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乙女游戏里始乱终弃》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在乙女游戏里始乱终弃》作者:稷下猫瞳【完结】 文案 身为一名乙女游戏的酷爱者,慕娆不仅四处敛财,还刷满了所有男主的好感值。 什么病弱书生,直男将军,富可敌国大商……统统刷满! 最后,身为公主的慕娆选择了前来求亲的塞外王子,跟他HE了。 …… 一觉醒来后,慕娆穿越了。 她穿越到了游戏结局之后,塞外发生了叛乱,可爱的小王子夫婿,没了。 没多久故国发生了陈桥事变,她家祖传的皇位丢了。 更惨的是…… 五年后,就当慕娆在塞外过得开开心心的时候,曾被她抛弃的前未婚夫登基为帝,下诏接她回国。 这位嗜好吃醋、眼里揉不得沙子且又极度黑化的前未婚夫,决定好好‘疼爱’她一番。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随身空间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公主不渣 立意:积极乐观 第001章: 永兴五年,丝绸之路。 一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暂时驻扎在塔里木河的下游,军士们神色凝重,守卫森严。 夕阳西下,随风扬起的大旗上,隐约能看到‘大梁长平公主’的名号。马匹车辆上虽有鲜艳的红绸点缀,可四下里,却无一点喜庆之色。 主帐中,慕娆目瞪狗呆地望着眼前一具被白布盖起的尸首。 她身着大梁和亲公主的礼服,头戴凤冠,美艳动人的脸上,全是震惊。眼前这人是乌孙的大王,刚刚被毒死。 一刻钟前,慕娆刚刚刷完游戏《我是公主》,并且达成了‘和亲塞外’的结局。系统提示还有一个番外剧情,于是她漫不经心地点击了一下。 于是便穿越了? 然后目标人物便死亡了? 慕娆呆若木鸡,任凭一群人在她耳边哭哭啼啼。她悄悄地伸手,想掐自己一下。没想到不仅疼,还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镯子。 公主身上,应该都是很贵重的镯子吧。慕娆随手拨动了一下,眼前忽然一黑,并浮现了一个物品框。 檀木佛珠、苏州丝帕、邪恶玩具……等等,这都是些什么?为何物品的右下角,还都标了‘999’的字样?她越看,越觉得这些物品都很眼熟。 这不是《我是公主》里的虚拟物品吗?慕娆是个刷BUG爱好者,利用单机游戏的漏洞,把所有物品都刷满了。此刻,她已经看不到营帐里的众人,眼前只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虚拟空间。 那么,这些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吗?慕娆的眼神不知不觉停留在‘邪恶玩具’的上面,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拿’字。 下一秒,慕娆又回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她有些不习惯地眯了眯眼,忽觉手里沉甸甸的,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去看,一旁宫女过来扶她起身。慕娆任凭宰割地被她搀扶了起来,手里握住的东西也在烛光下露出模样。 宫女惊呼了一声:“啊?!” 慕娆定眼一瞧。 那是两个木头雕刻成的小人,此时正以某种不可描述的姿势拥抱在一起,大概在进行某项天黑了请闭眼的活动。 众人听到宫女的惊呼声,还以为是公主遭遇了何种不测,纷纷朝慕娆望来。这一看不要紧,她也觉得尴尬了,正欲开口解释—— 一个侍卫冲了进来,半跪在地,喘着粗气道:“不好、不好啦!有、有敌军攻来!” …… 。 五年后。 阿里木是乌孙国东南边疆上的一个小镇,地处要塞,常有四方的商人来集市上交换物品。夏天的夜晚,常有篝火晚会,成群结队的年轻人伴着马琴声翩翩起舞。 伴随着欢快悦耳的西域旋律,绚烂的火光下,一群身着鲜艳衣裙的少男少女,正手拉着手,在小镇的中央,最大的那一处篝火边上跳舞。只见有一个身着孔雀蓝衣裙的姑娘,长发齐腰,头戴轻纱,拎起裙子飞速地转圈,裙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她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恍如满园蔷薇绽放,眼波如一泓清水,浑身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她有着不同于西域女子的秀气和温柔,又像极了这里自由奔放的女子,大胆而又洒脱。 虽已双十出头,算不上年轻水嫩的姑娘,可这中原来的女子,却比当地人的容颜更娇嫩,还有一点孩子般的俏皮可爱。常有多情的小伙子,簇拥在她的身边,用尽办法想要博取她的青睐。可他们费尽全力,似乎都没法赢得佳人的心。 忽然有人伸手拉住了她,叫了声:“曼丽坎木,别跳啦!” 她这才笑盈盈停了下来,朝一旁的好友们挥了挥手,回头看那人。曼丽坎木便是慕娆的当地名字,来者是她的邻居索莉。 “怎么啦?”她伸手摘下遮盖住半张脸的轻纱,笑着问。 “我也不知,曼丽坎木,只是你家的月宜请你回家。” “她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索莉道,她刚想走,好像想起点什么,低声道:“我看你家门口有一匹快马,好像桑林也回来了。” 慕娆心中一沉。 她快步离开拥挤的人群,径直朝家走去,也忘了喊一同来的干儿子。离开了这条喧嚣的街道,慕娆向右一拐,顺着石阶向下走去。 -- 第2页 月华如水,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辉。从和亲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 乌孙国大王被毒杀身亡的那个夜晚,乌孙的王叔发动了叛乱,派兵围剿了和亲的队伍,以及迎亲的大王亲兵。保护她的将士被残酷杀戮,丰厚的嫁妆被抢掠一空。 王叔想要杀她,但是忌惮大梁的威望,不敢;王叔试图娶她,然而慕娆不答应。最后王叔为了封锁消息,便将她同亲信二人,囚禁在荒漠中的一个断崖上。虽说纸包不住火,可等消息传到了大梁,皇帝都被推翻了。 于是连看管他们的守卫都撤了,也不提供食物,任凭他们自生自灭。 慕娆身边只剩下忠心耿耿的侍女月宜,和侍卫桑林。既然危险都解除了,慕娆当然不能坐地饿死。她回不了中原,于是便倒卖镯子空间里的苏州丝帕,并在阿里木镇买房开店,成了商人。 平时桑林守在断崖上,望望风。 她边想边走,到家门口一看,桑林的马果然拴在一旁。推开门没走几步,桑林满面喜色地迎了下来,道:“殿下,臣接到飞鸽传书,陛下派了使臣,来接我们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咱们立刻收拾行礼,这就回断崖去等他们!” “好——么?”慕娆歪头想了想,问:“哪个陛下?” 长平公主的亲爹已经死了啊!大梁朝被推翻了,现在是大晋朝啊! 桑林喜气洋洋道:“当然是当今的陛下,也就是您昔日的未婚夫,刚刚继位称帝!” 啊! 慕娆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 桑林口中的当今天子,长平公主的未婚夫,名唤叶曜。是昔日《我是公主》这个游戏里的众多男主之一。 《我是公主》是一款乙女向的养成游戏,玩家需要安排女主的日常起居生活,从八岁到十六岁。女主会获得不同的属性值,并根据NPC的好感值和剧情是否全部触发,来决定十六岁时的婚姻结局。 在游戏里,叶曜是西北大将军的嫡长子,身上也有大梁的皇室血统。女主在十三岁回宫,并在十四岁那年的宫宴上,跳了一支极乐净土而被审美独特的叶曜注意到。而慕娆答应和他定亲的目的,是为了得到叶曜每年送的衣服。然后穿着叶曜送的衣服,继续勾搭别的男人。 然而叶曜这个NPC非常变态。在游戏里,慕娆为了刷好感值,直接给其他的男主送礼,基本一口气冲到100。但是和叶曜定亲后,只要和任何一个男主好感值飙升,和叶曜的好感值必然狂掉。 但是在游戏里,慕娆才是万能的上帝。于是她往往在14、15岁和叶曜谈情说爱,在16岁的时候迅速甩了他,对着别的男人柔情蜜意。游戏的结局是根据最后一年的属性和触发剧情、好感值判定的,因此慕娆往往能刷到想要的结局。 于是在结局的时候,叶曜对她的好感值基本是负数。没错,好感值还能低于零。慕娆喜欢刷满每一个结局,唯独和亲线和叶曜线没有做。 和亲线才完成就穿越了,之前不做叶曜线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变态!不仅要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还要刷够99勇气。 勇气值是游戏里唯一一个不能靠道具获得的属性,可能是作者忘记修改了。目前,刷满勇气只能靠打猎,慕娆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打猎。 亡国公主慕娆有点慌。 。 夜黑风高。 刚刚慕娆掐指一算,凭借她良好的记忆,她粗略的算出叶曜对她的好感值大概是-200。慕娆宁愿她在游戏里勾搭过的小秀才当皇帝,也不愿看到叶曜小人得志。 于是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慕娆不需要带钱,镯子里有数之不尽的宝藏。月宜是个聪明的宫女,现在逃走肯定是没用的。于是她假装溜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转了一圈又一圈,并且趁着天黑搞了点小动作。 她给月宜、桑林的马喂了药,估计路上就会发作。到时候,嘿嘿嘿……慕娆摸着下巴笑了,她就策马一路向东,回到中原。月宜一定想不到她会回中原,只会往西找。她们耽搁的时间,就是她逃走的最佳时间。 回到中原,她便隐姓埋名,扮作男装,继续当个商人,过自由快活的生活。谁要去见那叶曜?傻子才去! 慕娆非常兴奋,惹得月宜多看了她几眼。眼看行李快打包好了,她忽然想起了在西域认的干儿子。 她问月宜:“我儿子怎么办?” 月宜停住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道:“公主,我们是不能带一个乌孙人回去的。” 干儿子一向人小鬼大,心眼贼多。慕娆想了想,决意先给他留一封书信,将库房和店铺的钥匙皆留给他,等她到中原安稳下来,再来接他也不迟。 第002章: 月明星稀,夜黑风高。 三匹马,外带两箱子细软,她们趁着夜黑,悄悄离开了生活两年的阿里木镇。 西域地广人稀,抬头可见寥寥星辰,低头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伴着徐徐夜风,慕娆忍不住回头望去,黑暗中不见阿里木镇的踪影,只有大漠孤灯。 三人策马狂奔。 桑林本是中原名门之后,世代为将,和中原的玉门关一直暗中联系。得到皇帝准备迎回前朝和亲公主的讯息后,担心乌孙的国王不肯放行,于是快马加鞭回来将慕娆带走,以防不测。 对桑林和月宜来说,能回归故土,自然是求之不得。 -- 第3页 慕娆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起,她频频回首,心中默算那药见效的时间,大概是差不多了。成败在此一举!她忽然勒住了马,稍一停顿,就朝着南方狂奔而去。 刚刚收拾细软,她只带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她也不知自己多久才能离开乌孙。身后传来桑林和月宜的呼喊声,慕娆迎风得意地大笑,只留给了他们一连串的笑声。 “殿下,殿下!”桑林急忙大喊,策马想去追她,却发现马匹虚弱无力。 “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消失在黑暗里,恨不得丢下马,自己飞过去将公主揪回来。 “大概是马吃错了东西吧。”月宜不咸不淡地答道。 “吃错东西?怎么会?”桑林从马上跳下来,他点燃了火折子,俯身看了看,果然如此。他气得跺脚,问月宜:“莫非是殿下做的?不对——刚刚你在院子里,你是不是知道?” 月宜并没有否定他,只是淡淡道:“你若是公主,愿意去见一个夺取她父亲皇位,逼死她全家的人吗?” “殿下和亲塞外,于国有功,回国以后陛下必然优待。”桑林当她认了,气愤不已,道:“你呀,妇人之见!如今该当如何?” “贱妾只是个小女子,自然是听桑将军的安排。”月宜冷冷道。 桑林听完后更生气了,又不知该反驳什么,眼下手里头还没有医治马的药,只能指望它们自然康复。 。 待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慕娆已经累得走不动了。 她根据太阳的方位,朝东缓缓行去。镯子空间里不仅有无数物品,还有她在游戏里历年积攒的衣物。 她选择了一套夜行衣,看起来像是个瘦弱的盗侠。她的空间里还有一些铁匠坊的武器,无外乎是铁剑、弓箭一类。只是她确实没有一点武艺,哪怕她在渣游戏时将每项课程点满,也没法改变她什么都不会的现实。 慕娆长叹一声,晃晃悠悠的吃了些干粮,发现马儿也累得走不动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展开后是一张地图。 粗略判断一下,她现在离阿里木镇已经很远了。这两年,她一直在为逃离西域做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给自己贴上了假胡子,还在白嫩的脸上抹了点灰土。镯子空间里整整齐齐放着99坛清水,就算没有水源,她和马也能安然渡过很多天。 到了晚上,她就舒舒服服躺在睡袋里,小白马听话,从不会乱跑。白天沿着地图上的路线行走,西域地广人稀,慕娆又刻意避开一些城镇和要塞,能遇到的也只是放牧的牧民。 。 转眼间过去了十多天。 慕娆牵着马,站在高处眺望远方。一缕头发垂下,她闻了闻,皱着眉将它捋了上去。她已经好久没有洗浴了,便是空间里还有水,她也不愿在荒漠里冲澡。 远处是一个重镇,叫做伊图。慕娆做生意时,曾听乌孙人提起过这个地方,也是一个经济繁荣、四方交换物品的镇子。而且这里离玉门关已经很近了,镇上的汉人很多。 因此,伊图应该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慕娆一身脏兮兮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翻身上马,朝着伊图镇奔去。伊图相当于三、四个阿里木镇,待她牵着马走到市井街道中,看容貌、口音各异的小贩们沿街叫卖,其中不乏汉人,在卖瓷器丝绸一类的东西。 镇上最大的客栈,也是汉人开的。 自从叶曜和他爹推翻前朝后,新朝为了稳固王权,拉拢周围小国,开放贸易,因此和乌孙等西域国家的关系都不错。说起来,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并不算是什么明君,他频频去江南巡游,惹下不少桃花债。 慕娆的身份,便是前朝皇帝的‘民间遗珠’。 十三岁被接回皇宫,十六岁以嫡出公主的身份和亲,实际上也只是认在皇后名下的庶女。在游戏里,因为有主角的光环在,所以这一切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走进了客栈,换洗过后,打开窗闻到了一股烧鸡的味道。慕娆馋得都要流口水了,这些日子,她只能嚼干粮。 换下的脏衣服都丢了,慕娆换了套新衣服,依旧是男装打扮。她迫不及待地奔下楼,吩咐小二上了一桌子中原的佳肴。 正在慕娆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坐到了她的面前。 他身着藏蓝色半臂,内是白色深衣,头发束冠。一双虎目威风凛凛,豪气干云令人不敢小觑。 然而慕娆正忙着啃鸡腿,抽空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厮好生无理。 不过,慕娆转念一想,莫非是这哥们饿了?她抬起头,吩咐小二再拿一副碗筷,摆在了那人的面前,笑着道:“兄弟,自便啊。” 那人不答话,也不去动那副碗筷,依旧是炯炯有神地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道:“姑娘还是同以前一样善良啊。” 啪! 慕娆的筷子落到了桌子上。她自觉是男装打扮,为何对方出口便是‘姑娘’?她的手中犹然抓着半个馒头,另一只手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她这才仔细去打量眼前这人,看他肤色略黑,身材孔武有力,莫非是军人?她自问财不外露,难道,这是个黑店? 掌柜的和店小二也在看她。她再看店外,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彪悍大汉,看似随意,却又戒备森严的守在外面。 -- 第4页 汉子起身,半跪在地,拱手道:“大晋都尉封华,参见长平公主。” 慕娆心中一动,却面无表情地抓起了筷子,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 吃饱喝足,自然是被软禁在楼上的天字一号房里。 此刻慕娆陷入无尽的后悔当中,她懊恼地抓住一缕头发丝,若是不在乎个人清洁问题,也许,就不会被封华给抓住了。不过,封华这人……她本该认识的。 封华原名小华,本是金陵城里的丐帮成员。在进宫之前,慕娆原居住在金陵,在一次上街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他,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帮他出了口气。不过,在慕娆进宫那年,小华也离开了丐帮,去了军营。往后每一年,他都会寄回书信,只不过最后一年,小华约她见面,慕娆没有去便是了。 在游戏里,慕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女。 游戏的二次元画风和现实本来就有差距,加上前后八年未见,她认不出封华也是常情。慕娆烦恼地敲着桌子,莫非封华也想着报复她? 说曹操,曹操到。 客房外响起一声轻咳,她听到了封华的声音:“公主,臣有要事,可否求见公主?” 慕娆瞅了眼窗外天色,已是深夜。她的手中随时可能出现随身空间里的利刃,因此也不怕他。于是应了声:“都尉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慕娆端坐在油灯前,戒备的盯着他。封华显得有些手足失措,正欲行礼,只听她淡淡道:“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公主,都尉无需多礼。” 封华凝望着她,道:“公主于国有功,于我有恩。臣,拜见公主。” 慕娆不知该不该信他,仍是一脸正色道:“好吧。都尉请起。不知都尉深夜来访,有什么要紧事?” 她的语气淡淡的,好似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封华也察觉了她的冷淡,不觉苦笑,道:“公主可知,微臣为何守在这里?” “哼。”慕娆想起这个,就来气,问:“莫非是那叶曜,让你们守在乌孙的每一个城镇不成?” “陛下担忧公主安危,命臣带领千人前来接公主回国,我又将他们分为明暗三队。明的去拜见乌孙国王,递交国书;暗的,便是臣带领几百人蹲守在西域通往玉门关的几个要塞。”封华恭恭敬敬道:“还有一队去断崖上迎接公主。不过接到了桑兄弟的飞鸽来书,似乎是……公主自己走丢了。” 他说的很委婉,大概是想给慕娆留点面子,没有点明她携款私逃的事实。慕娆又哼了一声,看来,就算她到了玉门关,也躲不过他们的追踪。她只得在心里怒骂叶曜,看来是难逃这一劫了。 封华看着她,忽然道:“公主,微臣深夜前来,并非为此。臣只想问公主,真的愿意回去吗?” “你是什么意思?”慕娆眯了眯眼。 “微臣忠于陛下,更忠于公主。”封华深深望着她,道:“臣奉命迎接公主,但若公主不愿,臣拼死也会帮公主逃离此地。” 咦? 慕娆掐指一算,在游戏结束前,封华对她的好感值是100! 第003章: 慕娆忽然有点兴奋。 她的眼睛骤然一亮,仿佛看到了无限的希望。是啊,在游戏的众多男主角里,除了叶曜,几乎所有男主对她的好感值都是100! 不过……她仍然要小心为上。慕娆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她心中激动澎湃,面上还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淡淡道:“都尉帮我,不怕你们的皇帝么?” 封华笑了,心中不知为何,浮起一丝苦涩。他轻声道:“公主于我有恩,无论何时何地,臣都不改初心。公主……不记得微臣了么?” 灯光扑闪,触及他认真执着的眼神,慕娆难言心中滋味。她别过目光,道:“我自然是记得的,小华。” 屋子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慕娆在想眼前的这一切是否真实,许久以来,她只当这是个梦。 “臣愿协助公主逃出西域,回到中原。但是……臣必须要告知公主。”封华缓缓道:“臣虽不敢妄自揣摩上意,但陛下迎回公主之心……极是坚定。公主归去后,只可隐姓埋名,隐于山野间,不知公主可能忍受这番苦楚。” “我在这西域五年,有三年囚禁于断崖上,风餐露宿又算什么。”慕娆正自笑着,忽然想起一事,面色渐渐凝重。叶曜派遣千人来迎接她归国,若是封华放走了她,封华同这千人,该受到怎样的处罚? 她不觉看了他一眼,道:“你私自放我,你的兄弟们,该当如何?” 封华微微笑道:“微臣无家无业,一力承当此事,与他人无关。” 慕娆心中一震。她虽是没心没肺,但若要让他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自由,那宁可不要。之前逃离,她没想到这么多,如今看来……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摇头道:“我改主意了。我随你们回国。” “公主?”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封华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安静地退出房间,轻轻合拢了房门。他走后,慕娆独立槛窗旁,望着皎皎月色,默然不语。 。 翌日。 封华等一行人都装扮成商人的模样,来掩藏自己的身份。他们又添置了一些诸如西域香料一类的货物,装在箱子里,悬挂在马鞍的两侧。慕娆身着男装,也骑上了她的小白马。 -- 第5页 封华道:“委屈公主了。待到玉门关,可用仪仗迎接公主归国。” 她笑了一声,对这些浑然不在意。封华带了大约三四十人,看起来都是武艺精湛的军人。她混在队伍的中央,一行人缓缓出了伊图镇,朝东行去。 路途中偶有胡杨,红色的枝条垂在水面上,倒映出湛蓝的天空。慕娆欣赏着这怡人的风光,顺便想着心事。 关于京都的事情,她已经从封华那里打听清楚了。三年前,慕娆的父皇驾崩后,由于没有明立太子,导致几个皇子争夺皇位,整日厮杀,朝廷内外陷入一片混乱中。正当此时,入京勤王的叶曜父亲,叶荃趁机派兵包围了皇宫,逼得几个皇子自杀,最终夺得了皇位。 对于慕家皇族的宗亲们,叶荃倒也没有全都赶尽杀绝,有的甚至赐予了官爵。女子大多嫁给了新贵们。慕娆的几个兄弟,只有最年幼的慕弘和没有参与夺位,侥幸活了下来。他被封做了恭顺侯,赏赐了府邸,活在叶家父子的眼皮下。 等慕娆归国后,大概是要住到他那里。慕娆对这个小弟毫无印象,因为游戏里不需要介绍那么多没用的小角色。从封华那里,慕娆只知道他今年才十五岁,平时喜欢玩鸽子,正在努力做个富贵侯爷,向纨绔子弟靠拢。 至于叶曜,他们父子夺得皇位后,没两年叶荃就驾崩了。叶曜只有两三个毫无存在感的庶弟,何况他兵权在握,因此毫无悬念的登上了皇位。继位后勤勉于朝政,至今还没有立后。 慕娆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模样了,在游戏的立绘里,是一个星眸剑眉,英气逼人的黑衣少年。如今当了皇帝,想必该发福了吧。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脑补了少年变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封华回首看了她一眼,慕娆赶紧收敛了笑容,庄重肃穆地平视前方。 穿过前方山脉,再行百里,便是玉门关。 此地临近北方游牧民族,因此往往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段。慕娆建议他们换掉这身商人衣裳,丢掉显眼的货物,直接改作骑兵的打扮。他们依计扔掉香料,一路上果然没人劫道。 又过了两日。 清晨天降大雨,若不是身上的铠甲,慕娆怕是浑身湿透了。然而此次雨水凶猛,前方路上竟塌方了,阻断了整条路。天色阴沉沉的,几十里不见一个人影。 封华皱眉展开地图,对一旁侍卫道:“如此看来,我们只能走另一条路了。” 侍卫道:“可是,都尉……” 。 慕娆没有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她正坐在火堆旁烤火,其余的将士都自觉离她一定距离,不敢叨扰她。 忽见封华大步走来,行礼道:“公主,该启程了。” 她看了看这天色,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大概刚过晌午。慕娆点了点头,将长发梳成一个高高扬起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她又戴上面纱,隐藏住半张脸。收拾完毕后,封华带领众人转向了另一条路。然而奇怪的是,这条路明显更宽敞,更安全。 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慕娆心中一动,难不成,这条路上经常有劫匪出没?再看封华等人,早已全副武装,气氛异常紧张。 行了约半个时辰,忽有数十发羽箭,从峡谷两侧飕飕飞来! 众将士早有预备,立刻展出盾牌,将羽箭挡住。他们将慕娆紧紧护在中央,同草丛中跳出来的黑衣人厮杀。封华纵马挡在慕娆身前,奋力砍开不断涌来的黑衣人。 开天巨斧! 慕娆拨动随身空间,来不及思考,挑中了武器栏里看起来最大、最威猛的一个。谁料巨斧一到手中,巨沉无比,险些将她从马上掀下来。 一道鲜血溅过,封华猛然回首,讶然道:“公主,您哪里来的斧头?不过,倒是个趁手的家伙!”说罢单手拎起那巨斧,怒吼一声,朝众黑衣人挥舞而去。 乱石飞沙中,只见封华手持巨斧,怒发冲冠,不顾生死朝周围黑衣人砍去。转眼间有三、四个人的性命折在他的斧下,余人被他的气势镇住,惊得纷纷后退。 不远处,峡谷前方,有人扬声笑道:“哪里的好汉,这样一身好本事!” 话声刚落,人马已至眼前。只见为首的汉子,年约三十出头,披头散发,身着一身紫色劲装,脚蹬鎏金黑皮靴,头戴红宝石抹额。他的脸庞又美又邪,浑身上下透着放荡不羁的野性,胸口隐隐露出青色纹身。 他身后紧随数人,一看便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 封华朗声道:“在下是大晋都尉封华,途径此处,还望兄台高抬贵手,放我等通行。” “哦,原来是武将啊,难怪这般好身手。”那汉子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想必阁下便是昔日的太上山飞云寨少主,巫不修。”封华沉思片刻,道。他少年时混过江湖,那时,正是飞云寨如日中天的时候。只是不知怎了,巫不修竟跑到这塞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做起了响马的勾当。 巫不修大笑道:“都尉好眼力!既然如此,还不奉上你们的过路费?” 封华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呈上一个檀木箱子,打开后全是金澄澄的黄金。然而那巫不修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用黑鞭指着慕娆,笑道:“黄金算什么?你们拼命保护的那个小孩儿,我倒要看一看。” -- 第6页 原来慕娆身量娇小,在巫不修的眼中,确实是个没长大的孩童。顿时目光都汇聚到慕娆的身上,她怔了又怔。 封华厉声道:“这万万不可!” “等等。”慕娆低声道,伸手拉开了面纱。她迎着微风,大声道:“巫不修!你还认识我吗?” 巫不修明显一愣。待他看清了慕娆的脸,大喜过望,道:“娆丫头!你回来了!”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这里不合适,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她微微一笑:“还不放行吗?” “放行?”巫不修有些困惑,用鞭子指着众将士,道:“娆丫头别怕!巫大哥这就替你杀光这些人,叶曜那小子,能耐我何!” “不杀他们,我要回京!”慕娆道:“巫不修,我……心里谢谢你。但无论如何,我是要回去的。” “你!”巫不修气恼不已,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对叶……罢了,罢了!”他仰天长笑,笑声似哭声一般,忽然调过马头,策马狂奔而去。 余人见他走了,也自行离去,转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封华欲言又止:“公主……” 通吃黑白两道的慕娆打断了他:“别问我,我想静静。” 她确实该好好回想一下,她到底撩了多少个男人。 第004章: 离开巫不修劫道的峡谷后,确实没人再劫道了。 往前便是玉门关,守将亲自率领众将士出关迎接慕娆。她被请入上房歇息,侍女送来华丽的衣裙。 慕娆换上衣裙,步出房门,走上城墙眺望远处景致。站在此处看关外,沼泽遍布四面八方,天地苍茫,秋风瑟瑟。再看玉门关内,黄土墙下,来来往往马蹄声急,来往商人络绎不绝,着实繁华。 她眯了眯眼,望着天边隐隐可见的群山,想起了巫不修这个人。 巫不修是昔日太上山飞云寨少主,也是游戏众多男主里唯一一个□□人物。只要主角外出旅游,总会有机会遇到他。巫不修邪气十足,见面叫她‘娆丫头’,偶尔会带她探索古墓。在这一周目里,慕娆为了得到古墓里的一本古籍,因此触动了巫不修的所有剧情,并且刷满了好感值。 当然,到了完结结算的时候,因为和亲的皇命是不可抗的,因此系统自动判定结局为和亲塞外。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离开了飞云寨,来到了关外。 他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对她确实不坏。因此慕娆有十分把握,在峡谷里,巫不修能放他们离开。不过叶曜和巫不修是知道彼此存在的,在游戏里,为了继续和其他男主的剧情,慕娆在疯狂得罪叶曜。 尤其是十六岁那年,叶曜的心大概是千疮百孔,难以愈合了。 慕娆瑟瑟发抖。 她算了下,大概还有五六个男主角没有遇到吧。希望重逢的时候,场面不要太过惊悚。 。 在玉门关歇息三日后,正好月宜、桑林也赶到了这里,与他们同行,回京都复命。 月宜过来继续服侍她,慕娆正端庄的坐在马车里,看到她,尴尬地笑了笑。月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脚凳上,细细跟她说如今宫中的情形。 月宜低声道:“殿下,您此番回京,是务必会去宫中拜见陛下和太后的。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如今的皇帝没有立后,宫中暂且由太后娘娘,也就是您的表姑母……” 慕娆麻木地听着。的确,她和叶曜还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不过已是三代以外了。叶曜的外祖母是前朝江都郡主,和慕娆的皇爷爷是堂姐弟。叶曜的母亲与前朝宫中诸贵人的关系都不错,经常来宫里走动。 不过,慕娆并不觉得叶夫人看得上她。在前朝,慕娆只是个不受宠的遗珠,叶夫人想给叶曜定亲的,原本是皇后嫡出的长乐公主。 论起封号,长平公主也是个不吉利的名号啊。 她百无聊赖地想着,月宜继续在她耳边絮叨:“……先皇驾崩后,几位太妃都在安分守灵,并不在宫中。王爷们在京都住着,也没有分派到封地去。如今宫中,只有皇帝、太后,还有两三位公主。据说皇帝快要选秀了,应该都是功勋的贵女……” 她打了个哈欠,听得昏昏欲睡。叶曜要选妃,跟她有什么关系,只盼望着他不要注意到她的身上。平心而论,她并没有为边疆的和平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不值得这样举国欢庆。 确实有点欢庆过了头。 一路向东,城镇越来越喧嚣、繁华。每到一处,当地的官吏都小心地逢迎,好像她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一样尊贵。他们还会含着热泪跪迎,感谢她为国为民做出的突出贡献…… 这让慕娆十分纳闷,她渐渐发现,这个世界比游戏里的世界丰富真实了许多,NPC不是呆板不会动的立绘,人物性格也不像游戏中那样单一死板。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很多是她不知道的。 难道她真的为世界和平做出了突出贡献? 慕娆嗑着瓜子,掀开帘子去看马车外的风光。快到京都了,月宜和桑林都激动万分。然而她内心波澜不惊,这里并不是她的故乡。 不过,如果能每日吃到中原美食,她还是会很开心的。 马车缓缓前行,傍晚时分,已经到了京都城外。封华亲自来接她下车,于是慕娆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等月宜掀开车帘,将手搭在封华的掌中,庄重而肃穆的步出马车。 -- 第7页 她抬眼向前望去—— 伫立在护城河边上的京都城墙,雄厚方正,高大壮阔。城墙如一道灰色长带,将整座城包围起来,城门上的三层高楼,傲视四方。似是有人在城墙上走动,只是她不曾看清,眼泪就扑簌落下。 只怪昨儿受凉,有点感冒…… 前来迎接归国长平公主的官员中,为首的是当朝皇帝的弟弟,楚王。在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前朝旧臣,昔日曾送长平公主出塞和亲,此时见公主伤感故土,也纷纷落下泪来。 在高耸的城墙上,身着玄衣的年轻男子冷冷地望着城下这感人肺腑的一幕,抿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 皇帝今日召见外使,并不曾宣召慕娆。 一番寒暄过后,她便被送入恭顺侯的府邸中。一声‘落轿——’,慕娆由月宜搀扶着走下马车。恭顺侯慕弘和早已在府门外亲迎她归来,俩人四目相对,都不认得对方。 想当初慕娆出嫁时,慕弘和才不过十一岁,俩人从无会面。这个便宜弟弟长着一张干净秀气的娃娃脸,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身旁的长史对他使了个眼色,慕弘和这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开始干嚎。 “我的好姐姐……”他扑了上来,抱着慕娆大哭。 月宜看了看慕娆。 她赶紧以袖拂面,搂住慕弘和,假哭了几声。眼看着姐弟俩痛哭流涕,余人也配合的哭成一团。一时间哭声响彻整条街,见者无不感动。 等哭得差不多了,周围的官员们开始好声相劝,说些宽慰的话。俩人被搀扶着走入侯府中,慕娆再去后院见女眷。 如今的侯府当中,慕弘和的胞妹,慕媛还在。她比慕弘和还要小一岁,才到及笄之年。看面貌同慕弘和有几分相似,只是身形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被几个丫鬟仆妇簇拥着,朝慕娆款款行礼:“小妹慕媛,见过七姐。”才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已呜咽不能语。 慕娆:……又来了? 她赶紧悲怆地哭了几声,在感冒的协助下,泪水也涌了出来。丫鬟婆子再度相劝,大约过了一刻钟,月宜才扶着慕娆坐下。 “七姐,小妹思盼了无数个日夜,才盼得七姐平安归来。”慕媛轻声道。她打发走丫鬟婆子,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慕娆心道,你我很熟吗?她压根不知道老皇帝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如此算来倒有八个?虚与委蛇了一天,她实在是累得不行,嗯了一声。 慕媛又细声道:“七姐,当初你和亲塞外,小妹只有九岁,一直仰慕姐姐,如今有了机会亲近,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姐姐可不能不理我……” “嗯嗯。” “七姐不知,咱们姐妹们,除了五姐,都已经不在了……”慕媛捏着帕子,小心地擦着眼角的泪,低低道:“姐姐们大多嫁给了勋贵,那场动乱,都走了。唯有五姐,在七姐和亲的次年,带发出家,才得以保全性命……” “嗯嗯。” “七姐来了,往后侯府中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你了……” “嗯……嗯?” 慕娆正困得睁不开眼,听到这一句,好像有点不对,似乎有什么坑在等着她。慕媛的纤纤玉指已经推来了一本账本,微微笑道:“小妹和哥哥的一切,全交给七姐处置了,往后便是七姐当家了。” 她狐疑地接过账本,看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慕媛,没说话。慕弘和是一个有爵无官的侯爷,也没有封地采邑的收入来源,当初被叶曜父子从皇宫里赶出来押在牢里,更是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慕娆缓缓打开第一页…… 上面记录慕弘和每年的收入大概是五千两,偶尔过年过节,宫里会赏赐一些银两和东西。 慕娆缓缓打开第二页…… 上面记载侯府中每年的固定支出是一千两,用于维修府邸,支付月钱。看着,也还是有结余的。另外慕弘和喜欢鸽子,慕媛喜欢胭脂水粉,每年也就五百两。还有一千两用于买菜做饭。 虽然有点贵,但是还可以。慕娆想着,又翻开了一页…… 这是一页厚厚的人情往来的记录,大概每年一万两! 她吃了一惊,再看人情往来的名单,有新贵也有旧交。大概看出她面色不悦,慕媛轻轻道:“如今穷了,一万两,也够丢人的……” “你们哪来的钱?”她忍不住问。 “我们被赶出宫时,叶大……先皇将我们母妃宫中的物件,给了我们一些。”慕媛垂下眼眸,低声道:“总得,要点面子吧?我们便变卖了一些……” 敢情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过,一个过气的皇族子弟,要啥人情来往?拉扯关系吗? 看这阖府上下的富贵气派,原来只不过是虚架子。慕娆将账本合上,冷笑道:“呵!” 第005章: 如今慕娆与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看到这兄妹俩如此做妖,她实在是郁闷。 她试图平缓自己的情绪,不咸不淡道:“往后府中的开支,都由我负责了么?” 慕媛柔声道:“一切都听七姐的。” 她勾唇一笑,心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她决定先去统计一下府中还有多少财产,先削减日常开支,再将这些人情来往全部取消。身为前朝皇族,能够保全性命已是万幸,还想要什么仕途发展?养什么清客? -- 第8页 正想着,府中的管事媳妇将钥匙送到房中。慕娆正欲起身去看,慕媛拦住了她,道:“七姐一路疲惫,还是明儿再去看吧,我早已命人打扫好屋舍,七姐先去歇息如何?” 她颔首应允。 便由慕媛引路,俩人在众多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分花拂柳,行至府邸西边的一处屋舍。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前朝的亲王府,自建有园林景致,幽深秀丽。慕娆所住的是一个单独封闭的小院子,推开门来,只见院落中央种着一棵极大的樱桃树,一个老仆正在扫地。 傍晚的阳光从缝隙中漏下,洒满一地金辉。慕媛微微笑道:“这是个幽静雅居,我觉得再适合七姐不过啦。不过往后七姐掌家,一切都是你说了算的。” 早有丫鬟替她们推开门,打起帘子,恭候两位姑娘。慕娆才进屋内,便觉得十分凉爽,果然是个好地方。再看屋内的家具和摆设,无不擦的干干净净。虽然摆设不多,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慕媛道:“如今比不上以往,哥哥的爵位不高,规格有限,委屈七姐了。咱们府中,目前只给七姐准备了两个贴身丫鬟,四个粗使丫鬟,还有六个婆子。另外还有……”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给慕娆安排的东西,事事俱全,很多是慕娆不曾想到的。慕媛从先前的不满,渐渐有些惊讶,再到现在,又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妹妹。慕娆穿越之前,饱读各大宅斗文,压根不相信皇家有什么真心。 可她为何这么上心? 慕娆的思绪正游走天际,忽听一句‘七姐!’,赶紧回过神来。再看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东侧厢房,满屋的架子上,摆放着很多书籍。原来慕弘和听说她喜欢读戏本子,特意从市井上搜罗了许多,都摆在了这里。 她望着这满屋的戏本子,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终于到了夜晚。 慕娆不喜别人服侍,在西域的时候,她也很少要求月宜做些什么。独自用完晚膳,她也不要丫鬟跟随,自个去园子里散步。 浮云蔽月,园子里略阴冷。慕娆提着八角琉璃灯,伫立在湖水前吹风。四周一切都静悄悄的,万籁俱寂。 在西域时,家里经常是嘈杂而又热闹的。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也许就是在叶曜的摧残下,坚强而又有趣的过完每一天。慕娆喜欢用一个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无论身处什么环境中。 一阵微风吹过,琉璃灯年久破旧,灯灭了。 慕娆:…… 她准备在这里站一会儿,等到月亮出来,再回到院子里。她坐在湖畔的石头上,身形隐在水边宽大的黄菖蒲的阴影里。园子里地形复杂,又无月光,若是从几米外往这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夜风习习,慕娆哼着小调,听着不知哪里的蛙鸣。她正寻思着明日该做些什么,忽然听到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很轻,又很急。 脚步的主人似乎会面了。慕娆稍稍静下心,便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只听其中一人道:“今日府中可好?” 一个柔弱的女声道:“府中无事,只是长平公主回来了,姑娘将掌家的钥匙账本都给了她……” “哦。”先前那人的声音顿了顿,又问:“公主如何?” 后面那人似乎想了一下,道:“公主一直魂不守舍,似有心事,用过晚膳便遣散众丫鬟,很是诡异……” 他们窃窃私语,在慕娆的耳朵底下讨论她的行踪。慕娆听得呆了,正好这时候,一个蚊子叮了她的小腿,慕娆忍无可忍,拍了一下。 啪! 那俩人的声音立刻停了。紧接着又是一个紧张兮兮的声音:“谁?”赶在他们来杀人灭口之前,慕娆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桑林啊,有人行刺本宫了!” 府邸中人烟稀少,再喊几声,也很难有人来。只是那俩人做贼心虚,等慕娆从曲径中走出来,他们早已没影了。 依稀只看到一个小丫鬟的身影,正慌里慌张地往西边走。那边,正是慕娆住着的地方。 。 当晚,皇帝收到密报。 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俨然写着:慕弘和无异常。长平公主白日心神不定,入夜与桑林园中幽会,不巧发现了臣等。 …… 他狠狠地攥住了那张纸,又将它捻成细条,放到油灯上,看着它一点点燃成灰烬。 。 翌日醒来,已是晌午。 慕娆不喜爱这里的精致吃食,她更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犷风格。于是她命厨房切一大盘子酱牛肉来,然而厨子颤颤悠悠给她跪下了,说无故不能杀耕牛。 她只好无精打采地捡起筷子,继续吃那甜得发腻的吃食。府中原来还有奴婢给布菜的规矩,在慕娆这里,全被她给叫停了。 于是慕娆用膳的时候,房门紧闭,丫鬟婆子们站在外面。只有月宜立在一旁,偶尔帮她再盛一碗米饭。 月宜见惯了她在西域的吃相,早已无语。用过午膳,丫鬟们鱼贯而入,将略显干净的盘子碗碟收了起来。她便到了主事厅里,开始细细查阅账本,清点府中的财物等。 她曾派人去请慕媛来,然而慕媛的丫鬟回话,姑娘正在午睡,一切请公主做主便是。因当朝皇帝并没有废去慕娆的封号,因此府中人还称她为公主。 -- 第9页 慕弘和是个男子,自然不管这后宅的事情。这对兄妹平常很少相聚,各自都有小厨房,各自吃饭。平日里,慕弘和不是去和清客闲谈,养养鸽子,便是喝酒看戏,吟诗作对,还时常去青楼放松身心。 慕媛掌事的时候,从不管他,自己每日勤学琴棋书画,当一朵娇花。 说起来,这俩人的生活过得确实挺舒坦的。 他们简直不要太舒坦,因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当的差不多了。 当慕娆打开库房的大门,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月宜看她神色不好,指着一边道:“公主别灰心,那里还有一个箱子……” 立刻有婆子将那个箱子抬来,打开一看,原来是满满一箱子的当票。她面无表情地踏出了库房的大门,又回到主事厅里静坐。 许久,她问:“如今府中还有多少银两?” 管家媳妇道:“不多不少,还有两千两。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昨日侯爷吩咐了,过几日大办一场演戏,再请个戏班子,好好庆祝一下。”管家媳妇恭恭敬敬地答道:“怎么说……也得两千两吧。” 慕娆惊了:“那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管家媳妇笑了,道:“公主说笑了,侯府这样的地方,谁是靠着俸禄过日子的呢?” 看这阖府的吃穿用度,确实不差,然而账面上只有这点银子。慕娆忽然想起昨日慕媛在介绍屋内的布置时,特意说明,某某物件的价值。她当时还在奇怪,以为慕媛意在说明她对自己有多好。 在那个账本上,曾经记过这样的一笔账。 某月某日,侯爷命令盖鸽子棚。花费五百两建好后,侯爷不满意,推倒重盖。最后总计花费,一千五百两。 慕娆道:“宴席的事情再说,总得等我见了皇帝。另外,月宜,你回头吩咐桑林,让他去查一下京都的物价,以后的每一笔账,我都要最详细的内容!” 厅下,丫鬟婆子噤若寒蝉,都不吭声。 待他们都散去后,月宜才道:“公主,有一件事,奴婢不得不说。奴婢才收到消息,桑林获罪了。” “获罪?”慕娆讶然:“何罪之有?” “据说是护卫公主不力,让公主患上了风寒。”月宜道:“早上被拉去打了二十大板,现在应该在家里躺着呢。” 慕娆想了想,莫非是昨日下轿,她迎风流了几滴眼泪的缘故?她觉得这十分莫名其妙,也想不通那些官员为何这点小事都要上报,叶曜他又想做什么。她揉了揉脑壳,觉得十分头疼。 “回头给他送点人参去吧。” “人参……” “临行前从阿里木带的。”慕娆脸部红心不跳道。这些年她经常能变出一些怪异玩意儿,好在月宜不多问。 整个下午,慕娆都在主事厅里算账,将今后的各项花销一笔笔写明。她在西域做过生意,因此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刚忙完,忽见慕媛带着众多丫鬟婆子,朝自己仓皇奔来。 “不好了!”她连声哀泣,扑入慕娆的怀里,呜咽个不停。 “怎么了?”慕娆问了好几遍,她都不说话。她只好问慕媛身后的丫鬟,才知晓真相。 丫鬟道:“不好啦!咱们侯爷酒后题诗,有人说对陛下不敬,被揭发了!” 慕娆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叶曜的二次元画像,画像中,他勾了勾唇,朝自己邪魅一笑:一点小小心意,喜欢么? 第006章: 归家不过两日,便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抚慕媛,一边暗想叶曜这厮想做什么。自她入玉门关以来,一路上,大小官员对她以礼相待,从无怠慢。但是慕娆心知她曾经给叶曜带来的心理创伤,一直不敢大意。 他是想通过折磨她身边的人,来达到报复她的目的吗? 好不容易打发慕媛去休息,已至深夜。次日早早醒来,昨日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正在院外恭候。慕娆便坐在帘后,命他将实情讲来。 小厮道:“回公主话,小的都打听清楚了,那原是侯爷在三个多月前写的一首诗。那诗小的也不会背,听说是什么思故国,人憔悴。半个月前侯爷在梨园和人抢人,好像得罪了什么新贵,这不,就把咱们侯爷给告了。” 他没找到完整的诗词,据说题诗的那面墙已经被人给砸下来了,作为证据。慕娆心知这种诗,大多是牵强附会,惩罚轻重,主要看皇帝怎么想。慕弘和的身份特殊,如今叶曜继位不到半年,他敢将慕家人赶杀殆尽么? 慕娆沉吟着,她不觉得叶曜会这么快要了慕弘和和她们的性命。不过,就算叶曜想给他们一个警告,如今之计,该当如何?她挥了挥手命那小厮退下,独坐沉思。也许,只有等她亲自面圣的时候,替弟申诉了…… 也许叶曜就想看着她卑如蝼蚁,跪地恳求他的样子吧。 既为亡国皇族,见了他们,哪有尊严可讲。正在郁闷,慕媛红着眼来了。 “七姐!”她深深施礼,用手帕擦拭眼泪,泣道:“小妹有事想求七姐。” 慕娆最见不得她这样,道:“你说。” “七姐,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慕媛道:“如今哥哥在大理寺,咱们少不得要替他活动一下,也免得哥哥吃苦。我知道现在是七姐当家……少不得来恳求姐姐,从账上拨一些银钱,送到大理寺去。” -- 第10页 “多少钱?” “两、两千两……” 慕娆看着她:“你可知,咱们家账上只有两千两了?” 慕媛露出了一个苦笑,道:“我怎不知呢!只是如今哥哥受难,就算吃粗茶淡饭,也不能委屈了哥哥……” 既然她这样说,慕娆大手一挥,道:“好,这两千两,你拿去活动。不过,”她意味深长道:“咱们家身份特殊,这银钱丢到里面,未必有什么水花。” “多谢七姐。”慕媛似是没听到这一句,只是欢喜告辞:“那我先去了。” 目送她的身影离去,慕娆道:“月宜,你等下叫来管家,吩咐他如此……” 。 晚饭的时候,慕媛望着眼前的饭菜,久久说不出话来。 凉拌萝卜丝,素炒小青菜,白粳米饭……她放下筷子,掩去自己的怒气,问:“谁让你们做这个上来的?端走!” 下人恭恭敬敬答道:“公主说了,是姑娘的要求,从今日起,阖府都要节衣缩食……” 她气道:“我何时说了?” 一旁的大丫鬟红柿小心翼翼道:“下午在主事厅,姑娘您……” 她猛然想起来了。当初只是为了表明救哥哥的决心,不想七姐竟当真了。她望着眼前的饭菜,嗓子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慕媛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镯子,摸了又摸,对红柿道:“明早,你去将这个当了吧。拿二百两,让厨娘买些肉,悄悄别让七姐看见。其余的钱,你还让你哥哥想方设法送到大理寺里,替哥哥疏通吧。” 红柿盯着那个镯子,连声道:“姑娘只管放心,有这么多银子,咱们侯爷就不会吃苦了。” 那镯子白里透青,原是慕媛在宫中时,御赐的佳品。镯子很快就当出去了,只不过撒出去的钱如石沉大海,并没有什么水花。 就连拿回来的二百两银子,全院子的人吃了几天,加上赏人报信,很快便一文钱不剩了。 于是慕媛的头上又少了一个簪子。 。 慕媛这边的小动作,慕娆一清二楚。 她斜躺在贵妃榻上,抿了口茶,对着月宜汇报的内容毫不在意。前日,她褫夺了各小厨房外出买菜的权利,统一由管事分配菜品。因此,各院怨声载道,听说慕媛有钱花不出去,急得跳脚。 不过,从今日起,管事分配的菜品里,多了猪肉。先前他们过着醉生梦死的奢侈生活,可依着府中的经济来看,要不了多久,侯府便濒临破产。 她问:“前几日给封都尉去了封信,他那边可有消息了?” 月宜道:“还没呢,奴婢——” 话音未落,门外有小丫鬟来报,封都尉登门拜访了。 慕弘和入狱后,外人避慕家如蛇蝎。慕娆归家那日,侯府门庭若市,旁人都以为皇帝会嘉奖慕家,纷纷前来道贺。谁料世事莫测,慕弘和因文获罪后,慕媛求了诸多亲朋旧友,都无人肯帮他们一把。 本就是前朝皇族,永远会被当朝天子忌讳。 然而封华不惧流言蜚语,真的来了。 自慕娆归家,两人已有数十日没有见过面。又因男女有别,月宜命人搬来一个雕花屏风,请封华坐在外堂。 慕娆坐在屏风后,依稀能看到封华熟悉的身形。 “公主,”他轻咳一声,小心地朝屏风里瞧了一眼。然而室内光线太暗,他什么都没瞧见。封华心里黯然,再想起公主所托之事,强定心神,道:“侯爷因诗获罪,陛下对这事的态度,晦暗不明。朝堂中几乎没人提起这件事,臣去大理寺看了看,侯爷在里面过得还好,并没有受任何皮肉之苦,请公主放心。” “态度不明?”屏风内,慕娆缓缓道:“皇帝还没想好怎样处置这件事吗?” “陛下既没有说要治罪,也没有说要放人。”封华道:“前几日,臣回宫述职的时候,陛下还问起公主和侯爷,当时并无不满。” “他问起了我?” 封华笑了笑,道:“公主别紧张。臣允诺公主之事,一定不会改变。陛下甚是关心公主的事情,想必不会因此而迁怒于公主……” 慕娆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关心她?先给个甜枣吃再棒打一棍吗?封华并不知道她和叶曜的恩怨,还在好言劝着她宽心。 她又问:“本朝开国以来,可有类似事件?” 封华想了想,道:“先皇同陛下广开言路,海纳百川,此前并不在乎这些诗词。如今来看,最好是等陛下召见公主之际,公主替侯爷陈情……” 慕娆咬牙切齿:“怕是他就等着这个吧。” “什么?”封华没听懂,有点纳闷。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公主对陛下,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怨气……想想也对,毕竟是陛下夺了慕家的皇位。 这样一想,封华也就释然了。 他为官两载,也知官场的深浅。如今慕弘和入狱,想必公主为了营救弟弟,一定花费了不少银钱。他没太多的积蓄,不过一点俸禄,还是有的。 他取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千两的银票,将其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封华道:“少年时,曾借公主一点盘缠,如今归还公主,还望公主不弃。” 慕娆愣了愣。她何时借过封华盘缠了?封华唯恐她谢绝,告辞了转身就走。只是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府门前人声鼎沸,有人大声喊道:“侯爷回府了!” -- 第11页 。 此时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慕娆从屏风后钻了出来。 她先一步迈出门槛,朝府门的方向望去。没一会儿,一行人簇拥着慕弘和,从垂花门走了出来。慕弘和面色红润,看着并未受什么苦楚;他身旁伴着一个头戴紫纱罗头巾,身着儒服的清秀男子。只见那人面如冠玉,举止斯文,慕弘和对他极是尊崇。 封华立在她的身后,皱眉道:“文翰林?他怎么会在这里?” 恰逢此时,那男子抬首,目光从慕娆、封华的身上一一扫过。他顿住脚步,先朝慕娆远远地行礼,再笑道:“封都尉?竟能在侯府相会,真是幸会、幸会。” 幸会个头啊。 封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硬着头皮朝他回礼。文瀚林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若是参他一本,也够受的。前朝公主与当朝都尉在侯府中私会,想想也够刺激。 他担心慕娆,悄悄看了她一眼。却见慕娆面不改色,大步朝慕弘和走去,朝她那弟弟的肩上重重一拍,道:“大弟!你还好么?” 慕弘和受她一掌,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笑道:“好,都好,劳烦七姐担心了。对了,”他侧身介绍那男子,道:“此事还要多谢文瀚林,在陛下的面前替我解释那诗句,才不至于被陛下误会。” 那文瀚林笑意盈盈望着慕娆,微微躬身,口中道:“子行不敢当。原只是些感叹景物的诗句,实在不必要过分解读。” 子行?文子行? 慕娆脑中一记轰雷,再看文瀚林那脉脉深情,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子行只是他的表字,文瀚林本名远舟,是游戏的众多男主之一!在金陵时,他们青梅竹马,不过那时候,文远舟还只是个秀才…… 那些年,她渣过的男主们,好像一个个都功成名就了…… 唯有她,最惨。 第007章: 幸好,慕娆没有做过什么太对不起文远舟的事情。 她匆忙想了下,游戏里有关文远舟的结局,是‘状元驸马’。和亲线是最早判定的一个结局,因此一旦达成和亲线的属性和好感值,谁也不能抢走公主。 在游戏里,‘状元线’的结局是文远舟考中了状元,并娶到了公主。 慕娆心情复杂,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屈指一算,如今不算叶曜,她遇到的男主已经有三个了。这些人除了叶曜,其余都在纷纷朝她报恩,让慕娆应接不暇。 因为,三个人撞在一起,实在是太尴尬了! 封华不善言辞,但为了慕娆的清誉,挺身而出,将所有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正色道:“我奉命护卫公主回京,如今公主府上遭此变故,我放心不下,来向公主请安。” 文远舟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看不出来,封都尉平日里沉默寡言,如今到挺会体贴人的。” 他的语气酸溜溜的,封华脸色更黑了,抱拳道:“既然侯爷没事,下官告辞了!” “都尉!” 封华大步流星地离开侯府,只觉得胸闷。他正欲回家喝点闷酒,忽然接到口谕,皇帝命他立刻进宫觐见。 他来不及的多想,快马加鞭朝大内赶去。先换了衣裳,才去御书房觐见皇帝。自改朝换代以来,宫中奉行极简的管理方式,故而封华只在待漏院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便有宦官来宣他觐见。 穿过月洞门,途径紫藤萝长廊,一栋简单的小楼映入眼前。宦官掀起竹帘,封华抬起衣摆,大步迈了进去。这是一个简单的竹木结构房屋,风格清雅,像是文人墨客的山居,而不是皇帝的书房。 在御书房正厅的尽头,身着墨色深衣的男子负手而立,正望着窗外紫竹,默然不语。 封华躬身行礼:“臣封华,拜见陛下。” “免礼。你来了?” 他侧过脸来,一双黑眸冷冽深邃,眉宇间自带凌人的英气。只见他头戴白玉冠,腰系金丝蟠纹带,身姿挺拔。明明生得丰神俊朗,却又透着一种生来与众不同的贵气,和君临天下的傲气。 “陛下。”封华拱手。 “朕此次召你来,是有事问你。”叶曜转过身,冷冷道:“前些日子,朕命人抓了恭顺侯慕弘和,你知道么?” “臣知道。” “好,不过朕今日已经放了他。”叶曜道:“文瀚林替他求情,你可知道为何?” 封华心道,啥?他好像知道为何——大概是文瀚林想当慕侯爷的姐夫。莫非要这样告诉皇帝吗?他的眼眸中只是闪过一丝犹豫,就被叶曜敏锐地发现了。 他直视封华,问:“都尉怎么了?” “臣无事。”封华拱手。他想了又想,觉得此事肯定瞒不过皇帝,最终还是吞吞吐吐道:“臣其实刚刚遇到了他们……” 叶曜一道冷光扫来,封华不敢抬眼,低着头道:“臣……近日听闻此事,正好路过侯府,便拜会了长平公主。没说几句话,恭顺侯爷和文瀚林便回来了。看、看起来……他们并不是十分熟悉。” 气氛一时有点冷。 半响,才听皇帝问:“你们说了些什么?” 封华是个大老粗,想了半天,也记不全。他只好模模糊糊地回答:“文瀚林说……说幸会,说臣很体贴侯爷,很好。”他当然不敢说自己体贴长平公主,于是暗换了对象。 叶曜:? -- 第12页 他又看了看封华,非常想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决意也不让封华去插手此事了,还是另派他人吧。他顿了顿,又道:“朕还有一个差事给你。” “臣在。”封华见皇帝没有怪罪他,大喜过望,心稍稍有点放松。 叶曜道:“前些时日,你迎接前朝长平公主从西域回来,护主有功,朕会嘉赏你。如今慕弘和也没什么事了,想必公主也休息的很不错,明日你去侯府宣旨,三日后让她入宫吧。” 封华一惊,口中的话不觉脱口而出:“陛下要纳公主为妃?” “什么?”叶曜皱了皱眉,今天这封都尉,越说越离谱。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错,于是又解释了一遍:“朕命你带她入宫,朕好嘉奖她这些年为国做出的贡献。”说到嘉奖,他的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臣领命。”封华道,终于放下心来。他决定少说些话,下次说话前,一定要动动脑子。 好在皇帝已经开始命人砚墨写诏书了,封华垂手立在一旁,当一个安静的盆景。 。 恭顺侯府。 慕弘和想要宴请文瀚林,然而对方婉谢了,转身翩然离去。不过此事不能不庆祝,慕弘和命厨房置办酒席,请慕媛、慕娆来相聚。 至夜,慕弘和望着眼前的清汤寡水,大怒:“谁让你们做这些端上来?这都是些什么!” “哥哥,不要怪厨娘。”许久不见,慕媛似乎憔悴了很多。她轻声细语道:“你不在家时,我们的饭菜还不如这些。” 慕弘和怒道:“为什么?” 立在慕媛身后的红柿赶紧道:“如今公主掌家,一切都是公主的吩咐。” 在慕弘和发火之前,慕娆淡淡道:“家里的钱都拿去帮你在大理寺疏通了,当然要先从饮食上削减了。再说,这也不是吃不饱。” 看这宴席上,虽然慕弘和、慕媛瞧不上,但是一般百姓家想吃还没有。有鱼有肉,有酒有菜。只不过,不如往日吃的精细。以往慕媛吃个茄子,都要十几只鸡来配。 慕弘和一时语塞,但犹然不满:“我们怎么会没钱?” “我们又没有采邑、田地和店铺,只是每年靠你的俸禄,怎会有钱?”慕娆反问:“难道阖府要靠典当过日子吗?” 慕弘和道:“姐姐,你不日就要被封赏了,我们又何必在乎这区区一点小钱。我看小妹都瘦了。”他心疼地望着慕媛。 “她也就吃了两三天的粗茶淡饭,怎么会瘦。”慕娆冷冷道:“你没发现你小妹还少了一个镯子,一个簪子吗?” 慕媛捂面而泣:“哥哥,我也是迫不得已,当了的钱也大都送到大理寺了……” “妹妹你受苦了。”慕弘和哭着道:“你等着,哥哥一定会把你的东西给赎出来!那可是,那可是当年……” “晚了,赎不出来了。”慕娆道。 “七姐!”慕弘和猛然抬头,大声道:“你就算坐视不理,也别泼冷水!” “不,我是说,她的簪子、镯子压根没到当铺里,你们当然赎不出来。”慕娆悠然自在坐着,用手指着红柿:“都在她家里呢。” 红柿猛然一惊,脸涨得通红:“公主可不能凭空污蔑我!” “大胆!”慕娆呵斥道:“你既知我是公主,怎可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慕媛推了推红柿,她砰一声跪下,满脸都是不服气。慕娆冷笑一声,问:“你的玉镯、簪子,当了多少两银子?” “这是我的事。”慕媛亦是不服气。 “这府中我当家,我就得问!” 慕媛的气焰弱了下来,她想了想,道:“大概……镯子当了一千两,簪子八百两。” “你留下多少?” “一共留下四百两用于补贴小厨房。” 慕娆将一张纸丢到了他们的面前,道:“这是你们小厨房的账单,你看看可对?” 四百两银子,她们竟然吃了不到十天。慕娆又命月宜取来一张纸,冷冷道:“你们再好好看一下,外面的菜价,到底是多少!” 仔细对比便可知道,慕媛院子里的厨娘,采购的肉菜价格比市场高出几十倍。有时候慕媛晚上想吃一碗鸡蛋羹,厨娘说没有了,去外面现买,少不得要赏个几两银子的跑腿费。 慕媛想要解释:“像咱们这样的人家……” “所以咱们亡国了。” 之前慕弘和还在的时候,各小厨房的菜品是统一采购的,因此价格虽然高,但不至于离谱。慕媛不谙世事,因此给了下人可乘之机。 兄妹俩默然不语,余光瞥见红柿,她忙道:“那这又与红柿有何干系?” 慕娆笑着问:“你那镯子、簪子的当票呢?” “都在红柿那呢。” 慕娆笑了,再问:“红柿,你们家姑娘的当票呢?” 红柿见事情瞒不过了,一把抱住慕媛的腿,连声道:“姑娘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当然没有将东西送到当铺,这么好的宫廷珍宝,红柿自己留着了。身为慕媛身边的大丫鬟,这些年,她贪污了不少银两。 慕娆一直在盯着慕媛小院子的动静,见红柿出去了,便让月宜跟着。结果发现她并没有去当铺,只是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家。 一切都简洁明了。 慕娆不欲多说,见他们都知晓的差不多了,起身淡淡道:“咱们的父亲,亡国于一群蛀虫的手里;咱们家,也养了一群蛀虫。”虽说大梁亡于内乱,可归根究底,社会已经腐败不堪了。 -- 第13页 言罢,她转身离去。 第008章: 慕家这一弟一妹,纵然心中有诸多不满,可也不敢发作。第一,慕娆所说确实是实情,府中快要弹尽粮绝了;第二,皇帝下诏,要宣慕娆进宫觐见。 诏书是在第二日下达到侯府,由封都尉亲自来宣旨。皇帝仍称她为公主,因此,慕娆必须身着公主的华服,以公主的仪仗入宫。 一般来说,华服仪仗,都是皇帝赐予的,士大夫也不可自制。然而叶曜一毛不拔,不仅没有任何赏赐,随行的宦官还趁机敲了一比竹杠。 恭顺侯爷慕弘和手头没有银钱,只能忍痛请宦官去挑选一件宝物。宦官对此早已轻车驾熟,毫不客气地挑走了一对瓷瓶。 这些年,慕家兄妹为了活命,到处拼命送礼,京都谁不知道这是个傻大户。 今日封华来宣旨,众目睽睽下,慕娆也没同他说什么,只是将昨日封华落下的银票重新赏给了他,不知情的看到了这一幕,暗地里感慨:慕家又多了一个傻子,如此甚妙,甚妙…… 官宦们满载而归,留下了烦恼的慕家。 。 慕家三姐弟坐在花厅里喝茶,只有慕娆在喝,慕媛嫌弃那茶水不好,闻了一下就搁置在一边上了。她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慕弘和,轻声道:“哥哥莫要太着急,给七姐连夜赶制一身衣裳,还是来得及的。” “赶制?那跟宫里的能一样吗?小妹,你以前的衣裳呢?” 慕媛道:“呀,哥哥,我们被赶出宫的时候,我才几岁!那时候的衣裳,七姐怎么穿?再说了,我们怕新皇忌讳,所有违制的东西全都扔了,烧了!” “那可怎么办。”慕弘和叹气跺脚:“若是七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旁人怎么看我们慕家。这脸,我们慕家可丢不起。” “我们只能赶制衣裳了。”慕娆放下茶盏,淡淡道:“叶家的礼制和我们慕家不同,既然皇帝还称我是长平公主,那便按着我们慕家时的规矩,也不算逾制。纵然料子不如过去,可也不能让他们挑出错来。” “衣裳只能这么办了。”慕弘和迫不得已地接受了现实,又问:“可你的头面怎么办?” 这倒是个大问题。公主的尊贵,不仅体现在华服上,更多是佩戴的首饰。慕娆和亲时,嫁妆,还有身上佩戴的一整套头面都被抢了,那可是正经的宫廷珠宝。她的随身空间里,虽有多件钗环项链,然而这些珠宝是从民间购得,且不成套。在西域时,慕娆还卖掉了不少。 她趁机看了一眼,里面还有89条珍珠项链,难道她一股脑全戴在身上以昭显尊贵吗? 若是一口气将这些东西当掉,也容易被有心之人注意到,毕竟她流亡塞外,本不该有钱。 三人唉声叹气,慕媛将自己的钗环箱子搬了出来,也不过区区数件。慕弘和看着无奈,转身道:“我再让人当点东西吧。” 慕娆忽道:“等等,你们看这件衣裳可以吗?” 她假装回了趟院子,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了当年叶曜送给她的衣裳,那是当时最好的料子制成的。只不过,慕娆从未穿过这件衣裳。 回到花厅里,慕媛乍一看到衣裳的布料,立刻认了出来:“呀,这不是我小时候,京都里流行的蜀锦吗?”她羡慕地摸了摸料子:“千金难有一匹,我记得因为这个蜀锦,刘娘娘和李娘娘差点打了起来。” 慕弘和眼前一亮,连声道:“好,好!” “不过,这件衣裳似乎要改一些……”慕媛仔细打量着它,唤了绣娘进来,轻声吩咐着。慕娆看着他们,陷入了回忆里。 这件衣裳确实很美,只是,在游戏里她穿不进去。 在游戏的身体属性里,包含胸围、体重等等内容。每件衣裳都有特定的属性要求,一旦过胖将套不进某些好看的衣裳里。因此,慕娆为了保持好的身材,一直严格控制游戏里的饮食,导致她在游戏里——平胸。 然而叶曜这个变态,送的最好看的这件时装,需要有九十以上的胸围的。因此慕娆从未穿过这件衣裳,一直丢弃在仓库里。穿越以来,慕娆也没有去尝试,只是她在现实环境里吃得多,好像……二次发育了。 她低头瞅了眼自己,胸前的小笼包俨然变成了大包子。慕娆在心里暗暗算账,从慕弘和入狱,再到宣召入宫,叶曜是故意的吗?既然对方主动进攻,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 绣娘赶制了一天一夜,翌日傍晚,慕娆所需的宫装大致成型了。 她换上这件崭新的衣裳,又挽了个发髻,略施粉黛,整个人便容光焕发起来。慕娆的容貌属性的全满的,她拥有一张世人眼里几乎完美的脸。 月宜多年没有见她上妆,乍一看到,惊讶不已。她立在慕娆的身后,轻声道:“公主比当年还美。” 她当然漂亮,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拥有那么多男人的好感值。慕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秀艳绝俗,不觉抿唇一笑。容光映照之下,就连蜀锦制成的衣裳也黯然失色。 月宜拢住她的秀发,道:“只是公主已经嫁了人,再入宫,不能做如此装扮了。” 她重新给慕娆结了一个发髻,装扮好了后,慕娆缓缓起身。这件藕粉色的华服已经十分合身了,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 一旁的慕媛递上步摇,道:“七姐试试。” -- 第14页 慕娆瞧了她一眼。这对兄妹生活奢靡,但此时对她,不管是为了慕家的面子,还是别的缘故,确实在尽心尽力。 她正在试珠钗,丫鬟来报,侯爷来了。 慕弘和手里托着一个小箱子,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骤然看到慕娆,先是惊艳,后面才道:“有人送了个东西。” “什么?”慕娆漫不经心地问。 慕弘和将小箱子放到慕娆的面前,一打开,满室生辉。那是一整套珠宝头面,以黄金打造,镶钻着各种珠宝。每一颗珠子都打造的十分细致,一看便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极近奢华。 慕媛也是吓傻了,问:“哪来的?” “有人送到门口,还有一封信,直接就走了。”慕弘和掏出那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纸,上书:赠长平公主。 他问慕娆:“七姐,这是谁送的啊?” 慕娆呆板的摇头。她确实不知啊。在这里,她认识的无非是封华、文行舟。然而封华没有这么多钱,文行舟么,是个有名的小气鬼,游戏里连借了他一张纸都得还,不然会掉好感值。 再说了,一个翰林,也没这么多钱啊。 慕媛兴奋道:“不管了,总归是有头面了!七姐,你先戴上试试。不管是谁送的,以后总归会知道的,再谢他也不迟!” “有道理。”慕弘和点头。 慕娆看着那套头面,点了点头。既然能渡过眼前的燃眉之急,倒也不管那么多了。能送上这样一份大礼,日后一定会主动让他们知道的。毕竟,施恩要图报,大恩得言谢。 她戴上那套珠宝,果然与这套衣裳极为搭配,尽显亡国公主的风姿。 。 时辰已到。 今日便是入宫觐见皇帝的日子,慕娆被折腾的一夜没睡。这才凌晨,便有一波波小太监来回跑,慕家打赏了不少银钱。 慕娆梳妆完毕,端坐在厅中。她望着这一波波打秋风的小太监,觉得叶曜一定是有心折磨他们家到破产的。 只是她不能露出奇怪的表情,要一直保持得体的假笑。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宫中才派来车队和轿子,慕弘和扶着慕娆上轿,他也十分焦虑,一直在小声地嘱咐个不停。恍惚中,慕娆觉得她不是去上朝,好像是在出嫁。 坐在轿内,她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 她被请入室内休息,看周围的红墙黛瓦,高楼庄重森严,应是已经到了宫中。歇息了不知多久,直至晨曦初现,天边露出了一丝光芒,她才被请了出去。 过了太和门,眼前便是一片宽阔的殿前广场。远远能看见巍峨壮丽的宫殿,以及天边那一抹红色的曦光。 文武百官和军队站在两侧,身着朝服,井然有序。慕娆随着仪仗前行,一步步朝太和殿走去。伴随着庄重的礼乐和炮鸣,慕娆……有点晕。 她真的不是去结婚? 稍微分神,她差点被裙摆绊住了脚。慕娆的心砰砰跳,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随着宦官的指示,参拜当今天子。 宦官拖着长长地音调,道:“跪——” 她心里并不情愿,然而叶为刀俎,她为鱼肉。慕娆庄重地下拜,不知拜了几次,忽听到一个低沉且有磁性的声音:“起来吧。” 她犹然跪在地上,玄色深衣的裳摆下,一双赤舄映入眼前。慕娆心中猛然一跳,抬头看到蔽膝上的龙纹,她知道,叶曜到了。 当她抬起脸,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叶曜的时候,徒然一惊。 叶曜从上而下俯视着她,亦是徒然一惊。 四目相对,众目睽睽之下,叶曜亲自扶她起身。他温热的气息洒落在慕娆的耳边,只听他轻轻道:“你不配这件衣裳。” 第009章: 话音刚落,他如弃敝履一般地松开了手。 慕娆被他的话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像是心里被堵住了,她咬紧牙关,眼眸中腾升起熊熊的复仇之火。也许曾经有那么一刹那,慕娆被他的颜值打动,心道他原是个丰神俊朗的青年,长得比游戏里还要好看,甚至是有一种摄动心魄的美,然而下一秒…… 他的眼眸中,也曾有一刹那的惊艳,可随即翻滚而来的,是无尽的厌恶,和说不出的嫌弃。 她站起身,宦官开始宣读诏书,她又得跪。 她紧紧攥住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为自己一瞬间的色迷心窍感到羞耻。慕娆再度警告自己,眼前这个人恨自己入骨,而自己的确在游戏里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一定要小心防备,以防有性命之忧。 “封慕娆为安顺公主……” 宦官慢慢悠悠念了好久,大意是慕娆虽是前朝公主,然而和亲塞外,稳定边疆有功,特封安顺公主,但不享受公主待遇,以示不同。如今慕弘和封了恭顺侯,她被封了安顺公主,这两个封号真有意思。 慕娆谢过恩,小太监领她站到一旁,慕娆不明所以,但还是规规矩矩站着。 太和殿前,叶曜冷然站在文武百官及众军士、将领的面前,他抬眼扫视众人,只见殿下密密麻麻数万人,布满了整个广场,皆是鸦雀无声地站着。 他漫步朝前,独立高台,扬声道:“众爱卿,众将士!前朝已亡,我们为何接安顺公主回国?” 台下悠悠万人,一齐呐喊:“□□上国,岂有和亲女子!” -- 第15页 叶曜再问:“吾等当如何?” “浴血奋战,保卫我华夏国土!” 数万人齐声呐喊,一重重回音,从四面八方扑来,如海中波浪一般波澜壮阔。慕娆怔怔地看着,忽然想起和亲那年,被乌孙王叔抢夺了嫁妆,囚禁在断崖的情景。 食不果腹,衣不遮寒,故国无人问津,无人知晓;乌孙时而威胁恐吓,时而弃之不顾。 就连士兵都可以随意羞辱他们,当时的大梁,在西域诸国的眼中不值一提! 她告诉自己,在这里不能哭,可是眼珠子不受控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扑簌往下落。这些年受到的鄙夷羞辱,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哪怕她在阿里木镇,装作很快乐,可那种害怕和恐惧始终都在,难以言表。 眼前视线模糊,慕娆沉浸在过去痛苦的回忆中,没注意叶曜又在说些什么。直到身旁的小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将士们和百官开始有序散去,叶曜站在她的身前,冷冷地望着她。 脸上的泪痕未干,慕娆狼狈极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旁边的太监们早已垂首,鼻观鼻眼观眼,没人做声。 “公主在思念什么?”他意味深长地问。 若说思念前朝,那是大逆不道;若说思念前夫,那是叛国叛君。慕娆又不肯承认她被感动到了,她试图转移话题,于是直直地盯着他,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胖了。” “你说什么?”叶曜震惊。 他紧紧逼视,眼神似乎要杀人。慕娆忍耐不住,大喊了一声:“我说,你——胖——了——!”她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也足以让周围人听到。 喊完后,慕娆好爽。刚刚封了她做公主,难不成现在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她吗?这不可能。叶曜当然没有发胖,不过游戏里,他当时十四五岁,立绘相对偏瘦。如今他常年习武,体格健壮,看着更威武有力。 众人噤若寒蝉。 叶曜冷笑一声,从上而下扫了她一眼,目光停顿在她的胸前,唇角一勾:“你也是。” 慕娆瞬间秒懂,一脸震惊地看着叶曜。 他反应过来,非常懊恼。叶曜暗暗自责,居然会说这样轻佻的话,而且是对着一个非常讨厌的女子。再看慕娆微红的双颊,却有一种小女儿般的娇羞,他的喉咙微微发干。 此时此刻,后悔也没有用。于是皇帝陛下气愤至极,仿佛他才是那个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少女,脸一黑,咬牙切齿的走了。 慕娆:…… 她应该给叶曜一巴掌的,不过,她不敢。 不远处,太后眯着眼瞧见了这一幕,对身边的侍女说:“这两个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也不明所以,所以亲自去问那边的小太监,然后回禀太后。据说,安顺公主见到皇帝后非常激动,想起了过去,但是看到他胖了,很失落;皇帝非常不高兴,于是说公主才胖了,转身就走了。 太后皱眉道:“这两个人还是个孩子吗?真是一对冤家……”她想了想,改口道:“哎,都是过去了,这两个孩子,现在也都老大不小了……还是早点各自完婚吧。” 本朝不提倡贞节牌坊,反而鼓励生育。太后想了想,决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给这安顺公主找个鳏夫,也算是圆满一场。 。 慕娆恼怒的回了侯府。 虽然只说了寥寥数语,可她就是不高兴。到了府上,封赏的诏书已经下来了,弟妹和阖府家仆前来道贺。 御赐的东西还可,新朝讲究实际,几乎不赏赐那些只能看不能吃的物品。因此打赏完众人后,慕娆粗略算了算,府上的东西大概还够吃一个月的。 等众人散去,厅里只留下一弟一妹。 慕媛问:“宫里怎么样了?他们改造了吗?你有没有看到我当初住的地方……”终究是叶家占了他们的家,说起来,弟妹们都很失落。 “没有。只在太和殿前,我哪里也没去。”慕娆疲惫地解释。 慕弘和更关心生存问题,他坐在慕娆旁边的椅子上,伸着头问:“七姐,叶氏对你的态度如何,他们是不是还挺忌讳咱们?” 这是当然。慕娆心道,除非慕弘和没有孩子,否则这一支将永远受到叶氏皇族的忌讳。她想了想,道:“皇帝对我很冷淡,他将我从西域接来,只是因为他觉得,□□上国岂有和亲女子。我这个公主封号,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三人陷入沉默当中,慕娆得封公主,好像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好。安顺公主没有食邑,全家人还是要靠慕弘和吃饭。 慕媛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扭头对慕娆道:“七姐,我已经将红柿赶了出去……往后,还是一切都听七姐的,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嗯。” “咱们家能当的东西还挺多,往后省着点当就是了……” 慕娆无言以对,他们只能靠当铺生存了吗?慕弘和闻言皱眉,道:“不可。若是都当了,妹妹你的嫁妆怎么办?不过一两年,你就要出门子了。” 说到出嫁,慕媛羞红了脸,不再作声。 “七姐和妹妹不用担心,”他又道:“实在不行,我找朋友借一点便是。我的朋友可不少。” 慕娆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锦囊妙计,再一听原来是借钱,她可不信慕弘和能借到什么钱。这次入宫觐见,让慕娆发现一件很无奈的事情:豪门贵族,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压根躲避不掉。 -- 第16页 寻常该有的赏钱,关乎慕家最基本的颜面,是根本躲避不掉的。 她叹了一声,打算再想想法子。好在弟妹们已经开窍,决定不乱花钱了。 。 没几日,封华又来了。 他仿佛成了皇帝的御用宣旨官,本次前来,又是来宣读皇帝的旨意的。慕娆猜测叶曜又想出来什么幺蛾子来折磨她,再一听,果然如此。 诏书上称,安顺公主在西域多年,一定非常熟悉西域的风土人情。这些年,边境战乱不断,纷争尤其多,因此命安顺公主每月入宫四日,编纂《西域图志》一书,限定一年内完成,视情况再论奖罚。 慕娆深深怀疑,难道是她私自逃跑的事情被叶曜知道了,否则怎会有这样的旨意?要知道,世人都以为她被囚禁在乌孙的一个断崖上五年,什么都没做,哪里都没去,啥也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封华,觉得大概不是她出卖了自己,这个老实人还是可以相信的。最大可能性是桑林,不过这家伙杖伤还没好,他给了皇帝这么多情报,就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还打他。 接旨谢恩后,慕娆请封华去厅内小坐片刻,命人奉上茶水。她趁机问:“都尉,你可知陛下怎么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她忽然想起一件麻烦事,她并不会写繁体字,甚至连毛笔字写得也很勉强。这让她怎么著书立传? “下官不知。不过……”封华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还有一件事诏书上没说,陛下还命文瀚林伴随公主编纂《西域图志》,大概能帮助公主……”他有点闷闷不乐,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那我放心了。”慕娆松了一口气。 封华听完后心里十分难受,心酸地看着公主,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第010章: 盛夏的午后,翰林院里幽静且清凉。 慕娆随文行舟见过翰林院的诸位官员,这些人大半是前朝旧人,见了慕娆,心中羞愧又不敢表露,一见她全都跪下行了大礼。 翰林院里弥散着书墨的气味儿,伴随着阵阵蝉鸣,格外安静。文行舟请慕娆到了右后方的一间静室里,这里布设了书架和桌案,上面摆有文房四宝。室外,有两个皇家侍卫专门把守在此。 “公主,”见左右无人,文行舟感叹道:“我从未想到,你我还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她亦是笑道:“我也从未想到,你成了翰林学士。”这句话说完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好在对方并没有计较。 游戏里,慕娆八岁搬到金陵城,和文行舟当了五年的邻居。文行舟早年丧父,母亲靠卖豆腐供他读书,便有孩童戏称他为‘豆腐书生’。少年时,他性格孤僻,而且吝啬,因此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然而作为预设的男主之一,通过跟他对话可以获得文学属性,慕娆非常乐意跟他聊天。 他们曾外出钓鱼,去田地里偷红薯,过年一起放鞭炮……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从八岁到十三岁,俩人好得跟铁哥们似的。直到十三岁那年,慕娆意外得知身份,到了京都,此后他们再也没见面。 再次相遇,却是八年后的恭顺侯府。 慕娆道:“你娘她老人家还好么?” “难为你还念着她,都很好。”文行舟感叹道:“只是她住不惯京都的大宅子,天天嚷着还要回去卖豆腐。” 她笑了,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不好也不坏。”文行舟微微低头,笑道:“你走后,我连着考了好几年,都名落孙山。你出塞和亲的那一天,我就在人群里看着你,可是怎么也看不到你,只能隐约看到满城的红绸子,周围所有人都在笑,可我觉得一点不高兴。” 慕娆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直到……直到什么时候呢?直到先皇改革了科举。于是我在第二年就中举了,赐官翰林学士。”他望着她,缓缓道:“后来陛下登基了,要召你回国,我真的做梦也想不到,还能再见你一面。” 文行舟深深地凝望着她,眼中的情意不言而喻。 “我弟弟的事情,真是多谢你。”她不愿沉浸在这哀婉暧昧的对话中,岔开了话题。 “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是尽心尽力的。”他言辞诚恳。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童年往事,文行舟能言善辩,和木讷老实的封华大不相同。慕娆看着他,忽然想到了她的师父。 她师父也是游戏的诸多男主之一,从小教导她诗词等课程,文行舟的大半本论语,也是师父教的。师父温柔正直,博览群书,不过性格太倔强太较劲,在慕娆入宫之后,就离家出走了。原本有的后续剧情,因为慕娆去找叶曜聊天,忘记触发了。 师父从此音讯全无,虽然他的好感值也是100。 看她神思恍惚,文行舟问:“公主在想些什么?” “你可知师父的下落?”她随口一问。 文行舟神色微动,不动声色道:“不知道。自你走后,我也八年没见到师父了。公主,陛下命你我编撰《西域图志》,你有什么想法吗?” 慕娆回过神来,道:“叶……皇帝有什么要求吗?” “陛下召见我时,让我务必详实记录西域的一切。”他见慕娆已经不再想别的事情,微微一笑,道:“从山脉地形,再到西域诸国志,还有人文贸易,我想,都要详实记录。不过,公主全都知晓这一切吗?” -- 第17页 “还可。” 她在西域做买卖时,喜爱和当地人聊天,因此对于乌孙国的风土人情大致都有所了解。有时候她也会乔装打扮,骑马去周围的城镇溜达,去天山脚下的村落里收购雪莲。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递给了文行舟,道:“我这有西域的地图,不过山脉地形,并不全面。之后可以找几个前往西域行商的人,再仔细问问,丰富充实一下。至于其它的,我觉得可以这样来细分……” 慕娆滔滔不绝说着,文行舟一边记载,一边点头。偶尔他也会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到了傍晚的时候,俩人大概将这本《西域图志》的具体分卷和内容规划好了。 眼看时日不早了,他亲自送慕娆出翰林院。 。 本朝翰林院地处文华殿旁,文华殿原本是太子处理政事的地方,自从叶曜登基后,这里便荒废了。 慕娆从东南的小门出宫,她需要步行到宫门外,慕家的马车在那里等候。才走出翰林院,迎面遇到数个小太监,抬着一架朱红肩舆。 肩舆是轿子的一种,看着像是两根粗竹竿,中间绑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人。肩舆上坐着一位盛装少女,看起来比慕媛略大了一些,旁边还有个丫鬟一边跑,一边给她扇扇子。慕娆不欲多事,立在了一旁,等他们过去。 谁料肩舆刚刚路过他们,那盛装少女竟然喊停了,拧着眉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瞪着慕娆,怒喝道:“哪里来的宫女内侍?见了本县主,竟不行礼?” 慕娆这才看清她的面容,这位县主长得倒也算俏丽,圆脸杏眼,穿金戴银,一身富贵气象。她不曾说话,文行舟上前一步,拱手道:“县主,这位是陛下亲封的安顺公主,微臣是翰林院学士文行舟。” 他的言下之意,他们本不需要向她行礼。 县主一愣,道:“怎么,你不是太监啊?”她还以为,这宫里长得又白又嫩的男人,且没有胡须的,都是太监呢。 旁边的丫鬟仍不住小声提醒:“县主,他穿了官服的……” 那县主哦了一声,好像有点失望。她的话让文行舟面红耳赤,被说做太监,是何等的羞辱。县主不再理睬他,移过目光又去看慕娆,道:“安顺公主?便是前朝那个嫁给蛮夷的公主?” 慕娆见她骄横跋扈,被封做县主,又可在宫中出入,显然是皇亲贵族。她没有理睬,也没有说话,只想等她过去。 可那县主好似有意跟她过不去似的,也不走了,坐在那里笑道:“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命不好,刚刚太后姨母还跟我说呢,过些日子,要给安顺公主找个鳏夫,原来就是你。” 文行舟听不下去了,道:“公主!咱们走吧。” 她点了点头,和这样的人纠缠,不过是多生事端。那县主见他们不告而别,忽然大声道:“你们敢走!喂,给我追啊!” 县主大概觉得自己在骑马,双脚重重地跺那肩舆的踩脚处,命令太监们往前赶。谁料那雨后地滑,其中一人走得太着急了,脚下一滑,摔了下去。肩舆失去了平衡,县主猝不及防地摔了出来,正巧扑到了慕娆的后背上,抱着她一起滚到了地面上。 慕娆只觉得身后一声惊呼,还未回头去看,就被砸晕了。 她清醒前的最后一秒,脑海里只有一行字:人在路上走,祸从天上来! 。 慕娆从昏睡中醒来。 她尝试动了下身子,只觉得疼痛难忍。她看屋内光线昏暗,但又不知道这是哪里。旁边打瞌睡的宫女被她惊醒,急忙起身掌灯:“公主醒了?” “这是哪里?” 宫女道:“这里是文华殿偏殿,公主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她隐约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县主可真重,砸得她卧床休养。看样子,她被就近送到了文华殿,也不知伤势如何,总归是很痛。 宫女端来了米粥和小菜,服侍慕娆用膳。她确实是饿了,不多时便吃得干干净净。慕娆本想问一下,侯府的人可知晓这些;再一想,那些也不是她真正的家人,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关心她呢。 人在受伤的时候,往往内心都会很脆弱,慕娆也不例外。 虽是祸从天降,可的确是那县主的不对。不过看对方的口吻,称太后为姨母,应该是很得宠的。而她只是一介亡国公主啊,又什么权势,去要求对方道歉? 慕娆呆呆地望着帐顶,宫女端着碗筷出去了。 室内又重归一片安静。慕娆歪头看那烛光扑闪,大概是忘记了换,不多时,烛光渐渐也灭了。 就当她习惯了这片黑暗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两道声音。 是那熟悉又讨厌的县主的声音:“表哥!”她带着撒娇的腔调,娇嗔道:“明明是那亡国公主无礼,你干嘛揪着我来道歉,我才不道歉。” “她无礼?整个宫中,谁有你横?!”紧接着是叶曜训斥她的声音。 “她那天还说你胖……” 叶曜冷声道:“你将她砸成那样,是你胖还是朕胖?” “那你压她一下试试?她肯定比现在还惨。”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叶曜进来的时候,显然被那没脑子的表妹气得够呛。他以为慕娆还没醒,扫了一眼便出去了。 “你!”他对表妹道:“即日起搬到文华殿闭门思过,什么时候安顺公主好了,你什么时候再出宫!” -- 第18页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曜:朕不胖 第011章: 县主第二日便搬了进来。 慕娆才知道她叫许玉彤,是太后的娘家外甥女儿,被封做福元县主。县主一向活泼好动,到了寂静的文华殿,更是一点也闲不住。 大清早,慕娆便被外面砰砰咚咚的声音吵醒,许玉彤人未至,先遣人搬了许多箱子来。她们二人各住一个偏殿,按理说离得是挺远,但这木制的宫殿并不隔音,各种嘈杂的声音一直到午时才停歇。 期间,宫中的女侍医来了一次,亲自给她换药,慕娆免不了哀嚎了几声。她正疼得要命,忽然想起许玉彤搬到了这里,会不会在外面看她的热闹?立刻紧咬下唇,哪怕伤口如火燎般疼痛,也不喊一个字。 女侍医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嘱咐了几句。等上完药,慕娆宛如一只废猫,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榻上。 她的下唇几乎被咬得失去了知觉,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又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慕娆也不知道她要趟多久。只是,她能申请回到侯府中躺着吗?她十分怀疑,叶曜是故意把许玉彤放在这里,以便于折磨她的。 慕娆无精打采地吃完了午饭,躺在床榻上既睡不着,也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昏昏进入梦乡,正梦到在森林里与狼共舞,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将她猛然惊醒。 她费力地睁开眼,许玉彤带了两个丫鬟,冲了进来,门口的宫女显然没有拦住她们。 “看!我就说,安顺公主已经醒了吧。”见她醒了,许玉彤拍手笑道:“皇帝表哥不让我进来,你们还真听话,不让我进来?他的话最不能信!之前还让我遇到公主,不给公主好脸色看呢,这不我做到了,反倒怨了我。” 慕娆看着她,心道果然如此,这就是叶曜派来折磨她的先遣部队。 许玉彤见慕娆不说话,只是冷着脸看自己,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此行目的,又拍了拍手,那俩手捧盒子的丫鬟,又向前一步。 “安顺公主,今日我来看你,也是替太后姨母来问候问候。”许玉彤毫无羞愧之意,大言不惭道:“先前那场意外,害得我也狠狠摔了一跤。表哥和姨母已经重重责罚了当时的太监们,我也来此养伤,并略备了一些薄礼。” 丫鬟们齐刷刷打开那盒子,里面原是人参等物。她并不是来道歉的,只是勉强来看慕娆一眼,走个过场。 慕娆心里如何不知,她也不看她们,淡淡道:“县主的心意我领了,天色不早了,县主请回吧。” 许玉彤嚣张跋扈的走了,慕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想若是叶曜能和他表妹喜结良缘,她一定会真心实意地祝贺他们幸福。 又蠢又笨又能一句话将叶曜气死的本领,可不是谁都有的。 更何况,许玉彤的所有心思全写在脸上,这样的人压根不适合生存在后宫。 不如……她撮合一下他们? 慕娆兴奋地想着,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脸上慢慢展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 一晃眼,便过去了十多日。 日暮时分,叶曜从武英殿走了出来,抬首望了望天际的晚霞云色,恍如野火燎原。凉风怡人,眼看便要夏去秋来。 叶曜身着月白色银丝花绣劲装,腰束黑金大带,身姿挺拔如竹。他摆了摆手,示意太监们撤下肩舆,正欲大步前行,余光瞥见正对着武英殿的文华殿。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起居和处理政事皆在这里,大约住了将近两年。看到了文华殿,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影。 随行大宦官刘哲知他的心意,道:“陛下,可要起驾文华殿?” “她怎样了?”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刘哲自然猜得出他问得是谁,忙道:“回禀陛下,这几日女侍医都有来报。安顺公主伤得虽重,但好在没有大碍,正在逐步好转。只是女侍医说……公主虽然疼得要命,却强忍着不肯喊疼。” 叶曜道:“谁问你这些了?!” “奴婢该死。” 他虽然口中斥责,双脚却不自觉往文华殿走去。刘哲忙带着人快步跟上,待到了文华殿的门口,叶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候。 他迈入文华殿,见里面静悄悄的,两个宫女在廊上一边熬药,一边打瞌睡,都没瞧见他。再往里走,忽然听到了表妹那极不悦耳的铜铃般笑声。 “哈哈哈……我真,我真的有嫁给皇帝表哥的命?” “当然。”慕娆的语气异常温柔,只听她缓缓道:“你手掌上,最上面的一根长线,与小指底部之间的横短纹,是你命中注定的姻缘线。你的姻缘线之中,隐隐有凤纹,将来或许可母仪天下。” “那,公主姐姐你快看,我能生几个儿子?” 叶曜再也忍不住了,冷着脸走了进去。 。 慕娆正在给许玉彤看手相。 她斜斜地靠在枕被上,正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几日,慕娆经常给宫女们看手相,她会看相的事儿便不知不觉在文华殿的宫女中流传开来。就连一向不爱搭理她的许玉彤,也厚着脸皮来找她算命。 慕娆投其所好,说的她心花怒放。许玉彤察觉出她没有和自己争夺表哥的心思,对她越发亲厚,竟开始喊她姐姐了。 -- 第19页 两人正亲密无间地手拉着手,分析手相,叶曜便这样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吓她们一跳。 “表哥!”许玉彤连忙站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叶曜用手指着她,又指了指门。 “回屋呆着去。” “哼。”许玉彤不高兴的嘟了嘟嘴,她隐隐觉得表哥可能要生气了,还是赶紧听话走吧。临走前,不忘叮嘱慕娆:“别忘了告诉我几个。” 慕娆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等许玉彤的背影和脚步声消失,慕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甚至懒得再有表情。室内的气氛也瞬间冷却,竟有一点冰窖般的寒冷。 叶曜离她约有三四米,他冷冷望着她,道:“好了?” “哎呦。”慕娆赶紧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皱着眉弯了弯腰:“回禀陛下,没好。”她觉得,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尽量示弱。 “朕还说,若你好转,便送你回侯府,看来公主暂时回不去了。”叶曜自找个圈椅坐下,他的双手放在扶手上,盛气凌人,看着像是个正在审讯她的大理寺卿,而不是来探望她伤情的。 慕娆一愣:“啊?好……好了很多了。我明天能回去吗?”前些时日慕弘和来探望她,说请示了皇帝,但并没有得到批准。因此,她不得不住在宫中养伤。 “你说呢?”叶曜嘲讽一笑,道:“看来公主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了,还是没好,朕会告知太医,让他们勤为公主清洗伤口,多多换药。” 她脸色煞白,换药实在是太痛了!好不容易女侍医才告诉她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叶曜是想……揭她伤疤吗? 她只好再次示弱,垂头丧气道:“陛下容禀,我近日睡多了,脑子有些糊涂,不太清醒。” 叶曜冷笑道:“既然脑子不清醒,为何来糊弄朕的表妹?” “我说的都是实话。”慕娆试图迷惑他。 “妖言惑众,罪同巫蛊,是要入狱问斩的。”叶曜斩钉截铁道。 慕娆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绞尽脑汁,赶紧找了个借口给自己辩解:“这也是逗县主开心。” 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叶曜面上的表情。他冷冷坐在那里,语气异样讽刺:“堂堂一个公主,竟也要讨好一个县主?” 慕娆恼了,道:“堂堂一个皇帝,跑来跟一个公主斗嘴?” 叶曜他是闲的吧!将她扣在宫中尽情折磨也就罢了,还专门跑过来当面嘲讽?她实在是气不过。 不料叶曜冷冷道:“你以为朕愿意看到你。朕曾经有眼无珠,被一个女人迷惑,所以朕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到底有怎样的蛇蝎心肠。不过朕错了,那个女子至始至终,从头到脚,都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他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倒出,心中更堵,仿佛又把那些旧日的伤疤揭开,再次体验曾经的伤痛。叶曜起身往外走,外面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黄昏雨。 十四岁那年,他与慕娆在这里初遇。 他生来心高气傲,对寻常贵女都不加理睬。那日随父入宫,他望见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在文华殿旁放风筝。 湛蓝的天空下,小姑娘咯咯笑着,那是他极少见过的纯真笑容。宫宴上,他得知这是本朝的公主,生长于民间。公主跳的那一曲甚是奇怪的舞,他压根没怎么注意,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干净纯粹的秀容。 之后,他竭尽所能地对她好,满足她的一切需求,陪她玩,送她衣裳,同她订亲……再往后,被她伤得遍体鳞伤。 沁凉的雨水滴在他的面颊上,他轻轻闭上眼,想要忘记这一切。 本以为已彻底走出这段孽缘,没想到,再相见,还是愤怒。 或许,他就不该再见她。 第012章: 夜雨滴打到屋后的芭蕉叶上,一滴一滴,让慕娆愈加心烦。 她被叶曜狠狠地责骂了一顿过后,先是气愤,再是郁闷,随后陷入到一种说不清言不尽的心境中。她怔怔地望着这无尽的黑暗,回忆起游戏里有关叶曜的一切。 十四岁,宫宴,慕娆与叶曜初遇。 叶曜被广大乙女游戏的玩家戏称为工具人,按照攻略,他提供好看的衣裳,解决所有的麻烦。他永远是温柔体贴地和女主对话,喜欢陪同女主打猎,并且战无不胜。 两人的剧情大多发生在吃喝玩乐的场所,如上元佳节,两人并肩游京都灯会;草长莺飞,骑马去城郊踏青;七夕佳节,夜半泛舟湖上;白雪飘飞,一起在宫中堆雪人。 可以说,他是慕娆身边脾气最好的一个男人,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 既然是工具人,到了最后一年,就没必要太考虑他的感受了。有一次,慕娆同巫不修在城外烧烤,邂逅了叶曜,好感值掉了30。又有一次,慕娆同塞外王在围场里一同骑射,再次邂逅叶曜,不仅好感值再掉30,他们还打了一架。 等他的好感值归零,无论慕娆怎样做妖,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慕娆同别人约会的场所了。 在游戏里,慕娆见到他的最后一眼,是她拜见父皇,自愿和亲的剧情里。剧情只留给了叶曜一个画面,他隐遁在人群中,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 她从来不觉得,NPC该有什么感情。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几乎所有人见到她之后都表现的符合故事和身份,唯有叶曜例外。 他非常愤怒,并且带着满满的怨气,仿佛在无声中控诉着慕娆的无情。 -- 第20页 可是,她又该怎么做呢? 慕娆陷入到矛盾中,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并接受惩罚;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也很无辜,有谁玩乙女游戏的时候是从一而终的呢。 如今他是皇帝,她是亡国公主,慕娆仿佛是如来佛祖掌中的孙猴子,任凭她有七十二般变化,也别想逃出叶曜的五指山。 她舒了一口气,抓紧了被子。 如果避开见面,会不会好一点呢。 。 一大早,许玉彤鬼鬼祟祟地来了。 她将一夜没睡、到了天亮才阖眼的慕娆摇醒,问:“表哥跟你说啥啦?他有没有问起我?” 慕娆睡意朦胧,几乎睁不开眼,道:“什……什么?” “表哥跟你说什么了!”许玉彤大声道。 她昨晚回去寻思了一夜,表哥找安顺公主做什么呢,喜欢她?不像;骂她?怎么表哥出来后,显得很不开心,甚至去淋雨。她觉得这俩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他说我,始乱终、终……”慕娆忽然有点清醒,勉强睁开了半只眼,盯了许玉彤好大一会儿。 “施乱钟?”许玉彤听得不明不白:“他是说你捣乱吗?” 慕娆不想多说,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她起身揉了揉眼,正色道:“他嫌我带坏你。” 许玉彤听完后,一脸娇羞,跺着脚道:“我就说嘛,表哥心里一定是关心我的。哦对,你算出我能生几个儿子了吗?会不会有别的狐狸精抢先一步生出儿子?”她心里也知道,表哥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这个么……”慕娆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摆了摆手。 “五个?”许玉彤惊呆了。 “不不不……”慕娆按住额头,道:“我不知道……生儿生女,不是能算出来的……” 许玉彤大失所望,哼了声,道:“难怪表哥骂你,你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可见真是个骗子。” “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慕娆一惊。 “哎呀,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她烦躁的答道:“你们说的那么神神秘秘,害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你就这么想嫁给你的表哥?”慕娆奇怪道:“嫁给皇帝有什么好。” “你不知,我才不是因为表哥是皇帝,才要嫁给他的。”许玉彤坐在昨天叶曜坐过的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根小辫子,高高仰着头,道:“我呀,自小就想嫁给他。可是那时候呢,表哥订亲了,我娘不让我做小。后来表哥被甩了,我可高兴了,我恨不得备上大礼,去谢谢这位退了他婚的姑娘。” 慕娆听得浑身不适,又觉得奇怪。她试探地问:“你不知道他跟谁订的婚?” “好像是前朝的长乐公主吧。”许玉彤满不在乎道:“我当然知道。前朝覆灭后,听说她当了道姑。对,她是你的姐姐,你应该也知道。” 长乐、长平,两个封号只差了一个字,却让许玉彤记错了人。慕娆当然不去纠正她,许玉彤反而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表哥被退婚的时候,我才十岁。那时候他整天精神不振,姨母担心他,就让他陪我放风筝。不过表哥好像看到了风筝就更加不高兴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也不跟我讲话。那时候,我恨不得跳过去把长乐公主打一顿,教她欺负我表哥。” 慕娆喃喃道:“风筝?” “是啊。姨母说他会做风筝,只是,自那以后再也没见他做过了。”许玉彤说起此事,颇是遗憾,道:“若是我以后嫁了他,我给他做风筝,填补他所有的快乐。” 她一扭头,看慕娆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于是问:“你怎么了?” “无事。”慕娆摇了摇头,柔柔一笑,道:“你挺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羡慕许玉彤,可以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也许在过去,叶曜对她也是如此。 许玉彤没有在意她的异常,自己越说越惆怅,就连语调也有些低落,道:“这些年,表哥身边一个女子也没有,可见真是受了伤。姨母下了最后通牒,勒令他明年开春必须选妃,为皇家绵延子孙。我虽一定能当选,却不知他心底是否真的有我。” 纵然她平日里飞扬跋扈,可她心里十分清楚,表哥似乎不是那么在乎自己。 她忽然又问:“你是长乐公主的妹妹,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呢?” 这把慕娆给问住了。她知道有长乐公主这个人,只是在游戏里都没碰过面。慕娆尴尬一笑,道:“不太熟……不过,就算她退了你表哥的亲事,那也是过去了。五年了,他们也该忘记彼此,重新开始了。” 许玉彤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 到了九月底,慕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许玉彤怕是全天下最希望她早日康复的人,因为这意味着她也可以离开文华殿。自从她认清了这一点后,对慕娆越发殷勤,每日关心她的病情。 她甚至真心实意地表达歉意:“我当时是被表哥给骗了,他跟我说不必跟安顺公主好脸色,我就信了!我当时只想找你点岔,再跟表哥邀功,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是我的不对。” 原本慕娆已经心如止水,听到这一句话后还是气得要命,她强作微笑,问:“那么,不必对我好脸色是什么意思?” -- 第21页 “大概是只有他能骂你吧。”许玉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缓缓道:“我信了,反而遭殃了,果然男人心,海底针。” “那你还喜欢他。”慕娆躺在藤椅上,懒懒道。 “我跟你不一样,我就喜爱求而不得。” 今日阳光正好,俩人搬出藤椅,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先有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禀告道:“封都尉给公主、县主送石榴来了。” 慕娆点了点头,吩咐她们去剥石榴。 后面又匆匆来了一个宫女,禀告道:“文瀚林给公主、县主送葡萄来了。” 慕娆道:“好吧,再洗一盘子端上来。” 许玉彤在一旁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她道:“安顺公主好本事,这些时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慕娆横了她一眼,道:“难道这些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么?” “不不不,我实在是佩服姐姐。”许玉彤将一个晶莹透彻的葡萄丢入口中,边吃边笑道:“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男人贼没意思,还是我表哥好。” “你若是我,你也会烦恼。”慕娆忧伤道。她的郁闷,谁懂? 。 宫闱之内,向来没什么秘密。 经常有小太监、小宫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叶曜偶然撞见,也不以为意。不过这些时日,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讨论安顺公主。 某一日,他在榻上假寐,值班的宦官以为他睡了,小声地说起了公主。叶曜隐约听到,安顺公主在宫里并不老实。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叶曜那颗波澜不惊的心又被丢入了一粒小石子,激起一层层涟漪。 他倏忽睁开眼,起身道:“李哲!” 值班的宦官吓了一跳,一边惊慌失措,一边急匆匆跑去喊来今日并不当值的李公公。李哲一溜小跑到了皇帝的身前,哈着腰道:“陛下有何吩咐?” 叶曜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袅袅青烟,道:“近些时日安顺公主怎么了?” 李哲道:“陛下……陛下指的是?是……” “别吞吞吐吐!” “是。近日听闻,封都尉和文瀚林时常往文华殿送东西,无非是些吃喝之物。”李哲恭顺地答道,小心地观察皇帝的脸色。 谁料叶曜面无表情,又朝后一躺,没有说话。 “陛下?” “妙啊。”他闭着眼,悠悠道。 第013章: 许玉彤正在文华殿里踢毽子。 慕娆坐在一旁懒洋洋地瞧着,顺手捏了捏腰上的肉。这些时日,因为养伤不能运动的缘故,她似乎胖了几斤。她正帮许玉彤数着数,忽见一个小丫鬟探进头来,叫了声:“县主,陛下从武英殿出来了。” “啊——我要去见表哥!”正巧,毽子啪一声落到了一旁的书架上。她也不顾了,忙不迭地理了理鬓角,便往外冲去。 隔着槛窗,慕娆瞧见许玉彤正满心喜悦地扑向刚从武英殿出来了的叶曜,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同一个多月前相比,叶曜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她不想多看,转过身,去找许玉彤的毽子。因外面风大,所以她们在殿内踢毽子,若是被叶曜当面看到了,少不得再骂她们一顿。 那只光泽鲜亮的毽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书架上。这里是旧日叶曜读书写字的地方,东西大多收去了,所以显得宽敞很多。 她伸手拿去了毽子,注意到空旷的书架上,除了寥寥几本书,竟然还有一卷书画。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碰了一下。这一卷书画上沾了很多灰,看纸质已经过去很久了。慕娆缓缓打开这幅画,原来这画上竟是一个少女。 只见这画上的垂髫少女,年约十四上下,梳着两条小辫,一身碧色罗衫,清纯可爱。她正在独自放风筝,身后不远处,便是文华殿。 慕娆望着那少女的容颜,如触电一般,浑身一震。那不就是过去的她吗?那眉眼画得极近细致,仿佛将她的神韵都勾勒出来了。 再看画卷的题词,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吾念,娆娆。 她无需再去看落款,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早已不言而喻。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游戏中确实有一幕放风筝的画面,是十四岁那年的某个月,在宫中自动触发。只是慕娆不知道,当时叶曜也在,并对这一幕记忆深刻。 正想着,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只听许玉彤娇笑道:“表哥,这么久了才来看我,我都以为你忘了我呢。对了,我刚刚在踢毽子,可好玩了。” 叶曜不冷不热道:“殿内?” “哪有哪有。”许玉彤连忙解释:“我怎么敢呢。”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文华殿里,听到他们的动静,慕娆赶紧将画卷了起来,准备藏回远处。然而这里离正殿只隔了一道屏风,她刷刷卷纸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响亮。 叶曜皱眉:“什么声音?” 许玉彤不想让慕娆掺和到她和表哥之间的‘幽会’,忙道:“哦,大概是外面的野猫,正在到处乱窜呢。” 谁料这句话引起了叶曜的注意,他更加在意了,道:“野猫?朕在书架上还有些东西,可别被野猫给撕碎了。” 他一向爱惜书籍,抬脚就往那边走去。许玉彤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自己小碎步跟上。 -- 第22页 待叶曜看清眼前之人是慕娆,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野猫?” 慕娆一脸懵,赶紧将画卷藏到了身后,道:“慕娆见过陛下。什么野猫?”她光顾着卷画,没留神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跳窗子跑掉了。”许玉彤指着窗外,她站在叶曜的身后,拼命朝着慕娆使眼色。 慕娆的掌心微微沁出了汗,她配合地点头,傻傻地笑,希望他们早点消失。然而她的姿势实在是太不自然了,叶曜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书架。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叶曜冷冽的眼神几乎能将她冻成冰,他厉声道:“你打开了?!” 慕娆下意识道:“没有没有!”再一想她确实看了,不敢在叶曜面前撒谎,又道:“我……我看了一眼……”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慕娆心道怎么就招惹上这个混世魔王了,被爱也恐惧,被讨厌也可怕。她只好低下头,朝他示弱:“我错了,你惩罚我吧。” 她这样乖巧认错,反而让叶曜发不出火来。一旁表妹也被吓得噤声了,他冷声道:“李哲,拿一个火盆来。” 待在殿外候旨的李哲赶紧去安排,负责文华殿的小太监立刻小跑着送来了一个火炭盆,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 “拿来。”他对慕娆道。 慕娆乖乖地将画卷交出,眼前的叶曜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下一秒就会活撕了她。 画卷刚刚到叶曜的手中,他便毫不留情地将它丢到了火炭盆里,任凭那火苗燃起,将画卷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叶曜的心,却没有因为烧毁了这卷画而得到一点宽慰。他用余光看到慕娆似乎有点难过,这个绝情决义的女人,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难道她怕了?对,只有这一种解释。不过,他仍然觉得很丢脸,自己的心意曾被人肆意践踏,如今又被翻了出来,好像在嘲笑过去的他是多么的愚蠢。 眼看着那画卷差不多被火苗吞噬,叶曜转过身,大步朝外走。殿外李哲一行人急忙小步跟上他,不敢大声喘气。 他也摸不准,谁有那么大胆子,招惹了陛下?想必还是跟那个人有关。 。 叶曜走后,慕娆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也没说些什么,看了看炭火盆就离开了。 她又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侧殿内,躺在了床榻上。如今她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离开了,省得在这里遭人烦。 还没在床榻上躺多久,却听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许玉彤忽然冷着脸,出现了。 她捏着一片炭火烧过后的碎片,指着那纸上的小字,咬着牙道:“娆娆?安顺公主,这是你吗?” 那副画卷竟然没有被烧完,还留下了最关键的几个字。 慕娆没有做声。 “我知道,这是表哥的字迹。”许玉彤竟然笑了,却像哭一样:“我一直在模仿他的小楷。我怎能不知?吾念,娆娆?这幅画,上面画的是你吧。其实表哥的未婚妻不是长乐公主,是你长平公主吧。” 慕娆道:“其实……” “好了,不用说了。”许玉彤将那张纸丢下,狠狠剁了几脚,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骗子。” 慕娆目送她离开,默默叹了口气。 。 慕娆离宫那日,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恭顺侯爷慕弘和亲自来接她,慕娆看着他,居然觉得有几分亲切。早些时候她去拜别了太后,得知太后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因此只能站在门外遥祝太后身体康泰。至于叶曜那里,她本不必多说什么,说了也是讨人嫌。 至于许玉彤,闹了别扭的那晚,她就搬到太后的寝宫了,至今没有见过面。 慕娆没什么物件可般,除了贴身衣物,余者都是宫里的。她遇到了一场飞来横祸,白白遭了罪,又在宫里受叶曜的冷嘲热讽,被太后等人鄙夷且看不惯,她觉得,她欠了叶曜的,也该还清了。 出宫以后,自是她的一片天地。 她轻快地朝宫外走去,却不知不远处的武英殿楼上,有人正默默注视着她。 文华殿有序地收拾着。 安顺公主只带走了随身衣物,就连县主等人所赠的人参珠宝都没有带走。不过,在公主的寝宫内,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 尽管这封信不知是写给谁的,当宫中管事太监上报后,李哲还是揣在怀里,在晚些的时候,请示了皇帝。 他斟酌着用词,瞅了眼皇帝。皇帝似乎有些心烦,勾着笔作画,宣纸上乱成一团。 “陛下……” “嗯?”叶曜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丢下笔,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哲小心翼翼道:“今日收拾文华殿,发现了一个未知信件,不知寄给何人,也没有署名……” 叶曜瞧了他一眼:“朕看看。” 李哲赶紧将信件从怀中掏出,呈给了叶曜。他随手接过,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然而那纸上的小楷写得极丑,他差点以为这是某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宫女写的。 一旁的李哲端过烛台,他借着灯光,仔细一读,上面写的是:过去之事,我有负于你,是我不对。今日一别,愿君早觅良人,今生不见。 又抄写了一句诗: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 第23页 落款一个字,娆。 她好狠啊! 叶曜的眼眸中迸出火光,他发狠地攥住了那张纸,自言自语道:“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放过你?今生不见?你别想!” 已经丢了他一次,还想甩开他第二次吗? 也不想想,是谁派遣了上千名铁骑,把她从乌孙国捞了回来,给她公主的尊崇和身份! 李哲已经吓到了,开始有些后悔,他举着烛台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激惹了皇帝。 不知多久,叶曜冷静了下来。他仔细一想,换了谁,都不愿意自讨苦吃。不过他的疑心病又犯了,慕娆走得这样高兴,是急着去宫外幽会情郎吗?是封华,还是文行舟? 这个让人又气又恨的姑娘,总能轻易掀动他的情绪,将他把玩于掌中。 叶曜再次在心中立誓,再也不靠近她一步了。他冷哼了一声,将那张被揉成团的纸丢到桌案上,道:“让她走!” 此后余生,如她所愿。 第014章: 恭顺侯府略显萧条。 将近两个月没有离开文华殿,慕娆看哪里都是新奇的。只是回到侯府,她环视四周,吓了一跳。 不仅府中仆从缩减,就连室内的摆设,也少了很多。慕娆略有所思,这两个败家孩子怕是又将钱给糟蹋没了。 慕媛早已在内门等候她,见了她十分欣喜,道:“七姐,你总算回来了。这两个多月,你在宫中还好么?” 她心道非常不好。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为自己在游戏里的始乱终弃行为买单。临走前,慕娆捏着毛笔,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写废了十几张纸,才给他留下了一封笔迹工整的信。 她的本意是写一封道歉信,不过会写的繁体字太少,文采不够,便成了寥寥数语。末了,她还诚心诚意送上了祝福,愿他早得佳人,放过自己。 “别担心,还好。”慕娆微微笑道。这些事情,无需告知他人,她自己都希望能够彻底忘却宫中的过往。 寥寥数人簇拥她回到院子里,月宜等人早已将屋舍收拾干净,烧了热水等她换洗。临别前,慕媛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怎么了?”慕娆瞥了她一眼。 “七姐……说来你别生气,府中……确实没有太多的钱了。”慕媛遣散了众丫鬟,坐在圆凳上,低着头道。 “我知道了。”慕娆笑着道。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都不生气。入宫的这些时日,她遇到了很多奇葩的人和事,现在再去看看慕家那对大手大脚的一弟一妹,倒是可以接受。 “七姐,你不生气?”慕媛见识过她的脾气,对她此时的平静,感到惊愕。 “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要以后我们同心协力,总有办法生活下去。”慕娆大手一挥,道:“明天上午我看看账本,届时你来见我。” “好,都听七姐的!” “去吧。” 慕媛离开后,她简单的洗浴换衣,卧在舒适温暖的床铺上静静休息。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两个月,各种补品也没有落下。眼下,是该认真地从长计议了。 她身份特殊,暂时也不想嫁人,因此务必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断了封华和文行舟的念想。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伤害他们那颗炽热的心。 侯府没有收入来源,又有很多必要的支出,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是挣钱。 在古代,世家大族的产业颇多,一般都有些田地、庄园还有商铺。慕娆在乌孙国做过生意,略有一点经验,她决定也在京都先开一家店。 过去两年里,她经常采购香料,并放在了随身空间里,一同带到了中原。然而她并不想单纯地卖香料,她想以香料为原材料,做一些相关的产品。 比如,她打算先用现有的储蓄,开一家珠宝店,将她那些珍珠项链还有金银首饰,好好清一下库存。对于一些大客户,她会赠送一些香料,有的可以熏屋子,有的用做沐浴后涂抹身子,或者是成品香粉。她意欲引起京都里达官贵人们的一股新的风尚,等他们都开始寻求此物,慕娆再专门售卖香料。 另外,她还打算派人去城郊的乡下置办一些田地,不过这事儿并不着急。 因为,她们能不能活下去,本质上并不取决于家中口粮的多少,而是慕弘和是否真的恭顺。 但是无论是置办产业,还是开店,都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慕娆没法亲自出面。唯有让月宜去跟桑林好好谈一下,先前因为私自潜逃的事儿,她和桑林的关系有些冷淡。 慕娆这样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 翌日慕娆去花厅查看账本,慕娆在下面陪坐。 她翻了翻,里面详细记载了这两个多月来的花销,比起以往已经节省了很多。他们确实在靠先前皇帝的赏赐,还有当东西过日子,账本旁边还有厚厚一叠子当票。若不是有些皇家赏赐的东西无法当掉,也许现在侯府已经空了。 不过,奇怪的是,慕弘和现在已经不爱去酒楼和青楼溜达了,他现在爱上了喝茶。喝茶的费用,却异常的贵。 她忍不住问:“弘和喝茶也要花费那么多钱吗?” 慕媛细声细语地答道:“若是单论喝茶,要不了那么多钱的。不过哥哥好面子,朋友们出去,都是他做东。” 慕娆屈指一算,除非慕弘和请了十几个人喝茶并放松,否则也要不了那么多钱。最近府中又增盖了一处鸽棚,好在没花费多少银子。 -- 第24页 她阖上账本,淡淡道:“以后弘和每次不必来账房支出银钱,每个月,让他房中的人自己来领取月例。花完了,自己想办法。” “可是……”慕媛忍不住道:“哥哥到底是个男子,出门在外……” “是么?”慕娆淡淡一笑,道:“若是当初叶家没有给我们爵位和府邸,将我们赶出皇宫后,任凭我们流落街头,我们还会计较这么多东西吗?” 慕媛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说完这番话,忽觉有些不对劲。但至于是哪里不对,暂时还说不出来。 。 一个月后,慕娆的珠宝店隆重开业了。 月宜说通了桑林,请他出面操持此事。桑林的家族便在京都,人脉颇多,也不惧怕有人来捣乱。请了的伙计账房,都是能干的人。更何况,慕娆店里的珍珠品质极好,金银首饰的价格又便宜。 再过一个月,西域香料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都世家,渐渐有人登门购买香料,她劳心劳力地忙碌了两个月,总算见了些成效。 如今已是冬月,雪花飞舞的季节。 槛窗外大雪纷飞,已经下了一夜了,还不见停歇。清晨时婆子扫出了道路,现在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雪,万物被染成了白色。 慕娆坐在炭盆旁,翻看近日的账本。自从她有事可做,生活便不再那么枯燥,仿佛时间也加速了。 忽有一阵冷气袭来,她抬头一看,原是月宜掀起帘子,款款走了进来。她对慕娆道:“公主,文瀚林又遣人送来了东西,说是文家独有的豆腐,请公主尝尝。” 慕娆握着手炉,道:“人走了吗?” “走了。” “等雪停了,给文瀚林府上送些燕窝吧。”她淡淡道。 自她出宫以来,封华和文行舟仍旧不停歇地往侯府里送东西,她只说身体不适,并不见客。东西在无奈之下都收了,慕娆礼尚往来,也给他们回礼。于是三家往来异常频繁,就连家仆都互相认识了。 慕娆隐隐也觉得这样并不好,她在刻意疏远他们,可他们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反而更加热情了。 书架上的一册史书里,还留着那个画卷燃烧殆尽,残留的四个字。慕娆试图用那四个字来警告自己,不要忽略、玩弄他人的感情,否则早晚遭报应。 两个月来,叶曜再也没了消息。只是午夜梦回,想起他的怒气和怨恨,慕娆还会有些紧张。 也许,等他明年选妃过后,两人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月宜,又想起了一事,问:“今日侯爷在府中吗?” “听说是出去了。”月宜弯身整理床褥,道:“似乎还是去了原来的地方,大清早就走了。” 慕娆头一次知晓喝茶也能上瘾,可她又不能跟上,看看慕弘和到底在做什么。她只希望慕弘和安分守已,毕竟侯府里也有叶曜的眼线。不过这些时日,慕弘和对她很冷淡。 她继续看账本,粗略算了一下,挣了些钱,但是不多。这俩日下雪,店铺生意也不多。 外面有小丫鬟轻声道:“月宜姐姐在吗?有人找。” 月宜便出去了。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才回来。月宜先摘下斗篷,在门口抖了下雪,看样子已经外出很久了。 “快过来烤一烤火。”慕娆又吩咐丫鬟端了碗姜茶,待她脸上有些红润之色,才问:“出了什么事?你去了这么久。” “公主,桑林派人回禀公主,有人买了香料,非说这香料不好,要见掌柜。” “那不简单,让桑掌柜去见便是。”慕娆道。桑掌柜是桑林的族兄,倒也老实可靠。 “若是有那么简单便好了。桑掌柜去见了,然而那人说,你不是掌柜。桑掌柜看着人眉宇不凡,非富即贵,于是遣人去请桑林。然而那人见了桑林,只是笑着说,休要糊弄本公子,你们的东家姓慕。” 月宜一口气说完,又喝了口姜茶。 慕娆沉思片刻,问:“那人姓什么?是什么人?” 月宜摇头:“他不肯说,要请东家相见,才能透露身份。桑林不知怎么办,于是请他隔日再来,先遣人来回禀公主。” “他是何相貌?” “只说……只说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的青年,谈吐不俗,衣冠马车皆非俗品。” 那是谁呢? 一定是故人。 然而故人中,符合这个神秘又有钱的身份的,唯有卓群。卓群是皇商之子,游戏的几大男主之一,一向以有钱而著称。 游戏里,当慕娆身上的银子超过一千两后,就会触发在京都的街上遇到他的剧情。该NPC不仅有钱,还能借钱…… 当好感值够100以后,女主可以随时找卓群借钱,可以说他是即叶曜之后的第二个工具人。因此,慕娆触发了这个提款机的所有剧情,还没有嫁给他…… 更重要的是,在和亲前,慕娆借了他五千两银子没还! 她忽然有些绝望。 第015章: 在游戏里,慕娆虽然刷了无限物资,但是并没有刷钱。 刷钱这个BUG比较难以操作,因此慕娆放弃了,毕竟商店里的物品她都有。不过最后一年,慕娆忽然想去掷骰子,于是抓了冤大头卓群,并借了他五千两银子。 富商卓群算是游戏送给广大玩家的一个福利,当然了,卓群的剧情只有在最后一年才能过完,提前刷完好感值并不能借钱。 -- 第25页 慕娆痛苦地挠了挠头发,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她不仅要还情,还要还钱。她现在只有满腔悔恨,然而并没有钱。 月宜看慕娆的脸色风云变幻,道:“公主?” “没事,没事。”慕娆抓起了账本,想算一下她还剩多少钱。前些时日的收入和支出相抵消,这几日又没什么生意,她虽有很多珠宝,却变不出钱来,去当铺也是亏本。 自从做了生意,她就变得像铁公鸡一样抠门。毕竟每一笔账都要自己细细清算,每一笔花销都要物美价廉。 紧接着,她放下账本,像一个呆子一样目光空洞,直直地盯着前方。每当这个时候,便是她检查随身空间里物资的时候。 能够变出现钱的并不多……珍珠项链、钗环、各种衣裳,还有各色书籍……她竟然还有一把昊天宝剑。 这把剑在游戏里具有极强的攻击值,毕竟是叶曜送的神器。慕娆盯着这把神器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己变卖家当还钱。 她不想再打破眼下这平静的生活,再被叶曜揪住狠狠羞辱责骂了。 当慕娆回过神来的时候,捡起毛笔,将笔尖放在唇边哈了口气,在纸上刷刷写字。尽管出宫后,她练了很久的小楷,可有些时候,她还会习惯性地使用简体字,别人都看不懂她在写些什么。 她在写:黑珍珠100个,人参100斤,木头100件…… 月宜不知道她在写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看她时不时放下笔,凝眉苦思;又有一会儿眼神空洞,怅然若失。她只好提醒公主:“殿下,请问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告诉他,三日后,店铺的二楼相见。”慕娆淡定道。她刚刚粗略算了一笔,变卖些东西,应该可以尽快偿还这笔钱。 她宁愿卓群是来找她要钱,也不愿对方来找她谈情说爱。 怕了,真的怕了。 。 三日后大雪已停,街道上行人稀少,两侧商铺大多没有开业,看着冷冷清清。 慕娆披着普通棉制斗篷,由月宜撑着伞,扶着她走下马车。她曾经受过的现代教育告诉她,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因此慕娆拒绝穿狐裘。 哪怕,在这个世界里,野生动物们并不受到法律保护。 店铺里早已烧好了温暖的炭火盆,慕娆抱着一个精致的黑漆箱子,走上二楼。箱子里装着她所有的黑珍珠,她也查不明白黑珍珠的市场价,只知道这玩意似乎很值钱,索性全都带来了。 桑掌柜躬身道:“公主。” 她和颜悦色道:“掌柜辛苦了,如今天凉,给伙计们多添置几件棉衣吧。” 桑掌柜谢过,将他们引到了二楼的雅阁里。桑林又带了两个人,守在了雅阁的门口。慕娆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楼下才传来动静。她坐在支摘窗旁,往下一看,果然有一个锦衣贵公子,立在豪华马车旁,正同桑掌柜对话。 雅阁的门是紧闭的,门外除了守卫,还有桌椅。桑掌柜领着那人来到二楼,那人望着雅阁,淡淡一笑,道:“东家便是这样待客吗?” 桑掌柜笑道:“公子既知一切,何必难为我们东家?” 那人闻言,展演笑道:“对,你说的有道理。我为故人之谊来,不为难为故人而来。慕姑娘,”他走至雅阁前,拱手施礼,道:“五年不见,姑娘可还记得故人卓群。” 慕娆道:“当然记得。” 她望着纸窗外隐约看见的那道黑影,心道自己没猜错,果然是卓群。刚刚随意一瞥,并不曾见了卓群的面容。不过,她对此也并不是太在乎了。 槅扇门外,卓群黯然神伤,道:“五年前,姑娘为国为民,卓群佩服。如今姑娘得归故土,以姑娘千金之躯,为何要经营此道?” 慕娆道:“今非昔比,也是无奈之举。” 她猛然想起一事,便是入宫觐见之前,神秘客送到侯府的华丽头面。在她所认识的故人里,除了卓群,谁还有这样的大手笔?她忍不住问:“前些时日我曾得一份礼物,可是卓公子所赠?” 果不其然,卓群低低笑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罢了。” “这么说,你早已知晓我的动向。” “姑娘归来,举国皆知,卓群只是知晓寻常百姓所知的罢了。”他又笑道:“姑娘莫慌,卓群绝不会给姑娘带来任何困扰。此次惊扰大驾,实在是……想见你。” 当着众人之面,他毫无忌惮地直抒心意,让慕娆不知所措。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卓群这个人,在游戏里,他的戏份很少,增加好感值的唯一方式是跟他聊一些商道。 简言之,他喜欢聪慧、机智的姑娘。 慕娆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转移了话题,道:“那就是说,我家香料无事?” “香料无事,但又有事。”卓群道:“姑娘想以一己之力推动京都对西域香料的追捧,恕我直言,几乎是不肯能的。近年来,恰好我也在观望香料的生意,不若姑娘带我合作,你我可谓是强强联合。” 慕娆听明白了,他是得知了自己开店一事,想来帮忙,又说得好听了一些。卓群虽给她留下了较好的印象,但是慕娆不想跟他有太大的牵扯。因此婉谢道:“多谢卓公子。只是我家业小,不想有太大发展,丰衣足食即可。” 卓群道:“是么?”他顿了顿,又道:“多年前,姑娘曾跟我说,财富自由即是最大的自由。” -- 第26页 慕娆道:“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哦?” 她笑了笑,道:“于我而言,随遇而安才是最大的自由。”身处在这个封建社会,允许她实现真正的自由吗? 一时寂静无声。 慕娆柔声道:“我还有一个礼物,想回赠公子。” “不必了。”卓群断然拒绝,道:“我卓群送出的东西,无需回赠。我亦从不做勉强姑娘的事情,若姑娘他日遇到难题,尽管来找我。卓群无不答应。” 。 他离开后,慕娆有点头疼。 也许是坐在窗边吹多了风,她回到马车里,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那边,月宜还在店铺里收拾东西,顺便同桑林说话。 她看左右无人,悄声问:“前些日子,公主在宫中的时候,陛下有怪罪公主吗?” 桑林感到诧异,问:“你为何这样问?” “自从公主从宫中回来,一直有些闷闷不乐,日常言行,也改变了很多。”俩人到底共患难了五年,彼此都有些信任,月宜便都跟他说了:“只是公主从不跟人提起,我也无从知晓。” 回京以后,桑林虽然莫名其妙挨了顿打,但是之后就没事了,慕娆得封那日,顺便也封赏了他。他回归原职后还升了级,现在是锦衣卫正四品千户,平时能知晓一些宫廷的动向。 “我真不知。”桑林摇了摇头,道:“公主在文华殿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听说谁怠慢了公主。据说公主同陛下的表妹同住,那位姑娘嚣张跋扈,不太好相处。” “那陛下……”月宜有些担忧,道:“毕竟是公主辜负了他。” “陛下怎会计较此事。”桑林信誓旦旦道:“别担心了,我倒听说陛下还去了两次文华殿,每次都是很高兴的离开了。” 月宜道:“哦,那我就放心了。”她心想,只是可怜了封都尉还有文瀚林,包括刚刚出现的卓公子。看公主近些日来魂不守舍,果然和新帝有关系。 马车里,慕娆忽觉眼皮子不停地跳。 她没有多想,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不多会月宜便回来了,慕娆还想去四道街上买些吃食,于是令车夫朝四道街的方向赶去。 马车悠悠前行,她继续闭目养神。待到了卖瓜果的店铺前,月宜下车去挑选瓜子,慕娆安静地等待着。 忽然间,月宜掀开帘子,一脸紧张地钻了进来。 “选好了?”她看着月宜空空如也的双手,略感奇怪。 “并不曾。”月宜低声道:“我刚刚一转身,似乎看到了咱们的侯爷。” 这一条街,多是茶馆和瓜果零食,如今天寒地冻的,人也少。慕娆闻言侧身掀开了左边的窗帘,朝前望了望。 一家茶楼的前面,慕弘和果然站在那里,只见他负手站着,不多时小厮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马,朝前行去。 再过一会儿,茶楼里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多个人,他们的年龄大多是四五十岁,看着像是读书人,穿着非常奇怪。 比如说其中一人,穿着十分朴素的大褂,却戴了一顶价值不菲的帽子。又有人穿着布衣,却钻进了豪华马车里。 “这些人是谁啊?”慕娆问。 月宜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许,只是普通的茶客罢了。 第016章: 快要到年关,慕娆的生意却越发红火了。 也许是逢年过节,总有人送礼的缘故,而香料又是红极一时的西域产品。她不知里面是否有卓群的缘故,自那日会晤后,就再也没有听闻他的消息。 卓群家里世代从商,情商很高,纵是感情上也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不过慕娆觉得,就算在游戏里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感情,顶多,卓群比较欣赏她那些非主流的现代思想。可那些,在游戏里也只是对话选项而已。 她每日忙于府中的琐事和店铺,倒觉得日子有几分充实。她的本意只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最好拉着慕弘和一起,被这个世界遗忘掉。 偏偏他们没有被遗忘。 年前祭祖,皇帝下了诏书,赏赐了慕家银子,允许他们以侯府的规格祭祖。慕娆又身有公主的封号,理应在大年三十前往宫中朝贺太后。 慕家的祖坟是前朝帝陵。 帝陵离京都极远,因此慕家姐弟们从大年二十四便准备车马和供品等物,晌午时便出发了。慕弘和骑着马走在最前,慕娆同慕媛坐一辆马车,后面随行两车供品,以及仆役丫鬟等人。慕娆坐在马车里,只觉得不可思议,叶曜这样大度吗?竟允许他们去祭祖。 马车晃晃悠悠,慕媛许久没出侯府,显得十分兴奋。她对慕娆道:“七姐不知,这几年,可是第一次允许我们祭祖呢!” 慕娆只想提醒他们无事莫招摇。只是她想了想,住了嘴。她对慕家皇族的先祖们没有感情,可不代表慕弘和和慕媛没有。 她现在只发愁大年三十朝贺太后,对方给她介绍鳏夫该怎么办。 车轱辘声缓缓响着,直到第二天夜晚,他们终于到了地方。慕娆推了推睡着了的慕媛,马车外,丫鬟已经掀起了帘子。浓浓的夜色扑面而来,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四周空寂广阔,像极了西域的阿里木镇。 帝陵大多位置偏僻,四周荒无人烟。慕娆往右看,隐约能看到埋藏在黑暗中的地上建筑。荒野里,不知哪里传来了咕咕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 第27页 她正沉浸在这清新的自然气息里,慕弘和举着火把,怒气冲天的走了过来,对她们道:“七姐,小妹!咱们父皇的陵被人破坏了!” 他到了后,立刻骑马带人绕着帝陵略转了转。然而只看了一眼,慕弘和就气炸了,这还是帝陵吗?说是一个遗址还差不多! 慕媛有些害怕,依偎着慕娆,问:“哥哥,难道是叶……他们干的?” “我不知道。”慕弘和气愤难耐,转身又走了。 慕娆心道叶曜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前朝落败,自然没有钱雇人来看管帝陵。古代素有盗墓的传统,慕家又是没落皇族,早有人对此虎视眈眈。就算炸不开地下陵墓,地上的那些建筑,也许早就被打劫一空了。 她拍了拍慕媛,开始吩咐仆役们打扫守陵人的旧屋子,安置床褥。 。 “呜呜呜……” 翌日清晨,天刚刚才亮,慕娆就睁开了眼。倒不是认床,而是槛窗外,哭声一片。 她趴在窗边,朝外瞧了瞧。不知道哪里来了几十个装扮奇特的老头子,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哀声遍野。 见慕媛也醒了,她皱眉道:“这都谁呀?” 慕媛睡眼惺忪地瞧了一眼,低声道:“七姐不认识了?这些都是咱们慕家的旧日朝臣,如今不忘旧主的恩典,特意来祭拜父皇。”说着,还感动地哭了。 慕娆:??? 她无言以对,这点小动作,当叶曜是瞎子吗?这哪里是体恤慕家,而是笑看他们作死啊。她决定跟慕弘和谈一谈,简单梳妆后,她推开了房门。 慕弘和不在此地,她环视四周,发现这些地面建筑,都被简单粗暴的人为的破坏过。室内的物品大多被搬空了,屋檐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地面上全是灰尘。 暖阳下,光秃秃的旗杆上,只有风化严重的旗帜迎风摆动。 她信步前行,慕家带来的仆役们正在收拾场地,准备祭祖。帝陵四周空旷无人,她走至高台上,眺望田野风光。 远远地,她瞧见了慕弘和。 他正扶着一个人下车,那人看衣着打扮,像是个道姑。慕娆略一思忖,此人应是慕家的五姐长乐公主。 等慕弘和及长乐公主走到了她的身旁,她才行礼道:“五姐。” 长乐公主看起来与他年岁相当,虽是佳人,却神色倨傲,且冷若冰霜。她冷冷地瞥了慕娆一眼,道:“叶家给你封了公主,连见了姐姐都这样潦草?也不行大礼?”不知怎的,自长乐公主第一眼见到慕娆,就瞬间没了好脸色。 慕娆也不恼,只见淡淡一笑,道:“若是给五姐行了大礼,才真是大逆不道。”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场面,她又望向慕弘和,柔声道:“小弟,陛下让我们以侯府的规格祭祀先祖,我刚刚瞧了眼,似乎有违礼制了。” 闻言,慕弘和没有吭声,同长乐公主对视一眼。后者脸色冷郁,且冷冷一笑,道:“攀上了叶家,到底不一样,什么都替他们考虑的清楚明白。世道真是不公,无情无义的人,反倒能享尽荣华富贵,忘记祖先的基业……” 这长乐公主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处处怼她。慕娆可不是任人□□的姑娘,她故作惊讶,嘲讽道:“五姐说的是。如今五姐当了道姑,想必是心如止水,不再理会红尘纷争了。七妹佩服,佩服。” 两人似乎不在说一件事,却又针锋相对。 长乐公主冷冷瞥了她一眼,又挽着慕弘和的手欲行。慕娆急忙道:“小弟!你当真不改一下僭越的礼制?”她可不想给他们陪葬。 “七姐莫要操心,不改了!” 眼睁睁看着那俩人扬长而去,慕娆无言以对。 。 祭祖一切如常。 不知从哪里来了上百个旧臣,怂恿慕弘和无视今上旨意,处处僭越皇家礼制。整个祭祖大典,慕娆极其担忧。 她务必找到慕弘和,再跟他谈一谈安分守已的事情。 祭祖结束后,慕娆匆匆回房,先换了身常服。此时已经临近黄昏,仆役们正在收拾祭祖大典上的器具供品,慕弘和同那帮老臣不知去了哪里。 好在她昨晚命人连夜收拾屋舍,帝陵虽大,地面上的房屋大多是年久失修,真正能用的没几间。慕娆一间间寻去,终于在护陵监的庭院里找到了他们。 大门紧闭,慕娆只听见里面有慕弘和的说话声,便走了过去。 离近了些,她正欲伸手敲门,忽然又听到了长乐公主的声音,慕娆皱了皱眉,转身想走,可长乐公主的声音却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只听长乐公主道:“诸位,你们对慕家忠心耿耿,本宫很是欣慰。如今陛下年幼,本宫将辅佐陛下早日扫尽欲孽,重登大宝……” 她慷慨激昂说了一大串话,意在拉拢人心,也给了老臣们推翻大晋,和日后加官进爵的无限希望。她说完后,慕弘和轻咳了一声,道:“朕虽处逆境,却绝不忘记诸位的忠心。如今叶家尚未坐稳天下,朕着意先于冀州……” 慕娆听得目瞪狗呆,她甚至觉得,她和他们怕是要狗带了。 这对姐弟俩,计划拿出黄金万两,在冀州策划一场武装反抗叶氏反动派的第一枪。慕娆才知道他们这样有钱,之前的奢靡腐败,穷得当东西过日子,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 第28页 事已至此,她知道就算她冲进去,也难以阻止慕弘和姐弟。慕娆踮着脚,悄悄离开。然而她不知道,这时正是黄昏,她的影子落入了屋内的地板上,正好倒映在长乐公主的脚下。 长乐公主望了望脚下的影子,眉头一蹙。 。 慕娆疲惫地回到了房中。 慕媛与她同住一屋,此时不知去了哪里玩耍,自典礼结束后就没见她的踪迹。简单洗漱过后,她躺在床榻上,思索良久,又觉得无计可施。 也许是太累了,不多久,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正在酣睡中,慕娆忽然被人推醒。她睁开眼,见四周一片漆黑,显然已经很晚了。 有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话,听声音是慕媛。她半跪在慕娆的床铺上,低声道:“七姐快醒醒!快醒醒!大事不好了!”就在慕娆想要开口说话的空隙,慕媛一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做声。 黑暗中,慕娆眨了眨眼睛。慕媛低声道:“别说话啊。”见她点头同意,才松开了手。 “七姐你听我说。”慕媛小声道:“五姐不知道跟哥哥说了些什么,哥哥同意了,要把你锁在这里,不带你回京城了。他们让我来骗你喝一碗迷魂汤,你睡着了之后,我们就走。” 慕娆愣愣的看着她,问:“你干嘛告诉我?”她非常吃惊,第一长乐公主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置她于死地;第二,慕媛为什么帮她? 莫非是……他们看到了她? 杀人灭口啊! 第017章: 慕娆可不想任人鱼肉。 在她发呆的时候,慕媛又道:“七姐,慕家只有我们几个人了,我不会让我们慕家人自相残杀的。趁着这会,你赶紧逃命去吧。” 慕娆心道我能逃哪里去?荒郊野岭的,怕是刚出门就被暗杀了,然后报一个安顺公主无故失踪。她小声地问:“他们锁了我,然后呢?” 慕媛道:“不知,大概是想困住你,饿死你。” 她有点担忧。如果慕媛所说是真的,那她可真是惨。此次出行,慕弘和只带了他的亲信,因此月宜等人都没有跟来。当她被锁了后,倒不怕他们放火,毕竟这里是祖坟;只怕他们斩草除根,谋她性命。 她没死在叶曜的手里,倒被慕家人背后捅了一刀。 慕媛见她不说话,又推了推她:“七姐,再不走,可来不及啦!” “没事。”她摆了摆手,内心已经有了主意,道:“谢谢妹子。不过,你可以把迷魂汤给端来了。” 。 慕媛果然端来了一碗迷魂汤。 她闻了闻,没有喝,倒进了夹缝里。等慕弘和和长乐公主来到她们房中时,慕娆平静地睡着,盖着被子。 她双手交握藏在被子中,手腕上还带着那个藏有随身空间的镯子。镯子里有□□和火药,还有火折子能随时变出明火。 五年前,刚刚被乌孙王抓住的时候,她就靠此保住了性命。当时她站在荒漠的断崖上,声称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这一次,如果慕弘和轻举妄动,她也只能和他同归于尽了。 她吩咐慕媛去屋外等候,只有长乐公主与慕弘和在床前看着她,试探了一下她的状态。她听慕弘和问:“五姐,要不……就留她在这给父皇守墓吧。” 长乐公主冷冷道:“可她什么都听到了!你莫要忘记,她曾与叶曜有婚约,也是叶曜将她从乌孙接了回来,她心中还有我们慕家吗?给父皇守墓,怕是便宜她了。再说,她有手有脚,也会跑回京都,找叶曜告发我们。” “那五姐想怎么样?”慕弘和问。 “砍了她的手脚,留在此陪葬父皇吧。”听她的口气,似乎想像捏死蚂蚁一样处理慕娆。 慕弘和提醒她:“若是京都来查,怕是能发现手脚被砍断的痕迹。” “你说该如何?”长乐公主有点暴躁地问。 “便关在这里好了,若是被人发现,只说她自己疯了。”慕弘和道:“她是出不去的。到底……我们不能残害手足。” 俩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最后反倒没有动慕娆,就径自离开了。她躺在床上,听到了门窗被钉死并上锁的声音。 慕娆的掌心全是冷汗。等一切重归寂静,天色微凉。 她缓缓睁开眼,将左手从镯子上移开。 。 帝陵无人了。 慕娆确认了这一点后,顺着墙根蹲了下来,双手环抱住自己。说不害怕,那一定是假的。只是这次突如其来的谋害,反而给她一次机会。 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要害自己,原来是真的发现了她在偷听,并且不信任她,想要将她丢在这里,任凭她发疯,并饿死。 这个仇暂且没法报,既然保住了性命,她就该寻思点别的。等他们回到了京都,将她失踪的事情上报给朝廷,安顺公主慕娆这个人,在大家的记忆里就彻底成了一个死人。 她终于可以离开慕家,重新寻找自己新的人生了。 虽然五年来也有一些眷恋,有一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可如今自身难保,只有安稳后才能重寻她们了。 她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了一坛子清水,还有一些吃食。慕娆经常往里面储存一些食物,如腊肉,米面等,都是不缺的。她甚至还能从里面取出一顶乌孙人制作的小帐篷,什么东西都很齐全。 -- 第29页 简单做了一顿饭后,她又细心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从随身空间里取出另外一件神器。 此物乃叶曜所赠,有一个十分霸气的名字——昊天宝剑。游戏里称此物削铁成泥,慕娆随手一试,果然如此。 只听咣当一声,慕娆斩开铁链,重获自由了。 。 大年三十,安顺公主未能入宫朝贺太后。 与此同时,恭顺侯慕弘和上奏,称七姐安顺公主在祭祀先祖时,悲痛过度,导致精神失常,当日晚间便失踪了。 幽静的御书房里,叶曜读到这份奏折,他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 “李哲!” “奴婢在……” 叶曜怒道:“前些时日,报慕弘和祭祖之事,为何没有提及安顺公主?” 李哲想了想,有点懵,前几日密探来报,只说了恭顺侯僭越礼制,私会老臣,图谋造反,这才是要紧的事情呀。再说了,上上个月皇帝特意下令,以后密探不许关注安顺公主,也不许在他面前提到安顺公主。 他有些委屈地回禀皇帝:“陛下,奴婢这就去宣他过来。” 慕弘和的身边,大约有两三个叶曜的密探。一来一回消耗很多时间,等密探入宫,也已经是傍晚了。 他听说了皇帝的雷霆大怒,更是觉得委屈,这活太难做了。只是当着皇帝的面,密探只能跪下谢罪,诚惶诚恐道:“陛下容禀,祭祖那日,安顺公主一直平安无恙。到了半夜,慕侯爷临时说府中有事,匆匆要走。臣望了一眼,公主同慕府八姑娘一起上了马车。” “后来呢?” 从叶曜得知此事,他的脸始终是冷硬如铁,没有一丝温情。御书房里如冰窟一般冷寂,无人敢触怒龙颜。 “后来臣便不知了。臣伴在慕侯爷身边,不入内宅。不过那晚,慕侯爷同前朝长乐公主一道,遣散众人,在房中密谋了很久,但是说什么,不得而知。”密探想了想,又道:“只知道后来,他们又去了安顺公主的房中,不知说些什么。” 叶曜没有再问,他似是在沉思。 慕弘和是腊月二十六祭祖,今日已经是大年初二。究竟是慕娆自己跑了,还是慕弘和要害亲姐? 首先,慕娆有自行逃跑的先例;其次,慕弘和并没有加害她的理由。他思索着,又问了密探一句:“依你看,慕弘和同安顺公主关系如何?” “原先是一般的,不过后来,自从公主掌家以后,削减慕侯爷的开销,侯爷对公主表面上虽然没变,心理有点不满了。”密探道:“尤其是前朝长乐公主,对安顺公主似乎有极深的成见。” 前朝长乐公主……叶曜沉思着,他对此女略有一些印象,前朝尚未覆灭时,母亲很喜欢她,一直想让自己求娶长乐公主。不过叶曜素来讨厌她,每次见面,都是冷言冷语,或者干脆不理睬。 他扫了眼奏折,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叶曜再问:“你刚刚是说,慕弘和走的时候,你亲眼看到安顺公主上了马车?” 密探道:“是。” 这里不对!奏折上称慕娆当日晚间就失踪,还特意提到是临行前发现了此事。然而密探确实看到了慕娆上车,这个慕娆是假的吗? 如果同样身形,穿上了同样的衣裳,趁着黑夜,看不出来也正常。慕家这样做,是在混淆谁的视线? 真正的慕娆也许被留在了帝陵。 只是,这件事的动机尚且不明。那里是荒郊野岭,慕娆不可能仅凭一人之力私逃。若是慕弘和帮她潜逃,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慕弘和,他怕是不想活了。皇帝陛下愤怒地折断了一支笔,并溅了李哲一身墨汁。 。 慕娆已经走了好几日了。 她的脚力有限,至今没有离开这一大片荒野。慕娆寻思着要找一个城镇,再买上一匹好马,远远离开京都,还有冀州这个随时可能爆发战乱的地方。等安稳了,再接月宜等人过去。 随身空间里还有一张地图,这是游戏里的城郊地图。过去,慕娆经常骑马去城郊冒险,这些地方既有奇遇,也有惊险。 慕娆只知道帝陵在京都的西南方,但是在地图上,并没有帝陵的标示。她粗略地算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应该是长亭、梅花山两个地方。 长亭是一个冒险的地方,偶尔会有响马出现。梅花山是一个纯粹的度假地点,只是不知道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它是什么模样。 慕娆继续前行。 她早已换上一套普通的民女衣裳,看着再普通不过。次日到了一座城镇,慕娆如愿以偿地买了一匹马,又问了当地居民前去梅花山的路线。原来她已经离梅花山不远了,如今有了马匹,再过一日,便到了梅花山的脚下。 眼前群山连绵,薄雪覆盖住山体和植被,远远望去一片银装素墨。慕娆披着斗篷,牵着马,踏雪前行。 白雪落在淡黄色的花瓣上,满树琼英缤纷,慕娆轻轻伸手触碰树枝,摇摇坠坠落了一地雪花。 真的好美。 看远处,是无尽的梅花林,白茫茫不见边界。 慕娆心中欢悦,亲手将许愿的红绸带系于树枝上。愿日后平安喜乐,恬静无风波。 正当她沉醉其中时,身后传来踩踏雪地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熟悉的声音—— “娆娆?” -- 第30页 -------------------- 作者有话要说: 七周年快乐╮(╯▽╰)╭ 第018章: 慕娆惊恐地回头。 漫天大雪中,叶曜亦是牵着一匹马,悄然立于他的身后。白雪落入他的发梢,那双眸中,似乎满是担忧和紧张。 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是为了她而来? 不不不……慕娆不肯相信,不过眼下,她没有太多思考的空隙。就在她既呆滞又绝望的时候,叶曜将马系于梅花树上,移步朝她走来。 “你还记得这里。”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慕娆在绝望中搜索记忆。是了,在游戏中,攻略叶曜时触动的第二个剧情就是梅花林,只要女主在认识叶曜的那年冬天去城郊的梅花林旅游,就会邂逅叶曜。俩人一起踏雪赏梅,煮酒烤肉。 此地离京都不远,慕娆本以为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些时日,等雪融柳绿,再下江南,如今看起来,她的美梦将在此破灭。 她没有做声,叶曜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道:“真疯了?” 慕娆怒道:“你才疯了!”说完想想他是皇帝,有些懊恼,可是话既出口便吞不回来了。 叶曜瞧着她眼底的情绪,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阵苦涩。他松开手,淡淡道:“恭顺侯上奏,说你在祭祖之日,发疯且自行出走,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慕娆冷笑了一声,抿唇不语。叶曜留意到她的神色,再对应自己之前的猜测,大约猜出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他俯视着她,道:“怎么,自己受了委屈,也不敢跟朕说吗?”他去过慕家皇陵,见那里的一间屋舍,有铁索被利刃砍断的痕迹,安顺公主,或许是撞破了慕弘和谋反的事情,被关押于此。 如今这安顺公主一言不发,莫非是担心慕弘和的事情牵连到她的身上,毕竟他们都姓慕。 他隐隐有些生气,只是什么都没说,注视着她。 慕娆被他的目光逼得不敢直视,一方面她受了打击还没有平静,另一方面,她惊愕于叶曜竟然这么关心她。她顿了顿,道:“是。” 别的,她也不想多说。 见她如此,叶曜冷冷一笑,转身道:“随朕回京。” 。 叶曜带了一小队人马,在不远处静静地等候。 慕娆灰头土脸地跟上了他,一行人下山,朝京都的方向驰去。事已至此,她怎不知叶曜是为了她才来梅花山。 她落在了队伍的中央,望着叶曜的后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慕弘和已经计划在冀州谋反,他尚未坐稳天下,就亲自出来寻找自己,可谓十分危险。慕娆本身没有什么立场,谁坐天下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可若慕弘和谋反成功,叶曜……注定只有一死。 她原本以为自己非常讨厌他,可如今一想,他的死是自己难以接受的。 她心情复杂地跟着大部队,却见叶曜身边的宦官李哲打马到了自己的身旁,略慢了一步,与自己同行。 “谢老天保佑,公主无恙。”李哲眯着眼笑道:“这些日子,可把我们陛下给急坏了。” 慕娆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在文华殿养伤的时候,李哲偶尔来一趟,对自己的态度还不错。只是她此刻高兴不起来,闷了一会儿,问:“陛下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哎,陛下哪里知道,只是先去了前朝的皇陵,看了一看,想往周边找一找。我们苦劝陛下,没用,结果陛下路过梅花山,非说要上来看一看,结果陛下洪福齐天,这就遇到了公主。可见公主同陛下,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哲笑道。 “好吧。”她叹了一声。 李哲侧脸看着她,忽而低声道:“陛下一向关心公主,只是有时候不肯表现出来,或是故意让公主生气。老奴斗胆,不知能不能求公主一个恩典。” 慕娆道:“公公快别这么说,什么事?” “老奴呀,不敢掺和公主的事情,但求公主别让陛下伤心了。”李哲道:“若公主心中真没有陛下,就远着点他,别故意招惹,或故意激怒他;若公主心中有陛下,也早日教他明白。老奴说得太直白了些,公主莫恼。” 慕娆心中苦笑,叶曜讨厌她至极,怎么让这李公公说的,像是一往情深?只是,叶曜此番举动,确实想不出个理由来。她摇了摇头,道:“陛下一见我就生气,我还是远着他一点好。” 李哲摇头道:“哎!” 他没有再多说,一行人快马加鞭,到了日落时分,已经到了京都的城下。叶曜回首,淡淡道:“你回去吧。” “我……” “朕会派人专门保护你的,莫要担心。”叶曜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慕娆欲言又止。眼看着他就要走了,她再也忍不住了,道:“陛下!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众目睽睽之下,她骑着马走到叶曜的身侧,看了看四周,轻声道:“陛下小心冀州。” 。 黄昏时分的恭顺侯府,十分安静,府门前只有两个孤独的石狮子。 夕阳的余晖倒映在青石板路上,照得路面锃亮。慕娆坐在轿子中,封华带了十多个侍卫,送她回府。 同行的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女,是叶曜派来专门服侍她的。分别唤作武英、武琼。 -- 第31页 随着一声落轿,慕娆自个儿掀开帘子,迈下轿子。恭顺侯府的人尚不知晓此事,故而无人迎接。 等随行的侍卫前去通知,慕弘和带着一大帮子人,才惊慌失措地奔出府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惊恐。 封华同侯爷简单见礼,告知此事,便再无别的事了。只是临行前,他担忧地看了看慕娆,低声道:“公主,若有不对,请立刻找臣。”他也是刚刚接到的差事,知道了公主失踪,又回来了,而且慕弘和有最大的嫌疑。 “都尉放心吧。”慕娆浅浅一笑,瞥了恭顺的慕弘和一眼,带着武英、武琼踏入府中。叶曜的行踪无人知晓,慕家只知道,安顺公主慕娆是由封都尉找到并带回来的,皇帝听说公主疯了,特意赠了两个侍女看守公主。 不过慕娆有些不太明白,慕弘和同长乐公主知道她窃听了谋反一事,她又暗示了皇帝,如今她再回到了慕家,也就相当于慕弘和可能会知道他的阴谋已经暴露。毕竟,他们并不相信慕娆。如果叶曜懂得她的意思,又将她送回了侯府,也许只是借她给慕家一个警告。 他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 慕娆无端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将这一缕心思藏入心中,因为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待到了后院,慕媛也是才知晓这个消息,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走了出来。 伴在她身侧的还有一个道姑,前朝长乐公主。 “七姐?”慕媛难以置信,道:“怎么是你?” 慕娆微微笑道:“还要多谢封都尉。” 一旁的长乐公主脸色也不太好,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武英冷笑道:“见了本朝亲封的安顺公主,你们也不下拜吗?”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慕媛倒是面色平静,没什么波澜。 三个人心中各怀鬼胎,慕娆与她们没什么话说,带着武英、武琼去自己的小院。谁料那地方已经被长乐公主征用了,就连月宜也没了踪迹。 “月宜呢?”她带着怒气问。 为首的婆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公主莫怪,公主莫怪!侯爷回府的次日,月宜姑娘便走丢了,有小厮说她是悄悄出了府,我们也不知道月宜姑娘到底是去了哪里。” 慕娆看那婆子的神色,好像不似作假。她决意明日出府,去问问桑林,看月宜是否去了店铺。再者,暗中调查一下府中近日的动向。 既然院子已经被长乐公主占领,慕娆不愿用她用过的器具,又自行挑了一个偏僻的厢房,暂时居住在这里。 慕弘和惶恐地送了一群人来服侍,都被慕娆打发走了。 她的日子像是被囚禁了似的,身边只有武英、武琼,每日的饭菜都是自己亲自下厨。次日桑林递来消息,在慕弘和回府的时候,得知公主失踪,月宜就自己从后门溜走了,目前暂居在店里。 他们也曾派人去寻找慕娆,只是无功而返。 慕娆看目前局势不稳,她在侯府里,被四方监视,便让月宜暂且不必回府。慕弘和果然又安分了许多,竟连茶馆也不去了,每日消停地待在府中养鸽子。 她闲来无事,就腌制了许多酸菜,准备开春做些酸菜鱼吃。 不觉过了十多日,正巧是上元佳节。慕娆名义上在养伤,便没有入宫觐见皇帝和太后。午后,她正在房中同武英、武琼一起包汤圆,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是慕媛的声音。 “七姐,七姐在吗?” 她对武英道:“无事,这是我妹妹,让她进来吧。” 慕媛进来后,眼睛略微有些红肿。武英和武琼都避退到了一旁,慕媛坐在圆凳子上,仍在不住地啜泣。 “怎么了?”她柔声问。 “五姐、五姐和哥哥……”她泣不成声道:“要把我送进宫,给皇帝当妃子!” 第019章: 不知长乐公主姐弟是怎么商量,竟要送慕媛入宫。 莫非……是他们察觉到了危险,怕皇帝怪罪他们,因此要把慕媛送出去,且当做赔罪。这些只是慕娆自己的猜测,她给慕媛倒了杯茶水,轻声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慕媛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眼泪,几乎一会儿的功夫一半的帕子便湿透了。她呜咽着道:“这些日子,哥哥变得很奇怪,我都快不认识他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讨好皇帝,才把我送进宫去!” 慕娆道:“你不愿意……” “是的!我不愿意!”慕媛眼睛肿得像桃子一眼,她气道:“他们夺了我家的天下,又杀了我的哥哥们,姐姐们,我为何要嫁给他!若是非要强迫我,不如我一头撞死在这里好了。” “好,好。”慕娆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心道这话被武英、武琼俩姐妹听到了,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告密。今年开春选秀,据说大多是选勋贵家的女儿们,像慕家这样的亡国皇族,送慕媛入宫不过是卖妹求平安。 她叹了一声。 “七姐,你能不能帮帮我。”慕媛啜泣道:“你去见皇帝,跟他说,不要选我。” “你又不是去做秀女,哪有选不选的道理。”慕娆摇了摇头。充其量,慕媛只能算作是慕弘和送给叶曜的礼物,既然是礼物那便是照单全收,不存在选秀一说。 慕媛目露惶恐之色,喃喃道:“那我便只能这样了?” -- 第32页 慕娆道:“你当真不愿意?”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嗯。” 这个妹妹,毕竟救过她一命。慕娆正欲答应她,去找机会帮她一试,忽而想到长乐公主。慕媛心系故土,若是他们以‘家国为重’这四个字来劝慕媛,难保她不会动摇。 她看着慕媛,道:“你先容我想一想。若是三日后,你还有这样的想法,尽管来找我。” 一时之间,她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慕媛低声道:“是。” 。 三日后,慕媛并没有来找她。 日暮时分,暖暖的斜阳洒满半间屋子。慕娆放下狼毫湖笔,朝直棱窗外瞧了一眼。门前□□冷落,空寂无人。 她叹了一声,果然如此。 慕媛性情单纯,但是极其看重慕家皇族,一切出发点也是慕家。她不肯让兄长害了慕娆,因为都是一家人;她不愿嫁给叶曜,因为对方掠夺了慕家的皇位;可是,她愿意为了兄长复国,牺牲自己。 如今她在慕家,才是一个彻底的外人。既然慕弘和将复国一事告知了慕媛,或许再不过多久,慕媛就要入宫了…… 她没有资格来阻止这一切。 坐久了想起身走走,慕娆将桌案上用来练字的宣纸收起,叠好放到书架上,那里已经有厚厚的一叠字。她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武英推门走了进来。 “公主。”她先见礼,后问:“公主是有些无聊吗?” “是呀。”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武英笑道:“侯府虽不安全,可别的地方是能去的。奴婢听说,昔日陛下令公主同文瀚林一道编纂有关西域的图书,公主何不趁着这些时日,去翰林院里做些事情呢?” 慕娆眼前一亮,道:“这也不错!” 哪怕文瀚林不在那里,她也可以抓一个会写字的小太监,由她口述完成初稿。她现在正是闲得发慌的时候,在翰林院也比在侯府中安全。 毕竟在侯府,她的身边住着两个不定时、却一定会爆炸的炸弹,长乐公主与慕弘和。他们不仅打算谋反,还对自己虎视眈眈。 穿越是个技术活,虽然她身为公主、自带珠宝,又貌美如花……可惜,现在亡国亡夫,朝不保夕。 慕娆认为,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西域乌孙国的王叔所致。 毕竟他不谋反,也就没后来这么多事情了。 。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屋檐上的积雪也悄然融化了许多,皇城宫殿的黄色屋瓦上,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发亮。 慕娆远远地瞧见了文华殿的背影,有那么几分的熟悉。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时间流逝的飞快。 她走进了翰林院,到了才知皇帝急招了文瀚林等人过去,似乎有什么要事商议。院中空旷没有几个人,她在引路小太监的带领下,到了专门编纂图书的那间静室。她找了个读过几年书的小太监,让他在一旁坐着记述。 五年来,有关西域的一点一滴,她都能详细地叙述出来。慕娆从未对人倾吐过这五年的经历和心酸,如今说着说着,不觉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很快发觉自己不应当这样,便悄悄地用袖子将眼泪拭去,假装没有哭过。小太监纵然发现了,也不敢过问,不觉便过了一天。 武英、武琼在外室等候,等慕娆从室内走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文瀚林也在。 “参见公主。”许久没见到慕娆,文行舟有些激动。他抑不住眼底的笑意,十分殷切地望着她。 “呀,你来多久了?”慕娆有些吃惊。 他笑道:“不敢隐瞒公主,臣来了约有一个时辰了。” 慕娆心道幸好她出来之前略整理了妆容,没让别人看到她眼角的泪痕。原来文行舟早就到了这里,一直在外面静候。这里本就不隔音,她所说的,文行舟大概也已经听到了。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该走了,改日再见。” 文行舟连声道:“好。公主再来编纂图书时,我一定候在这里。公主什么时候再来?” “大概每日都来吧。”她随口道。 文行舟欢喜地同她告辞,慕娆有些无奈,又无法表现出来。她带着武英、武琼离开了翰林院,边走边问:“你们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武琼笑道:“我呀,一直在公主的门外看剑谱。姐姐耐不住寂寞,跑去和武英殿的姐妹们说话去了,还听到一些宫中的秘闻。” “什么秘闻?”慕娆问。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精。 “当然是说陛下选秀的事儿了。”武英兴致勃勃道:“选秀的旨意虽然还未正式下达,但是也差不多了。目前世家大族大多知道了,都在家族里挑选女孩儿。据说皇帝要从四位功勋家族里挑选一位皇后,其余的都封做妃子;还有太后娘娘身边的那位县主,至少也是一个妃位。还有……” 武英滔滔不绝说着,大概可以归纳为叶曜不是选妃,而是立后。就如古装剧里演的一样,他将从几个姑娘中挑选一个作为皇后,然后大婚,其余的都封为妃子。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儿入宫便是高位,以后再入新人,就没有这么多的位置给她们,顶多从贵人做起了。 若是慕媛入宫,在这竞争激烈的后宫里,大概并不会十分得宠。 忽然间,武琼遥望宫门的方向,道:“那不是陛下吗!” -- 第33页 她们顺着武琼的目光望去,在文华殿前,是太和门到宣政殿中间的一条大道。叶曜带领数百人,骑马穿过太和门,朝宫中行去。 夕阳的余晖下,他身上的铠甲发出银亮的光,又似乎被霞光所笼罩,恍如归来的天神。 他离她们有几百步远,也瞧不见她们,故而慕娆等人无需下拜。她似乎是第一次从远处望着他,脑海里猛然想起了梅花山上的青年,想起他抬起自己脸时,手指上的温热,脸上有些发红。 等她察觉到脸上有些烫了,抬头看了看天色,暗道天气如此炎热。 叶曜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她们的视野内,武英道:“公主,咱们回府吧?” 她收回目光,无声点了点头。 至东华门外,封华等候在那里。 慕娆不知道他怎么会在那里,但又不能视而不见,上前道:“封都尉。” 也许今日的傍晚真的是太过炎热了,封华的脸竟然也是红润润的。他笑了一声,行礼道:“公主。” “你是入宫觐见陛下的吗?”她问。 “并不。”封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道:“今日当值,听说公主在此,特来求见公主。” 慕娆道:“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有事,随我来我家店铺。” 他点了点头,走到旁边翻身上马。慕娆坐到了马车里,命令马夫去桑家珠宝店。前些日子她去过一次,看月宜将店铺经营的很不错,每日都人来人往,收入颇丰。上次来,慕娆曾问月宜,为何得知她失踪,立刻离开了侯府? 月宜笑了笑,道:“同公主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危难,这种危险的气息,奴婢感受得到。”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们便到了。 武英跟桑掌柜吩咐了几声,月宜匆匆走下楼来,与慕娆相见。俩人略说了几句,杂役已将楼上的雅阁收拾了出来。她又令人去请封华。 慕娆的身边立着武英、武琼,她请封华入座。 “不知都尉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问。 封华脸色涨得通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说罢又觉得说错了,再道:“于我而言,是万分要紧是事情。” 他成功地勾起了慕娆的好奇心,慕娆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公、公主……请恕臣无礼。臣斗胆,想求娶公主!” 第020章: 慕娆吃了一惊,差点想把他赶出去。 恍惚听到身后那两个小妞在偷着乐,她咳嗽了一声,想了想,道:“都尉是怜悯我此时的遭遇么?” “不是。”封华的耳朵根子都红了,他也不敢抬眼,楞楞道:“臣自知身份低微,但是感于公主的旧日恩情,臣一直难以忘怀……”他到底是腼腆,不肯说自己心仪慕娆,把表白说成了感恩。 慕娆便顺着他的话回绝了,她摇头笑道:“都尉莫要为此而烦恼。当年在金陵的时候,我帮助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个了,若是人人都要娶我来报恩,那不是乱了套。再说了,都尉从乌孙将我接回国,你我的恩情已了。” 封华道:“我……我的……” “好啦,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要早点回侯府了。”慕娆干脆下了逐客令,道:“改日有空再聊。” 她起身便走,封华也拦不住她。慕娆径直下楼,跟桑掌柜、月宜交代了几句,便上了马车。车轱辘声悠悠响起,她掀开帘子,看到封华站在店外彷徨且失落的身影。 封华、文行舟,如果再不做一些行动的话,她怕是要被缠住而无法脱身了。 慕娆陷入了沉思。 。 翌日慕娆照例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位于文华殿之后,东华门的旁边。来往宫中的人,大多从此门出入。慕娆看有一队和尚,正排着队井然有序地走入宫门。 太后信佛,时常召见东山寺的高僧,讲说佛法。 她避让在一侧,等这些和尚们走完,才带着武英、武琼,跟着默默入宫。文行舟早已在翰林院的门前望眼欲穿,见她来了,忙不迭请入。武英又去听八卦了,只有武琼守在静室外面。 文行舟非常殷切,亲自给慕娆倒水,笑道:“公主,前几日的手稿我都看了,公主的文采,臣自愧不如。” 慕娆道:“那并不是我写的……” “公主口述,自然是公主的文采。”文行舟不知哪根筋抽了,一直在夸她:“他日这本《西域图志》问世,公主定当闻名千古,与东汉班昭同名,令后辈仰慕……” 慕娆听得头疼,曾几何时,文行舟并不是这样的。在游戏里他腼腆吝啬,且有自命清高。可现在,他的一张嘴比抹了蜜的还甜,只不过慕娆不喜欢听人恭维,何况是这种自己也不认可的事迹。 她赶紧打断了他:“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按着昨天的进程继续吧。” 昨日写到了西域的人文风貌,今日文行舟提笔,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比起昨日,慕娆拘束了很多,有些话也不敢说了。 很多时候,大家都宁愿对陌生人倾诉所有,而不愿对熟人袒露心扉。慕娆亦是一个将自己紧紧裹住的刺猬,她用了很久,才能稍稍流露出一些真实情感。 不觉便到了傍晚。 文行舟虽然啰嗦,但对于学问,还是严谨求真。看槛窗外日色渐昏,即将作别之际,文行舟忽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信笺,红着脸递给了慕娆。 -- 第34页 慕娆:…… 这是什么情况,都赶着一起来吗? 她下意识拒绝:“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你忘了?”文行舟眼神闪烁,却又笑道:“昔日在金陵,你师父曾经给我布置了一道题目,让我以此写诗,那时候我还没有写,你就走了。现在我完成了这道题目,可惜师父他老人家不知云游到了哪里,我先给你,可好?” 慕娆心中微微一松。原来是自己想错了。她接过信笺,正欲拆开,文行舟又拦住了她,道:“时候不早了,公主回府再看吧。” “好吧。”她也不急于一时,将那信笺放入袖中,便同文行舟告辞。离开静室,武琼正在抚摸翰林院里的花猫,那猫儿舒服的露出白肚皮,一会儿喵喵一会儿呜呜。 “你姐姐呢?”她没瞧见武英,问了一声。 “呀,公主都出来了,姐姐还没来!”武琼跳了起来,道:“一定是姐姐太过于贪玩,公主稍后,我这边去武英殿叫她回来。” 她走后,花猫有点不知所措,愣了愣,小爪子还伸着。慕娆抱了会猫,过了许久武英姐妹还没有归来,她便将花猫放回了院子里,朝外走去。 黄昏沉沉,宫殿一半浸泡在霞光中,一半沉睡在黑暗的阴影里。 她已经走出翰林院的大门,眺望远处,并不见她们的身影。慕娆心中有些不悦,忽听身后有人在迟疑地唤自己。 “慕……慕施主?” 慕娆闻声回首。 一个身着袈裟的年轻和尚,右臂夹着经书,正站在十步外,静静地瞧着自己。看他的装扮,应是今日来给太后讲经的东山寺和尚。 这和尚生得文弱秀气,虽是个光头,却也文质彬彬,谦恭有礼。慕娆从不去寺院,她非常困惑,这个和尚怎么认识自己? 他见慕娆目露困惑,合掌微微笑道:“慕施主出塞前,曾来东山寺与小僧论道,如今已经过去六载了。小僧名不觉。” 六载?不觉和尚? 慕娆呆滞的搜索记忆。她只有在攻略游戏的时候,为了降低暴虐和叛逆,才会去寺庙里刷道德。那个时候,东山寺里确实是有一个长得不错的和尚的…… 她发誓,她没有去攻略和尚!和尚也不能被攻略! 只不过出于好奇,和不觉略聊了几句……平时说的最多的,就是“大师你们寺里缺钱不”以及“我要捐香火钱”…… 啊啊啊!难道他对自己的好感值也是100?慕娆已经被吓傻了,她像看鬼一样的看着不觉和尚,完全不想听他在说什么,拎着裙子,嗷一声就跑了。 不觉和尚望着她狼狈而逃的背影:…… 慕施主是怎么了?善哉。 。 不知跑了多久,慕娆扶着墙根喘气。 她悄悄回头一看,很好,没有那和尚的身影。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起了袖中还有一份文行舟赠予的信笺。 希望他不要给自己一个惊吓…… 她哆哆嗦嗦地拆开了信笺,看了一眼,又仔细读了几遍。慕娆的诗词鉴赏学的不是很好,而文行舟又喜欢掉书袋,她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一封表白信…… 正当她绞尽脑汁的品读这首诗的时候,身后有人问:“看什么呢?” “读诗。”她回道。 等等,身后怎么会有人?慕娆回想一下,这道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她猛一回首,发现身后站着叶曜,以及李哲公公。 慕娆瞠目结舌:“陛……陛下……” 她再次忘记行礼。叶曜也不以为意,顺手拎走她手中的信笺,粗略扫了一眼。他读完,也不做评价,只是似笑非笑道:“这字迹看着有些眼熟,应是朕见过的。” 李哲正好能瞅见这张信笺上的几个字,恭敬道:“陛下,这应是文瀚林的字迹。” “朕看也像。”叶曜将那信笺折好,又还给了不知所措的慕娆,意味深长道:“朕命你们编纂图志,不想,这已经成了诗文会了吗?可否加朕一个?” 慕娆只能说:“陛下,这事儿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不是朕想象的那样?”叶曜冷哼了一声,背着手,打量了她几眼,冷冷道:“安顺公主颇有小女儿态,可见对此诗甚是欣赏。” 先前她一路狂奔而来,当然会脸红了。慕娆不知该怎么辩解,又气又恼,道:“我又没上过几天学,连字都写不好,怎么知他诗的含义!” “这就怪了。”叶曜逼视着她,差点将慕娆挤入了墙角。他淡淡道:“听说昔日安顺公主同文瀚林是青梅竹马,同一个师父教导,却连几句诗文都不懂?” “这事你怎么知道?”慕娆有点不适。 “天底下,没有朕不知道的事情。”他狭长的眸子冷冷地扫了慕娆一眼,目光凌冽,又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慕娆无话可说,心道天底下的皇帝都疑心重,喜欢偷窥隐私,没事就调查这个调查那个,简直是变态偷窥狂! 她正在心里骂的起劲,却见叶曜俯下身子,他的脸离自己只有一点点距离,黑眸紧紧地盯着自己,轻声道:“怎么?在心里骂朕是么?” 慕娆这次真的是脸红了。 她忍受不了这种近距离的暧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不过她也不敢推开叶曜,干脆往下一蹲,仰着脸道:“陛下多管闲事!” 叶曜身前一空,无奈地瞧着在身下蹲着,可怜兮兮的安顺公主,抿了抿唇,道:“朕若不管闲事,谁给公主指婚。” -- 第35页 “都说了,初嫁由父,再嫁由已。”慕娆只想跟他吵架,越说越起劲:“我已经是个寡妇了,不需要陛下指婚。” “寡妇。”叶曜微微冷笑,掷地有声道:“朕若不应允,谁敢娶你!” 慕娆郁结。这个以强权欺压她的男人,曾几何时,自己或许也是这样欺负他的。她犹然觉得不服气,道:“陛下都快选秀了,何必不成全了我。” “成全了你和谁?封华,还是文行舟?” “你怎么知道……”慕娆说完,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叶曜一把将她揪了起来,冷声道:“朕不该知道吗?!” 第021章: 事已至此,她再懊悔,想要咬舌头也没用了。慕娆皱眉道:“陛下,疼……” 她如此求饶,叶曜总算松开了手,不过脸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嘲讽地勾了勾唇,问:“不知安顺公主,心仪哪位?朕也好为你主婚。” 在叶曜的身后,李哲正拼了老命地朝慕娆使眼色。慕娆弱弱道:“我确实同他们相识,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解释了自己同封华、文行舟的相识,那都是遥远的过去。谁料叶曜的脸色愈加阴沉,还未说完,便打断了她,略有些烦躁地说:“也就是说,公主身边人不止当年的乌孙王、巫不修,竟还有这么多朕不知道的角色。” 也就是说,过去的他,非常非常绿。 慕娆快被吓傻了,哪敢再说话,于是她选择了闭嘴。不过她仔细一想,其实她撩过的男主不止这几位,未出场的还有师父、侠客等人……对了,卓群他也不认识呢。 她瑟瑟发抖。 叶曜气极,反而笑了,咬牙切齿道:“嗯,很好,好得很。” 慕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不好的,心道她和叶曜真是孽缘,一见面就要吵架、生气。她有些无奈,颓然靠着墙,没有做声。 叶曜冷声道:“无话可说了?” “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有些丧气,疲惫地垂下眼帘,不想再说什么了。 瞧她如此,猛然间,叶曜的心似被倒入了一罐子醋,又酸又苦。他宁愿看到慕娆跳起来跟他吵,跟他闹,也不想见她如此安静,如此的……认命。 过去她是公主,想退婚就退婚,想勾搭谁就勾搭谁。 如今他是皇帝,想娶谁就娶谁,想羞辱谁就羞辱谁。 太阳就要落山了,站久了,竟有些凉意。慕娆的脚有些发麻,她听到了不远处,武英、武琼呼唤她的声音。 她不敢应声。 良久,叶曜低低道:“到如今,朕仍旧是什么都不明白。”他自己出尔反尔,已经很多次了,只是……走不出来。 慕娆苦涩一笑,凄然道:“不过我是明白的。” “哦?” “陛下喜爱并怀念的,是十四岁那年,在文华殿前见到的那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大梁长平公主。”她低着头,慢慢道:“陛下讨厌的,是和亲以后,亡国亡夫的安顺公主。陛下,过去那个人已经死了,如今的慕娆,不是她。” 她强强忍住眼里的泪珠子,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嘴里心里,都是苦涩。她见过文华殿里的那卷画像,知道曾经的往事,可是……那都不是她,只是机械的攻略剧情而已。只有做出抛弃叶曜这一行动的慕娆,才是她自己。 直至今日,她终于想明白了,叶曜对她不仅仅是复仇,而是渴望从她身上看到过去的痕迹。 “你是说……朕一直以来爱的,都是一个存活在过去中的人吗?”终于,叶曜艰难开口。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慕娆面前承认,他曾经爱她。 “是的!”慕娆的眼泪终于崩了出来,她哭着道:“她真的已经死了!” 可她为什么哭呢?慕娆不知道,只是因为心中酸涩,想明白这一切,却伴随着无言的痛苦。 叶曜注视着她的泪容,道:“好。朕知道了。” 她听到了叶曜离去的脚步声,以及李哲轻轻的叹息声。她靠着墙,用衣袖抹干了眼泪。 。 归府后已经很晚了。 慕娆坐在油灯下,圆桌上放着被揉成一团的信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爱的都是过去的大梁长平公主慕娆。 封华爱的是她的救难之恩,感激之情,很难打灭。 文行舟爱的是同她的青梅竹马之情,以及她的高雅尊贵,与世无争。 卓群爱的是她的聪明才智,可以一起经商的头脑。 巫不修爱的是她的潇洒随意,可以驰骋天下的洒脱与豪迈。 乌孙王爱的是她的热情乐观,愿意一生一世相许的情意。 而叶曜,爱的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天真浪漫又活泼美丽。 她注视着那个不断跃动的火苗,这些人中,并无一个人会喜欢现在的她。慕娆既不高雅,也不尊贵;既不天真,也不洒脱。然而这些人都只沉浸在过去,对她念念不忘。 如此说来,她知道怎样应对文行舟了。 而叶曜,在她当着他的面揭露这一个残酷的真相的时候,也许他已经明白了。也许……他不再会执着了吧。 被这多么人喜欢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慕娆不堪重负。就好比她曾经给了很多人希望,现在她要一点点将这些火苗全部扑灭。 慕娆握紧拳,她心中已经有了主张。 -- 第36页 。 隔日再见文行舟,他的脸上写满了期待。文行舟搓着手,期待地问:“公主可读了那首诗?” “读了,是写的不错。”慕娆笑道:“夏天快到了,我正准备进一批扇子售卖,想请人将这首诗写在扇子上,一定能大卖。不知道,你同意否?至于银子,我可以提前付给你。” 文行舟一愣,道:“什么?” “卖扇子呀。”慕娆道:“我开了一家店,就在四道街那边,主要售卖珠宝。不过珠宝不太好卖,我想卖一点民生的东西。我想天气炎热,无论是文人雅士,都是要需要扇子的,而扇子的价值不在材质,在于上面的题词……” 文行舟有点不适,但又不好明面拒绝,只得道:“谢公主提携,只是臣身为翰林院的官员,诗句不宜外传。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这真可惜啊。”慕娆极其失望,摇头道:“我还想说,若是以文瀚林您的名头来卖,肯定大赚……你不知,现在京都……”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编纂图志吧。”文行舟最讨厌商贾之道,虽然他母亲也是卖豆腐出身的。但是他自认为是读书人,不能这样直白地讲银钱,太俗了!他也没兴趣聊那首诗了,只盼望慕娆换一个话题。 慕娆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无比失望,淡淡道:“好吧。” 此后,但凡逮到机会,慕娆就跟文行舟大聊特聊,如何做生意。等到了文行舟见她就皱眉头,想躲的时候,慕娆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文行舟好感值预测:0 接下来就要大刀阔斧地去处理封华。 慕娆跟武英、武琼俩姐妹聊了聊,她们一致认为,封都尉比较欣赏公主的善良品质。那么,公主只要表现得不善良就可以了。 然而,慕娆又不能当街打人,冥思苦想下,武英抱来了一只兔子。 她拒绝:“我不能虐兔子!” 武英想了想,道:“也是呀?”虐兔那不叫恶人,那叫变态。不过这倒是给她们提供了一个思路。 翌日傍晚,东华门附近。 封华办完了公事,从东华门出宫,骑着马准备回家。今日又没见到公主,他有点失望。 马蹄声哒哒,没行几步,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封华勒住马,觉得有些奇怪,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回家毕竟的一条外街呢?这里人迹罕至,多半是官员早朝的时候从此经过。 他没有拐过墙头,等在那里,静静聆听。 只听慕娆的声音十分愤怒,她似乎正在指责丫鬟。隐隐的,他听到慕娆道:“你这个蠢丫鬟!本宫都是你的主子,哪容你说个不字?本宫想打你,就打你,想杀你,就杀你!” 又听到丫鬟的呜咽:“呜呜……公主,武琼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武琼吧……” 又是一阵打骂声,丫鬟哭得声嘶力竭,显然十分痛苦。 封华觉得武琼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仔细一想,武琼不是陛下赐予公主的宫女吗?原是武英殿的人。好端端的,公主干嘛打她? 虽说转过去,能见到公主,可是……公主盛怒,还是不要招惹她好了。 毕竟能惹公主这么生气,武琼肯定做错了什么。 封华这样想着,转过马,换另一条远路走了。墙头那边,武琼干嚎了许久,也没见到个人影。就连坐在马车里的慕娆,也骂的有点累了。她又不是泼妇,不擅长骂人啊。 武英悄悄去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封华离去的背影。她急忙忙冲回来汇报,道:“妹子别哭了!公主,封都尉走了。” 慕娆:…… 没事,让他看到了就好了。 慕娆能见到封华的机会并不多,因此没有机会再次下手。终于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慕家姐弟商量许久,终于择日送慕媛入宫了。 消息传到了慕娆的耳朵里,她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不过这一久以来也没见到叶曜,也许,他真的明白了。 那一晚,她翻来覆去,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武英平日里喜欢打听宫中的八卦,不多久就跟她说了慕媛入宫的始末。据说皇帝还召见了她,只不过一刻钟后,就命人将她送到太后宫中,服侍太后。至于为什么这么短,宫里的人议论纷纷。 慕娆在翰林院编纂图志时,离后宫很远,也不会旁经那里。 她只知道,叶曜接纳了慕媛,将她视作后宫妃嫔的后备军,因此放在太后的身边照看。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到了五月。 某日午夜,她在沉睡中被惊醒,门外声音嘈杂,脚步杂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022章: “快快……” “还有那边,这里也有人……” 伴随着女人的惊恐尖叫,槛窗外的无尽黑暗中,无数束火把的光芒四处亮起。慕娆披衣起床,武英举着烛台,急匆匆走了进来,叫了声:“公主,醒醒!” “怎么了?” “似乎是御林军来了,应是抄家。”武英言简意赅道:“公主速速换好衣裳,武琼已经去和他们交涉了,不知他们会怎样对待公主。” 听她的意思,武英姐妹虽是皇帝派来的,但是她们对此事并不知晓。慕家被抄,她最恐惧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身为慕家的人,怎能不受影响? 她将将穿好绣鞋,就听到旁边正厅的大门被砰咚一声撞开。一阵凉风卷了进来,险些将烛光扑灭。她听到武琼急声道:“将军,安顺公主乃是陛下特令供养在此的,与慕家所犯的诸罪无关……” -- 第37页 那将军冷声道:“本将军只接到查抄恭顺侯府、拘禁所有人的旨意,并没有说安顺公主例外!”他朝内望了一眼,道:“公主!请出来随我走吧。” 慕娆端着烛台,从帷幔后缓缓步了出来。她朝武琼笑着摇了摇头,又将烛台递给身后的武英,道:“我跟你走。” 对于她的淡定,将军颇是意外,但想到安顺公主和亲塞外,于国有功,语气也多了些客气,道:“公主请。” 数十名御林军立在门外,凉凉夜风中,慕娆沉默地迈出了大门。御林军倒没有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拖着走,略给了她一点颜面,允许她自己走到侯府的门口。出了幽院,慕娆抬头望去,只见侯府被星星点点的火光包围,男女老少,被绑在一起哭成一团。 慕弘和、长乐公主都被关押在侯府门口,像是两只斗败的公鸡,恹恹的,见她来了也不抬眼皮瞧一眼。旁边还有几个慕弘和的亲信,余人都被赶到了府中的一间房里。 一直过了约一个时辰。 慕娆正坐在地上打瞌睡,身边好像有人拉着她的手臂,让她起来。慕娆掀开眼皮子,见天色已经微亮,抓捕她的那个将军走出府来,整装待发。 “先将慕家逆贼押入大理寺,随后入宫面圣!”将军下令道。 旁边的御林军带领慕娆上了一辆无棚的简易马车,慕弘和被重点收押,因此只有长乐公主跟她一道。两个人沉默地对坐,无言以对。 车轱辘声响起,她们朝着大理寺天牢的方向行去。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到了四道街的时候,慕娆竟看到了又有几队人马,都各自收押着犯人,同朝一个方向行去。 看来,叶曜是将慕弘和和旧臣们一锅端了。 她正看着发呆,长乐公主忽然低声道:“想不到啊,叶小贼竟也抓了你,我还以为……”她凄然一笑,喃喃道:“你是跟他一伙的呢。” 慕娆闷闷道:“我姓慕,他为何要信我。” 长乐公主恨恨道:“这小贼……想不到竟是故意等我们露馅,好将我等一网打尽。可怜冀州的万两黄金……” 她叨叨絮絮说着,慕娆算是听懂了。看样叶曜早知他们谋反,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一来是稳住他们的心,二来是搞定所有参与者的名单,三来,或许也在打那万两黄金的主意。慕娆见她已经放弃挣扎了,叹了叹。 她的确告密了。 在京都的城下,她小声地告诉叶曜,要小心冀州。一时之间,她也难以分辨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她只是不想看到叶曜丧命,仅此而已。 可叶曜似乎想要她的命。 慕娆闭上眼眸,不愿再去想这一切。 。 企图复辟为历朝历代忌讳,慕家等人到了大理寺天牢,自然是享受了最高级的待遇。 她们没有见到慕弘和,或许他是被单独关押并审问了。慕娆被送到了牢里,每人一间屋子,大概是为了防止她们沟通串供,她和长乐公主之间隔了两个牢房。 牢房内干净整洁,只有一张铺着褥子的床铺,还有一桌一椅,角落里有一个马桶。牢房光线昏暗,只有头顶有个小窗,隐隐透出一丝光来。 旁边没有什么人,饭菜是普通的杂粮馒头和青菜咸菜。当晚,慕媛也被送了进来,她住在她们的对面,离长乐公主略近了一些。 她听见慕媛在小声啜泣,低声说些什么,可是离得太远了,听不清。 既然他都能把慕媛给送进来,也许叶曜铁了心要铲除她们所有人了吧。慕娆抱膝坐在床上,这些天,除了吃,便是睡。 午夜梦醒,她会睁眼看着这黑漆漆的牢房,想着要不要把这里给全部炸掉,然后冲出去,被御林军乱箭射死? 大约第三、第四天左右的时候,开始有人来提审她们了。 慕娆是最后一个,轮到她的时候,慕娆倒不是很害怕。因为慕媛及长乐公主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哀嚎,显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再说,她也什么都没做。 审问她的是大理寺卿。 慕娆面色平静,道:“拜见大人。” 大理寺卿相貌威严,颇有几分包青天的模样,只听他沉声道:“你便是恭顺侯慕弘和的七姐,安顺公主慕娆?” “是的。” “慕家谋逆一案,你知晓多少?” 她淡淡道:“去年慕家祭祖,我去找弘和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后来他们怕我泄露,当晚就将我丢在了那里,并锁紧大门,钉死了门窗。后来我幸而逃脱,便回到了京都。” 大理寺卿沉吟道:“他们为何要怕你泄露?你不是慕家人么?你又是怎样逃出去的?” 慕娆摇头,道:“大约是他们并不信任我吧。当时我藏有宝剑,等他们走后,砍断链锁逃走了。” “不对。你既然逃走,又知道他们不信任你,甚至可能加害于你,你为何要回到京都,回到侯府?”对此,大理寺卿深表怀疑。 她抿了抿唇:“我原也是不想……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带我回来的。” 大理寺卿似是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语气变得十分激动,问:“谁?” 她低声道:“陛下。” “什么?” “当朝皇帝!”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吓着了一众的审问官员。大理寺卿暗道怎么可能,她跟陛下有什么关系?想了想,他怒道:“一派胡言!陛下一直在京都,怎会去前朝皇陵找你?” -- 第38页 没错,她自己都不信。 慕娆苦笑一声,道:“那日大雪,我逃到了梅花山。恰好陛下来此地赏雪,遇到了我。大人若不信,可问李公公,当时他也在那里。” 这个案子似乎有点不好办了。大理寺卿一时难辨事情的真假,只好挥挥手,让人带慕娆回天牢,隔日再审。 再过两日,送的饭菜竟比往日好了许多,有肉有米,她十分惊讶。 送饭的人压低了声音,道:“李公公让我跟公主说,公主且宽心,如今还不是时候,委屈公主受苦,陛下早晚会释放了公主。”听声音,原是个小太监。 李哲对她一向很好,慕娆也不知晓其中的缘故。被关押了大约半个月,长乐公主已经精神崩溃了,整日抓着铁杆,痛声骂人。 小太监原本每日都来,忽然中间有十多日,没了踪迹。再过几日,小太监又来了一次。 这一次,他悄声道:“公主,陛下病了,以后奴婢不能常来了。” “怎么了?”她问。 “陛下……”他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几乎听不清:“忽然生了重病。你弟弟罪行已定,秋后问斩。余人还没有定,朝廷现在……” 他低声说了朝廷的近况,慕娆听明白了。如今叶曜病了,只签署了慕弘和秋后问斩的圣旨,并没有确定余孽的罪名和处罚。但是朝廷中一向有两道声音,一个主张全部问斩,一个认为从犯。应当从宽处理。 现在大家有点忙,暂时没工夫估计到她们了。 她低低道:“什么病?” 小太监说了一个奇怪的病,慕娆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了。当夜晚到来的时候,慕娆躺在床上,忽然明白为何这个病如此耳熟了。 在游戏里,她曾学过医。医馆里需要自己采药、熬药,而熬药的方子是需要熟练记在心中的。尽管慕娆的上一个周目没有学医,但是方子她熟记于心。 甚至,所有的药材,她都刷满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她出不去,也救不了叶曜。直至现在,她也不知道叶曜对她是什么态度。 翌日,慕媛、长乐公主从狱卒的口中得知了慕弘和秋后问斩的消息,哭晕了。 她看了看随身空间里的火炮,心道若是秋后问斩,不如自己走个痛快。到时候,就像某游戏里的孙尚香一样,双手拎着火炮,突击天牢。 又是一个夜晚来临。 慕娆习惯了这里,睡得很沉。就当她沉浸在梦乡中的时候,桌子下忽然钻出了一个人来,他竟是从一个黑漆漆、狭小的洞里钻出来的。只见他身着夜行衣,从怀中掏出一颗莹莹发光的随珠,仔细地看了看慕娆的面容。 随后,他身手敏锐地将慕娆的手脚绑住,又往她口中塞了团布,拖着她,钻入了地洞中。 第023章: 这么大的动静,慕娆怎能不醒。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手脚发麻,嘴里还被塞了一团东西,整个人正被一股力量往下拖。她呜呜叫了几声,很快,她就被丢到了一个临时挖好的土坑里。 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有个人将自己安置好后,又开始窸窸窣窣行动。她似乎身处一个潮湿的泥坑里,可怕极了。 慕娆确定这不是梦,她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忙完了,又不声不响地爬了回来,摸了摸慕娆。她紧闭双眼装死,只是紧张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那人轻笑一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慕娆不认识他,也看不到他的面容。她呜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刚刚将地道的出口封好,等下带你离开这一段地道后,我会将所有的道路堵死。”不知怎地,他开始交代自己的作案行动,顿了顿,又道:“慕娆,等下我会解开你的绳索,你必须跟着我走,不能乱动。”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他是谁请来的帮手?慕娆想了想,连忙点头,毕竟手脚被束缚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 那人解开了她手脚的绳子,又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慕娆懵懵地站了起来,头一下子撞到了顶上。那人笑了声,让她弯腰走路。 慕娆只得照办。她跟着陌生男人,猫着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这地道似乎是新挖了不久的,还散发着泥土的清香。不过她始终没法说话,慕娆有点憋屈。 于是她又呜呜了几声以示不满。 男人回首,奇怪道:“你不是还有一只手自由的吗?” 咦?慕娆赶紧用右手拽下了那团东西,大口地喘着气。又走了几步,她忍不住问:“你是谁?” 他回应道:“少说话,出去再说。” 慕娆只好从命,毕竟她不能确定眼前这人是善是恶。这个地道挖的比较奇怪,简直是九曲十八弯。哪怕有那人带着路,慕娆仍旧在几个拐弯的地方,不是撞了一鼻子的灰,就是摔了一跤。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那人忽然松开她的手,道:“到了。” “到哪了?”慕娆蹲在他身旁,傻傻地问。 “去吧!” “啊——!!” 男人忽然用力朝她后背一推,慕娆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跌了下去。她刚摔了一下,才感觉疼,就开始呼呼往下滚。 滚了好一会儿,慕娆被前面的一个障碍物停住了。她伸手摸了摸,很凉,似乎是铁。 -- 第39页 她遥遥听见了那男人的声音,只听他问:“到了吗?” “到了……”她弱弱地回答,现在的样子宛如一只废猫。 砰! 那个冰凉的障碍物忽然消失了。慕娆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几口,开始猛烈地咳嗽。等她咳嗽完,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房间中,桌上的油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哪里?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还穿着破烂的囚衣。只见这是一间石室,三面是墙,一面是空的,也就是慕娆进来的地方。三面石墙上挂着一些字画,墙角有武器架,慕娆端起油灯,望向她来时的地方。 那是一条极长的、木板铺成的斜坡,而斜坡下黑漆漆的,听声音似乎是一条河。她十分惊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 据说大理寺的监狱离皇宫不远,慕娆看着这河水,有些疑惑。 她在石室里兜圈,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回来了。他从木板上滚下来后,对慕娆道:“靠后站。” “什么?” 那人没理她,自顾从武器架上拿起了一把弓箭,又取出火折子,将箭尖引燃。只听几声嗖嗖的破云声,数十支飞箭射到了石板上,引起熊熊大火,照亮了这片河流和石壁。 慕娆眼睁睁地看着石板噼里啪啦燃烧着,随后化作灰烬,落入了河流中,随着流水流逝。他们所在的石室,离先前逃离的那个地道口,离得极远,慕娆几乎想不到这个人是怎样搭出了这样的一条逃生之路。 “你是谁?”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我?” 从背影来看,那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年龄约三十上下。闻言,他转过身来,淡淡道:“连我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了么?” 慕娆的脑子有点短路:“谁?” 他冷笑一声,揭开了面前的黑布。昏暗的油灯下,慕娆看他长得倒是极好,一双丹凤眼似是笑,又似是在生气。 慕娆没敢说话,她在想,这人不会是她在游戏里撩的男主之一吧?到底是谁呢?莫非是侠客?只有他有这样的本事…… 等等,侠客叫啥来着?该怎么称呼?慕娆实在是记不得了,因为这个男主在游戏里跟打酱油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决定选一个最保守的称呼。慕娆迟疑道:“大哥……” “大哥?”他气极反笑,冷声道:“我是你师父!” 啊? 慕娆吃惊地瞪大了眼。这真的就是二次元的师父?师父不是个读书人吗,啥时候会挖洞了啊?! 她目瞪狗呆,师父他老人家冷笑了一声,不知按下哪里的开关,将石室的门放下。慕娆不敢说话,直到师父嫌弃地看了看她,道:“去洗浴,换身衣服过后来吃饭。” 慕娆道:“诺。” 。 慕娆原以为这间石室就是密室全部,然而事实让她震惊了。 每一副字画的后面,都是一个特殊的房间,以供不同的用途。慕娆去了浴室,发现那竟是一个天然的温泉,周围热气腾腾,冒着白气。 她脱下脏兮兮的囚衣,扔到了一边,整个人泡进了舒适的泉水里。她一边沐浴,一边想着师父这个人。 师父名容逸,在游戏里,是主角从八岁到十三岁的抚养者。按照游戏的设定,主角的身世是沧海遗珠,自小随母亲漂泊,直至八岁那年母亲病逝,她被路过的容逸给捡走了。那一年,容逸也不过十六岁。 容逸收她为徒,带她到了金陵城,教她读书识字。在游戏里,主角必然进宫,但是进宫后师父一定会生气离开,慕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和师父的后续剧情,她忘记做了。 在其它周目里,慕娆曾攻略过师父。不过剧情很无聊,无非是慕娆入宫后,某年某月出宫,在某地遇到了师父,两人相聊甚欢,暗生情愫。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养成故事…… 从十三岁到二十二岁,他们已经有九年没有见面了。 慕娆在温泉中扑了几个水花,关于师父为啥成了现在这样,她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毕竟,看师父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挖地道经验,不像是为了救她刚学的。 算了,不想了。 在这个世界,师父是她唯一能够全身心信赖的人。 她从温泉里爬了出来,旁边的衣架子上,师父给准备了衣裳。她看这款式,有些像宫女的服饰。 推开门,慕娆看了看那些字画,挑了一副上面画着葡萄的画,用特有钥匙打开了这间密室。这间密室极大,里面储存了大量的粮食,不过看起来已经腐烂了不少。 她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师父,还有烧鸡。 “怎么会有烧鸡?”慕娆看得眼睛都直了。 “御厨房里偷的。”容逸淡定道,他换了身青色衣裳,正在自饮自酌。 慕娆心道师父您原来不是这样的人啊,在金陵的时候,我跟邻居打架,你都要把我骂一顿。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吃,直到那个烧鸡还剩一半。 容逸瞥了她一眼,道:“都是你的。” 慕娆想了想,道:“真吃不下了……”肚子倒是还能吃,不过,眼下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总不能老是让师父为了她填饱肚子,顿顿去偷吃的吧。 看这间密室里,粮食虽多,但是都不能吃了。慕娆愈发好奇,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 第40页 师父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这里是你慕氏皇族历代逃难的地方,你的弟弟慕弘和竟然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也没办法,这里又不通大理寺。大概是你的先祖们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不肖子孙被关到大理寺中。” 慕娆惊讶道:“那这上面,是皇宫吗?”不对啊,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他又不是慕氏皇族的人。不过看这条河的距离,以及之前的地道,师父像个兔子一样地挖到了大理寺监狱真不容易。 师父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皇宫。”他给自己倒了一盏酒,随意道:“你是不是在好奇,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是……”慕娆腹议,师父怎么啥都知道啊。 “那是因为,我家先祖是慕家皇族的工匠,亲自设计了这里。”容逸冷笑道:“不过,先祖造完了密室,就被慕家皇帝给杀了!我的父辈们逃到南方,想不到,最后一个使用这间密室的人反倒是我。” 慕娆听他所说,徒然一惊。 她总算明白了,十三岁入宫那年,师父为何愤怒离开。 第024章: 容逸同前朝慕氏皇族有仇,因此在慕娆的身世曝光,被接入京都后,就愤然离开了。 她有些怔,用油纸将剩余的烧鸡给包好,小心地问:“那师父,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我在京都见到了文行舟,他说不知道。” “他不知道?”容逸勾唇,嘲讽一笑。他淡淡道:“你走后,没多久,我又溜回了原先的房子里,一直住到慕氏皇族覆灭。” 慕娆道:“啊?”她还以为,师父去云游四海了呢。 “我为何要走?金陵的房子布置的如此舒适惬意,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好的去处。”容逸抿了口酒,道:“何况没了你,我的耳根子实在是清净了很多。文家小子实在是混账得很,他多年屡不中第,我又指导了他几年功课,让他去考新朝的科举,谁料这小子是个白眼狼,这就忘了我……” 他滔滔不绝数落着文行舟,慕娆心道,差点忘记了师父是个记仇的话唠。既然见他的话唠模式开启,她只得安静地坐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就是,就是。” “师父说的都对。” 容逸一口将空酒瓶里的酒倒入口中,话锋一转,指着慕娆道:“别说他,你看看你自己。封了公主就一转身把师父给忘了,到了京都整日拈花惹草,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不好好嫁人,反倒折腾去塞外,你都是自作自受!等你当了寡妇的消息传来,慕氏皇朝都覆灭了……为师到了乌孙,远远看你过得还不错,也就没找你……” 他大概是喝多了,也不给慕娆留一点面子,将她数落了一顿。慕娆只得道:“是,是,您说的都对。” 她才不跟一个醉鬼计较。再者,师父说完了,也就没事了,不然他憋得慌。 容逸将白玉酒瓶倒拎起,见一滴酒也没了,颇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斜了眼慕娆,将酒瓶一递,道:“给为师打酒去。” “我?”慕娆无语了,道:“师父,你忘了啊?你把我从天牢里捞出来,我现在是通缉犯。” “哦,对,差点忘了。”容逸一拍脑门,又有些清醒。他盯了眼慕娆,道:“现在好了,听说你的前未婚夫一点情面都不留,为师真是想不明白,你当年在京都瞎了眼,都找了些什么样的人才……” 他还没说完,只听砰咚一声,容逸的脸就摔到了石桌上,开始呼呼大睡。 慕娆:…… 被这样的师父养了五年,天知道她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她看这里太凉,再看酣睡如猪的师父,狠了狠心,找了一根绳子,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半拖半拽的将师父弄到了一个卧房里。 等忙得差不多了,她也累了乏了。这里昏无天日,慕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于是又找了一间卧房,从随身空间里搬了几床被子,将这里略收拾了一下,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至于大理寺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慕娆也懒得去想。 事已至此,她是逃不掉通缉犯这个身份了。 。 不知过了多久,慕娆从沉睡中醒来。 她是被饿醒的。 迷迷糊糊中,慕娆摸了摸肚皮,想了想这是监狱,还是忍耐到饭点吧。等等——她是不是被劫狱了?慕娆从床上蹦起,在黑暗中,打量了周围几眼,意识逐渐清醒。是的,这里的确不是监狱。 她遇到了失踪多年的师父,对方准备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笑傲江湖,然后姓名长挂通缉榜。她披衣起床,并且点燃了油灯,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她走出房来,敲了敲师父的房门,轻声道:“师父,师父?”然而门后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好推开门闯进去,于是默默离开了。 慕娆没有动那半只烧鸡,毕竟那是他们共同的、唯一的食物。她将油灯放下,又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了一个火把,点燃后,握在手中。 不知道其它房间里是否还有余粮呢?这里是慕氏皇族的藏身处,也许不止一处有食物,或许还没腐烂。抱着这个心思,慕娆推开了画像后面的一扇又一扇门,细细寻找。 有的房间里堆满了金银珠宝,慕娆第一次见到比人还高的金山,惊得吸了口冷气。她有点想私吞了,不过这要先请示师父。 有的房间里摆满了各样武器,大多没有生锈,看着十分锋利。不过慕娆从空间里取出昊天宝剑,又轻而易举地砍断了其中一个铁刀。 -- 第41页 果然是好剑…… 慕娆走了几个房间,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余粮。不过,当她打开其中一张绘有慕家某先祖的画像后面的门时,她看到了一条两人宽的密道。 密道以石头砌成,下面有台阶,不知通往何处。慕娆好奇心起,举着火把走进了密道。这里修造的比师父挖的要精良许多,虽然也是九曲十八弯,但走着并不是很累,也不会撞一鼻子灰。 只是……她闷着头走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怎么还没有尽头? 按理说,如果尽头是存粮的,绝不该这样设计。密道里冷飕飕的,慕娆不敢回头,忽然有点害怕,并且后悔极了。 她甚至想原路返回。 慕娆这样想,也这么做了。只是她刚刚转过身,就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似是鬼魅发出的灵魂质问—— “怎么不走了?” “啊——”慕娆刚想尖叫,就被对方伸手堵住了嘴。火光的照耀下,容逸皱着眉,道:“别叫了,跟鬼哭似的,吓人。” 明明师父才是最吓人的好不好!慕娆愤怒地想,却只能呜呜呜。等容逸收回手,她赶紧捂住砰砰跳的心脏,哀怨地看着他:“师父……您老不是在酣睡中吗?” “早就醒了。”容逸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她赶紧道。 “笨。跟我说不就行了?” “做徒儿的,当然要孝顺师父……”她虚情假意地答道。 容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望了望前面的密道,忽而道:“你知不知道,前面通往什么地方?” 慕娆摇了摇头。 “你想一想,这条密道,是皇族的逃生之所,而这一条最长的密道,自然是通往帝王的寝宫。”容逸手指前方,道:“你若一直往前走,大概没多久,就能见到你的前未婚夫,叶曜那小子了。” 他这样一说,慕娆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叶曜? “你想见他?”容逸悠然道。他总是能一言戳破慕娆的心。 “不……不想。” 容逸淡淡一笑,道:“是么?你可要想好了,等我们离开京都,你可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不过,”他自顾道:“见不到也好,你抛弃他一次,他抛弃你一次,你俩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互不相欠…… 慕娆低下头,想起了小太监所说的话。无论如何,她还是想救叶曜一命,只是她并不想再见到他。 “师父,”她低声道:“我想给他送点东西,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被人发现?” “去看看再说吧。”容逸道:“我也不知外面是什么个情况了。”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他们一路往前走,过了没多久,就被一道墙堵住。这面墙似乎是用铜铸成的,没有钥匙孔,但上面似乎刻有神秘的图纹。慕娆看着容逸在那转动图纹,没一会儿,铜门竟打开了,原是机关之术。 容逸忽然道:“你站着,我去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她老实地站着了。过不多久,容逸回来,朝她摆了摆手,道:“去吧,慕娆。咱师徒俩也真能睡,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夜时分了。要说皇帝也真可怜,周围的人都在睡觉,没人管他。” “好的。” 她顺着□□,向上爬了十多节,从洞中钻了出来。此时她应是处于寝宫的夹壁当中,往前几步,师父已经将那里的机关给打开了。她走了过去,宫中燃着淡淡的烛光,隐约能看到眼前的帷幔。 这是什么地方? 慕娆腹议着,伸手掀开了帷幔。她往里看了一眼,差点惊叫出声。那不是叶曜么? 昏暗的烛光下,叶曜平静地躺在红木雕花大床上,似乎正在沉睡。多日不见他,慕娆发觉他确实是憔悴了,也瘦了。 只是他的睡姿不老实,斜身抱着被子,偶尔皱眉,似乎是有些痛苦。另一侧的帷幔遮盖住,慕娆望不清那边的情景。 事不宜迟,她开始从随身空间里搜索药包。 因为随身空间里的东西太多,药包平时也不用,慕娆找了许久。她的手中每多了一个药包,就丢到了叶曜的身侧,算起来大概二十多种…… 慕娆真怕叶曜睡觉不老实,翻身将药包给压了。于是她轻拿轻放,正将那些药包小心地摆在他的床上,她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 “娆娆。” 紧接着,她的手被用力地攥住,慕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赶紧低头,看叶曜仍旧在闭目沉睡。 哦,这小子在说梦话呢。 慕娆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试图抽手。只是手还没有抽出来,身下,叶曜缓缓睁开了眼。 他们的目光,直勾勾地撞到了一起。 第025章: “娆娆?” 半响,他喃喃唤了声自己的名字。慕娆见他目光温柔,似有无限怜爱之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你吗?”他专注地望着她,道:“朕已经好久没看到你了,娆娆,你在跟我赌气。” 慕娆:? 叶曜是发高烧烧坏脑子了吗?难道说,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将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记忆全都忘了?慕娆心里这样想,不由得甩开了他的手,冷冷道:“我已经死了!死在狱中了!” “怎么会……”他有些神志不清地低语:“慕家犯案,你是慕家人,朕不得已将你落入狱中。等终审下达,朕以你功劳相抵,自然会放了你……你何必担心……” -- 第42页 她心中一动,但很快又告诫自己,这不可能。无论叶曜怎么想,如今的她,自越狱以来,就没有回头之路了。 慕娆别过眼,不去看他,一边弯腰收拾那些散落在床榻上的药包,一边轻声道:“我这里有一些草药,等下给你留一个药方,等明早你让御医看一看,我也不能确保对你的病真的有用。” 他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又伸过手来,试图抓自己。慕娆敏锐地躲了过去,她想了想,脱了绣鞋,从叶曜的雕花大床上爬了过去。 此时,她需要纸笔,将脑子里的药方给记下来。 她掀开另一侧的帷幔,悄悄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无人。慕娆踮着脚尖摸到了桌案旁,在墨上哈了一口气,小声地磨了几下,才抽过一张宣纸,将药方飞快地写下。 等她做完这一切,叶曜还在床榻上躺着,看样病得不清。 不知怎地,她心底还是有一丝酸楚,尽管很快就要逃离这座令人压抑的地方,却仍是失落。 她又踮着脚走了过去,照旧爬到了帷幔的对侧,穿上了绣鞋。低头看了看,叶曜半闭着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我走了啊。”她小声道。 “不……不要走。”叶曜想要挣扎着起身,去抱她,可是却扑个空。慕娆侧身躲开,冷眼看着他。 “我是安顺公主慕娆,不是昔日你的娆娆。”她知道,叶曜此时神志不清,所有深情,不过是给长平公主的。她狠下心,俯身在他耳边道:“陛下,早日康复,我走了。” “娆……” 她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耳畔,只听她低声道:“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叶曜的双臂再度扑空,身侧的女子钻入了帷幔的后面,转眼间没了踪迹。他不知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是梦是幻,伸手掀开帷幔,然而后面只是光秃秃的一堵墙。他光着脚下床,在寝殿里蹒跚着寻找她的踪迹,然而哪里有她的身影? 反倒惊动了轮值的太监,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前来劝阻夜半时分、忽然疯癫的皇帝。叶曜本就是身处病中,又体力过支,没多久便昏厥了。寝殿上下,又是一阵忙乱。 等李哲带着几个太监,七手八脚地将皇帝抬到床上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包。他心中疑惑,再一看,案上还多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迹缭乱的药方。李哲将药方默默收起,令人将那些药包归置好,静静地等待太医赶来。 不多时,太医来了。 他把了会脉,再看了看皇帝的气色,道此时只是皇帝的心神损耗太多,需要多加休息,轻易不要惊动他。没多久太后也赶来了,将大大小小的内侍、宫女好一顿埋怨。许玉彤也跟着她,坐在一旁替皇帝擦汗。 叶曜这会很安静,闭着眼,一言不发。偶尔低声呢喃,许玉彤俯身去听,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太后唤来李哲,问:“究竟是何事让皇帝损耗了心神?” 他哪里知道,虽然能推测出一些,但是……还是不说了。李哲弯着腰,小心翼翼道:“奴婢来时,见陛下在殿中行走,高声呼喊,许是……有梦魇。” “他喊了些什么?” “好像是……不要,不要……” 太后再问了几个内侍宫女,所得到的答案皆是如此,或是相近的字。太后见此,只得叹了一声,又细细嘱托了太医一番,令他和许玉彤今后都住在皇帝的寝宫中,没日没夜的照顾皇帝,直到皇帝康复。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后,天已经微亮了。 寝宫里的所有人终于稍微喘了一口气。李哲看许玉彤仍在陛下的床边侍疾,悄悄唤了太医出去。等俩人都到了没人的地方,李哲从袖中掏出那张凭空出现的纸,递给了他:“窦太医,烦请看看,这是个什么药方?” 窦太医悠悠接过单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这药方,我在古籍里曾经见过。只是里面的药材,一时之间难以凑齐,无奈啊。” “若是有呢?”李哲问。 窦太医闻言一愣,摸了摸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倒是也可一试。” 。 慕娆回到了密室。 她看起来明显有些心情不好,一路上安静的很。容逸识趣没有去戳她,将她送到密室后,自个又溜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他带着灌汤包子、莲子羹等早点回来了。 看样子,师父他老人家又去御厨房摸吃的了…… 他腰上还挂着一个酒葫芦,大概也灌满了酒。容逸将东西放在石桌上,看着慕娆,笑了笑:“徒弟,吃饱了才有力气另寻新欢。” “……师父,你说什么呢。” “害羞做什么,师父是过来人,都明白。”容逸咕噜噜喝下半葫芦的酒,叹道:“当初摆脱了你这个拖油瓶之后,邂逅一位女子,为师也有过片刻的心动,只可惜一切都有如白云刍狗,来去匆匆,哎……” 作为一只拖油瓶,慕娆生气地吞下了一只包子。不过,她也免不了好奇,尝试着打探:“师父,那个未曾谋面的师娘是谁呀?” “再问明天莫得饭吃。” 慕娆只好闭嘴,毕竟要恰饭。想起夜闯寝宫的经历,她有些惆怅:“师父,如今我的行踪暴露了,他不会顺着密道找到我们,然后把我们大卸八块吧?” “应该不会吧?”容逸想了想,懒洋洋道:“你们的对话我都听了,看他的状态,应该是没有力气来找我们。” -- 第43页 “你居然……”慕娆的脸涨得通红,她再也吃不下去了,跺脚回了睡觉的房间。容逸在她的背后大笑,听起来格外的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慕娆的肚子咕咕叫,她熬不住,又悄摸地溜回来了。 她假装听不见师父的笑声,一心只对灌汤包。吃了会,慕娆又担忧地问:“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不着急,大理寺找不到你的。”容逸转着酒葫芦,笑道:“密道我已经堵上了,没堵住的部分,我放了好多的金饼。” 慕娆:…… “要知道,黄金是真的重,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背金子。”容逸抱怨道:“这些金子我分成了好几份,埋在了不同的地方。等他们疯狂挖金子的时候,大概那地方也该塌了……哦对,其实我挖了两条密道,他们大概率会去另外一条。不过,就算他们真的找到了这里……” 他指着那面铜门,悠然道:“这一面石墙的四周,还架有火炮,到时候我们可以炸掉整个大理寺天牢。” 慕娆惊呆了。师父他……是个鬼才吧?据师父说,他们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密室一定有一条密道是通往御厨房的,不过师父死活不肯告诉她。 等风声过去,他们就划着船,顺着河流离开京都。 。 几日后,叶曜已有明显的好转。 太后非常欢喜,不住地念佛,奖赏了寝宫上下的内侍宫女。她又对许玉彤道:“好丫头,此次你的功劳最大,等皇帝好了,可不能教他亏待了你。”她心里的主意已定,许玉彤或许当不上后,但是封个贵妃还是没问题的。 许玉彤安静地谢恩,脂粉也掩盖不住她近日的憔悴,眼下已有一片乌青。她立在一旁,脸色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 同样面无表情的还有叶曜,他正坐在床上喝药,看样子精神了许多。 太后奖赏并吩咐完后,又嘱咐了叶曜几句,就回宫歇息去了。叶曜喝完了药,许玉彤上前,想要接过药碗,却见叶曜摇了摇头,道:“表妹,你去歇着吧。” “我……”她欲言又止。 “去吧。”叶曜语气坚定,她不得不从。 打发走了闲余人等,叶曜唤来了李哲。他神色冷峻,连一丝柔和的气息都没有,径直问:“那晚你看到了什么?” 李哲小声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不过陛下的身边,那晚确实多了几样东西。” “是什么?” “陛下近日所服用的药材,以及一张纸。”李哲恭敬地将那张药方呈上,叶曜接过,那字迹凌乱毛躁,但是粗略可以认出是谁的字。他握住药方的手抖了一抖,强行平定心神,又问:“大理寺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前些日子他病得重,迷迷糊糊听说大理寺天牢似乎是出事了。 李哲道:“安……安顺公主,被人劫狱了!” 第026章: 叶曜眸光一紧,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禀陛下,就在前几日……”李哲将此事慢慢叙来,那日清早,狱卒巡视的时候发现安顺公主慕娆失踪,然而现场无一物损坏,急忙报告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前来勘察时,怀疑只有挖地道逃亡的唯一一种可能。就当他们发现了密道入口,顺着痕迹往前寻找的时候,发现里面跟迷宫似的,还有人顺道掉进了化粪池…… “可张榜通缉?” “尚未回禀陛下,故而大理寺还不曾通缉安顺公主,只是加强了京都的戒备,暂未发现安顺公主及其同党。” 叶曜闻言,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身侧的帷幔。帷幔后有一面墙,上面绘有山水花草,清晨醒来,身边无人的时候,他曾轻轻敲击,这的确是一面夹壁墙。 这座宫殿是昔日慕家皇族所建,若是皇帝的寝宫里有一面夹壁墙,这并不奇怪。只是他非慕家后人,也不知道如何打开夹壁的机关,若是强行闯入,恐怕再生事端。 如今之计,应当找一个能工巧匠,打开这道墙的机关。然而慕娆一人之力,怕是不能这么轻易地逃脱,她身边一定还有一个人…… 他的心里微微发酸,又是担心,又是害怕。若慕娆真的逃离了京都,往后余生,他还见得到她吗? 不想不要紧,一想,叶曜的心里愈发难受,嗓子干涩,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李哲慌忙端上热梨汁,叶曜接过,也只是随意喝了一口。见此,李哲更加担心,小心翼翼道:“陛下也要保重身子啊。” 他不言,片刻后,道:“传令大理寺,压下安顺公主失踪一案,对外宣称公主已经移交别处,不得走漏消息。” 李哲领旨。他心里十分清楚,陛下这是不愿让安顺公主担上谋反越狱的罪名,哪怕心中迫切想要找到她,也不愿下发海捕文书,让她整日逃亡。 见李哲领命而去,叶曜又取出那张纸,望着那上面凌乱的字迹,再想那晚的匆匆一遇,好似梦中一般。她在恨他!恨他将她投入狱中,忍受非人的待遇,恨他的冷漠无情。以及……她恨归国以来,自己对她的精神折磨。 这一年来,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啊! 刚刚登基,朝纲不稳,就接了她归国。查抄慕家,又不能确保她无恙。待她到了宫中,又冷言冷语,在她身上发泄自己多年的不满……叶曜缓缓闭眸,曾经记忆中的那个纯真活泼,在宫宴中跳舞的小公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取代她的是喜笑嗔怒的慕娆,更加真实鲜亮,更令他印象深刻。 -- 第44页 在过去,他是一厢情愿的少年郎,爱慕心中的公主,从未真正靠近她;在现在,他是自欺欺人的皇帝,亲手将她推开,在她的心头上撕裂伤口。 他痛苦地捶着自己,良久,情绪才慢慢平复。叶曜再看了一眼那面墙,前朝覆灭不过两三年,宫闱内外,必有人知道其中机密。 他不能保证,慕娆还在里面,但至少他要进去看一看。此外,慕娆的底细他十分清楚,也顺便查一查。 不然,怎么当面感谢救命之恩呢。 叶曜理所应当地想着。 。 密室里,慕娆正在杀鱼。 容逸出去了一阵子,不知道从哪里捞了两只活鱼,还在不安分地乱蹦。慕娆将它们丢在水缸里,又去找了一把大砍刀,望着鱼发呆。 师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慕娆和两条鱼大眼瞪小眼,终于让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先做饭,我出去探探情报。”容逸将难题丢下,一溜烟走了。 慕娆望着他的背影无语,狠下心来,撸起袖子,从水缸中将活蹦乱跳的鱼捞了出来,身上被甩的全是水。她一手按住鱼身子,另一只手找了个木棒,朝着鱼的脑袋砸去。无奈鱼身太滑,折腾了四五遍,才打晕了一条鱼。 接下来是刮鳞,清理内脏,慕娆手忙脚乱。密室里没啥佐料,慕娆只得水煮鱼,最多撒一把盐。 她还得烧柴煽火,活活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后厨的丫头,脸上灰蒙蒙的,于是容逸回来后,看着她笑得弯了腰。 “师父。”她幽怨地喊了一声。 “徒儿乖。”容逸笑够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咸鱼。他顶着慕娆杀人般的目光,悠然喝了口酒,道:“听说皇帝快病愈了。” “真的?”慕娆隐藏不住声音中的惊喜之情。 容逸看了她一眼,慕娆反应过来,换了一张冰冷冷的面孔:“哦。” “不知道你从哪里变出来的灵丹妙药,倒还真管用。”容逸闲闲道:“不过问题来了,既然他快康复了,怕是要来找你了。那一晚上,他可什么都记得。” “那个密道……” “前朝覆灭才几年,就算慕家无人,当初的宫廷旧人,可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容逸笑道:“咱们怕是要换个地方了!” 慕娆问:“去哪里啊?外面可是比这里更危险,我们说不定都出不去城。” “事到如今,我觉得,”容逸诡异一笑,“只有死人的地方最安全。慕娆,你家皇陵也是我先人修的,不如咱们去那里吧?” “什么?”慕娆正在搅拌鱼锅,闻言,抖了抖,险些将鱼甩出来。让她去慕家皇陵接受先祖的怒斥吗?她苦着脸道:“我不敢,我怕鬼……” “说什么呢,你的祖上可都是真龙天子,哪来的鬼。” “我,我怕龙鬼……” 容逸笑得酒都洒了出来,一边笑一边问:“那去西域呢?继续你的小生意如何?”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她绝望地问。 “有,不过还是在这宫中。”他乐不可支地答道:“御厨是我的好哥们,跟他说一声,我能让你混进来当个厨娘。宫中贵人,谁会去御厨?这里面最安全了。” 她怒道:“可是我是个通缉犯!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哦,不要紧。”容逸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大理寺现在还没有发你的海捕文书,为师觉得,此事尚有回转的余地。你先去御膳房呆上个一年半载,为师出去开个客栈,等到时候了就接你出来,再找个上门女婿,岂不美哉?” 她试探地问:“那我还是去西域吧?” 容逸淡定道:“我可是听说,乌孙新王继位,想收你继婚呢。你要去?” “哦,再见。”慕娆果断道。 …… 事已至此,慕娆只能先去御膳房洗菜了。 容逸的好哥们叫做段三,是宫中的正三品御厨主管。有他的关照,慕娆轻轻松松混了进去。 她打扮成一个小内侍的模样,每日跟在段三的身后,也没人起疑。慕娆心道也不能熬日子,于是开始跟段三学厨艺。 学了几日后,她也就能炒个鸡蛋,还总是放多了盐。 看着段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慕娆灵机一动,道:“你们吃过酸菜鱼吗?要不要我教你们?” 容逸刚刚去漱口,推开门就听到这么一句,露出鄙夷的目光:“徒弟,你连鱼都不会杀,还做什么酸菜鱼?这酸菜鱼又是什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慕娆穿越前可是一个吃货,各种美食都吃了个遍。她叽叽咕咕,连说带比划,给段三形容了一遍后,段三的眼睛都直了。 “好!”段三拍手道:“咱这就做一个试试去!” 。 寝宫夹壁中,的确有一条密道。 据前朝老师傅说,这条密道是容家设计的,不过容家得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后人也早就离开了京都。容家设计机关之术,向来十分巧妙,旁人就算打开了第一道门,也决走不到最后。因此,除了慕家皇族的嫡系,这条密道无人能解。 问题是,慕家皇族的嫡系已经没人了,死光了。在天牢里的那几位,除了前朝长乐公主以外都是庶出,更不可能知晓这种秘密。 叶曜站在密道里,望着拦住他的机关门,上面竟无一把锁,只雕刻一些图纹。果真如老师傅所说,这里机关重重,无人能解。 -- 第45页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寝宫,令李哲将夹壁关闭。老师傅只能打开夹壁的第一扇门,至于之后的,老师傅也无能为力。 那么,安顺公主既然从夹壁里出来,她怎能知晓这种秘密呢? 叶曜遣人去大理寺的天牢里盘问了长乐公主,不过长乐公主有些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几乎问不出来什么。再者,夹壁的秘密只有皇位的继承人会知道,像慕弘和这样的庶子,以及公主们,是不该知晓的。 李哲看他思索了许久,茶水都凉了,于是换了一盏。替换茶水的时候,他小声道:“陛下,会不会是有人协助安顺公主呢?” “嗯?”叶曜好似醒了一般,抿了口茶,看了眼李哲:“你以前服侍慕家皇族的时候,在哪个宫中?” 李哲恭敬道:“奴婢当时便是在安顺公主的宫中服侍,不过当时公主身边的人多,不记得奴婢了。” “哦,对,朕曾经问过你。”叶曜沉思着,手指轻击桌案。片刻后,他又问:“依你看,安顺公主当初可得宠?” “不瞒陛下说,当年的安顺公主,虽说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备受恩宠,可那不过是梁帝的一点小小的愧疚罢了。”李哲叹了一声,继续道:“随后还不是抛之脑后,任凭公主自生自灭。更何况,当年的梁后嫉恨公主,因此在宫中没少给她使绊子。只是公主浑然不在意,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叶曜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不过,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在前朝,慕娆并不受宠,因此梁帝也不可能将夹壁的秘密告诉她。更何况慕娆越狱,肯定是有一个帮手的,那这个人,又是谁呢? 他起身,开始踱步。 一定不是慕家皇族的人——他们没理由只救了安顺公主。 也不会是慕娆身边的那些人——事发当晚,他们都在家中,都有不在场证据。 世上只有慕家皇族的后人,只有容家后人知晓密道的机关,莫非,是失踪多年的容家后人?但是仔细一想,慕娆身边那些人,他过去知道已逝的乌孙王、巫不修,后来又知道了封华和文行舟,似乎文行舟是她的青梅竹马…… 事不宜迟,叶曜立刻传文行舟入宫。 第027章: 文行舟入宫时,有些忐忑,不知皇帝召唤自己有何要事。 自从安顺公主入狱,他就有点紧张,担心自己过去曾经和公主,以及慕弘和接触过多,被扣上一个乱臣贼子的罪名。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今天收到皇帝口谕的时候,心态又有点崩。 听宣入殿后,文行舟下拜,口中道:“臣文行舟参见陛下。” 他紧张地手心都是汗,只听皇帝淡淡道:“听说在金陵的时候,爱卿和安顺公主是邻居?” “陛下容禀,”他急忙为自己辩解:“少年读书时,臣的确认识安顺公主。不过当时并不知晓她的前朝公主身份,自她入京以后,一直没有……” “好了。”叶曜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没工夫听他叨叨絮絮,说自己和公主如何重逢。他只问了了一句话:“公主在金陵的时候,是由何人抚养?” 文行舟汗淋淋道:“当年公主身边只有她的师父,并无别人。她师父姓容名逸,看着年岁并不大……想来,现在也不过而立之年。” 姓容? 叶曜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公主越狱之谜呼之欲出。他淡淡一笑,将这个名字写在了纸上。 “他是何人,现居何处?” 文行舟道:“臣不知他是何人,只知道容逸读书虽多,却无一点功名在身。臣两年前入京赶考时,他还在金陵的家中。” …… 容逸。 叶曜在殿内踱步,他已命人去金陵追查容逸此人,但从文行舟的形容来看,此人狡诈多谋,难以应对。如果此人是前朝容家的后人,那么他的确就是救走安顺公主的人了。 他忍不住去想,慕娆同他在一起,应该是很开心的吧?那毕竟是她的师父,亦是事实上的养父。不过这样一想,他就心中发酸,好似喝了一整壶的醋一样。 再一想,当初她还是长平公主的时候,从未跟自己提起过容逸这个人。或许慕娆从一开始,就从未真心待自己…… 的确,在过去,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就算订婚,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儿戏。可是如今,她对自己的态度难以琢磨,叶曜困在其中,隐隐觉得都与过去不同,无论是她,还是自己的心意。 殿外传来太监细长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他的思绪飘了回来,转身去迎接太后。太后扶着贴身宫女的手,扫了他一眼,道:“这么晚了,皇帝在做些什么?” “回禀母后,朕在想一些事情。” 太后淡淡笑了笑,将周围的太监宫女打发走,才抬眼看着叶曜:“曜儿,听说你特意将安顺公主转移了地方。可是哀家怎么听说,大理寺那边,安顺公主越狱了,至今也没有找到。” “这件事,母后就别操心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不轻不淡到。叶曜素来不欺瞒母亲,不能说的他宁可不说。 “曜儿,”太后的手不觉握紧了茶盏,显然有些动怒:“你求娶谁都行,可那是嫁了人,死了夫的寡妇,曾经退了你的婚事,前朝的公主!” “母后,这是朕自己的事情。”他叹了声,别过眼神:“朕已经不是孩子了,懂得自己的分寸。” -- 第46页 “那好,哀家且不跟你说这个。都说今年选秀,原本因为你的病耽搁了,如今也是时候了。别的不说,你表妹在哀家身边多日,又在你生病的时候尽心尽力,怎么说,也得给玉彤一个妃位。”太后看着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叶曜皱了皱眉,选秀,他现在压根没心思想这个。除了朝政,他的整颗心都扑在了慕娆失踪的事情上,更何况他看到表妹就觉得聒噪。 “既然母后想让朕感恩表妹,与其给个妃位,不如给个正位。”他心平气和道:“就表妹那个脾气,若是当了侧妃,怕是要把宫里的天掀翻。” 太后一惊,道:“那怎行?玉彤虽然是你的表妹,但德行家室,还不够皇后之位。关于皇后,哀家倒是有别的……” 叶曜懒懒一笑,打断了她的话,道:“谁说是朕的正宫皇后了?弟弟们尚未成家,许给大弟做正妃,倒是极好。” “你!”太后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强行压下一脸的愠怒,又道:“就算你不想娶玉彤,但是选秀,必须得举行!不然,你拿什么来与世家联姻,拿什么,来巩固叶家的皇位?!” “朕的皇位,在朕自己的手中。”叶曜淡淡道:“前朝推崇门阀世家,导致朝中无人,科场徇私舞弊,到最后国家动荡,适得其反。将家国命运,系于一女子身上,真是可悲可叹!” 他说的并不夸张,前朝慕家皇族与世家联姻,大权落于世家的手中,导致皇帝不敢变法,唯恐触动世家利益。寒门学子苦读多年,却被徇私舞弊的科场所害,多年名落孙山。本朝改革科举,才使得文行舟等才子,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新朝建立,亦有一波顽固派,试图恢复前朝的典制。 而叶家世代为将,便是这一代,也都在军营长大,崇尚铁血强权,看不惯官场那一套。叶曜继位以来,任命新官,对于世家,给尊贵不给实权。又迅速铲除了前朝的谋逆势力,清理贪官污吏,令世家震颤。 趁着选秀的良机,他们怎能不献出族中的女子,放到叶曜的枕边给他吹吹耳风,以维护世家大族的利益。 太后不好反驳他,又道:“那你就不选秀了吗?国无嗣,则社稷不稳。” 叶曜道:“父皇登基的时候,也有人劝父皇选秀,母后还记得父皇怎么说吗?”见太后没有吭声,他自顾道:“新朝初立,处处用钱,朕有一老妻足矣。” 先皇并不是没有妃子,登基前有俩妾室,不算得宠,都封了妃。叶曜的皇位得来顺利,也因为父母的感情稳固,没有太多波折。 他凝视着太后,轻声道:“朕不贪心,能有一人伴在身侧,足矣。” 。 又过了半个月,去金陵调查容逸的人回来了。 据说,容逸在三个月前离开了金陵,似乎是往北方去了。周围街坊说他之前确实领养了一个女孩儿,不过没几年,那孩子就被亲生父母接走了,容逸又成了孤身一个人。据说此人好吃懒做,从不下厨,因此整条街上卖小吃的都认识他。 到这里,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是有一点可以猜测:容逸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救出慕娆的人,毕竟,她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啥靠谱的亲人了。 叶曜命人连日盘查出城的百姓,但是没有一点线索。安顺公主仿佛人间蒸发了,各个坊市也未见一点异常。 他在御书房里沉思,李哲快步走了进来,躬着身子问他是否需要传膳。 他点了点头,心思还在这个好吃懒做的容逸身上。 御膳摆了上来,小太监照例一道道试菜。叶曜平时不甚在意吃食,今日因为容逸的缘故,多看了几眼。 今日的御膳摆了一道奇怪的菜。 看起来像是炖肉,但又不像。腌好的菜和白色的肉片一起炖煮,上面撒着花椒和香菜等物,闻之有鲜味。 “这是什么?” “回禀陛下,这是御膳房的新菜酸菜鱼。” 叶曜尝了一口,这味道确实挺不错。在他的印象中,御膳房几百年没有更换食谱了,做菜只求稳。 不过,叶曜依旧没有在吃食上花太多的心思,匆匆用过膳,就去处理国事了。接下来的时日里,他忙着处理奏折,和重臣讨论边疆纠纷,只有到了深夜,才能问问李哲关于慕娆的事情。 “安顺公主可有下落了?” “回禀陛下,尚且没有。”李哲垂着头道。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李哲将宵夜端上,是一碗双皮奶。 “这些时日,御膳房很用心啊。”叶曜道。他最近不仅吃了酸菜鱼,还有藤椒鱼,猪肚鸡,麻辣烫,辣条…… “听说是御膳主管段三的主意。”李哲道:“重阳节要到了,再过几日,陛下和太后娘娘该定千秋宴的菜单了。” 经他这么一说,叶曜想起了这事,自从改朝换代以来,每年重阳节,宫中都宴请民间的百岁老人。如今御膳房新做的美食,倒是很不错,连太后都赞不绝口。 “今年千秋宴的菜单,先交给这个段三去准备吧。”叶曜随口道。 “是,陛下。” 他用过双皮奶,将白瓷碗放在一侧,闭目养神。李哲端着水盆进来,叶曜忽然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李哲你说,最近御膳房是不是有点奇怪?” 李哲不明白陛下的心意,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有些奇怪,或许是这位段主管,把昔日想到的点子都一齐上了。” -- 第47页 “不,”叶曜摆了摆手,又阖上眼,自言自语:“事出反常必有妖。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陛下您说什么?” 叶曜唇角勾起,心中主意已定,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第028章 慕娆蹲在石榴树下发呆。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因此她不需要去御膳房打杂。她早上听到了一个消息,现在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恭顺侯被斩首了。 慕娆从段三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悲哀,也有点害怕。毕竟那是一个曾经相处过、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只是她无能为力,她阻挡不了慕弘和谋反,也阻挡不了皇帝杀人。这个消息让慕娆愈发宅了,整日在御膳房里不出去,唯恐被叶曜抓住,咔嚓一刀赴黄泉。 慕家女眷中,据说长乐公主撞柱自尽,慕媛入了乐府。慕娆只能委托段三,将慕媛给赎了出来。然而慕媛已是无处可去,精神上又受了重创,段三便将她暂且放在城郊的农庄里。没几日,她听说,慕媛自己跑丢了。 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段三派人找了她几日,也是无功而返。昔日的恭顺侯府,再也不复存在了。 如果有可能,慕娆一辈子也不想跟皇室再沾染一点关系。 她希望能够早日回到金陵,在往后余生,过点平平淡淡,又真实快乐的日子。 慕娆还在发呆,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徒弟,过来搭把手,摘点石榴。” 现在正是石榴成熟的季节,慕娆抬头望去,看到易容成老叟的师父目露贼光,盯着那石榴。他现在佝偻着身子,自然不能很灵活的去爬树。 “您老等等,我去找个竹竿子。”慕娆叹了口气,摊上这个吃货师傅也没办法。自从前一阵子,在他面前露了酸菜鱼的食谱,整日都要被他念叨,不得不把穿越前知道的食谱都背了出来,再由段三去烹饪。 托他的福,这些日子狗皇帝也吃得很好。 慕娆去墙脚拿了一根竹竿,去捣石榴,与此同时叶曜也到了御膳房。他只带了李哲,门口的太监要大声通报的时候,他制止了。 “安静点。”叶曜道。 御膳房百年也难得遇到天子驾临,一个个都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叶曜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让他们起身。 “谁是段三?” “回禀陛下,段三在后厨……” 庭院里的秋叶随风飘落,叶曜抬脚往前走,李哲想要跟上,被他的一个眼神留在了原地。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也不敢喘大气。 皇帝陛下要做什么? 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管,和段三关系好的,只能在心里为他捏一把汗。 穿过弄堂,叶曜独身到了后厨。 此时段三正在仔细研究慕娆留下的蒜蓉扇贝的菜谱,他坐在脚凳上低头捣蒜,忽见一片衣摆飘到眼前,上绣明黄色的五爪金龙。他心里咯噔一声,还未来得及跪下,皇帝淡淡的声音已经传到耳畔:“不要大惊小怪的,起来,随朕走走。” 段三:??? 他只好起身,瑟瑟跟在叶曜的身后,不敢直视其面容。叶曜在御膳房里闲庭信步,到处走走看看,好像在找什么人。 终于,他听到了阔别一久,但依旧熟悉的声音。 “一个石榴不够吗?哎呀,你不能再吃了!” “没事的没事的,石榴不胖。” 段三吓得冷汗淋淋,不知是否该出声提醒好友和安顺公主。叶曜立在长廊后,盯着那伸手打石榴。穿着男装的少女,以及那个捧着石榴嬉笑的‘老叟’。 他们果然躲在自己的宫里。 心头的喜悦难以抑制的涌了上来,叶曜没有上前,故意问段三:“前面那是谁?” “回禀陛下,那是来御膳房送菜的老叟,还有他的孙子。想来是一时贪玩,忘了走了……”段三只能硬着头皮说瞎话,他从未遇到过这样难熬的时刻。 叶曜好似信了:“哦,那老叟怎么称呼,多大了?” “我们平时都喊他老荣……”段三偷偷瞥了一眼易容后的容逸,估量了一下,惴惴不安道:“差不多七十五岁了。” “七十五岁了,是个长寿的老人家了啊。”叶曜忍住笑意,道:“千秋宴,让他,和他的孙子一起来吧。” 段三愣住了:“陛下?” “需要朕亲自去请吗?” “不不不……” 。 自从那日叶曜来到御膳房之后,慕娆迁怒容逸,已经数日没有搭理他了。 她从惊恐中走了出来,事已至此,难过也没有用。只是现在不知道叶曜那个狗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没有当面抓了她,反而让她和师父去参加那什么千秋宴。 “徒弟,”容逸凑了过来,陪着笑道:“别担心,你师父的易容术还没人能看破。再说了,宫中那么多机关密道,没有我不知道的!” 慕娆麻木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容逸头发花白,就连皮肤也露出老年之态。浑身上下,只有他那双狡黠的眼睛,不像是个七十二岁的老头子。 “那现在逃啊?”她没精打采道。 容逸的笑容没了:“唉,要不是怕咱们跑了,皇帝迁怒老段全家,我早就带着你跑了。现在他跟咱们玩阳谋,咱们也只能见招拆招。甭管那小子搞什么主意,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 第48页 “唉,也只能这样了。”慕娆也叹了一口气。 随着千秋宴之日的到来,慕娆暂时离开了皇宫,和容逸在宫外租了个小院子暂时住着。重阳节那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起身了。 作为爷爷的‘孙子’,她穿了身儒生的蓝衫,头发扎成一个发髻,还戴着帽子。慕娆照了照镜子,又把眉毛画粗了一些。 “爷爷,上车了。”她站在马车旁,扶着他上了马车。两人挤在狭小的马车里,容逸不去想危险,反而去想千秋宴上的宫宴,馋的直流口水。 慕娆:…… 她闷久了,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街道上的风光。不想,却路过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这条街里有她的一家珠宝店。 嘈杂的人声中,慕娆看到了自己的店铺。只是,珠宝店早已换了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卓记珠宝行。 到底是换人了。 她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世事难以预料。再往前,是入宫的东华门。秋风瑟瑟,重回旧地,无端的,多了些许伤感。 途径文华殿,慕娆忍不住瞥了一眼。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下,金色屋檐上歇息着几只麻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容逸见她看得出神,咳嗽了一声,道:“乖孙……” 她收回了目光,扶着假装虚弱的容逸,朝前行去。一路上,她都紧绷着一张脸,看着似乎很不开心。 皇帝在庆云宫设宴,款待诸位百岁老人。先帝在时,也设有这样的宴席,以弘扬敬老之风气。 一路上所见的百岁老人,大多是笑呵呵的,陪伴他们的家人也与有荣焉,将高兴二字写在了脸上。唯有慕娆,心事重重,脑补着被狗皇帝当众羞辱的场景,尤其是叶曜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面前,吩咐左右:“来人啊,把这个越狱的安顺公主拉出去剁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容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挺直腰杆,现在开始,你可是老夫的孙子,荣耀。” 慕娆腹议:……叫啥不好,非得有个耀字。 她只能慢吞吞的往前行,然而道路就这么短,终究是到了头。慕娆扶着容逸,走上台阶后,迈入了庆云宫的大殿中。只见前方是皇帝的席位,左右两侧摆好了上百张桌椅,宫女内侍鱼贯而入,正在布置菜肴。 他们到的有些晚,因此只剩下角落的位置了,毕竟大家都想一睹天子的容颜,也不枉来了一趟。这正和慕娆的心意,她忽然有些高兴,对师父轻声道:“待会,你可要安分点,不然咱们师徒俩都要命丧皇宫了。” “放心吧,耀儿。”他咳嗽了一声,拍了拍慕娆的后背,她没站稳,差点被拍飞。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大多数的百岁老人都已经到齐了,有总管来维持秩序,众人立刻正襟危坐,陪同的家人站在后面。 慕娆被挡在了最后,前面有四五排的人,她非常开心。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皇帝要来了。她忙扶着容逸起身,庆云宫的大殿内,两百多人高矮不等的站着,随着太监的尖利嗓音,朝前方齐刷刷下拜。 “拜——” “再拜——” 众人正欲行礼,忽听叶曜打断了那个太监,笑道:“诸位皆是老人了,何须这么多礼节,都请坐吧。” 一旁,太后温和笑道:“老人家们,都请坐。” 周围人生噪杂,大多在窃窃私语,赞扬皇帝同太后的品德。慕娆的身量不高,她完全被挡在了后面,什么都看不到了,也挺好。容逸的心思更是不在皇帝的身上,他只盯着那小桌上的几个食器,猜测里面会有什么。 一时礼毕,诸人落座,皇帝开始照例说一些什么。庆云宫大殿内安安静静的,慕娆百无聊赖,也朝那边望去,她到底是太靠后了,隐约,只能看到他的侧颜。 好像……跟最后一次相遇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吧。 那一晚如此梦幻,像是一个勇敢的公主,来拯救了病中的皇帝。不过,那只是还清了人情而已。 她想着想着,叶曜终于讲完了,宴席正式开始。 容逸早已迫不及待,他们的坐席在最后,压根没人注意。然而当容逸揭开食器的盖子,差点哭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美食?煮的稀烂的肉羹?没有太多甜味的八宝饭?而且更重要的是,连御酒也没有,给了毫无滋味的人参汤? 慕娆看他目瞪狗呆的样子,内心十分愉悦,于是低声道:“师父,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也不想想,都是老人了,你喜爱的那些食物,他们哪里嚼得动?师父,这些可都是大补之物哦……” 她看周围人在亲自侍奉老人,帮他们盛饭加汤,更是俯下身子,帮容逸添饭,送至他的口边。在外人看来,这可真是爷慈孙孝,再好不过了。 容逸心里很苦,嘴里更苦。 还是想念段三做的油腻肥厚的鸭子,卤得入味的猪蹄,清甜的桂花酒…… 郁闷啊! 第029章: 庆云宫大殿的主座上,叶曜端坐于上,正在不紧不慢地用膳,偶尔同太后交谈。 所说的,无非是哪道菜肴好吃,敬献给母后。然而太后又吃不了那么多,她出身尊贵,自觉在诸多平民面前用膳不雅,因此宁愿饿着,也不动筷。 叶曜看太后的小桌上,菜肴几乎未动,便放下筷子,侧身关切道:“母后可是身子不适?还是这些饭菜不合口味?” -- 第49页 “不过是昨夜不曾睡好,皇帝挂念了。”太后慈祥地笑了笑,趁此机会,向他告辞:“哀家还是回宫歇息吧,皇帝继续款待这些老人吧。” “母后先去歇息,待朕忙完,便去看望您。”叶曜连忙起身,想要送太后出殿。然而太后只是朝他摆了摆手,让他不必跟上,就带着丫鬟内侍,自行回去了。 叶曜重新落座,他淡淡一笑,看向大殿。 太后归宫,这正和他的心意。 …… 那边角落里,容逸实在是吃不下去了,烦恼地放下筷子,同周围人聊天。 “老哥高寿?”他朝右侧的白发老人拱了拱手。 那老人笑呵呵道:“今岁九十七。老弟高寿?” “比老哥略小了几度春秋,虚岁九十二。”容逸面不红心不跳,道:“老哥贵姓?” “免贵姓王。” “王兄好,小弟我姓容。” 俩人正笑呵呵的握手攀谈,慕娆立在一边,有些无聊。她忽然间觉察到一道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她急忙朝叶曜的方向望去,见他的目光飘到了另一边,似乎没有在看自己。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安全,但又说不出来。 还是低头老实做人吧。 慕娆这样想,也这么做。她始终不肯抬头,安安静静地帮容逸添饭。容逸这会正跟王老头聊得热火朝天,然而慕娆一直在不断地给他添汤,似乎想堵住他的嘴。 旁人还羡慕不已:“老弟,你这大孙子,可当真是孝顺啊。” 容逸干笑:“呵呵……” 。 叶曜又看向那个角落。 尽管安顺公主低眉顺眼,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她不知道,坐在叶曜的位置,能够看到大殿中的一切小动作。李哲顺着叶曜的目光望去,恍惚明白了点什么。 又见叶曜招手,他急忙俯下身,只听叶曜道:“切勿打草惊蛇。” 李哲领命,起身后目视前方,好似没看到安顺公主一般。叶曜自酌自饮,心情格外愉悦。 。 宴会终于结束了。 至始至终,皇帝都没有作妖,也没有发现她,这让慕娆感到非常庆幸。只是师父一直在跟人滔滔不绝的聊天,还让她心里惴惴不安。 容逸看她心中不痛快,也有些愧疚,道:“徒弟莫要多心,今日回去,我们就想法设法回金陵。” “真的?那段主管怎么办?”她这样问,但心中隐约还有一点失落。 “真的。你我今日赴宴,就算皇帝怪罪也找不到段三的头上。”容逸同她保证,又道:“你若不放心,我们现在还未出宫,还能从地道钻回那个地方。” “得了吧师父,怕是皇帝早已经找到那里。”慕娆断然否决,道:“我看还是赶紧回金陵靠谱。” 俩人吵吵闹闹,哪像是祖孙,倒像是小孩子在斗嘴。叶曜立在武英殿的二楼,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转身颁布了一道旨意。 黄昏时分,当慕娆回到暂住的小院的时候,正忙着收拾行李,皇帝的圣旨也到了。 阖府只有两个人,空荡荡的,因此是小太监跑着来喊她。当慕娆再度看到宫里人的时候,差点吓晕了过去。 她拖着万般不情愿的身子,同容逸一道接旨。 圣旨上倒没说安顺公主的事情,只是说皇帝听闻容老先生有才华,想邀请他入宫一叙。此外,又御赐了书籍御酒,以及一辆可以出行的马车。因为容家没有仆人,老先生年岁又大了,皇帝特意要求老先生需有孙辈陪同。 慕娆听着圣旨目瞪口呆。 宴席上,叶曜压根没有跟容逸说一句话,从哪里知道他有才气!这,这分明是…… 阳谋! …… 事已至此,待宫中传旨的人走后,慕娆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容逸。 容逸被她看得非常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徒弟别担心,便是叶家那小子认出了你,也不见得会杀了你。”这句话他说的是真心实意,虽然他没跟叶曜直面打过招呼,但是依他看,这小子并不想杀慕娆。 “都是你害的。”慕娆心中不爽,撇下一句话,自个回屋了。她闷闷地坐在榻上,又过了一会儿,容逸在槛窗外喊她。 “吃饭了徒弟。” “断头饭吗?” “……” 她听到容逸叹了一声,道:“好吧,徒弟怪我,是为师贪图口舌之欲,而惹下的祸事。不过这栋宅子可没什么地道,只有宫中有。明日你随我入宫,若是再有什么不测,为师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送出去。” 半响,慕娆将门打开了。她看着站在门外,拎着食盒的师父,道:“算了,师父,既来之则安之,他未必真的想杀我,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太过于不安了。” 容逸瞅了一会她,只是道:“你放心。” 。 翌日清晨。 容逸起了个大早,又将那套老头的衣服穿了起来,再贴上胡须,画上皱纹。慕娆则简单了许多,她穿了身秀才的衣裳,戴着儒巾。 轿子早已备好,就停在容府的外边。师徒二人坐了进去,不消多久,便到了宫中。 皇帝在文华殿接待他。 这座宫殿,因为离御书房、翰林院都极近,如今成了皇帝接待文人墨客的地方。穿过熟悉的宫门,慕娆扶着精神抖擞的容逸,迈入了正殿。 -- 第50页 门口站着大太监李哲,慕娆假装没有看到他。 她始终低着头,很沉默,眼神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朝皇帝跪拜后,叶曜赐了座,她立在了容逸的身后。 隐约觉得有那么一道眼神,始终停驻了自己的身上,慕娆没敢抬头,她假装不知。然而皇帝同容逸寒暄了几句过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只听叶曜笑着问:“容老先生学富五车,这位随你而入宫的英年才俊,想必是老先生的孙子?” “正是,正是。”容逸抚须笑道:“这是老夫的小孙子,容耀。他平日里腼腆地似个姑娘家,这么大了,还没个媳妇。” 叶曜似笑非笑,看着慕娆,道:“是么?朕倒有几个妹妹,尚且待字闺中。” “公主千金之躯,容耀不过是一介白身,怎能高攀。”容逸替她谢绝,道:“陛下不知,老夫这个幺孙,素爱断袖,怕是不能去祸害好人家的女孩儿。” …… 慕娆怒瞪他。她的袖子好好的,怎么就断了? 叶曜闻言大笑,好在并没有深究此事。他又与容逸谈论了几句,皆是一些诗词典故。慕娆只会教科书上教的那些诗文,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只希望时间越过越快,最好立刻天黑。 不知过了多久,慕娆的腿都快站麻了,她抬眼瞅了瞅,叶曜在跟容逸下棋。她百无聊赖地站着,只觉得这比站军姿还累。 好不容易等他们下完了,也到了午膳的时间。容逸正欲告辞,携慕娆离去,却听叶曜淡淡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朕与老先生的这位幺孙甚是有缘,不如留下来,在御书房陪朕几天吧。” 慕娆心下一惊,求助地看了看师父。 师父亦是接到了这种信号,微微一笑,对皇帝道:“陛下,这小子可是个断袖,若是做出了什么不恭敬的事情,恐怕是触怒龙颜了。” “哦?”叶曜似笑非笑:“朕有何畏惧。” 当下他们便无话可说,慕娆目送容逸离宫的时候,两眼泪汪汪,看着甚是可怜。容逸看起来倒是不慌不忙,对她微微使了个眼色。 慕娆了然,想到宫中还有那么多密道,或许容逸要来救自己。火辣辣的日头下,慕娆站在文华殿的宫门口,望着容逸的身影成了一个小黑点。 “便是那样的想他?”叶曜站在她的身后,不冷不淡道。 慕娆吃了一惊,转身想要说话,缺见叶曜的袖子朝后一甩,径自踏入宫中。她有点不明白,但是站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跟着他进了殿。 这才发现文华殿中,清清冷冷,宫女太监,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拘谨地站着,不多时有人抬进来一张桌子,陆陆续续端上了菜。叶曜坐了下来,对慕娆道:“容公子不必客气。” 若是容逸在这里,当然不会客气,这可比百岁老人宴上的吃食要精致许多。慕娆第一次跟他吃饭,旁边还有几个宫女太监在侍奉,吃的是十分不自在。 看他也没有理自己,似乎是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秀美德。慕娆真是饿了,又吃了一碗米饭。 等叶曜放下筷子的时候,她自觉有点不好,也放下了筷子。 嗯……勉强算是吃饱了。 宫女太监又退了出去,叶曜方才走至她的身边,低着头,在她的耳畔道:“怎么,安顺公主不认识朕了?” 第030章: 慕娆的耳朵有点痒,随后,耳朵和脸颊,都迅速地红了起来。 既然早就被识破了,她又何必伪装,那可真是累。慕娆轻轻哼了一声,下一秒,她被叶曜按住了双肩。 “你要做什么?”安顺公主有些惊慌失措。 他注视着眼前的那对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地动,是说不出的诱惑。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只要他轻轻地低下头,就能亲到她的唇上。 那双朦胧的眼,似乎还带有雾气,像是惊慌失措的小兔子,面对猎人,无处可逃。 然而…… 叶曜终究是松开了钳制她的手。慕娆剧烈地喘息,心脏也在砰砰跳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 “你为什么要逃走。”良久,叶曜低声道。 慕娆觉得这个问题提的有些可笑,她淡淡道:“不逃,我不是死了,便是被发卖了。”这当然不是实话,因为她自个空有越狱的心,是没有越狱的实力的。这一切都要归因于师父。 真是成也容逸,败也容逸。 “你当真以为朕会杀了你?”叶曜质问她。 慕娆抬头,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眸,道:“不然呢?” “朕若不想要你,又何必对外宣称,说你只是换了地方。”叶曜只觉得十分窝火,他做了那么多,在安顺公主的眼里,都是要害她。他又道:“你便是不跑,朕也会恢复你的名誉,让你继续做安顺公主。” “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一点。我慕娆,从来不想做安顺公主。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她淡淡道。纵然做公主尊贵,能够吃喝不愁,然而这并不是慕娆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那是什么?” 慕娆没有回答。也许,是没有叶曜的生活?可她不敢这么说,她不想死。慕娆陷入了沉思,从西域到侯府,再从侯府到宫中,她想要的,无非是一种安静、不被打扰,没有危险的平静生活。 -- 第51页 “我想要平静。”她慢慢道。 叶曜看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冷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抬起慕娆的下巴,逼迫她同自己对视:“你真的想要平静,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招惹朕?” 慕娆:? 她只是没有顺从,难道这就是招惹吗?慕娆不甘落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道:“敢问陛下,什么叫招惹?是我没有完完全全顺从于你吗?还是我当初本能离开皇宫,却半夜跑来给你送药?” 说起来,是叶曜一直在故意招惹她,以寻求报复吧! 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叶曜,他放下了手,若有所思:“你为何要给朕送药。” 慕娆语塞。想了一会儿,逐渐有些清醒:“报答陛下将我从西域接来的恩情。” “恩情?”叶曜凉凉一笑,凝视着她的双眸,道:“可朕一开始,只是出于想要报复你的目的,才将你从西域接回来。” 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不想让她在异乡飘零。 慕娆眼看着这条大尾巴狼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狼尾巴,哼了哼,没有说话。叶曜却紧紧逼迫着她,让她无法喘息。 “陛下满意了吗?”她问。 “并没有。”叶曜看她的神色,心中微微一痛。他无端有些烦躁,既不想低声下气,又不想再像现在这样,十分矛盾。 “那要怎样,陛下才满意?”慕娆盯着他的眼眸,直直地问。 什么时候? 他低头,在慕娆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轻声道:“等到你愿意嫁给我的时候。” 。 夜幕降临了。 慕娆暂且住在御书房里,此时此刻,她还未从震惊中平复下来。她听到那句话的震惊,不亚于一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白兔,听说了大灰狼想娶她的震惊。 难道叶曜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她在厢房里踱步,心情十分烦躁。也会时不时看一眼窗外,期待师父他老人家忽然从某个草丛中钻出来,带着她逃离皇城。 师父就像是一个风骚的打野,偶尔因为太过自信,操作太不靠谱,从而断送了队友的性命。 而她就是那个倒霉的队友。 。 翌日。 安静的御书房里,隐隐只能听闻磨墨的声音。阳光透过缝隙漏在御案上,叶曜正在看书。 在他的身侧,安顺公主屈尊降贵,正在弯腰磨墨。她恨恨地加大了摩擦的声音,并且希望这墨汁溅开,弄花他的脸。 然而事与愿违,慕娆的动静太大了,引发了叶曜的注目。他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淡淡道:“你的袖子脏了。” “什么?”慕娆一惊。她慌乱之下,袖子往前一甩,正巧砸进了砚台中。 慕娆:…… 叶曜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无视慕娆杀人般的目光,继续看他的书,道:“有一点公主没有骗朕,公主可真是,读书不多。” 她没有理会,抬起袖子看了眼,确实被墨弄脏了一小块。她现在穿着男装,反正不是她自己的衣裳,便是脏了也无妨。慕娆这样想着,又出口反讽道:“陛下读书多,也不见自己磨墨写字,毕竟当皇帝了,连衣裳都不用自己穿。” 谁想叶曜放下书卷,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他笑着看慕娆,道:“原来公主不愿磨墨,是想为朕宽衣解带?” 解你妹的衣带。 慕娆瞪了他一眼,她发现了,皇帝也挺贱的,自己便是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他也听听就过了。不过最近,叶曜似乎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许是春天快到了。 见慕娆不爱搭理他,叶曜也不恼,拿起书卷,正欲再看一眼的时候,李哲进来了。 他抱着十多个画卷,苦着脸,溜了进来,颤颤跪在了地上:“陛下,实非老奴想打扰您……实在是……太后娘娘命奴婢必须将这些画卷转递给陛下。” 他当然知道,皇帝正在御书房中,同某位公主密会,完全不希望被人打扰。 “好吧。”提起太后,叶曜也是无可奈何,道:“将东西放下,你出去。” “是,陛下。” 李哲将十多卷画卷放在御案上后,弯着腰,悄悄退下了。御书房里又重归寂静,慕娆的眼神,时不时在那些画卷上打转。 那是什么?太后为何给皇帝送画?督促他修心养性吗? 见慕娆好奇,两只眼睛只盯着那些画,也自作主张不给他磨墨了,他便将书卷放下,扫了眼那些画卷,冷冷道:“这些,都是母后给朕选的女子,大约都是功勋之女。” 哦,原来如此,皇帝要选妃立后了。 慕娆了然,又收回了好奇的眼光。可是皇帝偏偏想让她看,随后打开了一副画,那上面是一位身着黄衫的美貌女子,看介绍,原是工部侍郎之女。叶曜略略看了一眼,道:“眼眸不若公主有神。” 慕娆:?! 好端端看画便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再看叶曜将画卷丢掷在一旁,又抽出一卷,画上是卫国公之女,生得妩媚多姿,窈窕堪比西子。皇帝又是草草扫了一眼,皱眉道:“笑容不若公主明媚。” 慕娆呆若木鸡,顿住了。 接下来,叶曜每看一幅画,便简单评上几句,皆是不如慕娆。她盯着那几幅画从她的眼前刷刷过去,若不是信不过叶曜,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代佳人了。 -- 第52页 十多幅画,不多时便都看完了,叶曜方才侧过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公主以为如何呢?” 她看出了他眼中的戏谑,哼了一声,道:“陛下眼光独特,佩服,佩服。”说完后,慕娆想咬自己舌头,她好像……好像在说自己长得并不是那么好看? 呜…… 果然,叶曜笑了一声,道:“公主莫要妄自菲薄。你可知,世上有这样的一句话。” “什么?”她问。 “那便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叶曜言笑晏晏,道:“只不过,朕眼中的西施,是真的西施。”实际上,在他的心中,慕娆更像是一只小野猫,一直一直在挠着他的心。 “你……”不妨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慕娆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她尴尬之下,干脆一扭头,假装去欣赏墙壁上的书法,故意不去看他。只是墙上的字,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写的是什么。 身后,又传来了叶曜刷刷翻书的声音。 。 吃在御书房,睡在文华殿,这些天,慕娆俨然成了皇帝的第一宠臣。 每天傍晚她都希望师父能忽然从地板下钻出来,不过,跟着皇帝蹭吃蹭喝,饮食上确实不错。身边多了熟悉的武英、武琼姐妹,只不过这俩人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多的啥也不说,整日看着她便笑。 慕娆十分纳闷,她现在很无聊,很想从武英姐妹的口中打探到一点什么。叶曜对她极好,可是那像是对待一个宠妃,或者说是养在笼中的一只小猫。 于是她整日盯着槛窗外的湛蓝天空,若有所思。 这一幕,被叶曜瞧见了。 一日傍晚,他处置完奏折,走出御书房,便见慕娆坐在回廊上,靠着红柱,望着翠竹上的那一抹蓝天。他悄悄地站在她的背后,竟没有惊动她。 “想什么呢?”叶曜冷不丁问。 慕娆吓了一跳。很快,她又平静下来,甚至懒得回身行礼。她懒懒地回了一声:“看一看天空中的鸟儿,这一下午,一共飞过了两只麻雀,一行大雁。” 叶曜没有说话。 秋风瑟瑟,庭院中的竹林发出哗哗的声音,显得格外萧条。他的神色忽而黯然,又过了一会儿,他淡淡道:“过几日,你回家看看吧。” “真的?”慕娆惊喜地回首,看他神色淡然,惊喜之色渐渐消退了,变成另一种不确定:“陛下在说笑吗?” “天子岂有妄言。”他看了慕娆一眼,道:“不过再过些时日,朕要去京都外围猎,你也去。” 换句话说,她还是不能离开京都,要在叶曜的眼皮子下老实地蹲着。慕娆听到围猎二字,眼前忽然出现一只香喷喷的烤兔子,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思想着回金陵的事情,立刻点头道:“好!” 叶曜淡淡一笑,轻轻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 第031章: 一抬小轿落在了容府的门前。 随从上前叫门很久,都无人搭理。慕娆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道:“别叫了,家里只有一人,许是在睡觉。我自己回去便是。” 她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武英武琼跟着她,一起进了容府的大门。府中空寂无人,一如当初离开时的模样。 “师父?”她轻轻敲着容逸的房门,轻声唤道。 许久,都无人应答。 武英站在她的身后,道了声:“都这么久了,容先生莫非是离开了不成?”看这府中景象,确实是很多天都没有人了。 “不应该呀。”武琼接口道:“若是无人,大门敞开,早该进贼了。” 俩人正在那议论纷纷,在她们的身后,听到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你们是在说我吗?” 她们齐刷刷回首,见容逸拎着一笼包子,站在了后面。慕娆许久没见他,惊喜地叫了声:“师父!”转瞬想到了他的无脑行为,哼了一声,没有扑上前。 容逸道:“徒弟,这两位是谁?” “宫中的女侍卫,武英、武琼两位姐妹。”慕娆接过了他的一笼包子,递给了武家姐妹,道:“你们先去吃一些早点,我有话要跟我师父说一说。” 她们本就不会过多的干涉慕娆的个人生活,因此拎过包子,点了点头,就在附近的石桌上坐下了。 慕娆推开房门,同容逸一起进了屋,并关上了门。 左右无人了,容逸打量她几眼,笑道:“几日不见,你在宫中吃得倒是不错,可见皇帝的宴席是真好。” “你还说呢,我天天等你,也不见你来了。”慕娆瞪了他一眼,道。 容逸道:“徒弟,我还真去宫中溜达了几圈,只是御书房那个位置,是叶家新盖的,并无密道。在前朝,文华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宫殿,因此密道不通那个地方。但是你这次,是怎样出来的?” 她便将叶曜的话,和这几日的经历,粗略跟他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一些奇怪的内容。期间,容逸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几眼。 “围猎?”容逸道:“你打算去?” 她颔首:“确实想去瞧一瞧。” “依我看,徒弟是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出京都,回金陵了吗?”容逸丢了一句。 慕娆兀然一愣。 不知怎的……如今天赐良机,她确实没有这个念头了。难道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了吗?她低下头,默默没有说话。 -- 第53页 这一次,容逸没有嘲笑她,只是安静地陪伴在一旁,片刻后,才道:“我并不会阻止徒弟去做什么事情……只是,你要知道,你的心意究竟是什么。” 她的心意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有些苦恼,不知何时起,她的目标并不如以往那样明确了。离开京都固然是她心中所念,然而…… 容逸从房中搬来了一壶酒,拍着桌子,道:“徒弟,别想了!喝上一坛子,任什么烦恼,都丢给明天!” 。 叶曜要去的皇家围猎场,还是以前慕氏皇族修建的。 前朝骄奢淫逸,最后落得陈桥兵变的下场,也是自食其果。慕娆这个假的前朝公主到了围猎场,内心毫无波澜。 她今日已经制订了逃离叶曜的计划,等到时机成熟,她就要离开这个变态的男人,哼。 这次她真的下定了决心。 慕娆穿着一身绿色劲装,做男儿打扮。她骑着马哒哒奔到叶曜的身旁,朝他弯身行礼:“陛下!” “你来了?”叶曜望着她,唇角勾起。这位年少的天子,金冠之下面如美玉,双眸清冽如水。 他穿着一系黑色劲装,上绣金爪游龙,足蹬长靴,看着身段修长,英姿飒爽。 慕娆暗骂了一声美男计,硬生生逼自己移过了眼。 她今日穿的衣裳颜色,可是用心挑选过的。绿色上的绣纹很像后世的迷彩服,躲在丛中不易被察觉。 围猎场那么大,又是前朝修建的,师父容逸给她提供了几个路线,可以快速甩开众人,逃之夭夭。 慕娆正美滋滋想着,一旁的狗皇帝在随行百官面前发表完讲话,掉头来找她了:“娆娆,”他忽然极其亲昵的,在她的耳畔私语:“等会你跟朕一起狩猎。”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翻白眼:“好啊。”反正早晚要甩开他。 叶曜勾唇一笑,策马前行。 慕娆急忙跟上。 …… 耳畔风声呼啸,前面有猎物奔过。 慕娆在塞外的那几年,学了些骑射的功夫。她开弓欲射,然而叶曜的一柄箭已经离弦,直中猎物。 “陛下英武!” 周围人纷纷喝彩,慕娆在心里哼了一声,没有附和。 “怎么不说话?”偏生叶曜回眸看她,仿佛把她那点小心思都给看明白了。 慕娆这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陛下英武。” “朕不信。”内侍下马去取猎物,叶曜回首跟慕娆笑道:“你夸我的话,都是假的。”许是因为最近的侍卫离他们较远,他又自称了‘我’。 慕娆心想,我夸过你吗?我天天骂你才对。 叶曜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笑道:“我说的是你出塞和亲之前的事情。” “哦。”慕娆并不想为穿越前的事情负责任,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撩汉玩家。 “不过,那时候的你虽然嘴甜,但是仿佛没有心。”叶曜轻描淡写道:“不像现在的你,喜怒嗔乐,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说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慕娆的心咯噔了一声,她万万没有想到,叶曜竟然能发现她前后的差距:“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叶曜淡淡道:“只是,娆娆,我喜欢现在的你。” 内侍取来被射中的猎物,叶曜不再说话,抬手示意继续前行。慕娆愣住了,叶曜,叶曜他刚刚说了什么? 这不可能,叶曜喜欢的只是昔日那个娇纵的小公主,怎么会喜欢她呢? 黑马载着她慢慢前行,叶曜看慕娆傻了的样子,又轻声道:“娆娆?” 慕娆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男人和感情,都是虚无的东西,慕娆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 叶曜从她的目光中读到了答案,那个他不愿意接受,但又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那边猎物多,”他笑着扬起鞭,指着西南角:“安顺公主愿意为朕踏寻一下猎物的踪迹吗?” 慕娆诧异地看着他。叶曜很奇怪,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好,陛下等我,我这就去。”话音刚落,她急忙策马往前奔去,唯恐叶曜改了主意。只是没行几步,她忽然想回头看看叶曜,这个奇怪的念头像是不安分的小虫子,一直在她的心头钻来钻去。 然而,慕娆知道她不能回头。她狠下心,狠狠地抽了黑马一鞭子。黑马吃痛,立刻撒开蹄子往前奔,很快将叶曜等人甩下,慕娆偷偷回头,幽幽密林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漏下,落到了她的身上,慕娆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稳下心神,观察周围的地形,开始按照师父给自己提供的线索,寻找容逸。 。 安顺公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密林里,让李哲颇是傻眼。 他不敢去观察叶曜的神色,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重重寒气。众人停在原地,又过了许久,叶曜轻轻地叹了一声:“希望她离开我后,真的能过得快乐吧。” 李哲终于敢出声了:“陛下仁慈。您真是……” 叶曜冷静的打断了她的话:“朕不是仁慈,朕只是喜欢她罢了。” 李哲:“……” -- 第54页 俩人默默地看着安顺公主消失的方向,过了不知多久,叶曜才收回眼,道:“回去吧,朕不想打猎了。” “是,陛下。” 叶曜勒马转过身,忽然间东北角白光一闪,李哲定眼一看,尖声道:“有刺客——护驾——!” …… 此时的慕娆还在顺着密林的踪迹寻找容逸。 她看到一大群鸟冲天飞起,好似被什么东西惊到了,顿时警觉起来。 慕娆将黑马拴在树上,自己在灌木丛里蹑手蹑脚走了几步,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听听附近的动静。 然而,不远处并没有什么动静。 慕娆已经跑了很远了,她放下心来,准备溜回去。才回头,就看到黑马的旁边站着一个人,差点心脏都给吓出来了。 再一看,那分明是师父容逸。他一脸严肃地站着,目视远方。 “师父!”慕娆高兴的出来了,又蹦又跳:“今天特别顺利!师父,我们快走吧!” 容逸胡乱的嗯了一声。 慕娆伸手去牵马,忽然瞥到师父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皱了下眉,对师父这个表情很熟悉:“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容逸看了她一眼。 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这件事不跟徒弟说,也许她真的会后悔终生。最终,容逸指着前方,道:“叶曜那小子遇袭了。” “什么?!” 容逸大声道:“你家狗皇帝遇刺了!” 第032章: 慕娆的神色一下子变了。 她知道,师父在这种事上是不会骗她的。 “什么人做的?来了多少人?”她虽然冲动,但是头脑还很清晰。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冲上去只能是添乱。 “徒弟别慌,我刚刚路过的时候,他们混战成一团,刺客并没有占上风。”容逸一边冷静的跟她讲述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幕,一边领着她走小道:“只是……” “是不是叶曜受伤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是不是。”容逸压低了嗓音,低声道:“如果我没看错,刺客可能是慕氏皇族的最后一批死士。” 慕氏皇族的确还有一批死士。 这些人没剩多少了,力量非常微弱,因此没能救出死牢中的慕氏皇族子孙。但是在宫外,尤其是人少树多的皇家围猎场,那就不一样了。 此次叶曜有心放走慕娆,因此没有带太多人在身边。容逸看在眼里,他知道可以趁此混乱一走了之,但是他更希望让徒弟自己作出选择。 慕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是慕媛!” 她并不想杀死叶曜,那么慕家只剩下一个人了,便是被她捞出来的慕媛。 想通了这一切,她的心里就更加堵得慌了。容逸没有带她直接骑马过去,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这里的地形,直接带慕娆绕小路去了高处,可以一览山林里的情形。 容逸递给她一个望远镜,慕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凝目望去。 果然有两批人马战成一团,看起来不分伯仲。 叶曜并没有被护在中央,他手持利剑,银色铠甲在太阳的折射下,亮出一道白光。 慕娆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掏出烟花信号弹,看了师父一眼:“师父……” 这是计划行动前,容逸给她的烟花信号弹,如果她一旦中丛林里出什么问题,容逸可以立刻找到她。如今他们师徒俩虽然在一起,但是这个信号弹可以引起御林军注意。 当然了,他们也很有可能会被御林军发现,逃跑计划功亏一篑。 容逸看着她,笑了笑:“你放心,为师是什么人?就算被发现,也能轻松脱身。” 慕娆不再犹豫,向空中抛出了烟花信号弹。 与此同时,容逸卸下背在身后的弓箭,对准那一团混战的人群,眯了眯眼。 慕娆紧张道:“师父你可要小心。” “为师知道,不能错射到你的心上人。”容逸看准敌方为首的刺客,眯了眯眼,羽箭脱弦而出。 她急忙举起望远镜去看,羽箭已经射中了那人,他从马上软绵绵倒下。容逸连射数箭,都命中了目标。 但是叶曜那边的人并不清楚来者是敌是友,都急忙护驾叶曜的周围。刺客大败,眼看着大势已去,正想服毒自尽,叶曜的手下已经按住了他的喉咙,阻止了他的自尽。 叶曜虽然不知是谁帮了他们,但是念叨着慕娆才走了没多久,担忧不已,急忙策马往慕娆离开的方向奔去。 身后人连声道:“陛下不可,小心呐!” 他不听劝,执意往前行。 身后护驾的大军已经赶到了,都跟着皇帝到处寻人。容逸道:“这小子还有点人情味,不枉我帮他。走吧,徒弟,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慕娆有点恋恋不舍,但她也知道不能连累师父,于是点了点头,跟着师父一起猫着腰离开。 正小心翼翼撤退,先前被慕娆拴在树上的马发出嘶叫声。俩人离那不远,慕娆举目望去,看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略有些熟悉的背影。 那人的衣着跟她很相似。但是身形娇小,一看就是女子。 是慕媛! 慕娆心中一动,她察觉到叶曜已经快找到这里了。她悄悄离开师父,不顾师父在身后的问询。 -- 第55页 猛然间,慕娆站起身,大声道:“慕媛,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 慕媛徒然一惊。 她以为慕娆已经离开了,才换了身衣裳,悄悄来到这里,手里握紧了匕首。不远处,刚刚勒马的叶曜也是一惊,他险些直奔慕媛而去。 现在又看到消失很久的慕娆,叶曜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从不认为是慕娆想要杀他,这些刺客应当是来自慕氏皇族,背后的人是慕媛。先前慕娆躲在暗处,现在看到慕媛想要冒充她,唯恐自己被骗,所以站了出来。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又有些久违的甜蜜。 慕娆的心中果然是有他的。 那边,慕媛看到慕娆站了出来,自知道计划已经失败。她恶狠狠的剜了慕娆一眼,厉声道:“你真是愧为慕家人!” 俩人离得有一些距离,容逸躲在草丛中,用羽箭对准了慕媛,唯恐她突然袭击。 叶曜那边,赶来的御林军包围了这一带。 如今慕媛已经没有后手了,她凄凉的笑了一声,自知逃不过这包围圈,从袖中取出毒酒,一饮而尽。 随即,她到底不起。 慕娆亲眼看到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名义上的血亲倒在了地上,心里也并不是太好受。就连叶曜靠近的时候,也没有察觉。 叶曜挡住了她的视线:“朕会去料理她的后事。娆娆,谢谢你。” “应当谢我才对。”容逸从草丛里爬了起来。 这应当是叶曜第一次正面容逸,他朝容逸看了几眼,忽然郑重向他长躬身子:“多谢先生为娆娆做的这一切。”他当然知道容逸不会想去救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看在慕娆的面子上。 “你不会杀我们吧?”容逸似笑非笑道。 “当然不会。”叶曜道。 容逸一笑,他懒洋洋将弓箭背了起来,看了慕娆一眼:“徒弟,我走了啊。” 慕娆呆呆道:“师父?” “不急,你想想,想来的话随时去家里找我,为师等你拿定主意。”他斜了叶曜一眼,笑道:“为师相信,这小子并不会难为你。” 他走了。 叶曜道:“娆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吧。” 慕娆点了点头,随他回到了营地上。这次围猎因为遇刺的缘故不欢而散,所以很快就回宫了。 回宫之后,叶曜去了太后的宫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太后看他执意如此,只得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娆娆这样待你,哀家又何必非要为难你们小儿女。她若是愿意,哀家自然不会有意见,以前喜欢娆娆,现在也是一样。只是,身份的事情……” “儿子自有决断。”叶曜道。 太后点了点头,闭上眼道:“你看着办吧。” 火辣辣的太阳顶在日头,叶曜出了太后的寝宫,顿时感觉又如进入火笼一般。他抿了抿唇,对李哲道:“去娆娆那里。” “摆驾安顺——” “不要叫那个封号。”叶曜坐在辇车上,摇了摇头:“不好,不要叫了。” 过去是他不对,如今他去了,也并不是逼迫慕娆去迫切做一个选择,能够再次看到她,知道她心中有那么一点点自己,他已经很开心了。 他踏入慕娆暂时居住的寝宫,示意左右不要出声。 寝宫里很凉,光线也很幽暗。慕娆坐在榻上,歪着头,好像真想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她是喜欢叶曜的,但是嫁给一个封建时代的君王,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不是真正的公主,骨子里都是现代人的东西,若是让她给叶曜做妃子,每日苦等他的临幸,慕娆是做不到的。 慕娆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许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叶曜忽然出声,打断了殿内的沉寂:“娆娆,我做得到。” 慕娆惊愕地抬起头,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当然,娆娆信不信我,我说了不算。”叶曜微微一笑,道:“我会去做,你只管看。” 两人的目光相撞,慕娆轻轻颔首。 俩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甜滋滋的味道在心头荡漾开。正当此时,慕娆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背。 她猝然抬起头,耳畔上课铃声响起,周围嘈杂的说话声慢慢变弱,老师哒哒走到了讲台上,开始上课。 慕娆恐惧地抬起头,室友坐在一旁,瞥了她一眼:“别睡啦,该上课了。” 她回来了。 从那个虚拟的时代,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大学课堂,所谓的爱恨情仇,不过是南柯一梦。怀里的手机亮了,她按下指纹解锁,露出了游戏结局的画面。 慕娆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悲也不是,喜也不是。 她不想被室友看到,一个人偷偷躲在书的后面擦眼泪。 正当此时,坐在她另一侧的一个男生也醒了。这是一节大课,她也不认识旁边的人是谁,反正她一直在玩游戏,课间在睡觉。 他揉了揉眼睛,也有些恍惚。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活在了一个封建的时代,先是世家子弟,后来成了皇帝,刚刚要和喜欢的公主在一起了,结果就醒了…… 男生烦恼的拿起手机,黑色屏幕倒映出旁边女生的侧颜。 -- 第56页 他蓦地一滞。 “娆娆?” 慕娆原本在无精打采的回想往事,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转过头,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是他!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