注意到俞恋的脸已通红。
    张锡豪又往前跑，缠刘玲玲：“玲玲同学，你不错嘛，都进到五百二了！但是我也很厉害……”张锡豪说着拍胸脯。
    刘玲玲晓得张锡豪盼人夸他，便含笑回应：“是啊，你很厉害哦，七百零二名中考是考进来的。”
    “是呀，中考比我高三百多分，现在还不是没我学习好！”张锡豪得意洋洋，目光忽然扫到旁边的许季，于是靠近刘玲玲，几乎嘴贴着耳朵，手还要在刘玲玲耳根边捂一捂，“当然，我们不能跟学霸比，他是怪物。”
    许季各课均是全年级第一，这次期末是市里统考，据说，许季亦是全市第一。
    许季听见张锡豪的悄悄话，不打算理会，却发现他的嘴巴和手，贴得那么近。许季控制步速，张锡豪很快与他平齐。
    许季侧头，同张锡豪商量：“我给你送个横幅吧。”
    “热烈庆祝张锡豪同学高一下期末考试取得地七百零一名。”
    张锡豪不知道是讽刺，笑着点头：“可以可以。”
    许季垂眼，加速拉开距离。
    张锡豪落了后，却同样没察觉，他重新跟刘玲玲平齐了：“唉，你们田径队通知暑假训练没？”
    “通知了。”
    “几号开始？”
    “七月一日。”
    “靠！我们篮球队为什么是六月十八！”张锡豪顿觉不公。
    “那你们不是一天都不能修？”刘玲玲表示同情，相比之下李睿华太善良人性，让她们享受两周暑假。
    “你们暑假要加训？”许季不知什么时候退回来了，突然问道。
    张锡豪不假思索回答：“艺体基地的都要加训。因为再一开学都要开始国赛了嘛！”
    许季缓缓看向刘玲玲。
    刘玲玲发现他看过来，摊手微笑：“我们暑假得来学校。”
    “每天都要来吗？”许季追问。
    “不用，跟上课时一样，一周只训五天。”刘玲玲嘟嘴出气，“羡慕你们啊，一个半月假期。”习惯性想问许季暑假有什么打算，忽然急刹住，偏过头去。
    四人已经走过操场，刘玲玲和俞恋要先回寝室收拾东西，与两位直接回家的男生挥手道别。
    暑假，正式开始了！
    六月二十三日，星期六。篮球队不用加训，张锡豪请了俞恋来家里。
    补习。
    “阿恋，你帮我补习效果真太好了，我期末考好离不开你的功劳。”这是张锡豪的原话。
    “我觉得要是暑假你继续帮我补的话，下学期我能考七百名。”这句也是原话。
    必须得继续补习。
    俞恋此时在张锡豪的房间里，和他坐同一张桌前。张家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俞恋讲了一会，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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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天穿的短袖短裙，类似网球服那种，冷得摸了下胳膊。
    “怎么了？”张锡豪张着嘴巴。
    “有点冷。”
    “早说啊，我给你找见衣服。”张锡豪说着起身，正准备开自己衣柜，柳阿姨推门进来。
    俞恋来张锡豪家次数多，已经认识了张爸张妈，张锡豪的妈妈姓柳，一直理着齐耳短发，高鼻梁大眼睛，乍一瞧特别漂亮，然而看久了便觉出不对劲，柳阿姨眼里的光总是散的，呆滞奇怪，有点像……智障的眼神。五ＡtΧτ.℃οm
    俞恋第一次见柳阿姨，就有这种想法，赶紧把自己暗骂一通，怎么能有这么侮辱人的想法？！
    后来，有一天离得近了，俞恋发现柳阿姨的额头到太阳穴，再到耳后，有一条长且浅的疤，她忍不住问张锡豪。
    “我妈以前出过车祸。”张锡豪私下告诉俞恋，“大概我三四岁的时候吧，我妈头部受伤，脑子撞了。”
    “现在应该好了吧？”
    “嗯，但我妈脸上就留疤了，车祸以前她很漂亮很漂亮的，出门人家以为她是明星！”
    张锡豪还把妈妈的旧照找出来给俞恋看，烫着大波浪穿着红裙的少女，风情万种，炯炯有神。
    此时，柳阿姨推门进来，端着一大盘削好的水果，有梨，有苹果，还剥了一些菠萝蜜。
    “谢谢阿姨。”俞恋赶紧起身接过，补习时只要柳阿姨在家，就会不断进来送吃送喝。
    “怎么又端进来？”张锡豪手抓着衣柜把手，“妈——刚你送进来的我们还没吃完！”
    书桌上剩着半盘，同样是苹果、梨和菠萝蜜。
    柳阿姨呆呆盯了半天，呢喃：“我刚才送过一次了？”
    “妈——你送过啦！”张锡豪走过来，一手扳母亲肩膀，另一只手拧着件运动外套，“你快去忙你的吧！俞恋还得继续给我讲题呢！”
    说着将外套交给俞恋，张锡豪的尺寸对俞恋来说巨大，将她整个人罩起来。俞恋连卷数道袖子，双手才得以钻出来。
    “你要外套吗？”柳阿姨问俞恋，“我那里有很多，我跟你身高差不多。”
    说着就要把俞恋往自己的衣帽间领。俞恋连忙摆手：“谢谢阿姨，不用了，我穿张锡豪的衣服刚刚好，这样腿也可以遮到。”
    柳阿姨见儿子的外套将俞恋露出的小腿全部遮住，的确御寒，便没再说话，退了出去。
    张锡豪听俞恋讲英语，这是今天计划里的最后一门，也是张锡豪最难的一。
    他听一会便分心了。
    张锡豪吃了块苹果，给俞恋也叉了块。两人嘴巴里吃着东西讲题，张锡豪含糊道：“唉，待会补完，我们出去逛街吧，把玲玲他们也叫上。”
    “我不知道怎么联系玲玲。”俞恋旋即告知难处，刘玲玲没手机，也不知道她家里电话和地址。
    张锡豪再叼一块苹果：“你问下别人啊，就经常跟你们一起玩的那个袁美女，说不定她知道。”
    俞恋听话尝试，拨通袁斐然的手机。
    “待会可以把袁美女也叫上。”张锡豪啃着菠萝蜜说。
    “喂，斐然，下午有空吗？我想约你和玲玲出来玩，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上玲玲……哦、哦，好的，那我等你消息……嗯、嗯，我这边也把时间地址给你发过去。”
    俞恋挂断手机。
    “什么情况？”张锡豪吃饱了。
    “她说可以通过一个方式联系上刘玲玲，问我们约几点什么地方？”
    张锡豪心想那肯定是市区最热闹的地方呗：“天街，下午三点。”
    俞恋按键盘，正给袁斐然编辑短信，忽然听见张锡豪的声音：“喂，许季吗？”俞恋转头，看见张锡豪举着手机，“下午没事出来玩啊，三点天街。”
    同桌兄弟是肯定要喊的，张锡豪发现俞恋盯着自己，便冲她点头，微笑：“喂，听不清！哦，你问我有哪些人？”
    “有我啊，还有阿恋，玲玲，哦哦你来，那不见不散！”
    张锡豪摇头晃脑，放下手机，发现俞恋正张着嘴巴盯着他。
    怎么了？
    没怎么。
    俞恋摇头。
    也就是许季刘玲玲袁斐然要一起逛街罢了。
    下午三点，天街主干道。
    六人依次成排，站位顺序是许季、张锡豪、俞恋、刘玲玲、袁斐然和……等等，袁美女右边的那位你谁？
    张锡豪眯眼打量半天，这位垮脸少年刘海长得眼睛都看不到，两只手都插在兜里。
    他找俞恋打听，直接问袁斐然，才知道：袁斐然同样没有刘玲玲的联系方式，但她有玲玲邻居的手机号。通过邻居张龙，约出了刘玲玲。
    张龙竟然跟着来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呗，张锡豪给大家买雪糕，六只让俞恋帮着分——她分女生，他分男生。
    张锡豪递雪糕给许季，然后走向张龙：“给，哥们，你的。”
    张龙抬手，摆了摆，不吃。
    然后不紧不慢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双喜，递给张锡豪一支。
    张锡豪没抽过烟，片刻呆愣，没来得及拒绝，烟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张龙擦身绕过张锡豪，又给许季递烟。
    “不抽。”许季即刻拒绝。
    张龙不强求，自己悠悠点起一根，吐圈。
    他的手放到路边的栏杆上，撑着，转过头来，发现许季没有移开，正注视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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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男生互相打量。
    女生们都在不远处吃雪糕。刘玲玲和俞恋的雪糕化了点，滴到手上，两人正在处理，袁斐然幸运拿到一支没化的，她咬了一口，目光望过来，可能是自己心态问题，竟然觉得此刻张龙和许季的小动作和神态，甚至嘴唇，都分外相似。
    第51章
    夏天的天街没有一丝风，袁斐然摇头，可能自己热糊涂了，这两人从身高到气质，哪里像！
    袁斐然转身，张龙瞧了眼，径直绕过许季去找袁斐然，上下唇仍扣在一起，叼着烟。
    许季也转身朝同一方向走，很快六人汇聚一处。
    张锡豪自觉在“组织”，领众人从脚下开始逛。
    天街是步行街，依十字马路分成四区域，从低档到奢华，满足各阶层陆州人的购物需求。张锡豪现在处在天街入口，最低档的区域——全是不知名的杂牌店，皮鞋二十一双，卖衣服的也只十几二十。家家店铺门口站满销售，举牌的，拍掌的，逢人便喊大放血，跳楼价，进来瞧瞧，不要错过。
    张锡豪、袁斐然和俞恋都按习惯，直接朝前面走，刘玲玲却在一家“都市丽人”店前停步——在她心里这是很好、很时尚的牌子，好想进去逛逛。
    张龙因为灭烟，落在最后，见着刘玲玲在张望，轻声道：“特么都市丽人你都敢想，钱够吗？”
    这句话打消刘玲玲的念头，两人跟上大部队，刘玲玲发现许季有意落后在等，赶紧走张龙右手，同左边的许季隔开。
    前面袁斐然和张锡豪大步流星，走得飞快，很快拐入另一个街区。
    这是天街最贵的区域。
    本市最高档的商场摩云坐落在此，一楼店铺清一色仰头才能望到顶的挑高，从外面望只能瞧见各家的大LOGO，最多几个橱窗，做得极唯美精致。
    刘玲玲本就极少逛天街，更是第一回 涉足这个区域，她看着橱窗上图案繁复的丝巾，还有着霓裳转动的小人，又停步了。
    “你怎么跟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张龙再次讥讽。
    他已经点了第二支烟，却被保安拦住：“先生，商场里面不能抽烟。”
    刘玲玲回给他一个同样眼神的笑容，接着跟着大部队走进旋转门里。
    门一次只能进一部分人，刘玲玲不熟练，被卡到下一拨，袁斐然俞恋都隔着玻璃在前面，刘玲玲在看身边，唯独许季跟自己一拨。
    她的心瞬间咚咚跳，自觉是尴尬紧张导致。
    旋转门中心有盆高高的插花，她便盯花。
    “到了，小心。”
    许季提醒，刘玲玲才惊觉自己要再次转出去了！许季伸手，把她一拉，拉进商场里来。
    是不是有钱人的商场空调都开得特别冷？刘玲玲心里嘀咕，刚才许季扣着她的手腕，现在松开了，却一直留有余温。
    袁斐然和张锡豪一面交谈，一面走向距离最近的品牌店。店门口原先有三五人排队，逐个放入，门口穿黑西装的高个男销售，望见袁斐然，堆笑着移走红丝绒围栏：“Jennifer小姐，今天我们这里新到了秋冬秀款，全陆州只有一件哦。”
    刘玲玲跟在后头听着，本能低下头。
    商场的地砖擦得太亮犯晕，进入店面后地上是羊毛地毯她又不敢下脚了。
    店铺内特别安静，连张锡豪这么大大咧咧的人，遇见老销售，都降低音调打招呼。
    刘玲玲把俞恋拉到被忽视的角落：“你来过这个店吗？”
    “没有。”俞恋妈妈有一只这个牌子的包，但是前年去香港旅游买的，回来一直舍不得背。陆州的门店，她根本就没想过进来。
    两个女生现在是一样细声。
    引袁斐然进来的销售进里面去又出来，微微躬身：“要等等。”
    袁斐然点头，径直在中央区域的沙发坐下，张锡豪跟着靠上，接着，许季也坐下，坐姿端正。
    销售给每人发了一瓶水，刘玲玲和俞恋虽然站着，但也过来，笑容满面递给两人。
    接水的时候刘玲玲观察销售，靠，竟然比她的笑还专业真诚。
    又看看水，evian，不认识。
    “坐。”袁斐然冲刘玲玲和俞恋点下巴。
    刘玲玲小心翼翼坐下，生怕弄坏了沙发，等等，张龙呢？回头发现张龙站在门外等，不进来。
    张龙是对的，接下来的数十分钟，沙发柔软契合人体工学，她却如坐针毡。袁斐然说里面VIP室有人，就在这里直接试，一件接一件，还试了双凉鞋。
    张锡豪也试了双。
    刘玲玲听他们谈论衣服的渊源，中英混杂，每一句都是知识点，比她第一天进附中还要猛。等到说起价格，更是咋舌。
    刘玲玲看其他人都拧开水喝，也不晓得要不要钱？刚才听一双凉鞋就是一年学费，她怕喝不起。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看着俞恋喝，却又有点渴，轻轻凑过去：“唉，这是矿泉水不？”
    俞恋点头。
    “好不好看？”袁斐然这时候过来让她瞧。
    整间店里的衣服包包，对于刘玲玲，全部欣赏不来，别说上万了，一百块她都不买。
    “好看。”刘玲玲笑着点头，眼里全是鼓励的光。
    “那这件我要了。”袁斐然脱下外套甩给销售，因为是秋冬秀款，多是外搭，接下来她直接在刘玲玲面前试衣。
    --

 第99页

    刘玲玲：哦豁，不能问俞恋水免不免费了？
    后来出到店铺外面，她追问得知该水免费，再后来上网搜了价格，痛心疾首，就跟弄丢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懊悔。
    袁斐然逛完这家店，又逛下一家——反正她也不用提，直接让销售打包送到家里去。
    张锡豪也买了一件，俞恋因为走哪都埋头，所以此刻埋头，也正常。可苦了刘玲玲了，她是个爱参与的人，可现在一声都不敢吭，怕一开口就不自觉暴露自己是个穷比土冒，每家店每个场景都令她无比局促，只想快快脱身。
    但闺蜜逛街，她又不能像张龙那样，直接站在门外，不管不问。
    “不要一直逛摩云了吧，天街这么大，我们换个别的地方逛吧。”许季发声建议。
    “可以哦！”张锡豪附和。
    刘玲玲顾不得考虑太多，向许季投去感激的眼神。
    袁斐然嚅了嚅唇，呼出一口气：“那好吧。”
    许季带头朝摩云门口走去，袁斐然没迈步，渐渐落到众人身后，盯着每走一步，都自然向刘玲玲靠近一丁点的许季。
    张龙走到袁斐然旁边，并排站着，看她一眼。
    袁斐然迈步朝前走去。
    众人出了摩云，瞬间变热，跟着许季转到十字路口，这边搭了棚子在做街区的“童年夏日”活动，较阴凉些。
    为了提高游客的参与感，主办方设立了一张大屏，展示小时候的游戏，例如贪吃蛇、扫雷……
    但不能玩。
    现在刚好换到俄罗斯方块。
    张锡豪瞬间挺直了胸膛。
    他背对屏幕，面朝众人：“你们知不知道，俄罗斯方块其实每一块都是有姓名的？”
    话不说完，卖个关子，待会说完，大家一定会说，“嗯，张锡豪这个人不简单！”
    没准下学期事迹还能传回学校去。
    “这个叫橘色瑞克，这个叫小T……”许季指着屏幕上逐个落下的方块，语调仿佛无情的播报机器。
    “靠，你怎么也知道！”张锡豪大受打击。
    “走了走了！”他起哄，抬手，带头往前走。
    前面是一架钢琴，周遭围了不少逛街的人，听坐在钢琴边的人弹奏。
    “谁都可以上去弹吗？”张锡豪问旁边听众，得到肯定答复。
    刘玲玲走上前，静静的听。她小时候也有个同学学钢琴，但她没学，社区里的孩子都是撒丫子野的，谁家家长有这个钱？
    会乐器或者会画画的人，都好厉害……刘玲玲不知不觉歪了头，微微张嘴，眼里全是崇拜和羡慕。
    一曲终了，弹钢琴的男生收手，周围一片鼓掌声。
    刘玲玲跟着鼓掌，却发现男生竟然对着喝彩的人群闭左眼，睁右眼，放wink。
    刘玲玲瞬间噎了下。
    但还是笑着说：“弹得好好听啊！”
    “切，弹错七八个音。”袁斐然没有鼓掌，一脸鄙视。
    张锡豪低头看向袁斐然：“你也会弹钢琴？”又说，“小时候我妈也逼我学，还要考什么级，但后来都忘了，我现在就会弹《欢乐颂》和《小星星》。”
    袁斐然沉默片刻：“我爸以前是教钢琴的。”
    “哇！”同学们纷纷赞叹。
    袁斐然却转过头，看向许季，这位她父亲认定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今天下午，袁斐然第一次主动找许季说话：“许季，你不上去露一手？”见许季没有即刻回应，袁斐然又道，“你家那台施坦威是不是落灰了呀？”
    的确落灰，许季许久未弹，本就对钢琴毫无兴趣，只是……许季再看一眼刘玲玲。
    “我试试吧，弹得不是很好，献丑了。”
    许季竟然答应下来。
    袁斐然吞了一口，仿佛什么东西哽下去。
    许季上前，缓缓落座。
    抬手，悬空。
    刘玲玲注意到他的手指，不仅修长，且连青筋都这么吸引人，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许季认真弹起来——他和刚才那位演奏者截然不同，那个男生，时而前倾时而后仰，常常闭眼，十分激情。而许季则始终端正坐着，抿唇平视，只有手指在黑白键间飞快舞动。刘玲玲以前听人说过，越专业就越激情，许季这种淡定的其实不够投入，但此时如果说心里话，她个人，更倾心许季的演奏。
    刘玲玲不知道许季弹的什么曲目，但她感受到了，曲子和他，都是清雅的月诗。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许季却面露惭愧，根本没有什么wink，反而微微低头。刘玲玲所处方向加近距离，能发现他耳根泛红。
    第52章
    许季离开钢琴，朝同学们这边走，步伐隐隐有些急促。
    袁斐然嘴角苦笑，许季最不喜欢炫耀的，这么多年第一回 见他自发上台，是什么让他转了性子？
    许季刚同大伙汇合，袁斐然便说：“走吧，老待在这边也没意思。”
    众人跟着，调转下个街区。
    该街区属于不上不下的档位，工薪阶层高兴了也能逛逛。关键当街有个电玩店，走在外头都能听见里面的轰鸣。
    不记得是袁斐然带头，还是张锡豪吆喝，众人陆续跟了进去。
    刘玲玲走在最后，等她进去时，袁斐然和张锡豪已经端着筐发币了。
    电动刘玲玲平时看得多，玩得少，这会接过币，同样先观察大家选什么，怎么玩。
    --

 第100页

    张锡豪毫不犹豫选了投篮机，一边投币一边拉俞恋：“阿恋，跟我一起玩。”
    俞恋还没表态呢，他就拍了双人按钮。铁闸收起，篮球跟豆子似往下滚，俞恋见状只能抓球，她还抓得很急，怕自己投慢了拖累张锡豪。
    可还是慢了，俞恋的球不仅没挨到筐，而且将张锡豪之前的球打出去。
    连着三次，皆是如此。
    张锡豪瞅着零分，禁不住责备：“哎呀，你怎么搞的啊！”
    俞恋连说对不起，低下头去。
    “算了我自己来。”张锡豪说着举臂，投篮。俞恋手上原先抱着个篮球，听到这话，赶紧放到张锡豪手边。
    接下来，张锡豪投篮，俞恋默默给他递球。他有一投用力过猛，篮球飞出去滚到地上，俞恋跑着弯腰给他捡。
    俞恋甚至薅出隔壁机器的篮球，递给张锡豪，让他投篮没有间隙。
    第一关，顺利闯过。
    张锡豪志得意满，目光在扫屏幕右方纪录的分数。
    第二关，开始。
    篮筐缓缓平移。
    ……
    刘玲玲没有再看，转身离开，大门口已经站了两三个不认识的玩家，注视着跳舞机上手脚并用的袁斐然。
    一曲终了，刘玲玲见袁斐然冲着自己笑，便温柔笑道：“斐然，我跟你一起玩吧。”
    “好！”袁斐然投币挥臂，换了双人模式。
    刘玲玲站上去，旋即低头，观察地上的箭头。
    “你以前玩过吗？”袁斐然问她。
    “没有，不过没关系，试一试嘛。”
    袁斐然抿着唇挥臂，跳到练习模式：“我们先模拟下，待会再选歌。”
    “好！”刘玲玲心底感激，跟着袁斐然一起过了遍练习，晓得什么箭头挥手，什么箭头迈腿了。
    袁斐然开始选歌，一边划一边问：“你选哪首？”五aΤχτ.cǒΜ
    “我不懂，你选吧。”刘玲玲虽然这么说，但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发现之前都选最高难度的袁斐然，无声无息换成简单模式。
    两位女孩开始跳起来，这是一首欢快愉悦的韩文歌。跳着跳着，刘玲玲心也跟着蹦起来，越来越放松和开心，袁斐然亦然，跳完不自禁拉了下，双目对视。
    “选个难的试试。”刘玲玲笑着说。
    “好。”袁斐然买了一筐子币，直接放在跳舞机上，一首接一首投，这次选择中等难度，没想到刘玲玲的miss率依旧超低。
    而且她不是单纯完成任务，手脚和腰肢极富韵致，这可能就是天赋。
    袁斐然上下打量：“可以啊！”头一歪，“那我们来个难的试试？”
    刘玲玲重重点头。
    袁斐然选了这台机器上最难的一首歌。
    确定？
    YES/NO
    袁斐然手臂划动，将光标移到YES上，再重重下压，确定！
    这首歌前奏较长，两女生正等着，袁斐然扭头，发现许季就站在旁边，注视着她们这边。
    他这样盯着多久了？
    袁斐然心酸了下，跨下跳舞机，抓住许季手臂将他推上台。
    人看开了，连手臂也敢抓了。
    “你也跳一首撒。”袁斐然声音豪爽，刘玲玲闻声转头，然后就发现身边站着的人换成了许季。
    许季面色平静，举起右臂——跳舞机屏幕指令举的。
    刘玲玲张了嘴但是没法出口，人家来都来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和许季跳同一首歌。
    因为心里比较紧张，既顾虑着许季，又担忧袁斐然的情绪，刘玲玲这回Miss率超高。
    旁边的许季也好不到哪去，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高了原因，好多手脚按指令做了，却没有感应到，全是miss。
    YouLosed！
    跳舞机音响传来失败的声音。
    袁斐然走到跳舞机前，抓了一把硬币，筐仍留着：“你们慢慢跳。”
    她自己往斜前方走，离开这里。
    刘玲玲是打算跟着下去的，许季却已开始挥臂：“我们换首难度低点的吧，一开始这么高难真有点跳不来。”说时转身面向刘玲玲。
    刘玲玲与他对视，眸子温柔且平静，要不是亲眼看到草稿纸，她真的会以为两人就是朋友同学。
    “好。”刘玲玲本来不想笑的，但肌肉记忆，给了许季一个灿烂笑容。
    许季嘴角瞬漾。
    “选个中等难度的呗，这个是什么？跳着看看？”刘玲玲指着《ShalalaLala》说。
    “好。”许季应声，手却划了两下，选成了前面一首，宇多田光的《FirstLove》。
    刘玲玲：？？？
    许季：“对不起，操作不熟练，划一下看它没反应，就又划了一下。”
    哪晓得人家跳舞机反应过来。
    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就也不多想呗！刘玲玲心里的小哥哥嘀嘀咕咕，仰头微笑：“没事。”
    跳了半曲，心里又想：绝对绝对不能跟他跳下一首了。
    一曲终了，刘玲玲立马跳下跳舞机。张锡豪和俞恋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见着刘玲玲和许季跳完，立马向他们吹嘘：“这家的投篮记录太easy了！”
    他全破了。
    俞恋在旁，笑意一点点由浅转深。
    她稍稍偏头，对视刘玲玲：“玲玲你也好厉害，刚才跳得好好。”
    “是啊，你跟许季跳得好有默契，连错都错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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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锡豪尽说大实话。
    这时，大家听见不远处的打鼓声，循着望去，袁斐然坐在椅上，稍稍后仰，两只手正闲散敲着“架子鼓”，身子偶尔跟着震一下。
    椅子和架子鼓都是磨砂黑，正好她今天穿的也是黑色吊带裙，独一张红唇一双银色镶钻凉拖，是黑荆棘群中玫瑰系着星光。
    四人不知不觉靠近袁斐然，刘玲玲这才发现，张龙已经在袁斐然身后伫立许久了。
    袁斐然微微扬起下巴，一脸漫不经心。
    但她的手势，连刘玲玲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明显练过。
    斐然真的会得好多，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许季却要伤她的心呢？
    如果许季也喜欢袁斐然，三个人都会少很多烦恼。
    刘玲玲心里有些低落，好在袁斐然的鼓点倏地快了起来，激昂飞舞，如她的人生节奏激昂。
    双肩震，长发飞，但脸上却始终有三分吊儿郎当。
    打完，旁边人都鼓掌，刘玲玲冲袁斐然星星眼：“斐然，你太帅了！”
    袁斐然回以一笑，淡淡道：“我要是个男的就没他们什么事了。走了——抓娃娃去吧！”
    电玩店里的娃娃机群聚，六人成排散开。
    刘玲玲从未抓过娃娃，因为觉得概率太低划不来，这回既然张锡豪给了币，那就小心翼翼试两个？
    她朝中间摇，按下，正中央的hellokitty被抓起，并没有像常见那样，只一会便爪子送了掉下来，反而顺顺当当入了出口，落下来。
    刘玲玲蹲下来抓出小猫咪，语调激动：“我抓到了耶！”
    人生第一次抓到娃娃，很难抑制想要炫耀的心情。
    “看来你狗屎运蛮好的。”张龙过来说，“前面那人估计在你这台机器上投了很多钱。”
    刘玲玲不懂他说什么意思，眼皮挑起：“你怎么一直晃荡不抓？”
    不敢么？
    张龙不是不敢，他只是在将所有娃娃机过一遍，看看哪台哪只娃摆得位置真正合适，而非陷阱诱惑。又观察下哪个垫背的投了许多币，没抓到放弃的，最终张龙挑了一台，抖爪，压秒，一次出货。
    随着时间推移，许季、袁斐然和张锡豪也或多或少，抓到了娃娃。
    唯独俞恋，一直没有抓到。
    俞恋心里因此来了乌云，但不至于下雨，自己的不受欢迎延伸至神眷，运气多年都不好，已经习惯。
    大家安慰俞恋，反倒是俞恋自己说没事。
    张锡豪拍了俞恋肩膀，以示安慰后，手捡着数筐里的硬币，还剩二十多个。
    “再开会车吧！”他提议，同时手搭上许季的肩，打量同桌的战利品：“哥们，你怎么抓HelloKitty？”
    到了赛车区，大家顺着坐，轮到俞恋最后一个没座位了——才发现电玩城只有五辆赛车。
    刘玲玲最先起身要让俞恋，俞恋却拒绝道：“没事你玩吧，我本来就不会开车。”
    说着后退一步。
    刘玲玲瞄了会，才缓缓坐下。
    俞恋双手环抱着其他人的娃娃，看他们大呼小叫，联机得不亦乐乎。
    ……
    打完电动，虽然外面的天仍旧明亮，但时针已来到六上面，该吃晚饭了。
    “大家想吃什么？”张锡豪询问，“有没有什么想法？”
    “随便。”袁斐然最先出声。
    张龙摊手，无所谓。
    “我随大家的，都可以的。”刘玲玲含笑。
    许季沉默。
    俞恋低头。
    “要不要阿恋选吧？她刚才都没有完赛车。”刘玲玲出声。
    “对！”张锡豪声音敞亮，“阿恋你刚才少玩了好多，餐厅就由你定吧！”
    俞恋瞬间手心出汗……以前有人愿意带她一起玩，就谢天谢地了。
    一般都是她迁就别人，不、不会做选择。
    俞恋咬唇。
    张锡豪等得久了，催促：“快点啊，你想吃什么？”
    俞恋心里天人交战：自己真有好好考虑，但是选什么呢？如果让大家走很久，万一去了还要排队，大家会不会抱怨？如果经她引荐，大家满心期待，结果并不合胃口，她该有多内疚……
    俞恋环顾四周，电玩城旁边是汉堡，街对面有披萨店：“那……我们吃麦当劳还是必胜客？”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立马高喊：麦当劳！
    虽然麦当劳在她心里也比较贵，但必胜客是“高档餐厅”，万一待会AA，她会破产的。
    “你这还是让我们做决定啊！”张锡豪摸摸俞恋脑袋，头发全揉乱了，“自己做一回决定。”
    两个选择他都可以。
    “那……”俞恋又咬唇，“必胜客吧！芝心很好吃的，还可以叠沙拉！”
    刘玲玲后退，悄声问张龙；“什么是叠沙拉？”
    “自助沙拉，随便你拿多少，只要你能在盘子里成功摞起来。”张龙说完，对视刘玲玲，两人眼里均浮起惊喜和兴奋的光。
    “不想吃，厚饼的根本不叫披萨好吗？”袁斐然骤然扫了大家的兴。
    俞恋的脑袋深深埋下。
    袁斐然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开口解释：“我是说，我们可以吃别的啊，那边小吃街，挨个尝过去……”
    语气飘飘。
    一直凝视俞恋的张锡豪，将目光投到袁斐然脸上，一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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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去我家吧！”张锡豪大声带笑，“我家阿姨什么菜都会做！”话音落地数秒，他又补充：“可好吃了！”
    刘玲玲望见俞恋点了头，才跟着说：“好呀！”
    许季也跟着点头。
    “那你们去吧。”袁斐然不想去别的男生家，“我家比较远，就先回去了。”
    “那我也走了。”张龙挥手，同时朝刘玲玲点下巴，“要打工。”
    “好吧。”张锡豪一面同意，一面拨自家司机的电话，喊车来接。
    车正好只能载四人。
    袁斐然腿长，步子又大又快，不一会走过拐弯，其他四人都看不到了。
    张龙跟在旁边，忽然冷笑：“你不合群啊。”
    “什么不合群？”袁斐然反驳，“他们都是四班的，我二十班。”
    走了会，她偏头盯身边的独眼龙：“那你也没留下来啊？”
    他才不合群。
    张龙不紧不慢回应：“他们都是附中的，我二职高。”
    又走了会，张龙突然问：“那个许季，就是你表白的男生？”
    第53章
    袁斐然美目含怒，扭头狠狠瞪向张龙。
    但转念一想，跟他发怒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自己无能……
    袁斐然嘴角微歪：“是啊……所以一下午都是苦的。”
    张龙右手插.入裤子口袋，似乎要掏什么，但口袋里东西多，一直没摸着。直到两人走出步行街，已经车来车往了，张龙才掏出一颗原味阿尔卑斯糖，递给袁斐然。
    刚才电玩店前台有放糖，他顺手摸的。
    袁斐然从来不吃这类硬糖，现在想想，卖张龙面子，撕开含住，丝丝奶甜。
    脸仍旧垮着，冷若冰霜。
    再走几步，袁斐然口里还含着糖，突然说：“你那个换掉吧，我每次给你回短信都忘记加‘106’。”
    张龙笑了下，原来她不是没回，而是他收不到。
    两人继续向前，马路两侧的人行道修得较窄，偶尔遇到逆向行进的，张龙一让，胳膊便擦到袁斐然的胳膊。
    夏日炎炎，两人都是短袖，立刻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渐渐的，没人两人同样会挨很近，胳膊贴着，旋即分开。
    就像两个带着磁性的球，离得远的时候，相吸，一旦触碰，却相斥。
    “你打工的地方在哪？怎么去？”袁斐然问
    张龙声音一贯冰冷清晰，这会却略显含糊：“也不是说每晚都要打工。”
    袁斐然没说话，也笑了下，同张龙方才的笑容极其相似。
    两人顺着马路往前，偶尔窥视对方，偶尔眼珠又转到旁边的橱窗上，后脑勺对后脑勺。
    “我靠。”张龙突然感叹。
    袁斐然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怎么了？”
    “那边那辆车好帅啊。”
    袁斐然顺着张龙所指望去，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因为线条硬朗，论坛巨大，所以显得特别霸气。
    没想到张龙喜欢这种类型的车。
    “我问你你别笑我啊。”张龙说。
    袁斐然白他一眼。
    “这是什么牌子的车啊？”黑框黄车标，上头还有一匹奋进的犀牛。
    “乔治巴顿。”袁斐然脱口而出，这车不贵，至少比她家任何一辆都便宜。
    “真帅啊，但感觉比较少见啊。”张龙觉着，这个车，比宝马奔驰帅多了。年初附中门口见的那辆豪车，虽然也牛比，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这种越野的风格。
    “陆州是比较少，好像只有几辆吧。”袁斐然盯着越野车的车牌，“你现在有事没？”
    “没。”张龙言简意赅。
    “走，带你去个地方！”袁斐然过马路，朝黑色越野车越走越近，张龙跟着后面，以为要领他观摩。哪知到了车跟前，袁斐然直接绕过，朝后面的门面走去。
    袁斐然先进去，张龙仰头看了眼招牌——AK格斗健身，而后才抬脚跨进去。
    一楼仅设置前台，台后扎脏辫的姑娘瞥见袁斐然，笑着起身：“老板在上面。”
    铁艺螺旋楼梯，袁斐然绕着圈上，张龙在后头追：“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袁斐然停步，转身，扬起下巴对着张龙，脸上带着骄傲“我早就想带你来了！”
    那天看他一拳干翻壮汉，便知天赋秉异。
    到了楼上，袁斐然不拐弯抹角，直接找大伙口中的“老板”，接着一个穿黑T灰短裤的中年人过来，身上肌肉健硕成簇，仿佛随时会将T恤撑爆。
    张龙垂眼，老板的腿比自己的人还粗。再抬眼，老板的胳膊胜过自己大腿。
    张龙甩了下刘海，遮住单只眼睛，增添气势。
    “这是我的健身教练，斌哥，同时也是我们AK格斗健身的老板！还有，他曾经是全国拳击冠军。这位……张龙，我朋友。”袁斐然抬手合掌介绍，手腕上的螺丝镯子垂下来。
    斌哥主动朝张龙伸手：“幸会。”
    张龙犹豫了一秒，担忧回握手会不会被掐粉，但袁斐然在场，还是没有怯意地伸了过去。
    张龙感受着斌哥的力度，回握掌心使出同样的力道，不输，但也不多一分。
    斌哥张唇。
    “我觉得他还有打拳的天赋，所以推荐给你。”
    袁斐然开门见山，无客套话。
    --

 第103页

    “是吗？”斌哥笑着反问，“那先试试。”
    说着领二人走向沙袋区，远处都有学员在练，斌哥挑了最近的一只，同时递来一只手套，让张龙打。
    张龙踟蹰。
    袁斐然凑近，悄悄在他耳边喷气：“底下那车，就是斌哥打拳赚的。”
    张龙抬头，接过斌哥的蓝手套：“我没有打过拳，我试一试啊。”
    “没事，你就照那天打人的方式打。”
    斌哥点头。
    眼前的沙袋，在张龙眼里渐渐变成茶餐厅的男人。正朝面门，给他一拳！
    沙袋被甩出去好远，继而重重回落。斌哥注视了会张龙，拿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
    张龙低头，刘海压下：“张龙，八四九七三三六……”
    ……
    与此同时，市中心江景小区。
    入户电梯已经升至六楼，即将抵达张锡豪家里，刘玲玲忍不住询问：“张锡豪，叔叔阿姨现在在家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在也没关系。”电梯门开，张锡豪第一个走出去。
    刘玲玲让俞恋先走，自己在后头，眼珠提溜转。平时没机会来这种高档小区，甚至连商品房都没有机会进入，刘玲玲心里陌生，格外留心以防出错。
    因为底楼开门有可视，所以张锡豪一站到门前，大门就开了。一位穿着印有芭蕉叶裙子的短发中年女性，出现在众人面前。
    “妈！”张锡豪大声喊道，“我带了同学回来。”
    “阿姨。”刘玲玲甜甜鞠躬，甚至比熟客俞恋反应还快些，然而起身时目光却越过张锡豪的妈妈，投向屋内的楼梯。
    哇塞，顶楼复式。
    张锡豪家真的真的真的很有钱，刘玲玲在心里一连用了三个“真的”。
    许季的目光，却一直在打量张锡豪母亲——很淡，很缓，克制且不唐突。
    张锡豪母亲穿的裙子质地不怎样，但手腕上戴的那块百达翡丽，却是四月刚出的新款，樱桃树上色彩鲜明的鸟。之前何芬辞职，许哲远说要送她名表，一来庆祝新生，二来，她终于可以穿戴些昂贵的东西了。
    哪知，事先的许诺最后无法兑现，陆州唯一一块到货，被累积消费更高的客户订去了。
    现在戴在张锡豪妈妈手上。
    “哦，那你们进来吧。”张锡豪妈妈说完，背身快步走进室内，并没有引领诸位同学。
    她自己一个人，先坐上客厅的沙发，两只胳膊搭着扶手，刘玲玲这时候发现不对劲：阿姨怎么眼神怪怪的，特别地呆？
    “老余，给他们冲咖啡。”张锡豪母亲吩咐家里的保姆。
    保姆犹豫，张锡豪见状大喊：“妈，青少年不能喝咖啡。”
    “哦，我忘了。”张锡豪妈妈眼神里流露出几丝怔忪。
    俞恋站起来，笑着面向张锡豪妈妈：“阿姨，我们先去上个厕所。”
    打完招呼后，她拉着刘玲玲，轻车熟路去往一楼卫生间，然后反锁房门。
    俞恋压着声音，同刘玲玲说悄悄话：“张锡豪的妈妈出过车祸，所以脑子不太好。”
    “啊？看不出来啊，阿姨那么美，又有气质。”刘玲玲嘴上这么回，心道：难怪。
    “所以我们要多照顾下阿姨，你等下出去找机会跟许季也交待下吧，千万、千万别让张锡豪，更不能让他妈妈听见了。”
    “这你放心。”刘玲玲保证。
    两人“上完厕所”返回，众人竟已坐去餐厅，且菜已经摆上了——看来在回家前，张锡豪已经提前交待。
    “女生上厕所怎么都上这长时间。”张锡豪随口抱怨一句，接着让俞恋和刘玲玲夹菜，“尝尝，我妈知道你们要来，亲自下厨炒的！”
    俞恋立即接口：“所以之前问你阿姨在不在家，你说不在，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给你们个惊喜嘛！”
    ……
    明显能从张锡豪妈妈的眼神里，读出她根本不懂众同学在说什么，但妈妈仍幸福地笑了笑。落入刘玲玲眼中，她忽然觉着阿姨好娇憨，很美。
    现在看起来不老，年轻时更是大美人吧……
    “你们吃菜啊，千万不要客气！”张锡豪尽地主之谊。
    刘玲玲闻言，筷子夹向辣椒炒肉，先夹一筷，然后再夹一筷，背在之前那筷上面，菜摞菜，这样能一次夹更多。五ＡtΧτ.℃οm
    家里人多，像刘贵和一家三口过来，如果不以这样的方式抢先，好菜几乎吃不上。刘玲玲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此刻丝毫没意识到不妥。
    不过好在桌上仅有许季留意，且许季不会指出她。
    刘玲玲尝了一口，恍惚了，这菜竟然跟她家里人做菜口味一模一样——咸和辣，百分之百相似。
    桌上还有糖醋排骨，绝了，糖和醋的配比，要不是身在张锡豪家，还以为是刘贵珍做的。
    桌上还有一盘龙虾，这个刘家没做过，无从比较。
    刘玲玲大胆吞了好大一块虾肉，越吃越甜，禁不住问旁边坐的俞恋：“龙虾是不是很贵啊？”
    俞恋凭记忆回答：“做熟到一两百块吧。”
    两位女生声音皆小，但许季特意偷听，还是能听见——其实俞恋说错了，那种一两百的波龙肉质较柴，张锡豪家的虾肉清甜，应该是远比俞恋估价贵的澳龙。
    一整只，张妈妈全烹了。
    --

 第104页

    “对了，吃饭要喝水的！”张锡豪妈妈突然站起，跑去开暗门冰箱，抱了六瓶水回来，刘玲玲担心阿姨兜不住滑落，主动去接，比张锡豪反应还快些。
    “这个是佐餐矿泉水水，青少年也可以喝的。”张妈妈笑着给大家发水，刘玲玲一边帮忙，一边偷瞧水上标签：C—h—a—t—e—l—d—o—n。
    是这个贵，还是下午evian贵？
    在场除了张家人，只有许季喝过。在欧洲母亲和小姨预订的餐厅，佐餐都配这个水，但是……按常理，在陆州应该买不到的。
    许季稍感意外。
    从进门开始，他就有观察张家，硬装极为奢华，但家里软装的椅子桌子，却又是很旧不甚值钱的，而且与许家的干净简洁大不相同，张家各处角落都堆满装饰品和摆设，都是那种旅游景点里批发卖的小玩意。
    一如桌上的家常菜和澳龙，廉价与昂贵交织融合，让人无从定性。
    吃完饭，张锡豪妈妈拉着同学们闲聊，俞恋的家底她是了解的，于是问起许季：“我听张锡豪说，你是全年级第一。”
    许季没有否认。
    “真厉害啊！以后多帮帮我家锡豪。”
    “好的阿姨。”
    “你，小姑娘，听说你跟锡豪都是艺体基地的？”
    “是的。”
    “以后多照应下锡豪。”张锡豪妈妈又问，“你们都住哪啊？”
    许季见刘玲玲迟迟不启唇，便先回答：“陆州一号。”
    “那小区很好。”张锡豪妈妈点头。
    “陆州一号”是他们豪发地产开发的别墅群，建完自留了两套，但一家三口没去住过。
    张锡豪妈妈转头看向刘玲玲：“你呢？”
    刘玲玲犹豫许久：“阿姨我住在青鱼路附近。”
    “那片我上回经过，都拆了。”张锡豪妈妈回忆坐车所见，“小姑娘，你是从小住在那片吗？”
    刘玲玲笑着点头。
    “哪个小区？”
    为什么追问得这么详细？刘玲玲心里犹疑，不情不愿，“阿姨肯定没听过的。”
    “你说说。”张锡豪妈妈并不会察言观色。
    “重型宿舍，就是老陆重以前分的房子。”刘玲玲说完偷瞟许季，果然，他听得全神贯注。
    张锡豪妈妈眼眸里突然有了神采：“那你认识刘贵和吗？”
    刘玲玲脑海中立即浮现舅舅那张巨讨厌的脸，笑笑摇头：“不认识。”
    张锡豪妈妈仍不放弃，张着唇：“那贵珍姐姐呢？刘贵珍！”
    刘玲玲笑而不语。
    张锡豪妈妈以为刘玲玲不知，不由怅然。
    在旁静听的许季却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记得那天江陆附属医院里，刘妈妈工服上别着铭牌：
    蜻蜓保洁
    刘贵珍
    第54章
    吃完饭已经八点，守规矩的高中生该回家。张锡豪妈妈提出派车送大家回去。
    许季有自己的小九九：“先送她们吧。”
    到时俞恋坐副驾驶，他和刘玲玲坐后座，自然一点，行动要淡定。
    许季补充：“俞同学住的那个小区好像最近。”
    “没事，我让他们分三辆车送，大家能一样时间到家。”
    张锡豪妈妈笑着看向许季，张家别的不敢说，但车多，司机多，虽然陆州一号较远，但保证许季同学和女生们一样时间到家
    许季维持礼貌举止：“谢谢阿姨，太麻烦您了。”
    张锡豪妈妈频频点头，赞赏眼前少年的礼貌。
    地下停车场亦属豪发产业，没卖没租的车位自家随便停，一字排开。
    三位司机到位后，张锡豪送大家下楼，即将进地库时，张锡豪走快两步，赶上前面的许季：“兄弟，以后常出来玩，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
    刘玲玲在后挽住俞恋手臂，控制速度，渐渐与两男生距离远了，才问：“阿恋，你晓得张锡豪妈妈的名字吗？”
    “我、我只知道姓柳，要不……你问下张锡豪？”
    “不用！”刘玲玲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才避开张锡豪的：“我是怕‘阿姨’‘阿姨’的喊，遇着人多的场合，分不出来。晓得个姓，就够了。”
    俞恋点头：“我有时候也喊她‘柳阿姨’。”
    刘玲玲点下巴，走入停车场深处，张锡豪让她们自己挑车。
    刘玲玲得知车都是张家的后，心里感叹，张锡豪家不开驾校真是可惜。
    她挑了一辆看起来没落灰的，坐进去，真的比坐公交快太多，不到半小时便回了青鱼路。刘玲玲下车，穿过菜场，回到小区。
    大人、小孩，全都在外面，有搬了板凳坐着，拿着蒲扇摇的，也有仅站着聊天的——陆重宿舍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建筑材料已经淘汰，一入夏屋内就变成桑拿室。小区人家里虽然有空调，但舍不得电费，一到夏夜，家家户户外头乘凉，只要不下雨，尽可能晚回去。
    有的邻居再玩手机，微弱亮光，刘玲玲抬头，天上也是稀疏数颗星。
    她在张锡豪家的落地窗前，也观过星，也望过地，那个小区绿树成荫，还配备儿童游乐场，却空无一人。
    刘玲玲情绪稍低，垂头往前走……
    “玲玲！”
    刘玲玲循声望去，见着张龙的妈妈张光霞正坐在花坛边挖半边西瓜。
    --

 第105页

    她的勺始终只刮周围一圈，中间的西瓜芯留着。
    看来张龙还没回来。
    “我晚上买的最后一个，半价，没想到开了这么甜。”张光霞神采奕奕，“我厨房还放了半个，你要吃自己拿。”
    “谢谢阿姨，我晚上吃得太饱了。”刘玲玲左瞧右望，附近不见刘贵珍，外公外婆同样没出来。刘玲玲辞别张光霞上二楼，先经过厨房，见灶台上放着半盘混杂的剩菜一碗饭，应该是留给她的。
    刘玲玲赶紧把饭菜放出冰箱，免得馊了。
    然后，她刚站到家里的大门口，底下门缝透出来的凉气就开始吹脚丫子。
    家里唯一那台窗机开了，十有八.九瘟神到访。
    刘玲玲推开门，瞧见刘贵和一家三口都坐在客厅床上，吃冰棒，电视放着动画片。刘玲玲转身把大门关紧，免得冷气放太多，同时听见刘贵珍问她：“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厨房里的饭——”
    “我已经放到冰箱了。”刘玲玲打断刘贵珍，放时刘玲玲还用两个盘子做盖盖上，保存好点，因为这碗饭明天还得她吃。
    刘贵珍没有再言语，刘玲玲则转回身来。
    背朝大门，仔细环顾，她才发现幺外公，幺外婆也来家里了。
    所谓幺外公，是陆州本地对外公最小弟弟的称呼。
    刘玲玲这个幺外公，是改革开放初期，陆州私人承包跑运输的“第一人”，以前颇有资产。他和老伴三十五六才得一个女儿，叫荣荣，生得特别漂亮——刘家人现在还经常说，刘玲玲不像妈妈不像爸爸，好像她那个荣荣姨。
    荣荣十八岁，幺外公找关系安排她进交通局。领导看上了追求她，荣荣不肯，那领导竟使计让荣荣染上了毒瘾。
    虽然举报领导，单位开除了他，但荣荣的毒瘾却戒不掉了。
    她离职，没钱买海洛.因，便去坐.台，九十年代能有什么医疗卫生条件？染上艾.滋，没几年千疮百孔的死掉了。
    从此刘贵和就开始经常往幺外公家里蹭，常说“侄子似儿”，以后一定给幺外公老两人养老送终。
    呵——刘玲玲觉着刘贵和只是贪图幺外公那套房子。
    “幺外公，幺外婆。”刘玲玲上前问号。
    “唉，玲玲！”幺外公，幺外婆打量她的眼神总热烈到瘆人，“听说你上附中了？真是争气！”
    幺外公给幺外婆使眼色，幺外婆拿出一个红包给刘玲玲。
    刘玲玲还没伸手，刘贵珍已替她做主推了回去：“哎呀阿姨叔叔，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要不要！”
    幺外婆红包攥在手里：“这几天要麻烦你。”
    “那都是应该的！”刘贵珍提高音量，“你们要是给钱就是侮辱我！”
    “怎么了？”刘玲玲却接着妈妈的话问。
    “你幺外公幺外婆家里空调坏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连续三天都是三十九度。便亲自把他们送过来，也算是我这半个儿子，尽的一片孝心”
    刘玲玲听着刘贵和咬重“亲自”二字，心里哼哼：尽孝心怎么不直接接回刘贵和家？刘贵和家里一样有空调。
    “再则，叔叔最近高血压犯了，我想着大姐在医院上班，正好可以带叔叔去看。”刘贵和面露遗憾，“要不是因为这，我就直接接家里去了！”刘贵和说着握住幺外公的手，诚诚恳恳，“叔，我家就是你家。”
    舅舅倒是会找理由，刘玲玲心底叹气，幺外公一辈子干个体，没有医保，这回看病估计跟以前一样，医药费刘贵珍又会争着出了。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刘玲玲心里不想再理刘贵和，面上却和和气气，笑对两位来访的祖辈：“幺外公，我妈带您去看病，吃点药，血压肯定会很快降下去的。我妈经常记挂您和幺外婆的身体，您们来了我家，我妈和我一定会把您们照顾好的。”
    她也会咬重音，“我妈”和“我”是重点。
    幺外公幺外婆接点头，二老身体不及刘玲玲的外公外婆，到了这个点，得睡觉了。
    刘贵和主动搀扶幺外公，送二老进卧室就寝，而后返回。
    刘玲玲察觉到刘贵和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赶紧同客厅里的刘贵珍和外公外婆打招呼：“外公外婆妈——我先进去学习了。”
    “好、好，别耽误学习。”
    “什么学习哦！”不知是不是刘玲玲的一番话惹得刘贵和不满，他竟语调阴阳怪气起来，“要真想学习，出去玩一整个白天啊？”刘贵和摇头，“也不知道跟哪些人玩哦，不会是混混吧？”
    刘玲玲本来已经走向卧室，闻言停步，转回身，对视刘贵和，笑道：“都是我附中的同学，其中还有我们年级第一，他这次期末还是市里第一。”
    客厅里其他人，除了刘贵和一家，皆面露喜色——长辈们特别待见自己小孩跟好学生玩在一处。
    “不会做什么歹事吧？”刘贵和又问。
    “舅舅您怎么能把人想这坏呢？我们就是玩了会电动，吃了餐饭。”刘玲玲保持笑意，手却背到伸手，想偷偷攥拳。
    “这一整天，又玩又吃的，得花不少钱吧？”刘贵和没完没了，挪了半边身子，“我听说附中有很多富二代小孩子，花钱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玲玲……”指敲坐的椅子边，“过来人经验啊，有时候玩不到一块去的，不能勉强。不要因为自己虚荣心，非混入什么圈子。你妈，我姐！”刘贵和开始伸手指天，慷慨激昂，“她每天怎么赚钱的啊？她给医院扫厕所啊，什么屎啊堵了，都要戴手套用手掏的！这一点点攒下的辛苦钱，就是你这么挥霍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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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页

    刘贵和眼睛都湿了：“你妈溺爱你，她不说，今天舅舅来做恶人，告诉你，你妈养你不容易。”
    呵呵呵，刘玲玲心头连连冷笑，母亲给她的钱，还不及给刘贵和的零头。
    “舅舅，你误会了。”刘玲玲睁大眼睛，“我今天出去吃和玩都没花钱。”
    “怎么没花钱呢？”
    刘玲玲压小声，这个音量，屋里的幺外公幺外婆就算醒着，也不会听到：“我学舅舅你的，全部靠蹭。”
    客厅里倏地安静，只有电视台无情歌唱：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天再高心情一样奔放，每天都追赶太阳！
    同一时刻，张锡豪家中。
    他送完同学返家，便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低落。
    可能是今天太热闹了，现在骤然安静，她有反差？
    张锡豪没太在意，母亲来同他道晚安，说自个困了。
    “晚安。”张锡豪应声后目送母亲离开，接着，关上自己卧室的门。
    他按亮手机屏幕，九点差五分，他可睡不着。
    他把手插兜里，鬼使神差，摸到张龙给的那根烟。
    张锡豪攥了好久，才拿出来端详——因为刚刚手心有汗，烟尾部有点软了。
    张锡豪将卧室门开一个小缝，因为家里的女主人睡了，所以保姆们提前入睡，走廊熄了灯。
    张锡豪扶着墙壁，走夜路，摸到一楼。
    他记得厨房里有打火机的，依旧不敢开灯，连拉三个抽屉，终于找着，蹑手蹑脚，点燃手上的烟。
    张锡豪模仿张龙，更多的是模仿电影，深吸一口，差点呛着：“咳—咳—”
    赶紧捂住嘴巴，怕吵醒别人。
    再吸一口，就顺了，张锡豪依着岛台，忽然觉得自己正披着大衣，伫立听风雨，又好像左龙右虎，光着膀子站在油麻地正中央。
    一口烟历经沧桑。
    忽然，厨房灯亮。
    张龙的父亲张秦今晚提前回来，被厨房里老鼠般的动静吸引，然后看到这一幕。
    四目相对，张锡豪淡淡夹着烟：“张哥，回来啦？”
    ……
    俞恋的习惯，每次平安到家，都要给张锡豪发条短信：
    我到家了。你那边呢？
    俞恋同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聊了两句，抓着手机回到卧室。
    嘟——嘟——
    手机振动，张锡豪回复短信：
    我又被打了。
    第55章
    刘玲玲这边，因为幺外公、幺外婆和刘贵和一家，都要在家里住下，总共一室一厅，搭天下地，也腾不出位置。刘玲玲只得随刘贵珍，去隔壁张龙家借宿。
    张龙家同样户型，亦是一室一厅。不同的是暗楼搭在客厅，平时张光霞睡卧室，儿子张龙爬暗楼歇息。
    张光霞好客，不仅把卧室让给刘贵珍母女，而且现场更换床单被套，想让刘贵珍和刘玲玲睡得舒适些。
    换枕套时，张光霞意识到自己睡的荞麦枕，怕刘贵珍睡不惯，搬凳子要开顶柜，拿自己舍不得用的羽绒枕。
    “你就别忙活了！”刘贵珍按住椅子，不允张光霞爬上去，“枕头不用换，床单、被套也不用换。”
    张光霞继续往椅上冲：“那不行，太脏了！”
    “不脏！而且我不打算睡你床，我和玲玲睡沙发去。”
    张龙家的沙发是九十年代老款，可以翻转展开，成一张硬板床。刘贵珍估算过，差不多一米四宽，自己跟玲玲挤挤，够了。
    “那怎么行！”张光霞皱眉，推手，“我跟你说啊，你不要想打这个主意！”
    刘贵珍亦坚决：“哎呀呀，你不让我睡沙发，我就不住了。”说着拉起刘玲玲要往门外走。
    张龙刚好进门，对话方才开锁时全听见，他冷冷说：“阿姨睡卧室。”
    又说：“妈睡阁楼。”
    “我睡沙发。”
    刘贵珍依旧不肯睡卧室，张光霞担心她真犟走了，和女儿没住处，便让了一步：“那你睡阁楼能习惯不？”五aΤχτ.cǒΜ
    “我跟玲玲天天睡阁楼，有什么不习惯的！”刘贵珍亦退了一步。两闺蜜有说不完的话，先进卧室说。客厅里留下刘玲玲和张龙。
    张龙开始搬沙发座位，展开成床，铺床单，接着爬上阁楼拿自己的枕头。
    抱枕头下来时，他看了一眼刘玲玲，冷道：“晚上睡觉不要拉开暗楼帘子，我怕你偷看我的肉.体。”
    刘玲玲旋即回击：“正想拜托你晚上盖好、裹紧，我不想晚上起夜瞎眼。”
    张龙原本该气的，却笑了笑。
    看来他心情好。
    刘玲玲忍不住试探：“你今晚都跟斐然待在一起？”
    记得两人同时离开的。
    张龙不置可否，刘海遮着眼。
    刘玲玲望眼挂钟，他回很晚啊，不禁追问：“为什么斐然会有你号码啊？你们经常打电话吗？你们两个……现在到底熟到哪一步的？”
    其实这问题，下午张龙来传话时，刘玲玲也问过，但那时张龙心情虽然好，却比不上现在——此时此刻，是好上加好。
    所以他开了金口：“你晓得林依晨不？”
    废话！刘玲玲点头。
    “郑元畅晓得不？”
    “晓——得——”
    “那晓得他们两个搞了什么不？”
    --

 第107页

    刘玲玲脑海里第一秒冒出四个字：一吻定情？
    第二秒：我靠！
    第三秒：不可能……
    这事刘玲玲真沉不住，追问张龙：“你跟她？”
    考虑两个妈妈在隔壁，刘玲玲改换语言：“Kiss了吗？”
    她发出来的单词，张龙似懂非懂，怕自己丢丑，便没有回答刘玲玲，只朝着阁楼扬下巴：“滚滚滚，滚上去睡觉。”
    刘玲玲才不急着上，等刘贵珍和张光霞一人抱一新枕头，聊完从卧室出来，她才谢着接过张光霞的枕头，跟妈妈一起爬梯。
    张光霞在底下说：“我早上刚好把阿龙的被子床单换了，都是干净的。”
    “哎呀，要你不要客气这些！”刘贵珍在阁楼上客气。
    道了晚安，刘贵珍拉上布帘。
    可能是别家的原因，刘贵珍有点择床，躺了十来分钟，没睡着。她轻轻转动身子，一来床铺狭窄，不能转多，二来怕吵醒刘玲玲。
    “妈。”刘玲玲蟋蟀声。
    “怎么了？”刘贵珍回应，心道原来女儿也睡不着。
    “你认识姓柳的吗？”
    刘贵珍首先想到蜻蜓保洁的工友，再挨个排过江陆医院认识的医生：“没有。”
    刘玲玲没说话了。
    刘贵珍还想再挪下身子，保持一个姿势有些累，忽然就悠悠记起来，很多年前倒是有个姓柳的，经常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刘贵珍僵住身躯：“你为什么问这？”
    刘玲玲犹豫片刻，决定撒谎：“今天出去玩有新同学，也是我们附中的，但不一个班，介绍后她我喊错成柳玲玲，后来她又说，她们班有个柳玲玲，所以喊错。我第一回 遇到这事，刚才想了想，发现原因了，我们身边没有任何姓柳的，所以之前没困扰过。”
    刘贵珍轻声应和：“柳和刘弄错还好，徐和许弄错才多。”
    刘玲玲心里立刻闪现许季的身影，像拍照片，咔嚓一下。
    刘贵珍则转不到半个身，背对刘玲玲。
    刘贵珍心底回忆起那个人，她就柳萍萍。
    说来，还跟今天到访的刘贵和、幺外公都有关系——家里兜来绕去，总是这几个人。
    那时候贵和只二十三岁，不仅是青鱼路最帅的男青年，家里条件过得去，而且拉得一手好二胡，刘贵珍去重型厂上班，无论自己车间别的车间，天天都有小姑娘绕着弯子托她递情书、求她介绍。
    那时候刘贵和眼高过天，说要找一个容貌与自己齐平的，迟迟没有谈恋爱。
    幺外公承包运输，三教九流都结交，一个外贸局开交通车的司机，是他把兄弟。那个人的女儿，据说比幺外公家的荣荣还漂亮，更夸张的，有人说她是全陆州第一好看。
    幺外公做介绍人，刘贵和跷着二郎腿：“那就见见呗！”
    一见倾心，柳萍萍从此成了刘贵和的女朋友，郎貌女貌，见到的人都说般配。刘贵和柳萍萍都爱跳舞，舞场里一站，永远是最瞩目的焦点。
    刘贵珍记得那会，刘贵和为了满足柳萍萍，专门找她要钱买了台录音机，天天扛着，两个人公园湖边，全陆州能跳探戈的场子跳遍了。
    不过那时，刘玲玲的外婆不太喜欢柳萍萍，说她长得太漂亮了，不是顾家相。刘萍萍来刘家总受气，一直也没提婚期。
    九零年，刘贵和拿了家里大部分钱，在最热闹的商圈开设服装精品店，从广州十三行打批发到陆州卖。
    那时候多好赚钱啊，百元大钞哗哗的进腰包，可刘贵和这人，稍稍有点钱便玩起来，早上麻将馆，下午打台球，把个店子交给柳萍萍去守。
    柳萍萍这人，其实有点老实——换句话说，有点呆。就真乖乖经营，她原先在外贸局有铁饭碗的，为了帮刘贵和守店，硬是辞职了，早八点来开卷帘门，晚上卖到全街最后一个关店。
    定好的最低价，一分不肯通融，刘贵和有时呼朋唤友光临，送你送她，柳萍萍都不肯，从此开始，总是吵架。
    吵气了，刘贵和就不来精品店了。
    哪晓得，被隔壁的有心人插了足。
    刘贵和精品店隔壁，是个烧烤店，里面有个姓张的服务员，个子不高，样貌比刘贵和差远了。刘贵和之前就没正眼瞧过他，去烧烤店吃饭，“小张小张”的喊，至今不知道他全名。
    那个小张，能说会道，做事麻利，有时烧烤店没客人，精品店这么却客人多，他就过来帮忙。一二来去，小张跟柳萍萍熟了，半年一年，待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刘贵和多。
    然后，柳萍萍就被小张撬过去了。
    刘贵和成了绿毛龟，哪受得了这气，直接找小张干架。没想到小张虽然个头矮，但做事干出来的力气，直接把刘贵和一只耳朵打聋了。
    而且刘贵和这人，打架只顾发泄，推货架砸灯，把自个精品店砸了。
    关门欠债，刘贵和调头学幺外公跑运输，柳萍萍则听说，同小张结了婚，生了娃。
    那个小张啊，能挖墙脚，便不是个安分的。听说想暴富却走了错道，抓进去做七年牢。刘贵珍之于柳萍萍的消息，停留在多年前的最后一面：她在街上碰见柳萍萍，穿得旧旧的，人很憔悴，右手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刘贵珍觉得这人可怜又可恨，不禁感叹：“小朋友还没见过爸爸吗？”
    --

 第108页

    “见过。”柳萍萍却一口否认，并告诉刘贵珍，现在也正带儿子去探监。
    后来，刘家某天吃饭时，刘贵和又提了一嘴，说柳萍萍被车撞了，脑袋缝针。
    刘玲玲外婆夹了一筷子，淡淡回应：“本来就不聪明，以后更笨了。”
    想到这，此时躺在阁楼上的刘贵珍禁不住叹出一口气，那女人，现在应该过得非常惨吧。
    刘玲玲此时已有些迷迷糊糊，隐约听到叹息，睁开眼，很快不可控地闭牢。
    同时不同地，陆州江景小区的顶楼复式，刘萍萍坐在澳洲手工羊绒席梦思上，背靠着法国丝绒床背，睁着眼，睡不着。
    白天锡豪的同学有住青鱼路的，让她想起二十几岁，最漂亮的日子，天天都在青鱼路大道上来回奔波，从小口子下去，拐过菜场，带着喜悦的心奔进陆重宿舍。
    什么样的日子，都会过去。
    出车祸后，不知是谁告诉了刘贵和。
    那天她在家里，同样是在床上坐着，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和和要来看我了。”
    不到三分钟，刘贵和在外敲门——他说现在跑运输自己开车，今天一直心情悲怮，方向盘不知不觉打到柳萍萍家里来。
    两人坐了会，隔着远远，然后刘贵和放下钱走了，让她加油。
    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然后守到张秦出狱，开始幸福的日子，从炒房子到房地产，白手起家。
    第56章
    有人轻轻推开卧室房门。
    正是柳萍萍的老公张秦。
    柳萍萍瞧着他，“小张”已经变成“老张”、“张总”，年轻时消瘦，尚能混点拔高错觉，现在完全不能了。
    张秦比柳萍萍小八个月，以前两人看着一般大的，现在张秦比她“老”十岁。
    柳萍萍心疼，起身走近：“吃晚饭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宵夜？”
    她从张秦身边经过，张秦伸手扣住：“我吃过了，别去忙了。”
    跟她说话，习惯放轻声音。
    说着拉她坐回床边，比起让柳萍萍去宵夜，他更愿意同她多待几分钟。
    张秦调节床头开关，灭了小夜灯换日光灯，亮堂堂，却仍旧照不出柳萍萍眼角一丝的鱼尾纹。
    张秦看得欣喜，他对自己的苍老毫不在意，只希望她不要老和伤心。刚出狱的时候，除却家用，仅赚万余外快，他就给她八千去买衣裳，做美容。陆州开了第一家奢侈品店，他舍不得车费，靠双脚走十一站路，给她去买只棋盘格，因为瞧见太太们都背。
    柳萍萍闻到张秦身上微弱的酒气：“今晚应酬了？”
    “没有。”张秦抚了抚柳萍萍的手背，有些事不会跟她说。
    柳萍萍也不多问，换了话题：“你上来时锡豪睡了没？”
    张秦改摸自己的手背，刚才打拳磨了。
    “睡了。”他温柔笑意。
    笑着笑着，张秦脑海里突然假想起明早的景象：张锡豪会起大早，等他和柳萍萍来餐厅，猫着腰拉等了：“爸，您坐。”
    恭恭敬敬。
    臭小子每回都这样。
    张秦含着嗓子咳了声，哼，应该的，爸才叫对了。
    张秦起身，脱西装，换睡衣，同柳萍萍继续聊天：“最近我在开发云山那边的地。”
    “好远啊。”柳萍萍脱口而出，云山是陆州市区人不会去郊区。
    张秦背对着柳萍萍，无声勾起嘴角，现在的陆州市中心，步行街那块，不仅车道狭窄，而且其它硬件设施全落后了，底下连地铁都不好修。市政.府已经在拟文件，要将市中心挪到云山去，造时髦的新城。十年一晃，步行街附近将是陆州最破旧的老城，而云山，则拔地而起。
    豪发地产投入三百亿，在云山打造旅游景点似商圈和高中档商品房，张秦的打算，将来商圈的门面，全都不卖。跟豪发的其它不动产一样，全部写柳萍萍的名字。
    万一他有个意外，她不用动脑子，仅收租就能好活了。
    柳萍萍点下巴，眼皮打颤，原先心里空得睡不着，老公回来，瞬间驱散了所有负面情绪。现在室内的温度和气氛都让人放松，等张秦换完回转身时，柳萍萍已经睡着。
    *
    七月一日。
    从今天起，持续两月，每周一至于周五，田径队成员都要到校训练。
    李睿华通知长跑组，训练仅订在早上八点到十一点半，这样下午晚上，大家还是有时间学习的。
    “那我早上要上新东方的雅思怎么办？”有队员嘟囔。
    “你调一调嘛！”李睿华捏着哨子指人，“你们啊，有校外补习的把时间错开，要克服困难！”
    刘玲玲面上在笑，心里的小人却轻轻“唉”了一声。
    她虽然没钱报补习班，但一样有困难——附中素质教育，高二升高三不会提前开课，一放假，学校宿舍便统一关闭了。
    八点开训，她必须得五点起来赶最早一班公交，但仍可能会迟到——车开快开慢跟赌.博似的，接下来两月都要提心吊胆。
    刘玲玲没把难处说出来，但心里压着，一号早上四点半就醒了。
    之前说是三天，但幺外公两口直到现在还住在家里，刘玲玲跟刘贵珍，不得不一直借宿张光霞家中。
    怕吵醒张阿姨，刘玲玲踮着脚拿牙刷和毛巾，到外面去洗漱，一开门，正撞见包.夜的张龙拐上二楼。
    --

 第109页

    刘玲玲眯眼，张龙虽然只有一只眼睛露着，但已经有很明显的黑眼圈了。
    张龙直接走过，视若无睹。
    刘玲玲赶紧刷牙，忙自己的，全程走钢丝般操作，赶在七点五十九迈进训练馆。
    “哔——”教练组吹集合哨子。
    刘玲玲继续跑，集合站在后才边调整呼吸，边左右张望——艺体基地的一把手赵晓东来了，田径队所有教练到齐。男队女队，长跑短跑，全整齐站着。
    领导看来是要发言了，就像开学讲话那样。
    咦？
    怎么没瞧见袁斐然？
    她第一天就迟到吗？
    前面，赵主任清完嗓子，开始感谢一系列政策，嗓音沉，刘玲玲听了十来分钟，提炼不出重点。
    接着，赵主任开始给大家打鸡血，“苦练两个月，国赛拿第一，好不好？”
    “好。”同学们不知是真激动了，还是演戏，反正高声应和。
    “能不能全力以赴？我要你们全力以赴，不仅仅尽力而为！”
    “能！”
    “国赛拿了名次，以保送的，不仅仅为校争光，对你们也是有实际利益的。你们的同学紧张准备高考，而你们，已经可以玩了……”
    赵主任正说这话时，跑进来一个迟到的女生，短跑组的，但不是袁斐然。
    刘玲玲失落：斐然今天请假了吗？
    赵主任讲完，同学们热烈鼓掌将他送走，接着，轮到教练们开口，朴实多了，句句都是重点：“嗯，我们田径队有人员变动啊，有三位同学退队了，男队，周占凯，女队，袁斐然……”
    斐然退队了！
    刘玲玲尚处在吃惊中，就听见李睿华站在旁边，告诫他的短跑队员：“这三个人，都是自动退队，吃不苦的。还好，我们短跑组没有，希望以后也没有，难的时候咬牙坚持下，那些奥运冠军哪一个不是十几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更何况学生现在条件好，暑假能在有空调的室内练。李睿华唏嘘，自己当年，四十度都得太阳底下跑圈。
    “同时，田径队也有补充进一名队员。”
    哗——女队短跑组本来在听李睿华的悄悄话，现在都不听了，议论纷纷：“谁啊，谁现在还能补进来？”ＨΤtpＳ://m.5ΑtΧt.℃óΜ
    好些队员想嘀咕，现在进来的人也太划算了吧，比大家少练一年呢！
    但是李睿华耸立身边，不敢说。
    上头发言的教练同样听到议论，双手抬起下按，示意安静。
    安静不了，提高音量：“大家放心啊，加进来的新队员绝对，绝对符合我们的选拔标准，实力合格，甚至可以说，过往成绩，超过了我们在场大多数人。”
    “谁呀？”
    “这么牛比，刘翔吗？”
    教练组齐齐望向门口，新队员参观完整个基地，应该要来了，刘玲玲个头不算高，被后头方阵的男队员挡住，不得不垫脚，接着见到接替邝伏波上任的新会长，一面介绍，一面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新成员，男队短跑，最新成绩是上半年省运会高中组男子一百第一名。”
    教练声音郎朗，同学之间尤其男生方阵，鸦雀无声。
    刘玲玲赶紧放平双脚，转过头去。
    “好了，大家开始训练吧！”
    李睿华听见这句话，开始吹哨子，把女队短跑组拉到边角去。接下来刘玲玲同许季离得远，直到一个半小时后，短跑组跑圈，才经过男队身边。
    好些女生朝许季张望，跑过来还扭着脖子瞧。
    “哔——”李睿华吹哨子，训斥，“要是国赛你们跑到最后一圈，跑道旁突然站个吴彦祖，你们是不是也放慢了，不跑了啊？”
    “教练还知道吴彦祖？”有个胆子大的女生反问。
    李睿华瞪眼，不是他知道，是他老婆知道。
    “认真训练！”李睿华提高音量，直冲天花板，“还有，告诉我你们会不会？”
    女生们迈步摆臂，互相间用眼神交流：李教练怎么赵主任附体了？
    交流完毕，大家昂首挺胸，用姿态告诉李睿华绝对不会。
    跑完了，李睿华吹了间隙歇息的长哨子，女生们站在墙边歇息。
    离男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唉唉唉唉——”女生们嘴唇微张，用牙齿间的气发这个“唉”字，并不断、互相转动眼珠。
    许季过来了。
    短跑组女生们突然定格。
    许季走到刘玲玲脚边。
    刘玲玲尚处呆滞，许季朝她点了点下巴。
    刘玲玲垂眼，咬了下垂，抬头，含糊：“你来田径队了呀？”
    “嗯。”许季语气平静，表情也比较严肃，“所以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说完便走了。
    刘玲玲不太敢注视许季的背影，“刘玲玲！”，旁边同组的女生喊，吓她一大跳。
    “我跟他是一个班的，所以认识。”刘玲玲语若连珠，解释完，才意识到别人根本没问什么。
    “所以羡慕你啊！”一开始仅仅一位女生，接着短跑组的女同学陆续围过来，“整个田径队就你和许季是四班的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刘玲玲心里一红，这说的什么话。
    “——所以就你能认识许季。”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

 第110页

    刘玲玲想了想，田径队没有实验班的人，许季又不爱参加社团活动，馆里近百人，许季好像是只认识她。
    想到这，刘玲玲心里坦然了三分。
    ……
    中午十一点四十，训练结束。
    食堂假期同样关闭，家离较远的刘玲玲只能到校外去吃。
    “玲玲、玲玲。”好几个和刘玲玲关系算好的女生凑过来，“你也吃完饭再回去吧？”
    刘玲玲笑着点头，马尾辫在脑后飞。
    女生们左右挽着刘玲玲胳膊：“那你今天打算吃什么？”
    “还没想好。”
    刘玲玲的回答，女生们心不在焉，已经走出训练馆大门了，怎么不见许季？
    说来许季真是一解散，一眨眼，就没影了。
    在女生们的心里，他的仙更添三分。
    “别看啦，人家不跟我一起吃饭。”刘玲玲已经猜到女生们的意图，“不是一个班就非得中午一起吃。”
    “哦——那我回家吃了！”其实短跑组的女生，除了刘玲玲，要么家住得近，要么家长会来车接，没必要在学校附近吃饭。
    刘玲玲站在大门口，同朋友们挥手拜拜。
    门口斜上方，是上二楼的旋转楼梯。
    许季就在转弯处，探着脑袋往下望。他之前不站在这，是眺见阵势，躲这来的。现在女生散去，许季缓步下楼。
    “玲玲！”张锡豪从远处跑来，许季闻声抬起的右脚收回去，转身迅速上楼，一步两级，回到刚才的位置。
    张锡豪跑到刘玲玲面前，喘气：“你看见阿季了？”
    刘玲玲摇头，他也想跟许季一道吃饭？
    “他加入你们田径队了？”
    “嗯，早上来了。”
    张锡豪终于站直了，深吸一口气：“我得找他说说，让他加到我们篮球队来。”
    没办法，篮球校队听说许季来艺体基地，炸开了锅，都说既然肯跑步，那为什么不来打篮球啊？
    不仅田径队需要人才，篮球队也需要人才。
    肩负重任，张锡豪再吸一口气。
    “已经进田径队了，还能转吗？”刘玲玲表示疑惑。
    “总得试试。对了，是什么原因阿季肯进基地了啊？”
    是学校领导天天家访苦口婆心吗？张锡豪没注意刘玲玲的表情，追问：“你知不知道原因啊？”
    她肯定答不知道。
    好奇宝宝张锡豪求她：“你比我脑子转得快，帮我猜一下嘛——”
    刘玲玲笑容僵硬，心里的小人敲着木鱼念叨：不敢，不敢，贫尼不敢猜。
    第57章
    敷衍完毕，刘玲玲目送后座悻悻离去。
    张锡豪走的时候不住摇头，嘀咕许季的意识和视野太好，不打篮球可惜——可能是张锡豪的表现比较吸引人，刘玲玲冷不防听到背后低低一声“玲玲”，吓一大跳。
    许季见刘玲玲表情惊魂未定，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没吓着你吧？”
    “有点吓着。”刘玲玲伸脖子望，许季从哪出来的？消失和出现都跟飘似的。
    “对不起。”
    “哎呀你不用道歉，热天气你这一吓，我觉得还蛮降温的。”刘玲玲说着撇下许季，往操场方向走。
    许季跟着，嘴角泛笑。
    刘玲玲本来速度很快，忽然放慢，转头向许季强调：“但你不能因为凉快，频繁吓我啊！”
    许季嘴角的笑蔓延至眼边：“不会的。”
    刘玲玲重新提速，许季迈了几个大步，才赶上她：“青鱼路……离学校挺远吧？”
    “算远的吧。”
    “你回家一趟，要几个小时？”
    “不到两个小时。”
    许季不得不再次提速，长腿一步接一步，操场上的草茂盛得滴油：“那你中午也是吃了再回家么？”
    见刘玲玲不应声，许季自己补充：“我也是。”
    刘玲玲眼睛眨了眨，正中午十二点，头顶的太阳好像跟着她在走，在照，是那样炙热：“‘陆州一号’在哪？”
    那天张锡豪家，她其实也记下了他的地址。
    许季自然猜到她为什么问，思考两秒，告知真实地址，同时补充：“虽然离学校近，但中午家里没人，我准备学校这边吃了再回去。”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耸了耸肩。
    两人此时已经走出校门，这鬼天气，司机们仿佛晓得轮胎挨上地面会化，街上一辆车没有。
    许季见刘玲玲往左望，定了定神，又转头向右，许季便低下头，忽然来了一句：“我请你吃必胜客吧。”
    刘玲玲猛地抬起头。
    两人对视数秒，心里不约而同想起点什么。
    刘玲玲眼珠僵硬向左转，许季抬眼再往上看，避开目光。
    “那要到市区去，太远了吧，我下午还要赶回去预习。”刘玲玲说时抬脚，虽然不知目的地，但就沿着左手街边走，零零散散，总有些小吃店。
    附中提前发放了高中三年的课本，鼓励学生自主学习，大家暑假都在看书往前赶。许季点了点头：“看到哪了？”
    “今天下午，就能学高二下了。”
    “学得还好么，觉得难度怎样？”许季追问，如果遇到难处，他很乐意帮忙。
    刘玲玲却忽然问了另外的问题：“许季，你中午想吃什么啊？”
    --

 第111页

    今天中午注定甩不掉许季，一起吃就一起吃呗，她认了。
    许季沉默片刻：“石锅拌饭。”
    刘玲玲心里叫囔：这人是有多爱石锅拌饭啊！大热天的，依然选这。
    但面上十分淡定，笑着答应：“好呀，那就吃石锅拌饭。”
    许季点头，对韩餐本身并无兴趣，只是那么多人都同她吃过石锅拌饭了，唯独他没吃过。
    那家馆子两人都知道方位，于是走得便颇有默契，同频率迈左脚，同频率抬右臂。
    走到餐馆门前，之前开业时摆放的成排花篮已经撤去，进门的地方空荡荡，一眼就能眺见餐馆里没有食客。
    刘玲玲心里叹了口气，没学生没生意，这些餐馆也是难挨。
    她和许季被迎进去，到了里面，才发觉不对劲——里面太热了，熟悉的蒸笼感，刘玲玲仿佛回到夏夜不开空调的家中。
    再一回想，石锅拌饭这家的大门是敞开的，不像别家关闭。
    刘玲玲以为是之前没客人，老板省钱，所以没开，她直接走到柜台点餐：“老板我要一碗石锅拌饭。”
    “要什么味的？”餐厅开发了新品种，老板主动询问，“现在我们这有素的、五花肉的、牛肉的。”
    “素的素的。”刘玲玲抹一把眼边的汗水，调柜台后涂抹过的物价牌，掏出四元素石锅拌饭的钱，放到柜台上。
    主动与许季AA。
    “我也要一碗素石锅拌饭。”许季说着，打开钱夹。
    刘玲玲瞟向模仿者。
    “今天随便买什么都送大酱汤，你们要吗？”
    许季皱眉，暑天热汤？不必了吧……
    “不用。”
    刘玲玲心里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免费的耶：“那我要一碗！”
    她再次瞟向许季，唉，关键他是许季，如果是斐然或者阿恋，她就可以厚脸皮说悄悄话，“别说不要，要！要了你不喝，我喝两碗。”
    唉，可惜他是许季。
    两人点完餐，刘玲玲先迈步，许季跟着，在左下不靠墙的那张桌边坐下。
    刘玲玲回头看了看，十分满意自己的选择——这个位置，柜机会无遮挡吹过来，就算是大酱汤也能迅速降温，但却不是直面吹背，人比较舒适。
    等等，空调怎么还没开？
    “老板，开空调啊——”刘玲玲朝柜台方向，笑着喊道。
    老板一开始没应声，绕出柜台跑来桌边，才给刘玲玲和许季躬身：“对不起，空调坏了。报修说下午三点才来。”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翻着眼皮后仰：靠！怪不得送大酱汤！
    靠靠！怪不得这家店没人！
    来都来了。
    钱都付了。
    大热天的。
    都不容易。
    刘玲玲这样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你们早点上餐就行。”刘玲玲向老板投去和煦的微笑。
    老板可能因此受到鼓励，不到三分钟，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酱汤。
    刘玲玲低头瞧，不仅汤面咕咕冒着热气，连容器都是石锅盛的，异常导热，手若挨着，估计立马起个水泡。
    刘玲玲用勺子刮最上面那层汤，吹啊吹，摇着头吹，忽然发现许季一直盯着她，盯着汤勺。
    刘玲玲有点不好意思，应该冷了吧？一口下去，瞬间想吐出来。
    太烫了，她本来想张嘴，却发现许季仍旧注视着自己，桌上没有其它容器，旁边没有垃圾桶，直接吐，许季怎么看她？
    刘玲玲还是讲点形象的，到了唇边的汤生生重吞回去，咽下肚。
    烫得一抻。
    开来回回，对自己的舌头产生了二次伤害，她心里的小人哭着说抱歉。
    又略感骄傲，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改变决定，反应还挺快的。
    许季下巴微微压低，不明白为何短短数秒，刘玲玲的脖子不断前伸和回缩。
    喝都喝了。
    为钱着想。
    境由心造。
    都不容易。
    刘玲玲本着这十六字想法，继续一勺勺喝大酱汤，前面还好，后头是真热了，从头顶冒汗，直淌到脖子。她今天穿的又是别人给刘贵珍的旧衣服，那种不透气的聚酯纤维，虽然短袖，奇热无比。
    刘玲玲不禁解开最上面一颗扣子，露出更多脖颈，透气。
    老板这时端着两碗石锅拌饭上来，见这情景，一面放石锅一面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瞧给两孩子热的，一个都解扣子了，另一个穿的T恤没扣子，活生生热得脸通红。
    “待会维修的来了，我让他务必给我把空调修好了！”
    刘玲玲完全没心思听老板的保证，埋头把大酱汤喝见底，石锅拌饭不剩下一粒米，然后冲回训练馆。
    啊，空调，母亲！
    “空调到底是谁发明的？”可真是个小人才。刘玲玲坐在折叠椅上，吹着冷气。
    许季还在旁边：“威利斯·开利。”
    刘玲玲的头点了一下又一下：“感谢威尼斯·比利。”
    她“冷静”了十五分钟，才有勇气去公交车站坐车。
    与许季道别，咬咬牙，今天坐了811空调车。
    刘玲玲回到陆重宿舍，家里门开着条缝，应该是上一个进门的人没关紧，同时没有用心回顾。
    冷气唰唰地外泄。
    呵，刘贵和从早到晚开空调？
    --

 第112页

    刘玲玲刚走进去，就听见刘贵和同幺外公邀功：“我开这个空调啊，就是为了您，阿姨，还有我爸妈。夏天，要把老人保住，什么电费钱的，那都不要考虑。”
    刘玲玲忍不住背身白眼，说得好像空调费他付！
    她进到卧室，发现自己的书桌被雪雪霸占了，刘贵和的老婆江雪心在对着粉饼的小镜子抹口红：“让雪雪坐一下，她把作业做完就还给你。”
    刘玲玲挤高两侧嘴角：“不急，慢慢做。”
    刘玲玲暑假作业早做完了，捡了高二下的《数学》和笔袋、笔记本、稿纸，出门去了。
    刚才经过隔壁回家，她感受到吹向脚踝的冷气，这个点刘贵珍和张光霞都在上班，很显然——隔壁张龙在家，而且开了空调。
    刘玲玲敲门，不一会儿，张龙顶着鸡窝头开门。。
    他不说话，一只眼睛投射言语：你来做什么？
    刘玲玲挺胸，双目回答：我天天晚上在这睡觉，不能来？
    五秒钟后，张龙将刘玲玲让进去。
    客厅里有台老旧的脚踏缝纫机，虽然已经用不上，但张光霞舍不得仍，给它盖了蕾丝布，平时盛放东西。
    现在上头就放着半瓶可乐。
    刘玲玲走过去，将可乐移到边角，放上《数学》，打开来看。
    “你别弄脏了啊，什么笔啊墨的。”张龙提醒，“我妈很爱惜的。”
    “知道，不然阿姨不会盖布。”刘玲玲头都不抬，“你泼可乐的概率都比我弄脏概率大。”
    张龙其实刚起来，因为不介意刘玲玲的看法，所以如常不铺床。客厅角落堆着一箱子批发的老坛酸菜方便面，昨天烧的开水还没用完，张龙撕开泡面桶，剥了根双汇肠放进去。
    接着，开水泡面。
    他端着走过来，离缝纫机半步距离，伸臂捞来刘玲玲的笔记本，压泡面。
    刘玲玲眼瞧着蒸汽熏到笔记本封面上，虽然是硬壳的，无碍，但她依然冷冷说道：“用我笔记本要给钱的啊。”
    张龙端着泡面：“今天下午的空调费，你给结一结。”
    “空调费又不是你出！”很显然张光霞交电费。
    “谁说不是我出啊？”张龙头抬高，“最近两年的电费，都我在出。”
    刘玲玲这才记起，张龙打工，有钱，能承担家用，还能给自己买小灵通……刘玲玲忽然炸了下，想起来：“唉，你不是有袁斐然手机吗？帮我问她一件事吧。”五aΤχτ.cǒΜ
    面到时间了，再不吃，就软了，张龙却仅掀了纸盖没有挑：“你说。”
    “我想问她为什么退队了。”
    “什么队？”张龙反问道。
    第58章
    “田径队。”
    “她也是体育特长生？”张龙追问。
    刘玲玲没有把一问一答接下去；“张龙，你问得也太多了吧？”
    张龙已经开始吃泡面，一股子酸辣味朝刘玲玲袭来。他咬断泡面：“刘玲玲，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我有袁斐然的电话，还有手机。”
    将“手机”二字咬重。
    刘玲玲撇嘴，告诉张龙袁斐然为了追许季，跑进田径队。
    张龙沉默片刻：“她来附中是不是就为追他？”
    刘玲玲真是一个字不想多说，但张龙挑眉，提醒她交换条件。
    “是。”刘玲玲含糊一声，“快点帮我问斐然。”
    张龙看她一眼，低头：“莫慌，等我把饭吃完。”
    他吃完经典酸菜波纹面佐漯河无淀粉肉肠的Brunch，才当着刘玲玲的面，拨通袁斐然的电话。
    “喂，你在干嘛？”
    张龙第一句话竟然问“你在干嘛”，刘玲玲在旁听着，白眼翻上天。她赶紧凑过去，对着话筒大声喊，“喂，斐然，是我，玲玲，我现在拜托张龙，有事问你！”
    张龙身子让一让，避免刘玲玲挨到他。
    然后，打开免提。
    刘玲玲低下头对着话筒，嘴角含笑：“就是很私密的事情——”
    数秒后，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声音：“张龙，你把小灵通给玲玲。”
    这回轮到张龙翻得只剩眼白，不情不愿把小灵通递向刘玲玲。
    “谢谢！”刘玲玲歪头接过，像攥一束花那样双手攥着，推开屋门。啧——真热，她得速战速决：“喂，斐然，我现在已经在外面了。”
    “嗯。”
    “你为什么要退出田径队啊？”袁斐然的比赛成绩还可以，第一是不可能，但争个二三是有希望了。
    “我没有再待在队里的理由了。”许季的名字，已经不能再给她提供动力。
    刘玲玲沉默无语。
    “哎呀没事啦，正好这个月我要参加哈佛的游学。”电话那端，袁斐然的语气轻松愉快，“你在田径队好好加油！”
    刘玲玲缓了缓，才柔声回应：“谢谢，你也一路平安，学业顺利。”
    刘玲玲与袁斐然的通话全程小声，未开公放，然而回到室内，她还未开口，只刚将手机递过去，张龙就一声冷笑：“明知道原因，还问。”
    刘玲玲没理他，坐在缝纫机前开始温书。
    张光霞家窗帘拉着，张龙说这样可以防热量进来，省电费。刘玲玲预习，张龙躺在沙发上举着小灵通，中途刘玲玲起身喝水、上厕所，他都这样举着。刘玲玲常听人说，躺久了容易生褥疮，不晓得张龙身上有没有。
    --

 第113页

    “想不想喝奶茶？”张龙突然问她。
    刘玲玲骤然警觉，停下笔：“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张龙微敛眉目，“老子心情好，准备下去买奶茶，请你一杯。”
    “那我要超大杯，加珍珠椰果布丁！”
    “老子下去再问下，要是有新的第四样，你加不加？”
    “加！”
    真特么宰老子，张龙心道，眸内闪过一丝后悔。过会带了奶茶回来，各自喝了，继续各自的事。
    刘玲玲看《数学》总会入神，加之窗帘拉着，不晓得外面黑夜白天，还是张龙从沙发上坐起身：“老子要买麻辣烫，你吃不吃？”
    刘玲玲找张光霞家中的挂钟，晚上八点了。
    张龙摊开手掌，麻辣烫没说请，要给钱。
    小区附近的苍蝇馆子，刘玲玲都门清价格：“我要四个蟹柳两个鱼豆腐一份大白菜一份红薯粉，微辣。”
    说完递给张龙三块五毛钱。
    “还有跑腿费。”
    刘玲玲站起身：“那我自己下去买算了。”她下去吃碗素粉，还能节约一块五呢！
    张龙往门口走，刘玲玲也走，两人正挤着，大门开了，张光霞进来，手里提着两碗麻辣烫：“玲玲，你妈那边买了两碗盒饭，吃那还是吃麻辣烫？”ＨΤtpＳ://m.5ΑtΧt.℃óΜ
    “谢谢阿姨，那我先回家吃饭。”刘玲玲跑回家里，刘贵珍果然给家里人都带了盒饭，不过只有两个鸡腿，已经分给幺外公和雪雪。
    刘贵珍已经看见刘玲玲进来，刘玲玲便喊了一声妈。
    刘贵珍将其中一只白色泡沫盒里的饭扒一半到碗里，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我俩分一半。”
    跟刘玲玲分同一碗饭菜，当然，刘贵珍给女儿多分了点。
    “晚上要少吃点。”刘贵珍拿起家里的碗，将泡沫盒子递给刘玲玲。
    母亲多拿了许多一次性筷子回家，都放在塑料袋里，刘玲玲抽出一双，开始吃胡萝卜炒鸡蛋，加清炒土豆丝，另外还有个格子里是酸豆角，特别咸，主要靠这个下饭。
    “哎呀鸡腿我嚼不动。”幺外公说，“给玲玲吧。”
    “不用，叔叔你自己吃！”刘贵珍见着幺外公已经把鸡腿夹过来，不得不用碗接了，又往雪雪碗里夹，“那雪雪多吃点，长身体。”
    刘玲玲挺直胸膛。
    她没有分到鸡腿，但□□光自己盒里的饭菜——关键是要饱肚，不然半夜会饿醒，然后与众人笑着告别，返回张光霞家中。
    “妈，我去学习了。”刘玲玲有意提醒母亲。
    “嗯。”刘贵珍凳子做得稳，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待到刘玲玲已经进入张光霞家中，刘贵珍才同正吹嘘往事的弟弟开口：“那个钱……可能要再晚几天。”
    “我下个月一号麻将馆就要开张啊！”刘贵和满脸委屈，不会因为姐姐的资金提供不及时，自己的麻将馆开不了了吧？
    “你差多少钱先去借嘛！我麻将馆一开，一人一天五十，钱很快回来给你去还。”刘贵和皱着眉头教育。
    刘贵珍欲言又止，最终笑了笑：“那我七月三十号给你吧。”
    ……
    刘玲玲在啃她最不擅长的英语时，刘贵珍回了张光霞家。
    母亲一进门，便同她商议：“玲玲，你这下午不训练，中午不能回来吃吗？”
    刘贵和每天点很多，吃不完，全盛在冰箱里，刘玲玲可以回来热一热……或者跟舅舅们一起吃新鲜的也行。
    “我回来要到下午两点以后了，饿久了我这里疼。”刘玲玲说着摸向左侧胸下，她说的是实话。
    刘贵珍张了唇，久不开口。
    “可以带饭啊！我不是教你了吗？”张龙插嘴，张光霞回来后，他不仅不再躺沙发上，而且坐有坐样。
    刘玲玲笑靥如花：“天这么热，饭带过去会馊的。”
    “砸，奶茶店有冰柜啊！你早上带去让她帮着冻着，多付五毛钱。”
    “太好了。”刘贵珍抢着接话，“正好早上出门五六点，太阳没升起来，热的时候饭都在冰柜里。”她说着转身看向刘玲玲，面对女儿晦暗不清的脸，忽然浮起愧意，“那个鸡腿雪雪没吃，正好你明天带去。”
    刘贵珍先低头，之后才补充说明。
    “雪雪可能雪糕吃太多了。”刘玲玲晓得刘贵珍天天偷偷给雪雪买冰淇淋，故意这样说。
    刘贵珍尴尬得避过身，扯理由要去洗漱。
    张光霞已经感受到气氛不对，伸手偷偷在张龙背后一拍，让他别再多嘴，接着岔开话题：“唉，你们看了明天的天气没？之前谁说这周陆州有雷暴预警，是明天吗？
    “妈——明天晚上九点才下雨，那时候你都回来了。”张龙小灵通里有免费体验的天气预报，下个月退订即可。
    “唉我就问一下嘛，你有个手机了不起啊！”张光霞开始反击，刘玲玲则默默爬上阁楼去。
    许季家中，他正下楼来。
    参加一个小小的仪式，外婆的生日庆祝。
    外婆今天满七十三，许家有散生从简的传统，她仅在餐后吃掉一块无糖栗子伯爵蛋糕，大家围着唱生日歌，给予祝福。
    许季给外婆的礼物是一条丝巾，外婆刚夸赞完，何芬递上礼物——成套的翡翠耳环和手镯：“妈，这是我和哲远合伙送的。”
    --

 第114页

    外婆挤嘴角，许哲远是家里唯一没来的，说什么电影宣发路演，跑外地去了。
    “他什么没准备，还能加上个名字哦。”外婆喝了口气泡水，食完蛋糕要清口。
    “妈，真的是哲远送的，样子我们上上月一起去订制的。”而且款是许哲远结的，何芬笑得无奈。
    外婆脖子转了下，眼往上挑，那早不走晚不去，她一过生日许哲远就出差？
    “算了，再看看我们阿季给我挑的丝巾。”传统的马车链条图案，黑边颜色稳重，外婆系在脖上，站起来，走了走，“唉，这条要配我的方扣鞋。”
    说着打开门边鞋柜，却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
    大家全围过去。
    “许哲远怎么把他的鞋子放进来啦？！”外婆声音依旧尖锐，一开始许哲远入赘时，就嫌他不讲究，脏鞋底，从来不擦，半年不洗，臭烘烘。
    然后她直接将女婿的鞋甩出去，放外面，再后来，许哲远单独弄了个鞋柜，十几年不曾同家人们一起在门口放鞋。
    “妈，哲远的鞋早不脏了。”何芬不知说什么好，不说家里保姆天天擦，就是许哲远现在的身份形象，出席场合，皮鞋根本不会沾一丝灰。
    外婆却仍眨眼，觉得鼻子里闻进的全是臭味，快要过敏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他一定是希望我早点死了！”
    “妈——”何芬拉长音。
    连何芳都看不起下了：“妈，你也太夸张了吧，心病。”母亲是高知，教授，平素处处显出物理学家的严谨和从容，但一到许哲远这里，就突然变成了家常老太太。何芳笑笑：“算了，我不参与你们的事，我晚上还有个商务饭局。”
    何芳说完告辞，同时叮嘱邝伏波，今晚就住外婆家，多陪陪老寿星。
    邝伏波盯着母亲的背影，略感失落——其实明天是母亲和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父亲刚去世那几年，母亲总会在今晚，带他一起去结婚办酒的誉华楼吃饭，之后，何芳会飞往蜜月目的地法国，重走每一个景点。
    现在呢？
    邝伏波缓缓坐到沙发上。
    不知何时，许季无声无息坐过来。
    挨着邝伏波，间隔半身距离：“哥，你女朋友为什么喜欢你？”
    “因为我帅啊！”邝伏波虽然心里不开心，但仍答得毫不犹豫。
    “她追的你？”
    那得说实话。
    “我追的她。”
    重点终于来了，许季斟酌开口：“怎么追上的？”
    第59章
    邝伏波还未开口，已经抑制不住笑意。许季瞧见吹嘘世故的表哥，脸上流露出青涩的神态，脑袋不自觉低下：“我追她好久呢。”
    一开始李娟总说他年纪小，像弟弟。
    “关键是‘共一把伞’。那天下雨，我俩正好在一起，就她带了伞，我没带。一开始还有点距离，后来雨越下越大，我往里挪，她也往里，一下子碰到一起。我一鼓作气，勇牵她的手，就成了！”
    邝伏波忽然觉得自己掌心，仍有那日伞下的余温。
    许季静静倾听，一言不发。
    许家，门外。
    何芳大步跨上自己的专车，秘书秦悦为她拉上车门。
    何芳身子完全陷入真皮沙发，瞥见秦悦今天的打扮，法式大卷，笑道：“不错啊，你烫个头发，好看多了。”
    秦悦自进蜻蜓合美，就天天马尾辫，像个大学生。
    “你也二十六了，下回可以尝试染个色，会更显气质。”何芳建议。
    秦悦咬唇，家里妈妈管得严，总说烫发染发致癌，不允。这回烫发，已经是母上“法外”开恩。
    秦悦不敢顶撞老板，极其轻微的点头，同时说起正事：“何总，刚才您上车前，衡商那边打来电话，说他们冯总的太太出了事紧急住院，要把今晚的商宴取消。”
    何芳眉目半敛，半晌：“可以。”
    同意了对方的爽约。
    “那再约什么时候？”
    “下下周吧。”何芳上身坐起来，衡商是她最近极想签下的客户，若约下月，对方可能认为她在摆脸色，冷静处理，若约得近了，又显得她们蜻蜓合美地位低，赶着巴结。
    秦悦点头，麻利给衡商那边的秘书去电话，很快谈好，挂断：“何总，约了下下周二十三号。”
    秦悦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老板总得吃点饭吧：“那何总今晚想去哪吃？”
    何芳沉默了许久许久，缓慢开口：“誉华楼吧。”
    秦悦一怔，誉华楼在计划经济时代只接待外国元首，改革开放后，才开始揭开神秘面纱，一楼小吃，二三楼设宴，一度是陆州最气派，宴请最有面子的饭店。
    但是现在不行了，设施陈旧，国营服务更与时代脱节，难吃，受气。
    秦悦斟酌再三：“我奶奶说誉华楼的包子不错。”
    “我们去点几个菜。”何芳轻轻地说，“对了，你帮我联系我们欧洲的仪器商，我想这周和下周，陆续去拜访下。”
    这是极突然的安排，但秦悦一点也不吃惊，因为她来合美四年，何总年年七月拜访欧洲合作商。
    “好的。”秦悦一面答应，一面查阅航空公司发来的时刻表，据说明晚有雷暴，要订至少中午以前的航班，才能保证明天出发。
    --

 第115页

    ……
    七月二日，陆大附中艺体基地。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田径队已经解散，刘玲玲刚同长跑组的队友道别，不出意料，许季又突然出现了。
    这回她摸清楚了，他是从楼上下来——训练馆在一楼，这么短时间，他上去做什么？
    一楼也有卫生间。
    “今天打算去哪里吃饭？”许季一脸寻常，语气同样轻轻松松。
    “我今天带饭了。”
    许季望着刘玲玲的笑靥，脸上短暂浮现一层迷茫，继而反问：“这么热的天，好带么？”
    余光偷偷打量她全身，没见带保温饭盒。
    刘玲玲遂将街对面奶茶店可以热饭，可以帮忙保存的事实如实相告。
    “今天你就自己吃吧！”刘玲玲轻快地说，随即与许季挥手拜拜。
    外面太阳晒，两步并做一步，来到奶茶店门前。
    里头开着电扇，直接进去：“老板，我要热饭，谢谢啦。”
    早上见奶茶店老板娘，一头披发，这会用脑后夹随便挽住，撅起数簇像公鸡尾巴。保存部分奶茶原料的冰柜里放着刘玲玲的饭盒，就这一个，好认，放进微波炉开始转。
    “谢谢老板娘。”
    只叮一分钟。
    “谢谢老板娘。”刘玲玲嘴巴又甜又勤，满面笑意，“老板娘我可不可以就在这吃？”
    训练馆里不让进餐。
    老板娘看了眼清闲的奶茶店：“行吧。”
    刘玲玲坐下来，先将鸡腿翻到一侧，准备留到最后享受。其它吃了一半，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五ＡtΧτ.℃οm
    没有循序渐进，仿佛老天直接往下泼了一盆水，又好像天堂的淋浴房喷头直接对着人间冲。
    轰——隆——隆——，打雷。
    陆州正午十二点的天色，突然暗得像夜晚，马路上的叶子和灰尘被卷起，跟龙卷风似的，更觉恐怖。
    雷暴来临。
    “天气预报不是说晚上才下吗？”刘玲玲放下饭盒。
    她原先坐的板凳靠近门口，现在起身往里移，同时帮老板娘把门口的招牌和小凳子搬回室内，免得淋湿。
    老板娘边搬边回应：“姨妈还有提前的呢。”
    入了室内，看着外头下雨，奶茶店的阳棚直接制造了雨帘——这哪是帘啊，完全是水做的门，且斜着吹！
    刘玲玲透过仅有的，细小缝隙往远处，街面上都下起一层雾气来。她在《流星花园》和《情深深雨蒙蒙》里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过了会，天空被下亮了，刘玲玲见着雨势变小，将吃完的饭盒放入书包，准备离去，白昼却又突然变黑夜，再次暗下来，暴雨倾盆。
    就这么短促的亮一下，不断地暗，刘玲玲虽然不怕淋雨，但今天穿的跑鞋是医生给的，三叶草牌，是她最舒适的，唯一的一双。
    所以她不敢冲。
    天再次放白，大雨变中雨。
    刘玲玲和老板娘一齐瞧见有一个子挺高的人，撑着一把黑伞，正在过街。
    现在还有傻帽会出来行走啊？老板娘正想着，那人走近，看清伞下男生的脸。
    挺帅的啊……
    刘玲玲同样看完整男生的脸，是许季，他竟然带了伞！
    许季眺见奶茶店内情景，眼睛眨了下——昨晚邝伏波点拨完，他便开始在家里找伞，全是长柄的，手柄纯金或者纯银，雕琢镶钻。那些都太显眼了，他翻遍了角落，才发现一把折叠伞，可以藏在书包里，且面积够小。
    才第一天，机会就来了。
    许季走到奶茶店门前，没有收伞，也没有进门，只朗声招呼里头的人：“玲玲。”
    奶茶店老板娘此时才明白，这位帅哥是来送伞的，禁不住惊叹出声：“哇哦！”
    然后眯着眼睛，笑嘻嘻盯住刘玲玲。
    刘玲玲却蹙眉，注意到许季的伞似乎不够大，他一个人过来，两侧肩膀都有沾湿。
    许季已经晓得刘玲玲不会打车，便开口：“一起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刘玲玲先看天，这会亮了很久，绝对是最久的一次，中雨也变成了小雨，应该不会再暗了。她这才背着书包走出奶茶店，老板娘眼神一直不对，弄得她都不好意思道别。
    耳根微红，同许季说声谢谢，才钻到伞下。
    忽然，天公划了一刷子，由白变黑，暴雨比《野蜂飞舞》的节奏还密。
    狂风大作，许季这把伞年久失修，直接被吹反，不仅伞骨暴露在外，且被刮到南边，除了伞柄仍被许季攥着，其它全部脱离控制。
    就只一秒的事，两人直接洗了个冷水澡。
    刘玲玲低头看鞋，其实不用看，她的袜子已经感知了。
    晶晶亮，透心凉。
    第60章
    是夜，许家。
    许季中午回家便洗了澡，这会晚上，一直待在自己卧室里。
    他出来拿水，途经二楼小客厅，见外婆和母亲正讨论一本俄文新书，许季上前打招呼，何芬点点头：“早点洗，早点休息。”
    外婆闻言笑了笑：“阿季现在加了田径队，一身臭汗，改在中午洗澡了。”
    何芬挑眉，儿子加田径队了？
    “你现在天天在家里，却仍是世外人。”外婆虽这么说，语气却毫无责备和抱怨。两人身旁茶几上一碗子莲，绽放全开，成为好看的背景。
    --

 第116页

    进门口出偌大的动静，许季还没循声望去，便猜到父亲许哲远回来了。
    家里只有许哲远重手重脚。
    果然，许哲远的身影出现在楼底下。
    外婆翻眼皮：“呵，早一天都不肯回来，就是故意气我。”
    “妈——你不要把人想太坏。哲远他是真排不了行程，今年电影不好做，都去做综艺。极远跟着也做了一款选秀，投了半个公司，却只小红了一个女孩子。”
    “呵！自己不会创新，只会跟风，怪谁？第一个下海的赚三千万，到第二个人三十万，第三个，倒赔三千！对了，他赔了多少，说来听听？”外婆一副快说呀，说出他的不开心让我开心开心的表情。
    何芬如实相告：“不亏不赚吧。”
    外婆脸上不掩饰的失落。
    见许哲远走近准备上楼了，外婆不再言语，赶在许哲远抵达小客厅前离开。
    许哲远跨最后一步时，仍望见外婆的背影。
    “爸。”许季问好。
    “好，忙你的去吧！”许哲远支走许季，坐在外婆之前坐的位置上，凑近何芬：“唉，你妈又说我什么了？”
    何芬抿了下唇：“她也是你妈。”
    “是、是，回房去说。”许哲远拉着何芬回到卧室，打开落地酒柜，八层透明玻璃前后左右全是威士忌的倒影，分不清幻影，哪些是真。
    许哲远拔塞：“喝点么？”
    何芬眼珠转动，平常严肃端庄的大学校长，此刻却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我才不和你喝呢！”
    许哲远闻言极笑，却不看何芬，反倒走到阳台边，拉开窗帘，举杯时能听见酒里的冰块晃动：“那我只能和美丽的月色喝了。”
    何芬嘟唇，许哲远将酒递到妻子手边。
    两人对酌半个钟头，许哲远微醺开口：“楼下的花瓶里今天有支红玫瑰，艳压群芳，我进门一眼便瞧见。我去给你摘来。”
    何芬心道那是一日一花，最注重意境，摘掉任何一支，都是美感破坏，但终究没说出口，由着许哲远下楼。
    许哲远到了楼下，抬手要摘，突然有人在他背后幽幽喊了声“爸”。
    许哲远一个激灵，犹如做小偷被逮到了。
    板起脸后回身，许哲远比许季矮，眯起眼仰头：“你怎么还没睡？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饿了，去厨房找找有没吃的。”许季答得十分从容。
    “让她们做好了给你送你啊！”
    许季摇头：“我还没想好吃什么，待会开冰箱看看。”
    儿子这是选择困难症，许哲远旋即笑起来：“行呢，那爸陪你去选一选。”
    他正好切几片风干火腿下酒。
    再舀勺橄榄，许哲远走两步，又想。
    “爸。”许季开口，“您是怎么追到我妈的？”
    许哲远嘴角一勾，黑暗中颇为得意：“这你难道不知道吗？”
    哪怕作为负面故事，那个老婆子应该在阿季面前数落万变了吧。
    “我……就听说是‘游泳’。”
    “丿！”许哲远嘴巴咋出声，游泳？关键是“英雄救美”啊！
    “泳池里最容易出状况，女孩子一般体力不行，尤其是深水区，会抽筋，你救她就行了。”
    “听着她好像有生命危险……”许季语气犹豫。
    “什么危险啊！你救她就行！”许哲远径直入厨房，虽然许季已经喊了“爸当心”，且及时开灯，许哲远却仍踢倒岛台前的高脚凳，整个安静的许家骤然巨响。
    许哲远不以为意，一面帮许季打开冰箱，一面回应：“你都救她了，她能有什么危险。小水池，淹不死人的，要真淹死，游泳馆不消开了。”
    冰箱里满满都是饮料和鲜食。
    “喏，自己挑。”许哲远说完去弄自己的火腿和橄榄，许季则在冰箱里寻找食物。
    许季到底选了什么做宵夜？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二天中午他竟然再次喊住刘玲玲。
    老位置，没喊以前刘玲玲已经抬头往楼梯上望了，与许季眼神交汇时，许季还楞了下。
    “我今天也带饭。”许季迅速出口。
    刘玲玲张嘴：“以前没见你带过啊？”
    “最近过敏，还是自己家带安全些。”
    您是决定盐过敏呐，还是油过敏？
    刘玲玲心里发问，但不能说出来。她只能问：“所以你的饭盒也存在店里了？”
    许季点头。
    想起早上老板娘跟他提起，累积买二十杯奶茶送一把伞的事，不由耳根微红。
    那老板娘甚至用诱惑的语气补充：“我们送的伞都是天堂的，质量特别好，十级风都吹不翻那种。”
    想到这，此时此刻，许季依旧低头。
    正好瞧着刘玲玲的马尾辫，两人已经无声走了段距离了，许季开口：“游泳队暑假也加训么？”
    “好像是，不过我还没进去过游泳馆呢。”刘玲玲边走边说，马尾一甩一甩，“邝学长说，游泳馆有对普通学生的公共开放时间，可我没见到。”五aΤχτ.cǒΜ
    “好像是有。”许季心里飞速做了决定，如果游泳馆开放，就和刘玲玲在学校游，如果不开，他知道有两家酒店的恒温泳池还可以……
    “那你想游泳吗？”许季满怀期待。
    没有泳衣并且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刘玲玲毫不犹豫回绝：“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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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季约刘玲玲游泳
    ……
    半个月后，许家。
    做完白内障手术，昨天出院的外公正靠在躺椅上看家后头的湿地湖。隔着玻璃虽感受不到清风徐来，但仍能见水波不兴。
    许家缓步近前。
    外公以前可能是视力的原因，不爱参与家庭讨论，很少说话，这回做完手术，话突然变多，和谁都聊，许季才敢过来问他。
    许季脸上是一种长久失落后的重拾勇气，背对躺椅，缓缓开口：“外公，您是怎么追到外婆的啊？”
    “哈哈哈，快五十年前的事了，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问一问。”
    因为终于看清家后的大湖了，莲叶田田，外公心情好，转过身来告诉他：“那时候我和你外婆都下放到干校，她能干，漂亮，扎两条大辫子，头发还自然带点黄，大家都称呼她‘阿尔巴尼亚姑娘’，好多人追她呢。”
    外公缓了缓，手撑着扶手，坐直身躯：“我那时候体刚干够公分，就病了，肚子疼得起都起不来。干校有个兽医，过来一瞧，阑尾炎，直接给我开了。但手术没做好，一直渗液，不得不每天躺在床上。你外婆见我可怜，同情我，后来同情化成了眷恋。”
    许季睫毛微颤：所以男人要示弱？
    外公不能长久坐直，重躺回去，指头在扶手上点：“后来有人学我，装病，想让你外婆关心，结果别她臭骂一顿。”
    事情虽然过去近五十年，外公历历在目，回忆间情不自禁笑了。
    “真受伤她才真关切呐！”
    许季默默站在背后，似乎听进心里去。
    翌日，田径队训练馆，许季到得早，而几位清洁工因事耽搁，尚未离去。
    许季身边，一同来的男队队员吃惊：“不都我们自己做清洁吗？原来有打扫卫生的？”
    清洁工是两位阿姨，耳朵尖，转过身来：“就你们这些孩子们做清洁，哪里做得干净哦。”个个是条件好的独生子女，每天自己觉得认真清洁，其实都在鬼画符。
    学校只是为了训练队员们的良好习惯，对于卫生，还是交给专业人员。
    许季走近，看见阿姨胸前熟悉的铭牌：蜻蜓保洁。
    “对了你们待会别去东南角啊，那边我们今天拖地洗洁精有点放多了，容易滑倒。”
    “阿姨，哪个是东南角啊？”
    “你们这些伢，东南西北都不分，左上，左上角！”
    许季左耳朵进，右耳朵却没出。他心底升起一个念头，虽又本能拒绝：不行，太蠢！
    他最近已经做了许多蠢事。
    念头数次升起却压灭，最终，许季紧抿双唇，蠢就蠢吧，试一试。
    他心里竟然冒出同桌张锡豪常说的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虽然张锡豪那是整张卷子都选C，但许季觉得也可以安在这件事上。
    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完蛋了，许季心想。
    男女队的队员陆续到齐，没人迟到，各组教练员吹起哨子，开始训练。
    一开始都是热身跑圈，男女队按天交替，今天轮到男队先开始，绕着场馆。许季个子最高，排在最末，到东南角时，他稍稍的，不那么明显地偏离了些。
    一声响亮动静，至少附近十来个男生都是第一时间听到，循声去看，许季坐在地上，手放在脚踝上。
    最后栽倒那下男队教练瞧见，急忙跑过来：“怎么滑倒了？有没有伤着？”再仔细低头看，“这地也太滑了！今天谁拖的地啊？”
    第61章
    教练仔细检查，发现许季右脚踝关节扭伤，俗称“崴脚了”。
    “千万别动，别摸。”教练让许季先坐地上，运动员最忌扭伤后移动、按摩，会加重韧带撕裂，造成更多出血。
    教练个个擅长紧急处理，集体将许季抬至长椅，男队教练抬高许季的右腿，李睿华则去办公室取冰敷袋。一时间除了教练，同学们也纷纷围过来。
    许季听教练商量，要带他去医院拍X光，不由低头盯住患处：难道对自己下手太狠了？
    许季扭头对视教练：“其实不疼，应该不严重，不用去医院吧？”
    教练喉结滑动，关键是怕许季康复没做好，形成习惯伤……九月国赛，他可是大将。
    “那先再观察观察吧。”教练抚上许季的肩，“你先在这坐着，腿别动。”
    待会瞧瞧，有没有淤青显出来，如果浅轻，就算了，若肿紫明显，还是得上医院。
    “来了来了！”李睿华捧着两个冰袋跑过来，正前方的刘玲玲和几个女生赶紧让开，让他经过。
    “敷着！”李睿华将冰袋直接贴到许季伤处，然后跟其他教练围着嘱咐，大约五分钟后，教练们才各自散去，吹哨子：“训练了训练了！”
    方才没跑完的圈，继续跑，长跑女队刚才是在墙边热身，这会重回去排队。刘玲玲比其他队员慢了一步，不知不觉，回头看向许季。
    “玲玲，快走。”有队员提醒。
    刘玲玲脖子扭回来，疾步集合。
    因为许季的受伤，李睿华给女队的热身多加了五分钟。
    “关节都要打开。”李睿华反复强调。
    热完身，在跑圈，经过东南角时，女生们个个回头张望许季——仅单抬起右腿，便占了整张长椅，他的腿可真够长的。帅哥就是帅哥，哪怕受伤了，也坐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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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像其他女生那样，也回了头。
    但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之后正式训练，她目光继续找了好几回许季。
    女队间隙解散休息，刘玲玲正准备转身，余光瞥见李睿华朝许季方向走去，她旋即转回来，目光随着李睿华移动。
    墙边距离稍微近些。刘玲玲轻轻挪脚，反背着手贴在墙边。
    她听李睿华关切许季：“好点没？”
    “谢谢教练，刚才谢教练瞧过，说不用上医院。”
    “我看看，嗯……还好，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千万不能再扭伤，不然就成习惯伤了。你看我左脚，就是习惯伤，现在偶尔还疼，得动手术。但我都退役了，懒得管了。一定要注意！”
    “好的。”
    “待会我给你拿个护踝。”
    “谢谢教练。”
    刘玲玲见李睿华准备回来了，立马挪身撤离，很快混到女生中。
    “哔——”李睿华吹响哨子，重新开始训练。
    他没有食言，训练结束后，去办公室找护踝送。他不记得放哪了，翻箱倒柜，许久后才找到一只崭新尚未拆封的，平整封在袋子里。
    此时训练馆内，田径队的同学已经陆续离开，不少人关心许季，男生们回家前都去找他打招呼。
    李睿华回到馆内时，仅剩下七、八个同学。
    除了许季，李睿华一眼瞟见刘玲玲——这丫头平时撤飞快的，今天怎么还在收拾书包？
    李睿华没多想，忽略掉刘玲玲，直接走到许季身边：“给，护踝。”
    许季接过谢过，拆封后准备躬身去套，李睿华瞧着才想起来：“唉唉，你别动。”
    李睿华回头环视馆内，现在剩得更少，三个学生了。
    “刘玲玲！”李睿华本能喊最熟悉的，“你过来下。”
    刘玲玲心里是想关心许季的——虽然他对她那什么，但人家之前学习上帮助了那么多，此时不能漠视走掉吧？
    但她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上去慰问，于是拖——准备磨蹭到同学全走光，再上前。
    此刻被李睿华提前叫去，刘玲玲心情复杂，连脸上的假笑，都迟了会才挂起来。
    “教练，什么事呀？”她走到跟前，眼睛去瞟许季，然而正撞上他的目光，慌张移开。
    “你帮我配合，帮他穿下。”
    刘玲玲望着护踝：“我……帮他穿吗？”
    李睿华摇头，这种是医用护踝，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固定：“你帮我按住他的腿，免得他动。”
    固定时伤者大概率会本能移动。
    刘玲玲迟了两秒，才点头：“好。”
    她蹲下来，按住许季的小腿，天气热男生的服装都是短裤，掌心直接触着肌肤。刘玲玲心咚咚咚，像延键盘弹奏的音阶，越来越高。
    她不敢对视许季，目光盯地：“我没按得太重吧？”
    “力度刚刚好。”许季声音温柔。
    李睿华直男一枚，根本看不出猫腻，固定完，站起身：“好了！”
    “谢谢教练。”
    “谢谢。”
    李睿华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刘玲玲为什么也跟自己说谢谢。
    “你还得在这待一会，最好喊你家长来接。”李睿华看了眼表，“今天中午你要晚点吃饭了，饿不饿得了？”
    “我带了饭。”许季瞧见李睿华眼里的疑惑，“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可帮存帮热。”许季缓缓转头，看向刘玲玲，“刘同学也在那边热饭。”
    怪不得。
    李睿华恍然大悟，刘玲玲迟走，是要帮同样带饭的同学去热啊。
    不错，是他的学生，有互帮互助的精神。
    李睿华频频点头：“很好，很好。”
    许季和刘玲玲都盯着他，不晓得教练眸中为何流露出得意的光。
    李睿华看向刘玲玲，催促：“你快去帮许同学热饭吧！”
    刘玲玲：啊？
    少顷，刘玲玲疑迟发问：“馆内……”指向贴规章制度的墙，“好像不让吃东西。”
    “今天破例！”李睿华大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况可以吃饭！”
    刘玲玲点头，去奶茶店埋头告诉老板娘，直接取两个饭盒，带回去吃。
    老板娘：“呀呀呀呀。”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进展神速。
    “我们没有在一起。”刘玲玲明白是误会，赶紧解释，“他扭了脚现在不能动，老师让我帮他把饭带回去。”
    老板娘：“嘿嘿。”
    “老师是随便指定的人。”
    老板娘：“嘿嘿。”
    刘玲玲心底的小人叹气，算了，再怎么解释，老板娘都会自我发挥，越抹越黑。她只好辞别老板娘，一手扣一只饭盒，回到教室。
    仅剩许季在里头了。
    他见她第一句话是“有没有烫着”。
    刘玲玲这才意识到，饭盒刚才有点烫的，现在还好。
    她挪了两张椅子到许季身边，一张自坐，一张放两人的饭。
    两人几乎是同时揭饭盒盖子，刘玲玲想起来，嘱咐：“你别动得太狠，教练说最好稳固二十四小时。”
    许季端着饭盒：“吃个饭，没什么的。”
    目光却从刘玲玲脸上移下，打量她盒子里的食物——包菜和豆腐，都只一点点菜。
    刘玲玲的眼睛几乎同时盯住许季饭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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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柳，叉烧，那个红一点炸过浇着番茄酱的，是糖醋里脊？不对，是松鼠桂鱼！
    不谈素菜，光荤菜就有三个，满满高出格子，而且色泽卖相也太好了吧？
    刘玲玲很难把目光移开，暗吞口水：“你家这菜，昨晚下馆子了吧？”
    许季摇头：“昨晚在家吃的。”
    带的饭是家里厨师早上新炒。
    “那你妈做菜好厉害！”
    许季继续微笑：“我妈不会做菜。”
    那你爸厉害！刘玲玲心里接了句，没再继续纠结此事，因为许季已经将饭盒递过来：“谢教练说，我这个伤不能吃荤。”
    刘玲玲与许季对视：是吗？
    “他说荤的油多，不利于康复。”
    刘玲玲本来就不懂这方面，见许季讲得一本正经，便信了：“那你只能吃素菜了。”
    “你把荤的吃了吧，免得浪费。”
    虽然许季饭盒双层，已有四个素菜，但刘玲玲本着不能吃白食的原则，还礼道：“”你可以也尝尝我的。”
    许季立马夹了一筷子包菜，刚入口中，立马感觉咸了。
    这也太咸了。
    许季夹得还比较多，只能默默吞下。再夹豆腐，极度咸辣，感觉在酱油和豆瓣酱的基础上，仍执着加盐。
    没想到刘玲玲家如此重口味，许季心想。
    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经历，菜少人多，就得狠狠放盐，这样才够下饭。
    许季见刘玲玲只夹他饭盒里的荤菜，便开口：“素菜你也可以尝尝。”
    刘玲玲夹起一筷菇，半片尚掉在嘴唇外：“这个不是平菇，是杏鲍菇吗？怎么有牛肉味？”
    “这个是牛肝菌。”许季一句，没有多说。母亲的学生遍布大江南北，其中不少云南门生，年年都会寄野生的鲜菌到家里。
    一人两人，堆积太多，家里也不是经常炒，吃不完，让司机厨子保姆拿回去好多，却依旧消耗不完。
    大半坏掉。
    各地食材，皆是如此。
    “哦。”刘玲玲点头，嘴里不停，“你家菜真的太好吃了，呜呜，白菜里竟然能有奶味，简直是中华小当家。怎么炒出来的？要教教我。”
    怎么做法？
    白菜仅随便焯了下，关键是要买泉水培育的有机白菜，陆州仅摩云大厦负一楼的超市专供。
    许季想了想，没有告诉刘玲玲，他微微低头，看着她一边吃一边笑，禁不止眼角眉梢也溢出笑意。
    就该早点请教外公，“胡子越白，懂的越多”。
    第62章
    两人聊天忘形，许久才发现窗户上全是水珠。
    又下雨了。
    望着窗外，刘玲玲想起之前的事：“你的伞修好了吗？”
    可能受雨声嘀嗒影响，她的声音格外安静。
    当天回去就扔了，许季心道，两排紧闭的牙齿磨了磨。
    “今天的雨还好，那天真是太大了。”刘玲玲脑海浮现狂风肆虐，夜幕骤降的画面，犹存心惊，“那天像世界末日一样。”
    许季口袋里的手机在振，他看了一眼，司机张叔短信：我到了。
    许季将手机塞回口袋，无事般同刘玲玲聊天：“很多人都说，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你觉得可能吗？”
    许季已经吃完，刘玲玲还没，正扫尾许季饭盒里剩下的菜，头完全没抬：“到那天看看呗，那时就知道真假了。”
    心里悠悠的算，2012年，她都大学毕业了。那时候同高中朋友还可能在一个城市吗？会不会像《那些花儿》一样，散落在天涯？
    那时候的许季呢，还和他有联系吗？
    刘玲玲不知不觉停下筷子，抬头对视。
    许季凝视着她的大眼睛，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丧失读出她心思的自信，这会同样猜不出她在思考什么。
    “等世界末日，你不怕吗？”许季追问。
    刘玲玲正准备开口答话，却感受到门口的动静，转头望过去，一位中年男人站在训练馆门口。
    许季跟随刘玲玲的目光，不消一秒，认出来人是张叔。
    他跟门卫说明情况，获得准许。填过登记表，便将车开进校园，停在训练馆门前。
    张叔双手推着一只空轮椅。
    许季：不至于。
    他收腿准备站起，刘玲玲却按住他：“唉唉，教练说了不能动！”
    许季原本想说什么，但刘玲玲按的是他的胳膊，就跟刚才按腿一样，许季瞬间一动不动。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张叔推着轮椅，风驰电掣，赶至近前。
    “我没那么严重。”许季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张叔却和刘玲玲不由分说，一人抬一只胳膊，将许季架上轮椅。
    张叔一面推许季，一面同刘玲玲道谢，三两句便到了门口，刘玲玲一眼瞧见停着的银白色宝马。
    这个车标，她还是认识的。
    刘玲玲心底的小人算不上叹气，准确描述应是呼出一口：瞧，这就是她刚刚准备回答许季的问题、
    世界末日，她不怕，因为本来就是零分，只有许季、袁斐然，甚至俞恋也算，他们这些王子和公主，才有可能害怕末日清零。
    刘玲玲协助张叔，将许季送上后座。许季微微张唇，张叔却已抢先开口：“小姑娘，你住哪？我一道送你呗！”
    许季眸光微斜，向张叔投去满意的目光。
    --

 第120页

    “我、我？”刘玲玲既想节约车费，却又顾忌这是许季家的车，“我住很远的，你们要绕弯……”
    “哈哈，能有多远？”张叔不以为然，高速跑一天一夜他都觉得近，何况不出陆州城，“送你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费油。”
    “哈哈哈，小丫头，我跑一趟，没准还没你这样一直站着，空调跑冷气费油。”
    刘玲玲听到这话，瞬生愧疚，钻进来飞速关紧车门。
    张叔踩下油门：“住哪？”
    “青鱼路。”许季不疾不徐答出三个字。刘玲玲急忙补充：“老陆重宿舍。”
    “你家里人以前是陆重的吗？”张叔是陆州通，去哪都不用开导航那种。
    “是。”
    “哎哟，以前陆重多好啊，我记七几年，我有个叔叔分配，那时候陆重和电力局二选一，都是争着进的单位。现在两个单位差太多啦！”
    陆重全厂下岗买断，电力局依旧旱涝保收。
    刘玲玲笑笑，没应声。
    之前因为全神贯注配合张叔聊天，所以目光望着前面，现在收回来，便意识到身边坐着许季。
    瞬间紧张。
    在学校也曾并排坐过，却没有这种僵硬感，是不是因为处在密闭的空间，但这车十分宽敞啊……刘玲玲用余光偷窥许季，发现他坐得笔直，纹丝不动，连眼睛都直直盯着前方。
    前方是什么？
    刘玲玲追着望过去，是后视镜，然后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还有许季。
    两个人在镜子里相视一笑，然后各自看向窗外。
    车停靠在青鱼路陆重宿舍的下坡口，刘玲玲谢过张叔和许季，下车。而许季则在关门口张开双唇，大喘了口气。
    动静有点大，张叔眺眼瞅后视镜。
    “以后路上可以放点歌。”许季提议。
    张叔好奇，许季一贯喜欢安静旅途的，“放什么？古典主义？浪漫主义？肖邦可不可以？”
    张叔受许家人熏陶，脱口而出。
    “你选吧。”许季深吸一口，随便什么歌，他只想调节气氛，因为刚才一路，甚是缺氧。
    许季望着车窗外，刘玲玲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她已经开始穿越菜场了，然后碰到张龙。
    张龙手上提着印有山德士老爷爷的袋子，刘玲玲禁不住打趣：“发达了啊，开始吃肯德基了！”
    在刘玲玲心里，肯德基是挺贵的餐厅，仅吃过三次，还都是同学办生日会请的。
    “没你发达啊，都开始坐在‘宝马’车里哭泣了。”
    刘玲玲耳根一红，原来张龙看见了：“你别乱造谣啊！”
    张龙连白都懒得白，他比较在意这辆宝马有最高级别的数字，进口原装。
    “车的事情别跟你妈和我妈说啊。”刘玲玲追着张龙强调。
    张龙回头：“你自己都跟人坐一辆车上去了，还不代表什么？”
    “我每天还跟你每天晚上睡一个屋呢，代表了么？”
    张龙突然转头，声音狠厉：“你别乱说！”
    他言语里的警告极为明显，声音算不上响亮，但带着一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连旁边两个菜贩，都投来害怕的目光。
    刘玲玲闭嘴。
    张龙自知失态，缓缓放松表情。
    说不清道不明，他刚才突然很害怕刘玲玲去袁斐然面前多嘴，产生误会。
    张龙没有提袋子的右手一直插在裤兜，此刻，暗中攥紧兜里的小灵通，现在每天会和袁斐然来往上百条短信。
    刘玲玲偷偷瞄向张龙，被他捕捉到。
    他语气缓和了些：“量贩店旁边开了家肯德基，今天大量发优惠券，你要不要？”
    右手终于肯从裤兜里拿出来，去捡食品袋里的优惠券。刘玲玲接了，一瞧，大方啊！她没见过猪跑，但晓得猪肉的味道，肯德基的优惠券一般几十张连在一张大纸上，要兑换时，用剪刀一小张一小张剪下来。
    张龙阔气，给了全新一刀没剪的一大张。
    刘玲玲阅读上面文字：
    葡式蛋挞4元
    巧克力/草莓圣代5.5元
    吮指原味鸡5.5元
    最贵的是新奥尔良鸡腿堡加百事可乐，要14.5元。
    当然后面还有全家桶，虽然送玉米棒送可乐，但太贵了不用看了。
    ……
    其实刘玲玲觉得都贵，很有可能直到过期她都不会使用优惠券，但仍留下来。
    她和张龙此时已经出了菜场，进入陆重宿舍，她伸直着脖子瞄张龙买的什么套餐……一个汉堡一杯可乐，打工的人就是有钱。
    刘玲玲还瞟见袋子里，张龙拿的许多不要钱的纸、番茄酱和吸管。
    番茄酱拿回来涂在馒头上很好吃，还可以拌白饭，但是吸管……刘玲玲忍不住提醒张龙：“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拿吸管喝东西？”
    没那小姐少爷做派！
    “唉唉唉，李建业他丫头带了个男朋友回来咧，好高啊，长得也蛮帅的！”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娟娟谈朋友了吗？”
    刘玲玲听见路上不少长辈在八卦，不禁看向张龙。
    张龙单眼接收她目光里的全部情绪，回以一个“不用同情，我早知道”的眼神。
    刘玲玲睁大眼，目光对话：你早知道吗？
    张龙翻眼皮，以为自己像她啊？白痴。
    --

 第121页

    “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娟娟姐了？”刘玲玲没看出预料之中，张龙的伤心。
    张龙不答。
    刘玲玲突然心念一动，其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接下来这句，然而却垂着眼压下来，装糊涂不去想，仿佛想了便成小人。
    “斐然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了吗？”
    良久，两个人已经经过李娟家的小卖部，瞧见围观的不少邻居，张龙才吐出两个字：“快、了。”
    刘玲玲心里在做反应，眼睛却已瞧见了熟人，脚下快步钻入人群又探出，嘴上惊讶道：“娟娟姐，你的男朋友是邝学长？”
    刘玲玲忽然生出一股替别人开心的欣喜，仿佛两座她心里的圣像供到一处，光芒愈发耀眼。
    真好。
    “你们认识？”
    “你俩认识？”
    李娟和邝伏波同时惊讶，眼底全是笑意。邝伏波今天特意穿着正式的西装，微微躬身，一点点褶皱痕迹。
    刘玲玲回应他们，三人聊在一处，都感叹巧，刘玲玲眨眼扫了一圈，已经瞧不见张龙身影，估计回屋吃汉堡去了。
    第63章
    李娟的爸妈平时打麻将，偶尔守小卖部，没什么事，现在也过来。
    街坊邻里纷纷调侃：“老李，女婿上门，又高又帅，一表人才啊！”
    李娟爸爸一边递烟，一边回应：“小邝不仅不抽烟不喝酒，还是江陆大学的高材生！”
    陆重宿舍里老一辈多是初中进厂，小一辈类似张龙，最多读职校中专。李娟上陆州大学，已经是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现在一听，女婿是更好的江陆大学的，纷纷赞叹：“厉害厉害，老李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两个孩子都这么有出息。”
    “老李以后就是享清福的命了！”
    “是撒，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麻将也打大点！”有人调侃李娟爸爸，麻将馆里别再扣扣索索打一分。
    李娟爸爸旋即回了句脏话，涉及人.体.器官，李娟听见，紧张看向老爸。然而李爸爸一脸自然。因为平时大家都这么互损，所以李妈妈和其他人也没觉得异常。
    李娟再瞟邝伏波，恋人皱起的眉头尚未舒展。李娟移开目光，无意对上刘玲玲，眼神交流，瞬间互明心迹。
    玲玲妹妹意识到了，而且在为她担心。
    李娟担心再聊下去，父亲的连篇脏话会影响邝伏波对他的印象，便笑道：“爸、妈，进去聊吧。”
    李爸朝几位街坊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要跟女婿谈彩礼的事了，打算要几万块钱啦？”陆重宿舍的人，什么都敢调侃，也什么都能开口。
    李娟一家关掉小卖部，筒子楼镂空长廊，一路走一路有人起哄，最后到家里锁“啪嗒”了铁门，才算安静。
    没一会儿，李娟推门出来，在走廊接手机。
    “您好，我是。”
    “对、对。”
    “哦，好吧。”
    李娟挂断电话。
    她暑假找实习，自己投了几个，皆没音讯，反倒是邝伏波找学长内推的那个名牌律所，给她回话了。
    刚才通话的对面HR，亦是附中毕业的学长，言语间却满满勉为其难，“邝学弟跟我说的时候没听清，以为你是江陆大学的，现在仔细看你的CV，是陆大的啊……一般我们所陆州的大学只找江陆，算了，你进来试试吧。”
    李娟嘴角泛起苦笑。
    她听见家门推动，立马收起情绪，面带温柔看向走出来的邝伏波。
    “聊完了？”邝伏波轻轻将门靠在墙上，“叔叔让我出来看看你。”
    “嗯。”李娟点头，反问：“刚才我爸和你聊了什么？”
    李娟离开时，李爸正好将邝伏波拉到卧室私聊。
    邝伏波眨了下眼，李爸爸的满意都写在脸上，刚才催他带李娟回家，也让邝妈妈见见。
    邝伏波淡淡笑道：“没聊什么。”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见阿姨？”李娟竟同样问出来。
    邝伏波却伸臂绕半圈，径直夺走李娟手机：“我还要问问，刚才谁给你打电话啊？”
    邝伏波脸上流露出开玩笑般的醋意。
    因为是他送李娟的手机，所以极为娴熟，翻到通话记录：“呀，杨学长？他跟你说几时去上班？”
    李娟想了想，转述学长HR在电话里说的难处。邝伏波没说话，只是紧紧捏住她的的手。
    “进去吧。”
    两人进屋，没有再提。
    李家热情高涨，留邝伏波吃了晚饭，到晚上将近九点，他才回家。
    进门换鞋，瞧出端倪，这么晚了，家里竟还有客来访？
    何芳的别墅不似许家，进门见客厅，要先走门厅长廊，才到客厅。在长廊邝伏波便瞧见中年男子，坐在何芳对面，同她说话。
    男子的衬衫、西裤、皮鞋，甚至佝偻着腰压低身段，无意不因太过刻意而突兀，他膝盖上还放着两个驴牌的包包。
    没有盒子，男子直接从袋子里拿出来：“朋友上个月去法国，我让她专门帮我带了两个LV的包包，路上盒子不好带，所以拆得只剩袋子。”
    何芳瞧一眼，最基本最便宜的款式，笑道：“不用不用，你拿回去吧。”
    家里可能装厕纸的驴包，都比这俩值钱。
    男子却捧包极其小心，生怕留下手印：“何总，您帮我了大忙，就收下吧。”
    --

 第122页

    这时，邝伏波走进客厅。
    男子没了声音，顷刻警觉。
    “你还是拿回去吧。”何芳起身，“事情我会帮你办的。”
    她已经不再注视男子，转而关心邝伏波：“回来了？没多玩一会。”
    邝伏波跟她说今天有同学聚会：“没，唱完歌大家就散了。”
    “这是您儿子吧？好高啊！”男子站起身，想要搭讪，“暑假回国了？”
    何芳没太想继续聊，邝伏波搭了话：“叔叔您好，我一直在陆大附中读高中。”
    “陆大附中，厉害啊！”男子转而重仰视何芳，“小伙子怎么没有送出去？冯总就把他儿子送出去了，读美高。”
    片刻后，何芳终于开口，望着邝伏波：“他爸爸还在的时候，我想把他送去英国，寄宿读小学。他爸爸说，孩子那么小，多狠心呐，作为父母，应该在身边陪伴孩子到十八岁。”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她做到了，心爱的人呀，你也在天上陪伴着吗？
    何芳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男子略感尴尬，强聊数句道了别。
    邝伏波一屁股坐上沙发：“妈，那谁呀？求你做什么？”
    “他是衡商冯总以前的同学，介绍来的，儿子在陆大，托我找关系转去江陆。”
    “你干嘛要答应这些！”邝伏波觉得没必要每个不相干的人都帮，过数秒，倏地坐直：“陆大还可以转学去江陆？那毕业证呢，怎么写？”
    “毕业证江陆的学位，江陆的学历。”
    “还能这样操作？”邝伏波上身前倾。
    何芳不晓得儿子心里在盘算小九九，如实告知。
    从前纸质档案投档，多少暗操不说了，单只江陆的子弟，就能降七十分录取。
    然而从前年开始，阳光招生，不仅电子投档，而且取消了子弟优录。
    于是江陆的应届子弟，便以分数划归四类处理方式：
    第一类，成绩格外优异，凭着高考分数就能上清北，再不济，正正当当考进江陆的最好专业。
    第二类，成绩算还行吧，但不拔尖，高考能上一本，但进不了江陆。陆州几所211985有互通政策，大二开学参加内部考试，能够转学。
    第三类，成绩一本差点，便让高考前发发论文，搞搞创新，最后以实验创新提前录取。
    第四类，扶不起三百分的阿斗，转学艺术，进入江陆影视表演之类的专业，到了研究生，再转传媒新闻。
    而现在这位冯总介绍来的朋友，想将女儿，从陆大的外语学院，转去江陆的生物基地班。
    邝伏波安静良久，才呢喃感叹：“这么多门道，我完全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们家人根本不需要。”何芳挺起胸膛，自己和姐姐高考那会，皆是差几分清北落入江陆，邝伏波亦是高分考入，堂堂正正。
    那第二、三、四类子弟，许多入江陆后勤奋苦学远超周围同学，读研读博，留校任教，乌龟通过实力超越兔子，取得成绩。
    但知情的人，依旧只瞧他们的黑点，嗤之以鼻。
    人一旦有了污点，便不能总抬着头。
    何芳是不屑做这种事的，但不代表她不会帮别人去做——与衡商的合作已经谈到节骨眼上，能多卖冯总一个人情，便多卖一个。
    姐姐和父母，比她坚决得多，不仅不屑，且不会帮忙——所以何芳会去找自己师兄师姐的关系。
    “妈，那你怎么把这个人的儿子改成子弟呢？”邝伏波不知什么时候，改坐在何芳旁边。
    何芳笑而不语，不会讲太细。
    “我有一个好朋友在陆大，也想转学江陆，你能不能帮帮她？”
    “谁呀？”何芳话落便问，跟邝伏波玩得好的几个男生，偶尔来家里，他都认得。
    邝伏波沉默几秒：“你不认得的，她没来过家里，不过关系非常铁。”
    何芳亦抿唇片刻，才再开口：“是很铁，铁得你都知道人家心里想转学江陆。”
    邝伏波本能低头，却听见何芳轻飘飘的提议：“把人带来家里见见呗。”
    邝伏波惊讶抬头，接着瞧见何芳平静寻常的表情：“不见我怎么晓得，你这个铁哥们该不该帮。”
    第64章
    “那，妈……您这周末在家？”
    “周末不在你可以让她明天来嘛。”
    “明天在家？”
    何芳徐徐笑道：“明天晚上我打算去Bio超市购物，可以叫上她。”
    Bio超市在陆大堕落街附近，是陆州最早的进口超市，规模放到如今已不算大，但货依旧陆州最全。
    何芳钟爱的无花果奶酪，只有Bio超市才能买到，运气特别好的时候，能在Bio遇到滴金酒庄的贵腐甜白。
    “那……”邝伏波疑迟了许久，才断断续续的试探，“……我带她到家里？到时候一起去？”
    “就是这样想的。到时候看看他有什么喜欢的，也买一些。”
    邝伏波见母亲神态和善，内心的紧张不由放松了些，脸上也露出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傍晚。
    李娟牵着邝伏波的手，坐在的士后座。
    往常她同邝伏波十指相扣，十指非常放松，今晚却时不时指头蜷曲——邝伏波突然通知见母亲，没有准备，李娟拿不定该穿什么，买什么礼物？请教父母后，特意去商场现买了条连衣裙，人生最贵，超六百远，还购置了一箱伊利，一提苹果，才与邝伏波汇合。
    --

 第123页

    邝伏波察觉到李娟的紧张，笑道：“我妈最温柔最好说话，你别担心。”
    “嗯。”
    “对了，还有个事要跟你说。”邝伏波告诉李娟，“我妈可以帮你从陆大转到江陆去，你想选哪个专业？”
    “怎么转？”李娟皱起眉头。
    邝伏波将过程一说，过了数秒，生出愧意，捏紧李娟的手：“你肯定觉得江陆的子弟这样不公平吧。”
    “没什么。”李娟旋即回答，是不公平，但这世上连一生下来便分配的智力，都分三六九等。像邝伏波，轻轻松松能考过江陆分数线，而她，做了比他多三倍的题，却只能够着陆大。
    穷人的娃儿，早已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法则。
    陆州的夏天白昼漫长，李娟透过车窗，注视太阳缓缓藏到高楼大厦身后，城市日落，晚霞散发出绝美的蓝紫色光芒。
    当太阳完全落下，夜幕拉起时，李娟看见的士经过整个陆州城最高档的区域，湖对面是照明精心布置，霓虹闪烁，鳞次栉比的高楼和别墅。
    李娟觉得这画面有点像电视上看到的黄浦江边。五ＡtΧτ.℃οm
    车仅再行数分钟便停住。
    “到了。”邝伏波说，轻松松开李娟的手，然后下车。
    李娟跟着他走进小区，当发现全是别墅时，李娟的局促加倍。
    她以前以为，那种别墅小区，每一栋都是一样的，但邝伏波这怎么每一栋造型都不一样？哪怕夜晚了，仍然能看见家家户户的院子，花和装饰都极美。
    李娟目不暇接，待到邝伏波引她停在自家门前时，心底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可视对讲门铃，何芳亲自开门。
    “这是我妈。”邝伏波向李娟介绍，同时介绍李娟，“这是……李娟。”
    一方面前不能称“女朋友”，另一方面前又不能说是“同学”。
    “阿姨。”李娟叫了之后，就迅速低下头去，并含起胸。邝伏波见她表情神态俨然是“不要看我不要注意我”，赶紧抢过李娟手里的苹果，和自己手里那箱牛奶，递给何芳：“妈，这是李娟给您买的礼物。”
    何芳瞧见是自己从不喝的伊利，给身后保姆使了个眼色，让保姆接过去。
    “快进来吧！”何芳对李娟满面笑意，声音热情，甚至挽起李娟的手臂。
    李娟更不敢抬头，架着走到客厅，直到快在沙发上坐下了，才敢仔细打量何芳：这是邝伏波的母亲？年轻得像姐姐。她远比李娟高，邝伏波说母亲四十多了，却怎么……比李娟还匀称？
    李娟见何芳化妆精致的妆容，想到自己还不会化妆，不由得重低下头。
    何芳坐在对面沙发，微微扬头，亦在不露声色地打量李娟——她晓得儿子今天带回的同学，实际是什么身份，所以她以特殊的评分系统来评判。
    这个女孩很矮，一米六不知有没有？邝伏波有一米八七，原以为会找个高点的。中人之姿五官平庸，再细看女孩的穿着——何芳在着装上最讲究质感简约，这女孩一条藕色连衣裙，堆叠着蕾丝镂空亮片缎带无数元素，像二十岁的人穿五十岁的衣裳，既老又土。
    而且含胸驼背，怂里怂气，在何芳心里，李娟的第一印象不及格。
    但何芳没有表露出来，依旧热情洋溢，亲自给李娟倒水。
    李娟连忙站起身接：“谢谢阿姨。”
    何芳仅轻轻按上李娟的肩膀，便如同注入魔力，李娟乖乖坐下。
    “坐下慢慢喝，喝完我们再去，不急。”
    李娟听话喝了一口，竟然是气泡水，喝不惯。
    为了不失礼，李娟一口一口全部喝完。何芳又热情挽她上车，一路说笑，到了超市。
    邝伏波见母亲和李娟相处得特别融洽，欣慰暗道：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仨人抵达超市，何芳让李娟随便挑，但她挑不出来，都是没见过的，而且奶酪火腿，这些她都吃不习惯。问日用礼物有什么喜欢的，李娟习惯性先瞄价签，心里叫一句“妈呀”，什么都不敢要。
    仨人来到厨具区，满眼皆是上千上万的铸铁和珐琅，何芳近前细细挑选，李娟却心里发怵，脚下不自觉后退半步。
    忽然，她瞥见一只眼熟的印花陶瓷杯，先观察何芳，边走边看已经绕到另一边，李娟赶紧将邝伏波拉后：“唉，你上回送我的杯子，这里买的？”
    “是啊。”
    “三百多？”李娟见邝伏波点头，努力抑低声音，“你疯了，一只杯子三百多？”
    她一直以为几十。
    “它是用来喝水的吗？！”
    “是啊。”邝伏波面不改色，“它是芬兰产的，在芬兰就是日常喝水的，算换成欧元也就几十欧。”
    上回李娟说杯子摔了，就给她随手买了一只，在邝伏波心里这杯子流水线生产存在小气泡，甚至有点廉价。
    那时急，来不及挑，事后还懊悔过，该给她买只好的的。
    何芳最后买了只碗，一千四，李娟见那碗毛糙不平，摸着沙沙的，正想这碗能盛饭汤么，就听见邝伏波念了个日本人名字。
    李娟不敢当何芳面问，趁着结账，拉邝伏波后撤：“你说谁？”
    “他是这只碗的作家，日本匠人大师。”邝伏波趁反背何芳，偷偷捏了下李娟的手，“怎么我妈问你什么你都不要？你没有看中的吗？”
    --

 第124页

    顿一秒，邝伏波补充：“别太客气！”
    李娟挤出一个微笑，继而眺向远处的何芳，却发现她似乎遇到了难处：“阿姨好像有事情……”
    邝伏波迅速同李娟走过去，见何芳正被一老婆婆纠缠，老婆婆皮凉鞋里穿着白袜子，分外显眼。
    “丫头，你能不能帮下我，我真的需要买这个药。”
    “妈，怎么回事？”邝伏波刚问出，何芳还未亲自开口，头戴礼貌带着白手套的收营员便告诉邝伏波，这位老婆婆想买一瓶非处方药，却没有会员。
    李娟在旁默不作声，听了半晌，才知道这超市竟然是会员制，没有会员，不能购买商品。
    “女士，跟您讲过了，您去办个会员就可以结账。”面对已在眼前耗了半个小时的老婆，收营员声音笑容可亲。
    “办会员要将近一千块钱，我办不起！”老婆婆直言，“我就买这个跌打油，只有涂这个我背才不疼，但是别的地方都撤柜了，只有你们这里卖。”
    “我帮你结吧。”何芳笑着开口，老婆婆连声道谢，“谢谢你，谢谢你好人，我站了半个小时都没人愿意帮我刷。”
    老婆婆将等价纸币硬币交给何芳，何芳并未拒绝，让邝伏波接过。待老婆婆走后，她开始结自己的账。
    有司机帮忙运至车上，三人只管空手往外走，何芳这才侧脸看向李娟，缓缓提起正事：“我听波波说，你想转学来江陆？”
    李娟沉默片刻，还未作答，走至超市出口，正准备去停车场的三人看见刚才那个老婆婆。
    她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何芳。
    果然，一见出来，老婆婆立马上前，递给何芳一张油沫低劣的地产传单，指着上面的销售热线：“你帮我打下上面的电话吧，留个姓名地址，不用留身份证。”
    何芳轻笑，手抬起，避过老婆婆的传单：“我帮你，是因为觉得你年纪大了，有点可怜。但年纪大，也要自重。”
    老婆婆脸上表情一时十分复杂，何芳直接绕过她去停车场，邝伏波和李娟跟在后面。李娟在右，停车场静，听着何芳的八厘米高跟踩地，冷冷的说：“穷人就是不该帮。”
    何芳转过头来，重新温柔可亲：“你想转来江陆哪个专业呀？”
    李娟咬了下唇：“我不想转去江陆。”停顿数秒，“我们陆大法律其实也非常好。”
    何芳含笑挑眉。
    邝伏波想给李娟使眼色，却怕母亲看到。待上车回家，与何芳道别后单独送李娟，邝伏波才敢问：“你今天怎么拒绝我妈呀？”
    “我在我们学校读得挺好的。”
    “那律所怎么办呐？”
    “我努力实习，比那些江陆的更优秀，他们还能不要我？”李娟心道，自己既然能从陆重宿舍里考出来，就一定也能在陆大出人头地。
    鸡窝能飞出金凤凰。
    第65章
    *
    九月。
    陆州的天气同八月一模一样，并不存在“流火”，依旧热得出门五分钟便是一身汗。
    媒体曾经大肆宣传，将在九月造好的陆州第一高楼因政策改变而停工，整个城市仿佛都停滞。
    但刘玲玲却步履不停，不仅升上高二，而且本月即将参加田径国赛。
    说起比赛地点，之前暑假队内一直在传，奥运预热，这届会去北京参赛。
    传得有鼻子有眼，连赛会安排参观鸟巢这种细节都有。
    哪知，九月一日，目的地揭晓——隔壁云省的省会云城。
    队内暗叹纷纷，大家都失望都写在脸上。
    刘玲玲却一点也不失望，北京也好，云城也好，对她来说同样兴奋激动——因为她根本就没出过陆州城。
    出发前一晚，她根本睡不着，直到第二天早上，仍旧神采奕奕。
    刘玲玲刚漱完口，刘贵珍便提着两碗汤粉回来了。刘玲玲眼尖瞟去，一碗素的，另一碗，炸过的黄豆粒上盖着三、四片牛肉，里头还有个虎皮鸡蛋。
    幺外公老两口和刘贵和一家都搬回去了，这么奢华的粉是买给谁的？
    刘玲玲有霎那迟疑。
    “外公外婆还没回来。”刘玲玲告诉刘贵珍。
    现在天气仅清晨凉快，外公外婆会出去走走，活动筋骨。
    “他们那两碗我在外面给了。”刘贵珍也告诉刘玲玲，并将牛肉粉递给女儿。
    刘玲玲接过粉，刘贵珍伸手扶：“唉，小心烫，去桌那边坐着吃。”
    刘玲玲一瞬恍惚，母亲今天怎么成了梦想中的样子？
    刘玲玲被感动，回以真诚的微笑：“谢谢妈妈。”
    她端粉在桌前坐下，剩下半张桌堆在杂物，放不了第二碗，刘贵珍端着站着吃。
    刘玲玲去挪杂物：“妈你也坐。”
    “没事，我就这样吃。”刘贵珍汤端得稳，一口连一口极其娴熟。蜻蜓和美仅给保洁员15分钟午休时间，休前休后都要打卡，刘贵珍和同事天天中午都是直接站在打卡机旁边吃的。
    现在养成习惯，有时候坐着慢慢品，却觉煎熬。
    “去三天半吧？”刘玲玲昨晚同过刘贵珍确认过，但她现在再问一遍。
    “是，三个晚上一个半天。”刘玲玲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刘贵珍已经飞快吃完，将碗丢进垃圾桶，手在衣服口袋掏钱。她递给刘玲玲一张红票子：“拿着路上用。”
    --

 第125页

    出乎意料的刘玲玲本能回应：“食宿都是免费的。”
    刘贵珍没说话，其实很多事她都晓得，比方说学生们在一起玩，遇到什么吃的玩的，别人都掏钱，你不参与，便很难融入。
    刘贵珍也有不装糊涂的时候，粉太辣，她转过身去喝开水，背着刘玲玲回应：“拿着。”
    “谢谢妈妈！”
    刘贵珍放下杯子，转身走近：“这回拿了名次，是不是能保送大学了？”
    刘玲玲垂眸：“要拿第一名才行。”
    “要是第一名保送大学，大学四年学费还用交吗？”
    少顷，刘玲玲抬起头，才回答母亲：“要的，进去后跟考进去的一样。”
    “那李娟怎么上大学没交学费？”
    “娟娟姐交呐，她那是拿了一等奖学金，比学费多，相当于学费不用交。”
    刘贵珍静静站着，张嘴，算是“哦”了一声。
    刘玲玲内心已逐渐恢复平静，仰头观察刘贵珍脸上表情：“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吗？”
    刘贵珍眨了眨眼：“没有啊。”她转身摸鼻子，嘴上叮嘱刘玲玲：“待会出门，证件都带好啊。”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好。”
    刘玲玲坐九路到学校，不进教学楼，直接到艺体基地报道。已经有好些同学等在里头了，她一眼对上许季的目光。
    许季冲她笑起，刘玲玲想了想，回以一笑。
    不一会儿，两辆大巴紧跟着停在艺体基地门口。
    “什么啊！真的是大巴车？会晕的！”有学生囔囔，还以为是坐飞机去，再不济也是动车。
    “司机师傅技术好得很，你晕自行车都不可能晕这个！”李睿华大声回应，接着像赶鸭子样将学生往车上赶。
    短跑组姓张的女教练跟着补充：“大家上车后按顺序坐！”
    “玲玲，我们上去吧。”两个相对较熟的女生喊刘玲玲，刘玲玲应了声，跟着长跑组里的队友上车。鬼使神差，她往后望了一眼，果然，许季也挑这辆车上。
    拾级进入车厢，两两一排，前面有学生放行李，走道堵着停着，挪动缓慢。轮到女生们挪到空座，前两个女生挨着坐下，刘玲玲便落单。
    “我去后面坐。”她笑着告诉两女生，先放好行李，再挪近两女生身后的座位。
    接着，一双放行李的大手映入刘玲玲眼帘，许季面色自然，从容不迫在刘玲玲身边坐下。
    前面两女生：？？？
    刘玲玲：！！！
    许季接住前面和左边投来的目光，淡淡开口：“老师不是说按班级顺序坐吗？”说着身子微微前倾，问前面的女生：“你们是三班的？”
    “啊、啊，不是。”两女生突然生出遵守规则的愧疚，低下头去。
    许季上身收回，坐端正。
    走道对面的座位，也陆续填满。跟许季和刘玲玲并排的，是两位短跑组的女生。
    一个叫李晗，刘玲玲同她一起申请过田径队免费跑鞋。李晗旁边坐的张诗淇，是国际部袁斐然班上的，同斐然熟，但刘玲玲仅打过照面。
    “好。”刘玲玲越过许季，向两位不太熟的女生问好。
    女生淡淡回应，接着聊起天来，她俩声音大，许季和刘玲玲全听见。
    “唉，怎么不是去北京啊！”李晗叨叨，“我好想去北京的，还没去过——我想去看故宫，爬长城。”
    张诗淇扬下巴：“抽个周末飞去呗！”
    “啊？大小姐，何不食肉糜啊！”李晗眯着眼睛：“来回北京机票，就是我爸妈一个月工资。我家条件不好，不像你哦，随便飞，天天宝马来接，每个月一万块零花钱。”
    李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张诗淇尽收眼底，怔了数秒，同样旋起嘴角：“那都是我爸妈努力。”
    传承是接力跑不是短跑，李晗要怪就怪她家上一代能力不行。
    张诗淇见李晗表情煞白，得意再补刀：“所以你努力一点，让你下一代能去北京。”
    刘玲玲听一点，脑袋就扭向窗外一点，到最后，已经完完全全背向过道。
    大巴开出好久，窗外已经不是城市，而是农田。
    绿色与褐色，她看了许久，已经生厌，才转过头来，以细微的，过道对面听不着的声音问许季：“你去过北京吧？”
    许季沉默两秒，回应：“没有。你呢？”
    刘玲玲摇头。
    许季仿佛预判了刘玲玲的反应，就在她摇头尚来不及开口的霎那，出口相邀：“那以后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
    刘玲玲脸一烫，仰头望上面的空调出风口。
    过了会，刘玲玲又问：“你去过云城吧？”
    她记得百度百科，许季妈妈可是云城985的校长。
    “嗯。”许季回答得很淡，“如果你想逛云城，我可以给你当向导。”
    就在这时，前面长跑组的女生站起来，胳膊放在靠背上，伸过来一个袋子：“唉，吃不吃荔枝？”
    “现在还有荔枝啊？”刘玲玲浮起笑意。
    “嗯，很难得的，就剩这两袋啦。”女生笑道，“给你们一袋！”
    说完转回身坐下。
    刘玲玲将袋子放到膝盖上。
    车往前开了会，上到高架，两侧有塑料护栏，窗外什么也看不到。
    许季看了眼荔枝，又看眼刘玲玲，眼神说话：你不吃吗？
    --

 第126页

    刘玲玲回以一个眼神：没有东西接。
    “吃吧。”许季开口，说着缓缓伸出左手，反转摊开。
    刘玲玲楞了片刻，反应过来：许季这是打算用掌心给她接荔枝核？
    妈呀车里太热了，刘玲玲再次仰头吹空调降温。
    第66章
    窗外同样有点晒，刘玲玲将蓝色百褶窗帘拉紧，黏住。
    做完这一切，许季悠悠开口：“你把荔枝先拿出来，就能用袋子接了。”
    刘玲玲：……
    自己智商突然下降成负数？
    荔枝个头袋子小，一袋仅十来个，刘玲玲尽数拿出来放在许季双掌上，很难不注意：他手掌还挺大的？
    怪不得篮球握得稳。
    放好，刘玲玲拿了一颗，不太熟练开剥。
    家里几乎不买水果，偶尔买，仅是那种论袋称斤的小橘子，所以她吃什么都好吃，直呼荔枝甜。
    就是手上黏黏，刘玲玲准备去拿包内的纸巾，忽然意识到：许季仍双手托着荔枝。
    这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要不要也吃点？”刘玲玲说着，去拿许季左手上的荔枝，好腾空他一只手，指尖还没碰到荔枝，就听见许季说：“那你给我剥一颗吧。”
    刘玲玲右手僵住，注视许季侧颜，仿佛平常讲题般风淡云轻。
    许季再启唇：“谢谢。”
    须臾，刘玲玲微笑：“好的。”
    两字好似蜻蜓点水，风和日丽，然而却暗暗嘀咕，自己是不是踩进预设好的坑里去了？
    她给许季剥了一颗，许季两手满的摊着，唯独双唇，淡定张开。
    刘玲玲观察四周，路途无趣没有风景，大多数同学在睡觉，两三组聊天的都隔得远。
    她飞快将荔枝塞进许季嘴中，不知怎地闭上眼。
    许季却偷偷注视着紧闭双眼的刘玲玲，无声笑得开心。
    这是枯燥漫长车程里唯一的趣味。
    这辆大巴的司机似乎是个急性子，中途仅在服务区停靠了一次，五分钟，不断催促上厕所的同学快点回车上，根本没给大家留买补给的时间。到了中午十二点，抵达云城，又花一小时进城和办理入住。等到一点钟在餐厅开自助餐，大伙都跟饿狼似的，连普通的番茄鸡蛋都抢起来。
    刘玲玲吃很多，盘子端着添了又添，许季以同班挨着坐的理由坐她对面，忍不住笑问：“这么多会不会吃撑？”
    刘玲玲专注饕餮，此时面对的许季，在他眼里跟袁斐然俞恋没有区别，什么都能说：“你不知道，自助餐的精髓就是‘扶墙进，扶墙出’，而且我怎么可能撑呢——”刘玲玲用筷子指自己盘中菜，一样样指点许季，“你看呐，那种饱肚的炒饭炒面小馒头，我都没有打的，我打的都是牛肉、基围虾，还有这，生蚝，这些吃多少都不会饱的，我计划是再吃两轮……”五ＡtΧτ.℃οm
    而且按单价除以重量来算，这些都是最值的，当然这个原因她不会告诉许季。
    教练组和同学们吃得一样，李睿华吃饭似秋风扫落叶，是教练里第一个吃完，然后开始巡视，叮嘱这个，关心那个。
    走到许季和刘玲玲附近，两人听见别的同学问李睿华：“教练，今天下午去体育馆踩点，要多长时间啊？”
    “很快，组委会就给了每个学校半个小时时间，你想多待都不成呢！”
    “那我们不是四、五点就回来了？”
    “差不多。”
    “那我们晚上可以出去逛街吗？”
    李睿华并没有爽快应声，过了会，才打哈哈：“逛街不急，等比赛结束了，老师们组织你们一起玩云城，不仅逛街购物，而且去5A景区。”
    来云城一共三天半时间，一天路途半天踩点，比赛是两天，哪还有时间去什么风景区？
    学生们在心里嘀咕李睿华是个大忽悠，李睿华自己可能也察觉到，强行转移到其它话题，过会，离开。
    他按顺序经过，来到刘玲玲和许季面前。
    许季已经吃完，面前空盘，准备等刘玲玲一起吃完再去还餐具。
    李睿华在刘玲玲旁边坐下，自己组里的队员，问得直接些：“你们今晚有什么计划啊？”
    “待在房间，好好休息，明天好全力以赴。”刘玲玲标准微笑，标准回答，刚刚才听见对话，她就算要去逛街，也不会说撒。
    可能觉得还是刘玲玲省心，李睿华叹了口气：“其实啊，我们不是不准你们逛街，就是担心你们出去逛乱买东西吃，坏了肚子。上一届我带的队，两个夺冠苗子都是因为腹泻退赛了。”
    刘玲玲手上握着的筷子缓缓放下来。
    “你们两个明天都有很大夺冠机会……”李睿华巴拉巴拉又讲了几句，拍着许季肩膀站起来，继续往前。
    刘玲玲看了眼桌上标语：杜绝浪费，餐盘中食物存留20克以上，按每2元/克收费。
    刘玲玲双手抬起餐盘，掂了掂。
    吃得差不多剩18克左右吧，做人要留有余地，她站起身，笑着对许季说：“我们去还盘子吧。”
    “好。”许季面上微笑，心里早已乐不可支，她刚刚还说“计划再来两轮”，现在这样……
    许季没点破她。
    ……
    大家吃完饭，酒店门口集合，大巴载去云城体育中心。
    里外皆已布置好，都是国赛的标语和指示牌。附中学生是按时到的，但前面踩点的学校拖延了，等了十五分钟才进去。
    --

 第127页

    大家主要看跑道，各组教练领着队员，边讲边走，过一圈。而后部分谨慎的队员，自己再绕绕。
    刘玲玲在红跑道上慢步走，偶尔低头看。
    许季原先跟短跑男队的成员在一起，不知何时，脱身到了刘玲玲身边。
    在她斜后方一步半的距离。
    刘玲玲察觉到，扭头看向许季，又低头：“一百米这里是终点吧？”
    “是。”许季答得干净利落。
    刘玲玲微微张唇，不同距离终点不一样，一定要记清不弄错。
    加快速度，向前行进。
    许季看出端倪：“准备整个过一遍吗？”
    刘玲玲点头，想抓紧时间预演一遍。虽然不是全力跑，但该提速的地方，她会等比提速。
    许季的目光落在刘玲玲脸上：她眉头轻微皱起，眸光深沉，脸上一丝笑没有。
    她在认真预演，于是他没有打扰她，仅是默然的跟在身侧。
    刘玲玲内圈，许季外侧，但两人始终只差不到两步的距离。
    待到走完，刘玲玲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才回过神身边有个许季。
    “许季、刘玲玲！”那边有位男队队员高声呼喊两人。
    刘玲玲和许季对视一眼，快步朝男队队员方向走去。
    赛会工作人员在体育场出口处发参赛证，教练组让先领完的回来通知没领的，刘玲玲和许季刚走近，男同学也没多想，张口就来：“老师喊你们两个去领证。”
    “谢谢。”刘玲玲反应正常。
    许季却突然整张脸通红。
    男队员完越过许季，去通知其他人，刘玲玲则转过身，邀约许季：“走吧，一起去领吧！”
    许季自知脸上的绯色尚未完全退去，仓皇反过身，背对刘玲玲。
    ？
    刘玲玲疑惑，走到许季身侧：“你怎么了？”
    歪头看时，许季的脸色依旧恢复如常——一种柔和的白。
    “走吧，一起——”他很难启齿，最终闭上双唇，仅留下四字。
    刘玲玲在许季前面，穿越被跑道圈起来的球场。走到一半，她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因为明天的比赛紧张了吧？”
    他不管什么都是第一的，可国赛高手如云，所以许季也有了“拿不到第一怎么办”的焦虑？
    刘玲玲边走边转身，双手交叉背在身后：“加油！明天你跑一百米，我全程给你加油！”
    云城体育中心球场选用的草皮极软，青绿色像微风拂过心上。刘玲玲今天穿的白色T恤和深蓝色短裤，皆是艺体基地领的，许季却觉说不出的好看。少顷，他回以一笑，抬头看天上的云，今天的云同样美极。
    第67章
    两人领到参赛证。
    刘玲玲设想中会是硬壳，配套挂绳，然而仅薄薄一张纸。她捏着角，担心地问工作人员：“老师，这个参赛证可以折叠吗？”
    “可以啊，随便叠，只要你不丢比赛的时候拿来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忙着给别的同学发证，随口回答刘玲玲。
    刘玲玲小心翼翼将参赛证叠了两叠，放进裤子右边口袋。
    然后手也放进口袋，不再拿开。
    “高考准考证是不是也就一张纸啊？”她笑着问许季。
    “那个会过塑。”
    刘玲玲微微张唇，心道许季怎么知道？转念便明白了，他一定看过邝伏波的准考证。
    话说，娟娟姐是邝学长女朋友，许季知不知道？
    他跟她一起见过李娟的。
    刘玲玲犹豫片刻，没有八卦，闭嘴朝前走。
    留给附中的踩点时间是一个半小时，现在还剩二十五分钟，各组教练分头找组员，询问还有没有不懂的，准备没做好要问的。
    李睿华问到刘玲玲，她轻轻摇头：“没有。”
    “嗯。”李睿华颔首，对玲玲还是比较放心，“那你先回车上去吧，自己小心点啊。”
    “好的，教练。”
    刘玲玲往体育馆大门口走时，男子短跑组的教练才刚问到许季。许季耳朵听着，眼睛忍不住左瞟，目睹刘玲玲离开。
    “许同学，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许季收回目光，对视教练，而后才开口：“没有，场地差不多知道是什么样的了。”
    “好，那明天好好发挥。我觉得你只要正常跑，是可以拿第一的。”
    “谢谢教练。”许季没有先迈步，而是等教练离开身边后，才大步流星朝大门口走去。
    他赶到停车场时，刘玲玲还在停车场中央，差一半路程上车。
    许季的步子突然慢下来。
    减速后，有几个领完证的同学超过他。
    刘玲玲上了车，继而又上四、五同学，许季才回到车里。大伙的包刚才没带下去，都放在座位上，司机看着，所以位置不变。许季缓缓坐回刘玲玲身边。
    因为两人先后错着回来，所以没有引起其他同学注意，大家聊天的聊天，闭目养神的养神。
    回到酒店，吃完晚饭，便是自由活动了。
    虽然李睿华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在今晚逛街”，但仍有几个国际部的女生跑出去了。本部的同学无论男女，倒是一个没出去——倒不是因为有多听李睿华的话，而是这几天缺的课程学校不会单独补，田径队的同学或多或少担心落下，晚上都在客房里学习。
    --

 第128页

    刘玲玲住的三人间，另外两女生便是大巴前座的。三人一个占据电视机前的台子，一个坐在茶几边，刘玲玲则以床为桌，都在同步做班级的作业。
    写了会，其中给荔枝的那位女生许是累了，扭头跟刘玲玲感叹：“唉，我要是你们班的许季就好了。”
    刘玲玲还未开口，另外一名女生抢着插话：“赵梓玉，你怎么突然想变性？”
    “呸！你才想变性，我是说要是许季他就不用复习了，可以逛街，还可以看电视。”
    赵梓玉平常在家根本没机会看电视，有回趁爸妈出门，偷偷看，明明插头和盖布一厘不差还到原来的位置，却因为电视发烫还是露馅了。
    现在难得的离家，自由的夜晚，客房里有的有限电视一百多个台，却不能看！
    赵梓玉冲刘玲玲喊：“玲玲，我们这些普通人苦啊！”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刘玲玲双侧嘴角挽起，浅笑了下，继而眼睛稍眯，若有所思：男生和女生安排在不同层，也不知道许季现在在做什么？
    “叮咚——”
    客房的门铃响起，刘玲玲去开到门口，一开，外面站在短跑组的女教练。
    教练挨个房间督促：“你们早点睡啊，不要超过十点。”
    “好的，教练。”刘玲玲和房内其他两名女生异口同声。
    仨人晓得教练组是为了她们好，早点休息明天好比赛，到十点准时上床入睡。
    说来奇怪，出发前夜，刘玲玲在家辗转反侧，今夜却脑袋一沾床便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酒店铺的是席梦思，不似家里的木板床吧！
    第二天刘玲玲是最后醒的，她睁开眼，见着两位同伴边穿衣服边冲她笑：“玲玲，你怎么睡得都快掉下去了？”
    “但是却不掉，我和梓玉观察半天了，这边边上你竟然能一动不动，笔笔直直！”
    刘玲玲起身，可能是习惯，她睡在床一侧的边沿，整张床流出四分之三的空白，不知道给谁。
    “你昨晚睡得舒服吗？”赵梓玉以怀疑的语气追问。
    “挺好的。”刘玲玲是真心话。
    三人梳洗收拾好，直接背上包包去吃自助早餐，由大巴载去体育馆。
    四年一度的国赛，正式开始了。
    同所有的体育赛会一样，一开始必是领导讲话。
    参赛学生按学校列成方阵，填满体育场听宣。
    这位大领导出人意料，不仅没有打官腔，且“照本宣科”时偶尔撒稿，丢几个包袱。
    难得的幽默逗得底下同学哈哈大笑。
    附中方阵亦是一片笑声，刘玲玲本就一直勾着嘴角，现在忍不住扬得更高些。其他人都在眺望主.席台上，唯独她，不知怎地，竟扭头去寻，正对上许季的目光，两人在一片哄笑声中微笑对视。
    宣讲完便是运动员入场，附中排在较后，刘玲玲观察前面方阵，像附中这样近百人的极少，普遍在二、三十人。
    看来本校的确是传统强校，她心中感叹，跟着大家出绿茵场上跑道，昂首齐步，正常经过主.席台。
    刚过，忽听得满场喝彩声。
    刘玲玲竖起耳朵，从广播里打探消息——现在经过的是云城一中。
    再回望，好家伙，这学校也有上百人参赛，黑压压相当于东道主。
    “它是云城最好的学校。”赵梓玉跟刘玲玲差不多高，站在同一排，悄声告诉她，“不过一中好像长跑不行。”
    刘玲玲点了下头。
    赛会的第一个项目，是男子一百米小组赛。
    一共分了八组，许季在第一组，首先开跑。
    开门要红，所以不仅是答应许季要为他加油的刘玲玲，附中所有来的同学，全站到跑道旁边。
    刘玲玲挤在人群中，安安静静，等枪一响，跟着大家喊：“许季，加油！”
    许季跨着大步，给人感觉像散步，并没有费太多力气，便拿了小组第一。
    “许季，许季！”附中同学跳起来欢呼。
    接着，第二组，第三组……八组比完迅速出结果，按小组成绩，许季虽然进了决赛，但只排在第四名。
    中游成绩。
    刘玲玲有点担心许季，正好她的一千五在下午，上午没事，便远处观望了一会，等许季身边没人了，才走过去。
    许季察觉，抬眼注视她。
    “决赛好像有五个云城一中的选手。”
    许季点头，按排名他前后都是，被包围了：“他们学校的强项就是短跑和投掷项目。”
    “你……”刘玲玲抬起头，大声，“你不要害怕也别难过！我省运会选拔赛也是中不溜秋，但决赛还不是跑了第一！翻盘几率很大的。而且只要你最终拿了第一名，没人再记你初赛第几名。”
    许季微微歪头：嗯？
    少顷，明白她的来意——这是怕他第一次没拿第一，心灵受创？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
    本来跑步就不是兴趣，小组赛他参考了往届成绩，按照往届第一的成绩，压秒跑的。没想到今年选手们提速这么多……决赛，他会拿出最真实的成绩。
    许季心念转动，面上却突然蹙眉拧额头，显露出一副难过痛心，又可怜兮兮的表情，甚至抬手捂了下胸口，那里有他受创伤的小心。
    刘玲玲连忙安慰他：“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你别难过别在意。”
    --

 第129页

    “嗯。”许季语调轻弱，脚下悄悄向刘玲玲靠近一步。
    刘玲玲哪敢离开，安慰许季半个多小时。
    甚至连中午饭都是陪着吃的。
    下午，女子一千五米，上届纪录保持者刚好升学，剩下的，对于刘玲玲来说，没有强劲对手，她顺利拿下第一。
    同庆学校荣誉，附中校友都来同她道贺，刘玲玲一一回应：“谢谢，你也加油，拿第一！”
    每个人她都恭维，且回复均不同，量身定制。
    大家听得都舒服，满意离去，轮到许季，刘玲玲收起假笑，缓了缓，放轻声：“明天早上你不要紧张。”
    许季看她，说不紧张，自己脸上却是一副绷紧的表情。
    许季在心底偷笑，就像体育场为了国赛，特意布置的那些盆里摇摆的花。
    这天晚上，几个跟刘玲玲同样比完项目的女生，喊她出去逛街。
    刘玲玲考虑到自己成绩中下，还是抓紧时间学习更好，便拒绝了邀请，依旧待在房内，没有出门。
    第二天下午，赛会的最后一项比赛，依旧是男子一百米。
    小组赛开场，决赛压轴。
    从一点多开始，云城下起小雨，打在人脸上，能感受到。
    第68章
    但要到停赛的地步，还不至于。
    组委会可能也是这么考虑的，按原时间进行男子一百的决赛。
    赛道旁，附中的同学和云城一中的同学抢占好位置。女生们多两三人共一把伞，男生则干脆不打，站在跑道线外，静静聆听枪声。
    “呯！”
    天上的雨突然和地上的选手一样听从指令，突然加大，劈头盖脸。
    刘玲玲瞧见许季的衣服顷刻全湿了。
    许季一起跑便在第二名。
    他和第一名迅速甩掉后面的选手，但也……一直没有超过第一名。
    一百米很短，之前跑初赛，许季侧头看过刘玲玲一眼，现在决赛他的目光却始终向前，脖子没有扭转。
    刘玲玲感受到他在拼命。
    “许季，许季！”她大声喊道，旁边赵梓玉揉了下耳朵，要聋了。
    雨大得看不清，许季好像是和第一名同时撞线的。
    “是许季，是许季！”男队的教练首先开始喊，紧接着欢呼的热浪从终点线直传到刘玲玲这边来。
    太好了，许季也是第一名。
    刘玲玲甩了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张望太激动，身子出去散外，已经淋湿了。
    因为雨太大，男子一百取消了颁奖仪式，许季直接领到奖牌。同样因为雨大，教练们组织学生按序撤离，刘玲玲一直没法恭喜许季。
    直到车上，教练发毛巾，让大家先擦干再坐，别把大巴座位打湿了。许季和刘玲玲正站着擦，刘玲玲开口：“恭喜你啊，拿了第一。”
    “所以晚上和我一起去逛街庆祝下？”
    刘玲玲擦毛巾的手滞住，嗯？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晚上补课时间都不够，不能出去玩，嘴上却怎么回答了“好啊”？
    而且出去逛要花钱。
    刘玲玲有些懊悔，连忙补充：“但是我们不要在外面吃饭啊。酒店吃完再去，最多半个小时就得回来，我作业还没做呢。”
    许季正擦着头发，看不见表情，只听他轻轻应了声好。
    是夜。
    受半小时限制，两人没敢去步行街，只在宾馆周围的马路边并排行进。
    云城的夜生活似乎没有陆州丰富，放眼望去，除了路灯便是黑夜。
    商场和游乐设施都在步行街那边，这边没有，一时刘玲玲和许季的氛围有点尴尬。
    两人默默的走，经过一个露天台球场。
    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台球场里的客人皆在吞云吐雾。
    刘玲玲和许季不约而同皱眉，快步走过台球场。
    继续往前，可能是距离步行街近些的原因，街上稍稍热闹了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远方的霓虹闪烁。
    许季低头看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
    两人步子慢慢向前。
    “再来一杯甜蜜时光，只要半价！享受麦旋风或甜筒冰淇淋，第二杯半价！”
    许季听到广播，倏地回头，原来街边上有家麦当劳。
    “吃冰淇淋么？”许季问刘玲玲，刘玲玲这才发现大大的M，和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她点了点头，许季近窗口买单，刘玲玲在旁边等：“这里有麦当劳啊。”
    感叹被工作人员听到，一面递给许季两个甜筒，一面回话：“这是甜品站，要吃汉堡要进步行街里面，往前直走六百米。”
    “谢谢。”刘玲玲甜笑道谢，心想“我们吃冰淇淋就够了”。
    “给。”许季将纸和冰淇淋一起递给刘玲玲，她接过去，咬一口，不禁感叹，“这个东西还是两个人吃划算。它不说半价还好，说了要是只买一个，我会心痛的。”
    许季正准备吃冰淇淋，唇已经张开了，却停住，半晌，低低回应：“是”。
    他买冰淇淋，的确是因为“第二个半价”，但却完全没考虑过划算不划算的事。
    只是心里见着“第二个半价”，亦或“双人餐”这样的词句，就开始发痒。鬼使神差，总觉着和刘玲玲一起吃的不是冰淇淋，而是完成某种仪式。
    她是唯一想要分享“第二个半价”的人。
    --

 第130页

    刘玲玲发现许季落下了，回头望他：“这个冰淇淋不是很甜啊！”
    其实她是第一次吃。
    许季微微笑：“我觉得很甜啊。”
    刘玲玲不屑转头向前，马尾飞起：“切，你口味太清淡了！”
    ……
    刘玲玲回到酒店时，整九点钟。
    两位女生照旧在写作业，同时抬头望了眼进门的刘玲玲，赵梓玉开口：“我俩都洗啦！”
    “好。”刘玲玲回应，不急着洗，先赶做功课。
    “玲玲，是你和许季出去的吗？”另外一名女生问。
    刘玲玲身经百战的人，竟然耳根骤然发热：“不是，不是。”
    “那是谁？”
    “你们不认识的……”
    “那男的女的总要告诉我们吗？”赵梓玉紧紧追问。
    “女的。”刘玲玲低下头，突然发现撒谎的时候舌头不太灵活。
    另外两名女生扭头对望，挑眼勾笑。
    刘玲玲在床边坐下，开书包，开始补课。
    先学英语，顺手拿出许季的笔记本——现在他帮她补习已经不是背单词了，而是背美文，不再每天检查，改为一周查一次。
    许季的笔记本封面黑色皮质，烫着金色的小鸟，手感极佳，刘玲玲忍不住掌心摩挲，翻至扉页。
    许季。
    钢笔泛银的黑墨，写有许季自己的名字。
    刘玲玲忍不住在自己的稿纸上摹写：许季。
    誊抄他的名字。
    “咚咚咚”，女教练敲门，“是我。”
    这回是赵梓玉去开了门：“教练好。”
    女教练望一眼室内情况，开口叮嘱：“虽然比赛结束了，但你们也不能睡太晚啊，最迟十二点前睡觉。”
    “好的，教练。”
    “现在太晚了，不要出去了。”女教练其实主要是来查房，担心女生们出去后遇着危险。
    刘玲玲和其余两名女生皆应了好。关上门，刘玲玲忍不住问赵梓玉：“现在几点啦？”
    教练说太晚了。
    “九点二十五。”
    什么？这一晃竟又过了二十五分钟！
    她还什么都没做！
    真是太耽误时间了，不该出去闲逛了，刘玲玲心中生起负罪感，抛弃一切杂念，专心背诵起来。
    翌日清晨，大巴载学生们回程。
    出发时是周一，三天半时间，回到学校将近周四中午，田径队的众人得继续上周四下午的课。
    没人有怨言，大家都怕学习掉队呢！
    刘玲玲和许季回到班里，迅速被俞恋和张锡豪黏住，问东问西——主要是张锡豪问，他下个月要去参加篮球联赛，想参考经历，提前做准备。
    “我们是田赛，和篮球肯定不一样。”刘玲玲旁敲侧击张锡豪，其实没多大参考价值。她转头又问俞恋：“最近学校和班里有什么通知吗？”
    俞恋点头，有的。
    其实两人一进门她就想告知，但张锡豪一直讲，插不上话。
    俞恋开口，突然发不出声，重新闭唇再开，才顺利说出来：“这个周五，就是明天下午，要开家长会。”
    “对，开家长会！”张锡豪这会知道附和了。
    刘玲玲立刻将目光投到张锡豪脸上——全班倒数第一此时优哉游哉，对家长会没有丝毫害怕。
    “你不担心家长会么？”刘玲玲忍不住问道。
    张锡豪一脸不解：“我为什么要怕？”
    俞恋给张锡豪使眼色，他读懂了，转而大笑：不怕啊，自己虽然班级倒数，但年级总名次在进步，所以坦荡荡无所畏惧。
    “人不要跟别人比，要跟自己比。”张锡豪语重心长教育刘玲玲。
    “唉，许同学。”这时候，班长从远处走来，还没近前，便喊四人组里的许季。
    后门四人组一齐望向班长。
    “许同学，国庆后有模拟联合国，每班两名选手，代表班级参赛，你报个名呗？”
    班长邀约许季，俞恋却低下头——因为她想到周二全班商量人选的情景，一个名额民选了英语课代表，另一个名额，其实全班同学已经一致推荐了许季。
    MVP参赛，四班就能稳保第一。
    “什么是模拟联合国啊？”刘玲玲还是第一次听说，开口发问。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班长还比较喜欢刘玲玲，没有嫌她孤陋寡闻，和气解释：“模拟联合国就是MUN，ModelUnitedNations，青年学生扮演各国外交代表，围绕国际热点议题召开会议。”班长转而重新看向许季，“报个名呗？”
    不报不好收场，因为名单已经报上去了。
    许季没有兴趣，开口正要拒绝，却迎上刘玲玲期待的目光。
    她的眼神在说：高端大气上档次，好想见见模拟联合国啊。
    “行。”许季回应，班长暗自松了口气。
    刘玲玲却迅速撇过头去，自己刚才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太没世面，丢人了？
    “唉，你们下午是不是不用训练了？”张锡豪见报名报完了，便另起话题，问自己关心的事。
    刘玲玲对视张锡豪：“是，教练组说我们刚比完赛，这周放假，下周再恢复训练。”
    “靠，好羡慕！”
    ……
    傍晚，因为没有训练，刘玲玲放学便回到寝室，找到袁斐然。
    “斐然，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张龙？”
    --

 第131页

    周五要开家长会，但刘玲玲没有手机，刘家没有电话，她想要张龙转述刘贵珍。
    “行呢。”袁斐然正盘腿坐在床上，立刻开始摁手机，昨天才换的最新手机，暂时还不熟练，“不过你找他做什么？”
    刘玲玲如实相告。
    袁斐然手上动作放慢：“那他可能没办法帮你传话啊，职高两日游，他现在还在古城呢。”
    刘玲玲张嘴无声。
    “我帮你确认下。”袁斐然拨通张龙的小灵通，用极为熟稔甚至不客气的语气，同电话那端的人一问一答。
    最后挂断，一脸遗憾和忧虑：“他帮不了你，而且他说他妈虽然跟你妈是同事，但没有手机。”
    “那我回家一趟吧。”
    刘玲玲几乎用跑赶公交，换成，回到陆重宿舍里。
    她一进小区，就看见李娟在拉往下拉小卖部的闸门，准备关店。
    刘玲玲连忙上去帮着拉：“娟娟姐你怎么回来了？”
    “这两天我选的课的老师集体去广州参加研讨会，停课了。你呢，不是住校么？怎么也回来了？”
    “回来有点事。”刘玲玲笑着将话题重拉回李娟身上，“娟娟姐，真想不到，你的男朋友竟是邝学长。”
    世界太小了，据说仅六个人便能联通全球，看来是真的。
    李娟微笑，看来玲玲妹妹仍处在震惊中。她给闸门上锁，听见刘玲玲又问：“娟娟姐，你们是高中就好上看吗？”
    李娟肩膀不动：“算是吧。”停顿了会，“我高三在一起的。”
    “那……高中谈恋爱到底影不影响学习呀？”
    李娟侧首，忽然感受到刘玲玲对这个问题的期待，远超李邝恋情本身。刘玲玲皱起的眉头显现担忧，但眸子里的光却分明在祈愿否定答案。
    李娟没有直接回答影响还是不影响，仅将自己知道的例子全部告诉刘玲玲，让她自己分析判断：“我们班高中有三对，其中一位女生，是我们那届进学校的第一名，高二还在年级前五，到高三，跟我差不多时间谈的恋爱，最后上了个二本。我……也有影响吧，毕竟恋爱以后脑子里会克制不住想写杂七杂八的，耽误学习时间。”
    不谈恋爱，自己兴许会上985，现在的实习……就不会一进公司便被人看低。
    “剩下那对就还好，都考上了985，好像谈恋爱后还进步了一点。不过这种共同进步的很少，听说全年级就他们一对是这样。”李娟声音渐重，“这种需要双方都有极高自律。”
    她做不到，其实从进入附中开始，便一次又一次，深刻认识到自己从智商到自制力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刘玲玲敛目若有所思。
    第69章
    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有有明有暗，连娟娟姐这般闪亮的星星都挣扎不过黑夜，她刘玲玲，小小一颗，怎敢逞强？
    刘玲玲辞别李娟，继续往前走，几个打赤膊的中年男盘腿坐在花坛边聊天。
    说是花坛，早没花了，土上堆着几个没人捡的冰棒纸和塑料袋。前头一个最多两三岁的孩子，要去玩坏了的健身器材，身材走样的妈妈焦急去拦，却因为离得较远，一时触不到孩子。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男人们目睹这一幕，却无动于衷，顶多弹了弹手上的白沙或者软红梅。
    刘玲玲脚上跑几步，从健步器上救下小女孩。
    “玲玲，真是谢谢了。”街坊邻居互相认识，孩子的妈妈拍拍胸脯后怕：“我看昨天的电视报道，有个小孩就是玩坏的这个，一下把腿夹没了。”
    “别让她再玩这个了。”刘玲玲建议，其实器材刚修好时，她同样爱玩，“龚姨我先回去啦。”
    “去吧去吧，我吃饭前出来遛娃，就看见你妈回来了！”
    刘玲玲心里咦了一声，母亲今天回这么早？提前下班？
    因为留心，她上二楼的脚步放缓放轻，远远就瞧见家门反常地紧闭。
    走到门口，脚底感受不到冷气，家里并没开空调。
    刘愈发觉得奇怪，没急着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偷听。
    屋内无人察觉屋外的人。
    “我跟你爸还是建议你再生一个，毕竟我们家到现在都没一个儿子。珍珍是姑娘，圆圆也生的姑娘，你也是！”
    这是外婆的声音，和谁说呢？
    “小江是什么看法？”
    这是母亲刘贵珍在说话。
    “她？不需要考虑她的看法，女人没主见，我说了算。”
    这个声音，是最讨厌的舅舅刘贵和了。
    刘贵珍又说：“就是不晓得单位会不会阻止你生……”
    “单位，姐姐，你说哪个单位？”
    “陆重。”
    “拜托！我跟你早下岗几百年了，我们喝西北风的时候有哪个管过我们，现在敢冒出一个单位？”刘贵和声音越来越大，外公连着提醒两遍，让他小声。
    “怕罚怕丢工作的，都是那些铁饭碗，我本来就是个体户，哪个管得到我？”刘贵和可能说累了，清晰喝了口水，“再说小江也快四十了，现在不生，以后可能难了。生了以后，顶多啊……就是罚点钱。”
    听到最末，刘玲玲噙笑的嘴角骤然僵硬，高高挑起眉。
    不会让刘贵珍触这笔钱吧？
    接下来的对话，更令她心惊。
    --

 第132页

    刘贵和计划开间麻将馆，已经选好址，提上议程。
    “姐，你借的这个消费贷不要紧的，我的麻将馆一开起来，每个月流水似金，连本带息都给你还，我一分钱都不留！”
    房租装修等等启动金，预估十万，刘家人竟一致同意让刘贵珍去背消费贷。
    “我跟麻子说好了，明天下午我带你去建设大道的招行，两点钟，他一上班就给你办。”
    麻子是刘贵和的发小兄弟，小时候出水痘没照料好，留下一脸麻子。他现在在银行工作，刘贵和时不时提，所以刘玲玲亦有印象。
    “好。”刘贵珍竟然立马就接口答应了弟弟，又道：“我看了下，百分之五的利息，其实还好，我慢慢还三五年，你赚的钱自己留着用，雪雪要上学，要培优，以后你有一个伢要养。”
    刘玲玲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问她大学是不是免费。
    外面的邻居尚还光着膀子，刘玲玲却凉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十万块啊！背数年债，拿这笔钱去做别的不好吗？
    她听张锡豪说，现在陆州在开发郊区云山，要做一批商品房，特别便宜，一平米仅一两千，十万都够付个首付了。
    她的要求不高，一套两室一厅，她可以睡床。
    刘玲玲闭着眼睛静静伫立门口，调整好面上情绪后，才微笑推门。
    目光扫过客厅，仅刘贵和一人来访，没有拖家带口。
    刘贵和缓了缓，抬头望她：“唉，你妈说你住校的，怎么……星期五没有课啊？”
    “有课的，我回来有事。”看来刘贵和不晓得她去参赛的事，刘玲玲转而面向外公外婆打招呼。
    外公外婆皆寻常回应。
    刘玲玲之后才将目光落到母亲身上。
    刘贵珍抬眼：“晚上吃了吗？”
    客厅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无事发生。
    刘玲玲才刚张嘴，刘贵和就站起身：“爸、妈，姐，那我先走啦，回晚了雪雪睡了，怕吵到她。”
    外婆听见便急了眉眼：“那你快去，让雪雪早点休息啊。”
    “路上小心！”刘贵珍和外婆亦叮嘱。
    刘贵和关门去后，刘玲玲才重开口：“我还没吃，家里有剩饭吗？”
    “以为你不会回来，晚上做得比较少。”
    那就是没有剩饭了，刘玲玲起身：“那我自己下个面吧。”
    刘贵珍应了声“唉”，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跟着刘玲玲出门。
    刘玲玲前脚进厨房，刘贵珍后脚便问，“比赛怎么样？”
    “第一名。”刘玲玲答得声音不大，但脸上禁不住浮起开心的微笑。
    她拿起锅，拧开水池的龙头接水。
    “好呀！”刘贵珍眼睛闪光，也高兴，说了些欣慰的话，流水哗哗，听得模糊。
    刘玲玲关掉龙头，开始点煤气炉，家里还是那种罐装煤气，有时候一次点不燃。
    “小心点。”刘贵珍提醒女儿，又问，“这趟去云城，花了多少啊？”
    其实刘贵珍给的一百，刘玲玲一分没花出去，但她却一边下面一边叹气：“别提，说是包吃，其实是发酒店的餐券。我们中午在体育馆根本回不去，只能买盒饭，云城的物价比陆州贵太多，吃了三天盒饭，你给的一百全部花完不够，还找同学借了十块钱。”
    “找哪个同学借的？”
    刘玲玲随口编：“许季。”
    “上回那个全市第一吗？他也会跑步？”
    “妈，您别看人家学习好，就觉得四肢不协调。他一百米第一名好么！还破了纪录。”刘玲玲自己不察觉，聊起许季战绩时，脸上的表情比说自己还骄傲欢心。
    “那你要记得把钱还给人家。”
    “好——”刘玲玲拉长音，瞟向刘贵珍，母亲两手空垂，并没有要掏钱的意向。
    “云城物价真那么贵？”
    “不晓得，我没在市里逛，就体育馆里东西都卖得贵，一瓶娃哈哈要五块钱。”
    刘贵珍沉默须臾，叹了口气：“体育馆、火车站、风景区是都物价贵。”
    所以从不出门旅游。
    刘玲玲面下好了，她看了眼冰箱，家里连鸡蛋都没了——不过这几天连吃自助餐，倒也不需要补。
    刘玲玲盛好素面放在灶台上，有些烫，不忙吃，她回身告诉刘贵珍：“妈，明天下午两天我们学校要开家长会。”
    还没等刘贵珍插话反问“怎么这么急”，刘玲玲语若连珠继续：“老师周二就通知了，但我在云城不晓得。学校一年才开一次家长会，这又是我进附中的第一次，班主任强调了一定要家长参加，所以我今晚才赶回来。”
    刘玲玲说话似流水，潺潺声音悦耳，刘贵珍屡次张口，然而嗓子眼的话，却一次又一次被刘玲玲的下一句话提前推回去。
    最后，良久，刘玲玲已经站着开始吃面了，刘贵珍才跟没记住似地问：“是下午两点吧？”
    “对。”刘玲玲暂放筷子，回头笑眯眯，“妈您可千万别迟到了。”
    刘贵珍点了下头，没有再说话。
    *
    星期五，附中四班教室。
    最早一位家长，刚一点钟，提前一个小时便来到教室。
    之后，家长们陆续从走廊上进来，刘玲玲因为离后门近，每个经过的家长都会扫到——家长们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有的妈妈花里胡哨，重工套裙，有的妈妈却仅一条宽敞的素色连衣裙，父亲们同样各不相同……不过有一点相似，同学父母的打扮，都很精致。
    --

 第133页

    单只认真瞧瞧衣物和包包的质地，便能看出来。
    刘玲玲不禁有些怔忪：怎么班上同学全都家境优渥？
    后门四人组里，最先到的是俞恋的妈妈，俞恋尚未介绍，刘玲玲已自通过走向判断出来。
    她起身，让道：“阿姨好。”
    “唉，你是玲玲吧？我们家阿恋经常说起你。”
    俞恋妈妈对刘玲玲印象不错，以前提到好朋友，阿恋讲不出来，现在能讲讲和刘玲玲、袁斐然、张锡豪一起的事，起码三个。
    “哈哈，我和阿恋是好朋友。”刘玲玲一面回应，一面不经意地打量俞恋妈妈——俞恋总说，自己父母是普通工人，但刘玲玲观察俞恋妈妈，头烫得精致，里面穿着丝绸质地的吊带，外罩一件针织开衫。白裤子亦像是绸子，这种面料和颜色刘玲玲的妈妈从来不穿，刘贵珍说，“太不耐脏了！”
    俞恋妈妈的鞋子也很好看，有金扣子，刘玲玲想起俞恋用的那个ipod，说是她妈妈公司发的端午节礼物，每个员工都有。
    看来好单位的普通员工，到了社会上就不普通。
    刘玲玲边想边回俞恋妈妈的各种问话，接着听见一声抑制不住喜悦的大喊：“俞恋！”
    刘玲玲和俞恋母女同时回头，望见张锡豪和妈妈柳萍萍正站在后排课桌前。
    张锡豪嘴里出着气，母亲来开家长会，却在学校迷路了，他好久才找到，一路将母亲领到目的地。
    柳萍萍对经常去家里的俞恋印象深刻，但刘玲玲仅去过一回，她记不住名字，手指着，出不了声。
    “刘玲玲！”张锡豪连忙告知母亲。
    “对，玲玲，来家里吃过饭的。”柳萍萍转而朝向前排中年女性，“您是刘玲玲的妈妈？”
    “不，我是俞恋的母亲。”
    柳萍萍立刻回应：“哎呀，不像啊？”
    俞恋妈妈脸上表情有一秒僵硬，旋即缓和：“她像她爸爸。”
    “女儿像父，不富则父。”刘玲玲笑着插了句，张锡豪忽然意识到她这是在解围，连忙接嘴，“儿子像娘，不强则强！”
    刘玲玲心底的小人此刻在给张锡豪翻白眼，他这话，多余。
    “你家俞恋是个好姑娘，一直在帮着我家锡豪补课，我和锡豪爸爸都非常非常感谢。”柳萍萍不会搁话，好的坏的，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我知道。”俞恋妈妈笑着回应，但没有点头，接着，张俞两家相互聊开去。刘玲玲一时被撇下了，她望着许季的空桌，心想：是大学校长还是公司董事长来？
    总不会是邝学长驾到吧？
    表哥勉强算家长吗？
    刘玲玲低头再抬头，然后瞧见许季同一位中年男性一起站在后门前。
    柳萍萍方才提到，俞恋同她妈妈不像，但其实仔细对比，还是能循着百分之二三十的眉眼的。而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与许季比来，从身高到五官，百分之零相似。
    刘玲玲忽然迟疑。
    中年男子笑着看向俞恋妈妈和柳萍萍，稍稍躬身：“您们好，我是许季的父亲。”
    说完，先后向柳萍萍和俞恋妈妈递予名片，一只讲究的金盒子，且分别两次递，都极为耐心的握手、躬身。
    “许哲远。”柳萍萍拿着名片就念。
    刘玲玲心里产生恍惚，开始硬找许哲远同许季父亲的相似点——也许是气度？那种不经意间便流露出的风雅和儒雅？刘玲玲盯着看多了，发现许哲远的脸倘若遮住鼻子，极为帅气，像某个以耐看、有气质著称的中年男明星。但手拿开，鼻子安上去，瞬间凶了。
    刘玲玲其实也认识其他鹰钩鼻的人，却没这么令人不安。
    她左右望了望，似乎中年女性没有这种隐忧，柳萍萍和俞恋妈妈都用挺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许哲远。刘玲玲想起自己的事，回头望钟，一点五十五了，她忍不住走出去。
    越过许季，看了一眼，但依然出门。
    她到走廊上张望，继而越过栏杆往楼底望：妈妈来了吗？
    妈妈会来吗？
    第70章
    刘玲玲张望时眼神慌张，没有注意到刘贵和已从楼梯拐进走廊。
    刘贵和舌头抵住腮帮，鼓出个包。
    他早上正睡得香，忽然手机里的刀郎响起，拿起一瞧，陌生的座机号码。
    一大早推销。
    刘贵和随手摁掉，那号码不气不馁再呼两次。刘贵和猛地坐起，怒气冲冲：“你妈——”
    突然梦醒一半，这是陆重宿舍爱娟副食店的收费座机啊！现在很少人去那打电话了，但刘贵珍仍在继续。。
    “你妈——啊哈，姐，是你吗？”
    “是我，和和，跟你商量个事。能不能把办贷款的时间改到下周？今天下午我要去附中开玲玲的家长会。
    “她怎么不早跟你说？附中老师会临时通知啊？”刘贵和对着手机喷口水，“老师早通知她现在突然讲？拖延症！”
    磨磨唧唧的臭丫头坏他好事。
    麻子叮嘱，要想这个月批钱下来，必须今天下午办手续。之后银行结算，就归到下个月批了。
    “这件事很复杂，不怪玲玲。老师的确是周二通知，但玲玲去云城参加跑步比赛了，她一回来晓得情况，就跑回家跟我说。”手机听筒里，刘贵珍沉默数秒，轻轻继续，“她跑了第一名。”
    --

 第134页

    刘贵和身子往后，靠上床头板，并且拱身边的老婆：“睡那边去点。喂、喂，姐，不是说你，你还在听吗？我说……家长会非要参加吗？”
    刘贵珍将刘玲玲说的重要性逐一转述。
    “这样，玲玲下午家长会几点？几年级几班？我陪你去取钱，让小江给玲玲开会。”
    刘贵和说着推醒老婆：“起来起来！”
    江雪心迷糊迷糊坐起，伸手去捡胸.罩。
    “下午帮下我姐，给玲玲去开家长会，两点钟，她是高二四班。”
    江雪心边穿边将吊梢眉挑得更高：“哎哟，跟刘玲玲有血缘的是你，我又没有。”小江声音变轻，嘀咕下半句，“刘玲玲爸爸又没死，叫她爸爸去啊？”
    刘贵和忽然变了表情。
    最终，刘贵和坐公交来附中开家长会。
    他的目光越过刘玲玲望后眺，扫向前门“高二（四）班”的挂牌。
    此刻，刘玲玲侧过身来。
    刘贵和挑眼勾唇，与刘玲玲对视。
    刘玲玲心底涌起股漫无边际的绝望。
    她本该笑一笑，最起码客套几句，却提起不神采，还是刘贵和先开口：“你妈有事来不了，我赶过来给你开家长会。
    “为了给你开这个家长会啊，我可是放下手头所有重要的事情，打的赶过来。”
    刘玲玲上下唇间咧开一条极细的缝隙，从里头冒出来的气全是冷的：“让舅舅费心了。”
    她说完脑袋缓缓移动，然后看见坐在后门处的许季，正斜着半张脸，目睹走廊上的一切。
    刘玲玲别过头去。
    刘贵和却循着轨迹眺望教室里头，先瞥见的许季和许哲远，他突然就想：家长会是不是要收各种杂费啊？
    打了个激灵后，刘贵和很快拿定注意，如果要交钱，他就找前后左右的兄弟姐妹借。
    刘贵和咧开嘴，撇着，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踱进四班后门。
    然后就看见了柳萍萍。
    十几年不见，隔着距离，他却只一秒就认出她。
    刘贵和心里咕咚了下，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始终记得，最后见她那一回。
    那天他的面包车始终开得不安生，心里痒痒地发慌，一直狂跳没有落地的时候。
    是个星期天，下着淅沥小雨，车窗前的雨刷不住左右摇摆。他拉完一班生意，鬼使神差的，把车开到柳萍萍家门口。
    这是柳萍萍和张秦的新房，他晓得地址，但从来没见过。
    他见到张秦的儿子，还有今天刚出院的柳萍萍。
    她头发用推子推了寸头，比男人还短，纱布缠着大半个脑袋。
    “和和，我就觉得，你今天会来看我。”柳萍萍徐徐含笑对他说。
    两个人有心灵感应吗？
    刘贵和当时身上有两千多，全留下了。
    “分易分，聚难聚”，一晃十几年。
    柳萍萍依旧留着短发，却过了耳，比当年精致——刚理过法还烫过吧？
    刘贵和脸上浮起丝丝悠远的笑意，来回反复打量柳萍萍：她没发现他，正盯着黑板，眸光虽然有些呆，但却是清澈的，仿佛没有被世事折腾过。
    柳萍萍光滑的皮肤几乎没有皱纹。
    还像三十出头的人呐！
    刘贵和再怎样也做过近十年公子哥，能够判断衣饰价格，他脸上的笑意渐敛渐浅。
    不用照镜子，他晓得自己现在的样子，“青春英俊”，“气派飞扬”，现在这些词毫不相干。
    眼里是浊的，冒着油星子，身形成了瘦猴。
    仿佛踩空了一脚，刘贵和心里突然有点慌。
    刘玲玲站在不远处，目睹一切。
    她虽然不能确定舅舅是否与柳萍萍相识，但观察刘贵和的表情……似乎说一些话，会更快意些。。
    刘玲玲连跨两步，贴着刘贵和脚跟，也站在后门口。她顾不得许季就坐在身侧，凑近刘贵和耳朵：“看见那个穿绿裙子的阿姨没有？她姓柳，是豪发地产老总的太太，几十个亿应该有吧。我去过她家，金碧辉煌，饭桌上的龙虾就跟不要钱，地下停车场成排都是她家的车，好几个司机。”
    刘贵和伫立原地，纹丝不动。
    柳萍萍并没有听见门口的谈话，她只是无意移动目光，扫过刘贵和，又重移回来。
    柳萍萍呆愣了很久，眼里的疑惑一点也藏不住，许久，迟疑里才开始掺杂一点点惊喜。
    刘贵和撑不下去，转身逃出教室。
    “喂、喂。”他在走廊上拨通老婆的手机，“现在我姐在不在你旁边？让她别办了，过来开玲玲的家长会。”
    “你疯啦？钱……”
    “下个月，无所谓！”刘贵和几乎是用吼的，连旁边的刘玲玲都有些吃惊和被震慑。
    他说的时候，还非常慌张地眺望室内，第二次回头时，见着柳萍萍起身。
    刘贵和迈出竞走的步伐，仓皇下楼。
    柳萍萍望着刘玲玲欲言又止，此时上课铃响起，班主任亦出现在走廊，刘玲玲和柳萍萍回到各自座位上。
    学校事先增添了板凳，每张桌前现有两张椅子，家长可以和自家孩子挨着坐。
    一大一小。
    唯独刘玲玲，一个小小的人。
    有好些人扫过时注意到，目光便在她身上停驻得长些。
    --

 第135页

    会开过一半，班主任开始讲“家庭自主学习”时，有人站到前门外。
    班主任因为刚好低头，所以便从脚至头打量：来人穿了双布鞋加丝光短袜，孔雀绿的裤子像是什么制服？黑色起球的T恤，印着“青鱼路初中”字样。
    她的头发用网兜绾在脑后，露出的胳膊和脸庞偏黑，额头和眼角道道刀刻般的皱纹。
    眼上骤然浓艳的文眉，分外突兀。
    班主任客气带笑：“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刘贵珍看见满教室光鲜亮堂的同龄人，倏然紧张：“我、我是刘玲玲妈妈，来看家长会的。”
    刘贵珍突然鞠了个躬：“不好意思，迟到了，迟到了。”
    大家唰唰看向刘玲玲。
    家长们经历过社会历练，眼神尚沉得住气，同学们却难以藏住心思，惊讶、嫌弃、鄙夷、同情……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刘玲玲坐得端正，没有转头，目光对不上就不管的，对得上的，一一接收，两侧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那您快进去”坐吧。
    得到允许后，刘贵珍才敢迈出踏进教室的右脚，落地时，小心翼翼。明明是普通的地砖，她却错觉得是自己这种人不能踩的羊毛地毯，每一步都耸着肩。
    刘玲玲注视母亲，亦有同样的恍惚——教室顷刻变成了宫殿，金雕玉砌，四壁光洁得像镜子。之前到来的所有宾客皆符合宫殿的身份，唯有刘贵珍，不速到访，格格不入。
    刘玲玲的心连击般扯痛，忽然心疼母亲。
    当刘贵珍佝着背低着头走近时，她主动站起：“妈，这坐！”
    自然而然挽着刘贵珍的胳膊，拉她在同一张课桌前坐下。
    后排许哲远注意到儿子在揉眼睛，便压低下巴，轻声问：“你怎么了？”
    许季摇头。
    他和刘玲玲母女是斜角侧对，清楚瞧着刘贵珍的双臂先到桌面上，搓了下手，突然将胳膊到桌下去。。
    这是人自卑到不知所措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台上，班主任见刘贵珍坐定，便重新开口：“那我们继续刚才讲的‘家庭自主学习’，这主要”包括主动性、自控性和独立性三个方面，过程中可能需要家长的协助、观察和实践……”
    刘贵珍听不大懂，心愈发攥得紧，数分钟后，为防出丑，她开始刻意观察其他家长的对班主任的回应。
    点头、笑声，鼓掌，一一模仿跟随。
    “贵珍姐。”
    很久了，背后的呼唤才听进刘贵珍耳里。五aΤχτ.cǒΜ
    后面的人可能已经叫了许久了，刘贵珍拧着眉毛回身，谁啊？
    楞了楞，“啊？
    略响的声音吸引周围目光，连俞恋妈妈都回头。刘贵珍顿时羞愧，扭头躲开，无处安放的目光不经意落在许哲远脸上。
    因为长时间朝后看太惹眼，刘贵珍回头坐正，但剩下的时间里，但凡班主任转身写黑板，她便回头往后看。
    到最后不仅连张锡豪都发现不对劲，而且许哲远亦察觉到异样，与儿子许季一同投来目光
    “妈。”刘玲玲不知是不是自己这声提醒起了作用，刘贵珍没再回头。
    *
    是夜。
    刘贵和在家里，屁.挨不得座椅，一粘上就跳起来。
    坐不是，站也不是，走来走去。
    外头天已经黑了，家里没拉窗帘，梳妆台的画面投到窗户上。刘贵和瞧着妻子细细画眉，接着又翻着眼皮画眼线，不由胸中一阵躁：“大晚上的你又不出去，画什么画啊？”
    他脑中晃动白天的人像，不由自主加上一句：“你都老啦，没人看你
    啪！
    江雪心将眼线笔重重拍在桌上。
    刘贵和吓一跳，以为拍断了，低头确认没断，才松下气来。
    江雪心里却气得很，前几天她跟高中时期的姐妹聚会，吃完饭提议拍照，大伙纷纷从包里掏粉饼，掏口红。粉饼是日本的，据说外壳和内芯要分开买，六七百，口红是法国的，两三百一根。
    她拿出自己的唇釉，然而才刚画，便被姐妹夺去，唇上留下歪斜一道出唇角的橘红色。
    “哎呦江江，你这是什么牌子啊？”
    她笑，二十二一支，牌子她自己都叫不上来。
    “劣质口红有毒的！”老姐妹托着长音关心她，转而送给她不常用的半支。
    ……
    呵，例如现在这只眼线笔，两块钱。
    她真是委屈。
    刘贵和见老婆仍在生气，盯梢了半天她的尖眉尖眼，不知是不是摇头的电扇吹过来的原因，他竟然心里悠悠响起，母亲某年某日，背地里哀叹的一句话：“唉，挑来挑去挑了个这样的媳妇。”
    “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
    刘贵和手机里的刀郎沙哑唱起，同一座机今天第四个电话：“喂，姐……”
    接着电话徐徐走向卫生间。
    听筒里的人说了许多，刘贵和只答：“没有，这都多少年了？早过去了。”又道，“不过你别跟爸妈说啊，免得他们胡思乱想。”
    刘贵和挂断电话，站在卫生间门前，半是明亮半是黑暗。人生过往的一件小事，以前都忘了的，现在似个地鼠，突然冒出来。
    他还在开精品店的时候，经常跟隔壁烧烤店老板一起唱K。那时没什么特殊的房间，就在大桥底下，一台电视几个麦克风就是一个摊位，一块钱一首歌。
    --

 第136页

    那天烧烤店老板把几个员工也带出来潇洒，刘贵和全请了。地鼠一个洞一个洞窜出，榔头锤不下去，那天的歌曲没有暂停键似的往外冒。
    太清晰了。他自己单独唱的《潮湿的心》，跟柳萍萍合唱《心雨》，张秦仅有机会唱一首歌，他点的《明明白白我的心》。
    歌歌成谶。
    ……
    刘贵珍不仅遇见刘贵和的旧人，她还对上另一人的号。
    翌日，江陆大学附院，二楼的妇.女厕所。
    今天有主管文明卫生建设的领导不定时巡视，所以刘贵珍和张光霞根本不敢离开厕所，就守在洗手池边，出来一个病人，便进去擦洗，兼将隔间纸篓里的赃物收走，倒进大垃圾桶。
    这会所有隔间门锁那的图标都是红色，有人
    “快点啊，怎么都不出来，要在里面半个小时吗？”后面排队的病人抱怨。
    刘贵珍和张光霞却是难得清闲，刘贵珍禁不住趁机会，俯身问张光霞：“唉，问个事你别生气啊。”
    张光霞上下眼眺刘贵珍：“我有过一次生你的气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刘贵珍声音无比的轻，在安静的厕所里都得费十二分力才能听清，“你以前那个……是姓徐还是姓许啊？”
    第71章
    “许啊。”张光霞张口便答，时间治愈了许多，在她脸上看不见痛苦。
    刘贵珍张开嘴：“那叫许什么呀？”
    “你怎么问这么多？”张光霞虽然啧刘贵珍，但依旧干脆告诉她，“许哲学。”
    “哦——”刘贵珍张嘴，却没有迅速接口。
    九十年代初期，陆州依旧延续分“小中专”，“大中专”。
    初中毕业，升的是“小中专”。
    “大中专”的中专职校，类似如今大专，必须读完高中才能考进去。
    刘贵珍和张光霞虽在同一年“顶职进厂”，但刘贵珍是读完“大中专”才进去的，而张光霞仅读了高中，两人不仅年岁相差，且刘贵珍并没亲眼目睹张光霞高中时的“不光彩”事迹。
    刘贵珍晓得的，都是进厂前些年，张光霞同自己讲的。
    她那位姓许。
    那时张光霞的父母还在，刘贵珍带刘玲玲来串门，会带一盒力波糖，张龙拿出自己的小弹珠，两小孩谁赢一局，便分一颗糖。
    等到张光霞的父母出门后，张光霞会悄悄拉刘贵珍进屋里，从床垫底下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刘贵珍：“张龙爸爸，你看看。”
    刘贵珍都看了千百遍了，一张将够放在掌心的黑白照，相片里的男生十六七八，梳偏分穿白衬衫，站在一处土坡上。
    照片四边装饰着波浪纹的花边，底下有用钢笔写的两行字：
    89年4月6日
    农训留念
    “他什么时候回来呀？”刘贵珍忍不住问。
    男人早点回来跟张光霞完婚，她就不会天天遭人斜眼讥笑。
    “快了！”张光霞脸上焕然神采。
    她总这样笃定。
    刘贵珍那时年轻，说话不经深思熟虑：“大学不四年么？这都五年了，一点动静也没？”
    张光霞每月都往北京的大学寄信，头一回仅是得不到回应，后头四年，不仅没回应，而且信都被退回来了。
    “他可能读研了……得再等两年。”
    刘贵珍咬了下嘴唇，埋头重看男人的照片。
    因此，名字记不清楚，样貌却镌刻在脑海中。
    哪怕后来张光霞将照片撕了丢了，哪怕许哲远的优雅气质与精致修饰已远超照片里的男人，刘贵珍仍第一时间联系起来。
    此刻，张光霞见她欲言又止，禁不住呸一口：“还有什么要说的？有屁快放！”
    有间隔间出来病人，臭气熏天，张光霞提着火钳照常进去，刘贵珍本打算等她忙完，就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哪知又一隔间出来人，刘贵珍也进去清洁，这一拖，就到了下班时间。
    张光霞麻利，已经换好衣服，刘贵珍尚在关柜子：“白天那事……”
    张光霞靠着更衣间的墙壁换鞋：“说了，叫你放屁！”
    “我昨天去看玲玲的家长会，有个家长，好像‘许哲学’啊，就感觉快二十年了，他一点没老，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刘贵珍见张光霞没什么异常，便继续道，“但是他不叫‘许哲学’，叫许哲远，就是上回来过医院的，玲玲那个中考状元同学，就是他儿子。”
    张光霞换好鞋，直起身，昂起头，对视刘贵珍。
    “昨晚回来，这事一直搁我心里。”刘贵珍说到这，深吸一口气，昨天柳萍萍和许哲远，可没把她憋死，“晚上我忍不住问了玲玲，她说这个状元同学的爸爸，是很有名气的娱乐公司老总，网上特别多他的新闻。”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刘贵珍说到这，又咬了下嘴唇，她跟张光霞别说上网了，连打字都不会。
    *
    星光璀璨。
    市中心的某家茶餐厅，客人稀少，袁斐然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张龙在走道上走来走去。
    虽然短信多，但自从暑假见过后，这还是袁斐然第一回 喊他出来。
    发了地址，张龙立马交手修理摊，拦的赶到这里。
    他进门时神采奕奕，周围贴满的香港电影装饰海报一个不看，目光直落袁斐然脸上：“怎么不是之前那家？”
    --

 第137页

    之前那家是打架砸场的。
    袁斐然白他一眼：“那家也行啊，只要你敢去。”
    张龙乐呵呵在袁斐然对面的卡座坐下，执起菜单：“点了没有？”
    “点了我的，你要吃什么自己点。”张龙扫过价目表，要了一盘干炒牛河，手摸向裤兜，做好为袁斐然结账的准备：“今天怎么决定喊我出来？”
    袁斐然眼珠转动，今天她跟妈妈吵架了，又不想回爸爸家里。星期六的夜晚，独自在大街上晃动。
    本来一个人也还行，但许是茶餐厅的座位靠窗，又恰巧这期间路过的行人没有落单的……她知道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打电话约张龙。
    袁斐然再次狠狠瞪向张龙，眼白都翻出来。
    张龙觉得她露眼白的样子挺好看的，便又笑一声。
    侍者在此时端着托盘进前，一样样将餐品放置桌上：“您好美女，，您点的加冰丝袜奶茶和菠萝油。”
    张龙猫腰低头：“你就吃这？
    “不饿。”袁斐然将奶茶拉至身边，正准备喝，却突然“哎哟”一声，怕到桌上。
    张龙声音发抖：“怎么了？”
    袁斐然叫唤好久以后，才告诉张龙，她生理期来了。张龙先是耳根发红，继而整个人半张脸露出焦灼神色：“是不是很痛？”
    废话。
    袁斐然没力气回答，连再次白眼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我给你点杯姜茶吧？”
    “热奶阿华田？”
    “还是热茶、热水？”
    张龙站起身要喊服务员，却被袁斐然拒绝，之后，张龙没再落座，一直走来走去。
    袁斐然本就难受，现在真是烦死了，最后忍不住，咬牙切齿：“唉，你愿意替我痛吗？”
    “当然！”
    袁斐然抬起右脚，没有保留狠狠踹了他一脚，张龙没被刘海遮住的半张脸，眼睛鼻子全扭曲了。
    袁斐然闭眼，终于安静了。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张龙的小灵通什么时候由振动改成响铃了？袁斐然耳边刚得一秒的清净，就再次聒噪起来。
    “好吵，挂了。”袁斐然以命令的口吻建议。
    张龙却接通小灵通，这是李娟家里副食店的座机：“喂，妈，什么事？你等一下，我再外面……”
    整整两个小时后，张龙亲眼目睹袁斐然坐上海叔的车，才打的回到青鱼路。
    他在路口下车，急走似跑，赶到距离陆重宿舍最近的网吧门口。
    张光霞已经在门口等很久了。
    进去开卡要两块钱一小时，却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到，张光霞始终在门口徘徊。
    她也不买水买泡面，没少遭网吧老板白眼。
    张龙直接越过张光霞进门，指头敲上柜台：“开两台机子。”
    像他们这种长期光临的人，都有充值，每次直接扣账。
    老板转了笑脸，瞬间递出账号密码：“三十三，三十四。”
    张龙执着卡片去找号，张光霞跟在身后，局促张望。他替她开了机，还拉开椅子：“妈，坐。”
    张光霞屁.股尚未挨到椅面，就听见张龙问：“怎么突然想上网？谁给你推荐什么剧了吗？”
    现在最火的家长里短剧叫什么？
    不见张光霞应答，张龙挑起眉毛：妈该不会是想来玩什么连连看对对碰吧？总不至于是跑跑卡丁车吧？
    “这个是什么页面？”
    张龙回望屏幕，到登录界面了。他飞快输入，一片绿色的草地出现在母子面前。
    “怎么开网页搜索？”
    张龙指IE浏览器：“这个可以搜，但你不要用这个。”张龙说着亲自为母亲点开一个搜索引擎，还贴心地将输入法调至拼音。
    “你去玩你的去。”张光霞撵他。
    张龙随便点开一个游戏，跑跑卡丁车——这台机子上没更新，进度读条，他偷偷瞟向母亲。
    张光霞在“捉虫”，好半天，才敲三个字：许哲远。
    接着又好半天，才找到确认键，开始搜索。
    张龙忍不住凑过来：“前面两个是广告，别点。”说着帮张光霞点开第三个百科。
    许哲远（1971年11月—），毕业于江陆大学，现任极远传媒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
    张龙不屑道：“你搜这种人做什么？跟我们一辈子扯不上关系。”
    “谁说没关系。”张光霞顿了顿，“他是玲玲同学的爸爸。”
    没多长时间，张光霞扭头望向张龙：“你不想认识认识？”
    张龙已经由姓猜到，老总很有可能是那位许季的爸爸。
    他对许季并无太多好感，因此斩钉截铁回答：“不想。”
    张光霞没有说话。
    接下来，因为有张龙帮助，她在半个小时内迅速了解了许哲远近二十年来的风光事迹。
    “还有别的要搜吗？”张龙觉得很奇怪。
    张光霞想了下：“有，你再搜索李华，也是玲玲同学家长，大老板，”
    其实是她临时想的名字。
    “叫这个名字的人可就多啦。”张龙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一丝不苟帮妈妈逐一搜来。
    张光霞继续胡诌两三个名，大概又过半个小时，便站起身：“哎呀呀，一个小时了，下机了。”
    --

 第138页

    张龙原本准备跟妈妈一起回家，却碰到两个朋友，喊他继续联机。
    “那你跟阿威阿昆再玩会吧。”张光霞让张龙继续上网，沟通数句，自回陆州宿舍。
    前面还好，从路口走回陆重宿舍要下一个坡，张光霞一脚踩空，脚崴了。
    她皱眉，弯腰揉腿，心乱如麻。
    许哲远，网上说，他的妻子是名门之后，自己从普普通通的“传媒小子”干起，白手起家。
    肯定妻家帮忙了吧？
    他一贯这样。
    那年，名为许哲学的农村男孩来到陆州，寻找身为陆重工程师的父亲，了结当年知识青年下乡时的一段孽缘。
    那时候，就有传，“支书的闺女还在村里等着许哲学呢！”
    “要不是靠村支书，他能来省城寻亲？”
    她当时耳朵被爱情捂住，根本不信这些“谣言”，不仅以身相许，而且委托时任户籍部门的父亲，帮许哲学在陆州报上了高考名。
    那时候她家境多好啊，父亲是户籍警，母亲是陆重的会计，身为独女，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你真的要生孩子吗？我和你爸可以找医院帮你把孩子打掉，你现在是第一名呐！校长说你可以上北京上海的学校！”母亲这样对着十八岁的自己哭劝。
    “许哲学向你保证了读完书会回来？”父亲吸完一支烟，这般点醒。
    许哲学呀许哲学，他在农村时，许哲远是他的曾用名。
    孕育阿龙的亲密时刻，他曾在她耳边温柔咬着耳朵，透露这个秘密。
    张光霞突然仰起头，泪落如雨。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爸妈。”
    第72章
    *
    星期天。
    刘玲玲一般会早起绕青鱼路跑圈，维持高水平状态。
    现在国赛比完，不用那么拼命跑步，但她还是习惯性不到六点睁开眼。
    陆州可能要近秋了，天上黑暗仍旧压着，只在最里层，隐隐透一点白。
    刘玲玲爬起床，端着的杯子去洗漱，正瞧见刘贵珍在炒昨天的剩饭。
    母亲灶上炒菜，女儿池边刷牙。
    “正好你起来了，可以吃热的。”刘贵珍说。
    刘玲玲洗漱完，帮着妈妈，把四碗米饭端回客厅。
    外公外婆喜欢软食，倒开始泡饭，刘贵珍直接吃干的，含着米饭问女儿：“都比完赛了，早上还得跑步吗？”
    “这个学校没要求，但我自己想坚持下，因为基地接下来还有其它比赛。”
    虽然没有国赛重要，但都是学校荣誉，艺体基地亦有要求。
    “玲玲这种，哪怕进到大学里面去了，照旧得跑。”外公插嘴，“不然人家大学优录你做什么？”
    外婆因这话生了担忧：“玲玲，你到大学里面，如果没跑好没拿名次，会给你留级么？”
    “不会——”刘玲玲刚回完外婆，听见刘贵珍又问，“上大学是不是必须得读跑步专业？”
    刘贵珍吃饭风卷残云，碗已见底。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基地里的学姐说，如果保送的大学有体育学院，一般是去体育教育。”运动员的出路大多是教练。“不过也有学校，会允许你选些不是太难的专业，像工商管理之类。”
    “工商管理赚钱不？”外婆问，“我听说学习好的都报生物工程。”
    “不是吧。”刘玲玲敛目，生物工程已经是老黄历了，听李娟说，眼下最热的是金融和计算机，因为好就业，赚钱多。
    但又听说，分高学难，学校一般不“建议”体育生选。
    她还是要用功，文化分尽量考高。
    刘玲玲想到这，暗下决心，待会跑完步回来多背背英语作文。
    “Firstofall……”一个小时后，刘玲玲后背全是汗，却仍坐在房里背作文。
    家中虚掩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
    刘玲玲以为是外出锻炼的外公外婆回来了，本能望去，惊讶张嘴，微笑：“阿姨。”
    张光霞满面笑意走进来：“在背英语呢？我们玲玲就是厉害——”她经常串门，轻车熟路，走到刘玲玲椅子边，“——不像阿龙，一句不会。”
    刘玲玲望眼墙上的钟，快八点了：“阿姨你今天不上班吗？”
    张光霞的手已经扶到书桌上：“这个月我休今天明天，你妈下个周末休。”
    刘玲玲点点头，放下手中许季的笔记，面对张光霞。
    张阿姨虽然熟，但算客人，得陪。
    “我听你妈说，你们班家长会，全是有钱的？”
    “我不太清楚。”
    “怎么有钱人小孩学习都好呢？”张光霞悠悠感叹。
    刘玲玲笑了下，这话刘贵珍开完会亦感叹过。
    刘贵珍说，那些人家两全其美，是因为命。
    一个人一辈子赚多少钱，命好命坏，都是定了的。
    像自己这种人，定的财不多，生活得贱点，不然一下子赚完就走路了。
    刘玲玲完全不认同。
    “可能他们从小学习环境和条件好些吧。”张光霞轻轻叹了句，“唉你妈说上回一起来医院那个状元，他爸爸是娱乐公司大老板，手下好多明星，也太夸张了吧？”
    张光霞依着桌沿，有说有笑：“能要签名不？”
    刘玲玲手背捂嘴，其实不太明白，母亲和阿姨为什么都爱打听许哲远？
    --

 第139页

    那和他们是两个世界，不相干的人。
    但因为许季，心里又有点发虚。
    “阿姨追哪个星？”刘玲玲最后笑问。
    张光霞极其自然地挪身：“唉，你说像这种巨富都住哪？他们家房子得几百平呐！”
    刘玲玲抬起手，敲额头，许季住哪，她知道的。当时在张锡豪家提到的那个地址……稍微想一想，就记起来了：“他住陆州一号，好像是别墅区。”
    “别墅！”张光霞撇头，“我这辈子都没想了。算了，我们还是来聊一聊，要一张明星签名靠谱，能给我要到巩俐的不？”
    “阿姨，怕是不能。”刘玲玲嘴上答张光霞的话，心里却想着方才别墅的话题，她这辈子其实想要挣一栋别墅呢。
    待会张光霞走了，立马学习。
    刘玲玲的手轻轻抚上许季的笔记本，摊开的一页字迹工整，淡淡墨香。
    同一日的三个小时后，许季亦是一手墨香。
    他最常用的一支钢笔坏了，稍微写长时间，墨便渗到手上。
    换吧，他已经用习惯了。
    重买一支，这支是十年前的限量款，现在未必寻得着。
    好在陆州一号附近有条工匠街，里头全是手工匠人——做笔的，做伞的，订制西服的，甚至连做马鞍的都有。
    藤花树影，荫荫幽静。
    连路面都是青石板，走在上面，分外有感觉。
    许季走出店门，想起师傅方才说的话，“这笔你不常用吧？九七年的限量款，几乎没有磨损。”
    许季低头看了眼钢笔。
    前面似乎发生了撞击，被幽静的街道衬得格外响。许季快步跑过去，见家未营业的咖啡馆门前，摔了一个女人，还倒着辆自行车
    自行车前框里摔出一个盒子，好在绑着，没有散开。
    这家咖啡馆的老板许季认识，是同住陆州一号的邻居哥哥，生意做得散漫，周末绝对不开门。
    许季先扶起摔倒的女人，再扶起自行车，盒子放回框中，再逐一收拾被她撞到的露天座椅。
    女人手先摸盒子，然后瘸着腿帮扶椅子：“哎呀，我认识你！”
    许季听见女人发声，回转身来。
    女人穿了件带花边的长T恤，料子是那种弹力的，下面衬着条半截打底裤，也带花边。许季觉得眼熟，但又不可能认识，接着就听见女人指着他说：“你就是那个小同学吧？我们玲玲上回带来医院的，中考状元！”
    许季脑内灵光闪过，迅速搜索记忆，想起来了，刘妈妈的保洁同事——张光霞。
    “阿姨怎么到这里来？”许季帮张光霞扶住自行车。
    “我今天不上班，做兼职送货。”张光霞朝许季扬下班，慈祥眯眼，“还不是想多赚点钱。”
    许季点头。
    “小同学，你知道‘陆州一号’小区在哪吗？”
    许季漾起笑意：“我带您去吧，我家正好住在‘陆州一号’。”
    “这么巧？”张光霞脸上全是惊讶和欣喜。
    许季之前晓得一点，这种送货的，如果迟了会被扣工资。怕耽误张光霞工作，所以他走得稍微快点。
    张光霞却在后头咧了一声。
    许季回身低头，张光霞虽然腿没有摔破，但是自膝盖往下，全红了，尤其是脚踝处。
    张光霞虚弱笑了笑。
    今早打听得知，陆州一号仅十来站路，便决定骑车省车票钱。哪晓得路不是直的，弯弯绕绕骑两个小时了，加之迷路焦急，脚底发虚，竟然摔了。
    ”阿姨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张光霞大手一摆：“没事。”他们这种人，小病大病一律不看，“先送货吧，客人要求十一点半以前送到。”
    许季抬手腕，现在十一点五分。
    距离“陆州一号”步行十五分钟，骑车五分钟。
    许季皱眉，照张光霞现在情形，怕是不能再骑车：“阿姨，您不介意的话，我载您去吧。”
    “那多谢你啦。”张光霞笑着答应。
    许季随之从张光霞手中接过自行车龙头，等她上后座，才抬腿跨上座板。
    车稳稳向前踩，张光霞在后座开口：“小同学，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我回去一定在玲玲面前好好夸你。”
    张光霞看不到的许季脸，一片通红。
    从张光霞的视角，比较容易注意到的，是许季但凡拐弯，不管前后有没有人，都会打手势。
    踩到陆州一号进门处，他明明可以骑过去的，却下车推行，经过值守的岗亭。
    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张光霞有点不忍心。
    张光霞跳下车：“小伙子，我想今天还是……”
    本来想撒谎，说还是去看医生，然而手扶住龙头的那一刹那，可能是金属冰冷，亦或铃铛碰响，惊醒了她。
    张光霞伫立无声。
    许季见到她话说到一半不说了，便笑问：“阿姨，怎么了？”
    张光霞回过神来，改了口：“那个送货地址，我有点不太确认。”
    “不是‘陆州一号’吗？”
    “是倒是，但没说哪一栋啊。”张光霞皱眉，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就给我看了房子的照片，院前面开着大红的月季。”
    “照片现在还在吗？”
    “没有！我没手机。”
    阿姨仅仅晃了一眼，那很难找啊。
    --

 第140页

    这个季节仍有月季花绽放吗？会不会阿姨看的是以前的照片。
    难度又加上了。
    许季认真为张光霞分忧：“阿姨，要不这样吧？我带着您从一号楼挨个过去，您每个都看看，是不是你要送货的房子？”
    “好。”
    许季载着张光霞，一栋一栋认，每一栋外观和花园均不一样，张光霞不禁生出这里不是陆州，而是国外小镇的错觉。
    有些人家栽植一圈高树作为栅栏，院子里瞧不清，有的却无遮挡——例如这家，铁艺栅栏较低，能看清整个院子。
    许季见张光霞盯着看，不由笑道：“这是我家。
    “好像……就是这栋房子。
    许季双唇微微张开，送到自己家的？
    张光霞再次跳下后座：“你爸妈现在家吗？”
    今天是母亲何芬的生日，除了日常在家的外公外婆，父亲、小姨和表哥，全家人应该都会回来。
    想到这，许季脸上溢满欢心，声音异常温和：“应该都在的。”
    “那我可以进去确认下吗？”
    许季沉默数秒，启唇：“阿姨，要不我您在这里等三分钟，我进去问问，如果真是家里人订的，我再出来接。”
    张光霞立马接话：“这个订的女士，说收货客人不知道的！是惊喜。要亲自送到客人手上。
    啊？
    是谁买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许季重新打量张光霞紧抱的盒子，看起来有点旧，绑着的绳子并无质感……想到张光霞隶属蜻蜓合美，会不会是小姨整蛊妈妈？
    何芳喜爱开类似玩笑。
    “那我带您进去吧。”许季打开院子的铁门，客气想邀。
    张光霞随着他经过院子，才刚上到最后一步楼梯，就听见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在屋内念叨：“波波说他今天要主持国庆汇演，不能回来，所以特意给姨妈录制了视频。来，你瞧瞧。”
    是外婆的声音，许季嘴角勾起。五ＡtΧτ.℃οm
    “我最最亲爱的大姨，祝您青春貌美，年年十八！”
    邝伏波声音响亮，是不是手机开到最大了？
    许季嘴角的笑意愈发漾得深。
    “哎呀，你看，这还有个花呢！明天我也录一个，手这么一抬，就变出来捧给你。”是父亲许哲远，他也在家。
    许季嘴角的笑意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带着满溢的开心笑望向张光霞，打开大门：“您送进去吧！”
    第73章
    张光霞却抱着盒子，后退半步：“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
    “是，您送的大概率是生日礼物。”
    许季说话时露出皓齿，做了个请的动作。
    “要不……你先进去，我跟在你后面？”
    许季想起家长会时刘贵珍的局促，以为张光霞不敢先进，是同样原因，便大方在前领路，
    通过人脸识别打开大门。
    张光霞身子藏在门后，先发问：“有鞋套吗？”
    外婆坚持认为鞋套是破坏美感和生态的存在，所以许家没有鞋套，许季拉开专门存放客人拖鞋的那扇门，先看了眼张光霞的脚，才取出一双符合她尺码的拖鞋。
    许季躬身放鞋，张光霞以为要为她亲自穿，后退再藏半步。
    两人在门口的交流实际仅数秒，此时客厅内小姨何芳正徐徐站起身：“我先接个冯总电话啊。”
    “接吧，大忙人！”
    何芳绕至沙发后：“明天衡商就要和我们签合同了，电视台直播。”
    说了拍了下姐姐，寿星何芬的肩，然后背对众人，走去隔间。
    大家目视何芳远去，才收回目光，投来门口。
    以为就是寻常许季回来，所以看见身后跟着位中年女人时，皆感意外。
    张光霞亦鼓起勇气，向内张望。
    第一眼便抓出了许哲远。
    她心跳加速，呆呆等许哲远的目光对上她，才慌忙别头。
    完了，他认出她了。
    然而许哲远根本没有认出来，当外婆询问许季，来的是谁时，许哲远竟然还在笑。
    是啊，他怎么会认出她呢？
    他事业有成，网上好多人称他“儒帅”，而她自己呢……张光霞垂眼瞧自己的衣裳，来之前特意挑选的，一直觉得很漂亮——但是看到别墅里的装潢，和其他女人的穿着，突然意识到
    自己的衣服有多颜色刺眼和画蛇添足。
    张光霞心里的慈悲，迅速消散。
    “小姨给妈准备了惊喜，让她送过来。”许季见自己一回家，何芳立马找理由闪人，愈发笃定猜想。
    他话音未落，张光霞已快步朝许哲远走去。
    因为许哲远伸臂搂着何芬，所以张光霞亦走向何芬。
    何家人其实或多或少觉得张光霞的行动冒失，但都没有发言，由着张光霞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在揭开的那刹那，许季担心盒子里是整蛊的弹簧拳头之类，不露神色侧挡在母亲身前。
    “唉，这人谁啊？”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通完话归来的何芳，发出一句疑问，而此时，张光霞的盒子已经完全掀开。
    里面有书信、贺卡，照片，众人集体陷入疑惑。
    许哲远率先明白。
    抬头反复打量张光霞，直到完全认出她。
    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毛骨悚然
    --

 第141页

    继而眼皮直跳，但却默不作声。
    何家的人智商皆高，扫见盒内年轻少年的相片极肖许哲远，各自猜测，没有人问出“这是什么呀”之类的问题。
    张光霞逐一扫向众人，目光但凡对上，无论何芬、何芳，或是外婆，均缓缓避开，没有人主动要求张光霞做介绍。
    张光霞对上许季，少年错愕张唇，看不见牙齿，这回，是张光霞主动避开许季的目光。
    张光霞拿起盒中唯一的照片：“这个人，是我儿子的父亲。”她低下头，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为何羞愧难当，“这里面还有好多我和他当年交往的……”左手攥着照片，右手去拿一张贺卡，要给何芬看。
    “别！”之前沉默的许哲远突然吐字，伸臂阻拦张光霞触碰何芬。
    何芬却直着身子，向张光霞微微倾身，表情极为严肃：“这位女士，我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和今天的寿星，想请你出去说。
    可能因为何芬一直做领导，做老师，虽然平平静静，张光霞却被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竟真站起来往门口走，何芬亦出门。许哲远起身，想要抱起茶几上遗落下的纸盒，却被何芳抢先。
    何芳亦追随姐姐出门。
    许季想要迈步，外婆却起身同他道：“你跟外公留在家里。”
    许季还要往前走，坐在沙发上的外公却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许季不敢失礼挣脱，眼睁睁瞧着这个家里的女人都出了门。
    张光霞一到门口，门还没关，就回身同何芬解释：“对不起我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你生日，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指望结果——”
    何芬抬臂，示意她不要讲，等众人到了花园里，何芬才说：“你跟我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你已经破坏了我的生日庆祝，而且利用了我的孩子。”
    张光霞急了：“我就是想让你看清，身边是个什么样的禽兽王八蛋！”
    她是好心，许哲远不该活得这样幸福。
    花园里有简单的白色铁艺桌椅，还有一张带遮阳棚的秋千，何芳主动抓起张光霞的手，拉她到椅子上坐下：“来、来，别激动，好好讲一下什么是你说的‘禽兽王八蛋‘。”
    妹妹的语气，可比姐姐阴阳怪气得多。
    何芬和外婆纷纷坐下，许哲远要凑过来，何芳却伸臂遥指，语调提升显得尖锐：“你坐那！”
    许哲远定在原地，看向老婆何芬，而后退到后面的秋千上，孤独坐着。
    ……
    许季仍旧被外公按着，站在沙发旁，他配的眼镜度数合适，能透过前窗瞧清花园里的一切，甚至能看见每一个人的嘴巴张合。
    但就是听不到。
    一个字都听不到。
    但他这么聪明，又怎会不想多呢？
    一股巨浪般的愧疚感深深袭来，将许季淹没。
    他们在外面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家里的四人才一同走回来，许季顾不得关心张光霞是否离开，目光主要追随着父母，上台阶，门打开，四个人还没进来，小姨何芳尖尖带笑的声音已经传进来：“你也跟进来？不去安慰你的旧情人？”
    是说给许哲远听的。
    “新的旧的，我心里真的都只有芬芬。”
    众人刚跨入客厅，外公便对许季仰头：“阿季，你先上楼去。”
    “阿季，你先上去。”母亲何芬也这样说。
    接着，外婆、小姨，纷纷要求许季上楼，甚至来父亲许哲远都来催促：“阿季，上去。”
    许季扭头对视父亲，压低双肩，习惯性地尊重站姿，但双眸却因情绪太过复杂而显得空洞。
    许哲远垂眼，眼神闪烁，他很快补充了一句：“今天把她带进来不是你的错，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没有罪。”
    许哲远语速飞快，许季甚至没有完全听清。
    许季慢步朝楼上走，每次回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仿佛约好了似的，要确保许季彻底听不见了，才开始家庭内部的讨论。
    最先是何芳，动作快拉起姐姐，去厨房私聊，许哲远想要跟过来，却有三分畏惧，正犹豫抬不抬腿，何芳吼她一声：“别跟过来！”
    许哲远不敢动了。
    何芳将姐姐拉至厨房，绕过圆门靠墙，外头的人瞧不着了，她才高声说：“唉，要我说，别原谅他，离婚！什么，不离，姐你糊涂啦？竟说还爱他？”
    其实何芬一句话没说，全是何芳在那表演。
    何芳同时掏出手机，飞快打字：先稳住许，搜集证据，转移财产，再申请离婚。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一样享受财产，极远起家都是我们家的人脉财产，不能被别人占了便宜。
    打完拿给何芬看，感觉姐姐已经读完了，何芳又大声说：“哎呀你真的没救了！”
    双手飞速，无声再按下另一段笔记：不值得为这种人伤心，好吃好睡，这辈子你得死在许哲远后头。
    何芬脸上的表情一直挺平静，并没有热烈回应妹妹，最后只说：“我明白。”
    而后，转出厨房。
    何芳望着姐姐的脖颈，挑眼，着急：她真明白假明白啊？
    何芬一在客厅现身，许哲远便追了过去，何芬冲他回头，跟对视妹妹一样的平静表情：“我们回房沟通。”
    许哲远似个乖乖小孩，跟着何芬上楼去，何芳想跟去偷听，但同衡商冯总约了下午茶，明天是三百亿的大单子，只得嘱托父母好好照顾姐姐，赶着出门。
    --

 第142页

    外公外婆应了声，但没有立即上楼，二老平常习惯分坐两座沙发，哪怕讨论时事和学术，也不挨在一起。这会外婆却挨在外公身边坐下，尽量用最小最轻的声音，转述花园里的所有讯息。
    外公与外婆年轻时经历过许多磨难，此时并未显得激动，只颤了颤唇：“当年都怪我啊，工作忙，教了那么多人，却没抽出时间来，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外公心里后悔：“当年我们不该那么依着孩子，哪怕芬芬恨我们，也该坚持门当户对。”
    如果当年不允两个女儿自由恋爱，她们会不会更幸福些？
    外婆亦想起当年那些老闺蜜，个个想让何芬去挑自己儿子。随便选一个，谁不比许哲远有帮助？
    但现在讲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便没有接话。
    外公继续吩咐：“现在关键，我们都要保护好芬芬，千万不要在面前指责她，更不要把阿季牵扯进来。”
    外婆挑了挑眼，声音飘起：“其实离了婚还好些。”
    这些年她几乎事事看许哲远不顺眼，现在出了这桩事，心疼女儿之外，心里竟奇异生出数分舒心和放松。
    就好像一块腐肉，终于能剜了。
    外公摇头：“芬芬和哲远，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离婚。”
    “早离早解脱。”外婆终于说出来。
    “唉，你啊，其实平心而论，哲远这些年，待我们很尽心。我数次住院，他是怎么照顾我的？出钱出力，老洪和老杨他们两个，住进医院，亲生儿子都没有这样尽孝的。”
    “那都是演出来的。”
    “能演十八年，也难为他了。就说你这动不动就奚落人的毛病，如果不是哲远，换了别人，你那些老闺蜜的儿子，能有一个受得了？”
    外婆刚要还嘴，却远远眺着，许季出卧室进入走廊，她立马拐下外公，二老不说话了。
    两人恢复寻常神色，聊起别的，许季却一眼注意到外公外婆座位的特殊。
    “外公，外婆。”
    “啊，下来啦？”
    “嗯，去厨房拿瓶水。”许季勉强做出外公外婆希望看到的样子，然而胸腔里突然出现了一颗石头。
    这颗石头被无形的力量抬起，落不下来，但也升不上去无法从喉管里吐出来，百蚁挠心。
    长辈们到底商量出怎样的结果？
    爸妈会分开妈？
    许季想了会，也许，从直言直语的小姨口中，最容易套出来？
    被默默念叨的何芳，在商务车上打了个喷嚏。
    “董事长，没事吧？”秘书秦悦关切道。
    “没事。对了……”何芳靠在真皮座椅上，“我们集团员工里，有叫张光霞的吗？”
    秦悦随着带着笔记本，麻利查找：“有两个都叫这名。”
    “都是做什么的？”
    “一个是医美的销售，另外一个，隶属保洁集团，目前分在江陆附属医院。”秦悦见何芳眼里的眸光始终在闪烁，且并不亲切，不禁轻声试探：“需要……开除她俩吗？”
    “不，不要有任何动静。但这两人一旦要离职，立刻向我报告。”
    “好的。”
    车到目的地，秦悦为何芳拉开车门时，她立马换了一张脸，高跟鞋踩及地面，笑脸上前与等待的衡商冯总主动握手：“冯总，让您久等了。”
    冯总约她下午茶，最后敲定明天签约仪式的细节。
    因为冯总不爱食甜，三层的下午茶仅两小块慕斯，其它全是轻食，多从西班牙的tapas演变而来。
    冯总爱喝香槟，何芳的酒量也不差，两人聊了会，至尽兴，冯总突然讲起自己初恋的故事。
    “大一到大四，她一直跟着我，后来毕业了，一开始我做会计，没有名牌大学的文凭，定岗不高的。她嫌弃了，就分了。后来我转型做销售，第一年就卖了七千五百万的医疗器械……呵呵，现在她孩子看病缺钱，昨天来找我，我还是原谅她，重新在一起——虽然我现在很瞧不起她。”
    何芳眼睛瞪大，手上的香槟杯高高举起，显得手腕更细：“冯总您不是有太太么？”
    前段时间爱妻进医院，他推掉一切工作日夜相陪，业内皆知。
    天方夜谭。
    “我自然深爱我的太太。”冯总带着笑意，举杯要与何芳碰一碰，“从结婚到现在，无论我是业务员还是老总，只要回去，我太太都是热水热汤候着我。”
    何芳挪开香槟杯，轻巧躲避：“那冯总还……”
    “很正常啊，太太是太太，但同时可以有小三小四小五，如果有可能，何总也可以……”冯总说着，伸出右手，这回不是要碰杯，而是来摸何芳的手背。
    何芳一下没躲开，被冯总摸着了。
    何芳触电似的抽手，冯总却极其自然的微笑，从他眼里甚至看不出丝毫的色眯眯：“……只要何总也有意思。”
    何芳掏出手机：“您不怕我把这一幕拍给您太太看？”
    冯总不答，笑着做出一个OK的手势，三根手指头伸出来——三百亿。
    另一只手再次伸来，姿态优雅，然而却仍旧是想抓何芳的柔夷。
    何芳倏地站起，没喝完的三分之一杯香槟，尽数淋在冯总脑袋上。
    怪不得电视剧里的人动不动就泼酒，是真的解气，何芳暗笑道。
    --

 第143页

    ……
    秘书秦悦十二万分的迷惑，董事长为何突然取消了和衡商的合作？
    之前一个月一直在经营，势在必得，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而且原定参加签约仪式的早晨，何芳突然决定去陆州郊区的七门峰扫墓。
    墓地修有车道，可以绕上山去，冯总却在中途叫停。
    “你们就在这里等吧，再往上没有停车场了。”
    秦悦本来想跟着的，欲言又止，最终听命，递来一束包扎清新的白菊：“董事长您的花。”
    何芳接过，她通常穿八厘米的高跟，今天忘了换了，上台阶时步伐缓慢。
    正好有提篮的描字人在附近，瞧见生意，跟了何芳半步，最后一同停在墓碑前：“老板，要
    个描字不？十块钱，清明那会得二十呢。”
    何芳盯着墓碑：“描吧。”
    描字人立刻蹲下，取出篮内的毛笔和金箔盒，何芳看着他一笔一划填亮墓志铭：
    自东土来，往西天问道。
    这是邝雨病重时，给自己提前拟下的，什么时候了，还要幽默一把。
    真是，一个运动员，怎么总冷不丁冒各种才华。
    何芳笑出声。
    她平时总捻酸姐夫，但其实心里觉得姐姐姐夫，还挺恩爱的，没想到……是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描字人已经开始描摹“爱妻何芳与子伏波立”，何芳盯着墓碑，无声发问：亲爱的，如果你活到现在，是一只不黑的乌鸦，还是泯然众人？
    何芳觉得邝雨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七门峰的山顶，起了一层薄雾。
    市内亦然。
    刘玲玲他们升上高二，往上搬了两层楼，雾显得更重，现在还没上课，走常规流程——周一许季要检查她的英语背诵，同时给她新挑选的美文。
    刘玲玲背的时候会时不时瞟许季，她眨了下眼，怎么觉得许季有些神游？
    刘玲玲背完，许季没有反应。
    “我背完了。”她轻声提醒，许季仍旧没反应。
    她凑近：“我背完了！”
    许季突然回神：“哦，好！”
    拿起桌上另一本笔记：“这周的文。”
    “谢谢——”刘玲玲接过随手翻开，咦，这篇不是她刚背完的吗？
    许季选的七篇美文里，有一篇是重复的。
    “现在语感比以前好了吧？”许季问他。
    “嗯！”刘玲玲点头，收起笔记本，“我怎么觉得你今早心不在焉？”
    “没有啊。”许季立马否认，可刘玲玲觉得，他连这句回复，语气都是恍惚的。
    下午课间的时候，刘玲玲去找别的女同学，又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哎呀，我一直以为许季有多牛.逼，一直崇拜他呢！今天中午滤镜算是碎了，中午我们跟二班三班一起，试练模联，他被其他班代表怼得说不出来话，一整个中午，只憋出来三句英语，还都有点文不对题。”
    吐槽的同学，是同样代表班级参加模拟联合国的英语课代表，以为抱上许季的大腿，是弱鸡被王者带着跑，现在发现，带不动的那个人其实是许季。
    “怎么回事啊，许季是不是怯场啊？他在班里每次蒋老师喊他演讲，都超厉害的啊。”
    “鬼知道。”
    是啊，许季这是怎么了？
    刘玲玲没有伸张，继续观察了一周，许季的状态，依然没有回来——他就像《逍遥游》里的那只大鹏，飞到八千里以外去了。
    恰巧在这时候，英语课代表转学了。
    “转学了？”刘玲玲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一个两个的，这是怎么了，陆州哪有比附中更好的高中。
    想不开么？
    “她转到青海去了。”相熟爱打听的女同学告诉她。
    青海？
    刘玲玲脑海里立马浮现高原大湖，一片荒凉：“她为什么要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啊？”
    女同学讳莫如深。
    这周周一，四班和七班、十二班一起试练模拟联合国。
    十二班的男生回班吹嘘，说自己“舌战”得许季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好似自己是诸葛亮，许季是王朗。
    消息从十二班传回四班，可能老师也察觉到，下午上英语课，负责本班模联训练的蒋老师，便问班上谁愿意补上英语课代表空出来的那个名额？
    刘玲玲担忧地回头望，许季靠在椅子上，一副出神样。
    蒋老师等了会，无人应声。
    有两位同学手举到一半，却又放下。
    老师只得利诱：“顶替的同学如果模联表现好，之后可以同时担任英语课代表。”
    “老师，我报名！”刘玲玲突然站起，高举右手，可能是因为太激动，椅子撞到后面课桌，发出巨响。
    张锡豪后仰躲了躲，刘玲玲最近几回月考，英语的确有进步，但那是笔试啊，作为她的课上口语搭档，他可是知道她有几斤几两的，张锡豪身子重倾回来，对着刘玲玲的后背小声问：“Areyoukaiwanxiao？”
    刘玲玲瞬间晓得张锡豪在问什么，右腿向后踢了一脚。
    俞恋同样听到，明白，低头笑得欣慰：可以的，他进步了，至少知道前面是“Areyou”了。
    第74章
    刘玲玲坐下来时，张锡豪再做狗头军师：“选国家选布基纳法索或者吉布提。”
    --

 第144页

    不知名的小国家，开会估计只用点个卯，这样就不用说太多英语了。
    这人学点地理知识，尽用到这了。
    俞恋小声提醒他：“模联组委会一般会规定各洲席位和国家，只能从里面选。”
    言下之意，没有布基纳法索和吉布提。
    “靠！那就选个弱点的，萨瓦迪卡，萨麦迪拜——”
    许季努力抬了下眼皮。
    刚才刘玲玲的毛遂自荐，令他稍微回神：“国家两周前抽签就定了，李睿（之前的英语课代表）抽到法国。”
    不然这两周试练怎么练的？
    “那你只能装投降了。”张锡豪真是话多，引得站在讲台上的蒋老师朝这边望过来，后门四人组立刻噤声。
    之后蒋老师时不时朝这边瞟，四人一抬眼皮就能对上老师的目光。
    谁还敢讲话啊！
    “叮——叮——叮——”
    “下课！”蒋老师开始收拾教案，在讲台的桌面上敲了下，以便对齐。
    “刘玲玲。”老师点名，“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唉，老师，好！”因为刚下课，刘玲玲尚在座位上没起身，蒋老师一下命令，她立刻站起朝前面走过来，蒋老师向着她的方向再看一眼，“许季也来一趟。”
    许季似乎恍了下，刘玲玲小声提醒：“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许季这才站起，跟刘玲玲一起去英语教研组。刘玲玲见他走路时仍旧一副发呆的样子，便靠近点，并排行。
    刘玲玲抬头，许季刚好低头，眸光对上，许季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英语教研组在办公楼三楼，两人进入。后排一色深红木的书柜摆了满墙，前面老师们的办公桌亦是红木色，三、四位老师正伏案备课，另有一位老师耳机插在录音机上，似乎正在做听力。
    没人说话，刘玲玲不禁将本就轻的脚步再放轻。
    蒋老师的办公桌靠中间，她将椅子搬出来，靠近门口，免得影响其他同事。
    蒋老师轻声问：“刘玲玲，你在以前学校参加过模联吗？”
    刘玲玲摇头，听都没听说过。
    “那在你心中，法国的国家背景是什么呀？”
    这两个问题跳跃得有点大，刘玲玲盯着蒋老师淡黄米白相间的手缝坐垫发怔。
    她想了半天，抬头笑答：“浪漫！”
    蒋老师用两根手指，深深扶住鼻梁上的眼镜。
    刘玲玲意识到自己答错了，立马挽回：“老师，我这周一定恶补模联，下周再试练，我会努力的。”
    “下周是正式比赛。”哪有那么多试练，蒋老师想了想，“这样吧，这周六你们两个到我家里来，单独补习MUN。”
    蒋老师说话利落，却能听到这句最末几个字，长长出气。
    许季也要来，两次试练的情况她都听说了。
    “谢谢老师。”刘玲玲鞠躬道谢，心里却想着，自己刚才的回答绝对是答错了。
    周六之前，赶紧恶补模联。
    国赛结束后，艺体基地的训练时间相比以前短些，傍晚训练完，她飞快胡乱扒完晚饭，赶回到寝室找袁斐然。
    “斐然斐然，你晓不晓得模拟联合国？”
    袁斐然正半躺在床上改自己的SAT题，手边是台PSP2000,今天学业略忙，还没来得及玩。
    袁斐然将习题书直接甩在PSP上：“MUN怎么啦？”
    她都晓得缩写，那看来是专家了，刘玲玲找到了救星：“求传授秘诀——”
    “先选国家，我一般会选德国，身份不弱，但它没法有太强的政治影响力。”
    选这类的，既有存在感，又不用太费心。
    “国家抽签选了，是法国。”
    “五常最吃力不讨好，得非常牛比的人来打，一旦没有掌控会议，就会冒出一堆非常代表，想要压制你，实现他们的翻盘逆袭。谁手气这么臭抽五常呀？”
    “抽的人已经转学了，这个不是重点，有没有选国家以外的秘诀？”
    袁斐然三两下爬下床，不急传授秘诀，反让刘玲玲表演一段：“来，先就非洲妇女权益问题，发表你作为法国国家代表的看法。”
    法国国家代表的看法？
    刘玲玲这才意识到，要钻研自己所代表国家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
    她现在肚子里没货，磕碰着讲出一名陆州普通高二女生的浅薄看法。
    “你这语速也太慢了，感觉像现在心里写作文，写完再念出来。”
    刘玲玲用笑脸回答袁斐然：姐妹，感觉没错。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先看BG，再搞定PP。”
    “BG是什么？Background？”刘玲玲追问，PP她完全猜不到是什么单词。
    “BackgroundGuideandPositionPaper，只有做好了国家调研，才能写好立场文件。”
    和自己刚才悟道的契合上了，刘玲玲连声称谢，看来得花一笔钱去电子阅览室查资料了。
    刘玲玲摸了下自己心脏的位置，回去自己书桌那边，袁斐然却跟过来，递上笔记本电脑。
    刘玲玲回头瞄她。
    “给你查资料啊。”袁斐然见刘玲玲一直盯着自己，便加上一句，“不用谢我。”
    她重新爬回床上，“对了，你有些单词发音不标准，虽然我结合上下文能猜着，但还是纠正下。”
    刘玲玲笑眯眯：“谢谢大小姐！”
    --

 第145页

    她谢过，先做今天的作业，预习功课，而后才开始掀开笔记本的上盖。
    屏幕亮起，刘玲玲楞住。
    片刻，端回袁斐然床头，刘玲玲背对屏幕问袁斐然：“斐然，要输密码。”
    袁斐然以前设的笔记本密码是许季生日，后来随便换了，她直接告诉刘玲玲：“123456。”
    刘玲玲楞了下，将笔记本端回书桌，输入。
    一进入，她眼都要花了。
    袁斐然的桌面文件已经全部铺满了，关键是——前后左右还不对齐。
    刘玲玲有想帮袁斐然整理的冲动。
    转念一想，人家肯借电脑给你，是信任你，不能乱动。
    刘玲玲便只找浏览器，没有点开袁斐然的任何文件，底下闪烁的那只企鹅头，更不会点开。
    刘玲玲摸索半天，重新将笔记本端回袁斐然床边。
    袁斐然已经开始打PSP上的游戏了，眼往下瞟：“斐然，你这个系统，我不会用——”
    袁斐然挪身：“我教你。”
    两位女生一高一低，开始交流起来。
    ……
    蒋老师事先告知地址，星期六，刘玲玲起大早坐公交过去。
    外公外婆和刘贵珍听说要去老师家补课，先问是否缴费，得知不收钱后，刘贵珍要下楼去买一提香蕉，给老师送去：“现在像这样的老师，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正挑着，张光霞从水果店前经过。
    “阿姨——”刘玲玲叫她一声，张光霞却急匆匆没听见，走过去了。刘玲玲回转身问母亲：“阿姨今天不上班？”
    不可能上周休息，这周也休息。
    刘贵珍半个身子伸出店面，盯着张光霞背影，两片唇弹开闭起，没说什么。
    刘贵珍回身继续挑香蕉：“这个香蕉好，一个麻点都没有。你们老师一回吃不完，还能放几天。”
    刘玲玲拧着一提香蕉，坐了半小时公交，抵达蒋老师所住小区的大门口。
    朝里张望，环境赶不上张锡豪家小区，但比陆重宿舍好上许多。
    刘玲玲挺担心许季爽约，毕竟他最近各种想不到的状态都会出。
    她一没表二没手机，猜测时间，愈发担心。
    所以远远望见许季的身影，仅仅只是一个小黑点时，她就长松了一口。
    眼眶竟有点湿润。
    许季走近，刘玲玲仰头直勾勾盯着他：“你来啦！”
    许季心里涌起一股情绪，想抬手摸下刘玲玲的头发，但没有这么做。
    他拿手机：“蒋老师知道我们到了吗？”
    “还不知道。”
    “您好老师，我是许季，我和刘玲玲已经到小区大门口了……好的，谢谢老师。”
    许季挂断电话，告诉刘玲玲：“老师说她出来接我们。”
    出来接人的却是蒋老师的爱人，教刘玲玲他们数学的韩老师。
    因为数学成绩远比英语好，刘玲玲见着韩老师，心里反倒轻松了：“老师好。”
    “好。”韩老师打量两位学生，“早上都吃了没有？”
    “吃过了。”
    “那上去吧。”
    韩老师领着二位学生，在小区里左拐右转，最后进入倒数第二栋楼。刘玲玲沿路都在观察，小区有些老了，但绿化极好，楼栋里没有电梯，好在两位老师家住在三楼，不用爬太多台阶。
    韩老师直接掏锁开门，细心的蒋老师已经提前摆了两双客用拖鞋在门口，一双粉红小巧，一双深蓝尺寸偏大。
    刘玲玲和许季穿上各自的拖鞋，从门厅往客厅走，厨房在左，卫生间在右，刘玲玲左右都偷偷瞟了，厨房用的天然气灶台，卫生间虽然小，但竟然挤下了一个浴缸。
    不愧是蒋老师，刘玲玲脑海里浮现无数个蒋老师从前门走上讲台的画面，每天的衣服搭配眼镜，都非常适合，秋冬还会搭配丝巾和薄围巾。
    蒋老师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家里三室一厅，但经刘玲玲观察，三间全是卧室，书都垒在客厅里，沙发后头一整面全是书墙，左右亦垒半墙，但并不觉得乱，反倒令她有一种徜徉知识海洋的错觉。
    两位老师家的客厅和餐厅并没有隔断区分，沙发旁边即是餐桌餐椅。
    “这边坐吧。”
    蒋老师与许季、刘玲玲面对面，在长方形餐桌的对边坐下。
    “你俩这几天准备模联没？”蒋老师开门见山。
    “准备了。”刘玲玲积极应答。
    “都写立场文件了吗？”
    “写了。”
    “写了。”
    许季这回也应声，蒋老师让两人把立场文件拿出来瞧瞧。
    蒋老师先看刘玲玲的，三分钟后，默默放到一边。
    再拿起许季的，不到三秒，追问：“你什么时候写的？”
    “半个月前。”刚让他报名那会。
    “你这立场写得很好啊。”蒋老师的眼镜稍稍有点滑低，“试练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还以为他是不擅长呢！
    许季不知道怎么作答，试练的时候，每隔几分钟，脑子便不可控地开始思考爸妈的事，然后就听不见旁边人说什么了。
    事实上，最近一周都是这样。
    蒋老师看出他的为难，没有追问：“你和玲玲，互相交换各自的立场文件看看。”
    刘玲玲立刻意识到，老师是想让两人互补汇总吧！
    --

 第146页

    她比较积极，主动递上自己的文件，因为是她，所以许季提起精神，与之互相。
    刘玲玲一拿到手，才读了两行，心里的小人感叹：神仙。
    这思维，真全面，不仅囊括了所有刘玲玲所写，且还有许多她漏掉的，甚至根本不会想到的。且遣词造句比她正规的多，刘玲玲才读一半，已经意识到自己七、八个单词和句式不够正式了。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蒋老师根本不是让他们互补吧！
    而是让她学习。
    刘玲玲心里没有一丝嫉妒，反倒生起一股喜悦和欣慰。
    这才是她熟悉的，正常的许季。
    许季侧过头，目光在刘玲玲脸上身上缓缓移动，她特别认真，一面看一面记笔记，马尾扫到了脸颊都不在意，尤其是眉眼间的精神劲和笑意，好像冬天里的阳光。
    有一丁点钻过许季心房的门，照耀进去。
    许季垂眼，手上刘玲玲写的立场已经看完，他自己写的基本记得，便问老师：“老师，我写的时候有几个疑惑……”
    蒋老师嘴角微微漾起，逐一与许季探讨。议论间，亦激发刘玲玲的灵感，她和许季一下补充许多。
    时间过的飞快，法国代表团的立场还没全部完善，时间已经到十二点了。
    “吃饭啦吃饭啦！”
    刘玲玲和许季这才发现，在他们讨论的这两个小时里，韩老师竟默默在小厨房里捣鼓出一桌子菜。
    刘玲玲连忙帮着蒋老师收拾桌上的资料，铺垫子，摆筷子。蒋老师从隔壁的玻璃柜里取出四只上漆的木雕——小辣椒、小香菇、小芦笋和小胡萝卜。
    “这些也做得太像了。”刘玲玲感叹，“老师，这四个做什么用的？”
    蒋老师却答非所问：“你最喜欢哪个？”
    “我喜欢小香菇！”刘玲玲指香菇木雕，划了十字，看起来跟烤菇一模一样。
    蒋老师笑着将小香菇摆在刘玲玲座位右手，而后放上筷子。
    刘玲玲梢怔，然后意识到，这是筷架！
    张锡豪那么土豪的家里，都没见过用！老师的生活真是精致。
    刘玲玲向蒋老师投去星星眼，蒋老师去看向正端着一碗玉米排骨汤，小心翼翼走向餐桌的许季——他在协助韩老师上菜。
    “许季，选个筷架。”
    “老师您们选剩下的那个留给我吧。”
    蒋老师没强迫他继续选，最后给他留了小辣椒。
    “都是家常菜啊，比较简陋，可能不和你们的胃口。”韩老师和蒋老师都这么说。
    刘玲玲数，黑椒牛柳滑藕片，肉沫茄子小白菜，另加一碗深不见底，排骨多得数不过来的玉米排骨汤，老远就闻到香味。
    这哪里简陋，过年了哇……
    而且韩老师还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个用来盛汤的空碗，
    许季亦扫桌上的菜，相比家里，是不讲究点，但可能刚才心门被刘玲玲一缕阳光倔强挤开，现在门缝变大，菜肴闪耀地光全都争先恐后投射进去。
    许季习惯先喝汤后吃菜，拿起汤勺，先给蒋老师和韩老师各盛一碗，然后又给刘玲玲盛。
    “谢谢、谢谢。”大家纷纷站起身接。
    许季服务完，才自盛半碗，舀起一勺。
    “小心烫啊。”刘玲玲提醒他。
    许季将勺放在唇边，不是很烫，他一饮而尽，汤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全身顿时热烘烘。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温暖的汤。
    “好喝。”他向韩老师说真心话。
    “哈哈，厨房里还有，不够自己再去盛，不要客气！”
    ……
    一顿饭，刘玲玲吃得最快，快见底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其他人尚盛半碗。
    刘玲玲小筷小筷夹菜，等了大家一会，最后和其他三人一起吃完。
    刘玲玲抢在韩老师出手前收碗筷，并给许季递眼色，怕他又在神游，为保险，拐了他一肘子。
    许季立马帮着刘玲玲收拾，韩老师和蒋老师来抢：“没事，你们不用管这，别耽误学习。”
    “不耽误，就几分钟的事，老师您们坐着吧！”刘玲玲拒绝道，许季亦用身子挡了下，阻拦韩老师碰到汤碗，两位学生动作麻利，将碗筷收拾进厨房。
    灶台上放着炒锅，刘玲玲挽起袖子，准备一并洗了。
    她将脏餐具逐一放进水池，许季帮着放，刘玲玲眼睛瞟向端回厨房的剩菜，吩咐许季：“你问下老师，白菜和茄子要不要倒到一起？”
    许季去去即回，自己动手：“老师说茄子留着，白菜倒了。”
    青菜最好不要热。
    刘玲玲楞了下，找出夹在缝隙里自己的筷子，将剩白菜一口一口吃了。许季看她，继而又瞟炖汤的锅——仍插着电源保温，里面剩小半碗，倒吗？
    刘玲玲见许季准备往外走，拦住他。她自己重新取了一只干净的勺，在炖锅表面刮了一勺，抿掉：“这个不倒。”
    “怎么判断的？”
    “锅里没放盐。”一般没放盐的那份，都是留给下午的，刘玲玲再多洗一个勺子，许季挽起袖子要帮她，刘玲玲却推他：“哎呀算了算了，你一看就是很少干活的。”
    许季垂眼低头。
    “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干站着的，帮我打下手！”刘玲玲让许季把自己洗好的餐具沥干，各归其位。
    --

 第147页

    配合熟练后，她递过来，他就开始清理，仿佛一条流水线上的操作。平时许季家里有女佣，再不济还有两台洗碗机，现在自己亲手做这些事情，才发现身心都弥漫着幸福的感觉。
    两人忙完，蒋老师让他们先午休：“中午一定要睡会。”
    三间卧室，除了老师们的主卧，还有一间客房，一间老师女儿的房间——女儿去外地上大学了，现在空着。
    刘玲玲和许季正要在餐桌上趴，蒋老师让他们都到房间里去睡。
    许季觉得不妥，刘玲玲亦推辞，但蒋老师拿出尊长威严，韩老师亦过来帮腔：“趴着睡哪有躺会舒服啊。好好休息，我听你们蒋老师说，下午你们还得准备很久的。”
    拗不过，许季去了客房，刘玲玲则小心翼翼，睡着老师女儿的房间。
    下午果然花了很多时间，立场文件之后，有选择议题——正式比赛的议题有AB两道：
    A，国际合作反恐、遏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B，体育促进和平发展
    都是今年的最热话题，蒋老师告诉没有在网上搜到这一环节的刘玲玲，议题会选择、讨论，再投票，这里面还有数次发言。
    刘玲玲心头呐喊：虽然恶补四天，但自己的无知，实在太多了。
    议题之后，还有工作文件、决议草案、修正案……太多太多。
    韩老师原先待在卧室里，现在突然走出来：“玲玲，你回去的公交几点收班？”
    蒋老师和许季拿起各自手机看时间，刘玲玲没看的，但蒋老师很快感叹：“已经十点了！”
    十点？
    刘玲玲心一慌：已经收班了。
    “我的公交已经收班了。”
    蒋老师和韩老师不由对望——上次家长会后，班主任暗中向各课老师透露了刘玲玲的家庭状况，让大家多关照这孩子，但同时要爱护她的自尊。
    现在让韩老师打车来回送她，可是可以，只怕这钱刘玲玲会坚持还。
    要一百多。
    “明天还要继续讨论，不如……玲玲，你今晚就住这吧。”蒋老师建议，正好中午她已经睡过。
    刘玲玲经常满院子过夜，尤其是李娟没上大学那会，呆得晚了就挤床睡——前段时间，她还去张龙家睡了一个月呢！
    刘玲玲习以为常，立刻应好，许季却微微张唇。
    韩老师瞧见，问道：“许季，你呢？你家司机什么时候来接？”
    “我问问。”许季拿起手机，打短信，但在即将按上发送键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快速地，虚按了一下。
    短信没有发。
    今天晚上，能否允许他暂时放下，做个自私的小孩？
    过会，许季假装接到短信：“他说今晚有事，不能来接了。”
    蒋老师和韩老师再次对望。
    单独刘玲玲一个女孩子住这，可能会说不清，两个孩子都住这，更妥当些。
    “那你干脆也住这吧！”韩老师说。
    “你俩都给家里打个电话，先问下你们爸爸妈妈同不同意？”蒋老师嘱咐。
    许季听到“爸爸妈妈”，心里咯噔一下。
    他犹豫片刻，不知该拨许哲远，还是何芬，刘玲玲那边已经开口向老师借手机。
    刘玲玲不习惯操作系统，蒋老师帮她：“你要拨什么号码？”
    十点钟了，娟娟姐家的小卖部已经关门，只能让张龙通知爸妈，但她不记得张龙的号码……刘玲玲于是报了袁斐然的号码。
    “喂，斐然，是我，玲玲，你帮我给张龙传个话，让他告诉我妈，今晚我和其他同学，都住老师家了。”
    许季听到张龙，心里又是一咯噔。
    他最终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给何芬发送短信，告知今晚不回。
    何芬的电话很快打过来，许季说了会，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蒋老师和韩老师又说了会，这才挂断。
    老师家长仅有一个卫生间，刘玲玲和许季先后轮着洗，轮到刘玲玲，蒋老师将她拉到一边：“没带睡衣吧？”
    刘玲玲：啊？
    蒋老师拉开抽屉，从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里挑了一件：“这是我女儿高中穿的，你应该穿得上。”
    ……
    许季在客房学了会，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一刻，缓缓站起身，轻开房门。
    不知刘玲玲洗完没，睡了没？
    正瞧见刘玲玲抱着脏衣服朝这边走来。她穿着老师女儿的睡衣，淡橘色真丝，荷叶边吊带，天花板上的射灯照过来，印得她朦朦胧胧。
    甜美的笑容仿佛都在雾气里。
    许季心里忽然有声流淌起拜伦的诗词：
    Shewalksinbeauty，likethenight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
    Ofcloudlessclimesandstarryskies；
    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满天
    Andallthat’sbestofdarkandbright
    明与暗的最美妙的色泽
    Meetinheraspectandhereyes
    在她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刘玲玲听他喃喃自语着英文，不是太懂，便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客房和老师女儿的房间门对门，许季伫立凝视她，笑道：“我在嘀咕，Goodnite，晚安。”
    “Goodnit，晚安。”
    今夜，他做自私的小孩，拥有一个踏实的夜晚。
    第75章
    第二天早上，许季迟迟不愿醒来。
    --

 第148页

    刘玲玲和韩老师一起叩门：“许季，起床——八点钟啦！”
    许季鲤鱼打挺跃起，右手套T恤，左手协助双腿穿裤子，两分钟后，微微喘气打开门。
    韩老师瞟眼：“你们年轻人没课的时候，是不是都起这么晚？”
    许季低头，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可能老师家比较舒适。
    “快去刷牙洗脸，然后吃饭！”韩老师用命令的口气催促，“再晚一点，我下的面汤要全干了。”
    “对不起。”许季再次低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坐在桌前。
    老师下了肉丝面，两碟不同萝卜泡菜，四人一起，边吃边聊。
    “唉，你俩周末的作业做完了吗？”
    刘玲玲先开口：“就剩一点点，晚上回去半个小时就能做完。”
    说完她给许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答话。
    许季的状态比在学校好些，回道：“做完了。”
    其实一笔未动，但做起来快。
    “好。你们作业里还有平时，遇到问题，英语可以随时问我。”蒋老师指身边丈夫，“数学问他。”
    韩老师放下筷子：“语文也可以问我啊。”
    蒋老师噘嘴巴，刘玲玲和许季都是第一次见到她做这个动作：“对，他以前是中文系的。”
    刘玲玲长大嘴巴。
    “他不想当语文老师，想当数学的，回去重考再回学校来。”
    韩老师听到这哈哈大笑，指着蒋老师：“然后她就从学妹变成学姐了。”
    蒋老师白了韩老师一眼。
    韩老师却骄傲地拍向蒋老师的肩：“她大四那年，打大专辩论，可是最佳辩手呢！我们学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拿这个荣誉的到现在只她一个。”
    蒋老师立马耳根红：“就一场就一场，还是小组赛。”说着反手捂住韩老师嘴巴。
    “你谋杀亲夫啊……”
    没想到两位老师在家里毫无距离感，刘玲玲和许季忍不住都笑了。带着笑意，两人互看了一眼。就在这时，门铃响起，蒋老师坐得离大门最近，起身去开门。
    她与门口的男人聊了数句，接着回头喊韩老师大名：“弟弟来给我们送石榴了。”
    “哎呀谢谢，跑这么远。骑车来的？”韩老师起身。而门口的男人则向内张望，蒋老师和韩老师一齐向他介绍：“这是我们的学生。”
    刘玲玲和许季齐刷刷站起：“叔叔好。”
    “好、好。”男人穿着白汗衫，显得有些局促，同边的老师夫妇再聊两句便离开了，而刘玲玲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男人是蒋老师的弟弟，今天吃到好吃的石榴，不忘姐姐，送来分享。
    刘玲玲咬住嘴唇。
    待到蒋老师提着袋子回客厅，刘玲玲笑道：“老师您弟弟真好，还送东西。”
    “哎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送东西。”蒋老师还没开口，韩老师先囔囔起来，“石榴、西瓜、羊腿——就你们昨天吃的排骨，她姐买两块送一块，不过有一说一真新鲜，哎呀！”
    蒋老师狠狠掐了下韩老师，回击：“你的哥哥弟弟不一样么，前天才给我们送了两张剧院的票！”
    蒋老师说完，从袋子挑出四个大个头的石榴，给刘玲玲和许季一人两个：“你们也拿回去吃。”
    “不用不用，谢谢老师。”
    “别客气谦让啊，我跟你们蒋老师最受不了这种你推我让。”韩老师直接去厨房切了两个石榴，同时捞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放到桌面盛待会吐的籽。
    韩老师分一个切两半的石榴给刘玲玲。
    刘玲玲侧身，分一半给许季。
    许季瞟她。
    刘玲玲偷偷给他一个微笑，然后别头，拨出三两颗石榴，塞进嘴中。
    石榴红剔，不知是不是汁水染的，衬得嘴唇更似果冻色。
    许季亦转回头正视桌面，剥两颗抿进嘴里，甜透。
    “好吃吧，我姐夫说这是突尼斯软籽石榴。”
    “好吃。”刘玲玲吃得手上粘，许季给她递来纸巾，“因为我是11月16号生的嘛，我小时候差点小名叫‘小石榴’了。”
    “啊，后来没叫了吗？”
    “没，取的别的小名。”
    “叫什么？”
    “玲玲。”
    ……
    为缓解尴尬，刘玲玲转头望向客厅的电视——从吃面开始，韩老师便开了电视听早间新闻，此时正好播完，他正逐一转台，途经电影频道，竟在放映动画。
    刘玲玲看见动画里一人用权杖分开大海，接着领着族人从出现的陆地道路扶持走过，两侧万丈海浪犹如墙壁，鱼儿在里游来游去。
    她第一见，视觉上感到震撼：“这是什么动画片啊？”
    刚问完发现屏幕右下角有竖排的字——《埃及王子》。
    她，弱智。
    许季全程注视她，看到这，笑道：“这是摩西分红海的故事。”
    “对。”蒋老师和许季你一言，我一语，告诉刘玲玲，《出埃及记》里摩西带着族人从埃及逃至红海，面对法老的追兵再无处逃，摩西鼓起勇气拥权杖分开海水，露出一片干地的记载，他带领希伯来人经过红海的时候，神使海水分开，露出一片干地，摩西和他的族人顺利渡过红海。
    名字和典故拗口，刘玲玲半天才记下来。
    --

 第149页

    吃完石榴洗过手，大家一起将餐桌重布置成书桌，韩老师在旁默默备课，蒋老师则与两位学生继续备战模联。
    “动议我们昨天过完了……”蒋老师将模联当做备课，准备了许多资料，她拿走上面三页，盯着第四页，“那我们先看‘新闻和危机‘吧！”
    “老师什么是‘新闻和危机’？”刘玲玲在网上没查到，袁斐然亦没提到这一流程。
    “例如，我们这次有‘大规模杀.性武.器’的议题，打比方，正开着会，外头的工作人员突然冲进来报告，“不好啦，XX国的原.子.弹刚刚爆炸了。这，就是新闻和危机。”
    刘玲玲伸了伸舌头。
    “来，这方面我有印资料，你们传着看下。”蒋老师的资料只有一张，刘玲玲先看，而后递给许季。
    少倾，许季突然呢喃：“历史遗留问题。”
    这词许季不懂吗？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立马举手：我会我会！
    许季却执着纸，稍稍仰头看向蒋老师：
    “老师，您怎么看待历史遗留问题？”
    蒋老师想了会，严肃回他：“正视问题，强化担当。”
    许季先是眼皮垂敛，而后重新睁大了眼。
    接下来的讨论，他似乎比昨天积极许多。
    ……
    大家差不多十二点半结束备战，两位老师留刘玲玲和许季吃第二顿午饭，而后才送他们到小区门口。
    “往左走第二路口，是公交车站。”韩老师给刘玲玲指方向，又问许季，“你家车来接你不？”
    “不接。”许季旋即回话。
    话音刚落，刘玲玲接上去：“那你跟我一起去坐公交吧！”
    许季笑了笑，两个高中生，各自提着两颗大石榴，并排朝公交站走去。
    是个上坡，两人走得慢，刘玲玲问许季：“你坐几路？”
    许季并不清楚，温柔回声：“到车站我看看。”
    刘玲玲忽然侧身，不往前走了，许季察觉到，亦停下脚步。
    刘玲玲仰起头，许季个子太高了，只有这样，她才能确保对上他的眼睛。
    “我很喜欢你今天的样子。”刘玲玲大胆地说，“这才像你。”说完她微微嘟嘴，“前段时间的样子，不喜欢。
    许季的心，在跳探戈。
    缓缓迈出一只腿，弱拍平稳，咚——咚——
    而后蟹行猫步，墙拍急剧加速，咚、咚、咚、咚！
    刘玲玲不敢告诉许季，她的心也跳得剧烈。刘玲玲掩饰性转过身，快跑道：“好了快去车站吧，不然要错过好几班！”
    ……
    许季近年来第一次公交回到家中。
    好几个路人看他从公交车上下来，朝着陆州一号走，全都回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许季视若无睹，回到家推开别墅门，母亲和父亲接坐在沙发上。
    目光一开门便对上，仿佛何芬和许哲远一直在等他。
    许哲远开口：“阿季，坐。”
    他们等许季坐稳，何芬推给许季一杯几上的热茶，再三抿唇，才告诉他：“爸爸妈妈决定分开。”
    许季心里的石头哐当一声。
    何芬继续说：“但我和你爸，都会爱一直不变的爱你，直至我们各自生命结束那天。”
    许哲远听到后半句，表情复杂瞥了眼何芬。
    何芬没有看他。
    许季微微躬身：“爸、妈，我想和你俩单独谈谈，可以吗？”
    “可以。”
    何芬和许哲远异口同声答应，在尊重和知情权这两问题上，两人的态度出奇一致。
    女士优先，许哲远主动提出让何芬先谈。
    家里房间多，何芬与儿子先回书房。
    刚关上门，许季便轻声问：“和爸爸分开，您会更开心吗？”
    何芬眉目半敛，一个人二十年的感情，不可能数天便消失，但她亦无法像许多朋友那样，出现裂痕后继续维持“协议夫妻”。
    也许因为她是何家女儿吧。
    何芬心平气和告诉许季：“分开我心里会舒服些。”
    许季嘴角忽然勾起笑意：“妈妈，愿你幸福。”
    何芬怔了下，而后笑开：“谢谢。”
    她未知真相的前半生一直很幸福，现在，选择了新的路，幸福会重新延续下去。
    轮到许哲远。
    进门许季还未开口，许哲远便讲起，自己即将搬出去。
    许季关切：“找到住所了吗？”
    许哲远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许季：“陆州天地七栋203，密码锁设的你的生日，这是备用钥匙。”
    “哪天有空来录个指纹。”许哲远又说。
    许季点头。
    许哲远望着儿子，却郁闷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何芬要如此果决，不能原谅一个错误？以前人生特殊阶段，他的确用过一些特殊的手段，但对何芬是真心的，自恋爱以来，他没有再跟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一星半点的小纠葛。经常有些三线开外的女演员来勾.搭，统统拒了，如僧侣一般恪守戒律。
    何家人天天念叨，成立极远何家赞助了四百万，却有没有睁眼看过股份，大股东他一直设的何芬，一个零头都不止千万了。
    何况，他以后会把全部家业交给许季。
    许哲远不明白，又不想儿子牵涉太多，于是目光凝绕，缓缓地说：“阿季，你永远不要自卑，因为你是爸爸唯一爱着的孩子，也是我和你妈妈，爱的结晶。”
    --

 第150页

    许哲远将“爱”字咬得极重，英语说Iloveyou,法语讲Jet’aime，拉丁语是Teamo，他都同何芬讲过，为什么她和她的家人不懂呢？
    许哲远眼睛有些酸，努力抬起眼皮，嘱咐许季：“以后——经常去看看你老爸。”
    “一定。”
    ……
    刘玲玲这边，回家亦听到消息。
    一进门，就见外公外婆在啧啧：“八十六万几啊？”
    “八十六万四。”刘贵珍记得清楚。
    “光霞她这一下子就要做百万富翁了。”外公感叹。
    “就是。”外婆似乎想得更多，“赔十八年，一个月快四千了。要说我，光霞那会要是找了人，可能还不能一月四千呢！”
    “外公外婆妈，你们在说什么？”刘玲玲问道。
    “哎呀，你们那个状元同学的爸爸，竟然是阿龙的生父啊！已经做过亲子鉴定，想不到啊，陆州八百多万人，他爸爸竟然是那么高的人上人。”刘贵珍拉家常般告诉女儿，“给了八十六万四的抚养费，一次付满十八岁。说是以后不来往不相欠，但怎么可能？哪个人不挂念自己骨肉，何况阿龙还是儿子！以后阿龙和他妈妈就发达了！”
    外婆比较关注钱的动向，接话补充：“阿龙妈问他愿不愿意去国外读大学，阿龙说自己不是读书料，他妈便拿出其中五十万，给他全款买了以后娶老婆的房子，一平五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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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刘玲玲突然心沉到底，仿佛大冬天整个人被丢进冷冰冰的湖里去。她以前遇到过许多自己的事情，却从来没有这种极冷的感觉。
    “唉玲玲你去哪？”
    刘玲玲脑子里想着去找许季，调头出门，差点撞到走廊上的人。
    烟雾缭绕中，张龙缓缓转身，看向刘玲玲，眼睛不眨：“有事？”
    张龙现在的胆子真大，敢在家门口抽烟。
    刘玲玲稍稍冷静了些：。
    “没事。”她回答完张龙，掉转头回家里去。
    一没手机二不知具体楼栋，还是明早早一点去找许季吧！
    第二天，刘玲玲早早起来，坐头班公交。
    这个点城.管还没上班，车站旁多出两个流动早点摊，蒸着的包子袅袅热气，与未散的薄雾一起萦绕公交站牌。
    同刘玲玲一起等的有几位老人，她让老人先上，而后自己坐唯一剩下的单人座。
    前面三分之一路程十分顺利，刘玲玲正庆幸着今天没堵，公交就突然停在路旁。
    半晌没有动静，按捺不住的乘客上前询问：“怎么了？”
    “发动机好像坏了。”司机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拿着螺丝刀开始拧发动机盖子，“都下去，坐下一班车。”
    刘玲玲跟着乘客们下车，等了会儿，下班九路由远及近，过站却极踩油门溜走了！
    乘客们包括刘玲玲，全白跟跑，好几位乘客骂了脏话。
    刘玲玲叹口气：现在的公交车讲个人经济效益，哪愿意一下上半车不再缴费的乘客？
    乘客里有些等不住的，招手拦的，刘玲玲心亦焦急，但没钱难倒英雄汉，她还是乖乖等了两班，最后挤上一辆拥挤的新九路。五ＡtΧτ.℃οm
    这俩车因为承载过多乘客，整个车厢明显下坠，仿佛一位臃肿且龟速的老人，等抵达附中那站，已经七点半了。
    刘玲玲一路狂奔进四班到四班教室，还未进门，便见乌压压许多同学在后门口围住许季。
    后门都堵了。
    刘玲玲近瞧近听，全是实验班的同学，因为一道物理奥数题分为两派，来找许季评判。
    天才同学们争得脸红脖子粗，好一会了，刘玲玲踮脚伸脖子，望教室里的挂钟——七点四十五分！
    她等不了，从人群中钻过去，挤到许季面前：“许同学，老师找你，很急。”
    许季看了眼刘玲玲，然后交待以前的同学：“你们先等我下。”
    他跟着刘玲玲转去楼梯，正要往下，刘玲玲却叫住：“唉，别往下走。”
    许季转身，不是去办公室吗？
    刘玲玲低头：“其实我是找你有话说。”
    越往下同学越多，刘玲玲下巴朝上点：“我们上去说。”
    上面都是高三的同学，不认识他俩，好一点。
    哪知上一层楼梯，碰到某位任课老师。
    许季和刘玲玲极有默契地再往上走，通过最后半层楼梯，抵达天台。
    他和她从未来过，门虚掩着，刘玲玲伸手推开，然后就看见平台上一对不认识的同学正在接.吻。
    许季楞了下，刘玲玲则别过头去，恨不得钻进下面的砖缝里。
    高中情侣亦察觉到动静，迅速分开，望向来人。
    在发现许季和刘玲玲亦是一男一女后，高中情侣脸上的紧张迅速消失，甚至冲许季和刘玲玲笑了笑，然后让到一边，给他俩腾出位置。
    刘玲玲：？？？误会了！
    许季这次则别过头去。
    少倾，许季笑问：“到底是什么事？”
    刘玲玲仰起头，锁住许季的眼睛，徐徐开口：“我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回家，发现我妈在换锁。她看见我，从配套的钥匙里给我一把，然后还叮嘱，要是我爸找我要钥匙配，千万不要给他。我数了下配套钥匙的包装，只有四把。因为他们之前一直在吵架，所以我猜到了些，我问我妈，爸没钥匙吗？我妈说，爸爸不会再回家。那天其实我考了双百分，但是卷子在书包里完全不想拿出来，因为——我很不高兴。”
    --

 第151页

    许季沉默片刻，喉结微滑：“是张龙告诉你的吗？”
    刘玲玲摇头，轻声：“我从我妈那听说的。”她忽然提高音调：“我的二年级是小学二年级！”
    许季泛起嘴角，轻笑出声。
    刘玲玲赶紧继续说：“昨天在老师家看的动画片，虽然我还是不太了解前后剧情，但我愿意为你做摩西，劈开红海，只愿你能一路顺利，永远抛下那些恼人的追兵。”
    她挺着小胸.脯，斩钉截铁。
    许季心中先是涡旋升起，继而化作涓涓细流，心道：我也愿意为你，永远迎向朝阳。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许季笑着挺直了背。
    附中正式的模联大赛，在这周举行。
    参赛代表要求做正式打扮，负责通知的老师给出建议：“你们要是没有，就回家找爸爸妈妈借一下。”
    刘贵珍哪里有，多亏蒋老师好人做到底，借出全套装备。
    模联在附中阶梯教室举行，赛前，蒋老师在隔壁教室给刘玲玲打扮。
    “老师您要给我打粉吗？”刘玲玲盯着桌上蒋老师的全套装备，疑惑地问。
    她从来没化过妆，分不清，只要是圆圆的薄盒子，一律以为是粉饼。
    “你的皮肤不用打粉。”蒋老师只是简单修下刘玲玲的眉形，上个高光。
    “我们速战速决，待会许季来了，还可以再练下开头。”蒋老师喊了许季，当他推门进入教室时，恍然错觉进入了城堡——眼前站着她的公主，得体的外套和短裙，一双高跟衬得身形挺拔。
    刘玲玲万年扎起的马尾被解开，蒋老师用直板给她夹了披发。
    许季眼珠一直没有转动，反倒是刘玲玲，转动着眼珠上下打量——他穿了一身灰色西装，里面有马甲背心，打一条墨蓝色的暗纹领带，再里面是白衬衫。无一步熨帖，肩部线条与他高挺的鼻梁，飞扬的眉骨一样流畅。
    他张唇朝刘玲玲笑，皓齿间满满少年气。
    刘玲玲吞咽一口。
    “好了，你们再对一下开头的称述吧。”
    王子和公主做最后的预演，然后相邀着走进会场，做“舞会”上最亮的双星。
    赛后，正常且全力发挥的许季，不出意外获得了“最佳代表”的奖项。
    组委会最后颁“最佳代表”，许季上台前先念给予他的评语：“许季同学，你具备的外交家素质，远远超出了主席团的想象，我们希望将来在真正的联合国会议上能看到你的名字。”
    刘玲玲在下面轻声重复：“许季同学，我们希望将来在真正的联合国会议上能看到你的名字。”
    许季被说得不好意思，回刘玲玲：“你也很棒。”
    刘玲玲拿了之前颁的“外交风采奖”，这奖总共有十六个代表拿。刘玲玲摇头：“我那奖相当于‘重在参与’。”
    话音落，组委会老师招手示意许季上台领奖，他大步流星，领完后的发言好似金像：“我要谢谢我的指导老师蒋老师、韩老师，还有……”许季看向台下的刘玲玲，对视数秒，满脸笑意，“我的最佳拍档。”
    许季和刘玲玲拿奖回来，四班已经有些同学晓得了消息，例如张锡豪，一进门，便恭喜许季：“哥们，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最牛比的人！”
    张锡豪又向刘玲玲竖大拇指：“You，Good！”
    刘玲玲笑了笑，转而朝向俞恋：“阿恋，上不上厕所？”
    “好。”女生们再次手挽手上厕所，张锡豪已经见怪不怪，说正式，他示意许季坐下。
    两位同桌，并排。
    张锡豪小声凑近：“下个月的音乐节，想参加不？”
    “不想。”许季立刻回应。
    “为什么不想？这可是我们高中时期最后一个能参加活动了！”下学期分科后，学校不再给高二下的同学安排课外活动，直至高考结束。
    “因为不想，所以不想。”许季答得干净利落。
    “你别后悔？”张锡豪单手叉腰，“可别像篮球赛那样，最后想参加了，又来求我！”
    “我”字刚落地，许季就回：“不会。”
    学校的音乐节每年都办，高一高二可以自由组合报节目，不像篮球赛那样以班级为单位，刘玲玲不会做啦啦队长，亦不像模联那样，流露出任何向往和喜爱。
    张锡豪拼命挠头，“唉，阿季，你是不是我兄弟？”
    许季扭头：“我是你同学。”
    “帮我一个忙吧，好同学。”张锡豪告诉许季，他之前选修弦乐，认识了一帮选修课同学，本来一开始只是互相吹牛，吹着吹着，张锡豪夸下海口，是这次音乐节会组个乐队登场。
    众人起哄，现在不组收不了场了。
    张锡豪眼珠滴溜转：“我记得你那天在步行街，钢琴弹得挺好的，正好我的乐队就差一个键盘手就集齐了……”
    许季刚想开口拒绝，听见张锡豪继续说：“……11月16号，帮你的同桌腾出一天时间，好不？”
    许季沉默了会，追问：“音乐节是11月16号？”
    “对啊，他们说去年也是这天。”
    张锡豪疑惑，自己去年不在附中，但是许季不知道吗？
    许季垂眼，他去年没在意，但今年……
    “我可以加入你的乐队，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77章
    --

 第152页

    “成交！”张锡豪立马接口。
    许季眉毛抽了下，张锡豪没听具体要求便一口答应，认真？
    “你都不问是什么要求？”
    “哦，是什么要求。”张锡豪随口便答，继而注意到许季神情里的认真。
    张锡豪收敛笑意，坐直，侧身，耳朵对着许季一动一动。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许季：？
    张锡豪：“洗耳恭听。”
    许季抿了下唇：“我想……”
    张锡豪听完豪爽大笑：“原来是这啊，我肯定答应，要早知道——”
    音量极高，周围好几位同学瞄过来。
    “嘘！”许季让他噤声，眉头都皱起来，继而急急朝门外眺望，还好，刘玲玲和俞恋还没回来。
    “不说不说。”张锡豪咬唇闭嘴，然而不过两秒，重新开口，“唉，说另外一件事。我记得那天在动玩城，袁斐然架子鼓打得挺好的，一看就是个内行，正好我们的乐队就差一个键盘手就齐了。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下她？”
    许季眯眼，这话怎么听着耳熟，犹有余温？
    几分钟前，是谁说乐队差个键盘手就齐了？
    “你到底打算组个几人乐队？”许季冷声问他。
    张锡豪上身向后避让后，才极其缓慢伸出三个手指。见许季转过去，张锡豪急忙解释：“唉唉唉，你别生气啊，你可是已经答应我的要求了，难道你不想——”
    许季忽然转回身，猝不及防捂住张锡豪嘴巴。
    “我帮你试试。”许季语若连珠回应张锡豪，而后不过数十秒，刘玲玲和俞恋挽着手，有说有笑走进教室。
    *
    嗡——嗡——嗡——
    袁斐然双眼紧盯着振动的手机。
    虽然早年便通过家长互换到联系方式，但袁斐然从来没敢想过，许季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如果是一年以前，她定会激动得蹦起来接，一分钟都等不得。现在，却心情复杂。
    嗡——嗡——
    看来许季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袁斐然吸气的同时拿起电话，放至耳边：“喂，我是袁斐然。”
    沉稳和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知道。”声音顿了片刻，“我是许季。”
    袁斐然应了声“哦”，不然回答什么？
    “很抱歉打扰你，我和张锡豪想组乐队在音乐节上表演，现在缺位鼓手，我们认识的人里，鼓打得好的便是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
    “没有。”袁斐然干脆拒绝，想起许季这个人的习惯，忍不住捉弄般补上一句，“没兴趣。”
    放下后自己连玩笑都敢开了。
    电话那端竟没有道别挂断，反而继续下去：“音乐节是十一月十六号。”
    袁斐然先是皱眉生疑，继而恍然大悟。
    她将手机从脸边拿开，又重贴回来：“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
    袁斐然一边听电话里的许季娓娓道来，一边笑，她的笑是轻的，淡淡勾在嘴角，似烟火又似游丝。
    十一月十六日，周五。
    艳阳高照。
    音乐节。
    因为并非人人参加，所以学校仅安排了下午半天来举办，尽量不耽误太多课程。
    张锡豪、许季和袁斐然一下课便赶着汇合。张锡豪给两人看他刚领的节目单。
    袁斐然才瞅一眼，立刻质问：“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排到第三十二个节目了？”
    演到天黑。
    张锡豪先后退一步，才解释：“唉，今年报的人比去年多好多，而且各个积极。学校按报名先后排，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向袁斐然使眼色：还不是因为你答应得晚？
    袁斐然狠狠瞪他，目光逐渐往上，盯上张锡豪已经有点杂乱的头发：“你最近烫了？”
    张锡豪一愣，被看穿了？那个Tony明明说烫很小，不会被人察觉啊。
    “你打算就顶这头发上场？”袁斐然飞着眉毛斜眺张锡豪，“演出服带了吗？”
    张锡豪右手打胸脯：“我今天这身就是演出服啊！”
    衣柜挑了一周，前晚还特意去摩云大厦补齐装备。
    本季最潮最亮眼，酱红与亮黄拼色立领棒球衫。
    袁斐然却眼皮直跳，拿出手机打电话：“喂，海叔，你现在来学校接我。”
    “你不表演了吗？”张锡豪着急，说定的怎能说变就变？
    袁斐然对张锡豪的白眼飞到天上去了：“我就是带你去做个发型，再换身衣服。”她同时眼神示意许季一起去。
    张锡豪不解：“我这身不好吗？”
    袁斐然头也不回往校门口走：“我不想和番茄炒蛋同台。”
    一个小时后，在袁斐然私人造型师的工作室里，张锡豪对着镜子，摸了又摸自己的新发型：“啧——这个发型真的更帅？”
    满满怀疑。
    粘着围布的袁斐然闭上眼睛，有些人的审美比豆腐还难提起来。
    她对身后的造型师轻声说：“别理会他。”
    造型师熟悉袁斐然的脾性，笑了笑，再下两剪，开了口：“你另外一位朋友要化妆理发吗？”
    “他洗把脸就够了。”袁斐然说完，忽然想起什么，眼珠转动瞟向许季——他仍穿着校服，来的路上问他准备了什么演出服，竟然说是西装。
    “你给他也换个造型吧，符合我们今天曲目风格的。”
    --

 第153页

    “好，我办事，你放心。”
    嗡——嗡——
    袁斐然的手机连振动数下，她从围布底下摸出了，两条短信。先过前一条，而后打开俞恋发来的：这边已OK。
    袁斐然嘴角泛起笑意。
    下午两点，附中一年一度的音乐节，准时开幕。
    对于热爱音乐的人来说，这是一场狂欢盛宴，但对于刘玲玲，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无动于衷。
    而且今天后门四人组除了她以外，都很奇怪。
    许季和张锡豪一响下课铃立刻开溜。她整理书包准备回家，俞恋却突然挽留她：“下午陪我看音乐节吧！”
    这应该算是俞恋第一次提要求，刘玲玲不假思索答应，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后她就被俞恋拉着，从报幕开始，看到现在。
    第十个节目：《那些花儿》
    不停有歌手上台，一个接一个，仿佛未关紧一直滴的水龙头，最后占满整个演出台。
    刘玲玲粗略估计，二十个人是有的。
    “合唱吗？”她问俞恋，但又不像合唱，每位歌手穿的衣服都不一样，有些背吉他，有些不背。
    俞恋低头看节目单，上面有小字解释：“报名曲目雷同，过审人员合并表演。”
    “我看看。”刘玲玲伸手去拿节目单，从上至下，她唯一感兴趣的，是第三十二个节目，由未知乐队带来歌曲《未知》。
    没办法，人类的好奇心。
    虽然中途屡次想走，但刘玲玲一直忍到五点十五，听到主持人报幕：“下面由未知乐队，为我们带来歌曲《未知》。”
    “未知是什么啊？”
    “X吗？”
    底下议论纷纷，看来大家都好奇。
    刘玲玲悠悠睁大眼睛。
    主持人让到一边后，工作人员开始摆放架子鼓，电子琴，话筒等，并连接麦克风。布置妥当后，三个人通过左边台阶，前后登台。
    刘玲玲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快瞪出来。
    背吉他的是张锡豪？
    他竟然发型清爽，穿着纯黑的衣服裤子，连吉他背带亦是黑色，从来没有看过他仅有一种色彩。
    可能背带上的铆钉是他最后的倔强。
    紧接着上台，坐到架子鼓后头的是袁斐然？
    她剪了个公主切，黑裙配上红唇，愈发御姐冷艳。
    最后上台的是许季？
    他已经戴了太久框架眼镜，以至于刘玲玲都有点忘记他没戴眼镜的样子，今天换了隐形？
    许季的头发用了少量摩丝做成造型，一身修长的风衣亦是黑色，一条chocker系在脖间。
    一上台便站到中央电子琴后面。
    底下全是吸气和偷偷说帅的声音。
    刘玲玲其实也有被惊艳到，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吃惊：
    未知乐队怎么是这仨人？
    还以为他们没看音乐节回家了呢。
    张锡豪手腕的银链上系了一只黑拨片，他抬手扬起，响起激烈的吉他声。
    鼓声起。
    键盘弹奏。
    节奏特别金属摇滚，却又觉得调子似曾耳熟，刘玲玲皱起眉头思索，身后不认识的两同学比她先想起来：“是不是《祝你生日快乐》啊？”
    “啊，对对，怎么能改成这么嗨的曲调？”
    刘玲玲是聪明人，即刻明白，眼眶湿润，而台上的许季神色不改浅吟低唱，加了许多自己的新词，两段间歇中调整麦克风，朝向刘玲玲的方向笑看过来，脉脉温声：“刘玲玲，祝你生日快乐。”
    落日刚好降在教学楼背后，没半边，露半边，红橙无边，点燃刘玲玲心中的音乐节。
    第78章
    在对视的时间里，她和许季仿佛置身二人空间，忘了周遭事物的存在。
    混不知情的张锡豪却偏偏打断，从左侧跳至中间，揽住许季，也对着麦克风大喊：“坐我前桌的刘玲玲，生日快乐！”
    俞恋亦在刘玲玲身边小声说：“生日快乐。”
    “谢谢。”刘玲玲轻轻牵起俞恋的手。
    袁斐然在台上鼓了下鼓，清脆响亮，一如她的声音：“刘玲玲，生日快乐！”
    周围认识刘玲玲的同学，也纷纷祝贺她，一会围了不少人，刘玲玲不是爱脸红的人，但此刻却不好意思了：“谢谢，谢谢你——”
    每一个人她都单独回谢谢，并还要说上几句专属的，不相同的奉承话。刘玲玲正转着头，忽然定住——张龙竟混在音乐节的人群中。
    他头发梳顺了，穿着身附中校服，谁给他的？
    虽然此刻真正的主角在台下，但张龙仅只同刘玲玲对视两秒，便移开，目光重投向台上的袁斐然。
    袁斐然正潇洒敲着，眼里只有她的鼓。
    刘玲玲心头发紧，担心台上的许季，他看到张龙了吗？
    四目再次相接，许季对她一笑。
    刘玲玲心里稍微松口气。
    “刘玲玲。”张龙却走过来，语气说不上冷，但亦不热情，“你这个生日过得像明星。”
    刘玲玲心道一辈子难忘，面上却只对张龙礼貌微笑。
    张龙手插在校服里：“生日快乐。”
    “谢谢。”刘玲玲回话，同时察觉到俞恋可能有点畏惧，缓慢挪远半步。
    只剩刘玲玲和张龙并肩望向台上。
    “你校服找斐然借的？”冬季校服是长衣长裤的男女同款，张龙和袁斐然身高差不太多。
    --

 第154页

    “嗯。”
    刘玲玲眼睛一直盯着台上的许季，同时右手攥成拳：“听说……阿姨要送你去留学？”
    “呵——她异想天开，我上陆州家里蹲大学都上不起。”张龙冷冷的说。
    刘玲玲拳头梢松，通过语气推断，张龙应该还不知晓认亲的事。
    不知道张光霞领到赔偿，当她讲天方夜谭。
    那他就不晓得自己和许季的关系。
    还好还好，等下她只用照顾许季，不与张龙打照面即可。
    张龙挑眼，亦偷偷观察刘玲玲——其实他向刘玲玲撒了谎，母亲最近的确得了一笔够得上留学的钱。
    但是，是那个从未露过面的混账老爹补偿的。
    “十八年，一次性买断。”
    当张光霞转述完这句话时，询问张龙，想不想见见他的父亲。
    “不想。”张龙毫不犹豫回绝。
    他过惯了无父有母的生活，更何况人家都一次性买断了，意思便是永远不要再相见。
    “我不想见他，连他叫什么，做什么都不想知道。”张龙冷声告诉母亲，然后便爬上阁楼，“我现在已经可以一个月挣四千五，以后每月八号，打你三千。”
    那个男人觉得他们母子是麻烦，那他也可以当那个男人化骨成灰。
    张龙觉得刘玲玲的表情应该是不知道八十来万的事，他紧咬的两排牙齿这才松开。
    未知乐队已经唱完，刘玲玲跑两步，拉起俞恋，跑到退场的出口处，等着三人从台阶上走下来。
    “斐然！”叫一人便叫住三个。
    “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刘玲玲以一种非常坚定，不容退却的语气说。
    “你过生日，是应该请客，何况我们还给你——啊啊！”张锡豪话没说完，已经被袁斐然踢了一脚。
    “我请你们去市区。”刘玲玲主动提出，同时心里数数，要拦两辆的，虽然脑子里飞快算钱，但发自内心，没有任何舍不得的情绪。
    “就学校门口请了吧，我晚上还有事。”袁斐然拒绝道。
    她有事？要跟张龙约会吗？
    刘玲玲心中暗道，嘴上笑着顺应袁斐然：“好吧，那我们去外头看看有什么吃的。”
    其他人并无异议，一群人先收拾乐器还到艺体基地，然后才一起往校门方向走去。
    刘玲玲留意到，袁斐然走着走着，便落远了。刘玲玲回头，正好瞧见袁斐然与张龙面对面站着。
    刘玲玲转回头，同大家正常说笑，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袁斐然赶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刘玲玲打算改请大家吃西餐，学校门口最贵的，一杯奶茶卖二三十的那家，然后她领头走近，离拉门尚有三四步，张锡豪却抢跑到她前头：“唉、唉，你先等等别进来。”
    张锡豪说着拉开玻璃门，他的想法，过生日主人请客，但生日蛋糕绝对不能由主人买，不然他们这些朋友就太不够意思了。
    张锡豪准备进去买个生日蛋糕，许季忽然也上前，跟在张锡豪后头：“我一起进去。”
    张锡豪只当是帮忙，到了柜台，服务生递来价目单，张锡豪直接推开：你们有没有今天新鲜的，最少够五个人吃的生日蛋糕？”
    “有啊——”服务生才答了两个字，便被许季打断，他掏出一张取货单，音调轻柔：“昨天我在您们这里订了十寸蛋糕，当时是您的同事接待的。”五aΤχτ.cǒΜ
    服务员接过取货单，去取蛋糕，许季轻声道谢。
    “原来你订了啊！”张锡豪不由啧啧两声。许季见张锡豪盯着他看，心头不由一虚：怎么，他看出什么了吗？
    许季的目光隐隐流露警觉。
    然后张锡豪却竖起大拇指：“你真的是学霸，连这事都能全面思考，没有遗漏。”
    许季表情僵硬。
    “您好，先生您的蛋糕需要配几套餐具？”服务员取来蛋糕，准备打包。
    “五套，谢谢。”
    许季和张锡豪都注视着服务员打包，双层蛋糕上全是黑色巧克力碎末，张锡豪随口道：“你订的黑森林啊。”
    许季点点头，跟刘玲玲一起在云城吃自助餐时发现，四五种小块蛋糕里，其它的她都仅尝了一块，只有黑森林她一直在取吃取吃取吃。
    她应该喜欢吃黑森林。
    但自助餐的植物奶油口感太硬，今天定制的蛋糕是全动物奶油，并且许季有强调，用百分之八十五上的黑巧。
    “这蛋糕看起来还可以。”张锡豪刚说完，手机消息响了声，打开一看：
    【俞恋】：斐然想吃拉面，我们先去对面了。
    校门口就一家拉面馆，大家都吃过，许季和张锡豪提着蛋糕过马路，与女生们汇合。
    拉面馆人多，她们也才刚刚排到位置。
    坐下来，刘玲玲立刻吆喝：“老板，来四盘牛肉炒刀削和……”声音戛然而止，数秒后吗，改了口，“来五盘牛肉炒刀削吧！”
    人声鼎沸，老板走过来确认：“你好美女，是五盘还是四盘？都是牛肉炒刀削对吧？”
    袁斐然托腮坐在刘玲玲旁边，勾唇一笑，自己这位闺蜜，几时舍得点最贵的面？
    跟刘玲玲吃了半年多饭了，再怎么不走心也能明白她从处境。
    袁斐然便吊儿郎当开口：“唉，你别都给我们做主啊，我们自己点自己想吃的。”
    --

 第155页

    刘玲玲嘴张着，没说话，脸上仍是笑意。
    袁斐然冲老板扬下巴：“我不要牛肉炒刀削，我要一碗素汤面。”
    “我也是。”俞恋小声补充，“素汤面。”
    许季想了想：“我要一碗素炒面吧。”
    这和素汤面一样，都是最便宜的价。
    这里面可能只有张锡豪是傻子，回头道：“我要牛肉炒刀削。”
    老板一一记下，问唯一没点的刘玲玲：“美女，你自己呢？”又指着桌上显眼的生日蛋糕问道，“今天你们谁过生日吗？”
    大家纷纷指认刘玲玲。
    “那我送你一碗长寿面吧，不用点啦。”
    “谢谢老板。”刘玲玲站起来感谢，袁斐然却底下头去。
    刚才，她选择陪刘玲玲过生日，让张龙自行回去，才这么一会，张龙的短信就发过来。
    【张龙】：我快到家了，待会你也别玩太晚了，注意安全。
    袁斐然暗道自己有司机，接着读张龙下一条短信：
    【张龙】：我听你们同学都在底下讨论，说这是高中最后一场课外活动，之后分完文理科，直到毕业都没有活动了？
    袁斐然低头打字：对普通班是，他们要参加高考。
    【张龙】：忘了你是国际部。对了，他们都在聊毕业，想问问你，毕业后什么打算？
    【袁斐然】：继续读书或者gap一年吧。
    短信许久没接上，可能张龙在查单词，袁斐然便放下手机，同一桌其他人说笑，直到面吃完许季和刘玲玲着手分蛋糕，她才重新拿起手机。
    张龙的短信二十分钟前就发了：你不问问我毕业后的打算？
    袁斐然嗤了一声，回道：你上过学吗？
    张龙回过来五个“哈”字。
    音乐节后，高二学生讨论的“分文理科”果然来了，各班班主任陆续下达了通知。
    陆州的高中多在高一结束时分好文理科，高二上开始只上理科或文科。刘玲玲知道的，像三十六中这样差一点的学校，高一下刚开学就分了，理由是学生能将更多精力集中在高考科目上。
    附中却不急不慌，仿佛最后进考场的大佬，让大家多考虑半年以上，才做选择。
    第79章
    学校给出三天半的时间，最迟周四将选择上报班主任。
    除了几位理化瘸腿严重的，四班同学百分之九十以上选择理科。
    “每年文科最多就四个班，现在我们楼上高三，文科只三个班。”
    这是班上同学们在传的讯息。
    刘玲玲嗯了一声，反问同学：“那你选理科有想好读什么专业吗？”
    “没想好，高考后看分数，我大舅给我选专业，只报北京上海的学校。”
    “我也是，没想好。玲玲我跟你说，不用想那么多，我姐告诉我的，专业不重要，关键是要挤进好大学。能上985的冷门，就别进211，反正进大学后还能转专业的。”
    “还能转专业？”刘玲玲心生怀疑，感觉大家都挺盲目，不了解，也谈不上多有兴趣和热爱。
    大多数同学依着长辈的意见，按部就班。
    但对于刘玲玲，这方面母亲懂的，比她还少。
    刘玲玲只能求助电子阅览室，她是俗世凡人，没有远大志向，点开2007和2008年的《中国大学专业薪酬榜》，在浏览诸多论坛帖子和分析后，刘玲玲心里坚定：选理科。
    理科有好些刘玲玲既感兴趣，又能赚钱的专业，实在不济，还能选财经这类偏文的专业。但文科却极易困在“老大难”里，例如历史心理国际政治……等等，刚才查到的，选理科的注意事项！
    刘玲玲眉心一跳，将笔记本翻个身，在末页用水性笔记下：避免天坑，生化环材。
    担心一年半后自己忘了，她特意在后面画了三个大大的空心感叹号。
    星期四下午，刘玲玲却被班主任单独喊到办公室。
    她进去时，竟瞧见教练李睿华站在班主任身边。刘玲玲心里讶异，但脸上掩盖住了，满满笑意：“老师好，教练好。”
    “玲玲，听说你打算选理科？”李睿华远比班主任沉不住气，直奔主题。
    刘玲玲微微张唇：“是。”
    李睿华咋了下嘴巴：“这样啊，玲玲，学校呢，建议特长生选文科，因为你们经常要加训，但理科学业繁重，一般会跟不上。所以选文科呢，对你来说，可能更适合和轻松些。”
    刘玲玲心里有点难受，国赛前九门功课，也没见落下。
    “而且你数学不错，如果学文，数学好将是很大优势。”班主任来帮腔，“选文科你的竞争力也大些。”
    “对对对，而且女孩子啊，很难学好理科的……”
    刘玲玲眼睛眨了下，可能是跟袁斐然相处久了，此刻她柔和脸上竟泛起一股孤勇：“老师，我想选理科！”
    刘玲玲咬着牙齿补充：“我会跟上的！”
    李睿华眼中明显闪现失望，没想到一贯机灵会转弯的刘玲玲，其实这么固执。
    刘玲玲却温和坚毅地对视李睿华，她不会因为教练方才的言语，减少对他的感激，但她有她的坚持。
    班主任先是垂眼，继而劝道：“你还是先回去再想一下吧，我们不忙做决定啊。”
    ……
    刘玲玲一回教室，张锡豪便炸了她一句：“刘玲玲，你厉害啊！艺体基地里唯二两个选理科的。”
    --

 第156页

    “还有人也选了理科吗？”谁还是她的同伴？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画画的，一个女生，非说自己喜欢建筑，选了理科。”张锡豪摇头，惋惜，据说建筑专业是单凭高考分数报的，那位女生压力大了。
    他自己是毫不犹豫选文，虽然文理都差，但历史卷子好歹读得懂吧？物理和化学经常不知道题干在说什么。
    张锡豪扫一眼旁边仨人：“唉，以后抄不到你们作业了。”
    “我、我。”俞恋声音小，说了两回，才被其他三人听到。
    后门组看向俞恋：我什么？
    俞恋嘴唇都咬白了：“我选的文科。”
    “啊？”
    “啊？”
    刘玲玲和张锡豪前后发出惊讶，月考期中的成绩张榜公布，大家都能在布告栏里看到，俞恋的理综成绩明显比文综出彩。若是单算文科，她可能两百开外，但撇文单算理科，她能到五六十名。
    “星期二我问你还说选理科啊……”刘玲玲轻声呢喃。
    张锡豪亦附和：“对啊，你不是说因为你爸妈都是电力的，所以大学要电力院校的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吗？”
    难为张锡豪记这么多字。
    俞恋埋头。
    只有处在侧方的刘玲玲能窥看到，俞恋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但俞恋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轻松的表情：“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我更喜欢文科。”
    张锡豪喜道：“那希望我们以后继续一个班。”
    “嗯！”俞恋重重点头。
    四人组聊到这，刘玲玲忍不住问许季：“许季，你选的什么？”
    “理科。”许季神色自若，他填表前伸脖子朝前瞄了一眼。
    刘玲玲心里有点忐忑，向许季确认：“你是更喜欢理科吧？”
    “这不废话，不然他干嘛选。”张锡豪插了一句。
    刘玲玲眼珠转动，数秒凝视张锡豪，这人看来完全不懂俞恋的苦心。
    许季含笑注视刘玲玲的小动作，温声回答：“是的，我现在比较喜欢理科。”
    “那万一你以后喜欢文科了怎么办？”刘玲玲急得挑眉，不希望许季是受自己影响才选，不想因为自己，断掉他本可以更美好的人生，“如果不受别人影响，就自己从心，你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专业？以后想从事什么职业？”
    许季未答，但也未移开落在刘玲玲脸上的目光。
    良久，许季亦抬了抬眉毛，如果自己猜得没错，刘玲玲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的确是因她而选，但专业并不意味着什么。许季告诉刘玲玲：“选文还是选理，大学读什么专业，其实并不一定会影响之后的人生。例如钱伟长先生，当年录的是历史系，之后才转攻物理。我身边的例子，我的小姨，四年物理系毕业，但一天专业相关的工作都没做过，现在主要从事管理工作。”
    刘玲玲身子定住，若有所思，许季说得好像有道理……过会，反应过来许季提到的“小姨”是谁。
    人家千亿身家董事长，他说人家“主要从事管理工作”。
    虽然不应该，但刘玲玲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
    高二，下。
    就像音乐节那天，四人都听到的合唱，那些花儿被文理分科的大风吹散，散落天涯。ＨΤtpＳ://m.5ΑtΧt.℃óΜ
    刘玲玲和许季仍留在四班，俞恋则同张锡豪分去了十九班。
    有人走，有人填，四班新进了六名同学，为了不产生“排外感”，班主任打散了原来的座位，重新排座。
    刘玲玲和许季都不再坐后门，许季分到一列第二排，刘玲玲则在八列七排，她身后便是班里的饮水机，两人中间隔着一整条班级对角线的距离。
    许季的新同桌叫尹勤，刚来四班，便被取了个“发动机”的外号。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尹勤是许季的迷弟兼初中校友，膜拜天才数年，现在竟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许季，天天都处在激动和呼吸困难中。
    尹勤还有一个许季不知道的企鹅群：【十四处地下工作情报局】
    十四是“许季”两字的笔画总数，里面有二十九位同学，全是许季的学习、跑步、音乐……各个方面的同校粉丝。
    最近尹勤在群里不仅等级狂升，而且还新当了管理员，专门向大家讲述许季的日常。
    这天中午尹勤拿手机，刚好看到群里在聊，【如果每天早上坚持喝六个核桃，餐餐鸡蛋加鱼油，然后晚上写作业前，再搭配脑白金和天才一号，坚持一百年年，能不能达到许季同等智商？】
    群里总喜欢讨论这类假设问题，尹勤回头望向正站在饮水机旁接水的许季，而后收回目光，噼里啪啦打字，胸有成竹：【方向错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你们知道许季为什么智商那么高吗？不是靠核桃鸡蛋，更不是靠那些保健品。我跟他做了三天同桌了，终于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喝水习惯——他每节课下课都要去接水喝水，算过了，别人一天八杯水，他是八升。】
    水，不仅是万物之源，还是聪明的源泉。
    第80章
    其实远处的许季并没有喝光瓶内的水。
    他只是每堂课下课过来接水罢了。
    顺道同刘玲玲说几句话。
    刘玲玲稍稍侧身：“学神，帮我讲下这个取代反应吧，有点糊涂。”许季自然而然便在旁边的空座椅上坐下，拿起刘玲玲的化学习题。
    --

 第157页

    才刚开始解释反应物的区别，尹勤也过来打水——要多喝水嘛！
    尹勤脑袋凑近，眯起眼睛瞄：“你们在讲取代反应吗？”
    刘玲玲笑对尹勤：“是啊。我一直没彻底弄清楚，所以请许同学给我讲讲。”
    “唉唉正好，我这个地方也是含糊的，十题八错，我也来听听。”浑不知内幕的尹勤，顺手拉来旁边的椅子，在许季和刘玲玲后面坐下来。
    正坐在两人间隔的缝隙处。
    许季无声瞄他。
    尹勤坐直，并腿，手放膝上——偶像请讲，我已洗耳恭听。
    许季心底无奈叹了口气，给左边两位一起补课：“其实要弄清楚取代反应，首先要区别它和复分解反应、置换反应的区别。例如——”许季一伸手，尹勤尚在发愣，刘玲玲已经默契地递来笔和稿纸。
    顺道目光落到许季手上，同样是握笔，怎么他的姿势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叫人移不开目？
    “以CH4与Cl2反应为例，一个H被一个CL取代……”许季已经开始娓娓道来，笔下沙沙，却突然停笔，止声。
    刘玲玲前排座位是原来四班的某位男生，和这学期新分进来的女生，两个人坐没一星期，便谈上了。
    这会因为下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刘玲玲他们又在讲题。两位小恋人自以为别人看不到，竟都将脸贴在桌面，亲吻起来。
    刘玲玲顺着许季的目光望过去，顷刻，脸和许季一样通红。
    她瞧瞧斜眼打量许季，正好发现许季的目光移过来，刘玲玲眨眼，许季偏头。
    “嗯？”低着头的尹勤这时嗯了一声，才发现不讲了。他抬头，怎么偶像表情丰富怪异，怎么回事啊……这题有什么典故吗？尹勤目光无意前扫，然后，脸是三人里涨得最紫红的一个。
    是夜，企.鹅群【十四处地下工作情报局】不断闪烁。
    【尹勤尹勤，还有什么新情报？】
    良久，网名奔波儿的尹勤迟迟冒头：【你们烦不烦？今日无事发生。】
    尹勤自此极少往饮水机处走，不过每堂课间都会拜托许季帮他也打一瓶水。
    他不敢再接触禁区，许季亦不再提这事，刘玲玲却注意上前排恋人的成绩。
    期中考试的排名张榜公布，她先找自己，慢速上升，这会总分有六百了，排在四百名左右。再抬眼瞻仰第一名，然后瞧了瞧文科那边的，最后，找了前排两人的成绩。
    都只五百多分，排名六百开外，男生女生约好似的直线下滑。
    高中时期果然不能谈恋爱，刘玲玲心里的小人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她低头返回，差点被几个迎面跑来的男生撞到。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们先跟刘玲玲道歉，而后跑到布告栏前寻找，接着高声喊道：“尹勤，第五十名，厉害啊！”
    刘玲玲这才注意到男生里有个认识的——尹勤。
    “废话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跟谁坐？”尹勤拍着胸脯，神神叨叨，“磁场，学神的磁场已经传染给我，我现在天天都能沐浴天才的神光……”
    刘玲玲忍不住在远处捂嘴笑，她掉转身，默默回教室，现在是中午，不一会儿响了上课铃，韩老师的数学课，算是刘玲玲最喜欢的一门。
    高中三年的《数学》课本已经拉完了，现在主要训练综合能力。韩老师让前排同学帮着，把他抱进教室的一摞卷子发下去，刘玲玲坐得靠后，最后接到，是历年的高考数学真题。
    前面两套北京卷，韩老师直接让翻过，从第三套全国卷（一）开始做起。
    “不用全做完，只做选择题，二十分钟后我们开讲。”韩老师说完，拉出讲台底下的椅子，缓缓坐下来。
    刘玲玲埋头开始做，题不难，但算着算着，怎么她草稿纸上的字就歪了？
    刘玲玲有点恍惚，仰头看见吊着的日光灯在摇，电扇也在摇。
    “把电扇关了！”韩老师和几个同学都在喊。
    “地震了！”接着好多同学都喊起来，纷纷往外跑。虽然韩老师一直在维持秩序，但惊慌的同学们还是有点乱，许季的座位离前门较近，尹勤早站起来喊偶像一起跑路，许季却转身逆行，朝后门去。
    “唉，许季！”尹勤喊了一声，人潮推着往前，他站不住，无奈只能调头跟着大家一起跑，不再管许季。
    许季左右手不住拨开两边的同学，狭长的走道，屡次被人冲撞，忽然听见一个轻柔地，关切的声音：“小心点。”
    刘玲玲站在座位边上一直没跑，她在等许季。四目接上，再也没有移开，两个人一起跑下楼，旋转楼梯上诸多人拥挤，刘玲玲和许季互相担心，不知不觉手牵起，暗藏在人流中。
    大家无暇顾及他人，没有人注意到。
    到了快出教学楼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松开了手。
    教学楼门口已经有老师在等待，组织疏散，刘玲玲和许季被安排去空旷的操场上等待。
    刘玲玲一直在原地转圈，不住张望，许季问她：“在找你的室友吗？”
    刘玲玲点头。
    于是许季便也跟着张望，帮她俞恋和袁斐然，顺道瞧瞧张锡豪在不在操场上。
    然而三人身影，一个也不见。
    良久，刘玲玲抑制不住担心，紧拧双眉仰头询问许季：“能不能……把你手机借我用下？”
    --

 第158页

    许季立即掏出手机，递给刘玲玲。
    “谢谢。”她接在手里，才刚按亮屏幕，就听见许季报：“060113。”
    是开机密码。
    刘玲玲仰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许季就说：“我的手机对你没有秘密。”
    她的心跳节奏全乱。
    身体烧得慌，刘玲玲低头不敢再抬，避免对视许季，按拼音找到Y，再找袁斐然，给袁斐然拨通电话。
    ……
    国际部今天下午安排申请辅导。袁斐然上交简历和动机信时，才发现拿错了，带到教室的是初版草稿，另外美国大学那边发来的推荐信也忘拿了。
    她向老师申请，回寝室拿。
    因为鲜少收拾的原因，袁斐然先在瓶瓶罐罐化妆品和课本作业堆叠起的小山里翻找两趟，没有结果。
    会不会在床上？
    袁斐然抓杆爬上床，果然，吃了半袋的奥利奥底下压着动机信。
    她松了口气，伸手去拿，床铺突然急剧晃动起来，袁斐然心里本能害怕，伸手扶住栏杆，直到晃动停止，身心仍有些反应不过来，跪坐在床上纹丝不动。
    她拿起手机，先拨1，快捷拨号，接通母亲的手机。
    嘟——嘟——嘟——嘟嘟嘟嘟。
    数声等待接听声后，一段盲音。
    身为本市副市长的母亲挂断了她的电话。
    袁斐然再拨2，连线父亲，电话那端倒是很快接了：“喂，斐然，什么事啊？”
    “爸，地震了。”
    “没有啊，我这没地震啊。”父亲正在纽约出差。
    “我是说我这——”
    “斐然，爸爸现在很忙，有什么事我明天给你回电话啊，乖。”父亲说完，也挂断了电话。
    袁斐然微张的双唇慢慢合拢，两层皮粘在一起，她准备扬手把手机丢在床上，却无意返回主页，接着看到五个未接来电。
    张龙14:40
    张龙14:35
    张龙14:32
    张龙14:30
    张龙14:28
    许是因为未接来电的红字刺眼，袁斐然瞬间潸然泪下。
    她可不能让张龙知道自己哭鼻子，吸完鼻子后才回过去：“喂——”
    袁斐然才说一个字，那边已机关.枪似的发问：“你现在在哪？有没有事？我来接你。”
    袁斐然拉长音：“我在学校里面，安全得很，待会继续上课。”
    电话那头却仍絮絮叨叨。
    刚才张龙打进来，袁斐然一点没注意占线提示音，这会同张龙通话，却听见了：“先不和你聊了，我有其它电话打进来了。”
    袁斐然果断挂了电话，眼睛重亮起来，然而在看见来电人的那一秒，眸光又重按下去。
    许季干嘛给她打电话？
    袁斐然试探着接了：“你好。”
    “斐然，我是玲玲，我找许季借的电话。你还在学校吗？好不好？”
    “还行，没事。”
    “那就好，我这里没有阿恋的号码，你帮我问问，她是不是也安全？她跟你一样，不在操场上……”
    袁斐然一口应承，本来她也准备关心室友的，俞恋的号码和父母号码一样，有设快捷拨号，直接按3：“喂，阿恋，你现在在哪里？地震了知道不？”
    “我……”俞恋怎么通话也这么小声，袁斐然不得不调大音量，才听清。
    “我在楼顶。”
    “你跑到楼顶做什么？”袁斐然皱眉，“越高越不安全，赶快下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断断续续回应：“我……正在下楼。”
    “那先不说，你到了操场跟玲玲汇合了，再给我报个平安。”袁斐然说完挂断电话，重捡起两封信，反身下.床。
    俞恋这边，握着手机，无论手上动作还是脸上，都有些怯。
    她看向身边的张锡豪。
    晃动刚来时，全班同学都开始跑，她目光搜寻张锡豪，见他跑出去，就跟着跑。
    张锡豪上楼，俞恋也追上楼，张锡豪体育生速度快，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张锡豪已经跑上顶楼了，发现天台门锁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自己往高处跑做什么？
    他折返下楼，在天台与六楼之间的楼梯上撞见俞恋。
    “你怎么也往高处跑？”张锡豪发现除了自己，竟还有个傻子。
    俞恋低头。
    她跨第一步楼梯时，已心知肚明不能往上，但是张锡豪在上楼梯啊，又追不上说不了，只能跟着他。
    其实俞恋挺害怕的，现在稍稍站定，手仍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
    “我们现在要不要下去？”她的声音亦发颤。
    “不能吧。”张锡豪大声说，“万一现在有余震，天花板掉下来不就把我们砸到了？”
    俞恋腿软。
    “或者楼梯垮了什么的。”张锡豪又说，脑海里浮现不少电影画面。
    俞恋把扶手抓得紧紧：“那、那我们别下楼了！”
    张锡豪点点头，大约过了半分钟，他终于迟钝察觉到，她两手用劲一直没离开扶手，身体微颤，整个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
    “别害怕，有我呢。”张锡豪安慰她，“要是楼梯真垮了，我比你重，先落地，伸双手接你。”
    俞恋现在虽然学文，但脑子里仍做物理换算，六楼落体，假设底下有软垫令张锡豪平安落地。他再伸手接她，最轻骨折一年。
    --

 第159页

    俞恋没有开口戳破，因为张锡豪能这么说，已经很暖了。
    “我给你唱首歌吧！调子蛮轻松的，能缓解你的紧张情绪。”张锡豪问她，在得到俞恋同意后，他轻轻哼起了前奏。
    俞恋却更紧张了。
    因为她听不出来是哪首歌。
    初中的数段回忆，接踵涌上俞恋心头。
    那时她一度想融入班级，融入女生中，可自己听的歌，追的电视剧却总与班上的其他同学完全不同。
    女生们聚在一起聊这些话题，她说没看过，会被嘲笑排斥，装看过，却总装不来露馅，“哈哈哈俞恋竟然说高圆圆是周芷若演的！”
    “哈哈哈，她说《童话》她喜欢听安徒生的。”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落下毛病了，现在一听不出来她便心头发抖，待会该怎么接口，才不会露馅，不会让张锡豪嫌弃她？
    直到张锡豪唱完她都没想好，还好，爸妈打来的电话给她拖延了时间。
    第81章
    俞恋报完平安，放下电话，张锡豪旋即追问：“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俞恋心提到嗓子眼，低头：“挺、挺好听的，我、我也喜欢。”
    攥着的手心里全是汗。
    “你也喜欢？”张锡豪甩了下手，“我就知道我写的歌好听！”
    “你写的？”俞恋脸上的肌肉慢慢舒缓，双眉展开，眼睛都敢睁大了。
    “作词作曲都是我。你不信啊？”
    俞恋笑着咬唇：“我信。”
    张锡豪凑近：“我跟你说啊，这是我第一首歌，你是第一个听众。”
    俞恋猛地低头，她觉得好像有两块烙铁烫到了自己双颊，不能抬头，抬头肯定会被看出“红屁股”的。
    张锡豪却根本没有注视俞恋，他在一旁自言自语，手舞足蹈：“我改天配上吉他，再跟你唱一遍，有伴奏效果应该会更好……”
    “那天音乐节你弹吉他唱歌就很好听。”俞恋的声音像小雨打在石板，叮咚叮咚。
    张锡豪依然侧面对她：“哎呀，你以前就已经夸过啦！”
    俞恋张唇要再说点什么，然而手机却振起来。
    袁斐然来电。
    俞恋几乎是瞬间接起，不愿怠慢：“斐然。”
    “喂，阿恋，你现在在哪里？地震了知道不？”
    “越高越不安全，赶快下来！”
    “那先不说，你到了操场跟玲玲汇合了，再给我报个平安。”
    挂断电话后，俞恋握着手机：“张锡豪，我们下楼去吧，应该没有余震了。”
    “嗯。”张锡豪点头，心思已经全放到自己那首歌上了，跟着俞恋走，约莫下了一层半，他扭头冲俞恋一笑：“我那首歌是真的好听吧？”
    “额？额……好听。”
    张锡豪抬手摸乱俞恋的头发，然后一步两级台阶，再一步三.级台阶，最后干脆一步跃过剩下的所有台阶。
    是夜，701寝室不平静。
    刘玲玲和俞恋各自调了一盆温水，坐在椅子上洗脚，袁斐然则躺在床上，一会跷二郎腿，一会滚到床边，把腿悬空吊着。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白天的心有余悸，只不过袁斐然隐去与张龙的通话，俞恋不主动提及张锡豪，而刘玲玲则说跟四班同学一起撤去操场，袁俞二人又没见着，她怎么说，便怎么信。
    刘玲玲心里却有点心虚打鼓，自己不敢深究原因。
    毛巾擦干净脚，再洗了晒了，刘玲玲往床.上爬，心里放着的事还是忍不住研究起来：061013，这个密码有什么意义？
    她爬上去，背过身面对墙，才撅唇：自己好变态啊，怎么研究起别人的手机密码？可是061013，是二零零六年十月十三日吗？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怎么总觉得这天有点熟悉？
    想起来了，那天她参加了省运会，得了冠军，才有机会转到附中来。
    后来才知道，许季也参加了，还代表附中夺得了高中男子一百的第一名。
    许季是为了纪念自己夺冠吗？
    那他设国赛的日期不是更好？
    那天她去过附中休息区，只专注教练，没注意其他同学，难道——许季那天就认识她了？
    所以他设这个密码——刘玲玲想到这，猛地从床上坐起，俞恋盘弄帘子，瞅着，吓一跳。
    俞恋一直凝视着刘玲玲，没有移开目光，片刻后，怯生生发问：“又、又地震了吗？”
    “没。我想起明天作业有几题忘写了。”
    俞恋眸光中流露出关心：“那你赶快补上。”
    她的床离门近，挪身过去，逐一摁开关，帮刘玲玲打开所有的顶灯。
    刘玲玲说着谢谢，回到椅子上。
    因为灯火通明，所以她不得不翻开一本习题，装装样子。
    随手从书包里拿的，是《高中化学基础知识强化手册》。
    刘玲玲用余光瞟，俞恋仍在收拾那两片帘子。
    她只得拿起笔，写一写，记一记。
    水性笔在纸上写下的，却是一点一横折钩，再一个“午”字，怎么写了一个“许”字？
    刘玲玲脑子是理智的，让自己的手和心想一下前排谈恋爱的同学。
    然后便决定真正看会题。
    眼睛顺着刚好翻到的那一页，看第一行：取代反应。
    心思又飞了。
    --

 第160页

    刘玲玲的眼睛也跟着飞，瞟见袁斐然那边，桌上不够放了，所以数本杂志放在地上，有《瑞丽》、《昕薇》，但也有《九州》和《心理测验》。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刘玲玲嘴角浅浅勾了下，她从来不做心理测验，因为所有事情，最终都会正视内心，做出判断。
    刘玲玲拿起桌上的便签本，撕下一页，看着化学习题上的取代反应，写下一行字。
    *
    自从分科后，日子一下子按了快进键，好像才刚考完期中，眨眼睛，期末的成绩又出来了。
    刘玲玲注视布告栏，这次她是第三百八十名。
    蜗牛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她的脸。
    她去找俞恋的成绩时，俞恋刚好下楼来看。
    刘玲玲顺势挽住俞恋的胳膊：“阿恋好厉害，年级第四十六名。”
    俞恋却没有笑意：“文科人少。”
    一共才四个班一百多人。
    俞恋这么一说，刘玲玲不禁再瞟了眼布告栏，的确，俞恋的政.治似乎不太理想的。她慢慢回忆，好像以前没分班时，俞恋九门课里，就属政.治最差。
    刘玲玲将目光重投向俞恋，然而俞恋却已往后找，刘玲玲跟着眺：张锡豪，一百三十二名。
    去了文科，依旧在倒数十名内徘徊，这次的数学英语仍就只八十多分。
    刘玲玲正在思索再该怎么开口，笑还挂在脸上，袁斐然就已大步流星走过来。
    她走得极飒，带风，好几位同学不论男女，皆回头看她。
    “玲玲、阿恋！”袁斐然冷着脸大声喊。
    等到了近前，与两人面对面时，才露出笑容。
    因为国际部已经不再参与期中期末，所以刘玲玲和俞恋都不知道袁斐然来做什么，正欲开口，袁斐然已经抢在两人之前开口：“你们下午领了成绩单是不是就没事了？”
    “还要等着发寒假作业。”刘玲玲答道。
    “全部弄完大概几点钟？”
    刘玲玲估算了下：“三点半到四点吧。”
    “好。”袁斐然说着伸手搭在刘玲玲肩上，“你跟阿恋，放学直接跟我回家，晚上我家吃饭。”
    说着，右手离开刘玲玲的肩部，放到俞恋肩上拍了拍。
    见俞恋皱着眉，袁斐然笑道：“你跟叔叔阿姨请示下，待会我也给他们发个短信，说明情况。”
    说完，袁斐然扭头重看刘玲玲，这位虽然一直笑，但也没开口答应，袁斐然不禁仰头：“唉，别犹豫了，就一下午，不会耽误您冲刺清华北大的时间。”
    刘玲玲立马摇头，自己再勤奋也不是TOP2的料。
    袁斐然闭上双唇，舌头偷偷抵牙齿，眉压下来：“下学期我就不住校了。”
    “为什么？”
    “为什么？”
    刘玲玲和俞恋异口同声。
    袁斐然干脆都说出来：“下学期我会经常请假，会飞很多次，美国那边。”
    “你以后就去国外读书了吗？”刘玲玲自己都没发现，脸上一贯的笑意渐渐消失。
    “是。”袁斐然眯起眼，微笑，“准确的说是转回去读。”
    刘玲玲和俞恋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这一天，两位女生第一次见到了，原以为只会在霸总偶像剧里才见得到的“城堡”。
    庄园里，刘玲玲和俞恋皆不知不觉张了唇，每走一步，既惊叹于超出想象的奢华，又加重心里的依依不舍。
    七月看巧云，天空上粉红、橘黄与粉蓝糅杂，千变万化的云朵可以想象出一切故事。
    一辆颀长的轿车从门外驶入，从三人身边经过，刘玲玲第一次见到黄底黑字的车牌。
    她刚想问是叔叔阿姨回来了吗？就听见袁斐然冷冷说：“这么早回来？今天SPA不做了？我们不用理会她。”
    轿车开到前面停住，钻出来的女人皮肤嫩得出水，后头跟着个中年女性，拧着大包小包。
    那女人回头朝袁斐然这边看过来，袁斐然立马瞪她，女人收起脸上笑意，高跟鞋飞似的上台阶，似逃。
    之前袁斐然带着刘玲玲俞恋参观，吃饭，二位访客却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
    第82章
    袁斐然领着她们上台阶，前方已有佣人提前打开大门，刘玲玲忍不住打量袁斐然的下半.身——校服裙，刚过膝，不长。要是条长长裙地的公主裙，用两手尖尖提起来，她会觉得袁斐然就是迪士尼里的公主，不容置疑。
    刘玲玲不自禁走到袁斐然身后，门开着，欢迎光临，她却有点不敢进。
    因为之前袁斐然在寝室提过父母离婚的事，所以刘玲玲小心地问：“叔叔……在家吗？”
    “呵——一年我能见他十天算多的了！”袁斐然笑着站到门口，自换了拖鞋，却回身嘱咐刘玲玲和俞恋：“不用换鞋，唉唉，也不用脱鞋——直接进来”袁斐然劝阻麻利脱鞋的刘玲玲和俞恋，淡淡瞟向给女生们开门的佣人，“她们会擦地的。”
    刘玲玲偷偷攥了下右手。她和俞恋仍旧坚持，鞋底在垫子上擦了又擦。
    进门后，是大气开阔的旋转楼梯，能仰头一直望到七层，而一顶巨大的水晶灯，则从七层直接掉下来。
    袁斐然笑笑：“来，我领你们参观下。”
    她做向导，从底层开始，逐一介绍自己的家。
    --

 第161页

    底层、一层、二层，刘玲玲看得眼花缭乱，很多新知识需要消化，但她最在意的，竟是袁斐然家怎么这么多卫生间？！
    每间卧室都带，每层还有额外的，卫生间远比卧室多，是有钱人比较急，肾都不好？
    刘玲玲不好意思问，跟在袁斐然后面，上四楼。
    半途遇见一件等身摆件，刘玲玲猝不及防，胳膊肘撞上。
    她赶紧缩胳膊，趁着袁斐然没发现，迅速扶了下摆件。还好，这摆件是皮质的，经撞。刘玲玲禁不住好奇打探，原来是一只皮革马，歪着头，模样怪异甚至有点丑，马身包括眼睛，全被一条条皮革流苏遮住。
    难道是她不能体会的艺术？
    刘玲玲想起前不久许季告诉她的那个词，叫……“装置艺术”？
    确认术语没记错，刘玲玲才敢开口：“斐然，这是装置艺术吗？”
    袁斐然回头见她指马，随口回应：“不是，这是配货。”
    刘玲玲愣住。
    完了，又一个新词：配货。
    两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什么意思？
    今天的新词太多，已经快记不住了。
    “快上来吧。”袁斐然召唤她，“四楼就是我房间了。”
    刘玲玲跑着追上，袁斐然等刘玲玲和俞恋上到同一级台阶，才继续往上走：“因为我以后很少在国内了，所以想提前送你们毕业礼物。待会到我房间，你俩仔细挑挑，看有什么喜欢的。”
    “你暑假就会去那边吗？”刘玲玲追问。
    袁斐然边走边答，线条流畅的小腿，轻松跨上最后一级白色大理石台阶：“开学以后取那边，不过暑假我要跟国际部的戏剧社一起去阿□□翁戏剧节。”
    刘玲玲转眼珠，新知识点+1。
    四楼比起其它楼层，房间明显偏少，袁斐然说，房子刚购入时，父亲见她挑了四楼，便特意将该楼层房间能打的全打通，做女儿房。
    袁斐然不喜欢打扰，所以这一层瞧不见佣人，袁斐然自己推开卧房的双开门。
    白色雕花实木，上面有金晃晃同样雕花的把手，两扇门单独一扇拿出来比，都有刘玲玲家大门两倍大。
    房门推开，刘玲玲又望见一个客厅，正疑惑着，袁斐然带她穿入，隔断后才是袁斐然睡觉的地方，宽敞的大床古典欧式，床背比人还高，床旁边还有卧榻、茶几等等，又一个小型客厅。
    袁斐然完全不顾及木刻印刷的墙纸，满墙随随便便贴了许多拍立得，远处的照片白边泛黄，明显有些旧了。
    近处都是新贴的，用漂亮的胶带或者图钉，满墙乱贴，看不出秩序规律，刘玲玲忍不住瞄，照片大多是拍的风景，也有几张袁斐然与别人的合影，但全是外国人。
    反正近处没有她爸妈的照片。
    墙上还有几处胶痕或图钉印，下面没有照片。
    袁斐然见刘玲玲和俞恋都在看照片，忽然被提醒，拉抽屉翻拍立得：“我们也拍一张。”
    翻出来，拉刘玲玲和俞恋，一左一右坐到床上，袁斐然一只胳膊勾一人，拿着拍立得的右手从刘玲玲肩膀处绕过来。
    “茄子，咔嚓！”
    “再来一张！”袁斐然将拍立得举高，改从上往下拍。
    女孩们在床上笑着脑子，时而翻滚，时而趴着一起欣赏拍出来的照片，刘玲玲从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席梦思和床单仿佛懂人的心，她的胳膊黏在床上不想抬起来。
    刘玲玲忍不住，还是问了：“斐然，你的床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舒服？”
    袁斐然楞了下，刘玲玲问的席梦思？
    “好像有七八种材料吧，我不清楚。”袁斐然心道谁没事研究这个，“反正有马毛，上次他们□□的时候，我帮你问问。”五ＡtΧτ.℃οm
    “按摩？”刘玲玲脑袋里全部都是问号。
    袁斐然却习以为常：“嗯。隔几年厂家会上门给床垫按摩啊。”
    刘玲玲：新知识点，又来了。
    她咬了下牙：“你这床一定很贵吧？”笑着又补充，“说个数字，让我死心。”
    “我的不是很贵，不记得了。”袁斐然眯着眼睛，想了又想，记不起具体价格，大概三十二万左右吧，算非常便宜的床，毕竟周围注重睡眠的人都买上百万的。
    “唉，别研究床了！你看这张，你好美哦。”袁斐然说着瞄向刘玲玲。
    刘玲玲回以一笑。
    袁斐然翻看下一张，是与俞恋的双人照，片刻后，她开口建议：“阿恋，你把眼镜摘了，我们再拍几张。”
    俞恋先低头，然后把眼镜摘了。
    袁斐然重拍几张，可照片里俞恋的眼神全都怪怪的，袁斐然不禁抱怨：“阿恋，你看镜头啊！”
    “她没戴眼镜看不到吧。”刘玲玲插嘴，同时挽着俞恋的胳膊。
    袁斐然立即拿起拍立得：“那再拍几张，我提醒你哪是镜头！”
    俞恋有点不好意思，竟同袁斐然说对不起，而后乖乖配合，很努力地合拍。
    眼看快门即将摁下，刘玲玲注意到俞恋的笑容依然很僵硬，要是这样，袁斐然不会满意的。她赶紧跑到拍立得后面，对着自拍的二人，尤其是俞恋，做了个鬼脸：“阿恋，看过来，你的银行里面有什么？”
    俞恋怯怯回道：“钱？”
    刘玲玲做夸张的怪相，幅度极大：“再回答我一遍，有什么？”
    --

 第162页

    俞恋眯着眼睛笑了：“钱——”
    “咔嚓！”
    终于有了一张，自然动人的俞恋。
    袁斐然拿着照片，禁不住感叹：“刘玲玲你真是个人才，我们喊茄子你喊钱。”
    刘玲玲笑得像弯弯的月亮。
    三位女生一起将新照片钉到墙上，刘玲玲端详大合影，过会，目光不禁扫向旁边的照片——是袁斐然同个外国老头的合照，背景似乎是餐厅。
    她指着老头问袁斐然:“斐然，这是谁呀？”
    “AlainDucasse。”
    刘玲玲抿唇，这个新知识点估计回去都查不到，干脆问个明白：“做什么的？”
    “他是个厨师，以前在巴黎开了家餐馆，我常吃，就输了，大前年他到东京开分店，开业那几天我刚好在东京，本来说好了去捧场但没去，老头生气了。所以今天他的大阪轻食店开业的时候，我特意飞了一趟，有了这张合照。”
    刘玲玲歪头，一点也不意外，总是不可企及世界的故事。
    但却是袁斐然大小姐的日常。
    钉完照片，袁斐然打开床旁边的暗门，原来这间套房里头还有一条深深的长廊，左右的隔间都没有门，不用袁斐然介绍，望一眼便能明白。
    那个上上下下，挂满衣服的，应该是衣帽间。
    第二间，全是鞋，层层展示，便于挑选。
    第三间，全是包。
    之后是单独放首饰、收藏和书籍的三间隔间，袁斐然大手一挥，竟说自己没什么好东西，能有的都在这里，让俞恋和刘玲玲尽量挑。
    俞恋平时从没第一个出头，眼下却只用数秒，便做了选择——她在首饰间里挑了一条看起来很摇滚的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吉他。
    袁斐然问她：“还要其它的吗？”
    俞恋摇头。
    于是，袁斐然转身问另外一位闺蜜：“玲玲，你挑好了吗？”
    刘玲玲其实很想挑书，但满室五颜六色的珠宝，同样深深吸引了她。
    她看到第三格盒子里，黑丝绒托着的一套，有戒指和耳环。
    “喜欢这套？”袁斐然走到身边，边看边笑，“送你了。”
    刘玲玲浅笑摇头：“我没耳洞。”
    “以后打了就有了。”
    刘玲玲没有应声，太贵的东西不敢收，须臾，反问袁斐然：“这套是不是很贵？”
    “不贵。”
    刘玲玲咬了下唇，不得不问得详细：“多少钱？”
    “一百多万吧。”
    刘玲玲心头一惊，接着松一口气，还好没接。她禁不住感叹：“那一定很保值吧。”
    刘贵珍买过一条黄金项链，一直念叨保值。
    袁斐然摇头：“应该不保，这是半宝帕托，碎钻石英和几颗碧玺，大部分是品牌溢价。”
    刘玲玲听完倏地回头，两只瞪大的眼睛里全写着：不保值你还买？
    袁斐然读懂了，但是觉着奇怪。
    买喜欢的首饰又不是投资，为什么要考虑这些？
    她比较在意质感，刘玲玲觉得贵，那就说明，这套的质感做到位了。
    袁斐然并没有同刘玲玲解释，仅笑了笑。
    刘玲玲最后挑了两本原版英文书。
    “你喜欢《简爱》啊？”袁斐然有点吃惊，刘玲玲挑的都是再常见不过的，《简爱》和《傲慢与偏见》。
    “嗯，以前没看过，想抽时间看看。”刘玲玲回答的时候，想起许季。
    他说过，这两本都是很好的英语入门小说，可以提高阅读能力。
    她想着随手翻开硬壳书，书里的经典语录烫金镌刻在扉页上：
    YouthinkI\&#039;mpoorandplain,thereisnofeelingsIsweartoyou:ifgodgiftedmebeautyandwealth,Iwillletyoutoleaveme,asIhavetoleaveyou.Godnosucharrangements.Butourspiritisequal.AsIwalkedthroughthegrave,youequalstandinginfrontofgod.
    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起誓：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于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于离开你一样。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走过坟墓，平等的站在上帝面前。
    第83章
    刘玲玲捧着书说：“下学期你要来了学校，和我说声，我也要送你毕业礼物。”
    俞恋亦点头，她也要送。
    袁斐然笑着揉起眼睛。
    手机振了声，应该是来了短信，袁斐然拿出来看一眼便放回口袋去。而后，领着刘玲玲和俞恋继续逛，三位女生在健身房和游戏房各玩了会。最后，享用一餐饕餮盛宴。
    晚上八点左右，袁斐然让海叔先后送刘玲玲、俞恋回去。
    挥手道别，袁斐然独自从车库走回一层。
    脑袋靠上沙发后背，才不紧不慢掏出手机，回短信：【要出来就现在出来，上回那家茶餐厅碰面。】
    发送联系人张龙。
    等她打的抵达茶餐厅时，张龙已经坐在里面了。
    见她推门，高举手臂，一脸笑意。
    “吃点什么？”张龙递过来餐单。
    袁斐然没有接，低头整理卷起的衣角：“我还很饱，要一杯奶茶就够了。”
    张龙招呼来服务员：“两杯丝袜，一杯不加冰，谢谢。”
    袁斐然衣角整理好了，仰起头，下巴抬得稍微有点高：“这么晚喊我出来，是有什么急事？”
    张龙张嘴，他约的下周白天，但袁斐然却说，要出来就现在出来。
    --

 第163页

    张龙低头：“你不是只有今晚有时间吗？”
    袁斐然白了他一眼，跳到下一话题：“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张龙不答话。
    “美女帅哥，你们的奶茶。”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张龙主动伸手，将去冰的那杯放到袁斐然跟前，再放自己的。
    他低头吸了一口。
    袁斐然不耐烦了：“唉，你到底什么事啊？磨磨蹭蹭的。”
    张龙脑袋埋得更低，垂下的刘海挡住眼里。他抬头撩干净刘海，才拉开上衣口袋的拉链，拿出一件东西，攥在手心。
    “给你个东西。”
    张龙手臂越过茶杯，握拳的手放在袁斐然面前。
    松开，一枚小小饰物，因为没有盒子，袁斐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这是一枚戒指。
    袁斐然拇指和食指捏起戒指，似乎是她无名指的尺寸，但她并没有戴，美目眺向张龙：“银的还是铜的？”
    张龙注视着她。
    上回单独出来，她随手扯下可乐的易拉环戴在手上转圈，因此知道了戒圈号数。
    他重买听可乐，扯下易拉环，拿去量贩店旁边的首饰店：“你好，配个戒指，比这个环稍微小一圈。”
    “那你先挑挑款式，我们这里有铜镀银，925银和999银的。”
    张龙隔着玻璃逐一扫过：“哪款最贵？”
    “那肯定是999银呐！”
    配回来，还被手机摊的老板看着，问多少钱。
    “一百二？这么贵，你被宰了！”老板勾着唇告诉打工仔
    张龙却安然收起戒指，坐到旁边，拿起螺丝刀一点点拧客人寄来修的手机。
    ……
    此刻，张龙没有笑意，注视着袁斐然，郑重道：“银的。”
    袁斐然缓缓挑起眉毛，将戒指丢进自己口袋。
    二人继续聊了些别的闲话，奶茶见底，各自分别。
    袁斐然回到家中，先洗手，打开注金水龙头，台上摆着多款洗手液和香皂。她随手拿起一块，看到表面雕刻的品牌logo。
    家里又换回这个牌子了？
    南法手工皂，价钱不贵只一千多，但比较难订。袁斐然抹了点，双手在水流下摩搓，不知怎地，想起口袋里还有一枚银戒指。
    她洗完，擦干净手，将银戒指拧出来，扔进最底下的抽屉。
    抽屉里堆着许多用了一半的文具、数据线、杯子、剪刀，甚至还有两只达芬奇水彩笔，和一盒干掉的颜料。张龙的戒指丢进去，仿佛石粒掉进山脉，顺着缝隙滚落，见不着了。
    袁斐然自己，则转身走去墙边，欣赏下午和刘玲玲、俞恋一起拍的照，一边端详一边想。刚分别就有点想她俩，现在刘玲玲在做什么呢？
    刘玲玲正在穿越菜场。
    海叔送她到入口，车再开不进去，她自己下台阶穿菜场，回家。
    天气重新热起来，菜场附近都有小孩出来玩，再往里走一点，好多乘凉的、抽烟的，有两散步的陆重大叔，竟在腰间别起音响，一位放《月亮之上》，另一位放《香水有毒》，响亮得像两个人在吵架。
    刘玲玲加快步伐穿过去，不一会儿，经过爱娟副食店。
    夏天大家回屋晚，副食店开门时间因此延长，好多卖一点冰棒和香烟。爱娟副食店甚至像往年那样，批发了一些西瓜，摆在店门左侧。
    好像是三年前，有街坊提意见，说门口看不清，只能摸瞎挑瓜，李娟的爸爸遭不住闲话，从店里头扯根电线出来，吊个灯泡，卖多久夜晚，就点多久。
    现在因为夜灯，照得更亮，刘玲玲一眼就瞧见，今晚看店的是李娟。
    刘玲玲心里高兴，走到瓜堆边上，冲柜台后面的人开玩笑：“娟娟姐，这瓜保熟吗？”
    喊得响亮，李娟却仍坐着，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刘玲玲好奇，边绕去柜台后面边观察，原来李娟在发呆。
    玩笑不开了，弯下腰，小声呼唤：“娟娟姐、娟娟姐。”
    少倾，李娟回过神来，额了一声。
    刘玲玲注意到李娟紧锁的双眉，额头上甚至显出淡淡的川字。
    “娟娟姐，你在想什么呀？”
    李娟平时刘玲玲，从小玩到大的人里，也就这一个能倾诉的。她站起身先给刘玲玲搬了张小木凳，示意妹妹坐。
    刘玲玲低头瞧板凳，右上角包着透明胶：“这钉子又翘起来啦？”
    然后坐下。
    “嗯，锤下去重包了，应该没事。”
    刘玲玲点头，坐好听李娟讲。
    李娟唇上仿佛粘着半干的胶水，唇连着张了两次，才开口：“今天我又去邝伏波家里了，见他妈妈。”
    刘玲玲手抬到嘴巴旁，笑着接话：“很紧张吧？”
    李娟蹙眉：“嗯，总感觉他家是另一个世界，融入不进去。”
    因为上次见何芳买盘子，这次就想就着餐具聊话题，但她才刚触摸，还没开口，就得何芳一声轻嗤。
    吃饭时何芳先说起门当户对的重要性，继而话锋一转，追问李娟为什么小学多读一年。
    得知是小时候公园骑马摔下来，何芳又出嗤声。
    李娟的一丝细发趁着皮筋疏忽，偷跑出来，她伸手撩到耳后，顺便挠了下头：“他妈妈气势太强了，我每次见她，比高考还有压力。”
    各种情绪令她喘不过气，以致有些时刻萌生假象：如果她当初不认识邝伏波，不知道上面的世界，那她这只枯井里的小青蛙，是不是可以继续简单快活？
    --

 第164页

    不生怯，不生惧，不生贪念和奢望。
    刘玲玲沉默片刻，伸手抚上李娟的胳膊：“你以后是跟邝学长过日子，又不是跟他妈。”
    说到邝伏波，李娟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你知道他为什么又带我去见他妈吗？因为他要去美国读书了。”李娟顿了顿，“他已经拿到普利斯顿经济的offer。”
    刘玲玲第一反应：“那他江陆大学的文凭不要啦？”
    李娟摇头。
    刘玲玲叹口气，她昼学夜学，就想考个好学校，别人却985的学位，说不要就不要。
    等等！
    因为袁斐然，刘玲玲晓得了一点常识，追问李娟：“他之前捣鼓申请半年一年，都没和你提过？”
    李娟脸上的苦笑瞬间泛开，这便是最难过的一点。
    “邝学长这也太不地道了！”
    李娟没有说话，过会，李娟问她：“玲玲，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长得不好看，学校灰不溜秋，努力是无用功。
    配不上邝伏波，所以被他妈妈嫌弃。
    半晌。
    刘玲玲敛起笑容，缓缓的，几乎是一字一句：“娟娟姐，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啊？”
    她挪凳子，坐得离李娟更近些，几乎肩贴着肩：“你可是我的偶像耶！”
    李娟失笑：“那么夸张吗？”
    刘玲玲狠狠点头：“从小到大，你都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人。”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心里默默加了句：在认识许季之前。
    刘玲玲在想怎么说得更详细点？自诩没文化，找不到高大上的例子：“杉菜当时为什么要去读英德？因为她看见静学姐的演讲，被深深吸引，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姐姐。而我跟杉菜一样啊，因为姐姐你读的附中，才去尽一切努力转去附中，因为你太美好了，我也想变得像你这样。”
    刘玲玲见李娟闭着唇没接话，表情似笑非笑，赶紧解释：“我就是打比方杉菜对滕堂静的那种感觉，你懂的，绝对不是对照说我喜欢邝学长啊！”
    “我知道。”
    刘玲玲仰头，望天：“反正你给我的感觉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给我照之后的路。所以你千万不能暗淡了，要更亮，永远放光芒。而且人这一路就像开公交，其他人是乘客，他要到站下车就下去，你自己还得继续往前开。”
    一番话令李娟的心结疏通了些，不禁想起自己之前的实习做得不错，律所没选那几个985的，反而选她暑假继续。
    还有啊，她大二拿了国家级奖学金，老师说，只要她保持劲头，大三下系里有公费去美校交流的名额，应该是会第一位考虑她。
    有缘同邝伏波再见面。
    见不到面，她也要努力。
    李娟比刘玲玲矮，脑袋稍微低点，便搁到刘玲玲肩膀上：“我可做不了星星，我就是……喏，前面的灯泡，反正有几个夏天，就照你几回。”
    第84章
    *
    七月初，陆州下了最后一场雨。
    进伏后的气温，一日高过一日，电视广播乃至手机短信，都会收到防暑降温的提醒。刘贵珍在蜻蜓保洁干了五年，今年头一回收到高温补贴，五十块钱。
    刘贵和的麻将馆已经开张三个月，挺多人去的，但依旧有讨债人找上刘贵珍——开赌的人一般不赌，贵和却天天同小江泡在馆子里不下桌。小江还好一点，刘贵和牌品极差，天天输，他又爱打大的。麻将馆一月利润两万，他能输三万出去。
    所以补贴五十元，刘贵珍仅拿出十元，巧乐兹、绿舌头，绿色心情……一样来一根，在爱娟副食店费掉半小时口水，全部按批发价拿，多的少的，匀出来刚好十块钱。
    天气热，数分钟路，冰棒就化变形。
    刘贵珍觉得不打紧，将它们塞进冰箱最下格的抽屉，重冻起来：“爸、妈，你们要是想吃就拿啊！”
    外公外婆却拒绝：“我们的牙哪吃得动，留给玲玲和雪雪吧。”
    可惜雪雪不来。
    前段时间刚放暑假，小江的确将雪雪送来过，打过招呼，便直接塞到刘玲玲怀里：“以后晚上就跟姐姐睡，她是附中的，正好能辅导你暑假作业！”
    小江说完便掉头走掉，雪雪晚上刘玲玲挤床过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雪雪突然要求回去，问她怎么了，雪雪却看向刘玲玲。
    “是姐姐欺负你了么？”外婆问她。
    雪雪却飞快摇头：“不是不是，我想爸爸妈妈了！”
    蹲在雪雪身边的外婆缓缓起身，抹雪雪的小脑袋，叹口气：“那我让你姐姐送你送去。”
    一番叮嘱，刘玲玲热情亲切牵起雪雪的手，将她送回麻将馆。
    反正之后雪雪再也没有来过。
    所以现在冰棒没有人分，只有刘玲玲吃。
    刘贵珍缓了缓，扭头嘱咐门口的刘玲玲：“你省点吃。”
    “嗯。”刘玲玲边点头边做习题，没有抬眼看刘贵珍。
    因为刘贵和不来，家里不再开空调。西晒的卧室仅一扇窗，白天待在里面，汗水会像涌泉，一条条顺着下巴淌。不说蒸笼般的环境削弱思考，单只那汗打湿习题稿纸，就影响学习效率。
    刘玲玲同刘贵珍商量后，将客厅的大门和窗户全打开，过穿堂风。再将餐桌搬到大门口，刘玲玲每天搬书搬习题放餐桌上，写作业。
    --

 第165页

    刘贵珍没再说话，拿起扫帚先扫地，待会再抹抹柜子，洗洗衣服，半月只这一天休，她得抓紧时间。五aΤχτ.cǒΜ
    刘玲玲则翻过一页，啃下一篇英语完型。
    “郭晶晶、吴敏霞，343.5分！女子双人3米跳板金牌！这是本届北京奥运会中国跳水项目的首金，也是中国队的第四块金牌。”
    别家也蹭穿堂风，电视机开得响亮，好像几个同样的直播声音传进刘家。刘玲玲盯着纸上的英语句子，动唇无声念，以此加强专注力。
    “观众朋友们，我们在这里祝贺仲满，祝贺中国击剑队，获得了男子佩剑个人赛的冠军。”
    “中央电视台，各位观众，现在我们是在国家体育馆，向您直播北京奥运会男子全能决赛的实况。中国体操队继夺得男子团体冠军，女子团体冠军后，现在杨威又向第三块金牌，男子全能金牌发起冲击。”
    “刘翔退出了比赛。”
    日复一日，门外赛事炙热，刘玲玲却渐渐练就两耳不闻门外事，一心备考。
    这天，她全神贯注做完一套真题，正准备喝完水后对答案，一抬头，却发现一四、五十岁，上身穿着白背心，下身军绿短裤卷起脚踝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家门口，盯着她。
    男人身上脚上都有泥，最近青鱼路半边路都在挖，据说是要阔宽路面，改八车道。刘玲玲猜测，男人可能是修路的农民工。
    男人一直盯着刘玲玲，目不转睛。刘玲玲心里有些发毛，站起身冷冷不带笑：“干什么？”
    男人摇头，用非陆州话的方言回复：“没事，就瞧瞧。”说着背手转身，去打量隔壁张家。
    今天外公外婆去幺外公家了，就刘玲玲一人在家，她观望隔壁情形，空调好像没开，张龙不在家。
    刘玲玲迅速关上门，侧身贴着，轻轻转动小栓，锁上好几年不曾反锁的家门。
    客厅内很快热起来，刘玲玲从外公外婆床上拿来毛扇，左手扇风，右手翻卷子对答案。
    效率开始降低，对得缓慢。
    对到解答题第二道大题时，家门被人轻叩了两下。
    咚、咚。
    刘玲玲心迅速揪起，等了半天，门外没动静了。
    咚、咚。
    刘玲玲又开始发毛了，因为厨房在外面，所以她只能回身摸起角落里的木杆拖把。
    想了想，又去柜子里拿了漱口用的搪瓷杯。
    刘玲玲左手举杯，右手攥着拖把杆，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具有威慑力，于是她模仿张龙的语气：“谁？做什么？”
    门外寂静许久。
    刘玲玲无声点头，看来成功唬住了不速之客。
    “您好，我是刘玲玲的同学许季，今天有事来找她，请问刘玲玲在家吗？”
    刘玲玲瞬间辨认出许季的声音。
    她放下拖把拨回小栓，这才想起手上还有杯子。
    先还杯子，再跑着将拖把还倒原处，怕许季走了，高喊：“我在我在，你等着啊——”
    门外柔声应了个好字。
    刘玲玲跑回门口，打开大门，这一番热汗混着冷汗，衣服湿透了。
    她打开门：“你做什么？吓死人了。”
    而后抬头，看见许季直直站立在门前，他的短袖衬衫亦湿透，但得益于版型，并未紧贴身上。额头上也全是汗，一面抬眼镜擦眼睛周围的汗，一面低头冲她笑：“对不起，附近都在修路，导航没有更新，一开始找错了。”
    说着，提起两边地上，鼓鼓两大袋礼物。
    “进来坐吧。”刘玲玲见他要关门，嘱咐了一句，“门不用关。”
    她走过去将大门开到最大，墙壁本就有个小拌子，正好抵住。
    许季正准备再开口，刘玲玲抢先道：“家里没人，就我一个。”说着去瞅许季袋子里的东西，各种水果，中老年奶粉、蜂蜜，竟然还有一个礼盒。
    “你这都什么呀！盒子里是什么？”
    “是条丝巾，给阿姨的。”
    “谢谢。”刘玲玲并没有客气，直接接过，放进屋内，许季则缓缓迈进门来。
    他刚刚置身客厅，立刻感受到蒸笼般的闷热，但不一会儿，就吹来了阵阵不间断的凉风。
    大门这一处，渐渐变得清凉起来。
    是穿堂风。
    许季心中默道。
    又见刘玲玲学习的桌子摆得正对大门，应该一直在借穿堂风。可是刚刚却……许季忍不住问：“你刚刚……为什么关门？”
    刘玲玲将方才的遭遇讲给许季听。
    许季听得心中一紧，建议道：“你要不换个地方学习吧？”
    他晓得有那种自习室，可以一起去学。或者，不介意，他可以天天来这里？
    “唉，没事，明天我外公外婆就回来了。”刘玲玲走去柜子那边，开水瓶旁有个凉壶，盛着凉白开，她挑出自己的漱口杯，给许季倒了一杯：“没有其它杯子，你将就着用。”
    说着走来递给许季，又道：“才盛一会，还有些烫。”
    “谢谢。”许季双手接过，立即喝了一口，而后将搪瓷杯捧在手上，追问：“今天这事你还是要反应给你们小区警卫。”
    刘玲玲忍不住笑了：“我们这里连物业都没有！还警卫……你刚才进来，没感受到小区环境？”
    许季垂眼。
    刘玲玲伸手拉许季的杯子，让他放到征用做书桌的餐桌上，可以放的：“而且啊，这样的事情，我上初中那会，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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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淡淡的讲：“我们这楼上有个程阿姨，智商不太好，做不了事。她之前老公是我妈厂办的，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妈厂没垮前，上上班能养活两个人。后来厂垮了，他老公去外面做保安，累得心脏病发作死了，她养不活自己，就专门找别人。”刘玲玲自己也喝了口水，“每回有施工队来修路，她就找里面的工人。对了，你吃冰棒不？”
    刘玲玲说着拉开冰箱抽屉：“你吃哪种？自己选。”
    第85章
    许季还是头回听到如此骇人的故事，加上刘玲玲习以为常的语气和陈述，他一时发愣，不作反应。
    “许季！”刘玲玲喊他，“你过来选冰棒。”
    许季站起身，本想回复“不用”，却听见刘玲玲继续说：“快点过来选，快点，不然冷气跑光了！”
    冰箱门开太久费电。
    于是处在恍惚状态的许季，不由自主走过去，见最下层抽屉里有七、八根冰棒，没有细数亦没细看，随手拿了一根。
    刘玲玲旋即关上冰箱门，几乎是零时差的衔接，仿佛再快一秒，冰箱就会夹住许季的手。
    许季已经缓过来了，问她：“你不吃吗？”
    刘玲玲笑道：“我刚吃过一根，不能连着吃太多，容易拉肚子。”
    其实就刘贵珍拿回来那天，她吃掉一根，之后一直省着。而且母亲虽然不吃，但开冷冻层的时候，会时不时数下冰棒，一下少两根会嘀咕的。
    许季不知这些弯弯绕绕，边撕包装袋边读上面的字和画，原来是根绿豆冰棒——他有多少年没吃过这口味了！也不知道从哪一年起的，家里的冰柜里只剩下意大利冰淇淋。
    许季吃了一口，冰棒有点硬，得用力咬，但是入口绿豆粉粉的，甜度也刚刚好，滋进心田。
    许季不禁泛起微笑。
    刘玲玲也笑了，虽然许季挑了她最喜欢，本来准备留到这个夏天结束时再享用的绿豆冰棒，但看他吃得这么开心，她心里也好高兴，一点也没有懊恼和遗憾。
    刘玲玲明白得很。
    怕许季噎着，她等他吃完才开口：“还没说，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一个半月没补英语了，我担心你荒废。”许季说得一本正经，“外语一般长时间不练，没有语境，容易退步。你前面坚持了一年半，如果这时候断了，太可惜了。”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眉毛直挑，高一暑假许季也没检查，她也没荒废啊。
    这都快高考了，她更不可能懒惰了啊。
    刘玲玲不挑破，笑着站起身：“那我拿给你看看。”
    说着去书房搬出最近一个多月的笔记本，每天都有温故知新。
    许季见她去去一会，头发又汗湿了，便将身子斜了斜，让出穿堂风直吹刘玲玲。
    她的衣服被吹得发鼓，一言不发，笑盈盈注视许季翻阅笔记。
    他还挺认真的哈。
    许季看完，点了点头，将笔记还给刘玲玲。
    刘玲玲随手丢在桌上，再次站起身。刚才她进卧室时特意瞟过挂钟，快十一点半了：“也快到饭点了，中午想吃什么？”过两秒，笑着补充：“山珍海味别点啊，我家没有。”
    许季方才寻来时，就已注意到刘玲玲家门外的厨房。那厨房没空调，现在三十九度，在灶前忙活……许季不忍心刘玲玲遭过火焰山的罪，轻声劝道：“去外面吃吧。”
    刘玲玲立马接口：“我已经煮饭了！”
    “你的英语坚持得很好，我想请你吃饭作为奖励。”
    刘玲玲沉思片刻，答应了：“那我要谢谢许老师了。”
    许季笑了笑，刘玲玲却道：“不过你要先等一下。”说着，她还是进了厨房。
    许季跟了进去。
    方才来时，出于礼貌，仅朝厨房内眺过一眼，这会才细细打量。厨房的灶台是砌的水泥，上面贴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白砖，似乎还掉了一块？用透明胶重新粘住。许季转头，瞧见绿纱的橱柜，接着看见蹲坑，和旁边铁钩子挂着的卫生纸。
    卫生纸外头套着西瓜红的薄薄塑料袋，因为上头有个喷头。
    他定睛数秒，才确认这真是自己看到的。
    厨房和卫生间是同一件屋子，打破许季的认知。
    他很快接受，但心却隐隐作痛。
    他见刘玲玲打开电饭煲，正将饭盛到一个搪瓷缸里，便去帮忙。
    刘玲玲瞥了他一眼，伸手指橱柜：“帮我把盖子拿过来。”
    许季跨过蹲坑，利索打开橱柜，里面有一只白搪瓷，上面印着牡丹花的盖子尺寸将将好。他拿给刘玲玲，同时看见她已盛了满满一缸。
    “下午的饭也煮了吗？”
    “嗯，晚上我妈和外公外婆都要回来吃，今天说好了吃刘氏烫饭。”
    就是把剩菜和冷饭一起拿到锅里煮。
    刘玲玲将盛出来的饭放到冰箱：“现在天气热，不及时放冰箱就馊了。”
    许季点点头。
    “好了我们出去吧。”刘玲玲说着整理书包，同时找钥匙，数秒后，突然停住：“等等！”
    还没等许季回应，她就去拿了六神花露水，跟倒似的抹胳膊双腿：“我们小区蚊子太多，菜场也多。对了，你进来时没被咬？”
    许季点头：“咬了。”
    “哪？给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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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季将胳膊伸过去，同时给她看腿，五、六个大包，仿佛被打了过敏的皮试针。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呢？”刘玲玲打量许季的脸，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一刻觉得他呆呆的。
    她给他抹，薄荷的清凉在许季身上游走，许季一动不动。
    刘玲玲嘴角扬起：“好了，可以动了。”
    许季等她锁门后，一起走下楼。
    楼栋里有体育赛事的轰鸣，到了小区里，声音弱了，才发现每一棵树上，都有无数只蝉在嗡嗡。
    叽叽喳喳吵得更热。
    如果现在人弯下腰在地上按个掌印，一定会变成烤猪蹄，不用质疑。
    途中经过爱娟副食店，刘玲玲悄悄向里张望：还好，李娟不在。
    因为现在李娟同邝伏波的关系，她怕产生尴尬。
    刘玲玲脚下提速，默然走过去。
    但左右所有景象许季都有入眼，瞧见“爱娟副食店”的招牌，他怔了下，但也没有说话。
    两人并排向前走，正要走出小区时，迎面走来一对小情侣，其中女生穿着粉色吊带，白色超短裙，乍一瞟脸，极为漂亮。
    但再看第二眼，好浓的妆！
    她贴了一双长度夸张，过分浓密的假睫毛，粉底和眼影的质量可能不加，在这炎热的夏天里，脸白一块黄一块，眼睛周围则全糊了。
    “刘玲玲！”几乎挂到男朋友身上的女生惊喜尖叫。
    “张丽！”刘玲玲亦似久别见亲人。
    来的是她的初中同学，同小区但许久未见。
    张丽读完初中便没读了，据说去卖衣裳。至于化妆，刘玲玲见怪不怪，初二开始，大部分女同学开始打耳洞，染头发，学着化妆。
    “我初中同学。”两位女生各自向身边的男生介绍。
    张丽的男朋友看起来年纪有点大，至少二十往上了，他向刘玲玲和许季伸出右手，分别握了下：“你好，两位现在在哪里上班？”
    “上什么班啊，人家还在陆大附中读书。”张丽尖尖地说。
    男人立刻扭头：“张丽，你居然认得这么牛比的人？”ＨΤtpＳ://m.5ΑtΧt.℃óΜ
    张丽骂了句脏话：“XXX又瞧不起我！”说着向刘玲玲介绍，自己男朋友是步行街森马店的店长，两人之前在同一店里，因此结识相爱。
    介绍完，张丽问刘玲玲：“你男朋友也是附中的牛人吗？”
    不等刘玲玲开口解释，张丽接着说：“我要是告诉陆一航刘毅苏聪陈龙飞……他们都要心碎了。”
    “唉不不不。”刘玲玲摆手，“他不是我男朋友。”刘玲玲伸掌朝向许季，“他是我们班的学霸，过来帮我补习的。”
    “学霸中的学霸！”张丽和他男朋友全部流露出崇拜的星星眼，许季不得不同两人客气了会。
    临到分别，张丽问刘玲玲：“今天晚上我们去‘燃烧’酒吧玩，我们好几个同学也会带家属来。”接着报了几个人名，“你俩来吗？”
    刘玲玲笑着拒绝：“不了，不去了。”
    本就渐行渐远，张丽没再坚持，又说了几句别的，便道别了。
    刘玲玲领着许季，出小区穿越菜场。
    经过水产区，地上全是湿的，甚至有些泥泞，鱼虾的腥味混着现杀的血腥扑鼻而来，许季突然发问：“刚才那些人都追过你？”
    刘玲玲笑哈哈打马虎眼，哎呀，初中能晓得什么是喜欢？不过是天天送她海报贴纸，往她抽屉里塞塑料手链和小零食罢了。
    第86章
    “我一个也没答应，我还没谈过恋爱。”刘玲玲说完这话，许季不吭声了。
    刘玲玲笑着瞄他：满意了吧？
    菜场亦有卖蛋糕面包的店铺，就在卖泡菜和调料的店隔壁。
    许季远远瞧着，心骤缩紧，等两人要经过时，许季指着蛋糕店反方向问刘玲玲：“那边西瓜牌子，写得多少钱一斤？”
    说完还扶了下眼镜。
    刘玲玲向来心疼许季眼睛，眯起眼替他读：“十块。”
    心里悄悄嘀咕真贵，转头就拉许季走近面包店，指了指，而后又往前拉，才噘嘴：“这家小蛋糕比我爸做得差多了，桃酥也是。”
    许季见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
    刘玲玲亦松口气，还好，许季没看见刚刚经过的张龙。
    两人心里均只担心对方的事，根本没有想到自己。
    出来菜场，两排皆是苍蝇馆子，但多是面馆和烧烤，这两样，一个只做早餐，一个下午才开门。
    如今拉起卷帘做生意的，只两家饭馆。不知什么风俗，将均煤气坛搬到门外，旁边支个锅，或刷着，或空站着，许季从门口往里望，许多修路的工人，通过穿着一眼便能分辨。端着盘子，转着圈打菜。
    自助餐？
    许季不太敢肯定。
    露天的厨师其实是老板，早瞧见小男生犹豫不决，喊道：“帅哥进去吃啊，按斤打菜，无论荤素，五块钱一两。”
    旁边家老板听见，也揽客：“五块钱一两啊，只算菜饭随便续，而且今天有新鲜烧出来的糍粑鱼！”
    许季并没有迈步。
    老板将空勺放到锅里：“小炒也可以的啊，里面有电扇很凉快啊。”
    许季突然看见一只老鼠蹿过去，钻进墙角的洞里。
    许季转过身，示意刘玲玲一起走远些，才轻声征求意见：“我请你去市区吃必胜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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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说请，一直没有兑现。”他顿了下，又说，“吃完就回来，最多耽误两个小时。”
    刘玲玲立即应了声：“好。”
    许季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答应，微楞。
    刘玲玲没在说话，只往青鱼路那个出口走。其实她不想麻烦去市区，但是刚才饭馆里，好像瞧见今天一开始来叩门的那个男人了。
    上青鱼路口，刘玲玲许久不出门，没想到路面几乎全被围起来，过往车辆仅一条半道，虽然没堵，但汽车的移动速度跟堵差不多。
    等了一会，可能嫌这条路堵，没有的士过来。
    “我喊张叔吧。”许季说着打电话，过会放下手机，“张叔说让我们走到青鱼路尽头去。”
    “好。”
    三十九度的中午，两排几无树木，刘玲玲指着一些没修好的泥地同许季说：“这些地方以前都栽的树，夏天可凉快了，后来全部都砍了，晒死人了。”
    许季紧张；“你还好吧？”
    “没事。”
    许季松口气，默默并行，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受到热，反而觉得有一股清泉，在持续不断流过心田。
    到尽头，刘玲玲几乎是跑跳着钻进张叔的车的，呼，终于进入了空调的世界。
    反倒是许季，不慌不忙，如往常样躬身上车。
    与刘玲玲同坐在后座。
    刘玲玲上回坐过车，张叔还记得她，车向市区慢慢驶去，张叔笑着问她，最近要高三啦，有没有想好考哪个大学？
    他女儿现在读初中，也想让她考进附中。比起许季，刘玲玲是更平易近人的榜样。
    刘玲玲身往前探，看着张叔的侧脸笑：“这个得看高考分数。”
    “现在是先出分数再报志愿了吧？”张叔发问，他本人练的汽修职校，没上高中——不过那个年代嘛，也正常。
    “你们现在好咯，我们那会都是先报志愿再出分数，我发小他们班上有个同学，求稳报了陆大，哪知分数出来，能上清华……”
    张叔只能说些听来的事，到了十字路口停车。这个路口的红灯特别长，陆州出名，要整整两分钟。张叔便往后视镜瞟，见着许季和刘玲玲隔得远远的，几乎各自贴在窗边。
    张叔笑了笑，默默将后座面朝刘玲玲的出风口冷气调大。
    刘玲玲先开始没察觉，过会腿嗖嗖的冷，再吹下去，得成两根冰棒冻住。她便往暖和点的地方挪、红灯倒数，张叔最后瞧一眼后视镜，笑着点头。
    张叔启动车辆，专心开车，观察刘玲玲良久的许季却道：“张叔，空调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笨蛋！张叔恨铁不成钢，应着声将空调调回正常。
    到了市区，张叔去停车，许季要请刘玲玲吃必胜客，刘玲玲却改了主意：“我们吃中餐吧？”
    她并不排斥西餐，好奇且乐意去尝试新鲜事物，但是，她同时还有一个中餐胃。
    人就是矛盾体，更何况晚上要吃烫饭的，得有些菜带回去。
    许季见她微微仰头，笑起来的眼睛像月亮，怎么忍心拒绝，答应了刘玲玲。一顿饭吃得慢悠悠，他总是忍不住去打量她，目光好像点的其中一道拔丝苹果，糖浇成丝，缠缠绵绵。
    吃完，刘玲玲一面打包，一面提出同他AA。
    “说了我请。”许季起身去柜台付账，等他结完，刘玲玲已经等在身后了。
    还劳烦张叔送她回去，路上张叔并没有小动作，然而许季放在座位上的手，却一厘一厘，极缓慢地靠近。
    因为龟速，快到青鱼路时，才离刘玲玲放在座位上的手咫尺之遥。
    只剩下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刘玲玲抬起胳膊，把自己的左手收回腿上。
    刘玲玲开口，反应快速胜过许季即将涌上心头的各种小情绪：“张叔，等下可以麻烦您等一会吗？我有个东西要让许季带回去，谢谢了。”
    “哎呀怎么还这么客气！你们只管去拿，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等你们——”
    刘玲玲再鞠躬说谢谢，许季问她：“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刘玲玲却不说话，开门下车，许季跟下去。
    路依旧堵，刘玲玲快步朝家的方向走，许季跟着：“你慢点吧，别中暑了。”
    “不要紧。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出来跑五千呢！”刘玲玲满头是汗，但并不喘气，到了楼下，她叮嘱许季：“你在这里等我，我拿了马上下来。”
    说着一溜烟跑上楼。
    上回看化学题时写的便签，她一直折成小块放在笔袋里，时常会拆开来看，现在轻车熟路找出来。刘玲玲翻箱倒柜，家里没有信封，她只能从刘贵珍攒的，各种准备用作垃圾袋的袋子里挑出一个没味的，套住便签，再将袋子打个结。
    简陋就简陋吧！
    刘玲玲将塑料袋拿给许季：“给，收好，等高考理综考完，你再把这个袋子拆开来看。”ＨΤtpＳ://m.5ΑtΧt.℃óΜ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许季打量塑料袋，第一反应，竟觉得像马岱收下诸葛丞相的锦囊，留待将来斩魏延时再拿出来。
    许季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
    “好。”他答应了刘玲玲，虽然有十万分的好奇，但一定会信守诺言。
    因为她对视的眼睛里全是殷殷期望，不想让她失望。
    这是许季和刘玲玲，在高二暑假最后一次见面。
    --

 第169页

    八月三十一日，陆州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大到陆重宿舍一楼全淹了。九月一日，刘玲玲卷起裤腿，穿着凉鞋直接淌过脏水，车站也淹了，她举着装换洗衣物的袋子，踩上九路。
    也不晓得是什么赃物勾到凉鞋上，上了车才发现处理。
    来到学校，附中周围下水系统远比陆重那边好，完全没有水渍，要说昨日的大雨留给这片区域什么？
    可能是陡降的阴凉天气。
    暑假，真的过完了。
    开学后的气氛很紧张，好像再没有同学会投心思去辩论赛，去音乐节，高三连选修课都没有了，只有每一个人课桌上的书，越垒越高。
    成了小山，成了碉堡，将每个同学单独围起来。刘玲玲坐在最后，她自己的书高，前面每一排的同学书都高，有时候都看不见远一点的，个矮的同学。
    许季还是能望着的，因为他总是挺拔坐直，像一颗青松。
    亦因为他没有消失在刘玲玲的目光里，所以她有时候紧张焦虑时，能寻到一份安心。
    许季因为高海拔，回头时亦能准备清晰找到刘玲玲。
    这天课间，刘玲玲捧着生物题去前面问许季——现在真是人人自危了，她开口问题，小粉丝尹勤竟破天荒做自己的真题卷，没凑过来听。
    “果蝇这个杂交我是真的算不清楚了。”刘玲玲朝着许季叹口气，才发现许季慢慢放下手中的书，背面淡黄灰白，无论大小还是构图都不像是参考书或习题。
    “你在看什么呀？”刘玲玲说着将书翻过来，《汪曾祺作品集》。
    “昨天语文卷子用了里面一篇文，做的时候起了兴趣，便想重读一遍。”他很少起兴趣的，所以一定会珍惜。
    刘玲玲长叹口气：“全班可能就你敢有闲心。”她拍拍许季桌上的书，亦是全班堆得最矮的。
    有些人的闲云野鹤，真的羡慕不来。
    第87章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时，她回到座位上。前面一对情侣最近月考的成绩已经滑到倒数，但还在你侬我侬。
    可能是情不自禁吧！
    刘玲玲收回目光，见着英语蒋老师走进来：“今天要讲的题比较多，我们提前两分钟上课。”
    同学们闻声回到座位，不等蒋老师开口，已主动拿出上次没讲完的模拟试卷。五aΤχτ.cǒΜ
    说什么素质教育，到高三都是一样的，做题，讲题，再做，再讲。
    刘玲玲听人说，上届高三没这么紧张，然后就丢了常年落在附中的省文理科状元。所以学校开始收紧，这一届不敢怠慢。
    随着高考一天天临近，各科老师的拖堂和连堂现象越来越严重。好多同学中午吃饭都是冲的，篮球场属于高一高二的学弟，高三学生一吃完便会回到教室，继续温习。
    刘玲玲原先没有完全受这种氛围影响，但月考别人做得题多，分数考高，她的排名便滑下去。
    没办法，刘玲玲开始像其他同学那样争分夺秒。
    她只有每天晚自习的的间隙，才有空同许季说上一会儿话。
    许季站在饮水机旁，握着刚打完的水瓶，且饮且劝：“你要注意身体，我看你忙着做题，今天好像一口水没喝。”
    刘玲玲后背靠着课桌，仰头望许季：“一忙起来就忘了。”
    其实早就口干舌燥，刘玲玲转身去拿自己的杯子，许季却躬身，伸手，抢先拿来她的杯子，调好水温，满满一杯。
    “谢谢。”刘玲玲两手搓杯子。
    “今天晚自习我们提前十分钟开始。”两人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同频转身，许季从刘玲玲身边轻轻经过，回到座位上。
    ……
    晚自习在九点结束，刘玲玲脑子已经有点疲惫了，回到寝室，却仍得继续学习——得在十一点熄灯前把今天的题都写完，还有错题集，还没来得及整理复盘。
    她埋头坐下去，就忘了时间，等到只剩两、三道错题还没整理时，才抬头松口气。
    想起许季的叮嘱，要多喝水，刘玲玲捧杯起身，按下饮水机开关，一面打水，一面无意识地望向俞恋。
    等等，俞恋怎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虽然攥着一支笔，但在刘玲玲打水的整个过程里，没有写一个字。
    俞恋这样发呆多久了？
    刘玲玲强撑起眼皮，走过去轻声问道：“阿恋，你在想什么？”
    俞恋转头，对视刘玲玲。
    哪怕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看清俞恋的眼睛一眨不眨，分外漆黑。
    刘玲玲攥紧水杯：“怎么了？你别吓我。”
    俞恋这才反应过来，笑了下：“没事。”而后低下头。
    刘玲玲蹲下来，追上俞恋的目光：“有什么事你和我说。”
    她最近太忙了，完全忽略了闺蜜的异常。
    俞恋咬住唇，半晌：“张锡豪打算报考表演，从上周起就没来学校了，直接住到北京去补习，等明年考完专业课才会回来。”俞恋呢喃，“太突然了。”
    刘玲玲默然，她不觉得突然，因为今年的体育优录名额减少，最关键的是，取消了综合性大学的保送名额。
    像她，国赛拿了名次的，如果选保送，只能去陆州体育学院，要想读综合性大学，得走“高考加分”模式。
    听说篮球队的更惨，不是MVP，加分不够塞牙缝的。
    --

 第170页

    张锡豪的文化课算上加分，估计在二三本间游走——以他家的背景，会容忍这种事？
    面子上过不去吧。
    俞恋依然低着头：“他说他爸给他两条道走，一条出国，另一条艺术生考表演。他不愿意整天说英语，于是选了第二条道。会考两个北京的艺术类院校，再加上江陆大学的影视表演系。”
    刘玲玲轻轻一笑，果然。
    猜测俞恋可能是见不着张锡豪了，闷闷不乐，刘玲玲劝道：“那他还蛮重视你的啊，什么都同你说。”
    “嗯。”俞恋低低应了声，半晌，抬起头，“对了，还有件事。我妈准备在学校旁边租房子陪读，所以我要退寝了。”
    俞妈妈说，高三了，得亲自确保女儿的三餐营养，而且租房子条件好点，还能代替女儿料理内务，让孩子省出更多时间学习。
    刘玲玲先是一怔，继而挤出笑容：“正常，理科班这边也蛮多租房子的。”说着提了两个俞恋认得的名字。就在这时，周遭骤黑，宿舍同一拉闸熄灯了。
    刘玲玲只好和俞恋抹黑收拾书本，洗漱，还好俞恋有个应急灯，再加上手机，一起照着，才得以磕磕碰碰搞定一切，爬上床。
    刘玲玲身一沾床便睡了。
    俞恋却辗转反侧。
    她想起那天中午的事。
    那时候还没有分班，太阳高高照在头顶，云彩特别干净漂亮。俞恋应张锡豪要求，去球场给他送水，两人刚站在开始说话，便瞧见刘玲玲和许季经过。
    互相打过招呼，刘许二人走远，张锡豪一面拧瓶盖，一面同俞恋感叹：“要是我们四个上大学还在一起就好了！我可以继续和阿季打篮球，然后抄你作业。”张锡豪放下水瓶，两只眼睛完全盯着俞恋，俞恋被瞧得不好意思，低头不敢看他。
    “哪怕阿季和玲玲不在一个学校，你一定要和我一个学校，最好同系同专业，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抄你作业了！”俞恋听见张锡豪在自己头顶上轻轻说，“不然我怕我大学难毕业。”
    张锡豪只是随便说说，转身去打下半场，俞恋细小声应了个“好”字，早被风吹散，他根本没听着。
    俞恋以为他听着了。
    所以信守诺言，分班时选了文科。
    为此，她长这么大，头回同父母起争执。
    “阿恋，你要想清楚，你要选文科，是报不了电气的，不是电气专业不对口，你毕业了不能回单位报名的。老马家的女儿，今年财大金融毕业，211但是专业不对口，不让报。周玉，小时候跟你们一起玩的，读的二本，但是是电力院校的电气，今年顺顺当当回单位了！”
    “是啊，你要是985的电气，回来参加子弟考试，可以分配到供电局的。”俞爸爸声音拖长，俞恋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作为三产员工，一直没机会升进供电局，是父亲永远的痛。
    俞恋低下头。
    “阿恋，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物理的。”父亲又说。
    俞恋咬咬牙：“我、我喜欢文科。”她抬起头，“以后就算不能进单位，应该也没事吧。世上那么多人不在电力系统，不也工作的好好？”
    俞爸爸和俞妈妈先后长吁一声。
    俞恋不以为然，报了文科。
    直到，上周张锡豪告诉俞恋，自己要去读表演了。
    而且不在学校，直到明年春天再回来。
    俞恋沉默良久，躲在眼镜后头的双眼，转了又眨，仍不大看得清出面前男生的脸：“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在一个大学了？”
    张锡豪楞了下，虽然觉得问题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她：“大概率是吧。”他双手合十，“希望我能考上电影学院。”
    俞恋深深埋下了头。
    由于她一贯表现拘谨，张锡豪没有在意，越过俞恋走向前面自己座位，路上跟好几个男生女生打招呼和打闹。
    而后，拉开板凳坐到座位上。
    俞恋这时才缓缓抬一点脑袋。
    她下巴搁着手肘，手肘贴着课桌，仿佛学校里只有这手肘课桌，愿意与她紧密相连。
    俞恋遥望张锡豪，抿紧双唇。
    再到这周，座位空空，连背影也望不到了。
    张锡豪是班上一位肯来叨扰她的，他一走，今天全班同学都知道的消息，唯独没通知她。
    “哦，忘记通知你了。”班长用一种非常无所谓的眼神瞥她。
    ……
    俞恋想到这，禁不住抓住被子边沿擦眼睛，点点沾湿。
    她在十五天后搬出701。
    据说别的寝室，一起搬出去的有七、八个，都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家长陪读。
    刘玲玲每晚回去时，寝室都是黑漆漆的，开灯是她，关灯也是她。
    每每学习累了，无意回望，周遭桌面全是空的，床上只有床板，连饮水机的消耗，都变得异常缓慢。
    到了十二月，灰蒙蒙的天，纷纷扬扬下起雪。陆州去年遭了雪灾，大家都在祈祷，今年千万别继续……
    温度低，从教学楼回寝室的路上结了冰，路灯照不清，刘玲玲走得极缓慢，且一直低着脑袋，许季走到她身侧都没发现，还是许季开口叫她：“刘玲玲。”
    她的脑袋转过来。
    许季抿了下唇：“你一个人回寝室吗？”
    “嗯。”
    “我今早遇到俞恋，她说她没有住校了？”
    --

 第171页

    “嗯，她妈妈在旁边小区租房子陪她。”刘玲玲浅浅一笑，“尹勤昨天不是也说租房子吗？说是高三黄金早晚，不能再浪费在跑月票上了。唉，那边别走，有冰！”
    许季迅速移步，刘玲玲仰望他的眼镜：“你度数加深了吗？”
    许季摇头：“没有。”
    刘玲玲一副家长样点了点头，两人默默一起走到宿舍大门口，告别分开。
    第二天，许季告诉她，自己申请办了住校。
    “现在还能让你办呢？”刘玲玲略感惊讶。
    许季点点头。
    他去申请时，的确是不能办理了，但负责住宿的老师见是许季，又听说申请理由是想多点时间学习和休息，竟上报主管，主管再报副校长，校长。从上至下，统统同意给许季开绿灯，破例允许入住。
    还是单人间。
    从此以后，下了晚自习，两人一起爬坡回宿舍。
    但不是同一栋寝室楼，许季走到刘玲玲那栋门口，就要分别。有时候想多站着说两句，却总被墙角处啃耳朵的情侣羞到，双双别头告别。
    但刘玲玲晓得他是哪一栋，哪一层，什么房号。
    她每天晚上学完梳洗完，有了一个新习惯——会站到阳台上，望他的宿舍。
    无论周遭的寝室或明或暗，许季的寝室永远是亮的。刘玲玲会笑一笑，转身关灯。
    遥遥他的寝室，总在下一秒灭灯。
    第88章
    隐秘的默契仿佛一种约定，两只游在高三水里的鱼，籍这一点点灯光，得到喘息透气。
    俞恋那边，比刘玲玲要难点。
    她其实不擅长文科，如今张锡豪走了，学得愈发吃力。张锡豪隔断时间会给她发短信，讲的都是北京的见闻，他好像很开心，【阿恋，我们表演补习班上全都是美女哇！】
    【太漂亮了！感觉跟玲玲和袁斐然差不多。】
    他竟然还发班级合影的彩信给她看，证明同学们有多美。
    偶尔会问问，【你那边呢，还好吗？附中是不是更累了。】
    俞恋每次都会回个【我这边还好，你考试要加油啊！】
    过了很久，到下一堂课课间，张锡豪的短信才回过来：【其实我这边很累，没想到学表演压力也这么大。每天早上五点就得起来练声，背台词，连自我介绍都得每天过好多遍，要做到声音洪亮，感情充沛。】
    【我爸说，今年三十和初一，都得留北京补课，阿恋，我想陆州，想回来，但又不能跟我爸流露。】
    上课铃已经响起，往常俞恋是不敢违规发短信的，此刻却偷偷在桌子底下着急地按：【加油！一月过了就好了。如果你有难受，不能跟别人说，跟我聊聊，我随时都回你。待会下课给你打电话。】
    张锡豪：【每个人都好难啊！】
    高三皆苦，唯独袁斐然。
    她早早考完SAT，分数不算拔尖，但也不差，反正挑了些说得过去的学校寄成绩和推荐信，已经收到录取通知。
    所以她的寒假优哉游哉。
    春节是一月二十六日，她的十八岁生日比春节早三天。家里经常光顾的某大牌，正好这段时间举办欧洲的VIP答谢会，袁总没有带妻子，仅带袁斐然去参加。
    阿尔卑斯山脚，白雪皑皑。
    刚才品牌商邀请一帮贵客滑雪，滑完，有传统的“apres-ski”茶歇，袁斐然正坐在壁炉旁，往自己的热可可里加棉花糖。袁总逐步走近，抬手看了眼腕表，国内时间正好晚九点。
    十八年前的同分同秒，有个小姑娘出生。
    袁总悄然弯腰：“斐然，十八岁成人快乐。”
    袁斐然捧着热可可，里面有好多好多棉花糖。
    壁炉烧的真柴，噼里啪啦，烤得身上暖暖和和。
    她漾起笑意：“谢谢爸爸。”
    “Salut,Yuan!Tuvabien”一位发色较深的法国客人过来同袁总打招呼。
    袁总和袁斐然都回了简单的法语。
    斐然晓得这位法国人，他早年在同品牌晚宴上，因喜好钢琴，与父亲结缘。
    法国人再开口，袁斐然没听懂，等他聊完走了，她便追问父亲，聊些什么？
    袁总笑道：“他问你去年怎么没去巴黎参加成人礼舞会。”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我干嘛要去！”袁斐然一贯讨厌处处逢迎的氛围，哦，谁家背景最强，便归谁得“最佳着装”，有什么意义？
    “他还问，昨天最贵的高定，是订给你的吗？”袁总又笑。
    答谢会间隙会看新品，袁总订了些男装，然后便是依袁斐然喜欢，多套百万级的高定。
    袁斐然闻言扬起下巴：“当然是我的了！”
    眉毛飞起，眼眸流光。
    “您好，袁总。”
    又有客人过来打招呼，这回是中文。
    袁斐然还没看来人便皱起眉头，怎么总有人来打断？她难得同父亲两人相处！
    袁斐然转过头来，认出是媒体里常见的合美蜻蜓董事长——何芳，以及她身边跟着的大高个邝伏波。
    袁斐然神色梢宽。
    何芳放低手上拿着的热肉桂苹果酒，再近一步，笑道：“袁总，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
    “您是……？”
    “您十五年前住我姐姐隔壁，您忘了吗？”
    “合美的何总！我想起来了！”
    --

 第172页

    何芳和袁总几乎同时出声。
    “您瞧我这年级大了，忘性厉害。失敬失敬。”袁总说着招呼侍者斟酒，与何芳轻轻碰杯，“失敬失敬。”“
    两人皆只是浅抿，很快将杯放低。
    “这位一表人才的帅哥，是您爱子？”
    “这是您女儿吧？真是太漂亮了！”
    邝伏波旋即向袁总行礼，袁总回看女儿一眼，袁斐然仍坐在沙发上，朝何芳浅浅点了下头。于是，袁总笑着将话题引去别人身上：“何总，你姐姐和哲远还好吧？大家都搬了家，算来一下子七、八年没联系了……”
    何芳缓缓，笑答：“还好。”
    “阿季也是今年升学吧？准备去哪个大学啊？好像记得他高中也读的附中？唉，可惜啊，我们斐然打算去女校，不然还有机会继续做同学。”袁总始终记得自己最具天赋的钢琴学生，伸手拍了下袁斐然的肩膀，“不过美国说大也不大，到了太平洋那边，还是能我们斐然继续进步！”
    “阿季他不去美国。”
    “英国？”袁总发问，总不会是澳洲吧。
    “他自己想在国内读。”
    袁总脸上明显楞了下，而后才恢复笑意。
    何芳举酒笑道：“其实阿季在国内读这事，我挺反对。小孩子自己选的时候，很容易选错路，需要大人把他们扶回正道上。”
    袁总呵呵笑了下，与何芳继续聊了三、四分钟，道别时交换了名片。
    “以后希望能有机会与袁总合作。”何芳笑起来其实极迷人，成熟美人的韵味。
    邝伏波亦道：“叔叔拜拜。”
    袁总点头：“有机会，有机会。”
    然而心头却冷笑了一声，业内谁不晓得风声：合美与衡商在最后一步崩了，不知原因，但崩得极厉害，说反目为仇都不为过。
    合美好像因此出现资金流问题，银行贷的款一时还不上。
    袁总自觉与何芳非亲非故，亦无救苦救难的热肠。
    合作？
    准备再观望下。
    袁总坐回袁斐然身边的沙发：“对不起啊，乖女儿，让你在这边等太长时间了。”
    袁斐然噘嘴，眼睛却落到邝伏波身上，他逐渐走远，靠近一位少女身边——那女的袁斐然认识，美籍华人Fiona，她外公曾是国内颇为著名的人物。
    邝伏波与Fiona似乎极为熟稔，那Fiona渐渐将手搭上邝伏波的胳膊。
    “明天想做什么？继续滑雪？还是去威斯巴登泡温泉？”父亲的问话，将袁斐然深思拉回。
    她微微偏头，满脸笑意，要开口，袁总却突然起身，拉来稍微还有点远处一国人长相，体态较胖的男生：“来、来，斐然，这位我很早就想向你介绍了，李浩然，Alex，我们李书记的独生子。”
    袁总格外热情，又问这位Alex喝不喝可可？
    袁斐然舌头偷在紧抿的唇后游移，李书记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大人物。她隐隐晓得一丁点，大人物与父亲关系挺好……
    “Alex现在在美国读大二，今年秋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学长了！”
    男生眯起眼睛，伸出右手：“学妹你好。”
    袁斐然伸手应付，然后右手却被男生摩挲了下，顿觉不满。
    “你们慢慢聊啊。”父亲袁总却在这时撇下她，去寻别的欧洲朋友聊天。
    男生在袁总方才的位置坐下，开始发问：“学妹现在读的哪所高中？菲利普斯艾克赛特，还是菲利普斯安多福？”
    男生其实衣着得体干净，但袁斐然就是觉得不舒服，上身歪斜逃离，嘴角讥笑勾起：“我一路女校，哪里来的学长？”
    “哈哈，女校啊……那你以后来我们USC读master，就是我学妹了嘛。”男生身子朝袁斐然这边凑，手臂越界：“你高中也是女校吗？”
    他的上身超过礼貌社交距离，袁斐然不满加剧，冷冷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男生紧接着问了一句：“你应该还是处.女吧？”
    问题唐突得袁斐然呆愣三秒，才确定他真是这么问的。
    “李先生，我和你才刚刚认识，好像还没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吧？”
    “呵呵，你不知道吗？你爸妈准备将你介绍给我。我未来的妻子必须是处的。”
    袁斐然腾地起身，丢下男生，径直去人群中拉出来父亲。
    “爸，你把他介绍给我，什么意思？”
    袁斐然音量过大，袁总左右张望，果断将女儿拉入沙龙隔间。
    关上门，他露出焦急态：“你就把人家Alex直接丢下了？”
    快去赔礼道歉！
    袁斐然微微咧嘴，暂不做声。
    袁总皱眉：“你已经满十八岁啦，做事情要成熟懂事一点。”
    袁斐然静静对视，熟悉且冰冷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她挑眼：“女儿到了合法年龄，所以可以开始卖了吗？”
    “啪！”
    一个巴掌扇来，袁总重重打了她。
    袁斐然左颊火辣辣，直接捂着脸出房间，出沙龙，她走得极快，袁总决定去追时，已经不见身影了。
    袁总拨通手机：“Bonjour,Jevoudrais……”
    问了一下，袁斐然果然跑回酒店房间了。
    袁总笑笑，没再放心上。
    袁斐然这边却憋屈得不得了，给妈妈打漫游电话，拨了好几次终于不占线：“妈——”
    --

 第173页

    “斐然啊，我在慰问群众，有什么事待会再打来。”
    “妈——爸他刚才打我了！”
    手机那端冷了会：“和我说，你爸为什么打你？”
    袁斐然将事情原委和满腹委屈一起吐露。
    “李书记一直是我的老领导，他非常好，他的儿子也很优秀。”
    第89章
    “什么优秀？是说他GPA高吗？人烂透了有什么用……”袁斐然义愤填膺说了一堆后，才后劲上头似，品出母亲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爸妈准备将你介绍给我、
    你爸妈。
    爸妈不是离婚十年了吗？
    她经常向离婚后的母亲抱怨父亲，甚至连去了母亲家里，依然在说这些。母亲偶尔会附和她，有时候，却又不置可否……
    袁斐然心里突然莫名一抖，仿佛一道闪电。
    “妈。”袁斐然嘴唇情不自禁颤抖，“你和我爸，还有联系吗？”
    电话那端陷入沉默，很快，母亲的另一部手机，通过Skype拨过来。
    袁斐然想了想，挂断第一个电话。
    她接通母亲的Skype，重复询问：“你和我爸还有联系吗？”
    这回不抖了。
    “有的。”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妈妈风淡云轻劝她：“大人的世界你小孩子不懂。”
    袁斐然张着嘴，没有说话，却迅速“懂”了一切。
    八年前，母亲调任桂省，父亲就刚好重磅投资桂省。
    六年前，母亲挂职云城，父亲入云。
    五年前，母亲调回陆州，一步步升及副市长，父亲的产生也逐步落回陆州。
    ……
    酒店同样有一只壁炉，虽然是影像屏幕，但发散出来的热度是真的。
    可热烘烘的炉子，一点生气也没有。
    袁斐然转身转到窗边，正好俯视到何芳母子回酒店。她在附中常闻邝伏波大名，“邝学长叱咤风华”，可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沙龙里，他身边的Fiona。
    袁斐然拿起手机，订下飞回陆州的机票。
    与此同时，袁总则拨通前妻的Skype。
    副市长连接着被打扰，似乎有些不满，一接通便开口：“喂，你自己处理不好，让我来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小金鱼啊，你别生气了。”袁斐然母亲的名字叫金钰，“小金鱼”是二十年前袁总起的昵称，一叫到如今。
    听筒那端的语气缓和了些，轻叹一口：“斐然小孩子心性，过几天就好了。”金钰语气淡淡，“小孩子啊，都是鱼，离不开水的。她想跳出去，就让她跳，等发现没法呼吸了，她自己会回来。就这了，我先挂——”
    “唉小金鱼！你身后是不是有钢琴声？”
    “你幻听了吧？我现在在春节慰问，没有时间跟你多聊。”金钰说完，果断挂断。
    袁总最后只听见几句金钰周围保卫的杂音。
    袁父滞了会，才关掉Skype界面，看到有短信提示，便点开来看。
    您尾号6999的运通百夫长黑金卡1月24日22:35消费欧元5100欧，实际消费金额以入账结算币种金额为准。交易商户：AirFrance。
    袁斐然刷副卡的每一笔交易，都会通知到他手机上。
    她刚买了回国的机票。
    *
    一月二十五日，农历除夕。
    陆重宿舍的人再忙再没钱，这天都要坚持休假、过年，办一桌丰盛热闹的团年宴。刘玲玲所住这栋，邻居们分工打扫，将楼梯和走道擦得干干净净，之前商场里赠送免费春联，大家都去领了一套，张光霞家是“春雨丝丝润万物，红梅点点绣千山”，刘家是刘玲玲外公挑的，“和顺一门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刘家像往年那样，邀张光霞母子一起吃团年饭，大过年的，两个人孤零零相对，得多冷清！
    张光霞会炸一手好丸子，鱼丸肉丸都拿手，早早打肉泥鱼红，昨天炸时，喊张龙刘玲玲俩小家伙打下手，今晚合着木耳姜丝一蒸，漂漂亮亮两道菜。
    刘家腌了些腊鱼腊肉和香肠，切出三道，刘贵珍再同张光霞一道，煨碗藕汤，烧鸡做看鱼，八个菜，八八大发。
    幺外公一家和刘贵和一家都来吃饭，因为桌子不能转，刘贵珍便将所有菜品分成两份，一共十六道，人人夹得着，个个管饱。
    外公、幺外公、刘贵和和小江都要喝酒，边吃边聊，春晚都开始放起来，还没下桌。刘贵珍默默去收部分空盘子，张光霞见状要帮忙，刘贵珍把她一推：“哪能你来！”
    “我帮你吧，厨房里还一大摞呢！”张光霞和刘贵珍一起做的饭，饭后有多少工作量，她清楚得很——堆成山的锅碗瓢盆。而且现在是最冷的时候，她跟刘贵珍手上都有冻疮，今晚洗完，估计都得复发。
    刘贵珍依旧推她，喊道：“玲玲！”
    “对啊，让玲玲去洗吧，您别忙了。”刘贵和醉眼红醺。他早就天花乱坠吹了好一阵子，一会说自己这回创业是真成了，麻将馆生意好得不了，再要怎么扩张开分店，搞连锁，要做陆州的何鸿燊。过会又提起哪哪朋友在新葡京一掷千金，虽然自己没去过，但描述得身临其境，唾沫横飞。
    “玲玲。”外公亦下了命令。
    张光霞楞了下，急忙开口：“阿龙，你去帮着玲玲，一起洗！”
    --

 第174页

    刘玲玲和张龙开始收拾碗筷，刘贵和则把脸转向张光霞：“张姐，你以后可以专门雇个洗碗工吧？一个月多少钱，八百，你雇得起，哈哈！”
    刘贵珍背对张光霞，狠狠瞪了刘贵和一眼——可别乱讲话！之前张光霞进门，给雪雪和玲玲都包了红包，刘贵和直接拆开：“哟，两百，大数目啊！”
    “一点小意思，给孩子们买零食吃。”张光霞笑着说。
    等张家母子和刘贵珍在厨房忙碌，刘贵珍单独端菜进来时，他却抱怨：“姐，你的好闺蜜也太抠了吧？过年总共给四百块前，两个人混吃混喝一天？”
    “别乱说。”刘贵珍一面将菜摆到桌上，一面训斥他，“光霞炸了丸子，而且藕汤里的筒子骨也是她买的。现在鱼和猪肉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刘贵和愤愤不平：“她是百万富翁啊！”
    “一个人一生吃多少米，有多少钱，都是定好的。光霞的钱，那是她命里有的，我们命里没有，就不要想着去赚太多，一下子都赚完就走路了。清贫一点，反倒平平安安。”刘贵珍按下还要辩驳的刘贵和，“大过年的，今天不要找人家不痛快。”ＨΤtpＳ://m.5ΑtΧt.℃óΜ
    刘贵和这才没有再提，现在，他重敲击起张光霞，刘贵珍不由心头骤紧。
    幺外公亦看出端倪，与刘贵和碰杯：“喝酒，喝酒。”
    这才再次把刘贵和压下去。
    “老板，接电话啦！老板，接电话啦！”刘贵和的新铃声响起，他抬手便接，“喂！哦，好好好，大家都好——”说着将电话转给外公，“二姐。”
    是常年不回陆州的刘贵圆一家，打来电话拜年。
    手机在刘家人手里挨个传，个个说得极大声，引起雪雪不满：“马上赵本山要出来了！我不要听不清！”
    正好外婆在通话，手赶紧捂到嘴边：“对不起对不起，外婆小点声。”
    刘家人乱糟糟时，正在洗碗的张龙突然擦干净手，掏出手机。
    指尖飞舞，麻利回复了一条短信。
    雪雪，接快点，马上赵本山要出来，担心听不清！
    他默不作声往外走，刘玲玲瞟他一眼，张光旋即回头，眼神有些呆：“现在还有店子开着不？”他顿了顿，“我要买烟。”
    说完便别过头去。
    “现在哪有店还开？”爱娟副食店早关了，刘玲玲给他建议，“你找我舅舅借啊。”
    “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张龙冷冷回复。
    刘玲玲闻言笑了起来，张龙则走到楼去，楼梯走到一半，遇到方才短信的发件人——袁斐然。
    袁斐然正提着一只行李箱上楼，她心里十分害怕，因为眼前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所有的楼梯都生了锈，每一级水泥台阶都贴着非法小广告，“专业疏通打孔”和“回收医保公积金”是最正常的。连墙都没有刷白，可以看到每块砖的本色，还有破破掉油漆的门，每一个细节都令她怀疑，这栋房子，这个小区真的建完备了吗？
    张龙果断夺过袁斐然的行李，帮她提着。
    “唉、唉，别放地上。”袁斐然担心行李箱弄脏了。她吁了口气，瞟向张龙：“这真是我待过最破的地方！”
    “那你去乡下不是直接吓晕了？”张龙的玩笑刚出口，外头想起鞭炮声，接着便是一顿骂，“马勒.戈壁的，赵本山的小品时放鞭！老子通你……”
    后头的词句，不堪入耳。
    而鞭炮却噼里啪啦响得更厉害。
    “怎么除夕不跟家里人一起过？”张龙问她。
    “我没有家。”
    “那上来吧。”他迈步要往上走，“我妈炸了丸子。”
    “不要！”
    袁斐然声音有些尖锐，张龙诧异回头。
    袁斐然觉得自己要是一直待在这破烂地方，会焦急的：“你陪我找家酒店。”
    “现在？”
    “嗯。”
    除夕夜过了十点，男生提着行李箱，与女生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两个人的气场皆与亲和舒适不搭边，偶尔有几行人经过，都避得远远的。
    寒冷的北风吹来，张龙不露声色换了一边，挡在风来的一侧。
    袁斐然眉头深深皱着：“这周围怎么没有像样的酒店啊？”
    都好破，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牌子写着“旅社”、“钟点.房”、“招待所”，都是些什么年代的词语？
    “你们这边最好的酒店是哪家？”
    张龙蹙眉，他包夜都在网吧，还没去外头住过，排查了很久，领袁斐然来到青鱼路附近最“奢华昂贵”的酒店——如家。
    一晚上一百多呢！
    袁斐然不得不将就，但从办理入住到上电梯，脸上全挂着不满，毫不掩饰，浓烈得快要溢出来。
    张龙笑笑，找到对应房号，开门，随手给她开了空调。
    房间渐渐暖和起来，袁斐然打开密码，硬塞的行李箱径直崩开。袁斐然看着满满乱糟糟东西，头大。
    张龙注意到袁斐然的表情，亦注意到有史以来最乱的行李箱。
    他蹲下来，帮她整理：“大小姐啊——”
    袁斐然干脆站起来做甩手掌柜，指挥他，哪些要捡出来，摆在哪里。
    “这个帮我摆到浴室去！”她坐在床上下命令。
    张龙低头看了眼瓶身，一整套，好像是女人的护肤品，全是同一个牌子。英文，他不会念：“N-a-t-u-r-a-b……”
    --

 第175页

    “唉得了得了，别念字母了。”
    “我会英文！”
    “呵呵，这是西语。”袁斐然白眼翻到天上去，给他念了边正确读音。
    张龙觉得她的白眼都能令他心情愉悦，笑道：“怎么觉得你像大舌头？”
    “懒得跟你这个文盲一般见识！对了，衣服帮我捡出来，喊客房服务洗衣。”
    “这里哪有洗衣服的啊。”
    “啊？那怎么办？”
    少倾，张龙应声：“我手洗吧。”
    他开始捡衣物，翻到某些，耳根通红，趁袁斐然不注意，用长鬓发挡住。
    “张龙，我有点饿了。”已经在看电视的袁斐然向他抱怨。
    现在哪有馆子开张？张龙看向房间内，翻倍收费的老坛酸菜牛肉面和火腿肠，他走过去，先接水烧水，再撕开泡面，不一会儿，将泡好的面条端给袁斐然。
    加了火腿肠。
    袁斐然低头瞥一眼：“你就给我吃这？”
    “明天早上带你吃好的，现在外头没有餐馆开着了。”
    袁斐然白眼，低头夹了一块，可能是刚才害怕加寒冷，消耗了过多热量，竟然觉得加工食品挺香。
    她一面吃一面看电视，过了会想起来：“对了，张龙，你还不回去？”
    “我等转钟再走。”
    袁斐然嘴角滞了下，眼睛里缓缓有了淡淡笑意。
    这笑意却仍有几分冷，其实不算家里佣人，近三年来，今晚是真正有一个“人”愿意陪她跨年。
    “蛇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十、九、八……”电视里的主持人激动倒数，过会，所有演员一齐欢呼，《难忘今宵》的前奏缓缓响起，而外头，则鞭炮雷动。
    张龙起身，叮嘱道：“你早点睡，明天你几点起？我几点过来。八点还是九点？”
    袁斐然却微微张唇，凝视着他。
    张龙笑道：“打算睡懒觉到十二点？不吃早餐可能不太好哦。”
    “你晚上打算让我一个人睡吗？”袁斐然突然说。
    张龙整个人定住，半分钟内，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
    坐在床沿的袁斐然仿佛有召唤魔力，令他慢慢重新靠近，在她身边坐下来。
    一拳的距离。
    袁斐然抬头。
    他的鼻息全能接收到，温暖厚重，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两人各自转动脑袋，两张唇粘到一起。
    张龙伸臂拦住袁斐然，拙劣且生涩。
    第90章
    ……
    结束后，张龙揽着袁斐然，靠在床头。
    房里的空调快开到三十度，两人虽然不着衣物但并不觉得冷。
    张龙低头时，才发现枕头旁的小灵通有八个未接来电。拿起来看，号码熟悉又陌生，张龙回过去，里头是刘贵和的声音：“才特么打过来，狗崽子大年夜跑到哪去？你妈找你，等着——”接着便是一阵杂音和刘贵和的小声咒骂，“废物”、“垃圾”之类话语。
    爱娟副食店关门，二楼团圆的亲友仅刘贵和有手机，张光霞央求，他碍于面子答应了，却又觉得这是吃力捞不到好处，烦躁不安。
    “谢谢叔叔。”张龙回应电话，脸色阴沉。
    嘈杂声很快趋于安静，应是刘贵和将手机拿到张光霞家。
    刘家来了那么多亲戚，刘贵珍母女自然只能让到张家睡。
    “喂，阿龙，你跑去哪里了？”张光霞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在网吧包夜。”张龙说完这话时，紧张瞟向袁斐然，然而袁斐然正在玩自己的手机，头也不抬。
    张光霞在电话那端沉默数秒，轻声回话：“早点回来。”
    “除夕晚上跑去包夜？怎么这么不懂事！”刘贵珍的非议亦被话筒收入。
    “嗯。”张龙应了声，挂断电话。隔了会，很缓慢重启唇：“斐然，等下……”
    袁斐然看了眼窗帘，两扇帘间晃动有缝，外面看起来好黑。她突然丢下手机抱住张龙：“我不想一个人过夜。”
    “好、好。”张龙不假思索答应，心道今晚对于他和袁斐然来说，皆是珍贵的第一次，他确实不能丢下女孩子离去。
    张龙拿起手机，给刘贵和发短信：【叔叔，麻烦你跟我妈说下，包完夜我要去接个朋友，可能今天晚上才回来，谢谢。】
    发完，将小灵通拿远，放置床头柜上，而后重拥住袁斐然。
    “睡吗？”他用呵护的语气问她。
    玩着手机的袁斐然摇头。
    张龙忍不住去窥她的屏幕，袁斐然竟然在看视频！
    “你一个月多少流量啊？”张龙担心地问。
    “一百兆啊。”袁斐然说着跳下一个视频。
    “那你这一个视频就超了啊！续流量套餐了吗？”
    “我从来不续啊。”
    张龙听到这话，顿时开始默算袁斐然这一晚上，得花几千块钱，但他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心道如果袁斐然停机了，他用存款给她充。
    张龙继续盯着袁斐然屏幕看，视频里模特在走秀，但具体是什么，他不太懂：“这是什么？”
    “XXX去年的秀。”
    前面的品牌名称袁斐然说的外语，而且好像不是英语，张龙完全没有记住。他皱了下眉，还没开口，袁斐然继续说：“我去年刚好考SAT错过了，没在现场，前几天碰到他们，跟我说今年年底的秀要来上海办，我便想着，回来把最近这场再看一遍。”
    --

 第176页

    张龙一言不发。
    袁斐然又说：“据说上海场他们要出娃娃包包，还不知道样子，我还蛮期待。”
    “什么是娃娃包包？”
    “就是包，但是造型是娃娃，不晓得会是什么主题。不过我感觉不管什么主题，我大概率会很喜欢。”
    张龙一听“喜欢”，旋即许诺：“那出了我就给你买个。”
    袁斐然笑笑没出声。
    张龙又问：“大年夜在外头，你家人不找你吗？”
    袁斐然依旧低着脑袋，但目光已明显飘出屏幕，盯着白被子。
    “我爸妈早就离婚咯，我虽然跟着爸，但他娶了小老婆。”袁斐然轻轻松松地说。过会，似翻过一页书那样轻声无意，反问张龙：“老是听你说起妈妈，但不见爸，他们是不是也离婚了？”
    “就没结过婚。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
    袁斐然关掉视频：“后来没寻亲？”
    “找不找有什么区别。”张龙淡淡回应。袁斐然闻言却抬起头来——这是她玩手机以来，第一回 抬头。
    她突然带着笑意，在张龙脸颊轻了一口。
    张龙楞了片刻，比方才熟练地回应她。
    俯下.身去。
    年轻人总对刚接触的事物富有探索精神。
    第二天早上，准确来说应该是当天中午一点，两人先后醒来。
    “吃早餐去吧。”袁斐然虽然这么说，但仍赖在床上。
    张龙也赖着。这会早餐店都关门了，而且今天初一，不过他晓得一家——营业、不关，而且特别好吃。
    “我带你去家我经常吃的。”张龙坐起身。
    袁斐然去仍磨磨蹭蹭，惹得张龙也离不得床榻，两人到下午四点，才抵达旁边的饭馆。
    饭馆早中餐都做，除夕到初五价格翻倍，难怪开着。
    袁斐然却不晓得是翻倍的价格，还说便宜。她点了牛肉面，里面搭着黄豆海带豆腐，各类大杂烩，但味道竟意外的美妙。
    “好吃！”袁斐然赞道，“就是有点辣。”
    “不错吧。”张龙笑说，“我们这边这种做早餐的馆子巨多，你随便进一家，摸错了都不会难吃。有一家水饺，一家包子剁馍，都是我常吃的，等初六开了带你去吃。”
    “好啊！”袁斐然确实想尝尝，但并不确定初六有时间。
    吃完两人又回宾馆，结果还没到，袁斐然便催促：“张龙，你走快点！”
    “怎么了？”
    “你带我吃的什么面？我要拉肚子啦！”
    张龙双脚快步跟上，脑子却懵圈：他还好啊，而且从小吃到大，没见谁拉肚子啊？
    袁斐然已经开始跑起来，张龙不得不跟着跑，路旁唯一一株老树，又落枯叶。
    等老树郁郁葱葱，到最茂盛时，已是二零零九年，六月七日。
    刘玲玲从旁经过，奔赴高考考场。
    据说这是人生最后一次还算公平的机会，她要好好把握。
    陆州规定，本校学生不能在本校考试。附中学生被分到两所其它学校，还好，刘玲玲、许季、张锡豪和俞恋都在同一所学校应试。四人考前碰到，还聊了会天，算是减压，而后才进考场。
    两天考完，最后一门理综结束。
    许季交卷，同时从置物区拿回书包，打开，刘玲玲之前给的塑料袋还在里面。
    “考完理综最后一门再打开。”五aΤχτ.cǒΜ
    言犹在耳，他要看了。
    塑料袋一扯便破，里面的便签许季在走廊上展开：
    【前几天你教我和尹勤取代反应，CH4与CL2取代后得到CCL4，CH4里的氢被CL取代生成了CCL4，所以无法再进行取代反应。】
    许季读到这里，心道：这只是高考化学只到这里，实际上CCL4可以和单质HF继续取代。
    【你就是我的CCL4。】
    许季看到这里，楞住，继而浑身变体蔓起喜悦。所以，他的她的无可取代！
    因为知道刘玲玲在哪个考场，所以许季径直奔赴，到门口时，刚好出来的一拨学生里有刘玲玲。她先与他对视，而后注意到他手里攥着的便签。
    刘玲玲微笑着走过去，抓起许季的手。
    许季一颗心，澎湃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两人手牵手下楼梯，到了底层，刘玲玲同他笑道：“我去下洗手间。”
    许季点头，乖乖等着，同时脑海里一直回放方才的记忆。
    “许季！理综最后一题你怎么写的啊？”有相识的同学来打岔，许季直接回道：“不对答案。”
    其它事都见鬼去吧！此时此刻他只想着“你是我的CCL4”，继而脑海中再次将两人怎么牵手，怎么下楼重放。
    许季抬起左手，一脸喜悦盯着，之前他也同刘玲玲有过数回牵手，但有心有意，真正的第一次只在今天。因为有了不一样的意义，许季一直端详手掌：她刚才主动牵的，上头还有她的余温。
    “唉，阿季！”张锡豪也出了考场，望见许季，过来照着胸膛拍了一下，没拍准，正好拍在左手上。
    许季狠狠回击了一下，张锡豪五分真痛五分夸大：“啊——你打我干嘛？”他回头冲身后的俞恋叫屈：“学霸疯了，无缘无故打我。”
    俞恋没应声，只想着刚才找到张锡豪时，他正同一帮男生高谈阔论。人家问他：“文化课够上吧？”
    --

 第177页

    “够，我肯定有三百五十分！”
    “那你享福了，大学全是美女校花哦，以后还是女明星。”
    张锡豪笑了笑，回应了什么俞恋没有听进去，她的心已经再一次往下掉。张锡豪背对着没发现她，而那些男生看见俞恋却当没看见，招呼都懒得打。
    俞恋心道：丑小鸭就是丑小鸭，不要妄想在他人眼里，你是白天鹅。
    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眼睛。
    第91章
    俞恋黯然低头，张锡豪却神采飞扬：“没想到今年题目这么简单，我感觉我都能考三百八了！三百五够线了，我能超三十分——”
    “你怎么知道你要报的学校文化课分数线是三百五十分？”刘玲玲打断他。
    张锡豪：“额？因为去年分数线三百五啊！”
    “那你说的是去年分数线，今年简单，水涨船高，没准三百八十一了呢？”
    这学校走廊有立柱，张锡豪当场抱住，嘴巴张大，下巴快掉了。
    刘玲玲说得有理有据，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刘玲玲心情好，迈步前走，冲他回头一笑。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张锡豪继续追过去“唉，你们都会报去北京吧？”
    问刘玲玲，问许季，同时也回头问俞恋。
    “到时候我们四个还在一起。”
    “是。”出乎意料，刘玲玲竟毫不犹豫允诺他。
    许季闻声看向刘玲玲，一汪脉脉柔情里，她笑着对他说：“你肯定是清华北大呀！”
    许季道：“我也可以报去你的城市。你要留在陆州，我可以报江陆。”
    刘玲玲摇头：“我希望我俩在一起是会越变越好，而不是拖累对方。”
    她会说这句话许季一点也不意外，在场四人仅张锡豪摸不着头脑：“你俩说话怎么怪怪的？”
    刘玲玲和许季顺势牵起手。
    张锡豪呆住，一分钟后，他大吼一声：“我靠！！！”
    接着边跳边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赛过喇叭，旁边认识不认识的考生全都望过来，众目睽睽围观，刘玲玲紧张得松开许季的手。
    张锡豪拍俞恋肩膀：“怎么平时一点迹象都没有啊？他俩藏得也太深了！”
    俞恋：……
    因为张锡豪这一闹，刘玲玲和许季没再牵手，隔着差不多手掌大的距离，慢慢走出校门。
    许多送考家长等在门外，用焦急期盼的目光寻找自家儿女，而儿女亦在寻找他们。刘玲玲没瞧见刘贵珍，反而发现了许哲远。
    许总旁边一人距离，站着一位气质特别优雅的女士，盘起的头发和耳间的珍珠，均衬得她的天鹅颈特长，女士没有像其他女家长那样穿旗袍，而是选择了一件米色真丝裙，线条优美的胳膊上挽着一只浅灰色包包。
    反而在“繁花锦簇”中最吸睛。
    她……应该就是许季妈妈吧？
    刘玲玲忽然生出忐忑。
    许季自然瞧见爸妈，但同时也在寻找刘贵珍，没见踪影，他担心起刘玲玲：“你……家里有人来吗？”
    “我妈今天上班。”刘玲玲微笑，“你爸妈来了吧？”
    “嗯。”
    “那你快回去吧。”
    “明天我去找你。”许季说。
    刘玲玲听到这话，真正笑起来，分别前，许季又道：“还有。”
    刘玲玲忍不住大胆与他对视：还有什么？
    “你今天穿得好美。”
    刘玲玲不禁低头，怎么讲这么肉麻的话，弄得她心里一缩一缩的：今天衣服好看吗？高考不允许穿校服，她便随手从医生们给的旧衣服里挑了件蓝T恤，可陆州口音蓝难不分，外婆硬说穿了蓝衣裳去，会万事难。她只得改挑了这件袖口带荷叶边的白衬衫。
    “明天见。”刘玲玲仿佛吃了一大碗凉凉的冰粉，既甜又多滋。
    她回到家里，想到许季说好看，便将白衬衫换下来洗晒，明天好再穿。
    到了一晚，陆州开始下暴雨，外头雷声轰轰，经常打得屋内发白，等刘玲玲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外面已经淹水了。
    陆重宿舍地势低洼，排水系统老旧，雨涝常有，大人们正熟练将低矮处的电线往高架，免得短路。刘玲玲所站二楼走廊，就被架上来一大团老电线，错综复杂。
    一楼的店铺，也在往上搬东西，刘玲玲楼下的粮油店和修鞋店，都将家当搬上楼梯。
    刘玲玲望完，回房里，将昨晚拿出来的白球鞋换成凉鞋。
    她只有这么一双凉鞋，也是医生们拿给妈妈的。鱼嘴型的款式并不喜欢，但待会得淌水，不得不穿。
    换完鞋，刘玲玲开始打扮起来。
    先收下晾着的白衬衫，再配上昨晚搭了许久的紫色百褶裙，而后开始梳头。
    披发好像比马尾更好看些，但是又怕等下热起来，刘玲玲纠结半天——算了，还是披发，热了忍一忍。
    再说，刚下过雨，今天应该凉快些。
    她才刚打扮完，便听见外公外婆问门口客人的声音，还听见许季清朗的声音，问外公外婆好。
    刘玲玲撒腿跑来大门口，许季又提了一大堆礼物来。
    许季低头，从上至下，亮眼将刘玲玲打量。
    外公外婆几眼便看
    出两人的关系，一面收礼物，一面笑道：“玲玲，小许来了。”
    --

 第178页

    刘玲玲咬唇。
    外公外婆却是满脸笑意，陆重的后辈多在十五、六岁开始谈恋爱，长辈们见多了不再反对。再则，许季高高帅帅，出手阔绰：“小许，去年那个来看玲玲的同学，也是你吧？”
    那回也好多礼物。
    许季躬身：“是我。”
    “小许属什么的呀？”
    “属马。”
    “属马好呀。”外婆得知不属羊，愈发称心，上下来回地端详许季，还同外公使眼色。刘玲玲注意到，不禁脸红：“外公外婆，我们今天要出去玩了。”说着拉起许季往外走，外婆笑道：“外面积水，你们骑家里的自行车出去吧。小许穿的旅游鞋！”
    其实许季穿着一双板鞋，但只要不是皮鞋，外婆统统称呼“旅游鞋”。
    刘玲玲还没应声，外公已经站起来去搬塞在墙与柜子缝隙间的自行车，刘玲玲连忙去搬，许季瞧见，也搭把手。
    最后，刘玲玲和许季都道了谢，又说了几句，才下楼去。
    许季一人扛自行车下楼梯，不让刘玲玲插手，她不好意思，在旁解释：“我们这自行车放到外面就会被偷。无论多粗的锁，都能给你撬了，所以大家都会把自行车放家里。”
    许季点头，到了下面仍旧积水，许季扶住龙头，让还剩五级台阶没下的刘玲玲直接上车。
    “没事，我穿的凉鞋。”她涉水坐上后座，许季往前踩。水茫茫不知道原来地上有什么，她提点他：“唉，绕路绕路，这边是个下水盖。”
    一路驶出陆重，到菜场水渐少，熟人也没之前多，刘玲玲伸臂环住许季的腰。
    她望他的后背，笑道：“你骑自行车怎么跟坐着一样笔直，不累么？”
    少倾，骑车的人微微躬身。
    “你对答案了吗？”刘玲玲问他。
    “没有，你呢？”
    “本来想对的，后来一想没必要，反正都是先出分后报志愿。”刘玲玲望着脚下的泥泞，积水褪去，留下好些树叶和塑料袋。雨后的空气微微凉，她的发丝扫过许季后背。
    许季想着，步行街附近最好玩，便开口：“我们去步行街那边吧？”
    刘玲玲却想，既然骑车，别去太远，免得他累着：“步行街有什么好逛的，我们去江边吧。”
    “听你的。”
    青鱼路去年在修路，今年竟然还在修，错觉毫无进展。许季骑着车超过一辆辆堵塞的汽车，朝江边驶去。
    到了江边，许季本来准备锁车与她漫步，刘玲玲却道：“别别别，万一偷了。”
    家里就这一辆，据外公说十分昂贵，是“二八大杠”。
    于是许季身一侧推车，一侧与刘玲玲散步。
    堤外的江已经开始涨起来，淹没半个外江滩，许多雕塑只见脑袋。长江水浩浩荡荡，浑黄浪打，而在目及的远处，却是长江的支流陆江水，清澈安静。两江交汇之处，泾渭分明，仿佛阴阳两边。从前有个本地有名的作家，用长江和陆江形容陆州女人，爱你时似陆江，澄澈脉脉，恨你时似长江，浑浪滔滔。而爱与恨的界限，陆州女人一贯清楚鲜明。
    许季忽然想到女作家的形容，不由得扭头凝视刘玲玲。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于是……昂起脑袋同样盯着他瞧。
    许季脸一红，转换话题，从带的包里取出一部手机给她。
    “你给我买手机？”刘玲玲忙摆手，太贵了，再怎么也要上千块钱，第一次约会，她不收。
    许季早料到这一环节，温柔笑着：“是我的旧手机，放在家里反而派不上用场。我想……每天都能联系到你，”
    刘玲玲接过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季变成了单手推车，另一只手轻轻触碰刘玲玲。
    她没有丝毫的拒意，十指于指缝间插过，签在一起。
    俊男靓女，沿路回头率极高，许季的手越牵越紧，刘玲玲忍不住提醒他：“你快把我的手捏骨折啦。”
    “对不起、对不起。”许季低头赔罪，刘玲玲却笑盈盈贴近，手自然而然挽上刘玲玲的胳膊，黏上去。
    左望江心，运煤船缓缓驶过，惹得浮标飘摇，刘玲玲和许季买了冰淇淋和轮渡票，搭上过江轮渡。
    有人早早冲进去，好在船舱抢一个座位，有人却慢行慢进，例如刘玲玲许季，连带自行车，一并推到甲板上。
    非周末非上下班时间，甲板上几近无人，许季踩下脚架，终于可以和这辆自行车分离一段时间了。两人先背靠栏杆，品尝冰淇淋。虽然不是M记，但这家同样第二个半价，买了菠萝和抹茶两个口味。
    刘玲玲拿的菠萝，但也想知道抹茶的味道，终于可以放肆了：“给我尝尝。”
    许季就将自己的抹茶递过去，刘玲玲咬一大口，还给许季，接着吃。
    “我还想吃一口！”
    许季再递过来，喂到嘴边。刘玲玲同他交换：“给，给你吃我的！”
    许季顺从换手，两人吃完冰淇淋，转身面向大江，视野开阔，江风迎面吹来，心旷神怡。
    除了两人，甲板上最后的观光客也走掉了。
    许季靠近一点点。
    空气里突然聚满暧昧的气息。
    刘玲玲心头骤缩，下巴却诚实地昂起，她在期待什么？
    许季低头，可能是身高差较大的原因，两双唇如蜻蜓点水面，轻轻粘了一秒钟就被分开。
    --

 第179页

    刘玲玲踮起脚，许季弯下腰，两双唇紧紧粘到一起。
    这回，不再那么容易分开。
    刘玲玲心跳个不停，不住打鼓：会不会太快了？
    许季紧张不比刘玲玲少，心道：是不是太快了？
    两人虽然都这么想，但却越吻越深，没有人主动要求暂停。两人脸面转了个方向，鼻翼触碰，许季索性抬手，摘掉鼻梁上的眼镜。
    轮渡即将靠岸，发出长长的汽笛声。
    ……
    这场令双方回味的约会，截止于晚上八点。许季送刘玲玲到家。
    陆重的积水退了，回得很顺。
    刘贵珍尚未下班，外公外婆追的电视剧今日大结局，所以无心多问，只在许季还自行车时客套了几句。
    “小许，吃块瓜再走吧？”外婆问他。
    西瓜许季送的。
    “不了，谢谢奶奶。”许季而后鞠躬同外公外婆道别，又与刘玲玲对视：“我走了。”
    两人的目光皆是无形的线，在对方身后萦啊绕啊，舍不得松。
    最终离开，许季轻轻带上门。
    他一转身，便看见张龙提着一袋打包的晚餐走上二楼。
    两人对视，皆紧抿着唇。
    天已经黑了，月光照下来，温柔是月，清冷也是月，有那么几秒，两人真像。
    张龙先转过身，掏钥匙开门，许季则默然擦身而过。
    开始下楼时，手机振动，许季低头一看，是他专门给旧手机配的新号码。
    【嘿嘿，我会用了！】
    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什么的刘玲玲，正在盘弄许季的手机。
    没想到里面已经有sim卡了，她直接开机——手机的电话簿和短信记录都是空的，但相册、笔记之类的全都没删。
    刘玲玲点开相册，发现好多照片，没有细看便退了出去。
    在阁楼床上翻个身，却又忍不住偷窥。
    想看许季没看过的照片……
    原来他初中长这样，挺帅的。
    又弹钢琴，真迷人。
    咦，这乐器是小提琴吗？他也会？
    这背景都是外国人，在哪个国家？
    刘玲玲一张纸的翻，里面还有不少许季爸妈的照片，邝伏波旁边的女士是不是那个女老总啊？银发的，是许季的奶奶还是外婆？
    刘玲玲连备忘录里，许季记的一些零散日程都看了。
    一恍一晚上过去。
    这些东西他怎么不删呢？不怕她都偷窥到吗？
    刘玲玲双手举着手机，脚丫子一晃一晃，忽然想起许季以前说的话，“我的手机对你没有秘密。”
    她禁不住攥着手机在床上连打两个滚，乐得笑出声来。
    高考分数在两周后出来。
    陆州的理科一本线是545分，文科518分。
    刘玲玲考了575分，整个陆重社区都炸了，重回李娟出分那年的敲锣打鼓。
    “我们陆重又要出一个大学生了哦！”
    好多邻居上门，喊外公外婆摆酒，连张光霞都撺掇刘贵珍摆一桌。
    “阿姨——不急，等填了志愿，收到录取通知书再说。”所有人全是刘玲玲亲自出面，用甜甜的笑、和气的话术挡回去。
    忙完忍不住给许季发短信，吐槽，【你是状元怎么都没人找你摆酒？】
    许季考了687分，是陆州市状元，但省状元却花落别家。
    他是第二名。
    为此，好些附中老师流露了遗憾和心痛，“今年附中又没拿到省状元，含金量还是差了些。”
    “分析许季的分数，他主要是理综失分了，完全可以多考十分！他是不是答题的时候太匆忙了？”
    这些话在附中各班企鹅.群里传播，传到四班群，许季没有冒泡回应。
    刘玲玲问他，通过手机，他的语气和文字似乎并无遗憾，【第二名很好啊，采访的人会少五分之四。】
    六月二十八日，所有同学回学校填报志愿。
    刘玲玲附近都瞧了瞧，大家都上了一本线，好像全班仅一个同学掉到二本（一），一个掉到二本（二）。不一会儿，班主任进门，说起“共建生”的事。
    本市的211和985，面向陆州市开放“共建生”，缴纳三万元与学校共建费，即可享受校线下调20分，甚至只要达到一本线，就能录取。
    “有需求的同学可以来找我要申请表。”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说。
    刘玲玲心想，自己国赛跑第一，得到的加分刚好也是20分。
    她抬起头，刚好对上许季回头的目光，不由挤出笑意。
    刘玲玲和许季都报去北京。
    她想去更大的城市闯天下。
    前几天刘玲玲联系上袁斐然和俞恋，互通了号码，俞恋考了558分，她也准备报去北京。
    这会，刘玲玲不禁给俞恋发短信：【阿恋，有共建生耶。】
    她承担不起，但俞恋完全承担得来，留给陆州出三万块钱，俞恋能上江陆大学。
    俞恋：【不了，我跟你报同一所大学。】
    两人相中同一所北京的211，按往年分数线来看，今年是“小年”，分数线会低，比较稳。
    刘玲玲想了想，回复短信：【好，那开学见：）】
    ……
    填完志愿，许季轻车熟路送刘玲玲回陆重宿舍。
    张叔的车还未开进青鱼路，刘玲玲便接到李娟的电话：“玲玲，你家出事了！”
    --

 第180页

    刘玲玲心立马悬起，紧紧握住许季的手：“什么事？”
    “贵和叔叔开的麻将馆涉嫌聚众赌.博，被查封了，贵和叔叔也被带走了！贵珍阿姨让我同你说声，家里的人现在都出去想办法，捞人，让你今晚在我家睡。”
    原来是这事，刘玲玲的心瞬间放松，甚至勾了勾嘴角。
    她侧首望向许季：“没事的，没关系。”
    回到陆重宿舍里，果然整个小区传得沸沸扬扬，据邻居们绘声绘色描述，刘贵和夫妻私下开场子赌.球，被抓的时候，双头抱头蹲着，刘贵和身子一直在抖，甚至吓得哭出声。
    自此之后，直到刘玲玲收到录取通知书，刘贵珍一直在不断请假，赎人。
    法不容情，更何况她根本没有上层门路，托了一道又一道的关系，据说花了四万三，但刘贵和小江还是判了两年零七个月。
    这是后话，判决书下来时刘玲玲已经去北京上学了。
    麻将馆宴宾客，楼塌了，起起落落一整出全花的刘贵珍的钱。她耗光了积蓄，没无钞票缴纳刘玲玲的学费。这口开得艰难，但还是开了：“你男朋友也去北京吧？他家知道吗？”
    “去的。”
    “你要不？先找他借一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刘贵珍既担心女儿的情绪，又怕说得多了嘴漏，让旁听的张光霞知道男朋友是谁……难呐，刘贵珍自觉抬头纹更深更多了。
    张光霞不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帮刘家，忙前忙后：“贵珍，你糊涂吧？哪能让她去借男朋友的？又没有结婚！这样吧……玲玲学费我出，这么多年，我早玲玲半个女儿了！”
    “不能让你出！”刘贵珍激动得唾沫星子都飞出来，已经找张光霞借过一万块了。
    “哎呀，我出！”
    二女争执起来，半晌，忽然听见刘玲玲冷冷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听下我自己的安排？”
    玲玲说什么？
    刘贵珍和张光霞皆诧异回头，张光霞嘴巴还张着。
    刘玲玲寻到刘贵珍的眼睛，对住：“我已经申请了助学贷款。”
    至于生活费，她嘴甜，有眼力架，量贩店收容她打工两月，卖饮料零食，加上销售提成，挣了整整八千块钱。
    一学期生活费，够了。
    她的目光冷静且清醒，唇角稍稍压低，五官均没有笑意。刘贵珍突然对这个女儿产生陌生，她去北京上学，好像真要越来越远了……
    “玲——”刘贵珍才开口，刘玲玲已经跨出屋去：“我出去打工了。”
    风吹人带，门关拢，隔开两个世界。
    她走到陆重宿舍门口，许季照旧守在老位置——这个人，见自己打工，竟也在量贩店打了一份工，堂堂本市今年高考状元，跑去收银。
    “走吧。”一起上班。
    刘玲玲和许季牵起手，没两步，忽然有人故意挡在面前。
    张龙刘海遮着，不说话，也不知道挡道是为了什么事。
    “我要赶着上班，要打开的。”刘玲玲说。
    张龙这才开口：“你知道斐然报的哪所大学吗？”
    “她不在国内读啊。”刘玲玲满脸疑问，“她去MountHolyokeCollege。”
    张龙一脸惊慌：“她去哪里？”
    刘玲玲重复一遍，看来袁斐然没同张龙说，看来张龙依然没有听懂。
    张龙胸膛起伏，不住扭头，语音发颤：“半个月打不通她的电话，她是不是已经出国了？”
    刘玲玲想了想，拿起手机，今天8月20日，刚好是袁斐然告诉她的起飞之日：“她今天飞美国。”
    张龙盯着电话，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现在还能拨得通她的电话，对不对？”
    刘玲玲是聪明人，看现在的情形，袁斐然明显不想联系张龙啊。
    刘玲玲只能望着张龙，露出假笑，不要让她为难。
    “帮我打个电话吧，求求你。”大夏天的，张龙两只胳膊却能瞧见明显的鸡皮疙瘩。
    他头向左转，对上许季的目光。
    少倾，张龙对着许季开口：“求求你。”
    四目交汇，刘玲玲听见张龙的鼻息声。
    许季面上倒没太多表情，过了一会他的眼神忽然软下来，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喂，袁斐然，我是许季。”
    接通了，张龙心在颤抖。
    “有人找你。”许季说着将手机递给张龙。
    “你要去美国了？你不是跟我说准备留在国内读书吗？你把我号码拉黑了？你……”张龙连问了许多问题，有些旁听的刘玲玲和许季不太懂。
    手机那端，袁斐然刚做完一场舒适的SPA，整个人尚处在放松状态，慵懒懒回了两三句，才回过神来。
    额？怎么张龙还是找来了？
    袁斐然想到马上要直接去机场，反正现在将来都不会再见面，便索性告诉张龙：“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骗他会继续在国内读书，那么便会继续保持近一点又远一点的关系，那么……他便有一个戳不破的泡泡。
    至少，这个泡泡不会由她亲自戳破。
    现在好了！她得亲自戳了！袁斐然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生气，正好张龙问她，“去了美国以后要异国恋吗”？袁斐然忍不住道：“张龙，我并不是你女朋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或者提过。”
    “可我们俩都……”张龙禁不住想起床单上的鲜红，咬唇止言。
    --

 第181页

    “那没有什么。”袁斐然的声音回过来，“你知道有一句话吗？‘与有情人，做欢爱事，莫问是缘是劫’。你那时候就是我的有情人，可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将来更不可能进一步发展，因为……我们三观不同。”
    “什么叫三观不同？”张龙心道，如果三观不同为何每天上百条短信，数小时电话粥。
    “我和你的家境，所受的教育，还有对未来的规划……不过我会记得有过你这个朋友。”袁斐然准备挂电话，“不说了。”
    “你是不是要去机场？”张龙追问。
    袁斐然挂断了电话。
    张龙将手机塞回许季手里，接着撒腿狂奔，到了路边便开始伸手拦的。终于瞧着空车，跑过去直接拉开车门。
    “小伙子，我还没停稳，你这样很危险的。”司机教育张龙。
    “去机场。”张龙喘着气说。
    司机挑眉，今天来了个大单。
    张龙坐在副驾驶座，胸膛一直在起伏，身上是冷的。机场在郊外，距离市区近两小时路车，他还是第一次去，但是一点也没心情观察窗外。到了机场，张龙完全迷路，逢人便问，好一会才晓得自己去错了航站楼。
    他在国内航站楼。
    袁斐然会去国际航站楼登机。
    中间要坐摆渡车，张龙心急如焚，可个个工作人员却都让他排队。张龙只得遵守秩序，等到了入口去，远远隔着半个大堂，张龙一眼就望见袁斐然的身影。
    张龙急忙跑过去，还是排队，眼睁睁看着袁斐然过了海关。
    喊也听不见。
    张龙想继续进去追，然而却被海关拦住：“先生，请出示您的护照和登机牌。”
    他没有的。
    张龙整个人垂下来。
    最终，他回到大堂能望见飞机的地方，看过显示大屏，今早陆州仅有一班直飞波士顿的航班。他望着那架飞机飞起，去到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天空。
    张龙垂头坐在机场的地砖上，自觉现在的样子可能像条狗。
    “唉，这不是那、那个斐然介绍给我的小伙子吗？”
    有人在他旁边指指点点，连说了三遍，他才抬头来看。
    陌生面庞。
    谁啊？不认识。
    “小伙子，你来我的健身中心玩过的啊！”
    想起来了，袁斐然从前的教练。
    男人跟袁斐然熟，但同张龙并无多少情分，他现在肯浪费时间蹲下来，全因为自家选手见分到业界著名“打死人”对决，临阵脱逃。
    可晚上就要打比赛。
    “小伙子，我记得你天赋不错的。晚上……想不想来打拳啊？”男人循循善诱，“赢了一场有四千块钱的。”
    第92章
    *
    二零一二，七月。
    美国，匹兹堡。
    被修剪过的草坪严格维持在同一一水平线，一眼望去，深浅两种绿色规律交错，令人极度舒适。
    而站在草坪前，穿着红白波点裙的亚洲女生，同样养眼，高挑、匀称，五官俊丽。
    许多从她身边走过的男生忍不住侧目，然而女生却毫无回应，一对上目光，就冷冷瞥头移开。
    女生扬起下巴，眼睛里全是傲慢。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这位女生名叫宋雅琪，来自某国内985的计算机系。在国内时，就是系花、校花，身处女生比例偏少的工科院校，一直在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但宋雅琪眼里，大学同学，她一个都看不上。
    这趟来美国交流，亦未看上忙前忙后献殷勤的接机学长——她的要求很高，要找一位学习比自己好，颜值近乎满分，且品性优良的男朋友。
    直到，她在项目实验室里，遇见某位同组学长。ＨΤtpＳ://m.5ΑtΧt.℃óΜ
    实验室多是华人面孔格衫男，或者一口咖喱味的印度佬。唯独这位学长，虽然也戴眼镜，但衣品出众，长相帅气——是真帅啊，宋雅琪第一眼见到他，打心底的感叹，“比国内的男明星还帅。”
    而且，他是实验室唯一不开颜色玩笑的师哥。再后来，打听到他出身TOP2，两年念完本科，全奖来到这里。又见那些印度佬和华裔男应付不了的难题，交给他后无不迎刃而解，就连导师有时候还要同他商量呢。
    就是他了！
    宋雅琪遇到了真命天子，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在人海中遇到。
    于是，刚来学校一周的宋雅琪，决定搭一趟便车。
    她等了一会，“依旧不见目标车辆，不禁嘀咕：许季怎么还没来？
    一辆白色SUV慢慢驶近。
    宋雅琪认得车标，虽说美国买车便宜，但这一辆车，怎么也得大几十万吧。想到这，宋雅琪不禁得意地扬起微笑，招手示意停车。
    轿车在宋雅琪身侧停下，前排车窗缓缓降下。
    “许学长，你是不是要回家啊？”宋雅琪声音娇滴滴，“我打算去Museum看展，顺路载我一程呗！”
    项目组都晓得，许季租住在学校附近，天天做完项目就开车回家。
    守夫德，好男人。
    宋雅琪脸上的笑抑制不住，满以为心上人会答“是”，搭上便车，哪知许季微笑回答：“不是。”
    宋雅琪骤然愣住。
    “那学长要去哪？”
    “我去市区。”
    “学长去市区做什么？”宋雅琪不自觉上身前倾，脖子几乎伸进车里。
    --

 第182页

    无论是追问还是肢体动作，均令许季感觉越界，他半敛笑意：“去给女朋友买礼物。”
    “学长有女朋友呀？也在匹兹堡吗？念的PITT吗？”宋雅琪故意猜成差一个档次的隔壁学校。
    “她在国内读书。”瞧见宋雅琪想再靠近，许季暗中升起一半车窗。
    宋雅琪却是被捧惯了的，根本注意不到这个小细节，右手抠在车窗上，追问：“国内哪个大学呀？”
    许季将刘玲玲的学校一说，同时加了一句：“下月七夕，想早点给她挑礼物。”
    宋雅琪嘴角勾起一抹轻笑，211，比自己差。那这个女朋友，很可能其它方面也比不上自己。
    异国恋的墙角本就好松土，更何况那女的远不如自己……
    宋雅琪眼睛瞟向指甲，弹了一下：“也许学长这边买礼物，国内那边……也有男生要送她。”
    许季眉头骤拧：这位才刚认识的同学，为什么无故诋毁刘玲玲？
    他很快猜到答案。
    宋雅琪拍车窗，示意许季把车窗降下来点：“学长——我突然想起来，也要去downtown的中超……”
    所以还是顺路，载她一下。
    许季徐徐含笑完全升起车窗，将宋雅琪隔绝在外面。
    宋雅琪愣住，这会才有点反应过来：许季……在拒绝她？
    怎么可能！
    “我赶急。”许季说完踩油门，绕开宋雅琪，朝市区方向开去。
    宋雅琪呆立原地，逐分逐秒逐渐醒悟：许季好像一直在拒绝啊！
    怎么会有男生对她没兴趣？！
    许季那个什么女朋友，能跟他有共同话题，能一起讨论DeepLearning吗？！
    宋雅琪处在强烈的委屈和嫉妒中，许季已经开车到了市区，等红灯时，忍不住拿出手机。今年他和刘玲玲都开始使用微信，通讯交流基本已经转移到这个APP上。
    许季以前几乎不发表情，最近刘玲玲天天用这个小兔子表情包，影响到他，挑了个，小兔子扒墙角的表情，表情上自带的文字是“在干嘛”。
    刘玲玲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刚起来，在吃早餐。】
    附带一张豆浆油条的实拍。
    一秒后，小兔子对手指，每对一下就冒一个粉红爱心泡泡，自带文字“想你了”。
    许季心头生暖，嘴角情不自禁噙起笑意：【快吃吧！我下月初回来。】
    【好的，正好我下月有五天休。】
    【然后下周我要飞一趟洛杉矶，去看下妈妈。】许季指尖飞快，平时日程都会主动上报。今年何芬来美做访问学者，他已经飞去看望过三回了。
    【好哒！注意安全！小兔子亲吻.jpg】交通灯正在转变颜色，许季飞快读完微信，继续向市区驶去。
    说来，下月回国，除了过七夕，还要参加表哥邝伏波的订婚宴。去年到今年，自己已经同母亲数次提起刘玲玲，母亲询问了情况，提到让他订婚宴带来见见……
    许季一面开车，一面思索着，下次视频时告诉刘玲玲。
    再次遇到红灯，许季忍不住继续给刘玲玲发微信：【吃完了吗？】
    她说最近实习忙，担心她不吃。
    【吃完啦吃完啦，我去上班了！MUA!】刘玲玲月初开始，在某大厂做实习。此刻一边噼啪打字，一边跟随街上的人潮拐过弯道，进入地铁入口。
    排队坐下乘电梯。
    “麻烦让一让，我赶急。”有位二十来岁的男士一直从后往前挤。
    电梯较窄，这一举动立刻引起大家的不满：“哎呀，这个点坐地铁，谁不是上班赶急呀！”
    “就是，要急你跑旁边楼梯啊！”
    男士却仍旧挤电梯。
    怕不是小偷？
    刘玲玲本能警觉，她右肩挎的棕色牛皮包是情人节许季送的礼物，舍不得划了，便将包从右肩换到左肩。
    换完，男士擦身而过。
    刘玲玲松了口气，排队安检，排队等车，等到了地铁上，如常没有座位，她找了个不太挤的空位站住，坐手扶栏杆，右手给许季发微信：【我昨天有个优化算法的问题要问你……】
    刘玲玲现在读的专业，也是计算机。
    当年报志愿，一开始在金融和计算机间纠结。李娟来家里玩，劝她报计算机，“我们这类家庭，不要搞金融。”
    刘玲玲见李娟不住摇头，便信了她，填报了北京这所211的计算机专业。哪晓得，当年文理科校线都巨高，超过了好些名牌985，好在刘玲玲有加分护体，还是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但被调剂到材料专业。
    她大一拼命学习，参加转专业考试，于千人中拔得头筹，才成功读上计算机。
    ……
    许季的解答微信很快发过来，
    刘玲玲先读两遍，弄懂了，再次感叹人与人的智商差别。
    当年，许季非要选一样专业，她还劝他：不要强迫自己，专业要选感兴趣的，不然读来艰难……
    结果？
    打脸来得太快，许季顺利入读，两年修完毕业。而且本科时参加一国际会议，被美国导师看上，专门发邀请信请他去深造。
    刘玲玲忍不住向许季直抒胸臆：【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许季：【娘子快快请起。】
    刘玲玲对着屏幕莞尔，而后瞟向满是乘客的地铁：【娘子更希望赐座！】
    --

 第183页

    实习是“弹性工作制”，每天晚上弹到十点半。
    同时报名了学校的“校园大使”比赛，要备赛。
    另外，从大一开始做的家教兼职也没断，依旧一周两次……
    刘玲玲每天像打仗，忙完一切躺在寝室床上，什么都不愿去想。
    翌日清晨，能令她恢复元气的，除了许季的早安，便只有“钱”了。
    实习带薪，一月薪水便能结清一年的助学贷款；“校园大使”获胜者有一万二的奖金，没有获胜，只要进入前十，都能领钱。家教更是不能断了，一个小时两百，前两年都靠这活。
    自上大学起，刘玲玲没再向刘贵珍伸手要过一分钱。
    “列车即将到站，下一站XXX，可换成7号线。左侧车门打开，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刘玲玲：【不用赐座了，我到站了，中午再聊。】
    许季：【上班注意安全。】
    刘玲玲没再回复，收起手机跟着人流下车、出站，抵达公司。
    她所在组主要负责数据挖掘，刘玲玲刚坐上工位，便有同组同事来通知她：“唉，开会了。”一大波人陆陆续续去会议室。
    刘玲玲和另外一个叫“小牛”的大二男实习生属于新贩子，走在最后。
    组里“老大”开腔，让大家逐一总结上周工作。
    小牛挨着刘玲玲坐，角落里两张最不起眼的黑色转椅：“学姐，我们不是提交了工作日志吗？”
    为什么还要重新口述？
    “嘘——”刘玲玲提醒他，别说悄悄话，领导会听到。
    第93章
    小牛还想再说，却被“老大”点了名：“小牛，从你开始，讲下上周工作。”
    老大隔空点名，更换起始位置，下一个轮到刘玲玲。
    众人都汇报完，老大又让大家把这周的工作目标和计划汇报一遍。
    “这个日志上也写了。”小牛忍不住再次向刘玲玲吐槽，“重复劳动，没有意义。”
    刘玲玲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不做回应。
    散会后大家各回各的工位去忙，公司里包早中餐三餐，咖啡和茶亦是自助——今天中午食堂供应了小龙虾，好些人去打。
    “要油焖的还是蒜蓉的？”窗口提供两种口味，逐一询问，“油焖的就辣的，蒜蓉不辣。”
    刘玲玲没去凑热闹。她今天选择肠粉，吃前先拍照，发给许季：【梦回附中食堂】
    许季很快将自己的早餐发来回应，一杯特浓咖啡，油煎的蛋饼里面夹着芝士培根和各种蔬菜。
    这个许季以前也吃过发过，刘玲玲因此晓得是“Omelet”。
    刘玲玲：【你这热量爆棚了。】
    “热量”，其实是她从许季那学来的词语，还有一个称呼叫“卡路里”。
    正因为有了“卡路里”的概念，最近半年，刘玲玲没有像中学那样，逮着不要钱便胡吃海喝，“扶墙进，扶墙出”。
    今天下午公司的下午茶，蛋糕奶茶可乐任意自取，她就没有去拿。
    因为现在远比高中运动少，天天坐着，如果吃掉下午茶，热量过多就要长脂肪了！
    同组的张姐取了块巧克力蛋糕回来，一边走一边插着吃，路过刘玲玲工位，见她没拿，右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不吃下午茶？”
    刘玲玲微笑：“今天不想吃。”
    “啧啧，果然大美女都自律，不像我们这种女雕丝，已经自暴自弃了！”张姐边说边吃，接着吸溜奶茶，“唉，每天累得只想吃垃圾食品，工伤过劳肥啊！”
    张姐晃荡了会，因为老大经过，迅速闪回工位。
    刘玲玲和小牛亦紧盯屏幕敲代码，等老大走远，小牛凑过来：“还好你今天没吃下午茶。公司越来越抠了，我尝了张姐那种蛋糕，人造奶油，巧克力也是代可可脂，我咬一口当即扔了！”
    刘玲玲依旧盯着屏幕，面带微笑。
    “人造奶油”、“代可可脂”，亦是同许季约会后，学到的词汇。
    当时许季解释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袁斐然每次都会将食堂蛋糕上的奶油剃干净。
    “张姐又去拿了。”小牛伸长脖子张望，同时向刘玲玲报告：“昨天晚上我看张姐晚上都在上网，硬是坐到九点才走，就是想混调休。”
    公司规定，晚上超过九点下班，算半天调休。
    “不像你我，天天实打实忙到十点。”小牛嘴巴不停，接着吐起同组其他同事的槽：“我俩说是飞哥带，但我看他连实习生都不如，每次就靠我们的成果汇报。三十岁的人了，这么多年怎么混的？还有蒋杰，我看他在组里就是拍马屁的，这个人心很深，我上次……”
    小牛嘀咕一大堆，最后说到老大头上：“老大天天开会，没一点效率，也是受不了。而且早上开晚上开，每天五点多开会就是不想我们按时下班！”
    组里的正式员工没一个靠谱的，“屈才”的1小牛郁不得志：“每天上班像坐牢。”
    “我觉得，不像你说得这样啊。”刘玲玲主要专注工作，敲完一屏幕代码，才回复小牛：“张姐热心快肠，我刚来不熟悉公司，都是她给我介绍的。蒋杰数据方面很牛的，老大就更厉害，全方位大牛，至于飞哥……他PPT做得超棒，我从中学到很多！”
    刘玲玲说完，和颜悦色扭头，却瞧见小牛一张激动的脸，各种情绪皆在面上闪现，犹如诸种菜品同一时间煮入沸腾的红油火锅。
    --

 第184页

    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觉得她虚伪？
    刘玲玲回正脑袋继续工作，并未在意小牛的反应。
    今天五点多，老大竟然没有通知开会。
    所以没有额外添派的任务。
    刘玲玲六点十分即完成工作。
    六点十二，打卡下班。
    电梯照常满员，刘玲玲等了两波，才遇到本层停靠的机会。等她抵达一层大堂，透明的玻璃墙外，竟然下起了暴雨。
    刘玲玲没有带伞，只得等等。小牛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
    自打吐槽被反驳后，他还没同她说过话。
    “玲玲姐。”他喊了一声，没下文了。
    刘玲玲眉眼带笑回头：“怎么了，什么事？”
    “你……我想做你男朋友，行吗？”
    “我有男朋友了。”刘玲玲立即拒绝。
    “但是没见男朋友来接过你啊？”小牛根本不信。
    “他在国外。”
    “留学生？”
    “嗯。”提起许季，刘玲玲眼里有光，“他一般隔一两月，会回国一次。”
    上次回来，还是她入职前。
    小牛愈发不信，自己又不是没有国外的同学，一般一年最多回来一两次，刘玲玲编得太离谱。小牛脸上浮起笑意：“我看你校内也没有特别好友啊……”
    一般会将男女朋友设置在最亲密的位置。
    刘玲玲一笑：“我不玩那个。”
    鲜少登录，甚至不知道小牛访问过她的主页。
    夏天的阵雨，来去匆匆，玻璃墙外重新放晴。
    “那……”小牛还要再说，刘玲玲一个回身杀，与他告别。
    她飞快地走向地铁，看着前方天空蓝天白云，早抛却小牛这茬，与许季发起微信：【难以置信，我今天白天就下班了。】
    忽然发现雨后的天空出现双道彩虹。
    【我这有彩虹耶，还是双道。】
    刘玲玲驻足欣赏，拍一张发给许季。
    刘玲玲：【彩虹是代表幸运吧？】
    许季：【那就和它合照一张，锁住幸运？】
    其实夹带小私心，想多看看刘玲玲。
    平时照片视频，再多，依然期待下一张。
    刘玲玲笑着转身，同时调换镜头，自拍一张。
    发给许季。
    两秒后。
    许季：【美。】五aΤχτ.cǒΜ
    许季：【你后面好像有人在拍照？】
    刘玲玲读完讯息立马回头，找了会，正街上确实有蹲着的摄影师，旁边还有人举着打光板，是在拍婚纱吗？
    不是啊，被拍的人仅有一位女士。
    刘玲玲：【好像是在拍写真。】
    刘玲玲：【我去赶地铁了！】
    许季：【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记得吃晚餐。】
    刘玲玲回了个小兔子说OK的表情，正准备将手机放回包里，突然收到好友申请。
    是个没头像的号，微信名亦是原始注册名称，几个字母加上一长串数字。
    刘玲玲不假思索点了拒绝。
    该号锲而不舍，再次申请。
    刘玲玲拒绝，同时反问：您好，请问您是谁？
    该号第三次申请，这次带上说明了：【我是你妈】
    陆州，陆重宿舍某栋二楼，刘贵珍家中，张龙缓缓打出且发送这四个字。
    刘贵珍这两年眼睛生了白内障，虽然不到做手术的程度，但屏幕上的字不近距离盯着，已经看不清。
    她笑眯眯感谢张龙：“这些跟网络沾边的东西我们都迟钝，前年你带我买的这个手机，盘了半年才盘熟，现在大家又都开始玩这个微信，你跟别人发短信，别人不回，说浪费短信费，要加这个微信。”刘贵珍摇头，“据说现在还可以拿手机付钱了，我们这些年纪大搞不懂的人怎么办哦！还有，身边有你。”
    “加好了。”刘玲玲通过后，张龙将手机还给刘贵珍。
    刘贵珍不接，反问：“谢谢，为什么一开始我用手机号找不到她呢？”
    “她设置了不能通过手机号搜索，也没有上传自己的通讯录。”张龙回答，所以只能从他的好友名单里翻出刘玲玲的微信号，再添加。
    张龙再次将手机递给刘贵珍。
    刘贵珍不接：“我打字慢，你帮我问下，她回不回来？”
    “人家六月份就说了，今年暑假不回来！”刘贵和亦在家里。他今年才刚出狱，在家待了两月，然后开始卖起营养保健品。
    头一个月，靠外公外婆这两年的存款支持“工作”。第二个月，刘贵和开始天天回陆重宿舍，做起街坊邻里的生意。
    现在正是蹭晚饭的点，自然在家。
    刘贵和嗓门高，语气冷：“大学三年，她哪一年回来过？我看人家过年都不想回来。她根本就没把我们这里当家，也没把你这个妈当妈。”刘贵和指张龙，“还不如阿龙照顾你。”
    “刘贵珍，我的姐姐！”刘贵和的陆州方言说得一板一眼，“别总是对别人巴心巴肝，别人心里有没有你的位置，都要打一个问号！自己清白点，爱自己！”
    刘贵和说着，顺手拿起刘贵珍花钱买的啤酒，猛灌一口。
    刺耳的话戳进刘贵珍心窝里，加之想起雪雪上初中后，答应过让玲玲辅导，刘玲玲却根本不回来……刘贵珍不禁对弟弟流露出羞愧之色。
    --

 第185页

    “没其它事的话，我先走了。”张龙突然插话。
    刘贵珍瞬间转头挽留：“等一下啊，你喝不喝绿豆汤，我下午刚煮的。凉面咧，吃不吃一点？”
    刘家晚饭是凉面配绿豆汤。
    张龙闻言，禁不住回忆起盛汤拌面时，亲眼所见的情景：刘贵珍几乎泼了半罐子糖进汤煲里。拌面时，一勺勺舀红油和味精。
    “我今晚打完比赛再吃。”张龙拒绝了刘贵珍的好意。
    “人家不吃你这个，人家是拳拳到肉拼肌肉的，不能吃你这些碳水！他要吃我给他妈妈的那些蛋□□。”刘贵和仿佛专业人士，欲与张龙讨论，如何通过蛋□□增肌。
    张龙想起张光霞买的一桌子保健品，只想狠狠瞪他。
    但他现在是一头存板，任何表情清晰可见，于是，张龙垂眼：“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下楼，离开陆重宿舍。
    青鱼路依旧在修，不过这回的名目是更换老旧下水道。
    车堵得厉害，张龙反手搭包，冷脸步行至尽头，招手拦的。
    他抵达今晚比赛的场馆，开始做准备工作。
    拳击手套，牙套……再逐一检查。
    两位小女生你推我，我推你，挪着走近。
    到了面前，都不敢开口，张龙已经开始绑手，一开始并不想搭理，然而小姑娘们晃来晃去，有些影响视线。
    张龙抬头：“您好，有什么事吗？”
    “额……”小女生们拿出本子和笔，“能不能给我们各签一个名？”
    张龙楞了下，接过笔写了两个名字，再还给她们。
    小女生们全程红脸，一签完名立即跑了。
    旁边同俱乐部的选手，全程目睹，打趣张龙：“龙哥，你都开始有粉丝了啊？”又同其他伙伴大喇叭宣传，“刚才有两个美女找龙哥签名！”
    “龙哥，厉害啊，我们俱乐部第一个有粉丝的人！”
    “嗨，我刚从那边走过来，那俩丫头还在议论呢，她们说龙哥用‘您’不用‘你’，一看就是从小的教养好，文化人！”
    张龙没有回应，他已经戴上拳击手套，准备上场。
    八角笼内，决斗开始。
    张龙十五秒即将对手KO。
    当年的健身教练斌哥，如今已是俱乐部老板，与教练站在场边，禁不住感叹——那时候找张龙去对战“打死人”，只是想找个替死鬼，谁知道竟然找到个“不怕打死人”，出拳狠厉，几乎不做防守，只进攻。
    哪个对手扛得住这样不要命的人哦。
    张龙从笼中下来，斌哥忍不住旧事重提：“刚才看你制胜的右勾拳，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你第一场比赛了，当时我看你都被打得跪下了，心里真的是，完全攥着，都准备让虎子他们几个准备担架了，哪晓得你站起来，一记逆天右勾拳。”
    张龙听这话，也想起从前。那时自己什么也不懂，上场立刻被打懵。
    张龙脱下手套，伸手摸了下左边耳骨。
    “伤还疼？”斌哥关切，那场比赛张龙耳朵被打裂了。
    “还好。”张龙说着褪下这场的牙套，沾血。
    斌哥瞧见，不禁再多说一句：“你啊，有时候还是防守一下，要赢也要保护自己嘛。防守反击，我们不急。”
    教练亦忍不住插嘴：“是啊，留得青山，不怕没柴，有命才有拳打，有拳打才有money进账啊！”
    张龙抬起绑着绷带的右手，骨节宽大，刚拿一瓶矿泉水，仰头便喝。
    喝完，脖颈上的喉结和青筋尚未收回原位，淡淡回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第94章
    斌哥笑一笑：“护照办好没？”
    “在办了。”
    斌哥绕到张龙身前，也开一瓶水喝：“最好下周前办好，搞签证还要好久。”
    “知道。”
    身旁正好有个台子，斌哥肘曲着搭在台上：“这回如果能成功去拉斯维加斯，跟美国佬打拳，你知道，一场多少吗？”
    斌哥眼睛放亮，右手十字蜷曲成一个九字。
    “国内是九千块，美国是九千美金。”斌哥放下手臂，嘴角噙笑，“晓得九千美金是多少人民币？”
    只一秒，张龙回答：“五万七到五万八的样子。”
    他似乎不用思索，便说出答案。
    斌哥微微张嘴，感到吃惊，这小子不是混的职校么？知道这么多？还以为他必须上网去查。ＨΤtpＳ://m.5ΑtΧt.℃óΜ
    “斌哥。”这时候旁边会一同去美国的选手喊他，“到时候我们到了拉斯维加斯，请不请我们赌一把啊？”
    “请请！”众人旋即聊起纸醉金迷。说了一会，当中两个同样从健身馆出来的，提起袁斐然：“袁大小姐是不是在美国？”
    “好久没见了，还有点想她。”
    “去你的吧，是个美女你都想。”
    “不过好几年没联系，去了也不好意思开口喊出来吃饭。”
    斌哥听你一言我一语，亦想到自己差不多两年没同袁斐然联系，便转身问张龙：“唉，你最近还和斐然有联系吗？”
    张龙本来只是默默地清装备，默默地听，话题陡然转到自己身上，他心中禁不住一抖。
    张龙嚅唇，脸色极力镇静：“没有。她出国后，就没有联系方式了。”
    斌哥心道，原来你也同斐然不熟。
    --

 第186页

    看来四个人里，跟她关系亲些的只有自己，斌哥随手搭上张龙的肩：“到时候我问问斐然住哪个城市。如果离拉斯维加斯近，就喊她过来聚餐，远就算了。”
    斌哥看向其他两人，亦看张龙，其实只是称述自己的看法：“斐然仗义，虽然没联系，但我想……情义都在心中。”
    张龙抿唇咬牙，努力压制心里一个劲的颤。
    仿佛谁纤纤玉手扫过琴键，叮咚一串音。
    她现在在大洋彼岸哪个位置呢？
    事实上，袁斐然距离拉斯维加斯极为遥远。
    她所就读的蔓荷莲文理学院，位于麻省西部的小镇SouthHadley。
    虽然是所女校，但并不妨碍袁斐然找男朋友。
    她最近这位美国男友，拥有一头金棕色头发和浓眉，面相上极肖《绯闻女友》里的Nate。
    刚交往不到三月，今夜是分手宴。
    对方亦是富家子弟，选在高档日本餐厅讲再见。
    今晚的Omakase菜单谈不上惊艳，推来推去不过大拖海胆，也许盘子本身及摆盘，对于美国人来说是视觉享受，但对于袁斐然，只觉泛泛。
    主厨爱炫，向面前的两位年轻人喋喋不休解释自己刀的故事。
    袁斐然耐着性子听完，再看旁边男友，脸上亦显出不耐烦。
    吃完最后一碟，终于可以互道好聚好散——感觉来了在一起，如今双方都感受不到爱，那便分开。
    前男友在分手后的第一秒，依旧要多嘴表示，虽然没了爱，但她在他眼里依旧美丽。
    袁斐然道了谢谢，与前男友在主厨和经理的九十度鞠躬欢送下，离开餐厅。
    她淡然回到寓所，自己给自己倒上半杯红酒，再确认下手机的行程，明天飞纽约，
    袁斐然突然想起一事，上微信给俞恋发消息：【你上回让我代购什么来着？】
    时差问题，俞恋隔了许久才回复：【倩碧的黄油，Nars的Jane，另外，有没有不那么贵的coach包包？】
    袁斐然并不能判断，什么价位在俞恋心里算不贵？在她看来，该品牌并没有昂贵箱包：【我明天看看。】
    俞恋：【谢谢。】
    袁斐然：【我俩不用客气。】
    俞恋望着屏幕上袁斐然回过来的话，轻轻咬唇。
    实际上，清单里的所有东西，都不是她自己要买的。
    高考那年，遇到学校“大年”，俞恋不像刘玲玲那样有二十分加分，不够校线
    ，被调剂到陆州本地一所双非一本。
    进学校后，她才发现，班里几乎全是本省农村生源。自己所在的新传班，只有四名同学来自城市。
    虽然学校在陆州，但全部仅两位陆州人。
    一位是俞恋，另一位叫董梦。大一她便同寝室里的农村女生处不好，搬出去在学校旁边租房子。
    人经常旷课，虽然是陆州老乡，但俞恋自觉与董梦不熟。
    董梦可不这么觉得。
    上学期某堂课，董梦与俞恋挨着坐，不想听课，抓起俞恋桌上的手机就翻，看到聊天记录：“哇，你还有在美国的同学？”
    不待俞恋回答，董梦追问：“那她可以帮我代购吗？”
    俞恋这人最怂的，改不了的弱点，便是不敢开口拒绝别人。
    硬着头皮求袁斐然，而且这事不完全办妥，总重重压在心里。
    哪怕现在清单发过去，袁斐然也答应了，俞恋心里却仍紧张焦虑，放下手机，工作做得压力重重。
    俞恋也在实习。
    虽然班上同学大多没有找实习的想法，例如董梦，整个暑假都在玩，但俞恋会听刘玲玲说，也会偷看高中班级的群聊，那些成功进入985、211的昔日同窗，都在努力进步，所以，她也去投简历，找了本市某互联网公司的新媒体运营实习岗位。
    “哇塞，专业第一，你永远这么努力！”这是董梦对俞恋的评价，“可以赚大钱！”
    俞恋的实习工资是一月八百。
    她搜过网上的正式岗招牌，全职也就三四千。
    陆州本地互联网公司，薪资远不及北深，但工作时长却要向一线城市看齐。俞恋下班已是十一点，父亲担心，亲自开车来接她。
    妈妈则在家里准备了宵夜。
    凌晨转钟，俞家客厅却灯火通明。
    俞爸爸忍不住感叹：“你这才实习就这样，以后真做这行了，不得二十四小时在岗？”
    俞恋喝了口粥，事实上做运营的的确得随时待命，笔记本跟人走。
    俞恋低头喝粥，不吭声。
    “就是啊，你每天晚上回这么晚，早上吃完早餐就出门。难道你们领导也跟你一样，没有一点自己的业余生活吗？”俞妈妈不解发问。
    俞恋咬唇，领导加班更厉害，经常晚上一点还在公司：“我们是初创公司，刚刚才拿天使轮……”
    “你们领导是不是资本家啊？”俞爸爸突然提高了音量，“难道所有搞互联网的公司，都这样吗？”
    俞恋不敢再说话了，虽然粥已喝完，但仍低下头。
    是夜，俞爸俞妈在卧室里关起门来谈心。
    “阿恋要真进了这公司，只怕不到三十岁，身体就垮了。”
    “哼，我看网上说，这种公司就算身体健康，一过三十五，还是会被开掉。”
    俞妈妈靠着床头，侧旁昏黄床头灯，照得眉头紧蹙：“也有这种可能，民营企业，人家说开就开了……”俞妈妈声音轻轻地：“局里开始报名了，我们……要不给阿恋报个吧？”
    --

 第187页

    “专业不符没法报啊！”俞爸爸眉头同样皱得解不开，电力系统考试要学电啊，专业对口才行。
    “要不，你求曹总试试？”俞妈妈整颗心都焦急，“再不济我俩双职工，两个换一个顶职进来总可以吧？”
    俞爸心道，现在哪还是能顶职的时候，但见妻子着急，他只能做出一副“这事有余地”的表情，轻叹道：“我试试吧。”
    隔壁俞恋卧室，亦是一声轻叹。
    俞恋的叹息，只感给自己听到。
    刚才爸爸那句“难道所有互联网公司都这样吗”的质问，狠狠压在俞恋心里。她纠结再三，给刘玲玲发去微信。
    刘玲玲的微信名是“3L”，是俞恋的星标：【玲玲，你在做什么？】
    刘玲玲：【在加班，待会聊。】
    【嗯嗯，那不打扰你，待会有空再聊。】俞恋回得很快，心里终于长松口气。
    又来了新微信。
    是给自己取名“BigBrother”的张锡豪发来：【夜戏太尼玛累了！】
    张锡豪刚接人生第一部 电视剧，是古装，尚在拍摄中。
    他有悄悄告诉她，这戏，豪发集团投资。
    BigBrother：【唯猫可撸。】
    随即发来一张照片，古香古色的建筑一角，趴着一只狸花。
    俞恋笑着回复：【挺可爱的。】
    正在打下一句，张锡豪抢先发过来：张锡豪【不聊了，我要和女主角对词了。】
    女主角啊，一开始开拍的时候，张锡豪就给俞恋发过照片，网上也搜得到。
    小有名气，好漂亮一张脸，连镜头里，脸都能那么小。
    俞恋发呆片刻，准备摘下眼镜结束心力交瘁的一天，却忍不住打开微博再刷一遍，突然，她看到所有关注的好友，都在转发同一条微博。
    运营人，运营魂，俞恋马上开始深究。
    原来是个网红po上了名为街拍，实为摆拍的照片，然而大家却不约而同注意到，网红身后有位路人女生，长得一点也不路人。
    热评1：比XXX（网红名）也就好看一百个XXX（女明星名）吧！
    热评2：是小仙女下凡被拍到了吗？
    热评3：是不是仙女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心动的感觉。
    俞恋越看越不对劲，这长相，这神态……这不玲玲吗？
    第95章
    玲玲出名了！
    一股激动欢喜涌上玲玲心头，“天生丽质难自弃”，玲玲和斐然本来就像女明星一样漂亮，现在被发现了，是明珠终于出尘。
    俞恋睡意全无，双手打字：【玲玲，你红了！】
    将热搜转发给刘玲玲。
    刘玲玲刚下班，人还在地铁上。看了一路编程相关电子书，快到站才点开微信，读到消息。
    刘玲玲：【我上微博看看。】
    她的微博已经注册两年，互关了二十来位同学，一周会登一次，看看同学们发布、转发什么新鲜事。
    她自己还没发过微博，五十个粉丝里一半都是僵尸粉。
    刘玲玲的首页，没有同学转发相关微博。
    她退出来，从俞恋给的链接重新进，点开图片，放大。
    原来她那天给许季发自拍，后头照进去的人是个网红。
    这都能成热搜？
    跟天上掉馅饼的概率差不多了吧。
    刘玲玲摇了下脑袋，下拉阅读评论。多数人夸她漂亮、亲近，但也有少数不和谐的声音。
    “不是杠，我怎么觉得这种长相的一般都是绿茶。”
    “入镜有点刻意，不会是炒作吧？”
    “我们XX（网红名）拍照你挤进来入镜。呵呵，踩着XX如愿红了，现在你满意了吗？吸血怪！”
    这位情绪激动的网民，看来是XX粉丝。
    刘玲玲心中暗道。
    她还挺冷静，毕竟从小到大，收到的诽谤和攻击还少吗？
    【睡了没？】许季发来消息。
    刘玲玲：【正准备睡。晚安，好梦。】
    许季：【晚安，我会梦到你。】
    刘玲玲笑着返回主页面，并没有告诉许季她上热搜的事——正好许季也不玩微博。
    刘玲玲转而微信俞恋：【我刚去看了，还好。】
    俞恋：【不是还好啊！你热度很高的。要不要趁热打铁？我最近工作也做微博平台。】
    两秒后，俞恋再发一条：【不过我也才接触一个月，不一定经验都对，但我会全力帮你！】
    刘玲玲：【谢谢我亲爱的阿恋。】小兔子表情送上一枚香吻。
    刘玲玲：【但是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呢，就让这条微博过几天沉寂下去吧！我要睡了，阿恋晚安！】
    刘玲玲觉得一夜爆红都虚得很，时间迟早会让当事人跌落。
    攀上云端再感受落差，一定会很难受，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坚持站在平地。
    刘玲玲爬上床，睡个好觉，一宿无梦。
    第二天早上，刘玲玲尚在阳台刷牙，寝室门就被敲得啪啪响。
    “谁呀，一大早的？”室友朝门外问。
    “我们，开门！”听见熟悉的声音纷纷响起，是隔壁寝室的女生们。
    门一打开，女生们集体冲进来。
    “玲玲、玲玲在吗？”
    刘玲玲口里全是泡沫，赶紧漱了，洗把脸，而后笑着从阳台回到室内，逐一同四人问早上好：“早上好，绵绵——”
    --

 第188页

    “刘玲玲，你成网红了！”才问好一人，便被打断，四名女生前后左右包围刘玲玲，掏出手机给她看。
    还有人挽她手臂：“苟富贵，勿相忘！”
    刘玲玲低头扫去，屏幕上是昨晚俞恋转给她的那条微博。
    所以她内心十分平静：“我是不小心入镜的，别发酵了。”
    女生们却不以为然：“很多时候，机遇都是‘不小心’。”
    不然怎会有谚语“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刘玲玲的室友们，此时也已吃完整个瓜，不禁附和：“是啊。你长这么漂亮，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不想你埋没啊！”
    刘玲玲隔壁床的室友，甚至靠近刘玲玲，贴着站着：“现在是我离名人最近的时刻。”
    刘玲玲看微博没波澜，现在却被朋友们说得不好意思了：“唉，你们不要这样，我不是名人。微博天天都有网红，一个接一个就跟出栈一样。明天大家就会忘了我，昙花一现。”
    “所以你要把握住机会啊！”隔壁女生里有个微博玩得溜的，开口教她。
    刘玲玲只好笑着说：“我要上班啦，不然要迟到了！”
    拿起许季给买的肩包，逃离现场。
    她去食堂买早餐，走在校园路上，偶尔会有同学回头望她。
    有两三女生甚至指指点点。
    坐上地铁，便不存这种情况了——满车厢全是冷漠社畜，要么听歌要么看手机，没人注意她。
    她原以为这份宁静却持续到公司，然而进门后，情况再次变化。
    “刘玲玲来啦，刘玲玲来啦！”张姐在组里喊。
    接着大家都围过来，甚至有别的组，从来没同刘玲玲说过话的同事。
    张姐给这些同事介绍：“刘玲玲，我们组实习生，就她。”
    刘玲玲是连开会都坐在角落里的实习生，突然成了焦点，有点不适应。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以不怯的目光对视众人。
    “你们都看了微博啊？”
    张姐闻言，耸眉大叫：“拜托，我们是互联网公司耶！”
    当然要紧追热点，甚至第一时间写出衍生梗了。
    “照片就是公司外面的地，熟得不能再熟了。”其他同事也说。
    大家一直围着刘玲玲，并没有散开迹象，最后还是清晨的例会救了她。
    刘玲玲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感谢开会。
    散会后，大家任务都挺重，但仍有人过来八卦热搜，连昨天表白被拒的小牛，竟也问她热搜的事。
    “看照片里你举着手机，是在自拍？”小牛努力使语气自然，“想和网红同框？”
    “我没注意到街上有人拍照。当时我男朋友让我发张自拍过去。”
    小牛再无话。
    ……
    天上星陪着打卡，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
    离开公司，轧在马路上，耳边没声音再刨根问底，刘玲玲长吁一口气。
    算了，应该往好处想，今天又挣了四百块钱！
    刘玲玲高兴起来，回到宿舍楼，笑却僵在走廊上。
    有别系女生来围观。
    刘玲玲只好打起精神和笑意接待，等一切结束，收到许季微信：【到寝室了吗？】
    许季：【一直不见你发消息。】
    往常到寝室会和他吱声。
    刘玲玲：【刚在接待别班同学，才送走。】
    许季以为是女生茶话会，并没追问：【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刘玲玲：【嗯，今天就不视频了。我赶紧去洗，明天周六，还要参加比赛。】
    她说的比赛，是“校园大使”十五进十。
    大洋彼岸，许季看向预发送里刚拍的午餐。
    他按了删除键，改为发送文字：【去吧。】
    接着，许季发送了小兔子抱抱又蹭蹭的表情。
    刘玲玲笑了笑，放下手机，去洗漱了。
    翌日。
    她实习的公司施行大小周，星期六休一周上一周，这周刚好轮休。
    刘玲玲一边感叹自己运气不错，一边鲜少见地化了个妆。
    尚处在新手阶段，其实是无效化妆，但胜在她底子强大，看起来漂亮极了。
    今天十五进前十，两轮比赛。
    第一轮：换装走模特步。
    第二轮：假设外国嘉宾来参观校园，用英语给他做向导，介绍校园。
    主要比拼体态、临场应变和外语能力。
    这三点，均需积累，不是临时抱佛脚应付得来的。
    刘玲玲自打高中时代起，就模仿袁斐然调整体态，英语则有许季的辅导恶补，基础扎实。
    靠着高中的厚底子，和更早时候培养起的临机应变，刘玲玲这场得了最高分。
    但分数是累积的总分，前面有场某环节是才艺展示，她的分数中等偏下，所以累积起来，刚好第十一名。
    第十一名来自艺术系，正好是才艺展示环节的第一，忍不住非议：“呵——不晓得这比赛是看能力还是看名气哦！”
    艺术系的几名选手和前排观众，立刻附和第十一名：“就是哦，网上红了，立刻就给第一。原先差我们XXX（第十一名）28分，现在总分反而高5分，夸张了吧？”
    评委席上亦有人听见，望向刘玲玲。
    刘玲玲压下其它情绪，向评委回以澄澈善良的笑意。
    --

 第189页

    反倒是室友们和隔壁寝室的女生们忍不了，在观众席上回呛，刘玲玲赶紧过去劝：“算了算了，别说了。”
    有两位朋友是个性强硬的，不肯罢休，刘玲玲只好一边挽一位：“现在比赛了，为了庆祝进入决赛，我请你们中午下馆子？”
    这才转移了朋友们的注意力。
    大家搓完大餐，又去唱歌，晚上干脆AA也在外面吃，到九点才回寝室。
    全天行程，刘玲玲间断告知许季，他亦知道她得了第十名。
    晚上，道过晚安，说过甜蜜的呢喃，刘玲玲躺在床上。
    本来已经闭了眼，尝试入睡，心里却突然清晰冰冷地冒出一个念头：要不，放弃“校园大使”比赛吧？
    今天从比赛前，到结束，观众席上就没停止过指点和特殊的目光。
    反正只要进前十就有钱，不算白努力。
    刘玲玲禁不住坐起来，拿手机，给许季微信：【我今天感到累。】
    许季刚敲完一拨代码，正好瞧见推送。
    他心一沉，刘玲玲几乎不会在说“晚安”半小时后，再发消息。
    “许季，去喝咖啡啊！”实验室里的中国人召唤他，breaktime不要太累。
    许季摇头拒绝，紧张地打字：【怎么了？】
    刘玲玲把微博热搜告诉他。
    许季旋即收集信息，事情已经发酵超过24小时，刘玲玲的基本信息，已经被曝得七七八八。
    所以她今天比赛，被围观了吧……
    许季能想到各种情况，禁不住喉头哽咽，在预发送栏打字：“如果太累，就休息吧，可以……”
    可以退赛。
    但转念一想，刘玲玲并没有明确表示要退赛。从六月开始，他看她热情兴奋地准备，许多个夜，加班回来还要准备演讲稿，怕影响室友，跑到走廊楼梯那演练……
    许季删掉了那句话，他永远无条件支持她，但不能主导她的决定。
    他打开国内的购物软件，给她买了眼罩和零食，还要许多治愈美好的小物，寄到学校去。
    星期天，刘玲玲一大早，是被电话震醒的。
    呜——呜——
    一直锲而不舍地响，第一遍没人接，又打第二遍。
    刘玲玲心一抖，是不是许季出事了？
    她倏地从床上坐起，整个人醒得很彻底。
    低头看来电人：妈妈。
    刘玲玲按下接听键：“妈，早上好，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七、八秒：“就是……问问你，好长时间没问了，最近累不累？”
    刘玲玲突然破防。
    她的语气更加柔软，脸上也浮起笑意：“还好，就是实习要天天加班。”
    “如果很累我们就不做了。”
    “哪能不做啊，一个月八千块呢。以后找工作，简历也有分量些。”刘玲玲边说边笑，不自觉斜扬起头。
    电话那端没接话，而是传来一段杂音。
    刘玲玲愕然：“妈，你那边信号不好？”
    刘贵珍的声音无比熟悉：“我没掉线。你……每个月工资……应该有多的吧。这么累，可以给自己买点保健品，鱼肝油葡萄籽之类，你叔叔正好在做这方面的销售，从他手上买可以拿内部价……”
    刘玲玲慢慢听刘贵珍全部说完，脸上的笑同样一点点收敛，直到全无。
    说完了？
    “妈，我不会买任何他的产品的。”
    她说得清脆、利落，而电话那端可能是公放，刘贵和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哎呦，你看下子，她现在就不听你的了，以后肯定翻天。以后你要是瘫了躺床上，她肯定不得伺候你的。养儿防老？我看姐姐你莫指望了！”
    “没有，她……”刘贵珍似乎在同刘贵和辩，但电话很快被抢过来，“我跟她说！”
    “那……你好好说。”
    接着便完全是刘贵和的声音：“刘玲玲，我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问你，家人的事情你一次两次都不帮。完全对你妈妈，对我们都不闻不问，寒假不回来暑假不回来，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刘玲玲沉默无声，刘贵和又道：“我跟你讲，哪怕读了再多的书，在北京找了工作，你道德品质不行，不讲孝道，你还是个人渣！”
    刘玲玲眼眶湿润，胸中忽然满溢决绝之气：“是——”
    她冲着话筒喊，还有两个在睡觉的室友生生被喊醒，吓一跳。
    “好、好，你要断绝关系，有本事。”刘贵和在电话那头笑，“刘贵珍，你听到没？你女儿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刘贵珍的回答是沉默。
    于是刘贵和重对话筒，以讥笑的语气告知刘玲玲：“莫说什么现在赚钱了，不需要我们养。你妈养你二十一年，一百万是有的，你有本事都还清！”
    刘贵和又道：“不然我瞧不起你！”
    刘玲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就、还。”
    挂断电话，她用了五分钟，才平息胸脯的起伏。
    给许季发微信：【想和你说个关于比赛的事。】
    决定退赛了吗？许季想着，重新打昨晚删掉的文字。
    刘玲玲：【我一定要拿到“校园大使”。】五ＡtΧτ.℃οm
    第一名，一万二。
    许季再次删掉文字。
    刘玲玲：【决赛有演讲环节，我今天去图书馆把稿子赶出来，你帮我看看。】
    --

 第190页

    许季微微启唇，再闭：【好。】
    刘玲玲转而切换页面，这次微信的发送对象换成了俞恋：【阿恋，如果我想维持和上升知名度，该怎么经营微博？】
    第96章
    俞恋刚好没事，秒回。
    【你可以保留现在这个微博账号，但删除之前的点赞转发痕迹。】俞恋发到这，登上微博看了下互关的刘玲玲账号——记错了，玲玲根本就没有转发过：【那你就把点赞删了就可以了，然后选一张你最美的照片做头像。保留老账号的优点是注册较久，功能多，真实性高。缺点则是和你互关的好友可能会受到骚扰。】
    刘玲玲：【如果我不想牵扯到朋友呢？】
    俞恋：【嗯，要么把大家取关，要么重新申请一个账号。】
    刘玲玲：【我重新申请吧。需要注意什么？】
    俞恋：【头像。第一天微博证明你是照片上的人，然后不急着再发，等数据起来。】
    刘玲玲：【数据就是干等吗？】
    俞恋：【稍微做点会更保险。我推荐你主要做评论。】
    刘玲玲：【详细说说。】
    俞恋便将各类不同数据的价格单报给刘玲玲，僵尸粉的转发评论最便宜，但极其机械，留评文不对题。
    【我建议你，要做就做真人粉，账号建议100天以上，平时有发博的。千万不要选僵尸粉的，太假，别人一看就知道你刷数据了。】
    真人粉留评加转发，一条就要一块五。刘玲玲想了想，“校园大使”冠军一万二，亚军五千，她便将中间差价拿出一半来，做数据。
    俞恋：【你可以自己找工作室，我这边也有对接的工作室。】
    刘玲玲：【用你那边的工作室吧，熟些。我有个疑问啊……工作室晓得评论怎么写吗？】
    俞恋：【对！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我这边工作室还价，可以做2500条，需要我俩探讨下，留什么好。】
    刘玲玲明白了，与俞恋商量该留怎样的评论真实，同时能带节奏。
    两女生熬夜整理，评论和评论回复，整整两千五百条，按条理顺序写在TXT里，俞恋旋即发给工作室。
    凌晨一点半。
    对方工作室同样在加班。
    俞恋：【工作室建议你明晚上八点钟发博，在线人多。2500条分36小时做完，真实些。】
    刘玲玲：【好，就拜托你了，谢谢。】
    俞恋：【不要客气！那我先睡了，明天还得上班。】
    刘玲玲明天也要上班，然而与俞恋互道晚安后，她并没有入睡。
    室友们早在梦乡，为了不影响别人，她不仅拉紧床帘，而且将手机亮度调至最低。
    她注册账号，从相册里挑照片做头像。
    一张张翻过，才发现好看的照片几乎全是许季拍的。
    刘玲玲最喜欢去年暑假在海边的一张，穿着许季送她的蓝色格子裙，海风吹起发丝，微雨沾在镜头上。
    她笑得格外开心。
    刘玲玲选了这张。
    同时，编辑明晚八点的定时微博——俞恋传授经验，文字不要太长，一来，字越少，越不容易出错。二来，大多数网友没耐性看长文。
    网友们爱看的是图片。
    于是，刘玲玲简洁编辑了一条：大家好，我是大家一直在找的入镜女生。我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XX街，那天正好出现雨后彩虹，因为难得，所以自拍了一张，哪晓得无意入镜了。网上很多人传我是平面模特，不是的哦，我还是名大三学生，目前在做暑期实习。#入镜女生找到了##入镜女生的第一条微博#
    同时，附上那天发给许季的自拍。
    刘玲玲忙完，准备睡觉，手机却震了下。
    许季的微信：【你睡了吗？】
    已经是国内两点半，平常他从来不会在这个点询问。
    心有灵犀，可能他预感到她的无眠。
    刘玲玲抓着手机，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回复。
    她这时才注意到，微信还有红点，两条未读消息。
    来自“绿叶”。
    刘玲玲有些懵，点开聊天记录，才反应过来，是取了微信名，不再使用乱码的刘贵珍。
    头像却依然没有。
    22：45
    刘贵珍：【玲玲，你还在生气吗？你叔今天说话是有点伤人了，但他也是气上头了，因为你今天顶撞他的那些话，实在不对。我们刘家一代代人都教育了的，晚辈不能顶撞长辈，你是家里读书最多的，怎么这方面反而学转回去了呢？我们没文化，脾气爆，说话不好听，也许你心里不舒服，但其实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记不记得，你六年级那会，有次发烧，是叔叔和妈妈抱你去医院的。冷静下来，给叔叔打个电话，赔礼道歉。】
    23:35
    刘贵珍：【电话打了没有？】
    两条微信前后相差近一小时，不知道刘贵珍是踟蹰纠结，还仅仅因为打字慢？
    刘玲玲咬着牙，吞咽一口。
    关机，睡觉！
    周一日常加班，八点时正在开会，“老大”火眼金睛，会上会盯着大家，不允许玩手机。
    等到散会，已经九点二十了。
    刘玲玲回到工位后，背着同事，悄悄登录微博。
    万余条新消息，刘玲玲仅看到自己有八万粉丝，便即刻卡死。
    强行退出，再重新成功登录。整个过程仅两分钟，刘玲玲的粉丝已经涨到十万。
    --

 第191页

    手机仿佛被调了0.1倍速，她缓慢地阅读评论：回复超过五百条，点赞破万的热评有八、九条，除了她和俞恋编出来带节奏的，还有五条野生评。
    “妹妹真的很好看，爱了爱了！”
    “我发现相比妹妹发的自拍，我更喜欢头像耶，好温柔治愈。”
    “妹妹好好读书实习，不要受干扰，喜欢你的清纯！”五aΤχτ.cǒΜ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的长相很绿茶，让人不舒服吗？”
    “心机婊，整容花了多少钱？呕吐.jpg。”
    后面两条，刘玲玲一卡一卡点进去，发现前一条虽然有七百赞，但回复大多还在站在自己这边的：“对，只有你一个人。”
    “不要怀疑，就你一个人。”
    至于最后那条骂脏话的热评，已经被网友扒出来是XX网红的粉丝。
    “人家妹妹不就比你家漂亮比你家年轻比你家有亲和力，至于污蔑整容吗？”
    “你们家正主养的都是兔子？要么踩着尾巴跳脚，要么红眼病。”
    “要吐回XX微博吐去，在这里几个意思？”
    ……
    好多网友帮刘玲玲反击。
    因为卡，刘玲玲一个不小心，点进这位粉丝的主页，发现她已经被家访了。
    因为很少玩微博，刘玲玲有点被狂热的气氛吓到。
    她退出微博，目光扫过微信图标。
    有红点提醒，点开，许季：【下班没？】
    【还没有，刚开完会。】刘玲玲回复完，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绿叶”上。
    母亲没有再给她发第三条微信。
    而她自己，亦始终沉默。
    刘玲玲第三次登上微博。
    这回，她注意到除了转发和评论外，亦有近千条私信。
    除了问候她和“问候”她的，还有些蓝V黄V，问她接不接推广。
    好些直接了当附上报价。
    帮着发条广告，可以得到好几千甚至好几万块钱？
    刘玲玲感到震惊，遂将此时告诉俞恋。
    俞恋：【正常。有的微博大号发条广告二十万呢。】
    刘玲玲：【这么多？！！】
    比好多人一年工资还多。
    俞恋：【但你现在千万不要接推广。】
    刘玲玲：【知道。】
    她的第二条微博，周三发送，讲述校园生活：
    #日常碎片#在准备学校的“校园大使”比赛。
    附上自己的人像九宫格，拍摄者是业余玩摄影的室友，同时拜托隔壁寝室PS高手帮忙精修。
    果然，这条微博也爆了。
    “妹妹美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脸红.jpg”
    “哇，是XXX大！211！为什么妹妹这么好看还能是学霸啊，呜呜呜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哪、哪个大学？妹妹进的是决赛吗？我要帮你投票！”
    “妹妹是冠军！”
    用不着刘玲玲过多自爆，网友已经扒出相应大学和比赛日程，就连决赛人气打投的双通道——短信、微博，也分别被网友们交待得一清二楚。
    是周日，“校园大使”决赛。
    还没开始比，刘玲玲票数已经领先第二名十几万张了。
    “第二名没法翻盘了啊。”某俩黑色迈巴赫内，坐在副驾驶的秘书翻身，将手机递给后座的
    穿着西装的男人，“封总，你看。”
    被称为封总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做表情时，眼角和额头已有皱纹，但整个人的精气神还是年轻的，面貌不错，是今年流行的“优质大叔范”。
    封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投票数据。
    “那您还去吗？”秘书小心翼翼询问。
    其实他一直存有疑惑，与本司日常冠名的各类综艺和晚会比起来，一个普通高校的“校园大使”赞助冠名，简直就是芝麻比西瓜。
    像这种小芝麻比赛邀约颁奖嘉宾，正常对待会派出商务经理，来副总都是给学校面子了。
    搞不懂，日理万机的董事长，却强调且坚持出席。
    “去。”封总说着，望向窗外。
    离大学越来越近了，道路两侧的风景一点也没变。他并非这所大学毕业，却对这里，无比熟悉。
    第97章
    他的初恋女友，曾就读于这所大学。
    那时还是八十年代，坐绿皮火车来一趟要二十八个小时。他却一有空就往这跑，乐此不疲。
    两个年轻人热诚相爱，以一颗忠贞之心，在学校旁边的旅社忠贞交付。
    封总盯着窗外出神，当年的旅社倒是拆了。
    可那个时候他不懂，她也不懂，怀了孕，两个穷学生都吓到慌神。
    怕开除，怕影响毕业分配，偷偷去小诊所找老中医打胎，结果女朋友因此不能再生育。
    后来，创了业，发了财，也结了婚，到底意难平。
    轿车自大门驶进校园，很快见到一潭幽幽小池，池边数把固定的休闲座椅。那时候他来找自己妻子，总爱选择坐在池前的座椅上，等她下课。
    是这所大学他最喜欢的地方。
    封总回忆自此，不知不觉脸上挂起浅淡的笑，心也似池塘，吹皱一池涟漪。
    “董事长，到了。”秘书提醒他，并抢先下车拉开车门。
    封总从车里出来，校长和分管学生活动的副校长都等在外面了。
    一番握手寒暄，领导们领着封总兜一圈校园，遥指学校的几个国家级实验室。
    --

 第192页

    “不错、不错。”封总一顿赞赏，最后被领到体育馆大礼堂。
    主席团上，印着封总名字的铭牌已经摆在评委席中间C位了。
    封总入座，排在校长后面，第二个讲话，而后又有两领导讲话，决赛开始。
    因为“校园大使”代表校园形象，所以今天的比赛主题是中英双语，介绍校园。
    考核四个方面，内容的完整性和切合度、台风、感染力，以及综合素质。
    封总坐定，俯瞰仰视，礼堂上下两层座位全部坐满，连走道上都沾满了人。
    “怎么这么多人？”封总询问坐在后一排的秘书。
    “因为那个投票第一啊，她在网上点这次比赛，所以网络上已经沸反盈天了。”秘书说着，翻出微博相关界面，一条条拿给封总看。
    封总刚才在车上看暂居第一，是一带而过，这时才对刘玲玲建立了印象。
    秘书介绍完，被学校工作人员悄悄喊走，过会回来，同封总说悄悄话：“今天来了太多的校园人员，远超预估量。学校正在增派人手和保安，比赛会推迟半小时进行。”
    “嗯。”封总点头，还未抬手，仅眼神一瞟，秘书便会意，将桌上未开封的矿泉水挪到一边，替换成自带的，封总专用保温杯。
    封总嗟一口，切饮茶先。
    “在场的同学们，观众们，很抱歉通知大家，因为场地设备故障，比赛将推迟到十点举行。”
    “怎么推迟了啊？”
    观众席交头接耳，一片哗然。
    参赛选手准备区域，亦产生阵阵议论，推迟令部分选手焦虑起来。
    刘玲玲心态较好，既然推迟，就将演讲稿再默过一遍。
    过完，无意偏头，发现自己班的辅导员仍在观众席前排盯着她。
    唉，大概率因为网络舆情，前三年根本没打交道的辅导员，昨晚突然到访寝室，与她谈心。
    今天参赛，亦是不离左右，询问不断。
    刘玲玲注视辅导员表情——看来，辅导员比自己紧张。
    她收回目光，又听见身边其他参赛选手在议论：“哇塞，封岳来了耶。”
    “他是不是真的有三百亿啊？好想和他照张合影发朋友圈啊！”
    “你得冠军就有合照了呗！”
    聊天至此，刘玲玲很明显感受到身边投来的道道目光。
    她仿佛没听到，没有回头，但过来选手排队，有了交集，却又同他们温声攀谈，笑意盈盈。
    不知道学校是不是担心观众听完刘玲玲演讲便撤，后半程空座位太多不好看，竟将刘玲玲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哇，你是压轴耶。”有选手同她笑。
    刘玲玲心道，压轴是倒数第二个节目，但嘴上却不辩驳，默然回以微笑。
    主席台上，封岳和秘书先后拿到出场节目单，秘书禁不住多嘴：“那个刘玲玲压轴啊——”
    封岳启唇：“压轴指代倒数第二个节目。”
    封岳抬臂举杯，再饮一口茶。
    比赛开始。
    在他耳里听来，选手们演讲的内容，大同小异，甚至连激昂的，过分成熟的，带着僵笑的举止都一模一样。
    每隔十分钟，封岳机械举牌一次，俨然一具没有感情的打分机器。
    喝茶太多，封岳示意秘书：“小李，加点开水。”
    “好。”秘书忙不地端走封总的保温杯，去找开水去了，因此错过最后一个节目。
    封岳倒是没错过，亲眼俯视着刘玲玲登台，致意。
    挺像网上的照片的，不是照骗。封岳默道，紧接着刘玲玲开口，先演讲一段中文。
    嗯，内容立意稍稍高一点，但也差不多，封岳心想。
    讲完一段，切换英文。
    嗯，也就词汇高级一丁点，但也就这了，封岳心里又想。
    他给其他人一律举的六分，准备给刘玲玲举个六点五分。
    “……如果您到我们学校来，我建议您一定要到进大门口的池塘边坐一坐。那是我最喜欢的读书处，闲暇时刻，携一本刚从图书馆借出的小说，走到池边椅旁，缓缓坐下，感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秘书小李手捧保温杯归来，就见老总罕见举起十分牌，打给刘玲玲。
    什么情况？
    自己听了后三分之一，刘玲玲的演讲明明平平无奇啊！
    刘玲玲场内评分加场外投票双第一，几乎悬念获得了第一名。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校园大使有皇冠、权杖，还有绶带，整得跟选美似的。
    封岳亲自给她颁奖。
    “谢谢封总。”刘玲玲低头，让封岳更容易给她戴上皇冠。
    “讲得不错。”封岳浅笑，从礼仪小.姐手上接过“奖金壹万贰仟元整”的牌子，递给刘玲玲。
    “谢谢封总。”刘玲玲又谢谢，心里却道，这就是个牌子，奖金怎么兑？多久落实到账？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比赛结束，刘玲玲便去找负责老师，也不怕丑，询问这块牌如何兑成真正的人民币。
    问完，竟要十四个工作日才能拿到钱，刘玲玲心生焦虑，面上却始终带笑，谢过老师，便听见人喊：“刘玲玲。”
    她回头，见是个面熟的年轻男子——好像，是刚刚跟在封岳身后的？
    男子等旁人走完，才靠近过来，轻声道：“我们董事长找你。”
    --

 第193页

    刘玲玲面上应承，心里却保持五分戒备，男子脸上的表情却似毫无防备，领着她去见董事长，边走边聊：“我们董事长觉得你的形象很青春、活力、元气，与我们今年重点推广的气泡饮料的形象十分符合。”
    所以想找她代言？
    刘玲玲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转念又觉得太夸张了。
    “我们这个饮料正好要拍条广告，需要三名元气女生，董事长觉得你可以作为其中之一。”
    哦，原来是拍广告啊。
    “本来呢，‘校园大使’跟我们企业就有合作签约，后续推广的。”男子转身，“正好给你推广推广。”
    男子让开身，向她介绍董事长，果然是封岳。
    “封总好。”刘玲玲鞠躬。
    封岳摆手：“今天已经好了三次，再不能好了。”
    刘玲玲莞尔一笑，封岳重新向她提了遍广告的事。
    封岳说话远比秘书言简意赅，只数十秒，刘玲玲便得知，这条广告需要她抽出一天时间来拍，地点就在本地影棚，出镜二十秒，加上平面肖像权，总共酬劳是两万八千元。
    刘玲玲思考片刻，答应下来。
    封岳点头：“那就这样，合同和拍摄，小李到时候会联系你。”
    秘书闻言，掏出手机朝向刘玲玲：“加个微信呗？”
    刘玲玲点头，找出手机，见秘书开着扫一扫界面，便打开自己的二维码，给秘书扫。
    一秒不到，出现新的好友申请。
    秘书走近半步，似乎这样就远了，封岳听不到：“李洛克是我。”
    刘玲玲低头看着微信上的齐刘海、浓眉毛男生头像，抬头再看秘书，一脸严肃，西装革履。
    秘书看她的“3L”ID，忍不住多问一句：“3L的是不是加加大号？”
    “那是二埃克斯加一个艾凹。”封岳在不远处平静地说。
    刘玲玲又无声笑了下。
    等送走封岳和秘书，顺势拿起一直攥着的手机。许季发来的微信早看到，回复他：【赢了，我是冠军！】
    大洋彼岸，许季不禁激动得狂打触屏键盘，给刘玲玲发送庆贺的文字和表情。
    他脸上亦是毫不抑制的笑。
    正好今天在洛杉矶见何芬，母亲在旁，瞧见，笑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
    “玲玲得了校园大使冠军。”许季直言相告。
    何芬闻言，含笑看着许季。她自离婚后重拾起学术，先在北京，后来又来美国做访问学者，在洛杉矶租住的这栋别墅，主打人工智能，没有过多装饰，许季身后是面干净的白墙，阳光透着落地窗径直照进来，和窗外的草坪同样色彩明亮。
    何芬心情亦好，愈注视，脸色愈慈祥。
    “待会中午吃北京菜。”何芬告诉儿子。
    许季微点下巴，意料之内。母亲独居后依然不会下厨，年初遇到一位老北京厨师，据说以前做国宴的，如今相逢异乡。
    之后母亲就经常请这位老先生来租屋做净素菜。老先生的确讲究，土瓶松茸，热汤暖胃；糖醋藕排，口感仿荤；茶油美人米炒芦笋尖，软黏不腻；就连餐后的宫廷奶酪和豌豆黄，可能是选用有机的原因，都口口回味。
    “余爷爷做的菜，我挺喜欢吃的。”许季说道。
    “那就好。”
    “妈，我想跟您说个事。”许季抬头，“我想下周回国一趟。”
    “不是说你表哥订婚宴再回去吗？”
    许季抿唇，是的，原定邝伏波订婚宴回去，然后直接过七夕，但这几天……哪怕刚刚知道刘玲玲赢了，却总有那么一分不安，放心不下。
    第98章
    “池瑶，我视你为挚爱，你为何要杀我？”
    张若尘大吼一声，向前一扑，压得血纹金铸造的床榻“咯吱”一声，猛然坐了起来。
    发现只是一个梦，张若尘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用衣袖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干。
    不！
    那不是一个梦！
    他与池瑶公主发生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梦？
    张若尘本是昆仑界九大帝君之一的“明帝”的独子，年仅十六岁，便以逆天的体质，修炼到天极境大圆满。
    但是，正在他成为昆仑界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时候，却死在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池瑶公主的手中。hΤτＰＳ://Ｗωω.⑤áτＸτ.ＣǒΜ/贰6_2陆①1一
    池瑶公主，是九大帝君之一“青帝”的女儿。
    明帝和青帝是至交，张若尘与池瑶公主更是指腹为婚，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一个英姿飒爽，一个美貌绝伦，堪称金童玉女，本来可以成为修炼界的一段佳话。ＨΤtpＳ://m.5ΑtΧt.℃óΜ
    ＨΤtpＳ://m.5ΑtΧt.℃óΜ
    张若尘怎么也料不到，池瑶公主居然会对他出手！
    死在池瑶公主手中之后，当张若尘再次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八百年之后。
    曾经的池瑶公主，平定九帝之乱，统一九国，建立第一中央帝国，成为整个昆仑界的主宰——池瑶女皇。
    八百年前，称雄昆仑界的九帝，彻底的成为过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九帝已死，女皇当立。
    这个时代，只有一位皇者，那就是池瑶女皇，统御天下，威临八方。
    “她为何要杀我？她的心怎么可以那么狠，还是说女人的心都如此的狠？”ＨΤtpＳ://m.5ΑtΧt.℃óΜ
    --

 第194页

    张若尘的眼神锐利，心沉似铁，满腹疑问。但是，却没有人可以帮他解答。
    八百年过去了，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除了修为绝世的池瑶女皇，青春依旧，不老不死。曾经的那些故人，全部都已经化为黄土，变成白骨。
    即便是当年威风八面的九帝，也都全部在人间绝迹，只留下一段段让后人经久传诵的辉煌故事。hΤτＰＳ://Ｗωω.⑤áτＸτ.ＣǒΜ/贰6_2陆①1一
    “吱呀！”
    一个身体柔弱的宫装美妇人，从外面推门走进来，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张若尘，带着关切的眼神，“尘儿，你又做噩梦了？”
    眼前这个美妇人，是云武郡王的王妃，也是张若尘的娘亲，林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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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具身体的原主人，因为体弱多病，三天前就病死在床榻上。
    张若尘被池瑶公主杀死之后，再次醒过来，便出现在这一具身体里面，让原本病死的少年起死回生。更加巧合的是，这一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张若尘。
    张若尘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很排斥林妃。毕竟在张若尘的眼中，林妃，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经过三天的接触，张若尘逐渐发现，林妃真的十分关心他，简直无微不至，见到张若尘做噩梦被吓醒，更是不顾天寒地冻，立即赶来张若尘的房间。
    上一世，张若尘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据说，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她便去世了！没想到，被池瑶公主杀死之后，重生在这一具身体里面，竟然让他多了一位娘亲，感受到母爱的温暖。
    “或许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尘儿，在三天前，就病死了！”
    若是告诉她真相，她未必承受得住这个噩耗的打击。
    张若尘看着眼前这个美妇人，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微微一笑：“娘亲，不用为我担心，只是一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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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妃单薄的身上披着一件枣红色的连帽貂裘，坐在张若尘的床边，抚摸着张若尘的额头，担心的道：“已经三天晚上了，你总是被噩梦吓醒，每次都叫‘池瑶’的名字。她到底是谁啊？”
    林妃自然不可能将“池瑶”这个名字，联想到第一中央帝国的女皇。
    况且，池瑶女皇统一昆仑界，建立第一中央帝国之后，便号称“大威大德女圣皇”，平时根本没有人敢提“池瑶”二字。会犯忌讳。
    张若尘道：“没什么，娘亲，你听错了！”
    林妃叹息了一声，道：“今后千万不要再直呼‘池瑶’二字，哪怕是在梦中也不行，那可是女皇的名讳。直呼女皇名讳是大不敬，一旦被有心人听到，会被处死的。”
    张若尘点了点头，紧紧的捏了捏手指，颇含深意的道：“绝对不会了！今后……”
    今后，我将是她的噩梦。
    林妃看着身材瘦弱、脸色苍白的张若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无比酸楚。
    虽然生在郡王之家，但是，他却从小体弱多病，已经十六岁，依旧只能常年躺在床上，恐怕这辈子也只能这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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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你们干什么？这里可是玉漱宫，谁给你们的胆子，敢随意乱闯进来？”一个容貌娇美的侍女，想要拦住闯进来的八王子，却被八王子轻轻一推，摔到十多米之外。
    八王子可是一位武者，修为达到黄极境后期，一掌击出，足以将三百斤重的石盘打出十丈远，更何况只是一个百十斤重的侍女？
    手指一弹，就能将她弹飞出去。
    那一个侍女惨叫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左手手臂被摔断。
    八王子穿着一身金缕衣，腰上缠着一根玉石带，身体健硕，手臂修长，步伐沉稳，走进玉漱宫，冷眼盯了那个侍女一眼，“一个奴婢也敢挡本王子的路，真是找死。”
    八王子的身后，跟着六位身穿麟皮铠甲的侍卫，身躯高大，虎背熊腰，显然都是战力强大的武道修士，属于王宫的禁卫。
    林妃听到外面的动静，安抚了张若尘的情绪之后，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她盯着站在外面的八王子，微微的皱了皱眉头，道：“八王子殿下，这里可是玉漱宫，就算你是王子，也不能乱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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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王子张济抬起头盯着林妃，朗声道：“王后有令，林妃娘娘和九弟的寝宫，改到‘紫怡偏殿’。今后玉漱宫的主人，便是本王子的生母萧妃娘娘。”
    林妃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早就料到这一天会来，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林妃惨然的一笑，道：“王后这么快就要赶我们母子离开玉漱宫了吗？好吧！明天，我便和尘儿搬去偏殿。”
    八王子道：“对不起！娘亲说了，她今晚就想入驻玉漱宫。请林妃娘娘现在就搬去偏殿！”
    林妃知道张若尘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道：“八王子殿下，你也知道你九弟体弱多病，夜已深了，天气寒冷，万一……”
    八王子冷冷一笑，丝毫都不客气的道：“林妃娘娘，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得去了，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可怜。既然九弟体弱多病，那还活在世上干什么？”
    --

 第195页

    “他可是你九弟！”
    林妃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身后的门被推开。
    张若尘的身体虚弱，用手撑着门柱才能勉强站立，盯着不远处的八王子。他看似弱不经风的身体，像是蕴含着不屈的意志，道：“不用求他们，我们现在就搬走。”
    “尘儿，你怎么下床了？外面的天气寒冷，还不快回去。”林妃连忙上前去扶住张若尘，生怕他染上风寒。
    张若尘固执的摇了摇头，道：“娘亲，我们不需要求任何人，迟早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回到这里！”
    林妃看着张若尘坚定的眼神，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眼泪婆娑的点了点头。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伍āτΧt.℃ōm
    林妃参扶着张若尘，一步步走出玉漱宫，除了那一个被八王子一掌推出去摔断手臂的侍女。别的那些仆人，全部都没有跟着他们离开玉漱宫。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妃和九王子已经彻底失势，在郡王府中，再难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本来他们就是玉漱宫的仆人，现在自然明智的选择留在玉漱宫，全部都去讨好八王子这位新的主人。
    紫怡偏殿，一般都是失宠的王妃居住的地方，十分偏僻，满地落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夜以深，寒风萧瑟。
    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面，张若尘瘦弱的身上裹着一件外衣，却依旧感觉到寒冷。
    “这一具肉身太弱小了，只有修炼武道，才能让身体逐渐强壮起来。要不然的话，就算我现在是郡王之子，依旧只能受人摆布。”张若尘的心中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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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年过去了，张若尘也不知自己现在能去哪里？既然上天安排他重生在这一具身体里面，无论是为了将来向池瑶女皇复仇，还是为了那一位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娘亲，他都必须要强大起来。
    今日遭受的屈辱和冷遇，完全都是因为自己太弱小，无法反抗，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甚至连自己居住的地方都被别人强占。
    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想要获得温暖舒适的居住环境，就必须成为一名武者，证明自己的能力。
    在昆仑界，想要成为一名武者，必须要先开启“神武印记”。
    所谓的“神武印记”，就是神灵赐给人类的修炼武道的资格。没有开启“神武印记”的人，就永远也修炼不出真气，无法成为天地之间的强者。
    张若尘已经十六岁，依旧没有开启“神武印记”。
    过了十六岁，便错过修武的最佳年龄，就算开启了“神武印记”，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成就。
    同样都是云武郡王的儿子，为何八王子就能高人一等？能够将张若尘和林妃赶出玉漱宫？
    就是因为，八王子在十岁的时候，便开启“神武印记”，现在已经是黄极境后期的年轻武者。hΤτＰＳ://Ｗωω.⑤áτＸτ.ＣǒΜ/贰6_2陆①1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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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让我开启了‘神武印记’，我就能修炼《九天明帝经》。以《九天明帝经》的玄妙，就算我已经错过最佳修炼年纪，依旧有可能追上别的天才，重新成为一名武道强者。”
    《九天明帝经》是明帝修炼的至高宝典，除了明帝之外，便只有张若尘知道《九天明帝经》的完整修炼法决。
    “明天就是祭祀大典，希望能够得到神灵的认可，将‘神武印记’开启。”张若尘紧了紧拳头，对开启“神武印记”充满渴望。
    林妃将房间收拾整理好之后，便过来搀扶张若尘，“尘儿，你快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参加祭祀大典。”
    “娘亲放心，我明天肯定能够开启‘神武印记’！”张若尘道。
    “嗯！娘亲相信你！”
    林妃深深的看了张若尘一眼，心头轻轻一叹。
    其实，她对张若尘开启“神武印记”根本不报任何希望，毕竟张若尘已经十六岁了，过了十六岁，便几乎不可能还能开启神武印记。
    但是，做为一位母亲，她却必须要鼓励自己的孩子，给他信心。
    第99章
    “萧导，您来啦！”
    “萧导，这边请。”
    刘玲玲通过旁人的称呼，再次确认。
    堂堂大导演，竟屈尊来拍小广告？
    刘玲玲嘴巴不会问出来，但耳朵却能偷听悄悄话。
    “嘘——萧导和封总是发小，这趟来拍，完全是人情，连价格都是友情价……”
    “你哪听来的？确认吗？”
    “确认，我朋友的朋友是萧导上部片的助理，封总还去探班了呢。不过你别说出去啊！”
    刘玲玲笑笑走远，去领道具。此时另外两位女生也已经化好了妆，比她隆重，尤其是眼影和额外的耳饰。
    刘玲玲主动与她们打招呼，得知二人分别代表柠檬海盐和蜜桃乳酸菌。
    “准备开拍了啊。”小李特意过来同三人交待，接着，萧导也走过来，笑问：“准备好了吗？”
    刘玲玲瞬间紧张起来。
    萧导询问她们之前是否阅读和理解了剧本，熟悉整个二十秒的流程。
    “熟悉！”
    “翻来覆去读了两周呢！”
    “读过了。”
    三位女生都积极外向，抢着回答。
    刘玲玲差点被抢话。
    萧导扎着长辫子，人不胖，却慈祥：“别慌别急，一个一个来说。”
    --

 第196页

    顺右手指刘玲玲，让她先来。
    刘玲玲将自己记住的说一遍。广告中，三位女生边走边抱怨太阳大，又热又渴，忽然三瓶饮料从天而降，女生们瞬间恢复活力。
    她们会先拍恢复活力后的段落，然后再添妆拍前面半段。
    “后半部的神采奕奕要和前面的萎靡不振形成鲜明、自然的对比。”刘玲玲偷偷加了句自己的理解。
    “嗯。”萧导颔首肯定。
    轮到那个代表蜜桃乳酸菌的女生。
    前面复述流程几乎一样，女生同样发表自己观点：“我觉得前后反差要大，还不能显得太假。后半段放在前面拍正好，因为人都是一开始精神状态最饱满。”
    似乎是先将刘玲玲的想法拿来复述，再加一句，比刘玲玲认知多呢。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刘玲玲脸上的笑容毫无变化。
    反倒是代表海盐柠檬的女生挑眼看向蜜桃女，轮到她，言简意赅：“我跟她俩想法差不多。”
    “嗯，好。看来你们的认知还很浅显……”萧导竟站在三人面前，手把手讲起“戏”来。
    仅仅二十秒，却细致讲解了一个多小时。
    刘玲玲油然起敬。
    一切就位。
    ACTION！
    三女生接到饮料后，大口痛饮，没台词，剧本里只说发出惊叹拟声。
    “啊。”
    “啊。”
    “哇——”
    刘玲玲眼睛里全是欣喜，连连发出响亮的感叹，却发现隔壁二位，声音小到几乎听不着。
    不是演惊喜么？久旱逢甘露那种？
    怎么其他人声音有气无力，难道戏要收着演？
    “好啊，这段只有玲玲感情充沛！”萧导顺嘴说了另外两女生，“不要因为后期配音，就不发声。声、形都是在一起表达的，戏才真。”
    原来后期要配音的，萧导讲戏没提这茬。刘玲玲这才隐约记起，拍戏如果收原声，是不是有个收音筒？
    她环视一圈，没看到任何装置，反倒与小李秘书眼神对上，小李冲她耸耸肩。
    拍完后半截，女生们找到各自的化妆师，开始扮憔悴扮丑。
    刘玲玲的化妆台在一边，剩下两女生在另一边，隔得较远。
    小李来回巡视，刚好从两女生身后经过，听到后半段：
    “喊那么大声，山炮！”
    “呵呵。”
    小李秘书仿佛没有听见。
    妆化好，前半段开拍，萧导举手朝向右边，示意她们太阳方向。
    刘玲玲原先打算手挡在额头做阳棚，遮挡眼睛，蜜桃女生却挤了下，刘玲玲本能放下手臂，蜜桃女生旋即做起遮阳棚动作。
    “怎么搞的？”萧导训斥，“再来一遍。”
    “一、二、三，Action！”
    刘玲玲这回干脆把动作让给蜜桃女，自己则朝着太阳方向，似眯似眨，动眼皮。
    “好热——”
    “渴死了。”
    蜜桃女生和柠檬女生用极大声音念台词，刘玲玲资历新，是没有词的，于是，她想象自己嘴唇干裂，舔了舔。
    拍摄还算顺利，约莫到下午三点，全部拍完。萧导通知三人来看片，查漏补缺，又拍了二十来分钟，拍摄部分算是顺利结束。
    接下来就是后期的事了。
    大家这个点才去吃中午的盒饭，刘玲玲已经饿得不行，没想到，被萧导叫住：“刘玲玲。”
    在转身之前，刘玲玲脸上饥饿的表情瞬转元气、温和：“导演您说。”
    “你哪里人啊？”
    “陆州。”
    萧导点点头，转过身去。他是忙人大导，有很多事要处理，身边迅速被人群包围。
    刘玲玲去领已经凉了的盒饭，站着开吃，小李却慢慢凑过来。
    两人并排靠着白墙。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董事长想今天请你去家里做客。”
    刘玲玲吃的鱼香肉丝差点噎着。
    “吃完就去吧。”小李平平静静，“晚上就在董事长家里吃。”
    刘玲玲心生紧张，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知道封总家在哪。”
    说完镇定了些，心道自己话真蠢。正准备再扯个学校事由，退掉此事，小李却说：“没事，我们的车待会送你。”
    刘玲玲还想拒绝，然而抬头看到小李的表情，怔了怔，接着思及自己的现在的位置。
    她没说话了。
    吃完盒饭，小李说司机在停车场，要通知开过来。刘玲玲和他一起等的间隙，小李接了个电话：“对、对，她在，好的、好的。”
    只听见小李一个劲应好。
    “董事长正好在旁边办事。”小李告诉她，“我们坐董事长的车直接回去。”
    啊？？
    还不等刘玲玲反应，封岳的迈巴赫已经开上坡，到门前等刘玲玲上车。
    小李给刘玲玲拉开后门，自己则做进副驾驶座。
    刘玲玲瞧见后座坐着封岳，他亦瞧见刘玲玲，身子左挪，把临门的座位让给她。
    刘玲玲心里的紧张，再增添一分。
    上车，她轻轻靠窗，保持距离和微笑，亦保持沉默。
    轿车内部宽敞，米白与黑色间错的真皮内饰，以及一切陈设，都令她越来越紧张，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拍戏很累吗？”封岳问她，“你看起来很憔悴。”
    --

 第197页

    “我们后拍的前半段，刻意化了憔悴妆。”
    封岳仰脖。
    “你拍得还可以吧？”他再问。
    “第一次拍，没什么经验，有很多不足。”此刻刘玲玲肯定不会自夸啊。
    封岳点头，心里却想起铁哥们导演刚发给的微信，点名三个女孩里刘玲玲表演最真，有许多天热的小细节，可能因为她是陆州人的原因。
    陆州的夏天是极其酷热的。
    封岳没有再说话，低头看起手机。
    刘玲玲则看向窗外，车越开越远，驶向郊区。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荒凉。
    她的心不由蜷成一团，萦绕冷气。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刘玲玲还是禁不住联系起许多恐怖片，或者社会报道。
    她咬下嘴唇，低头使用手机，将自己经营微博，拿到“校园大使”，结识封岳，拍广告的事，一鼓作气，从头到尾，发给许季。
    【才第二次见面，他就请我家里做客，而且现在车越开越慌，感觉好像离开北京了。晚上吃饭不知道要吃到几点，如果我八点还没消息，你就替我报警。】
    “你们年轻人手机上一般玩什么？”封岳凑过来，刘玲玲魂都快吓掉了。
    第100章
    “就、就聊天。”刘玲玲慢慢将手机藏到身后，“聊微信。”
    封岳没有继续追问和谁聊，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年轻人不是都很喜欢打游戏吗？”
    “我不打。”
    “哦——”封岳眸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半晌，封岳突然道：“上次你的演讲，我回去和夫人说了，她很想见见你。”
    刘玲玲微微张嘴：是这个原因？
    她心中紧张消散三分，望向窗外，目光能及，粉墙黛瓦，忽入徽州。
    现在是在京郊吧？
    轿车在当中某座园林前停下，两只石狮子一左一右守着足有三人高的大门。
    “到了。”封总沉声开口。
    小李先从副驾驶座跑下，打开车门，刘玲玲飞速钻出，然后站在门口一侧，等封岳下车。
    园林虽然古香古色，但门口仍安有智能可视对讲。司机去停车，小李则同园里的人对话，只等了一秒，门便被打开。
    刘玲玲等封岳、小李依次进去，才跟在最后，跨过三级台阶和门槛。
    入户以后便是私家宅院，有种在地里的树，有盆栽，各种各样，刘玲玲只能凭针叶子认出松树，反正错落有致，一看就不是乱栽，且修过型。
    刘玲玲感觉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打开一看果然是条微信。
    她瞟向前方两人，均未回头，便大胆看了一眼，许季回她：【发我地址】。
    其实刚才封岳说了是老婆相见后，刘玲玲的紧张已经减少了些。
    思忖三秒，她还是给许季发送定位。
    然后快步追赶小李，她以为再进一道门，就从前院进了厅堂，哪知穿过去，竟还是院子，除了松木，更添曲廊流水，怪石嶙峋。
    得，今儿就当逛苏州园林了。
    小李看她追上来，只差半步，便回头向她介绍：“董事长这座宅，香山帮造了二十年！”
    说时，拿眼打量刘玲玲，见她虽然左看右望，但脸上并没有讶异谄媚颜色，心里不禁想：这女生原来见过世面？
    但看穿着，并不像白富美啊？而且白富美会去拍两万块钱的广告？
    小李在这暗自做福尔摩斯：曾经是白富美，但是家道中落，成了灰姑娘……
    刘玲玲不晓得小李在脑补她的大起大落，只晓得这人突然变得沉默。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香山帮是什么，只是突然回忆起袁斐然家的庄园，然后，心里就没有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情绪。
    封岳和小李不讲话，她便独自观察起来，记得许季以前说过，这种走廊叫“风雨连廊”，中国古典园林讲究人过连廊，移步异景，刘玲玲细细观察一溜过的石雕花窗，果然同许季说的一样。
    连廊连接着一座八角亭，刘玲玲朝下望了一眼，满池锦鲤，再往前走，遇着两个保姆模样的人送餐，封岳询问：“这么早就送下午茶了？”
    “沈总说，有客人来让早点送。”
    封岳点头，刘玲玲却心里一紧，怎么还有个沈总？封岳不是说老婆想见吗？现在是带她参加商务家宴？
    刘玲玲之前消散的警觉重新回来。
    “怎么不进去？”封岳已经进门，小李站在门口，提醒她。
    刘玲玲终于走进去，这厅很小，同样联想当年袁斐然的介绍，并进行类比——这应该不是正厅。
    而是那种款待比较放松朋友的茶室。
    厅内的家具几乎全是红木的，除了软绵绵，突兀的皮沙发。
    有位女性，正背对门口，坐在沙发上使用手机。
    但看背影，她很年轻，甚至扎了马尾辫。
    “人都来啦，起来吧，别玩手机了。”封岳朝沙发上的人说话，语气里全是无奈。
    女人站起，手机丢到桌上，刘玲玲这才看清她在打游戏。
    同时看清她的正面，虽然保养得当，但颈纹和消瘦的双颊还是能显出年龄。
    “这我夫人，沈玉红。”封岳向刘玲玲介绍。
    哦——刘玲玲明白了，原来总裁的夫人，也得称呼总裁。
    刘玲玲鞠躬：“您好，我是刘玲玲，是——”
    --

 第198页

    “不用介绍了！封老头都跟我讲过了！”沈玉红直接打断，“我是你81级的校友。”
    刘玲玲本能想叫学姐，但思及年龄，却不妥……学姨？
    她没有接话，只是张开嘴稍稍露出牙齿，眼睛发光，保持真诚的笑意。
    “坐着聊吧。”沈玉红示意刘玲玲。
    刘玲玲却先观察沈玉红和封岳坐什么位置，然后再看小李——虽然独坐沙发空着，小李却挑了不远处的靠背椅坐下。
    于是，刘玲玲选了另一把靠背椅。
    沈玉红和封岳都看看，没有就座位发表看法。
    沈玉红旋即问起学校的事，让刘玲玲讲讲现在，而后追忆当年。
    “听说你是陆州人？我还去过陆州一次呢。”中途沈玉红忽然改换话题。
    “是，您是什么时候去的呢？”
    “有十年了吧？”沈玉红看向封岳，接着聊了几句，两夫妻对陆州很明显兴趣不大，于是刘玲玲主动将话题重引回大学校园。
    其实聊五、六分钟，渐渐就能摸出沈玉红想听什么。
    刘玲玲有心捡她想听到的说。
    讲多了，口干，不自觉抿了下唇。
    沈玉红注意到，笑着招呼：“别光讲，喝茶。”
    刘玲玲看小李都喝了，便尝了一口，有茉莉香，但又带点普洱味？
    “吃东西。”沈玉红又招呼。
    刘玲玲望向点心架，不知道是不是身在古典园林的原因，封岳家连下午茶都是中式的，点心们古香古色，颇有意境：竹筒里盛着布丁，最上面要插上一片孤叶；慕斯做成拱桥半扇，上面盖上一层山楂；就连抹茶蛋糕，也做成莲蓬形状。
    还好许季平时拍给她的实物图足够多，能认出其中一小瓷碗装的，是北京宫廷酪。于是拿了瓷碗，熟一点，心里踏实。
    沈玉红也伸手去拿，却突然“哎呦”一声。
    封岳原先靠着沙发似躺，倏然坐起：“什么了？肩膀又疼了？”说着扶住沈玉红。
    “沈总您怎么了？”刘玲玲亦关切。
    “五十肩。”沈玉红苦笑，“这个肩膀快抬都抬不起来了，就因为这，网球和高尔夫都不敢打了。”
    “但游戏你倒是敢玩。”封岳接话。刘玲玲瞧他哼哼的样子，像个男孩。
    沈玉红给封岳做鬼脸，此刻她同样像位女孩。
    刘玲玲禁不住扬高两侧嘴角。
    封岳抬手，准备帮沈玉红揉揉，沈玉红却喊：“别、别，你这个断手，上回都把我掐青了，雪上加霜！”
    封岳辩解：“我其实是雪中送炭。”
    “我来揉吧。”刘玲玲说着站起身，沈玉红没有拒绝，于是刘玲玲走到她身边。
    揉了会，沈玉红脸色明显舒服多，朝封岳翻眼皮：“还是小女生手软。”
    可能刘玲玲真的令她感觉好多，沈玉红再次伸手去拿甜点，刘玲玲眼疾手快，将沈玉红想吃的抹茶蛋糕主动地给她。
    “你要尝尝不？”一碟里有两个“莲蓬”，沈玉红问她。
    刘玲玲笑着摇头拒绝，但却不忘谢谢。
    封岳退回到“靠躺”，开口：“你的实习是做到几月的啊？”
    刘玲玲须臾怔忪，反应过来，封岳是在问她：“八月三十一号截止。”
    “九月份就别做了。”封岳说道，“我觉得你的外形不错，天赋也有的，有没有意向往娱乐圈发展？”
    刘玲玲心里第一个反应：不想。
    但转念又情不自禁，脑内不住回放：娱乐圈可以赚很多很多钱吧？很多很多钱……
    封岳见她良久不接话，以为默认，继续道：“网上都可以搜到的，我有个森合影业。如果没问题，九月份就可以签你的经纪约。”
    封岳见她还不说话，身体前倾，宽厚的手掌交叉放在膝上：“不过……”ＨΤtpＳ://m.5ΑtΧt.℃óΜ
    刘玲玲与他对视：不过什么？
    “不过你最好先改个名字，刘玲玲这个名字啊……”封岳说得很委婉，“不太适合娱乐圈。”
    一直沉默的小李突然非常自然地接话：“你可以改名叫‘沛萱’。”
    因为封岳和沈玉红有意向，小李通过刘玲玲提供的身份证号提取生日，找大师测算——用神讲究，她需要补一个木，一个水。
    “姓你可以自己想，用‘刘’也可以。”小李补充。
    封总和沈总给人感觉挺开明，竟然也信这啊？刘玲玲幽幽地想，再看看茶几上封总不离身的保温杯，再想想这园子，又觉没毛病。
    她面上带着笑：“姓我想一想吧。”
    并不想用“刘”姓。
    “那就跟着我姓林吧！”沈红玉突然说，“正好我多一个女儿！”
    封岳亦应好，小李却叫苦不迭，“林”字会不会木又补多了？
    之后还得私下拜托大师圆回来。
    庆祝得女，沈玉红同刘玲玲又聊了会，甚至拉起她的手，用过晚餐，才依依惜别。
    封岳让小李送刘玲玲回去，这次她没拒绝——毕竟这里只有深宅大户庄园群，没有公关交通。
    不是封岳专座的迈巴赫，换了一辆奥迪A8送她。
    轿车驶出徽派建筑，到了小区出入口，盯着窗外的刘玲玲突然看见大门外的许季。他高出旁边的保安半个头，虽然背部笔挺，但脸色卡白。
    许季焦急地等待，时而张望，时而看手机，他刚才分别联系母亲和父亲，是否有认识眼前中式豪宅小区的业主，能帮助他进去。
    --

 第199页

    许季焚心似火，翻微信的手抖，却骤然感到有人扑过来，他抬头，后仰，然后刘玲玲就扑入他怀中。
    她几乎是跳着的，许季环臂，她就像考拉挂在了树上。
    许季笑逐颜开。
    “你是刘玲玲的男朋友吗？”小李也下了车，掏出手机，“来来来，加个微信，好实时沟通，免得大家都紧张。”
    来的时候，他借助后视镜，已发现刘玲玲想太多。
    第101章
    刘玲玲不好意思地笑。
    许季也笑，一手牵着刘玲玲，一手同小李互相加微信。
    加完，小李拍拍许季后背：“来吧，一个是送，两个也是送。”
    用封总的车送一对小情侣到市区。
    刘玲玲和许季道过谢，上了车，坐在后排一言不发。
    连牵手都是安安分分的。
    刘玲玲稍微偏头，去观察车内后视镜，小李没看后视镜。
    刘玲玲压低声音：“你怎么回来啦？不是下个月吗？”
    “下个月也回来。”
    刘玲玲低头偷笑，接着就听见小李问：“打哪回来啊？”
    小李干脆转身向后，憋不住：“你们谈多久了？”
    刘玲玲干脆一一告诉他。
    小李没有听到关键点，追问：“谁追的谁呀？”
    刘玲玲一愣，许季却低下头去：“我追的她。”
    问了一路，抵达市区，两人跳下车后，刘玲玲望着奥迪的车屁股，感叹：“李洛克有时候看起来一本正经，还有点威风，怎么打听这种事跟婚介所红娘似的。”
    许季原本带笑，听到这话板起脸来：“你去过婚介所？”
    刘玲玲翻转珠，给许季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许季笑道：“你这表情，和你发给我的某个小兔子一模一样。”
    刘玲玲上牙咬下唇，露出两颗牙。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许季问她：“上班的东西带了吗？”
    明天周一。
    刘玲玲指指单肩包：“就没拿出来过。”
    许季点头，与刘玲玲默契朝着学校反方向走，然后伸手拦的。
    仅需起步价，便抵达某栋外建筑面积全玻璃的大楼。
    这是多年前许哲远以公司名义购买的商住两用楼盘，当时买了一整层，后来陆陆续续都租出去了。
    剩两三间，许季来北京上大学后，将钥匙给了他。
    刘玲玲一边打电话，一边乘电梯上11楼：“嗯，现在还没拍完，我打算待会直接去公司，就不回寝室了。”
    她向室友们撒谎。
    大家都是计算机专门，除了两个考研的，另外也有位室友在另外一家互联网公司实习。如今大厂健身房，行军床都是标配，经常加班太晚歇在公司。
    室友没觉刘玲玲撒谎，蒙混过关。
    许季打开房门。
    这是一家还算宽敞的Loft，许哲远当时请的香港设计师，做出五室一厅。卧室下层仅一间，其它全在上层。
    刘玲玲以前来住过，有间算是她的专属卧室。
    她与许季截止目前为止，最亲密的接触是亲吻。至于更进一步，许季征询过刘玲玲的意见，再得到“暂时还是不要”的答复后，许季没有再提。
    刘玲玲将包丢到沙发上，整个人亦往沙发上躺去。
    “吁——”长出一口气，又一天快结束了。
    许季坐过来，身子尚未同沙发接触，刘玲玲便听见一声肚子叫。
    刘玲玲脸色变了：“你没吃晚上？”
    许季笑笑：“倒时差我都不记得吃过几顿了。”
    呵，聪明人忽悠她，刘玲玲指许季：“最后一顿是不是飞机餐？”
    许季点头。
    刘玲玲起身朝厨房走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存货？
    都是不会短时间过期的半成品速食，例如袋装咖喱、意面，桶装速溶汤。
    三更半夜难出去买，就这样吧。
    刘玲玲麻利捣鼓，开火做饭，不一会儿，咖喱意面配番茄牛肉汤端上餐桌。
    “来，尝尝你女朋友的手艺。”
    许季站起身，鞠躬：“您辛苦啦——但是，好像都是速食？”
    手艺不存在吧。
    “以前你也吃过我正经做的饭啊！”刘玲玲嗔他，“我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说，速时也是要技术的好么，咖喱热多久，汤要用刚烧的开水冲开……”
    许季一面吃一面瞄她笑，一脸“你说得都对的”表情，此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吃完，消食，两人同靠在沙发上。
    先腻了会，而后，刘玲玲向许季讲起自己准备签经纪约的事。
    许季拥着她，轻轻问道：“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突然经营微博，拿“校园大使”，还准备进军娱乐圈。
    刘玲玲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没有。
    但却没说出口。
    前面是装修时自带的电视，千年不看，她却不知怎地，抓来遥控器打开。
    先逃避一会，容她想想。
    刘玲玲一面思忖，一面无意识地连续换台。
    半分钟后，她决定告诉许季，停下指上机械按动，频道不再变换。
    该频道在播广告。
    刘玲玲根本不看，转向许季：“我跟……”五ＡtΧτ.℃οm
    本来习惯性要说，“跟家里人闹掰了”，但事情僵到这份上，真想把刘贵和剔除出家人。
    --

 第200页

    “我跟妈闹翻了。”刘玲玲一点点告诉许季原委。
    她说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晦色，后半段甚至泛起笑容：“……我要以最快速度赚到一百万，然后，狠狠呼吸自由的空气。”
    她仰头吸了吸。
    许季的目光在刘玲玲脸上游走，接着，哽咽了下。
    广告到现在才结束，原来是电影频道，怀旧剧场，接着放周星驰《喜剧之王》下半部。
    柳飘飘窗前惊鸿，而后与尹天仇分道扬镳。尹天仇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追赶，对着柳飘飘的背影大喊：“不上班行不行啊？”
    柳飘飘回头一笑：“不上班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
    许季和刘玲玲同时盯住电视屏幕。
    许季张唇，正斟酌如何来表达，刘玲玲已经抢了先：“不要。”
    并非她信不过许季，亦非不相信情比金坚，只是一想到要被别人养起来，就像变成了金丝雀。
    不舒服，好害怕随年岁增长，渐失赚钱能力。
    这么多年，许季早懂刘玲玲，意料之中的答案。
    “有什么需要协作的，就和我说。”许季温和道。
    “好！”刘玲玲笑起朱唇，已趋转钟，两人一起挨着照镜子刷牙，而后在两间房门间，互道晚安。
    “晚安，我的爱人。”许季今晚想肉麻一把。
    刘玲玲笑笑，歪头：“晚安，我的许季。”
    刘玲玲走到桌前，翻包，准备进行睡前最后一项仪式：给手机充电。
    刚插上数据线，手机振动，俞恋发来微信：【睡了吗？】
    刘玲玲：【还没。你怎么也这么晚不睡？】
    俞恋：【我刚下班。】
    俞恋：【微博那事……emmm，看你都没有再发过了。其实……还是要经常更新的，最少一周一次的频率。】
    俞恋：【如果想不出po什么，你就po自己的照片！自拍就行，但是要成系列，最好九宫格！】
    刘玲玲：【是这样的，阿恋。我打算签约封总的经济公司了，今天沟通，之后微博会交给他们公司的专业人士运营，不过每条微博发送前会先给我通过，我如果不允许就不会发。】
    半晌。
    俞恋回复：【那很好啊！他们肯定更专业些，恭喜你，玲玲。】
    陆州，俞恋抱着手机，心里想着，其实是“哦”。
    有一种又少了一份需要的失落。
    刘玲玲：【谢谢~亲爱的么么哒！如果没别的事我先睡啦，你也早点睡。】
    俞恋：【嗯嗯，你快去睡吧，晚安。】
    俞恋的手机突然连环震。
    俞恋看向屏幕，刘玲玲仅回复一句【晚安】。
    她点开左上角的红点，是BigBrother（张锡豪）发来。
    【阿恋阿恋，在不在？】
    【紧急呼叫阿恋！】
    【我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要搞什么开题报告，还要搞一段英语摘要，你能不能帮我翻一下啊？如果你睡了明天看到给我翻可以的，不急，周四之前给我即可。】
    【yaofanyingyu.doc】
    俞恋缓缓回过去：【我还没睡，明天给你翻。】
    张锡豪：【谢谢谢谢。】
    俞恋：【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张锡豪：【嗯嗯，你也一样。】
    片刻，俞恋放下手机。
    睡前她习惯先去趟卫生间，经过客厅，却发现阳台上点点不一样的星光。
    俞恋走近，父亲竟开着纱窗，望向外面，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爸，您还没睡啊？”俞恋记得父亲很久没有抽烟了。
    俞爸爸似乎这会才从沉思里抽回来：“啊？额，阿恋，你忙完啦！早点休息早点休息，不要天天熬夜。”
    “我上完厕所就睡。”俞恋咬唇，心里落下一道带阴影的月光。
    第102章
    这之后，俞恋隔三差五发现父亲在阳台上抽烟。
    时间均在夜晚十二点后。
    七月底，父亲出差了一趟。
    回来以后，半夜抽烟的习惯继续延续，甚至到了每晚都抽的频率。
    清晨，俞恋在垃圾桶里发现的烟头越来越多。
    星期天。
    俞恋实习的互联网创业公司是一周六天班，今天休息。
    但昨晚下班前，老板叫住她，让她做公司新产品的商业计划书。
    俞恋暗惊，BP不该商务或者产品经理来做吗？
    但她还没问出口，老板已经抢先嘱咐她：“PPT做好看点，星期一早上交。”
    俞恋开口：“我周末……”
    “周末加一天班。”老板打断她。
    于是，俞恋星期天一整天，不得不泡在卧室里，义务加班。
    “你天天这样面对电脑，久坐不动，对身体很不好啊。”俞妈妈进来关心她，带来水果，同时瞧瞧之前端进来的水，掀开盖子，“水也没喝！你这样下去怎么行！”
    “我还没做完啊……”俞恋咬唇，“星期一要交。”
    “你们——”俞妈妈开口，想说“你们老板把你当驴使”，却想到许多，无力合上唇。
    心情阴郁。
    俞恋撑着眼皮，继续工作。
    直到太阳快落山。
    “阿恋，出来吃饭了。”俞妈妈在餐厅里喊，俞恋走出来，见餐桌上摆着两碗凉面，两碗蛋酒。
    俞妈妈已经开吃：“今天没打豆浆，我们喝米酒算了。”
    --

 第201页

    俞恋抬起头：“爸呢？”
    前一趟出来他还在客厅看电视呢。
    俞妈妈拿筷子的手轻夹凉面，眼也不抬：“吃完了，出去散步了。”
    爸爸一个人出去散步？
    俞恋握着筷子，犹豫片刻，小声开口：“妈——爸最近，好像……”
    鼓起勇气，将父亲熬夜抽烟的事告诉母亲。
    俞妈妈面色平静，看起来早知道：“你爸失眠，睡不着。”
    “爸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俞妈妈没有及时回答，接着夹了一筷子，要吃，却将筷子放下来：“都是因为你这傻丫头啊——”
    俞妈妈重重叹了口气。
    俞恋：我？
    “你爸啊——这辈子最不愿做的事，就是开口求人。最做不来的事，就是同领导相处。当年跟他一起进厂的三个大学生里，你爸专业技能最好。但其他人晓得逢年过节往领导家里走动，现在都升起来了，一个正处，一个副处，还都调到了省局。而你爸干到退休，都是工人。我劝他多少次，平时也跟领导走动下，他不开口。”
    俞妈妈嘴角浮起苦笑：“为了你的事，他去求人。”眼往下眺，今晚的米酒放了糖的，但还是苦，“你爸看你才刚开始实习就这么累，到了三四十岁，哪里还有身体？而且私企它是不稳定。便想着厂子子弟报名的时候，给你报一个。”
    “但是专业限制，没有传媒，你报不进去。他那个一起进厂的副处，刚好管人资，你爸提了两瓶茅台去拜访他，几乎是什么口都开了，求了。呵——”俞妈妈讲到这，冷笑一声，眼里隐隐燃气愤怒，“结果那人不办就不办吧，竟把你爸从头到尾羞辱了一遍。”
    “当年那人工作拿不下来，都是你爸帮着做的啊！”
    俞妈妈不住摇头，伸手摸了下碗壁，米酒凉了，人情也凉。
    俞恋听得发冷。
    “你爸有个在广州的大学同学，说是能把你弄到南方电网去，那边刚好招传媒，子弟报名，八月二号考试。于是你爸打飞的过去拜托他，给了两万打点费、前前后后机票加请客，还有那同学请客户洗脚，都是你爸付的，差不多三万吧，一共五万块钱。”
    原来不是出差啊。
    “结果，他是个骗子，根本没考试和招聘。”
    “爸报.警了吗？”俞恋追问。
    “他不肯报。”
    俞恋没说话，只是深深埋下头。
    帮着收拾完碗筷，洗完，俞恋回到自己房间。
    电脑没关，屏幕一触及亮，PPT才做了二十五页，看情况还有一半要做。
    晚上八点。
    俞恋搭下眼皮，脑袋也垂下，额头贴在桌面上。
    她的手机在振，伸臂拿到手上，却又不振了。
    点开来看，袁斐然刚取消视频通话。
    此刻的俞恋，没有心情给人看，于是打字发送讯息：【怎么了，斐然？】
    袁斐然：【我8月8号，9号回陆州，到时候东西给你带过来。】
    东西？
    哦，是董梦要代购的化妆品和包。
    俞恋：【谢谢。那到时候我们约个见面地点。】
    袁斐然：【要是能见着玲玲，我们三个一起聚就好了。】
    玲玲？
    她现在应该非常忙吧？
    以后会走与自己，与袁斐然天壤之别的路。
    俞恋毫无力气地打字：【她在北京。】
    袁斐然：【我知道。】
    两位密友谁也没再发送消息，微信页面截止在“我知道”三个字。
    因为点开微信，又因为有红点提醒，俞恋随手点开朋友圈。
    最新一条来自俞恋高中文科班的同桌，俞恋忍不住仔细看。
    “接下来五年要在这了。”
    女生发了一段这样的文字，配了九张图。前八张是自己和北京某大学内著名建筑的合影，最后一张是马赛克名字的该校直博通知。
    她果然直博了。
    俞恋心想，去年和老同桌聊过一次，听她说了直博想法，甚至还有博士之后的规划——多发论文，多与会议，毕业后返回高校任教，一般直接做硕导，带研究生。
    女生当年高考和俞恋一模一样分数，但选择共建生上江陆大学。
    同样都是努力，人家二十九岁的时候为学生拔穗，而自己的二十九岁，在为“互联网三十岁女性”大关挣扎？
    俞恋眼里的世界一片灰蒙蒙，她想了会，点开张锡豪的微信。
    此时，张锡豪正逢杀青。
    他捧着花，跟导演戏谑道别：“今晚上再没有夜戏拍了。”
    “你小子。”导演指他，而后去继续工作。五aΤχτ.cǒΜ
    张锡豪同剧有两同班同学，因为没他背景大，选角后被安排了两配角。同学一男一女，班上是情侣，剧里演兄妹。
    两人之前就已杀青，但女主有出戏拍得不行，现在喊同一出的两人回来补拍。
    见着张锡豪，打招呼，女生问他：“豪哥，你开题报告开始写了吗？”
    “我都快写完了！”
    男女生听到这，一齐眼睛发亮，男生也忍不住开口：“英文摘要怎么搞的？”
    绝对不信张锡豪自己搞定，他连四级都没过。
    “我找人帮我写的嘛。”
    “谁有这能耐？”
    “我高中铁哥们，人家六级六百多分。”张锡豪自己都没察觉，说起俞恋，洋洋得意，满脸溢笑。
    --

 第202页

    “帮我们也翻一下吧！”男生女生都求他，大家平时在班里关系还行，张锡豪便答应下来。于是，这边俞恋正盯着张锡豪的微信界面，一个字还没开始打，张锡豪就传来两个文档。
    张锡豪：【帮我把这两篇摘要也翻英文吧。】
    俞恋点开第一篇文档，直接就是写了一半的论文，连名字都留在封页上。
    周雪丽？
    怎么看都是女生名字。
    张锡豪：【都是跟我关系非常非常好的同学，你帮帮忙。】
    俞恋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热气，塞满胸腔：【好，我待会给你。】
    张锡豪：【待会？不急的。】
    俞恋没有再回答，最小化ppt，打开word开始翻译。
    一鼓作气，也不知道自己翻译了多久，将两篇文档回传张锡豪。
    张锡豪：【我槽，这么快就搞定了？！】
    张锡豪：【阿恋，永远的学霸！】
    张锡豪：一个小人快速不断跪拜的鬼畜表情
    俞恋没有回复，点头像，点最上角三个点，点红字删除。
    “将联系人“BigBrother”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删除联系人。
    手机忽然剧烈振动，公司老板来电。
    “喂，俞恋啊，你ppt写完了吧？我想起来，我们那个新产品的用户画像啊，还有市场部分，能要改。”
    朝令夕改，正常操作，俞恋之前交上去的ppt，都被训让改，少则四五遍，多则十几遍。
    虽然好些次最后改回第一版。
    “你重新做下。”老板在电话里轻描淡写。
    俞恋牙齿在双唇里紧咬，张开道：“我没做。”
    ？？？老板讶异。
    “周日是我的法定休息时间，我要用来吃饭睡觉浪费，不加班。”
    俞恋说着，将电脑直接关掉。
    管它存没存盘。
    “你神经了吧？”老板可能是生气了，“提醒你，你还是实习生！”
    “老板，我辞职。”俞恋说完这话，有点后悔自己太好说话，这个时候竟然还叫他老板。
    想到这，挂断电话，今晚睡个早觉，明天不去上班。
    俞恋按手机侧边键，关机。
    第一次关机。
    夜里不用再记挂张锡豪的微信，亦不用担心老板打电话来，或是错过什么热点营销。
    神清气爽，精神重新振奋。
    俞恋带着笑打开房门，父亲已经回来了，正同母亲坐在客厅看电视。
    “爸、妈，我准备考研。”俞恋笑着说。
    父母亲同时回头：“还继续读传媒？”
    俞恋摇头：“我准备考法硕。”
    *
    北京。
    LOFT内。
    许季在浴室里洗澡，刘玲玲在客厅里看书。
    手机提醒新消息，她点开来看。
    袁斐然：【我8月8号、9号回陆州，你回去吗？】
    刘玲玲笑笑：【不来北京？】
    袁斐然：【不来，我赶得急，参加别人订婚宴。】
    袁斐然：【对了，别人你应该也认识吧，邝伏波，我们高中时候体育协会的会长。】
    刘玲玲楞了片刻，回道：【高中没看出来啊，你跟邝学长关系好。】
    同时发送一个小兔子表情调节气氛。
    袁斐然：【高中根本不认识好嘛，来美国后才熟的。】
    虽然她不喜欢中国人抱团，但……留学资金全部来自父亲。
    而父亲商业伙伴的子女们，在北美留学圈子里成立了“陆州帮”，袁斐然不得不低头加入，其他人真聊不来，就邝伏波渐渐成了朋友。
    所以邝伏波的订婚宴，她会出席。
    袁总也会去，他现在是何芳亲密无间的商业挚友，一起经营了多个以陆州为重心，城市圈辐射项目。
    刘玲玲正聊着微信，许季洗澡出来。她抬眼打量他，干净清爽，穿着短裤，上身正用浴巾边走边擦，腹肌一览无遗。
    “对了，跟你说个事。”许季洗澡的时候想了很久。
    “你说吧。”
    “我表哥八月八号陆州订婚，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许季擦干净后将毛巾叠好，找干净T恤。
    一切妥当，正襟坐到沙发上，才继续开口：“我妈很想见你，我也想带你见家人。”
    许季说完，扭头观察刘玲玲的表情。
    猜不出来。
    刘玲玲微张薄唇。
    答应还是拒绝？
    许季心头攥紧，没有把握。
    第103章
    “那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刘玲玲笑着转头。她可是想同许季长长久久的，肯定要捡他家人。
    刘玲玲对上许季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有光，喜得他的心一跳一跳。
    许季吸一口气：“礼物你不用操心，我来准备。”
    刘玲玲点头。
    交往三年，许季已经多次介绍过家人家事，好像没有什么其它要问的，但是……刘玲玲抓着许季的手：“我有点紧张。”
    “我那天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许季许诺。
    八月七日。
    刘玲玲每加班超过九点，就能攒半天调休——当然，攒是一回事，批不批是另一回事。
    刘玲玲前几天可没少哄老大，拍老大马屁，终于换来八号、九号，两天准假。
    她七号晚与许季一同赶飞机抵达陆州，
    --

 第203页

    好久没回来了，陆州今晚天气不佳，暗沉灰蒙，机场顶上隐隐约约两个招牌红字，仿佛医院手术室的灯牌，令人压抑。
    “张叔让我们在2号门等，他开上来。”许季和刘玲玲拉着行李箱，走向2号门。
    门口接人的车多，从坡下一直排到坡上，张叔的车一时半会上不来，刘玲玲等着等着，便同许季说：“待会我不想回家。”
    许季牵着刘玲玲的胳膊僵了下。
    张叔的车缓缓开来，许季望着前窗道：“那我陪你住外面吧。”
    许季拜托张叔把车开到陆州一家老牌五星酒店，直接在酒店入住。
    张叔嗅到“孩子长大”的气息，不禁担心，从酒店开车出来，立刻就给何芬打电话：“校长。”
    “唉，小张，接到阿季了吗？”
    “校长，我跟你说个事……”把许季和刘玲玲在外住宿的事一说。
    何芬听完没有做声。
    许家的客厅里，外公外婆都坐着在等许季，厨房里师傅烧着热锅，只等许季到家便下接风面。
    “没接着，航班延误了。”何芬撒谎，“阿季明早直接过来。”
    外婆这两年被染发剂伤了，索性不再染，银发苍苍。她眨眨眼：“那个……那个你说的女孩子，也是同一班飞机吧？”
    “是的，明天阿季会带玲玲来。”何芬笑道。
    “哦。”外婆颔首，眼皮垂下。
    何芬看一眼手机，重抬头：“爸、妈，我上去接个工作电话。”
    得到外公外婆首肯后，何芬顺着楼梯走上，进入自己卧室，反锁上门，才拨许季号码：“阿季，你和玲玲入住了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何芬又问：“一个房间？”
    许季应该猜出何芬的担心，回复道：“是双人床。”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你和玲玲现在还没领证，千万不要害了人家，不要做那种冲动的事。”何芬可能联系到从前，用轻且促的语气，反复叮嘱，足足五分钟。
    许季等母亲全部说完，然后听见电话那端清晰的呼吸声。
    “妈，放心。”他向母亲承诺。
    晚上十点半，刘玲玲同许季道过晚安，先入睡。室内开着中央空调，她穿长袖长裤的睡衣，钻进被子。
    再把被沿拉上一点点。
    “晚安。”许季关灯。
    刘玲玲闭上眼，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她从朝右睡换成朝左睡，不知怎地，心里轻颤颤的发抖，仿佛一只兔子踩空掉进地洞，而这洞没有底，一直下坠。
    身上有点冷。
    半个小时候。
    刘玲玲坐起身。
    许季其实也没睡，睁开眼：“怎么了？”
    刘玲玲听见许季出声，索性开灯：“空调有点冷。”
    她下床穿拖鞋，找空调操作屏幕：“在哪调呢？”
    许季也下了床，刘玲玲抵达屏幕前时，他刚好到了她身后，一伸臂便像圈住她。许季熟练操作触碰，将温度从二十六度调到二十七度。
    同时保持睡眠模式。
    “再调高点吧。”
    许季有点吃惊，但还是按照刘玲玲要求，将温度升至二十八度。
    刘玲玲返回床上，拉起大被重新入睡。
    许季盯着她的被子，接着摸摸自己这床，其实挺保暖了……许季想了想，又看向刘玲玲。
    少倾，他抿了下唇，也重新睡倒。
    闭着眼，感受隔壁床的动静。
    刘玲玲在连续翻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出来三年，心心念念想摆脱以前的生活环境，但今夜却突然思念起陆重宿舍来。
    秋天的黄叶子，夏天乘凉的叔伯跑圈打闹的小孩，热气腾腾的米粉摊，炸起锅的面窝沥一沥油，泥泞杂乱的菜场，甚至连大门口那个昏昏沉沉，摇着补鞋机的大叔她都有点怀念了。
    刘玲玲再次翻身，忽然想起家中阁楼。
    彻底睡不着了。
    她没有吭声，是许季先开的口：“怎么了？”
    “你能抱抱我吗？”
    许季迟疑了数秒，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自己床上下来，躺到刘玲玲床的边沿，从背后抱住。
    并不是用力箍紧那种，而是轻轻怀抱。
    “你现在像只树袋熊，你知道吗？”刘玲玲撅唇开玩笑。
    他却从她的笑声中发现哭腔。
    刘玲玲刚才眼睛是有点湿，但是许季抱着，心里就好受点了。
    而且自己也主动把还没出来的眼泪收回去。
    她不想犯.贱，今夜的思念至此打住。
    许季却打不住。
    他，是男人，今年二十一岁，抱久了，胸腔里隐埋的一股气，破土而出，渐渐弥漫整个腔膛。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现在才知道，那只不过是没有经历黑夜，同床，拥抱。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刘玲玲一开始不明白，但后来懂了，脸上发烫：“你要不过去睡吧？”
    “好。”许季这一声“好”是抖的，三、四个音调。
    谢天谢地。
    他飞快地回到自己床上，躺在，面朝刘玲玲方向：“等你毕业，我们就去领证吧？”
    刘玲玲没有回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陆州的夜，静悄悄。
    还有一位归人。
    袁斐然坐的头等舱，最先下通道，她抬手看眼腕表，一点二十五分。
    --

 第204页

    刚在飞机上睡过觉，加上时差，她现在并不困，走到通道等在专车接驳，顺便拿出手机，刷刷网。
    袁斐然点开微信。
    她的未读消息，长期保持在一百到两百条，APP提醒的红点始终挂着半个省略号。
    微信将其称为“通讯录”，并不是“朋友录”，对不对？
    不需要每个都点开来看。
    她先点父亲、母亲的微信，之前通知二老会回来，这会看，仅有父亲回复了微信，问她几点到家。
    接着，点开邝伏波的微信，发送一条：【我赶回来了，明天能出席。】
    可能太晚，没有回复。
    剩下的未读里，袁斐然扫过去，没有俞恋和刘玲玲的消息，正准备退出，忽然发现一条消息。
    斌哥：【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还好吗？】
    斌哥自从加上微信，就一直静静躺在通讯录里，袁斐然好奇，打字回复：【还好，你呢？】
    斌哥：【我也还好，我带着张龙他们来拉斯维加斯了，打拳。】
    斌哥：【你以前推荐我那个张龙，真的是天赋型拳击手。】
    袁斐然读着读着，笑容僵住。
    她缓了缓，缩腮，重新放轻松：【好可惜啊，我刚好回国了，不然能聚一聚。】
    袁斐然在输入栏打“好多年没见了”，临到发送，却觉不妥，全部删掉。
    “您好，袁小姐，您的车来了。”服务人员是个帅哥，戴着白手套向袁斐然鞠躬。袁斐然径直走向旁边停靠的专车，服务帅哥则顺手接过她的登机箱，帮忙运送。
    同一时刻，三万英尺。
    拳击俱乐部里的人，除去斌哥，几乎都是第一次坐国际航班的大飞机，个个好奇。
    “哇，还发拖鞋耳机？”
    “唉这个可以取下来玩游戏耶。”
    “喂喂，那个人是不是在玩手机啊？不用关机？”
    “哎呀我们这真是享斌哥的福啊。”
    当然，拳击手里亦有不同声音：“你们这些山炮！”
    “斌哥自己坐商务舱，给我们脚都伸不开的经济舱，还对他感恩戴德呢？”
    异议很快被盖过，大家拥.护斌哥。
    最后，有人发现大部队里的独一位：“唉唉，有没有发现，我们在这吵，龙哥一直在看书。”
    “啊，龙哥境界高啊。”众人纷纷抱拳。
    这时，空姐推车过来发放食物。这班是国外航空，服务人员多是白皮肤或者黑皮肤，用英文询问，是要中餐还是西餐？
    张龙的伙伴们，用陆州话囔囔要中餐。
    空姐摇头，听不懂。
    伙伴们憋着普通话重复。
    空姐还是摇头，带着笑再次用英文询问。
    “我靠，没法交流了！”几个小伙伴禁不住后仰，胳膊抱住后脑勺。
    空姐着急，只好询问前排看书的张龙，先生，您会讲英文吗？能否帮忙翻译？
    张龙将书放在桌板上，转过头来：“你们要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中餐！西餐吃不惯！”
    “有健身餐吗？”
    伙伴一顿囔囔，声音有点大，附近好多人围观。
    张龙冷冷看了那个提特殊要求的同伴，回转头用英文与空姐交流，最后四份中餐分到大家手上。
    张龙也要的中餐。
    “龙哥，你什么时候学的英语啊？”
    “看不出来啊，你偷偷背着我们还干了什么？”
    大家一顿崇拜，亦打趣：“唉，你特么早就盼着这天了吧？偷偷学英语，就是想去美国打拳？”
    一向寡言的张龙忽然笑了下，嘴角带着淡淡的讽刺：“美国，打拳，钱多嘛——”
    “唉，斌哥，斌哥。”
    斌哥此刻竟从商务舱跋山涉水过来。
    张龙恭敬点头：“斌哥。”
    “过来看看，怕你闹出乱子。”斌哥担心大家。
    “放心吧，我们怎么可能出乱子呢！”众人纷纷保证。
    斌哥看情况还行，已经安心了，但仍忍不住嘱咐：“飞机上都是乘客，你们说话小点声，别影响别人。”
    “放心吧——”大家再次保证。
    “对了，我刚和斐然联系了。”斌哥胯骨靠着张龙的靠背一侧，“她说她这几天刚好回国，见不了面了。”
    第104章
    *
    陆州本地顶级酒店，有“一新一旧”之说。
    “旧”便是许季和刘玲玲昨晚入住的五星，“新”却是近两年才建成的新酒店，号称七星级，据说大堂里吊着的那盏水晶灯，就要三个亿。
    “新”渐渐取代了“旧”，在新酒店下榻，办宴席，已经成为陆州人默认的顶配。
    邝伏波的订婚宴，在这家“新”七星级举行。
    刘玲玲进门后，特意仰头观察吊灯。
    嗯，水晶的，比较大，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刘玲玲，厉害啊，现在三个亿都打动不了你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在看什么？”许季见她一直仰着头，禁不住好奇询问。
    刘玲玲赶紧低头：“没什么，我在找……邝学长没有迎宾牌之类的吗？”
    许季因为自身不会去关注吊灯，所以想不到刘玲玲是在研究它。他伸手，徐徐向右指去：“那边。”
    刘玲玲顺着望过去，果然见着迎宾牌——纸张和手书都极具质感，不饱和的配色看起来很高级，牌子一角轻巧点缀两朵同色系鲜花，与数颗钻做星光修饰。ＨΤtpＳ://m.5ΑtΧt.℃ó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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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5页

    许季见她盯着瞧，笑问：“好看吗？”
    “好看！”刘玲玲毫不犹豫回应，“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么回应觉不是玩年度热梗，而是肺腑之言。
    刘玲玲接着向下看，双人合影挺肃静的，带点复古调调。
    未婚夫：邝伏波
    未婚妻：李宜洁
    新娘子也姓李啊，刘玲玲情不自禁想起娟娟姐……她也许久不在陆州了，考研后留在上海。
    “我们要上四楼去。”许季提醒她。
    该酒店二楼至四楼均可承办宴会，但一至三楼，因为大堂占空间的缘故，一个大厅最多只能办八十桌。
    若是两三百桌，需将四楼数个大厅全部打通，合而为一，才应付得来。
    电梯宽阔可视，戴着礼帽和蕾丝手套的迎宾小姐将二人亲送至四楼。
    首先映入刘玲玲眼帘的，却是从五楼蜿蜒下来的旋转楼梯。
    青铜雕花的扶手，一顺铺满孔雀蓝织金地毯，赏心悦目。刘玲玲忍不住问：“这么怎么会有个楼梯啊？”
    做什么用的？五楼看起来是小小一间，并不联通其它地方。
    许季顺着望去，这个楼梯除了地毯，其它很明显是抄袭梵蒂冈博物馆：“我问一问吧。”
    迎宾小姐和迎宾先生随处可以问到，许季和刘玲玲很快得知结果：楼梯上方特意设了间化妆室。预订四楼宴会的贵宾，可以在化完妆后，款款从楼梯上走下。若穿有裙摆阔长的高定，将呈现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
    变身后的灰姑娘步入舞池？
    “有点浪漫啊。”刘玲玲不禁感叹。
    许季望着她笑，以后想要吗？
    刘玲玲读懂眼神，摇头。
    迎宾先生两人，为他们拉开沉重的大门，正式步入会场。
    玫瑰真正做到装饰整个大厅，连顶上也挂满，不令露出任何一块天花板。
    刘玲玲低头望脚边的白玫瑰，似与迎宾牌呼应，每朵玫瑰上都粘了钻？
    是真钻么？
    订婚宴如此奢华，到结婚办酒，该多超出想象？
    正思忖着，许季捏了下她手心，刘玲玲立马昂首挺胸。
    果不其然，面前伫立着一位中年女士，裁剪精致的齐耳短发，耳垂上戴着一对双C标志的耳环。女士较瘦，脖子上似乎已没有肉，所以她用一条丝巾系起，似做遮掩。
    女士的面相许季早给她看过千百遍，刘玲玲抢在何芬前头开口：“阿姨好。”
    认认真真鞠躬，脑袋几乎垂到腰间，才再直起。
    “你好、你好。你就是玲玲吧？”今日家中有喜，何芬脸上抑制不住笑。
    “阿姨，我是刘玲玲！”刘玲玲声音甜得似蜜。
    “我们阿季天天挂嘴巴边，玲玲玲玲，我的玲玲。”何芬的嗓音亦加了一勺糖。
    “快一起坐吧！”何芬招呼她，在前面领路。
    平常遇到第一次见面，有心熟络的情况，若是女性，刘玲玲都会主动挽住对方胳膊。但现在看何芬站在前头，她忽然怯了，不敢挽，怕被认为不礼貌。
    她跟着何芬身后，亦步亦趋，穿过桌桌演戏。
    每桌都有编号，许家人坐在零零一桌，最前面。
    一桌十人，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四位表亲。
    “爸、妈，二叔，二姨，这是阿季的女朋友刘玲玲。”何芬话音未落，刘玲玲已经开始挨个鞠躬，嘴巴甜甜，多叫人不吃亏。
    “哟，女朋友啊，哪个大学啊？”亲戚们纷纷询问。
    零零二桌邝家的亲戚，零零三桌许家的远房亲戚，坐着没事，也多过来问，听得刘玲玲报了学校名字，大家表情都比较乏味。
    连985都不是。
    “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亲戚们继续问。
    刘玲玲缓缓张唇，忽然注意到，坐在上座，刚认识的许季外婆，别过脸，淡淡愠色。
    刘玲玲笑道：“我爸妈就是普通的人.民群众——”
    “那你也是陆州人？”
    “家住哪里啊？”
    ……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虽然刘玲玲皆达得泛泛，尽量圆满，但难免会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有几个开好戏的亲戚，眺着眼皮去瞥外婆，又盯何芬。
    何芬笑道：“玲玲很优秀的，是她们学校的‘校园大使’。”
    亲戚当中有个年轻的，过了会，突然对上号：“哦、哦，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入镜女生啊！”
    “是我。”刘玲玲笑得肌肉有点酸了。
    年轻女孩将刘玲玲在网上的事迹一讲，亲戚们陆续后仰靠上椅背：哎呦，原来是个网红啊——
    瞬间，亲戚们不再追问，毕竟他们自认与网红不是同一层次。
    亲戚们注视刘玲玲的目光变成纯粹一种，同时看向许季的眼神，添三分复杂和惋惜。
    刘玲玲手心有汗。
    许季感觉到，正好这时有些童年伙伴招呼他：“阿季——”
    他便以介绍刘玲玲认识的理由，带她走开。
    许季的小学，甚至幼儿园同学，今天来了四个。一半一半，有两个上的少年班，又连接保送跳级，如今同许季一样，也是二十一岁博士在读。
    另外两人则是普通人，但因为家世不普通，所以现在读TOP10的美本。
    “玲玲！”一声尖叫伴欢呼，附近的人全循声望去。
    --

 第206页

    刘玲玲转身，见袁斐然穿墨绿丝裙站在人群中央。
    她本就高，还踩恨天高，更兼黑卷半偏，烈焰红唇，
    “斐然！”刘玲玲晓得现下场合不能喧哗，但还是忍不住喊起来。两个女孩对着跑过去，最后双抓手，跳起来。
    “玲玲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季带我来的。”
    袁斐然根本不管自己旁边本来坐谁，径直拉开座椅，让刘玲玲坐旁边，继续聊天。
    许久未见，太多话要讲。
    直到宴会即将开始，袁斐然才允许许季把刘玲玲带回去。
    刘玲玲回到自己座位，亲戚们除了何芬都在。何芳和邝伏波则应酬多，直到现在还没回这桌。
    刘玲玲礼貌地先招呼诸位长辈，才落座。
    亲戚们尤其外婆，回应都很淡。那俩被何芬称为二叔，二姨的老头老太太，似乎是级别不小的干部退休，聊起天来，连“狗狗话题”都不自觉带上前缀和解释：“我们XXX的余书记、主任，副X级，养的那只金毛……”
    刘玲玲不说话，见大家都动了筷子，便也夹一口前菜。
    抿、尝，这是什么？
    “杏仁脆片。”许季悄悄告诉她，头抬着，看见何芬回来，“妈——”
    何芬点头，拉开椅子，在许季旁边坐下。
    许季和刘玲玲同时注意到，何芬脸上虽然有笑，但比之前淡了许多。
    何芬目光扫来，对上，对着儿子和刘玲玲，挤出更浓烈的笑容。
    她刚刚在卫生间调整过。
    许季拉着刘玲玲离开，刘玲玲是解围的，但外婆的数落，却落到何芬身上。
    人多，何芬坐外婆身边，外婆私下谈悄悄话：“这个女孩子我不大看好。”
    “玲玲很好的，聪明、漂亮。”何芬替她辩解。
    “漂亮没有用啊！娶妻娶贤，越好看的妻子越容易引是非。”
    “哎呀妈——您才第一次见面，多了解下嘛，别第一棍子就打死了。”
    外婆听到这话，重重叹口气：“阿芬啊，妈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外婆浅浅抿唇，继而将发丝捋至耳后：“我刚当父母的时候，觉得要开明，不去插手子女的感情，奉行新一辈自由恋爱。甚至隐约感到不妥时，仍不干预，心里想着，算了，我的阿芬爱情在哪，就让她去哪。”
    外婆的眼眸是深潭，积攒多年诸多情绪全都冒出来，对视的何芬一时受不住。
    外婆沉沉道：“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晚辈婚姻，我和你爸还是要把关。”
    不知道为什么，何芬想好了词句却接不下去，落荒而逃。
    到了卫生间，呼吸起伏，调整了好一会，补好妆，才重出来。
    何芬扭头，趁刘玲玲不注意，悄然观察：小女生好像对美食格外专注……
    她哪知道，刘玲玲正在研究菜品和仪式感，几十道菜，除却鹅肝和牛澳龙等等，过半都是一人一份，服务员挨个来上。哗——面前一盅黑黢黢的空运海参。
    哗——这又是什么？认都不认得。
    还好桌上竖着一块中英双语的菜牌，刘玲玲边吃、边读、边认。
    正记着，远方袁斐然皓腕捏着一只香槟，盈盈朝刘玲玲走过来。
    她与同桌“陆州帮”实在没有话题，忍不住找刘玲玲来玩。
    袁斐然绕至刘玲玲身后，手肘挨着椅背，抱怨道：“我那桌太无聊了。”
    “过来和你聊天。”
    话音刚落，一对检察官破门而入。
    示意暂停，出示证件，宴会厅最后变得鸦雀无声。
    “袁应清，你涉嫌行贿受贿，非法经营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袁斐然手上的高脚杯，咚一声，掉在地上。
    袁应清是她的父亲。
    隔着许多桌，方才仅打招呼的父亲，佝偻着站起。看着父亲被带走，袁斐然跑回自己桌，翻手包，找手机。
    拨通母亲的电话：喂、喂，妈？
    对面全是盲音。
    很快，袁斐然从新闻里得到消息，陆州市副市长，她的母亲，八月八日早七点被从家中带走，双规。
    第105章
    袁总已经被带离宴会厅，消失在门外。袁斐然要去追，刘玲玲却从零一号桌赶过来，拉住她。
    袁斐然回转身，与之对视。
    刘玲玲微微躬身：“我陪你一起去问问吧。”
    袁斐然没说话，收拾手包，胳膊肘不小心扫过桌面，带倒方才没喝完的半杯香槟。
    哐当——
    周围人纷纷望过来。
    晓得她与袁总关系的，早以怜悯眼神凝视，但亦有人觉得她飞扬跋扈，报应不爽，泛起笑意。
    “唉，你们怎么全盯着那个美女看啊？就因为砸个杯子？”
    “呵呵，她是袁应清的独生女，哈哈哈——”
    对话传进袁斐然耳里，她立马要踩着高跟鞋过去教训，刘玲玲却仍拉住她。
    刘玲玲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扶住袁斐然侧身。
    袁斐然轻轻喘了一口。
    “小插曲啊——小插曲！”忽然有人朗声高喊，示意大家不要受惊吓。
    也不要太再意。
    那人甚至让乐队重新演奏，主持人和表演嘉宾再度热场，自己则与未婚妻、母亲继续挨桌敬酒。
    方才到哪一桌了？敬完，下一桌。
    --

 第207页

    袁斐然张开唇，睁大眼，遥遥瞪着邝伏波。
    她家现在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还能这样？
    果然刀子不捅到自己身上，都会事不管己，枉她之前认定邝伏波是“陆州帮”里唯一一个真朋友……
    袁斐然双唇未合，僵僵勾起嘴角。
    “斐然……”刘玲玲仍牵紧袁斐然。袁斐然比她高，低头看去，也就只有好闺蜜能在这时给她安慰和镇定。
    袁斐然五指用力，抓紧刘玲玲的手，同时再狠狠瞪邝伏波一眼。
    隔得远，中间多起身敬酒人潮，邝伏波根本瞧不见袁斐然表情。
    他是未婚夫，也是儿子，在未婚妻和母亲都期待的日子里，必须将一场盛宴顺利、圆满地举行下去。
    但其实心里搁着袁斐然的事，欢颜敬酒，并不舒服。
    敬完一桌，邝伏波撂下未婚妻和何芳，决定去找袁斐然。
    如果她有需要，一定定鼎力相扶。
    “你要去做什么？”身后的何芳举着酒杯开口，低且冷的声音，充满警告的意味。
    邝伏波脚下滞住。
    邝伏波回眸，与何芳对视。
    何芳用眼神提醒：现在更应划清界限。
    他不及母亲气场，败阵低头，瞧见何芳杯里的红酒，震荡波澜。
    邝伏波站了很久，纹丝不动。
    何芳却转头问身边的准媳妇：“我们敬到哪一桌了？”
    “再敬五十六桌。”
    “啊——你去把波波挽着，我们继续。”
    未婚妻听话过来挽邝伏波，无论笑靥还是动作，皆柔情似水，邝伏波只觉心中发软，似个跟班木偶，跟随母亲和未婚妻，继续听人恭喜，回声谢谢。
    举酒，同贺，一饮尽杯。
    邝伏波没有再过去。
    何芳观察儿子表情，笑了笑，但胸腔里那口气始终没松。不知是不是今天的眉画得浓了，总隐隐萦绕一丝黑气。
    但何芳整场宴席中，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
    而袁斐然这边，根本不知道邝伏波有过来的念头。她心里最揪的还是父亲：“我打算去检察院问问，你陪不陪我去？”
    她锁住刘玲玲的眼睛。
    “陪！”刘玲玲正答应，许季走过来，同她道：“你先去跟外婆和我妈道声别。”
    刘玲玲能看出外婆对她不满意，许季一提醒，便想过去，袁斐然却抓着她不放：时间紧迫，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
    袁斐然要带刘玲玲直接离开宴会厅。
    “你让她回去打个招呼，最多五分钟。”许季启唇，“待会我让张叔送你们，抄近道。”
    袁斐然敛目。
    数秒后，她仍保持向前的姿势，但松开刘玲玲的手。
    “斐然，我很快的。”刘玲玲先解释，然后用比赛的速度赶回去。
    此处仅剩下袁斐然和许季。
    “不用你家司机，我喊海叔。”袁斐然说着拨电话，许季并没有沉默，反而继续开口：“我能帮的，会尽量帮。”
    海叔手机传来的，是与袁母方才一样的盲音。
    连留语音信箱的提醒都没有。
    袁斐然感觉越发不好，但不愿在许季面前表现。
    “嗯。”她冷着脸应声。
    刘玲玲果然动作麻利，现在已经跑回来，陪袁斐然打车去了检察院。
    然而进去很难，之后两天，刘玲玲一直陪着袁斐然打听——她父母是真犯了大罪。两人表面离婚，袁父甚至娶了新老婆，然而一切仅是某种形式的掩人耳目。
    袁父始终扮演袁母的“白手套”。袁母私批土地，侵占国.有资产，行贿受贿……诸多非法罪，皆由袁父的公司经办，套上合法外衣。
    同时，袁父以不正当手段谋取了高额利益，大肆敛财，最终催长成袁氏商业帝国。
    刘玲玲越了解，越触目惊心，唯一庆幸的是：袁斐然并没有参与。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刘玲玲安慰袁斐然，主动提出要再陪她一段时间。
    袁斐然却拒绝了她：“哎呀，你回去实习吧——你这趟回来已经赶上年假了。”
    多年挚友，她晓得刘玲玲缺钱，找到实习那会，连着好几个晚上向她报喜。
    【唉，刘玲玲，我说你怎么找个实习也要敲锣打鼓啊？】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高兴，好多钱啊！】
    多一天假便少一天钱，这几天袁斐然冷静下来，回想宴席上许季的要求——他是对的，她不该因为自己，让刘玲玲为难。
    “你回北京去吧。”袁斐然换上轻松表情，“别担心我，我会逢凶化吉的！”
    几乎强行让刘玲玲买机票，飞北京。
    机场送别后，因为海叔参与犯罪，也被拘了，袁斐然只能打的。
    拉开门坐进去，从机场到市区，期间司机见她长得漂亮，想要搭讪，袁斐然根本不搭理。
    “到了，一百二十七块钱。”司机回转身。
    袁斐然打开钱包，这时才发现里面仅剩一张百元大钞。
    “刷卡。”袁斐然随手取出一张，接过司机调好的POS机，输入密码。
    账户冻结？
    换一张，同样。
    再换。
    因为袁斐然所有的卡都是副卡，所以全被冻结。
    “怎么了？”司机勾着脖子忘，“都没钱吗？”
    --

 第208页

    这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看她钱包还是爱马仕logo，怎么，假货？
    “先给你一百，我再找找。”袁斐然把仅剩的一百元给司机，翻遍包包——还好，她有随手夹钱的习惯，一百一百消失、累积，却不在意。
    现在却救了她的命，包里刚好扔着一张，递给司机，找钱。
    司机白她一眼，有钱嘛，干嘛磨磨蹭蹭，想坐霸王车？
    袁斐然下了的士，回家。
    从进大门第二步开始，开始找钱，沙发缝里翻翻，茶几翻翻……
    “呜呜呜呜，你说我可怎么办呀！”
    然后就听见后妈哭唧唧。
    “你爸这一出事，呜呜呜我连个养老钱都没有……”
    袁斐然正跪在沙发上，没好气转身：“你买的那些首饰呢？包呢？”
    她点了下头：“都可以带走。”
    后妈一听，仿佛得了许可令，立马上楼去打包。然后执法在数分钟后叩门。
    这栋庄园里的一切，都是染着罪恶的不义之财，全部查封。
    立秋后的夜，微凉。
    袁斐然最近一批钱靠卖二手护肤品换来，花钱去求了很多人，认识的叔伯、阿姨，朋友们的父辈，不管之前是朋友还是合作伙伴，没有人愿意淌臭水。
    现在剩下最后两百钞票，塞在健身包里侧的拉链口袋里——皮夹子是刷父亲的卡消费，所以也被没收。
    她提着健身用的包，颓然游荡街头。
    光秃秃，脖子也光秃秃。
    今夜何处寄宿？
    平时惯住的酒店，一晚要五千往上。袁斐然不熟悉余下各档次酒店的价格，挨家问，一次又一次降低水平。
    最后站在某家如.家门前。
    她上回进这种宾馆，还是跟张龙。
    袁斐然鼓起勇气进门问价，一百八一晚，终于可以落脚。
    袁斐然刷卡进入房间，如今也开始亲自收拾东西——因为失去便没钱再买，所以小心翼翼，牙刷牙膏放整齐，衣服一件件挂入柜中。
    收拾着收拾着，袁斐然看见包底给俞恋代购的化妆品和小挎包。
    第106章
    袁斐然：【阿恋，我回陆州了，什么时候把东西给你？】
    俞恋：【你回来啦！之前说八号，我一直等呢。】
    袁斐然：【嗯，迟了，美国那边事情耽误。】
    俞恋：【我明天有空拿东西。】
    袁斐然：【明天不是周一吗？不上班？】
    俞恋：【我辞职了，这个明天再详聊。话说我们约哪？】
    习惯成自然，袁斐然从常去的高档馆子里选，能喝下午茶的地是最好了……她心里默选了一遍，几乎要确定地址，却突然想起来，这地方一壶茶一座三层糕点，就要两千九百九十九。
    袁斐然：【明天中午十一点，我们约在麦当劳见吧。】
    这个地点太过意外，以至于俞恋沉默足足一分钟，才确定，这的确是袁斐然发过来的消息。
    俞恋：【不见不散。】
    袁斐然放下手机，从衣柜里取一条短裤和T恤，她已经有三天没洗澡了，在陆州的夏天，身上臭得时时刻刻忍不了。
    她不会操作酒店的开关，一顿乱按，卫生间的灯和抽风开启，但电视也开了。
    袁斐然叹口气，目光扫茶几，翻枕头，遥控器去哪了？
    目光环视房间，一时没瞧见遥控器，算了，先洗澡。
    她进去卫生间，并没有浴缸，只有一个简单的淋浴房，看起来……不是很干净。
    顾不得那么多了。袁斐然打开淋浴开关，任水哗哗流下，中途摸沐浴露也没有关。蒸气氤氲，巨大的水响完全覆盖外面的电视声。
    屏幕上播放的内容，早从广告转至体育新闻。
    “本台消息，刚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轻量级综合格斗比赛中，新秀张龙仅花二十八秒秒便KO对手，获得胜利。赛后，张龙被UFC官方签下，成为近年来唯一直签的中国选手。”ＨΤtpＳ://m.5ΑtΧt.℃óΜ
    八角笼里，张龙拳拳到肉，最后致命一击锁住对方，宛如人体绞架，直接“断头”。
    观众起立鼓掌，张龙怒吼欢呼，裁判举起他的右臂，宣判胜利。
    镜头切换，转为张龙的赛后采访。他手持话筒，上身仍是精光，露着清晰八块腹肌：“我是第一次来拉斯维加斯参加比赛。这场比赛是非常好的锻炼机会，能吸取到很多经验。我想，下次比赛我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轮到国外记者提问，张龙侧耳倾听，用英语作答……
    浴室内，袁斐然甩一甩湿漉漉的头发，洗完澡，关掉淋浴喷头开关。
    “下面让我们把目光转向海上，看看来自帆船赛场的消息……”
    袁斐然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找吹风机。
    完整错过，一个字没有听见。
    然而张龙的新闻，却在各社交平台迅速发酵。
    首先是他KO对手的视频，狠厉、果决，震撼了众多网友，男生们为视频里的热血冲动，女生们则为张龙的冷酷和野性着迷。
    赛后采访的截图，被小女生们一帧帧截屏。
    灯光照在他身上，仿佛为古铜色的肌肉打上阴影，显得身材愈发硬朗有型。
    “Man爆了！”
    微博上，网友们都说，希望男明星对待身材也能这般自律，“我们要求不高，张龙一半的身材水准，能达到吗？各位鲜肉们？”
    --

 第209页

    豆瓣上的组员则纷纷变身柯南，开始考古张龙的生活照、旧照片。
    扒出他的出身。
    父亲不详，从小被做保洁员的母亲抚养长大，读完职高便步入社会，还曾修/卖过一段时间的手机。
    若无名，这样的出身大概率会被看低，没有哪个姑娘瞧得上他。
    然而现在，他有名有荣誉，还有丰厚的奖金，恶劣的出身和低学历，被粉丝们瞬间描绘成“草莽气。”
    “我英语过了六级，口语感觉还没有采访里他说的好。张龙只是没有读书条件，不说‘鸡娃’，但凡他妈妈多点钱，他都不会只读职高。”
    最开始是这条评论，到后来越传越变，最后竟出来“张龙高考六百多分，家里没钱职高给十万奖金所以去读职高”的人设。
    连斌哥在回程的飞机上刷到热搜，都觉得夸张。回程张龙已经和他一起坐头等舱，斌哥放下香槟和ipad，拍一拍张龙的肩：“阿龙啊，等落地时，他们会不会说你清华退学？”
    张龙垂脸，闭眼，似已入眠。
    及至落地，谣言并没有变得更荒诞，但接机的人群却始料未及。
    虽然人数同那些大红的明星比起来，肯定有差距，但也足以吓斌哥一行人一大跳。
    全是年轻女孩子，举着牌子，抱着鲜花，遥远眺见张龙出来，立马开始尖叫。
    张龙和队友们不得不望过去，有个队友，见女生们举的牌子除了名字，还有拳击手套图案，甚至还有人举“UFC”，忍不住勾住张龙肩膀：“龙哥，你们说这些人里，有几个完整看过一场MMA？能不能超过两个？”
    “你懂什么！她们只要动图和龙哥的颜就够了！”
    张龙不做回应，因为粉丝们堵在出口，众人只能埋头应走过去。
    粉丝们潮水一样涌上来，围住，水泄不通。
    “龙哥我们帮你做保安吧。”队友们伸臂帮着格挡，但还是有好多女孩仍进来鲜花，卡片，甚至签字笔，打在张龙胸前，一束鲜花，落到他怀里。
    有更疯狂的粉丝突破封锁，扑入张龙怀中：“张龙，我爱你！”
    *
    二零一二年，八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上午十点半的麦当劳几乎没人，只有一位老人带着小孩，在游戏区反复玩滑滑梯。
    桌上是吃剩下的儿童餐。
    游戏区后餐桌，面对面坐着俞恋和袁斐然。
    俞恋到现在都有些恍惚，真的是在麦当劳——以前有一回，三人本打算来麦当劳，但袁斐然根本不肯进门，转头领她和刘玲玲去了“汉堡真正好吃”的西餐厅，一份迷你和牛鸭肝汉堡，售价二百五十八元。
    俞恋抬头，望见屏幕上的取餐码：“啊，到我们了，我去取餐。”
    说着起身，从柜台处端起托盘，方才点餐的时候也有恍惚，袁斐然竟然指着宣传单问她：“点双人餐的话，会不会划算些？”
    俞恋回到座位，放下托盘，袁斐然旋即拿起汉堡，慢慢开始拆包装纸。
    “斐然，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俞恋问她。
    “没有啊。”袁斐然笑道，“我就是读书，又不实习，不像你，还有辞职啊，考研啊，各种人生抉择。”
    其实连回美国继续读的机票都买不起了，更别提学费。
    俞恋不知情，这类事不经袁斐然允许，刘玲玲亦不会抢先告知俞恋。
    俞恋不好意思了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满足现在自己心里都力量满满！”
    “那很好啊，认定了的事情就去做。”袁斐然微笑注视俞恋，吃完汉堡，将代购的化妆品和包包放上桌，“你看对不对？”
    俞恋点了一遍，咬了下唇：“有……小票吗？”
    还要小票？
    购买时袁斐然还没学会关注价格，小票随手扔掉。
    “我……扔了。”袁斐然心里三分膈，以自己和俞恋的友情，俞恋竟不信报的价格？
    袁斐然藏不住事，表情全将心里话抖落。
    俞恋连忙解释是给同学代购，怕不好说，袁斐然敛色：“那你给她打电话，问问这价她要不要吧？不要算了。”
    俞恋忙说不打，袁斐然却压着她给董梦打了电话。
    一报，原比国内价格低，董梦爽快全收，并说明天拿到货就把钱转给俞恋。袁斐然听着，轻轻松了口气。
    四千五百八十二，袁斐然默念数目。
    杯水车薪。
    “阿恋。”她声音放轻，“我前几天钱包被偷了，补卡什么的挺麻烦，还得回美国弄。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啊？”
    俞恋恍然大悟，一切都找着原因。
    “要借多少？”
    袁斐然垂眼盘算，心里最先冒出来的数字是十万。
    这是她前，一个月光吃喝玩乐，不购物的最低消费金额。
    但俞恋刚辞职，之前也仅是实习生，十万……她可能会为难吧。
    “三万吧。”袁斐然抬头。
    俞恋心头一惊。她本以为袁斐然借个五百一千，怎么借这么多数目？
    可能是平时听训多了，俞恋脑海里本能浮现起父母的面庞，还有妈妈念叨的，借钱容易收钱难，最后结果都是撕破脸皮，转成陌路。
    “朋友之间，不要谈钱。”俞妈妈说。
    俞恋心在微颤，发抖，身上也有点冷，但鼓起勇气开口：“斐然，我没有三万块钱，我一共只有一万二，借给你，行吗？”
    --

 第210页

    工作一月扣掉杂七杂八，有一千八，剩下都是爸妈给的，存在不同的卡里。
    俞恋都凑起来给袁斐然。
    *
    北京，私家园林。
    封岳正与妻子手牵手修剪某株盆栽，旁边公放着《高山流水》的古琴曲，忽然手机响起。
    封岳直接按关机。
    过会，沈玉红离开，去与上门的私人理疗师会面，在家里做SPA水疗。封岳直送到厅堂门口，才依依不舍松手。
    妻子的背影消失不见，封岳开机，回拨回去，脸有愠色：“喂，什么事？”
    小李竟不懂规矩，在他与沈玉红的私人时间里打电话进来。
    “封总，出大事啦！我们出品的那个古装大女主戏，苏玉儿出了做小三的丑闻，现在被全网抵制。”
    “苏玉儿是谁？”封岳反问道。
    “就是演女主丫鬟那个，戏份还挺多的，有些删不了。”听筒里小李声音焦急，“但是有她剧肯定不能播。”
    半晌，小李听不见封岳回应，便小声嘀咕：“有个快方法，就是AI换脸，把她的脸换掉。”
    封岳旗下公司出品影片，还未用过换脸技术。封岳便问：“换脸后什么效果？”
    当日，小李来到封家，将一段苏玉儿换脸成小李后的片段播给封岳看。
    封岳看到一半，不命令小李，自己上去掐了关闭。
    “这特么太假了。”封岳打开双臂，十指交叉放在膝上，“有点恶心。”
    “这个姓苏的，删不了的有几集？”
    “一共四集，封总难道要补拍吗？那还得重新布景，男女主都和苏玉儿有对手戏，很难安排档期啊！”
    封岳才不在乎这些男明星女明星，在他眼里一律不是腕儿。
    “重新搭景，钱不是问题。剧本身很精良，不能因为这个AI换脸搞差了。”封岳想了想，苏玉儿的角色，是十七、八岁，活泼可爱又机灵的丫鬟。
    “你给刘玲玲打个电话，问她愿不愿意提前签约，进组拍摄？”
    ……
    刘玲玲正抽午休空闲，与睡前的许季视频道晚安，小李的电话突然打进来，直接卡掉视频。
    第107章
    大洋彼岸，许季不得不关掉视频，重启微信。
    再进，见刘玲玲没有重新发起视频请求，许季手指滞了下。
    他静静等了两分钟，刘玲玲再次请求视频。
    许季笑着接受：“刚才有人找你吗？”
    “李洛克找我，问我能不能提前几天签约。顶苏玉儿的角色，补拍电视剧，两万五一集，一共四集可以十万块钱，一个月以内就能拍完。”视频里的刘玲玲流露迟疑，“但是八月二十五号就得进组，有点赶，我得提前辞职，而且我之前也没演过戏。封总说，片场导演可以教我……”
    刘玲玲托腮望着屏幕里的许季：“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须臾。
    许季发问：“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呢？想去吗？”
    他的声音总是很温柔，给予刘玲玲抚慰和治愈。刘玲玲大胆说出心中想法：“我当然想去试一试，但又怕自己演不好，失败，心里没底。”她将手掌移下，由托腮改为下巴枕着手背，轻轻笑了一声，“而且太仓促，有点怕被骗。”
    良久，许季收起脸上笑意：“有时候计较太多得失，反而会失去机会。”
    刘玲玲的笑容也瞬间收起来。
    她先低头，而后抬起来：“那我先做了再看吧。”
    有时候，想做就先去做，做完再看结果。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刘玲玲刚同许季道完晚安，刘贵珍的电话旋即进来。
    盯着号码，恍如隔世。
    “您好。”她还没开口叫妈，那端刘贵和的声音便传来，“你妈让我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啊？那个一百万……不会是说说而已吧？”
    刘玲玲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手机在刘贵和手上，电话那端的原因，她一点不想猜测。
    “我会给的。”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冷了。
    “会给……一百年后给也是会给。”
    刘玲玲听到这话，禁不住冷笑两声，刘贵和可能没想过她会冷笑，哑了火。
    方才说到，不试一试怎知道行不行。那像刘贵和这种，则是不行的人不要一试再试。
    “五年之内我会还清。”她给刘贵和明确答复，又喊：“刘贵和。”
    刘贵和攥着手机都傻了，怎么敢直呼她，刚要发脾气，听见刘玲玲带笑发问：“你半夜照镜子，认识对面那人吗？”
    刘贵和怒火完全冲起来：“你——”
    “你”字都还没说完，刘玲玲挂掉电话。
    刘贵和再打，刘玲玲把他拉黑了。
    刘贵和跟吞了座火焰山似的，烧得慌。
    刘玲玲却不影响心情，先同小李微信，确认签约，而后让小李把剧本发来，越快越好。
    李洛克：【这么勤奋？封总果然没看错人。】
    二十一号和二十二号，刘玲玲周旋在签合同、过流程、办辞职手续和做准备中。
    到了二十二号九点半左右，天气已凉，寝室的空调电扇均没看。刘玲玲点一盏台灯，正在桌前背台词，时不时用笔勾画。
    桌子侧壁上粘着挂钩，挂着许季送给她的包。
    因为太过投入，刘玲玲完全没有看手机。
    --

 第211页

    室友破门而入，带着喘气，似乎是跑上来的：“玲玲，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许季之前来过，室友和隔壁室友都记得他的面相。
    刘玲玲拿起手机，果然，许季半个小时前发过微信：【我回国了。】
    怎么又回来……刘玲玲心里嘀咕，嘴角却控制不住勾起。
    “怎么突然来了？”她自言自语。
    室友几乎是扑过来，手舞足蹈：“哎呀你不知道吗？明天是七夕啊！你男朋友爱你哦，赶回来过节……”室友开玩笑：“最讨厌你们这种虐狗而不自知的，让我们怎么活。”
    室友戳胸口，假装被捅了一刀。
    刘玲玲打开抽屉抓起一个小盒子，然后将双手反背身后，对着室友漾起笑意：“待会回来再聊。”
    “什么？你等下回来还要详细喂我狗粮？！”室友大喊。
    刘玲玲早听不见了，似一支箭，三步并做两步跑下楼。
    果然，大门外离得不远，许季正在徘徊在树影前。
    他捧着一束玫瑰花，花束不大，但明显做过造型，既不张扬又极巨美感，刘玲玲远远观察，十分满意。
    她依旧背着手，轻轻地，几无声息挪到许季面前。
    许季还是发现了她。
    许季将鲜花递至刘玲玲怀中，香味浓烈，刘玲玲吸吸鼻子。
    “还有这个。”许季说着，交给她一盒巧克力。
    “情人节才送巧克力！”
    许季梢楞：“这是情人节啊。”
    刘玲玲扬起下巴，挑眼，连眉毛也一道飞扬起来：“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两人刚在一起时，逢节日许季必送礼物，可她那时太拮据，买不起。于是每次都给许季画男友券，什么原谅券、万能券、亲亲券，现在她赚钱能力更强，于是这回花钱买了一样礼物。
    “不过你要先向我表示表示，才能给你。”刘玲玲得意地说。
    许季笑了笑，弯下腰，在她额头上轻落一吻。
    “给你！”刘玲玲胳膊绕到前来，递给许季她的礼物。
    白色包装纸上一个个红色空心爱心，系了挑红色蝴蝶结。
    许季接过：“我现在能拆吗？”
    “拆吧。”
    许季便笑着拆起来，男友券又增多了么？握着感觉比一整副卡牌还厚。拆开来看，竟是一千两百毫升的男士古龙水。
    许季楞了下，伸臂揽来刘玲玲，这次，吻落到她的唇上。
    “哇、哇！”隔壁寝室四人组刚从图书馆撤回，可能是室友发过微信通气，竟特意拐来树下起哄。
    除了陆书恒和依萍，世上恐怕没有第二对能在众目睽睽，围观打气中亲热的情侣。
    刘玲玲和许季不亦不能，两人稍稍分开。
    许季礼貌地向刘玲玲的朋友打招呼。
    隔壁寝室的朋友回了招呼，继续戏谑：“牛郎会织女，鹊桥仙！”
    “情难自禁，能理解，理解。”
    刘玲玲张唇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
    “算了算了，我们要再在这站着做电灯泡，就是耽搁人家相会的时间。底下的喜鹊也承不了我们四人的重量啊！”朋友们戏谑归戏谑，过了会，还是会主动找理由撤离。
    待女生们都上楼，刘玲玲牵起许季的手，将他拉得更远，更隐蔽些。
    许季跟着走，突然说：“我可不想做牛郎织女。”
    一年只见一天？
    太难解相思。
    飞星可不要再传恨。
    刘玲玲想岔了，点头，先如今“牛郎”的确不是好词。
    “但《鹊桥仙》里还是有好句子的。”
    刘玲玲扭头，望着许季：“哪一句？”
    他笑开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同样，七夕之夜。
    张锡豪亦是个对中国情人节不满，对他来说，这就是个不放假的星期四！
    今天他比较关心的事：处子大戏确定了上星日期，网络也将同步播放。
    他很得意，准备将好消息分享给“古往今来”所有亲友。
    包括许季、刘玲玲，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发给袁斐然？
    先发父母，然后找到俞恋的微信：【阿恋，我的戏9月12日XX卫视开播，优酷也会同步播的，你要记得看啊！】
    阿恋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张锡豪：？？？
    你还不是她的朋友。
    张锡豪望着这几个字，忽觉一口气上不来，抬手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因为俞恋长期不发朋友圈，所以不聊天根本发现不了异样。阿恋为什么把他删了呀？
    发送验证询问，还得等回音，张锡豪根本等不了，直接找到俞恋的手机号拨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怎么通话呢？
    张锡豪站起来，来回走来走去。等一会，便拨一次，不知不觉过了四十分钟，打了十几遍了，俞恋竟然还在通话中。
    张锡豪试着给刘玲玲和袁斐然发微信，各发了一个表情。
    2秒后，刘玲玲：【？】
    28秒后，袁斐然：【干嘛？】
    这两人看样子都没在打电话，阿恋和谁通话呢？
    这时候，张锡豪父亲给配的的助理手端宵夜走进来，张锡豪上前拦路：“洋洋！”
    --

 第212页

    助理年纪不大，二十五六的男生，名叫郭洋，忙摆手：“手机没电，现在打不了游戏。”
    “没说打游戏。”张锡豪凑近一点，“如果打电话一直通话，是什么原因啊？”
    郭洋掏兜：“我问问百.度啊。”
    张锡豪：“好家伙，不刚说没电吗？”
    “哎呀只剩百分之十啦，要留着，不然等下女朋友查岗没电就完蛋了。”郭洋灵光一闪，“对了，我有时候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别人打进来，就会显示一直通话。”
    答案一：俞恋有男朋友了。
    张锡豪先是发愣，继而张开唇，吸气，呼气。
    再次捂住胸口。
    刚才是堵得难受，现在是乱跳得慌。
    “如果每次打电话都提示‘您拨打电话正在通话中’，说明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将你的电话设置成黑名单。”五aΤχτ.cǒΜ
    答案二：俞恋把他的电话拉黑了。
    张锡豪抖着手再翻微信，刚才等打通间隙发送的验证信息，完全没有回音。
    “你再帮我查下，心堵的慌，跳得特别快，感觉有一百八了，是什么原因？”
    郭洋继续查百度，遗憾地抬起头：“癌症晚期。”
    第108章
    连张锡豪这个极易被骗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太夸张，不可能。
    过数秒，又有点将信将疑。
    张锡豪压下心中害怕，挠挠脸，自己这个年龄，不至于吧？忽然又想起俞恋，遭“友情背叛”的疑惑、愤怒和恐慌重上心头，瞬间将健康忧虑抛掷脑后，。
    “你先吃，我待会再吃。”他让郭洋到小茶几那边去饱肚，自己则不自禁地点开俞恋的微信，点到朋友圈，不可见，但能见个头像和朋友圈封面，竟得稍稍安慰。
    张锡豪给俞恋发短信，询问原因。
    短信刚发出去，郭洋边咬下一粒烤羊肉串边说：“一般电话拉黑了的，短信也收不到。”
    张锡豪咬牙：“不早说。”
    再登企鹅，要发好友验证，同样已拉黑。
    他和俞恋还加着什么通讯方式？
    微博！
    张锡豪赶紧登微博——他平均每天在微博住一到两小时，发自拍、日常、穿搭和收藏，或是同班上同学一道吃喝玩乐排大戏。
    因为表演系皆是俊男靓女，所以每回都能收到大量夸赞。
    小半年下来，粉丝破了万。
    张锡豪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每条微博，那上百上千个点赞人里，均有俞恋。
    但她从来没有留过评论。
    张锡豪从好友名单里翻找“阿恋”，搜个底朝天，却查无此人。
    果然，微博也拉黑了。
    张锡豪竟得到一丝平静。
    搜索——用户——阿恋。
    出来十数个，张锡豪一眼认出俞恋喜欢的卡通头像。
    他点进去，自己之前的留言全没了，被拉黑的人不能再关注，不能再评论，更不能私信。
    但是可以偷窥。
    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静下心来，从头到尾阅读俞恋的微博。记得她以前提过，做什么媒体运营来着，所以媒体都要刷微博。几乎全是转发没有原创，“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或者“MARK”……
    张锡豪跟着笑，“哈哈哈哈哈”，看到一半，心情已经舒畅不少。
    “张老师，你吃不吃啊？”郭洋问他。
    “吃、吃。”张锡豪过去，边撸串边把俞恋的微博看完。
    第二天，他早上起来刷牙，人在卫生间里，却又忍不住想看俞恋微博。
    张锡豪将电动牙刷立在台面上，直接输入俞恋ID查找，点进去，俞恋昨晚又转发新一条。
    张锡豪嘴角勾起笑意。
    她转的是吸猫九宫格。
    呜呜，猫猫真可爱，张锡豪在心底喊。
    第三天，张锡豪从床上坐起，拔掉数据线，拿起充了一夜电的手机。
    俞恋昨晚转的是励志鸡血：“真正优秀的人，都戒掉了拖延。九个小技巧，助你克服拖延。”
    九项技巧被做成图片，张锡豪一张纸点开来看。
    嘟嘟，手机铃声响起，“喂，张老师，我郭洋啊，明天宣传路演的稿子下午才能给你，我昨晚没写完。”
    “昨天下午你不跟我说晚上能写完吗？”
    “是，本来能写完，但晚上群里有个统筹制片私我，问新片意向，一下子聊转钟了。”
    张锡豪瘪了下嘴，电话回过去：“洋洋，当手头有两件事，要先设立优先级。”
    郭洋在电话那端一脸懵：这话，不像张老师该掌握的文化啊？
    “这是一个小技巧，可以克服拖延。”
    ……
    渐渐的，张锡豪养成习惯，每天早上都要“访问”俞恋的微博。
    某天，张锡豪父亲提供的私家车上，郭洋见他手机一直是微博界面，忍不住了：“张老师，您是不是微博成瘾啦？”
    张锡豪心里一慌，做贼心虚将手机反扣住。
    郭洋眉成倒八：“我看您每天早上，早餐可以不吃，微博不能不刷。”郭洋以为张锡豪上微博是看热搜，浏览新闻，不禁感叹，“您这跟皇帝早朝一样了，批奏折。嗯……‘朕知道啦’，已阅。‘这个不错昭告天下’，转发……唉、唉，不对！您上部戏里那XX演皇帝，还有一两天霸朝呢！”
    --

 第213页

    张锡豪鼓起腮帮，想一脚把郭洋踹下车去。
    *
    七夕之后，刘玲玲准时抵达横店报道。
    留存的车票小李立马给报了，令她十分欣慰。
    “但是啊……”小李转完账，开始聊困难，“可能有些场，你没有对戏的人。”
    刘玲玲疑惑：“独角戏不是只有一场吗？”
    小李张大嘴，似笑非笑：“女主角腕大——不愿意重拍！”
    刘玲玲怔住，这部戏的女主角是口碑非常好的女明星，之前她上综艺，特别自律敬业，早上四五点，其他嘉宾尚在梦乡，女明星就起来背台词，自己过戏。
    众人吃饭时，她还提过一嘴，自己从不用替身。
    “那……和我对戏的将会是替身？”刘玲玲底气不足，语气偏弱。
    她反背着手身子前倾，小李总觉像春天采花的少女。
    “她从不用替身。”小李眨眼，“所以你要自己一个人演，然后……我们再把她抠上去。”
    刘玲玲想象了下，那多假啊，两个对话的人不在同一时空。
    “不过那样抠出来肯定很丑啦……”小李微笑，“所以我们抠完以后呢，会第一时间拿给封总看。”
    刘玲玲闻言蹙眉。
    “封总肯定是不会过的，坚持重拍。那时候，就由不得她再推辞了。所以——你要克服的，也就只这一周。”
    刘玲玲垂下眼皮，金主果然最大。
    如果娱乐圈是一副扑克牌，封岳估计不是大王，也是小王。
    刘玲玲是小喽啰，赶紧跟在李洛克身后，屁颠屁颠去片场了。
    有辆白色豪华商务车正停在片场外面，刘玲玲经过时随意扫了一眼。这一眼便定住，车里有间卧室耶！还有冰箱，卫生间……
    “这是房车吗？”刘玲玲问小李。
    外码。小李忍不住笑：“这是保姆车。”
    正说着，只见一众保安助理，簇拥着一位个子较高的男人，甚至还给他起一把宽敞的黑色打伞，从远处走来，似乎要进保姆车。
    小李旋即拽起刘玲玲胳膊，将她拉到一边。
    刘玲玲算反应灵敏的，立马后退，从眼前经过时，看清了男人是这部戏的男主角——明星阮嘉和。
    前几年，他超红的，现在年龄上去，热度就渐渐降了。
    毕竟娱乐圈是后浪盖过前浪，一浪接一浪嘛。
    阮嘉和走进去，保姆车立即关闭车门。
    刘玲玲小声问小李：“阮先生为什么要打伞啊？”
    今天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
    阴，当前温度二十七度。
    “防晒啊。”小李有点不解了，娱乐圈常识还要问啊。他上下打量刘玲玲，点下来：“你也要注意点，防晒、美白，你应该再白点——”
    刘玲玲笑着点头，一副金口玉言，铭记于心的样子，心里却想：还要再白啊？之前无论大学室友，还是公司同事，都说她太白了，让晒太阳。
    小李摊开双掌：“——白到发光。”
    刘玲玲保持笑意。
    小李将她领到导演面前，介绍、说戏，而后化妆，再说戏，接着和导演、片场人员一起无所事事等了五、六分钟，补好妆休息好的阮嘉和来了，直接开拍。
    刘玲玲笑了笑，捏了捏手。
    自己人生中第一场戏竟是和阮嘉和对，以前以为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人物，现在要对话，要表演，足足有十来分钟。
    刘玲玲心里生起紧张。
    面对面，束了古装高髻，两侧鬓角各挑一缕的阮嘉和玉树临风，犹如仙人。
    “你好。”刘玲玲向他鞠躬，作为初次见面的招呼。
    阮嘉和却温和笑了一声，朝着刘玲玲伸出手来。
    握手？
    刘玲玲迟疑两秒，伸手回握。
    阮嘉和执着她的手，摇了两下：“你好，有幸相识。”又道，“待会拍的时候，不要紧张。”
    大明星竟然一点架子没有，让人觉得亲和。
    刘玲玲朝他笑笑，不过等导演喊开拍，必须立刻收敛笑容——因为这一场戏发生在女主角遇难之后，刘玲玲饰演的贴身丫鬟火急火燎，前来找小姐的情郎求救。五aΤχτ.cǒΜ
    刘玲玲焦急说完一切，央求道：“公子，求求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
    说着屈膝，要跪下去。阮嘉和躬身正准备扶起，导演喊了卡。
    导演走过来，手指刘玲玲：“台词说得太快了，心急，嘴不能急。再来一遍。”
    “对不起。”刘玲玲立即认错，“我下次一定说慢点。”
    导演点头：“但你刚才的表情很好，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表现出来了。”
    “谢谢导演。”刘玲玲鞠躬。
    “加油。”
    刘玲玲听见和煦的声音，偏头一看，阮嘉和举着拳在为她打气。
    重新开拍，阮嘉和将刘玲玲扶起，商量对策，本条顺利过关。
    全组准备下一条。
    片场间隙，阮嘉和的躺椅正好在刘玲玲的板凳旁边，不禁同她聊起天来：“你叫什么名字？”
    刘玲玲想了想，报上艺名：“沈沛宜。”
    他又没说艺名本名。
    “第几部戏？”
    刘玲玲思忖，这个骗人很快会被揭穿，于是实话实说：“第一部 。”
    很快，阮嘉和得知刘玲玲是首次拍戏，还非科班，不仅没有瞧不起，反而赞赏起她的天赋。
    --

 第214页

    接着，阮嘉和主动传授她拍戏经验，刘玲玲听了后仔细分析，条条受用，老艺人果然是老艺人。
    熟络了，阮嘉和笑着说：“加个微信吧。”
    “好。”刘玲玲翻手机，数秒后微信加上。
    阮嘉和注视屏幕，对她的头像和名字做点评：“小兔子挺可爱的……”
    刘玲玲脸上笑意不自禁绽放，兔子是情侣头像。
    “……为什么要叫三L呢？”阮嘉和徐徐转头，将目光落到刘玲玲脸上。
    前面都告诉他“沈沛宜”了，这里怎能暴露“刘玲玲”？刘玲玲临机应变；“就是lalala，‘啦啦啦’的意思。”
    只要编出开头，她能很快想好后面，如果阮嘉和还刨根问底，就跟他说啦啦啦是开心，是乐观阳光。
    阮嘉和笑意一开始维持着，后面慢慢僵了，脸色一紧：“你是拉拉？”
    “不是不是。”
    阮嘉和张唇，吁出一口气。
    与阮嘉和的戏一共两场，在下午顺利拍完，但是小李说封总赶时间，怕十月前未完成制作会上不了。而上不了的戏越压时间长，越不可能播。
    所以小李同导演商议，今天把刘玲玲那场独角戏也拍了。
    拍完，太阳落山。
    刘玲玲坐在结束的片场吃盒饭，正准备给许季发微信讲述今天经历，忽然收到新好友的微信。
    阮嘉和：【你今天啊，有个地方其实演得不是很好，导演没看出来，我也想着你第一次拍，不要太苛刻，没指出来。】
    刘玲玲赶紧回：【是哪个地方啊？阮老师能不能帮忙指正。麻烦了，谢谢。】
    阮嘉和：【微信上说不清楚，得对戏感受，你才能明白。这样吧，我在国贸大厦，你要不过来一趟？】
    国贸大厦是哪？
    刘玲玲搜了下，是酒店。
    本能生出警觉。
    阮嘉和：【你来了后给我发微信，我和助理一起下楼，在大堂跟你对戏。】
    刘玲玲看着屏幕上的字句，回忆今天阮嘉和的言谈举止，挺正的，也和气，比起趁人之危，更似戏痴。
    刘玲玲：【好，我这就来。】
    到了国贸大厦，她给阮嘉和发微信，下一秒便得到回复：【等等，我马上下来。】
    刘玲玲在大堂里徘徊，又坐了会，上上下下的客人很多，但没有看见阮嘉和。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后，她忽然收到阮嘉和的短信：【我房间电脑坏了，你好像是计算机专业的吧，能不能上来帮我看看？】
    第109章
    刘玲玲脸色变了。
    她瞥头看人来人往，只两秒，便回复：【大家都对计算机专业有误解，我们平时学的偏软件，编程啦，我自己电脑坏了还得找我男朋友修呢。】
    告诉阮嘉和，她有男朋友。
    阮嘉和却似不介意，也只用了两秒，发来一张照片，并附文字：【喜欢吗？】
    照片上是一只包，刘玲玲以前常看袁斐然背，认得logo。
    价值不菲，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刘玲玲：【可能我审美不够吧，一点也不喜欢。】
    又过两秒，阮嘉和：【发张照片来看看。】
    刘玲玲收起手机，径直起身，到前台向客服反应，顶楼套房里的阮先生电脑坏了，能否帮忙修缮。
    刘玲玲眉头皱起，一脸急迫：“我也不懂修电脑，你们能不能找师傅帮帮阮先生？”
    扬起手机，给客服看阮嘉和那句微信。
    当值的客服经理是位三十七、八的女士，对常住顶楼的阮先生皮下德性略知一二，立马向刘玲玲眨眼：“好的好，这有修电脑的师傅，我来处理。”
    经理拨客房电话：“您好阮先生，这里是前台。电脑已经帮你报修了，师傅待会会上去敲门，如有便打扰了，祝您生活愉快。”
    刘玲玲能听见听筒里传来“啊？哦……”的声音。
    经理说完从柜台后绕出来，手轻触刘玲玲后背，“我来处理，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住哪里？”
    刘玲玲报上酒店，经理亲自给她叫出租，并一直送到门外。
    门外已经天黑。
    经理瞧着刘玲玲上车，笑道：“放心。”
    刘玲玲坐在车里，不住向她挥手，经理笑了笑，抬起右臂，用同样的手势道别。
    车窗升起，窗外的世界逐渐变得黑暗。
    但随着车移羽化模糊的灯光，却又让人错觉始终处在黄昏。
    刘玲玲查看手机，阮嘉和没有再给她发微信。
    之后一周，都没有发。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直到剧集的女主答应补拍，现身片场。
    她不得不同阮嘉和再次碰面。
    男女主相遇的情节，但不用从头拉到尾，只用补拍刘玲玲这个小丫鬟，在中间促进帮忙，炒气氛的情节。
    而且其中刘玲玲单独的镜头已经拧出来补过了，只用补她和阮嘉和、女主角三人同时入镜的画面。
    刘玲玲心里是很警觉忐忑的，虽然阮嘉和全程正常，甚至“温和好人”，但拍完刘玲玲依然得到导演评价：“今天感觉你的戏有点拘啊，没全放开。”
    “不过还OK。”工期较赶，七十分导演就给过了。
    刘玲玲鞠躬认错，强烈表示自己接下来的镜头一定好好表现，导演点点头，意思是：晓得了，你先离开吧。
    --

 第215页

    刘玲玲识相，去旁边休息，不知道是谁干的，又把她的板凳摆在阮嘉和的躺椅旁边。
    刘玲玲只好在远处徘徊。
    手握剧本，看一会，放下，默默演练，脚下缓缓迈步。
    “喂！”
    刘玲玲再抬手，继续往下过剧本。
    “喂！”
    是喊她吗？
    刘玲玲转身，因为梳着古装发髻，两侧垂着的细麻花辫随之扬起，落下。
    “喂——”她终于确定了，是附近，躺在另一张躺椅上的女主角喊她。
    女主角大名李昕婉，因为之前听小李抱怨她甩大牌，与网上的敬业形象相差太大，所以刘玲玲对她礼貌克制，没有主动靠近。
    李昕婉躺椅远比阮嘉和的大，阮嘉和的躺是四十五度，李昕婉则是一百八十度，刘玲玲好几次扫到，都恍觉躺平的女明星已经安详入睡。
    “你去把你的板凳搬过来啊，又没说固定了。”李昕婉懒洋洋地说，从嗓子眼溢出来的哈欠气。
    刘玲玲很快反应过来，李昕婉是在帮她！
    看来好多人都晓得阮嘉和实际为人。
    “谢谢。”刘玲玲朝李昕婉鞠躬，考虑片刻，将板凳搬到李昕婉旁边坐下。
    继续温剧本。
    李昕婉极其缓慢地睁眼皮，斜眺刘玲玲：“你不休息下？待会还要拍好几个小时。”
    刘玲玲笑着摇头。
    “我反正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李昕婉打个长哈欠，可能是传染，刘玲玲竟也不自觉跟着打了个。
    刘玲玲赶紧闭嘴。
    李昕婉瞧见，笑了下：“困了就睡，一到拍戏就得熬大夜，早上四五点起床，谁受得住！”
    刘玲玲想起综艺里，清晨四五点，外面天灰，其他嘉宾酣畅梦乡，只有李昕婉起来背台词，自己过戏。
    刘玲玲禁不住笑意更浓，但没有开口提及。
    李昕婉却道：“怎么，笑什么？想说我和综艺里不一样？”
    她抬手按上刘玲玲胳膊，刘玲玲立即感受到细腻柔软的皮肤，舒服触感。
    “综艺都是人设，你以后接了就知道了。”李昕婉语重心长。
    刘玲玲没点头，她有点渴，拧开随身带着的矿泉水，突然想起来，问李昕婉：“您喝水吗？”
    刘玲玲的想法，一天八杯水，自己喝的时候好意提醒他人。
    李昕婉却挑起眉毛，自己就算渴，也不敢喝她剩下的半瓶啊！
    李昕婉头都懒得摇，只叹口气：“不喝，喝水长胖。”
    刘玲玲不禁看向李昕婉的窈窕身材：“那您……”
    李昕婉晓得她想问什么，因为同许多人有过同样对话。
    “不吃不喝。”李昕婉答完再次打哈欠。
    什么魔力？刘玲玲又想要跟着打，牙咬得紧紧的，忍住。
    “唉，不吃饭，更没力气，所以更要躺着。”李昕婉有气无力，双臂垂落。
    刘玲玲身子前倾，嘴角勾起：“其实少量吃一点没关系的。”
    “我也想吃啊。但是吃了就长体重，然后就被强行安排健身。”李昕婉拍胸脯，蹙眉技眼，“哎哟，我上跑步机十分钟就不行了……”
    刘玲玲忍不住轻声笑了下，其实聊到这她差不多清楚了——李昕婉不愿补拍，十有八.九并非小李所说耍大牌，而是她纯粹就想躺着。
    “开始啦开始啦，下一场戏啊。”导演举着喇叭喊，剧组的人全都聚集起来。
    李昕婉起身时，刘玲玲主动扶了下。
    这场戏要换外景，在下面的湖拍游船——李昕婉同刘玲玲小姐丫鬟游湖，遇到翩翩公子阮嘉和。
    有船戏。
    刘玲玲之前阅读剧本，她要和李昕婉站在船头眺望。开拍后，准备照做，李昕婉却冉冉坐下，身子极其优雅的半靠在船舱壁上，半个身子露外面，亦能瞧见另一条船上的阮嘉和。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张大嘴，形势所逼，她只能顺应李昕婉，同样坐下，侍奉左右。
    李昕婉肩微微倾，近在咫尺，悄悄话音收录不到：“没事，上一个就这么拍的。”
    刘玲玲：好家伙！
    再下一场，小姐被解决后，由阮嘉和、刘玲玲一起送回家中。
    主要是刘玲玲和阮嘉和的戏份，李昕婉只用偶尔从阮嘉和雇的轿子里探出脑袋，来个三人同框。
    刘玲玲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同框，她可能会在轿子里睡着。
    归家见爹娘，泪眼涟涟，李昕婉哭晕过去，由父母扶起后，依次靠在父亲、母亲和身为丫鬟的刘玲玲身上。
    借力使力，还好刘玲玲臂力不差。
    戏拍完，再次休息。
    阮嘉和的补拍戏份全部结束，正与众人一一道别。
    “睡觉睡觉。”李昕婉在躺椅上闭上眼。
    刘玲玲想了想，也闭上眼靠在李昕婉旁边。
    李昕婉吁气：“今天我哭得太投入了，感觉一个月的精力都耗完了。”
    刘玲玲：……您大半时间都在晕。
    开拍前还滴了人工泪液。
    半晌。
    “你说……”
    刘玲玲以为李昕婉睡着了，她竟骤然开口。
    “你说，现实生活中，会真有这么好的父母吗？”
    刘玲玲怔忪片刻，才会过来，李昕婉悠悠提及的，是戏里为女儿奔波操心，不惜卖掉祖产救女。到后面剧情亲情更感人，发瘟疫她这个丫鬟挂掉，小姐也染上了，已经一穷二白的老人，为了了女儿，耆耈之年步登嵩山，为女求医。
    --

 第216页

    二老颤颤巍巍，家里唯剩的钱，用来为李昕然扮演的女儿顾一顶上山轿子。
    “有的。”刘玲玲毫不犹豫回答。许季的父母虽然离异，但都待许季极好，俞恋的父母也一直为她考虑，还有张锡豪，他爸爸妈妈□□爱一家人都太可爱了，简直是范本。
    只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没有开局到正常模式。
    良久。
    李昕婉冷哼一声：“那我怎么没有遇到呢？”
    她虽主动提及隐私，但刘玲玲是不敢，也不会探究的。
    要问，也是私下再找小李打听。
    “顾丽玉的的爹娘，哪怕仅剩一两银子，也会全部花在她身上。”李昕婉说的是她演的角色，上嵩山的事情。
    “为什么我却是小时候连春游钱他们都不肯出？”
    李昕婉的某跟神经被刚才的戏触碰，开了话匣子，这细碎叨叨不像前面“没力气”，未同人倾诉过。
    分寸过了。
    不该吐露的。
    李昕婉连眨数下眼，紧抿着唇盯向刘玲玲。
    “你也有这个经历吗？”刘玲玲睁大眼睛，“小时候我妈妈也不出春游钱，说可以不去玩，但是全班都去只有我不去，会被歧视。所以我后来都自己偷偷攒零花钱，等下学期春游拿出来付。”
    李昕然倏地从躺椅上坐起：“我也是这样！”
    第110章
    两个女孩竟找到了共同话题。
    “我十几岁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家庭。”
    “我也是，所以报了北京的大学。”
    “职高出来，我就没找他们要过钱了。”
    “我也是，去北京上大学后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
    ……
    片场间隙，女孩们越聊越多，刘玲玲不禁默叹，“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李昕婉的爸妈并不相爱，当时年纪偏大，家人催促又没自己主见，相亲两次便订下婚姻。
    据当天参加婚宴的叔伯辈回忆，两位新人在洞房大吵，新娘摔花瓶，新郎砸烟缸。
    李昕婉出生后，这种争吵并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父亲和母亲当着她的面，恶毒诅咒对方去死。
    李昕婉的父亲好赌，外面输钱不敢发怒，回来逞“英雄”宣泄。母亲受委屈后，则把愤怒全发泄在她身上。
    随便一点点小事，就把李昕婉臭骂一通。
    李母仅读到初二，所以什么脏字都能出口。
    偶尔还会上手。
    但打骂完，十之有就又会蹲下来，搂着李昕婉痛哭：“妈妈就为了你才不离婚，这辈子都是为了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妈妈。”
    李昕婉读的艺术类职高，长相惊艳，能歌善舞，被经济公司签约，给续了个大专文凭，人设营销。如今出道十年，二十七岁，成绩稳定在一点五线。
    “来，加个微信吧。”因为懒得动手指，李昕婉很少主动加人，难得开口。
    “好好。”刘玲玲麻利扫码，李昕婉的微信名叫“垃圾桶”，头像是只吐舌头的羊。
    互相加完，李昕婉随手点开一条语音，叽里呱啦方言六十秒，哪怕听不懂词句，仍能感受到发语音的人情绪激昂愤怒。
    更何况，寝室里有人讲同样方言，刘玲玲学了一点，听懂语音里面大半是脏话。
    她没说自己懂，面上也没流露出听懂的样子。
    李昕婉笑着翻了下手腕，因为五指修长白皙，随便一做便似翻花样好看：“我妈，她什么都不懂。”
    不晓得是哪个告诉母亲，李昕婉这部古装父母最后会死，还有上坟镜头。母亲发了语音过来骂，说李昕婉咒她。
    昨天也是，朋友圈忘了屏蔽，给经济公司同事们准备的礼物被母亲看着。
    她在底下留言：你送这些做什么？人家没人想要的，收到都会直接丢掉。
    ……
    以前，李昕婉挺难过的。
    后来自学心理，母亲这种属于文化程度受限，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只知道怒骂解决。
    想通了便没了气，此时还能心平气和躺在椅上。
    李昕婉还能点开下一条。
    母亲骂骂咧咧。
    李昕婉笑着用方言回应，刘玲玲听她说：“不演？不演机会又错过了少几千万上亿，你不心疼啊？”
    刘玲玲垂眸。
    李昕婉以为刘玲玲听不懂。她刚出道那年，有部剧本递到手上，母亲恰好同一月害了阑尾炎，要手术。
    母亲想让李昕婉陪床，说要是丢下她去演戏，就是不孝，白养了。
    李昕婉没去，后来那剧成了国民剧，大红大紫，里面的新人女一现在是超一线花旦——赚得钱自然比李昕婉多。
    母亲自然懊悔，李昕婉亦能拿这事出来怼她。
    “你……和阿姨每天都联系吗？”刘玲玲试探着问。
    李昕婉一笑：“不联系怎么办？社会法律都不允许我抛弃他们。”李昕婉告诉刘玲玲，前几年她不想赡养了，父母竟要打官司告她，经济公司怕影响李昕婉形象，给了一大笔钱，才撤诉。ＨΤtpＳ://m.5ΑtΧt.℃óΜ
    这笔赔偿款加上官司费，到头来，还是算到李昕婉头上，赚了还经济公司。
    “我爸现在就喜欢飞澳门，我妈好像找了个小的……爱怎么过怎么过呗。”李昕婉躺着跟念词一样，悠悠的。阳光沐浴到她身上，尤其是精致的侧颜上，线条找不到一丝缺点，仿佛上天的礼物。
    --

 第217页

    刘玲玲却突然生出可怕的念头，李昕婉的消耗战，是不是要等到一方生命终结才结束？
    李昕婉却优哉游哉，浅淡笑意，认命以后其实轻松许多。
    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呢，比方说，躺着晒太阳，不知不觉就犯了困。
    “微信加上，等戏拍完了，还可以联系。”李昕婉眨眼，“圈里互相关照。”
    “好的好的。”刘玲玲刚才已经加上了，现在听完李昕婉的遭遇，想了想，添加备注“姐姐”。
    两人拍完戏，离开横店后，还真聊过一回。
    但是后来就没消息了。毕竟李昕婉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发早安表情的人。
    刘玲玲回学校没几天，便迎来开学。
    大四，班上人很多实习不在学校，班会都不能全部到齐。
    但还是会开。
    刘玲玲穿越半个校园去教学楼开班会，路上遇着大一新同学报道，自己或家长托着行李箱，脸上满溢的全是憧憬和欣喜，生机勃勃。
    “你好，学妹，已经报道了吗，需不需要帮助？”竟有大二男生将她误认新生，过来搭讪，“你哪个专业的啊？”
    “我大四了。”
    男生面露悻色，但还坚持要加微信。
    “我没带手机，也不记得微信号了。”刘玲玲笑着拒绝，穿过人潮走向前面的小操场。
    感受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开来看，许季微信：【书出了。】
    许季之前一直在写的那本计算机专业书籍终于出版。
    刘玲玲没找到小兔子表情里有“恭喜”，于是搜了另外一个类似表情发过去。
    许季：【给你寄本，地址写学校可以吗？】
    漂洋过海，怕是来不及。
    刘玲玲：【你寄北京家里吧。】
    刘玲玲：【之前你说，想把内容发中文网络上，和大家分享、交流，发了吗？】
    许季：【深度学习部分已经发了。等我把中文版全部整理好，会开源。】
    刘玲玲瞬间激动：【反响怎样？】
    算作市场调查了，如果反响好，以后肯定也卖得好。
    许季：【讨论的人比我预计的多。】
    那就是好啦！
    刘玲玲捧着手机想跳起来，一路心情愉悦走进教室。
    班主任还没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在议论，多是讨论工作、深造，专业相关。
    刘玲玲没有特意去听，但耳朵里突然听进“许季”两字，于是竖起耳朵。
    “你们看那文章没，太牛了啊！人家都研究通透了。”
    “我现在就跪着等更新，感觉完全可以出了当教材了。”
    “人家本来就出了好嘛，只是还没中文版。我高中同学在CMU，说包括他们学校在内，SU、Cal……已经有一百多个学校预订许季这本书做专业教材了。”
    听着说话的同学报校名，教室里全是崇拜声。
    “麻蛋，谁能相信这种大神才二十一岁！”有男生重重拍了下桌子。
    还有个正在刷GPA好出国的同学无语问苍天：“人家的二十一岁博士将毕写教材，我的二十一岁还在重考数电！”
    刘玲玲越听笑意越浓，到最后捂住嘴巴。
    另一只手给许季打字：【你的书做教材了？怎么没和我说。】
    许季：【是的，被订了，你网上看到了吗？】
    刘玲玲：【季神的事迹，已经传到我们班上来啦。】
    因为许季只发专业内容，不曝照片，所以现在正议论室友、同学，都不知道许季就是刘玲玲男朋友。
    刘玲玲发去一只小兔子表情，十指放在唇上，嘘——
    半晌，许季发回一只羞红脸的小兔子。
    “班主任说有急事，要晚半个小时！”班长站上讲台通知。
    底下安静数秒，恢复热闹。
    刘玲玲收回投向讲台的目光，本来准备阅读手机上的电子书，却发现微信又冒出新消息提醒。
    她以为仍是许季，笑着点开，哪知消息是“绿叶”发来。
    绿叶：【你叔叔那边，我说他了。】
    刘玲玲收敛笑意。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李昕婉的形象，
    不受控，连远处的女同学喊她都没听见：“玲玲，过来，有话问你。”
    半晌，刘玲玲反应过来，笑着起身，走向远处：“什么事啊？”
    “唉，这个PDF里爆料，说李昕婉和阮嘉和私下在一起很久了，是不是真的啊？”
    “绝对假。”刘玲玲立马否认，女生们继续打听娱乐圈八卦，可惜，那些明星刘玲玲没见过，更不清楚。
    套出来劲爆消息，女生们放刘玲玲回去，她正朝座位走，绿叶竟又发了条微信：【妈其实没想同你要那一百万。】
    刘贵珍打字真的很慢，已经过了十二分钟。
    她两手都执着手机，已经走到座位跟前了，却立定着，忘了坐下。
    说实话，有被这两句话打动。
    刘玲玲缓缓坐下，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她决定正面和母亲聊聊。
    “妈，这么多年我都没问，为什么你要一直贴他”，她原本最末用的“他”字，但又怕刘贵珍不明白，删掉“他”的。
    怕用指代刘贵珍不明白，但又不想称叔，刘玲玲一咬牙，打了发送过去：【妈，这么多年我都没问，为什么你要一直贴刘贵和？】
    --

 第218页

    贴上自己的婚姻，贴上整个家。
    第111章
    五分钟后，收到微信。
    以刘贵珍的打字速度，这个回复算快的：【不要这样称呼你叔叔。他是你叔叔，我弟弟，我们的亲人。】
    又过五分钟。
    刘贵珍：【刘家人有犟基因，你幺外公年轻时很犟，遗传到你叔叔身上，现在又遗传到你，你们两个都不肯服软，你是晚辈，认个错，你叔好下台阶。】
    刘玲玲将手机放在膝上，脑袋梢歪：母亲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就再问一遍。
    刘玲玲：【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直要贴他呢？】
    刘玲玲：【我不明白。】
    刘贵珍依旧回复很快：【亲人之间要互相照顾。】她不知什么时候学到的成语：【同舟共济。】过会，又来第三条：【如果一个人的兄弟姐妹都不帮他那人生还有什么正能量呢】
    不知道是打快了，还是激动，第三条没有标点符号。
    刘玲玲：【但是他一直在吸血呀！】
    她有时甚至会想，如果当年妈妈没为刘贵和卖房子，爸爸是不是不会离开？
    这个心底的问题打出来太伤人，刘玲玲没有问，只说起二姨刘贵圆：【你说亲人之间会互相照顾？那二姨去深圳这七、八年，有照顾过我们吗？除了过年打电话，她赡养过外公外婆一天吗？她给他弟弟一分钱了吗？】
    刘玲玲情绪激动，胸脯起伏。
    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二姨才是聪明人。】
    一分钟不到，大概仅过三十秒，刘贵珍的电话打来，刘玲玲看了眼时间，班主任还有两分钟进教室。她起身从后门出去，在走廊角落接电话。
    “妈。”
    “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
    刘贵珍的嗓音像刚烧成的灰，把刘玲玲吓一跳，她本能询问：“妈你最近还好吧？”
    “我还好，但我不敢相信你刚才说出那样的话。”刘贵珍，“人不能绝情，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声，母亲是在愤怒、伤心？甚至哭泣？
    刘玲玲忽然回忆起，多年前家庭分崩的那个雨夜，母亲披发低垂，因为奔波刘贵和的事，疏于打理，发丝上现出许多皮屑。
    她低下头，眼里有泪没有光：“夫妻一场，我没有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你、你。”她很是哽咽，一顿一顿，数回后，才继续说，“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我的亲人这么绝情。”
    刘玲玲忽然觉得，现在举着手机的母亲一定也是当年表情。
    她禁不住身体抖了下。
    她用了极长时间才让自己恢复清醒。
    还好，班主任没来，班会又往后推了。
    “我觉得家里人最绝情的，其实是刘贵和。”她反驳母亲，“正常人但凡有一丁点情义，都不会一直坑亲人。他借钱，留你的号码。拿你的嫁妆钱去开店。连假保健品这种东西，也是首先卖给亲戚朋友，那他真把我们当亲戚朋友了吗？”
    刘玲玲瞧见班主任出现在走廊另一头。
    “但他是我弟弟，是姓刘的男人。”
    班主任越走越近，刘玲玲想着要进教室，一心两用，没有立即明白：“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刘贵珍没回音，但亦无盲音，电话并没有断。
    刘玲玲准备闪了，迈步跨进后面的刹那，刘贵珍忽然说：“你舅妈快生了——”
    “谁？小江不是跑了吗？”刘玲玲不假思索打断母亲。
    “是你叔叔狱友的小学同学。”狱友出来后介绍的，因为两人还没打结婚证，所以刘贵珍话支支吾吾，“已经托人看了B超，是个男孩。”
    “我们老师来了要开班会，先挂了。”在班主任踏进教室的瞬间，刘玲玲挂断电话。
    班主任主要讲就业的事，三方协议之类。
    刘玲玲听了会，班主任的意思，是希望找工作的都能早点签，考研和出国的提前汇报……大概把“就业率”修饰得完美吧。刘玲玲的心思不一会就飘了，不由自主琢磨起母亲的话：她什么意思呢？
    过会，她懂了。
    教室地板是瓷砖，生起凉气直蹿脚心。
    班主任背着手朝这边走来，刘玲玲赶紧收回神思。
    “刘玲玲，听说你当了‘校园大使’以后，被星探看上，去演戏啦？”
    刘玲玲站起来回答问题，上身梢躬：“是的，老师。”
    接着，班主任问了几个关于片场的问题，刘玲玲都如实回答。
    班主任笑了笑。他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体态微胖，尤其是圆脸，笑眯眯时特别慈祥，好多同学私底下称呼他为“弥勒佛”。
    “弥勒佛”背手感叹：“你以后多拍点有意义的片子，社会世情的，不要搞那些你爱我啊我爱你，没营养。古装剧不要搞那些打打杀杀，搞点《宰相刘罗锅》！”
    刘玲玲正准备假装答应，班主任又叮嘱她：“保护好自己。”
    刘玲玲一仰头，而后垂首：“谢谢老师。”
    班主任从她身边走过，去和坐最后排的同学谈心了。
    刘玲玲回望了眼，而后将心思重放到刘贵珍身上。
    她在网上搜了下李昕婉之前提到的赡养费。
    “赡养费应该是保证被赡养人的生活水平，一般不应低于当地的最低生活保障水平。具体给老人多少赡养费，要看子女的多少和子女自身的经济水平。在司法实践中，一般按子女收入的20%-30%的标准确定。”
    --

 第219页

    她最近七七八八赚的，除去税和开销，纯余八万。
    备忘录里始终存着刘贵珍的银行账号，刘玲玲通过手机操作，给母亲卡里转了三万块钱。
    母亲在特殊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她没有读太多书，甚至连本省都没出过，所以不明白有些事不对，刘玲玲能够理解母亲，但不能苟同。
    “嘟——嘟——”
    一个陌生的杭州号码，疯狂振动。
    刘玲玲直接当广告挂掉。
    同样的号码，屡次再打，最后一次已经散会，刘玲玲无奈拿起来接了。
    “您好，这里是XX银行，请问您是刘玲玲女士吗？”
    “我是。”
    “刚才您有一笔大额转账，通过尾号为2900的手机操作转给刘贵珍女士。XX银行这里温馨提醒，谨防虚假诈骗，冒充亲属转账等网络诈骗行为。如转账操作非本人，请及时申请冻结。”
    “谢谢，没被骗。”刘玲玲轻声说，“我转给我妈。”
    她今天也是一头披发，修长的五指伸进发间，往后捋。在家庭事务上，仍旧如三千烦恼丝，纷纷扰扰。
    但演戏的事却顺风顺水，李昕婉给她发微信，问她愿不愿意演一部现代戏的女一？
    【你要是愿意，我把导演微信推给你。】李昕婉说，【我演女二，你要接了我们组里能一起待一个半月。】
    【姐姐您不演女一吗？】刘玲玲心生疑惑。
    李昕婉：【女一人设是二十岁小姑娘，我太老了，只能演女一姐姐。】
    说着将导演微信推给刘玲玲。
    刘玲玲一看，已经是好友了，就是她拍那个饮料广告的导演！
    天下无巧不成熟。
    加上这戏有部分亦是封岳投资。
    刘玲玲便接了下来，但要等明年中旬才开机，先读剧本。
    一读，她好像能猜到李昑婉不挑女一选女二的原因了。
    女二是个瘫子，四十集全部坐在轮椅上。
    而女一就不同了，剧本里她表达情绪的方式百分之八十都是奔跑，开心跑，庆祝跑，难过跑，追男友还有跑，穿着高跟鞋，动不动穿越整座城市。
    当是日剧么？
    等待开拍的空窗期里，刘玲玲一边写毕业论文，一边上封岳给她安排的表演课，之前换脸的古装在十一月初播出，不少观众注意到李昕婉的丫鬟。
    他们说他有圆圆的小脸，笑起来是月牙脸，很治愈和单纯。
    当然也有差评，“感觉单纯都是做出来的”。
    但到底有了人气，例如B站，就出现了四五十个剪辑视频，或是将刘玲玲的片段单独截出，配上音乐，“国民妹妹这四个字有脸了”；或与其他剧男主拉郎配，里头刘玲玲的身份几乎全是初恋，多无疾而终，悲比和多。
    封岳趁着热度，安排刘玲玲去参加一场云城电视台的活动。
    同台的七、八位演员、歌手，都是最近有话题的，刘玲玲向小李套话，得知这些人虽然属于不同经济，但公司投资往上算，最后全都汇总到封岳那里。五ＡtΧτ.℃οm
    “是的，大家都是在给董事长打工。”节目结束小李和刘玲玲走在最后，嘴溜这样对她说。
    一行人从后门出去坐车，却发现门两侧已经排了两排女生。
    刚刚还没有的。
    女生们望着陆续上车的众人，毫无波澜。
    “这是谁要来呀？”小李禁不住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勾起嘴角：“今天不来，明早九点来。”
    “这么早就开始站位置啦？”小李张嘴，灵光闪过，“是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张锡豪啊？！”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跟刘玲玲同坐商务车的歌手激动倾身：“你们确定是张锡豪吗？啊啊啊，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留一天见他啊？”
    张锡豪，实红。
    他的处子剧，爆了。
    爆到刘玲玲没刷过那剧，却硬是通过微博热搜掌握了全部剧情。
    刘玲玲寝室加隔壁寝室，一共八人，就有五人迷上了他，成箱成箱买他代言的水，就为了抢个抱枕。
    主要是其它代言太贵，买不起。
    上次刘玲玲点进张锡豪的微博主页扫了一眼，他的粉丝已经达到两千万，头像写真人模人样，一时间令刘玲玲都陌生了。
    她忍不住点打微信，确认一下，嗯，张锡豪的微信头像，还是那只一本正经，埋在沙里的对眼哈士奇。
    第112章
    “我真的，看剧之前完全get不到他，但现在根本走不出来。”
    “我也一样，他真的好有吸引力！”
    车上两位粉丝相逢恨晚，刘玲玲坐后排，听得好奇。
    他曾刷到过张锡豪的截图和动图，张张表情一样，一张三秒GIF仅有一个表情。
    刘玲玲忍不住插嘴：“他好像表情不多。”
    这话一出，前面的乘客齐刷刷回头，立马开始给张锡豪辩护：“有些人的演技是外放的，外放，眉眼大开大阖。但张锡豪演的高齐，人设是高冷，所以他的演技只能内收，脸上看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全是颤抖和煎熬。”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皱眉：哦，是吗？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你去看他跟成亲那场戏，他喉结滚了一下，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克制的痛楚。”
    “对对对，我也是那场戏入坑的！”
    --

 第220页

    哦——成亲啊。
    这场戏非常出圈，刘玲玲都晓得剧情：女主命悬一线，唯有金丹可救。然而拥有金丹的女反派却暗恋张锡豪，开出条件，张锡豪若想求得金丹，需先与她成亲。
    张灯结彩，喜字鸳鸯，张锡豪红绸另一端，牵的却是不爱的人。
    一拜天地。
    刘玲玲以前以两倍速加拖进度条看过成亲片段，现在听“同事”们头头是道分析，越说越专业，她不由自疑起来：是不是跳太快漏掉了“神演技”？
    “他真的，就成亲那一段，不比老戏骨差。”前排同事喟叹。
    刘玲玲愈发心痒了，也许自己不该用老眼光看人。最近在上表演课，老师正好将收着演，刘玲玲决定重新，不调速，看一遍成亲片段。
    车上的张粉热情帮她搜出视频，点击全部。
    “慢慢欣赏。”粉丝们皆是胸有成竹的表情，转过身靠上椅背。
    虽然她们说可以开声音，但刘玲玲还是先戴上耳机，才点击播放键。
    片段不长，一共十分零四秒。看完，车内的粉丝们急促问她：“怎么样怎么样，你也粉上了吧？”
    刘玲玲眯眼一笑，任谁见着不说甜。
    粉丝们以为又成功安利了一人，却不知刘玲玲经过这一遍细看，结合老师讲解，已经确定：张锡豪不是内收，也不是高冷，他只是面瘫。
    若不是六年老同学，还以为他是最近热门的AI机器人来演戏。
    车内二位粉丝，不去做语文阅读可惜了。
    刘玲玲刚损两句，突然来了新微信。
    张锡豪：【好久没联系了，你现在有空吗？】
    刘玲玲心里小人做了亏心事，一脚踩空。
    她两只胳膊的鸡皮疙瘩瞬间全起来了，明知道不存在灵异事件，却仍忍不住环顾四周。
    刘玲玲：【暂时没有空，你有什么事吗？】
    最近，张锡豪连续一周，都没有看到俞恋转发微博。
    连点赞都没有。
    不知道现实里她是出了什么事么？
    张锡豪十分担心。
    很想去陆州看看，但已经被拉黑，怕去了……见不着。
    阿恋，
    他在输入栏打下这两字，加一个逗号。
    “哎呀！”张锡豪忽然发出懊恼一声，身子往后倾。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
    但就是再下不去手。
    纠结了足足十分钟，编辑数次，才重新发送：【问你，如果一个天天发微博的人，突然一周都不发微博了，会是什么原因？】
    张锡豪抱着手机忐忑，刘玲玲应该能猜到指的俞恋吧？
    只一眨眼功夫，刘玲玲的微信回来。
    间隔有没有两秒？
    “怎么打字这么快。”张锡豪说着点开，看见刘玲玲说，【这问题你问我做什么？你该找阿恋啊，她是微博专家！】
    张锡豪蹙眉：刘玲玲这是猜出来了，还是没猜出？
    她的话是否有深意？
    张锡豪旧问未解，却添新的困惑。
    张锡豪缓慢打字：【谢谢】。
    刘玲玲：【也有可能对方设了分组可见，你看不到。】
    分组可见？
    张锡豪平时大大咧咧，现在才知道这茬。
    他点开自己微博，仔细找，原来“公开”那两字是可以下菜单的，能设置粉丝、好有圈，或仅自己可见。
    “自己可见不就等于没发么。”张锡豪呢喃，不太能理解这个选项。
    “唉，张老师，您看看这个本子，新柠影业准备投两个亿的国民剧，要直接建个影视基地！”郭洋拿着试读的剧本进屋，无意中打断张锡豪的思路。
    张锡豪伸手：“我看看。”
    他读剧本速度比较慢，高中时错题里学成语，“一目十行”，古人怎么做到的？
    “十目一行。”张锡豪自己吐槽自己。
    “张老师您说什么？”
    “没什么。”张锡豪翻剧本，可算读完一页了，郭洋说是“国民剧”，还没拍，国民不国民还未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民国剧。
    一九二三年。
    男主角是上海市副市长的儿子，富家公子哥。
    郭洋歪头看张锡豪读，速度有点着急。郭洋干脆坐下：“老师我来给你讲下大致剧情吧！”
    “行，你说。”
    “就你演的，就是八十年前的高富帅，你有天遇着个贫穷的卖花姑娘，爱上了她，开始追求。一开始是她对你没感觉，躲你。然后在接触中也喜欢上了你，但身份悬殊，怕配不上你，继续躲。后来还有什么你父母不同意啊，她母亲病重啊……”郭洋接过剧本飞快往后翻，“这前面六十集，就是这样。”
    “后面你俩终于得到父母同意，准备结婚，军阀来了，军阀女儿看上了你，绑架了女主，要挟说你要是不同她结婚，就一枪崩了女主……”
    “等等！”张锡豪伸臂打断。
    郭洋继续说：“……形势所迫，你只能和军阀女儿上教堂……”
    “唉，你先等等。”张锡豪直接巴掌按到剧本上，张嘴，眼睛越睁越大，“这剧情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对啊，你强行和不爱的人结婚啊。”郭洋不以为然。
    “别演这剧情。”张锡豪扶额，处子古装剧里，成亲拜堂是自认演得最差劲的，当时导演让他表现出痛失所爱，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爱情的感觉。
    --

 第221页

    没有人生经验，演不出来，憋戏，结果拍出来全程便秘脸。
    唯一可能有变化的，就是一拜天地起身时，嘴里口水有点多，吞咽了一口。
    张锡豪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当时实在忍不住，以为导演会喊卡，竟然过了。
    郭洋是东北人，潜移默化，张锡豪时不时口音跑偏：“哥，咱能别接这种戏不？”
    “不可能不接啊！”郭洋摊手，“你现在最红，最吸粉的就是‘被逼着跟不爱人结婚’这段啊。”郭洋掏出手机翻，“我这还有收到一个本子，都市偶像剧，男主为给白血病女主筹钱，会答应和富婆结婚……”
    张锡豪双手抱住脑袋，苍天啊，自己怎么成专业户了？！
    郭洋收起手机，一脸笑意和憧憬锁住张锡豪眼睛：“‘百分百会和不爱的人结婚’，也许会成为你的固定人设。”
    张锡豪揉太阳穴，半晌，眯着眼睛眺剧本：“这戏我再想想，先不忙接。对了。”
    戛然而止。
    郭洋睁大眼，对了什么？
    因为张锡豪一直不往下说，郭洋甚至快以为张锡豪是给“这戏我再想想，先不忙接”这句话打上对钩√。
    “公司微博的水军，你那有账号吗？”
    “有啊。”郭洋说着掏出手机，自己就是最大的水军头子，天天给张锡豪签到刷话题。
    张锡豪一眼扫过：“唉唉，不要这种已经给我做过数据的，有没有新账号？”
    这种要是拿去关注阿恋，她万一点进主页，发现全是给他打榜，不露馅了？
    张锡豪这部分智商还是有的。
    “新账号注册一个呗。”郭洋手脚麻利，五分钟不到，搞定一个新微博账号，“张老师想叫什么名字？”
    “唉唉，别改别改。”张锡豪阻止郭洋，就这个原始名字最好。他要来账号，等郭洋走了，悄咪咪躲到沙发角落低，低着头，跟做贼似登上，关注俞恋。
    仍旧看不到七天内的新内容。
    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出车祸了吧？
    张锡豪心里骤慌。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俞恋正在学校的考研教室里奋笔疾书。
    最近天天备考，看书、做题，忙得根本没时间碰手机。
    微博？不知不觉弃置了。
    考研教室里，每位同学桌上都堆着高高数摞书，仿佛梦回高三。
    为了节省时间，大家将各自的开水瓶提进教室，放在桌边，渴了直接倒水喝。
    俞恋提起壶，准备倒水，才发现水瓶空了。
    她从包中取出钱包手机，装进绒衫外套的口袋，而后提着开水瓶出门。
    到前门时，刚好另一位备考的同学也正提壶出门，两人差点卡着。
    俞恋退后一步。
    对方是位寸头男生，看着不算矮，笑着伸臂：“女士优先。”
    “谢谢。”俞恋轻轻点头，现在的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却，准备出门。
    男生却又笑问：“你也要去打开水吗？”
    “是的。”
    “你把壶给我吧，我帮你打回来。”男生说着，用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开水瓶，“反正我也要去。”
    第113章
    俞恋没有抬手。
    男生仍旧笑，耸了耸肩：“顺手的事，有什么好纠结的。”说着将俞恋手上的开水瓶拽过去。
    俞恋见状没再坚持，说声谢谢，让这男生去打水，自己则回到桌位上继续备考。
    分秒必争。
    男生打回水，没有出声，悄悄将水瓶贴桌脚放住。俞恋察觉到，轻抬起头，男生正好望着她笑。
    “为了追逐最大化的利润，资本家总是想方设法地进行资本积累……”不知怎地，俞恋盯着男生，心里想的却是正做的这道题。
    虽然男生什么也不知道，但俞恋仍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她很快抬起来，快到以秒记都觉着长。
    “谢谢。”俞恋再次感谢。
    男生没说话，静悄悄回去自己座位。
    晚上，自习室在熄灯前半小时关闭，同学再恋恋不舍，也得收拾书包离开。俞恋使用的书包是母亲单位发的，尼龙轻质，她在里面装了很多书。
    一本一本全收拾好，背起来，轻轻往外走，然后，刚好看见帮打开水的那个男生，也正朝门外走。
    再次快要撞着，俞恋后退一步，让他。
    男生笑笑：“你哪个学院的？叫什么名字呀？”
    “新传学院，俞恋。你呢？”
    “周瑾瑜，生科院的。”
    俞恋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你这么喜欢周瑜啊。”
    男生脸上挂的笑就没散去：“不是我喜欢，是我爸妈喜欢。”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一起离开教室，通过走廊，俞恋比周瑾瑜走得慢些，他放慢速度，有意等她：“我弟弟还叫孔明亮呢。”
    “亲弟弟。”周瑾瑜微微弯腰，用郑重的语气说，“我们是双胞胎。”
    俞恋惊讶张唇。
    周瑾瑜微笑注视俞恋的表情变化：“我机会带你见我弟。我俩站起来可能你没法认。”
    “你弟弟也在我们学校吗？”俞恋忍不住问。
    “不在，他在我们当地读大学。”
    俞恋歪头：“你是哪里人？”
    她声音轻细，周瑾瑜觉着像风铃吹动，十分悦耳。
    --

 第222页

    “我北京的。”
    “北京来陆州读大学的不多啊。”
    “是啊，我大一刚来的时候，到处贴的同乡会，几乎每个省份都有，但我把每面墙都找完了，也没找到北京同乡会。”周瑾瑜摇摇头，“但我同学在江陆，他们学校里还是有一些北京人的。”
    周瑾瑜闭上唇。
    黑幕上的月亮出来了，高高照着，树与路灯争相比着影子长短，周瑾瑜突然又开口：“可能只是我们学校不多。”
    俞恋低头，在周瑾瑜讲的那一霎那，她心里立刻猜测了原因：因为江陆是985，本校则是双非。
    俞恋抬起头，望了三、四秒周瑾瑜，他下意识侧头，扫到她的目光。
    四目相接，俞恋忽然敢肯定，这个人的高中生活，至少有百分之八十和你相似。
    周瑾瑜竟然也似俞恋之前的举动，低下头去。
    步子仍要继续。
    周瑾瑜问：“你打算考哪个学校？读新闻？”
    “不，我打算跨专业，考江陆的法律。”
    周瑾瑜点头：“挺好的，五院四系。”
    “你呢？”
    “我当然回北京啊。”周瑾瑜不假思索回答，“看哪个学校的基础医学收生物生，就报哪个。“
    “你也要跨专业啊？”
    “是啊！”
    两人有太多相似话题，不知不觉走到俞恋寝室楼下，话却觉得只讲到一半，还有许多没有聊完。
    俞恋瞄了眼前方，新传和生科宿舍距离不远，前面山坡上就是生科宿舍。
    周瑾瑜随着她的方向看去，继而回头冲俞恋微笑。
    “哇，俞恋。”有俞恋的寝室室友碰到，虽然平时关系泛泛，但现在也忍不住八卦一下。
    俞恋却是眨眨眼睛，朝周瑾瑜举起右手，挥了挥：“拜拜，那我上去了。”
    “拜拜。”周瑾瑜亦举手朝俞恋挥：“晚安。”
    俞恋楞了下，没回头同室友进宿舍楼。
    到了寝室，室友自然免不得一顿八卦：“唉唉，介绍下，什么情况。”
    俞恋努力控制坐姿，避免低头。她眯起眼：“考研自习室认识的同学，生科院大四。”
    “啧啧，俞恋。”室友们各个笑嘻嘻，寝室四人只有俞恋还没交过男朋友，不由挪揄：“没想到你大四快毕业了，还来黄昏恋哦。”
    “大四不要谈，毕业后还坚持的没几对，不要让自己伤心。”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人家来一场快消爱情不行啊？”
    室友们你一言我一语，俞恋还什么都没说，她们已经开始出谋划策，各种分析。
    俞恋脸上的笑意消失，微张唇，挤眼，尴尬：“那个……你们好像弄错了，我和周瑾瑜就是同学而已，可能以后都不会怎么说话。”
    室友们哄笑：“怎么可能呢？刚楼下那个男生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
    不一般吗？俞恋不能感知：“你们脑补的眼神吧……”
    刚才楼下撞见的室友，正好是寝室里恋爱经验最丰富的，见被质疑了，倏地起身：“不是脑补，虽然天黑，但我看看的清清楚楚！”
    俞恋无奈摇头，没有再同室友们纠结，而是找出脸盆毛巾，准备洗漱。
    时候不早早点休息，明天有一天的紧张学习。
    俞恋反锁上卫生间的大门。
    先刷牙，再洗澡。
    洗手池前的镜子总有牙膏印子，一簇簇白点，俞恋每次瞧见，都忍不住去清洁——但好像只有她一人做卫生，有段时间她回家住，再回来，寝室脏得不成样子。
    俞恋右手晃动，不知不觉定住镜中的自己。
    高考后，有了空闲时间，母亲带她去治青春痘，西药中药，很吃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没怎么管了，现在突然发现，脸上的豆好像全部消失了？
    是不是镜子没擦干净？
    俞恋本能地想。
    不对，镜子自己刚擦的。
    可能洗脸没戴眼镜吧。
    俞恋戴起眼镜，镜子里的自己依旧面庞光滑，她伸手摸了下，确认。
    干净，清爽，偏瘦，俞恋眯着打量镜中。现在的自己，会有男生喜欢吗？
    母胎solo的原因，俞恋并没有太多去考虑这件概率约等于天上掉馅饼的事，仍旧只专注于难度不小的跨专业考研。
    但自习室里，天天遇着周瑾瑜。
    一开始，他会在打开水时问她要不要帮打，到后来，不再问了，打水时轻轻经过俞恋座位，提一提她的水瓶，如果空的，就提去直接打，再将满瓶放回原处。
    “谢谢。”俞恋每次都会致谢。
    考研前三周，俞恋隔壁的同学临阵脱逃，签三方协议了。
    位置空出来。
    第二天，俞恋背着书包走进自习室，发现周瑾瑜坐在隔壁座位上。
    书整整齐齐，已全摞好。
    周瑾瑜正背着身子同后面人讲话，转回半个身子，望见门口的俞恋，远远一笑。
    之后，书山题海的间隙，俞恋和周瑾瑜会聊上两句。
    考研前一周里，甚至还分享了两杯奶茶和同一包零食。
    陆州今年第一场雪降临时，考研结束。
    俞恋出考场时，又遇到了周瑾瑜。
    考点教学楼前正好是操场，许多同学正在操场上玩雪，尤其是南方同学，显得格外兴奋。
    --

 第223页

    因为陆州一年顶多下三场雪，所以俞恋也很高兴，摘下手套，接一朵雪花在掌心。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迅速融化。
    周瑾瑜无声微微笑。
    其实他挺讨厌陆州的冬天，湿冷还没暖气，他对下雪也习以为常，但现在却心情极好。
    周瑾瑜笑出声。
    俞恋回头望了一眼，心想终于考完，谁能不乐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回忆起高考结束的画面，那时候她急匆匆，又小心翼翼去找谁？
    拉黑了三个月，漫长得像断交一整世纪。
    “阿恋！”上次让袁斐然代购的前室友董梦，不知从哪蹦出来，手上捧着一把雪，似乎要同俞恋开玩笑，灌后脖颈。她以前不是没做过。
    俞恋闪开。
    董梦楞了下。
    接着，有个平常与董梦关系也蛮好的女生过来，朝董梦的后脖颈灌进去一簇雪。
    “冷冷冷冷。”董梦直叫，但哈哈大笑，没有责备那女生。
    董梦抓衣领抖雪：“阿恋，帮我抖下。”
    俞恋心里无奈叹了口气，董梦就是这样，行为举止仿佛没有礼貌的界限，但别人的无礼行为也不往心里去。
    没心没肺。
    俞恋上前帮忙。
    一边抖，董梦一边问她：“考得怎么样？”
    俞恋还没回答，董梦又说：“我觉得你一定会考上的。”
    俞恋可是她们专业四年的专业第一。
    “你以后当了大律师，希望我一辈子用不上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俞恋晓得董梦其实想表达的意思。
    雪已抖尽，董梦后跳一步，挽起俞恋的胳膊：“阿恋，明天陪我逛街吧？庆祝一下。”
    庆祝？
    俞恋脸上一喜：“你工作签啦？”
    “没有。”董梦摇头，三方协议还在抽屉里躺着呢，但是不急，“就庆祝你顺利考完笔试。”
    “我明天中午请你吃饭！”董梦大方开口，俞恋笑笑，这时发现自己和董梦已经远离了教学楼和操场，回头一望，哪还有周瑾瑜的踪影。
    “去陆州广场吃泰国菜啊，五楼曼谷巷，我们十点半去排队，前二十桌有送免费虾片！”董梦给俞恋报了地址。
    陆州广场所处区域以前是郊区，现在却是陆州新兴的商业中心，现在没人逛步行街。
    陆州广场附近的商品房亦水涨船高，目前是陆州房价天花板地带。
    陆州广场整个片区，全部由豪发地产在五年前开发。
    第114章
    ……
    “这景色真美。”董梦坐在五楼餐厅靠窗的座位，吸一口泰式奶茶，感叹一句。
    顶天连地的景观窗，清清楚楚映照外面鳞次栉比，拔地高耸的住宅。豪发的楼盘，不同于其它地产商，没有那种土黄墙面，不中不洋的造型，总造得简约利落，充满现代感。
    这样的楼，住进去才舒服，广场正对面的高楼是三百平加的大户型，景观阳台联通宽阔，董梦曾看见网上有人上传，在这阳台里加装泳池。
    水上夜幕，浅抿红酒，欣赏这座城市的灯光星光与天际夜幕。
    景美楼美什么都美，唯一的缺点是买不起，一平米多少钱来着？
    一套、一栋、百栋……董梦不知怎地就心算起来，撇头问俞恋：“你说，张秦他有没有五百亿啊？”
    张秦是豪发地产董事长，张锡豪的老爸。
    当然，现今陆州有一大半年轻人都想认他做爸爸。
    “张秦是不是每天从五万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面对前面两百个女仆？”
    俞恋正准备舀汤喝，听见董梦又问，便放下勺，摇了摇头：“不清楚。”
    董梦点点下巴，想来也是，张秦的生活岂是俞恋能够想象？
    董梦眼睛眺向冬阴功汤，发现统共没有几只的虾里，还剩一只。
    董梦旋即拿起俞恋刚放下的汤勺，精准一勺，将虾舀入自己碗中。
    而后将剩下的糯米饭推给俞恋：“这个你吃吧。”
    俞恋摇头：“不了。”
    她不打算再进主食，只想再喝碗汤。等董梦舀完，俞恋重新再舀，董梦边剥虾边问：“听说你找了个北京的男朋友？”
    俞恋手上一滞，回过头来。
    她说周瑾瑜？
    “他不是我男朋友。”俞恋解释。她从未同别人说过他是北京的，谁去打听的？又是谁有心传开？
    “不是你可以发展下啊。我表姐北京读的大学，但就是买不起房，折腾五年，今年还是回陆州了。”董梦虾已经剥完，抽纸擦擦手，“你要是跟本地土著谈，一过去你就有上千万的房子，多好的捷径，我看呐，你干脆考去北京得了。”
    俞恋不知从哪吐槽，一来她不会再报一次北京的学校，现在更不会去。二来，人家的房子是父母的，怎么成她的呢？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槽多难吐，俞恋只能尴尬回以笑容。
    董梦却还困在房子里，托腮感叹：“北京的房子真是贵得吓人。不过，我昨天看了篇文章，觉得蛮有道理，它说房价就像钟摆，不会总在最高点，会回落的。十年一周期，二十一七年就会跌回来！”
    董梦家现在住的老公房，她已经阻止了准备买房的爸妈，再等等，等房价降了再入市。
    董梦把这件事也同俞恋说了。
    --

 第224页

    俞恋不由想起自家的事：家里室一厅，本来三个人够用，没想过换房，但自从她报不了名后，小区里父母的同事，总爱指指点点。
    俞爸俞妈都萌生了逃跑的意思。
    最近他俩一直在看盘，准备买个大点的，搬出来，然后把旧房子卖了。过两年双双退休，可以彻底不再与那些人联系。
    俞恋没同董梦说起家里的情况——不过早几天，她微信上和刘玲玲说过这事。
    【买，赶紧买。买地段，山水搬不走，地铁移不动，这两样都是增值的。】
    这是刘玲玲给出的建议。
    俞恋想起闺蜜的话，旋起嘴角，默默微笑。
    董梦以为俞恋笑是赞成自己，心里挺舒服的，喊来服务员，请客买单。
    她背起放在身侧的包，挽着俞恋出去，餐厅附近有两台景观升降梯，董梦直接走到电梯门口。
    “你不逛逛吗？”俞恋轻声问她。
    董梦提议的逛街，还以为她会做扶梯一层层往下去。
    “不了，直接去一楼。”董梦决定奔赴今天的真正目的。
    电梯门开，吃饭的人多，一会便满载，俞恋董梦挤在狭窄的空间里，一言不发。
    “叮咚——”
    因为不停，电梯顷刻抵达一楼。
    董梦拽着俞恋钻出去，在广场里拐了一个弯，俞恋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已经这么多人呢？”董梦望着前方一条长长的队，深深皱起眉头。
    早知道不忙吃饭，先来排队的。
    俞恋也跟着望了一眼，长龙拐弯不见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这排队做什么呀？”俞恋边问，边瞧见商场保安抬来围栏，因为人多到占地不够，准备将队伍从直线调成蛇型。
    “新鞋发售？”俞恋又问。
    “你很懂啊！”董梦挑眉，低头打量俞恋的鞋，嗯，不是什么需要排队的，她哪来的这方面知识，像个男生。
    俞恋摇头，不对，发售新鞋不会队伍里全是女生。
    “大家排队是为了和我老公拍照。”
    董梦刚说完这话，前面两位女生立马回头盯她，那眼神，分明在说：是我老公！
    俞恋不追星，但记得董梦超迷一个叫阮嘉和的男明星，于是追问：“阮嘉和来了吗？”
    “不是，阮嘉和是我前任，已经离婚了。”
    俞恋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董梦爬墙了。
    “我现在朋友圈天天刷我老公，你没看吗？”董梦生疑，“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没有。”俞恋否认。
    “拿出来瞧瞧！”
    俞恋掏出手机给董梦看，她没有屏蔽过任何一位通讯录里的朋友，只不过最近考研，从来不看朋友圈。
    “你是怎么做到忍住不去点红点的？”董梦佩服俞恋，如果自己也能忍住不刷朋友圈，一天能多出两小时。
    俞恋笑笑，她朋友圈不看，微博不登，备考紧张也没有刷剧。因为早出晚归泡自习室，所以寝室里集体在追谁也不知道。以至于她现在竟能随着董梦开玩笑，弯着眉眼和嘴角：“梦梦，你新老公是谁啊？”
    “给你看！”董梦立马兴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手机，紫粉色的手机壳粘了独角兽和彩虹，炫彩靓丽，挂绳摇动，展示屏保：“这就是我老公！”
    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张锡豪照片，俞恋的心猛烈跳起来。
    “他要来？”她几乎是缺氧着问出这句。
    “跟他来差不多。他十月份入住了上海杜莎夫人，从十二月开始，全国巡展。因为他也是陆州人，这个你晓得吧？所以第一站是陆州，在陆州广场，从今天展出到一月十五号。”
    俞恋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董梦听见声音，眼睛放光：“你是不是被我老公帅到了？”
    所以倒吸一口冷气。
    “还好，还好。”
    董梦瞬间板起了脸，怎么能还好呢？立马给俞恋安利起张锡豪：“你是不是没刷过他演的高齐啊？我给你看成亲片段。”董梦解锁屏幕，老天，里面的背景图也是张锡豪。
    甚至她和俞恋聊微信的背景都是他。
    俞恋从董梦翻的视频里扫弹幕，扫评论，再望眼长长的队伍，才几个月，张锡豪突然这么红？
    “他是我们陆州人哦——”董梦安利到这里，脸上浮现自豪，仿佛老乡一定认得一般，“我之前看知乎有他的同学回答，说他高中是校篮球队的。”
    那位匿名用户，在“与张锡豪做同学是种什么体验”下po了一张高中篮球赛照片，张锡豪正侧身运球，回眸回头，英姿飒爽，董梦早就存了图。
    “给你看照片。”
    俞恋瞧见熟悉的回忆，不过这张照片是对着篮筐方向拍的，背景里只有刘玲玲等啦啦队员。
    谁回答的问题啊？俞恋心想。
    “不过那个回答竟然说我老公不是校草，说高中时代还有比他更帅的男生。”董梦呸呸，怎么可能。
    “唉，对了！”董梦用手肘拐了下俞恋，才想起来：“你也是陆大附中的吧？”心算年份，“他跟你是不是一届啊？应该是一届啊！”
    董梦眼里的光亮得像猫，鼻子吸吸，却又像狗在嗅骨头。
    俞恋摇头，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说：“我们年级有二十多个班。”
    --

 第225页

    董梦以为茫茫人海俞恋不认识，长吁口气，心里一阵失落。都同一学校同一届了，却不认识，多可惜啊……
    董梦有点挠心。
    两人排了整整四小时的队，期间买了一次奶茶，轮流上了两次厕所，才轮到她们。
    俞恋瞧着张锡豪的蜡像，怔忪呆立。董梦却已跑上去，挽住蜡像胳膊，踮脚朝着脸的方向噘嘴：“阿恋，帮我拍照啊！”
    俞恋打开董梦塞进怀里的手机。
    “唉唉唉，不要用原生相机。”董梦重跑回来，开美颜。
    俞恋开拍。
    踮脚，蹲下，以便拍到董梦最瘦的亲亲照片。
    拍完，交给董梦：“走吧。”
    “你不拍几张吗？”董梦讶异，俞恋可也排了四小时啊！董梦拉着动身的俞恋，“唉唉，排都排了，一张不拍你不觉得可惜吗？”
    “你又不是有偿排队的黄牛。”董梦小声嘀咕。
    俞恋回头望她。
    “去拍张吧！”董梦说着将俞恋推向张锡豪的蜡像，打开自己的手机，给俞恋也美颜，“站近点，站近点，挽手，挽手。唉，姑奶奶，您笑一笑好不好？”
    董梦见俞恋不太配合，劝她：“就一张，你挽一下笑一笑，我们拍完就走。不然我就一直在这耗着！”
    后面排队的女生听见，立即抗议：“快点啊！”
    俞恋见后面有催，心生愧意，挽起“张锡豪”的胳膊，挤出笑意。
    她的胳膊微微震颤。
    “好了，搞定！”董梦朝俞恋做出OK的手势，但并没有兑现诺言，马上离开，而是托后面女生，帮着照了张董梦俞恋“张锡豪”三人合影，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俞恋心绪复杂且低落，偏头望向别处，董梦却已开始修图，在美颜相机的基础上再次瘦脸美白——这回只能P一人，就P自己吧。
    然后发到朋友圈和微博，微博九张图，七张自己，一张俞恋一张合照：
    张锡豪超话#张锡豪杜莎夫人蜡像#如愿和我老公合影打卡，我老公真帅人！今天也是被老公迷倒的一天！@张锡豪后援会@阿恋
    地点：陆州.陆州广场
    千里之遥。
    杭州。
    张锡豪今天来西湖边参加某个活动，除了他，还有其他四位艺人参加。
    台上，主持人正问别的艺人问题，回答，而后粉丝互动。
    不关张锡豪的事，他有点走神。
    “哥、哥。”坐他旁边的，一起参加过数次活动的某女团成员用低声唤他。
    张锡豪没听见。
    “哥哥——”女团成员甜甜叫了声。
    张锡豪心思重重，木然回过头来。
    女团成员冲他盈盈一笑。
    做什么？
    张锡豪心里一抖，忽然联想到一部曾经看过的恐怖片，毛骨悚然。
    “我们张锡豪先生，张演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啊。”
    额，轮到他了，张锡豪转而看向主持人。
    “刚才看到你和我们yoyo在对笑，请问你们关系是不是像传闻那样，真的……很好？”
    底下观众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张锡豪完全懵的，如实回答：“一般吧。”
    “怎么会一般呢？我们yoyo来说说。”主持人转而问女团成员，张锡豪深蹙起眉头，旁边美女说什么他没再听，主要寻找郭洋，准备眼神求助。
    没找着，等活动结束这小子才现身：“唉，主持人为什么要把我和yoyo扯上关系？”
    “张老师，你不看八卦啊？有小道消息爆料，说你和yoyo在底下恋爱。”
    “什么小道消息，我看是假消息！”张锡豪无语。
    “刚才你没听懂yoyo的回答？人家很含蓄推太极，没承认也没否认，那就等于——默认！”
    张锡豪心头一凛，指郭洋：“你、你赶快给我澄清了！”
    眺见窗外yoyo走近，张锡豪吓得下指令：“开车开车！”
    车辆开启，张锡豪皱眉没有松开。
    瘫靠在座位上，不知道做什么，不知不觉，拿起手机开始划微博。
    现在使用时间最长的APP，一个微博，一个虎扑篮球。
    搜阿恋，今天应该也没有新消息。张锡豪从内容切换用户，忽然手一抖，重切回来。
    竟然有人艾特阿恋。
    是他认识的那个吗？
    张锡豪直接点开该po最后一张照片。
    是他认识的那个阿恋，但好像比以前好看了，现在可以说是美。她挽着他的蜡像，一脸幸福笑意。
    这个po主说什么来着？
    张锡豪一字一句读文字：如愿和我老公合影打卡，我老公真帅人！今天也是被老公迷倒的一天！
    老公？
    老公……
    张锡豪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撞到天花板，哎哟一声。
    郭洋一边让司机开天窗，一边扶张锡豪：“张老师，咱这是汽车后座，不是蹦床。”
    张锡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爽朗响亮，郭洋又懵又担心：急性突发性精神病？
    张锡豪：“飞陆州，飞陆州，给我买今天的机票回陆州去！”
    第115章
    郭洋缩了下脖子，猜测是不是张锡豪父母出了事？
    张秦不可能，新闻报道正在海南参加峰会呢！
    那便只可能是柳萍萍了。
    “张老师，是不是柳总发生了什么事？”
    --

 第226页

    “和我妈无关。”张锡豪屁.股仍旧没有挨着软座，胳膊屈膝却悬空，仿佛在保持深蹲。
    但张锡豪脸上笑嘻嘻：“是我和我哥们的事情，呵呵。”
    郭洋蹙眉：“张老师，一月八号晚上北京迪奥晚宴，这事您还记得吧？”
    今天一月七日，回陆州去？
    几时赶回？
    “唉，我就回去一天，问清楚了就回来！”
    郭洋挠脑袋，张锡豪这一惊一乍的，弄得他愈发糊涂：“问什么事？”
    “我一多年的铁哥们，前段时间，莫名其妙把我拉黑了，招呼也不打。但是我今天却在微博搜到，她专门跑去跟我的蜡像照像，看来她还拿我当朋友啊！所以我想是不是有误会，干脆回去找她，当面问问。”
    郭洋恍然大悟，敢情您这段时间驻扎微博是为这个？
    郭洋偷笑，翻眼皮打量张锡豪，忽然笑容凝固：不对劲！有这样的兄弟情吗？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郭洋带入自己，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老师……”郭洋欲言又止。
    张锡豪处在自己世界中：“订机票。”
    郭洋叹口气，给订机票：“如果明天直接从陆州飞北京的话，我们现在要先回酒店，带上晚宴的衣服。”
    “嗯。”
    郭洋抿唇。
    眼看着车就要开回酒店了，他实在忍不住开口：“您跟您那哥们，是友情吗？”降低音量，“我跟我兄弟都不会那样。”
    说完，因为张锡豪在想事情，所以缓了会才反应过来。
    就像他最近喜欢喝的啤酒，加拿大早餐世涛，入口微苦，得缓一阵，慢慢回味且经人提醒，才觉出巧克力和太妃糖的味道。
    张锡豪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游离的两眼也逐渐聚焦，清亮。
    他的唇以极浅幅度张合：“她本来就是女的。”
    明白了，所以刚发现那条微博时，自己在“老公”这个词上很楞了下。
    “那您真正是想要人家当哥们，还是当女朋友啊？”郭洋直言不讳。
    张锡豪没有回话。
    二零一三，一月八日。
    “你别跟着啊。”陆州某大学校内内，张锡豪哄身后紧跟的小李。
    “张老师，您得注意影响，不能让别人拍到了，您现在手上有四十一个代言。”郭洋提心吊胆，虽说张锡豪付得起违约金，但……还是不要了。
    他还指望跟着张锡豪有肉吃。
    张锡豪无奈：“我这样子就算被拍到了，谁认得出啊？”
    他现在戴鸭舌帽，戴墨镜，戴口罩，他冲着郭洋做鬼脸郭洋都不知道。
    “张老师——”郭洋还要再唠叨，张锡豪直接拿出当年体育生的速度，将他撇下。
    俞恋寝室在哪呢？以前她说过起码三遍，但是忘了，张锡豪挠挠头，只好逮着经过的同学问：“同学——”
    才说两字，人家见他穿着打扮，吓跑走了。
    附近没见其他学生，只有个骑三轮车卖货的摊主，停在花坛一侧。张锡豪没辙，上前询问：“您好。”
    摊主是违规偷偷入校，从头到尾打量张锡豪后，心里一慌，后退一步。
    “您好，请问您知道新传学院的女生住哪栋楼吗？”
    摊主已经慢慢稳下来了，嗓子提气：“买栗子糕不？两块钱一两。”
    张锡豪瞟了眼三轮车后座，垫着的木板上一个圆圆的黄糕好像还没人买过。张锡豪看糕上核桃枣子葡萄干，配料还蛮丰富的，买了就指路对吧？
    “那给我来一块。大叔，您知道新传学院的女生住哪栋楼吗？”
    摊主窃喜，捡最大的那块来切，使用原始的杆秤和秤盘：“五斤半，一百一十块钱。”
    摊主麻利装袋，准备接下来的话术：切都切了，不能退。秤没问题，这糕实沉。
    “好。”
    张锡豪的干脆把摊主怔住。
    张锡豪打开皮夹子，递给摊主两张百元大钞：“您知道新传的女生住哪吗？”
    摊主和和气气找钱，笑脸逢迎，心里却想今天遇着个大傻子，自己一个“打游击”的，哪晓得什么宿舍。
    摊主随便一指：“那边。”
    “谢谢。”张锡豪接过钱和糕点，快步离开。
    摊主呵了一声，心情好，掏出一支白沙，正准备点上，却倏地一激灵：刚才那小伙，不会是执法的便衣侦查吧？
    毕竟还没遇到过不抱怨贵的买家。
    摊主烟也没心情抽了，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把套路想得太深。张锡豪却是什么其它的全不想，一心找俞恋。
    摊主指的其实是反方向，越走离宿舍越远，但刚好靠近教学楼。
    张锡豪远远就望见了俞恋，和个男生，缓缓从教学楼前的林荫道经过。
    他从北来南，她与他东西穿行。
    俞恋穿着条灯芯绒的裙子，还戴了兔子帽，毛茸茸垂着两只耳朵。
    手套也是一色的。
    张锡豪看她同那男生挨得挺近，且那男生时不时盯着俞恋的脸，忍不住沉下脸来，偷偷跟着。
    张锡豪眯眼，瞧男生背影，好像没自己高……
    没过一米八。
    张锡豪心里哼哼，不知道他们有说有笑，在讲什么？
    俞恋只是同周瑾瑜聊准备复试的事。
    --

 第227页

    说着说着，周瑾瑜突然开口：“等复试结束了，我俩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吗？”
    俞恋脸上表情僵住，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她便反应过来。
    俞恋低头，浅笑：“你要回北京吧？”
    周瑾瑜点头。
    “而我不想去北方，哪怕这次考不上江陆，再战或者找工作，我也只打算在陆州、深圳或者上海试试。”
    周瑾瑜笑出声，亦是一埋头：“你在北京住过吗？”
    “我旅游过七天。”
    周瑾瑜闻言，嘴角缓缓噙起笑意：“你没有住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想去呢？”周瑾瑜挑眉，“你这是偏见。”
    “研究生期间，我会回陆州看你，两年或三年异地，不是问题。等研究生毕业你直接去北京，我相信——你会爱上我的家乡。”周瑾瑜顿了顿，“爱的人在哪里，爱的土地就在哪里。”
    俞恋垂下眼皮，但眸里却是笑意：“那你爱我，可以为我爱上陆州，留在陆州吗？”
    周瑾瑜愣住。
    因为脸色太过苍白，他甚至遮掩地耸了耸肩。
    所以，不可能。
    她曾在前程与爱情里选择后者，而后人生便开始垂直下坠。
    后来的夜里，自己悄悄地后悔，却不再能重来。
    更何况自室友起哄的那一起，便考虑清楚，与周瑾瑜永远不会产生爱情。
    周瑾瑜所有的动作，最后化成一声喟叹：“太遗憾了。”
    因为俞恋已经渐渐落后，他回头，右手做出“六”的手势放在耳边：“如果你有改变想法，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瑾瑜目光骤然锐利：“我们后面有个很奇怪的人。”
    谁大白天戴墨镜啊！
    还戴口罩，脸都看不到，走路也是一会儿左边一会右边，鬼鬼祟祟！
    周瑾瑜退后，护住俞恋。
    俞恋回头，瞧见一个武.装整脸的大高个，还提个袋子，好像小偷啊……
    她与周瑾瑜对视一眼，点头，得通知学校警卫。
    附近没有，最近的岗亭也有八百米，俞恋商量：“我去喊警卫，你先牵制小偷，免得他跑了。”正好路过有不认识的同学，俞恋侧头：“喊些人帮忙。”
    周瑾瑜点头，伸手拦人：“同学帮帮忙！”
    两个路过的男同学听了分析，再观察张锡豪打扮，立刻决定“见义勇为”。三位男生朝张锡豪方向走，俞恋不放心，不知不觉脚下跟上。张锡豪这边还纳闷呢：前方什么情况？
    众人一扑而上，张锡豪再反应迟钝，也本能后退：“你们做什么啊？”
    三男生近距离看清张锡豪拧的袋子：这人偷了一块切糕？
    俞恋却是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倏地眼眶湿润。
    还好有眼镜挡着。
    她本是挪步上前，见张锡豪一手提着切糕扶稳墨镜，另一手捂住口罩，忽然本能地加快步伐。
    “误会。”俞恋嗓子竟不自控地哽咽，调整了一会，才断断续续的解释，张锡豪是她朋友，戴口罩是因为他得了流感，戴墨镜是因为有红眼病。
    张锡豪：“对对对。”
    周瑾瑜自然不信，蹙起眉头，犹豫须臾，依旧附和俞恋，向那两位同学解释、道歉。
    同学们又向张锡豪道歉。
    张锡豪：“没关系没关系，我这样子是会引起怀疑。”
    两男生先散，而后周瑾瑜看看俞恋，又看向张锡豪。
    张锡豪立刻伸直脖子，高周瑾瑜将近半个头。
    周瑾瑜背手：“那你和你朋友先聊。”
    俞恋仰头回应，周瑾瑜的最后一眼里是温柔。
    张锡豪等着周瑾瑜走，人听不见了，立刻凑近：“阿恋，我们还是朋友啊。”
    如果摘下口罩，应该能看见他的哈士奇脸，就差吐舌头了。
    俞恋本打算沉默，过会，却禁不住低低“嗯”了一声。
    张锡豪笑开去，眼睛不断在俞恋脸上扫，突然想起一事，脸上的肌肉绷起来：“刚才那男生，是你同学？”
    “这个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我同学。”俞恋微微侧身，背对张锡豪。
    张锡豪立马绕到前面：“那是你的普通朋友吗？”
    紧张。
    “是。”张锡豪长出一口气，口罩鼓起来。
    “不过他刚刚跟我表白。”
    张锡豪气呼到一半骤然憋住，差点整个人活不过来。
    “那你答应他了吗？”张锡豪问完仅仅三秒，不待俞恋答复，已经迫不及待，“其实我发现我也喜欢你。”
    赶在她做决定前表白。
    “你要不要答应我？”
    俞恋的眼泪忽然奔涌而出。少女时代的多年酸涩，在这一霎竟出乎意料地找到出口，滴滴晶莹根本不能自控。
    俞恋无法主导眼泪，却能控制脖颈，摇了摇头。
    *
    一月七日，同一时间。
    地图上，如果按住陆州，用圆规画四分之一个圆，刚好就到北京。
    许季腕上的表，秒针正好也转四分之一圈。
    “一点四十。”他回答身边问时间的刘玲玲。今天的北京没有下雪下雨，但依然寒冷，刘玲玲胳膊挽着许季胳膊，手却顺势插.进他的大衣口袋。
    许季的右手也在口袋里，悄悄与她紧握。
    第116章
    两人继续朝前走，脸上挂着不自觉的笑，偶尔会向右边的店铺张望，看橱窗，注意到客人进出来往。她俩好像时时在这条街上，却又仿佛与这条街不相干，一切静止，只有他两人。
    --

 第228页

    前面是座比较时髦的商场，门前的广场上竖立着尚未拆除的银蓝色圣诞树，以及树上的“积雪”，树下的礼物。
    刘玲玲扭头，与许季默契一笑。
    平安夜那晚，北京纷飞着雪花，两人途经这里，也是同样笑出声——因为圣诞树上装饰的小姜饼人，与他俩今年买的一模一样。
    刘玲玲以前从不过圣诞节，也没想去过，但跟许季在一起后，他总会在圣诞前夕，搬出圣诞树。
    哪怕北京家里，也有低矮一棵。
    “你是基督徒吗？”刘玲玲问他。
    “不是，但是家里每年圣诞都会装饰圣诞树，所以……就成习惯了。”不做的话，这一年的仪式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也就你家房子大，能放一颗树在客厅里。”现在北京的房子虽然不是别墅，但因为家具尤其是柜子比较少，所以也能放下。
    刘玲玲跟着许季装饰，第一年，是好奇。
    第二年，是开心。
    ……
    到了今年，第四年了，变成了平静的期待和脉脉的温暖。
    许季会在平安夜的晚上，悄悄在刘玲玲床头放一只圣诞靴。
    里面的礼物不会贵到咂舌，但总恰好是她想要却舍不得买的。
    今年挂姜饼人的时候，刘玲玲冲许季笑。
    “笑什么？”他问她，却没有得到答案。
    许季晚上睡眠轻，能感受到有人推门，蹑手蹑脚走近床头。
    许季没有睁眼，等到刘玲玲离开，才发现床头放了一只靴子。
    这是刘玲玲第一次做他的圣诞老人。
    二十五日的早晨，许季起得比刘玲玲稍微早些，正煮蛋，刘玲玲揉着眼睛走出来：“早上别烤我的面包，我吃昨晚的蛋糕。”
    许季回身，见她穿着T恤和牛仔裤，脚上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几乎每天早上起来，刘玲玲都穿戴整齐，很少见她穿睡衣问早安。
    “我吃蛋糕吧。”许季开口，蛋糕是昨晚大餐剩下来的甜点，在冰箱冻了一晚。
    刘玲玲眼睛眨眨：“我是真的想吃，不是节约，别跟我抢。”
    许季想了想，把准备的，刘玲玲那杯牛奶单独加热。
    两人在餐桌面对面坐下，刘玲玲看着杯垫上的牛奶，搓搓手，双手捂住。
    许季给她剥鸡蛋：“我的圣诞老人昨晚给我送礼物了。”
    说到这，情不自禁勾起两侧嘴角。
    “那你对这个礼物满意吗？”
    “满意。”许季剥蛋的动作放慢，修长的手指悬在空中。他微低下巴：“但是对圣诞老人不满意。”
    “哪不满意？”刘玲玲伸脖子。
    “圣诞老人应该有白胡子呀。”许季开玩笑。
    刘玲玲笑了下，舀了一勺蛋糕上的奶油，抹在下巴上：“这不就有了？”
    许季先楞后笑，而刘玲玲已经手快，勾了一指下巴上的奶油，亦抹在许季脸颊上。
    ……
    此时此刻，两人瞧见广场上巨大的圣诞树，记起买的姜饼人，继而想起今年圣诞许许多多开心的事情，不由开怀。
    许季笑着笑着，眼里的光逐渐黯淡。
    刘玲玲的手在口袋里捏捏他的手：“不要紧的，又不是以后不能再见面。”
    许季学校放的圣诞假，一月二日就结束了。剩下这几天，是他找导师单独“充值”的额外部分。
    截止今天。
    明天他就要飞回匹兹堡，而且……前天，他有收到导师的邮件。
    “我们导师要去创业了。”许季转过电脑椅，告诉刘玲玲这个消息。
    刘玲玲当时正在回看录的表演课，收起手机，反问：“互联网？”
    许季点点头，术业有专攻。
    “不奇怪，在学校教书哪有贝佐斯扎克伯格富。”刘玲玲说完忽然拍嘴巴，补充，“但是你要是以后想当老师，我也会支持你！”
    许季轻轻呼出一声。
    “我们导师准备让四、五年级的，都迅速毕业了。”这里的四五年级，指博四博五。
    “那他们不是太幸运了？”读博最大的祈求不就是“不要延期”么。
    电脑椅人体工学设计，可以舒舒服服靠住，但许季却习惯性笔挺着背。他双手在膝前交叉：“导师说让我回去赶下研究和论文，如果可以，也给我毕业算了。”
    不过得走工业界方向，不走学术了。
    “哇靠！”刘玲玲情不自禁说了脏话。她站起身：“许季啊许季，人家三十加不不一定PhD毕业，你二十一就搞定啦？”
    许季却蹙着眉，仰视站着的刘玲玲：“我可能答辩之前，都不能再回国。”
    “春节也不能回来。”许季强调，声音渐低，流露十分明显的愧意，“还有情人节。”
    “没事撒！”刘玲玲走近，拍拍许季的肩，“人生还可以过好多个节日，不差这一年。”
    ……
    现在，圣诞树下，刘玲玲再次轻拍许季。这次，手掌放在他肩上，没有移开：“没事啦，你要算一算，再读三四年，除开飞回来的那些天，会有多少天不见？怎么也比半年时间长吧！”
    “我等你的。”刘玲玲说完这话，才从许季肩膀上移开手。
    他太高了，胳膊一直够着其实有点吃力。
    许季刚要再开口，刘玲玲忽然感觉到手机振动，包里翻出来一看，错过了一个袁斐然的未接来电。
    --

 第229页

    袁斐然已经有许久未同她联系了，刘玲玲心骤地一跳，接着揪起来：“喂，斐然……”
    她给袁斐然回拨过去，然而对面一直占线。
    刘玲玲于是改发短信：【斐然，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直到刘玲玲和许季回到家中，袁斐然仍然没有回复。
    许季也在看，忍不住多问一句：“她不回你？”ＨΤtpＳ://m.5ΑtΧt.℃óΜ
    “应该没事。”刘玲玲面上浅笑，“斐然习惯，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她跟我们发微信，不会客客气气开始、结束话题。”
    互相间都懂。
    刘玲玲准备切换到通话界面，再拨袁斐然的电话，这时，袁斐然回来一条微信：【我在北京】
    袁斐然：【马上到】
    袁斐然：【我马上到你们学校了】
    一回回三条。
    刘玲玲：【你等等我啊，我现在不在学校里，马上赶回去。你是来北京旅游吗？】
    袁斐然：【来上班】
    刘玲玲：【怎么想到北京工作？这边是工作机会多些。】
    约莫过了三分钟，袁斐然回复：【没想你说的那么多，想来就来了。】
    地铁上，袁斐然左手提着健身包，右手拿手机，盯着屏幕，沉默不语。
    窗外黑影匆匆。
    她撒了谎。
    来北京，的确是因为陆州没有工作机会。
    对袁斐然来说，在陆州找工作，很难。
    大学没有读完，仅有高中文凭，投金融相关的工作，很难得到面试机会，若投管理，企业老总一看是袁总的女儿，避之不及。
    “别担心，在陆州肯定能找到工作，饿不死人。”有个肯搭理她的熟人，这样劝道。
    该熟人转头给她介绍了沃尔玛的收营工作。
    袁斐然自然不会去干。
    想起刘玲玲总说，“你英语这么好，尤其是口语，重音什么的，都养成习惯了。我们这些土炮，学都没法学。”
    袁斐然决定去试试，教英语。
    第一家，“这个我们给你开出的底薪是三千块”。
    HR刚说完这句话，袁斐然在面试桌前站起，调头走人。
    第二家，因为实在太缺钱，耐着性子听弄明白，加上课时提成后有一万多，决定接下这份工作。
    但做了两月，袁斐然又想辞职。
    教室走道的牌子上，虚构她是“UCLA硕士毕业”，每次经过，她心里都憋得难受。
    二来，家长难伺候。
    “我儿子在你这上了一个月了，雅思为什么还没考到七点五？”
    袁斐然被总监拉过去，接受投诉家长的批评。她忍不住翻白眼：“拜托，你儿子一个月来的时候才四点五分，就是抄也抄不到七点五的，因为还有口语，他开不了口。”
    “有你这样跟我们消费者说话的吗？”
    “黄龙飞家长，对不起，对不起。”总监伸手拽袁斐然，同时瞪她，让她道歉。
    袁斐然抬手，挥挥，拜拜了您！
    ……
    因为工作不稳定，隔三差五待业，袁斐然的日子越过越抠搜，之前找俞恋借的钱，一直没法还上。
    这时候，有个在美国派对上认识的朋友邀请袁斐然来北京做时尚编辑加买手，开出的薪水的17K。
    这个价格，可能还抵不上从前一晚的酒店钱，但在现在的袁斐然眼里，却是一笔大数目。她没有考虑太长时间。
    袁斐然：【我已经到你们学校大门口了。】
    刘玲玲；【你等五分钟，我也快到了。】
    校门口堵着的的士里，跑下一位穿羽绒的女孩，后面跟着位高个帅气的男生，两人钻出的士，一路狂奔。
    刘玲玲距离校门还有几十米，已经认出的袁斐然。
    北京的一月其实比较冷的，但袁斐然坚持一贯风格，系带风衣带子不系，内里穿得也不多，毛衣短裙。一双黑色麂皮过膝靴，短裙与靴之间的大腿光着。刘玲玲走近确认，袁斐然的确没有穿“光腿神器”。
    她说那种袜子恶心。
    因为穿着与红唇一样突出，经过校门的学生都会回望袁斐然。
    北风萧萧。
    袁斐然冲刘玲玲嫣然一笑，刘玲玲知道里面的真诚，但单只看袁斐然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上，初次看见这种笑容的人，恐怕只能读出“生人勿近”。
    第117章
    “斐然——”刘玲玲却直接扑了过去。
    袁斐然笑着展开双臂，任由刘玲玲入怀。
    四手相握，刘玲玲立即察觉到袁斐然身子发冷。
    她穿得实在太少了。ＨΤtpＳ://m.5ΑtΧt.℃óΜ
    而且贴近一点，手摸到袁斐然的大衣，发现手感对于袁斐然来说，不对。
    以前她冬天非羊绒不用，从大衣到寝室靠枕，严格要求。
    “你好。”许季也走过来，朝袁斐然点头。
    袁斐然回了“你好”，两位女生用亲昵表达完亲密，缓缓分开。
    “啪啪啪。”
    袁斐然衣服放点，双方都被电到，袁斐然脸上表情有点尴尬。
    “饭吃了没有？”刘玲玲故意忽略，挽着袁斐然，许季则自然而然接过袁斐然的行李袋。
    “还没。”
    “那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不用了吧……”袁斐然一眨眼，“我有点累，就在学校附近随便吃点吧。”她的脑袋晃得有点仓促，刘玲玲学校大门口有些小餐馆，招牌都脏脏的。袁斐然想随便乱指一个，却下不去手。
    --

 第230页

    刘玲玲都看在眼里，挽胳膊的手稍稍用力，将袁斐然轻轻前带：“我们今天吃咖喱好不好？”
    往前走百米左右，有间咖喱屋，一份主食的价格在三十到五十元，比大门附近的馆子贵些。
    走了十来步，袁斐然顺着刘玲玲所指，瞧见咖喱屋的招牌——一行并不通顺的日文后面，装饰了一盘巨大的咖喱饭模型。
    窗明几净。
    “就吃这个吧。”袁斐然轻声应和。
    三人走近咖喱屋，门口有服务员接待：“您好，请问几位？”
    “三位。”
    “帮您把行李放在这边，行吗？”得到袁斐然允许后，把她的行李袋放到迎宾台后。袁斐然朝里瞄了一眼，发现堆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行李箱。
    “现在正好是放寒假的时候。”刘玲玲解释。
    “这边请，坐卡座行吗？”服务员引路。
    “行。”刘玲玲和袁斐然钻进沙发位，许季坐对面的凳子，还未完全落座，服务员告知：“左下角有二维码，扫码点单，吃完付款。”
    袁斐然所处位置与二维码是对角线，最远距离，她却伸手来飞快扫了码：“咖喱鸡肉饭、咖喱牛腩饭，咖喱蛋包饭饭你们吃哪个？”
    “我吃蛋包饭。”刘玲玲答道。
    “牛腩，谢谢。”许季告知。
    “那我也要蛋包饭。”袁斐然指在手机上点，刘玲玲担心，凑过去瞟，袁斐然果然除了主食套餐，还点一大堆，什么蔬菜汤、炸猪排、可乐饼、鱿鱼须……除了三杯可尔必思外，又另点了梅酒和酸奶。
    “斐然，不用点这么多。”刘玲玲撒谎，“我跟许季中午吃的自助餐，现在吃不下什么，就一个主食就够的。”
    许季与刘玲玲对眼神，附和：“是啊，还没消化。”
    袁斐然分别瞄向二人，数秒，开始在手机上慢慢按减号：“饮料也不要吗？”
    “不喝不喝，我要戒糖。”刘玲玲眼睛笑得像月亮。
    “那我也不喝算了。”袁斐然飞快地说，再减少，最后只剩下三份主食。
    点完，袁斐然放下手机：“你们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刘玲玲主动交待，“我接了部电视剧，五月份开拍。”
    袁斐然嚅了下唇：“呵，谁能想到，你竟然会去当演员。”调头看向许季，本来想说，唉，你老爸那个娱乐公司，不帮下未来儿媳？
    但默念过“老爸”一词，心头一刺，袁斐然已经张了唇，于是改口：“你呢？还没回去？你们CMU这么晚开学啊？”
    “我明天走。”
    “上次听玲玲说你是读博？”袁斐然弹手指，“还得几年毕业啊？”
    许季如实相告。
    “呵，你还是这么厉害。”袁斐然转而又问回刘玲玲，“你那剧是什么内容啊？”
    刘玲玲跟她讲一遍，而后问：“斐然，你北京的工作是做什么的呀？”
    “跟时尚行业相关吧。”袁斐然却扭头望向远处，“饭来了，吃吧。”
    打断谈话。
    这家的咖喱是日式，偏甜，添加了苹果汁。刘玲玲划破单皮，热乎乎的咖喱与米饭融合，还混了点番茄酱，美味。
    刘玲玲缓缓吃一勺，问袁斐然：“那你北京的公司具体地址在哪呢？”
    “好像是望京那边。”袁斐然立着勺子，“你之前的剧反响如何？”
    这个问题许久之前问过，刘玲玲心沉了下，面上笑着回答，之后，不在主动打听袁斐然。
    刘玲玲观察袁斐然已经吃完了三分之二，手便在桌下轻敲许季膝盖，许季会意，起身离开。
    刘玲玲仍与袁斐然边说边吃。
    许季不久回来，桌底下按敲了刘玲玲两下，眼神交流。刘玲玲心里的小人叹气：糟糕，只能点单的人用手机买单。
    小人又万幸：让袁斐然减了那么多。
    袁斐然以为许季是去上厕所，并不知道其中隐情，吃完结账，潇洒起身：“走吧！”
    刘玲玲和许季都跟着她走，这时袁斐然不喜欢问也得问了：“斐然，租了房子吗？还是先住酒店。”
    “酒店。我准备这几天看看房，再租。”
    “那你酒店在哪，我和许季送你。”
    袁斐然却道：“那你现在还住宿舍里吗？六月份才退？”
    刘玲玲晓得袁斐然左右言它是何难处，但闺蜜独自来北京，实在不放心，先给许季使眼色，而后回答袁斐然：“因为交了一年钱，所以只能六月份退。”
    袁斐然刚点完头，发现许季已经拉了的士，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斐然，你一个人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的，我有点担心。”
    袁斐然听到末尾的颤音，心也跟着颤。她张开唇，可能是天有点冷的原因，双唇发干：“那我们一起去吧。”
    袁斐然和刘玲玲坐后座，许季副驾驶，袁斐然给司机递过手机：“师傅，去这里。”
    许季和刘玲玲都没看到屏幕，但的士总会开到目的地，许季一边结账，一边瞟去——西岸时尚酒店。
    酒店的旋转门已经坏了，在旁边开了个小门，贴着黑砖，看起来像不规范的快捷酒店。
    许季没说话，下车到后备箱提行李袋，跟在两位女生后面，走向前台。
    “您好。”袁斐然捣鼓手机：“我团购了一个大床房。”
    --

 第231页

    说着将订单递给前台客服。
    “您好，不好意思，大床房已经满了。现在只有豪华房有房间。”
    袁斐然站在中间，左右刘玲玲和许季都往她手机上瞟，袁斐然订的大床房（无窗）是199元。
    门市张贴价格399元。
    豪华房价格599元。
    “怎么就满了？满了为什么手机上还能订呢？”袁斐然炸起来。
    “非常抱歉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个团购单是核销模式，没有和我们的信息联网的，所以有时候会出现没有房的情况。”
    “这几天有很多旅行团过来，房比较满。”客服补充道。
    袁斐然不依。
    客服同她打商量：“很抱歉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样吧，豪华房的价格应该是599元，我们现在549给到您，可以吗？”
    袁斐然的脸色，有点像将要下雨的天气，暗沉，且有点点泛灰白。
    刘玲玲看向许季，在得到无声默许后，她开口：“斐然，要不这样吧？你住我们家里去吧。”
    “许季刚好有套房子，也在这边，三房有一个一直空着。”
    袁斐然瞧刘玲玲，又瞧许季。
    许季启唇：“打车五分钟路程。”
    袁斐然：“这……”
    “先出去说。”刘玲玲将袁斐然拉离酒店，许季已经招手停。
    袁斐然看的士都在脚跟前了，红着耳根呢喃：“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玲玲推她，塞进的士。
    “怎么能白吃白住呢？”
    “哈，你说这！”刘玲玲和袁斐然挨着坐定，在车厢内亦挽起袁斐然胳膊，“当年我白吃了你多少？高中顿顿蹭你的。播了的那个古装戏，我演丫鬟，里面誓死以报小姐，就是因为，当年沿街乞讨，小姐赏了一碗饭。古人尚报‘一饭之恩’，我这N碗饭呢。”刘玲玲朝前排眨眼，而且她是借花献佛。
    许季看见后视镜，长长的睫毛颤动，也眨了下。刘玲玲演的剧他正常速度看完，并没有刚才所述剧情。
    但袁斐然这人骨子里有侠气，的确只能这样说。
    第118章
    袁斐然跟着刘玲玲、许季去家里。
    许季指纹开锁，还没进门，便回头看袁斐然：“你也录一个吧。”
    “对对，录了方便。”刘玲玲摇袁斐然胳膊，袁斐然笑着录了。进门刘玲玲主动给袁斐然拿拖鞋：“包是先放客厅还是放房里？”
    “先放客厅吧，待会放房里也没关系。”
    “好。”刘玲玲指向客厅，“你先坐，我给你做杯咖啡。”
    她走向岛台的咖啡机，记得袁斐然钟情美式。
    袁斐然随手将包丢在地上，进入客厅，原本打算坐在沙发上，却动作迟滞，伫在原地。
    可能是因为LOFT的缘故，客厅里只有一张横向的三人沙发。
    如果她要落座的话，三个人会挤在一起。
    “坐啊。”刘玲玲已经捧着咖啡杯回来，给许季也做了杯。
    袁斐然望了眼沙发左手，靠窗的空地，而后收回目光，坐在沙发一侧。
    刘玲玲坐中间，而后许季在右手边坐下。
    “你是几号上班？”刘玲玲将咖啡递给袁斐然。
    袁斐然捧在手里，沉默数秒，笑道：“事实上我明天先去面试。”
    “啊？”
    怎么解释呢？
    袁斐然打算喝几口咖啡，同时组织语音：“就我一个在美国认识的朋友，回国做时尚类的电子杂志。”袁斐然笑笑，那哥们说要打造自媒体时代的VOGUEPLUS，“他找我，只要我答应，肯定给offer，但我想先去公司看看具体情况。”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是要先了解，你明天自己留心点。”
    “嗯。”
    第二天，袁斐然从公司回来，对刘玲玲一通抱怨：“呵——人家不全是做电子杂志，还想做电商。我那个岗位虽然头顶编辑title，但除了全平台内容，还得兼职买手、顾问咨询和电商选品。当我叶问啊，一个打十个？”袁斐然气鼓鼓说完，准备靠着落地窗坐下，才再次注意到，这处绝佳位置没有沙发。
    只有一盏包豪斯风格的落地灯。
    袁斐然呼气，往左挪上沙发：“许季飞回去了？”
    “是的。”刘玲玲两字带过，紧挨袁斐然坐下，关心上一个话题，“那他给你开多少钱工资呢？”
    袁斐然纠结了下，实话实说：“一万七，但如果绩效好，会有提成。”
    “挺高的呀，我们寝室今年签大厂的，只有一万块，还得九九六加班。”
    “真的？”袁斐然挑眉毛：“不是说程序员特别赚钱吗？”
    “是最近那个毕业生年薪百万的新闻吗？那人是数据大神，凤毛麟角，百分之零点零几的传说。”媒体总爱报道站在山巅的成功者和幸运儿，给普通人造成错觉，以为自己也有那样的天赋，“其实现在毕业生起薪都很低的，两三千的都有，赚钱其实没有网上说得那么容易。”
    袁斐然想起之前在陆州的工作经历，默然无语。
    “但是只要你不频繁跳槽，好好干，薪水会慢慢涨起来的。”
    半晌。
    袁斐然不说话，刘玲玲继续：“现在北京这个offer，除了累以外，工作本身，你喜不喜欢吗？”
    袁斐然垂头低语：“我还挺喜欢的。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
    --

 第232页

    她虽然没有说完，但刘玲玲晓得她的纠结点，跑去书房用打印机打了两张A6大小的纸，塞进袁斐然怀里：“你要怕撑不下去，就把这两张纸贴在工位前头。”
    袁斐然一看，第一张是个小胖子盘腿打坐，嘴角噙笑，图上覆盖着一首诗：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第二张图，三个字，言简意赅：为了钱。
    “这底下还英文呢。”袁斐然禁不住笑起来，“为了钱”底下一行小字——FORMONEY。
    刘玲玲也跟着笑，忽然感受到电话震颤，站起来：“我接个电话。”
    袁斐然站起身回房，不打扰她，刘玲玲独自站在客厅里接电话。
    小李来电，她客客气气：“您好。”
    “喂，我是小李啊，微信你看了没有啊？”
    “对不起，我还没看。”
    “那我在这里说了吧。《今天的朋友》你看过吧？下期拍摄地是陆州，所以制作组要找两个陆州籍艺人代表下。封总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另外一个你猜是谁？张锡豪！他现在流量很大，肯定最多拍他，录的时候你记得站他旁边，多争取镜头。下周三开录，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要辜负封总。”
    小李肯定很忙，连珠炮似讲完挂断。刘玲玲其实没看过《今天的朋友》，赶紧开一期补课。这档播放量居高不下，已经拍至第二季的综艺，属于城市竞技真人秀，除了四位常驻明星，每期还将加盟四位新嘉宾，一起在不同城市里分组比拼。
    每集结束的时候，艺人之间都会成为朋友，依依不舍，不少掉眼泪的。
    每期城市不同，目前还未来过陆州。
    多跟着张锡豪有镜头？
    刘玲玲在心里默念，上镜机会可能并非这么简单，但多的别人也不会教你……她开始利用课余时间，钻研起《今天的朋友》来。
    拿本做笔记，先逐一记录一期当中，诸位嘉宾的镜头时长，加起总和，看谁才是“镜头王”。
    再挑一位，当期印象最深的。
    拿这两位做分析，回忆他们制造了哪些梗或笑点，都是哪方面？什么样的人设更受欢迎？
    从而总结出如何制造吸睛话题，场内吸引镜头。
    场外吸引观众和人气。
    刘玲玲一下忘了时间，窗外夜幕深沉深夜，袁斐然十一半点回家，仍能透过门缝，瞧见书房的光。
    袁斐然走过去，又退回来，推开门：“还没睡呢？”
    “没，我看综艺。”
    “什么节目这么好看？”袁斐然压力大，早想放松，来了兴趣。
    一走近，瞧见刘玲玲ipad调的零点五倍速。
    袁斐然：？？？这个综艺不简单。
    愈发兴趣浓厚，记住名字，洗完澡转了钟，不睡觉，好奇心驱使她点开视频APP。
    手指习惯性朝向右下角，准备调两倍速，忽然滞了滞，倍数观看。
    约莫看了半小时，袁斐然忍不住了，调回两倍速，这综艺是有那么一两次令人发笑的段落，但总体说来，平平无奇。
    第二天早上，闺蜜俩一起吃早餐，袁斐然忍不住向刘玲玲吐槽。
    刘玲玲莞尔一笑：“我看综艺是提前做功课，因为我要上《今天的朋友》。”
    刚才做早餐的间隙，仍在补课，刘玲玲拾起岛台上的笔记本，给袁斐然看。
    袁斐然缓缓打开，看了半天，面包不吃，牛奶不喝。
    “刘玲玲，人家看《今天的朋友》是无脑消遣，你这是把脑力都用尽了——”吧台转椅，袁斐然转过身，“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这样刷综艺的。”
    人才，必须是人才。
    袁斐然合上笔记本还给刘玲玲，在一霎那心念一动，也许……自己也可以换个角度看综艺？
    九点左右，袁斐然刷脸后，走进办公室。
    刚开机，工作通讯工具里，老板的讯息便蹦出来：“斐然，今天打算写什么内容？”
    “分析综艺穿搭。”
    “那很好啊，你还可以分析‘从综艺看讨喜人设’之类的，现在综艺比剧火。”
    袁斐然没回话，这个她做不来。
    *
    忙起来日子总过得很快。
    仿佛仅回头一顾，便来到周三。
    昨夜已经提前回了陆州，今天集体在陆州江边码头领取任务。
    常驻嘉宾四人，三男一女，刘玲玲来前已经好好分析过：
    影帝周明生，男，四十五岁，年龄最长，在《今天的朋友》里属于镇场子前辈类，一般嘉宾都不会顶撞他。
    余景棠，男，四十一岁，影歌双栖，《今天的朋友》里的智多星，擅长解谜。
    文小南，男，二十岁，男团出身，体力好，《今天的朋友》里主干苦活累活。
    江霁月，女，演员，二十七岁，话不多，镜头少，如遇水关百分之百落水。刘玲玲同时看了她在其它节目里的表现，感觉并不像《今天的朋友》一样笨拙呆滞，本身应该是个很精明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定的花瓶人设？
    毕竟昨晚有摄制组的人过来同刘玲玲交待剧本。
    《今天的朋友》是有剧本的。
    但并不像网上传的，写好每分每秒的动作，只是每个关卡，提了一两个可能出彩的笑点或冲突。
    --

 第233页

    没有规定分组，也没有写好谁赢谁输的结局。
    刘玲玲觉得自由发挥空间还是蛮大的，主要还是看下今天新加入的四位嘉宾。
    正思考着，张锡豪众星捧月搬到来。
    得到消息来现场围观的小姑娘，几乎全是看他的：“啊——啊——张锡豪，张锡豪！”
    保安们手拉手组成人墙，抵挡一波又一波的人潮。
    张锡豪迈着刘玲玲熟悉的步伐，与众人汇合。自我介绍后，NPC请大家登上码头的游轮，寻找任务。
    “还得到游轮上去寻找？”张锡豪开口。
    “这个游轮算是江游里吨位大的了。”身为智囊的余景棠一指江面，“等下肯定是需要全部都找的，智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说着走向张锡豪，仿佛是在对他说。
    文小南也走过去：“哥，你体力行不？”
    接着江霁月和另外一位新嘉宾，女团成员也凑近张锡豪。
    抢镜头呢？刘玲玲心想自己这么快，都慢了一步。
    那女团成员是同张锡豪传绯闻的，刘玲玲不了解，张锡豪却慌得很，赶紧避开，走着走着就跟刘玲玲同步了：“唉，我俩待会一组？你跑步那么快。”
    刘玲玲心道才不要，“体力小达人”是文小南的人设，如果重复她不会出彩。
    可是一言一行皆在镜头之下，摄像机和文小南迅速跟过来：“沈沛宜你是跑步的呀？”
    “是的，百科里面写了，她高中国赛一千五第一名。”余景棠看来也做攻略。
    第119章
    刘玲玲笑着要接口，准备把话题和镜头引到自己身上，哪知最年长的影帝周明生抢了先：“老余啊，我们这怎么又来个小南？”
    刘玲玲以前听屏幕里的周明生说话，就觉得有股低沉起压，现在真人开口，她一下就缺氧了，不敢说话。
    周明生慢悠悠走近前，看似无心，在镜头前完全挡住刘玲玲。
    “可不是么？”余景棠向狐狸一样眯起眼笑，“小南现在没优势，可能待会没人要了。”
    几个男性嘉宾开始损起文小南，继而讨论分组，刘玲玲忍不住偷瞟常驻嘉宾里唯一的女性江霁月，虽然才开录半小时，但已经明白她为什么插不上话。五ＡtΧτ.℃οm
    真人秀好似微型社会。
    边起哄边走，大部分嘉宾散步似来到登船处。
    甲板上站在一位穿长马褂，戴帽子的真人NPC，声如洪钟：“诸位，还有一分钟就要开船啦！请速速上船——”
    “速速上船。”余景棠和文小南都念叨着，刘玲玲瞧见，也跟着念，果然摄像机朝她这边转过来，给了一个镜头。
    嘉宾们提速登船，NPC从夹板回到船舱，与嘉宾汇合。刘玲玲认出NPC是个老戏骨，脸熟，但一时记不起名字。
    “哟，是你呀！”周明生走过去，摘掉NPC的帽子。
    NPC一把夺回帽子，戴正：“这位乘客请不要在舱内打扰，待会船开起来，您可能会晕。”
    周明生还要再说，却终于遇到个比他出口还快的，NPC严肃道：“今天的陆州号将由江边码头开往陆州码头，全程耗时一小时。”
    “你这船开得可够慢的。”周明生依旧打诨。
    NPC已经完全入戏，不理会周明生，假装接电话：“喂、喂，什么？不可能！嗯，我知道了。”
    “咳、咳！”NPC清嗓子，“诸位，方才我接到神秘人电话，船内已经被设定了定时炸.弹，将在一个小时后爆.炸。”
    “炸弹哦，爆炸啊？”俞景棠插嘴打断。周明生则流露出惊恐表情，不愧是影帝。
    刘玲玲见大佬们如此，立马也露出信以为真的反应，同时换扫周围——这段大家演技都不错。
    除了张锡豪，优哉游哉朝刘玲玲望来，做了段口型。
    刘玲玲读唇语，他说：假的。
    先不理这个傻子，刘玲玲心里的小人摇头，但转念考虑镜头，还是默默靠近张锡豪。
    “那我们应该怎么破解这个炸.弹呢？”刘玲玲这回抢先了，问出声，同时余光扫到余景棠将已经张开的唇合上。
    “船内藏有十二把钥匙，合力可以打开黑匣，剪掉炸.弹，大家要把握住宝贵的一小时，将这十二个钥匙全找到。如果失败，这艘船将永远抵达不了彼岸。”
    “快快快，行动起来！”余景棠催文小南，作势要离开船舱。
    “神秘人——”NPC补充，“——要求每队寻找钥匙的成员，不能多于两人。”
    “那就是两个人一组。”大家开始总结，常驻嘉宾已经开始用眼神寻找伙伴，新来的嘉宾不敢妄动，等着人挑。
    那位同张锡豪传过绯闻的女团成员，发现周明生眼睛在往自己身上瞟，于是垂下眼，向张锡豪靠近。
    张锡豪本来准备被动等待，谁剩下跟谁组，见女团成员过来了，吓得往刘玲玲身边一贴：“我怕我待会跑不动，还是找个跑步厉害的互补。”
    NPC：“张锡豪沈沛宜锁定，组队成功！”
    张锡豪脸上露出笑容，牙齿都露出来。
    刘玲玲同样保持微笑。
    大伙陆续组队成功，余景棠和文小南一组，最先开始从一层搜起，周明生与另外一位新来的女嘉宾第二队出发，张锡豪面露焦急，迈步要跟成第三队：“快点快点。”催促刘玲玲。
    --

 第234页

    “大家都从底层找，我们应该上七楼去。”
    船有七层。
    “你说得对啊！”张锡豪立刻调头出甲板，朝旋转楼梯的方向狂奔。
    刘玲玲只得跟着，一会追上：“不要跑啦！”
    “你不说上五楼吗？”
    “坐电梯啊！”刘玲玲拉他回船舱，找电梯。
    “啊啊啊你说得对。”张锡豪乖乖跟着刘玲玲，找到升降电梯，刘玲玲按向上箭，先入内，张锡豪随后进电梯，按五楼，关门。
    电梯反应灵敏，刘玲玲的脸色同样灵敏：“你没有把摄像放进来。”
    张锡豪：……
    1，2，3，屏幕上的楼层安静跳跃，电梯内始终保持沉默。
    可能为了缓解尴尬，张锡豪整了个成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摄像大哥我刚好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起个‘沈沛宜’啊？”
    刘玲玲：“您是为了这个故意关门的吗？大可不必。”
    “不不不，我刚才真急，忘了。你为什么起‘沈沛宜’，说嘛！搞得像台湾女生。”
    “公司起的。”刘玲玲翻个白眼，轻描淡写。
    叮咚，五楼门开。
    一出电梯仿佛就打开了张锡豪的竞赛开关，突然重新催促起来：“快走快走快去找！”
    “等下录像啊！”
    “等什么啊？再等钥匙都被别的组找完了。”张锡豪回头，急得想拉她。
    “张同学，做游戏的目的不是赢，而是吸粉，没镜头一切白搭。”刘玲玲话音刚落，张锡豪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在振，同时响起铃声，周杰伦的《龙卷风》。
    “您好，张老师，我是摄制组小艾。”
    离得近，刘玲玲能听见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她明明也按要求给摄制组留了电话。
    “您和沈老师现在在一起吧？”
    “沈老师？”张锡豪大声质疑。
    刘玲玲无奈仰视，大哥，刚聊的艺名这就忘了？
    张锡豪点头：“哦、哦，对！”
    “对”字声音太大，刘玲玲揉了揉耳朵。
    “要麻烦您或者沈老师，拿手机拍一段一起的路，我们的摄制爬楼梯在追，马上就上来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张锡豪挂断电话，打开相机，滑到拍摄。摇晃不稳的镜头里很快出现天空、船板，最后稳住，录向前方的路。
    “你镜头反啦！”刘玲玲提醒。
    张锡豪赶紧切换到自拍，像素迅速降低。手机和身子一起左转，让刘玲玲也入镜。
    看到镜头里一脸无奈的自己，和睁大眼睛，懵懂却认真的张锡豪，刘玲玲突然决定废弃之前预演的人设，临时改变。
    新人设是组合拳——没头脑和不高兴。
    或者又叫，二哈和他操碎心的老母亲。
    “进房间找吧。走廊上空荡荡，总不至于在走廊上。”刘玲玲提议，先入镜，再握把手，准备打开房门。
    “小心！万一里面有机关呢？乱箭齐发之类的？”张锡豪跳起来，镜头跟着晃动。
    刘玲玲鼓腮，吹起：“大哥，你游戏玩多了。”
    “怎么不可能吗？现在我们也是游戏设定啊，而且都有炸.弹，也有可能有箭——”
    “那我更要走前面了。”刘玲玲说着推门。
    “为什么？”张锡豪反问。
    “切镜头！”刘玲玲提醒，换成正常摄像头，入镜，用眼神表露心迹：要真有箭，怕你走前面被射死。
    张锡豪没理解这个眼神，但相信屏幕前的观众能感同身受。
    每个房间都有设定，他俩现在进入的房间内有小孩玩具，看来是亲子出游。
    刘玲玲翻，张锡豪录，多亏他个头高，稍稍转一下就能拍到房间内的全部，仿佛挂在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我们现在乱翻NPC家，也蛮像打游戏的。”张锡豪开口，“这个场景有点像……”
    刘玲玲没打断，让他多说点，因为现在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如果没有张锡豪的声音，她担心剪片子时会被舍弃。
    第一间客房，没有收获。
    两人走入第二间、第三间……一连三间，里面都放着不一样的书包，零食饮料，和一模一样的校服。
    高中生集体出游。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成道道十字照在茶水桌上。
    阳光明媚，连舞动的微尘也清晰。
    刘玲玲心头忽然似琴弦拨动，响起舒缓的古典乐，张锡豪亦垂眼，神色柔和，轻抿双唇。
    双双陷入沉默。
    就像船外温柔的江。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侧首，相识一笑，眼里皆是昏黄的高中回忆。
    桌上高中生的书包里，半遮半掩露出半本书，金庸的《天龙八部》。呵——这位同学不好好学习，闲看武侠。
    张锡豪右手抓着书，犹豫数秒，而后关掉拍摄，开口询问：“阿季毕业以后，是留美国还是回来啊？”
    刘玲玲正准备答话，张锡豪紧跟着又问：“你最近跟阿恋她们聚过没有？”
    第120章
    “看这次回陆州，能不能聚下。”
    刘玲玲刚说完，专门跟拍这组的摄像师破门而入：“可算找到您俩了。”
    “唉，我按电梯门时忘了。让大哥好找，对不住。”
    “对不起。”
    刘玲玲和张锡豪刚道完歉，就发现摄像师后头还跟着位举机器的，高个大长腿。
    --

 第235页

    “这是我们摄制组里跑得最快的。”前任摄像大哥这样介绍。
    张锡豪顷刻红脸：“大哥你们放心，我俩不会再跑丢啦！”
    刘玲玲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在后期录制的个人访谈里主动提及此事：“摄像老师人很好的，是我们的错误，落下了他，后来看到给我们额外增加了一位摄像，我真的……太羞愧了。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刘玲玲抬手，似乎要抹眼泪，却提着眼，努力将眶中的晶莹回收。
    敏感善良的少女，惹得采访的主持人也哽咽。
    ……
    此时，四人汇合，房间也已翻得差不多，张锡豪便朝门口走去，准备去搜下一间。
    “等等！”刘玲玲喊住。
    刚才张锡豪摩挲《天龙八部》，那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此刻完全抽出来，抖一抖，掉下一把合金色的钥匙。
    “钥匙！”张锡豪三步并做两步跑回来，将钥匙捏在手里，上面就三个齿？
    “这钥匙很好掏啊！”张锡豪吐槽，炸.弹箱上这种锁，完全可以不找钥匙直接掏开啊。
    刘玲玲盯他：“你很熟练这个工作？”
    张锡豪摆手，不不不，那当然是不。
    这个房间已经找到需要的东西，二人组奔赴下个房间。推门进去，虽空无一人，气氛却很热闹——茶水桌上散落着扑克、碎瓜子，矮柜上堆着还未开封的瓜子和牛肉干，垒得跟小卖部似的。
    这个房间里估计都是大老爷们，一边嗑瓜子一边打牌。
    张锡豪吸吸鼻子，猛一顿嗅。
    刘玲玲眯眼：“你嗅什么？”
    张锡豪伸指：“烟味，这个房间不可或缺的烟味。”
    刘玲玲昂首吸了口气，莫生气，自己的表情俨然当时给袁斐然贴的小人。她撇下张锡豪，独自走近茶水桌观察。
    张锡豪也跟过来，桌上除中间一堆翻开的扑克外，还有三堆盖着的牌。他逐一掀起查看。
    “钥匙在底下吗？”刘玲玲蹙眉，摄制组应该不会重复把钥匙藏茶水桌上。
    张锡豪一脸严肃：“地主绝对输了。”
    须臾，刘玲玲举起双手，重重拍在自己额上。
    她下巴朝桌上点，讽刺张锡豪：“你是不是还要尝下瓜子。”
    张锡豪竟真捡了颗没嗑的，品评：“嗝了。”
    他走向矮柜，抓起一包瓜子：“这种没开封的会比较好吃。还有这个老四川五香牛肉干，简直是我小时候的最爱……”
    “等等！”刘玲玲抬手，她看见了什么？
    “钥匙！”
    “钥匙！”
    刘玲玲和张锡豪同时喊出来，牛肉干堆里藏着第二把钥匙。
    下一个房间，开找，没有。
    再下一个，没有。
    再下一层。
    二人组来到餐厅。
    “这餐厅很大啊，肯定藏着钥匙。”张锡豪边说边摆弄餐厅里的母鸡摆件，然后找到第三把钥匙。
    刘玲玲：这……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么？
    突然发现线索全非自己辛辛苦苦寻找，而是张锡豪无意触及。
    “你说餐厅里还会有第二把吗？”张锡豪问她。
    刘玲玲沉默思忖，这还真说不准，先从已知的三把里推找规律……
    “你找找那个粉笔画的招牌后面。”刘玲玲指挥张锡豪。
    张锡豪麻利奔去，数秒汇报：“没有！”
    “挪下招牌看看。”
    “在脚底下压着呢！”张锡豪一脸兴奋，捡起木脚下面藏着的钥匙，“你怎么知道在招牌下面啊？”
    “《天龙八部》是龙，牛肉干是牛，你刚摆弄的母鸡是鸡，我就想，十二把钥匙会不会按十二生肖藏的？于是就想试着找找招牌。”
    招牌是唯二餐厅里有生肖的，上头粉笔画着头猪，今日供应——炸猪排。
    刘玲玲和张锡豪按照这个方式，继续往下寻找，很快一个小时时间进入倒数，四组成员陆续赶往一楼甲板汇合。
    前面三组几乎全在底下三层找，仅周明生那组上到四楼，听张锡豪告知上面两层已经找完了，周明生背手：“嘿，那我们还找什么？”
    调头下楼来。
    目前除了刘玲玲，三组聚集，余景棠问周明生：“老周，你找了几把？”
    周明生嘿嘿一笑：“十二把。”
    诳语！余景棠转而望向周明生身边新来的女嘉宾，挑眼，眉毛也一挑一挑：告诉我，真正找到几把？
    女嘉宾伸出两根有精致美甲的手指头，抿嘴笑。
    仅仅一把。
    余景棠开始计算，周明生组两把，女团组零把，自己这里找了五把，那不是刘玲玲组也找了五把？
    余景棠脸阴了一刹，而后恢复慈祥的笑意。
    NPC方才着灰长褂，现在换了身黑白水墨的裤装。
    “哟，咱们找得辛辛苦苦，您这还有闲功夫换衣服呢？”周明生上前挪揄NPC。
    NPC笑笑，展开双臂，示意大家安静：“马上船就要靠岸了，大家十三把钥匙都找齐了吧？”
    “十三把？”余景棠音调劈了。
    “对，十三把！”刘玲玲从楼梯上直冲过来，到NPC面前，因为跑得太快，上身弯下。
    NPC含笑凝视她。
    刘玲玲直起身，胸脯仍旧起伏，但气不喘：“我们这个钥匙游戏，并不是‘十二生肖’，而是‘十二生肖’的故事，所以里面有十三个动物，还有一个是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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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手，紧跟过来的张锡豪将第十三把钥匙拍入她掌中，方才跟着这船上的喵喵找到的。
    “好！”NPC鼓起掌，“感谢沈小姐、张先生，感谢大家为我们这一船乘客做出的贡献。炸.弹安全解除，大家平安上岸。”
    “欧耶平安上岸了。”周明生和余景棠两位辈分最高的，不管刚刚是何表情，现在都“真诚”的鼓起掌庆贺起来。
    NPC伸臂指向大门方向：“请大家依次下船，接受下一个任务。”
    “下个任务是什么？”张锡豪跟个小蚊子似，绕着刘玲玲问。
    她还没回答，下个任务已经摆在大家眼前。
    前面有四个箱子。
    新的NPC，是位圈内公认的知性御姐女演员：“大家好，接下来呢，大家需要抵达御笔台，接受第二个任务。第二个任务会采取‘结盟’模式，小组两两合并，成为两个大组。”五aΤχτ.cǒΜ
    御笔台是古迹，相传清代乾隆皇帝游玩至此，诗性大发，提御笔挥毫留下数首诗。这事倘若发生在那些历史文化名城，真不算稀罕。但陆州没得什么拿得出来的景点，硬推御笔台作地标。
    “说那么多，我们怎么去御笔台啊？”周明生开问，“远吗？”
    演员姐姐含笑点头：“远。”她伸出手指比划，“如果坐公交车去的话，需要一小时四十八分钟，打车最快是三十七分钟。”
    “那我们怎么去啊！”
    演员姐姐手指甲做得好看的裸色，指向四个箱子时被阳光照得发亮：“眼前呢，有四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都有一种交通方式，只有一种是打车。方才大家在船上都多多少少找到了钥匙吧？我们将按钥匙数量，从多到少，优先抽取交通方式，但是先抽取的组不能立即打开，要等大家抽完，四组一起打开来看。”
    “那张锡豪他们最容易抽到打车啊！”文小南囔起来。
    张锡豪听见，一脸高兴，刘玲玲却在身旁低声告知：“这跟抽奖一样，先选后选概率都是一样的。”
    张锡豪蹙眉，隐隐约约记起点知识，好像恍然大悟，又好像什么也没悟。
    “不是你这样想的。”不远处，余景棠也在给文小南上课，“如果张锡豪他们抽了不能打开来看，所以从条件概率变成了古典概率，每个组抽中打车的机会是一样的。”
    文小南拼命挠脑袋，虽然在娱乐圈除了“特能跑”，他还有个学霸人设，但高考数学其实只考了五十九分。
    “你抽吧。”张锡豪准备将机会让给女士。
    然而刘玲玲回想方才船上经历，明显张锡豪的手更神些：“你去抽吧！”
    张锡豪重重点头，走到四个箱子前面，抬臂，伸手，表情肃穆，嘴唇不住张合，无声呢喃，仿若念经。
    他搁这隔空施法呢？
    刘玲玲在这一刻甚至忘记体态，脖子前倾，费力读唇语：点兵点将点到哪个哪个是我的小兵小将……
    亏得张锡豪临行之前，与她四目相对，一脸不负众望的表情！
    张锡豪走向第二个箱子，掏半天，抓出一个乒乓球。
    演员姐姐将球上写字的那面展示给众人：“恭喜张锡豪组，抽中——走路去！”
    第121章
    事后补录个人访谈时，主持人提到这段抽签。
    刘玲玲：“每个人都有运气好和坏的时候，其实我挺佩服也很感激张锡豪的，因为他有勇气上去抽签，他很棒！”
    答非所愿，主持人不得不直击：“你不责怪他？”
    刘玲玲摇头，眉眼似春风：“我很感激他，也很感激我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位队友。”
    “那……你对余老师开箱前解释概率问题怎么看呢？你当时说‘每个组抽中打车的机会是一样的’，是跟余老师也一样看法吧？”主持人蹙眉，访谈总得有个爆点吧？黑即是红。
    “余老师当时说什么？”刘玲玲其实当时听到了。
    主持人解释一遍。
    刘玲玲面露愧色：“我没有余老师想得那么全，余老师很厉害，很荣幸能有机会，跟他一起学习。”
    刘玲玲不掉坑里，挖不出话题，主持人转而草草结束访谈。
    接下来的步行片段完全被跳过。
    实际上，刘玲玲和张锡豪步行了近三个小时。
    一开始两人聊点抽签的事，约莫半个小时后，逐渐无话。
    左右都是摄像机，张锡豪真正想聊的不敢出口。
    他举起双臂，默默做了个无实物投篮。
    刘玲玲瞟都没瞟。
    “这条路还是悬铃木啊，一点也没变。”张锡豪悠悠开口。
    悬铃木？
    明显属于“不会从张锡豪嘴里吐出来”的词汇。五aΤχτ.cǒΜ
    是不是阿恋以前告诉他的？
    刘玲玲回过头来，但镜头面前，不敢发问。
    “这条路没变化啊，我记得以前就是这种悬铃木。”张锡豪盯着斑驳的树干，似乎比印象里的粗了？
    路附近有座公园，如今落伍，客流偏少，但十五年前可是拥有陆州唯一的过山车——全陆州小孩子都牢记这条路。
    “到秋天叶子全黄了，这条道很好看的。”张锡豪忍不住向两位摄像师介绍。
    刘玲玲心念一动，亦笑意盈盈面向镜头：“是的，到秋天这条陆州著名街道非常适合打卡哦，可以拍出美美的照片。”
    --

 第237页

    徒步没话题，可以介绍家乡嘛！
    “对对对，而且前面有一家很特别的小吃店，不知道还在不在。”
    “是卖土豆的那家吗？”
    “对、对！”
    新鲜的小个头土豆水煮后，店老板涂上油，撒盐和调料，黑胡椒或孜然，或其它……
    每个土豆上都放上一片奶酪，一起放入身后烤箱。
    七、八分钟后，香喷喷的奶酪土豆出炉，中西结合的做法，意想不到的美味。
    老店还在，排着十来位等候的顾客。老板一次烤的不多，一盘四份，顾客几乎都是一整盘买，队伍挪动极慢。
    之前路上本来就有粉丝认出张锡豪，一路跟着，同时把消息传出去。现在买吃食，才四五分钟，刘玲玲和张锡豪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主要是张锡豪，同刘玲玲打招呼的仅三人，说的仅是“我看过你演的那个丫鬟”。
    刘玲玲：“谢谢。”
    张锡豪：“土豆没买着，脚先迈不开了。”
    刘玲玲却望向摄影师：“人太多了，我担心发生踩踏啊。要不要给制作组打电话啊？”
    同时朝路人们喊：“大家注意安全，别太挤啦！”
    张锡豪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来得急出口，这会跟着刘玲玲维持秩序，高举手臂：“哪些是我的影迷啊？”
    一呼百应。
    “你们好！我待会买了土豆还要走很长一段路的，我可以跟大家慢慢聊，每个人都有机会说上话的。我希望你们不要拥挤，最好像方阵那样列队啊！”
    方阵列队？
    什么脑回路？
    刘玲玲心里嘀咕，但不敢给张锡豪白眼，现下他粉丝太多。
    粉丝们竟真自发组织起来，甚至迅速产生了帮助维持秩序的领队。
    刘玲玲突然关注着一切，突然听见有男声高喊：“刘玲玲！”
    她的艺名叫沈沛宜，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刘玲玲”这三个字。
    刘玲玲眼睛似鹰，即刻盯出人群里的刘贵和，哪怕他的脑袋转瞬被人潮淹没，但她心头仍禁不住生起震颤和寒意。
    刘玲玲紧张地望向摄影师，害怕镜头拍下来，这一刻，她甚至忘了表情管理。
    两台摄像机，一台分秒不离怼着张锡豪脸拍，令一台在扫远景，刚扫过刘贵和没有？
    刘玲玲不得而知，心像个提篮，七上八下。
    好在这时老板看围观太多，一来怕出事故，二妨碍正常生意，从店面跑出来，提前卖张刘二人一盘。
    “那前面的顾客等了那么久，我们不能插队的。”刘玲玲拒绝。
    “让你们插队，让你们插队！”前面都是住附近的老人家，年轻女孩子们叫头大，赶紧送神。
    “谢谢。”刘玲玲鞠躬。
    张锡豪跟着鞠，跟着说。
    接下来的行程，变成了与粉丝分享土豆，以及有问必答。
    张锡豪这人这点好，待粉丝像朋友，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做派。摄制组后来派了保安来维持秩序，瞧见一保安推了一位女生，张锡豪拍保安：“你别推她。”
    沿路走，沿路答，说到兴奋，张锡豪高举双手，刘玲玲瞧着，忍不住勾嘴角笑了声。
    这人傻乎乎的但处着轻松开心，难怪俞恋一直喜欢他。刘玲玲想到俞恋，心绪沉暗，因为她以为，像张锡豪这样的男孩子，永远不会喜欢上她的闺蜜。
    两人抵达目的地。
    其他组都过来开腔，周明生抱怨：“大家都等你们，太久啦！”
    “对不起。”
    余景棠则询问：“吃中饭没有？饥肠辘辘了吧？”
    文小南：“我们都已经吃完了，很好吃啊，就你们饿着！”
    余景棠白了文小南一眼。
    刘玲玲心里的小人嗤鼻：呵，其实没有。他们沿路都有买小吃，还有张锡豪粉丝喂投，比自助餐还爽呢！
    但不能炫耀出来。
    “我们一路都在吃，很饱的，而且都很好吃。”结果张锡豪却讲出来。
    余景棠和文小南脸色都不大好看。
    但余景棠下一秒转成笑颜，邀请张锡豪和刘玲玲组队。
    “好啊！”张锡豪瞬间答应，只要没有女团，都成。
    之后又进行了数次竞赛，最终四人组取得了胜利。
    “谢谢余老师。”拿到奖励，刘玲玲立马调头感谢余景棠。
    “谢我做什么？”
    “多亏了跟余老师一组，才能有肉吃，把把赢。”刘玲玲说话声音特别软糯，“我以前看《朋友》，就觉得余老师是智多星，今天跟着混，发现比看视频还厉害十倍！”
    余景棠自然晓得是拍马屁，但很受用，乐呵呵笑起来。
    “小南也还可以。”余景棠伸手指了指文小南。
    “是的，也要谢谢小南哥哥关照。”刘玲玲鞠躬，一口一个哥哥。
    文小南笑着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余景棠下命令：“你们把微信都加上吧，以后咱都一个圈的，互相照应。”他看向刘玲玲：“有什么事，捎个口信就成。”
    “谢谢余老师。”刘玲玲和文小南互相扫码，接着文小南就把余景棠微信推给她。
    刘玲玲接着又同其他嘉宾套近乎，进展顺利，唯独到了女团成员这，她甜甜喊“姐姐”，对方却翻个白眼：“也许你比我还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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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一愣。
    虽然周围摄像机全撤了，但并不想结仇，她赔礼：“对不起，是我喊错了，您别生气。今天我们有一起过那个独木桥，牵着手，我现在还记忆犹新，真的是相互扶持……”
    “呵——”刘玲玲还没讲完，女团成员抱臂歪头，接着冷哼打断她。
    女团成员调头走开。
    刘玲玲想了数秒，猜测出大概原因。
    手机振了。
    “唉！”
    正想着，该原因的“罪魁祸首”张锡豪走过来，问她：“你现在回酒店吗？”
    摄制组安排《今天的朋友》嘉宾住同一酒店，便于拍摄。
    “回。”刘玲玲边说边拿出手机，见是俞恋来电，想着张锡豪也是认识的，便直接接了：“喂，阿恋，什么事啊？”
    张锡豪眼睛瞬间放亮。
    剧组给刘玲玲安排的接驳车抵达，刘玲玲自然而然坐上后排，张锡豪跟个粘胶似的，接踵进来。
    “你不有专车吗？”刘玲玲横她。
    “你说什么？”手机里，俞恋以为刘玲玲同她说，不解。
    刘玲玲解释：“不是，张锡豪在我旁边，我跟他说的。你刚才说复试怎么啦？”
    “额……没什么，待会再说吧，我想起来还有课，我先去上课了！”俞恋忽然改口。
    “去吧去吧，么么哒！”刘玲玲顺着俞恋，心里的小人却摇头又点头：不对劲，有情况！
    刘玲玲的手机还是热的，张锡豪就凑过来：“唉，阿恋找你聊什么啊？”
    “聊她复试啊。”
    “啊……她复试怎么样啊？准备得还好吧？”
    刘玲玲摸额头：“你可以直接问她啊！”
    面对张锡豪的沉默，刘玲玲二次出击：“你有加她微信吧？”
    “嗯。”
    “但是微博没互关吧？”刘玲玲说着重新打开手机，登录微博，公司一般会在出道前清理痕迹。她粗略扫扫张锡豪微博，那股特有的憨劲，扑面而来，“你微博是自己在登，不是公司运营吧？”
    “当然是我自己啦！”
    刘玲玲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俞恋最近为了领奖励，每天都在微博分享英语APP打卡，据说要维持一个月。啧——怎么张锡豪也打卡？
    底下全是粉丝闭眼吹：
    哇，哥哥好正能量！不愧是我本命。
    像哥哥这样的学霸都连续打卡23天，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锡欢你，豪好学习。彼此陪伴彼此成长，是这人世间最好美好的事情。我与#内娱英语达人#张锡豪一路同行。
    众多彩虹屁中，刘玲玲唯独注意到那个数字：23天。
    她进俞恋微博翻，俞恋第一天分享到今日，刚好24天。
    谁模仿谁一目了然。
    第122章
    刘玲玲再往下翻，1月23日14:00，俞恋转发了一条微博：国内哪些地方适合带父母去旅游？
    并标注“MARK”。
    1月23日15:00，张锡豪转发微博：国内哪些地方适合带父母去旅游？
    备注：“MARK”。
    等等，张锡豪这条微博编辑过。公司给刘玲玲的账号充了会员，能查看编辑记录，14:09分，张锡豪转过同样一条，只是备注是“MERK”。
    说好的内娱英语达人呢？
    还有你父亲是百亿身家大老板，你母亲七、八年前就月月飞巴黎血拼，二老真的需要你带着国内游吗？
    1月18日22:00，俞恋转发：#泡面这样做最好吃#泡面1包，黄瓜丝、花生米、葱蒜若干，糖1勺、生抽2勺，陈醋2勺、辣椒油1勺……
    附带制作过程九张图。
    1月19日00:03，张锡豪发了张自己吃泡面的半身照，将将夹起一筷泡面，脸上笑得花都开了。
    配文字：第一次下面，没想到这样好吃！
    大明星深夜下厨房究竟为哪般？刘玲玲点开半身照，放大，虽然有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差距，但还是能认出来，张锡豪仿作的是俞恋转发那碗。
    刘玲玲：……
    张锡豪这条微博下三万评论，刘玲玲顺势扫了眼：
    泡面看起来好美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哥哥不会的吗？#张锡豪未来可期#
    转钟啦！哥哥要早点睡，哪怕是下厨房也不要熬夜哦（担心.jpg）
    刘玲玲：……
    刘玲玲转头问张锡豪：“唉，你跟阿恋，是不是在那个那个？”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那个哪个？”
    “那个那个。”
    中华语言真是博大精深。
    越问，越迷，张锡豪心里就越虚，同时又有点小兴奋和期待，等到刘玲玲直接挑明：“我说的是，你是不是和阿恋在暧昧啊？还是已经开始谈了？”
    “我倒是想和她谈，可是人家把我拒了。”
    “怎么可能！”刘玲玲脱口而出，“她怎么可能拒你！”
    张锡豪盯着刘玲玲的大眼睛，任他再憨，也从中读出了一些。
    此时，车抵酒店。
    刘玲玲已经意识到说漏了，拔腿开溜，张锡豪紧跟着钻出去：“你说的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她不可能拒我？”
    刘玲玲张唇不答，脚下飞快，瞅准旋转门的缝隙插进去，张锡豪慢了一拍，被隔在下一扇形。张锡豪调头改走侧门，比当年打篮球突破还快：“刘姐，刘姐你告诉我一下啊——”
    --

 第239页

    急得连“刘姐”都喊出来的，却不知隐藏在酒店附近的狗仔，举起特殊消音过的相机和摄像机，一顿连拍。
    但照片和视频，在之后半月内，并没有报出来。
    反倒是这期《朋友》准时播出，张锡豪和刘玲玲的组合即刻在网上引起热议。
    播出当天的微博热搜，两人加一起占了十五个。
    #张锡豪说沈沛宜奶乎乎#
    #张锡豪的手气#
    #刘玲玲说第十三把钥匙是猫#
    ……
    热搜第一是#第一次通过监控录像看综艺#，大家都说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综艺里二十多分钟全是黑白监控录像和手机自拍看综艺，而且是本期综艺里最好看的片段。
    “我这是怎么了？”微博网友纷纷感叹。
    其中有一半人抱怨片段引起了眩晕呕吐副作用，另一部分人感谢张锡豪和刘玲玲治好了他们多年的颈椎病。
    封总公司见火添柴，给刘玲玲买了许多热度和水军，真真假假，混在其中。
    等刘玲玲返回北京时，她已不大能回学校了，返回公寓也不得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
    今天是周末，公寓里的公司大多不上班，看不见员工。早晨十点，下楼来拿快递，或者遛狗的都是自住的业主，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一脸素颜。
    一位抱着三个快递的女业主，和刘玲玲同乘一部电梯，可能刚被快递小哥的电话打醒，女业主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从刘玲玲的角度望去乱糟糟像鸟窝。
    女业主比许季的公寓矮三层，先下去了，刘玲玲独自回家。
    手指按上电子锁，自动开门，刘玲玲见客厅虽然没人，但灯开着，便朝袁斐然的卧室喊了声：“斐然，你在家吗？”
    “在啊。”袁斐然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虽已处在过年期间，但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谁有别处去？
    刘玲玲放下行李箱，先洗个手，而后去看袁斐然。
    门没关，一眼望见袁斐然坐在镜前化妆。她穿了件仿绸的吊带，露着一双白胳膊，旁边凳子上搭着的毛衫和大衣。
    刘玲玲走近，见袁斐然已经一丝不苟涂好了蜜色粉底和腮红，眼影层次丰富却一点不晕，嘴上涂着玫瑰红的口红。
    袁斐然正在卷头发。
    “斐然你今天化得好美啊。”刘玲玲忍不住感叹。
    片刻，袁斐然挤出笑意，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躁。
    其实对自己今天的装扮完全不满意。
    她打扮，一贯讲究“毫不费力”的优雅——化的妆，要让别人视觉上看起来不累，觉得天然去雕饰。
    但来了北京后，每天化好照镜子，全能一眼瞧出用力。
    袁斐然很沮丧。
    她拿起卷发梳再卷下头发，其实心里清楚原因：来北京后，虽然收入递增，但还俞恋加上某个暂时不能说的小目标，结余不多，至少没法像以前那样，每天大几千上万的，请发型师来家里做头发。
    而袁斐然自己，并不擅长打理一头秀发。
    月亮缺一角便不显圆。
    袁斐然卷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索性将梳子丢掷妆台上，放弃。
    刘玲玲虽然猜不出原因，但能看出闺蜜情绪低落，她顺手圈住袁斐然，甜蜜蜜：“让我看看，我们的大美女打扮这么精致，是准备出门去哪里呀？”
    刘玲玲做鬼脸，袁斐然被逗笑，说出真相答案：“我打算出门倒垃圾。”
    刘玲玲的鬼脸差点僵住。
    啊？
    转念想想，是袁斐然能做出来的事，一点也不例外。
    刘玲玲便没说话，继续聊了几分，她回楼上，袁斐然则接着化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刘玲玲听见动静，透过内窗望向楼下，见袁斐然套了毛衣敞着风衣，正在光腿穿高跟靴。
    脚边一袋垃圾。
    刘玲玲没说话。
    “哐当”门关，三分钟后袁斐然空手返回，这天并没有再出门。
    星期一，她化着刘玲玲眼里同样“艳丽动人”的妆容出门，上班。
    周一无论哪个行业，总较忙些。袁斐然中午没有休息，一片面包一杯咖啡对付过午餐，下午两点半提前完成一天工作。
    老板兼好友Alex，已经从CEO办公室过来找她：“斐然，收拾好没有？”
    “好了。”她拧起办公桌上的包，披风衣，可以出门了。
    今天下午要给某奢侈品牌帮忙。该品牌的超级VIP客户将过十八岁生日，无论客户自己办不办，品牌都准备给她办一个小型生日会，作为客户维护。
    负责的设计师经验不足，设计出粉色会场，结果被客户部那边给否了。VIP经理千年老妖精，跷着二郎腿丢掉提案：“十八岁的女生，谁会喜欢粉色？”
    经理同Alex是挚友，索性邀请共同参与。
    袁斐然设计的生日会布置得到品牌上层一致称赞。她以该品牌前任设计师的经典之作贵族少女作为灵感，以纱、钻和花木为主材，布置出层次丰富的灰调，同时点缀以蒙大拿蓝和玫瑰金，呼应冬调。宴会后的特殊礼物，亦挑选同色调品牌丝巾和茶具。
    该客户亦是冬天出生的少女。
    忙到七点，一切就绪，连餐桌上的餐巾扣都摆得妥帖工整。
    “赶紧走赶紧走，客户要来了。”Alex过来催促，拉她一道从后面的员工暗门离开。
    --

 第240页

    是别人的十八岁，不是她的。接下来的美丽世界只属于新一代少女，而袁斐然，仿似那古代进不了屋子的奴婢，必须迅速藏起身子，待会宴席开起来若是现了眼，主人家会不悦的。
    袁斐然没有出声，抿唇垂眼，随Alex躲出门。
    大厦外，北京的天，灰蒙蒙。
    袁斐然抬头，正准备呼气，Alex碰了下她的胳膊：“别叹气了，待会饭局，远比这生日宴贵。”Alex手往后，抛指脑勺后面。
    袁斐然再次垂眼，低头。
    她其实不大喜欢公司的饭局，各路投资大佬福布斯杂志上仪表堂堂，却总爱在该路饭局上讲荤段子，玩荤游戏。
    一开始，袁斐然差点拍案而起，但被Alex拉出去劝冷静：“别冲动别冲动，要是投资成了，咱有多少红利，你得多少奖金。嘴上开开玩笑，又不掉一块皮。而且斐然，我保证，要是他们真揩你油，不管谁，我桌上第一个拼命！”
    袁斐然没有再发怒，默念着刘玲玲的《不生气》，回到席间，挤出笑脸。
    之后，在北京她参加的这路饭局不下二十场，每一位成功男士都这样。
    没有例外。
    以前父亲带她出席饭局，却从来没遇到过。
    难道父亲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袁斐然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模糊印象，心似流水，而Alex已经开车载着她来到某家私厨。
    第123章
    *
    同时，陆州。
    以黑白作为装修主调的豪车汇，着重强调地平面的太空感，衬出室内豪车流畅的线条和科技质感。
    “张总，您看的这辆法拉利458是我们店最畅销的车型。”销售跟在张龙身后，亦步亦趋。
    张龙嗯了一声，调头绕过法拉利，伫立在一辆橙黄色跑车面前。
    销售躬身：“迈凯伦新出的P1，最近也蛮多客人订的。”
    张龙不接话。
    销售：“阿斯顿马丁的RapideS，张总要不看看？”
    张龙却转向绕到奔驰大G面前。销售刚准备开口，张龙却继续往后走。越靠走，豪车的身形越大，走到底，依旧一言不发。
    “张总您有看中的可以试驾的。”
    “好的，谢谢。”张龙缓了片刻，转身注视销售，“你们这里有乔治巴顿吗？”
    销售明显愣住，旋即转笑，拳王喜好硬汉车，没毛病：“乔治巴顿我们这里也可以订的，张总可以先看下图册……我们这里订的话呢，大概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时间。”
    “可以。”张龙言简意赅。
    销售旋即邀请张龙去贵宾室，递上画册，张龙刚翻开一页，销售笑问：“张总要喝咖啡还是普洱茶？”
    张龙抬头：“气泡水，谢谢。”
    销售尚未婚嫁，亦无男友，见眼前拳王并不像那些突然暴富的男人，礼貌且克制。他会说谢谢，从选择的软饮看，应该从小环境良好……销售突然想太多，递来圣培露时，凑得过近，几乎贴着。
    张龙让开，销售差点跌着，他却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撇下销售，接起电话：“斌哥。”
    “今天的飞机别忘了。”斌哥提醒，张龙自从美国签约后，还没输过，积分排名火箭般蹿长的同时，也收获了诸多商业代言。
    这周去北京拍的代言，如果顺利，张龙可以分到一千万，斌哥亦有不菲进账。
    “下午艳姐会派人去接机。”斌哥嘱咐。
    艳姐是最近张龙好几个代言的间接经纪人，据说在京圈里神通广大。
    “知道。”张龙淡淡应声。
    他如今做空中飞人是常态，自陆州抵达首.都机场，原以为会像些几次，仅有司机冬子来接。
    没想到，艳姐竟也等在出口处。
    张龙走近，问好躬身，恭恭敬敬：“艳姐。”
    艳姐抬手理了下短卷发，手腕处的翡翠镯子并未坠下来：“今晚有个饭局，怕来不及，就让冬子接上你，直接一起去。”
    “好。”张龙答得干脆，跟着张姐后面半个身子距离，司机冬子则提着艳姐的黑金鳄鱼皮，抢先去把停在附近的车开过来。
    艳姐等在自动感应门口，等车停稳，才缓缓登上。
    张龙随之坐上，却发现副驾驶座有位陌生男性，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长发，皮衣，十根手指戴了六个戒指，看起来挺朋克的。
    文体不分家，这位十有八.九也是艳姐的经济。
    艳姐为两位年轻人做介绍：“这位阿Ken，浪潮乐队的主唱。张龙，拳王。”
    阿Ken努力转身，伸手：“您好您好，我有看您的比赛，太帅了！”
    张龙亦对国内炙手可热的摇滚乐队有了印象：“您好，我也有循环您们的歌。”
    “是吗？”
    “是。”
    ……
    两人聊起来，直到轿车驶进餐厅停车场，阿Ken仍在热聊。
    “好了好了，吃饭去了。”艳姐打断，下车时她自己提了包。
    久候的迎宾小.姐将四人引入宽敞且隐秘的包厢。
    通过铺有羊毛地毯的走道，没有人张望两侧的传菜间和卫生间，经过沙发歇息处，抵达餐桌边沿。
    艳姐向张龙和阿Ken介绍诸位早到的客人，或者，更应该形容为，向诸位大佬引荐他们的新投资对象。
    老板们头发梳得工整，无一例外polo衫或者黑西装，西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衬衫和皮带上的logo，可能稍稍勒得有点紧，个个啤酒肚高高鼓起，目光很难不注意到。
    --

 第241页

    艳姐声音软，身子也软，张龙听斌哥讲起，艳姐姓孙。这会席上，他觉得她俨然是《水浒传》里的孙二娘，迎来送往。
    “小伙子打拳厉害啊？”一位大佬对张龙特别感兴趣。
    “那当然厉害啦！”艳姐说着挽起大佬胳膊，“人家不管黑人白人，一拳拽倒！”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大佬年纪起码过了五十，感慨：“洋人都不怕，那你是陈真哦！”大佬摩拳擦掌，声称自己练了十年八段锦，要与张龙对决。
    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应付，张龙手上留着力道，故意与大佬假把式，最后输掉。
    谁会跟钱过不去。
    “拳王也不过如此嘛！”获得胜利的大佬开始谈经验，“主要是洋人这种拳击啊，都是外功，敌不过内家心法……”
    艳姐在旁连连称是，其他的大佬亦附和，张龙本就寡言，席间索性闭嘴。未免扫兴，他保持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
    大佬们热络一阵，两三道菜的时间，注意力集体转移到阿Ken身上。
    点歌点播，要求阿Ken清唱一首《谁不说俺家乡好》。
    阿Ken自然不肯，没少吃艳姐脸色，最后勉强与诸大佬合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代替。
    调子被大佬们带跑到莫斯科去。
    唱完，艳姐带头鼓掌，张龙也缓缓抬手，拍了两下。
    “唱得好啊。”艳姐捋额前卷发，这似乎是她习惯性动作，“徐总，您这嗓音是越来越好了，快赶上歌唱家了。”
    “怎么样？不错吧？我准备下一步练个美声男中音。”
    “好呀！到时候再听您开金嗓唱帕瓦罗蒂！”
    “帕瓦罗蒂是男高音。”阿Ken忍不住向身边的张龙极小声吐槽。
    还好中年人们没听见，正起哄让艳姐也唱首歌。
    艳姐大大方方站起，与当中一位大佬合唱《敖包相会》，唱到后来，竟手把手挑起交谊舞来。
    接着，艳姐独唱《龙船调》。
    “妹妹要过河，是哪个来背我哦？”
    按着歌曲里，应有男声接话：“我来背你哦——”
    艳姐给众大佬丢眼神，那个要唱美声的徐总带头起哄：“这么胖，没人背得动你哦！”
    哄堂大笑。
    艳姐脸上的笑，有那一霎极其勉强。
    张龙笑面冷心瞧着一切，想起艳姐上回忍不住吐槽，说现在撒钱的主，远不如十年前的煤老板，分分钟不想伺候了！
    张龙并不同情艳姐，因为对他来说，艳姐并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张龙面上远比阿Ken反应快，轻声关切：“艳姐，你没事吧？”
    “没事。”艳姐大声奚落起自己，“他们就是嫌我老了呗！”
    “是！连这也垂了！”此类饭局有两样不可避免，一是劝酒，二便是话题的颜色走向。
    “哼——没关系，待会会来挺的！”艳姐再次捋头发。
    “哦，谁呀？”
    “以前那个的闺女嘛！”艳姐挑眉含笑。
    今日吃的海鲜席，花胶黄鱼羹、椒盐富贵虾，葱烧辽参，全是离不开水的。一位大佬停箸：“听你这一说，我还吃什么盐焗海螺啊！等着待会吃盐焗鲍鱼！”
    另一位大佬闻言，加起桌上另一道菜：“那我觉得还是鲍鱼红烧肉肥美。”
    “哈哈哈哈——”大佬们心照不宣笑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海水咸.湿的味道。
    张龙终究忍不住皱了眉头。
    目光移动，看向包厢入口。
    恰巧此时门被推开，有客人被迎进来。先进来一位穿马丁靴和风衣的男士，紧跟着一位女士，也穿着风衣，踩着高跟，经年不见，依旧艳丽动人。
    袁斐然事先已被告知诸总，同Alex一起挨个鞠躬：“王总好，徐总好……艳姐，您也在啊？”
    袁斐然听过艳姐名头，好奇一眼扫去，旋即惊慌失措。
    心里一直在敲退堂鼓。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这么些年了，该过去已都过去。
    她从容褪去外套，交给服务员，而后入席。
    “斐然小丫头——你来晚了五分钟啊！”徐总举着酒走过来。
    袁斐然懂，立刻起身：“对不起，我迟到了，该罚。”见徐总杯里盛的红酒，袁斐然便拿桌上的红酒，余光顺扫，八二年的拉菲？
    袁斐然心道：傻叉，八二年哪有那么多葡萄？！
    但眼下忍下，倒点假酒应付应付。
    酒注半杯，手背突然被徐总按住。
    袁斐然骤然要抽手，Alex亦开腔打岔：“斐然，你这半杯够了吧？徐总的意思是不能喝多。”
    “不是！”徐总拿开手，在空中晃了下，“一杯红的，哪有诚意？要混着喝，这道歉才真诚嘛！”
    “对！”大佬们纷纷表示袁斐然应该混喝，更有人主动拿起还没开的茅台，“来，这个，这个刚好也是八几年的。”
    席间诸人喜欢八十年代，也许潜意识里怀念黄金岁月里，篮球场上身轻如燕的男孩。
    酒传到袁斐然面前，铁盖五星，年岁久了难免跑酒，还未开瓶，已经闻到浓浓的酱香味。
    两位相加起超过六十来岁的老酒不甘寂寞碰撞，更有好事者喊服务员更添一瓶啤的，也混进去，年轻的“身体”与老者们格格不入，迅速发生激烈反应。
    袁斐然看向Alex，Alex朝她眨眼，做鬼脸，袁斐然能读懂他表达的意思：明天就给这几个大佬做办公室地址IP定投，坑死他们。
    --

 第242页

    袁斐然勾唇笑起，而后扫见望来的张龙，她赶紧侧过身去。
    背对着他，一饮而尽。
    张龙直勾勾盯着她的背部倩影，他眼里有一颗流星，划破漆黑孤寂的天幕，而后燃烧，一点点向下坠落。
    “混着喝容易出事。”阿Ken小声说。
    第124章
    张龙又不是不喝酒，怎会不懂。
    大佬们更是清楚，但乐趣在此，袁斐然喝完倒杯，赢得一片喝彩声。
    “好！”徐总竖起大拇指，“斐然，我就喜欢你这性子，像我们北京大飒蜜！”
    “人家斐然南方人——陆州的吧？”
    “我说像，又没说是，老李你是不是跟我杠？”
    ……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不知怎地扯到张龙身上：“唉，小张拳王，你好像也是陆州人吧？”
    “还没给你俩介绍吧？斐然，这可是如今中国打拳男人里最帅的，帅哥里拳打得最好的……”
    “老乡见老乡，你俩必须干一杯！”
    张龙缓缓站起身。
    袁斐然垂头主动倒酒。
    张龙没有看她，反而瞥向艳姐，低声询问：“明早几点拍摄？”
    八点半早开工，艳姐不想耽误一天费用，旋即向各位大佬挑手：“哎呀，你们原谅原谅阿龙，他们这种打拳的，比赛前三天都不能喝酒！”
    只字不提明天替她赚钱的事。
    大佬们连连发出理解体谅的感叹词，却仍坚持，可以不混着喝，但必须意思意思。
    张龙不紧不慢从醒酒器里倒出三分之一杯红酒，是酿造的葡萄汁，却似血暗红，又似颜色最深的口红。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他举杯朝向袁斐然。
    隔着一张圆桌，袁斐然亦倒半杯红酒，四目相接，两两无言。这意外的沉默立刻引起席间其他人的注意：“怎么，你俩认识吗？”
    袁斐然摇头。
    张龙缓缓接口，面色平静：“不认识。”
    他手很稳，捏一根玻璃，便能使杯里的酒无丝毫波澜。
    两人隔空碰杯。
    张龙仅浅抿一口，旋即放下酒杯：“意思意思。”
    袁斐然本来准备全喝完的，听这话迅速放下酒杯。
    各自坐下，并非席间的主角，话题很快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袁斐然开始上头。
    胃在作呕，时不时返流食管，袁斐然瞟了一眼，包房内的卫生间正被占用，她便悄悄在桌下给Alex打手势，拇指和小指翘起：我想去吐，老惯例，如果不行给你打电话。
    Alex拇指与食指扣成圈：OK。
    袁斐然出门，去往餐厅公用的女厕，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她便支撑不住，伸臂扶了下墙。
    厕所感应大门，自动打开，袁斐然直奔洗手台，哇哇一顿吐。一股子馊味扑鼻而来。
    她缓了会，虽然难受并未好转，但已准备返回包厢，走到厕所门口，大门再次自动打开，袁斐然却猛地返回洗手池，再吐了第二次。
    这回吐完，头痛欲裂，整个人晕乎乎。她不得不靠住墙，最后，滑落坐在地上。
    必须得给Alex打电话了，拜托他把自己送回去，至少，送到出租车上。
    袁斐然寻找APP，都是绿色，迷迷糊糊将微信错当电话点开，对着界面楞了会，才反应过来。
    算了，发语音也行：“喂，你来厕所接我下，我站不起来。”
    大脑的混沌令她无法判断时间过了多久，瞧见眼下一双男人的靴子，袁斐然笑着抬头：“你真敢进女厕所啊？”
    其实她的期望很低，Alex肯真来，令她有些感动。
    袁斐然泛泪的笑容僵住。
    她仰望的，是一张熟悉且陌生的脸。
    来的是张龙。
    他现在不留杀马特刘海了，利索的寸头，不仅眼睛看得清楚，而且衬得气质冷峻。席上袁斐然已经听说了他的风云叱咤。
    “不能喝就别喝。”张龙瞥下，冷冷地说。
    袁斐然记忆的闸门骤然打开，当年那个爱人，急得在她身边打转，“不能喝就别喝啊！”
    而她伏在茶餐厅的桌上，捂着经期巨痛的肚子，前面的冰奶茶还剩三分之一。
    当年嫌他聒噪，递热水或者手捂肚没什么实际效果，没少给他白眼。现在呢？人家冷眼俯视着脚边的她。
    一千万种情绪，袁斐然眼眶中本就泛起的泪花没有收回去，反而成倍涌出。
    她垂下头。
    而张龙，微微压低下巴。
    她坐在有污渍的地砖上，头发乱，衣饰脏，浑身酒气和馊味，张龙弯下腰，向下伸臂，轻轻打横抱起她。
    他耳边尽是飞机的轰鸣，哪怕踮起脚尖还差三万英尺。
    袁斐然的意识几乎被酒操控，只剩半点清醒，隐隐约约瞧见门口脸色担忧，却不敢跨进女厕的Alex，瞧见餐厅大门，而后，她垂下臂，彻底输给了酒劲。
    ……
    袁斐然醒来时，右后脑勺仍持续胀痛。
    她侧了下身，听见窸窣的被褥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袁斐然双手撑着，以现下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坐起，里面衣服穿得好好的，外面的风衣搭在
    身处宾馆套间的里间，黑床板，金杆白灯罩，还有床后的水墨画，这风格她太熟悉了——王府半岛。
    --

 第243页

    以前父亲北京办事都住这里，不嫌老旧，说出行便捷，下楼购物也方便。父亲会选择比这个套间更好些顶层的复式。一个月一个月的包，有年夏天连住了四个月，袁斐然暑假来北京消遣，父亲给她也开了一间。
    隔两天，父女吵架，袁斐然赌气，不打招呼便搬去丽思卡尔顿。
    以为父亲要找好，哪知第二天她在走廊上，见着隔壁房门开，出来父亲。
    袁斐然当时既感动又吃惊，父亲怎么找到她？
    现在简单一想，自己是拿副卡订的酒店啊！
    袁斐然缓缓勾起唇角。
    她继续撑双手，穿上摆在床边的拖鞋，下床。
    朝外间走去。
    她还没走到隔断处，便见躺在沙发上的张龙掀开盖毯，慢慢坐起、站立，朝她望来。
    袁斐然走近一点，张龙也走近：“醒了？”
    “昨晚我后来还有吐吗？”
    “有。”张龙简短回答。后来她在出租车上吐了一回，他已经赔付。在房间里又吐一回，已喊客房清理，额外支付。
    “给你添麻烦了。”
    张龙沉默着走向minibar，给她沏了杯清茶。
    “谢谢。”袁斐然接过喝一口，还挺舒服的，又问，“你怎么住这？”
    “艳姐订的酒店。”
    沉默。
    半晌，张龙注视着她：“要不要点早餐？”
    袁斐然仍受醉酒困扰，毫无食欲：“不用。现在几点了？”袁斐然轻车熟路走向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漆黑中无数灯光。
    “六点五十九。”张龙走到她身边，同样望向窗外。
    在半分钟的静默无言后，灯光尽熄，天空乍地放亮，所有一切，既充满秩序又突然。
    房间里愈发寂静。
    “你一定在嘲笑我吧？”袁斐然说着昂起下巴，她脖颈纤细，此刻僵直，青筋清晰凸出。
    张龙轻笑：“照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该恨你，报复你？”
    按理应该如此，可是他的心却让他的臂膀左移，去牵袁斐然的手。
    袁斐然没有抽开，但也没有蜷曲指头回握，理不清自己的心情绪。窗外的车越来越多，眼花缭乱，她突然一热冲脑，就好像明知前方是曾撞沉泰坦尼克的冰山，却仍开船撞上。
    也许自己是个怪人，期待沉没后海水的冰凉和刺骨，以及覆水难收。
    袁斐然回握张龙，明知不可为却去回应，偏起脑袋，迎合张龙的吻。
    张龙一臂圈住她，贴在窗上，另一臂反背拉上窗帘。
    他们肆无忌惮交换对方的气息，袁斐然的乱发被张龙一同吃进口里，他伸手，将发丝捻出来。
    ……
    完事后，袁斐然和张龙一起冲澡，他像从前那样，拿着喷头给她搓泡泡，冲后背。
    “转个身，冲前面。”张龙神色自若的说。
    ……
    洗完澡，张龙给袁斐然吹头发：“你几点上班？”
    “九点，但是离这边比较远，吃完早餐就得走。”
    张龙一搓搓挑袁斐然发丝，这样干得快，吹得蓬松，她以前调.教他的：“我八点半开始拍摄，差不多时间走。”
    袁斐然没应声，眼睛盯着张龙的胳膊，肌肉的确比以前健壮太多，方才的体验也不大一样。
    服务生叩门，问好，送来早餐。
    两人挨坐着吃完，换好衣服，一道出门。
    袁斐然走得挺慢，张龙停步，回头伸手，牵住她。
    另一只手去拿袁斐然的包，帮拧。
    两人行了十几步，迎面撞见VIP经理，这是从前与袁斐然父亲最热络的一位。袁斐然刹那身体僵硬。
    VIP经理脸上的标准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不曾听闻袁家的变故，仿佛只是面对千千万住店旅客其中一位：“您们好，早上好。”
    客客气气的鞠躬，挑不出任何毛病。
    张龙不知内情，以为是规范礼仪，稍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袁斐然极迟疑地张唇：“早。”
    经理贴墙让路，等客人先过。张龙牵着袁斐然，走向电梯。
    电梯里仅有二人，张龙拿出房卡交给袁斐然。
    “做什么？”袁斐然反问他。
    张龙不答话。
    “我自己北京有住处的。”袁斐然眼珠转向别处，过数秒，弥补般改口：“不过可以先把微信加上。”
    于是，张龙扫了袁斐然的二维码，申请好友，袁斐然眨眼观察他，并没有看出任何不悦。
    张龙脸上表情淡淡的，仍旧温柔牵着她的手，出门时，客服帮忙叫的两辆出租已经等候多时。
    张龙松开手，与袁斐然互道分别，袁斐然看他的意思，是让她先走，便登上了出租。
    车已开动，她回头一望，张龙伫立原地，似在目送她。
    袁斐然盯了会，直到望不见才转回身，她心里十分忐忑，想了想，拨通刘玲玲的电话。
    “您好，您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刘玲玲手机占线。
    她正在接封总的电话。
    通话完，刘玲玲瞧见袁斐然的未接来电，正准备回过去，许季的视频通话出来插进来。
    刘玲玲先接了许季的视频。
    “答辩准备得怎么样？”刘玲玲满满笑意，打量屏幕里的心上人，“看你的状态，应该已经准备充分了？”
    --

 第244页

    “答辩没问题。”许季果断回答，“但是有另外两件事情，要和你说。”
    刘玲玲坐正，洗耳恭听。
    第125章
    “我五月二十四回国。”
    这是第一件事。
    “啊？”刘玲玲脱口而出。许季的答辩时间定在五月二十四日，当天回来？
    之前听他提过，准备去硅谷某家著名的互联网公司面试，对方也有意招他，“那你美国那边怎么办？”
    许季带笑：“我回来一周，工作之后再找。”
    刘玲玲睁大眼：“这么急着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外婆二十六号生日。”
    刘玲玲闻言释然，但紧接着心急速吊起，因为许季说：“因为是八十岁，所以家里人想好好办一办。”主要是姨妈的意思，许季顿了顿，“我想邀请你参加外婆的生日寿宴。”
    这便是第二件事。
    刘玲玲声音变小：“你和家人说过吗？”
    “我妈知道的。”
    刘玲玲听许季答得笃定，加之视频里坚毅的眼神，便没有再问。
    五月二十四日她已经进组，却仍同导演商量，调换场次时间，腾出大半天空来。
    凌晨三点夜戏结束，刘玲玲直奔飞机场。
    上飞机坐好，不待起飞，便闭眼强迫自己入睡。进组前公司给她配了生活助理，叫静静，是个刚毕业二十二岁的小姑娘。
    这趟跟着一起回。
    静静见刘玲玲毛毯盖得好好，便也闭眼，入睡。
    飞机起飞，巨大的轰鸣与震颤，静静重新睁开眼，瞧刘玲玲却是双眼闭得安详，仔细听，呼吸匀称。
    小助理默念：刘姐神人，学不来。
    半秒后：等等，刘玲玲好像比她小四个月来着？
    两个半小时后，抵达陆州。
    天还未亮，但机场的灯光照得天空发透，许季已经等在出口了。
    刘玲玲拉行李箱，静静提包，许季问好后一并将两人手上的行李接过来。静静有些惶恐：“谢谢。”
    “不客气。”许季笑着回应，转脸面对刘玲玲，却收敛笑意，“临时出了状况，要和你说下。”
    刘玲玲还没来得及反问“怎么了”，许季已经简短告知状况。
    月初外婆在浴室滑到骨折，住了两周医院，才刚回来，现在仍要坐轮椅。外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大办取消，仅近亲在家庆生。
    “我也是到家才知道。”许季蹙眉，外婆不想让他担心，联合全家一起瞒着。
    他知道得这么晚……但也不能怪他，刘玲玲心有点慌，提到嗓子眼，痒痒那种：“所以有几个人参加啊？”
    “九个人。”许季立刻回答。
    刘玲玲数数亦快，将许季家庭成员逐个过：外公外婆，两位阿姨，邝学长两口子，许季加上她。
    “除了我还有谁？张叔吗？”
    “我表嫂怀孕了。”
    陷入沉默。
    从机场开回陆州主城可不近，足足一个多小时，高速上天空逐渐放亮，正式迎来需要认真警觉面对的一天。
    路上穿过一座天蓝色新修的桥，静静好奇，回头望：“哇，这个地方拍照肯定很漂亮。”
    刘玲玲便也回头望去，见着碧空如洗，难得一点雾霾也没有，数朵干净的白云飘在空中。
    今天是好天气，外婆心情应该也像天气一样好吧！
    刘玲玲没有和许季牵起来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握拳，给自己打气。
    两人先订酒店，开两间房，静静不能跟去许家，让她白耗一天，刘玲玲有些愧疚：“我们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要让你无聊了。”
    “不无聊不无聊！”静静摇头，无聊什么？今天李秘书照常给发工资。而且，她是第一次到陆州，正好可以逛逛。静静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询问刘玲玲：“话说……你上回和张锡豪一起吃的那个土豆，是真的好吃，还是节目效果啊？”
    “真的好吃。”刘玲玲明白静静今天要做什么了，“放心去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静静旋起嘴角，但也不能显得太兴奋期待了，工作日，还是要有所顾忌。
    静静走向笔记本，打开，脸上无笑：“那你们去吧，我整理后面没做的日程。”
    刘玲玲微笑望她，道别。静静怕刘玲玲杀回马枪，按住躁动的心，等了四十分钟，才出门。
    因为李秘书时不时派任务，为免露馅，静静背上笔记本一起逛景点。
    且不说静静这边，只说许季，载着刘玲玲驶在归家路上，刘玲玲注视紧握方向盘的男友，忽然想起一事，刚才机场就想问的：“张叔他还在你家开车吗？”
    “去年我小姨的司机辞职，再招不到满意的，就把张叔聘去了。听我妈说，好像就做了三个月吧，说是家里女儿去外地上大学要跟着去，辞职了。”
    刘玲玲想到张叔已经辞职，却没想到他离开陆州，略感意外。
    “好多陆州人都不回陆州了。”刘玲玲轻轻说，例如她，例如许季，还有高中班上大半同学……前几天班级群忽然热闹过一阵，大家分享签的offer，一致认为，陆州工资较低，且除了国企和事业单位，并没有太多其它选择。
    许季笑笑，正好昨天和邝伏波聊过这个话题：“但也有人回来，听我哥说，他同学里，有四五个都从深圳回来了，说还是陆州习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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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5页

    刘玲玲在副驾驶座上歪头，轻捏自己耳垂：“那你以后也要回陆州吗？”
    许季注视前方，方向盘转动：“不一定，你在哪我就在哪呗。”
    刘玲玲心头阵阵甜蜜，车内的气氛也活跃了些，但很快，随着轿车驶进别墅区，刘玲玲再次紧张起来。
    按理说，她已经见识过不少世面了，但看着一排排独栋别墅，前后花园，以及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精致主人，和从小穿名牌的孩童，她心里还是会生怯。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刘玲玲的身体和动作变得拘谨起来。
    车停在许季家门口。
    刘玲玲抬头仰望，数秒后，回过神，跑到后备箱前，许季已经大包小包卸了半车礼物。刘玲玲赶紧帮忙，许季笑道：“你买这么多。”
    “当年你去我家也不少啊！”刘玲玲笑着出口，但表情旋即凝固。
    等许季投来目光时，她已恢复温柔笑脸。
    许季提，刘玲玲也提，四双手才忙得过来。如今许家换了全套智能控制，许季和刘玲玲尚在门口，全家人就已看见视频，等两人上台阶近大门，家人自动打开。
    “欢迎回家。”语音问候是女声，脉脉温情的标准普通话。
    东西仍提在手里，许季还没做反应，刘玲玲就拐他：“要不要换鞋？”同时偷偷往里面瞧——许季家的客厅比封总家最大那个正堂要小上许多，但顶高，布置精致，每一处角落都有很多细节，感觉需要几十年慢慢装饰、沉淀，才能有这种无形的氛围。
    “阿季回来啦！”略高的女声，刘玲玲通过新闻认出说话的人，是女企业家何芳。
    “玲玲也来了。”边说边走过来的，是许季母亲，何芬。
    刘玲玲笑盈盈鞠躬：“阿姨好。”同时给何芳也鞠一个，“阿姨好。”
    何芬过来时推着轮椅，上头坐着外婆，刘玲玲三鞠躬：“外婆——”
    许季已经给她找出拖鞋，刘玲玲躬身自己穿上，心里有点担心许季再亲为，他家人会有想法，觉得他低声下气什么的。穿好鞋，刘玲玲重提起礼物，走近轮椅：“外婆，您身体好些了吗？听许季说您住院了，我好担心。”
    “我俩就见过一次面，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外婆腿不利索，但嘴巴如常狠，旋即反问，何芬本来带笑要说什么，唇已经张开，这会不得不无声重闭。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自从上次见面，我就觉得您像我的长辈，一直期望您身体健康，也想有机会听您的教导，和再亲近些。”刘玲玲说话时始终是躬着身子的，甚至比做轮椅上的外婆更低些，“我记得上回席上，您很喜欢吃银耳燕窝，所以特意买了几盒，还有银耳，我也一起买了，这样炖起来方便。”
    刘玲玲说着将其中一包礼物拿给外婆看。外婆调查过刘玲玲，心道青鱼路那边的人，能懂这些？买的估计是干挑盏吧？
    外婆挑眼一扫，却发现是金丝毛燕。
    又想她方才用典，倒不像个体育特长生。
    外婆缓缓回应：“谢谢你的心意。”
    “不客气不客气。”刘玲玲笑着回，不知何时，她已半蹲靠在外婆左手边。五aΤχτ.cǒΜ
    “还要谢谢你三八的护肤品、春节的糕点礼盒、重阳的鲜花、中秋的月饼……”外婆虽然不赞成许季跟刘玲玲处对象，但有一说一，告诉家里不知情的人，自从上回邝伏波婚礼后，刘玲玲逢年过节都寄礼物。
    许季便是其中不知情的一个人，缓缓望向刘玲玲。
    “不用谢，都不用谢。”刘玲玲尝试挽外婆手臂，“我心里尊敬您和外公，总惦记着您们。有时候看到好的，我就觉着，应该孝敬您们。”
    外婆其实托人调查出一些事，本来想问刘玲玲，那你待你亲外婆外公，待你妈妈也是如此吗？但见眼前小姑娘的脸，见外孙的笑，忽然难出口来。
    正好这时，楼上邝伏波要搀扶外公下楼，外公却道：“我自己能走，搀你媳妇！”
    声音略响，打断外婆思绪，随众人一起望向二楼。
    第126章
    刘玲玲亦望向二楼，见邝伏波正搀着一位身材窈窕的美女，肚子完全没有隆起。刘玲玲仅在订婚宴上见过邝伏波妻子一面，但彼时浓妆此时淡妆，完全不一样。
    邝学长换人了？
    刘玲玲默默听何家人称呼，过了会，确定没有换人。
    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厨师和佣人忙碌，何家人则坐下来闲聊，一派欢颜。
    邝伏波同许季亲，拽着许季在自己对面坐下，刘玲玲和邝伏波妻子，跟随坐到爱人身旁。
    邝伏波妻子坐下时带到旁边花瓶，她伸手去扶花瓶，邝伏波立马起身，扶住她，同时皱起眉头：“小心点啊，别毛手毛脚，你现在都有孩子了。待会外公外婆看到，又要说我。”
    “对不起。”妻子向邝伏波认错。
    刘玲玲与许季对视一眼。
    刘玲玲重浮起笑意，问邝伏波妻子：“嫂子几个月了？你的身材还是好好啊！”
    邝伏波妻子闻言，上身朝着刘玲玲的方向前倾，一边点头一边笑：“我才三个月零两天，哪里看得出来啊！”
    娘家婆家人都讲究，头三个月不让透露怀孕，现在解禁，逢着人问，定要讲个痛快：“之前我孕反厉害，天天吐，现在我比怀孕前还瘦五斤。”
    --

 第246页

    “啊……”刘玲玲轻声感叹，带笑，这方面她没有经历，只能附和，“那嫂子您要多休息啊。”
    “不用，我现在已经不吐了，恢复成普通人了。”
    “普通什么呀？”邝伏波望着自己妻子，总觉得像在看没长大的小女孩，“你现在是准妈妈，还是要注意点。”
    “哎呀，我已经够注意了，整天这也不让，那也不准，憋得难受。”妻子脸上露出委屈。
    邝伏波瞧得分明，心里也涌起委屈，订婚后突然造访的小北鼻，不仅令婚礼推迟，更打乱了他俩的生活。
    “谁憋你啦？”邝伏波忍不住回怼，“是没让你举铁还是没让你跑步？”
    新婚别墅依照妻子喜好，将地下室改成带镜子墙的健身房。邝伏波觉得自己是位开明的丈夫，了解到孕期可以健身，便允许她天天上课。
    “可是你不让我骑马！”妻子朝邝伏波嘟起嘴，“我的爱丽儿，亚历山大和冰淇淋，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三匹都是她的马，三个月没去马场，不知道他们瘦了没有？
    邝伏波突然意识到，话题再继续下去，争执永远不会结束，于是，偏过头，躲开妻子的目光，问许季：“阿季，你这回回来，要和玲玲订婚了吗？”
    他的妻子一听，刚才还在抱怨怀孕改变了生活，这会却隔空扶向刘玲玲的膝盖；“你俩早点结婚，早点生一个。”
    刘玲玲笑而不语。
    邝伏波道：“是啊，早点，什么时候结婚啊？”
    刘玲玲旋即以开玩笑的语气回应：“那怎么能告诉你呢，这可是我俩的秘密！”
    邝伏波笑得后仰：“中你俩就秘密背着我眉来眼去。现在又来，不厚道啊！”
    “咦，玲玲也是你们高中的吗？”邝伏波妻子之前仅知道许季和自家老公同一高中，这会听说许季和刘玲玲是校服到婚纱，立刻坐不住了，让刘许二人讲讲恋爱经历。五aΤχτ.cǒΜ
    许季耳根红。
    “高中就是互相喜欢，等毕业了才在一起。”刘玲玲一句话带过。
    “高中时候的男女朋友能到现在，真好。”邝伏波妻子感叹，骤地，敛了笑容，向一只小鹿般敏捷转身，盯向邝伏波。
    邝伏波隐隐预感不好，眼神转移。
    妻子重看向刘玲玲：“玲玲，那我们家波波，高中时候有没有谈女朋友啊？”
    答案是李娟，刘玲玲心里忽然生起一股倦意，不想撒花，于是装糊涂：“我忘记了。”
    “那就是有了！”邝伏波妻子立马去揪邝伏波。
    “多少年前的事啦——”邝伏波没有否认，但也不想深入回忆。夫妻俩拧巴半天，直到宴会快开席，四位年轻人都不想做“长辈来喊才上桌”的人，迅速走到桌前。
    等长辈们入座，再拉开椅子，自己坐下。
    邝伏波盯着外公外婆，伸臂搀扶妻子。
    外婆近来茹素，宴上本来准备只吃蔬菜与豆类，但两个女儿都劝她吃点肉：“妈，你要吃肉才好恢复。”
    “这鱼没有什么油，可以吃的。”何芳指着桌上的大黄鱼道。
    外婆带笑瞟向两位女儿，抬箸，鱼离刘玲玲近，她立马双手捧盘子到外婆身前，外婆带着笑夹起一条。
    最终吃掉半条。
    寿星切蛋糕，外婆切了后，一块块分给大家，从外公开始，再到两个女儿……眼瞅着快分完了，刘玲玲以为没有自己的，没想到外婆递过来一块：“给。”
    “谢谢外婆！”刘玲玲立马双手捧住。
    而后，模仿其他人，用刀切一小角，叉着入口——无糖的，没有一点味道。
    但刘玲玲心里却挺甜的，外婆分了蛋糕给她，而且越来越多对着她笑了。最大的心愿是许季家人能接受自己。
    然而，当第二天刘玲玲回剧组，许季从酒店返回家中时，外婆却喊住他：“阿季。”
    她依旧坐在轮椅上，电动的，稍稍按键，便能一顺行走，让她像从前那样浇花。
    “外婆。”许季行礼，同时看向大门台阶——新增了一个滑坡。
    “你小姨公司的人给改造的。”外婆告诉许季，而后按键，轮椅朝大门方向缓缓驶去。
    至滑坡，许季还是扶住轮椅，以防出事。
    门开，祖孙俩入屋。
    外婆将轮椅开至沙发，转一百八十度，面朝对面的三人沙发。
    许季微微蹙眉，而后展开，在三人沙发上坐下。
    “阿季。”外婆再次唤他。
    许季沉默不言。
    “外婆的建议，可能不中听，可能和你心里的期望南辕北辙。”外婆始终注视着许季，没有眨眼，“你和那个刘玲玲，还是分开比较好。”
    许季与外婆对视，亦无躲闪，他很快反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同，接受的家庭教育也不同，这些对人的影响都是一辈子的，会反应到为人处世、日常的思维方式，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会受影响。”外婆皱起眉头，“很难改变——”
    许季没有打断，外婆继续道：“三观不合的人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会很痛苦的。”
    例如许哲远，在家里待了快二十年，依旧格格不入。
    外婆想到这呼出一口气，必须承认，自从许哲远离开后，她觉得轻松多了。
    --

 第247页

    “您怎么知道我和玲玲三观不合？”许家依旧反问。
    外婆感到错愕，旋即回答：“我调查过她家里，很乱，也很差劲。”
    “但是她一点也不差劲。”
    外婆见许季一脸坚毅，明显执迷不悟，外婆忍不住出口本不想出口的话：“我不想因为我的放纵，让我的后人，一代又一代重复悲剧。”
    “我不是妈妈，刘玲玲也不像我爸爸。”许季上身稍稍前倾，盯住外婆，“外婆，我已经二十二了，早过了法定成人，我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判断。莲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人为什么不能破土而出呢？我了解玲玲，更看到她为了能让您接受，所做的一切努力。她是我唯一的爱人，如果强行分开——”许季话语梢顿，坚定道，“我想，那才会造成后人的悲剧。”
    外婆挑眉，外孙这是在要挟自己吗？
    她对上许季的目光，竟有些生怯。
    “恳请您再给我和玲玲一年时间，看到我们的开心、快乐和真心相爱，也看到真正的她。”
    许季说完，向外婆深鞠一躬，而后不紧不慢出门。
    没有回头。
    外婆在客厅坐了良久，外公找下来时，她正对着一瓶插花发呆。
    “没说动阿季？”
    外公的声音响起，外婆才回过神来，伸手摆弄瓶里的一支朱丽叶塔：“阿季今天跟我说了很多，他很少说这么多话的。”
    “唉，也许不该去干预年轻人的事。”
    外婆猛地回身：“可是阿芬就是因为我当时没强硬干预，才变成这样！”
    良久。
    外公缓缓走近外婆，在家里，他的发言权比外婆低，只能提建议：“一代人是一代人，世界在变，时代在变，政策也要变嘛。也许阿芬该干预，阿季不应该啊。玲玲我们才只见两面，再多观察观察下嘛！”
    外公拍拍外婆：“往好处想，生活更美好些。”
    外婆若有所思。
    ……
    许季这边，已经坐在出租车上。
    并非赌气出门，而是早与父亲约好，今日见面。
    第127章
    父母离婚后，许季与父亲见得不多。
    并非回避，而是父子俩时间、空间差过大，极难凑到一快。
    但许哲远会经常给许季转发微信文章，局势、经济都有，许季也关心父亲，保持在三到五天聊一回。
    车上能望见极远大楼时，许季给许哲远发微信：【爸，我五分钟后上来。】
    许季下车，付钱，他再次看手机，许哲远没有回复。
    许季进入极远。
    虽然是董事长儿子，但来访人员一律按规定登记。前台打印出访客牌，挂上红绳，递给许季。
    “谢谢。”许季接过牌子，规矩套在脖子上。
    “董事长现在在十七楼的会议室。”工作人员对许季客客气气。
    “谢谢。”许季微笑道谢，而后走向电梯。五部公用电梯目前都运行在二十楼以上，等待的时间里，许季忍不住再次打开微信，有一个未读红点，许哲远发了条2秒语音。
    【上来上】
    语音戛然而止，让他上楼。
    电梯无声开门。
    许季乘梯，期间电梯开门两次，进来四五员工。
    无一交谈。
    每个人脸上都木木的，伸手按键动作迟缓。
    许季目光礼貌扫过，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木木的，伸手按电梯的动作颇有行将就木的感觉。
    这种状态，似乎在哪见过？
    走出电梯，他才想起，某次刘玲玲加班回家，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就是这种状态和表情。
    极远倡导开放式办公，许季需要经过一大片工位才能抵达董事长办公室。他发现每一个经过的工位，员工都立刻坐直。
    他们虽然面对电脑屏幕，但手并没有放在键盘或鼠标上。
    仅仅只是坐着。
    接下来，许季加快步伐，前面某位员工因此来不及遮盖屏幕上的页游界面。
    原来公司里大部分人都在摸鱼。
    是最近很闲吗？
    许季不禁想起三个月前看到的一条关于极远的新闻：
    《极远2亿新片，票房仅收107万？》
    他忍不住点开来看，而后，做过数据挖掘的APP像只钻人肚的蛔虫，开始不断给许季推送极远的负面新闻：
    《极远传媒近两年半实际亏损超34亿？》
    《许哲远捉襟见肘，北上求援？》
    《极远的爆款缺席与资本败局》
    许季靠近会议室时，见着许哲远的秘书陈哥正在复印机旁等出纸，两眼空洞，与电梯里的员工类似。
    “陈哥，我爸的会开完了吗？”
    “呃——”秘书此刻才神游回来，猫腰堆笑：“开完了开完了，已经散了，但董事长还在里面。”
    轻轻指向会议室。
    许季道声谢，走到门前刚抬起手，便听见里头许哲远讲电话的声音：“是什么问题啊？现在调整还是能发的吗？怎么搞得？……我再找老李问下……”
    许季静静听了会，父亲似乎正愁IPO受阻的事。
    许季听见里面彻底没声音了，才轻轻敲门。
    许哲远过了好一会才应：“进来。”
    许季推门进来，许哲远正坐在最上首的转椅上，手肘撑在桌面，没有靠椅背。
    --

 第248页

    “一开始没听见敲门声。”许哲远向许季解释。
    许季行礼：“爸。”
    许哲远起身：“我们上去聊吧。”
    虽然现在公司业务极少，但许哲远仍担心待会有部门要用会议室，不想占用。
    他领许季乘坐董事长专梯，到二十八楼的专属办公室。
    铺有地毯的电梯里仅有父子二人，许哲远慢慢转了笑颜笑颜：“昨天的宴会，你带玲玲去啦？”
    “是的。”许哲远虽然没有见过刘玲玲，但看过许多许季发来的合照，很多小情侣间的事，许哲远若问，许季也会拣着讲。
    “她最近跟着封岳混了。”许哲远笑容转淡，“今天没时间，下回抽空，把她带着一起吃个饭吧！”
    “好。”许季答应，但父亲的“下回”起码是半年一年后了。
    进入董办，许哲远仿佛回到了家，屁股往转椅上一坐，轻松转一个圈。
    许季则坐到面对老板桌的沙发上。
    “昨天还顺利吧？”许哲远继续电梯里的话题，“玲玲表现得怎么样？”
    “她有点紧张。”许季双手交叉放在膝盖附近，身子前倾，“但很努力。”
    许哲远指尖无声叩扶手，面带微笑。
    以刘玲玲的条件，的确该努力，许季的选择远可以更好。
    许哲远不反对儿子自由恋爱，但心里难免掂量。
    “如果你认定了玲玲，就不要做任何伤害她的事。”许哲远出口却是这样一句。
    “不会。”
    “你妈喜欢她吗？”许哲远又问。
    “喜欢。”
    “那你外婆呢？”
    许季没有急着回答，只将目光完全投到许哲远脸上。
    父亲一派轻松，背已经完全靠到椅上，身后清洁大楼玻璃的蜘蛛人刚好降到这一层，不紧不慢擦着。再往后，天空飘来一片云。
    许哲远靠着椅背，大声接话：“我可没反对你们啊！爸反而要叮嘱一句，如果你已经认定了玲玲，就千万不要做对不起她的事。”
    许季从父亲脸上只能读出轻松，然而许哲远已经从儿子的回应里读出答案，笑道：“你们要是订下了来，我就送套房子做礼物，小夫妻到单独住才好。”
    这时，许哲远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似乎是公司内线，许季听得父亲不住说：“这是我们今年的重中之重。德国的赛制没照搬？好、好，结合国情…………什么参赛选手不够？选不出亮眼的？二十岁左右的清北学生你们找不到吗？！”
    许哲远大概沟通近十分钟，甚至发了脾气。
    挂断电话后，他向儿子道歉：“不好意思啊，爸爸最近有点忙。”
    “是我打扰工作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听起来沟通并不顺畅，许季忍不住问，“极远打算做综艺吗？”
    “是！”许哲远勾唇，“现在综艺火，广告很赚。把真人秀延长到两个小时，竟然能当电影放？”
    按着正常思维模式，太荒诞了。但更荒诞的是，极远今年那部大制作，正是被同期综艺“电影”打败。
    “那打算做什么样子的呢？”许季追问，看多了新闻，实在担心。
    许哲远告诉许季，极远将同省台合作，制作科学竞技类真人秀，把一群高智商人类聚集到一起比拼。
    虽然许哲远未提困难，但电话许季听得清楚，缺选手，缺人。
    正想着，忽然听见许哲远叹了口气。
    沉默。
    这档综艺将成为救世主，还是压垮极远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季心头忽然似山倒般压来这句话，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爸，那这个综艺报名参赛需要什么条件？”
    许哲远先回答，而后才反应过来：“怎么，你想参赛？”
    许季点头。
    “唉——不要让这种事情影响你的正常生活！”许哲远摆了会手，忽然停住，“不会是刚才听到差选手，你才报名的吧？”许哲远注视许季，转了笑颜，“别担心那都是小事，你不要为了帮爸，强迫自己参赛。”
    “爸爸希望你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心、快乐。”许哲远柔声说。
    许季喉头滑了下，回道：“爸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单纯想参赛。”
    “那可得拍三个月哦，你美国那边——”
    “那边不急。”许哲远还没说完，许季便打断他。
    半晌，许哲远无奈呼出一口气：“好吧，那你来参赛吧。准备准备，下个月一号就开录。”
    “好。”
    许哲远再交待几句，因为一点要飞香港，父子俩没有一起吃饭，在十一点结束这次会面。
    许哲远送到办公室门口，许季自己回家，许哲远则返回办公桌后，坐下来他轻抚电话话筒，脸上浮起淡淡笑意。
    他曾在许季来前吩咐秘书，在父子进入办公室五分钟后拨通电话。
    不要说话，直接挂掉。
    方才与制作组的沟通，是许哲远的独角戏。
    *
    “你这条围巾是给谁织的？”
    “我自己啦，还能有谁？”
    “不对劲，这明明是男士的。说，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啦？”
    片场，穿着针织衫，梳着马尾的刘玲玲羞涩低下头。而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李昕婉，手仍握着织了一半的围巾，连带棒针一起悬在空中：“什么时候的事？”
    --

 第249页

    “一个星期前。”
    李昕婉笑起来，将围巾放回桌上，手摇动轮椅，更靠近刘玲玲：“你这可真是铁树开花。我之前不是和你说我交了男朋友吗？一个多月了，我一直在他耳边念叨有个超级好的姐妹，他说想见见。不如这样，星期天你带你男朋友，我带我老公，来个四人约会？”
    “咔！”导演满意喊停，本场拍得不错。
    刘玲玲推着轮椅，带李昕婉回到休息区——这位“能坐就不站”的姐妹，自从演了轮椅名媛后，几乎不从轮椅上下来了。
    开拍结束，直接推进推出。
    到休息区有个坎，刘玲玲不得不抬高轮椅，李昕婉身体颤动。
    李昕婉道：“这个不行，还名媛呢，都不整个电动爬坡的。”
    刘玲玲忍不住笑：“珍惜吧，下场戏你连这个轮椅都没了！”
    下一场发现男友是同一人，好姐妹翻脸，李昕婉气得站起来扇刘玲玲。
    刘玲玲一直觉得下场戏不科学，此刻又想，李昕婉的关注点却不同：“下场戏我是没臂力的，到时候我们借位扇下算了，让他们后期配‘啪啪’声音。”
    正说着，忽然涌进片场一大群娱记，足有上百，举着照相机和摄像机，闪光灯太多刺得刘玲玲睁不开眼，不由自主伸手挡了下，接着，便听见两个粗重且略苍老的声音，开始骂方言。
    三两句后，换成普通话：“大明星李昕婉，不念二十年养育之恩，弃养父母，泯灭天良！”
    刘玲玲睁开眼，看见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和一位富态的中年女性站在一堆话筒前，女士哭泣：“昕婉她自从吸.毒以后，性格就变了，而且她还参加那种‘陪.睡局’。”
    中年男士亦爆料：“而且她公司还帮她偷税漏税！吞五千万，却只给我和她妈一个月五千块钱。”五ＡtΧτ.℃οm
    李昕婉倏地从轮椅上站起，健步走下，刘玲玲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有力。
    李昕婉嘴唇颤抖：“你们特么……特么……”
    太过激动而无法组织言语。
    媒体瞬间全摄下来。
    第128章
    李昕婉浑身发冷：“每个月我给的绝对不止五千。”
    这个月给了十万，月初一号便已转账。
    家里的气氛永远低压，经常一条朋友圈，一句话就会惹怒母亲，遭恶毒咒骂。
    李昕婉不知道自己这回又是哪里错了？
    经济公司的人呢？
    李昕婉左右寻找，看见公司的人都在帮她维持秩序，同时澄清。但怎么扯嗓子，都会被李昕婉父母的声音盖过。
    这世上谁能吼得过疯子？
    李昕婉上个月做体检，医生提醒她乳腺生了一个小小结节，有恶性可能，要随访观察。解读报告的时候，她害怕极了。
    但是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好怕，活着好像也没眷恋的事情。
    “昕婉姐，你解释下啊。”公司助理着急提醒她，三四分钟的沉默，不知会被无良媒体怎样做文章！
    李昕婉回过神来：“我每个月都有给他们赡养费，多的时候有二十万，最少也有五万。银行有转账流水，到时候可以提供给大家。至于吸.毒，我可能么？片场沛宜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她可以作证！”
    李昕婉回头，无数镜头跟随一起，聚焦刘玲玲。
    刘玲玲愣住，右脚慢慢后移。
    她十分同情李昕婉，亦觉愤怒，但此时的理智却告诉她，要压下这两种情绪，置身事外。
    娱乐圈，多说多错。
    刘玲玲犹豫数秒，才开口：“我——”
    “算了，她其实跟我相处时间不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昕婉也出口。她台词功底其实很好，语速再快仍字字清晰。
    李昕婉回头，冲刘玲玲灿烂一笑。
    刘玲玲心头骤然激荡，迈步向前：“我跟昕婉上下戏都在一起时，没见过她有不良嗜好。”
    ……
    刘玲玲在作证三小时后，接到小李秘书的视频通话。
    以前都是通语音，刘玲玲迟疑须臾，才点“同意”，脸上浮起笑意：“您好。”
    小李从上至下扫视刘玲玲。
    “看下你现在的状态。”他说。
    刘玲玲直背，睁大眼，笑靥如花：“我状态还可以。”
    小李却第一次板起脸，眸色阴沉。
    只需一个眼神隔着屏幕撇来，便令刘玲玲心头骤冷，意识到双方的身份并非朋友，而是严肃的领导和下属。
    “今天你们剧组发生的事，整个华人世界都知道了。”小李沉声，“封总对你出来作证很不满意。”
    接着，小李讲许多苦衷，刘玲玲的行为可能导致公司股价下跌，亦会阻止之后的项目播出，甚至连刘玲玲拍的那款饮料都会卖不出去……小李讲到最后，似乎全集团三万员工，三万个家庭，都会因为刘玲玲一句话造成不幸。
    如果不是刘玲玲，换个其他人，听到这里，可能已经内疚死了。
    刘玲玲敛笑道歉：“对不起。”
    小李却转了柔声，表情也相对温和了些：“算了，封总也没有怪你，年轻人谁没个脑热的时候。公司目前的对策是“沉默隐形”。反正现在剧组已经停工了，你就先回北京，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让生活助理去办。这么要求完全不是要限制你自由啊！只是怕你出去被那些记者逮到，不好回答。最近你要参加的那三个活动，也已经帮你取消了，你的微博，还有最近新弄外网那个ins，在公司通知你之前，都不要登录。等风头过去，万事大吉。”
    --

 第250页

    小李十分担忧，再次强调：“不要再对李昕婉的事，讲任何一个字。”
    娱乐圈的箭雨，往往摸不住方向。虽然当事人是李昕婉，但有可能一个字一句话，矛头就会调转到刘玲玲身上。
    不要惹灾，隐形是最好的保护。
    “记住没有？千万别热血第二次。”小李第三遍嘱咐。
    刘玲玲点头，手指捏着从左边唇角果断拉至右边，仿佛合上双唇的拉链。
    小李缓缓竖起拇指。
    “公司给你订了明早八点四十的飞机。”
    说完，挂断视频。
    刘玲玲将手机放到茶几上，弓起膝盖，两腿都放到沙发上。
    茶几上的手机还未休眠，与小李的对话界面显示：【通话时长10：49】
    刘玲玲抬手，按上额头，叉过发丝一顺滑到脑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半晌，她重拾起手机，拨通了许季的视频通话。
    许季一如既往秒接。
    “我正准备跟你视频，刚看新闻，你们剧组的女二出事了，现在还能继续拍吗？”
    “不能，停工了，昕婉姐的角色要换人重拍。”
    “那要多久？”
    “导演跟我说，快则一周，多则一个月。”
    “那我来横店接你吧。”
    “不用。”刘玲玲歪头，一脸“这也太小题大做”的表情，“我明天早上就回北京了。”
    许季点头，顿了顿：“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刘玲玲点下巴：你说。
    许季便将报名参加综艺的事情告诉刘玲玲，同时向她提起许哲远的难处。
    刘玲玲缓缓锁起眉头，思忖许多，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在陆州拍吗？”
    “是，全部都是省台内景。”
    刘玲玲笑起来，先给许季打气，继而许诺：“等我有空回去探班。”
    然而公司的禁足和警告，始终萦绕在心间。
    她微微地，自己不可察的耷拉了眉眼。
    许季看出不对劲，缓了缓：“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却又柔和得像抒情曲，一字字充满关怀，刘玲玲瞬间破防，说出来：“我心里有点难受。”
    “你也看了视频吧！我帮昕婉姐做了一句证，我当时知道不应该说的，要是以前我肯定明哲保身，但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时候突然产生了豁出去，住持正义的念头，呵——”刘玲玲苦笑一声，“我觉得自己变了，但我很不喜欢这种变化！”
    像变傻的刺猬，将刺全部刺向袭击同伴的敌人，自己肉乎乎毫无防御的身躯全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刘玲玲不愿做傻人，更不想伟大，她很懊恼。
    “我现在回来了，很难受，但是我发现，我心里更难受更后悔的，竟是帮昕婉姐作证前犹豫了，应该早点开口，再多帮她一些。我听她爸妈污蔑的时候，竟然身体在发抖。”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玲玲抬起右手，对着屏幕甩了甩。
    太矛盾了，爪子们不停挠着她的心。
    刘玲玲后仰，脑袋重重陷进沙发里。
    许季沉默了会，轻声道：“别多想了，如果当时是我，也会出来作证。”
    他注视着屏幕里的爱人，决定去北京一趟。
    当许季订完计票时，网友已经翻出李昕婉昔年的片场记录，说她一拍完戏就躺在椅子上，跟具尸体样无力，就是毒瘾犯了。
    网友1：【细思极恐！】
    网友2：【我确定这就是犯毒.瘾的样子。之前接触过一个瘾君子……】五aΤχτ.cǒΜ
    网友3：【毒婉还好意思洗吗？】
    ……
    当许季第二天清晨赶飞机时，李昕婉及其公司po出了银行流水和部分与父母的通话录音，并向诸多娱乐号发送律师函。
    李昕婉之后还去验了毛发。
    舆情的天秤，发送翻转，重新倒向李昑婉。
    网友1：【李昕婉好像是清白的？】
    网友2：【李昕婉，对不起，我道歉，之前骂你。】
    网友3：【看来什么事情，都得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隔天，李昕婉父母公布了数年前，状告李昕婉拒不赡养，公司给赔偿后法院撤诉的文件。
    两位父母背后应该有专业写手，字字含泪，让人从文字里感受到李昕婉公司强行封口时的霸道和强权。
    之前支持李昕婉的网友，再次倒戈，涌入李昕婉的微博狂欢谩骂。
    李昕婉关闭微博评论。
    李昕婉注销微博。
    李昕婉通过所属公司宣布，无限期退出娱乐圈。
    刘玲玲和许季同坐在北京公寓的沙发上，她慢慢倒向他，头靠在肩上，略显无力，眼神迷茫。而他，则伸臂用力拦住他。
    “电话响了。”许季提醒刘玲玲。
    她不应声。
    许季拿起缝隙里刘玲玲的手机。
    “是李洛克打来的吗？”刘玲玲呢喃。
    许季摇头：“是袁斐然。”
    刘玲玲缓缓坐起身，从许季手里接过电话，挑挑眉，努力提精气神：“喂，斐然，什么事啊？哦，好，我知道了，没事没事。”
    很快结束通话。
    许季没问，但刘玲玲主动告诉他：“斐然说要出差去米兰，就直接从上海飞过去了，最近半个月都回不来。”她嘀咕，“她最近都成空中飞人了，行李箱几乎没落家里过，我们回来一周了，还没见过她。”
    --

 第251页

    刘玲玲担心袁斐然过劳。
    *
    加勒比海，特克斯和凯科斯群岛。
    某栋豪华别墅，住一晚需要五至六千刀，却不能任何人都能预订成功。
    一位戴着银色粗项链的黑人赤.裸上身，露出发达的肌肉。他左右搂着一黑一白两位美女，缓缓走向泳池边。
    黑人对躺在泳池边的黄皮肤男人笑道：“嘿，龙，要不要下海去？”
    紧跟着过来一群黑男和白种男，个个肌肉赛过健美先生：“对啊，下不下海？”
    还有一群前凸后翘的金发美女凑过来。
    这群男人全部都是张龙在美国打拳时结识的朋友，他们包下了附近所有的别墅，度假聚会。而众人的私家游艇，则停靠在海边。
    “先等等吧。”张龙说着，坐起身。
    “在等你的女伴吗？”戴项链的黑人笑道，“如果没有，龙，我可以为你介绍一至两位。”
    “谢谢，不用。我带了女朋友过来，她在换衣服。”张龙说着，向别墅出口望去。
    一位窈窕女郎，光着脚，缓缓走来。张龙上下打量，袁斐然今天穿的泳衣，是她自己挑的，香家经典的黑白配色，稍稍比比基尼布料多上巴掌大的一块，韵味更甚。明知要下水，袁斐然却将大颗珍珠项链叠戴在脖颈上，海水珍珠的光泽映衬她胸前沟.壑。
    阳光照着，她头发微微有些湿。
    张龙眼睛直了。
    第129章
    身后的黑人朋友，轻轻吹起一声口哨。
    仿若号角，几个白□□击手跟着笑闹。等袁斐然走近，拳击手们都围过去，黑人挑唇：“你是龙的女朋友？漂亮——”
    “不，我是他的朋友。”袁斐然笑着纠正。
    张龙正躺在旁边的靠椅上，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什么也没说，过许久，才缓缓转头看向袁斐然。
    “出海去了！”袁斐然手在他肩上滑过。
    “好。”张龙咧嘴笑开，伸过手来抓起袁斐然的手，十指紧扣。
    海岛的天气似乎总是阳光明媚，游艇起航。距离白色沙滩越远，海水的颜色越深，由碧绿色变为深蓝，有人冲浪，有人开酒，张袁二人参与了会，张龙便拉走兴致勃勃的袁斐然，回到船舱内。
    舱内没有第三人，两人又离得近，袁斐然觉得气氛很对，便贴过来吻他的双唇。张龙回应数秒，主动移开。
    光影斜照，暗着他半张脸。张龙捉起袁斐然的手：“不能多待几天？”
    “拳王，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钱有闲啊？我就五天年假！”袁斐然微微歪头，对视着张龙，眼眸流转：“我走以后，你再找个伴呗，也许可以尝试下不同肤色。”最后几字，她说得非常轻，声音像只落跑的蜻蜓，飞快点过荷叶。五ＡtΧτ.℃οm
    三天后。
    北京。
    袁斐然和张龙同时出现在苏富比拍卖会上。
    她是工作，他则是——
    “你来做什么？”袁斐然边问边瞥，加勒比海的阳光照黑了张龙，令他整个人呈现出小麦色。
    “我来买东西。”张龙不咸不淡地回答。
    袁斐然翻翻白眼，预展没见张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道张龙。自己则回到座位，观察陆续进来的买家，看能不能把Alex要的稿子再水长点。
    袁斐然旁边坐的是位代理人，见袁斐然年轻漂亮，便同她搭讪，袁斐然换了个位置。
    拍卖开始，虽然今天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张龙，他拍的藏品亦非袁斐然的工作任务，但每次听到他的号码举牌，袁斐然还是不自觉投去目光。
    张龙拍了两样东西，一只小香家数年前出的秀场包，一只满钻手镯。不贵，但也小百万了。
    结束后袁斐然忍不住找到他：“你这事准备往土豪方向发展了？”
    张龙盯她一眼：“今天拍的都是送你的。”
    袁斐然原本微微勾起的唇僵住，愣住的表情没来得及藏起来。
    “我记得你喜欢满天星，还有娃娃包包。”张龙平静且流利地说。
    她以前是喜好满钻首饰，也相中过城市娃娃，但她几时向张龙透露过？
    完全没有印象。
    袁斐然一脸迷茫，但静静站在旁边的张龙，却永远记得兔蛇交替的除夕和新年。
    “Jessie！”有个磁性的男声穿透过来。Jessie是袁斐然的英文名，张龙和袁斐然一起循声望去。
    一位穿着熨帖衬衫的男人，臂弯处搭着卡其色大衣，开心走来：“刚才坐着看像你，现在一走过来果然是你。”
    说完，他展开双臂，要给袁斐然一个拥抱。
    张龙看向袁斐然。
    袁斐然轻轻回抱了下，挂着淡笑。
    “你越来越漂亮了——”男人恭维，但眼睛并没有乱看，他的五官生得端正儒雅，嘴巴甜蜜，“——但还是我梦中的样子。”
    男人递给袁斐然一张名片：“有空Call我。”
    袁斐然捏过来。
    男人朝她挥挥手，潇洒转身。
    人影已经远得快看不见，张龙依旧紧盯男人的背影——赵予之，这是位京圈有名的富二代，张龙和他虽然没有正式被介绍认识，但男人耳闻过张龙，张龙亦听过这男人的点滴——他很喜欢参加各种盛宴，而且，百分之八十肯定，他正在包.养某位演艺明星。
    张龙皱起眉头，冷声问袁斐然：“你认识他？”
    --

 第252页

    “我的某任前男友。”袁斐然心平气和地说，两人短暂交往过一星期，气场不和和平分手。当时就删掉了联系方式，现在又怎么会回Call呢？
    张龙心头生颤，滑动喉头。
    晚上，回到张龙的住所。
    最近，他待在北京的时间越来越多。
    出于多方考虑，他从王府半岛搬出来，在市中心某豪宅小区租了套大平层，让袁斐然录了所有门禁。事实上，现在十天里有八天，她都在这里过夜。
    周末他们会偷偷逛家居，慢慢将室内改造布置。现在两人回到家中，客厅里贴着花鸟刺绣壁纸，看多了，张龙有时会感到眼睛疼，但袁斐然喜欢。
    客厅中央吊着巴洛克风格的水晶灯，地上铺着十七世纪的手工地毯，连落地窗的窗帘，也换成了樱桃红的丝绒，全凭袁斐然做主，张龙买单。
    袁斐然脱外套，挂起来，而后径直走进卧室。她猫下腰，一只脚从拖鞋里脱出来，缓缓褪外出穿的丝袜，张龙紧随走进来。
    袁斐然褪完一双丝袜，终于有了在家的舒适，笑开来。
    想起赵予之的名片还在包里，便准备捡出来丢进垃圾桶。
    刚拿出来，发现已经近在咫尺，心情好，便朝他脸颊啄了一口。
    张龙揽住她，回吻，两人缠.绵了会，恋恋不舍分开，张龙端详着她的脸，突然开口：“我们结婚吧。”
    袁斐然瞬间将眼睛睁到最大，见袁斐然一脸震惊，张龙开口补充：“嫁给我，做我老婆。”
    袁斐然笑着伸出食指，轻点张龙的唇：“冲动的话我不想听。”
    张龙毫无表情数秒，而后淡淡一笑，仿若破冰。
    袁斐然起身，去临窗写字台的抽屉翻找，里头有一粒小小的翡翠烟托，是她淘这件五十年代欧洲写字台时，附带得的惊喜礼物。她将细长的手指穿过指圈，最上加一支女士香烟。
    点燃，走回床边坐下。
    袁斐然开始吸烟。
    她极偶尔会这样。
    张龙就在袁斐然旁边坐着，半晌，袁斐然问他：“抽吗？”
    张龙为着打拳，已经戒烟，但此时此刻，不拒绝抽一口。
    袁斐然伸手过去，张龙脑袋前倾，嘬上一口。两个人一齐吐着烟圈。
    *
    绿植布置半墙，造型洋气。白墙底下，暗暗打着橙光。前方搭着类似主婚台的方形台。
    两级台阶做了呼应的橙粉渐变光束。
    台下仅八张椅，都是品牌的超级VIP，听台上两位名家，婉婉吟唱越剧《游园惊梦》。
    “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赵予之离开拍卖会后，便奔赴这里。
    他噙笑注视台上，又瞟了瞟身边惊艳的美女。
    今天品牌给大家准备的水果是草莓和桑森，美女随手拣了一颗桑葚，分四口咬进嘴里。
    赵予之欣赏完秀色进餐，笑着问：“李昕婉那个角色，你到底接不接啊？”
    半晌，美女嗤鼻：“我演女二？沈沛宜当女一？”
    “哈哈，怎么啦？你上次和她一起参加那综艺，不好相处？结仇啦？”
    美女是某女团门面，对外单身人设，连初恋都没给出去过，对内……她绝对不能和赵予之说，自己看不惯刘玲玲，是因为她是缠着张锡豪的狐狸精。
    “反正就是看她不爽！”女团成员嘟起嘴。
    “那现在人家也没出事啊，而且，最近势头一直在上升。拍了半部女一了，封岳肯换？”
    “观音大士媒来做，我与你梁兄来拜堂。”台上唱的女团一句也听不懂，她烦得瘪起嘴，摇晃脑袋，接着试图打开手提包。
    指甲做得太长，半天才打开包扣，翻出手机，解锁调好后递给赵予之。
    赵予之见是刘玲玲和张锡豪一起进酒店的照片。
    再滑几张，均是类似。
    女团声调扬起，颇有些得意：“这些够不够你换？”
    小傻瓜，这些远远还不够，不过他可以帮她增多。
    赵予之笑意盈盈：“放心，没有人能压你得了你的番。”
    第130章
    *
    今日北京，晴，无雾霾，无飞絮。
    阳光点点撒在台面上。
    好的天气往往能给人带来好心情，刘玲玲一早便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同时召唤智能音箱，播报早间新闻。
    “欢迎收听今天的早报，国家卫生委最新……”
    广播新闻的时效远迟于互联网，刘玲玲听了几条，都是她昨天和前天刷到过的，没有“新”闻。
    刘玲玲遂让音箱改放歌，曲调欢快，她不知不觉跟着哼起来。锅里咕噜噜冒着水泡，三个饺子争先恐后地飘起来。刘玲玲逐一舀起。倒醋，端着盘子坐到桌前。
    【今日早餐】，她给许季发了张图，【难得买到莲藕饺子。】
    刘玲玲：【虽然知道你录节目期间收手机，但还是想给你发。】
    李洛克正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挂断？接听？
    小李怎么一大早就找她？
    刘玲玲忍不住看向手机上方的时间：七点三十四分。
    有急事？
    刘玲玲噙着笑放下筷子，接通视频。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小李秘书劈头质问，唾沫似乎要隔着屏幕飞过来。
    刘玲玲上身稍微往后靠，不自觉反问：“怎么了？”
    --

 第253页

    她两片唇微微张开，嘴唇仍习惯性保持上扬。
    “你没看新闻吗？”小李在屏幕里喘粗气。
    刘玲玲早上听了新闻和财经，并无异常：“发生了什么事？”
    她凭直觉猜到是自己的新闻，微博仍处在公司封禁期，那就登录小号。视频变卡，小李察觉：“别搜了别搜了，我直接告诉你，有人曝光了你和张锡豪酒店开房。”
    ？？？
    一万种假设里没有这种。
    刘玲玲禁不住身体一抖，很快回忆起是哪一天，那一件事会被拿来借题发挥。
    “我没有和张锡豪开房。”虽然极力克制，但她的声音还是发颤，“那天他是问我别的事。”
    屏幕那端的小李，脑海里浮起半夜收到的图片，放大后马赛克不大，比较清晰，她和张锡豪一前一后，拉拉扯扯进入酒店大门。
    饮食男女，偷吃在这个圈子里十分常见，小李其实曾有片刻怀疑，刘玲玲的确和张锡豪约了。
    小李垂下眼皮，一脸诚恳：“我就觉得没有。”
    抬起头眼眸里全是“我相信你，”
    刘玲玲还是忍不住登录微博，热搜头条：
    张锡豪沈沛宜
    后面跟着红彤彤的“爆”字。
    刘玲玲翻了一会，竟然：“没有压吗？这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出个澄清申明之类的？”她声音变小，盯着小李：“或者律师函？”
    “公司已经报警了。”
    干脆。
    刘玲玲松了口气。
    “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封总不准备撤热搜。”
    刘玲玲心头跳了下，但不算意外。张锡豪多红呀，她一个三线小咖，跟他炒到一起，能吸多少流量？
    封总虽然认她做干女儿，但他更是个生意人。
    只是……这年头一天一个反转，如果掌控不好，吸流量极易反噬。到时候封总损失不大，但她可能就要回去做程序员了。
    小李瞧着刘玲玲嚅唇，不确定她会不会再开口。他心虚，声音却提高且敞亮起来：“哎呀你放一百个心吧！黑红的度，有封总，还有我，拿捏得好的。”
    小李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刘玲玲明白再说什么也没意义。
    “有公司的公关团队，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插手，千万不要擅作主张。”小李叮嘱，“不然就乱了。”
    刘玲玲笑一笑：“放心吧！”
    小李挂断了电话。
    她立即给许季发去微信，告知全部情况。
    封闭期间，许季没有回复。
    然后又给俞恋发了微信解释。
    阿恋：【嗯。】
    刘玲玲不便联系张锡豪，她用小号浏览张锡豪账号，他没回应，最新一条是昨天饭点发的，一张图，不是饭，而是自己双手的自拍。打篮球的手，指节长且分明。
    没文字说明。
    刘玲玲旋即搜进俞恋微博，俞恋两周没转发了，但昨天早上十点，点赞了一条九宫格：“真的很爱一些手好看的男人。”
    ……
    桌上的饺子已经凉了，但刘玲玲还是大口吃完，吃饱。
    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刷微博。
    网上很快涌出了许多挖坟党和分析帝，重新去看《今天的朋友》，分帧截图，张锡豪和刘玲玲是何时看对了眼？互动中有多少情谊？
    网友分为两派，一派是理性派，《今天的朋友》张锡豪主动找刘玲玲组队且各环节极度依赖，所以是张锡豪想泡刘玲玲。
    另一派，张锡豪的女友粉，则认为绝对是刘玲玲贴上来勾.引张锡豪。
    很遗憾，理性派的战斗力只有五，而女友粉的战斗力无穷无竭。
    她们在短短时间内迅速统一话术和图片，控诉刘玲玲，故意找人摆拍，虚假捏造，炒作自己。
    女友粉整体划一抢占热评，不断发博，刘玲玲每次刷新，都能新冒出几百条，好像有几百万个机器人在同时工作。
    这些人住在微博里？
    她现在也差不多了。
    观察到下午，形势慢慢出现变化。
    女友粉的嚣张似乎引起了张锡豪好几个对家粉的不满，开始引导路人，将主动的锅甩到张锡豪身上——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
    半天时间，刘玲玲涨了将近一百万粉。很多人在底下等她回应。
    “姐姐出来说下吧!”
    “还没官宣吗？那我待会再来看看。”
    “沈沛宜，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上微博。你有本事坑张锡豪，你有本事回应啊！”
    读最后那条评论时，刘玲玲脑海里响起拍门声。
    等等，是真的有人在开门。
    刘玲玲望去，见袁斐然一手提一大包，一手推行李箱，用手肘推开门。
    刘玲连忙过去帮忙：“你这次出差够久的。”
    “嗯。”袁斐然甩掉高跟鞋鞋，边脱外套边走进客厅，她似乎总会错走向空落落那一处，然后怔数秒，将自己和外套同时甩在沙发上。
    她立马穿着条亮黄色的吊带连衣裙，这个颜色黑皮不能穿，但冷白皮却越穿越白。刘玲玲眼神扫过袁斐然的锁骨和天鹅颈，停住。
    “染头发了？”袁斐然的齐肩烫发呈现泛白的黄色，像刘玲玲爱吃的搅糖。
    “过几天再换个颜色。”袁斐然轻飘飘地说，但她现在陷在沙发上失神的样子，却像一只飘不起来的气球。
    --

 第254页

    袁斐然藏不住事，肯定发生了什么，刘玲玲心想。
    “怎么了？”她提起精神关心袁斐然。
    袁斐然先坐起身，然后才回：“没什么。”
    “中午吃了吗？”
    “你有什么吃的？”
    “我给你下饺子吧，早上我吃了还不错。”刘玲玲带着笑意忙活起来。
    不一会，袁斐然吃起饺子，精气神恢复些，开始和刘玲玲有一搭没一搭闲扯，刘玲玲这才把自己的假瓜透漏出来。
    袁斐然呆若木鸡。
    然后站起来把无良媒体挨个骂了一通，接着骂起封岳：“亏以前你还说你们那个封总好，呵，结果人家直接卖你……”
    刘玲玲尬笑。
    袁斐然骂了一会，累了，坐下来：“张锡豪那边没澄清吗？话说他现在交女朋友了吗？”
    袁斐然印象里张锡豪有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没有经过俞恋允许，刘玲玲不好把张锡豪的心思讲出来，只回说：“目前还没回应。”
    “问下啊！”袁斐然直接拿起手机，给张锡豪发了微信，刚好了三个字【是男人】，还没发出去，刘玲玲盯着自个的手机屏，突然说：“微博瘫了。”
    袁斐然停下指尖动作，眺着刘玲玲屏幕变化，她重新登进去，盯住某条微博。
    袁斐然忍不住好奇，也登自己的微博，头条已经不是“张锡豪沈沛宜”，而是“谁是高中同桌？”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张锡豪出来澄清了，贴了律师函、当日酒店住宿安排，记录，以及当天刘张二人进入酒店后的监控视频，并附文字：【我跟沈沛宜是高中好朋友，我喜欢的是她同桌。】
    显示该条微博编辑过，袁斐然点进编辑记录：【我跟刘玲玲是高中好朋友，我喜欢的是她同桌。】
    “傻叉！”袁斐然禁不住骂道，继而倏地重站起来：“张锡豪喜欢阿恋？”
    第131章
    袁斐然后知后觉。
    指尖飞转，微信轰炸俞恋和张锡豪，
    【阿恋，你有没有看微博啊！！张锡豪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啊！！！】
    【张锡豪，你几个意思？】
    发完袁斐然抬头，连看了刘玲玲几回：“你不知道吧？”
    数秒寂静。
    “你别和阿恋说啊。其实高中的时候，我觉得她有点点喜欢张锡豪。”
    刘玲玲微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你也觉得吧！”袁斐然找到知音了，开始如福尔摩斯般，挖掘学生时代的蛛丝马迹：张锡豪是俞恋唯一多对话的男生。只要张锡豪在球场上，她一定出现在场边。还有，俞恋见人低头，但只有见张锡豪的低头，耳根最红。
    分析完的袁斐然口干舌燥，顺手拿起刘玲玲给她煮的咖啡，同时另一只手，点开微信，瞅瞅情况。
    张锡豪早就回了：【就是对阿恋有意思的意思。】
    俞恋却没回消息，袁斐然本来准备退出的，见她的名字那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便多等了会。
    过了半分钟，还是没回，袁斐然以为是自己卡机，将手机放到沙发上。
    “也不知道阿恋怎么样了？”袁斐然呢喃，她的手机壳上挂着一根紫绿相间的水晶链，太阳照着有些谎言。
    “我之前给阿恋发微信解释，她就回了个‘嗯’字。”
    袁斐然皱起眉头，有点担心阿恋啊……照现在网上人.肉一个人的架势，真担心俞恋承受不住。
    接下来，客厅内一个女人不停刷微博，便成两个女人不停刷。袁斐然同时还顺带刷豆瓣组群。
    出乎意料的，放下手头的学习和工作，秉着永不言弃精神的网友，将所有软件翻个底朝天，仍旧没有扒出俞恋的身份，姓名，住址，电话……别提这些了，连俞恋的微博号都没扒出来。
    倒是有高中同窗在知乎里回答了四班合影，可那是理科班毕业照，已经没有了俞恋和张锡豪。
    在这条回答的评论里，出现一条匿名：“你是后来转到我们四班的吧？照片不对，没分科前张锡豪坐沈沛宜后面，他喜欢的可能是那时候沈沛宜的同桌。我记不起那个女的名字了。（模样很很很很很很一般，皮肤不是很好，又觉得不大可能）。”
    该匿名同学连用六个“很”字。
    有网友把这条回答搬运到微博。
    很快，又陆续冒头了数位同窗：“好像是有一个女生和沈沛宜同桌？”
    “那个女生完全没印象了。”
    “沈沛宜没有同桌吧？”
    同窗们po出高中音乐节、篮球赛、运动会以及各种比赛的照片。
    “张锡豪班上好多美女帅哥啊！”
    网友们纷纷发出感叹，同时启动列文虎克双眸。
    然而，没有任何一张照片上，清晰拍到俞恋。
    唯一一张入镜的，张锡豪屈膝运球，微糊的衣角能令网友感受到他的速度，而本就藏了半身在篮球架后的俞恋，还低着头，只看得一个后脑勺。
    陆大附中的回忆里，她自始至终模糊得像一团影子。
    有心栽花花不开，反倒张锡豪成了瓜田。
    “我靠！张锡豪竟然是豪发地产老总的独生子！海王的脸买楼的钱却努力当社畜逗我笑，我再也不黑他演技不好了。”
    “哥哥好看有钱还这么拼，我这个废柴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流泪][流泪][流泪]今天也是努力追随哥哥的一天。”
    --

 第255页

    “没想到豪豪这么谦虚低调，竟然是陆大附中毕业的，牛啊！”
    很快，#张锡豪学霸#的词条盖过#张锡豪恋情#和#张锡豪演不好回家继承家业#，倏地飙升到热搜第一位。
    袁斐然盯着“学霸”热搜良久，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感叹：“牛啊！”
    刘玲玲挨着她坐，也在看学霸热搜，只不过她注意的二十条开外，一个#沈沛宜学霸#的词条挣扎着冲上来。
    “这么说沈沛宜也是陆大附中的学生，人美演技好又是学霸，好增好感哦。”
    她连看了好几条实时微博都是一模一样的文字，公司的水军着实僵尸了。
    #沈沛宜演技原来这么好#
    #完美学妹#
    这两条自带视频的词条，犹如游泳换气一般，时冒时潜。
    鬼使神差，刘玲玲返回去，点开#沈沛宜学霸#词条里最热那条的评论。
    刚刚看时，前排还是清一色的机器人，现在评论第一却变成了：她是什么学霸哦，体育生进来的。
    点赞2497人。
    刘玲玲突然漏跳一拍，隐隐觉得应该给小李秘书拨个视频。
    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刘玲玲假学霸#的词条，忽然冲上了榜一。各大黄V仿佛约好似的，开始曝光她的真名，以及作为体育生的高中经历。
    “原来是混进蜂群里的苍蝇啊！”
    小李的请求视频差点跟刘玲玲播过去的撞着。
    “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小李在屏幕里义愤填膺，却也胸有成竹，“封总已经打招呼让撤热搜了。”
    关于“沈沛宜”和“刘玲玲”的热搜，在一瞬间无影无踪。
    闭眼睁眼，就都不见了。
    “纯路人，但沈沛宜（刘玲玲）这样封人号过分了！”
    突然冒出的这条微博，很快被头脑发热的网友们一转再转。
    小李和刘玲玲还连着线，一脸哭丧：“封总没让封过任何人的号啊！”
    刘玲玲大号下的评论已经不能看了，她吁一口气，还好大号登录权限不在自己这里，不然怎么扛得住私信里的腥风血雨。
    刘玲玲把目前情况分享给袁斐然，袁斐然跳起来就要用自己号还击。
    “别别。”刘玲玲拦住她。
    袁斐然仍就憋不住，要做键盘骑士，回击的百字文打到一半，突然大喊：“玲玲！”
    刘玲玲自己有屏幕，几乎同秒，也看到了，微博榜单热门第一，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小号的唯一一条微博：
    “很少用微博，但是今天看到有这么多姐妹被禁言、封号，我忍不住开口了。‘当他们屠杀犹太人时，我保持沉默；后来他们要杀我时，已经没有人能为我出声’。沈沛宜，或者我应该称呼你的真名，刘玲玲。你在陆大附中的时候，就一直带头校园霸凌，你还记得班上曾经有个无辜女生，被你逼得退学吗？也许已经忘了，但我作为当时无力相助的旁观者，一直愧疚到今天。今天，资本哪怕捂住我的嘴，我也要用我的键盘打下以上这段话。”
    袁斐然沉默良久，然后看向同样沉默的刘玲玲：“这是林涵涵小号在说话吧？”
    刘玲玲心头打着鼓，却挤给袁斐然一个微笑：“应该是的。”
    袁斐然转过去，她的阴云顷刻重浮上眉间。
    刘玲玲拨通封岳的电话号码，始终占线，只好转而再同小李沟通。
    同时，目睹几乎整个华文网络，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迅速将这篇爆料檄文的作者奉为英雄。
    考研的同学不学习了，加班的同事不再忙于工作，自发自愿摇旗呐喊，冲锋陷阵。
    就在这时，知乎冒出一个匿名回答，不晓得同之前的匿名是不是同一个人：“刘玲玲何止是霸凌妹子哦。她高中可骚了，追不到的男生就毁掉，生生毁掉过一个男生的眼睛。”
    很快，有个非匿名叫“四字大王”的ID，出来表示他就是那个男生。
    绘声绘色描述刘玲玲因为被他拒绝，恼羞成怒戳伤了他的眼睛，之后还在老师那里装无辜。
    袁斐然跟刘玲玲一起读的知乎，袁斐然完全没有印象，四字大王的头像是上身没穿，对着卫生间镜子的自拍，她点开放大，端详手机没遮的那半边脸。
    男生的表情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同那个“头像是我，还不满意么”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人哪个啊？”袁斐然失去了回忆的耐性。
    刘玲玲笑道：“他也是田径队的。”
    袁斐然看见刘玲玲脸上仍旧挂着标志性微笑，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人怎么不急啊？应该愤怒啊，反击啊，拔剑吧，她的姐妹！如果她要出击，她永远同进退。
    袁斐然下嘴唇翻起，牙齿狠狠咬了下：“我先去上个厕所。”
    说完，退到洗手间。在刘玲玲听不见的地方，艰难拨通某人电话：“喂，你在干嘛？你有没有……”
    刘玲玲，则在客厅再次与小李沟通，公司贴出了律师函和报警申明。
    “狼来了，刘玲玲，第二次报警啦！”
    “社会姐的处理方式怎么这么不社会？[偷笑]”
    “骚玲，还听说现在封岳是你干.爹？”
    网友不信，并开始称呼她真名。
    三人成虎。
    这时又串出一只吊睛白额，刘贵和。
    “呵呵，一个和母亲断绝关系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

 第256页

    附上一段剪辑过的电话录音，诚恳的长辈，呜咽的母亲，以及，冷漠无礼的刘玲玲。
    瓜田里迅速围上来几百万只猹。
    “yue，怪不得李昕婉推荐她一起演戏。”
    “查查还有哪位女星和刘玲玲李昕婉抱团，一定也不是好东西。”
    “刘玲玲，如果你还有仅剩的良知的话，就赶紧道歉退圈。”
    “你这舅舅也太恶心了，据我所知，他跟好几家想要深度采访的媒体，要七位数的独家费。”小李向刘玲玲吐槽。
    “这个我们应该爆出来。”刘玲玲提醒小李。
    “已经在写了。”小李回完，很快挂断视频，还要去收拾焦头烂额的摊子。
    刘玲玲则攥着手机，望向前面白墙。袁斐然刚才从厕所出来，就慌慌张张出门去，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看到自己大号下目前最热，点赞六万的评论：“我相信老天是有报应的。”
    刘玲玲的心突然被一只手掌捏紧，而这掌上满是刺，刺得她的心生疼。她点开微信，忽略无数的红点，点开被她置顶的那一人。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许季，封闭结束了吗？
    第132章
    虽然知道暂时得不到回应，刘玲玲还是打出四个字：【我想你了】
    缓缓点击发送。
    微信界面瞬间落下漫天繁星。
    一颗颗，都是思念的眼睛。
    许季，你快回来——
    正准备开录节目的许季，先避开人群，绕到无人的走道上，才连打两个喷嚏。
    抱歉般低头，尽量减小声音。
    他现在所在的省台第十一层，刚由极远娱乐全额出资重装，上千平米的演播厅，全部采用世界最先进的机器，并请了韩国顶尖的导演摄影团队，以保证该档科学竞技类真人秀呈现最卓绝的效果。
    许哲远下血本了，他是破釜沉舟，期愿百万秦关终属楚。
    连《天才逐鹿》的节目名，也是许哲远亲自取名并题字，自认为比原版的《WhoIsaGenius》风雅许多。五aΤχτ.cǒΜ
    许季打完思念的喷嚏，从走道转回，刚一推门，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就找过来，囔道：“唉唉，你刚才跑哪去了？”
    许季忙道对不起。
    这里大部分工作人员不晓得他同许哲远的关系，愠恼着数落了一顿，许季不卑不亢赔着不是。工作人员再白一眼，往他手里塞张纸条：“按姓氏的字母顺序出场，你是第八十四号。紧盯着点，到时候跟上了，别让整个节目组等你！”
    “谢谢。”工作人员说完便走了，许季却仍道了谢，低头看纸，上面提醒他大概会在节目开始录制一个半小时后登场。
    通过初筛能上镜的选手一共一百人。百强逐鹿，每人亮相有一到两分钟。
    但一期节目不可能无巨细，播出成品只会留给部分选手平均5秒钟的亮相时间。
    谁被剪掉，谁加时？
    各凭本事。
    1号选手登场。
    随着他从后台门口走向舞台的十米距离，屏幕上开始播报他的履历：XXX，清华大学建筑学专业大三在读，目前拥有十二项国家专利……
    “哇——”远远传来演播厅里的惊叹声，倒是后台后场的选手们比较淡定。
    2号选手，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
    “哇——”
    3号选手，剑桥大学经济与金融学和国际法双文凭……
    “哇——”
    惊叹声不断从演播厅传来。
    精英选手们，哪一位履历不是金光灿灿？
    纸条上预估一个半小时，实际许季等了两小时十分钟，还未进场，饮水较少的他，嘴唇稍梢发白。
    但这并不影响许季的亮相，博得最响亮的掌声。
    他的履历算中上，但颜值相较其他男选手，却伫立顶端，一览众山小。
    再优秀，留给他人的第一印象还是脸面，何况还有挺拔的身高。
    因为太干，他不自知的抿了下唇，下巴微抬起，金丝眼镜后是一张立体的面庞，又似一尊藏在镜后的白月亮。
    刚刚被人发现，白壁无暇。
    坐在台阶上，之前出场的女选手们忍不住小声议论：“真帅。”
    “而且高，background能打九十分，呵呵呵呵。”有女选手忍不住低低笑出来。
    “他应该是本季最帅了吧？”
    后面还没出场的，不用看了。
    “我觉得以后再办《逐鹿》，也不会遇到这么帅的。”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千年一遇。”有一个堪比播音员的标准女声插话，语气淡淡，但能听出当中的欢喜。女选手们纷纷望去，说话的女生三庭五眼标致，且个头比一般男生还高，一眼就能找出来。
    程宜灵。
    选手们默念名字，她算女选手里最另类的一个，除了优异的学历，还有世界小姐前十的头衔。
    “模特就是气质好啊。”有女选手望着程宜灵的坐相感慨，“跟那个许季还蛮般配的。”
    选手旁边的宋雅琪却冷哼一声。
    宋雅琪恰巧也来参赛。
    自从上次在匹兹堡被许季无情拒绝，她愤恨了好久，直到交流结束回到学院，重新受到爱慕者们的追捧，才好受些。
    受欢迎给了她自信，毫不犹豫报名《天才逐鹿》，递交表格，通过初筛，一切都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她一定会成为节目上最漂亮最优秀的美女。哼！等她红透了，让许季常常高攀不起。
    --

 第257页

    后场待命，宋雅琪前观后也看，怎么世上美女这么多？
    个个比她五官生得好，比她高，连出场也比她落落大方。
    宋雅琪一直觉得自己颜值特别高，此刻遭了棒槌。
    她们一定都是花瓶，没文化，没脑子。
    S在字母表排中位，宋雅琪又前后听了近百简介，怎么搞的？不是国内TOP2，便是全球前十，而且大多数凭真本事进的。宋雅琪落座后打探了同省同届高考的两位女生，都比她分高。
    山外山，人外人，宋雅琪感受到了，却不肯承认自己是只井底蛙，硬邦邦出声反驳：模特气质好又怎么了？她那么高很难找男朋友的，哪个男人愿意找一米八的女人？”
    “嘘——别被程宜灵听到了。”
    宋雅琪就是故意大声，也如愿传进程宜灵耳中，但程宜灵一贯秉承“女生不为难女生”，准备一笑了之。转念又觉宋雅琪明明是女的，怎么跟恶臭男一样思维？
    想到这，笑也懒得笑了。
    程宜灵直接忽略了宋雅琪。
    选手们都介绍完，开始第一轮比赛。
    演播厅内早布好一百套各自分开的桌椅，每张桌上都摆了一盒数独，除了早收上去的手机，厅内还开启全屏蔽系统。公证员正对所有桌椅，仿若考场的监考员，保证比赛绝对公平公正。
    位置大家自己挑，反正距离被计算过，前后左右都不能望到。许季随便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不久，程宜灵就选了他旁边那张桌坐下。她走路赏心悦目，哪怕不是台步，也足够优雅。
    “你好。”绕过许季桌前时，程宜灵同他打招呼。
    “你好。”
    程宜灵听见回应，浅浅一笑，看着许季：“加油。”
    “谢谢，所有的人都要加油。”许季面带微笑。
    程宜灵走去自己座位，不久，伴随读秒，比赛开始。
    解出数独的时长没有限制。
    比赛规则，先解出的三十六名选手才能进入下一轮。
    选手们都开始埋头做起来。
    其中就包括宋雅琪，数独嘛，小游戏，她以前也玩过，但……这次的怎么这么难！选手解答出来便会拍桌上的响应器，只要正确，屏幕就会播报：
    “许季，第一名，用时八秒。”
    “周野之，第二名，用时十秒。”
    ……
    怎么大家都解得这么快？宋雅琪额头和掌心都开始渗汗，越紧张越卡壳，最后惨遭淘汰。
    宋雅琪的亮相没有被播出，《天才逐鹿》里她唯一的镜头，是赛场上只剩下三、四名选手时，她还在手忙脚乱，一顿乱解。汗花了妆，上镜一般都有增肥效果，她的脸显得格外臃肿。
    宋雅琪没有晋级，但其他二十二名女生却顺利通过，其中包含程宜灵。
    第二轮是解走马灯，考察空间、记忆、心算以及逻辑能力。这轮不是单打独斗，选手可以自行挑选队友，四人组队，合作解答。四分钟内得出正确答案，全组通过，超过四分钟或者提交错误答案，全组淘汰。
    每组仅有一次答题机会。
    赛制规则不对晋级人数设限，如果九组都在四分钟内答出，全部选手进入下一轮。
    许季本来是想随便找的，但参赛的男选手，有位是许季的本科同学。男生晓得许季的能力，在第一时间来拉到入伙，抱住大腿能保险过关。
    “许神，就帮下忙吧！录完了请你吃饭。”男生求道。
    数秒后，许季点头，男生便拉许季坐到A组桌前。不一会，程宜灵和另外四名女生加了进来。
    男生这辈子投次被四位人类高质量女性环绕，受宠若惊，说话都开始结巴。
    说不清，只得许季主导分析。
    女生们逐一发表自己对题目的理解，许季发现，程宜灵是里面思路最清晰，也最接近正确解法的，不由对她多看了一眼。程宜灵接收到目光，对视。
    许季起身，去走马灯前正式开解。
    组内其他成员紧跟着走过来，大家都不差，连那位大学同学也调整好了，齐心协力，得出答案。
    要提交答案了，组内有人生怯了：“对不对啊？要不要再验算一遍？”
    以秒计算的寂静。
    许季伸手去拿答题卡：“我去交吧。”
    “我去交吧。”
    与他异口同声的那位是程宜灵。
    程宜灵旋即抬头，想与许季相视一笑，却发现慢两秒，许季已拿着答题卡走远。
    A组提交答案，正确！
    用时两分四十三秒，又是第一！
    最后有三组通过比赛。
    参加第三轮的选手已经是十二强。
    第三轮比赛也是考察空间和逻辑能力，但形式与第二轮截然不同，需要两位选手组队，一人解答空间问题，解答正确后，另一个人解答逻辑问题，按组内两人总共答题时间排名，淘汰耗时最多的一组。
    这时候剩下的十二名选手有六男六女，导演组便有意让男女搭配，自以为会更有反差看点。还可以炒点绯色暧昧，毕竟这年头什么综艺都能嗅出CP来！
    导播室里，韩国导演提出建议。
    许哲远会六国语言，导演的话不需要翻译。他笑了笑，用韩语反问：“如果男女组队是为了炒CP的话……男男CP怎么办？”
    导演组哑口无言。
    --

 第258页

    “让选手们自己组吧！”许哲远放话。
    他的嘴角噙着笑，道法自然，没有剧本的剧情，有时候可能会生出更有看点的幺蛾子。
    拭目以待。
    第133章
    选手们的表现果然没令许哲远失望。
    两两配对，女生先进入准备区，男生后进来。
    最先越过准备区白线的男选手，都直接跑向女选手聚集区域。
    女选手区已经有人感到不舒服：“怎么搞得女生像被任意挑选似的？”
    当然，也有女选手享受这种被选择。
    上一轮和程宜灵组队的女生都是不满的。其中两位女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女女组队，另外一名女生则邀请程宜灵一起。
    程宜灵拒绝了她。
    接着，两位径直奔赴的男生，不约而同邀请程宜灵组队。
    两只手，彬彬有礼各伸在程宜灵左右。
    许哲远微笑注视屏幕，听着导演组吩咐剪辑：“这里后期重点配字幕，可以插广告进来。”
    许哲远含笑不语。
    “抱歉、抱歉。”程宜灵向左、向右分别颔首。
    两位男生只得再去寻别的女生，一男成功，跟许季同窗的那名男生则折戟。
    接下来，又进来两名男生，看走向，还是程宜灵。
    前面已经做了选择的男生们立刻囔起来：“小心点哦，刚才我们就被拒绝了。”
    新来的两男步子渐渐慢下来，等走到近前，没有同程宜灵说话，而是绕道首选其他女生。
    现在只剩下落单的许季同窗和程宜灵了。
    而许季呢？
    他可真是不争不抢，第五位进来的男生竟还不是他。
    这男生，也走向程宜灵。
    前浪男生们再次提醒后浪。
    这后浪却是十二强里最喜欢表现的，立刻笑着回以眼神：不怕！
    然后走进程宜灵，伸出右手，朗声询问：“宜灵，相信我们两个一起闯关，肯定能拿到第一名。”
    “抱歉。”程宜灵语气很淡。
    “哟——”其他男生一阵起哄。
    程宜灵却伸直脖子，眼睛明显变亮——因为，许季终于出现门前。
    程宜灵皱眉，许季好像在朝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程宜灵等了这么久，不容有失，她站起身，追许季：“许同学——”
    许季停步，回转身，笑道：“您好。”
    程宜灵重新笑开去：“你和我一组吧！”
    “抱歉。”程宜灵竟也被人说了抱歉，许季告诉她，“我已经组好队了。”
    许季一进来就看见自己的同窗落单，而且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央求：哥们，救救我，给我挽个尊。
    所以许季直接走向同窗男同学，他完全没有去扫程宜灵那边，更别说冒出跟她组队的念头了。
    “宜灵，就剩下我俩啦，看来老天都让你不能拒绝我！”之前被拒绝的“爱表现”上前补刀。
    全方位摄像镜头推近，可以看见汗毛的高清镜头下，程宜灵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
    “哈哈哈哈哈——”演播厅里，许哲远笑出声来。
    导演组循声看向这位总投资和总制片人。
    “到时间了吧？”许哲远问导演。
    导演点头，目光顺势看向腕表：“比预计的多录了两个小时。”
    正常。许哲远起身：“按原计划结束吧！”
    正常计划，第一次录制到第三轮组队截止。
    两个星期后再录。
    工作人员随即通知演播厅，十二位选手结束录制，给大家发宵夜。
    “啊，终于结束了，早上十点到现在……现在几点了？”许季的同窗边叹气边在演播厅里找挂钟，“凌晨一点了！！”
    许季和同窗接过盒饭，同窗感叹：“吃三顿饭，再晚点就要睡行军床了。”
    梦回大厂。
    他加了半块丸子，正准备放入口中，却发现摄像机和话筒怎么还在拍人？
    还是拍他，采访涌上来：“您好，龚同学，请问您刚才为什么要选程宜灵呢？”
    “嗯，这个吗？因为之前跟她一组的，比较熟一点，想着合作起来更好沟通。”
    “可是王璇上一轮也是跟你一组，为什么不选她？”工作人员很犀利。
    “哈哈哈也可以选她，我随便挑的。”同窗说出口后，立即懊恼自己的谎话没编好。好在工作人员没有再为难他，转而采访其他被程宜灵拒绝的男生——大家各种原因，什么有共同爱好，都是南方人……一个比一个理由荒诞，反正没一个理由是“程宜灵是女选手里长得最好看的”这条。
    许季也有被采访，问他为何拒绝程宜灵。
    许季如实告知，答完，反问：“现在是不是可以领手机了？”
    话题转得太突然，工作人员楞了数秒：“可、可以领啊——你去找罗老师就行。”
    这里的人大多互称老师。
    “谢谢。”许季快步赶去，领会自己的手机，按键。程宜灵这时走近，见许季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的白苹果，轻笑起来：“没想到许同学这样的天才，也沉迷手机，有戒断反应啊！”
    程宜灵迅速在心里想了两套答案。一套，许季谦虚自己不是天才，泯然众人，离不开手机。二套，他找理由解释，澄清自己不是沉迷手机。
    --

 第259页

    结果，许季仅抬头看了她一眼，告诉她：“我急着联系女朋友。”
    虽然再没有其它言语，但程宜灵从许季的表情里，读出坚不可摧的“我很想她”。
    程宜灵纹丝不动，犹如一尊黑色雕塑。
    许季却已转过身去，点开微信，有好几位算熟的朋友联系他，能扫见最后一条都是询问的：
    【OK？】
    【什么情况？】
    【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吧？】
    张锡豪也给他发了微信：【兄弟，救下刘玲玲，我不方便出面。】
    许季心猛地一沉，没点开其他人，径直点开置顶的刘玲玲。
    首先映入眼帘的，也是最后一条。
    她说，【我很想你。】
    许季一下子湿了眼眶。
    他哽咽着往上翻，接着又搜索网络，了解整件事情。
    许季毫不犹豫回复刘玲玲：【不要怕，没事的，我马上回来。】
    攥着手机穿越走廊，电梯前全是等的人，一时半会看来登不上去。许季干脆折返，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准备走下楼去。忽然听见背后声音响起，不算高，旁人听不到，不算低，他却也能听见：“你要去哪里？”
    许季回转身，见是父亲。
    许季数秒思索，回道：“太晚了我困得不行，只想回家睡觉。”
    “那你早点回去。”许哲远的表情满是关切，仿佛不疑有他，然而接下来一句却说，“北京的家太远了，回陆州的才能睡好下半夜。”
    有一群人经过。
    凌晨的电视台大楼一点也没深夜气氛，大家好像都是夜猫子，这里是个不夜城。吵吵闹闹，那群人向许哲远打招呼：“许总好！”
    许哲远不再注视许季，脸上露出慈祥表情：“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是准备去哪继续下半场呢？”
    “我们打算去吃烧烤！”经过的都是非后期的工作人员，录制结束，加班终于告段落，还不庆祝庆祝？
    “许总要一起来吗？”看来许哲远跟员工关系不错，会邀请他。
    “去吧！”许哲远摆摆手，一群人便跳着楼梯绕下去了，等声音渐渐安静，许哲远重抬起头，刚与儿子四目相对，许季突然脱口而出：“我爱她！”
    五aΤχτ.cǒΜ
    第134章
    许哲远哈哈大笑：“爱就爱呗，又没让你不爱她。我们做长辈的本就没权干涉小年轻恋爱。”许季垂下头，目光扫过父亲藏蓝色大衣的袖口，许哲远继续说：“但是爱情要分场合和时间，你刚录的节目，我一直在后面看，第一回 录，就有好多人喜欢你，相信播出以后，你会具有一定的影响力。爸爸建议你呢，录制这段时间，暂时给爱情降降温，行吗？”
    许哲远眸中溢着光，仿佛一汪慈爱的泉水，完全包容许季，“会生气吗？”
    许哲远和和气气：“你也可以不采纳爸爸的意见，民.主商议，可以投反对票的。”许哲远顿一顿，逐渐低下头，“有时候，我们人类为了爱情，必须做出一段痛苦的牺牲，‘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许哲远抬起头，用坦荡荡的目光对视儿子。
    换来许季的片刻沉默。
    他知道父亲在顾虑什么，《天才逐鹿》前期大半投资都是父亲向银行贷的款，根本不能承受停播、下线的结果。
    “你跟玲玲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四五十年呢，甚至六十年都有可能。”许哲远笑笑，急什么，“我可是认准了玲玲这个儿媳妇的！”
    许季闻言盯住父亲，许哲远就直直同他四目相对，眼睛眨都不眨——父亲没骗人。
    许哲远是真的没想过否定刘玲玲。网上那些，屁大点事，娱乐圈天天不就是吹自己，蹭别人，洗自己，黑别人？
    谁没点黑料？过几年网友都忘了。再说，要是刘玲玲因为这事退出娱乐圈，以后组建家庭，对阿季还好些。
    只是现在，风头浪尖，他不希望阿季的综艺人设受影响——影视作品和综艺节目需要足够世俗和狗血，但是镜头之外，不要。
    谁也不可毁掉他的心血，《天才逐鹿》播完前，许哲远不会主动招惹别人，也希望所有参与人员别惹事。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许哲远这句，和之前的“爱是恒久忍耐”一样，出自《哥林多前书》。
    良久，许季终于张开两瓣线条优美的唇：“但爱也是‘不求自己的益处’。”ＨΤtpＳ://m.5ΑtΧt.℃óΜ
    同样出自《哥林多前书》，同一段。
    许哲远原本已经微微侧头，观察是否有人经过，听到许季的回答，迅速回正脑袋，然后听见许季忽然发问：“你现在还爱我妈吗？”
    “当然。”许哲远脱口而出。他永远爱何芬，一辈子。
    但也没可能再在一起。刚离婚那会情绪万千，现在……可能是年纪上去了吧，身心对爱的需求，没有小年轻那么强烈。
    清风雅正，道法自然。
    许哲远自恋的时候眼皮垂下，不可控眨了下眼，再抬起时，笑容凝固。
    因为他从许季的表情和眼睛里，读出儿子问不出口的话：那爸爸的忍耐值吗？快乐吗？
    什么忍耐？是在许家受气二十年，还是更早以前，为了在陆州立住脚，为了考到北京去，牺牲色.相？
    许哲远认为是牺牲色.相，并且还认真思考了下，不去北京就不会认识何芳，不能找到灵魂伴侣，但也正是因为这颗炸.弹，二十年后把他打回原形。
    --

 第260页

    值不值呢？
    许哲远直着脖子思考，反倒是许季低下头去，觉得自己之前那句“爱妈妈”都不该讲。冲动之下，失却长幼礼仪。
    走廊密集的顶灯照得人没影子，许哲远就在这强光下沉默半晌：“算了，你想现在回北京就回吧！”
    他放行。
    但改不了本性，许哲远又加一句：“当然这也仅只是爸爸的建议，你也可以不回，一切自己做主。”
    “谢谢爸爸。”许季也调整好心绪，“我买了明天的机票。”
    “几点的？”
    “下午四点半。”
    许哲远下巴朝右点，示意儿子一道去乘电梯，同时追问：“上午没飞北京的？”
    要不租辆私飞？
    “有的，但我想先去趟附中。”
    父子俩已到电梯跟前，这里是电视台不是极远大楼，没有私人电梯，且上上下下，总有几人同乘。许季随着许哲远进入电梯，父亲没有再接话，他便也不开口。
    电梯下降，父子俩的站姿如出一辙，腰背挺直，许哲远虽然比许季个头矮点，但身材精瘦，光看外表，完全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
    大叔总裁和帅气弟弟都长身玉立，惹得电梯里好几位女员工不住瞟两人。
    电梯抵达B2停车场，再无可降。许哲远以试探的口吻问道：“住家里？”
    许季摇头。
    许哲远瞬间脑海里浮起许季外婆的样貌，神色未变：“坐我的车去酒店吧。”
    “谢谢爸爸。”许季随许哲远在停车场内漫步，目光四扫，好像没有看到父亲的专车。
    但很快瞧见许哲远的司机从一辆黑色奔驰S600出来。
    看来父亲又换车了，自从搬出许家独住，他经常买，但换车不换色，颜色的选择永远是正且亮的漆黑。
    同坐到后座，许哲远才开口：“玲玲的事情啊，你不要太操劳了，别想着什么事都自己解决，她不是有老板么？”
    “是。”许季隐约记得父亲以前提过，是知道的。
    “姓封那小子不会吃亏的。”许哲远跟封岳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陌生人。早年间，许哲远跟圈内同好去参观封岳新修的园林大宅，雕梁画栋混凝土，飞檐古阁装电梯，看得许哲远直跳眼皮。接着封岳告诉他，自己最喜欢的一本是《道德经》，以德报怨，和谐共存。
    鬼扯，后来许哲远旁观几遭封岳圈内事，小子件件睚眦必报呢！
    许哲远心头哼了声，轻轻挑眼，发现许季正用期待的目光注视自己，只好无奈叹道：“整玲玲的应该是赵予之。”
    “谢谢爸爸。”
    许季抵达酒店房间，已是凌晨三点半，先搜索了解赵予之，而后，不知不觉，点开了微信刘玲玲的聊天界面。
    许季默默盯着，想同她发消息，甚至再打一个电话，却又不想吵醒她。
    明早再联系吧……无声忍住。
    许季找到之前添加的小李，发送消息：【您好，李总，抱歉打扰，我是玲玲的男朋友许季。我这边准备去玲玲的高中取证，证明高中阶段的谣言是假的。调取档案和监控应该需要你司出函，不知道能不能帮下？现在您应该已经睡了，明天如果有空，我们可以电话进一步沟通，谢谢。】
    嘟——
    出乎许季意料，小李秒回。
    一张正规工整的电子版申请函，连公章都加盖得清清楚楚。
    看来小李在通宵加班。
    许季仔细检查，公函无误后，回消息：【谢谢李总，您早点休息。】
    小李发来一条语音，许季点开听，“唉别忙封总在我旁边，找你说几句话。”
    许季：【好的】
    小李的语音播过来，许季接通，那边没声音。
    许季试探着，用礼貌的语气开口：“封总，您好。”
    那端突然笑了一声，许季猜测不出原因，不由怔忪。
    那端，封岳咧着嘴，这男孩子声音不错，找不出丝毫他老子的影子，很好。
    封岳自认跟许哲远不对板。
    非深仇大恨，单纯审美不合。
    那老家伙不懂欣赏，说他的大院子再老点就更好了。什么意思？直接住一千年前的死人房子没空调没暖气连下水道都没有？懂不懂与时俱进？不然古典就真成老古董！还有，许哲远天天标榜“清风雅正”，多清多雅呀？封岳观摩过许哲远亲拟的剧本，失忆车祸白血病，狗血老套集大乘。
    封岳经常对许哲远摇头，还好，对许季的第一印象没有摇。
    “你好。”封总回了声，“听小李说，你是玲玲男朋友？”
    “是的。”
    “玲玲的高中也是你的高中吗？”
    “是的，我们当年读书的校长和老师都还在。”毕竟毕业才四年。
    “网上关于玲玲高中的传言，都是造谣和诽谤，我相信老师们会站在正义的一边，同时我也会全力联系当年同学出来作证。”
    封岳其实不太相信人类的良知，但现在这事……的确是他的疏忽搅出来的。他同沈玉红去南极庆祝结婚纪念日，最后还有信号时，刘玲玲新粉正激增，最黑的料也就是个体育生。
    怕什么，体育生又不是学历造假，封岳一百个放心跟沈玉红看蓝色冰川，调头回来刘玲玲已成全网公敌。
    封岳声音低沉：“我们公司这边，会动员所有资源公关。你那边，能保证拿到绝对证据吗？”
    --

 第261页

    语音通话的计时，秒针飞走。
    “可以。”
    “退学的女生叫林涵涵，但不是玲玲霸凌她，而是她霸凌玲玲，我会去调相关文件和证据。知乎上的四字大王应该是杨李冠霖，待会我试试能不能从技术层面找到他的证据。至于玲玲的舅舅……”许季声音变慢，“他坐过牢，公布过往历史就能证明他的为人。”
    对面的封岳忽然放声大笑。
    他每次笑许季都猜不到原因，再次感到莫名。
    封岳咳两声：“你女朋友，刚刚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封岳十一点左右，刚跟刘玲玲沟通完。
    心有灵犀一点通。
    封岳感慨过后，继续同许季沟通：“不过你提的那仨都不是主谋，玲玲这次是被圈内人有心整了，但那不是你们小朋友能解决的，我会去处理。”
    “赵予之？”
    ?
    许季知道？
    封岳立刻想起许哲远，脑袋开始不知不觉摆动。
    小李盯着他，老总怎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许没说错啊。
    第135章
    *
    的士上，下午两点，陆州的天仿佛被人泼了墨，逐渐蔓延，浸透层云。
    许季往车窗外看，有一朵云跟柱子似的由地螺旋上天。
    天可能会变得更暗，白天里出现黑夜，上回遇到这种情况，还在高中。
    轰隆——出现雷声。
    许季抑制不住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校长和主任都愿意配合取证，调出林涵涵的档案和体育馆的存档监控，当年教过他俩的老师，听完事情经过，更是义愤填膺，尤其是数学韩老师，直接拿出手机要上网干架，“我反正快退休了，不怕，就怕打字慢！”
    英语蒋老师挑眼白自家老公：“不要冲动——你又不是年轻人了。”然后自己拿出手机，回复四字大王一大段打中文会屏蔽的英语单词。
    体育教练李睿华，许季找他笔录作证，李睿华直接拉他拍视频，“怕什么，实事求是，老子不怕露脸！”李睿华激动得“老子”都出来了，腮鼓通红。
    许季挺感动，忍不住再次给刘玲玲发微信。
    刘玲玲：【等事情过去了，我回附中亲自谢谢老师们。】
    许季：【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许季：【天好像越来越暗了，不知道航班会不会推迟？】
    刘玲玲：【没事，我等你。】
    “小伙子，把后面的灯打开吧，黑暗中看手机对眼睛不好。”许季正准备回刘玲玲，前排的士司机忽然提醒。
    许季一愣：“谢谢。”找了会，伸手去按顶上的灯。
    “你近视就是这么来的吧？我儿子跟你一样，玩手机总不开灯，昨天去配镜，六百多度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许季习惯性放下手机，听司机教育完，才重拿起手机。
    刘玲玲没再发微信，倒是航空公司发了条通知，雷暴天气，航班推迟。
    【航班延后了，我要晚两小时到家。】
    【虽然我现在没法出门接机，但在家里等三天三夜还是可以的。】
    一语成谶。
    陆州雷暴，航班停飞。
    电闪雷鸣，雨下得跟翻了江上天再往下泼似的，连飞机场副楼的一角顶棚都被掀翻，上了新闻。
    【我看网上视频，陆州飞机场的顶棚飞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就是航班取消了。】正在贵宾候机厅暂避的许季告诉刘玲玲，【顺利的话，也要后天下午才能再飞了。】
    “先生，您点的米粉。”贵宾厅自助点餐，许季仅要了一碗陆州本地米粉，刘玲玲很喜欢吃这个。
    “谢谢。”许季双手接过递来的碗，手机又冒出条新消息，划开看，告之刘玲玲：【李秘书说，公关部开始po资料了。】
    中午许季就把资料发给了小李秘书。
    【李洛克也同我说了，让我今天也不登主号。】刘玲玲也知道情况。
    【你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
    在这延误的三天内，网上又新生了一条热搜。
    #天才逐鹿#
    节目官方账号发布先导预告片。
    并全平台购买热搜造势。
    网友们本是冲着几个稍微有名气的选手，或者无意点开，却不约而同捕捉到野生帅哥。
    “这个是谁呀？也太帅了吧！！”
    “这不比那些小鲜肉帅？张X豪文X南。”
    “前面的说谁？小南粉，勿cue我家正主。”
    “比文小南帅比文小南帅比文小南帅我说一百遍！！！！”
    #许季#
    先导片里的许季被截出动图九宫格，一条文字为“是我的梦中情人”的图文微博，经由大Vpo出，迅速得到近十万转。
    刘玲玲用小号搜自己，不可避免看到这条，点进去，忍不住找先导片来看。
    节目里，许季穿的还是她熟悉的那身，脸上因为上镜需求修饰了淡妆，比以前更帅了。相较其他男选手的出场，许季的仪态明显更挺拔，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刘玲玲忍不住暂停，倒回去把片子里许季的部分重新看了一遍。
    弹幕肉眼可见的，每秒倍增。
    “我单方面宣布，许季是我老公！”弹幕里已经有网友开始发。
    “前面的为什么抢我老公？”
    --

 第262页

    他真的很受欢迎，刘玲玲看后面播其他选手的画面，弹幕立刻少到十分之一，仅有的几个弹幕也是“我们要看许季”、“求正片多放点许季”，以及“空降失败”。
    刘玲玲坐在岛台前看，十分入神，已至于许季输密码进门都没有察觉，许季轻轻走到她身后：“再看什么？”
    刘玲玲本能耸肩，再回过身，见屏幕里日思夜想的人突然放大，站在身边。
    她不爱哭，却不知怎地，落下泪来。
    许季原本是微笑的，看见刘玲玲流泪，心里一下揪起来，揽住她：“别难过了，谣言就是谣言，总会攻破了。”
    “刚才节目里，我突然怕你变远了。”
    “怎么会呢？”许季低下头，盯着刘玲玲的脸，尤其是那双令他魂牵梦绕的眼睛。这么多年，怎么会呢？他永远与她同在。许季一直是个礼貌隐忍的男人，久别重逢，总仅是浅尝既止的额头吻，可今天，许季忽然想狠一把，头再低些，腰猫下来，牢牢封住刘玲玲的唇。
    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刘玲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心里发酸，努力迎合许季的举动，甚至无声踮起脚，鼻尖与鼻尖刚好错峰而过，犹如这对恋人的无数次分别，唯有唇舌的纠缠才能一解相思。
    许季宽厚的手掌抵着刘玲玲后背，而她则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
    体会着这份窒息和狂热，两人都明白这辈子对方的不可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热吻才停下来。
    许季手仍兜着刘玲玲的背，胸脯起伏，不住喘息。
    她也在喘息。
    她看见许季的眸子是红通通的。
    刘玲玲深吸一口气：“呼——我去做饭。”
    “我去吧。”许季松开手臂，朝橱柜方向走。刘玲玲要帮忙，却被他一把摁在沙发上：“你好好休息，或者回房睡一觉？”
    刘玲玲看时间，下午五点半，怎么睡得着？
    “我问下斐然吧？这几天她都不接电话，不晓得怎么回事。”刘玲玲说着拿起手机，走向窗边，对着窗外珊瑚红的夕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斐然还是打不通呢。”刘玲玲边告诉许季，边悄悄走近，瞧着许季又是洗苦菊又是煎鱼，甚至还在准备水果和打蛋黄蛋白？ＨΤtpＳ://m.5ΑtΧt.℃óΜ
    西餐全套？
    “你要做大餐啊？”刘玲玲刚问出口，手机响了，袁斐然不爱走流量，每次都直接打电话。只听见许季回了个“是”，她就打断：“斐然回我了，我接电话。”
    “喂，斐然啊，你突然跑出去做什么……”刘玲玲听得眼睛直眨，瞟了眼许季，同电话里应着好，越走越远，直到许季听不见的地方。
    她同样瞧不见许季。
    等刘玲玲回来，一盘前菜沙拉已经摆在面前，照顾她的口味，许季在沙拉里放了烤辣椒和酸橄榄，还另外挤了一碟芥末蜂蜜酱。
    刘玲玲注意到特意移来餐桌中央的花，忍不住开口：“你这仪式感还真足！”刘玲玲已在不知不觉中暂忘网上糟心事。她打开帕巾，拿起摆好的叉子，正准备叉下去，发现沙拉碟旁边有一张卷起来小纸条。
    她展开来看，上面是许季行云流水的字迹：宝贝，我爱你。
    “我知道。”刘玲玲微微扬起下巴，面对许季笑得眯起眼睛，“我也爱你！”
    像烤辣椒和酸橄榄一样有滋有味，像蜂蜜酱一样甜。
    “我爱你。”许季凝视着她重复。
    第二道菜，是烤奶酪，这回他直接拼的字，从烤箱端出来她就看见：宝贝，真的好爱好爱你。
    “这道菜我也爱你，我的男神！”刘玲玲边吃边端详许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
    第三道，主菜，煎鱼。
    有了心理准备，刘玲玲视线全程没有离开上菜的许季，所以盘子落地，她就找到了情话：我将永远爱你。
    刘玲玲扬着嘴角，顺着鱼的纹路切下一刀。
    吃完正餐，甜点是小苹果挞，许季在上面装饰了蓝莓、覆盆子和一些叶子。
    好像还在桑葚。
    “这是松针？你哪找的？”摆盘实在艺术，刘玲玲舍不得破坏，欣赏半天，才一点点移开点缀，然后看见许季用果酱写的英文小字。
    这人，用果酱挤都能挤成印刷体。
    Willyoumarryme?
    苹果塔的中央，被细心放置一张方寸蛋糕纸，上面立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刘玲玲被定住，连笑容也一并不再变化。
    许季的一颗心砰砰跳，剧烈到无法呼吸，他紧紧锁住刘玲玲的脸，启唇：“Willyoumarryme?”
    忐忑使他的声音发颤。
    他在美国时就订了HWtheone的订婚戒指，不算特别贵，但造型很适合刘玲玲的无名指，戴上去会令她的手指显得更加修长，就像戴上一只春天早晨，从城堡花园新摘的，戴绿叶的玫瑰。
    这辈子，他不会再选择别人。
    第136章
    “其实……”刘玲玲轻轻说出两个字。
    许季心一颤。
    “其实刚才你吻我的时候，如果有下一步动作，你说的那些结婚以后才能做的事情……我也不会拒绝。”
    怎么突然说岔？许季瞬间低头。刘玲玲瞧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愈发开心：“因为我心里，我俩已经结婚啦！”
    --

 第263页

    许季倏地抬起头，与他方才低头的动作一样快。
    夕阳已落，开了餐厅灯，不知道是灯照进眼睛里，还是眼睛自己溢出的泪花，比盘中的戒指璀璨，似雪山顶上的光芒。
    刘玲玲拿起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并像许季炫了炫。
    “你家人要是以后不同意，戒指我可不退的。”她声音清脆，说完切起苹果挞，叉一口放进嘴里。
    许季观察刘玲玲手上的戒指，果然很适合，又盯着她启合的红唇，徐徐道：“老婆大人千万不要退。”
    刘玲玲挑眉，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腻歪歪进餐。饭后两人一起收拾了餐桌和岛台，之后的事就交给洗碗机。许季去柜子里的笔记本电脑，在干净的餐桌上打开。
    刘玲玲粘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你要黑四字大王？”
    她瞟了电脑屏幕。
    “嗯。”许季低低应声，早就有打算，但拍《逐鹿》没带笔记本。
    “我也拿电脑过来一起。”刘玲玲松开手，“两个人更快些。”
    别忘了她同样修的计算机专业。
    “不用，我一个人黑，你别插手。”
    刘玲玲停步，对上回头望她的许季，笑道：“怎么？嫌弃我班门弄斧？”
    “不是。”许季眨了下眼，“黑客不是好行为。”
    “就这啊……”刘玲玲扬起戒指：“我们不是刚绑一根绳上了吗？”
    许季没有接话，但也没再拒绝刘玲玲，刘玲玲便拿来电脑并排挨着坐。先黑掉四字大王的知乎私信，果然，四字大王撩.骚了好些性别为女的ID。
    他都是发私信，诸如：“你好，我也是在上海的陆州人，可以认识你吗？”
    “哈喽，我跟你差不多大，也蛮喜欢看岩井俊二的，认识下吗？也许聊得来。”
    “你好，美女，我也211自动化毕业，可以认识下吗？美女这颜值在自动化算班花了吧？”
    “妹子简直美哭！”
    有人无视，有人理他。
    理他的人最后聊着聊着，都被要了微信，或者“发张你的自拍给我看看？”
    “他这比高中更差劲了啊。”刘玲玲感叹。
    “是的。”许季附和。
    两人逐一截图保存证据。
    接下来是爆料刘玲玲后，三千多条新增的私信，竟然每条都显示“已读”。那些好奇打探刘玲玲的陌生人，他竟逐一回复，添油加醋，一遍又一遍诉说当年。
    “他可真闲！有这功夫怎么不多给社会坐点贡献？”刘玲玲忍不住吐槽，顺手把某媒体私信约四字大王采访，四字大王索要采访费的私信截图。
    “他还赚钱了！哼，一想到当年把你眼睛害了，我就气。”刘玲玲忙活一阵，忽然意识到许季一直没回应，不由得转过头来。
    她的新晋未婚夫，正冷冷盯着屏幕，眼神骇人。
    刘玲玲好奇朝许季屏幕望去，许季发现她张望，急忙把那页走。接着，冲她温柔一笑。
    刘玲玲回以笑容，转而下拉自己屏幕，嗯，看到了……私信里有些问无聊问题的，例如，有人问大王有没有刘玲玲的私房，
    还有人给四字大王发：“兄弟，沈沛宜那么极品，你拒了可惜了！”
    四字大王回复了私信：“不可惜，拒绝之前已经拿了一血，太松。”
    “怪不得兄弟之后拒了啊！”
    刘玲玲：“老公，我们把他全平台账号都黑了吧！”本来只打算黑爆料的知乎的。
    许季：“好。”
    两人忙活一晚，将所有证据交给小李，小李则喜滋滋让他俩上豆瓣和微博看看好消息。
    对林涵涵的反攻首先打响。
    正义的“路人”和“当年旁观者”提供了学校开除档案，老师证明以及监控视频。
    好多网友留言：“突然好心疼沈沛宜啊，17岁的女生被锁在冰冷黑暗的体育馆整整一晚。”
    “我代入一下沈沛宜，已经开始不共戴天了。”
    “还有建群那事，也过分了，抱抱沈沛宜，你太苦了！”
    建群是什么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许季挑了挑眉，顺着瓜田找过去，很快看到这段往事。他心一阵抽疼，问刘玲玲：“高中你怎么不说？”
    “女生之间的事情，没跟男生说。”刘玲玲却笑容不改，还是那样灿烂温柔，“我提供的料，不错吧？”
    接着，“网友们”又扒出那个写檄文的微博号，和好几个爆料以及喊封号的IP相同。
    微博官方亦自证前段时间没有封相关号。
    “自导自演啊！”网友们一旦愤怒便收不住，犹如攻陷巴士底狱般攻陷了同IP林涵涵的大号。
    她的姓名，手机号，甚至工作单位都被人肉出来。
    如同当年中止学业，她被迫失去了工作。
    第二天，四字大王的料同样被爆出。
    油腻渣男死得比林涵涵还惨。
    几乎同时，刘贵和也被扒了。
    除了喝赖骗坐牢劣迹，竟然还有吸.毒。
    刘玲玲瞪大眼，刘贵和吸.毒吗？
    记忆里是没有的，刘玲玲不禁询问小李，小李笑笑：“封总说要速战速决。”
    一个吸.毒的人说的话，是最不可信的。
    受不了委屈的刘贵和亲自跳了出来，可惜他文笔和逻辑都不行，发一大堆，网友却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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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字句颠倒的，吸.毒妥妥的了。”
    “说什么呀？不愧是坐过牢的人，我没一句看懂，我觉得你手上要是有证据就直接交给警.察，不然占用公共资源说这么多字，一个证据也没见。”
    刘贵和竟真去验了毛发，po出证据。
    还发出一段自录的视频，可惜依旧说不清话，情绪激动。
    网友们却已似狼来了：“头发可以替了再长啊！”
    “我觉得视频里情绪不对，反而做实了。”
    两天后，刘贵和突然对外公布自己患了抑郁。
    但很不幸，和林涵涵、四字大王撞了，他们也患上相同的病。
    网友们见惯了抑郁症警告，完全不信：“有完没完啊？直接去对簿公堂好不好啊！”
    “这个瓜我已经吃腻了……”
    关于刘玲玲的话题，渐渐转淡，平息下来。
    虽然仍有一两大V坚持抓着不放，不断重po黑历史，提醒大家：沈沛宜话题风向变了？怎么都是帮她的？洗白了？
    但封岳亲自告诉刘玲玲，不要紧：“那是赵予之垂死挣扎。”
    小李也说：“甭管那俩疯子，在网友眼中他们就是祥林嫂！”五ＡtΧτ.℃οm
    又过两日，疲乏的网络突然祭献新鲜瓜田。
    赵予之旗下女团，每一位成员都被扒出过往黑料。
    全面打击，招架不得。
    刘玲玲不得不感叹，网络舆论，比天气还瞬息万变，瞬间天堂，瞬间地狱。
    正好这晚天气不佳，雨打玻璃，她第一次于百分之九十九奋发自强的人生里，生出百分之一的疲态。
    但转瞬便找到重提起精气神的方法——《天才逐鹿》第一期上线了。
    刘玲玲主要看自己老公。
    许季告诉她录到第三轮，但第一期两个小时，只播至第一轮出成绩截止。
    “第一名耶！”刘玲玲拍巴掌，顺道把片尾也看了。
    许季有些羞涩：“十一点了，早点休息。”
    “别慌，我还要刷下微博。”刘玲玲化身小迷妹，上去看看有没有许季相关话题。
    “一边走一边看吧。”许季催她回房睡觉，刘玲玲迈步走到走廊，许季便顺手关了客厅灯。
    “有耶——”热搜里有五个都是关于许季的，其中最火的一条，有些出乎刘玲玲意料，是许季某个摘眼镜重戴的动图。
    许季瞟了一眼：“那天录太久了，眼睛有点疼，不自觉摘了下。”
    刘玲玲完全没听见解释，她已经沉浸在网友的评论中，有人说，许季不戴眼镜好帅！
    但更多人表示许季戴眼镜更好看，微博甚至因此发出投票，支持戴眼镜的票数压倒性胜利。
    “我终于懂得西装为什么和金丝眼镜搭了。”
    “真的，金丝眼镜绝了，许季简直是斯文败类。”
    于是，#求许季眼镜半永久#后面默默新冒出一条：#许季，斯文败类#
    “好了好了，别看了！”两人已经走到刘玲玲房间门口，刘玲玲突然来了兴致，靠在门框上，朝许季挑眼：“前几天提到的‘下一步动作’，现在想不想进来实施？”
    许季正缓缓走着，猛地刹车。
    “不考虑考虑？”
    许季脸上忽然青白变幻。
    “晚安，好——”他突然止声，本来想习惯性祝好梦，却突然想到什么梦嘛。许季僵硬转身，落荒而逃。
    刘玲玲望着他一溜烟上二楼，本能想走快，却习惯性保持步伐优雅。等他消失在视线里，刘玲玲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弯下腰，乐不可支。
    摊手，说好的斯文败类呢？
    第137章
    互联网的热度，撑破七天。
    两周后，无论刘玲玲，还是赵予之的女团，都不再引起网友关注。
    刘玲玲和许季的生活，也即将回归正常。
    刘玲玲要重新飞横店，拍摄之前没拍完的电视剧。
    李昕婉的角色，剧组换了不知名新人顶替，AI换脸，前面拍过的部分也不用重拍。刘玲玲只用和新人一起把剩下的五集火速拍完。
    能感觉到资方迫切想结束，不愿再投资的心情。
    “听小李说，大佬信风水，觉得女一女二接连出事，太不吉利。”刘玲玲告诉许季。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许季摇头，没觉得不吉利，缓了缓：“可能是这剧难上星了吧。”
    刘玲玲嗯了声，算是附和，继而浮起笑容：“不过签好的合同，一分没少给我，我还是认真对待。”
    许季点头。
    “你去录《逐鹿》，也要一样认真啊！”后天，许季要参加《逐鹿》第二轮录制。他和刘玲玲前后飞，“要是遇到问题，给我打电话场外求助！”
    刘玲玲说着做出电话手势，放在耳边。
    许季微笑着抬手，抚摸刘玲玲的脑袋，“应该是你去了剧组，遇到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
    刘玲玲拽着行李箱，飞回横店。
    她比同剧大部分演员到得早些，还没开拍，就拿着剧本再过一遍戏。
    “呀，沈老师？”听见喊声，刘玲玲抬起头，见是一位不太熟的导演，正上下打量她。
    刘玲玲能从副导演的眼神里读出八卦的意味，但她还是跟离开时一样，回以清纯笑颜和无辜眼神：“您好导演，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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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导演僵了下：“没、没什么，你来这么早啊？”
    “嗯，早点来进入角色。”知道他想听什么，却偏偏不提，副导演不好再问下去。
    渐渐的，组里人来得多了，又出现两位想八卦的，刘玲玲一样应付过去。开拍，她第一场是餐厅戏，按照角色需求，放低坐姿，紧张时不自觉捂嘴，刚才八卦的几个人，包括副导演都瞧在眼里，觉得这姑娘戏里戏外都是小白兔，自己再去八卦，可真不是东西了。
    歇息时，这几人有意避着刘玲玲。可刘玲玲却主动找过来，递给副导演一瓶矿泉水：“导演，水。”
    副导演端详水瓶，又打量她，几个意思？
    旋即发现刘玲玲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矿泉水，原来她在帮场务派发。
    今天气温有点低，刘玲玲慢声细语提醒：“水是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建议放下再喝。”
    副导演再次抬眼，对上刘玲玲人畜无害的脸。
    他觉得不认个错，良心过不去：“唉，早上——”
    欲言又止。
    “怎么了？”刘玲玲回头一笑，副导演眼前忽然一亮，继而又想，既然刘玲玲不知道，就干脆当没发生过吧。
    “没什么，我忘了说谢谢。”
    之后的几天，剧组里没人再恶意揣测刘玲玲了，反倒副导演几个，还主动照拂她。
    最后一日，收工。
    回到酒店房间，刘玲玲瞬间将嘴角弧度从标准调成自然，小兔子渐渐变成了扬脖子的猫，尤其是面对许季的微信界面时，两眸放光。
    【我收工啦收工啦！比计划提前一天，变成跟你同一天结束了。】
    许季几乎秒回：【今天回北京？】
    【能走肯定是今天走，我看看机票……行呢！买了，今天飞。】
    【几点到北京？】
    【不延误的话，也要晚上十一点了。】
    将近凌晨？
    许季顿生担忧：【航班号发来，我到时候机场等你。】
    【你今天不是下午六点到北京吗？】许季的机票是早订好的，刘玲玲知道。机场离他俩住的公寓远，五小时时候许季不可能来回，所以他要一直在机场等：【太长时间了别我等，我直接打车回去。】
    【不长，我改签了八点半的飞机，节目临时加了见面会，要延录到七点。】
    刘玲玲一算，陆州飞北京两个多小时，他俩差不多时间到：【那好吧，机场见，爱你！】ＨΤtpＳ://m.5ΑtΧt.℃óΜ
    【爱你。】许季每次打这两字，嘴角就情不自禁上扬。
    “阿季，别玩手机了。”一声清冷的责备，许季旋即收起手机，向不知何时走近的父亲说抱歉。
    许哲远拍拍他的肩，提醒道：“过去跟媒体见面了。”
    因为爆火，《天才逐鹿》在录完后加了临时见面会，十二强选手会上台拍照，但整场见面会较为简单，没有提问环节，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录完。
    许季没有改签。
    “刚才表现不错。”许哲远同儿子并排走，突然开口表扬他进了六强，可以参加下回录制的决赛。
    “谢谢。”许季本能就答，说完，自己恍了下神，再看时，许哲远走到前头去了，只见着后脑勺。
    许季赶上，周围有他人经过，不敢喊爸，径直开口：“听说决赛要请明星嘉宾？”
    “也不全是明星，会请一位重量级教授，一位心理学专家，然后再请两个娱乐圈的。”
    许季想了想，要是问父亲明星人选定了吗？父亲也许会直接说定了，再无开口机会。于是许季直接出口：“要不要考虑请玲玲？她学的理工科，双重背景都很符合《逐鹿》。”
    许哲远听到“玲玲”两字时，先张望左右有没有人听见。
    还好没有。
    许哲远步伐稍稍提快了些，赶到见面会场地，人肉眼可见的多起来。他冲儿子笑笑：“先拍照吧。”
    “许季，过来拍照！”许季的大学同学跟着混进六强，高兴得不得了，一看见大腿便高声吆喝。
    咔咔咔，闪光灯全对过来。
    许季从容走过去，六人一起站在背景板前。
    “大家都靠拢一点啊，再靠拢一点。”负责的工作人员一直挥手，许季忽然发现左边是男同学，右边怎么变成六强里唯一的女选手程宜灵？
    他准备换位置，却看见许哲远走过来，问负责人：“好了吧？”
    “好了好了。”负责人举着双臂，“现在这个距离很好啊，站好别动了！”
    “这距离不行啊。”旁边一摄影抱怨，站得较松，照片拍出来稀拉，选手之间没有互动，显得好像都看重输赢，没有友谊和团结似的。
    “不够突显正能量。”另一位媒体摄影附和。
    “那再靠近一点啦，大家都把手揽下，缩紧点！”
    一顺溜跟人传人似，左边选手搭上右侧选手的肩。许季同学自然而然伸胳膊，搭在许季肩上。到了许季这里，怎么缩？
    “冒犯了。”他同程宜灵轻声说了句，而后伸臂绕向程宜灵背后，隔着半掌的距离，并未真正搭上，而是悬于空中。
    程宜灵面对绅士手，哭笑不得。
    咔嚓！
    各媒体一百八十度拍照。
    照片不类《逐鹿》成片，需要大量时间剪辑和审核，照片修个图，没啥大问题，就能发社交平台了。更有甚者，话题媒体干脆原图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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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季脸真能打，连原图都这么帅？”
    “还没看《天才逐鹿》，但我宣布，从看到这些图开始，我将变成许季的脑残粉！”
    “你们发现没有？他没碰到程宜灵唉。”
    “绅士手，爱了爱了。”
    “最喜欢这种守男德的帅哥【花痴.jpg】。”
    许季的热度如火箭般蹿升，虽然中间有人扒出他是许哲远的亲生儿子（这条迅速消失），但一点也不影响众多网友对他的爱。
    帅气的学霸，彬彬有礼，迫不得已与女士接触，始终绅士手，零绯闻……满足了以上条件后，出身名门却隐藏已不是一条黑点，而是锦上添花。
    而且名门昭显他的经济实力，更完美了。
    “他为什么没有微博啊？”女粉们表示遗憾，而后纷纷特别关注《天才逐鹿》，今夜，逐鹿的粉丝突破千万。
    身在机场VIP休息室的许季没有关注这些，他甚至没有上网，取了本架上的外文书，一边读一边等玲玲。
    机场通知，她的航班晚点，要凌晨过五才抵达。
    许季在飞机上吃过，不饿，因此直到十一点半，才在这自助任点的贵宾室里，要了杯意式浓缩。
    服务生是位盘头发的小女生，送来煮好的咖啡却迟迟不离开，一直交缠双手，扑闪眨眼睛。
    少倾，许季发现异样，抬头与她再次对视：“您好。”
    “您好您好，您……”服务生脸上的笑收不住，且带绯红，“您是不是许季啊？”
    “是的。”
    服务生瞬间张口，嘴型分明是“啊”字，却努力克制无声，双手已经激动捏成拳头。
    “我可以和您拍张照吗？我好喜欢看《逐鹿》的！”
    “抱歉。”
    “啊没事没事，打扰你了！”服务生连忙道歉，而后回归工位，但两人的对话，却被不远处某位乘客听到。
    那乘客悄悄拿起满钻的手机，对着许季方向，偷拍一张，镜头里不忘加进自己比耶的手势，精致的美甲，以及手腕上的蓝气球。
    迅速po到自己的各社交账号：
    贵宾厅偶遇许季！
    本人比照片帅太多，而且好高，坐得也很笔直，和他合影一张。
    万千网友嗅到气味，速速赶来而来。
    “你这是合影吗？手隔这么远是偷拍吧？”
    “博主po到网上经过许季允许了吗？”
    虽然有不少许季的粉丝谴责驳斥，但也很快出现“看起来像首都机场XXXX厅啊”，“离我好近！我要去捕捉野生许季！”之类的评论。
    就在此时，许季收到刘玲玲的微信：【我到了，准备下机。】
    他浮起笑意，立马起身，收拾随身携带的背包，突然想到什么，找出包里的帽子戴在头上，压低。
    而后去出口接人。
    刘玲玲混着大批人潮出来，许季看见刘玲玲一眼就望见自己，几乎是奔赴过来。
    他心里乐开了花，快步走近汇合，同时接过她的行李箱。
    “长得高就是好啊。”刘玲玲感叹，极容易发现目标，又向许季解释：“本来可以早点的，可我的行李转了三圈都没出来。”
    许季没有回应，帽子下的双唇始终旋起弧度，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擦身而过形色匆匆的旅客，走到没有值机没有服务台也没有任何商店餐厅的一处拐角。
    这里只有地面光洁的大理石和墙上的瓷砖，接近日光的顶灯照得明媚发亮，许季低下头，久住一起的情侣越来越不忍分离，悄悄接吻。
    此时，此刻，天地仅一双恋人。
    “许季？！”
    “女的是谁啊？”
    “好像是沈沛宜额……”
    第138章
    许季和刘玲玲都没有回头，不约而同用余光瞟，是些认出他们的网友，已经有人举起手机。
    许季护住刘玲玲，朝相反方向急走。
    网友们紧追不放，令刘玲玲错觉他们要一直跟去家里。
    “许季，许季！”
    “许季，沈沛宜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啊？”
    “许季，她是你女朋友吗？还是仅仅……的关系？”
    哄闹嘈杂，中间若干词句听不清，也有可能是发问的人故意收小音量。
    “许季，许季！”
    直呼大名毫不客气，若是提前十来年，至世纪之交，那时的狗仔也讨嫌，但至少会称一声沈先生。
    甚至有人一面举手机，一面“跨栏”，直接绕到二人前面，堵住去路。
    许季低头看去，发现刘玲玲正抬眼瞟他。数秒对视后，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许季，沈沛宜和你什么关系？”咄咄逼人，仿佛不回答就会用不停歇。
    许季望向叫唤那人，再近一点，手机要贴到自己脸上。许季紧紧护着刘玲玲：“您好，这位先生，问人问题，应该先说请。”
    “好啊，请问你和沈沛宜是不是在交往？你喜欢她吗？”
    已经在交往了还有不喜欢的？许季心道逻辑不通的问题真是低质量，但还是提了口气，缓缓告诉他：“当然很喜欢，我爱我的未婚妻。”
    ？？
    猝不及防的跨度，原先没注意刘玲玲手上钻戒的围观群众，忽然成了福尔摩斯，纷纷发现亮点，而后拉焦距狂拍。
    “几点啦？”刘玲玲问许季。
    许季瞟腕表：“一点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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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玲玲笑起来，这么晚了，不回家睡觉，干什么呢？
    她冲前面堵着的人笑道：“您好，能不能让一让？谢谢。”
    大伙还没完全消化，脚下竟不自觉让出一条道，刘玲玲和许季十指紧扣，昂首挺胸，一起走出机场。许季腿长步子大，有时候刘玲玲稍微落在后面，许季就拉着她。有时，刘玲玲赶得快了，走到许季前面，又似她牵着他在领路。
    二人全程含笑，眼神似化不开的蜜。
    骗不了人。
    “许季，你为什么会看上沈沛宜啊？！！”现场有女粉情绪激动，喊出网上看直播的千千万万女粉心声。
    “我不是说沈沛宜不好，但就是觉得她配不上你——”
    直播实时飘过无数弹幕：对对对，感觉许季脏了。
    “许季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
    刘玲玲阅历复杂，名声斑驳，样貌表情看起来就很茶，真的，就只这一张直男斩的茶颜，还有哪一处优点？
    许季也害眼？
    “我真的好失望啊，原来男人都是只看脸的，根本不在意内在。”有女生哭泣起来。
    还以为，许季会有不同。
    却原来，不出例外。
    万艳同悲。
    许季听见了这些哭喊，坐上出租车后，他轻轻贴向刘玲玲的耳朵：“不要听她们胡说，我也爱你的灵魂。”
    “很多年。”
    “我知道。但突然公布出来，我有点惴惴不安。”
    “该来的总要来。”
    出租车后座没有开灯，灰朦昏暗，许季抬手挡住后视镜照来的方向，与刘玲玲在掌后偷偷接吻。
    从机场驶向公寓，偶遇的黑夜、霓虹灯和流光，似走马放映。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吗？
    刘玲玲和许季见过，那时候，他们在做一对有情人。
    翌日。
    早八点。
    许哲远穿着睡衣，坐在公寓的吧台前。
    前面是一杯放凉的咖啡，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
    可以脱口而出的号码，何芬来电。
    见惯大风大浪的许哲远，骤然紧张起来。
    离婚至今，他们几近断联，何芬突然主动打电话？
    许哲远心里还是喜欢她的，也能猜到来电的意图，但……就是莫名纠结。
    许哲远忽然想起周围其他人的离婚官司。
    夫妻一旦变冤侣，便爱抖落对方的不堪，一桩桩层层码叠，全成为分家的筹码。
    都离得很丑。
    但他和何芬是不同的，情分没破，想到这许哲远有了信心，接听电话，还没开口，那边熟悉心动的女声传来：“你最近还好吧？”
    许哲远一下心慢跳半拍，而且她发声太快了几乎没有犹豫，许哲远很楞了下。
    许哲远不答却反问：“那你最近还好吗？”
    “好。”何芬如实照答，她的离婚原因是不能接受私生子和欺骗，但离了以后，发现一个人过好像更舒适，不用迁就许哲远的三观，也不用做他和母亲中间的调和剂。她有了更多时间研究学术，全球各地的飞，学习新知识，认识新的人和事物。
    她的体验感更佳了。
    她现在已经不怨许哲远，不会刻意记挂，但想起来，会希望他跟自己一样，离婚后奔向更好的人生。
    而且，希望许哲远能和自己一起，促成儿子的姻缘，让儿子也幸福快乐。
    电话那端何芬一直说，许哲远只有应好的份，何芬没有废话，讲完便道再见。
    许哲远反应太慢了，她已经挂断通话。
    这就挂了？
    许哲远攥着手机，一脸无奈。他约莫怔忪了十来分钟，而后饮尽咖啡，离开座位，慢悠悠陷入一只巨大的人体工学沙发。
    许哲远拨号：“您好，封总——好久不见啊，身体还康泰？”
    那端应声巨大：“哎哟许总，稀客稀客……”
    ……
    刘玲玲手机率先振动，掏出来瞧，来电显示封总。
    她先起身：“我接个——”话还没说完，许季的手机也响了。
    “谁？”刘玲玲问许季。
    “我爸。”许季也站起身。
    刘玲玲眼睛眨了眨，拿着电话上二楼：“您好，封总……”
    走远了，听不见许季的声，但能瞧见他站在窗边，缓缓举起手机。
    刘玲玲接完电话，返回来告诉许季：“封总让你认证微博，发下我们的感情经历。他……他说要是嫌麻烦，公司可以代写。”
    “文案我爸已经给我发过来了。”
    刘玲玲咬唇：“我瞧瞧。”
    许季将屏幕递给刘玲玲看，两个绿色对话框，上面只有一行文字，下面却密密麻麻，乍扫之下好像是文言文？
    人的阅读本能令刘玲玲先看上面一行。
    许哲远让许季大大方方把恋情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
    刘玲玲骤然生出穿越感，楞了数秒，而后硬着头皮捉文言文。
    细读起来，怎么觉得故事挺现代的，有点《知音》味道？
    许季将手机拿开：“别看了，我根本没打算用我爸这个。”又道，“也不需要封总那边代写。”
    他们自己的感情，自己就可以称述。
    许季先申请微博认证。
    等审核的时候，开始挑相册里两人额合照，刘玲玲在旁挨着，见他选出那张，立马说：“哎呀不要选这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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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选？”许季回看刘玲玲，这张是他俩在游乐园照的，当时刘玲玲想坐旋转木马，许季陪她。
    许季觉得这张里刘玲玲笑得很好看。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但是这张男生做旋转木马？许季的腿曲得太厉害了不够潇洒，而且照片里她在看前方，许季深情注视着她，她却没有回应。
    这些都是刘玲玲不想选这张的理由。
    “我来选一张吧。”刘玲玲话音未落，许季便递来手机。
    她挑了张两年前，由袁斐然帮忙拍摄的逛街照。
    斐然的构图很棒，照片里，刘玲玲和许季手牵手散步，许季在前，刘玲玲在后，许季回头，正好对上刘玲玲看向他的目光。
    恋人都在自己眼睛里。
    动态的牵手，静态的对望，刘玲玲喜欢这种动静结合，时光在不变的爱里流逝。
    许季看过来，贴着她的脸：“好，就这张。”
    他也很喜欢。
    “等等！”
    许季扭头，脸擦点撞上刘玲玲鼻尖，怎么又要改了？
    “我说的等等意思是先别慌发。”刘玲玲解释，“我要先P下……”
    她那天看着有黑眼圈。
    刘玲玲一顿捣腾，许季默默注视。刘玲玲先p掉自己的黑眼圈，顺手修了些小细节，忽然又想，光P自己不好吧？
    于是将挪动照片，放大许季，仔细观察。半晌，他好像没什么好P的。刘玲玲尝试给许季磨皮美白或瘦脸，却发现太假了，完全没有原生的好看。
    找了半天，找到唯一能做的：他的唇纹可以稍稍淡化。
    刘玲玲将照片再放大，只剩下许季一张唇，细细地，来回摩擦。她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发烫，心也蠢蠢欲动，怎么搞的，太诱人了！
    第139章
    “P完了。”不晓得是手机发烫，还是她的手掌发烫。
    微博认证好了，许季把照片发出去，配上文字：喜欢你的第七年。
    “哪有那么长时间？毕业才开始……”说这话的时候刘玲玲有点心虚。
    “没说假话。”许季轻飘飘地回。
    微博又瘫了。
    “许季不才二十三岁吗？高中开始喜欢？”
    之前张锡豪上热搜时，曾曝过一张陆大附中篮球赛的照片，现在这照片被重提起，之前还是不够列文虎克，里面跟张锡豪穿同队队服，长得比他高的，分明是许季嘛！
    照片里还有成排跃起的啦啦队，刘玲玲是站C位的那个。
    “我槽，世界线收拢了！”
    “我现在完全相信沈沛宜说的是真的了。高中时候有许季当男朋友，还需要去找四字大王？”
    “许季是初恋，张锡豪是哥们，沈沛宜是什么人生赢家！”
    网友一窝蜂跑到刘玲玲微博底下，有求发新鲜狗粮的，也有求找男友教程的，还有求人生攻略的。
    “沈姐，出书吧，告诉我怎么才能读你那个班？”
    好好中考。
    这是刘玲玲心里给的答案。
    但她不敢写，只能划过去，好多网友留评时再次留了篮球赛照片，虽然看过，但刘玲玲还是忍不住点开，放大。
    她比网友看到更多，围观的同学里，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逆行，应该是走去校门的方向？她瞟都不瞟热闹，昂着脑袋，连校服穿在身上都有与众不同的气质。
    是袁斐然。
    还有俞恋，低着头，站在人群里是个不起眼的黑点，如果不是刘玲玲，换做别人，肯定楸不出来。
    “你认认，这个是谁？”刘玲玲将照片放大，把俞恋指给许季看。
    “班上那个地理课代表？”许季认错人。
    “是阿恋啦！”刘玲玲靠着许季肩膀，声音轻轻，“我想他们了……”
    她松开许季，给俞恋和袁斐然分别发去微信。
    【阿恋，怎么样了？】
    【斐然，几时把男朋友带来见见啊？】
    两位想见的闺蜜尚未回消息，封岳却给她发来视频请求。
    刘玲玲反复看三遍名字，确认是封岳的网名“慎独”，而不是小李的“李洛克”，瞬间紧张起来。
    “你上网看看，是不是情况又变了？”封岳的微信号可是“僵尸”，从来不发朋友圈不微信，有事只会打电话的老板。
    他嫌麻烦。
    事出蹊跷必有妖祸。
    刘玲玲做好心理准备后，正准备按同意，封岳却自己挂了。
    接着，刘玲玲收到小李的微信：【刚帮封总捣鼓，按错了。】
    【没事没事。】刘玲玲在文字后面加了个可爱的笑脸。
    而对面，封总的园林豪宅里，小李一头冷汗。
    “你怎么搞的哦？一个年轻人，比我还不会用手机！”封岳斥责小李。
    小李心道您也不老啊，嘴上却委屈解释：“我最近联系玲玲太频繁了，您说拨视频，后半截话还没出来，我这手就习惯性记忆拨上去了。”
    “算了算了！”封岳回望了眼身后的景致，这间小型会客厅被重新布置过，包括他正坐着的沙发。
    “你重新拨许哲远！”封岳下命令。
    小李忙碌一阵，回报：“许总挂了，回消息说再开会，五分钟后会回过来。”小李说着跑近，将屏幕展示给封岳看。
    封岳深吸一口，心里幽幽堵着气。
    --

 第269页

    上回和一百年都不会联系的许哲远通电话，沟通意图之类，两人想得不差，就是许哲远的语气让人吃瘪。他竟说“会令儿子昭告天下”，跟皇帝似的，封岳忽然就矮了一截。
    一定要还回去。
    整整五分钟后。
    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举着手机的小李报告：“许总来电了！”
    封岳抬臂甩手，示意小李站到最佳位置——距离封岳正前面一米处，刚好能将后头的背景方方正正，全录进去。
    小李帮点同意，视频接通。封岳旋即开口：“许总啊，联系您没别的，就说你儿子那事，结果和我俩的预期相符，还不错。”
    许哲远正坐在办公室里，抬头一敲视频，不由愣住。封岳后面怎么是金碧辉煌的立柱台阶？还挂个匾“正大光明”？
    而封岳正坐在龙头扶手的金沙发上。
    许哲远被晃得眼皮跳：“额……封总家里重新装修了啊？”
    ……
    刘玲玲这边，虚惊一场后，手机还没放下就振了。
    点开，是袁斐然回的消息：【你现在在家吗？】
    由于她许久未归，刘玲玲有些迟疑：【我在公寓里。】
    【待会有东西要送家来，你接下。】
    【什么东西啊？】
    【送你的。】
    【？？？】刘玲玲连打三个问号，最近一没生日二没节日。刘玲玲忍不住抬头看向许季：“斐然给我买了件礼物，待会要送家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会是什么呢？她也不说。”
    许季瞧她一脸疑惑样，鼻子都蹙起来，太令人心动了，不由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别纠结了，礼物一般都是惊喜，到手之前不能说出来的。”
    刘玲玲瘪了下嘴，又抬头：“对了，我好像忘和你说了，斐然交了新男友。”
    两人都坐在沙发上，刘玲玲朝许季方向挪得近些，把后面靠枕摆好，自己既靠着枕头，也靠着许季的肩：“而且我觉得，她这回认真了。”https://Ｗwω.5áτＸτ.ＣǒΜ/
    “她上回接完电话匆匆跑出去，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进了ICU。后来一直不回消息，是因为关了机一直在医院陪床。”刘玲玲从没见袁斐然愿为哪任男友付出这么多。
    更稀奇的是，袁斐然告诉刘玲玲，男人在住院后，才开始交往。
    难不成之前还是袁斐然倒追？！
    我们的斐然怎么能倒追呢？刘玲玲心底摇头，不可能。
    又担心那个男的图谋不轨，斐然可别被骗了。
    刘玲玲正同许季说着自己的焦虑，可视对讲响起，许季快一步，起身接听：“您好。”
    “您好。”拨房号的是物业保安，恭恭敬敬：“请问您家订了家具吗？”
    一秒，许季反问：“怎么了？”
    “现在外头有个送货的，说是您家订购家具，我们需要您确认后才能放行。”
    “让他进来吧。”
    “就是要和您说声，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装修电梯了，他需要走最后的货运电梯，还有就是运输和安装注意安全，减小噪声。”
    “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季挂断可视，一回身，刘玲玲直直站在身后。
    她仰头：“袁斐然给我们买了家具？”
    “可能吧。”许季环视四周，不觉得哪需要添置。刘玲玲却望向靠窗一角，她记得袁斐然以前的举动，最有可能，袁斐然给那添了个单人沙发。
    家具运到，果不其然。
    一只棕白两色混搭的沙发被运进门，袁斐然还给配了张黑色大理石的茶几。
    “您好请问放哪个位置？”
    “都放哪吧。”刘玲玲一指，顺应袁斐然心意。这个沙发方方正正，没有科技感，好像坐起来不会太舒服，但配色还行，还有藤编装饰，并不难看。
    但刘玲玲自己装修，肯定是不会买这个沙发的。
    工人帮忙安装布置后，顺手将签单递给许季，许季在那边签收，刘玲玲则走到沙发边上，现在装好摆好了，才发现袁斐然配了四只抱枕，麂皮、羊羔毛、丝绒和布艺。
    伸手摸摸，好舒服。
    刘玲玲坐上沙发，也没她想的膈屁.股，而且沙发有好多小细节，非常便利。
    她转变注意了，装修也是可以考虑这个的。
    刘玲玲边想手边抚摸羊羔毛抱枕，仿佛撸猫手感，摸着摸着，忽然觉得抱枕的图案似曾相识。刘玲玲开始扒枕缝，找便签。
    果然，奢侈品。
    她没有识货的眼睛，于是打算找刚刚送走工人的许季帮忙。
    先招手，喊过来：“你能看出这沙发是什么牌子吗？”
    许季说出与抱枕相同的品牌，又告诉刘玲玲，茶几另外是一个奢侈品品牌。
    刘玲玲挑高了眉毛注视他，有钱人为什么一眼辨认牌子？
    因为同样的圈子品味相同？
    她不理解。
    但许季看来却是寻常，大件家具可是性价比极优的配货。
    “你告诉我多少钱吧？说个数让我死心。”刘玲玲说话时，已经离开沙发，站到一边。
    “沙发应该不超过七十，加上茶几……”许季预估，抱枕四个加起来也就四，可以不计算在总价内，“总价不会超过一百二。”
    良久。
    刘玲玲吐出一个字：“万？”
    虽然她现在混娱乐圈，但仍需要时间消化上流社会的货币单位。
    --

 第270页

    得到肯定答复后，刘玲玲给袁斐然说了谢谢。
    当然，没有表现出她仍无法摆脱的“小家子气”。
    【谢谢我最最亲爱的斐然，沙发好漂亮，茶几审美也好好，还有抱枕，好好rua！一个沙发客厅都变样了，那个角再也不空啦。】
    【你要不要回来欣赏欣赏？】
    两条消息后，刘玲玲记起防骗反诈，给袁斐然发送第三条：【把你男朋友也带着，一起回来呗。】
    【要上来了，我们在等电梯。】袁斐然的消息，悄然而至。
    刘玲玲赶紧通知许季，做好准备。
    大门响动时，刘玲玲和许季手拉手，都是站着望向大门的，特别客气。茶和咖啡的材料亦提前准备，待会让客人选择。
    袁斐然先进门，穿着牛仔裤和V领白衬衫，两只夸张的耳环左右摆动。
    “你男朋友呢？”刘玲玲极力抑制伸长的脖子。
    “在后面。”袁斐然说完回眸，对着门外轻轻说，“进来吧。”
    然后穿着黑裤黑衫，剃着寸头的男人叉着半只手走进来。
    刘玲玲有太多年没见，以至于一时间反应不出男人的名字。过会，大脑不再宕机，旧日的回忆便潮水涌来。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张龙，时间给他打上了一层滤镜，真的是大变样了。
    刘玲玲没有像少年时那样互怼或者翻白眼，但也没有足够客气，没有起伏道：“好久不见。”
    张龙微俯，接收刘玲玲的目光。他点了下头，淡淡地笑：“好久不见。”而后将目光左移，扫向室内另外一位主人许季。
    许季稍稍偏头，避开了对视。
    第140章
    “坐吧坐吧。”刘玲玲招呼，“你们要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
    “咖啡，谢谢。”没想到，张龙也喝咖啡。
    一般袁斐然的咖啡都是刘玲玲手冲，但今天细心的她注意到许季的异常，便支他去做。
    “我瞧瞧。”袁斐然根本没在意谁做咖啡，站在自己送的沙发前，观察沙发和后面的墙、角落的灯、窗外的景在同一构图内的占比，最终满意点头，“这地方终于圆满了。”
    说完，袁斐然径直坐到三人沙发的最里边。
    单人沙发是礼物，她希望收礼人最先体验，所以让给刘玲玲。至于三人沙发的位置，随便挑的。
    张龙紧跟着坐到袁斐然旁边。
    目前三人沙发还剩最外边的位置，和间隔不远的贵价单人沙发。
    刘玲玲笑容可掬坐到三人沙发上。
    她与张龙没有紧挨着，隔着半肘距离。
    袁斐然先开口：“你俩很久没见了吧？”
    “好像是。”张龙回答，实际最后一次联系是去年，刘贵珍托他微信找刘玲玲。
    刘玲玲同样记得清楚。
    她只微笑着点点头。
    “你们两家是不是邻居来着？”袁斐然记起什么说什么。
    沉默。
    “我家零九年搬了。”张龙再次回答。
    “搬去哪里？”袁斐然还问。
    “陆州广场那边。”
    “那离青鱼路好远啊！”袁斐然感叹。
    听她仍记得旧家地址，张龙心下忽然柔软，忍不住抬头去瞟袁斐然——刚好瞧见许季端着咖啡走近。
    不愿在袁斐然面前扯出房款来源，更不想她知道不相干的关系，张龙不露痕迹，转头去同刘玲玲聊天：“就是因为远，我妈和你妈都不常联系了，现在一年才见面吃一回饭。”
    他明知道母女不合，给把棘手话题抛给她。
    刘玲玲面不改色把雷踢开：“唉，现在大家住商品房，老邻居离得远没法见，新小区邻居住十年都不认识，久而久之，串门习俗都消失了。”站起身接过许季手上的咖啡，一杯给斐然，一杯给张龙，“好多民俗，都是这样。”
    “谢谢。”张龙接过，几乎与袁斐然同时浅抿。
    “换咖啡豆了？”袁斐然靠着沙发，悠悠转杯子。
    “之前的都喝完了，我就买了新的。”以前袁斐然天天住这，很多吃喝都是她挑她做主，但后来见首不见尾，刘玲玲只能自己上阵。
    一开始她不会挑，见袋子上写“深度烘焙”，觉得应该跟深度学习差不多，牛比，买了一袋。许季却告诉她，也许浅烘的豆子可能品质会好些，能保留很多不同的风味。五ＡtΧτ.℃οm
    刘玲玲后来买的都是浅烘，一喝，果然有袁斐然挑的那股酸味。
    许季还告诉她，手冲的赏味期其实只有一个月。
    “怎么不去我房间里拿？”袁斐然突然朝刘玲玲连连眨眼，“抽屉里面还十几袋呢！”
    袁斐然不可能不懂赏味期。
    而且她演戏时的表情也太不自然了！
    刘玲玲心知肚明：“抽屉我打开过，没有啊？”
    “怎么可能没有？”袁斐然本来音量就大，现在愈发响亮。
    “不信你自己去看嘛！”
    “我看下。”袁斐然说着起身，拉着刘玲玲一道进入自己房间。
    打开抽屉，果然没有。
    袁斐然向刘玲玲解释：“我拉你进来不是为了咖啡，本来就没有的。”
    刘玲玲点头，知道。
    “有些话女生之间说，不想让男生们听见。再说许季跟他认识，男生之间聊球聊游戏，应该有话题，不尴尬。”
    --

 第271页

    刘玲玲：……
    殊不知此刻客厅里，是死寂般的尴尬。
    沉默的尽头是窒息。
    相较许季的不知如何开口，张龙要看得开些，许哲远无一天想过要尽父亲义务，那便说明他这个儿子不重要，许哲远更不可能爱他的母亲。
    那么许哲远的一切，好的坏的，是死是活，与他张龙有何相干？
    张龙开口透气：“哪里可以抽烟？”
    许季乍地“惊醒”，认真想了想：家里是没人抽烟的，袁斐然借住时会抽少量，但都在她房里……
    “阳台。”许季说着伸右指，大致指路。
    张龙没说谢，起身便朝阳台走去，途经袁斐然房间时，随意朝里瞟了一眼，俩女生正四目相对，均未张唇。
    张龙没再窥视，走到阳台上，拉紧隔门。
    袁斐然卧室这边，俩女生听见脚步声远了，脸上的警觉神色才舒缓下来。
    刘玲玲才来得及问：“怎么啦？”
    还是怕外面听到，声音放到最低。
    袁斐然看她一眼。
    没张嘴。
    “怎么啦？”
    袁斐然眉头未展，刘玲玲问她怎么了，她心里很想倾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既然做了决定，便无讲出来的意义。
    那天她主动打电话给张龙，本是想问问他的人脉，能不能帮刘玲玲，结果却是个陌生男人接电话，告诉她龙哥在刚刚开打的上海公开赛上受伤，陷入昏迷。
    输了比赛是小，人已经被送到ICU去了。
    袁斐然现在回忆起那天的反应，依旧揪心，她冲出门就买了飞上海的机票。看到张龙朋友发来的视频，那个黑人选手一拳正好打在张龙左边的太阳穴上，虽然有头套，张龙还是倾斜着栽倒下去。
    一、二、三、四……接下来裁判读秒，举起黑人的右臂。
    空中洒下拉花彩带，观众们为胜利者欢呼，只有袁斐然直勾勾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张龙，仿若尸体。
    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愈发闷得慌。
    袁斐然的心绪不比颠簸气流好，偏偏空乘还一个劲盯着她，让关手机。
    袁斐然到了上海便打车奔赴张龙所在医院。按他朋友发的住院楼二号楼去找，一大堆家属和病人等在大厅，还有七、八凉推车，要么运送奄奄一息的手术病人，要么堆叠白惨惨消毒完的床单。
    十来部电梯，一开便满员。
    袁斐然深吸口气，掉头走楼梯，到了四楼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朋友说张龙在407，袁斐然挨着找，忽然看见一位五十上下的女士伫立在407门前。
    张龙妈妈？
    袁斐然立刻掉头，压着下巴朝反方向走。
    “袁、斐、然？”
    那人连喊了两遍，袁斐然才停住脚步，循声望来。
    “斌哥？”她脱口而出。
    斌哥笑了笑，缓缓朝她走近：“你来看阿龙吗？”
    袁斐然脸上讪讪：“听说他要成植物人，刚好在一个城市，就过来瞧瞧。”
    “谁说他要成植物人？”斌哥反问，医生可能说过啊。
    当然，那位朋友也并没有这样告诉袁斐然。
    “他是颅骨凹陷性骨折伴颅骨出血，有生命危险，但要么救回来要么去了，医生没说有中间状态。”
    植物人=半死不活=中间状态。
    斌哥讲生死很直接。
    “这几天他的各项数值都比之前正常，情况应该是在好转。”斌哥说着朝407走去。
    袁斐然见门前那位女士还没走，不敢迈步。
    斌哥驻足转身，怎么不走？
    袁斐然放轻声音，细着嗓子问：“那个……是他妈妈？”
    “哪个？”斌哥循着袁斐然的目光望去，冷冷开口，“不认识，可能是其他病人的家属。”
    袁斐然再细问，才知这些天都是斌哥在守着张龙。
    “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告诉他妈。”斌哥又吐出一句，就跟一口瓜子壳吐到地上一样。
    记得那回张龙被打到暂时性耳聋，同样没通知母亲来照顾。
    那回不住ICU，斌哥没守仅探望，算是张龙一个人住的院。
    七天后回去跟没事人样。
    袁斐然和斌哥走近407的门前，原来这间是VIP专享，里面只睡一张病床。透过透明的密封窗，能看见双眼紧闭的张龙，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高高挂起好多输液袋，里面颜色无一袋是白色，褐的红的，看得袁斐然心惊。
    袁斐然盯了心电图机好一会儿，甚至没有发现斌哥在来回观察她的表情。
    “他还得一会才醒。”
    斌哥这句话，弄得袁斐然心里又一阵难受。
    斌哥用手背扣了下袁斐然的肩：“唉。”
    袁斐然会意，跟着斌哥走另一侧的安全门，出去是预留的吸烟区。
    这是一片露天的阳台，宽敞程度和底下的沥青砖，都令人生出在顶层天台的错觉。
    斌哥掏出铁皮盒，同时问她：“现在抽不抽烟？”
    家里出事后她开始学抽，毕竟忘忧嘛，但很少，一个月才几只。
    忽然想起第一回 烟进嘴里，是马路边和张龙的吻。
    “抽。”
    斌哥笑笑，递来一支爆珠。
    “谢谢。”袁斐然从包里翻出烟托，给自己戴上。斌哥一边点自己的烟一边瞧，默默笑袁斐然还是这么讲究。
    --

 第272页

    她将烟插上，斌哥随即借火，接着，斌哥收回目光，望向天台前方，捏破自己的爆珠。
    袁斐然嘬一口，便放下。
    “你挺关心阿龙的啊。”斌哥突然说。
    无风的天，烟圈盘旋着往上。
    “有时候提起你，阿龙的表情也不太对劲。”
    袁斐然自己都不知道被触碰哪根弦，突然哭了。
    医院对着闹市正道，下望是川流不息的车潮，那边还有道十字路，刚放了绿灯，一群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医院的天台，安静得一点声音没有。
    袁斐然从刘玲玲家出来时戴着美瞳，到这会也没摘，哭的时候眼睛可真难受，张龙不是钟意她的男人里最有实力，也不是她心里最钟意，但如果他死了，可能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对她痴心的人。
    他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
    但也是对她最好的，再再再找不出这样一个人。
    袁斐然泪流满面。
    她自己都理不清心绪，不知道哭的到底是自己的自私，还是遗憾。
    袁斐然发现斌哥在注视自己，不禁解释：“美瞳戴太长时间了，发炎就会流泪。”
    “害眼啦？”
    第141章
    袁斐然不置可否。
    斌哥给的爆珠是薄荷味，往常她最讨厌，现在却嘴里发淡，砸如白水。
    抽完烟，袁斐然和斌哥回到407加护病房前。
    秒针与心电图机的波浪同步走。
    袁斐然出神眺望张龙，忽然，毫无征兆地，他睁开眼睛。
    袁斐然很确定，自己和张龙的目光对上了。
    “他醒了！！！”袁斐然激动地告诉斌哥。
    斌哥瞧着袁斐然瞪大眼睛，脸色涨红，语无伦次让他联系医生。
    等她稍微不那么激动，问他怎么无动于衷时，斌哥才平静地告诉她：“阿龙送过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醒了。”
    “说‘还得一会才醒’是因为他才睡午觉。”
    “我说了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袁斐然转头，看到张龙抬手跟她打招呼，隔着玻璃，看得清晰。
    “到了普通病房就不用隔着玻璃了，谈天说地，没准还能一起吃个外卖。”斌哥走过来，“明天俱乐部的人应该都会来看他，好些你认识的。”斌哥报了一长串名字后，邀约袁斐然，“你反正住得近，一起来呗。”
    袁斐然刚想拒绝，斌哥又道：“反正他都晓得你来看他了。”
    既然抬手打了招呼，明天不当面讲几句话，怎么成？
    ……
    “斐然，斐然！”
    袁斐然神游旧梦，直到这会才被刘玲玲唤醒。
    玲玲很是担心：“是不是张龙欺负你了？”
    不然为什么袁斐然一直走神，欲言又止？ＨΤtpＳ://m.5ΑtΧt.℃óΜ
    袁斐然浮起一丝笑。
    “他没有欺负我。”她温柔地说。
    刘玲玲将信将疑，试图捕捉蛛丝马迹：“那你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对上眼的？”
    对上眼？
    她和张龙好像没有这个过程。
    “他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我去了医院。”袁斐然开讲确定关系的片段。
    那天，她买了束花去，核对门牌VIP001无误，轻轻敲门。
    门被轻轻拉开，斌哥半个身子，和后头的沙发、餐桌、微波炉露出来。袁斐然甚至能瞥到陪护室的门。
    “嘘——还在睡觉呢。”斌哥说话好轻的声。
    袁斐然蹑手蹑脚走近，在茶几上放下鲜花。
    环视四周，并没有见其他人，再往里瞅，唯有张龙躺在床上。
    “刚打完点滴，让他休息下。”斌哥给袁斐然拿了瓶矿泉水。
    “其他人呢？”她回身便问。
    “出去抽烟去了。”俱乐部里的男人，个个都是烟鬼。不一会儿，成群结队地回来，见着斐然，忍不住大喊：“斐然、Jessie？好久不见啊！”
    好几个男人上来同她拥抱，袁斐然大大方方展开双臂，只是提醒他们：“小点声，张龙在睡觉。”
    “你来看龙哥啊？”
    袁斐然低低应了声。自然也有不认识袁斐然的拳手，见她好看，想结交结交：“这位是……？”
    几个认识袁斐然的就要介绍，却被斌哥打断：“你们让人家自己介绍嘛！”
    袁斐然缓了缓，慢道：“我叫Jessie，是张龙女朋友。”
    “哦吼——”男拳手们喊出的语调犹如过山车，起伏再起伏。有祝贺的，有起哄的，也有懊恼自己认识晚了的。
    拳手们闹了阵，竟然没有惊醒张龙。
    睡得够沉。
    到了下午三四点，拳手们陆续离开，准备训练或比赛，仅留下斌哥和袁斐然，还有一个在外间的护工。
    袁斐然望着床头张龙那张脸，一动不动，连旁边床头柜上的花都会晃几下：“他睡三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醒？”
    斌哥轻声道：“让他多睡会，我们先下去吃饭。”连斌哥都知晓她的喜好，“这旁边商圈有个特别对味的粤菜馆子……”斌哥见袁斐然目光始终看向张龙，迟迟不开口，便补充：“等下给他带点回来。”
    “我还不饿。”袁斐然挤了个笑。
    “那我先去吃，待会给你也带上来。如果他有什么事，你按这个叫护士，还有外面的护工……”斌哥叮嘱完，带上门离开。
    --

 第273页

    病房这间隔着一人远有只单人躺椅，再远些贴墙有双人沙发。袁斐然随性坐在躺椅上。
    她没往后靠，跷起二郎腿。
    往左望病床上的张龙，这些天没有打理头发，头发长长，倒有些少年时的模样。
    “说好就不能改了。”张龙突然开口，缓缓睁开双眼，仍是面无表情。
    要不是不能欺负病人，袁斐然真想揍他——这家伙，最近两次睁眼都把她唬一大跳。
    静下来细细想他刚才说了什么，袁斐然心里却又绵软如糖。
    但双唇不饶人，张开来想说不能改又如何，男女朋友也有可能分手啊！
    袁斐然闭唇，算了，今天不呛他。
    张龙自始至终扭着头，目光胶在袁斐然脸上。见她张了嘴要说不说，忍不住笑起来：“亲一口。”
    声音慢且轻，跟他现在身上的力气一样。
    张龙身上好些地方贴着绑着，袁斐然忍不住翻白眼：“你也不怕崩开。”
    ……
    袁斐然讲的定情故事成功蒙混过关，刘玲玲没再追究着问下去。
    袁斐然松口气。
    刘玲玲也松口气，虽然她答非所问，但至少讲故事时脸上浮现的笑意，眼睛像夜晚的海潮，涨涨落落，被远处的繁华都市照着，有一排璀璨亮光。
    骗不了人。
    袁斐然的手机振动，老板Alex找她。
    “我处理下工作。”这些天虽然请假，但Alex交给她的工作都移动完成。袁斐然评估了下时间：“二十分钟，处理完。”
    刘玲玲点头，走出来，原本打算去客厅找许季，但是瞥见张龙在阳台上抽烟。
    阳台上还晒着两件衣服呢？
    会不会被熏上烟味？
    “吱——”轨道不太顺滑，隔门被刘玲玲推开时发出声音，张龙回头来看，见是刘玲玲，又转回头去。
    他在封闭的阳台上打开一扇窗，双手搁在窗框上。刘玲玲默默走到他旁边，见张龙一手夹着烧半截的烟，另一手拿了只玻璃碗，里面盛了点水，当烟灰缸用。
    “随手拿的，这个可以用不？”张龙问她。
    刘玲玲仔细嗅过，烟味不大，便道：“可以，这个之前养水培植物的，死了以后没再种了。”
    她没有离开的迹象，再次开口：“对斐然好点，不要骗她负她。”
    ？？？
    张龙缓缓转过头来。
    从来只有袁斐然负他的份。
    刘玲玲注意到张龙眼里一闪而过的那丝灰，禁不住仔细打量起来——张龙的眼睛依旧像少年时那样，狠厉冷漠，跟谁都时刻有仇，却又比少年时多罩起一层潮湿的雾气，就像陆州的夏天。
    他的眉骨往下向后，一直延续到耳根后，有形态不一好些伤疤，像大大小小骇人的蚯蚓。
    “你放心。”张龙回应她，“倒是你，我看网上，你跟家里闹得挺凶的？”
    张龙亦入瓜田。打小看不上刘贵和，看他视频从叫嚣和溃败，十分舒畅——但刘玲玲的母亲没出来表态，张龙能略猜一二。
    “你妈最后一次见我妈，借了一万块钱。”张龙告诉刘玲玲。
    久到张龙以为等不到回音，刘玲玲突然反问：“还了没？”
    张龙不吭声。刘贵珍到底借过多少次，每次还了没有，这两个问题他是真不清楚。
    “我晓得以前借过一回七万，还了。”张龙讲他清楚的。
    “谢谢。”
    “不客气。”
    *
    与此同时，陆州大学新传教学楼外。
    小土坡后埋伏着两个男人。
    他俩穿着一样的黑色套头衫，黑色运动裤，连鞋子也是一样的黑球鞋。两人都把帽子戴着，黑衫领子往上拉，挡住半张脸。
    唯一区别，一高一矮，有身高差。
    高个的是张锡豪，正朝矮个的助理郭洋抱怨：“以后行动前你能不能别吃火锅？”
    一股蒜味，离得近全冲进他鼻子里。
    郭洋心里委屈“哥，我领子高得像口罩，你还能闻着呢？”
    “我鼻子灵着呢！”张锡豪吸吸鼻子，忽然发现动作有点像二哈，赶紧克制自己，“算了算了，看在你是军师的份上，饶过这回。”
    一个月前，张锡豪没跟工作室任何人打招呼，擅自公布自己的感情生活。
    工作室他爸投资开的，张秦问了几句，得知对象是俞恋，哦，那可以——那女孩乖，看着朴素，高中那会来家补课，柳萍萍很是喜欢。
    之前担心张锡豪交娱乐圈女朋友的张秦，反倒放下心来。
    金主都赞成这门婚事，工作室的打人工更不敢反对。郭洋身为跟张锡豪关系最紧密的助理，自然开始出谋划策，做狗腿子军师。
    “哥，你既然都在网上表白了，十四亿人都知道了，更不能退了。”
    “要追求到底，哥到她学校再表白一次，一鼓作气，再鼓成功！”
    “懂吗？”
    张锡豪初听热血沸腾，再仔细琢磨，用疑惑的眼光看向郭洋：“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
    这篇课文还是俞恋帮他补习的。
    算上之前私下的，其实已经表白了两次，再来的话其实是第三次……
    “我乱用的，乱用的，还是哥有文化。”郭洋讨饶。
    “但我觉得是可以再去陆大一趟。”张锡豪这场戏微髯，他捻胡子，“我要追求到底，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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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郭洋竖起大拇指：志气赛高！
    杀青后，张锡豪推干净其它工作，空出下半年档期，全力以赴。
    虽然听不见下课铃，但远远瞧着成群的学生走出教学楼，能知道是下课了。
    张锡豪抬起手腕看表，不似上回鲁莽，这回他来前先做功课，俞恋大四课少，今天只这一节，三点四十下课。
    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大学老师果然不拖堂。
    “哪个是她呀？”郭洋看过张锡豪分享的照片，却记不住俞恋的大众脸。唯一一点印象，女生很清秀。
    “别吵。”张锡豪担心郭洋的聒噪会引起学生注意。五ＡtΧτ.℃οm
    郭洋却不觉得，现下他俩的打扮跟把脸马赛克没什么区别。
    “阿恋往这边走了。”
    郭洋听见张锡豪呢喃出这句话后，立刻寻他的目光望过去——五、六个女生，都是披发，应该今天有活动，统一穿着格子裙和带蝴蝶结的白衬衫，连鞋都差不多，都是黑皮鞋。
    模模糊糊，郭洋自认视力一点二，却看不出女生们的区别，可能传说中的阿恋……是腿最瘦的那个？
    “阿恋看见我了。”张锡豪说完这话过了半分多钟，的确有个女生朝这边走来。
    “我靠！”郭洋憋不住脏话了，“哥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女生的腿也不是最瘦，身材没特点，衣服都一样，刚才的距离根本什么都辨不出来啊！
    女生直接走到张锡豪面前：“张锡豪。”
    郭洋没合拢的嘴巴继续张着，严严实实，她又是怎样把张锡豪认出来的？
    这两人，真奇妙。
    “我找你有事。”张锡豪主动说，同时目光如机关枪，接连二三射.向郭洋。
    郭洋会意，后退隐身。
    俞恋语气平静：“我只有十分钟时间，等下要参加院里的毕业晚会。”
    张锡豪皱眉，意思是如果超时就只能下回再联系了吗？
    下回是几时？
    张锡豪才不要等下回。
    俞恋见他迟迟不说话，便道：“晚会上我要跳舞，衣服已经换好了。”
    现在这套就是。
    “你上去跳舞？”张锡豪难以置信，高中时啦啦队，演出等等，俞恋从来不参加的，她好像不喜欢集体活动。
    现在要去跳舞？这穿的是JK制服吗？
    她打扮起来显得愈发清秀了。
    “你还剩六分钟。”
    俞恋的提醒瞬间将张锡豪惊醒，他赶紧说：“微博我发的那句话，不是不尊重你。”唉，其实有好多话，打过草稿也演练过，怎么现在全组织不起来。
    “对不起。”他只会道歉，亏自己还是个演员。
    “没事的。”俞恋轻轻道。
    张锡豪见她如此坦然，没来由来胸闷。俞恋又说：“你自己的微博，想发什么就发什么。”
    好么，更闷了。
    俞恋以为张锡豪说完了，就往回走，却被他跑上来拦住：“唉唉我还没讲完！”
    俞恋看手机：“两分钟。”
    留给张锡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锡豪喘口气：“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俞恋仰着脑袋看他：“没有拉黑你了。”
    上回他表白后，就把他放出来了，只是之后好友申请和未接电话都是直接删掉，不留痕迹。
    “去排练了。”
    “那你排练完打电话告诉我行吗？”张锡豪跟着跑，想主动打电话又怕说骚.扰。
    “排练完要演出。”
    “那演出完打电话行吗？”
    “我没存你手机号码。”
    张锡豪脚下一滞，数秒后追过去：“1——3——9——9——8……”
    自己把号码报出来。
    声音太大前面那些跟俞恋穿一样衣服的女生频频回头，俞恋看了眼张锡豪：“知道了，你别跟了。”说完飞快跑去同女生们汇合。
    张锡豪缓缓放慢脚步，直至停止。
    郭洋轻手轻脚走过来：“哥，恭喜你啊，旗开得胜！”
    成功留下联系方式，不是么。
    得胜吗？
    张锡豪却有些焦虑，虽然重要的号码重复喊了三遍，但不知俞恋有没有记下来。
    如果记下来演出完却又忘了呢？
    另外张锡豪还有些怅然，俞恋手机里没有存他的号码，某种程度上讲，这比拉黑还令人难受。拉黑好歹还是存着的，恨也好讨厌也好，手机里记着这么个人，看到便会想起。
    没有存，看不到，是真的遗忘。
    张锡豪反过来想自己，最近这半年，因为总是搜她，他把她的手机号码、微信号、企鹅号、微博主页的ID号都记得滚瓜烂熟。
    甚至企鹅有几个太阳几颗星星，档案如何，微博几分几秒发了什么，都记得清楚。还有俞恋朋友圈的封面，虽然只是一张小猫的网图，却已不知多少次克制自己想点赞的手，默默退出来。
    张锡豪耷拉着嘴角，忍住委屈，给俞恋发送微信好友申请，附文字：我的手机号是13988288182，阿恋你记下来，等你给我打电话。
    后面张锡豪原想完整加一个红脸的颜文字，哪知道字数有限制，没办法，自己修了几遍，才把压缩了的表情一并发走。
    等待回音。
    俞恋还没看，她刚同大部队汇合，就被董梦挽住了：“他刚才说什么呀？不会报自己电话号码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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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梦还以为是周瑾瑜：“你不会到现在都没和周瑾瑜互换联系方式吧？”
    俞恋摇头。
    董梦心里叹口气，照俞恋这样慢吞吞，估计难成。她失去一次扎根帝都的机会咯。
    嘴上却安慰俞恋：“没进一步也没什么，他大白天穿成那样多半是脑子不好，别遗憾了哈！”
    俞恋没吭声，等到了礼堂排练间隙，才拿起手机看。
    张锡豪可怜巴巴又委屈兮兮的好友申请，还有最后的颜文字小人，红着脸做打电话手势卖萌。
    俞恋通过了张锡豪的好友申请。
    接着，她抿了下唇，打开通讯录添加新朋友，几乎不用看，默打下张锡豪的电话号码。
    其实不用他提醒，他的手机号，她在高一就已背下来。
    不曾忘怀。
    这一周，俞恋只有两堂课，剩下那堂在周四下午。
    属于那种铁定会过，值一个学分，不用考试交篇作文就行的必修。整整一学期，同学都来得零零散散，今天是要交作文了，才坐满教室。
    董梦应该是第一次来上课，瞅见俞恋，一脸惊喜：“原来你也选了这课啊？”不由分说在俞恋身边坐下来。
    座位在第二排，董梦觉得离讲台太近，本能不舒服：“我们要不要换到后面去？”
    俞恋不置可否，就在这时，门口探出一个戴黄帽的外卖小哥：“您好，请问俞恋女士是不是在这教室？”
    二排离门口也近，董梦耳朵尖：“这边这边！”
    小哥跑过来：“您好，请问您是俞恋女士吗？”
    “她是。”
    “您的外卖已送达，祝您用餐愉快。”小哥赶时间，机关枪似念完话术，调头就跑。
    “你点的什么呀？”董梦已经开拆塑料袋。
    俞恋皱眉：“我不知道……”
    “哎呀，是藏茶！”董梦的呼声很快引来几个同班女生。
    “有人买藏茶？！”
    “哇哇谁买到藏茶啦？”
    藏茶是网红奶茶店，之前只在一线城市开店，陆州这个月新开了一家，排队需要四个小时以上，且每人每单限购一杯。据说黄牛代买已经炒到了二百五十元一杯。
    俞恋喜欢喝奶茶，但不是天天非要喝，更不会花一天时间去买一杯网红。
    “恋恋你先借我拍个照啊。”董梦说着拿起奶茶，拿手机一顿拍，几个女生也纷纷央求俞恋，大家都想发朋友圈炫一选。
    “好。”俞恋答应她们，自己却攥着手机打开微信，果然，有张锡豪的留言：【阿恋，今天天气有点冷，给你买了奶茶，要趁热喝哦（后面又是一个卖萌表情）。】
    “唉我说恋恋。”董梦猝不及防挨过来，俞恋赶紧把屏幕捂住。董梦声音嗲嗲：“这个藏茶真的那么好喝吗？”
    “我还没喝，不知道味道，应该都差不多吧，主要是网红炒作。”本地不用植脂末的奶茶也有，只是没藏茶这么大名气。
    董梦笑眯眯锁着俞恋，弯嘴角，分明是希望俞恋给她先尝一口。
    按照大学这几年的经验，俞恋肯定会乖乖上供。
    但俞恋一直没发话，还戳了吸管，似乎要自己喝，董梦急了：“能不能给我先尝一口？”
    “那样不好吧。”俞恋竟也眯眼笑，“我们要注意个人卫生。”
    董梦一时哑着说不出话。
    还未响铃，俞恋低头划手机，看见张锡豪连着发了几条，问她喝了没有，又说【你要是上课了不急回】。俞恋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眼巴巴。
    俞恋捉弄他：【我同学喝了。】
    滴——
    【呜呜呜呜呜】这是张锡豪秒回的消息。
    【没事没事，那我再给你多买几杯。】这是又过五秒，张锡豪的第二条消息。
    【骗你的，我喝了。很好喝，谢谢。】
    【对了，下次记得半糖。】
    ……
    【那……待会下课了，我能不能来接你？】
    【别来我们学校了！】俞恋心生紧张，这时上课铃响起，她加快指尖速度，【我明天没课，中山公园侧门十点见。】
    中山公园是二十年陆州儿童的不二圣地，甚至是来陆州旅游必去的景点，但这些年渐渐没落。
    俞恋毫不犹豫选它的原因有二：一，游客少。二，离学校和她家都有，不会撞见熟人。
    第143章
    星期五，中山公园。
    张锡豪套头衫压住脑袋，领子拉高，左右张望。
    其实第一次约会，他很想着装郑重点，至少不再缩着躲藏，可是没办法。
    因为人群中的身高优势，好些进门的游客都朝他望来。
    张锡豪避开他人投来的目光，小心翼翼。
    他手上攥着两杯藏茶——郭洋说，女生的话假假真真，也许她的奶茶真的被同学喝了，后来改口是不想让张锡豪伤心。
    “你再买两杯去等她，态度诚恳，思想贴心。”郭洋给他出主意。
    俞恋来的时候，奶茶上的奶油已经化掉塌陷了。
    当然，她没有迟到。
    俞恋看见他拿了奶茶，心一下子也跟奶油似的，软绵绵。
    “你等很久了吗？”她忍不住问张锡豪。
    张锡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点演技还是能拿捏的。
    两人默默往前走，一高一矮，公园的枝头结了不少果子，如果张锡豪把俞恋抱起，刚刚好是能摘到橘子的高度——之所以有这样的类比，是因为在俞恋随意提了一嘴“好多果子”后，张锡豪脑中瞬间冒出这个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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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自行抹杀。
    继续向前。
    偶尔都会低头喝奶茶，俞恋看张锡豪扯着衣领嘬吸管的表情，觉得有点可笑：“你平常在外面都遮这严实吗？”
    张锡豪先思考再回答：“我不是怕人认出我们走一起才伪装的。我是怕我自己，单我自己被认出来。”张锡豪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思考半天依旧不会组织语言：“唉举个例子吧，今年年初有回我在步行街上被认出来了，我都没法走出那条街。”
    水泄不通，时刻担心发生踩踏。
    “所以没有特殊情况，我几乎不会压马路。像这里人还比较少，如果人多的话，还得戴上墨镜。”
    “你今天带墨镜来了吗？”俞恋顺势瞟向他的包。
    “带了。”张锡豪丧气。
    “那只有在国外你才能正常逛街？”
    “国外当然没几个人认识我。不过在国内有时候……去我爸妈的那些场合，也不用遮。”
    因为那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对了，我要先跟你说对不起，待会我们吃饭，得选有包间的馆子。”
    “没事的，不用道歉。”
    “哥哥，给姐姐买支玫瑰花吧？”有卖花小童迎过来。
    “好啊。”张锡豪果断掏腰包。
    不到半分钟后。
    公园里另外的卖花童也走过来：“哥哥，给姐姐买支花吧！”
    俞恋刚想说已经买了，张锡豪却快她一秒脱口：“好啊！”
    这点小钱。
    不一会儿，整座公园里的花童已全部完成交头接耳：“那边那个，好卖。”
    “哥哥卖花吧！”
    “哥哥哥哥！”
    买花吧，买花吧！
    方圆两站路内的花店，今天的玫瑰销量异常的好。
    当张锡豪和俞恋在同一张长椅上坐下时，两人各抱着一大捧玫瑰，手兜得满满，甚至视线都有些被遮挡。
    俞恋穿了新裙子和新鞋，买衣服时试得还挺好的，今天穿起来怎么花边袖那总是滑下去？还有圆鞋带，总是散开。
    现在坐好，俞恋发现袖子再次滑落，鞋带也散开了，她很尴尬，正要放了花去整理，却发现张锡豪比她快，先轻且迅速地帮她抬了下袖子，而后转身蹲下，坦然地帮她系鞋子。
    俞恋鼻子发酸，粗枝大叶的张锡豪会留心这些细节。
    张锡豪站起身时，俞恋温柔说了声谢谢。
    张锡豪皱眉：“哎呀你不要跟我说谢谢，你说谢谢我好难受。”张锡豪说着在长椅上坐下，“你以前帮我那么多，我都没说几声谢谢。”
    他转头望来时，看见俞恋正脉脉朝他笑，她没有戴眼镜了，眼睛的弧度和内里的瞳色格外清晰。
    “我不说谢谢了。”她温柔地吐气，张锡豪仍旧目不转睛，不大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眼前是一副画，朦胧的，罩了光罩了亮，有花，有水，有香味。
    张锡豪不懂艺术，第一次觉得画这么好看。
    他这半天过得很快乐。
    但也无比短暂，才将将下午四点，俞恋就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了。
    张锡豪心里舍不得：“女寝锁门这么早吗？”
    俞恋摇头：“今天周五，我晚上回家去。”
    时光短得像开了任意门，张锡豪明明开了四十分钟车，却觉一瞬，就到俞恋家所在电力小区的大门前。
    “这边不好停车，我就在这下吧。”俞恋替张锡豪考虑。
    张锡豪却看到小区岗亭那竖着的告示牌，停进小区才三块钱一小时：“没事，我开进去。”又问：“你家在几栋？”
    才发现高中时无数次送她回家，司机都是停在小区门口，从来没有进来过。
    张锡豪既自责又激动，顺着俞恋的指向往里开，暂时停在靠院墙的某栋单元楼前。
    “你们这有固定车位吗？”张锡豪看地上没有任何规划线，有些车甚至停靠在低矮的花坛上。
    “这里是老小区，建的时候没规划车位，你找个空位停吧。”
    张锡豪停好车，俞恋便从车上下来。
    “拜拜。”她大方地朝他挥手。
    “唉，等等。”
    “怎么了？”俞恋茫然回头，然后右脸颊一热，猝不及防被张锡豪亲了一口。
    “你！”
    “再见！”张锡豪高挥着手跑上车。俞恋无奈，只能转回头重往门栋里走，刚走近黑暗，左脸颊又被张锡豪叮了。他什么时候折回来？
    俞恋干脆不走了，望着张锡豪跑回车旁，刚摸到车门，再次跑回来，迎面对着俞恋冲，俞恋本能后仰，张锡豪用手托住俞恋，莽莽撞撞在她额头亲一口。
    “好了好了。”俞恋整张脸都是烫了，但见张锡豪脸比她更红。
    “还没好。”他说，“下巴还没亲。”上下左右都要亲一口。俞恋只得依他亲了下巴才道别。
    不舍却必须回去，张锡豪牵着俞恋等电梯，老电梯开得极慢，好一会儿没降到一楼，正和张锡豪心意。
    叮咚——
    一楼到了，俞恋松开张锡豪的手：“再见。”
    “拜拜。”张锡豪目不转睛注视着俞恋进入电梯，两扇门合上，他仍一动不动。
    再站了会，张锡豪才往回走，约莫四五步路，忽然踢到什么东西。
    “咦？”张锡豪弯下腰，捡起一件知识范围外的东西：上面是弯曲透明的塑料，像个问号，下面吊得长长，有花有珍珠。张锡豪研究半天，仍不知道怎么佩戴，但有清晰印象，今天一整天，这只都戴在俞恋耳朵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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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掉了耳环。
    张锡豪没做多想，按电梯上楼，准备将耳环送还。
    俞恋这边，刚到家卸首饰卸妆，发现掉了耳环。
    顺着回忆分析，大概率是在一楼掉的。
    俞恋一面给张锡豪拨电话，一面出门下楼。
    两部电梯刚好错过，另外电梯里信号屏蔽，张锡豪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他一直坐到七楼，轻扣俞家大门。
    敲了好几下，才发现门上头贴着个小门铃。
    张锡豪拍自己额头。这时候门开了，出来一位脸面较显年轻，但身材稍微发福的中年女性，先楞了下，而后笑起来：“你是张锡豪吧？”
    张锡豪错愕，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俞恋妈妈，但还是很快行礼：“阿姨好。”
    俞恋妈妈指向门铃：“这个没电了，所以你按不响。”
    张锡豪忙不迭点头。
    “进来坐吧，阿恋刚刚回来又冲出去，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张锡豪被俞恋妈妈领着进客厅，发现客厅乱糟糟堆着东西，沙发上甚至放了吊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师傅正在刷墙。
    “房子住得时间长了水管什么的都老话，楼上漏水刚赔了，我就说把顶啊墙啊都修修，所以有点乱。”俞恋妈妈解释，“你给阿恋打下电话，问下怎么回事？”
    张锡豪听命，然而俞恋那边却是盲音。
    “她估计电梯里，我们这电梯没信号，待会再打吧。”。俞恋妈妈说着往厨房走，“我给你倒杯茶啊。”
    “不用不用。”张锡豪连忙推辞，哪能劳烦丈母娘。
    “没事，早就该给你倒了，我一个人张罗不过来。”张锡豪见推辞不了，便抢着把茶沏了，并给俞恋妈妈也沏了一杯。
    水烫，俞恋妈妈喝一口便放下，叹道：“这退休以后啊，一阵一阵的，要么闲得发慌，要么忙得像个陀螺。哎哟——一个人在家受不得，再等七年，她爸爸退休了我俩一起自驾游去！”
    “叔叔还有七年退啊？”张锡豪实在找不出话接。
    “是啊。”张锡豪家里做生意，不涉及这些，他还是听俞恋妈妈讲才知道，政策上男的六十岁退休，女的五十岁。
    不是男女平等么？怎么一差就是十年？
    张锡豪还在疑惑，俞恋妈妈却已仔细打量完张锡豪：“你是不是比高中瘦了？”
    为了上镜，是瘦了点，但张锡豪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俞恋妈妈轻轻笑笑，便喊张锡豪去俞恋房里坐，张锡豪哪敢进去，俞恋妈妈便解释，客厅落不下坐，而且还要给他看东西。
    通过卧室门时，俞恋妈妈弯腰指向发泡的门框和踢脚线：“你看，都跷起来了。你们呀，以后装修别弄太好。无论多好的装修，过了十年一样不行。”
    这是叮嘱他和俞恋装婚房？
    张锡豪一下脑补太多，怔得说不出话。脚下已经追随俞恋妈妈来到俞恋卧室。
    张锡豪心脏剧烈跳动，这就是俞恋的卧室，到处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俞恋妈妈已经开了玻璃书柜，取出最外面的相册给张锡豪看：“你看，是不是瘦了？”
    一张张被人用心塑封，并标注时间地点事件，一张张：
    2008年5月23日篮球赛小组第一场
    2008年11月16日音乐节演唱《未知》五ＡtΧτ.℃οm
    ……
    张锡豪忽然惊觉每张照片里都有自己的身影。
    “师傅，你过来看下，有个地方霉太严重，灯可能要改道才好铲。”装修工人来卧室找俞恋妈妈，卧室里只留下张锡豪一人。
    他把看完的相册放回玻璃书柜，却恰巧发现有几本书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张锡豪手贱，掏出来发现是本日记本，上着电子密码锁，输入俞恋生日错误，输入张锡豪生日成功解开。
    张锡豪顿时屏住呼吸。
    2009年3月30日
    青年节汇演出节目，他是主力，女生选24人伴舞。班上女生一共28人，我想和他站到同一个舞台上。
    2009年3月31日
    没有选我，全班就4个女生没选，鼓起勇气去办公室求班主任，最终答应让我跳跳看。还有一个月练习时间，阿恋，加油。
    2009年4月18日
    每天练习3小时+，功课不得不后推，买了应急灯，现在每天晚上都是两点睡觉。
    2009年4月19日
    还是被嘲笑了，我是四肢不协调的笨蛋。
    2009年5月3日
    被通知明天上台没有我
    2009年5月4日
    他光芒万丈
    2009年5月5日
    文综分数好难拉高啊，感觉自己没有史政天赋。今天突发奇想做了套玲玲的理综卷子，竟然不比文综低。心里稍稍有点遗憾，但为了他，我不会后悔的。
    ……
    张锡豪平时发消息经常“呜呜呜呜呜”，但在现实生活中是从来不哭的。现下心里酸涩得难受，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揉眼睛。
    第144章
    *
    陆州，省台。
    刘玲玲背靠椅子，化妆师正给她抹隔离：“你这脸呀，其实只用洗把脸就可以的。”
    刘玲玲闻言笑了笑，知道化妆师的话多有恭维的成分。等化妆师修完眉毛时，她瞟了眼镜中的自己，左右两列灯光将她照得白得发亮。
    如果时间退回一个月前，刘玲玲完全不会想到，《天才逐鹿》决赛请的女明星竟然是她自己。
    --

 第278页

    与许季的恋情公布后，开始出现两人的CP粉，虽然也有掉的时候，但大趋势是稳中有升。粉丝喊他们“记（许季）忆（沈沛宜）夫妇”，天天剪两人的cut，做各种MV。
    每天都去两人的微博求发粮。
    因为数据不错，小李秘书拿来《天才逐鹿》的合同——她想，这应该是封岳和许哲远共同的主意。
    刘玲玲没扭捏，大大方方接下了。
    化妆室里贴了许多《天才逐鹿》录制期间的照片，情人总是能被一眼找到，明明隔着很远，刘玲玲却能忽略其他人，看到许季第一次录时的后台照，他穿着卡其色风衣将及膝盖，里面被罩着西装套装，显得身姿挺拔。虽然照片是静止的，刘玲玲却能感受到许季那天迈步时所生的风。
    “沈老师，要出场了。”
    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节目里选手先登场，挨个说出自己的决赛宣言，坐定后，再介绍嘉宾出场。
    许季已经坐在最靠边一张椅，旁边是挨着他的大学同学。先出来一个女歌手明星，刘玲玲第二个出来时。
    “下面我们有请决赛的第二位嘉宾，沈沛宜！”
    同学拐许季胳膊，笑眯眯，不说话。
    其他选手也忍不住望向许季。
    摄像机自然是拉近，不放过许季此刻的任何表情。
    许季原本唇是抿的，眼睛微微有些垂，看到刘玲玲由远及近，眼睛迅速睁大，嘴角不自觉扬起来，露出皓齿，墨黑的眼眸里可以数出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出场的门不在正前方，刘玲玲是斜着走的，许季就追随她的脚步微微侧身，他身形高大，手肘自然而然就搭在椅背上。许季就这样肘撑着靠背边沿，修长的五指贴着下巴和唇，目光一直追着刘玲玲跑，越笑越开心。
    男人的侧颜线条如此流畅完美，而他眼中又是满溢的宠溺。
    决赛是直播，全国观众打弹幕：受不了啦，要溺死啦！
    刘玲玲走到近前，正面对许季，他突然做了个所有人都认为他不会做的动作——双手抬起放在左胸前，指与指相抵，比成一个小心心。
    刘玲玲捂唇而笑，身体不可抑后仰，等她再站稳时，举双臂高过头顶，向内弯曲触到脑袋，用手臂回他一个大大的心。
    全国观众：啊啊啊啊这是脑力竞赛还是恋爱综艺啊！
    连之前一直笑眯眯围观的同学都忍不住挪揄许季：“哥们，齁得粘牙了。”
    首轮比赛，六名选手分成三组，依次进行1V1对决，每次对决的胜者进入下一轮。
    延续之前采用过的接力模式，分成两关，由选手和选手自行挑选的嘉宾共同完成。
    第一关是“脑速魔方”，二十七块六面，每一个小格都是一道数学题，参赛者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解出所有数学题，才能解锁每个小格的图片。而后按照图片，旋转魔方，六面同色后，将得到最后一道数学题。
    第二关“速解难题”，参赛者解出答案，提交即可。
    光听规则都能感受到，第一关的难度远在二关之上。
    显然，节目组在照顾嘉宾。
    先开始第一组许季没上场，他同学和另外一位男生比。同学挑了女歌手，另外那位男生选了心理学家。
    同学上场前悄悄向许季摆烂：“我前面都是靠跟你混进的，现在一个人肯定过不了，随便选个漂亮的。”
    女歌手和心理学家被安排在第二关。
    果不其然，在挑大梁的第一关比赛中，许季的同学数学题有道卡壳，对手已经答完，他图都没出全，惨遭淘汰。
    同学脸上倒没太大遗憾，比较轻松，许季却皱起眉头——他太不尊重队友了，那位女歌手许季看得分明，可是一直保持接棒的警觉状态，等着做题。
    许季转头，看向刘玲玲，在她的眼神里读出相同看法。
    第二组，轮到许季。
    在万众期待中，他选择刘玲玲助力。
    “夫妻档！”现场有人叫囔起来，声音被录制进去。
    许季和刘玲玲小声商量，旁人听不清，然后大家看见许季走向第二关，刘玲玲则走向第一关，站定。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弹幕：什么鬼啊？沈沛宜能不能读懂第一关的题目都是问题。
    刘玲玲和许季却在主持人询问“准备好了么”后，微笑点头示意。
    比赛开始。
    大屏幕上的秒针飞快转动，增添倒计时的紧迫感，大家都目不转睛盯着刘玲玲。
    弹幕：提示，此时可以呼吸。
    刘玲玲没有看任何人，甚至连许季也不再瞟一眼，全神贯注在解题上。谢谢，是数学，她最擅长的科目。
    2分34、2分35、2分36！
    她竟然比另外一名选手早解出魔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好魔方。
    网友1：她刚才怎么转的？我懵了，手速太快没有看清。
    网友2：我也懵了，她怎么可能那么快，不会有剧本吧？
    网友3：拜托，看看人家的高考数学成绩好不好？
    网上迅速翻出刘玲玲的高考成绩，数学的确是最闪亮的一门。
    而且之后在大学学的也是工科计算机。
    网友：跪求沈沛宜以选手身份参加《天才逐鹿》第二季。
    一时间，决赛关注度最高最炸的，竟不是之前话题度最高的许季，反而成了刘玲玲。直播的弹幕里满屏满屏的刷，以至于后来她将魔方交给许季，解出最后一题的画面都被遮住。
    --

 第279页

    “记忆”夫妇取得了胜利。
    第三组。
    因为存在六位选手，但只有四位嘉宾，所以有两位嘉宾会被重复挑选。
    这组登场的是程宜灵，和另外一名合作后追求她，但被拒绝的男选手。
    男选手毫不犹豫选了重量级教授，全场顿时响起议论声——比起方才的歌手、心理学家甚至刘玲玲，这位可厉害多了。
    他不会选这位教授去过第一关吧？
    他还真选了。
    作为男生的对手，程宜灵不禁勾起嘴角，眼神里浮起一丝轻蔑。
    “程宜灵，那你选择的助力搭档是哪一位呢？”
    程宜灵的目光扫过不断指自己，向她示好的歌手，以及含笑不语的心理学家，还没看到刘玲玲，她便笑了笑：“我选沈沛宜。”
    “哦——哦——”有几个人叫起来。屏幕外，亦有网友注意到前几期程宜灵对许季的单箭头，弹幕有不少起哄的。
    屏幕内，现场里，程宜灵面带微笑补充：“相信我们会有一次愉快的合作。”
    “是的！”刘玲玲大声附和，笑盈盈站起来，“宜灵加油，我们都加油！”
    程宜灵让刘玲玲守第二关。
    比赛结果，第一关程宜灵比教授慢了5秒，第二关刘玲玲比男选手快4秒，最终程宜灵以1秒之差惜败。
    蹲直播的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将刘玲玲助力许季时的总解题时间，除以块数，算出单题解答时长，再与助力程宜灵时的解题时间做对比。
    没想到助力程宜灵时用时更短，她是认真在帮程宜灵，没有因为其它因素坑程选手。
    场外，刘玲玲的口碑再次上涨。
    场内，程宜灵在某一瞬彻底释然，放下许季。
    果然，世上的优质男在大学乃至上大学前，就会被统统锁定光。市面上剩下的杂七杂八，全如今日对手般上不得台面。
    程宜灵认可了刘玲玲，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输，她只是在更年轻的时候没有考虑爱情罢了。
    而且爱情直到现在，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程宜灵坦然走上前去，面对许季和刘玲玲这对伉俪。她先同刘玲玲讲谢谢，而后含笑看向许季：“祝你夺冠。”
    程宜灵嘴角笑容忽然僵住，目光从许季脸上扫回刘玲玲脸上，须臾，她懂了，勾起嘴角，轻哼一声。
    “谢谢。”许季知道她懂了，却还是道了谢。
    录制之前，许哲远叮嘱许季不能夺冠，而冠军已经签了极远娱乐公司。
    “一档选秀节目里走得最远的，往往不是冠军。”录制前他在电话里安慰儿子。何况，网上已经有人开扒许哲远同许季的关系。
    最终1V1对决，许季输掉了比赛。
    网上许多粉丝落泪，为他感到遗憾。
    赛场内已经变成庆功场，刘玲玲作为嘉宾，要同冠军一起录到最后。等她从场地走出来时，隔着远远就瞧见之前淘汰离开，等在场外的许季。ＨΤtpＳ://m.5ΑtΧt.℃óΜ
    他站在走廊的边沿处，侧着身，不妨碍其他行人。
    刘玲玲走近，见许季捧着一束布朗尼郁金香，用肉色纸和米色纱双重包裹，系着一条马卡龙蓝的真丝束带，花苞微微绽开，淡粉色如绸布一般，每一朵都有橘粉色绣线的天然描边。
    “恭喜录制圆满完成。”许季将花束塞进刘玲玲怀里。
    她低嗅一口：“也恭喜你。”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柔声告知：“你在我心里是冠军。”
    许季轻轻点了下头。
    这时前方一阵喧闹，两人都禁不住望去——原来是有位颇具地位的影后现身电视台，录制其它节目。
    太过家喻户晓，刘玲玲脱口而出影后的名字：“是沈娅啊。”
    许季再次点头。
    “她看起来好年轻。”刘玲玲感叹，在她读书时这位影后就是现在的模样，一点也没变。近四十的人看起来像二十四。
    “你俩在聊什么呢？”刘玲玲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插话，回头一看是许哲远，连忙甜甜叫道“叔叔好！”
    “好啊。”许哲远今天也穿得很年轻，oversize的大T恤，牛仔裤，背着双肩包戴着墨镜，同样注意到同一条走廊的轰动：“那边谁啊——哦——呵”许哲远看向刘玲玲，“原来是你们封总的干女儿。”
    刘玲玲没说话，睁大眼睛。
    “她好像姓王还是姓李来着，封岳捧她出道，她就跟了沈红玉，取艺名沈娅。”
    “你们封总，一天到晚喜欢认干——”
    “爸爸！”许季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同刘玲玲一样吃惊，但他很快打断父亲，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无论有意还是无意，“我想起来一件事忘了同您说……”许季说着将许哲远拉开。
    许哲远拍拍许季手背，轻道：“玲玲将来是要做我儿媳的，让她别那么单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于许哲远来说，《天才逐鹿》已经物尽其用了，将来，更希望刘玲玲退出娱乐圈。
    刘玲玲这边，见着许季拉远许哲远，她也很默契的退了一退。
    放在提包里的手机突然振个不停，剧烈到连包包的小羊皮都跟着一起颤动。
    刘玲玲掏出手机来看，张龙来电。她动作不算快，电话振过一轮停了，又接着震。
    “喂——”刘玲玲才开口就被张龙打断。
    --

 第280页

    “你外婆去世了。”
    “通知你一下，你看要不要来。”
    张龙的两句话皆非疑问，讲完便挂，刘玲玲攥着手机，这才发现有一条通知是母亲给她发了微信。
    她点进微信，点开与母亲的对话，刘贵珍的微信号换了一个头像，应该是她自己拍的梅花。对话内容网上都是好久以前的，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之前刘玲玲同刘贵和网上闹，都一句不开口的刘贵珍，告诉刘玲玲：【外婆去世了。】
    外婆比外公年纪小，没有基础病，平常看起来身体也好些，就连楼下的健身器材都比外公玩得溜。以前夏天乘凉，陆重宿舍的人聊起她家这对老人，都说“贵珍呐，将来肯定是你爸爸先走。你妈我看肯定能活到起码九十。”
    当时好多人附和的，声音汇聚起来，起一阵凉风。
    人生在世，旦夕祸福。
    第145章
    【我在陆州，马上回来。】
    刘玲玲发完这条微信后，火速赶回曾经的家。
    青鱼路还在挖路，这次要修立交桥。下口子必经的菜场也被围挡起来——据说太过脏乱差影响了市容，要整体挪进那种修好的MALL里去，改造成绿色市集。
    菜场围挡板外层开出一道只容一人穿行的路，狭窄得自行车都难经过。
    探一线天般钻过去，发现陆重宿舍正在拆迁。
    有两栋已全部赔偿完毕的楼房，住户全部搬走，只剩机器作业，废墟上短瓦残垣。んτ<a href="tps://w" target="_blank">tps://w</a>Ｗw.⑤āτΧt.℃ōm
    刘家住的这栋还没拆，但住户也已搬走八成，刘玲玲赶到时，一楼二楼都空荡荡，好多家连窗户都下了，仿佛人没了眼睛。
    门栋一楼入口处放着四个花圈，上到二楼家门大敞，远远就听见门内的争论。
    “真要选四季园啊？也太远了，都出陆州了。”母亲刘贵珍的声音始终极轻。
    “那你说埋在哪？石门园？森林园？哪一个你买得起？”这个咄咄逼人，嗓门极高的是刘贵和，他的声音刘玲玲根本忘不掉：“呵呵，哪怕是郊区的郊区石门园，不谈单独的墓啊，更不谈山底下贵的，钉墙上那种抽屉都要四万，老娘就留下两万块钱！”
    “算了算了，别争了，钱我来出，总不能让阿姨埋到别的城市。将来清明回来都找不到路。”刘玲玲听见张光霞说了这话，急忙加快步伐跑进家中。
    家里布置了下，刘家兄妹三人都在，包括万年难见的二姨刘贵元，但没瞧见外公。张光霞身边跟着张龙，外婆一生一儿两女生四个孙辈，张龙竟是刘玲玲来之前，在场唯一的年轻人。
    刘贵和看见刘玲玲进来，雄赳赳走近：“哟，大明星大驾光临啊！”他憋了一肚子仇要报，却陡然瞥见刘玲玲身旁的许季人高马大，顿时没了声音。
    刘玲玲近距离打量刘贵和，舅舅已全无年轻时的帅气，比上个月她在视频里见到的还要干瘦，脸上一点点肉都没有，因为整个骨相显露出来，额头耸着，鼻子凸，眼睛也凸还狭长，像个外星人。
    刘玲玲心里忽地冒出一个词：贼眉鼠眼。
    刘玲玲一句话都不想同刘贵和说，直接向张光霞打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啊……”张光霞刚开口，站在不远处的刘贵珍缓缓开口：“我来说吧。”
    刘玲玲看向母亲。
    其实刚才进门时，有那么几秒同母亲的对视，但刘贵珍主动把头偏过去。
    刘贵珍说得慢，但言简意赅，交待下来并没有花多少时间。陆州近年房价翻翻，不仅活人住的飞涨，死人的同样嗖嗖往上蹿。陆州陵园多以XX园命名，距离市中心最近的森林园，最便宜的墓地都要十万。石门园稍稍远些，但起价也近六万，再便宜就只能将骨灰盒存进墓墙上一格抽屉。
    当然，这也得四万，出不起。
    “的确是出不起啊！”刘贵珍讲到这，刘贵和插了话，瞄向刘玲玲：“你外婆就留了两万块钱，你说怎么搞？”
    刘玲玲打量刘贵和的摆烂样，看得出连两万块只想分掉，不想付出。
    刘玲玲平静开口：“外婆的墓我来出钱吧。”
    “大孝女啊，鼓掌、鼓掌！”刘贵和骤然拍起巴掌，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张光霞似乎想讲话，但可能顾忌自己的外人身份，没开口，只直勾勾瞪着刘贵和。
    “浪子回头啊，是最难得的！”刘贵和说刘玲玲浪子回头，“舅舅我真的给你拍巴掌都不够了，唱个歌吧！”
    刘贵和说是这么说，但眼睛一直观察刘玲玲身边的许季，不敢靠近。
    “现在是抬杠的时候吗？”刘贵珍忍不住打断。
    “就是就是，先把老娘安顿下地吧。”打刘玲玲进门来，一直一言不发的刘贵元开了第一回 金口，语调和和气气。
    刘玲玲打量自己这位二姨，十分陌生。她同女儿定居深圳已经超过十年，有自己的房产，女儿有固定工作，却任凭母亲与刘贵和争执，保持隐形。
    刘玲玲同刘贵珍商议起接下来买墓，上山的事。头七前后，安排妥当。刘玲玲询问其他亲戚，才晓得幺外公幺外婆在这几年间已经相继去世了——刘贵和得了房子，但已经败掉了。而她自己的亲外公，前年就因白内障到了目不能视的地步，有回下床摔了跤，腿脚也不利索了，如今只能坐在床上。
    --

 第281页

    许季因为自家外公做过白内障手术，效果不错，听到这里，便将医生推荐给刘贵珍。
    刘贵珍笑了下：“他年纪太大了，手术有风险，还是算了。”
    许季刚想接话，自己外公开刀那年过了八十，医生好年纪大不要紧的，但下一秒琢磨出意味，不再解释。
    头七上山，刘玲玲出钱定了最贵的森林园。陵园是座青山，墓价与山的高度成反比，顶上最便宜，山底最贵。刘玲玲想了想，以后祭拜，除了她、可能也就母亲和张阿姨，两位年纪越来越大，估计难得爬山，刘玲玲遂订山下十六万的墓地，加上出殡仪式，杂七杂八，二十万下地。
    期间，刘贵和囔囔刘玲玲孝女做得不够诚，应该订有一对石狮子的别墅独墓，最贵一百万那种。
    刘贵和仗着在外面，人来人往，许季文化人不敢出手，出言完全讥讽：“啧啧，一天赚几百万的大明星，一个小时的钱都舍不得出。”
    许季闻言正要开口，却被刘玲玲抓了下手肘，拦住。张龙随母亲，也一路跟着，见这状况，冷哼一声。他力道大，直接拧着刘贵和到跟前：“给老子安分点！”
    “唉唉唉阿龙！”张光霞光嘴上斥责张龙，却没有动手劝拦。
    刘贵和是在电视上见识过张龙拳头的，不吭声了，接下来所有流程里，都老实得跟个哑巴小鸡似的。
    办完回家，刘贵珍率先进卧室去寻找自己父亲。
    发现父亲坐在床上，给他留的不要牙也能含化的小面包，一个也没吃。
    刘贵珍不问父亲为什么不吃，只柔声说：“爸，我给你下点面吧。”下得尽量软些，说着准备转身去厨房。
    “珍珍。”外公却叫住她，“你妈的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刘贵珍想了想，“火葬场的人都说，这是他见过最干净的老太太。墓上面的照片选的你挑的那张，陵园的人看了，都说这个老太太年轻时漂亮。”
    就在这时，刘玲玲走进来，外公听见脚步声，问道：“是玲玲吗？”
    “是我。”
    外公一动不动，几个孙辈里，以前他和老伴最喜欢雪雪，可刘贵和同他讲，雪雪要上课，来不了，他便祈求刘贵和，能否同雪雪通个电话。然而电话里雪雪的声音，并没有他所预料的，对最疼爱她的外婆的不舍，而是明显的不耐烦。
    至于刘贵和前两年得的那个儿子，还不会开口说话，更别指望来了。
    一晃七天，外公躺在床上，目不明耳清，越来越明白。
    以前他和老伴为什么最偏爱雪雪呢？
    因为她是孙女，其他只是外孙……
    外公忽然想起早年间，让刘贵珍刘贵元给雪雪教借读费的事情。
    贵珍听话给钱了，贵元却问为什么，凭什么？“又不是我跟姐姐的孩子！”
    他当时怎么劝来着，说雪雪让刘家有后了。
    就是同一年，贵元跑到深圳去，音讯寥寥。
    外公越想越难过，晓得是刘玲玲出钱买墓，忽然说了句：“玲玲，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外公你这说哪的话呀。”
    “谢谢你。”刘贵珍突然也这样说。
    刘玲玲怔怔望着妈妈，母女对视，良久没有说话。
    外公亦陷入沉默。
    无声最后被刘贵元打破，她进来问拆迁的事。
    家里这套四十平的房子，还没签合同。开发商给的方案有两个，一，新楼盖起来后还建，但新房最小九十平米，多出的要自己按市价加钱。二，拿钱不拿方，按一平米两万一赔付。
    外公一反常态道：“把和和也叫进来吧，我听听你们三人各自的看法。”
    刘贵元退休前在银行系统，此刻就跟千千万的理财经理面对客户一样，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或错愕，满足客户要求，请进刘贵和。
    刘贵和当场表态，最好是要房子，爸爸姐姐们帮他凑凑，新房写他名字。
    刘贵和异常理直气壮：“幺幺（他新得儿子的小名）是刘家唯一的后代，这个房子肯定只能传给他。”
    在场没人接他的话，包括外公在内，大家心照不宣：若真给刘贵和，房子肯定守不到幺幺成人。
    “我觉得可以拿钱，平分。”刘贵元娓娓道来，“爸爸和我们姊妹三个，一人分二十万。”
    刘玲玲顺着二姨的话计算了下，很清，连手续费之类都扣妥当了。
    “凭什么？”刘贵和顿时不满。
    “现在的房产证上我仨和爸爸的名字都有。”刘贵元说完没有气，一问一答而已。
    “那你不能这样说啊！”刘贵和被引进套子里，已经忘了要房子的事，“分钱的话，肯定是要按后辈人头算，我有两个娃，还有儿子，人头肯定要多些！”
    第146章
    “够了！”外公突然暴呵一声，在场所有人都能瞧见他的青筋鼓起来。
    “珍珍，你的看法呢？”外公催促刘贵珍开口，并扬起脖子，虽然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睁到最大，期盼她的答案。
    刘贵珍十分矛盾。
    赔房子肯定是最好，连她这种被时代淘汰的人，都能看出房子在涨钱在贬。而且如果要房子，也许半年，也许十年，拆迁后到新房交付这段等待期，开发商将每月补助两千块给她们租房。
    但新房子多五十平，要补一百万以上是肯定的，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

 第282页

    刘贵珍叹了口气：“要钱不要房吧。”
    没提分钱，她可以不要自己那份，给刘贵和。ＨΤtpＳ://m.5ΑtΧt.℃óΜ
    她现在仍在做保洁员，一月两千八，到时候租八百月租的单间，够维持生活了。
    “大姐的意思也是分我的羹啰？”
    刘贵珍听见刘贵和洋洋洒洒的话，望过去，然后看见自己弟弟用恶毒的目光瞪着自己。
    刘贵珍错愕。
    她可是当年把嫁妆钱都给了他呀！
    从二十几岁开始，一直在给，在给。
    怎么会分……
    “我一分钱也不要。”刘贵珍坚决表态，刘玲玲在旁听得心情复杂。
    “不会分钱的。”外公的声音，嘶哑且洪亮，“我要房子。”他语速快，不给三儿女插.进来的机会：“剩下五十平的钱，你们看怎么补？一个人出，两个人出，还是三个人出。找个律师，立遗嘱公证。我死了以后，房子按照出钱比例分，哪个都不能拿多，也不能拿少。”
    刘贵和不依，外公根本不理会他。
    结果自然是刘贵元一人补足差价。签字那天，外公又同时公证附加条款，刘贵元须尽职尽责赡养到老，如有虐待，房产收回不予赠送。
    刘贵元骑虎难下。
    最终还是签了，接外公去了深圳。
    她十几年不透露住址，刘贵和找不到，气得跳脚。
    而刘贵珍这边，尘埃落定，在律所围观结束后，暂放弟弟，反而拉出许季单独聊。
    问了些玲玲的近况，以及她的日常生活，刘贵珍眯起眼睛：“谢谢你照顾玲玲。”
    许季回答的态度始终恭敬：“阿姨客气了，是她在照顾我。”
    这时刘玲玲走近，刘贵珍便收起笑容。
    刘玲玲主动开口：“妈，你以后住哪？”
    “我看看周围的房子，租个单间吧。这边卖菜租户多，价格都不贵。”刘贵珍的语气，并没有方才同许季聊时的柔和。
    刘玲玲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不需要再思索，等刘贵珍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她便出声邀请：“你要不跟我们到北京去？”
    前几天刘贵和那样怼刘贵珍，她也没有怪他。刘玲玲算是悟了，刘贵和就是母亲的毒.品，只要沾上就没原则。唯一脱苦海的办法，是让她换到无法接触的环境。
    刘贵珍神态犹犹豫豫。
    刘玲玲又补充道：“张龙现在常住北京，张阿姨以后肯定也会的。”
    “我……我的的朋友都在陆州。”刘贵珍拒绝了女儿，“而且北方我不熟悉。”
    ……
    “这一张，你收好。”刘玲玲说着将一张硬纸塞进刘贵珍手里，“妈，保重。”
    她调头便走，许季看向刘贵珍：“阿姨再见。”恭恭敬敬挥手道别，才追刘玲玲去。
    事情转折突然，刘贵珍僵了会，才仔细阅读手中硬纸，这是她第一回 见支票，用了很长时间才能确定。
    一张支票，刚好一百万。
    刘贵珍楞在原地。
    而刘玲玲已大步迈进电梯。律所在三十二层，一路无人，直降一楼只需五秒。许季看见这五秒里刘玲玲一直在流泪，但没有哼哼的哭声，脸上也没有委屈和冤色，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眼花。
    “叮咚——您好一楼到了。”语音用最标准的普通话，温情播报。
    刘玲玲的泪在这刹那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浮起的许季最常见的笑容。
    她跨出电梯，什么也没发生。
    大堂里，即将走出写字楼时，许季启唇：“我今天要回家一趟，中午在家里吃。”
    外公外婆最近晓得许季一直待在陆州，便让他回家来吃个饭。
    “嗯，好。”刘玲玲带笑，其实许季之前就已经告知过，解释过，“我先回酒店，就在酒店餐厅吃。”
    “好，我下午回来。”
    门口已经等待了许家的司机，载他返回陆州别墅区。
    外婆外公家一点也没变化，如许家从小长大那样，满院子的鲜花，连成片的姹紫嫣红，让人望一眼就注满幸福感。
    许季的母亲何芳最近在德国交流，屋里只有两位老人。
    因为许久未归，所以许季这次手里提了礼物，结果遭到外婆带笑的训斥：“买东西做什么呀！家里什么没有？再别浪费钱了。”
    外公亦笑呵呵：“你能回来，外公觉得就是最好的礼物。”
    许季见二老身体康健，心里高兴。从去年开始，家里除了司机、保姆和厨师，又额外增添了一名保健医生，负责外公外婆日常营养饮食和锻炼。本市最好的江陆附院，为曾经的老校长永久开通绿色通道和高级病房。
    许季以前没比较，所以没留意，现下对比，比起同龄的刘玲玲外公，外公外婆各方面都年轻二十岁。
    家里人不多，午餐做的家常菜：椒盐鳕鱼粒、话梅小腩排、松露焗开边龙虾，鲜露清蒸东星斑，再加一个鸡丝竹笙时蔬汤。
    甜点是冰糖官燕。
    但额外开了红酒，因为外公说许季回家是喜事，值得庆贺。
    外公、外婆、许季各三分之一杯，樱桃红将将漫到指甲盖高，不贪。
    外公看看外婆，外婆又瞟外公，最后外婆开的口：“阿季啊，你这些天都和刘玲玲在一起么。”
    “是的。”许季放下手上红酒，“除了她，我想不到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

 第283页

    二老注视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是孙子，从他坚毅的神情，肯定的语气里完全能够体会到他对将来的憧憬。
    对于伴侣，他有坚定的信念。
    而那个叫玲玲的女孩，跟阿季拥有着同样的信念。
    外公再次看向外婆。
    其实在许季回来之前，二老就已经私下交流过。
    有些事情，管不动。
    依照这些天私家侦探提供的资料，还有些女孩，换个角度，是可以接受的。
    “为了阿季好吧。你怕他走阿芬的老路，不让结合，但有没有想过，若是错过了这个刘玲玲，也许阿季一辈子再也不会结婚。”司机去接许季的路上，外公这样反问外婆。
    两种结局，哪一种最孤苦呢？
    外婆回答不出来。
    “所谓择偶，有人注重名声，有人注重财富、有人偏爱满足感和个人价值，但也有人，比如阿季，注重感情需求。”
    它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词，叫□□情。
    外公牵起外婆的手：“我俩都最看中感情需求，阿季这是遗传啊！”
    ……
    外婆想到这，口气松了松：“阿季。”
    “外婆？”
    “过两周端午节，请玲玲来家里吃饭吧。”
    “谢谢，谢谢外婆！”许季笑逐颜开，“也谢谢外公！谢谢外公！”
    ……
    饭后继续聊了会天，约莫三点半左右，许季告别。外公外婆出门，直送到小区大门口。
    “好啦，汽车尾气都望不着啦，该回去了。”外公笑道。
    随外公转身，外婆含笑挽起外公的手。
    两人散步走回家，仍就聊着女儿和孙辈。进入院门，顺着小径要入屋，两侧全是鲜花，芬芳悦目。
    “等一下。”外婆喊住外公，去园艺木屋里拿剪子，选出一捧拿回屋给保姆栽。
    花太多，捧不下，外公帮她拿一部分。有说有笑，外公突发邀请：“Wouldyouliketodance?”
    稍稍带有口音的英音，从老头子嘴里蹦出来。
    像许季现在的年龄时，他和外婆都在燕京，最喜学联的舞会，是舞王舞后。自从去农场后，鲜少跳了。最近十年，不过五次。
    今天许季的到来，让外公突然换发了年轻，想重温朝气蓬勃的时光，还有，爱情。
    外婆思忖片刻，脸上溢出笑容：“Sure.”
    外公抬起手臂，外婆轻轻将手搭上，并肩步入客厅，那里将是他们的舞池，但在这之前，要换一身着装。
    外公从衣柜里取出燕尾服，同时配上合适的袖扣，外婆则打开烧蓝首饰盒，里面的陈年首饰让她想起年轻时精心打扮去约会的时光。
    他们特别开心，暂时将女儿孙辈抛至脑后。
    但他们的女儿，尤其是二女儿何芳，此时此刻，却没有半点欢愉。
    何芳正在某私人艺术中心看画展，策展总监亲自陪同解说。
    “嗯，好。”何芳敷衍回应，看画买画是她往常爱好之一，最近却全无兴趣。
    “要这、还有这两幅吧。”何芳给面子，还是随手挑了两副画。
    “好好，那这两件艺术品就给何总收藏起来了。”总监熟练操作，何芳买的画一般都送到她的度假别墅里做装饰。
    同时将有意要走的何芳送至中心门外。
    “嗯。”何芳似乎没听清总监的告别，不知所云的又“嗯”了一声。她的生活秘书过来，告诉她，以马具起家某奢牌打来电话，何芳订制的手提包，已经做完交付。
    采用特殊皮质和工艺，工匠专门为何芳做了三年，何芳之前很期待的，现在却也只“嗯”声，吩咐秘书照常处理。
    提不起兴趣。
    前段时间同样是这家奢牌，邀请她去参加新季订货会，看着模特在室内走圈圈，又到她面前挺着配合讲解，何芳出了好一会神。
    最讲究穿搭的何芳，随便扫了一排衣服做预留，看着销售逐个衣架挂她的名字，何芳还在发呆。
    “何总，何总——何总！”
    何芳总算回过神来。
    “我有点累了。”她向秘书和总监解释，接着，在秘书的劝说下回家休息。
    家里空荡荡的，媳妇一号生了个小女儿，邝伏波陪着住在月子中心里，家里除开保姆，就剩何芳。
    她拉开床头柜抽屉，从板上抠药，再抠另外一板，靠药物缓解情绪。
    年轻时，曾经也吃过半年药。
    那是创业初期，二十四小时以分钟计，每天佛挡杀佛，复盘结束往往已是第二天凌晨两三点。脑子里却仍兴奋无比，全是搞事业我要变强，根本不困。
    为了维持健康，她吃药助眠。
    但现在自己吃的是什么药？
    劳拉西泮、舍曲林、希德。
    全是抗焦虑的药。
    李书记落网，这病就开始有兆头。
    订婚宴上，袁应清被现场带走，当晚何芳焦虑发作。
    第147章
    她只做过一次。
    那阵子与合作伙伴酒桌上闹翻，资金周转困难。
    她只能主动去结交袁应清，靠他引荐，认识了李书记。
    真的只一个项目，一个合同，集团旗下蜻蜓保洁承包了陆州市的环保改造项目。
    三个亿。
    在现在资金流顺畅的情况下，根本不是大数目，但当时三个亿逼死女强人，她向李书记提供了两千万的回扣。
    --

 第284页

    一次。
    仅仅一次。
    何芳反复向自己强调次数少，没事，却又日日夜夜不安。尤其是这一年半，陆州的企业家们隔三差五铐进去一个，全是涉李案，她完全没法转移注意力，缓解焦虑。
    门口可视响起，保姆去接，回来一脸紧张，仿佛值夜的卫兵向守备报警：“何总，外面有不认识的人找您，门卫说您不在家，他们还要进来。”
    何芳正靠着床头，没有吱声。
    保姆走也不是，停久也不是，只能干干再喊一声何总。
    “让门卫带他们到会客厅。”
    何芳缓缓起身，这些天来她头一回有了打扮的兴趣，挑了一字凉鞋和黑西裤，细细画眉涂口红，还戴上她最爱的手镯手表。吹一吹头发，仔细戴耳环。
    何芳再次拉开抽屉，里面有过塑的结婚照，绸缎婚纱塑料花，满满的年代感却色彩明亮如初。她的爱人邝雨年轻健美，她永远爱他，希望他看到现在的妻子，依然爱不改变。
    何芳踩着高跟鞋下楼，刚进入会客厅，便看见两位穿着黑色西装制服，别着国.徽的检察官。
    何芳咧开嘴，笑出声。
    释然。
    *
    傍晚，夕阳照红一整片天。
    陆州大学从图书馆回寝室的大道，刚好可以看见这满天晚霞。
    三三两两的学生站在道上拍照。
    俞恋也在这条大道上走，手里捧着刚从图书馆领回来的学士服，学士帽。
    今天新传拍毕业照。
    “俞恋！”
    好大的声音叫唤，像球一样直弹到俞恋身上。
    俞恋回头还没看清是谁，一个影子就扑过来把她拽住：“我男朋友。”
    谁啊？谁男朋友？
    俞恋被狠晃了几下，才看清是董梦，旁边跟着个看着年纪不像大学生的男人，帮董梦抱学士服。
    “你帮我妹妹也拿下。”董梦命令男人帮俞恋拿。
    “不用不用。”
    “没事的，不客气。”
    几番推脱，俞恋最终也没让男人拿衣服。
    上回不让她喝网红奶茶，董梦一直记得，现在又让她男朋友下不来台，董梦皱眉问俞恋：“周瑾瑜呢？你拍毕业照他都不来？”
    “你还没追上他呢？”
    “我没追他。”
    董梦听到俞恋回答，笑了笑，接着松开俞恋的胳膊，步伐放慢，与男朋友嘀咕，俞恋没大听清，只听得“嘴硬”几个字。
    过会快到拍照的草坪，董梦突然丢下男朋友跑上前来，重挽起俞恋，向她描述男友的背景：“本地土著，跟我一样。”
    “他家有五套房子，开宝马的。”
    “我今天来学校就是坐宝马来的。”
    俞恋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能感受到，摒弃服务型人格后，董梦对她的种种不满。
    但想到之前三年的友谊，毕业之后也许难再相见，便笑着说：“很好啊，恭喜你找到幸福。”
    董梦却问：“你今天怎么来学校的？”
    今天俞恋赶早去教务处办手续，从家出来直接搭的公交，便如实回答：“坐公交。”
    董梦笑眯眯打眼瞧。
    已经走到草坪上，开始排前后了，俞恋没再说话，在草坪上套衣服，同时等排位置。董梦跟过来，这时才注意到俞恋刘海上别着个粉色蝴蝶结造型的发夹。她顺手摘掉：“待会这个夹子留在毕业照上，得多幼稚啊！”
    俞恋本来已经戴好了帽子，现在刘海散落，帽子也得重戴。
    “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别人东西？”俞恋终于忍不住，第一次斥责董梦。
    董梦楞了数秒，而后板起脸。
    辅导员来这时排位，一边比划一边说：“唉，董梦，你跟俞恋往里站点。”
    “我不站这里。”董梦冷冷地说，在辅导员迷惑的目光中走远，站到后面那簇女生堆里去——以前董梦总说那几个女生的坏话，嫌弃她们是农村考来的。
    董梦很快同女生们“熟络”，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朝俞恋这边瞟来。
    俞恋看都没看，她忙坏了，既要重新整理发型，还要回张锡豪的短信。
    【袁斐然他们到了，说是阿季他俩会在附中门口等我们。】
    今天大家约好了回陆州，待会就要见到好朋友了！
    俞恋的心情慢慢好起来，回复张锡豪一个小鹦鹉举着手转圈圈的表情：【开心。】
    张锡豪发了个亲亲，接着祈求：【真的不让我看着你拍毕业照吗？】
    【No】俞恋清楚，张锡豪一旦现身，现场肯定会乱。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一眼也不行吗？】张锡豪不死心。
    【不行。】
    【呜呜呜呜呜。】张锡豪给俞恋卖完惨，接着向一起躲在校门口树林子里的袁斐然和张龙诉苦。
    袁斐然深吸口气，她现在要出去透透气。
    “你去哪里？”张锡豪问。
    袁斐然转身：“去看阿恋拍毕业照咯。”
    一点也不同情张锡豪，还在雪上加霜。
    张龙缓跨一步，似要跟着，张锡豪拉住他：“唉唉——你也要去看阿恋拍照吗？”
    张龙脸上没表情，那个俞恋他不熟，但他要紧跟袁斐然。
    “你不也算名人么？”张锡豪愤愤不平，“凭什么你能去我不能去？”
    --

 第285页

    张龙瞥张锡豪一眼，继而让张锡豪看他，虽然都是T恤短裤，但张龙坦荡荡，而张锡豪又戴帽子又戴太阳镜，下半张脸还遮着一副口罩，这就是能去和不能去的区别。
    张锡豪嘴角的曲线垂下：“你们帮帮我嘛，打个掩护什么的，我还有毕业礼物要送给阿恋呢——”
    袁斐然和张龙二位，都是身后爆炸不回头的主，全当没听着，寻俞恋去。
    到操场时，摄影师正连拍。
    袁斐然大步走到摄影师身后，她今天穿着大红波点吊带裙，腿长皮肤白，俞恋班上拍照的男生瞬间全望向她。
    “看这里看这里！”猫着腰的摄影师不得不举手提醒，“目光都看这里——茄子！”
    男生们这才收回目光。
    不过，袁斐然自始至终没瞧任何男生，她的眼里只有俞恋，亲爱的姐妹今天格外漂亮，昂首挺胸。
    她喜欢阿恋绽放奕奕神采。
    拍完四散，袁斐然主动迎上俞恋：“阿恋你今天太美啦！”
    俞恋耳根泛红，接着一把挽住袁斐然。
    “您好，请问您是张龙吗？”
    俞恋班上有位男生，还有位女主小众追星，认出张龙，估计是商量过了，鼓勇气一起来要签名。
    “我没带笔。”张龙语气波澜不惊。五ＡtΧτ.℃οm
    “我们带了我们带了！”男生女生忙不迭掏出五、六支笔让张龙选，张龙随手拿了支黑色马克，唰唰唰，笔走龙蛇。
    “看不出来啊，你名字写得不错啊。”袁斐然调侃张龙。
    等两位粉丝走了，张龙回她：“花一百五设计的。”
    “这么便宜，我还以为要再贵一百块钱呢！”
    两人互损，俞恋在旁听得默笑，浑然不知不远处的董梦已经兜了三个圈子。
    一开始，她计划孤立俞恋，叫她认错，可毕业证都领了，谁还搞小团体，失败。接着，她准备冷处理，反正俞恋除了她没别的朋友，好好享受孤独吧！等深渊无助时，主动来道歉，再来祈求她原谅自己的有眼无珠。结果……俞恋竟然有朋友？！！
    朋友们来看她拍毕业照，一个明星级别颜值的大美女，还有一个冷酷帅哥。
    竖着耳朵偷听，那个帅哥好像在网上挺红？什么拳击手？
    董梦根本不认识张龙，更不追拳击，问她男朋友，也不晓得。但董梦还是想硬凑上去照一张，好发朋友圈。
    可是，怎么甘心让自己主动找俞恋呢？
    董梦犹豫纠结，结果俞恋早走了，
    等董梦终于再次找到俞恋时，这位“不如她”的女生，正在树林旁的露天停车场收着一位男生的礼物。
    蓝丝绒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嵌满钻石的项链。张锡豪眼睛里有湖光：“毕业礼物，喜欢吗？”
    前段时间他找许季取经，女生喜欢哪个品牌的首饰？许季只淡淡丢来一句，“订婚戒指我买的HW”。于是张锡豪跟风跑去HW订，但毕业礼物不是订婚，他不敢送戒指，改订sunflower系列项链，363颗钻石花环绕成花环。
    俞恋快被闪瞎了：“这也太夸张了吧？感觉没有场合能戴出去。”她用商量的语气道，“你下回要送礼，可以不用送首饰。不是提到女生礼物，就非要首饰包包，数码啊，游戏啊，还有书，我都喜欢！当然吃的和家居也可以！”
    “数码游戏不是男生喜欢的吗？”张锡豪不解追问。
    “数码游戏上面刻‘男’字啦？”俞恋还没来得及回，袁斐然便插话呛住张锡豪。
    张锡豪老实闭嘴。
    袁斐然看看时间：“好了，该去附中！”
    张龙旋即去开吉普车，袁斐然登上去，张锡豪害怕袁大小.姐把人劫走，拉着俞恋上自己的跑车。
    董梦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她坐公交到学校，再坐银色跑车离开。
    “阿斯顿马丁啊！”男朋友陪着董梦，不断地羡慕称赞。
    董梦不认得车标，车标底下的英文亦懒得去拼，但她认得送俞恋礼物，接她上车的那个人啊！
    “怪不得说你这个同学女追男好久。”董梦男朋友感叹，原来是攀超级富二代。男朋友见着张锡豪给俞恋拉副驾驶门，巴巴恭候的态度态度，不禁感叹：“我看追上了啊？”
    不对，到底谁追谁？
    男朋友感到混乱。
    董梦亦觉混乱，不是啊，她提到的男生是周瑾瑜。可是眼前、眼前的，可是张锡豪啊！！
    跑车跟着越野车后面，一溜烟消失不见，董梦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们。
    两辆车停在了距离陆大附中最近的停车场。
    刘玲玲和许季先他们一步去学校，带着鲜花、贺卡还是水果，感谢老师们之前帮刘玲玲作证。
    帮忙的老师大半不收礼物，有些收了，也只是随手将礼物放在办公桌上，更喜欢围着刘玲玲和许季聊天。
    韩老师和蒋老师是最热情的两位，聊到最后，刘玲玲和许季甚至答应明天去两位老师家做客兼住宿，重温旧梦。
    “但是现在我俩没法辅导你们啦！”韩老师感叹，尤其许季，也许比他懂得还多。
    刘玲玲连忙摇头：“不不不，老师您们一辈子都能辅导我们的，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韩老师闻言大笑，连他的烟都戒了，刘玲玲的伶牙俐齿却没改变。
    --

 第286页

    蒋老师笑道：“其实你俩高中时候，我和老韩就看出点什么了。”
    莫说许季，就是好久不会红脸的刘玲玲，也两颊涨红。
    不一会，其他人也来了，老师们对张锡豪有印象，对袁斐然有印象，对俞恋却很难回忆起来。
    好在俞恋并没有因此伤心。
    与老师们道别，走出校园，天竟还亮着。陆州的太阳一到夏天就耍赖，挂着不愿下去。六人顺着长直道往坡上走，去往停车场，好些年没回学校，这条昔日下公交步行的路竟成了网红一条街，既文艺又多美食。
    好多拉着行李箱的游客，一下飞机便来这条“陆州必逛景点”，其中一位似是迷了路，询问刘玲玲一伙人：“您好，请问从这怎么去陆州广场呀？离得远吗？”
    “那可远了。”张锡豪脱口而出，而后反应过来，赶紧低头躲脸。
    还是俞恋和袁斐然站出来回答了游客，而后继续前行。游客按照所指的反方向走了会，唉，刚刚那一群人里几个戴帽子墨镜的，怎么觉得脸熟？
    停车场在地下，大家过了马路还要往右转，而现在，十字路口还是红灯。
    刘玲玲忽然发现等在对面的女士，似曾相识。
    她眼睛越睁越大，凝视许久，直到绿灯亮起，那位女士准备迈步，才突然大喊：“娟娟姐！”
    李娟家早从陆重宿舍搬走，这几年差不多断了联系。
    李娟听见有人喊她，顿时愣住，同样盯住刘玲玲。等六人都过了马路，她才认出刘玲玲。
    “你越来越漂亮了。”李娟轻声说，刘玲玲现在浑身上下透着与普通人不同的气质，浑身上下仿佛在发光。李娟很快也认出张龙。
    “娟娟姐也一样，越来越美了。”久别重逢，刘玲玲不想走，“你最近在做什么呀？”
    “我？我现在在上海当律师。”李娟告诉刘玲玲，自己的男朋友也是从小城市去的，已经领了结婚证，“买不起市中心，我们在郊区买了套小户型。”
    要付首付，她这趟和男朋友一起回陆州，拿资料办手续，分头跑比较快。
    “都挺好。”刘玲玲认真欣赏了李娟的婚纱照，同时加上微信，因为俞恋同样学法律，便介绍两人也互相加了微信。
    辞别李娟，六人彻底转入地下停车场，李娟却仍处在兴奋中，伫立原地深呼吸良久，而后才带着满脸笑意，继续前行。
    咦——李娟发现又有人过马路，行色匆匆。那男人高高的个，头发疏于打理，看起来格外疲惫。
    是邝伏波，李娟终于认出了他。
    母亲入狱，集团停摆，妻子家却在这个时候不禁不帮一把，还要闹离婚。邝伏波焦头烂额，现在刚从银行贷款借钱出来，根本无心欣赏风景，环顾左右。李娟不知道这些，只是想起少年时光，那时候阴差阳错，掉进超乎想象的兔子洞，五光十色，如梦似幻。
    但很快从洞里钻出来，清楚地告诉她，那只是插曲，不是她的命运，
    她并不是一只兔子，她是李娟，陆州上世纪末出生的千万平凡女性里的一员。
    这时，李娟电话响起，是她男朋友：“你办完了吗？”男朋友很关心，“我这边已经办完了。”
    “那你先回家吧！我还得二十分钟才能到家。”
    “好，我在家里等你，路上小心。”
    “爱你。”
    “爱你。”
    李娟挺起胸膛，迈着愉悦的步伐，朝那个有爸妈和爱人等待的家走去。又一个等待的红灯，李娟发现发现刚分别不久的刘玲玲给她发来两条条微信，强调道：【娟娟姐，我这几天都在陆州，有空相聚。】
    【不说再见，常相聚。】
    常相聚。
    第148章
    小猪佩奇、小羊苏西、小狗丹尼、小马佩德罗、小兔瑞贝卡、小象艾米丽。
    莱德队长、毛毛、小砾、阿奇、灰灰、路马、天天。
    刘玲玲没想到，一个下午自己竟认识了这么多可爱的小动物。
    她今天下午一直在照顾李娟的女儿小丸子，三岁两个月，心机又淘气。
    想多看一集动画片，会歪着脑袋笑眯眯：“玲玲阿姨我们抱一个吧”，“我真的很想玲玲阿姨。”
    刘玲玲没收Ipad，不想理她，小丸子自己玩了会，不知何时坐在小凳子上喊：“阿姨，救命啦，救命！”
    刘玲玲假装板起脸：“怎么啦？”
    “鞋带散了我系不上，请你帮帮我吧！”
    奶声奶气，刘玲玲顿时心软。
    微信里也是，每次点开语音，【玲玲阿姨】，【你忙完没有啦】，【我想你啦】。
    仿佛一把射.出小心心的机关枪，连着一串串，直把她萌化。
    刘玲玲没有孩子，生育暂未列入她和许季的人生计划。
    而她两位好姐妹，竟与她想法一致。
    那年俞恋的毕业照一直勾动袁斐然的心思，今年她竟跑到英国去读本科。
    张龙跟了过去，大家说他追风，他却说：“我不能有自己的大学梦吗？”
    为表态度，他特意选了同城不同的学校。
    至于俞恋。
    虽然张锡豪早已拥有养活一辈子的财富，她却仍旧秉持自己的步调，读研，法考，执业，合伙人。
    她和张锡豪甚至是三对情侣里唯一没领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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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页

    大家以为张锡豪会委屈，没想到提起这事，张锡豪竟缓缓点头：“我现在能理解她了。”
    张锡豪回陆州继承家业，倒是刘玲玲还留在娱乐圈。
    许哲远对此似乎不满，刘玲玲婚后见过三回公公，他都旁敲侧击这事。
    刘玲玲每次都笑带过去，叫许哲远拳打棉花无处使劲。
    她不可能退出娱乐圈的。
    因为这是目前能够到的，最赚钱的方向。
    她同少女时代一样贪心，想挣很多很多钱，同时也贪许季的爱
    上回和许季去天山，到一座山顶，看见了更赏心悦目景致，她便想去目所能及最高的山。
    哪怕难。
    “您好，请开门。”李娟家装了智能门铃，一有人按便语音播报。
    “妈妈回来啊！爸爸回来啦！”小丸子飞快跑出房间，跑过客厅，到大门前。
    真是风一样的女子。
    门开了，李娟的丈夫一手提抱，一手抱起女儿，夫妻俩都同刘玲玲说谢谢。
    “不要客气！”刘玲玲笑。
    李娟夫妻留她在家吃晚饭，卤牛肉、清蒸基围虾、宫保鸡丁、干煸土豆丝和番茄蛋汤。
    李娟家没买电视，吃饭时放下投屏，能看互联网新闻。
    《极远新片被批俗烂，网友：仿佛在看二十年前的狗血剧》
    刘玲玲扫了几眼，同时听入耳中，该剧长有九十集，其中包括且不限于：车祸、失忆、绝症、假结婚、带球跑、破镜重圆。
    咳、咳，应该是许哲远亲自编剧。
    说来许哲远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友，这个月三号生了女儿，弄得许季好不尴尬。
    许哲远倒是心态很好，朋友圈天天秀老来女。前天出席谈话节目，主持人问他“是不是真如传闻有个私生子？”
    许哲远笑笑：“我只有一个儿子啊。无论你们多写多少个，我也不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给你们笔下的这些‘私生子’扮演父亲的角色。”
    刘玲玲看了那个节目，说这话时许哲远正靠着沙发，跷着二郎腿，一笑一颔首，风雅无边。
    ……
    吃完饭，李娟的丈夫包揽洗碗等家务，李娟和刘玲玲一起陪小丸子玩，同时聊天。
    她们俩，其实共同话题很少，李娟早已不是刘玲玲的指路明灯。
    所以李娟的话总有些干，挤牙膏般挤自己，总怕显出自己的浅见和愚蠢。她已经经历过两次类似的事了，高中同班同学，现在飞黄腾达，便把她删了。
    点开那两人的朋友圈，怅然看见一条长长的黑线。
    李娟很担心刘玲玲哪天也这样。
    刘玲玲亦感受到李娟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李娟有顾忌，一点不稀奇。这年头无论公号还是知识学□□把朋友与互利挂钩。似乎再努力巴结，也不会结交到比自己高阶层的朋友，因为你没有交换的资源。曾经的朋友一旦有了高低之分，哪怕维持着朋友的名义，依旧渐行渐远渐无书。
    刘玲玲讨厌这种贩卖焦虑的观点，她不会删娟娟姐的，她会用行动来证明。五aΤχτ.cǒΜ
    晚上十点，刘玲玲辞别李娟，开走自己的小奔驰。
    到酒店，由服务员引导进入停车场，停在她的另一辆车旁边。
    那是她订了半年才到手的库里南，内里配色是亮眼的婴儿蓝，永远柔软干净。
    2007年3月5日，她从9路公交上下来，朝新学校走，张锡豪家的私家车踏雨而过，轮廓方正沉稳，车漆仿佛混了金粉般闪耀，车头还安着一尊小金人。
    她后来知道了车的牌子：劳斯莱斯。
    也许对别人来说，是极其普通的买卖，是一年换一辆见怪不怪，但对于她来说，2021年3月5日，十四年比一轮甲子还多两年，她完全用自己的钱，买了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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