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人生[快穿](下)》 第1页 第1085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十六 反应过来后,卢母满脸的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问:“你昨天才回来,用得着这么快吗?” 与其说她不信儿媳这么快就盖了红戳,不如说她不信儿媳甘愿放弃儿子这样出生样貌皆不错的男子。 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楚云梨收好那张纸:“要我说呢,咱们婆媳俩相处了三个多月并不愉快,你对我的嫌弃一直都没掩饰过。现在你有机会令选佳媳,实在没必要屈就。卢夫人,以后保重。” 说着,就要进门。 柳氏缩在铺子里,将二人之前的情形看着眼中。 她不喜继女,并不想让她过得好。嫁去卢家,以卢母那个性子,谁做她的儿媳都会被磋磨。 所以,哪怕和离的名声不好,她也不想继女归家。继续留在卢家才好呢,当下出门:“絮烟,你婆婆都亲自来找你了,你也该见好就收。姿态别太高了,小心你婆婆生气,你可就真回不去了。” “关你屁事!”楚云梨毫不客气:“我回来住我娘的留给我的屋子,吃我爹给我赚的口粮,谁也管不着。” 柳氏:“……” 当着曾经暗地里互别苗头的小姐妹的面被继女这样不客气,她只觉得脸热。 卢母在看到楚云梨拿出那张盖着红戳的和离书时,心下直直往下沉。 她在意的不是儿媳跑了,而是楚云梨手中那张借据。 那可是一百两! 想到此,卢母上前:“絮烟,以前我们俩都有错,我在这儿给你道歉。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这样吧,我在找人上门提亲,可好?” 柳氏不知其中的内情,看到卢母身为婆婆如此求着继女,心里颇不是滋味。不过,继女留在家里对她并不好,还是赶紧把人打发了要紧。 这对面和心不和的闺中密友,异口同声的开始劝楚云梨回头。 柳氏年生意都顾不得做,一路追到了后院:“絮烟,卢家在这条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如果错过了,你想再嫁这么好的人家可不容易。当初若不是因为我和你婆婆认识,这门婚事且轮不到你呢!” “再有,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和离的名声背着,你还能嫁什么样的人?” 卢母想法简单,这条街上无论聘谁,都不可能有一百两的嫁妆!虽然林絮烟也没有,可若是不娶她,卢家就得损失一百两银。 所以,也苦口婆心地劝:“巧巧一个疯子,拿什么跟你争?反正在我这儿,我只认你一个儿媳。以后卢家会交到你手中。”眼见楚云梨不为所动,她咬了咬牙:“你别看卢家那几间铺子死气沉沉,每个月最少都有十两的盈利。遇上秋收和各种节,还不止这一点。” 楚云梨眼睛一亮:“照这么算,就算你现在开始攒银子还给我,也最多十个月?” 卢母:“……”她没有还债的意思! 如果真有,她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纠缠了半天,楚云梨都不松口。 卢家铺子里今日会新到一批货物,卢母得赶回去。无奈之下,道:“絮烟,我给的诚意已经足够。你多想想吧。” 她起身出门,柳氏眼神一转,抬步跟了上去。 在铺子外时,柳氏伸手把人拉住:“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你尽管找人上门提亲,我这边应下就是。尽量低调些,外人还会以为是他们小夫妻俩吵闹……” 卢母眼睛一亮,伸手指了指柳氏,笑道:“你个机灵鬼。” 午后,林父酒醒起来,对于楚云梨斥责道:“赶紧回卢家去。” “不去!”楚云梨两个字干脆利落。 林父:“……” 反正无论林父如何劝说,她就是不松口。 家中气氛僵硬,别说大人,就连才三岁的林小宝都沉默了许多。 林父板着脸,也就对着小儿子时,才会露出两分笑意。 一整日就这么在尴尬的气氛中过去了。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得挺早,待在家里无事,他想去探望一下孙柏坤。 孙柏坤那边,于氏果然还要纠缠。 二人深谈过后,也和离了。 楚云梨陪了他半天,这才起身回林家。 谁知还没到家,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林絮烟和卢明连吵架,闹着让卢家重新娶一回。 偏偏卢家人还真的愿意,今日都上门提亲了。并且,林家也重新答应了婚事。 许多人都表示,有钱人家的做法,他们看不懂。 楚云梨气笑了,眼看就到了林家门口,隔壁的婶子还跟她玩笑:“絮烟,恭喜恭喜呀!” 楚云梨笑着问:“婶子,我这还蒙呢。我刚和离,喜从何来?” 婶子一脸意味深长:“卢家也是宠你,你得好好珍惜这份福气。” 一路过来,其实挺多人跟楚云梨开玩笑。她选这个妇人搭话,自然不是随便挑的。 这个婶子家中开的是书铺,因此识得几个字。楚云梨掏出那张和离书,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道:“衙门盖了红戳,再不会有假的!好马不吃回头草,我都出了卢家,又怎会再回去?” 婶子一脸诧异:“可今日卢家确实上门提亲,你柳姨也接了定礼了啊!” 楚云梨摆摆手:“这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一嫁从父,二嫁从己。卢明连跟苏巧巧搞出来的那些事想来你们也听说过,这样的人,让我跟他过日子,我宁愿去死。” -- 第2页 她说得一本正经,着实唬住了婶子。 楚云梨有对着其余两位喜欢多话的妇人说了自己的想法,最后,柳氏发现了外面的动静,偷偷在后面听。 听到继女暗示外人她收了好处才继续定亲,忍不住出来,对着众人解释:“你们说说,这街上还有比卢家更好的人家吗?我答应这亲事有错吗?” 卢家确实富裕,可嫁人也不能只看家境。还得看人品啊,那卢明连照顾一个疯子,还跟人躺在床上被人亲眼看见,一看就不是会过踏实日子的人。 “反正我不答应。”楚云梨正色道:“你若是逼我,我就去衙门告状,告你虐待继女!如果衙门不管这样的事,我就直接吊死在家门口。” 柳氏:“……” 听到继女放这样的狠话,她有些吓着了。 楚云梨再不多说,转身就走。 柳氏急了,追进门道:“这定礼我都接了,消息也传了出去。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不嫁!”楚云梨扬声道。 她不止在院子里说,还去街上说。 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卢家儿子儿媳不是小夫妻闹别扭,是林絮烟不想过了,卢家人非要纠缠。 一时间,许多人都想不通,为何卢家这样执着。 就算卢明连是个拈花惹草的混账,可他家中富裕啊。再娶一个和林絮烟差不多家世的姑娘,挑一挑应该能行。完全没必要跟林絮烟死磕嘛! 卢家不管外人怎么劝,反正一门心思要娶林絮烟。 由于不是第一回 成亲,从提亲到迎亲加起来才半个月,花轿临门那日,楚云梨直接从后墙翻出,去探望孙柏坤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孙柏坤已经好了许多,还能偶尔在院子里转悠了。 他也听到了外面的流言,得知今日卢家会上门迎亲,正担忧呢,就看到外甥女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我还想让你表哥去找你呢。” 楚云梨摆摆手:“不用!我捡了竹梯,从院墙翻出来了。谁答应的亲事谁嫁,与我无关。” 大喜之日,新嫁娘都跑了。 这门婚事肯定成不了。 孙柏坤放松之余,又有些担忧:“你爹只怕又要生气了。” 林父那个炮仗脾气,天天都要生气,急起来他还要动手打人。 楚云梨回来的日子没少跟他吵,不过她机灵,基本都离他挺远。就算他生气了扔东西,她也能避开。 其实,楚云梨从林家到孙家时,除了开始的那段路,后来就一直没掩饰。挺多人都看到她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到了孙家。 楚云梨本来还以为林家人会找过来。结果左等不来,又等不来,再一打听,原来是卢家上门没接到新嫁娘,又怕丢脸,非要林家交人。 本意是要林家把人找出来塞进花轿。 本来嘛,林絮烟和卢明连已经写了和离书,二人如今只是未婚夫妻,一日未成婚,林絮烟就不是卢家人,卢家也没立场找人! 林家正找人到孙家接人呢,孔月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嫁。她答应嫁人时,当着许多人的面,且已经换好了嫁衣,自己钻进了花轿,别提多甘愿了。 柳氏人能气疯了去。 第1086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十七 那边婚事已成,楚云梨这才起身回了林家。 嫁女儿虽然是件伤心的事,但也是一件好事。可此时的林家后院中,一片悲戚,柳氏正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拍着边上的桌子:“蠢……蠢啊……这不是挖我心肝么?” 她的手拍得砰砰的,桌子都被拍得不停摇晃。大概真的手疼,她眼泪哗哗往下掉,边上的帕子都哭湿了两条。 林父坐在另一旁,一脸的若有所思。 先前孔月钻进花轿,柳氏气得差点撅过去。林父急忙把人扶住,又帮她顺气,好半晌才把人安抚过来。听她哭得厉害,以为她是被女儿气的,还劝了好半晌。 人已经上了花轿,之前也走了六礼,婚事已定。孔月就算立刻回来,名声也会受影响。只有这门婚事真的成了,对于孔月才是最好的。 所以,林父一开始还劝:“姑娘大了都这样,絮烟越是长大越不听话。等她成亲了就好了。” 柳氏对于这番话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哭。 于是,林父继续劝:“卢家富贵,她嫁过去,肯定比在咱们家过得好。又只有明连一个独子,卢家夫妻俩需要儿子养老,哪怕再不喜欢月儿,也不会太让她难过的!” 越是劝,柳氏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这些话很耳熟,都是林絮烟和卢明连定下婚事之后,她曾经劝说林父的话。 没有人比柳氏更清楚卢母的难缠,加上二人曾经还有些旧怨,女儿嫁过去,定然会被为难。 林父真心实意地劝,见她没好,反而哭得更厉害。心下也渐渐发现了不对。 如果这门婚事真的那么好,她哭什么?再有,女儿如果在卢家过得好,为何会和离归家? 林父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些年来他对大女儿不算多好,如果不是还有孙家看着,他连嫁妆都不会给她备多少。这样的情形下,女儿只要不蠢,嫁人之后都会笼络好男人和婆婆,在夫家好好过日子。 楚云梨进门时,看到的就是柳氏嚎啕大哭,林父若有所思的情形。当下笑着道:“柳姨,就算月儿出嫁你舍不得,也不能这么哭啊。让外人听见,还以为你嫌弃卢家呢?” -- 第3页 柳氏:“……” “你放心,卢家顿顿有肉,有菜。平时衣衫有人洗,也有人做饭。不用月儿动手,她进门就是少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卢家做了几辈子的生意,应该攒了不少银子。又只有卢明连一个独苗,这些攒下来的好东西,早晚都会落到月儿手中,这么好的亲事,你哭一下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我看啊,你就是不知足!” 之前林絮烟定下亲事,她鼓起勇气找了父亲,当时柳氏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孙柏坤找上门来,柳氏也说了他不知足的话。 楚云梨说着这些,心里无比畅快。可听到这些话的林氏就愈发伤心了。 当初她说这些话都是想送走继女,且这样一门亲事,外人眼中她名声有了,私底下也达到了虐待继女的目的,让她有苦说不出,一举两得。 柳氏被亲生女儿背叛,大受打击,往日里和善的性子也不装了,斥道:“卢家的日子你自己没过过吗?现在你说这些话,你还有良心吗?” 楚云梨气笑了:“既然你都知道卢家的内情。还把我故意嫁过去,还跟外人说你是什么慈母,你亏不亏心?” 她看向屋檐下的林父:“爹,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口中对我温柔,处处替我着想的母亲。她既然是真心为了我好,我嫁得,月儿自然也嫁得!她在这儿哭什么?” 林父今日本就对妻子起了疑心,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她哭得这么厉害,脑子都不清楚了。别说这种话,我心里有数。” 再有数,也不能动摇柳氏在他心里的地位。 要知道,柳氏生的林小宝,林父可是盼了多年。尤其他娶林氏进门时她已经年近三十,他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孩子,还是儿子,所以后来有了林小宝,他就特别惊喜。 …… 迎亲队伍还没到,一号就知道了林家发生的事。本来她是想逼林家交出儿媳,才让花轿一直赖在那里不走。 谁知道花轿倒是回来了,可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儿媳! 花轿临门,卢母根本就不想开门。 娶这个来做什么? 当初她求林絮烟做儿媳,一是看中她能在柳氏手底下长大的心眼,二是看她出身林家,还有孙家这门亲戚。 后来再次求娶,也是看在那一百两借据的份上。 孔月有什么? 她又不是林家女儿,亲爹早早没了命,压根没什么实在亲戚。 卢明连自觉今日丢够了脸。 他本就不愿意这门亲事,碍于母亲,才带着迎亲队伍出门。在林家门外至少等了一个时辰,期间面对大街上所有人的指指点点,若不是带着迎亲队伍回来更丢人,他真就掉头就走。 后来等到了新嫁娘,他也懒得管是不是正主。只想着赶紧把迎亲队伍带回来要紧。 至于回来之后……或是把人送回,或是想别的法子拿回借据都好。反正他是不想继续在街上丢人了。 好不容易把迎亲队伍带到了自家门口,里面却不开门。这怎么成? 眼看喜婆又敲了几遍,里面还是不开。卢明连已经猜到了母亲的想法,应该是不喜孔月这个儿媳。 但是,现在把人送回去,比方才抬着空花轿回来更加丢人。卢明连怎么可能愿意? 干脆上前踹门:“娘,你睡着了吗?” 门后的卢母气得脑子嗡嗡的。 今日儿子的大喜之日,她怎么会睡着? 喜婆敲门,她还能不开,表示自己对这个儿媳的不满。可儿子亲自来踹门……还踹得那么狠,再不开门板都要被他踹飞了,卢母无奈之下,猛地拉开门,对着外面围观众人正色道:“婚书上写的事我儿子和林絮烟的名,现在送一个姓孔的算怎么回事?这婚事乱七八糟,我不答应。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卢明连皱眉:“娘,都误了吉时了,林絮烟今日都躲了,明显不乐意嫁。若是我现在把人送回去,她还是不愿意上花轿怎么办?” 卢母:“……”如果她妥协让孔月进门,那她最近忙活一通,最后没能得偿所愿。还娶了最讨厌的人的女儿做儿媳,图什么? 柳氏这个人最是难缠,跟她做了亲家,日子还怎么过? 尤其儿子另有心上人,肯定会怠慢孔月,柳氏不肯吃亏,到时候肯定找上门……人还没进门,卢母你今天想象到自己和柳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形了。 想到此,卢母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卢明连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管不行了,把母亲一把按进门,对着喜婆招手:“赶紧的!” 花轿进门,卢明连立刻就给了赏钱,把所有人都打发走。 当下的人娶妻,是要宴客的,而客人得备礼物。卢明连已经娶过妻,卢母已经收了亲戚友人一份礼物,儿子再娶,尤其还是娶回林絮烟,外人眼中就跟过家家似的。她怎么好意思请客人上门? 再有,卢母本身也想把此事当过家家办,所以,之前就没告知亲戚。 打发走了迎亲队伍,院子门关上。这只剩下了卢家自己人和院子中间的花轿。 卢母被推开,气得不行。眼看着花轿进门,她险些急晕过去,好在儿子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拜堂成亲,否则她真的要当场暴毙。 看着花轿,卢母面色难看无比:“明连,你把人接进来,打算怎么安顿她?”她并没有要儿子回答,继续道:“依我的意思,还是把她送回家去,想法子哄好絮烟才要紧!” -- 第4页 孔月本来还坐在花轿中等着人牵她下来,听到外面卢母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反正客人不在,他们也没拜堂,无需忌讳。她直接掀开帘子踏出:“伯母,嫁进来是我自愿!以后我肯定听您的话。”又看向卢明连,颇有深意道:“其实我有点小毛病,夜里跟人一起睡不着。” 卢明连眼睛一亮。 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不粘人的妻子! 尤其在他和苏巧巧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她不说这种话,基本就是告诉他:她只做妻子,不会管她的想法和行踪。 当下,卢明连拉着人进了准备好的堂屋,三拜九叩全了规矩。 卢母:“……” 真的只是啥眨眼的时间,这俩人就成了亲了。 卢明连怕母亲反悔,趁她不备,从她手中抢过婚书,直接奔出了门去衙门。 等他再回来时,婚书上已经该了红戳,卢母做梦也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不听话。 卢明连终于找到一个不会管他和苏巧巧如何来往的妻子,很是满意。 孔月得偿所愿,能天天过好日子。也很满意。 不高兴的就只剩下了卢家人。 苏巧巧也很高兴,她如今已是妾,不能扶为妻子。所以,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好相处的主母。 孔月这种话出来,她是很喜欢听的。 无论卢家人愿不愿意,孔月反正是嫁了。 傍晚吃饭时,孔月一上桌,先给自己倒了一碗汤。筷子直接冲着肉菜而去,不过几息,风卷残云一般解决完了那盘菜。 看得卢母傻了眼。 再喜欢吃,有规矩和孝道在,也不能这样干啊。 “孔月,林家没给你吃饭吗?” 孔月有些不好意思:“林家有,可我娘不给我吃。我已经馋了好久了。” 第1087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十八 卢母恍然想起,孔月爹是个胖子,走路都费劲那种。 据说他那么早死,其实和他太胖了有关。 看着面前苗条的孔月,又见她看到肉像眼神像狼一样,心下顿生不好的预感。 “你娘不给你肉吃吗?为何?” 孔月放下碗筷:“她说我会长胖,胖了不好看,婚会艰难。所以,我只想嫁一户不缺肉吃的人家。” 对于林家女来说,这个要求不难。 可是孔月是林家的拖油瓶,婚事高不成低不就。想要找顿顿吃肉的人家,其实很不容易。 其实,之前母女两人把这事瞒得很好,连林父都不知道。孔月也是看婚书已定,这才直言。 卢母一脸崩溃:“所以你上花轿,只是为了吃肉?” 还不如是心悦儿子呢! 苏巧巧在一旁乖巧吃饭,听到这话,显些笑了出来。 恰在此时,外面又响起了踹门声。 苏巧巧唇边的笑容立刻僵住,敢这样踹门的,除了那些追债的人不做他想。 本来她在卢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只是追债的人还天天上门,她这日子还怎么熬? 卢母一听到这声音就紧张。 哪怕卢家是生意人,银子也不好挣。拿来白白送人,想想就亏心。 看着追着头像鹌鹑一样的苏巧巧,卢母觉着哪怕是贪吃的孔月都比她可爱! 眼看门板就要被踹飞,卢父只得去开门。 门外果然就是那些要债的人,进门之后分成三波,挡住铺子里。 今日卢家有喜,铺子里基本没有客人。但这些人也不能待在铺子里呀。 外头那么多人在看热闹,要是看到卢家铺子里有这些凶神恶煞的人,谁还敢上门买东西? 没人买东西,卢家迟早得关张! “灾星!”卢母恨恨道。 心里恼怒,面上却得带上笑脸,去打发那些追债的人。 这些人呢,说难缠也难缠,他们没有别的事做,能够整日守在这里。真要想打发呢,也很容易,拿银子就行。一两二两不嫌少,几十两也不嫌多。 等到把人打发走,再回到桌边的卢母,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赶紧滚吧!什么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卢明连这些日子跟舒巧巧在外面租院子住,今日是为了迎亲,还特意回来的。本来打算吃过饭就走,可谁知那些人消息这么灵通。 卢家如今所赚的银子这都是给他攒的,就这么给出去,卢明连也舍不得,几口吃了饭,带着苏巧巧飞快离开。 路上,卢明连觉着不能这么下去,要知道,苏巧巧你们这些日子,就算他们没在家,那些追债的人也老是以找他们为由上门。 上门就得给银子,这前前后后已经给出了十两左右了。 他侧头去看边上的人:“你爹在哪儿?” 苏巧巧一脸茫然地抬头望他。 卢明连:“……” 他板着脸:“你是真疯还是装疯?” 苏巧巧一脸害怕:“连哥哥,你怎么这么凶?” 卢明连盯着她无辜的眼神,看了半晌,叹息一声。拉着她的手:“巧巧,我不希望你骗我。我确实想照顾你一辈子,但那是我自己照顾,可不是赔上我爹娘一起。他们这些日子被那些债主折腾得日子都过不好,五粮液听到敲门声就面上发白,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其实是为了我这个不孝子。” “要是最后得知你是是骗我的……我真的会伤心的。” -- 第5页 他说得情真意切,几度哽咽。 苏巧巧心里不是滋味。 苏家落魄后,也只有这个男人对她不离不弃。或者在那之前,苏巧巧就知他对自己的心意。 说实话,她也不想骗人。 当下一拉卢明连的手:“连哥哥,对不起。” 声音沉稳,不见曾经的害怕。 卢明连身子僵住。 他确实有想过她是装疯,也想到过她若是没疯会更好。可得知她真的没疯,之前那些日子都是骗自己,他又有些恼怒。 “你真没事?” 苏巧巧看他神情不对,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回答。 卢明连皱紧了眉:“之前你天天发疯,非要看到我才肯吃才肯睡,都是你装的?” 发起疯来那种架势,很是骇人。如果是装的,她也太会做戏了! 苏巧巧低下头,眼泪滚滚而落:“你已经娶了妻……我怕你忘了我……可我们之间婚约没了,我也没立场找你,最后只能……发疯了……我想过跟你坦白,可我害怕你会责备我……看你对我那么好,我怕我一痊愈,你就再不肯理我了……连哥哥,是我不对。可我都是为了想多看看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她哭得伤心,身子微微颤抖。 卢明连心下怜惜,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我接你进门之后,你为何还不说?” “我不敢……”苏巧巧就三个字翻来覆去。 卢明连被她哭得头疼:“你别哭了!你知道你爹在哪儿吗?那些人天天去我家怎么行?” 苏巧巧摇摇头:“我爹出了城,大概躲去了山上,已经几个月没有回来。我也找不到他。” 卢明连揉揉眉心:“所以,你家的债,只能我帮你还吗?” “我也不想的。”苏巧巧咬着唇:“还有,我要是没疯,那些人会送我去花楼,连哥哥,我从懂事起就想要嫁给你,让我去……我宁愿去死。所以,我才疯了。” 卢明连恍然想起,林絮烟还没离开之前,就已经跟他分析过,苏巧巧很可能是装疯,只为了躲避被送去花楼的命运,还有想博得他的怜惜养活母女两人。 现在看来,她倒是没猜错。 卢明连确实心悦苏巧巧,也是真心想要照顾她。可被她这样欺骗,哪怕知道她是迫不得已,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苏巧巧看他沉默,拉着他的手摇啊摇:“连哥哥,我很高兴。我都已经疯了,你还愿意照顾我。但越是如此,我越不敢跟你说。有时候我都想,干脆真疯了才好呢。如此,我得到了想要的,也不用骗你。” 她宁愿真疯,也想要他的心意。卢明连心下感动,那天不自在立刻就烟消云散。 拉着她继续往租的小院走,低声道:“巧巧,我是真想照顾你。但是,你爹欠的债实在太多了。我们家根本还不起……”就算还得起,卢家也得伤筋动骨。别说卢家夫妻俩,就是卢明连自己也不愿意。 凭什么呢? 明明就是苏父搞出来的债务……卢明连一直认为,苏父品德败坏跟苏巧巧无关,同样的,他欠下的那些债,也跟苏巧巧无关! 苏巧巧低着头一言不发。 卢明连继续道:“那些人天天去我家铺子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你爹找到送给他们。然后,我们俩才能消停的过日子。否则,我娘会越来越讨厌你的,我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苏巧巧想到自己在卢家受到的刁难,卢母给她灌的那些所谓偏方,心里渐渐动摇起来。 卢明连察觉到她的手越握越紧,继续道:“为人父母,都会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儿女。比如我爹娘,他们辛辛苦苦攒银子,都是为了我跟我妹妹。我觉得你爹娘也一样,为了让你过得好,他们应该愿意自己把这些债扛下。” “你自己肯定不好意思跟你爹娘说你在我们家受到的刁难,不如这样,你带我去见苏伯父,我亲自劝他。” 苏巧巧眼泪一滴滴落下。 卢明连将她揽入怀中,又温柔地劝了许久,她才点了头。 见状,卢明连心下一喜,眼神一转,低声道:“这样吧,这会儿天色还早,咱们晚上去找他。现在我们先回去睡。” 回家之后,卢明连让苏巧巧躺上床,他却不睡,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低低唱民谣。 之前苏巧巧发疯时,他就是这么哄她睡的。 果然,苏巧巧很快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卢明连轻喊了她两声,看她没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出门,直接去了城中的赌坊。 夜里,巷子里一片漆黑,卢明连手中握着火把,带着苏巧巧小心地避开路上的各种东西,这边房子低矮,路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睡在外头的乞丐,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许多一群人租的小院,里面租金便宜,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苏巧巧走在其中,很是紧张:“咱们应该白日再来!” 卢明连没有接茬:“在哪儿?” 苏巧巧指了指前面:“转角的第三个小院。” 很快,到了小院子门口,苏巧巧敲开了门。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扒开他们两人冲了进去。 苏巧巧傻了眼。 然后,她缓缓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第1088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十九 -- 第6页 苏父的行踪很是隐秘。 除了她们母女,就再没有人知道。也是苏父为人谨慎,他租这个院子时,还是改了名的。甚至还找了一个带着年幼孩子的父亲,问他买了个外地户籍。现在的他,是一个刚进城带着孩子艰难求存的单身父亲,名胡三。 也因为如此,苏父才能在赌坊一波波搜寻的人眼皮子底下逃脱。 苏巧巧一脸悲愤,伸出拳头去捶卢明连的胸口:“你骗我!” 盛怒之下,她下手极重,本来卢明连觉着自己对不起他,随便她打。可挨了两下就受不住了,急忙道:“我的脚好疼。” 他的伤还没完全养好,苏巧巧立即就住了手。 一是她如今只能靠着卢明连,尤其苏父被抓,她更是漂泊无依。二来,真让他伤了脚,卢母肯定不会放过她。 苏巧巧是审时度势,可落在卢明连的眼中,就是他怕自己受伤才住了手。心下一软:“巧巧,我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他把人抱住,轻声哄:“你别生我的气。” 苏巧巧满眼是泪:“你知道的,我最恨人骗我。你说是劝我爹,我才带你来的。可是你呢?你对得起我吗?你害了我爹,我们还怎么在一起?” 她哭得肝肠寸断,好半晌站不起身。 卢明连把人揽入怀中,轻声低低地哄。 二人正一个要闹,一个要哄,那些打手已经从屋中摁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之前,母女俩哪怕知道苏父在此,你从来不敢亲自来见,就怕有人顺着她们找到人。 苏巧巧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父亲,看到被人按趴在地上,头发散乱一身狼狈的苏父,她的眼泪落得更凶:“爹!” 说着,就要扑上前。 却被围在外面的打手拦住:“我们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你要再敢过来,我们可就拿脚踹了!” 话音落下,围着苏父的人已经踹了他几脚:“不认账是吧?” “你还给我躲!有本事躲到天边去啊!” “狼狈成这样,都认不出你是苏老爷了。” …… 一边说一边踹,苏父来不及跟女儿打招呼,只努力地护住自己头脸。 苏巧巧这些日子受够了委屈,偶尔脑中也会闪过让父亲自己抗下债,她们母女过几天安生日子的想法。可当她真正看到被众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的父亲,是真的后悔了。 她心里堵堵的难受不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你们放过我爹!” 没有人理她。 苏巧巧嚎啕大哭:“别打了!你们不是要银子么?把人打成重伤,他还怎么还?” 这话挺有道理。 这些打手冲上来就动手,一是为了震慑欠债敢躲起来的苏父。二是为了一解多日找不到人被上面人斥骂的憋屈。 眼看苏父已经有些恍惚,众人立刻就停了手。 为首的壮汉上前伸手抓住苏父颈间的衣衫,拎起他上半身,恶狠狠道:“你欠的银子何时还?” 苏父一只眼角大概是挨了一脚,此时肿得睁不开。 说实话,到了这一刻,苏父惊惧害怕之余,还有些懵。他在这儿都住了两三个月了,从来也没人发现他真实的身份。本来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今日和往常一样洗漱,准备倒水之后上床睡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敲院子门。苏父翻了个身,把被子盖住耳朵,打算继续睡。 这个院子里住了二十多号人,大半都是在外做工的。认识的人多,本以为是找别人的。谁知随即就响起了各个房中大呼小叫的声音。 苏父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还没跑呢。就已经被逮住了。 他被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时,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可身上的疼痛是真的,边上嚎哭的女儿的声音也是真的。 他抬起眼,一只眼睛被血水糊住,什么也看不见。剩下的那只眼看到了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儿。 见苏父不答话,壮汉又是一脚:“你聋了吗?” “我会尽快还。”苏父实话实说。 谁乐意欠这么大笔银子? 更何况,对这些人追债,活着就是煎熬。 苏父回答得实诚,可这些人追到这里要的可不是实诚。而是真金白银,见他拿不出,精神也还好。众人围过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方才苏父抬头,并没有斥着女儿。苏巧巧本就心虚,见父亲并不责备自己。当下更觉得亏欠,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地后悔带卢明连过来了。 再有,卢明连说得再好听,也欺骗了她。 这个男人靠不住! 苏巧巧心下一转,已经有了主意。这时候所有的打手都在围着苏父,她不管不顾冲进去,趴在父亲身上:“别打了……啊……” 最后那声,是她被踹到了肚子。 卢明连哪儿舍得心上人受伤? 急忙忙挤进去:“各位大哥,来之前你们可都说好不伤人,我才带你们来的。说话要算话啊!” 苏父已经被打得很惨,再打下去会出人命。打手们正想顺势住手,就听苏巧巧大嚎:“不就是银子吗?我还给你们就是。” 打手们立刻住了手,为首的壮汉上前:“你拿什么还?” 苏巧巧吓得后退一步,眼泪汪汪地看着卢明连。 -- 第7页 卢明连:“……”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他心里很有些不安。正想开口说些话,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呢,就听到苏巧巧哭着道:“连哥哥,你能不能帮我还一点?” 卢明连:“……”不能! 有些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卢明连摆摆手,一脸为难道:“巧巧,我也跟你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你该知道我手头是没有银子的。你要个十两八两我还能凑,百八十两,你就是把我拉去卖了,也不值这么多啊。” 苏巧巧确实知道他没银子。 但她更知道的是,卢家夫妻俩拿儿子无法,如果卢明连执意,他们根本拦不住。 如果拦得住,以卢家夫妻对她的厌恶,她根本进不了卢家门! “连哥哥,我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从今往后,你说什么话我都听。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卢明连并不认为自己不付银子,苏巧巧就可以不听话。面色更加为难:“巧巧,我是真心为你好。如果我真拿得出,我肯定愿意帮你。但事实是我拿不出这么多,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不掺杂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你非要让我还债……巧巧,我会多想的。我会怀疑你是真的爱我才等着我,还是为了让我帮你还债才非要嫁给我。” 苏巧巧:“……” 这话让人怎么接? 他这意思是想说,如果她对他是真心,就不应该让他还债。如果非要逼他还债,她就不是真心? 苏巧巧面色煞白:“你这么想我吗?” 打手站在一旁很是耐心。 说到底,无论是缠着卢家,还是费劲找人,目的都是为了要账。 如今苏父落魄成这样,就算把他拉去卖了。也卖不了几个子儿。 但如果卢家愿意还……对于赌坊来说最好。尤其像苏父这样的赌棍,若是不死,可就是赌坊的大主顾。 卢明连耸耸肩:“看你怎么做了。” 苏巧巧面色更加惨白。 二人僵持着,那边的打手交换了眼色。为首的壮汉冷笑:“苏姑娘,想要我们放过你爹也行。但你得跟我们走。你爹欠的那些债看起来是挺多,可若你愿意听话,最多三年,肯定能还完。” 他看了一眼卢明连:“非是我们要棒打鸳鸯,我们也是端东家的碗吃饭,实在是没法子了。您二位的感情我们也看在眼中,当真是情比金坚,感天动地。如果你们能坚守,三年之后,再相约白首也不迟!” 苏巧巧吓得身子微微颤抖,满脸是泪,哀求地看着卢明连:“你能眼睁睁看他们带我走吗?” 卢明连面色复杂:“就不能让他们带你爹走么?” 苏父这会儿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的情形后,低声道:“他肯定舍不得你。” 苏巧巧刚才因为要护着父亲,趴到了苏父身上,这会儿微微坐起,也是她离苏父最近。听到了这话后,唇角微不可查,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曾经,是真的心悦过他的。 从未想过自己也有算计他的一天,苏巧巧低下头:“连哥哥,生恩养恩大过天。我做不到亲眼看到父亲被人带走。” 潜意思就是:你不给我银子,我就跟他们走了。 卢明连叹口气:“那你闭上眼别看!” 苏巧巧:“……”这是个什么法子? 闭上眼就能假装看不见吗? 卢明连已经对着那些打手挥手:“赶紧把人带走。” 打手们并不想就此离去。愈发凶狠地威胁:“苏姑娘,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去花楼,由里面的鸨母教导一番,如果你学得好,会被花楼隆重推出,到时候客人送你的礼物你能自己留下,几个月就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当然了,手艺不是白学的,你得交五十两的银子。我们东家应该会愿意帮你垫付,到时候一起加到你爹欠的债上。二嘛,也是去花楼,直接接客,赚得少点,一切都按花楼的规矩来。你二花楼八,不会另收银子……” 苏巧巧就没想过自己会去,她赌的就是卢明连会心软。听到壮汉说第一条路,她还以为有第二条。 没想到第二条路就是这……眼见卢明连不吭声,她面色惨白,咬牙道:“我选第一。” 能拖几日是几日! 卢明连:“……”她真要去! 第1089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 一时间,卢明连心情复杂难言。心里纠结不已。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替苏家扛下几百了的债务,但看到苏巧巧被逼到这种地步,心里又止不住的难受。还有一种真想替她还债的冲动。 到底是理智大过感情。 他为了纳苏巧巧,已经寒了双亲的心,这些日子以来,打手没少找卢家的麻烦。 卢母短短大半个月,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卢明连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亏欠双亲。 卢家夫妻不让苏巧巧进门,卢明连觉得是他们对她有偏见。可是,苏巧巧引来的那些打手,也确实找了卢家的麻烦。 某种程度上来说,卢母的话也不算是错。如今的苏巧巧就是个灾星。 卢明连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一闪过,就是没开口留人。 苏巧巧和打手们都满心失望。 壮汉等了半晌,还不见卢明连表态,只得出声:“卢少东家,既然你不愿帮忙,就该放手苏姑娘自由。麻烦您写下一封放妾书,我们这边才好安排。” -- 第8页 卢明连并不想放。 他不动,壮汉心中升起一抹希冀:“还是卢少东家为了佳人愿意一掷千金,帮她还了这笔债?” 卢明连也不想还。 苏巧巧见状,觉得需要逼一下他:“连哥哥,你不帮我,我也不怪你,因为我知道这太强人所难了。爹生养我一场……或许这就是我的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能不能,帮我照顾爹娘?” 卢明连不吭声。 壮汉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都说卢家人要面子,但卢明连拼上自己的名声也要纳了苏巧巧,如今却为了银子而却步,可见在卢家人的心中,银子比脸面要紧多了! 临走前,壮汉撂下话:“明日我会找几十个弟兄去卢家的铺子里要放妾书。要是不想被影响了生意,你们家最好是早早准备好!” 等到苏巧巧被带走,地上的苏父才出声:“明连,你能扶我一把吗?” 卢明连上前,并不伸手扶:“您把巧巧害成这样,还有什么脸活着?人死债消,你为何不肯去死?” 说着,对着苏父的肚子踹了一脚。 一脚踹出,苏父还没如何。他自己倒先跌坐在地。 刚才卢明连一直站着,他的那只伤脚还不能久站,于是,半边身子都压在完好的那只脚上,这么半天没动弹,完好的脚已经开始发麻了。他上前踹人,用的就是刚才拎着的伤脚。 他气得狠,一脚踹出根本就没省力气。跌坐在地后,好半晌爬不起来。 这院子里住的人多,也发现了外面的动静。可那些打手凶神恶煞,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敢出来。这时候看打手走了,外面两人又需要帮忙,这才出门询问。 “要看大夫吗?” 卢明连不差银子,就怕自己变成跛子,立刻点头:“要!劳烦婶子找人送我去医馆,我会给工钱的。” 这话一出,瞬间围上来十几个人。 这些人怕没帮上忙拿不到工钱,一窝蜂朝他奔来。有的抢手,有的抢脚,甚至顾不得就躺在边上的苏父。 挤的人太多,苏父都被踩了几脚。 可惜众人都没发现,或者是发现了也不在意。 眼看众人抬着卢明连就要离开,苏父急了:“卢明连,巧巧拜托你照顾我了的!” 在卢明连眼中,他和苏巧巧已经得以相守。就是因为这个男人,他们才分开的。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又怎么会帮忙? 当即装作没听见。 苏父见状,大喊道:“你若是不救我,我明日就去花楼找巧巧,让她选第二条路。” 卢明连:“……”第二条路就是立刻接客。 要还上银子,至少得三年之后。 关键是苏巧巧为了父亲连花楼都肯去,肯定也会听父亲的话。 想到此,卢明连的心开始抽痛。 刚才他能眼睁睁看苏巧巧被人带走,也是因为她选了第一条路,从学艺到接客,得一个月到一年不等。这段时间里,他刚好可以考虑。 但是,若选了第二条路。他们俩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卢明连心下恨得咬牙:“把他也带上。” 他打算在自己未想明白之前,都不放苏父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条巷子里鱼龙混杂,做什么的都有。其中也有在卢家这条街上帮人做工的。 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来去街上吃早饭,就在路上听到有人绘声绘色讲苏家父女身上发生的事。 对于卢明连能够眼睁睁看着打手带苏巧巧去接客,楚云梨很是诧异。 不过又一想也明白了,在卢家人眼中,再没有什么能比银子更要紧。其中包括林絮烟的一条命。 杀了林絮烟给苏巧巧腾位置的事卢明连愿意做,倾家荡产帮苏巧巧还债,他却不愿意了。 打手去抓苏巧巧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说别的院子,只当时那个院子里就有二十多个人,楚云梨也很快得知,打手会去卢家要放妾书。 卢明连好不容易才得以和心上人相守,应该是不愿意给的。 楚云梨就想看他左右为难。 吃完早饭,直奔卢家。 卢家铺子里,已经守了许多人。想要进去买东西的人都望而却步,有那胆子实在大的,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 打手话说得好听:“卢家人都有事,商量好了再说。” 后院中的卢家夫妻简直能被气疯了去。 “明连,你就赶紧写了吧。你看看外面,生意还怎么做?难道你真要闹得家里关张才满意?” 卢明连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滴出一大团墨迹来,他将纸卷吧卷吧,直接丢了出去:“不写!” 卢母:“……” 她白眼一翻,身子一软。就要晕厥过去。 边上卢父一把扶住她,痛斥道:“卢明连,你个不孝子!你是要逼死我们才高兴?” 卢明连昨晚上伤着了脚,起身时很是艰难,他还是忍着痛跪到双亲面前:“爹,娘,儿子不孝。以后不能伺候您二位,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卢父满脸惊诧,不可置信问:“那苏巧巧是狐狸精吗?迷得你连爹娘都不要了?” 卢母心下很是失望。 她真心认为这是赶苏巧巧出门的最佳时机。 如果这一回都不能把苏巧巧送走,怕是这辈子都不能了。方才见儿子跪下,还说那些话。卢母就知道他应该是对外和家人断绝关系,是私底下还是会回来拿银子去花。 -- 第9页 卢母对不喜欢的人就是苏巧巧,哪里能甘心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供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吃喝拉撒? 当下冷声道:“你若真要如此。出门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关系。我就当我这辈子没有生儿子,只有娇娇这一个女儿。” 这话一出来,本来在屋檐下悠闲看戏的孔月忍不住了。 卢家人连儿子都不要,怎么会要她这个儿媳? 只怕卢家人前脚把卢明连送走,后脚就找由头把他赶出去了。 “明连,昨天娇娇说,她想跟爹娘学做生意!” 卢娇娇确实一直有这个想法。 身为哥哥,卢明连偶尔也听妹妹念叨过。以前他一直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方才母亲说那话时无比认真,他虽然知道父母每次都会妥协,但那一瞬间心里着实有点慌。 到了这一刻,卢明连心里有些动摇。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对不对,或者说,他和苏巧巧之间的感情值不值得他堵上这么大的风险! 卢娇娇正高兴哥哥又不听话呢……感情嘛,都是越磨越浅的。再闹几次,不怕爹娘不寒心,到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听到便宜嫂嫂的话后,立即解释:“我那都是玩笑话,嫂嫂怎么还当了真呢?我一个姑娘家,做什么生意?哥哥,你跟巧巧姐一路走来不容易,我都看着眼中,对你们的感情很是羡慕。也是有你们的存在,让我坚信,我也能找到命里的那个他,你千万要坚持住!” “坚持就是胜利!” 卢明连:“……” 妹妹越是劝,他觉得愈发没谱。愈发不愿意和苏巧巧死磕了。 万一娘说的是真话怎么办? 他有些踌躇,外面的人却容不得他多想:“赶紧写!若是不写,就拿银子来。” 听到最后一句,卢母哪还忍得住,上前催促儿子:“你倒是快点。” 卢明连再次提起笔,手上沉重,心里也沉甸甸的,余光瞥见苏父,立即放下笔:“你们把他带走吧!他欠的债,就让他自己还!我以他女婿的身份保证,是死是活我们都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苏父:“……” 第1090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一 再苏卢两家定下婚事时,苏父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家世好,对女儿也好,对苏家也大方。 可后来苏家乍然没落,卢家麻溜退亲,卢明连虽然不舍,却也没多强求。还拒绝了他上门借银,苏父就觉着,他以前看走了眼。 所以,那之后他哪怕再难,宁愿自己躲起来,都没想过到卢家借银。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曾经他很喜欢的女婿,居然会从女儿那里套出他的下落,直接让打手来找。 如今女儿被抓走,卢明连进退两难。说到底,都是他自找的。 活该! 苏父正看戏呢,没想到这把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了,他也没觉得自己能逃脱,可卢明连这么一次次把他往火坑里推,未免也太过分了。 卢明连不觉得自己过分,见打手们愣住,还催促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逮着一个小姑娘欺负,未免太欺负人。如果你们不放了巧巧回来,我就去衙门告状。大不了,我卢家这生意不错了。” 这些打手平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也怕逼死了人,惹上官司。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衙门,没有之一。 虽然不太怕吧,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关键是,他们没拿到苏巧巧的放妾书,现如今的她还是卢家人。 若是被逼迫接客,那就是逼良为娼。真论起来,他们和花楼都不好脱身。 说到底,这些打手要的,是卢家人心甘情愿写放妾书。就算用些非常手段,也要拿到这张纸。 可卢明连如今不愿意写! 打手们面面相觑过后,为首的壮汉一脸怒气:“你他娘的把我们当猴子耍呢。既然不愿意,昨日为何要让我们带她走?” “还有你,男人就该敢作敢当。你拿女儿抵债,也该说到做到。哪有这么快反悔的道理?哥几个跑这么几趟脚不痛吗?”说着,为首的壮汉恼怒不已,对着苏父狠踹了几脚。 这一回是动了真怒,直把苏父踹得吐了血! 另一拨人,则围上了卢明连。 卢明连看到吐血的苏父,心下惊惧,大喊道:“你们这是要上门打人吗?这些债可不关我的事。” 为首的壮汉冷笑:“苏巧巧是你妾室,与你无关……你想得到美!” “要么你写放妾书,要么乖乖还债。你选一样,若是不选。哥几个拼上一条命把你杀了,找个家中困难的兄弟出来抵债……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卢明连着实吓着了。 再是被这些人逼迫,卢明连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死。 可看壮汉这架势,根本不像是玩笑。他们是真的想找个人打死了他,然后偿命的。 卢明连不想死,拖着一条残腿不停往后退。 外面的卢家夫妻被人拦着,急忙忙劝:“儿啊,天底下女人那么多,苏巧巧不算什么。你就放弃了她吧,就算娘求你!” 卢父也道:“明连,你想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美貌的女子多了去,我答应你,无论以后你想娶谁,我都会帮你的忙。苏巧巧是真不成!” 看着被人拦着后面还满脸担忧恳求的双亲。卢明连闭了闭眼:“我写!” -- 第10页 他不想写,但却没法子不写。 他没有这些人狠。 笔墨纸砚送上,卢明连不甘愿地写了放妾书。 为首的壮汉拿到,满意的吹干了墨迹,然后把纸张叠好,慎重收入自己怀中:“都跟你说了,让你利索一点,偏不听话!”他一挥手:“兄弟们!给我揍他一顿。” 卢明连:“……” 打手们一拥而上。 下一瞬,卢明连只觉得浑身哪哪儿都疼,他只有一双手,哪里护得住?还因为他老是用手去挡,手上也挨了好几下。 等到打手们扬长而去,卢明连已经有些恍惚了。还喃喃道:“报官!” 卢母心疼得直抹眼泪,一巴掌拍到儿子头上:“你拍给我消了声。你这身上不疼吗?还招惹那些人做什么?” “儿子,咱们就当吃了这个哑巴亏,以后再不提此事。可好?” 卢明连闭上了眼。 他虽然不常去花楼,但也知道,里面美貌的女子很多,但真正熬出头的只是凤毛麟角。 苏巧巧的长相并不算绝美,就算她选了第一条路,也不一定能成功。如果失败,她会多一百两的债,得还更久。 并且,他这个人在感情上有些洁癖。如果巧巧真的落到那样的境地,几年后就是她平安回来,他也不能保持如今的初心了。 不!不能如此! …… 楚云梨在外头从头看到尾,眼见打手们扬长而去。她才心满意足转身回家。 院子里,柳氏和林父又在吵架。 林父正质问:“那明明就是八文,你偏跟我说涨价了。你想昧下那一文钱,两千枚下来,也是二两银子。你想拿去做什么?” 柳氏哭得眼泪汪汪:“我没有。我忘了嘛,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什么时候看我藏过私房钱?” 楚云梨饶有兴致的看着,闻言惊讶道:“你们屋中的床底下,那个床板上粘了一个小匣子,难道不是你的私房?” 柳氏:“……” 林父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女儿,又看到心虚的妻子,立刻起身回房,躺着进了床底下,果然就看到不起眼的角落出单了一个巴掌大的匣子,他伸手取下,浑身是灰的抱着匣子出来,打开后,里面果然满满的碎银子和铜板。 铜板铺了厚厚一层,银子中还有几枚一两的。 “你何时攒下的这么多?”林父一脸恍然:“我还说你进门之后,为何铺子里的盈利少了一层。之前我还以为是絮烟她娘命格的关系,现在看来,原来是家里有了贼!” 柳氏看到自己的私房被找出来,差点气疯,听到林父的质问,她倒是想说就是自己嫁人之前带来的,可那时候她们母女跟着那个死胖子,为了治他的病,弄得家徒四壁,根本就拿不出银子来当私房。 看到暴怒的林父,柳氏明白若是私房的事败露,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很难再回到从前,而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此,她咬牙道:“这些不是我的!应该是你自己藏的……或许是你喝醉了就放到下面的。我这个人,最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我的性子……你这么怀疑我……我……”说着说着,柳氏眼中都是泪,很是委屈。 林父心里正怀疑呢,他自己当然是没有往床板底下藏银子……可万一是家里的长辈放在那里的,他岂不是冤枉了人? 眼见林父眼中怒气稍减,柳氏刚松一口气呢,楚云梨笑吟吟道:“原来柳姨不喜身外物啊!那你们柜子里深蓝色披风里裹的那张银票,大概也是爹喝醉了塞进去的喽?” 柳氏眼皮一跳。 凡是做生意,就没有不在意银子的,林父闻言,眼睛一亮,即刻就去屋中翻找。 有楚云梨说得这么明白,半刻钟后,林父就捧着一个荷包出来,质问道:“这银子你哪儿来的?” 柳氏张了张口:“不是我的。” 都到了这时候,她还在撒谎。林父心下愈发失望:“这是银票,我可以去找银庄的人帮忙查一下,当初是谁去存的。” 柳氏低下了头:“五六年夫妻,我们俩之间还有一个孩子,你非要在你女儿面前给我这样的难堪吗?” 林父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这么说,还成了我的错了?” “不关你的事。”柳氏头也不抬:“总之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还不成么?就算为了孩子,你要给我留几分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的。”楚云梨施施然道:“那个窗户的窗棱上,好像还夹着一张银票。爹看看去吧。” 林父看看手中银票,心下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楚云梨一笑:“我天生眼力极佳,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总不能是我亲眼看到柳姨藏的吧?这么多银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攒下,得是天长日久的积累。” 林父深以为然。 他去窗棱上很快就找出了那张银票,还是一张十两的。 拢共加起来,柳氏攒了五十两! 她进门也才六年不到,五十两银子……林父这几年也没攒下这么多。 也是因为她进门后很快就生下了林小宝,林父因为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会好好做生意,没想到竟然私底下昧下这么多银子。 最要紧的事,这么多的银子。应该是柳氏一进门又开始算计了。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刚进门起,就已经存了尽量攒私房的想法……这是把他当冤大头吗? -- 第11页 林父面色复杂不已。 “从今日起,你在后院带小宝。絮烟跟我一起做生意吧。” 柳氏:“……” 这是让她再不插手生意的意思? 他不再信任她了! 夫妻之间若是没了信任,只会渐行渐远。 柳氏落到这样的地步,心里满是怨恨。继怨林父不讲情面不肯原谅。也恨继女的心狠手辣。 “絮烟还年轻,以后是要嫁人的。再说,一个姑娘,如何能抛头露面做生意?” 楚云梨嗤笑:“说得好像你没在外面应付过客人似的!” 柳氏:“……” 她看向林父:“小宝他爹,我承认自己有错。可我那也是怕我下半生无依无靠,这才起了歪心思!我现在也知错,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当然,错就错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你让我不管生意,我也接受。但是,小宝才三岁,等我们老了,他才刚刚长大,肯定还不懂事,我们得替他攒些银子在那……你说对吗?” 第1091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二 话中意思明显,几乎就是明摆着说林絮烟这个长姐会吞弟弟的东西。 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柳氏自己可以不管铺子,但也不想让继女管。 林父听了她的话,在已成年的女儿和年幼的儿子之间,没多想就选了儿子。清咳一声,不自在道:“絮烟,刚才我气急了说胡话,你别放在心上。你柳姨说得对,姑娘家抛头露面不好。你还年轻,以后还要再嫁,名声要紧……” 楚云梨早就想到会是这样。 哪怕柳氏做了再不好的事,只要有林小宝,林父就不可能偏向女儿。 柳氏这一次再不敢低估了继女。 这才回家几天呢,就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关键是还让她成功了!就算林父今日选了儿子又如何? 对于她柳蕉,已经起了疑心。 夫妻两人之后很长一段的时间内都会互相猜忌怀疑。想到此,柳氏心里恨得不行,面上温和,接话道:“容我多说一句,你们姐妹弄成如今这样,外面的人提及你们,都要说上几句。月儿那边日子不好过,你在家里身份同样尴尬。要我说,还是尽快定下婚事。只有你嫁人好好过日子了,外面的人才会渐渐淡忘发生的这些荒唐事。” “荒唐?”楚云梨似笑非笑:“当时我和卢家的婚事是你定的。后来我和离归家,也是你执意接了卢家聘礼,月儿妹妹还不听话,非要家进去……说到底,都是你的错呢。你搞出了这么多荒唐事,还想帮我定亲。你还想害我吗?还想害林家名声吗?” 柳氏:“……” 哪怕她对继女存了不好的心思,可真正被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难堪,尤其小宝他爹就在旁边,若是被他听进去,本就被打击的很脆弱的夫妻感情,大概会更加不好。 所以,柳氏必须解释:“哪怕到了今日,我也还是那句话。卢家确实是一门好亲事!是你自己不会把握而已!” 楚云梨颔首:“果然脸皮厚!” 柳氏心下憋屈,接着方才的话头:“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子,已经丧偶三年,带着个孩子……其实你们可以见一见。” “不见。”楚云梨直接回绝。 边上的林父听到妻女吵架,只觉得耳边嗡嗡响。想要斥责几句吧,又好像谁都有道理。 不得不说,楚云梨今日说这些话还是有效果的。要是换了之前,林父早就凶她了。 林父不好斥责谁,但也受不了俩人天天这样吵。唯一的法子就是把这二人分开,刚好听到柳氏提议的亲事,林父眼睛一亮。 柳氏这个侄子他是见过的,很踏实稳重的一个人,当即道:“那人不错,你去见见。如果合适的话,赶紧把婚事定了。” 定个屁! 楚云梨气道:“你们又想自作主张?” 林父恼了。 他这一回可没有乱来,那个年轻人独自把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养大,待人有礼,也肯干活,做事踏实不偷懒。林父还记得当初他请人扛货,扛得最多最重的就是林氏这个侄子。 “人家长得又不差,你应该和离过的,且轮不到你嫌弃他!我把话放在这儿,如果他对你不抵触,这婚事就定下了。你安心备嫁吧!” 楚云梨气笑了:“爹,有件事我好像忘了跟你说。当初我从卢家出来,去衙门告知和离书的事情时,我已经找了主薄帮我办了女户!” 在林父惊诧的眼神中,她淡然道:“所以,你别看我如今住在家中,其实已经不算是林家的人。” 林父气急了:“既然你不是林家的人,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赶紧给我滚!” 楚云梨回房,将属于林絮烟的东西全部装好。 在这期间,林父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抓着东西摔摔打打。 很快收拾好了两大包行李,楚云梨拎着就走。 林父在外等着女儿前来道歉,结果道歉没等到,还真的看到女儿拿着行李出门。 如果传了出去,林家又会被人议论好久。 林父气急败坏之下,大喊道:“你若是走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以后你就算要饭,也别到老子跟前来。” 话说的这么决绝。已经走到门口的楚云梨闻言转身:“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林父气了个倒仰,怒极之下,大踏步到了外面的铺子里,磨墨写了一张切结书,飞快按了指印丢过来。动作一气呵成,期间毫无停顿。 -- 第12页 柳氏站在一旁,满脸担忧,不停地劝他别生气。从头到尾就没说一句劝说的话。 楚云梨吹干了墨迹,将那张纸踹进怀中,重新拿起包袱,缓缓出门。 林父气得脑子嗡嗡的,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不求饶! 都要走远了,柳氏心里正慰贴呢,楚云梨回头,道:“爹,你就没发现柳姨从头到尾没劝过你吗?你把我赶出门,正合她的意!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这样子是你和我娘辛苦了多年买下的,如今她走了,只得我一个孩子,她的那一半应该分给我。所以,你是折成银子呢,还是我拿银子买下你的一半……” 说到这里,她恍然想起什么一般:“你拢共两个孩子,百年之后,你攒下的东西也该分我一点,这样吧,你把这间铺子和里面的货物分我六成,咱们父女俩之间,才算是真的分开了。” 林父:“……”什么玩意儿? 闺女要跟他分院子? 他人还没死呢,就打算分他攒下来的东西了? 柳氏也一脸诧异:“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回来分家财。说破大天也没这种道理呀。” “有没有道理不是你说了算的。”楚云梨一本正经:“明日我就会找衙门中专门管分家的大人来折算铺子和货物,你们千万留人在家,别让人跑了空。” 林父又是一愣。 他当然知道近几年,衙门中以防有人分家之际吵闹弄出人命,专门弄了几个举人为官员帮忙分家。 听说很是公允。 林父心里清楚,嫡妻攒下来的那份家财,确实应该分给女儿,甚至是他的或许也会被分一些。女儿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张口就来,而是言之有物,按照律法来的。 他当即就着急了。 林父活了半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攒下了这个宅子。如今要分给人……怎么分? 要么拿银子出去买下另外一半,要么就只能拿银子走人。 走人是不可能走的。 那就只能攒银子买下另一半了。林父开始琢磨剩下的那些银子从哪儿凑。而柳氏则气得咬牙切齿。 林絮烟出嫁之后,并不常回来。她已经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当成了是儿子小宝的了。如今想要拿到,还得分出一大笔银子出去,这就跟剜她的肉似的,心里闷闷的痛。 林父心里怎么算,都知道自己挣一回得把攒下来的所有存银拿出来还不够,得去问人借一些。心里又扒拉了一圈能够借银子的人家,回头就看到眼睛血红的柳氏,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还生气?你没事撩拨她做什么?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你倒是不心疼,可老子痛啊!” 他拍着胸口,一脸的痛心疾首。 柳氏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不敢反驳。因为她知道,林父的性子并不好,着急了真的会打人的。 她吃得不多,力气不大,实在挨不了几下。只能沉默下来,乖觉地跑去厨房做饭。 林父的火没发出来,见状,心里更加憋屈了。 …… 楚云梨直接去了孙家,把自己在林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舅舅,我得暂时住下。” 孙柏坤没有异议,听了外甥女的话后,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混账。我找他去!” 说着就要出门。 楚云梨急忙把人拉住:“你最近刚好一点,就别折腾了!” 眼见表哥出现在门口,楚云梨意有所指:“我一会儿就去衙门,让里面帮忙分家的大人去一趟林家……我娘的东西,不能便宜了他们。我就算拿来扔,那也应该是我的。” “对!”孙柏坤应和道:“你就算拿来听响,你娘也会很高兴。” 对于楚云梨来孙家住,在得知她住不了几日后,年轻的夫妻俩并没有出面催促,吃饭时,还留她多住几日。 翌日早上,衙门的官员就到了林家门口。 林父一夜没睡好,偶尔还心怀侥幸,觉得女儿在是故意吓他。可早上起来看到门口的人,心里的侥幸尽去。 看到官员后面的女儿,林父恼恨之余,只觉心下疼痛。恍惚间,仿佛看到已经落到兜里的银子,长了翅膀飞走了。 第1092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三 都说民不与官斗。 林父虽然是商人,但他做的那点小生意只够温饱,真论起来,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也怕缠上官司。 看到官员上门,他吓得两股战战,强撑着上前:“几位是?” “听说你想独占你原配留下来的宅院,今日我们上门,是你女儿想要讨回她娘的那部分做嫁妆。”为首的官员一脸严肃。 林父心里恨得不行,把不孝女骂了又骂,但面上一点都不敢露:“我没有要独占。只是我如今还年轻,还能做生意,若是把银子分给她,生意上肯定会受影响。我们是父女,无论什么事都能好好商量。各位大人公务繁忙,实在不必为此烦忧。”说话间,他心里渐渐镇定下来,手从袖子里一掏,掏出一个荷包递上:“大人,还请通融通融。我女儿不懂事,劳累你们跑一趟!回头我就教训她,咱们普通百姓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要麻烦衙门。” “衙门已经备了案!”荷包轻飘飘的,但越是这种,证明里面包的该是最轻巧也最值钱的银票。 几位官员不为所动,沉着脸将荷包推回:“你如此,不合规矩。会害了我们。” -- 第13页 林父讪讪收回:“几位请。” 来的是四个官员,一位进门,其余三位去了周边的各家,身边都跟着一位奋笔疾书的师爷。 对着衙门,少有人会说谎话。 尤其这还是为了别人说谎,就更不值得了。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几位官员已经弄清楚了林家宅子的来源。 当初林母嫁进来时,林父除了一个老父亲外,什么都没有。好像因为娶妻还欠了一些债,后来林母进门,拿了嫁妆帮林家还债,又问娘家借了银子,才买下了如今的铺子。 于情于理,林母都能分一半的铺子。 当今律法言明,嫁妆只能由女子所出的子女才能拿到。孙氏只有林絮烟一个女儿,所以,属于她的一半,也该留给林絮烟才对! 楚云梨到了这里之后,特意找人打听了律法,才做了这些事。 林父听着官员念那几张周围人说的供词,脑袋耷拉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今日有几位官员在,楚云梨又暗中打听了一下律法。 她确实能分到宅院的一半,剩下的属于林父的那一半,得等他百年之后,她才能酌情分一些。但她当初已经拿到了林父置办的嫁妆,又有个弟弟。所以,林父的那一半,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官员查证之后,问:“现如今里面有两条路,一是拿银子退走,二是拿银子给别人占了这个宅院!” 楚云梨率先表态,要是自己无所谓留下还是离开,会找官员过来主持公道。主要是不想自己母亲辛苦攒下的家业便宜了外人。 林父自然是不想离开的,当即表示愿意拿银子买下剩下的一半铺子。 官员见二人无异议,便找人估量了价钱。 铺子大概值一百二十两,里面的货物……值三百两。 零零总总算下来,应该分给林絮烟二百一十两! 听到这个数,柳氏心痛得险些晕过去。 这些本来都该是小宝的啊! 林父也心疼,可官员都到了家里,他哪儿敢不给? 但是让他这么爽快的筹银子给女儿,他却又不愿意。当下一脸为难:“我手头没有这么多。再说,当初她娘走时,家里没有这么多货物积压……” 闻言,楚云梨不满道:“我娘走时,家里什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照你这么说,我还说那时候家里的院子,屋子全部都堆满了货物呢。” 林父:“……” 官员皱眉:“是的,如果你那时候让我们上门清算,该多少就是多少。现在就别说当年了。” 其实林家的生意一直压着挺多的货物,最近家里这些,跟平常也差不多。 林父原本也只是想试探着提及,看能不能少一点而已。见官员皱眉,也不再强求,反而一脸为难道:“我没想赖账,只是我如今手头紧,能不能先给一半……剩下的,我写个借据,保证会还。” “你拿什么保证?”官员都上门来了,想分家就会分个彻底,根本不愿留个尾巴。如若不然,很可能一两年或者几年之后,分银子的那个还没拿到银子,又去衙门找他们。 林父给官员问得额头上冷汗直冒:“我尽快赚,尽快还!” 官员余光看向楚云梨。 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上门来分家,分的也只是家,而不是情分。 若人家女儿愿意给父亲这点时间,他们也不会拦着。 楚云梨猜到了官员的想法,苦笑道:“非是我要逼迫父亲,而是他昨日撵我出门,我还没有落脚地呢。总不能长期住我舅舅家里吧?” “一百两够你买宅子了!”林父有些悲愤。 楚云梨一脸惊讶:“有宅子就能过日子吗?平时我吃什么?喝西北风过日子么?” 林父:“……” 楚云梨振振有词:“我还是个女儿家,难道你要让我出去帮工?你把那些银子给我,我琢磨着找点小生意做。实在不行,我拿着这些银子,不乱花的话,也能用很多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林父还不给,就好像要逼死女儿一般。 他再娶过,还生了儿子。对女儿太苛责,名声也会受影响。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没有人会跟一个六亲不认的人来往。 林父很不甘愿的从身上开始掏银子银票,大大小小的银票和碎银子加上铜板堆到了桌上。他越掏,越是肉痛。 哪怕浑身的兜都掏干净了,加起来也只有一百五十两! “这样吧,我出去借!”林父心痛之余,又生气女儿的绝情:“如果人家不愿意,我就给人跪,也会把银子给你跪来!” 他说得一脸认真,还带着点怨气。 外人一看,都觉得他好像被女儿逼得可怜无比。 一时间,带着谴责的目光就落到了楚云梨身上。 楚云梨浅笑:“爹不必这么为难。” 林父眼睛一亮。 以为她是扛不住人言,愿意退一步呢。就听她道:“我这里有二百多两银票,是舅舅给我的。如果你实在凑不出,我也不能逼你去给人下跪,这样吧,你拿着银子,把这宅子给我。” 林父:“……”想得美! 他辛苦半生,攒下了这间铺子和铺子里的货物,就此离开……他都这把年纪了,再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难道还要再找铺子东山再起? -- 第14页 他咬牙切齿:“我去给你借。”又怕官员等不及真的让女儿给银子让他搬走,吩咐门口面色苍白的柳氏:“给几位大人做饭,我去去就来。” 柳氏今日大受打击,真的像是被剜了胸口最疼的一块肉。本以为赔出去要二百两银子已经很让人难受,没想到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如果他们不给,这宅子也不能住了。 要知道这条街上各家的生意都不错,基本就没有人会把铺子往出卖。如果他们今日把铺子给了林絮烟,回头想要再买,那是拿着银子都没处买! 当下,柳氏也怕官员不耐烦,急忙去厨房做饭。 现如今,家中做饭,柳氏身边只有一个三岁大的小宝,别说帮忙了,根本就只能添乱。 她手忙脚乱地在厨房做饭,楚云梨站在院子里,等着拿银子。 大概林父真不想搬,不过两刻钟,就借到了足够的银子。 楚云梨找出一个小匣子,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林父和柳氏送走了官员,又送走了林絮烟,都觉得浑身轻松了一些。 …… 林家分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听说已经出嫁的女儿回家分家,挺多人都不信。 姑娘家嘛,拿了嫁妆就打发了。哪有回来要东西的? 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林絮烟不是回家分家,而是要讨回她娘留给她的那一半,这就说得过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楚云梨已经抱着匣子回到了孙家。她虽然会做生意,也想赚银子帮助更多的人。但她却不想离孙家和林家太远,可这两条街上的铺子都特别难买,得慢慢寻摸。 听到林家分家的消息时,卢明连正躺在床上要死不活。 他受了挺重的伤,浑身疼痛。 疼痛之下,脾气还不好。卢母自觉心虚,也怕被儿子责骂……主要是她也是个暴脾气,真和儿子吵起来,怕倒是不怕,就怕伤了母女情分。 别说他们了,就连长工都不想往他跟前凑。 卢明连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人在说林家分家,愈发生气,砰砰砰敲着床板:“你们走远一点。” 卢母推开门,从外面进来:“明连,老娘可没有欠你。你少在这儿发火,拍什么呢?拍坏了拿什么买?最近几个月我们入不敷出,都是苏巧巧那个女人害的。你把她弄走,那是救了一家人,也是你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 卢明连根本就没睡,磨得太久,满脸憔悴:“娘,她已经走了。命理之说,得由靠谱的高僧指点。你能不能别说这些胡话?给她留一个清静名声?” 闻言,卢母嗤笑一声:“一个花楼女子,还是残花败柳,想要名声……这就跟屎壳郎想要香的名声一样,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卢明连气急了:“娘,你非要跟我作对吗?” 卢母:“……”她也不想。 可只要看到要死不活的儿子,还惦记那个苏巧巧,卢母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自己难受憋屈,就非得让别人也尝一尝这份委屈。 所以,她这绝不往儿子跟前凑,因为只要一凑到一起,就会说苏巧巧,难免就会吵架。 第1093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四 吵架不要紧。 但卢明连如今病重躺在床上,大夫说了,得需要静养。否则,很可能会跛。 怕儿子成了跛子,卢母也学乖了。平时根本不往儿子跟前凑,实在想探望才进去,但最多只待半刻钟,绝不多留。就这,她也时常忍耐,才没跟儿子继续吵。 这段日子里,楚云梨找到了新宅子搬了进去。 新宅子离卢家不远,她开了一间酒坊,暗中琢磨酿酒。 她酿出的酒醇香,回味无穷。一开张,挺多人都上门来订,就是内城的许多大酒楼也特意跑来。 楚云梨还把酒分出了三六九等,最醇香的那种要价最贵,二两银子巴掌大的一壶。 外城的这些人都买便宜的。可内城来的,都要那最贵的。 楚云梨一个人来不及,还请了挺多的人酿酒。只三个月,生意就做得红红火火。 这些日子里,卢明连一直没出现。安心在家中养伤。 等他养好伤出来去酒楼散心顺便打牙祭时,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林娘子的酒。再一打听,才得知这是林絮烟酿出来的。 他心情有些复杂。 那个女人曾经把他当做天,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哪怕他让她去讨好苏家母女,她也愿意照做……其实呢,卢明连心里也清楚,无论他如何强调只把苏巧巧当做妹妹,那时候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 别说这种取消了婚约的青梅竹马,就是亲生的妹妹。也不会有兄长不避讳地往妹妹闺房中钻。想到这些,卢明连心下明白,当初的林絮烟对他,确实是用了真心的。 至少,她愿意迁就他! 卢明连心里烦躁,让伙计送了酒来,几杯下肚,微醺之际,更加发愁了。 因为他得知,就在几日后,苏巧巧就会挂牌。 他想去花楼瞧她,又怕看她。 因为卢家还得起苏家欠下的债,却没帮忙。本来这没什么,谁也没有义务帮人还债,哪怕那是他岳父。可是,如今看苏巧巧落到那样的境地,他心里只觉得亏欠。 口中的酒醇香,入口微微有些涩,听伙计说,如果再贵一些的那种,就不会有这种微涩的口感。 -- 第15页 卢明连倒是想试试呢,可他囊中羞涩,总不能让人去卢家要账吧?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身上花的银子发愁,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兜里都有足够他喝酒的银子。如今……母亲是怕他去花楼找苏巧巧吧? 想到此,卢明连眼睛一亮,当即付了酒钱出门。 回到家后,找到正在算账的母亲:“娘,我觉得脚踝还有些疼。想去找大夫瞧瞧。” 闻言,卢母一脸担忧:“既然脚疼,那就别走了。我让他们去把大夫请来也是一样的。” “不!”卢明连急忙拒绝。如果大夫上门,就是母亲付诊费……他的脚其实不疼,会这样说,其实是想问母亲拿看诊的银子。 他拒绝得太快,卢母狐疑的抬头:“你这脚痛,能不走还是不走吧。” 卢明连急忙解释:“大夫那时候拆板子跟我说了,只要不是很疼,就要多走一走才能恢复得快。”又压低声音:“最近你不是正琢磨帮我议亲么?若是让人知道我的腿伤还没好……”人家姑娘能愿意才怪。 卢母深觉有理,颇为欣慰:“明连,你长大了。这一回,娘肯定给你挑个好的。并且,一定让你点头了再上门提亲。” 卢明连听到母亲的殷殷嘱咐,接过银子,心虚地急忙转身离开。 他拿着银子出门,心里很有负罪感。 可想到在花楼中即将接客的苏巧巧,那颗有些软的心,立刻就硬了起来。 一转眼到了月底。卢明连揣着在几日昧下来的几两银子,直奔苏巧巧所在的花楼。 楚云梨也换上了男衫,还特意给自己脸上抹了些东西,看起来就是个有些斯文的年轻男子。 她一身蓝衫,折扇一展,风度翩翩踏出门,逛花楼去了……或者说,去看戏了。 不用打听她也知道,苏巧巧的大日子,卢明连肯定会去。 说实话,如果苏巧巧没出事,二人一直相守。陈金情浓的感情或许已经淡去。但是,卢明连这几个月都在养伤……有些事情,他是放不下的。尤其害他受伤的罪魁祸首。 花楼的那条街,傍晚时就灯火通明。楚云梨信步踏入,对着迎上来的人丢过去一枚银角子,自顾自就在靠近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卢明连早已经在了,周围都是客人,他还悄悄搜寻了一圈,找出来了几位有财力的公子。 几两银子说多不多,但也不少了。如果顺利的话,他还能买下苏巧巧今夜。于是,他来了半天,就在这儿琢磨会不会顺利了。 而刚进门的这位,看起来风度翩翩,整个人斯文有礼。但看他方才对伙计丢银子的娴熟动作,一看就没少进花楼。卢明连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他浑身上下,应该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千万别看上巧巧才好! 楚云梨察觉到卢明连的视线,不以为意,压根就不往那边看,只当他是陌生人。 接下来,花楼中的客人越来越多,大堂中渐渐地你满足一股黏腻的浓香。 这些香味儿,带着点淡淡的助兴药材。就算闻了,只要心智坚定,就不会有事。 而台上,几场歌舞过后,也终于到了今晚的重头戏。 只见从后面绕出来了八位轻纱附体,隐见里面白皙肌肤的纤细女子,眉眼间都带着微微的笑意。 苏巧巧就站在最右边。 一般站在最中间的,就是这一回隆重推出的。有机会竞选花魁的那种。像苏巧巧……大概只是凑数的。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巧巧表演的是剑舞,出剑软绵绵,说实话,并没有多好看,只能是中规中矩。学了三个月就拿了这……实在让人失望。 而台下的卢明连看到表现平平的苏巧巧,心下更加放松。还有种苏巧巧这是为了他故意藏拙的想法。 前面的人已经开始出价,从几十两到几两不等。很快就轮到了苏巧巧。 只见她含笑上前两步,对着众人微微一福:“多谢各位公子前来捧场。” 边上有人热情地介绍苏巧巧,底下众人起哄。 苏巧巧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僵硬起来。 一来,她想今夜表现好一些,捞着一个出身好的。尽快把债还完,得自由身后,回到卢明连身边。但她又怕自己那时候回不去……于是,就想藏拙,或者出个丑,卢明连手中的银子应该能买下她了。 想得再好,当她站出来被人品头论足,许多男人的颇有深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时,她还是有些扛不住。 很快叫价到了六两,卢明连一直没开口,这时候突然出声:“八两!” 一言出,满堂安静! 上面的伙计都以为苏巧巧这样也差不多,正想拍板定下,就听一个斯文的声音道:“十两!” 卢明连瞪大了眼。 他立刻环顾四周,刚才那声音太快,他没听出来是谁。 没想到都在时候了,居然还有人要苏巧巧!还十两……他银子多得花不完吗? 方才卢明连喊出六两之后,就没见人出声。本以为能成功,谁知道杀出这个人来!苏巧巧根本不值这么多。 卢明连觉着,该是那人对苏巧巧起了些兴趣,如果他价钱再高,兴许那人就放弃了。 “十二两!”卢明连盘算着,一会儿就让伙计去张家,问张权拿几两银子,以后再还给他就是。 -- 第16页 张权对巧巧的那些心意,卢明连都看着眼中。张权最近被管得很严,平时很少能出门。大概也是不想让他老是来探望苏巧巧。 他想要给苏巧巧花银子,别说贺氏,整个张家都不会答应。但是,如果他卢明连上门去借,张家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他这边想得多,眼神已控制不住去看台上的苏巧巧,心里迷迷糊糊的已经想到一会儿要如何跟她诉说着几个月的相思之苦呢,就听到那个温和的男声道:十五两!” 卢明连:“……”这人疯了吗? 眼见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和佳人单独相处。卢明连一咬牙:“十六……” “二十!”声音笃定。 卢明连气急,侧头去瞧,总算看到了正主,一个蓝衫公子风度翩翩,正看着苏巧巧,笑得意味深长。 他脑子一蒙,喊道:“二十五!”又怕蓝衫男子再开口,急忙道:“这位兄台,台上那么多女子,可否退让一步?让卢某单独见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 楚云梨笑容肆意:“不能!我就看中她了!”反正把价钱抬高就对了。 卢明连:“……”台上的几个女子,苏巧巧长相平平,技艺平平,根本不值这么多,这人瞎了吗? 第1094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五 卢明连很怀疑这个人是故意与他作对。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和这样的一位富公子相处过,更遑论得罪人。 “二十六两!”喊出这个价钱,卢明连面上一片麻木,心却在滴血。 那位长相记忆最好的饮秋姑娘,也才二十五两银。 “三十!”楚云梨随口就报。 卢明连:“……”抢不过! 他兜里连十两银子都没,在花楼这样的地方,他可不敢乱来。万一人家立刻就要银子呢,他拿什么给? 之前他会那样喊价,其实心里盘上过门从张家借到二十两左右,本以为应该能成,没想到还是抢不过。 上面的身着薄纱的三十多岁鸨母欢喜坏了,见没有人再叫价,也不失望,笑吟吟道:“这位蓝衫公子得中。”她伸手一推苏巧巧:“你可要好好伺候公子。” 话中颇有深意。 苏巧巧也知道她的意思,既然这个富家公子愿意花这么多银子,只为了买她一夜,如果她伺候得好,兴许还能包下她,也会送礼物,如此,对她和对花楼都是好事。 苏巧巧一开始看到那些喊价的人,心下有些绝望。因为都是肥头大耳,面露猥琐的男人,最后眼见卢明连肯出声,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位被饮秋盯上的蓝衫公子居然愿意出手,还一副势在必得模样。 说实话,这位蓝衫公子长相斯文,气质卓然,一看就知被家中养得极好,饶是苏巧巧下定决心以后要回到卢明连身边,也还是忍不住春心萌动。 她和卢明连年少相识,但家道中落之后,卢家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寒心。卢明连明明能够争取,但为了她争取的事情有限,苏巧巧的情意就在这一次次的失望中渐渐地消磨殆尽。 到得后来,她执意要入卢家,一是不甘心,二也是最重要的,卢明连是她所能接触到的家世最好的男子。唯一一个可能替苏家还得完债务的人。 可惜……卢明连还是不肯。 现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苏巧巧不意动才怪。 她轻移莲步,一步三摇地到了楚云梨身边,微微一福后乖巧坐了下来,抬手就去倒酒。动作自然,丝毫不见被人胁迫的不甘愿。 落在卢明连的眼中,只觉得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对于苏巧巧倒的酒,楚云梨都一一喝了。因为她越喝,卢明连的脸色就越难看,在她试着像个登徒子一样去拉苏巧巧的手时,卢明连的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而苏巧巧只是微微一颤,就低下了头去。 楚云梨伸手勾起她下巴,作势要吻……卢明连再也忍不住了,几步过来:“这位公子,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扬眉,示意他继续。 卢明连看了看苏巧巧脸上的焦急,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她是担忧自己,亦或是怕他闹事影响了她的客人。 “公子刚才应该也听到了我的话。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曾经我们还有婚约。只看这些情谊,我就看不得她被人轻贱,如同物品一样被人竞相争夺。” 楚云梨失笑:“你想说什么?” 卢明连心下紧张:“你能不能把她让给我?”话问出口,他脊背绷得笔直。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跑过来有些冲动。主要是不知道这位贵公子的身份,如果得罪了人,卢家也完了。 这么想着,又觉得他自己为了苏巧巧付出了太多。 楚云梨似笑非笑:“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不做。” 卢明连:“……你想要什么?” 楚云梨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卢明连也不知道自己给什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把人让出来。或者说,他根本就付不出要人家把人让出来的价钱,当下一脸为难:“公子这样的人,一看就家世极好,应该什么都不缺……” “谁说的?”楚云梨一本正经,折扇扇啊扇:“本公子最缺的就是银子。只要你给得数让我满意,凡事都可商量。” -- 第17页 卢明连:“……” 但没想到这位贵公子这般抠门! “给你三十二两!” 楚云梨扬眉:“你看本公子像是缺二两的人?” 卢明连无语,一咬牙道:“你要多少?” “五十两!”楚云梨顺口道。 卢明连惊得瞪大眼:“你为何不去抢?” 楚云梨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就是在抢啊。你完全可以拒绝。” 要是真舍得下,卢明连也不会到这儿,甚至还凑到了楚云梨面前。 恰在此时,上面的风韵犹存的妇人眉开眼笑地宣布今日的姑娘已经定完,还谢了各位捧场,又说喽中含有许多美貌女子。 言下之意就是:想继续喝酒都可以留,只是看热闹来的人就可以离开了。 卢明连自然是属于看热闹的人,那边有伙计一路了过来问客人的需求好安排人,眼看就要问到跟前……他咬牙道:“我答应你。” 楚云梨若有所思,她发现卢明连这个人很是矛盾。 让他一下子拿出几百两帮苏家还债他不肯。可这么软刀子割肉,每次只要一点,他就算不想给,最后也会咬牙答应。 楚云梨伸出折扇:“银子呢?” 卢明连:“……” “我让人送来!” 他下来了狠心,直接找了一个跑腿的小童,让他去卢家要银子,只说自己赌输了被压在赌坊,若是再不给银子,就要剁他的手脚。 楚云梨看得叹为观止:“卢公子为了佳人,党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巧巧姑娘,你可莫要辜负他一番情意。” 两刻钟后,小童带着卢父去而复返。 卢明连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安排了些事。比如,怕卢家夫妻不信他输的事实,还让人摆了一张赌局。 卢父看到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顾忌花楼中人来人往,他早就动手打人了。 楚云梨身为“债主”,一句话不多说。拿到银子后,掉头就走。 路上,妖娆的妇人还上前询问他的姓氏和家境,都被楚云梨搪塞过去了。 盛怒的林父立刻就要拉儿子回家,卢明连付了这么多银子,几乎是卢家生意半年的盈利,哪里肯甘心离开? 至少……要睡了再走。 好说歹说,再三保证才打发了卢父,卢明连拉着苏巧巧上楼。 伙计笑吟吟相送。 卢明连余光瞥见这伙计刚好就是那蓝衫男子进门时丢出银子,借他的银子的那个伙计,当即笑着问:“今日的那位蓝衣公子,你认识吗?” 若是蓝衫公子贼心不死,明日再来一回,卢明连不觉得自己还能护得住苏巧巧。 伙计笑容不变:“不认识!以前都没见过呢。” 卢明连:“……”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人该不会是冲他来的吧? 明明花了三十两,却偏偏狮子大开口。还不怕他不给,这怎么看都像是熟知他和苏巧巧二人之间感情的人故意来讹诈。 进了屋子,卢明连一脸若有所思。 苏巧巧进门后,直接到了桌旁坐下,并没有如对外面的客人那般对待卢明连,脸颊气鼓鼓的,好像在生气。 卢明连回神,看到她这样:“你怎么了?” 苏巧巧从小没学多少东西,学习乐器和舞艺来格外难,悟性也不够,被师父训斥挨打都是常事。想起受的那些委屈,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卢明连面色复杂:“我知道你受苦了。” 知道有何用? 他又不能帮她分担一点。 这么一劝,苏巧巧就更气了,冷着脸道:“你这些日子为何不来看我?就算你人来不了,也该让人给我送封信吧?连人带信我什么都没看见,想来你是忘了我了。既然忘了,又何必再来?你娘不喜欢你跟我接触,你忘了吗?” 卢明连为了今日过来,对着双亲撒了不少谎,尤其方才还让自己背了一个赌棍的名字。他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来被她质问的。当下面色也不太好:“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去伺候别人?” 苏巧巧不答,别开眼,眼泪滚滚而落。 她却只是抽泣,泪珠挂在长睫上,随着睫毛颤颤,整个人显得无比可怜。 卢明连看着眼中,心下愈发烦躁。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都知道一些对方的习惯。譬如,苏巧巧哭的时候,那是嚎啕大哭,从来没有管理过脸上的表情。 而她现在哭得这么好看,可见是真的认真学了的。 她为何要学? 真想接客吗? 越想越生气,卢明连起身就走。 苏巧巧见状,哭得更加厉害。 不哭不行,那位蓝衫公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而卢明连是她如今能接触到的唯一能够拿的出银子还债的男人。她急忙起身,拽住他的袖子:“你生气了吗?” 卢明连叹息一声,回头拥住她。 …… 卢父跑去花楼赎人的事,虽然他尽量假装没有发生这些事,可有心人一打听就什么都明白了。 尤其是当晚花楼盛会,看热闹的人尤其多,其中就有这条街上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去的,认出来了卢明连两人。 于是,翌日早上才从花楼起身回家时,发现自己家门口,许多人指指点点,三两个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回来,又急忙敛住,笑吟吟与他打招呼。 -- 第18页 其中有个中年汉子笑着问:“花楼中床铺软不软?” 卢明连:“……” 他察觉到不对,左右观望一圈,发现周围所有铺子里的人都在看着卢家大门,看着他。 “大叔,你别胡说!” 大叔一脸莫名:“凭空捏造才是胡说,我这明明就是实话实说嘛。” 卢明连心下害怕,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呢? 第1095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六 不至于吧? 卢明连心里刚生出侥幸的心思,就见他两个舅舅携手过来,看到他后,大舅舅伸手揪住他耳朵,直接把人拎进门,还对着外面看热闹的众人摆摆手:“没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 进了院子,卢明连才知道昨天他派回来的那个小伙计到了这条街上后找不到路,于是一路问着过来的。加上有人在花楼村看到他。如此,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他去逛花楼了。 卢母从昨晚起就一直在哭,眼底青黑,眼睛哭得像桃儿一般。看到儿子进门,怒斥道:“你去跟苏巧巧过一辈子算了。还回来作何?只知道气老娘,你个混账!” 说真的,得知儿子瞒着他们跑去花楼给苏巧巧竞价,卢母又惊又怒。 若不是一直关注,怎么能知道苏巧巧昨日挂牌呢? 关键是儿子会骗人了,以前想问家里拿银子,哪怕是拿去不做正事,他也理直气壮的要,从来不会想这些歪点子跟家里骗。 儿子被带歪了。 卢母越想越伤心,嚎哭道:“卢明连啊卢明连,老娘哪里对不起你。明明我为了让你忘记苏巧巧已经答应给你纳妾,还想纳一个美貌的,你自己也是答应了的呀。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何就非苏巧巧不可呢?” “我这边已经整理好了几家姑娘的名册,你……问都没问,我看你根本就是耍我。” 边上两个舅舅听到妹妹哭诉,面色难看不已。 大舅舅身为长兄,习惯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此时也是他率先开口:“明连,都说成家立业。你既成了家,就该知道责任二字。你自己说,你从成亲以来做的这些事,对得起谁?” “你娘哭成这样,你心里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 卢明连很是愧疚,事实上,在他知道街上这么多人都知道他逛花楼后,已经后悔自己昨日的冲动。 他就不该让人来拿那五十两银,或者,他根本就不应该去花楼。 实在是……苏巧巧那边就是个天坑,他根本填不起。 这么说吧,本来苏家只欠几百两银子。他如果还了,最多就是那几百两的债。可是现在,苏巧巧去学了艺,且已经是花楼的人,赚来的银子要和花楼分,想要还清,她远远不止赚几百两,如果卢明连要一直养着她直到还清……那数目简直想都不敢想。 就算是卢明连立刻帮她全部还清,也得多出一百两的债务……关键是卢家存银不多,如果要还,大概得卖掉货物,非得是伤筋动骨才能还清。 卢明连自觉在这份感情中,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根本就不想搭上双亲。 他还不起那么多的债务。 卢家夫妻和两个舅舅训了他大半天,卢明连整个人都蔫巴了。 昨夜没睡好,送走了两个舅舅,卢明连就找机会回了房打算补觉。 刚躺上床,门就被推开。孔月站在门口,面色不太好:“你真去花楼了?” 卢明连:“……”还有完没完了? 他愿意应付爹娘和舅舅,可不代表他愿意应付这个便宜妻子。 当初二人成亲就是一场乌龙,卢明连从来也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所以才会让母亲议亲。 “你管不着。”卢明连翻了个身,拿被子盖住了头:“我们俩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孔月当初嫁进来,图的就是卢家富裕,还有卢明连本身长得挺俊俏,当初她进门时,确实不太矜持,卢家真正想娶的人不是她,所以,她才会那般大度。 事实上,孔月自觉自己是高嫁,成亲之前关于卢明连和苏巧巧二三事她也听了不少。嫁进来后,她并不认为自己管得住这个男人。她想的一直都是:做卢家的夫人,至于男人心里有谁……只要他不拿家里的银子到处送人,都由他去。 她不管男人外头有女人甚至是直接纳妾,但不代表她愿意让他逛花楼啊! 之前那卢家那个谁,就是逛花楼染病死的。孔月不想死! 是的,就算如今二人是假夫妻,但她没想过离开。二人又是衙门那边已经记录在案成过亲的夫妻,早晚会圆房,或许还会有孩子,这样的情形下,他出去逛花楼染了病,孔月不认为自己能够逃脱。 “明连,你不为别人想。也要为了自己想啊,花楼中的女人,你怎么敢碰?” 卢明连把被子盖的更严实了:“滚!”对着孔月,他不想解释苏巧巧和别的女子的不同。 一个字,足以表明他的不耐。 孔月觉得有些委屈,她是真为了他好啊! 以前她只想混吃等死,可是现在……还是得弄些银子在手头。 她已经打消了跟他圆房的想法,等到攒了银子,还是回家去吧。 楚云梨拿到五十两银子后,就让人盯着卢明连,只要他去,她才去跟他抢。 -- 第19页 可是,除了第一日,卢明连就再没有去过。 他不去,她也收了心好好做生意。不过,花楼中的苏巧巧在扛了三天后,实在扛不住了,开始接客。 兜兜转转这许久,苏巧巧还是没能躲过去。 楚云梨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找人盯着他们。并不动手,因为她知道,有些人会自寻死路。 比如苏父!! 因为女儿替他扛下了债务,他被揍了一顿后被放了出去。 苏父也心疼女儿,但如今的他根本还不起这么多债。老话都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想要来银子,还是得去赌! 一开始他还赢了一点,可到了后来又开始输。这人越是输,就越是想要赢回来。于是,他一个冲动,又写了一张借据。 这借据上的利,和先前那张一样。如果怀不上,他又会被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没地方躲藏。 苏父很紧张,可再紧张,他手中的银子还是越来越少了。 苏家家道中落之后,所有的亲戚都退避三舍。想要借银子还赌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于是,那边苏巧巧刚还掉了一点,身上的债务又多了几百两。 鸨母特意叫她过去说起此事:“你爹又去赌了,赌坊的人怎么劝都没用。他非说自己转了运,要帮你的忙。” 苏巧巧一脸麻木:“帮倒忙,还差不多。让我一直在这儿给他拼命还债,我上辈子欠了他的。” 恼怒之下,顾不得鸨母还在,直接摔门而出。 鸨母微微皱眉:“来人,带她下去好好教导。” 对着得罪不起的人还这么不收敛,若不好好跟她说,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以后肯定会闯下大祸。 卢明连也听说了苏父又欠多了的事,他这些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去想苏巧巧。其实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再也忍不住了,找到了蹲在桥洞底下的苏父:“苏伯父,你能不能放过巧巧?” 苏父叹息一声:“我也是想帮她!可我这兜里空空,拿什么帮?明连,之前我真的赢过,赢了二百两呢。” 再多有什么用? 还不是输回去了! 要卢明连说,赌坊就是骗子,可他没有证据,加上被赌坊那些人追了这许久,已经很害怕和打手为敌,他也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所以,没有接这茬,反正苏父这样的人,你就是跟他说了,他也不明白。 他要是明白,也不会去又添一笔债务了。 看着面前的苏父,卢明连心下有些绝望,想要等到巧巧回来,得猴年马月去! 想到什么,他问:“伯母呢?” 闻言,苏父面色不太好:“改嫁了。” 卢明连:“……”他都没听说过。 “何时发生的事?” 苏父冷哼一声:“就在你们成亲后不久,她就搬去了一个鳏夫家中,如今日子过得和美着呢,你别去打扰她。” 听着苏父这话语气,根本就不是真心怕人打扰了妻子的日子。卢明连心下狐疑,离开他之后,特意去了之前苏家租院子附近打听了一下,得知是一个鳏夫上门提亲,而苏母,在几日后就收拾了行李嫁了进去。 卢明连循着问来的地址找了过去,发现挺偏僻,院子里,苏母正在拔草。 看到女婿,她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卢明连上下打量她,发现她憔悴了不少,身上衣衫空荡荡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我听说你的事,特意来看看。” 苏母有些尴尬,转而问道:“巧巧呢?你去看她了吗?她过得好不好?” 卢明连:“……挺好!” 又补充:“我平时也忙,不太能过去看她,您若是得空,自己看看去吧。岳父那边,又帮她签了一笔债,大概她这辈子都还不完!” 第1096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七 苏母再嫁,并不是对苏父彻底失望。而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选择。 苏父做得再不对,却没有对不起她。 别的不说,她进门后多年只生下一个女儿,苏父偶尔嘴上抱怨,但却从未要纳妾,并且,赚银子对她们母女也大方。 苏母一日不嫁人,她就是苏姚氏,那些人都会找她要债。只有她嫁人,踏实过日子,那些打手才不会打扰她。 这么说吧。以苏父欠下的债,稍微几年之内是还不清的。苏母身为他的妻子,也是欠债的一员,如果她独自租院子住,很可能被这些人拉去花楼接客抵债,以她的年纪和容貌,只能做最低等的那种,不能挑客人。 反正都要被男人欺辱,她还不如改嫁,去了花楼要伺候许多男人,而改嫁,只需要伺候一人。 她嫁的这个人是她特意选过的,这人虽脾气不好,偶尔会动手。但要紧的是,他长得高壮,很能唬人。那些打手来过一次后,就再没有上门。 听到苏父又欠了银,苏母眉心皱得紧紧:“他怎么又去赌了?” 卢明连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本来那些债已经够巧巧还几年,现在又多了这么多,只怕巧巧还完,人已经不成样子了。” 苏母听到他提及女儿,其实想骂人。 这个男人,口口声声爱重女儿。一到要紧时候,他就怂了。 几百两的债,卢家又不是还不起。他如果真那么爱女儿的话,难道不该是倾家荡产把债还了,小夫妻俩再重新奋斗么? -- 第20页 骂人也只能想想而已,如今的苏家,对于愿意和他们来往的人都不能恶言相向。苏母忍了忍:“你赶紧走吧,我男人要回来了。” 卢明连:“……” 他来这,可不是只告诉苏母这些事情,而是想让她去规劝一下苏父。 毕竟,照他输的速度,再来十个苏巧巧,大抵也撑不住! 如今苏巧巧接了客,再不是卢明连心中清纯的姑娘,但是,看她在那泥潭里挣扎,他还是于心不忍。 “你不去劝劝苏伯父吗?” 苏母再嫁,就是想和他撇清关系。 如今好不容易撇清了,打手都不来找她了。尤其苏父又欠了一笔债。她这时候凑上去,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苏母摇头:“我男人不让我再打听苏家的事,也不许我回去。就连巧巧……她去了花楼之后,我男人就警告过我,不让我去找巧巧,也不许我让她进门。” 等于卢明连白跑了一趟。 …… 楚云梨酿出的酒越卖越远,生意越做越大,小半年后,她酿出了一批特别醇香的酒,能卖上五两银子一壶。一经推出,很快被抢购一空。还有许多酒楼直接把银子放在他这儿,就当做是下批酒的定金。 赚银子也不容易,这些日子,楚云梨忙得脚打后脑勺,哪儿都没去。拿到这笔银子后,直接把左右两边的院子和铺子都买了下来开酒坊。 拢共五间铺子相连,一跃成为整条街上最大的生意人。就连曾经的卢家,也在她之下。 卢家人早就知道楚云梨酿酒的事,卢母甚至还托人去把那酒买回来自己喝过,确实味道好,比世面上任何一种酒都要来得好喝。如果能维持这种水准,以后在城中一半的酒,都会出自絮酒坊。 兴许,还会有广安城辖下的人来买。 说实话,卢家夫妻早就后悔让林絮烟离开了。 那时候儿子要和离,夫妻俩本就不答应,但也不想因此跟儿子吵架,于是便默认了。 可谁又能想到,林絮烟居然有这样的手艺呢! 凭着这一手,能养活全家人。并且,这手艺可是能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如果没有和离,那五连间的铺子就是儿子的,等到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就会是卢家酒坊。 卢母最近还想着,让儿子跟林絮烟重归于好的可能。 于是,孔月突然发现,她的日子不好过了。 以前她只要在后院四处转悠,再叫前面的夫妻俩回来吃饭就行了。可是这两天,卢母找了借口,辞了两个长工,多出来的活儿,就让她搭把手。 孔月从小就学会了眉高眼低,看出来卢家夫妻不高兴,也乖觉地干活。 可做着做着,她却发现那两个长工留下来的活儿竟然都成了她的。从早上睁眼起,一直到晚上上床,这期间除了吃饭,就没有能闲下来的时候。 并且,每日都有的荤菜,换成了三天一盘,然后是五天。这谁受得了? 孔月这个人,做事可以,但不能不给她吃肉! 她当初嫁进来,想的就是能吃肉自由。没想到如今连这唯一的愿望都达不到,本就有了去意的她,更想回家了。 “娘,我做了两个长工的活儿,你能发我一些工钱吗?” 孔月想攒点银子搬走,但卢家人的钱匣子看得特别紧,她根本靠近不了。于是,便只能明着要了。 就算工钱不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攒一点是一点。 卢母瞅她一眼:“以前你姐姐可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什么工钱。” 孔月委屈:“以前她也不需要干活啊!” 卢母忙着手里的活儿,头也不抬:“那时候咱们家手头宽裕,请有足够的长工,用不着他干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卢家落魄了,你该干还得干,要是你受不了,完全可以离开嘛。反正你们没圆房,说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你,如果你真想回去,我可以跟外人解释你还是清白之身。” 听到“离开”二字,孔月恍然大悟。 她突然就想起来,前两天听婆婆跟隔壁的大娘闲聊,讨论如今的林絮烟谁能配得上? 又见向来强势的婆婆话里话外都会替她解释……这是想让她主动离开给人腾位置吧? 想到此,她也明白为何公公婆婆要折腾自己了,这就是故意的。折腾得她受不了,主动提出离开! 孔月很乐意离开,但不想就这么走!所以,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先提离开,得让卢家先提,然后,她再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 当然了,她没想过现在就提主动离开,让卢家给好处。可是,上赶着不是买卖,还是先熬一段时间再说。 “娘,我既然嫁进卢家,那就是卢家的人。合该跟你们同甘共苦,要不然,我成什么人了?”孔月一脸严肃:“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卢母:“……”你还是走吧。 她已经看出来自己这个儿媳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想要打发她,得出大血。卢家的银子来得不容易,卢母哪里肯白白送人? 尤其这个儿媳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就更不可能给她好处了! 先熬着吧,看谁熬的过谁。 …… 楚云梨这边生意做大之后,确实有人上门提亲。这里面可以说十成的人都是冲着她的手艺来的,对她只有利用,她想也不想就全部回绝了。 -- 第21页 在外人看来,这些提亲的人家中也有家世不错的。可林絮烟还是拒绝了,她大概是……还放不下卢家吧? 外人这么猜,其实卢家夫妻不这么认为。当初走的时候,实在闹得不好看。一个人这么说,他们不信。说的人多了,卢家夫妻也变得半信半疑。 于是,卢母抓紧了给儿子纳妾的事。平时在孔月面前,话里话外都把这即将进门的妾当做儿媳。 落在孔月眼中,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也更加确定,她不能这么直接离开让卢家如愿。 等到楚云梨忙完,发现街上有些关于自己的流言,比如说,她之所以拒绝别人的提亲,是想回卢家去。 楚云梨哭笑不得,明明她不想嫁人,怎么就成了离不开卢明连了? 坏人也罢了,就连林父都动了心。亲自上门来找她。 “絮烟,你的亲事……” 开口的话就不讨喜,楚云梨瞬间就有了送客的冲动。 “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操心。” 林父瞪她:“我是你爹!” 楚云梨颔首:“可你不止我一个孩子。你还是关心别人去吧。尤其是小宝,他才三岁多,正是需要你关爱的时候!” 林父:“……你也是我的孩子。” “我早过了要你关心的时候了。”楚云梨语气淡淡。 看着女儿眼中的冷淡,林父心里有点堵:“分家的事我没有亏待你,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楚云梨扬眉:“你对得起我?别的不说,但凡我的婚事你多问上两句,少听你女人胡诌,我也不会嫁去卢家。” 旧事重提,向来是不太愉快的。 柳氏在女儿嫁入卢家后,时常唉声叹气。你想不如以前高兴,林父心里也清楚,林家的婚事确实不好,他叹口气:“我是被你柳姨骗了。” 楚云梨毫不客气:“这么拙劣的骗局,你但凡平时多留意一耳朵,都不会认为卢明连是个好人。” 她不想再多说,转而问道:“我得去看看发酵的酒,你要走吗?” 林父:“……”女儿这是撵他出门吧? 进门之后,话还没说几句呢。就被撵走,怎么看女儿都不像已经原谅他的样子。 林父出了门,看着新装修出来的五连间铺子,心里满满都是后悔。 这么快就买了这么多铺子,证明这东西确实赚钱。如果没有分家……林父心里越想越烦。 而楚云梨这里,远远的看到卢明连居然上了门,换了新衣,手中还拎着礼物。一副走亲戚的架势,她哪里肯真把他当客人招待? 她立刻转身回到后院,在井旁看到了一盆洗碗水,当即上前端着就走,对着卢明连的脸就泼了出去。 第1097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八 卢明连眼看佳人出现,正想打招呼,没想到那边兜头就是一盆水泼过来。 一瞬间,他头上,身上包括手上拎着的礼物全都湿透了。 卢明连:“……” 他很想发火,但想到自己的来意,生生给忍住了。半真半假玩笑道:“本来是想给你送点心的,现在也不能吃了。怪我来的太巧,谁让我刚好撞上你的水呢?” 他自以为很好笑,语罢还呵呵两声。 楚云梨拿着一个盆甩啊甩,将盆中剩下的几滴水都甩到了他身上,道:“不是你刚好撞上,还是我故意泼的。” 卢明连:“……” 话说到这种地步,再打圆场,也显得太不要脸了。 而卢明连除了银子之外,最想要的东西就是脸面。当下就沉下了脸:“你什么意思?” 楚云梨似笑非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不想看见你,这是我家门口,从今往后,若是你从这里路过,我不看见便罢,看见了是肯定会泼你一盆水的!” 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一点和好的可能都没。 卢明连面色不好:“夫妻一场,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楚云梨笑着反问:“你为了那个苏巧巧什么都肯干,你们不也夫妻一场,你为何没帮她还债呢?现如今人家还在酒楼伺候人呢,你不是想照顾她一辈子么,现在怎么没去照顾呢?你不也做的这么绝?” 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从苏巧巧起,也因为她,二人闹到如今地步。 看着面前肆意张扬的女子,眉眼间的风采闪得人眼晕。而她明艳的容貌,比她的风采更加艳丽。很美很骄傲的女子。 卢明连有些恍惚,这样骄傲优秀的女子,曾经是他的妻子。而他,竟然眼瞎的看不见她的好,把她赶走了。 今日来之前,卢明连是被双亲逼得不得不来。可是现在,他居然觉得如果能够求回她……似乎也不错。 楚云梨话落,眼见卢明连一声不吭,心思都不知飘到哪儿去了。她顿时没了兴致,但又不想这么便宜他,恍然道:“对了,没看见你,我还忘了。你给我写过间借据来着,你们家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卢明连面色一言难尽。 他来之前,想过自己被臭骂。也想过林絮烟放不下他,就把他迎进门,二人相谈甚欢的情景。但却从未想过,她竟然会讨债! 也是因为这笔债务,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债。加上如今林絮烟赚得盆满钵满,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凡是能给卢家添堵的事,楚云梨都乐意做。想要让人痛,就得往人的最痛处戳,卢家人最爱的银子,想要让他们难受,逼他们出银子就行了。 -- 第22页 卢家若是想还这笔债,当初卢母也不会搞出那些事,弄一个孔月进门了。卢明连自然也不想还:“絮烟,那个借据本就是玩笑,你还当真了吗?” 楚云梨反问:“白纸黑字写下的东西,难道还有假?听你这话,是不想还了吗?” 她靠着门上:“刚好,昨天内城望客居的东家来找我买酒,还说若我遇上难事,便可去找他。我记得他的姐姐好像就是知府夫人……” 内城的许多事,外城都不知,但知府夫人的身份还是许多人都听说过的。 听到她居然和知府夫人娘家搭上了关系,卢明连的心沉到了谷底。 楚云梨摆摆手:“天色不早,我去找一找那张借据。然后送去望客居,只希望知府大人能替我做主追回这笔债。” 她转身就走。 卢明连急了:“等等!” 楚云梨头也不回。 卢明连大声道:“你先别忙送,我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尽快给你送来……絮烟,夫妻一场,你给我个机会。再有,咱们普通百姓的事,还是别劳烦衙门了。” 楚云梨关上大门,听到他在外面喊,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他既然答应写借据,就得把银子吐出来! …… 卢家夫妻送走儿子后,心里颇为忐忑。卢父眉心皱得能夹死是蚊子:“那些都是传言,谁知道絮烟怎么想的?万一她是被儿子伤得太狠不想再嫁呢?” 卢母摆摆手:“你这是最坏的结果。你怎么不想他确实是放不下明连,看到明连上门后欣喜若狂,直接把人迎进去呢?如此,咱们家就该准备……”她暗示地看一眼后院:“要尽快把那解决了。” 卢父被她这么一劝,深觉有理。 之前儿子儿媳还未闹翻时,儿媳居然为了儿子去苏家讨好那对母女,可见她感情之深。 夫妻俩越想越美,已经想到卢家酒坊的规矩,比如这门手艺,以后只传男不传女……卢母一抬头,就看到了有个浑身湿透的人从街上过来。 仔细一瞧,发现那人竟然是儿子。卢母满脸诧异,上前问:“怎么弄成了这样?”又抽抽鼻子:“还一股菜味儿!” 楚云梨请了不少人酿酒,又请了厨娘做饭,中午的那顿,吃饭的足有二三十人,这盆洗碗水浓得很。 卢父上前,看到儿子手中湿透的纸包:“你这是路上就被人泼水了呢,还是林絮烟泼给你的?” 卢明连可不想留在外面被人围观,急忙忙奔进门,:“林絮烟!” 闻言,卢母一脸诧异。 她只以为儿子是失足落水,或者是别人没看见泼他一身水。林絮烟在卢家时,一直是个温柔性子,还有些逆来顺受。怎么敢做泼水这样的事? “你惹她了?” 卢明连进门之后直接找了干爽的衣衫进门,准备换下身上的湿衣。听到这话,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我没有!拿着礼物还没上门,她就一盆水给我泼过来了!并且不是误伤,她还主动承认了的!” 卢母心里有些不安:“她不答应收礼物吗?议亲的事,你觉得会顺利吗?” 卢明连飞快换下身上的湿衣,出门后正色道:“不答应,不会顺利。你别说再结亲了,她如今和内城的望客居东家认识,方才我回来时,她突然想起我们家欠的那张借据,非要我们还。还立刻就换了衣衫去内城告状。” “所以,要是不想缠上官司,你们是不是先把这银子筹来还给她?” 卢母:“……”等于儿子跑这一趟没能得偿所愿不说,还挨了一盆洗碗水。完了还得还上一百两银子。 说实话,卢母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把这个银子拿出来。她早就打算好了,就算林絮烟不肯回头,这个银子就一直欠着。 她做梦也想不到,如果才短短一年不到,林絮烟就认识这么贵的人了。 她有些无措,看向卢父:“你觉得这话是真是假?” 卢父也喝过林絮烟酿的酒,里面的最好的引来内城的那些贵客,完全是有可能的。 他不想还,踌躇半晌:“还是筹来还了吧。” “要尽快,越快越好。”卢明连催促道。 卢母:“……” 楚云梨说的要送衙门是真的,如果卢家真的不还,她就会着这个借据去衙门,非得把这个债追回不可。 她正准备出门,做饭婆子就进来禀告:“卢家人到了。” 楚云梨扬眉,颇为满意卢家人的识趣。 卢母确实是来还债的,进门就把一百两银票放到了桌上:“这是还你们的,衙门那边,可千万别去了。” 楚云梨伸手接过,顺手将借据递出:“咱们两清了。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吧。” 卢母:“……” “絮烟啊,都是做生意的人,我也知道生意上的难处。尤其你还是个姑娘,往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你和明连夫妻一场,是他对不起你,让他帮你的忙赎罪,他会很高兴的。” 楚云梨摆摆手:“我不想看见他。难道你为了他高兴要让我自己憋屈?” 卢母也算看出来了,前儿媳对她一点基本的尊重都没,对着儿子,也再无留恋。 她心里直直往下沉:“絮烟,别说这种话。” “这是我家,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乐意听,可以走啊!”楚云梨看着窗外:“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没这么容易消!” -- 第23页 卢母面色一变。 也就是说,哪怕拿到了银子,前儿媳也不见得就要和他们冰释前嫌。看这模样,很明显还记恨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从今往后,我但凡看到你儿子出现,肯定会给他一盆水的。”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要是再不走,我也给你一盆。” 卢母:“……” 她确实想拉近关系。可若是留下,这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第1098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二十九 卢母心里纠结,踌躇了一下,却见那边前儿媳已经又端了一盆洗碗水出来,作势要泼。 她转身就跑,听到身后“啪”一声,回头一瞧,只见就在她方才站的位置,此时湿了一大片。 前儿媳当真是一点情面不讲,说泼就泼。 这种情形下,想要让前儿媳回心转意,和儿子再续前缘,只怕有些难。 眼见卢母面色难看,楚云梨收起盆,似笑非笑:“如今我家里别的不多,洗碗水是足够的。” 这是真话。 楚云梨弄了五连间的酒坊,里面没有热菜,都是她弄出的各种下酒菜,卖得最好的就是各种卤菜,客人闲暇时相约三五好友,在这酒坊中一坐,一天就过去了。 盘子都不太油,但耐不住多啊。洗碗水也挺多,院子里随时都有几盆。 卢母还是不甘心:“你真不回头?” 楚云梨转身又去端水,然后又泼了一盆。 这一回卢母退得慢了些,一双鞋连同裙摆都湿透了。 她心里再无侥幸之意,转身颓然地回家。 刚到卢家门口,就看到了娘家的哥哥嫂子上门做客。卢母强打起精神把人迎进门,又吩咐厨娘做饭。 孔月最近日子难过,但她却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越发乖觉,眼见家里来了客人,她忙前忙后地张罗,做足了贤妻良母的架势。 卢大嫂周氏看着孔月花蝴蝶一样在院子里穿梭,低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看你精神不太好,可是身子有恙?” 卢母叹息一声:“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嫂子,那林絮烟离开卢家之后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我这心里……实在难受。那酿酒的手艺确实不错,我让明连上门,试探一下她有没有心回来?可惜,明连被她泼了一盆水。” 周氏皱起眉来:“可是外面的人都说,林絮烟拒绝了所有人的求亲,明显就是想回卢家啊!” “谁说不是呢?”卢母叹气:“我也觉得是这样。又后悔当初苛待她,怀疑她不肯回来是顾忌我这个婆婆,怕我不愿意。所以我今日上门,想要表示一下娶她进门的决心。可她一句话不容我多说,直接就对我泼了一盆水。眼见我不走,又泼了一盆。”她摊手:“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下过脸子,你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周氏眉心越皱越紧,突然松开,恍然道:“妹妹,都说你聪明。你怎么突然犯了糊涂呢?” 卢母一脸不解。 周氏拉她一下,靠近她耳边低声道:“林絮烟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被后娘擅自定下婚事的小可怜。她做下那么大的生意,夫家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你可倒好,这位置还没腾好,就想去求她回头……换了是我,我也泼你的水呀!” 卢母有些不确定起来,半信半疑:“真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周氏语气笃定:“尤其这孔玉还是她继母带进门的拖油瓶,柳氏那小心眼的性子你自己也清楚。絮烟私底下不知道吃了她们母女多少亏……无论如何,明连还是有妇之夫,凭她的骄傲,哪里会让你进门?那酒坊中客人那么多,她若是让你能进门,好说不好听啊。” 又劝了半晌,卢母对于娘家嫂子的话深信不疑。 孔月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都没顾得上吃饭。眼看那边客人要走,她还跟着卢母一起把人送出铺子外。 看着人走远,卢母回头,看向孔月。 孔月被她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勉强笑问:“娘,你看着我作何?有话就说啊,你打哑谜,我也看不懂。” 一语双关。 说实话,孔月这些日子被折腾惨了,她早已经歇了留在卢家的想法。现在熬的不过是卢家给的好处而已。 卢母做了多年生意,人精似的,听出来儿媳的想法后:“你进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看着已经转身进门的婆婆,孔月嘴角微微勾起,却又很快落下……总算等到了!她强压住心里的喜悦,亦步亦趋跟着进门。 卢母开门见山:“你进门已经许久,和明连之间清清白白。由此看来,你们没有夫妻缘分。” 缘分都是人为的。 一开始,孔月是真想留在卢家。但她一个姑娘家,得矜持一些,不好太过主动。加上卢明连那时候跟苏巧巧纠缠,她不想凑上去。她本意是想着,等卢明连和苏巧巧的感情请趋于平淡后,再和卢明连做真夫妻,如果能顺利生下儿子,她卢夫人的位置就妥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孔月不想留下来。加上卢家还有了换人的想法,她就更想退了。所以,圆房的事遥遥无期。 孔月低着头:“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明连这样嫌弃。娘,当时我嫁进来就是个错误。” 卢母见她上道,嘴角不自觉勾起:“既然是错误,咱们就得改。这样吧,我们怎么接你来的,怎么把你送回去。我收你做干女儿,也会对外解释你还是清白之身的事,等你出嫁,我还会给你备上一份嫁妆。” -- 第24页 嫁妆? 就是亲爹备的嫁妆都不一定厚重,更何况这还是便宜养母……这就跟空手画的大饼一样,根本靠不住,很可能只是一场空。 孔月低着头:“就算您解释,我的名声也毁了。想要再嫁好人家应该很难,兴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嫁妆用不上! 卢母秒懂,心下恼怒不已,但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把人好好的打发出门。她按捺住怒气:“依你的意思呢?” 孔月有些不好意思:“娘,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吃肉。如果你能给我些银子买肉吃,我肯定麻溜离开。” 卢母:“……你要多少?” 孔月伸出一根手指。 卢母心下一松:“十两银子,好办,你去收拾行李,我去给你拿。” 孔月脸色一言难尽:“娘,十两银子你就想打发我?我说的是一千两。” 卢母:“……”真敢开口呐! 她瞪大眼,一脸诧异:“你浑身上下,哪里值一千两?” “不是我值。”孔月一脸正色:“你不就想把我赶走之后,娶姐姐过门么?我姐姐的那些铺子和手艺,难道不值一千两?” 卢母喷她:“她再值钱关你屁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初是你自己上的花轿,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要脸,一千两,你也真敢开口。识相的,拿了十两银子给我滚!” “不走!”孔月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看见银子,我就是死也不走,逼急了我,我就去外面宣扬你们卢家做的好事!原原本本,从你娶我姐姐起都说出去!” 卢母:“……小瞧你了!” 孔月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多谢娘夸奖。” “不要叫我娘!”卢母心里烦躁,这林家也不知什么风水,养出的姑娘一个比一个难缠。 孔月笑吟吟:“娘,我可是卢家三媒六聘、和明连三拜九叩、衙门那边记录在册的卢家正经媳妇,若是不喊你,知道的是我孝顺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教养不好呢。娘,叫上一定要叫的,不过呢,我从小就乖巧,若您真不喜欢听,只要给了我好处,我肯定听话……” 卢母气得七窍生烟。 她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脸皮厚,又胆大,吓唬是没用的,只能靠哄。她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和憋屈:“小月,咱们婆媳一场,也算有缘。这谈价呢,哪儿有一口价的道理?你能少点么?” 孔月笑嘻嘻:“既然娘说了情分,这肯定要少,九百九十八两吧。少的二两,算是我孝敬您吃卤肉了,我姐姐酒坊中的卤肉可是一绝,身为儿媳,怎能不孝敬呢?” 说了半天少二两,简直就是白费唇舌! 这姑娘根本就没诚心离开,搁这胡搅蛮缠呢。卢母知道,这一回不出血,是送不走这尊瘟神了。她一脸正色:“到底给你多少你才肯离开?” 孔月见她认真,同样正色:“二百两!” 足足少了八百两,真像是想离开的样子了。 卢母做生意惯了,下意识地还一半价:“一百两!” 孔月一合掌:“成交!” 卢母:“……” 她突然发现,孔月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先提出一千两,她虽然一口回绝,不可能答应,但还是放在了心上,等到她提出一百两成交,卢母竟然也有很便宜的想法。 要知道,最开始她可是打算最多十几两银子把人打发了的。 孔月进门什么都没做,还吃了卢家不少好东西。也没跟儿子圆房,等于白吃白住这么久。关键是当初卢母想娶的根本也不是她……没问她要房钱饭钱已经是卢家大度,给十两银子怎么都该识趣地滚远。 卢母抹了一把脸:“容我筹一下银子。” 打算使拖字诀。 孔月笑容不变:“我不着急,只是我姐姐不知道能不能等?听说有许多内城的大户人家来找她谈生意,若是有人看中她手艺,大抵也会有人上门提亲……” 卢母知道孔月是吓唬她,但也确实怕了,垂下眼,道:“我给你!但是你要离开,从今往后,再不要登我家的门。” 孔月颔首:“白纸黑字写明,我保证不犯!” 卢父虽然觉得给太多,但为了尽快把人打发,也咬牙答应了。加加上卢母把他拉进门,二人嘀嘀咕咕许久,从屋中出来时,再没有一丝不甘愿。 三人立契书时,门口又来了个着粉衫的小丫头,刚好守铺子的人去了茅房,小丫头踌躇一下,进了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里卢母咬牙切齿道:“收好这银票,要是丢了,可不能回来找我们!” 第1099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三十 孔月收好了一叠十两的银票,又拿了和离书,笑吟吟道:“放心,我和你们家没关系了。” 这银票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怕的是回林家后被母亲搜身,若是一张,被拿走之后她就什么都没了。换成这么多张,她可以分几处放,万一被找到,也不至于被全部拿走。 孔月准备离开,看到门口的小丫头,一脸疑惑:“你是谁?” 问完,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如今不再是卢家人,这上门的人无论是谁,都与她无关。 再次对着卢家人挥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开。 屋檐下,卢明连面色不太好。 -- 第25页 夫妻这许久,哪怕没圆房,他也不想承认孔月对他居然一点留恋都没。 卢母浑身轻松,问门口的小丫头:“你买东西?” 小丫头后退一步:“我家姑娘让我来的。” 卢母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谁?” 小丫头被唬了一跳,又小退了一步:“我是月殇楼……” “滚!”卢母捡了扫把就去打小丫头:“我卢家堂堂正正打开门做生意,从来没有和这样不正经的地方来往过,也不认识里面的人,你赶紧给我滚!” 小丫头还想要再说,后退不及,身上挨了几下。卢母一边打一边推着把人赶出门,然后,顾不得还是白天要做生意,直接“砰”一声甩上了门。 院子里,卢父沉着脸。 卢明连在听到小丫鬟的话后已经向前几步,走到院子中间了,察觉到父亲严厉的目光,顿时脚下像被坠了千斤石头,再不能往前一步。 “爹,我跟巧巧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缘分做夫妻,我也不忍心看她出事,她既然找了人来,应该是需要我帮忙,我去去就回……”话音刚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卢母刚拿扫把把人打发走,儿子就一阵风似的刮过,待她看清,人已经打开门溜了。 卢母气急败坏地跺脚:“还不如跛了呢。断腿最好,我看你还怎么跑。”不过两句话,儿子已经跑没了影。 她愈发生气:“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苏家,那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专门生来克老娘的。” 卢父揉揉眉心:“快别骂了!正事要紧!” 对!正事比较要紧! 卢母是无奈之下才答应给孔月一百两银子,私心里,她不是真的想给,也没有打算给。 早在拿出银票的时候,她就私底下跟卢父商量过了,先把银子给了,把人打发出门。再想法子把银票拿回来! 二人急急回房,换了一身破旧衣衫,又打乱了头发,搬了竹梯上墙翻出去。 …… 小丫头被打出门,只觉得周身好几处疼痛不已。也不敢在上前敲门,急忙回了花楼复命。 苏巧巧确实摊上事了。 她初初接客,鸨母安排的客人都不错,苏巧巧心里不甘愿,也还是伺候了。但是,花无百日红,花楼中每个月都会推出新的姑娘,如果容貌姣好,性情也好,那上个月推出的姑娘也就会渐渐被人遗忘。 苏巧巧也一样,她的客人都被新来的姑娘抢走。且她欠了许多债,鸨母并不允许她挑客人,今日来到这位,只是街上的混混。 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花楼中的客人分为几等,有那特别富贵的,还有一般富贵不差钱的都可以伺候。像这种钱财来得不稳定的客人,是一定不能接的。 因为街上的混混大部分时候囊中羞涩,又好女色,很多时候去的地方都是那种最下等的。里面的女子大多有病……如果伺候了,下一个有病的人就成了自己。苏巧巧哪里甘愿? 哪怕外面的混混还没病,她也经不起万一。 她还不想死! 于是,把自己关在房中,让小丫头去找卢明连,不求别的,只求他今日能来,比那混混多给一点银子,换了他走。 小丫头也知道这边十万火急,被拒绝后,抄了小路回到花楼。 苏巧巧满脸煞白,听她说完后:“卢明连在不在?” “在!”小丫头很着急。 跟的主子好,她也能好。若是姑娘不好了,她也跟着完蛋。 苏巧巧手指一颤,唇瓣也颤抖起来,眼圈渐渐红了:“他没拦下你多问一句吗?” 恰在此时,门口砰砰砰有人敲门,传来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到底要画成什么样?我不嫌弃你,赶紧的,把客人晾在这儿可不成!” “没有!”小丫头急得不行:“姑娘,要不,奴婢去求求别人?” 苏巧巧大受打击,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惨笑一声:“照顾我一辈子?” 小丫头操心不已:“姑娘,卢公子也不是对你没心,我去的时候,卢家人正在送那位孔月姑娘离开,好像还给了银票,厚厚一叠。” 小丫头本意是想说卢家为了给她腾位置,愿意花重金把人送走。 但落在苏巧巧的耳中,只觉心里更加凄凉。卢家愿意把银子给孔月,也不肯给她还债。如若不然,她又怎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果然,这天底下没人靠得住!只能靠自己! 小丫头急得不行:“姑娘,你赶紧出去吧。要是把他得罪了……听说这个人什么事都干,万一他针对您,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听到这话,苏巧巧心里一动。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脂粉轻轻按着脸上,渐渐地,脸上神情淡然,眉眼妩媚,带着一股撩人的风情。她唇边一翘,笑容甜美。 她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帛,这才去开已经快被敲飞的门板。 门口站着的人名厚子,人称厚哥,看到她出来,上下打量过后,颇为满意:“不枉费老子等了这么久。赶紧过来给我倒酒。” 苏巧巧轻移莲步,伸出纤纤玉手帮他倒酒,娇声道:“听说厚大哥平时在外面很吃得开?” 男人嘛,尤其是厚子这种平日里被人鄙视的男人,特别喜欢被人奉承。闻言一挥手:“要是你遇上了难事,找我!” -- 第26页 “难事倒没有。”苏巧巧笑吟吟又帮他倒一杯酒:“只是刚好听说,卢家送走了林家的继女……都知道卢家富裕,听说给了不少银票呢。就在刚刚,孔月刚从卢家离开!” 厚哥眯起眼:“你没骗我?” 苏巧巧娇笑:“我可不敢。” 这话成功取悦了厚哥,他哈哈大笑着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等老子回来。如果这事是真的,我分你一半好处,再让你快活得上天……” 然后,厚哥飞快出门离开。 苏巧巧在他出门的一瞬间,脸上笑容瞬间敛起。缓步过去关上了门。 小丫头站在一旁都吓傻了:“姑娘,你……那个孔月……会被他们抢的!” 苏巧巧嗤笑一声:“我自己都顾不上,还能顾得上谁?”她喝了两口茶,缓缓道:“你下楼去,跟妈妈说我这儿没客人。” 小丫头心里害怕,忙不迭应声,跑出了门去。 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随即门被推开,鸨母笑呵呵带着卢明连走了进来:“卢公子来看你,你可要好好伺候着。” 苏巧巧特别讨厌鸨母说的这种话,尤其是在曾经的心上人面前。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是平等的。甚至卢明连是想暗中讨好她的,现在倒好,这身份颠倒,格外让人难受。 需要他的时候他不来。 现在事情解决了,他又来了,苏巧巧有些意兴阑珊,应付走了鸨母后,懒懒道:“你来做何?” 卢明连担忧地走到她面前:“巧巧,你出事了吗?” “没出事就不能找你吗?”苏巧巧反问,讥讽道:“照你来的这种速度,如果我真的出事,你大概只来得及给我收尸。” 这种话出来,卢明连觉得格外刺耳:“巧巧,你怎么……”变了? 苏巧巧别开脸,眼泪滚滚而落:“以后别来找我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从来都帮不上忙。我却一直对你有所期待,越期待,只会越失望。还不如……你从未出现过呢。” 卢明连大惊,急忙上前安慰。 另一头,卢家夫妻俩出了巷子,互相遮掩着往林家的方向追去。 没走多远,果然就看到了前面的孔月,她走走停停,像是随意逛街的小姑娘,期间还去了烧鸡铺子,买了一只鸡蹲在路旁啃。 夫妻俩等得心焦,在耐心即将告罄时,终于见她吃完,擦干净手后左顾右盼,瞬间拐进了边上的小巷。 夫妻俩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二人飞快追了上去。 巷子里,孔月正把身上的银票分成四份,打算在自己身上四处分开了藏。 刚把银票分开,还没开始藏呢,只觉腰间一紧,有锋利的东西险些扎入了肉,身后一声低喝:“把银票拿出来。” 孔月:“……”忒倒霉了! 第1100章 给人腾位置的妻(完) 城中有混混,但都是小偷小摸,当街抢人这种事虽然有,但很少。 孔月出卢家门很是低调,和往日一般无二,她方才买烧鸡都按捺住想要炫耀的心思,没有坐在里面喝酒,只是像穷人家一样抱着蹲在路旁啃。 没想到都这样了,还是让人给盯上了。 刀尖戳腰,孔月虽然喜欢银子,但也明白小命没了,护住再多银子都是枉然,颤巍巍将手中捏着的二十两银票递回:“全部在这里了。这位大哥,你拿了银票,放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对外说,更不会去报官……” “少废话,拿出来!”身后刻意压着嗓子低喝。手中的刀尖更狠的扎入。 扎得孔月心肝直颤,心里不舍,又掏出三张:“真……真没了。” “再拿!”这一回换成了女子声,也是刻意压低。 孔月心里直喊晦气,又想不明白自己何时露了银票让人盯上。明明她从头到尾就没拿出来过……她想到了自己接过银票时的小丫头,心里后悔不迭,也不知道那个丫头什么身份,居然能真让人来抢她。 刚拿到手的一百两银子,孔月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这么送出去的。 她眼神乱转,心下思量对策,余光悄悄看向身后的人,确实是一男一女,浑身破烂。还蒙着脸,只看得到身形,根本认不出是谁。 余光突然瞥见一毛眼熟的耳钉,孔月身形一顿,突然往前扑了两步,转身对上扎来的尖刀时:“我认出你们了。赶紧住手,如若不然,我就算死,也会喊出你们的身份。” 卢父本来也没想杀人,这拿回自己的银子还行,他可从未想过摊上人命。 手中动作一缓,孔月又退了几步:“娘,不就一百两银子,你至于吗?我没了名声,伺候了你那么久,这点银子都舍不得?” 她喊出了身份,卢家夫妻俩就更不敢动了。 还是那句话,他们只是想拿回自己的银子,从未想过要杀人。 如今被人揭破身份,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就只能就此住手。 二人没有多思量,直接选择了后者。 孔月现镇住了两人,心里微微放松,也怪自己大意。知道他有银子的,可不只是那个小丫头,还有卢家夫妻。 “你们把银票还我,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卢母:“……”白辛苦一场。 她杀不了人,只得磨磨蹭蹭,把银票递回。 -- 第27页 孔月刚拿到银票,心还会落地,突然就见相的外冲进来了四五个男人。 同样衣衫褴褛,同样布巾蒙面,同样手持尖刀。 孔月:“……”有完没完! 她心里叫苦不迭,怎么这个运气?简直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把银票拿出来。”男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孔月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既然不是熟人,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再说,这些人和刚才的卢家夫妻不同。 卢家夫妻有铺子有银子,跑来打劫她只是不甘心而已,那是装穷。 而这些人是真穷,也是真敢杀人。 孔月苦笑一下,将手中的五十两银票递了过去。 男人眼睛一亮,伸手去接。 孔月却在他即将摸到时手往上一扬:“都是百两的银票……”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转身就跑。 不跑不行,她不确定这些人真会拿到银票就收手。万一人家要杀人灭口呢? 杀人灭口之前再劫个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孔月才不想落到那样的境地,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把。 银票飘飘扬扬,围过来的几个男人一呆,下意识去抢。 卢家夫妻见状,也转身就跑! 孔月自觉跑得飞快,从小到大,柳氏都教她要温柔,要注意形态,天长日久下来。她已经习惯慢吞吞往前挪。 如今乍然这么跑,还没走多远,已经气喘如牛,心跳如鼓。她却不敢停下,这可是逃命! 她拎着两条已经挪不动的酸腿,听到身后卢家夫妻追上来,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孔月你有点绝望,还有些后悔自己贸然逃跑。 兴许那些人压根没有灭口的意思,被她这么一跑,人家兴许真要杀人了。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前面巷子越来越窄,孔月一边跑,眼泪已落了满脸。 突然,狭窄的巷子间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孔月满脸是泪,只觉那身影熟悉,心下一喜又是一忧。那身影一看就是女子,身后可是那么多男人,再来两个,也不够他们打啊! 这么一想的瞬间,脚下又挪了两步,她还伸手抹了一把泪,然后就认出来了,前面的女子竟然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姐姐。孔月心下大骇,忙喊:“快跑!有贼!” 楚云梨看到朝自己疯狂奔来的几人,最前面的孔月已经开始踉踉跄跄。她刚想上前几步,就听见她的叫声。 这姑娘……还没坏到底嘛! 孔月见这便宜姐姐不动,心下焦急,跑近了后没有多想,伸手就去拽她:“你跑啊!” 楚云梨抬手一避,反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放到墙根。 孔月:“……”果然姐姐是恨她的吧? 卢家夫妻俩也在逃命,看到前面的姐妹二人,卢父脚下更快,卢母多瞧了一眼,落后一步。后面的歹人追得气急败坏,没有多想,手中的匕首朝她背心一刺。 紧接着,传来卢母的惨叫。 卢父听到叫声,并没有回头,脚下反而更快。 很快奔到了楚云梨面前,他从旁边挤过,还顺手一推。大抵是想把楚云梨推到身后,挡住后面锐利的刀锋。 不成想却推了个空。 他来不及多想,再次抬步跑,转过巷子角,就看到了……一大群衙差。 卢父大喜,扑了过去:“差大哥,有人打劫啊!” 衙差也是刚赶到。 事情要从两刻钟之前说起,楚云梨找来刻意盯着卢家的人跟她说,夫妻两人鬼鬼祟祟出了门,换了破烂衣衫,翻了墙,脸上还蒙着面。 再一打听,得知孔月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卢家。 楚云梨知道卢家夫妻并不喜欢孔月,早晚会将她扫地出门。 但孔月离开时竟然脚步轻快,没有哭哭啼啼。这就很奇怪了。 再联想到卢家夫妻翻出门追着孔月的方向……不难想象,应该是孔月找着了机会要挟卢家,卢家夫妻给了银子。所以她才会高高兴兴出门。 卢家夫妻不甘心之下追上去想拿回好处,就能理得顺了。 得到消息时,楚云梨正在厨房配卤料,换好了衣衫才出门,然后就看到了衙差已经结队过来了。 她也想过报官,可她不知道卢家夫妻到底会做什么,当然不好去衙门。要知道,当下衙门,可不会听风就是雨。拿不出确切的有人犯法的证据,他们根本不会帮忙。她本想着把人制服之后,再送去衙门来着。 如今看到衙差过来,虽然不知是谁抱着什么目的报的官,但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孔月。 楚云梨走在衙差前面,不着痕迹地把人引到了这儿,颇费了劲一番功夫。 卢父看到衙差,如见救星。 孔月也一样。 卢母半身鲜血,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后面追上来的六个混子,拎着匕首凶神恶煞地转出巷子,正打算杀人呢。就看到面前黑红相间的一大队人。 这两种颜色混杂的衣衫,是他们最怕的。当即转身就跑。 衙差看到大街上有人拿匕首追着砍人,根本也不用人解释。立刻就追了上去,一队十几个人,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小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公堂上。 几个混子被衙门的人亲眼看到他们杀人,大人并没有多问,直接就把几人下了狱,为首的厚子和那个扎了卢母一刀的混子被判了流放,剩下的几人都是十几年。 -- 第28页 然后,就开始理剩下的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楚云梨是跟衙差前后脚到的,只能算是个亲眼看到有人杀人的路人,她来是做证的,谁杀人谁抢人谁被抢都跟她没关系,她只需要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行。 大人没有为难她,命她站在一旁。 然后问明了孔月和卢家夫妻的关系,还有几人聚在一起的缘由。 孔月言自己无辜,控诉卢家夫妻杀人劫财。 卢母还昏迷着正被大夫救呢。卢父当然不承认自己杀人,只说儿媳偷了银子要跑,他跑出来追。 孔月当然不承认,当场拿出了和离的契书。 看到契书,卢父立即表明自己不知道咋回事,会跟着妻子出来追人,是因为听妻子说儿媳偷了银子跑了。 把自己摘了个清清楚楚。 孔月说写契书卢父也在,卢父非说自己不在。 二人争执不下,只能找别的人作证。 事情发展到这里,虽然不是生死仇敌,但也差不离了。孔月仔细回忆,提出当时卢明连就站在屋檐下将事情从头看到尾。 说完又想起卢明连是卢家的人,肯定不会帮着自己。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出门时碰上的那个小丫头,立刻就说了。 小丫头秋满,还是衙门里呢。 来衙门报案的人就是她! 原来,秋满看着自家姑娘找了厚子来抢孔月,实在于心不安,趁着苏巧巧跟卢明连你侬我侬,自己偷跑到了衙门报案。 可报案之后,她却不敢回月殇楼了。 花楼这种让人消遣放松的地方,平时在衙门面前都安分得像鹌鹑似的,最怕就是惹上官司。秋满自己偷跑出来报案,等于把灾往楼中扒拉,回去之后,花楼里的人岂能放过她? 于是,她求了大人,想要让衙门出面把她的身契要出来。她并没有借此想恢复自由身,只希望能换个地方,换个东家。 大人没有给她准话,只让她等着。 秋满被带上公堂,很有些忐忑。对于大人的问话有问必答,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如何看到卢家夫妻给银票,又看到孔月离开,还有回去之后跟自家姑娘说漏嘴,姑娘不想伺候混混,拿着个消息换厚子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 她从始至终想要告的,就是厚子抢人。对于卢家夫妻抢人的事,她压根儿就不知道。 事情查到这里,大人立刻就让衙差去花楼中请了卢明连和苏巧巧过来。 他二人到时,脸色潮红,眉眼间都带着一股春意。不难想象到这儿来之前他们俩在做什么。 有秋满指证,苏巧巧想要狡辩都不能。 卢明连则像是第一回 认识苏巧巧一般,满脸诧异:“你居然害人?” 苏巧巧满面苦意:“我不想死,若是没有这个消息,我就得伺候那个猴子,他身上有病,伺候了他我也会得病的,难道你想让我死吗?” 她这话等于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算是厚子的同伙,罪名比起那几个只追人没杀人的混混还要重一些。也被判了二十年。 得知这个结果,苏巧巧好半晌反应不过来。一时间,她有些弄不清到底是在花楼中好。还是被关到牢中更好。 秋满同样也指认了卢父知道和离书内容的事……给银票的时候他都在,不可能不知道银票的去处。 卢父蓄意抢人银票,也被判了八年。 至于卢母,醒过来再说。 卢明连从头到尾不知情,倒是无事。只是在面对知府大人问卢父是否知情时,踌躇了一下。 他当然想说不知,以此救出父亲。 可大人的话也吓着他了,如果他胆敢包庇,也会和卢父同罪。卢明连不想坐牢,咬牙道:“我爹……当时也在。” 卢父失望地闭上眼。 …… 事情落幕,完好走出公堂的只有四人。 除了失魂落魄的卢明连和满脸庆幸的孔月外,就只有楚云梨和已经是她丫鬟的秋满。 反正酒坊中缺人,带秋满回去正好。 卢明连走出公堂后,看着楚云梨,面色严肃:“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楚云梨张口就来:“碰巧了啊!” 卢明连根本不信,但也找不出证据反驳,只能看她带着那丫头扬长而去。 …… 案子虽然判完了,但后续还有许多事。比如,逼良为娼的花楼需整治一番,后面那些追债的打手有些太无法无天。 衙门那边忙了好一阵子,追着苏父的那些人都被抓了进去。几个花楼中凡是有人告逼良为娼的,都被抓进了大牢。 只是,苏父已经伤得太重,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得知女儿做下的事和被判的嘴后,他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而苏母,也彻底没了惦记父女俩的心思,安心跟那男人过日子。那男人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是走投无路才跟着自己,收心过日子也并不是因为多爱他,所以,待她并不好。 相比之下,楚云梨的日子就比较悠闲。 她也没想大富大贵,整日除了酿酒,配出卤肉的方子,再算一下账,就没别的事儿了。 听说孔月回去之后跟母亲闹得很不愉快,母女俩天天吵架,为的就是她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没多久,孔月就嫁了人,一辈子都没怎么回林家。 -- 第29页 和孔月的鸡飞狗跳比起来,卢明连的日子就逍遥多了。 卢母伤得挺重,因为身上有罪,被衙门的人看守着。双亲不在,卢明连一朝接管卢家,成了众人口中的卢东家。饶是有之前卢家夫妻出事他还在花楼和人快活的事情在,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别看卢明连已经娶过了两回,人家到现在还没孩子。只要嫁进去,顺利生个孩子,以后的卢家就是那个孩子的。 可是他没有再娶,时常去狱中探望父亲和……苏巧巧。 卢明连不止去看,还找了银子四处打点。想要让他们早些出来。可惜,最近大人正在严查,正是风头上,他拿着银子也送不出去。 卢明连是生意人,在他看来,这天底下就没有谈不成的生意。谈不拢只是因为价钱还不够。 卢父大抵猜出了儿子的心思,对着前来探望他的儿子道:“我不要你救,大牢中待着也挺好。你听我的,回去好生做生意,你若能把卢家发扬光大,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本来风头就紧,卢明连便歇了救他的心思。 过去探望苏巧巧时,她却一脸崩溃,哭嚎着道:“我不要住在这里。这里有老鼠还有虫……我害怕。” 可能苏巧巧真的被吓着了,说话语无伦次,哭得肝肠寸断。没有了在花楼中的矫揉造作,落在卢明连眼中,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豆蔻年华的苏巧巧。她……还是没变。 出去之后,卢明连四处奔走。很快便得了消息,有人愿意帮他救人。 卢明连大喜过望,找上门去,发现只是牢中看守。 看守今年四十多岁,直截了当:“给我五百两银,我帮你把人换出来。” 卢明连的心提了起来。 他活了这么久,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让大人减刑和自己把人换出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前者苏巧巧就算丢了名声,也能光明正大做人。后者……若是被人发现,别说救人了,他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可想到苏巧巧的眼泪和无助,卢明连咬了咬牙:“好!” 他没有立刻就要接人,而是对外宣称自己不善经营,打算把铺子卖了手头银子等双亲出来。 卢家三连间的铺子生意很好,加上还有陈对积压的货物。一般人买不起,内城买得起的又看不上这点生意。 最后,卢明连把铺子典还给了当铺,很便宜的价钱。 楚云梨一直找人盯着他,等到他接到人打算出城时,直接去衙门报官。 这牢中的犯人平时没人查看,有人在里面关着就行。但楚云梨特意提及人被换了,大人当然要过问,一瞧之下,才发现人确实被换,立刻就让人去追。 天下很大,但是,却也很小。衙门想要抓人,还是抓这样的普通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五日后,二人就被带回了城。 他们被押进城时,楚云梨正在铺子里算账,听到外面有喧哗声,抬眼就看到了头带枷的俩人。 枷太重,二人肩膀都被磨破,如果说带血的皮肉,走得跌跌撞撞,还在互相埋怨。 “谁让你救我了?白遭这番罪!” 卢明连不甘示弱:“你不想让我救你,你哭什么?我爹都说他愿意住在牢中,你为何不愿呢?如果真为了我好,你也该跟我爹一样才对!” 苏巧巧冷嗤:“你这个人,从来都只能你对不起人,别人不能对不起你,卢明连,算我眼瞎,看错了人。” 卢明连自觉二人的感情中他付出了许多,听到这话,哪里肯依:“苏巧巧,做人可不能没良心,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落到这种地步吗?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不知感恩,反而还埋怨我。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遇上了你……” “我命苦,遇上了一个不靠谱的爹。还遇上了你这种蠢货!”苏巧巧这话真心实意,被人从牢中带走的时候,她也一脸懵。 她确实想早点出狱,但却从未想过偷跑。明明卢家那么多银子,上下打点一番,少判个几年应该不难。我这个蠢货,居然搞出这样的事,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看着二人互相埋怨,被衙差押着走远,楚云梨收回视线,心里最后一丝憋闷尽散。 卢明连胆敢换出犯人,抄没家财,判了三十年,苏巧巧犯错在前,逃狱在后,又加了二十年。 林絮烟的一生极其传奇,生母早逝,被后母苛待,还被嫁给了有心上人的卢明连。 是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后,所有听说卢家败落的人都知道卢明连和苏巧巧之间的二三事了。他们俩互相爱慕,本应该传为佳话。但却辜负了林家姐妹二人,卢明连此人毫无担当,实在让人不耻。 林絮烟几个月后自请下堂,开了絮酒坊,由她酿出的酒醇香浓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只可惜的是,她大概被卢家伤得太狠,一生未嫁。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的是,林絮烟是个好人。她一生中帮了许多人,甚至还不计前嫌,找了看守让卢明连和苏巧巧这对有情人住在一起,为这,她还捐了不少银子给衙门,用于开办专门接手孩童的善堂。 每年善堂募捐,絮酒坊都是捐得最多的。许多男儿都感慨不如她多矣。 第1101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一 林絮烟带着释然的笑意渐渐散去。 -- 第30页 楚云梨并不觉得累,打开玉诀,林絮烟的怨气:500 善值:226260+2500 楚云梨看了一眼,重新闭上了眼。 还未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摇晃颠簸,如果是没猜错,应该是在驶动的马车中。 她睁开眼,入眼一片大红,绣工繁复精致,她自己身上也是一身大红衣衫,袖子上的牡丹艳丽无比,她面前还立着一面铜镜,里面女子很美,一张芙蓉面上妆容精致,一看,便知原身出身极好。 很年轻,还长得这么美。楚云梨心情正好呢,就听见边上的丫鬟道:“夫人,这才刚开始走,您赶紧歇着吧。” 楚云梨从善如流闭上眼。 原身贺欢心,乃是邱国理国公府的女儿,姑姑还是宫中皇后,在整个邱国,除了皇室公主郡主外,就数她最尊贵。 马车脚下走的路挺颠簸,不应该是她这贵女该来的地方。 而这,就要从她的夫家开始说起。 贺欢心从小顺风顺水,得爹娘和宫中皇后疼爱,长到十五岁时,理国公榜下捉婿,捉了当年的探花郎李梅寒。 男才女貌,夫妻俩成亲之后,很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成亲半年,李梅寒就被调到了里京城外的蛤城。只因那里出了一桩贪污舞弊大案,李梅寒是跟着御史大夫一起。 说起来,这还是理国公特意给女婿寻的好差事。上面有人查案,他只跟在后面捡功劳,多来几次,就能去六部,然后顺理成章往上升。 只是查案而已,前后最多半年。贺欢心之所以跑到京城一百里外的勤城,则是她来之前得到消息,说李梅寒到了这里的表弟家。 贺欢心到了表弟胡家,才发现人根本不在。小住了几日后,便打道回府。 而此时的楚云梨,就在回程的路上,刚刚才出了勤城。 楚云梨睁开眼睛,眼神凌厉,边上的丫鬟春儿唬了一跳:“夫人,出了何事?” “掉头回去。”楚云梨随口吩咐。 春儿讶然:“您不是想回京吗?” 楚云梨侧头瞄她一眼。 春儿不敢再多说,急忙吩咐车夫:“夫人要回胡家!” 马车还未掉头,周围一大群身着黑衣的人就围了上来。 贺欢心哪怕嫁的人只是出生寒门的探花,但她本就是国公府的姑娘,身边护卫不少,两边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黑衣人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护卫诸多顾忌,眼看就要不敌 ……楚云梨扯下脖子上的珍珠串,将其扯断,一颗颗用巧劲丢了出去。 没多久,黑衣人渐渐地左支右突,眼见事不可为,开始撤退。也还是被护卫抓住了两个。 本来能抓住更多,只是护卫心里清楚护住主子要紧,没敢去追。 …… 此时的胡府正房内,胡夫人正一脸崩溃:“你怎么能拿我的珊瑚送人?” 胡老爷今年四十岁左右,一脸叹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家看上了,我还能不给?” 胡夫人嚎啕大哭:“那是我的嫁妆,我的传家宝啊。你为何要显摆呢?人家出身国公府,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用得着你让人开眼?” 她哭得伤心,周身颤抖不止。 胡老爷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劝:“也是你的东西太好,饶是她出生国公府,也没见过。我也没想到一个和皇亲国戚喝茶聊天的姑娘,能看上你的珊瑚,怪我怪我,你要是不高兴,打我几下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胡夫人被他这么一劝,眼泪渐渐止住,听到后来,还忍不住噗嗤笑开。 笑开之后,便也没那么生气了,叹息道:“也不知道爹娘会不会怪我。” 胡老爷试探着道:“这是你家的传家宝,还是别说了吧?” 胡夫人又想哭:“也只能这样了。”她眼泪哗哗直掉,恨恨道:“国公府长大的姑娘,教养这么差。怎么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呢?走的时候连一句招呼都没,好像我们应该孝敬一样!可惜了你那个表弟!” 正抱怨呢,门房来报:“李夫人又回来了。” 胡夫人讶然:“白吃白住,她还不嫌够吗?” 胡老爷:“……”完蛋! 马车到了胡府门口,楚云梨缓步下来,胡家夫妻俩急忙忙迎出来。 胡夫人眼圈通红,上前伸手一引:“表弟妹不是想回京吗?为何又回来了?可是路上发生了事?” 楚云梨似笑非笑瞅了一眼胡老爷,恢复脸上温柔的浅笑:“是有些事,所以才回来了。表嫂,我大概还要住几日,叨扰你了。” 话说得这样客气,胡夫人实在想不到她是那种见了别人好东西直接拿走的人。可事实就是如此,听到还要住几日,胡夫人脸上笑容勉强得很:“不麻烦,先进去再说。刚好你的客院还在,都是现成的。” 楚云梨嗯了一声,回头道:“把那俩人送去衙门,让大人好好审问一番。天子脚下,竟然有人白日抢劫,忒大胆了。” 闻言,胡夫人好奇:“出了何事?” “有人想杀我。”楚云梨随口道:“大半跑了,被我的护卫抓住了俩。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太无法无天。若是让皇上知道,该要大怒了。” 胡夫人吓了一跳:“你刚出城,这些人难道就在城外?” 楚云梨颔首:“对啊,所以我说他们胆大。” -- 第31页 得知了此事,胡夫人也觉得她回头情有可原,可心里还是抵触。 不过接待了几日,就把她的传家宝带走了,再住下去,也许会把整个胡家都搬走。 楚云梨能明显感觉得到胡夫人亲热底下的嫌弃和不得不应付的厌烦。笑着道:“表嫂,我今日被吓着了,没精力整理行李。刚好我的行李不多,你能让人帮我挪进来吗?” 胡夫人:“……”得寸进尺! 心里烦得不行,面上却一脸笑容:“好!” 看着贵客进门的背影,胡夫人暗自翻了个白眼,但也不敢随意应付,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你去亲自盯着。” 丫鬟应声而去,胡夫人想到什么,自己追了上去。 到底是她的传家宝,哪怕被人挪走,能多看一眼都是好的。或者……找个机会跟这位表弟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把珊瑚换回来。 胡夫人走得没有丫鬟快,到了外院时,马车上的行李已经卸了大半。贴身丫鬟流月正愁眉紧锁,眼神四处搜寻。 看到胡夫人过来,流月急忙迎上:“夫人,奴婢没有看到您的珊瑚。” 身为贴身丫鬟,基本都知道主子身上发生的事,过来搬行李时,特意找寻了一下,边上有人,流月不敢太明显,可珊瑚不是小物件,她找了个由头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别说珊瑚了,连珊瑚渣渣都没看到一点。 这位贵客的行李中挺多贵重东西,其中还有好几块暖玉,更别提那些精巧的首饰,样样价值不菲。流月把这些事都说了。 胡夫人听完,咬牙切齿:“搞不好都是从别处搜罗来的。” 流月一想也对。低声道:“那奴婢再找找?” 胡夫人借着亲自盯行李的由头,搬了把椅子坐在边上,看着众人把东西一箱箱搬走,她也过去看了几个箱子,还是没发现珊瑚。 这就奇怪了。 珊瑚是今早上离开的时候被拿走的,没道理这么快就送人了呀? 至于弄丢就更不可能,那尊珊瑚品质极佳,就是拿到京城,也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否则也不能称为传家宝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不是该找个箱子好好装着? 胡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放不下珊瑚,干脆去了客院,不好直接问,难道还不能旁敲侧击吗? 她进来的时候,楚云梨刚把头上繁复的发饰拆完。 “表弟妹,一切可还习惯?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不用客气,直接跟我说。” 楚云梨含笑回头:“一切都好,多谢表嫂愿意收留我。” 不得不承认,高门贵女放下身段之后说的话让人听了特别舒心,哪怕有抢珊瑚的事情在前,胡夫人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别说这种话,咱们是亲戚,这些都是应该的。” “那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楚云梨一伸手,春儿乖觉地递上一个匣子。她接过后将匣子打开,推到胡夫人面前:“我还得叨扰表嫂几日,这些算是谢礼。” 早上离开时,贺欢心已经给了一份。并且,那日她来的时候,是备了礼物上门的。 胡夫人讶然,因为从这位表弟妹的习惯来看,不像是喜欢占人便宜的。那为何要拿她的珊瑚呢? “不用这么客气。”胡夫人心里起了怀疑,推辞道:“早上你走得急,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备上勤城的特产,你走了后,我才想起来,实在失礼,好在你回来了,刚好我也能补上。” “特产我自己已经买了。”楚云梨笑容清浅:“理国公府其实也不缺,只是我对爹娘的小小心意而已。” 胡老爷跟胡夫人说的,贺欢心拿走珊瑚的理由就是要拿回去送给理国公,听到这里,胡夫人惹实在忍不住了,装作好奇地问:“理国公喜欢珊瑚吗?” 终于问了。 楚云梨绕了这么半天弯子,就差直接告诉她了。一脸疑惑:“珊瑚?红彤彤的东西,我爹不喜欢。” 胡夫人:“……”那她的珊瑚呢! 走出客院,胡夫人脸上的从容不在,大踏步奔回正院,一进门就问:“老爷呢?” 丫鬟被她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容吓着了,战战兢兢答:“没……没回来。” 胡夫人冷笑一声:“去把老爷给我找回来!” 第1102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二 胡夫人娘家姓赵,虽是商户,几十年前却显赫一时,那时候赵家是皇商,还有女在宫中为宠妃。只是后来皇上驾崩,宠妃殉葬,赵家便没落了。 不过,宠妃得宠时,赵家确实得了不少好东西。可后来赵家人丁越来越单薄,到了赵氏祖父,只得了赵父一根独苗,还病歪歪的。 赵父成亲之后,只得了一个女儿,就是赵氏。在她成亲时,还将家中这贵重的传家宝珊瑚给了她。赵氏算是低嫁,一开始还说的是招赘,可后来成亲之后,不想给双亲管着束手束脚,这才搬到了外面的宅子。 所以,这个家中,赵氏的话最管用。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几息后,就得知胡老爷在贵客回来后没多久就出了门。 一刻钟后,胡老爷就被人从外面找了回来。 胡夫人坐在上首,面色严肃:“你实话跟我说,我的珊瑚呢?” 胡老爷皱皱眉:“我都跟你说了,给了贵客了。我劝你别直接问,要是她不承认,咱就更不能追究。你可别犯蠢!” -- 第32页 “老娘蠢够了!”胡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胡谯,你这是把老娘当傻子耍!” 看她这样生气,胡老爷有些心虚,试探着问:“你真问了?她没承认?”又道:“没承认就对了,这些大户人家,最喜要脸面。你这么直接问,她不止不承认,甚至还会倒打一耙,说你污蔑她……” 眼见胡夫人满脸怒气,胡老爷一合掌:“被我猜对了,对不对?” 胡夫人拎起桌上的茶壶就丢了过去:“你还真当我是傻子!” 胡老爷站得太近,猝不及防之下,茶壶飞来,他压根儿躲不开,只来得侧头,茶壶从他脸上飞过,撞得他半张脸生疼。 当即痛得龇牙咧嘴:“夫人,你别生气。砸着我不要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就是珊瑚吗?我再找人去帮你问,买个一模一样的给你,行不行?”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是不承认,还在胡搅蛮缠,胡夫人怒极,起身过去,拎着他的耳朵就出门,把人往客院的方向拖:“咱们去当面对质。” 怎么说呢? 贺欢心之前给住在胡家的谢礼银子,没有楚云梨说得这么明显,只说是给胡家一双儿女的成亲的贺礼添妆。 而楚云梨到了之后,给银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有种从不占人便宜的暗示在。所以,胡夫人才起了疑心。 眼看客院就在眼前,胡老爷无法,只得道:“夫人,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胡夫人深吸一口气,恨恨甩开他:“说!” 胡老爷眼神一转:“那珊瑚我拿去送人了。前些日子,有人要查咱们家的船,我无奈之下,就把珊瑚送去打点了。”眼见胡夫人又要生气,他急忙解释:“我知道你最不耐烦应付这些,也不喜欢我走这些暗地里的关系。所以我才想瞒着你。” 到底多年夫妻。胡夫人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当下半信半疑:“你没骗我?” 胡老爷指天发誓:“真没骗你,我不敢啊。” “噗嗤”一声,身后传来女子的轻笑声。 二人回头,就看到了客院拱门处含笑抱臂的年轻女子。 胡夫人脸一红:“表弟妹,让你见笑了。”想到客人或许已经听见了,她又福了一礼:“这个混账活了几十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慌话张口就来,害我冤枉了你,是嫂嫂的不对,嫂嫂在这儿给你赔礼道歉。” 楚云梨摆摆手:“那男人的嘴,最是不能信,你不会真信了他的吧?” 胡夫人心里一凛。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胡老爷只觉头皮发麻:“表弟妹,是我胡说八道!可我也是为了不让夫人烦心……” 对着胡老爷,楚云梨就没这么客气了,冷着脸道:“我出身理国公府,国公府在京城的名声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从来也不会占人便宜,家风最好,你上来就污蔑我,就算我答应,我爹也不答应!我若走了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哪怕是亲戚,也还是要跟你理论一番的!” 胡老爷唬了一跳。 他之所以攀扯上贺欢心,就是笃定她离开之后不会再回来。而妻子一是不敢质问,二是没机会质问。 并且,东西被理国公拿走,妻子从今往后也不敢在外提及那尊珊瑚,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谁能想到这已经走了的人还能回来呢? 胡夫人也被吓着了,夫妻一体,胡老爷被国公府清算,她也好不了。 楚云梨淡然问:“我比较好奇的是,表嫂口中的珊瑚到底去了哪儿?让表哥冒这么大的险来攀咬我。” 胡老爷:“……” 胡夫人急了,踹他一脚:“你倒是说啊。” 难道真要与国公府为敌吗? 胡老爷咬了咬牙:“我送人了。” 楚云梨颔首:“送谁了?朝中官员吗?那正好,最近皇上正在查贪污舞弊,凡是敢收受贿赂的官员,全都从重处罚,你既然是知情人,就得把事情说出来,否则,就算不是你主动送而是官员主动索要,你一个包庇的罪名也跑不了。” 胡老爷:“……” 看他不说话,胡夫人能急死。“到底给谁了,你倒是说啊。” 眼见两个女人都看着自己,再不说就得衙门来查,胡老爷无奈之下,道:“明日我就把它要回来。” 胡夫人:“……”什么玩意儿?送出去的传家宝还能要回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要得回来? 既然敢要,就证明那收东西的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想到此,胡夫人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话说到这里,楚云梨不再多留,转身回去睡觉。 在场只剩下夫妻二人,胡夫人质问:“你给了谁?”问出这话,她手指尖微微颤抖。 胡老爷头也不回:“反正我给你拿回来就是。” 胡夫人冲上前,揪住他的脖颈:“你说!否则我要去衙门报失!那尊珊瑚价值上万两银子,衙门肯定会管,你别逼我!” 她眼神恶狠狠的。 胡老爷不说话,别开脸,越发心虚。 胡夫人见状,心里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吩咐道:“去衙门报官,就说我丢了珊瑚,让大人帮我找回。若是顺利,我会捐出三千两银子给善堂。” 下人给夫妻俩之间的架势吓着了,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地里去。见状急忙跑开。 -- 第33页 胡老爷急了:“我还给你就是。你报什么官?没有送给谁,是我自己想私吞,暗地里藏起来了。” 胡夫人已经再不信他了:“你带我去拿。今日拿不到,我就去衙门报官。” 话说到这种地步,胡老爷不想对簿公堂,也不想收珊瑚的人坐牢。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她出门。 马车出了繁华的大街,往南城而去。 南城那边也很繁华,大半都是花楼,后面有几条街上都是精致的小院,全是勤城中富商养的外室。马车越是往那边走,胡夫人的心直直往下沉。 直到马车在一个精致的小院外停下,胡夫人瞅了一眼,率先跳下马车,上前踹门。 胡老爷皱眉:“你别这么粗鲁!” “老娘的粗鲁都是被你逼的。”胡夫人气急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大门:“这里面住得是谁?若是没记错,是你那个当寡妇的表妹吧?她真是寡妇吗?夫妻多年,你就这么骗我?” 门应声而开,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美貌女子,看到门口的夫妻俩,吓得后退一步。 胡夫人冷笑一声,直接进门:“我又不是夜叉,你怕什么?说起来,我这些年没少接济你们母子,你不知感恩,居然还怕我!” 一边说话,一边一挥手:“给我搜!” 柳氏站在门口,一脸苍白,想要阻止又不敢。只求助地看着胡老爷。 很快,流月就从房中搬出了一尊珊瑚。 胡夫人找到传家宝,并不欢喜,满眼是泪,伸手抹了一把脸:“走!” 她带着人扬长而去,柳氏想要上前说几句,被她一把拂开。 胡老爷想要上马车:“你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一只精致的绣鞋迎面而来。胡夫人还踹他一脚:“滚!” 楚云梨站在胡府大门口,看到满脸是泪的胡夫人下了马车,大概是眼泪太多,眼睛模糊,下马车时没看清,她还往前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楚云梨上前一步把人扶住:“没事吧?” 胡夫人抹了一把泪:“多谢!要不是你回头,我还不知道这些事呢。” 楚云梨失笑:“你别怪我就好了。” 有的人,只喜欢面前的岁月静好,不想触摸那些黑暗的真相。 胡夫人又抹了一把泪:“我才不要做傻子。”她吩咐人把珊瑚搬进门:“我的传家宝,他拿去送给别人。果然是好样的。” 越说越生气,胡夫人直接吩咐道:“把这牌匾给我摘了,换成赵府。” 第1103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三 赵氏一声令下,底下的人立刻动了。 看着胡府牌匾落下,胡夫人犹自余怒未消:“把这些年的账本找出来,凡是送往柳氏母子的东西,全部给我列出清单,我要向她讨回!” 大户人家就是这点好,无论是送人还是支银子,账房全都记录在册。哪怕是几十年的账,也还能翻得出来。 她一句话,账房忙得脚不沾地。 楚云梨站一旁看着,笑着问:“姐姐,我这跟你没关系了,还能住吗?” 若是迁怒,楚云梨可不想留在这儿看她脸色。 当然了,看赵氏的处事,不像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楚云梨这个话,大半还是玩笑,主要是别让她一直巴心巴肝的想着这事。 那些不好的事,还是忘了的好。 赵氏回神,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伸手一抹,道:“若不是你,我还像个傻子似的被他蒙在鼓里。赵家不缺银子,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楚云梨心下叹息,上前把人拉进门:“男人而已,天底下那么多,你实在不必太伤心。” 多年夫妻感情,尤其胡谯很会哄人,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赵氏根本就不信他会做这些事。一时半会儿,她哪里放得下? 赵氏心里烦躁,但也没对着楚云梨摆脸色:“表弟妹……李夫人,你回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赵氏这样果断的人,楚云梨倒也放心,回了客院后,再没有出来。 当日下午,大门外一直不太平。胡谯回来求饶,赌咒发誓,下跪求饶什么招儿都使了,赵氏却始终不出门去见。 胡谯无计可施,眼见再拖下去。赵府那边就要得知真相,到得那时,赵家夫妻插手,她更不可能回头……胡谯一急之下,干脆就要寻死。 他非要去撞门口的石狮子,门房又怎会眼睁睁看他撞? 于是,急忙去拉,胡谯铁了心要撞……正乱成一团呢,赵氏出来了。 门房不敢不拉,一来,他们不可能让人撞死在自家门口。二来,这人可是家中老爷,夫妻俩看似吵架闹翻了,可老话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老爷一贯会哄夫人开心,谁知道能生几天的气? 等到夫人不怪罪老爷了,他们这些眼睁睁看老爷受伤的下人就该遭罪了。 赵氏沉声道:“放手!” 门房立即就松了手。 胡谯大喜:“夫人,你终于肯听我解释了?咱们进去说……” 赵氏伸手指着他脚下,冷喝:“住脚!你再往前一步,我让人打断你的腿。” 胡谯一愣,随即失笑:“你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赵氏似笑非笑:“你不是想死吗?我这是如你的愿呢,真闹到公堂上,我也是有理的。” 胡谯:“……” -- 第34页 夫妻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那还是夫妻吗? 眼见赵氏一脸正色,不像是玩笑,胡谯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要死可以,滚远一点。”赵氏冷笑:“我已经让人去衙门销我们俩的婚书了,从今往后,我们俩一刀两断,再无关系。当初你入我赵家时孑然一身,身上那身衣衫还是我让人给你送的。今日你也就此离开……当然了,如果你有骨气,就把这身衣衫也还我!” 胡谯:“……”这骨气不能有! 他不甘心就此离开:“夫人,这些都是误会,我能解释……” 他还要再说,却见街尾处一架马车转过来。胡谯怕让人看了笑话,立即就住了口,打算头马车过去之后再说。 可那马车,到了大门口时,却停了下来。 从里面走出一位面容白皙俊秀的年轻公子。 ——正是李梅寒! 他下了马车,立刻就发现门口的不对劲,左右看了看,试探着问:“表哥,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灰?” 又跪又求又要寻死,没灰才奇怪呢。 他又看到了大门口的表嫂,眼圈通红时候哭过。立即道:“表哥,你惹表嫂生气了吗?都把人气哭了,这可是你的不对。快跟表嫂道歉!” 胡谯从善如流:“夫人,我错了,不该瞒着你。你打我骂我都可,千万别生闷气,万一气坏了身子,你自己难受。我也心疼。” 情话张口就来。 赵氏听在耳中,却再没了曾经的羞涩和欢喜。冷声道:“滚!” 又看向李梅寒:“李大人,你夫人在我府上,赶紧进门吧。” 赵氏说这些话时,语气都不太好。事实上,若不是碍于李梅寒是朝中官员,赵氏直接就要开骂了。 什么人呐? 没看她都烦成这样了么? 搞不清状况就在那和稀泥,当他自己是谁? 能够考中探花的人,当然不会是蠢人。李梅寒瞬间就发现了自己表嫂的不对劲……他会开口劝,是因为她知道这夫妻俩感情极好,偶尔吵架,也经不住表哥哄,很快就能和好。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李梅寒不再强求,微微一礼:“多谢表嫂帮我照顾内子。” 赵氏面色淡淡:“我跟胡谯已经和离,衙门那边兴许已经知道了,从今往后,别再喊我表嫂。” 李梅寒:“……”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表哥,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会哄人的男人,会把自己媳妇惹得这样生气。 …… 楚云梨得知李梅寒到了,不紧不慢起身,也没迎出去,而是坐到了桌旁等着。 没多久,一身官袍李梅寒含笑进门:“夫人,我还以为他们诓我呢,没想到你真来了。” 楚云梨唇边带一抹讥诮的笑意:“惊喜么?”只有惊没有喜吧? 李梅寒一脸笑容:“当然惊喜!” “何时回京?”贺欢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回到京城最好。就是走错了路,也能有人帮她。 “差事已经办完,随时都可!”李梅寒答完,压低声音好奇问:“表哥表嫂这是怎么了?” 一般人家有贵客在,夫妻俩就算想吵架也会按捺住,实在按捺不住,也会悄悄地吵。大门外闹成那样,实在失礼得很。 客人也待不住啊,这不是撵客人走吗? 楚云梨并不隐瞒,把自己遇上贼人回头,发现胡谯把珊瑚推到她头上,被她发现后,赵氏跑去小院中找到了珊瑚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你认为我做得对吗?” 李梅寒沉默下来:“你早猜出来珊瑚是被我表哥送走了,甚至是送给了外头的女人,对不对?” 楚云梨颔首:“对。” 李梅寒面色一言难尽:“害人家夫妻吵架,你还对呢!” “是他们的感情要紧,还是我的名声要紧?”楚云梨振振有词:“理国公府的姑娘,当今皇后的侄女,眼皮子没那么浅。” 李梅寒一脸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些事情,你完全没必要闹到明面上。你可以悄悄跟我表哥说,让他把珊瑚拿回来……” 楚云梨冷笑一声:“你表哥对妻子不忠,胡乱污蔑于我。你竟然还觉得我没包庇他做得不对?是不是你以后在外头找了女人,也希望有人帮你瞒着我?” 李梅寒:“……”胡搅蛮缠了不是? “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楚云梨讥讽道:“你那表哥的嘴比你可甜多了,结果如何?” 李梅寒皱起眉来:“表哥是表哥,我是我。不能混为一谈,我让你瞒着,不是让你包庇,而是你一个外人挑拨得人家夫妻失和,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就知道会是这样。 李梅寒这个人,他的家人和亲人永远比贺欢心这个妻子重要。 楚云梨寸步不让:“你表哥都不会良心不安,我怎么会不安呢?真瞒着你表嫂,我才会睡不着觉。” “许久不见,我赶了这么远的路跑来与你相聚,你可倒好,见面之后就为了你那个在外头乱来的表哥跟我吵架,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李梅寒心里赞同,娇生惯养的贵女没事出什么京城呢?这不是给人添麻烦么? 李梅寒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点不敢露:“明日我们就走吧。” “楚云梨冷哼一声:“临走之前,我要去衙门一趟。” -- 第35页 抓到的那两个黑衣人送进去,已经两天了还没消息传来。这很不寻常。 成亲以来,李梅寒从来不在他家人以外的事情上和贺欢心争执,也不反驳。只好奇问:“你怎么脱险的?” 楚云梨瞅他一眼。 李梅寒心里一跳,急忙解释:“我意思是说,人家要刺杀你。应该会先打听,你身边都带着护卫。幕后的人不可能没把护卫算进去……你也不知道有人会打劫你,事前肯定没准备……” 楚云梨接过话头:“你是想问,为何那些人没能得手,反而被我抓住了吧?” 李梅寒听着她语气不对,不敢点头,只道:“只是觉得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出京时,挑的都是好手做护卫。” 这个理由实在敷衍得很。 李梅寒没有多问:“表哥表嫂吵着架,咱们不好掺和。也不好在这儿长住,这样吧,我先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楚云梨整理衣衫,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李梅寒吓了一跳:“不用!” 楚云梨瞅他:“你在心虚。” 李梅寒:“……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楚云梨缓步出门:“是住在驿馆吗?” 朝廷在举国各处都修建了驿馆,一是平时送信联络之用,二来也是官员的落脚地。 外面的客栈被子不干净,万一染了病,官员还没到地方就病死了……再有,官员若是随意住宿吃饭,很容易被人算计。 楚云梨早就打听好了地方,也让人在李梅寒进门时就备了马车,出门后上了马车直奔驿馆。 李梅寒大骇,急忙跟上去。 第1104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四 马车里,李梅寒皱着眉:“欢心,你别闹好不好?你从京城出来,已经算是打扰了官员办案,若是直接找到驿馆去……岳父那边都不好交代。你还是去表嫂那里,我这里很快,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会去陪你,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 楚云梨似笑非笑:“李大人,我是国公府长大的姑娘。可知道官员在外办案,两个月以上就能带家眷。御史大夫周大人还带着两个美貌的丫鬟,这事情我在你们出京之前就已经打听到了。家眷能来,我为何不能?真有人问起来,你还可以说当初本来就想带我,只是我生病了,耽搁了,这才赶上来的。” 李梅寒:“……”这理由确实充分得很。 赵氏的院子住在城中繁华处,一刻钟不到,马车已经在驿馆门口停下。 楚云梨下了马车,直接去找守门的人:“我要找周大人,还有,前来帮我家大人收拾行李,他今晚不住在这儿。” 守门的人不认识她,但认识她身边的李梅寒啊,也不拒绝,带着二人就往里走。 李梅寒:“……”你好歹阻止一下啊。 守门人不知道他的心声,只把二人带到了周大人的院子外。 实在不巧,周大人出去了。 周夫人这一回没来,楚云梨也不用跟里面的人打招呼,直接就问守门人:“我家大人的院子呢?” 从进门起,楚云梨就挽住了李梅寒的胳膊,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其实是拉住他不让他去搞别的小动作。 守门人作势要带路,李梅寒急了:“不必这么麻烦,我亲自带夫人过去。” 楚云梨也不反驳。 夫妻俩缓步朝着边上不远处的客院而去,到了门口,李梅寒再不肯往前:“欢心,你在这儿等我。” 楚云梨伸手就推开了门:“我们是夫妻,没什么见不得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门后不远处的年轻女子,容貌秀美,穿一身大红,着妇人打扮。 楚云梨上下打量一番:“李大人,你不解释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门被推开。李梅寒本来还想拦住人不让她进去呢。谁知道这么寸,人就在院子里,简直是躲都没处躲,也没法儿解释。 这官员的客院不大,只两三个屋子,说这女子和他无关……除非是傻子,否则都没人信。 贺欢心自然不傻,都追到了这里,很明显是起了咬人疑心。 李梅寒心里焦灼不已。 楚云梨缓步踏入:“你是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李夫人呢。” 里面的女子很明显是认识她的,微微后退一步:“我……我是你们的表妹。” 楚云梨扬眉,回头看李梅寒:“你们家的人都兴在外养表妹吗?你表哥那边养一位,你这儿也有一位。李梅寒,你这是何意?这就是你与国公府结亲的诚意吗?” 国公府榜下捉婿,着重出身寒门的李梅寒,这门婚事,本就是贺欢心低嫁。 成亲时,李梅寒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表示会好好善待夫人。虽然没有明说此生不纳妾,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了,男人的誓言不能信。李梅寒还没有明说,众人当时感动于他的痴情,但过后就忘了,谁也不会把这当真。 李梅寒心下着急,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立即道:“媛清确实是我表妹,可她已经嫁了人的。只是出了些事前来投靠,我想把她带回京城让娘照顾……刚才看到你太急,我把这事给忘了。” 楚云梨看着那位叶媛清的肚子,若是没记错,这里面已经有了个孩子。只是日子尚浅,现在还没人知道。 -- 第36页 上辈子贺欢心遇上贼人,受了重伤后被复护卫拼死救下,送回京城时,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 好在国公府富裕,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连太医都出了手。贺欢心才多活了两个月。 但于她来说,多活那点时间,还不如早早死了呢。 贺欢心伤得太重,有一处刚好伤在她的嗓子上,只稍微歪一点,她就会没命。可偏偏她那刀歪了,她得以活下来,但也彻底说不出话。因为受伤太重,整日精神不济,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 那两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那尊据说被她带走的珊瑚,出现在了国公府中。 并且,不是被她送上,而是出现得不明不白。 贪污大案牵扯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直指国公府,人证物证俱在,皇上依律让人查验,然后在国公府中找到了许多据说是被人孝敬来的东西。 那尊珊瑚就在其中。 国公府一夕倾塌只是其中一件事,另一件事,就是李梅寒要纳妾,且妾室已经两个月的身孕,正是这位叶媛清。 当时李母涕泪横流,言叶家对李家恩重如山,两家早已约定好要结亲,只是后来国公府选中了李梅寒,刚好他不知道这事,糊里糊涂答应下亲事……就弄成了这样。 彼时贺欢心只剩下了一口气,国公府又已经全家入狱,她就算不答应又能如何? 看着叶媛清,楚云梨心里一一闪过这些事,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怨愤:“先回京再说。” 她早在到这里的当日就已经写了信给国公府,让理国公严查家里的库房,严查身边的人。 免得到时候又冒出莫须有的东西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证人。 这一回,楚云梨必然要护住国公府。隔得太远,她怕自己来不及反应。 …… 离开时,赵氏特意送上了许多礼物,至于胡谯,已经彻底被她撵出了门。她自己还搬回了赵府,那边住了多年的宅子,被她抬手就卖了。 “再住在里面,我心里就难免想起以前。又会想到那外城中的母子俩!”赵氏越说越生气:“你是不知道,那混账已经承认了。那对母子就是他的女人和孩子。就瞒着我一个!” 楚云梨站在马车前跟她道别:“放宽心!还是那句话,这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这个不行。咱就换一个。” 赵氏被伤得太狠,暂时还没这想法。不过呢,这话听着就是让人畅快。 她看了一眼后面的粉色马车:“里面那位听说也是李大人的表妹,你可要多个心眼。别跟我似的养了他的女人和儿子。搞得他们像是一家人,我跟冤大头似的。前车之鉴在此,你要多上心!” 楚云梨失笑:“我心里有数。” 并且,她比赵氏还要放得下。 这里离京城不远,加上官兵开道,一路上很是顺利。两日后,马车就进了城。 李梅寒跟着周大人一起进宫复命,楚云梨则带着那位叶媛清回了李府。 李梅寒刚考中,这个宅子,还是国公府的陪嫁。只是一个两进小院,加起来也只有八间屋子,里面伺候的人只是一对老夫妻,一个做饭,一个打扫。贺欢心身边的丫鬟有两个,并不需要那对夫妻伺候。 进门没多久,李母就得到了消息赶了出来,看到完好无损的楚云梨,一脸庆幸,拍着胸口道:“你可真是胆大,怎么能偷跑呢?我们那里的儿媳妇,就是上街也得跟婆婆说一声,你都跑出几百里开外了。搁我们那儿,就算不被休,也会被责罚一顿。” 楚云梨不甘示弱:“那你在你们那儿娶啊!李梅寒都二十多了还没成亲,他一个读书人,又不是娶不到,你为何要把他留到京城呢?” 还不是等着被榜下捉婿攀高门? 这话几乎是直白的剖出了某些不宜为外人所知的心思,李母面色微变:“顶撞婆婆,就是你国公府的教养?” 楚云梨反问:“你是不是又想说你们那的儿媳妇儿都乖巧得很,从不敢顶撞婆婆呢?顶撞了之后要如何?休了?你休一个试试?” 李母从贺欢心一进门,没少为难这个高门儿媳,倒不是不喜欢,当时想压下儿媳的气焰,让她好好照顾儿子,别趾高气昂。 贺欢心从小骄傲惯了,但她和李梅寒感情好,平时对婆婆诸多忍让。实在忍不了了,才怼上一两句。 但也没有像今日这样的嚣张。 李母被气得捂着胸口:“我不跟你说,等我儿回来……” “他回来我也是这番话!”婆媳俩说了半天,把身后的叶媛清落下了。 楚云梨伸手一指:“母亲,夫君说这个是他表妹,带回来让你照顾的。你看着安排一下。” 李母这才注意到了身后规矩的叶媛清,当即面色微变:“你怎会在此?” 楚云梨率先答:“夫君说了,她夫家出了事,来投奔你们的。” 李母:“……”夫家? 第1105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五 李母一脸诧异,但看到边上一脸探究的儿媳,急忙掩饰住自己神情,无论叶媛清到底有没有所谓夫家,都得当她是夫家出了事前来投奔。立即道:“这么远来,一路该挺辛苦,先去歇着,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这是怕儿子没跟叶媛清对好口供,暗中提醒。 叶媛清面色苍白:“多谢伯母。” -- 第37页 没有扑上来叙旧,也没有多问。乖乖巧巧的,李母微微放下心来。 楚云梨已经自顾自回了房,没有立刻回国公府,只是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她自己先去洗漱,完了又去厨房吩咐婆子做饭,然后便去了叶媛清的客房。 李家的底子单薄,平时也没人上门做客。饶是贺欢心拿出新被子将客房都准备好了,但李母过日子俭省惯了,看不得那些好料子好棉絮放在那里,于是带着婆子收了起来。 如此,一来是怕被子没收好潮了坏了。二来,万一有客人上门,比如国公府的人,知道李家没有备客房,也不会留宿。 叶媛清来的事,李家事前不知,所以,客房中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得现准备。 婆子在做饭,等楚云梨洗漱完,那边李母正亲自带着叶媛清在铺床。这期间李母要跑来跑去找东西,一时半会找不着机会说话。 床刚铺好,两人正想好好说几句话呢,楚云梨就到了。 “可安顿好了?饭一会儿就得,表妹安心住下,千万别急着走。” 楚云梨话说得客气,坐到了刚擦过的椅子上,想到什么,又道:“只是,咱们京城规矩多,成年男女之间不可随意相处一室。像是之前你和夫君同处一院,其实大大不妥,让人知道了,会说咱们家没规矩,也会影响夫君的清正名声。” 叶媛清本就苍白的面色,唰得更白了。既是羞的,也是看出来了楚云梨的不好相处。 她可不是真的表妹,面前这位,以后可是主母,她得小心伺候着,一辈子都得看她脸色。想到此,叶媛清心下愈发害怕,还有些后悔……不应该一时冲动从了李梅寒的。 李母虽刚被儿媳怼了,但她心里,儿子最重要,儿媳次之,至于别人都得靠边站!尤其叶媛清她爹娘,当初李家从叶家拿银子时,没少被阴阳怪气。 听到儿媳如此说,李母深以为然。嘱咐道:“媛清,你表嫂说得对。虽然以前你和梅寒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但这不是咱们乡下,你得记着,京城规矩多,不能随意胡来。” 叶媛清见李母也不帮自己,心下愈发害怕,面色也更白了。 李母也不是一味的提点嘱咐,她才和这姑娘见面,不知道这姑娘是真的嫁过人,还是跟儿子之间有了首尾才着一身妇人打扮。 当然了,前者不太可能。叶家好不容易得了李梅寒这么个做官的女婿,怎么可能会放过? 如果是后者,确实得好好提点。但也不能一味打压,压得太狠,也怕叶媛清你不做二不休直接挑明。还得安抚一下,李母笑着道:“不过呢,咱们两家之前感情好,你既然来了,我肯定把你安顿好,你在这儿安心住下。只要有我在一日,不会有人欺负你。” 无论是世交之女,还是和儿子有关系,这么说总是没错的。 果然,听了这话后,叶媛清面色好了许多。 婆子动作飞快,又有楚云梨的丫鬟帮忙,说话间已经摆好了饭。 三人进了饭堂,李母看向门口:“也不知道梅寒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进宫之前说了,让我们别等他。”楚云梨净手,又拿了帕子擦干,边上的叶媛清有样学样,就怕自己弄错。 “这一回牵扯进去的官员挺多,没那么快回来。” 李母担忧:“也不知道宫中有没有饭吃。” 面圣时不能吃得太多,如果皇上没空,还得等一下。虽然贪污的事要紧,皇上应该会见,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李梅寒还真有可能饿肚子。 楚云梨坐下,赶了一日的路,还真有些饿,端起碗:“皇上不会亏待臣子,这种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李母皱眉,她发现儿媳没有唤自己,并且,这话是说教吧? “我在自己家说,这也没有外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表妹可是今日才到的。” 就算是亲戚,哪怕感情再好,也不能称为内人吧? 李母眼皮一跳,端起碗:“你们累了一整日,赶紧吃,吃完了早点睡。” 楚云梨吃了七分饱,放下碗筷后,并不立即离开,反而端着饶有兴致地等着。 她连国公府都没去,就是为了盯着两人。 李母不知道叶媛清为何要来,又为何一身妇人打扮,自然是要问的。 楚云梨等的就是她问,如果能抓个正着,就能提前把李家母子赶出去了! 李母确实想问,心里抓心挠肝似的难受,好几次偷瞄叶媛清,可儿媳在一旁,她不好问。 如果叶媛清真的嫁过人前来投奔还好,若不是……问也问不出来。若是被儿媳得知儿子和人有了首尾,不闹才怪。关键是,国公府那边若兴师问罪,李家可受不住。 叶媛清低着头,心里很是不安。 她也想等楚云梨走了,好跟李母说说话。否则,她已经失了身,瞒着李梅寒的妻子就已经很难受,若是李母还不给一句准话,她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屋中三人各有心思,全都沉默,气氛渐渐地尴尬起来。 楚云梨眼神一转,笑着问:“表妹,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夫家为何不容你,需要你跑这么远?你家里人呢?如果是你夫家对不起你,他们为何不帮你出头?” 闻言,李母眼皮一跳,斥道:“忒不会说话,你这不是揭人疮疤吗?” -- 第38页 这么半天,李母也看出来了,叶媛清八成没有嫁人,什么夫家都是胡诌的。肯定是和儿子来往时被儿媳发现,随便找出来的理由。否则,叶媛清不可能这么沉默。 儿媳一问,露馅了怎么办? 必须阻止她深问!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好奇嘛。就像是我爹,如果是我夫家对不起我,他肯定会替我讨个公道的。” 这话一出,李母和叶媛清都忍不住捏紧了手中帕子。 楚云梨继续振振有词:“再说,我们收留表妹,总得弄明她借居的缘由啊。如果可以,她爹娘不帮忙,我们身为亲戚……对了,娘,我还没问。你们什么亲戚?” 撒下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 李母哪里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亲戚? 根本就没亲戚,只是叶家看李梅寒读书好,让女儿和他来往,又出银子资助,两家在李梅寒进京赶考时,还定下了婚约而已。 就是这么个关系! 可是,这话能说吗? 叶媛清想起李梅寒情急之下,急匆匆吩咐了一句,让她记得自己是他姨母家表妹。当下怯怯道:“我娘是他姨母。” 楚云梨恍然,点点头,又疑惑地看向李母:“我隐约记得,您就一个姐姐,姨母夫家好像也是姓李?当时您还说都是缘分来着。” 李母:“……”从叶媛清说出姨母,她就知道要遭! 为了让儿媳对李家有归属感,李母平时没少跟她念叨李家的亲戚,也是未雨绸缪。 本来嘛,若是李家的儿媳对于家里的亲戚一问三不知,真有亲戚上门发现此事,肯定会多想。 多想的可能无非就两种,要么是国公府姑娘看不起人,看不起李家亲戚,不想知道也没兴趣打听。要么就是李家捧着儿媳不敢让她认识这些穷亲戚……都不好。 到了此刻,李母很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多嘴。就算想让儿媳知道李家的这些亲戚,等回乡的时候再教不迟。 好在她养出了李梅寒这个探花儿子,还算有几分急智,笑着道:“是你远房姨母,说起来只是我本家的堂姐,但她嫁得好。叶家富裕……咱们家在梅寒未考中之前,日子艰难,梅寒想些读不了书,全赖叶家帮衬。” 楚云梨颔首:“这样啊,既然有恩,咱们就更应该知道。叶家到底出了何事,才让表姐孑然一身千里迢迢跑这么远啊!万一真被人欺负,凭着夫君如今的身份,也能替他们讨个公道。若是欺负他们的人身份贵重,那国公府的名头还他们一个公道总是能的吧?” 她看向叶媛清,催促道:“表姐,你说啊!” 叶媛清:“……”编不出来! 也是不敢编,情急之下出来编出来的话,肯定漏洞百出。万一被贺欢心找出了破绽,到时候更难圆! 对上表嫂灼灼的目光,里面满是跃跃欲试,好像只等着她说出欺负自己的人,表嫂就会撸袖子报仇一般。此时此刻,叶媛清还真的挺希望自己是一个被夫家欺负,娘家不肯管,真正上门投奔的可怜女子了。 无奈之下,叶媛清使出了杀手锏,用帕子捂着脸开哭。 仿佛很伤心,哭得浑身颤抖。 楚云梨眨了眨眼:“难道你家人……都没了?” 叶媛清哭声一顿。 说人家全家死了,这话很是恶毒。她是真想回骂,可这会儿实在不宜开口,只能又继续哭。 楚云梨一脸惋惜:“还真是啊,实在太可怜了。” 叶媛清:“……” 李母看着不敢反驳只哭得伤心的叶媛清,面色一言难尽。 可他们母子进京时,叶家夫妻身子康健,生意做得蒸蒸日上。连叶媛清的祖母都还在,并且,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怎么可能都出了事? 第1106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六 李母却猜到叶媛清应该是没跟儿子套好话,此时不好开口。斥道:“你别胡说!” 楚云梨讶然:“表妹又没反驳,不说话就是默认啊。”她一脸担忧:“母亲节哀,千万别伤神太过,若是伤了身,我就算能帮你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但却不能替你疼痛,遭罪的还是你。” 李母:“……” 叶媛清眼中闪过一股怒气,眼见楚云梨越说越离谱,抽噎道:“不是我爹娘出了事。” 楚云梨一脸惊奇:“那你被夫家欺负,你爹娘为何不护着你?” 叶媛清答不出来。 还是那句话,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她若是贸然开口,之后很容易露出破绽。 她不回答,楚云梨愈发来劲:“难道是你在夫家做了不好的事,是你理亏,所以你爹娘不好帮你?” 再不阻止,不知道她还要如何猜测,叶媛清急忙道:“不是!” 楚云梨皱眉:“既然你夫家对不起你,你爹娘还没上门讨公道,难道你是高嫁?” 叶媛清沉默。 她发现无论怎么说,面前这人都能找到无限可能。 李母眼见事情急转直下,儿媳没问到结果不罢休,打圆场道:“你不知道内情,不要胡乱猜测。” 楚云梨不以为然:“她要直接说了,我也就不用猜了。本来我是好意,想问问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既然她不愿意,你还拦着,那我不问了就是。” 说完,抬步就出门。 -- 第39页 贺欢心就是太在意和李梅寒之间的夫妻感情,不想让他难做,才在李母面前委曲求全。其实,在李家这样的人面前,她完全可以骄傲些。 楚云梨裙摆飞扬,走得很快,一看就知心情不好。 里面的二人见了,别说叶媛清,就是李母,心里都有些不安。 叶媛清怯声问:“表嫂生气了吗?” 李母摆摆手:“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成亲半年,就没跟我生过气。”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忐忑。 正是因为从来不生气的人,这么甩脸子,才让人不安。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楚云梨出了院子后,吩咐身边贺欢心的贴身丫鬟:“红玉,我的钗掉了,你回去找找。”又压低声音:“听一下她们在说什么!” 红玉秒懂,转身回了院子。 屋子里,桌上饭菜还没撤下,李母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叫夫家出了事前来投奔?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媛清自从和李梅寒跟妻子汇合后,一直没想到机会跟他单独相处,偶尔错身而过,身边都有别人,只能飞快嘱咐几句。这会儿好不容易身边只剩下了熟悉的人,她微微放松下来:“李伯母,我没有嫁人!” 事已至此,没时间让她羞涩。 谁知道李梅寒什么事才能回来?她得尽快让李母知道她得身份,二人还能对一下口供,免得说错话。 李母心里的怀疑得以证实,却并不高兴。实际上,她认为如今的叶媛清哪怕是做妾,都配不上儿子。 再有,国公府的这门姻亲对儿子帮助很大,贺欢心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善妒,暂时三五年之内,李母没打算给儿子纳妾。 别的不说,就拿这一回儿子去蛤城的事,根本就是送上门的功劳。这全都是理国公在后头使劲。再有,婚事一成,儿子直接和宫中嫡皇子互称表兄,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又有面子又有里子,她傻了才会破坏这一切。 当然了,李母娶了儿媳,也没忘记帮自己家许多的叶家,她原本打算跟儿子商量,翻倍把这银子还了算了。儿媳很大方,只要说是以前儿子科举欠下的债,她都会拿嫁妆银子抵上。 京城离家乡千里之遥,儿子考中之后,先是成亲,后来差事一件接着一件,也没空处理这些私事。再加上有理国公府在,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让人给叶家带话。本以为相距这么远,叶家不会找上门,没想到这么快。 “那你怎么来的?有人陪你一起吗?”李母急切问,这个才是最要紧的。叶媛清一个姑娘家,怎么都好应付,可万一叶家老狐狸来了……只要想到,她就头皮发麻。 这事情在家乡处理,跟在京城完全两样。 回了家乡,李梅寒是京官,是理国公府的乘龙快婿。知县甚至是知府,都得敬着。叶家再不满,也只能接受李家到底“谢礼”。 可到了京城,天子脚下。理国公府的大门外,叶家若是奔着宁为玉碎而来,李家就完了! 就算叶家没想碎,也能以此要挟。 叶媛清低下头:“没!我自己跟着商队来的。” 李母大松了一口气。 叶媛清又道:“不过,我偷跑出来的事瞒不了多久。爹和两个哥哥知道了是一定会生气的,很可能会追来。” 李母:“……” 她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该怎么理。 如果叶家真的追来,李家就有大麻烦了。 李家伺候的人只剩下一个婆子,今日叶媛清刚到,她费劲做了一桌菜,那边还屋子内外等着她打扫。门口没人,红玉站在那里,将这些话都听入耳中。越听越生气……里面两人虽然没有直言,但有一样可以确定。叶媛清的妇人发髻,是为自家姑爷梳的! 红玉面上怒色根本遮掩不住,恰在此时,大门打开。李梅寒大踏步走了进来。 看到门口的红玉,疑惑问:“你为何在此?夫人洗漱用膳了吗?” 红玉想要质问,但她一个丫头,没这立场。当即一福身,掉头就走。 李梅寒惊讶,想到什么,面色微变,几步过去推开门,看到屋中果然是母亲和叶媛清,当下又急又气:“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李母被儿子脸上的怒气吓着了:“没说什么。我问媛清怎么来的……你怎么这样生气?” 还怎么来的? 应该是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否则,向来对他恭敬的红玉不可能这样冷淡。李梅寒看了一眼门口,低声斥道:“隔墙有耳,知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红玉就站在门口,我看她那模样,应该是听到了一些不合适的话。” 李梅寒一边说,心直直往下沉。负手在屋中转悠,两圈之后,稍微镇定了些:“你们把刚才说的话重新跟我说一遍。” 谁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哪怕是刚说的话,一般都只能记个大概。叶媛清和李母二人回忆了下,只凭着想起来的这些,李梅寒的面色也难看起来。 别的不说,叶媛清那句“我没嫁人”就不好解释。再加上她称呼李母为伯母,只要不蠢,都能想明白其中关窍。 再有贺欢心本就有些怀疑他和叶媛清之间有关系,这一回,该深信不疑了。 想到那后果,不只是李梅寒,就是李母,也惊惧起来。 叶媛清看到母子俩神情,也吓得不轻。 -- 第40页 李梅寒闭了闭眼:“娘,我早跟你说过。要谨言慎行,你可倒好,什么都往外说。这事怎么办?” 李母也知道自己太过急切,试探着道:“刚才我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兴许红玉没听见也不一定。” 李梅寒:“……” 只凭红玉对他的态度,他就有感觉那丫头肯定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摆摆手道:“你别管了,我去看看。” 李梅寒进门时,楚云梨一身内衫,坐在妆台前,一副即将就寝的模样。 “夫人,累不累?” 楚云梨看着镜子里的人:“我不累。但我觉着,你可能有点儿累。” 李梅寒:“……” 他勉强笑道:“还是夫人体贴,在外这么久,天天都忙,我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好不容易闲下来,又忍不住想你。”他走上前,想要伸手把人拥住。 楚云梨站起身,刚好避开他的拥抱,淡然道:“李梅寒,你别拿我当傻子。你那个前来投奔你的表妹,已经和你有了首尾吧?并且,她没什么夫家,本就是为你而来!” 语气笃定。 李梅寒心里再无一丝侥幸,苦笑道:“夫人,你只猜中了一半。容我跟你解释,叶家……”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你有青梅竹马我能接受,真想纳妾我也不拦着。但是,你为何要骗我?曾经我说过,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你都不能欺骗我!” 这是贺欢心心底真实的想法。三从四德长大的她,哪怕低嫁,虽奢望过男人一心一意,但却也知道,男子多情,早晚纳妾。她只是希望,自己不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李梅寒看她面上冷淡,不见曾经的情意,也不见伤心,心里就更慌了:“欢心,我那是怕你伤心。都是她算计我……” 楚云梨打断他:“我不管你们谁算计谁。事实就是你骗了我,我接受不了你的欺骗。所以……”她伸手一指门口:“带着你娘,滚出我家!” 第1107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七 男子多情,家境不错的男子少有不纳妾的。 李梅寒身为官员,纳妾本就是常态。不小心酒后失态碰了别的女人,为了负责将其带回家中……是怎么都说得过去的。 可他没想到,贺欢心不拿这个说事,只咬准了受不了欺骗,并且因此不再相信他。 李梅寒当机立断:“欢心,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但千万别这么草率……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俩人能成亲结为夫妻,是修了几千年的缘分……” 说着,还伸手想要拉住楚云梨的手。 楚云梨自然是不让他拉的,退后一步:“我生平最受不了隐瞒欺骗。但你还是骗了我,可见这缘没修够。” 她起身去打开门:“你走不走?” 李梅寒怎么可能走呢? “欢心,你哪怕打死我,我也不走。” 楚云梨冷笑一声,吩咐道:“红玉,去找牙婆,把这宅子卖了!什么价钱都可!” 红玉是贺欢心从国公府带出来的陪嫁丫头,只听她一个人的吩咐。哪怕这吩咐离谱,也毫不犹豫地立即应声,抬步就走。 这会儿天刚擦黑,街上灯火通明。牙行的人大概已各自回家歇息,但想要找牙婆,还是找得到的。尤其楚云梨吩咐了给钱就卖,牙行眼见有利可图,别说这会儿,就是半夜里也会赶来。 这个道理楚云梨明白,李梅寒也明白。 眼见红玉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他顿时就急了:“欢心,至于吗?不就一个女人……” “你骗了我。”楚云梨面色冷然:“我下嫁给你,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能骗我,连这你都做不到,你哪来的脸求我原谅?” 李梅寒心下发苦。 若是不瞒着贺欢心,他们俩成亲还没一年,二人之间也没个孩子他就要纳妾,就是贺欢心答应,国公府那边也不答应啊。 可若瞒着……现在他已经偿到了瞒着的苦果了。 李梅寒回房的事李母知道,她和叶媛清二人都忐忑不已,自然格外注意这边的动静。眼见儿媳气得要和离,要卖宅子,红玉都已经出门了,李母顿时就急了。 像贺欢心这样出身高贵的女子,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会想得更多。譬如,自己的名声,家族的荣辱。 她要和夫君和离,还让丫鬟出门……已经表明了这日子她不打算继续过。 如果真要继续过,应该是又哭又闹或者是回娘家。而不是直接闹出去。丫鬟出门绕一圈,这城中该知道的不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如果还要继续过日子……理国公府的姑娘,可做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眼见儿子哄不住,李母坐不住了,急忙到了二人门口:“欢心,这事情是我的错。我们不该骗你,叶媛清确实不是我的侄女,她是梅寒的未婚妻,只是这门亲事是我私自定的,梅寒不知道……后来媛清找来,梅寒有情有义,叶家帮我们许多,他看不得媛清一个姑娘流落在外,这才收留了她……只是没想到,媛清心思深,得知他已经娶妻后,便算计了他。梅寒也是怕你不原谅他,这才没敢说出真相。他那是把你放在心上,怕你离开他,才会骗你的……” “你不喜欢媛清,我送她走就是,把她远远地送回乡下……我保证,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 第41页 李梅寒心里发慌,听着母亲的解释,渐渐地镇定下来,事已至此。夫妻俩吵架被传出去的事已成定局,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影响降到最低。 比如,牙行的人来了,这宅子不卖,或者让红玉直接卖掉贺欢心嫁妆中的其余宅子。 想要这样的结果,就得哄好了人。到了这一刻,李梅寒心里再无叶媛清的温柔,满心都希望她从未出现过。 “欢心,你别生气。我也是怕你会离开我,才会瞒着你。但我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就跟你坦白,没想到你先说出来了。是我的错……” 楚云梨坐在桌旁,一言不发。 也是实在懒得说,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只当耳旁有几个蚊子嗡嗡嗡。 红玉身为国公府姑娘的大丫鬟,办事向来迅速且靠谱,一刻钟后,已经带回来了牙行的人。 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满脸谄媚地笑:“夫人,听说您家要卖宅子?” 楚云梨看向她:“唤我姑娘。” 婆子一愣,看了看屋中几人,立即从善如流:“姑娘,您要卖宅子?” 楚云梨颔首:“是,就这个,你看着给吧。” 婆子试探着道:“这个地段不错,宅子也好,就是小了点。一千两?” “好!”楚云梨站起身:“拿银票,咱们这就走。” 婆子傻眼。 她在牙行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做生意向来都是你来我往大家互相试探。像买卖宅子这种生意,没有个三五天都下不来。最快的也要大半天。 像这么爽快的,她还是第一回 见。婆子见识得多,虽然愣住,但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从边上的小丫鬟手中拿了笔墨纸砚,很快写了一张契书,盖上了大印:“这是我们如安牙行的章,您明日让人拿着这契书去牙行拿银子,咱们再过地契,也就差不多了。” 红玉看向楚云梨,见她点头,这才上前接过。 早在牙婆未来之前,楚云梨就已经换好了衣衫,也让另外的丫鬟收拾嫁妆。 红玉送着牙婆的同时,也让人去国公府报信,不过半个时辰,国公夫人和许多马车就到了。 “怎么回事?”国公夫人进门直奔女儿的屋子,期间李家母子俩试图拦住她解释,都被她避开。 楚云梨并不隐瞒:“娘,李梅寒未婚妻找上门了!” 国公夫人:“……” 她气得柳眉倒竖,一拉女儿:“回家!”一边出门,还一边念叨:“都是你爹出的馊主意。我就说婚姻大事得门当户对,偏他要找个听话的,非让你低嫁。眼神瘸成这样,那眼睛长在脸上只是好看的。” 越说越生气,脚下走得飞快。 李母很有些恍惚。 今日之前,儿子去了外地,儿媳也追去了。她还嫌院子里冷清呢,这会儿人来人往,简直到处都是人。 尤其是院子里,众人正忙着搬抬箱子上马车。一箱箱厚重的东西被抬走,仿佛她的心也被抬走了。 贺欢心的嫁妆很多,足足抬了一个时辰,赶在子时前,所有的东西装上马车,拉往国公府。 好在月国没有宵禁。否则,今晚还弄不完。 马车在装嫁妆时,楚云梨一直坐在马车中等着。在这期间,李家母子围着马车说了不少好话,一直都在道歉,母子俩都保证了许多,譬如李梅寒说从今往后再不骗她。李母保证把叶媛清送走,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看见。 母子俩后悔得无以复加,话都是真心的。李母还急出了眼泪……如果儿子真和国公府闹翻了,嫡皇子表兄没了,富贵的岳家也没了。又因为和国公府结怨,从今往后,这仕途大概也走不远。 儿子苦读多年的结果一朝倾覆。她怎么接受得了? 所以,无论是道歉还是发誓,都无比真心。 楚云梨会耐心听,是因为贺欢心想听。 等到嫁妆装好,一大串马车缓缓离开,楚云梨才准备走。 “欢心,你别走!”李梅寒声音凄厉,更是直接跪在了马车面前:“我错了,求夫人原谅我这一回。” 马车夫一脸为难:“主子,路中间有人,小的马车绕不开。” 楚云梨帘子都没掀,看也不看,淡然道:“好狗不挡道。直接碾上去就是!咱们招呼也打了,人家不走……反正国公府不差银子,治就是了。” 淡淡的女子声从马车中传出,有些失真。李梅寒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还未反应,车夫已经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抬步就踩了过来。 情急之下,李梅寒只来得及在地上滚开。滚得全身是土,无比狼狈。等他爬起身,连马车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 马车里,国公夫人偷偷瞅女儿面色:“你认真的?” 楚云梨回望她:“娘,都这样了,还有假的么?” 如果真想继续过,不会弄得这么难看,一点退路都没有。 国公夫人叹息一声:“其实,李梅寒看着挺好的一个人。谁知道会这么不靠谱呢?先回家吧,回去再说。” 楚云梨回到国公府后,直接倒头就睡。 翌日,楚云梨起了个大早,直接去了正院。 理国公夫妻俩正在用早膳,看到她进门,国公爷立即道:“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说起女儿的亲事,他是有些心虚的。本来呢,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已经不需要联姻,国公爷又没想结党营私,让皇上怀疑就不好了。于是,想给女儿找一个性格温和的,任由她捏揉搓扁。加上李梅寒人长得好,能考上探花,文采也不错。 -- 第42页 这样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不会傻。所以,他才选定。 从定亲到成亲,期间足有半年。国公府还特意让人去李梅寒的家乡打听过他。 去的人回来禀告李梅寒真没成亲,也没定亲,更没有和别的姑娘勾勾扯扯。国公爷本来还觉捡着宝了……事实上,今日之前,他都很得意自己给女儿选的女婿。 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昨夜,国公府连夜审问了去往李家家乡的俩人,这才得知,这俩人没打听得那么细,只问了一问,都知道有这么一对母子,也没听说他们有亲事。 气得国公爷当即严惩了那俩人,可再惩治,女儿也还是被耽搁了。 第1108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八 理国公面对女儿时,很有些心虚。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不必特意跟我解释。是爹对不起你,以后你就住在家里,李家那边,我会处置的。” 楚云梨走上前,先是俯身行礼请安,然后坐下:“爹,我没有多想。难受的那股劲儿早过去了。李梅寒这个人油嘴滑舌,他当时对我说那些好听话的时候,其实我就有想过会有今日。” 国公爷心里更难受:“是爹不对。应该多打听一下。” 当初贺欢心下嫁,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说到底,她和国公爷的想法差不多,都想找一个听话好看多才的。李梅寒就很合适。 “爹,我真没事。”楚云梨一脸正色:“其实住在家里挺好,比外面好。” 国公府人口简单,国公爷都不怪她,待她一如往常,底下的人就更是不敢怠慢。 国公世子已经入朝为官,整日挺忙的,却还是让人给妹妹送了东西过来。 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太贵重,都挺有趣。楚云梨一把玩着,心里发酸。 这么好的家人,也难怪贺欢心要不甘心了。 不过,李家只是害国公府倾覆的一个小人物,真正的幕后黑手,现在还没查出来。 当日午后,关于贺欢心和李梅寒之间的二三事就传了出去。 想当初,贺欢心低嫁,城中许多人扼腕叹息。 虽然李梅寒自身长相才气无可指摘,可他出生贫寒,实在配不上国公府的嫡女。 说实话,凭着贺欢心的身份,就是皇子也嫁得。她姑姑还是当今皇后呢。 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 可没想到这才成亲一年不到,就闹出了这样的事。那个李梅寒,得了这样一朵富贵花,没说好好养着,反而想在边上栽一朵喇叭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果然,李梅寒刚从蛤城回来,本来是立了功的,却被调去了史院。 这个地方是皇上去年才组建的,里面的人都是些在朝中混了多年又毫无建树,但也没有大过的人。到了那里,基本就是拿着俸禄,混到告老还乡。 对于年纪大的人来说那是个不错的去处,可对于李梅寒这样的新科进士,尤其下一任会试还未开始,他入仕还三年不到,就去了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那里面也是看资历的,做官越久,俸禄越多。像李梅寒这样的,只能拿最低的,一个月十两银子。 听起来是不老少,可京大居不易,那里头又没油水,李梅寒这一辈子,只能清寒着度过了。 他哪里甘心? 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得中进士,却只能碌碌无为。再加上,李梅寒之前已经尝过贺欢心嫁妆带来的甜头,乍然让他回归贫寒,根本就不习惯。 所以,不过两日,李梅寒就跪到了国公府门口。 话已经放了出去:贺欢心不原谅他,他就不起来,在那里跪到死。 一开始,众人都幸灾乐祸。 可两日后,就有流言传出,李梅寒如何痴情,贺欢心早晚会原谅他。听那话的架势,如果不原谅,倒是贺欢心铁石心肠一般。 这可把国公府众人气坏了。 国公爷直接让人把李梅寒赶走,赶不走就抬走,让人把他抬到了国公府外的另一条街,还让人守在街口,不让李梅寒靠近。 并且,朝中的御史大夫,开始弹劾李梅寒玩忽职守。 皇上本就想替国公府出气,亲自下令让李梅寒回到史院,并且,罚了他一年俸禄。 李梅寒再也不能守着国公府了。 他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得中。如果被撵出来,丢人不说,也会不甘心的。 再不甘愿,他也只能每日去史院点卯。 而史院本来挺清闲,可他一去,上头立刻就下令,每日得待够八个时辰。因为他,史院中其余人的日子突然就不好过了,李梅寒在里头能好得了才怪。 国公爷就是要让李梅寒明白,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国公府给的。 而李梅寒,也彻底尝到了这份苦果。 …… 夜里,李梅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租住的小院。 李母已经做好了饭菜,只是一碗白粥,两碟咸菜。本来累了一天的李梅寒看到这样的饭菜,瞬间就没了食欲。 但也不能不吃,强撑着吃了几口。 李母压低声音:“今日媛清昏迷不醒,我怕弄出人命,找了大夫后发现,她居然有了身孕,梅寒,你看怎么办?” 李梅寒揉揉眉心:“我还年轻,不急要孩子。再说,京城这边重规矩,如果没娶妻先有了庶子,亲事也会艰难的。” -- 第43页 看着儿子疲惫的脸,李母心里很不是滋味,试探着问道:“国公府那边真没可能了吗?你如今这样也不好过,不如,再找人去求……” 李梅寒摆摆手:“再说吧。” 他不是没试过,可越求,他处境越难! 国公爷这是收拾他呢。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 上一次会试是太后七十大寿,皇上特意开恩科,明年的春日,又是会试。 所以,最近城中有不少外地来赶考的举子。很是热闹。 楚云梨这个人,就没怕过谁。 当然了,自从她回了国公府之后,关于贺欢心的流言不少。 可流言这种东西,你越是避讳,外人越会传。而楚云梨若是惧怕流言,也走不到今日。当然了,贺欢心大抵也是不怕的。上辈子国公府一夕倾覆,说什么的都有。她应该习惯了才对。 所以,楚云梨出门了,还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 出身这么好,她怎么也得享受一下。 坐在酒楼的最高处往下望,楚云梨心情不错。更让她心情好的事,看到了熟悉的人。 对面的书肆门口,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捧着书进门,刚才他进门,刚好抬头看向这边窗户,俩人刚好对视了一眼,楚云梨立即就认出了来人。 当即招来丫鬟:“下楼,我要买书。” 对面的书肆算是京城中有名书肆之一,楚云梨进门后,挥退边上的伙计,自己进去寻找。 很快就在窗户旁的桌上看到了人。 她拿了一本书,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我坐在这儿,打扰你吗?” 胡子峰本就在意对面的女子,总觉得她熟悉。若不是囊中羞涩,他都去对面的酒楼了。 没想到女子已经下楼来,刚才她一进门,他就发现了。正忐忑呢,没想到她直接到了自己面前。 “不打扰。” 胡子峰心里小鹿乱撞,面上一本正经。偷瞄对面女子浑身,越看越是失望。 只因为女子周身富贵,并不是他配得上的人。 他只是一个外地来赶考的寒门举子,看书都得蹭,根本就买不起,拿什么配这样高贵的姑娘? 二人对坐在窗前,气氛静谧。楚云梨仔细看了书。并不知道对面男子心中的百转千回。 等到夕阳西下,楚云梨挑了好几本,递给伙计:“付账!” 在这个地段开书肆的人,并不指望赚多少银子,而且图一个清贵名声。再有,和读书人结个善缘,也是一件好事。 伙计对于前来看书的人并不厌恶,还会送上清茶。像这种看了一整日买上几本回家的事,也很正常。 而胡子峰看到对面女子手中的那几本厚厚的书,心下羡慕,却也只能放下自己手中的,依依不舍:“敢问小哥,你们早上何时开门?” 伙计心下了然。 每隔三年,到京城来赶考的学子很多,家境贫寒的也不少。前来蹭书看的这也不是第一个。当即笑道:“辰时初!” 胡子峰问出这话,也悄悄观察对面女子神情,见她面无异色,微微放松,又有些失落。 她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才面色如常? 楚云梨也发现了对面人的心不在焉,二人相处许多年,他的一些小动作,她一看就了然于心,等到伙计把书拿回来时,她接过后,放到了对面男子面前:“方才有所打扰,这些算是谢礼。” 胡子峰:“……”惊喜来得太快。 他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就急忙推脱:“不用。” 楚云梨执意:“要的,打扰了公子,我于心不安。这谢礼,你是万万要收下的。” 她手中挑的几本,都是赶考的学子人手一本的书,每年的考题都会从这些里面抽。 胡子峰自然也知道,若不是囊中羞涩,他也备上一份了。 到了此刻,他哪看不出这是对面女子的善心。心下感动得无以复加,慎重一礼:“多谢姑娘今日之恩,他日说有机会,一定厚报。” 楚云梨笑得意味深长:“不用厚报!”以身相许就行了。 第1109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九 胡子峰心里有了期盼。 但又怕自己误会了,万一女子只是善心大发呢,他拿了人家的好处,若给恩人添了困扰,那就不太好了。 再次道谢,然后告辞。 楚云梨和他前后脚出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下欢喜不已。 正想上马车回府,就像人群中挤出一人,直奔到她面前:“欢心,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后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李梅寒皱眉,许久不见,他瘦了许多,官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眼周都是青黑,面色憔悴。大概是赶得太急,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微微喘息着。 “说吧。” 李梅寒左右看了一眼:“这里不方便。” 楚云梨似笑非笑:“爱说不说。”想让她主动找地儿,门都没有! 贺欢心接济李家已经够多了,楚云梨若还请他吃饭,只怕贺欢心不答应。 李梅寒心里发苦,他倒是想请她去酒楼呢,可囊中羞涩。好多天不见,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当时她离开时的冷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她会这样对待自己。 此时再看她冷淡的神情,李梅寒心里更沉,看着最近的马车:“咱们能上去说吗?” -- 第44页 “我如今可是未嫁女子,不要名声的吗?”楚云梨反问:“你哪来的脸开这个口?” 李梅寒:“……” 二人曾经是夫妻,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过同处一个车厢而已,再说,他也是想试探一下她有没有心软。 事实证明,没有! 李梅寒心里都有点绝望了。 如果不能哄得佳人回心转意,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他立即道歉:“欢心,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原谅我?你不喜欢叶媛清,我把她送走……要不是她生病了,我早就把人送回家了。”眼看面前女子眉眼冷淡,丝毫不为所动,李梅寒崩溃的问:“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我肯定做得到。” 楚云梨看着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梅寒哑口无言。 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行踪。如果今日之后贺欢心再不出门,他想见她,就更难了。 “当初的事我可以解释,欢心,我和叶家有婚约。和你定亲之后,我已经打算跟叶家挑明……叶家会挑中我,本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好处。这份好处不一定非得我做叶家的女婿,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弥补。我也写了信了。” 这倒是上辈子贺欢心不知道的。 楚云梨来了兴致,并不着急走。 李梅寒见状,愈发急切地解释:“叶家那边还没回信,叶媛清就到了。她跟我说,她家中人不答应我们退亲,并且,若我不肯做叶家的女婿想要毁亲,叶家不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他是忽悠我想起了自己当初的为难和害怕,抱着头道:“欢心,我是真想和你过一辈子。我怕失去你,我怕叶家来闹,所以,我和她圆了房。她不再是清白之身,叶家也没那脸让我娶她。如此……我也能继续和你长相厮守。” 听到李梅寒如此算计叶媛清,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做人该言而有信,李梅寒既然答应了叶家的亲事,就不应该结理国公府的亲。他毁约在前,也不能怪叶家人威胁他了。 说到底,这事情上就算别人有错。那也是李梅寒错得最多。 以其说他对贺欢心一往情深,还不如说他是对国公府的权势情深似海。 李梅寒揪着马车的绳子:“欢心,我知道我卑鄙。但我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能理解我吗?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只这一回欺骗你,如果有下次,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么毒的誓都发了,可见他最近真的被折腾的不轻。 楚云梨上了马车:“我们俩之间,再回不去了。你休要再纠缠,否则,别怪我无情。” 对上她冷然的眼,李梅寒捏着绳子的手渐渐松了:“欢心,叶媛清有孕了,这个孩子,生吗?” 李梅寒打算得好,如果贺欢心接茬,那应该对他还有情意。 如果时候孩子她不要,他就能顺理成章继续和她纠缠。 烈女怕缠郎,日子久了,不怕她不回头! 楚云梨上了马车,回头疑惑问:“李大人,我们俩之间已经没关系了,你的女人生不生孩子,关我屁事!” 根本就不接茬。 李梅寒一咬牙:“我明白了,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回头我就买了落胎药给她喝。” 本来已经坐好准备启程的楚云梨皱起眉来,一把掀开帘子,问:“你的孩子,我为何要喜欢?你喝不喝落胎药,也不关我的事。你要是敢把你家的事往我身上扯,外头若是有半分流言,别怪我绝情。” 她语带威胁,一脸严肃。 李梅寒毫不怀疑她话中的真假,更让他惊惧的是,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了半年的性子单纯妻子,竟然猜中了他的想法。 他就是想放出流言让自己和国公府分不清。等到所有人都认为贺欢心和他李梅寒二人还在来往,他们也就有了可能。 总之,与国公府扯上关系对他有好处。别的不说,那些暗地里为难他的人,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可是如今,有她的话在,他不敢冒这个险。 李梅寒很有些不甘心:“欢心,你怎么变得这么快?” 一般女子遇上男人要纳妾的事,哭闹过后,还不是照常过日子么? 贺欢心她为何与那些女子不一样? 楚云梨坐在马车里,傲然道:“凭我的出身,什么样的人找不到?我挑中你,就是因为你答应不骗我。连这你都做不到,我为何不变?” 她看着路旁的李梅寒,语气意味深长:“这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做不到的事。总有人做得到的。” 李梅寒:“……”她这是起了别的心思了吧? 想到她再嫁人,他心里更加害怕。 真到了那天,他就再无翻身之力了。 眼看马车要走,李梅寒一把拽住:“你把话说清楚再走。贺欢心,你变心了吗?你想嫁给谁?” 楚云梨一把扯回帘子,露出明艳的容颜:“我们已经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实在不必露出一副我背叛你的模样,我能再嫁你也能再娶啊。我拦着你了吗?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女子洒脱!” 洒脱? 李梅寒也想啊! 男女之间和离之后,确实再无关系。就是普通人家也管不着对方的嫁娶,更何况他一个新科进士,哪敢跟国公府作对? -- 第45页 二人当街纠缠的事,很快就会传了出去。 而关于国公府最近的动静也有人猜测,听说理国公最近正在贡院那边整理举子的花名册……该不会又在为女儿物色新的女婿吧? 无论是真是假,国公府的这门亲事,也有许多举子动了心思。从之前的李梅寒来看,国公府对女婿向来大方。只是李梅寒这个蠢货不知道珍惜而已。 于是,楚云梨就发现,跟她偶遇的读书人多了起来。 不只是读书人,还有朝中官员的子弟,还不是那种纨绔。 楚云梨出门逛一天,别有用心的男人能遇上二三十个,当真是心累。 她又去了书肆。 胡子峰还在原来的位置,她又坐了过去。 一整个午后,都没人来打扰。也是楚云梨吩咐人守在了那边。 胡子峰好几次偷偷瞧对面的佳人,那日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被新科探花辜负了的国公府之女。 哪怕她已经和离,他也还是配不上她啊!听说国公爷最近正在整理举子的名册,不知道会不会又从里面挑乘龙快婿……如果能看中他,就更好了。 楚云梨看的书多,看着看着就心不在焉起来。 一转眼,夕阳西下,又到了该分开的时辰。 楚云梨分分合合多次,已经习惯。可胡子峰就不一样了,他是真舍不得。 如果她真的和别人定了亲,以后想要再重新这样坐着,只怕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一回,楚云梨先走。 刚刚出门,一个纤细的人影扑了过来。 楚云梨本来抬脚要踹,在看清面前的人后,急忙收回了脚,还往后退了一步。 来人正是叶媛清! 她不管不顾扑了过来,摔倒在地上,也不起身,涕泪横流道:“贺姑娘,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一边哭,一边往楚云梨的方向爬,想要揪住她的裙摆:“救命……” 楚云梨再次后退一步,吩咐道:“红玉,这位姑娘似乎遇上了不好的事,赶紧去找京兆尹吴大人,让他务必查清这位姑娘的冤屈!” 叶媛清呆住了。 “贺姑娘,我不想落胎。” 眼见贺欢心不按常理,叶媛清生生把话题掰了回来:“听说落胎伤身,很可能一尸两命,我怕!” 一听这话,楚云梨就知道。叶媛清来找她,根本就是李家的意思。要的就是她帮忙,只要一帮忙,贺欢心与李梅寒之间就又牵扯上了。 楚云梨有些不耐烦,李家就这一个招数,也太单调了,她吩咐红玉:“我们回府,还是让大人来帮她吧。对了,顺便请个大夫。” 叶媛清:“……” 而人群里的李家母子,着实被吓住了。 李母拍了一下儿子的肩:“真去了衙门,叶媛清会不会全部说出来?” 李梅寒摆摆手:“她又不蠢,怎么会说呢。” 当叶媛清被带到公堂上时,着实吓了一跳。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纠缠了一下贺欢心,就被抓到了公堂上。 第1110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 就在叶媛清被衙差带走时,京城外,叶家父子已经赶到了。 公堂上的叶媛清吓得不轻,好在大人只是问她冤屈,而不是问她的罪。 要说起叶媛清的冤屈,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其实,叶媛清有些事情是骗了李梅寒的,比如她说的叶家不答应李家退亲的事。 叶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确实是看中李梅寒奇货可居,觉得他能考中,这才早早定下亲事……其实也不早,那时候李梅寒已经是举人了。 举人很是难得,哪怕在整个府城也没几个。像这么年轻的,更是头一位。 叶家也是动作快,才能顺利定亲。 定亲之后,叶家给了盘缠让李梅寒进京赶考。说实话,科举就像万人过独木桥,每年都只有那几位能够过去。叶家并不认为第一回 上京赶考的李梅寒能中,他们还想多等几年呢,没想到他还真一次就中,还是探花! 叶家正高兴要得一个探花女婿呢,叶父都已经宴请了几回友人,却接到了京城送去的信。 李梅寒要悔婚,不过,愿意给叶家足够的好处补偿。 叶家定亲说白了是要好处,再者说,李梅寒信中已经帮他们分析了利弊,他的妻子可是理国公府的嫡女。叶家再要纠缠,很可能讨不了好。 叶家做生意多年,很会权衡利弊,当即就拍板决定:退亲!换好处! 叶媛清早已经对未婚夫一往情深,得罪京城来了信,暗中躲在书房外偷听。听到了李家想退亲,她还想争取一下呢,里面的父兄已经下了决定! 于是,她偷跑了。 坠在商队后面,一路还算顺利。 后来也成功哄得李梅寒跟她圆了房。叶媛清和李梅寒想法差不多,再是高贵的女子,应该也能接受男人纳妾。或许,像这种国公府的姑娘,更加能接受。毕竟,越是贵气的男子,越容易纳妾。真要计较,只怕早就气死了。 可惜事情急转直下……弄成了如今这样。叶媛清心里权衡利弊,没有把叶家的事情说出来,只说自己有了身孕,婆婆和夫君想要让她落胎。 吴大人仔细一问,发现是前理国公女婿的妾室,再一打听,竟然是理国公女儿,李梅寒的前面的妻子让人来衙门帮忙报的案。 -- 第46页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大人只觉得头疼,让人找来了李梅寒,把人带走了事。 官员之间,交情不深的话。基本不会多说话。吴大人对于李梅寒好好的人生弄成这样很是想不通。不过,大家不熟,他也不好多问。 真想把人打发走呢,叶家人到了衙门外。 也是运气,他们进城之后,并不知道女儿在哪儿。但她肯定是来找李梅寒了,于是,父子俩进城就打听关于李梅寒之间的事。 本来他们以为,李梅寒再是探花,再是做了国公府的乘龙快婿,也得费一番心思才能打听到。谁知道一进城,随便逮住个人一问,人家就能侃侃而谈。 父子俩越是听,越是心惊胆战。 因为女儿,李梅寒得罪了国公府,现如今日子很不好过。 谁知道李梅寒会不会把这事儿怪到叶家头上? 国公府那边会不会迁怒叶家女儿?进而迁怒叶家? 一时间,父子俩真想掉头就走。 可来都来了,有些事情不弄个明白,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怕都不能睡安稳觉。也怕自己躺在家中时,被官兵围住宅子抄家灭族。 在普通人眼中,这些官员杀人就跟切萝卜一样,叶家虽然是富商,但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府大人。李梅寒为了让叶家甘愿退亲,信上很是着重说了一下理国公府在当今皇上心里的位置。 得知女儿被接到了衙门,他们便赶到了。 国公府那边没有吩咐多余的话,吴大人不想搭理几人,直接把人送走。 李梅寒看到叶家的父子俩,头皮一阵发麻。 国公府高高在上,他只能求着,可这对父子也不好摆弄。 当即把人带回了家。 实在是,如今国公府那边还等着收拾他呢,如果逮住了叶家父子,告他一个骗婚……现如今的闲散职位只怕都保不住。 几人坐在一起,将发生过的这些事一对,立即就发现了叶媛清在这其中撒的谎。 叶家父子面对这样的叶媛清,能被气死。 可如今她身怀有孕,打也打不得。 其实呢,叶家父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李梅寒再不济那也是探花,再被记恨他也是官员,女儿腹中的这个孩子可是官家子弟。如果能顺利生下来,他们叶家也就和官员走了亲戚。 之前叶家放弃李家这门亲事,也是无奈的选择。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他们当然想再续前缘。 而李梅寒呢,最近手头紧张,还不给他发俸禄,正缺银子呢。 叶家不算多富裕,但供他花销还是能的。两边一拍即合。 如今正在风头上,李梅寒把叶家哄住了,说以后再扶正叶媛清。 一日为妾,终身为妾。 叶家不是不知道,而是叶媛清如今妾身为明,压根也不是妾! …… 等到李梅寒再次出现在楚云梨面前时,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月白色衣衫,脸上带着微微的忧郁,看到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扑上来解释,而是在她三步不远处站定:“欢心,我能请你用膳么?曾经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只是想道歉而已。” 道歉嘛,还是可以听听的。 楚云梨答应了。 眼见她答应,李梅寒适时露出一些欣喜来:“请。” 楚云梨会搭理他,这认为上辈子颠覆国公府的幕后主使,应该是和李梅寒有关。 虽然李家在其中只是个小人物,这辈子李梅寒不再受国公府信任,人家不一定能找上李家,可楚云梨在外暗中查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接触一下也无妨。 一顿饭,李梅寒都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客气,并不如以前一样急切。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最近过得不错?听说你即将做父亲,恭喜呀!” 李梅寒笑容一僵,露出几分失落来:“其实我最想要的孩子,是别人所生。有时候我在想,人做错事之后,是不是真的再没有重来的机会?如果可以重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性命。” 楚云梨真想喷他。 她也确实喷了:“男儿在世,就该敢作敢当。既然做了,就别后悔。就像是你如今接受了叶家的银子……当初你还说他们算计你,现在你又伸手接人银子,拿人手短,你这是打算和算计你的叶家重归于好?” 李梅寒:“……我没有。” “没有?”楚云梨一脸好奇:“你哪来的银子?” 李梅寒:“……”没法好好聊了。 楚云梨坐在窗前,有些无聊,余光瞥见大街上一抹身影,但是眼睛一亮,笑着吩咐:“红玉,咱们走吧。” 刚还说的好好的,突然就要走。李梅寒心下好奇,顺着她视线看去,只看到了一抹清瘦挺拔的身影进了对面的书肆。 “那是谁?” 楚云梨已经站起身:“你管得着吗?”走了两步,有饶有兴致的回头:“不过呢,今日我心情好,告诉你也无妨。那个,即将是我未婚夫。” 李梅寒:“……” 他面色复杂:“看他一身青衫,家境贫寒,你看中了他哪儿?” 楚云梨满口夸赞:“长得好啊!又有才气,关键是……他不会骗我。” 说着这些话时,她眼中像是盛满了星光,李梅寒看得心里妒忌不已:“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让你看见的不是伪装呢?万一他是个骗子……” -- 第47页 楚云梨不以为然,一挥手道:“还是那句话,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总能找到一个不骗我。” 底下那个就是。 当然了,如今她再怎么强调,李梅寒大抵也是不信的。 白费唇舌。 楚云梨不想白费唇,挥挥手道:“你骗我的事,不是道歉就能抹去的。今日先这样,改日再说。” 李梅寒:“……”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花蝴蝶一样飘下楼去,飘出大门,飘进了对面的书肆。 他也彻彻底底的明白,这个女子,当真不再属于他了。 曾经她眼中的星光是为他,如今,已变成了别人。 正发愣,门口来了一个小厮,对他一礼:“李大人,我家主子有请,有要事相商!” 这样的小厮,一看就规矩极好。该是大户人家才能养得出来的。李梅寒眼神一闪:“你家主子是谁?” 小厮低着头:“您去了就知道了。” 李梅寒心下有些激动,他如今已跌入谷底,再不会有比现在的处境更差,还不如去看看,万一有转机呢? 第1111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一 楚云梨回到府中时,刚好看到有人抬着好几个箱子进门。 有上辈子理国公府被抄家的事在,她对于搬进府的箱子都很是戒备。当即上前:“这些是什么?” 管家正在一旁招呼人搬东西,听到她问,恭敬答道:“再过几日,就是国公爷的寿辰。这是舅老爷送来的礼物。” 贺欢心的舅舅? 理国公府是先帝在时封的,到了贺父这里,已经是第三代国公,他的妻子,出身也贵。 国公夫人出自江南望族宁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朝,出过不少名人。底蕴丰厚,送这些箱子也正常。 可如今,紧要关头,再正常,楚云梨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沉声吩咐:“都放下。” 管家疑惑,却还是急忙摆手让众人放下。 楚云梨走上前,想要打开箱子查看,却发现上面挂了锁。边上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笑着上前一礼,解释:“表姑娘,老爷特意吩咐,这是他给国公爷挑的礼物,得国公爷自己打开。” 楚云梨已经认出他来,这个管事确实是宁家的,以前也来送过东西。 说实话,这么亲近的关系,若楚云梨执意打开,难免有些伤宁家的脸面。哪家姻亲都不会这么干。 楚云梨却伸手:“钥匙呢?” 管事:“……” 他低下头,拱手道:“表姑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他伸手一指其中一个箱子:“这个没锁,这是送给夫人的,那边还有一箱送给您的。” 意思很明白,你要是想拆,拆这俩就行! 楚云梨其实这么容易打发的? 她笑吟吟上前:“刘管事,既然是我舅舅备给我爹的,我应该是能看。大不了,我看过之后又锁起来送给爹,我不说里面的东西是何物就是。” 刘管事的额头上冒出了层层冷汗,夕阳下,照得闪闪发光,他伸手抹了一把:“表姑娘,这是老爷的吩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楚云梨瞄了一眼他浑身上下,伸手一捞,直接将他挂在腰间的钥匙取了下来。 刘管事下意识伸手来夺,却还是不如她快。 他还要伸手,楚云梨斥道:“看一眼而已,你着什么急?”又吩咐道:“把人给我摁住。” 看刘管事这反应,要说在箱子里面的东西没问题,楚云梨是不信的。 国公府的护卫身手利落,楚云梨一声令下,护卫瞬间扑了上来。 那些搬东西的护卫大惊,正想要挣扎,楚云梨出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东西,你们别打!” 这是国公府,这些东西本就是送给国公府的。宁家的护卫闻言,也不再动。 倒是那个刘管事还在叫嚣:“拦住拦住,不能看!” 楚云梨嫌吵,一挥手:“把他的嘴给我堵住。吵死了。我就不明白了,舅舅送给我爹的东西我为何不能看?今天我还非看不可了。” 她拿着钥匙,很快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箱子。 箱子盖一掀,那边刘管事闭上了眼,心下就俩字:完了! 盖子掀开,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金子。 只装了半箱子,大概是怕箱子太重被人看出来。 宁家以诗书传家,最是喜欢雅致,向来不喜这些俗物,又怎么可能拿这么俗的东西做贺礼? 楚云梨飞快打开了其余的七八个箱子,三个里面装了金锭,剩下的几个里,都是各种各样珍贵的物件。其中有一尊还是晶莹剔透的玉佛。 这么大块的玉,这样的品质,就是宫中都不多。 只这一样,便价值连城。 楚云梨冷笑连连,吩咐道:“去京兆尹报案。” 这明显就是陷害国公府。 理国公最近正帮着整理举子的卷宗,整日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就算回来也是晚上了。还不一定会当天就拆大舅子送给自己的贺礼。 而想要陷害国公府的人,大抵就是想抓住理国公还没来得及拆的这个时间上门。 吴大人来得很快,看到院子里的珍贵物件时,也有点儿懵。 听了楚云梨的话后,面色慎重起来。 国公府是宫中唯一嫡皇子的外家,最近朝中正闹着立储,这兴许是冲着二皇子来的。 -- 第48页 而此时的宫中,也有人弹劾理国公收受贿赂,皇上自然是不信的。 别的不说,理国公府这些年来很是低调,从来没有仗着皇后和二皇子胡作非为。就连国公世子和嫡女的婚事,也都是往低了选,一点儿结党营私的苗头都没有。 皇上叫来了理国公。 理国公心里骂娘,这肯定又是哪个皇子想要拉下二皇子,进而盯上了他。当即表忠心:“微臣家中所有贵重的东西朝廷都记录在册,皇上尽可派人去查。” 早在宫中的皇后产下皇子时,理国公做事都坦坦荡荡,早已经主动将家中贵重的财物写了一份册子交给皇上和户部各一份。 …… 国公府内,国公夫人和世子贺欢实都到了,看着吴大人把东西搬走。 国公夫人一脸庆幸:“欢心,好在你谨慎。若是我看了这些箱子,大抵是不会怀疑的。你舅舅那个人最是雅致,送礼物从来都不往贵了送,有时候觉得太轻,就会送上一堆。” 贺欢实皱眉:“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来了一队黑红的甲胄卫兵。 见状,贺欢实脸色一变:“羽林卫!” 羽林卫只听皇上吩咐,什么事都做。大到护卫皇上安危,抄家灭族之类。小到查探各路消息,帮着护送公公宣旨。 他心下不安,迎上前问:“各位大哥,这是……” 为首的统领拱手:“皇上有旨,让我等彻查国公府财物,尔等休要抵抗。” 贺欢实:“……”果然让妹妹给料中了。 这会儿天都要黑了,羽林卫还是来了,可见幕后的人没打算让国公府看到明天的太阳。 不过,好在东西已经让京兆尹搬走,贺欢实没什么不放心的。伸手一引:“请!” 又吩咐管家:“让所有的人聚到前院,不许耽误了羽林卫办差。” 这样配合,羽林卫众人便也不为难,翻找东西时还算温柔,并不损坏财物。 国公府是先帝赐下来的宅子,大大小小的院落足有十多个。这一翻,就是整夜。十多个师爷在各个库房中奋笔疾书的记。 等到天边鱼肚白,才算整理了个大概。 羽林卫统领见状,直接告辞离开。实在是整理出来的东西,还不如皇上那里记录在册的东西多。如此,国公府自然没有收受贿赂。 册子拿到皇宫,皇上翻看过后,顿时笑了。 “孔大人,你从何处得知国公收受贿赂的?” 孔大人已满头冷汗。 他是听命行事,明明说了十拿九稳……他压根儿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胡乱污蔑上官,是会被从重责罚的。他两股战战,急忙跪下:“皇上,微臣没有胡说。” 皇上翻着手中册子,道:“可是这里记的东西,还不如二十年前多。” 国公爷一脸汗颜:“微臣是个败家子,钱财越花越少。若不是皇上让人去整理,微臣还不知道此事呢。回头一定管好家中生意。” 皇上哈哈大笑,心情很好地随意罚了孔大人半年俸禄。 孩子的舅舅没有做不该做的事,对于孩子来说是好事。九五至尊的位置坐久了,年岁一大,就怕有人惦记这个位置。最喜欢的就是像理国公这样不掺和夺嫡的臣子。 当然了,二皇子是嫡子,也不需要夺就是。 已经到了上早朝的时辰,刚好,理国公也不用回府了,和皇上一道用了早膳,直接去前朝。 最近朝中说的最多的事就是开春之后的春闱,本以为今日也一样。谁知一上朝,京兆尹就上前一步:“皇上,微臣有本奏!” 他把昨天国公府找他去抬走那些财物和抓走刘管事的事说了,末了道:“当时国公府外有好几个人都可以证实,这些东西刚抬到门口,没能进到府中就被贺姑娘拦下。而街道上,也找出了人证实这些东西刚从街上抬过。” 闻言,皇上皱起了眉。 这幕后的人哪边送东西,这边就来让他去查国公府。如果不是贺家女儿刚好碰上,好奇之下非要打开箱子。这一大堆东西,岂不是刚好让羽林卫抓个正着? 就算有人作证是刚抬进去的,也会被人认为是国公府换了箱子里面的东西。 皇上沉声吩咐:“去请宁家老爷来。”又道:“孔大人,你去刑部一趟,主动交代是谁让你来找朕的!” 孔大人被人拉走,却一脸无畏:“皇上,兴许是国公府眼见事情瞒不住,主动做出这场戏。那箱子里面的东西,就是国公府自己的……” 皇上一脸不悦。 朝堂上众人噤若寒蝉。 最后,国公爷被勒令回家休养。 至少没有像上辈子那样辨无可辨,楚云梨心情还不错。 皇上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二皇子被算计。 其实,也是因为他一直都默认二皇子为储君,所以,所有的皇子都在针对他。进而针对国公府。 只要皇上没想弄死自己的嫡子,就会彻查这后面的事。 国公爷回到府中,当真安心休养。谁也不见,也不出门。甚至还有闲心给女儿定亲。 是的,楚云梨和胡子峰的婚事,在过年之前,定下来了。 之前李梅寒好歹是探花,这一回的夫婿只是举子,理国公府的女儿哪怕二嫁,也不至于卑微到这种地步吧? -- 第49页 胡子峰乍然被提亲,就跟天上掉了馅饼砸到他怀里一样,惊喜来得太快,他都不敢信。 第1112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二 哪怕不敢信,胡子峰也把这份惊喜接得稳稳当当。 他心里清楚,他只是一个举子,这整个京城中和他一样身份的人成百上千,以其说他被国公府选中,不如说他是被……那人选中。 胡子峰心下欢喜,试探着给国公府写了信。 楚云梨接到信,盛装打扮后出了门。 理国公挑在这个时候给她定亲,只是定了一个寒门举子,一来是想满足女儿心愿,二来,也是再一次向皇上表明他没有不臣之心。 朝中官员想要拉拢结党,再没有比姻亲关系更稳固的。所以,家中儿女的亲事,都不会乱结。凡结亲,自然是有其中深意。 而理国公的女儿和离之后,他再一次让她低嫁,这一回,甚至比上次更加低。 宫中的皇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本来因为人证越来越多,有些动摇的心,又稳了起来。 理国公如果真有那想法,不可能让女儿低嫁到这种地步。堂堂国公府嫡女,嫁一个寒门举子……一时间,皇上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把国公府逼得太狠了,让人委屈到这种地步? 楚云梨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但她知道,皇上只要不是昏聩的人,应该就能看到理国公再一次向他表的决心。 欢欢喜喜地出门会情郎,二人约在书肆门口见。 随着媒人离开胡子峰租的院子,二人定下婚事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 楚云梨到了书肆门口,发现不只是胡子峰在,李梅寒竟然也在。 二人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互相看不上,要不是因为都是斯文的读书人,大概都要打起来了。 看到她人,二人不约而同上前一步,察觉到对方动作,互瞪了一眼。胡子峰忍不住了,强调道:“李大人,这是我未婚妻。” 李梅寒心里痛得滴血,又悔又恨:“这是我妻子。” 胡子峰冷哼:“早就不是了。没想到李大人已经考中了探花,记性还这么差。现如今,她是我未婚妻,跟你没关系,你离她远一点,若是再要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楚云梨含笑上前,看也不看李梅寒,安抚道:“别生气,跟不相干的人,咱们犯不着多废话。先进去看书,一会儿我们再去茶楼吃点心,那边安静,能好好说话。” 被心上人轻言细语安抚,胡子峰心里欢喜,当真不再理会李梅寒,伸手一引:“贺姑娘,请!” 再是欢喜,他也不敢唐突了佳人。 眼见二人携手进门,李梅寒忍不住道:“欢心,你当真这样绝情?当真不再和我再续前缘了吗?曾经你说过,要和我相守一辈子的,你都忘了吗?” 说着这些,他眼中满是痛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痴情呢。好像楚云梨才是那个负心汉。 楚云梨回头:“你还说过不骗我,结果呢?” 李梅寒哑然:“我就骗了你一次,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你又怎知,他不会骗你呢?” “我不会原谅你。”楚云梨认真道:“如果他骗了我,我也不会原谅他。” 胡子峰急忙表忠心:“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骗你。” 李梅寒:“……” 人家那边男子低头浅笑,女子含笑回望,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的脉脉情意。李梅寒心里堵得难受,眼见她不太可能回头,他咬牙道:“欢心,你别后悔!” 闻言,楚云梨回头:“你想让我怎么后悔?” 李梅寒冷哼。 这么足的底气,楚云梨顿时来了兴致,问:“有人找你了?” 李梅寒心头一跳,她没后悔,他先后悔自己的冲动了,立即道:“没!” 他这么着急反驳,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楚云梨这里面有事。 楚云梨若有所思。 上辈子,贺欢心死的时候当今皇上还病重,二皇子因为外家出事和一些别的事,被皇上连连训斥。新帝没登基,她也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看来,应该是有人找过李梅寒了。 楚云梨试探着问:“是谁找了你,你能告诉我吗?” 肯定是不能的。楚云梨明白这个道理,李梅寒也明白,听到她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问,他眉心一皱,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 “你别胡说!” 楚云梨扬眉,抬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幕后的人找你,应该是给了你足够的好处。他能给的,国公府也能给。既然是条件,那就有商量的余地。我们谈谈吧。” 李梅寒退后一步:“没有人!” 楚云梨点点头:“你一边想要再续前缘,一边又在后头害我。这就是你说的情深似海?” 李梅寒心咬牙道:“让我告诉你可以,你跟他退亲。” 楚云梨摇头:“你换一个条件。” 李梅寒执意:“你先退亲。” “那我就还是不要知道了。”楚云梨转身就走。 要是真被这样的人拿捏,那才是笑话。 李梅寒站在门口,看着二人携手进门,气得咬牙切齿。 楚云梨与胡子峰在书肆待了一个时辰,又去喝了茶,然后才分开。 分开后的楚云梨没有回府,而是让身边的丫鬟回去告诉了国公夫人一声,她夜里不回去。 -- 第50页 对于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夜不归宿,其实挺罕见的。 但楚云梨此时也顾不得了。 夜幕降临,楚云梨早早歇下,等丫鬟退出去。她翻窗出了酒楼,去了一间绣坊,很快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男子衣衫,直奔李梅寒租的院子。 之前李梅寒住的是贺欢心的嫁妆宅子,后来她卖掉了,牙行那边自然催他搬。 囊中羞涩李梅寒租了一个小院,后来叶家人赶到,他有了银子,又重新换了一个有四五间院子的小院住。 这边整条巷子都是这种小院,到了夜里也不安静。哪怕是深夜,也还有人来往。 楚云梨走在其中并不显眼,到了李梅寒院子外后,她观望了一圈,趁着没人,脚下一跃,上了墙头,直接翻了进去。 院子里烛火已灭,很明显已经睡下了。楚云梨找了一圈,在正房中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两人。虽然看不清里面是谁,但应该是李梅寒。 李母守寡多年,不可能有两个人睡。 而这正房,也不可能是下人睡的地。楚云梨掀开窗户,翻了进去。 纤细的女子睡在床外面,楚云梨抬手把人敲晕,然后,掐住了李梅寒的脖子。 李梅寒睡得正熟,忽然发觉喘不过气。睁开眼睛就看到床前站了一个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你是谁?” 他被掐,声音有些哑。 楚云梨并没有变声:“是我。” 李梅寒心里更加害怕,他记忆中的贺欢心是一个温柔的大家闺秀,说话都不会大声,何时变得这样神出鬼没了? “你做什么?” 楚云梨轻笑一声:“你别害怕,我不杀你,但是呢,你得告诉我找你的人是谁,又让你做什么?你若是老实,我就放了你。你要是不说实话,我的手就会抖,我这一抖……你大概就嗝了……” 什么嗝了? 李梅寒不用问也知道,那个后果他接受不了。 “欢心,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李梅寒试着大叫,发现自己用尽力气也只是哼哼,根本叫不出来。身边的叶媛清像是睡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 楚云梨淡然道:“不怕告诉你,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没有任何人发现,现在的我本应该好好的睡在酒楼里。你就是死了,也跟我无关。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中探花,得以入朝为官,就这么死了……好像有点可惜哦。” 李梅寒:“……” 他就是不甘心才挣扎的。可越是挣扎,越是找她,国公府打压越狠。他才会听了幕后主使的话,想要陷害国公府。今日在书肆外,他也是忍不住了才开口说那句话。 没想到不过一句,就被这女人猜到了真相。 或许,国公府早就知道了幕后之人的算计。否则又怎么可能躲开第一波陷害呢? 本来那日他接到的任务是等到国公府下狱,他就交出一个国公爷收受贿赂的账本,如此,他人证物证俱在。国公府再无翻身之力。 可没想到,国公府那么快反应过来,那些本应该进到库房的东西只送到了门口就被带走。李梅寒随即又接到了那人传的话,让他按兵不动,等着吩咐。 刚才他已经接到了,让他明日就去刑部,说他亲眼看到国公爷和刚被抓的贪官来往,还在蛤城中的那些贪官家中拿到国公爷和那些人来往的信件。 眼见李梅寒眼神闪躲不肯说话,楚云梨手中收紧,冷笑道:“你今日说我别后悔,看来吩咐给你的事你应该还没办,我杀了你,后面的人应该要另外找人,也算是给他们添了堵……给仇人添堵的事,我向来喜欢干。” 李梅寒听着这些,只觉脖子被越收越紧,让他呼吸困难,急忙趁着还能出一点声哑着嗓子开口:“我说!” 第1113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三 楚云梨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黑暗的夜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还有男人的闷哼声。 李梅寒一脸崩溃:“我都要说了,你为何还打人?” “你骗了我,我想打你,行不行?” 李梅寒欲哭无泪。 楚云梨手上又收紧:“说!” 李梅寒被掐得直翻白眼,呼吸困难,急忙道:“是三皇子身边的幕僚杜先生和陆大人身边的随从。” 接下来,楚云梨还听了几人见面的细节,还有杜先生吩咐他的那些话。 大概就是三皇子和他的岳家想要通过国公府打击二皇子。且制定了许多法子,想要把国公府一网打尽。 只要二皇子外家出事,对他来说,等于缺了一条最重要的臂膀。 听完了,李梅寒抬手推了推放在自己脖颈上纤细的手腕:“你能放了我吗?” “杜先生找到我,其实我很犹豫。我是真不想害国公府,我不想与你为敌。所以,我才会说漏嘴。欢心,夫妻一场。我也没伤害你,咱们这事……能不能别算账?” 楚云梨抬手把人劈晕。 方才李梅寒无意之中牵扯上了同样为三皇子做事的人,只要他们开了口,三皇子想要脱身,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自顾不暇,国公府自然就安全了。 楚云梨翻出墙外,直接回到了酒楼。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她就回了国公府,找到理国公把打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 第51页 家里有女儿做后妃,想要跳出夺嫡之争,根本就不可能。尤其二皇子是嫡子,如果他不争,等他的那些兄弟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肯定都不会放过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所以,二皇子不得不争,而国公府,不得不帮忙。 这些年理国公府低调,皇上在众多儿子中,最重视的就是二皇子。虽未被立储,但储君之位稳稳当当。从这些事就看得出,理国公很会做人做事。 上辈子会出事,因为没能提前防备。 实在是防不胜防。 现如今有了防备,理国公府该不会再重蹈覆辙。 果然两日后,三皇子就被查出结党营私和外家陆府联手陷害国公府的事。那位孔大人有一个远房表妹,正是三皇子府中的娇妾。 皇上大怒! 身为帝王,最怕人惦记自己的位置。也最恨人参与夺嫡之争。 寻常百姓家,自家孩子犯了错,也会给孩子找理由。更何况他还是帝王。错的肯定不是自己孩子,而是那些撺掇着孩子犯错的人。 于是,那边贪污之案还在严查,朝中以陆府为首的众多官员纷纷被革职查办。 轻则坐牢发配,重则抄家入狱,按律法办。 事情一出,在朝堂上和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天天有官员被抄家,被下狱。得空了坐在主街上,都能看到官员和其家眷被押入大牢。 天气渐渐地冷了,理国公在过年之前,终于恢复原职。 有三皇子的前车之鉴,其余蠢蠢欲动的皇子都冷静了下来。尤其皇上通过商行指的是发现自己的儿子兴许都不老实,着重敲打了一番。 这个年,表面上和往年一般无二的热闹。但实际上,气氛很是凝重。 …… 楚云梨最近过得舒心,三天两头的约见胡子峰,二人之间越来越熟,楚云梨还好,胡子峰只感觉二人越来越契合。 这个女子,好像很了解他。 或许,她私底下找人打听过他。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这人再变,有些性情和习惯是不变的。楚云梨本就了解他,哪里还用得着找人打听? 二人对坐,随着两人越来越熟,胡子峰也看出来了心上人对自己的感情,相处起来越来越随意,问:“最近他没来烦你了吧?” 楚云梨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摇头道:“没!” 胡子峰轻哼一声:“要是再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闻言,楚云梨提醒:“你可是要参加会试的举子,小心让人算计。” 胡子峰心下一凛:“你放心。” 二人正说着呢,李梅寒就到了。 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边上有他母亲,另外还有个富贵夫人带着个着玫红色衣衫的女子。 一行四人,似乎相谈甚欢,言笑晏晏互相谦让着上楼。 胡子峰见状,眼睛一亮:“他这是在相看吧?” 楚云梨瞅了一眼,兴致缺缺。 这些日子,李梅寒确实没来找过她。 仿佛那晚她神出鬼没站在他床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不过,如今三皇子已经被皇上发配到藩地,还下了无召不得回京的明旨。很明显,已经惹了皇上厌弃。 而李梅寒这个曾经差点替三皇子办事的人,哪里还敢冒头? 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他和三皇子来往的事。 楚云梨的窗户没关,和离的事也不是她的错,实在没必要避着人。 看到她,李梅寒脚下一顿。 儿子的不对劲李母瞬间就发现了,连忙扯了他一把:“你方伯母还在,你走什么神?” 又吩咐边上的伙计:“三楼还有房吗?” 说实话,对于这个儿媳妇。李母心里很是发怵,能不见面,还是不见的好。 楼上当然只是这价钱得贵上许多。楚云梨无所谓坐在哪儿,三楼虽然视野好,可听不见底下的热闹,所以选了二楼。 为了避开前儿媳,李母下了狠心。 眼看着一行人上了三楼,胡子峰笑着道:“李大人年轻有为,长得又好,这门婚事应该会成吧?” 管他成不成呢? 楚云梨比较惋惜的是那个姑娘。 二人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和离的缘由众人也猜测纷纷。 不过,李家遮遮掩掩的不说,国公府那边也没人敢问。到得如今,众人只隐约知道,好像是李梅寒对不起国公府的女儿,暗地里纳了妾。 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姑娘愿意和他相看! 楚云梨坐在窗前,心下思量开了。 没多久,楼上的母女俩下来。 楚云梨想了想,起身出门往三楼走,刚找到楼梯转角处,就看到了李梅寒母子俩。 她顿住脚步:“我有话跟你说。” 李梅寒:“……” 发生过她神出鬼没出现在床前的事后,李梅寒是真的怕了她了。也彻底死了心……若纠缠的太狠,惹她厌烦后,她暗地里跑来他家中把人杀了都没人知道。 那晚上她那动作,可没想手下留情。李梅寒虽然喜欢权势,想要爬得更高,可他更怕死。 李母不满:“都和离了,你都又定亲了,我儿子做什么事,都跟你无关。你们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楚云梨看着李梅寒,似笑非笑:“你确定?” -- 第52页 李梅寒不确定,看向母亲:“娘,到底夫妻一场。做不成夫妻,你不是非要做仇人的。” 这个话提醒了李母。 他们母子可不敢跟国公府为敌。 要知道,国公府可是被人污蔑贪污受贿还能全身而退,一点损伤都没,可见皇上对国公府的信任。 李母面露不满,但也没多纠缠,率先下了楼。 楚云梨站在离李梅寒三步远处,靠在栏杆上,道:“你在议亲?” 李梅寒心里一动,难道她对自己还有心?期待就像野草疯狂地长,压都压不住。他直接颔首:“是。我还年轻,必须得有妻子和其他官员家眷来往。” “你竟然有未婚妻,还祸害别家姑娘作何?”楚云梨面色淡淡:“我记得,你和叶家可是交换了庚帖的。叶媛清才是你正经的未婚妻,当初你跟我定亲成亲,本就是骗婚。我没跟你计较,但不代表我把这事儿忘了。你要是敢再定亲,我就会去衙门告你……骗婚!” 一告一个准! 李梅寒面色微变。 楚云梨把玩着栏杆上的雕花,声音很轻:“还有,你帮三皇子做事,这事还没人知道吧?其实,之前我已经告诉了我爹,他好像忘记了。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呢?” 李梅寒心如死灰,再不会认为这女人对他有情了。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拎出来,他的仕途都完了。 李梅寒脸色难看:“我能走了吗?” 楚云梨摆摆手:“随意!” 楼梯下,李母站着等儿子。看着楼梯上儿子面色几变,心下疑惑,又看到前儿媳似乎心情不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李家和国公府闹得很不愉快。凭良心说,李母不太喜欢贺欢心这个儿媳,但是呢,国公府的权势又实在让人眼馋……如果贺欢心真要回头,她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李梅寒下了楼:“娘,回家。” 李母追了上去,低声问:“她跟你说什么?是不是看你今日相看着急了?” 李梅寒心里烦躁:“不是!”又嘱咐:“娘,方家那边回话吧。这门亲事不成。” 闻言,李母一脸诧异。 明明儿子对于方家的亲事并不抵触,出门时还跟她说择日上门提亲。不就是下个楼的时间,就改主意啦? 想到此,李母心里一怒,又是一喜,追上前问:“是不是贺欢心不让你娶?她对你还余情未了,看不得你娶别人?” 不让娶是真的,至于余情未了……只有天知道。 李梅寒揉揉眉心,怕母亲背着自己胡来,决定实话实说:“娘,她方才说,如果我敢再娶,她就要去衙门告我骗婚。” 李母:“……” 她一脸不解,怒道:“她自己能再嫁,为何你不能再娶?没有这么霸道的!” 都这时候了还生气呢,李梅寒强调道:“我和叶家有庚帖,她如果真去衙门告,我的名声和仕途都完了。” 李母:“……难道你以后都要任她威胁?” 李梅寒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第1114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四 李梅寒倒是不想听话呢。 可把柄在人家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先这样吧。 他怕母亲背着自己做下错事惹恼了贺欢心,回去的一路上不停地强调国公府的权势和他骗人的事实。 念叨得李母耳朵都起了茧子,心里也烦躁起来。 儿子如今被调到了史院,如果找不到门路离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想要靠着方家的这门亲事使些力气呢,偏偏还被人威胁。 “我知道了,不定亲,回去就回方家的话!” 母子俩心情都不好,到了家门口,发现那里停着一架马车。 一架青蓬马车,看起来不贵。不过,李家如今门可罗雀,能够上门来的,应该都是有事的。 最近李家每况愈下,李母看到客人都怕。 帘子一掀,竟然还是个熟人。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正是胡谯。 “表哥?”李梅寒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别看两城离得近,当下赶路并不方便,等闲人都不想离开家乡。 此时的胡谯一身布衣,头发用布带子绑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物件,打眼一扫,就两个字:素净! 眼看周围的邻居又在偷偷往这边瞧,李梅寒上前推开门:“先进门吧。” 李母看到侄子,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又想起她听到儿子说过胡谯夫妻俩吵架的事,好奇问:“难道是侄媳妇没有原谅你?” 胡谯苦笑:“她那个人,喜欢就很喜欢。不喜欢了就恨不得踩死,我这些日子一直想办法挽回她……跑了这么久,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又道:“姨母,您家有吃的吗?我都两天没吃饭了,对了,外面马车是送我来的,路费还没给。麻烦您也给一下。表弟,咱们兄弟俩要互相扶持,现在我落难了,你得帮帮哥哥我!” 李母:“……” 她也想要人帮呢。 李家如今的处境也不好啊!现在李家花用的都是叶家给的银子。 叶家在千里之外的府城也只是一般富商,到了京城里,根本也算不得富。见识过了这些的叶家父子,愈发抠门了。 “我们没有多少银子。”李母囊中羞涩,实在大方不起来。 -- 第53页 胡谯摆摆手:“就一点路费,回头我会还的。” 车夫还在外面等着,李母没有做不出来,把侄子往外赶的事。还怕被邻居看笑话,没有想多久,便去门口给银子打发车夫。 她银子不多,无论如何也要压一下价。 而屋中的表兄弟两人正对坐着喝酒,互相倾诉自己这段日子的苦闷。喝到后来,已经自说自话,压根儿也没管别人说了什么。 等到李母和车夫纠缠半天回来,喝酒喝得太急的兄弟二人已经醉倒在了桌上。 翌日早上,胡谯到了京城的事楚云梨就知道了。 这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最近过年,各家各户都在备年货。楚云梨陪了国公夫人出来逛街,正值过年,街道上很是喜庆。 “这亲都定了,还是赶紧请期吧。”到了布庄,看着满目大红,国公夫人笑着提议。 楚云梨摆摆手:“不着急。他说要等会试放榜之后。” 国公夫人一脸不赞同:“万一他没中呢?” “现在请期,到时候中了最好。万一没中,还能说是早就定好了期不好更改。要是没定,到时候他榜上无名,也不好意思上门请期啊。” 这话颇为有理。 楚云梨也是这么想。 奈何胡子峰性子轴啊,她劝也劝了,他还是初心不改,她能有什么法子? 反正一辈子那么长,也不着急。 “娘,就听他的吧。他大概也是想给自己一点压力,兴许压一压就中了呢。” 国公夫人:“……”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道理。 明明就是歪理。 不过,女儿第一回 成亲是由他们一手促成的婚事。结果弄成了这样,这一回定亲,是女儿主动提的,他们也不好再逼。 再说,胡子峰家乡也挺远的,就算定亲,也是在下半年。无论如何,也要打听清楚了再说。 这么一想,国公夫人就又不着急了。 门口却有个挺拔的身影急匆匆奔了进来。 一直奔到了二人面前。楚云梨抬眼,看到面前的胡子峰,好奇问:“你为何在此?不是说了要读书?” 胡子峰下定决心等榜上有名之后再上门请期,已经闭关好几天了。这些日子,他只偶尔送封信,也不出来见人了。 “明……欢心,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听到他前面那个字,心下一喜,抬眼看他神情,看清他眉眼间的激动,笑着道:“好!” 国公夫人酸溜溜道:“明明说了是陪我出来逛街的,你要把你娘丢到一边?” 胡子峰深深一礼:“伯母,我跟欢心有话说。”又道:“晚辈想起媒人上门请弃晚辈想请媒人上门请期,不知您对成亲的日子可有想法?” 国公夫人讶然。 刚刚还说要等到榜上有名呢。怎么突然又这么急了? “下半年吧。” 闻言,胡子峰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好!” 他伸手拉过楚云梨的袖子:“我们去喝茶。” 出了门,街道上人来人往。二人在人群里穿梭,好半晌,才找着了一间还有空座的茶楼。 “明萱,我想起来了。” 楚云梨笑看着他:“挺好。” 胡子峰心里激动,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的平静下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是啊,挺好。” 他们能相遇这么多次,以后肯定也能遇上。 二人对坐着喝茶,和以前一般无二。胡子峰有许多话想问,但又知道她说不出来。 便也只享受当下,不想其他。 …… 一转眼,过完了年,朝中准备会试。胡子峰也全力以赴,并不天天出门。 楚云梨闲着也是闲着,把贺欢心嫁妆接了过来,重新做起了生意。 这日午后,她正在酒楼中算账,掌柜上来禀告:“外面有一位姓赵的夫人,想要见您。” 楚云梨疑惑:“哪个赵夫人?” 敢这么直接上门找她的,身份应该不低。可没送上帖子,实在让人疑惑。 “她说是您故人,曾经是表嫂。” 掌柜也一头雾水,一般的亲戚可不敢上门。 楚云梨恍然:“请她进来。” 时隔几个月,赵氏整个人变了许多。 曾经她是温驯的小女人,现在则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一身大红衣衫,还是张扬。笑容也灿烂,进门后福身:“见过贺姑娘。” “不必多礼。”楚云梨含笑问:“有事吗?” 说起二人的关系,实在尴尬的很。现如今两人都和离了,也不再是亲戚。 赵氏笑吟吟:“闲来无事,到京城看热闹。走到底下,刚好听说这间铺子是您开的,特意上门来……致谢。” 楚云梨扬眉:“你谢我什么?” “谢你曾经宽慰我的话。”赵氏笑意盈盈:“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不行咱就换。” 楚云梨:“……” “够洒脱。”她真心赞道:“今日带来了吗?” 赵氏一笑:“当然带了。只是听说你如今还未成亲,不方便带上来。”她笑着走到一旁坐下:“还有一件事,胡谯来了。” 说起来,贺欢心与胡谯之间还有些恩怨。上辈子,胡谯污蔑她带走的那尊珊瑚,确确实实出现在了国公府。 肯 -- 第54页 想来这幕后的人,应该也搭上了胡谯。 只是这辈子楚云梨快刀斩乱麻,胡谯也不知牵扯进去了没。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胡谯的那个表妹,生的孩子长得很俊俏,很招姑娘喜欢。”赵氏语气颇有深意:“好像和一个姓陆的姑娘暗中来往,过从甚密。我还听说,那位陆姑娘家境极好。仔细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三皇子的外家姓陆。” 楚云梨心下并不意外。 陆家和胡谯勾搭上,肯定是有纽带的。 如今看来,柳氏母子就是这根纽带了。 或许,从贺欢心离开京城,那些人就在算计了。否则,胡谯早不送晚不送,为何在她离开时,偏偏把珊瑚送走了呢? 赵家看是商户,其实京城中许多人都知道,赵家底蕴深厚,还藏有一些比皇宫中的物件还珍贵的东西。 所以,赵家独女想要找东西,帮忙的人肯定多。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赵氏也不是真的来闲聊,话说完了,那可就告辞。 楚云梨也没多留,之前她没查到这事,现在得让人仔细去查柳家母女。 只是,她有些好奇赵氏的男人,抬眼从窗口往下一巧,只见她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携手远去。 第1115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五 底下的赵氏和那年轻男子,看着像是姐弟。可二人之间的气氛和亲密的动作毫不避讳,一眼就让人知道,二人是很亲近的男女关系。 楚云梨摇头失笑。 赵氏倒真的是个洒脱的人。 这边吩咐人去查柳氏母子,楚云梨起身去了书肆,挑了几本书,送去了胡子峰租的院子。 送书只是借口,其实是……她想见人了。 楚云梨到他的院子也不是一两次,定亲之前,她从未进去过。二人成了未婚夫妻后,倒是不必那么忌讳。 到了院子外,楚云梨正想推门,就见隔壁正在搬家。 隔壁住的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这边比较偏远,住的举子都是家境贫寒的,隔壁的这位林举人也是一样。 此时他满脸带笑,正招呼人搬书,看到楚云梨后,微微颔首:“贺姑娘好。” 楚云梨这些天经常过来,二人虽不熟,但也认识。她随口问:“林举人这是要搬去哪儿?” “去春风街。”林举人很有些欢喜:“那边离贡院近,赶考的时候会轻松许多。再有,那边住的都是举子,我也能认识更多的人。” 男女有别,林举人也是兴奋之下才多说了几句,眼见门口的书搬完,立刻告辞离开。 楚云梨若有所思,一个家境贫寒的举子,突然就有银子搬到读书人聚集之地,怎么看都有点怪异。 春风街的宅子租起来可不便宜! 不过,到底是别人的事,兴许林举人遇上了赏识他的贵人呢。楚云梨没有多想,拿着书进了门。 她的到来让胡子峰很是欢喜,愣是放下书陪她说了半天的话。 天色渐晚,楚云梨才告辞离开。 离开之际,隔壁又在砰砰砰搬东西,这一回是来人。 楚云梨瞅了一眼,只看到门口站着一双男女,男子二十多岁,女子正当妙龄。 那女子实在好看,眉眼秀美,整个人气质温婉,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云梨上了马车后,还多瞅了一眼。 …… 又是两日,楚云梨再去胡子峰的院子,这一回街上没碰人,她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去厨房做饭。 今日天上还有太阳,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晒得人暖洋洋的。楚云梨做好了饭后,便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 楚云梨这个人不懒,但做饭这种事儿她向来是能不干就不干,会特意跑到这儿来,是因为胡子峰最近忙着读书,吃饭都是将就。 胡子峰有了以前的记忆之后,对于科举并没什么帮助。反而要撇清以前的记忆,专心记月国的律法和会试的题目。最近正在恶补,天天都忙。 二人对坐,气氛静谧。胡子峰对于桌上的饭菜格外捧场,连吃了两碗。正说笑呢,隔壁的墙头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头,正是那日楚云梨看到的新搬来的年轻男子。 “胡兄,我妹妹汤炖多了……” 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院子里的楚云梨。 楚云梨来这里熟门熟路,自己推门就进来了。隔壁的人没听见动静很正常。 胡子峰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 又跟楚云梨解释:“隔壁的林兄搬走后,来的就是一双兄妹,也是外地来赶考的,这是沈兄,待人很热情。” 墙头上的沈举人反应过来,笑着道:“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嘛,我们都是外地来赶考的,应该互相扶持。胡兄废寝忘食,我便把我妹妹炖多了的汤送一些过来。” 胡子峰随口称赞:“沈姑娘手巧,很善厨艺,炖出来的汤鲜美可口……”话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未婚妻神情不对,便住了口。 墙上的沈举人递过来一个汤盅:“胡兄,这是多的,你不喝浪费,我放在这里了啊。” 等楚云梨再抬头看时,墙上已经没了人,只剩下一个汤盅。 她站起身,去把汤盅拿了过来,然后打开,很普通的母鸡汤,确实不补身。熬得香浓,她喝了一口,赞道:“的确美味!” -- 第55页 胡子峰听她这么一夸,心里毛毛的,急忙道:“不如你炖的好。” 楚云梨忍不住笑了:“我实话实说。” 胡子峰一本正经,强调道:“我也是实话实说!” 求生欲很强嘛。 楚云梨想到那日看到的妹妹,确实是个美人,还心灵手巧的……又住在胡子峰隔壁,未免有些太巧了。 她站起身,走回墙边,搬了个凳子踩上,看到隔壁院子里沈妹妹正在绣花。 而她上墙不过两息,屋中就传来沈举人的声音:“妹妹,外面风大,你身子弱,赶紧进来躲着,免得又着凉了。” 沈家妹妹也不犟,即刻起身进了门。从头到尾就没看墙头,仿佛没发现站在那里的楚云梨。 院子里,胡子峰在收拾碗筷:“没什么好看的,你赶紧下来,小心摔着。” 楚云梨又看了一会儿。发现方才沈家妹妹坐的位置,是这个院子看过去视野最好的地方。她跳下墙头,似笑非笑道:“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胡子峰没有多想,随口道:“你不用抓,我的心本来就在你身上。厨房烟熏火燎的,你要是真不放心我,找个婆子来帮我做饭。” 对上楚云梨脸上的揶揄,胡子峰恍然,看了一眼沈家的墙头,回忆了一下,最近他接到隔壁的汤盅后,都会去买些点心做回礼。 实在是那位沈妹妹迄今为止只和他见了两面,他压根没想到那地方去。 可两家有来有往是事实。 “我的错!”胡子峰立即认错。 哪怕到了现在,他对于隔壁兄妹的目的也并不确定。兴许人家真的只是汤炖多了,想和邻居拉近关系呢? 对于胡子峰,楚云梨还是很放心的。 他哪怕会遇险,但每一次都是青年俊杰。长相好,能力也不错,身边一直不乏爱慕者。哪怕和楚云梨成亲了,也还有姑娘前赴后继。 楚云梨没有过多纠缠,很快告辞离开。 翌日早上,她很早就买了菜到了。而胡子峰早已起身,正在院子里背书。 而隔壁的后院,正传来空灵清透的琴音。楚云梨忍不住笑了:“这么吵,你记得住吗?” 胡子峰放下书,一脸无奈:“人家在自家的院子里弹,再说,从来的第一天就开始弹,到今日从未间断过,可见这是人家的习惯,我又怎么好上门阻止?” 事实上,昨天被未婚妻点了一下,胡子峰心里起了怀疑以后,格外关注隔壁。 这才发现,那位沈妹妹经常在院子里转悠,一举一动颇具美感。如果是一般男子,天天这么看着,大抵真会心动。 而这个琴音,以前胡子峰没有多想。但现在看来,只能够住在这窄巷子里的沈家兄妹,却会弹琴,还有一把这么好的琴,本身就是很大的疑点。 二人正说话呢,墙头上,沈举人又出现了,笑着道:“胡兄,我妹妹的琴吵不吵?那把琴是我娘留给她的,我家道中落,无论发生何事,都没有卖了琴……我妹妹也喜欢弹,你要是觉得吵,我让她改一个弹琴的时辰。” “无事!”楚云梨摆摆手:“那是你们家院子,怎么方便怎么来,不必顾及我们。” “要的要的。。”沈举人执意道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稍后我会送上赔礼,也是我的疏忽。以前我们在家乡时,住在偏僻的乡下,别说弹琴了,就是尖叫,也不会吵到别人……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 人家都解释了,这琴是人家世代传家的。 搞得好像是他们多想了一样。 用过早饭,楚云梨便离开了,今日她有一批货到,得亲自盯着。好在一路顺利,她到的时候,马车已经在卸货了。 半个时辰后,楚云梨回到了胡子峰的院子里,打算给他做午饭。 她撸袖子准备进厨房,院子门被敲响。 胡子峰急忙去开,然后,楚云梨就看到了隔壁的沈家妹妹,端着一盘点心,一脸歉然,对着开门的胡子峰道:“我弹琴的时辰不对,打扰到您了,特意上门道谢。” 楚云梨瞅了一眼,笑着道:“沈姑娘,你鼻尖上还有面粉。” 听到这声音,沈姑娘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一抹鼻尖,笑道:“贺姑娘长得真美,这样富贵的衣衫也压得住。” “多谢夸奖。”楚云梨看着她手中的点心:“这是……” “赔礼!”沈姑娘一脸歉然:“之前我每天早上都要弹琴,早已养成了习惯。哪怕搬到了这里,也还是没改。胡大哥也没提醒我,今日早上哥哥才突然想起来,我们大概是吵到了胡大哥……特来致歉。以后我每日弹琴的时辰会改一下,所以,我上门来一是想道歉,二来,也是想问一下胡大哥何时方便?” 胡子峰已经确定,这对兄妹是冲自己而来。至于目的嘛……大概就是想破坏他和国公府的这门亲事。 “不用这么麻烦。”楚云梨笑吟吟:“子峰既然没提,那就是没吵。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你的琴音对读书人有些影响。但是呢,我们也没立场让你改时辰弹琴,毕竟,那是你的院子你的琴,外人也没理由要求你们改。所以,我打算让子峰搬家。” 沈姑娘:“……搬去哪儿?” 楚云梨想了想:“祥和街。” 沈姑娘:“……”遭,搬不起! -- 第56页 果然还是被怀疑了吧? 祥和街最是安静,里面都是两进的院子,京城中好多大户人家都会给孩子在那备上一间小院。只为了赶考的时候方便,而这样的人家恰恰是不缺钱的,所以,祥和街中住的人不多,好多院子还空着。 第1116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六 缺钱的买不起祥和街的院子,不缺钱的人家,也不会想要把留给孩子的院子租出去。 所以,里面的院子就算是租,也是很难租得到的。 沈家兄妹确实是冲着胡子峰而来,或者说,是冲着贺欢心未婚夫来的。 他们已经尽量小心,平时少与这边来往,只做普通邻居。本来是打算让胡子峰主动发现隔壁的美人,进而动心。 没想到搬过来都五六天了,胡子峰一次也没扒过墙头,隔壁那么个大美人,在他眼里好像还不如手中的一本书。 沈姑娘挫败之余,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所以,今日她上门送点心了。 送点心来之前,她明明已经看到他未婚妻离开了。没想到这未婚妻神出鬼没,刚离开不久又回来了。 在院子里看到贺欢心的一瞬间,沈姑娘是有些懵的。本来她打算送点心过来,然后由胡子峰提醒她鼻尖上的面粉……她手中端着盘子,只能由他帮忙擦了。 这样亲密的动作多了,二人就会越来越熟,然后……动心就是情理之中。 可没想到,贺欢心她不按常理。 搬去了祥和街,自己怎么办? 沈姑娘此时的心情有些崩溃:“都要过年了,现在搬家会不会不好?” 楚云梨反问:“祥和街的宅子里过年,不比这里好得多?” 沈姑娘:“……”还真是! 精心算计好的计划被打乱,沈姑娘到底忍不住刺了一句:“贺姑娘财大气粗,说换宅子就换宅子,当真让人羡慕。” 这话酸溜溜的,楚云梨不客气地摆摆手:“都是我爹给的,凭我自己,只怕下辈子也住不上。” 沈姑娘:“……”这是在说,如果出身不好,一辈子也住不上祥和街的宅子吗? 虽然这是实话吧,可那一瞬间,沈姑娘还是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胡子峰没有拒绝搬家的事。 他在忙着准备会试,哪有空防备别人?这一回没发现隔壁兄妹俩的算计,也是因为他最近太忙,压根儿没注意这回事。 楚云梨心里也清楚,像胡子峰这样的人,姑娘想要勾引他的话,别说住他隔壁,就是跟他住一个院儿,都不会成功。 祥和街安静得多,楚云梨过去也方便。最要紧的是,甩脱了沈家兄妹。 楚云梨当然不认为沈家兄妹会平白无故盯上胡子峰。 认真论起来,胡子峰只是个长得比较好的穷举人而已。会试未开,榜还未放,像胡子峰这样的举人成百上千,人家凭什么看中他? 所以,楚云梨这边让人搬家,私底下已经找人盯着沈家兄妹了。 当日傍晚,楚云梨就得了消息。 “我看到沈举人让人送了一封信去了李大人的院子。” 说到李大人时,丫鬟有些迟疑。 于是,楚云梨立刻就明白丫鬟口中的李大人就是李梅寒。 没想到这事儿还跟他有关呢。 楚云梨本身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尤其她如今身份高,根本不需要忍,她也就不客气了。立刻就让人备了马车,直奔李梅寒租的院子。 她推开门进去,李家人正在用晚饭。 桌上四个人,李家母子和有孕的叶媛清,还有一身布衣的胡谯。 似乎气氛不太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进来之前,胡谯正想让姨母帮他做身新衣衫。 李母自然不答应,她手中银子不多,儿子的仕途还等着打点,开春之后,叶媛清即将临盆,关于孩子的所有东西都得准备起来。 给胡谯做一身衣衫,够给孩子做好几身了。李母手头宽裕还罢,她自己都没有,怎么可能为了个侄子缩减孙子的开支呢? 门被推开,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就看到了一身大红衣衫的楚云梨。 看到已经和离的妻子,李梅寒不见欣喜,反而心慌起来。 叶媛清本就胆小,巴不得把自己缩到地里去。 胡谯看到她,立刻笑了:“表弟妹,赶紧过来吃饭。饭菜管够,就是简陋了些,要我说,表弟辛苦,应该多吃一些好的,姨母年纪大了,也该补一补,还有你自己,也有点单薄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楚云梨冷声道:“我不是来关心你们晚上吃什么的,而是来算账的!” 一看来者不善,屋子里的几人更紧张了。 她缓步进门,淡然问:“李梅寒,沈家兄妹是你找的吧?”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话语笃定。 李梅寒心下一跳:“我不明白你的话。” “白日我才把子峰挪走,那边沈家兄妹立刻就来找你报信,你想装傻,也得我答应!”楚云梨似笑非笑:“都说了,和离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可以嫁人,你也可以再娶,我又不拦着你,你三番五次破坏我的婚事,是想与国公府为敌吗?” 李梅寒:“……”这话就重了。 他落到如今地步,本就是国公府的意思。 事实上,一开始和离时,李梅寒的日子还算好过。 -- 第57页 可他不甘心,跑去找贺欢心想要再续前缘,然后,国公府那边就打压他。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仕途不顺,他愈发怀念以前做国公府女婿时的顺利,再上门去求,然后仕途更难……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压得死死,根本挣扎不动。 如今的他,再也经不起国公府的任何打压,他心里一转,看向身旁的母亲:“娘,是不是你?” 从天而降一头大锅,李母:“……” 她倒是想报复贺欢心呢,但一直没动手。一来怕给儿子招灾,二来,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怕做了一段国公府女儿的婆婆,胆子还是不够大。她根本就不敢与国公府为敌。 对上儿子暗示的目光,李母低下了头:“是我找的。” 李梅寒叹息一声:“娘,您就算不想让欢心再嫁,你不应该搞这些事。” 连理由都找好了。 李母气鼓鼓:“凭什么她抽身而退继续过好日子?我们就得抠抠搜搜,关键是你进了史院,一辈子就这样了,我不得想些法子吗?” 也算是为自己辩解了。 楚云梨嗤笑:“当我傻子?” 她扫了一圈屋子里的所有人,道:“谁说李大人进了史院一辈子就这样了?” 李母瞪大了眼,惊喜道:“你愿意帮他挪个地方?” 又合掌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哪怕和离了,看在夫妻的情份上,也不会真致我们于不顾。” 楚云梨颔首:“我很愿意帮他挪个地方啊。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去吴大人那里了。” 确实会挪地方,挪到大牢里去。 听到这话,李梅寒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李母也差不多,面色难看下来。 京兆尹吴大人可不管官员调令,他管的是百姓冤屈,人命案子。 “本来看在夫妻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没打算赶尽杀绝。已经想再嫁后好好过日子,可你们不放过我啊,非得跳出来提醒我你们的存在。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们。” 楚云梨看向叶媛清:“你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不想放弃你跟他的这份感情,我成全你。你们俩有婚书,合该做夫妻!” 只骗婚这一件事,李梅寒就吃不了兜着走。 当朝对于官员的品行尤其重视,起了欺骗之心,是一定会革职的。 再加上,李梅寒骗的可是当今皇后的侄女,理国公府的嫡女,这罪名更是大了去了。 吴大人来得很快。 楚云梨这边还没叙旧完,他就带着人到了,只说带李家人回去询问案情,就把全家人包括胡谯在内都带走了。 最近京城被抓走的官员很多,李梅寒从考中探花后,传出的名声不小。他被带入京兆尹大牢,流言就像是雪花一般,瞬间飘得沸沸扬扬。 楚云梨没有隐瞒的意思,于是,很多人就都知道了。 贺欢心之所以会那么快和离,是因为被李梅寒给骗婚了。 得知消息的人,无论是高官还是普通百姓,一时间都很有些不解。 他跟天借胆了吗? 他在参加会试之前,已经有了未婚妻。竟然还胆敢娶国公府嫡女,可不就是胆大包天么。 这是后话。 而现在,楚云梨对着被带走的李家人,笑吟吟道:“确实帮你们挪了个地方,听说京城的大牢中很挤,不过,应该也挤得下你们一家人,不用租金,还管饭,当真是个好去处,不用谢我。” 李母:“……”我谢你八辈祖宗! 叶媛清扶着已经微凸的肚子,险些站不稳,真心后悔了。 李梅寒一脸复杂:“欢心,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楚云梨一脸认真:“是你们自己找死!” 第1117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七 无论李家人愿不愿意,吴大人来了后,很快就把他们带走了。 骗婚的事,得回家乡去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李梅寒沦为阶下囚,朝中很快就发了让他停职的文书。 这一停职,除非洗清他身上的罪名。否则,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入朝为官。 李家人被抓,胡谯无家可归了。 楚云梨暗地里让人盯着他,没两日,查柳氏母子的人和盯着胡谯的人几乎是前后脚来报。 柳氏母子已经到了京城,且与胡谯汇合了。如今就租住在内城的一个小院子里。 上一回楚云梨看到胡谯,他身上一身布衣,实在朴素。不像是有银子能租得起小院的人。 那么,这银子就是柳氏母子给的了。 …… 临近过年,各间铺子都忙着盘账,楚云梨自己也忙,只让人盯着,便把他们丢到了一边。 她不想管,可人家不放过她啊。 腊月二十九,胡子峰难得抽空陪她出来喝茶,二人在茶楼坐了近半个时辰,正打算起身离开,伙计来报,说有人前来寻她,有些事想要谈。 楚云梨做起生意来驾轻就熟,那些铺子到她手中还没有多久,全部都蒸蒸日上,就没有赔钱的。也有好多人上门找她谈生意。 “请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于楚云梨来说有些陌生。 正是柳氏的儿子,柳解。 楚云梨有看到过他的画像,这会儿见到真人,先是诧异,要知道,他们本身不熟,如果没意外,这一辈子都可能见不着。 -- 第58页 “你有事吗?” 来都来了,楚云梨想随便问两句,把人打发走。这么问也只是顺口,就算真的有事,她也不可能帮忙。 柳解看着她:“有!” 一个字吐出,满嘴酒臭,也不知道来之前喝了多少酒。楚云梨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柳解正色道:“我来是想跟你说,我记住你了。” 看他一脸严肃,楚云梨忍不住笑了出来,问:“你到这儿来的事,你爹娘知道吗?” 提起“爹”,柳解面色难看:“你都知道了?” 楚云梨已经看出来,这就是个被养得单纯天真的半大孩子:“你爹偷他媳妇的东西送给你们母子,说是被我拿了。说起来我们之间是有些恩怨的。只是我这个人平时也忙,没空搭理你们。没想到你还凑上门来,要不,我们也算算这笔账?” “算账?”柳解一怒:“你害我们一家人,还害了云儿,应该是我找你算账才对。” “那你算啊。”楚云梨也没想到,胡谯看起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会生出这种蠢货! 柳解气急败坏:“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右手握紧了左手的袖子,一脸凶恶。 楚云梨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又看到他袖中隐约可见的匕首模样。笑着道:“知道你敢,你试试?” 柳解看到她脸上的笑,总觉得她在嘲笑自己,当即抬手就刺了过去。 楚云梨一抬脚,瞬间把人踢飞出去。撞开了大门,飞到了廊上。 这番动静很大,楼上楼下的人都看了过来。柳解没有受伤,只是手中的匕首飞出,落到了底下的大堂。 楚云梨缓步出来:“他想要刺杀我,我情急之下才还手的。一会儿京兆尹大人到了,还请各位帮我做个证。” 所有人都看见柳解手中的匕首飞出,作证也不用说假话,众人都没推脱。 吴大人来得很快,不过两刻钟,就带着官兵到了。 这里是别人家的茶楼,又有这么多人作证。不存在冤枉诬陷的可能,柳解当时就被带走了。 出了这样的事,楚云梨再没了喝茶的兴致,把人送回了祥和街,她自己则回了国公府。 第二日就是过年,楚云梨没打算出门,初一那天,跟着国公夫人去了几个世交家中。 初二早上,楚云梨刚起身。外面就有丫鬟来报,说偏门处有人想要见她。自称是胡子峰的亲戚。 姑爷的亲戚上门,伺候的人不敢怠慢,自然要进来禀告。 楚云梨听了底下人的禀告,眉心皱了起来。胡子峰孑然一身,亲戚都是远房亲戚,也不会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再说了,就算来了,也是找他本人。怎么会找到国公府来呢? 等到下人把人带上来,楚云梨才发现是个熟人。 正是一脸焦急的胡谯。 看到了人,楚云梨才想起二十九那天发生的事。 胡谯看到她后,飞快上前行礼:“见过贺姑娘。” 语气神情都慎重许多,称呼也变了,不再是以前半真半假玩笑一般喊表弟妹。 “我那儿子喝了些酒,脑子就是木的。被人一撺掇,就跑来找您的麻烦了。”胡谯满心焦急,在得知儿子被抓的第一瞬间他就想到这儿来求人,可惜家家户户都在过年,他也不好上门触人霉头。再有,过年的时候,衙门会歇衙三日,三日之内,若没有急事,衙门内的人最多就是把案子记下,等到年后再处置。 胡谯得知此事,心里微微安心。 如此,也不用那么急。只要还没定罪,儿子就还有救。 而想要脱罪,就只能来找贺欢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嘛,只要她不告,儿子最多罚点银子道歉,应该能从狱中出来。 胡谯与赵氏的两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赵家老夫妻俩抱走了,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孩子几天。倒不是赵家老夫妻俩不让他见,而是孩子磨人,他自己不想见。 也因为此,他尝到了自己这些年疏忽酿下来的苦果。和离之后,他很快身无分文。赵氏铁石心肠,并不愿意接济他。胡谯就去找了自己儿子。 儿子已经十六岁,脸上虽还有些稚气,可身长玉立,长得一表人才,听说读书也不错。样样都好,就是不认爹! 包括女儿也是,听到是他求见,直接就把他拒之门外。别说借银,连见面都不能。 胡谯拢共三个孩子,两个都是白眼狼。只剩下唯一一个柳解……胡谯和赵家彻底闹翻,那两个孩子视他于无物。他这辈子大概只能靠人柳解养老送终。他怎么能不救呢?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想放弃。 “他喝醉了,又是个孩子。您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成吗?” 楚云梨摇头:“当然不成了。他可是带了匕首要杀我的,都说这人喝醉酒之后说出的话,做的事都是心里最想做的。也就是说,他想杀我。在我看来,这也约等于是我仇人了,放过仇人,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胡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真正听到,还是觉得失望。失望里又生了一些绝望。神情悲凄:“能商量吗?只要你愿意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楚云梨摸着下巴:“这可是你说的?” 胡谯见有商量的余地,当下大喜:“您说,我一定做到。” -- 第59页 楚云梨对他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胡谯心里更加放松,就听那女子清清淡淡的声音道:“我要你老实交代你跟三皇子之间的关系,然后去衙门,自己告诉大人。” 胡谯:“……”这就是自己找死。 现如今三皇子已经被送往藩地,以前和他有来往的人都巴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胡谯也一样。现在去衙门说这些事,岂不是自投罗网? 再加上某些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办得成的,如果说了,也会牵扯上三皇子曾经吩咐的那些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朝堂上肯定又是一番风波。 胡谯不想做这个牵头的萝卜,到时候就算贺欢心保得儿子平安,那些官员的亲戚也会报仇。 儿子平安又如何? 很可能会被那些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不能承认! 想到此,胡谯一脸认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云梨耐心告罄:“送客!” 胡谯急了:“贺姑娘,让我自己去衙门也可以,但你得把我儿子远远的送走,并且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做什么美梦呢?”楚云梨嗤笑:“做下坏事的是你,你凭什么要求我?你爱去不去!你要是想放弃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多的是人愿意把握。” 胡谯走出国公府时,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到了天黑,才走到自己租住的小院。又在窗前坐了一夜,吩咐柳氏给他做了一顿好的吃了,这才往衙门而去。 今日刚好官员都回来了,各处都挺忙。吴大人也不例外,偶然间一抬头,看到外头踌躇了半天的胡谯,吩咐道:“把那人带进来。” 当下的许多人都不敢跟官员说话,哪怕受了冤屈,许多时候都是自己忍。 所以,像这种站在衙门外头不敢进来的人还挺多。吴大人若是看见,就会让人主动去叫他们进来多问上一两句。 有的时候,人想要告状,就是迈不出第一步。 迈出来了就好了。 吴大人本来以为这人是受了冤屈,想告状不敢进门,没想到男子一进门,纳头就拜:“大人,草民有罪!是关于三皇子的。” 听到三皇子,吴大人面色慎重起来。 年前抄家那么多官员,杀了那么多头。还赶了一群去发配,为的可都是三皇子。 如今旧事重提,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牵连进去。一瞬间,吴大人都想要扑上去堵住他的嘴了。 可他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胡谯坦白以前他拿了赵家东西出来,借口被贺欢心贪心拿走的事。 胡谯一个小人物,只是其中的一环。他并不知道东西要怎么送去国公府,只说上面的人告诉他,有人会来取。 可惜还没取到,就被贺欢心自己发现了。 第1118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十八 胡谯只负责把东西拿出来,然后告诉赵氏东西被理国公府拿走。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李梅寒也牵连了进去。 吴大人一脸麻木。 之前三皇子的那些党羽中可没有胡谯与李梅寒这对表兄弟。可重头到尾,愣是一点没查出来他二人与此事有关。 今日有了胡谯的供词,再去审牢中的李梅寒,撬开了他们俩的嘴,肯定又会牵扯出一批官员。 这个年过得……也太热闹了吧? 皇上虽是九五至尊,但也喜欢全家团聚。大过年的日子里独独少了老三,本就心里不爽气。现在发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所有的怨气化着怒气对着他们而去。 大年初四,京城中又开始抄家了。 每逢皇位更替,总是会血流成河。想要得从龙之功的人,动心动手的那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皇上还算仁慈,凡事不知情的家眷,一律送走。 而李梅寒骗婚在前,帮着三皇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在后。且有得熬呢,一时半会儿也判不下来。 不过,叶媛清帮着骗婚的事情属实,李母身为知情人,还帮儿子操持婚事,也算同罪。 所以,叶媛清被判了八年,念在其腹中有孩子,减为五年。李母却是实打实的八年。 胡谯的罪名也不轻,柳氏是知情人,两人同罪。判决还没下,不过,明显这罪名也轻不了。 值得一提的是,柳解并不知道。 他和陆家姑娘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是真的心悦人家姑娘。 那边胡谯被关入大牢,楚云梨说话算话,去衙门表示柳解拿刀砍她时喝了酒,并不是故意。 有她的供词,又表明了不再追究。柳解很快被放了出来。 有了一回牢狱之灾,他学乖了,再也不到楚云梨面前寻存在感了。 …… 一转眼到了三月,会试开考,所有的举子都赶往贡院。 楚云梨还起了个早,特意去送了一趟胡子峰。 胡子峰进去之前,拉着她的手:“等我回来。” 看着他进去,楚云梨心情不错。 还没走多远,有人过来找她:“贺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声音尖声尖气,很明显,是宫中出来的宫人。 这就不得不去了,国公府再势大,那也只是臣子。楚云梨跟着那宫人一路去了离贡院不远的茶楼。 茶楼的三楼上,坐着一个着浅色衣衫的男子。月白的衣衫上绣着祥云,隐隐发光,应该是带上了银线绣的。 -- 第60页 而能够用银线绣衣的,只有几位皇子。 走近了,楚云梨才发现窗前站着的人正是当朝的四皇子。 “给殿下请安。” 四皇子李贡,今年二十三,还很年轻。整个人气质温和,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表妹不必多礼。” 皇后是贺欢心的姑姑,这些皇子都得唤她一声母后,明面上国公府是这些所有皇子的外家。李贡唤她表妹并没有错。 “殿下,有事吗?”人家客气,楚云梨可不敢托大。 倒不是她胆子小,而是没必要为了称呼这些事给自己惹上麻烦。 也给国公府惹麻烦。 要知道,三皇子虽然被送走,朝中官员也有不少因此被抄家。可那只是少数,大部分的官员还在,皇子也有许多,多的是人想要对付国公府。 “无事,只是刚好看到表妹,想请你上来喝茶。” 楚云梨自然是不信的,一脸歉然:“我是抽空过来送未婚夫,还得赶回去呢,殿下若是无事,我这就走了。” 她和四皇子关系不好,实在没必要凑在一起太久。让人看见了,又该多想……无论是国公府站了四皇子一边,还是四皇子要帮着二皇子,于国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表妹,何必拒人千里?”李贡一脸认真。 他站在窗前:“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半信半疑上前两步。李贡伸手拉住她袖子,把人扯到窗前:“你看!” 这边紧挨贡院,房子都只修了一层。他们站在三楼上,往外看去,有股一览众山小的错觉。 “这天下之大,难道你就不想站在高处看看吗?” 楚云梨:“……”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李贡伸手揽住她的肩:“表妹,舅舅为了自己的安稳,只把你往低了嫁,那些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上你?你看看我……” 楚云梨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李贡虽然嘴上在说,但却很注意她的神情,见她面上冷淡,心下一跳,笑道:“表妹,你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楚云梨板着脸:“难道你要告诉我,刚才你说的话都是玩笑?” “不是玩笑。”李贡一本正经:“我最近学了戏文,刚好兴致来了,又见你在底下。想跟你唱戏来着,没想到表妹这么不经逗。你可千万别当了真。” 楚云梨转身就走:“我已经当真了。” 李贡急了,追了上来:“表妹,我只是想逗逗你呀!哪怕到了父皇面前,我也是这么说。” 也就是说,就算楚云梨去皇上面前告了状。李贡也能因此脱身。 楚云梨颔首:“那行。只是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开玩笑,殿下以后想学唱戏了,还是换个人吧。” 走出茶楼,楚云梨面色严肃。 直接回到国公府,把此事跟国公父子说了。 这一回,楚云梨比较省心。国公父子很是谨慎,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一般人根本伤不了他们。 事情说完,楚云梨也就放了心。又出门去转悠了,最近过年,生意不错。楚云梨手底下的铺子挺多,都缺货了,货物得从外地运来,最近刚好在补。 反正闲来无事,她得空就去亲自盯着。这天正在胭脂铺子里闲逛,又遇上了熟人。 看着前面的沈家姑娘,楚云梨心下叹息,大概是今日不宜出门! 不过,既然碰上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弄明白的。 “沈姑娘,我请你喝茶。” 沈姑娘听到后面有人唤,回头一瞧,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笑容也勉强起来:“贺姑娘,好巧!” 说巧呢,其实也不巧。 今日送举子入贡院,街上本就比平日热闹许多,楚云梨要送人,沈姑娘也要送哥哥,这么一算,并不巧。 “走吧!”楚云梨不容拒绝,挽着她的胳膊。 沈姑娘险些都要哭了:“贺姑娘,我还有事,不方便喝茶。” 楚云梨转而道:“听说沈姑娘的手艺很好,不知有没有幸能吃你做的饭呢?国公府请你上门做客,沈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吧。” 也就是说,这顿茶不喝,就得去国公府了。 想躲是躲不掉的。 沈姑娘是个聪慧的,听明白她话中意思后,不再抗拒,乖巧地跟着她去了茶楼。 楚云梨开门见山:“我就是想知道,当初是谁让你住我未婚夫隔壁的。” 她如今身份高,自然不想浪费了这身份带来的便利,能省力一些,她当然不会客气。 沈姑娘面色发苦,但还是想挣扎一下:“只是巧合。没有谁让我去住,刚好我和哥哥银子花完了,还刚好林举人搬走……贺姑娘,胡大哥确实是个优秀的男儿,您确实该看得紧一些,但是,我们真的不熟,我没有要算计他。您是国公府嫡女,我一介草民,哪敢跟您抢人啊。” “但你确实抢了啊!”楚云梨把茶水往她面前一放:“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并且,我看人呢,不看人家说了什么,只看人家做了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很明显,你对我未婚夫心思不纯!” 正常姑娘,就算家里汤炖多了送人,就算想要和邻居拉近关系,也不会特意表明是谁炖的。 沈姑娘都快哭了,一咬牙道:“我确实对胡大哥有心,但我一直都很克制。只是想炖一些汤给他喝而已,我又没想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胡大哥搬走了之后,我也没纠缠了啊!” -- 第61页 楚云梨若有所思:“李梅寒都已经招了!” 只一句话,沈姑娘煞白了脸。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我……我确实收了他的好处。但是,我对胡大哥也是真的有意,他那么好的人,我不想他被人算计,所以才……没有那么急切。” 楚云梨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我找你来,就是有些好奇。为何李梅寒都入大狱了,也没把你供出来。不如你告诉我缘由?” 沈姑娘本来捧着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听到这话,心弦一颤,手中茶杯滑落,打翻了一地茶水。 “没!我不知道!” 情绪太过激动,反而让人更加怀疑。 第1119章 下嫁枉死的贵女(完) “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就吓成这样,你说没有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 沈姑娘愈发心虚,总觉得再待下去会被她看穿,顾不得解释,转身就跑。 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楚云梨摸着下巴,本来她遇上人只是凑巧,如今看来,倒是得深查一下了。 皇上盯着理国公府,她不好动作太大。再说,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只要把沈姑娘弄去大牢,吴大人肯定会想法子撬开她的嘴。 沈姑娘当初勾引胡子峰的事没成功,就算是成功了,那也是两厢情愿,怪不得谁。想了想,楚云梨去了京兆尹大牢。 大牢中味道不好,哪怕这里是天底下最大的牢房也一样。看守带着她左拐右拐,好半天才到了李梅寒面前。 此时的李梅寒哪里还有探花郎的风采? 一身灰扑扑的囚衣,蹲在角落中,头发凌乱,满脸脏污,比起别的犯人要干净,但和他以前比起来,却是相差甚远。 楚云梨一路过来,惊险囚犯无数。看到他着一身大红艳丽衣衫,许多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副打扮,加上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贵女。 一般贵女,看到虫子都会尖叫。而这大牢中满地老鼠蟑螂,味道也不好,等闲人都不想进来。可这位倒好,一路面不改色。 楚云梨看到了人,边上丫鬟给了看守银子,一起站远了些。 她一路过来动静不小,李梅寒很难注意不到,看着面前一身红衣的张扬女子,他很有些恍惚。 这样的女子,曾经是他的妻子。 这些日子,李梅寒没少回忆从前。从记事到现在,他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就是做理国公女婿的那段日子。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贵女的爱慕,他都特别受用。 唯一需要得担忧的,就是他曾经定过亲的事情败露。 事实上,那时候的他只是偶尔会担忧。在他看来,叶家远在千里之外,收到了他的信后,应该会默认收下他给的好处,就此罢手。 可谁知道出了叶媛清这个变数呢。 走到今日,他然后回来就是当初因为赶考收下了叶家的银子,那时候若只是借,该有多好……或许,他已经入职六部,运气好的话,兴许已经是侍郎了。 现在,侍郎之位于他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梦。 而面前张扬的女子于他来说,也是一场梦。曾经他以为这个女子已经被他捏在手中,现在才发现,她就像是沙,哪怕捏紧了,也会从手指缝间溜走。 他越是着急,握得越紧,她就溜得更快,随风飞走后,再也找不回来。 “问你件事。”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个沈姑娘,你从哪儿找来的?” 李梅寒也知道,她无事不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她找自己居然是为了这件事。 衙门定罪,做错得越多,罪名就更重。 李梅寒帮助三皇子,算是犯了大错,他知道自己没有脱身的可能。但也还是想要罪名轻一些,更轻一些。所以,找人去勾引妻子的未婚夫什么的,没有人问,他便也不提。 这不只是罪名加重,而是做出这种事的他,显得特别卑鄙。真说了后,名声也不好。 李梅寒不想提及此事,但他与贺欢心交手多次,知道她的性子,起了怀疑就一定会追根究底,与其被她查出来从重发落,还不如他自己主动招了,兴许还能被网开一面,当即也不隐瞒:“就刚好遇上。” “你找人勾引胡子峰是早就起了心思,还是看到她之后才有了这个想法?” 闻言,李梅寒心下一凛。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他做这件事,很可能被人引导了,而他无意间还照着人家的算计一步步做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没想这么卑鄙。最先提及此事的是我娘,我不想做这种事,心里烦躁,便去了街上喝酒,无意中撞见沈家兄妹也在那里吃饭,有听到隔壁桌的人议论沈姑娘长得好,男人看到她,很难不动心。后来我试探着凑上去……那时候我手头就一百两银子,给了他们八十两。”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我该谢谢你么?愿意拿大半的积蓄出来算计我?我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你!” 李梅寒沉默。 楚云梨无意与他多说,只道:“今日会试开考,出来之后我刚好碰上了沈姑娘。我不过多问一句,她就心虚得落荒而逃……在我看来,这里头或许还有别的事。她没做出格的事,只是勾引胡子峰,还没成功。所以,我没理由告她,今日我来,就是想请你帮个忙,麻烦你主动招认这件事,然后把她弄进来,吴大人应该会好好审问……” -- 第62页 闻言,李梅寒面色复杂,哪有人这么坦然让人家主动招认罪名的? 见他沉默,只看着自己,楚云梨不耐烦:“你到底干不干?” 李梅寒反问:“若是我不乐意呢?” “简单!”楚云梨蹲到他面前:“我让人把你换走,然后你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跑不了,罪上加罪,到只怕你想在此养老都是奢望。” 李梅寒气得慌,控诉道:“……你太卑鄙了!” 当今对于各种罪名刑法不算重,但逃狱之类的罪名尤其重。只是偷东西的判三年的小贼若是敢逃,只怕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楚云梨扬眉:“不如你!理国公府扶持你一路,你却转身就能卖了我。你摸着良心说,就算我们俩没吵架,也没有和离,而那些人照样找上了你,你会不会害我害国公府?” 李梅寒沉默许久,半晌道:“没有发生过的事,你让我怎么答?” 楚云梨嗤笑一声:“我替你答,你还是一样会做!只要能往上跑,就没你不能做的事,你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越说越生气,她到这里来可不是给自己找气受的,放下话:“你赶紧招认,若是明日我还没得到消息,休怪我不给你留退路。” 她转身就走,艳丽的裙摆在地上发出一个美妙的弧度。 李梅寒看着那裙摆,突然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楚云梨顿住脚步,心里的感觉酸涩难言,堵堵的很难受:“有!但是你把这份感情消磨殆尽,如今,我恨你!” 语罢,她抬步离开。 身后的李梅寒满脸懊悔。 他这辈子做错的事一是和叶家定亲,二是为了稳住叶媛清与她圆房,而最错的,就是欺骗了贺欢心,如果他如实坦白,没有和叶媛清暗中来往,没有按三皇子的话做……他们,或许不会反目成仇。 如果楚云梨知道李梅寒这番想法,大抵会嗤之以鼻。 李梅寒这个人自卑又自负。自以为把贺欢心拿捏住了,叶媛清全心全意千里追夫,他哪里会放弃这样的女子?至于三皇子……理国公府就像是压在李梅寒头上的大山,有机会挪开,他岂会放过? 翌日一大早,楚云梨刚刚起身,外面的丫鬟就进来禀告:“姑娘,那李梅寒昨晚上主动招认了,他还做了一件错事。花了八十两银子找人勾引过胡举人。那个沈姑娘,已经被抓入了大牢。” 沈姑娘胆子本来就小,幕后的人挑中她,只是看中她会勾人的美貌而已。进了大牢不久,在吴大人的手段下,很快就招认了。 找上他们兄妹的,是四皇子身边的幕僚。 吴大人得到这样的供词,不敢耽搁,亲自把供词送到了皇上的御案上。 皇上大怒。 他一直以为几个儿子相亲相爱,从没有夺嫡的心思。没想到老三伤了他之后,老四也步了老三的后尘。并且,老四更加聪明,算计得滴水不漏。要不是他贪心想娶贺欢心,找了人去勾引胡子峰,他私底下做下的事,还没有发觉呢。 有了沈姑娘这个萝卜,拔出萝卜带出泥,四皇子被严查后,跟着他的官员很快被查了出来。 三皇子算计理国公府的事情,四皇子也插了一脚。 之前三皇子的那些案子又被翻出来重新梳理了一遍,这才发现,贺欢心之前还被三皇子派出的人刺杀过。 经此一事,皇上被几个儿子打击的心力交瘁,还病了一场,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稍微好转之后,他立了二皇子为储君,其余皇子分了封地,全部送走,无诏不得回京。让太子监国,他自己则退到了后宫养病,两年后,禅位于太子,自己搬去了郊外的皇庄。 这是后话。 会试还未考完,三四皇子重新被严查,一个月后,各皇子被送出京城,会试也放榜了。胡子峰得中一甲,皇上很喜欢他的文风,只是他是一甲中长得最好最年轻的那个,皇上左思右想,最后封为探花。 国公府嫡女又一次下嫁探花,只是这一回的探花大概是吸取了前人的教训,对妻子一心一意,一辈子都未纳妾。 好多人都说,胡子峰不敢不忠,没看前面的那位探花被关入大牢,一辈子都没能出来么? 关于国公府嫡女贺欢心的传言一直就没少过,从感情上,她两次下嫁,还都是探花,虽然第一回 不好,但第二次过得确实不错。胡探花一辈子都没纳妾,无论对她的心意是真是假,但人家能装一辈子,她便得了实惠。 从人品上,贺欢心生平最喜欢就是做善事,一生中捐出了不少东西给穷人,遇上灾年,更是从不吝啬,出钱出力忙前忙后,许多年后,凡是遇上大善人,众人都会想起,曾经的那位理国公嫡女。 第1120章 族规下的女子一 看着一脸释然笑容的贺欢心含笑渐渐地淡去,楚云梨打开玉诀,贺欢心的怨气:500 贺欢实的怨气:500 贺宁氏的怨气:500 善值:229260+2500 没有理国公的怨气,在楚云梨看来,或许是理国公早就想到会不得善终,所以才不怨。 …… 楚云梨还没睁开眼,就察觉到周身疼痛,尤其是一只手,根本就不敢动弹。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满脸是泪,好像正在哭。对面的一个三十多岁,身着布衣的女子也正哭得伤心。 -- 第63页 而左边门口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慎重:“对女人动手,忒出息了!以前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成亲前都好好的……气死人了,春喜,你就别回去了,以后大伯养着你!” 边上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也一脸愁容:“怎么能打人呢?再生气也不能动手啊……” 楚云梨没有记忆。 但看得出来,中年汉子的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也就是说,原身嫁了一个喜欢动手打人的男人。 这个大伯很不错,看这屋中的摆设,家境也不好,能不能维持温饱都不一定。这样的家境,好多人家连亲生女儿都不乐意养呢,更何况她是侄女。 但楚云梨也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这个大伯真的护住了原身,也轮不到她来了。 她不好接话,只低着头。来之前原身正在哭,此时她眼中的泪根本就止不住。 楚云梨用帕子擦了,正想去里间接收记忆呢,外面院子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中年汉子一侧头,看到了外面来人,立即迎上几步:“三叔,您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那位三叔看起来六十多岁,身子还算硬朗,板着脸,一脸严肃,看起来格外稳重,让人信服。 楚云梨对面正在哭的年轻妇人急忙起身:“三叔,快进来坐。” 老头背着手进门,一屁股坐到了主位上。 年轻妇人很有些忐忑,还是和中年汉子站在一起的妇人上前:“三叔,您吃饭了吗?” 三叔摆摆手:“早上吃了。” 这会儿日头正高,已经午时过半,其实也能吃午饭了。中年汉子,也就是原身大伯暗示性扫一眼两人,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 两个妇人秒懂,结伴出门。 “春喜,你也去帮忙。”中年汉子这话,是对着楚云梨说的。 楚云梨从善如流,起身出门。 临走前听到身后中年汉子讨好着道:“三叔,春喜这个男人太狠了,再生气也不能动手啊。咱们家的姑娘若是真不好,他可以骂,也可以让我们这些长辈去骂。凭什么动手打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姑娘多不懂事呢。” …… 楚云梨到了厨房,看到里面两个妇人已经在做饭,年轻的那个疑似原身母亲的女子一直都在哭,年长的妇人做饭之余,还在安慰:“你哭什么呢?哭又不能解决问题,春喜这事,你放心,我们做大伯大伯母的不会白看着,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着里面的话,楚云梨觉得自己还是得有了记忆之后才进去,否则万一商量起来,她也接不上话。 左右看了一眼,绕去了房子后面。果然就在那儿找着了茅房。 也不知道她这是第几次在茅房中接收记忆,说实话,味道不太好闻。 尤其这还是夏天,一片闷热,还有蚊子嗡嗡嗡。 原身陈春喜,今年十八岁。五岁时,她爹上山砍柴,一脚踏空,滚下了山坡,回来养了几个月,伤越来越重,最后没能熬过来。 那时候她才六岁不到,底下还有个两岁的弟弟,整个家就像是天塌了一般。母亲江氏性情柔弱,做事不太有主见。好在,大伯陈满福是个厚道的性子,二弟走后,他也伤心,但也很快振作起来,不止养着自己的妻儿和上头的爹娘,还要护着二弟的妻儿。 这整个村里都是姓陈的人,往上数几代,都能扯上关系,就是一个祖宗。 陈家还有族长,族长说的话甚至比镇长的还管用。若是族中有那混账子弟,族长还能把人逐出族,再不接纳。 这些年来,陈家日子艰难,陈大伯勤快,加上亲近的几家帮忙,也熬过来了。陈春喜长到十五岁,隔壁村的钱家给大儿子钱有火提亲。 庄户人家议亲,嫁妆倒是其次,主要是看家里的田地和宅院,钱家并没有多富裕,只是一般人家。但陈家也不富裕啊,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很快就定了亲,半年后,就成了亲。 成亲之前,钱有火很会来事,无论是谁,他都能搭上几句话。在邻居之间名声不错。 陈春喜家里家外都会做,很是勤快。本以为他二人成亲之后就会和村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吵闹是有,但日子也能磕磕绊绊往前过。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钱有火他对外性子温和,对着自家人很是暴躁,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 陈春喜第一回 挨打,是在成亲的三个月后。只为了她听村里去镇上赶集的人说她娘得了风寒,正抓药吃,她想回娘家看看。 而那几日家中挺忙,饶是陈春喜再三保证半天就回,钱有火还是不许,后来二人争执之下,他就动了手。 彼时,陈春喜担忧家中生病的母亲,怕自己身上的伤被母亲看到之后,于母亲病情不利。便强忍住没有回来。后来伤养好之后,家中也不忙了,她才回来了一趟。 自从有了第一回 ,钱有火就特别喜欢动手,三天两头的打人。陈春喜后来就学机灵了,看到他发火,她就往外跑,偶尔也挨几下,就这么顺顺当当过了两年。 可这一回,钱有火又动手了。 且下了狠手,陈春喜的一只手都被他打断了。 这就不能忍了,陈春喜直接回了家。家人看到她被打成这样,伤心难过自不必说。大伯在听她哭诉这两年经常挨打之后,更是放下话,让她和离归家,大不了以后由他这个大伯养着。 -- 第64页 “春喜,你怎么还不出来?” 楚云梨被大伯母丁氏吵醒。 她走出茅房,发现大伯母丁氏已经站在了茅房外,一脸担忧,看到她出来,松了口气,一把抓过她:“你可别想不开,你还年轻,你弟弟还没成亲呢。再说,这又不是咱错,你别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这是怕她寻死吧? “赶紧去外头做饭,把你三爷爷哄好了,由他做主,把你接回来!” 楚云梨却是知道,那位三爷爷不可能答应让她归家。 上辈子就是这样,吃饱喝足之后,那位族长一抹嘴,放下话就走了。 楚云梨到了前院,发现饭菜已经上桌,母亲江氏还切了家中唯一的一块肉。 族长正和大伯推杯换盏,大伯只吃边上的素菜,把那盘肉往族长面前推,一边还提及地里的收成和村里最近发生的事。 两刻钟后,大伯话锋一转:“三叔,春喜这事……您看……她手都被打折了,要是放她回去,下一回或许就该咱们去钱家收尸了,那混账下手太狠,我可不敢让春喜再回去。以后我养着她,保证不给族里添麻烦,成吗?” 族长脸色一板,放下碗筷:“亏你活了四十多年,你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咱们族里,何时有归家的姑娘?” 他一拍桌子:“若你非要留下,我就逐她出族!明日,你赶紧把她给我送回去,要是没送,别怪我无情。到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 语罢,将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背着手缓步离开。 大伯被这一番变故惊住,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了上去:“三叔……” 屋子中的江氏和大伯母丁氏面面相觑。 丁氏迟疑:“以前也有回来族里的姑娘……” 江氏面如死灰:“那是守寡后回来的。”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的春喜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丁氏无言,只能安慰:“你别哭啊!掉太多眼泪也解决不了事,咱们得想办法。” 没多久,大伯一脸灰败地进来,丁氏急忙迎上前:“如何?” 大伯摇摇头:“三叔说了,若是我敢收留,会把我这一支也逐出去!” 丁氏面色大变。 等闲犯一点错,最多就是被斥打责骂。被逐出族谱的人,都是犯了大事的。 被逐出族谱,不只是丢失了宗族那么简单,还会被这世上所有人鄙视厌恶。大人和亲戚之间来往,包括孩子的婚事都会受影响。 第1121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 身为兄长,照顾一下底下的弟妹,丁氏自觉应当应分。少吃几口,少穿几件衣衫,都可以将就。可若是照顾到把自己逐出族谱,让自己孩子无所依靠……她却是做不到的。 丁氏不吭声。 陈满福满脸焦急,看到妻子的神情后,一时间也说不出不管不顾的话来。 江氏则开始嚎啕大哭。 楚云梨走到桌旁:“娘,别哭了,先吃饭吧。” 江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吃? 楚云梨又招呼边上的陈满福夫妻俩:“大伯,大伯母,一起吃点。” 侄女没有闹着非要归家,不得不说,丁氏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男人照顾他们母子三人已经成了习惯,如果侄女要闹,他们夫妻俩兴许也会吵架。关键是,她怕自己拦不住孩子他爹,若是真闹起来,一家人被逐出族谱,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云梨伤了一只手,还是右手,吃饭只能用左手。好歹她以前也练过,还算熟练。 这份熟练落在江氏的眼中,立刻就想多了。 女儿以前可不是左撇子,如今变成这样,很明显嘛,该是右手经常受伤,不能动弹,才把左手也练得这样习惯。当即哭得更加伤心了。 侄女都吊着一条胳膊了,还笑着招呼他们吃饭。陈满福心里针扎似的难受,突然转身,追了出去。 丁氏正对侄女满心怜惜,见状怕出事,也跟着追出去。 半刻钟后,再回来的夫妻两人面色难看。丁氏也眼泪汪汪:“你大伯跟你三爷爷说,你回去之后很可能会被继续打,想要求情让你归家。”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很伤心的事,接连抽泣了好几下,才继续道:“你三爷爷说,若是你被打死了,他就去给你收尸。只要你活一天,那就是钱家的媳妇。” 楚云梨:“……” “先吃饭吧,一会儿我就回。” 江氏不敢挽留,万一女儿真被逐出族谱,别说在村里,就是镇上都不能住了。 陈满福也说不出挽留的话,一顿饭吃得沉闷。 吃过饭后,楚云梨起身告辞。妯娌两人很是不放心,想要送她回村,被她拒绝了。 …… 村里的小道只够一人走,有些还是田埂,很有些不好走。楚云梨走得稳稳当当,期间还从路旁找了药和木棍把自己折了的手正好骨。 自己给自己正骨,得找地方靠上,还要忍着那份疼痛给自己包扎,很是不好弄,手伤包扎好,她痛得出了几身汗。 等她回到隔壁村的钱家,天色渐晚,眼看着就要黑了。 院子里,钱家人都在歇脚。看到楚云梨推门而入,钱有火冷哼一声:“你不是跑吗?还回来作何?” 钱母嘲讽道:“一言不合就跑回娘家,忒丢人了。你要是再跑,就别回来了。” -- 第65页 楚云梨巴不得呢。 她心里也知道,钱母只是说说而已。钱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可禁不起再娶一个媳妇。 钱母又斥:“赶紧去做饭,想要饿死我们吗?” 楚云梨抬了抬胳膊:“骨头断了,做不了饭。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不用做我的那份。” 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意思是媳妇的日子不好过,熬成婆婆就好了。 儿媳无论说话做事都得听婆婆的话,婆婆打骂还不能还手还口。 楚云梨这样的态度,钱母自然是不满的:“你不吃,就不做吗?你的那个手别拿那么高,让人看见了不得笑话吗?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吵架急起来后动手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家丑不可外扬,让人看见了该笑话了……” 楚云梨一边往屋中走,一边就把这话记下了。 比起别人家动辄几兄弟,钱家人不算多。这个院子里住的除了钱有火的双亲,就是他的哥哥嫂子和还未出嫁的妹妹。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陈春喜没少受他们的气。 这不,她不做饭直接回房,院子里到处都传来她太懒之类的话,还有嫂嫂赵氏表面劝说实则拱火的声音。 这些话,楚云梨假装听不见。 她可没那耐心伺候这些看不上她的人! 厨房中砰砰砰动静挺大,好半晌,听到外面钱母在招呼众人吃饭,期间还夹杂着几句对楚云梨的指桑骂槐。 楚云梨还是假装听不见,一声不吭地去了后院柴房,选了半天,挑了一根笔直的棒子,趁他们吃饭时拿回了房。 两刻钟后,钱有火走了进来。 看到床上半坐着的假寐的楚云梨,忍不住道:“你这气性也太大了。我那也是急了才对你动手,你跑回陈家去,让人看见多不好。你有没有跟娘说我们打架的事?” “我娘不瞎,她看得见!”楚云梨睁开眼睛,抬起右胳膊:“都成这样了,还用得着我说吗?” “那你回去作何?”钱有火嗤笑一声:“养几天就好了,还绑得跟棒槌似的,太难看了。”走近几步,又皱眉道:“你搞了些什么玩意儿绑手上,太臭了!” 各种各样的药味夹杂在一起,确实不好闻。 他走到床边,伸手一推楚云梨:“你过去点。” 楚云梨没动,道:“你夜里不会睡,到处乱滚。我怕你压着我的手。所以,今夜你睡地上吧。” 钱有火:“……”什么玩意?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上下打量面前的妻子,伸手指着自己鼻尖:“让我睡地上?”又嘲讽道:“你怕我压着你,那你倒是自己睡地上啊!赶紧起来,我明天还干活呢。” 说着,伸手就过来推人。 他压根不在意楚云梨右手的伤,一只手直直冲着她的伤处而来。 楚云梨左手一抬,直接掐住他的右手腕子,往床上一放,她利索地伸脚踩住,腾出来的左手又去拿方才早已经放好的木棒,对着他的手臂狠狠一敲。 她用了巧劲,随着清脆的让人牙疼的“咔嚓”声起,屋子里响起了陈满福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外面的钱母本就不愤儿媳的不听话,吃饭的时候没少挑拨,见儿子进了屋子,就一直注意着。本以为会听到儿媳哭泣求饶的声音,没想到传来的竟然是儿子的惨叫。 她急忙上前拍门:“开门开门!怎么回事?” 陈满福痛得满头冷汗,面色煞白,被打断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好半晌,他才提起力气,颤抖着左手去摸。 楚云梨坐在床上,面色不变:“我说我的手断了,很疼,疼得要晕过去,你偏说我是装的。你说,我装了吗?” 钱有火真的有痛得要死过去的感觉! 他抬眼瞪着床上女子:“你敢打我?” 楚云梨振振有词:“你娘都说了,夫妻之间吵起来,急了动手很正常。” 钱有火:“……” 门外的钱母也听到了这话,拍门更急,恶狠狠道:“再不开我要踹了啊。” 楚云梨坐在床上纹丝不动,扬声道:“您踹吧,刚好这门板太破旧,你要是踹坏了,刚好能换一块。” 钱母没打算踹。 家里的铜板来之不易,一个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哪里有银子换门板? 还是钱父机灵,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痛得直打哆嗦的儿子,急忙上前:“这是为何?” “没什么,吵架急了,动手了嘛!”楚云梨一脸坦荡荡。 钱父:“……” 看到地上痛得打滚的儿子,他沉声道:“陈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我得找你大伯问一问。” 楚云梨抬了抬自己的右胳膊:“那我也要问问你,钱家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教养不好。 钱父转身去门口开门。 实在是他一个公公待在儿媳的房间也不像话,方才翻窗进来也只是权宜之计,现在门开了,他可不好一直站在这。 钱母奔了进来,和钱父一起扶起钱有火。 钱有火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伤,痛得连话都说不出,被拖出门后安置在院子里的椅子上。 然后,钱家又有人去请了大夫。 楚云梨坐在床上,担忧道:“娘,请了大夫,外人就该知道了,您不怕丢人吗?” -- 第66页 钱母气急败坏,奔进门质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楚云梨不以为然:“你儿子打我的时候,也不像是失手啊!” 钱母:“……” 自家儿子喜欢打人她是知道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清醒着打的人,确实是故意的。 大夫来得很快,钱家确实怕丢人,只说钱有火是走路摔了一跤,把手摔断了。 当下大夫的医术并不算多高明,尤其这里只是偏僻的村里,请来的大夫也只是半桶水。看不出来钱有火伤得有多重,留下药让钱家人熬了,还有些药是包扎伤口的,林林总总一大包。 这一顿折腾,前后花了一个时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钱家人白日干活,夜里都习惯早早睡下,这时候众人眼见钱有火的伤有人治了,也没到丢命的地步,都开始打呵欠。 钱父和钱母把人安顿到床上,这才回去歇了。 楚云梨坐在床边上,敲了敲床头:“钱有火,你别给我装死。我说了,今夜你要睡地上。” 断骨之痛,常人难以忍受。钱有火虽然被大夫看过也包扎过了,可手上还是疼,疼得他直喘粗气,这会儿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我动不了。”这人一疼痛,就容易发火。钱有火越想越生气:“陈春喜,你居然敢打我!这日子你是不打算过了吗?” “过啊!”楚云梨理所当然道:“但咱们俩身上都有伤,也都不会睡。万一被碰着了伤,我这手可就断了!让你睡地上,对你对我都好。” 说着,左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人往地上掼。 钱有火吓得魂飞魄散,他手上可有伤,这还是右手,万一碰着了可怎么得了? 当下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外挪,还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钱有火躺在地上,已经气喘如牛,方才哪怕他很小心,也还是碰着了伤了的手,这会儿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第1122章 族规下的女子三 一整个晚上,钱有火辗转反侧,手痛得他根本睡不着。 楚云梨本就浅眠,睡了一晚上后精神不错。睁开眼睛,看到地上眼底青黑的钱有火,顿时就笑了:“有火,你好些了吗?” 钱有火根本睡不着,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陈春喜,你故意报仇对吗?” 昨晚上那个木棒,她打过人后,很快就藏了起来。钱有火昨晚上试图寻找,愣是没找到。 “话不能这么说。夫妻吵架,急起来动手很正常,这可是你娘说的!”楚云梨振振有词:“我太生气了,下手就狠辣一些,对不起嘛。” 这三个字在钱家廉价得很,以前陈春喜挨打之后,钱有火基本都会说。 可有什么用呢? 偶尔他还会保证以后再不打人,也还是没用。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说完后除了当时有感觉,之后就没了。该打还是打。 钱有火只觉得憋气,恶狠狠道:“陈春喜,咱们走着瞧。” 外面钱母又在指桑骂槐。 楚云梨坐起身:“你睡吧,我得起了。” 她穿好鞋,直接从钱有火身上踩过,还故意踩他受伤的手,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起。 钱母听到后,急忙过来拍门:“开门!又出了什么事?” 楚云梨打开门,一脸歉然:“娘,刚才我起身没注意到地上有人,所以就踩了上去。我不是有意的。” 钱母瞪着她:“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楚云梨低下头:“您真要这么说,也由得你!” 钱母:“……” 说的好像她无辜,被人冤枉了一般。 地上的钱有火恶狠狠道:“她就是故意的!” 楚云梨叹息一声:“反正我问心无愧。” 就是把人打死,她也无愧! 可这话落在钱有火耳中,就是陈春喜承认了她是报仇! 大早上的手被踩了一脚,钱家人又去请了昨晚的大夫过来。等到包扎好,钱有火又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都伤了手,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早饭是钱母做的,从开始做饭骂到饭菜上桌,才总算住了口。 吃过早饭,钱家人各自下地,只除了钱有火大哥的儿子欢宝,今年才两岁多,正是磨人的时候。于是,陈欢喜的小姑子钱有美得留在家中照看……至少以前是这样。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临出门前,钱母喊了钱有美:“一起去干活。” 外面这么大的日头,钱有美今年都十五了,正是议亲的时候,哪儿肯出去晒? “娘,我在家里看着欢宝……” 话音未落,钱母已经开骂:“家里两个人呢,还怕他们看不好吗?只是手断了,又不是头断了,难道看孩子都不行?” 钱有美:“……” 眼见钱母不耐烦了,她跺跺脚进门,甩下一句话:“我换衣!” 钱母先走,钱有美在后面磨磨蹭蹭近半个时辰,也还是去了地里。 如此,家中二人就只剩下夫妻俩和地上的小萝卜头。 楚云梨靠坐在椅子上:“钱有火,你的手还疼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天才刚断的手,怎么会不疼? 钱有火冷笑着道:“陈春喜,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地上的小萝卜头转得累了,吵着要回去睡。他一走,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俩。 -- 第67页 楚云梨似笑非笑:“对啊,来日方长,咱们且走着瞧。” 钱有火看着她脸上的笑,无端端地觉得头皮发麻。 话不投机,楚云梨转身回房,也去补觉。 钱有火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回不过神来。这真是他妻子吗? 以前那个家里家外操持,对他千依百顺的陈春喜,怎么变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他下手太狠? 钱有火又想到自己胳膊上的伤……他干活多年,骨头硬得像铁,她肯定是下了死手才能把他的胳膊打断。 钱母临走之前安排让楚云梨做饭,傍晚的时候,一家人都回来了,饭菜还没做,厨房里冷锅冷灶,连水都没烧。 见状,钱母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开骂:“懒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留你们俩作何,当祖宗伺候吗?老娘辛苦一天还要回来给你们做饭,是不是还要喂到你们口中?” 一边说,一边骂骂咧咧地去厨房做饭。 地里干活的人本就饿得快,加上饭菜没有油水,吃得也多。别看一家就这几口人,要做一大锅粥,还得炒一盆菜。 钱母越做越生气:“陈春喜,我看你是真不想过了。刚才我已经让人去你家里,请你大伯跟村里的族长过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做人儿媳,做到被请长辈的地步,也会让人侧目的。 陈春喜从小没有父亲,由母亲一手带大。而江氏年纪轻轻守寡,最怕被人议论,她这种想法,不自觉间也传给了女儿。 所以,陈春喜成亲之后挨了打,想的不是讨回公道,而是怕外人知道了丢人。 如今换成了楚云梨,她却是不怕的。 晚饭刚好,陈满福和族长就到了。 钱母是托人去请的人,儿子儿媳把对方胳膊打折了这种事好说不好听,闹出去肯定会成为别人的谈资,钱母可不想丢人丢到隔壁村去。所以,她托人的时候并没有说得太清楚。 而昨天才发生了陈春喜胳膊被打折了跑回娘家的事,陈满福和族长满心都以为钱家请他们过来是道歉的。 来的一路上,还都觉得钱家讲道理。为这,族长说教了一通陈满福。诸如“这么讲理的人家春喜还要闹事不懂事,你们不责备反而还上赶着添火”之类的话。 进了钱家院子,二人瞬间就发现了不对。 如果真是赔罪,钱家应该很客气才对,这一个个的板着脸,不像赔罪,反而像是等着人赔罪。 “亲家大伯到了?”钱父气冲冲出来:“进来说吧。” 陈满福一头雾水。 心下却更怒,侄女的手被打成那样,若是养不好,这以后可就残了,钱家没有一点悔过之心不说,反而还一副算账的架势,这是想继续过的做法吗? 一时间,陈满福心里又起了接侄女回家的想法。但碍于边上的族长,只能沉默。 进了堂屋,陈满福再不客气:“你们找我来想说什么?春喜被你们打成那样,总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吧?” “说法?”钱母气得跳了起来:“你看看有火,他也被春喜打了,同样打折了胳膊,你们还要什么说法?反而是我要问问你们陈家这怎么教的女儿,这样狠辣,日子还怎么过?” 族长皱起眉来,看向楚云梨:“春喜,怎么回事?” 楚云梨低下头:“昨天我回来后,婆婆跟我说,夫妻之间吵架吵急了动手正常,昨晚上我们又吵,我边上刚好有一个木棒,顺手就……三爷爷,我承认我冲动了,可夫妻之间吵架正常啊。我也道歉了,还要我怎么样?” 族长哑口无言。 边上的钱家人听到她这理直气壮的话,恍惚间还有种自家人无理取闹的感觉。 钱母跳脚:“你分明就是故意打的。” 楚云梨直接否认:“不是故意的。钱有火他惹我生气,我气急了才动手的。” 昨晚上钱有火只是想上床就挨了一顿,闻言顿觉自己冤枉,质问:“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你把我胳膊打成这样,我不该生气吗?”楚云梨反问。 钱有火:“……”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要是掰扯起来,扯到天亮也掰扯不清。 陈满福也没想到,侄女昨天主动回来,竟然是抱着报仇的心思。看着和钱有火互相争执寸步不让的侄女,他心里有些担忧,侄女性子这么硬,这日子还能过吗? 最后,陈满福和族长斥责了楚云梨,而钱家也保证以后钱有火再不对媳妇动手,此事就算了了。 当下就是这样,打得这么狠了,还在劝两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夜里,还是楚云梨先回房,她坐到了床边上。 钱有火进门后,道:“今晚我要睡床。” “你最好乖乖的睡地上。”楚云梨从枕头底下翻出那根木棒:“如果你想两只胳膊都吊起来的话,尽管上床。” 钱有火面色一言难尽:“刚才你大伯好像让你别打人来着!” 楚云梨左手抡棒子玩,淡然道:“你以前打了我,不也保证不再动手?结果呢?” 钱有火:“……”所以,保证都不算数吗? 一时间,钱有火只觉得前路无光,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他胳膊还痛,没心思争执,乖乖睡了地上。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床,照旧踩了他两脚。 -- 第68页 钱有火被踩得直叫唤,疼痛里又生出怒气来:“大早上的你做什么?你眼睛瞎吗?故意的,是不是?” 楚云梨一脸惊讶:“哎呦,对不住,又踩着你了。” 第1123章 族归下的女子四 对不住。 这三个字太廉价。 既不能帮人减轻痛苦,说完了还跟放屁一样,味道一消散,就像从未出现过。 钱有火捂着胳膊,痛苦道:“陈春喜,你要是不想过了就直说!” “我想好好过日子啊!”楚云梨一本正经:“忘了告诉你,那天我回家去,我大伯说你喜欢动手,让我别回来了。可惜,我那个三爷爷不答应,还说我若回去,就要把我逐出族谱!” “从那天起,我就歇了离开钱家的心思。我是真想留下来好好过的。” 听着这些,钱有火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所以,这个女人是被打怕了后起了退意,想要和离归家,结果陈家族长不答应。她才回来报仇的? 那这日子还能过? 钱有火想要再说,楚云梨已经出门了。 最近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的稻子正在抽穗。于庄户人家来说,忙呢也挺忙的,庄稼地里的那些草都可以拔一遍,要说不忙,这一轮草完全可以不拔,等到秋收之后,再和稻草一起烧掉。 钱母又在外面骂骂咧咧,刚才她可听见了儿子的惨叫,虽然没有昨天大声,但确实惨叫了。看到楚云梨出门,立即质问:“你又碰着有火的伤了是不是?” “我不小心碰的。”楚云梨一脸坦荡。 钱母:“……” 看她这理直气壮的样,丝毫不悔过,还像是做了好事一般。 “春喜,昨天你大伯跟你三爷爷都说了,让你好好过日子。还得秋收呢,有火如果伤得太重,还怎么干活?” 楚云梨心里清楚,她昨天那般对待钱有火,钱家人只是斥责,没有对她动手,为的就是两个月以后的秋收。 说到底,庄户人家看天吃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无论做什么,都得勤快。钱有火伤她本就是冲动之下动手,钱家人可不想要一个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的儿媳。 他们想的,还是让儿媳赶紧养好伤,好下地干活。所以,才没有对楚云梨动手。 “他打我的时候,我也干活啊。也没见他收手。再说,我是无意的。”楚云梨抬了抬胳膊:“我也想养好伤,下地干活。” 钱母都想叹气了。 赵氏站在屋檐下梳头,闻言叹息:“日头那么大,我们得顶着大太阳拔草。晒得眼睛都看不清了,弟妹吊着胳膊天天在家歇,看得我都想受伤了……” 这话出来,钱母恼了,斥道:“成天不想好的,八个草要累死人吗?怎么不懒死你算了?” 赵氏缩了缩脖子,转身进了屋。 对着床上正在穿衣的男人道:“我又没说错。他们俩吊着个胳膊,天天在家歇,我们像牛一样在地里晒着,凭什么呢?二弟也是,怎么能像这样的死手呢?” 钱有贵不耐烦:“人家夫妻相处,论得到你管?” 看着外面的日头,今日又是艳阳天。赵氏只要想到就觉得头晕,不耐烦道:“是不归我管,但是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干活太累,回来就要骂人。弟妹她若没受伤,就算不去干活,家中里外包括菜地里的事肯定做得妥妥帖帖。娘回来就歇着,少生气,我的日子也好过。” 钱有贵随口道:“等他们养好伤,就好了!” 赵氏翻了个白眼:“二弟喜欢动手,养好了伤又能如何?弟妹肯定还会受伤……” 话里话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语气就像是钱有火不懂事一般。钱有贵不满:“这兄弟我都摊上了,那你说怎么办?” 赵氏瞪他:“你这么大声做何?” 又看了一眼门口,将房门关紧,走到床前,压低声音道:“二弟太喜欢动手,弟妹身上一直都有伤,从来都是我伺候她!这一回,弟妹都知道还手了,夫妻俩以后肯定鸡飞狗跳,根本不能好好过日子。只有他们占我们便宜的……欢宝都快三岁了,这孩子长得很快,兴许一转眼他就要成亲,你们家连多余的屋子都没……” 家里穷,钱有贵心里有数。听着妻子数落,愈发不耐烦:“别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想怎么做吧!” 赵氏声音压得更低:“分家!” 钱有贵讶然。 赵氏帮他分析:“我们是长房,分家之后,爹娘肯定跟着我们过。”她一摊手:“其实就和现在的日子一样,只是把二弟他们分出去了。说实话,没生孩子之前,我吃亏些无妨。但有了孩子之后,我可不想被人占便宜,哪怕那是你的亲弟弟!再亲……还能亲过你亲儿子?” 最后这句话,说服了钱有贵。 眼见钱有贵意动,赵氏再接再厉,又劝了几句。 一刻钟后,夫妻俩已经开始敲定分家的计划。 钱家的早饭向来简陋,楚云梨喝了一碗粥,敏锐地察觉到了对面暗地里打量的目光。 赵氏清咳一声:“弟妹,你这伤要养多久?” “不知道,我又没看大夫。”楚云梨抬眼看她:“嫂嫂要帮我请大夫吗?” 赵氏:“……”并不是关心你。 她尴尬一笑,打算拉回正题:“我意思是,你和二弟伤成这样,也不能干活。外人见了,该说你们夫妻俩懒了!” -- 第69页 钱有火本来就懒。 陈春喜倒是勤快,可如今换成了楚云梨,让她干活伺候这一大家子,门都没有。所以,她也是懒的。 既然是真懒,又何惧人言? “我是干不了活,又不是不干。村里的那些人最喜欢东加长西家短,爱说就随她去!” 赵氏:“……” 她苦口婆心劝说:“话不能这么说啊!如果村里人都默认你们俩懒,那以后万一丢了东西,肯定都会怀疑你俩。还有,以后有了孩子,婚事上怎么办?” 外人怎么说钱有火不知道,反正他是听出来大哥大嫂嫌弃他懒的意思了。 “嫂嫂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钱有火语气冷淡:“我这嫂嫂告诉我,我如今吊着胳膊应该怎么干活?” 赵氏被喷,很有些不忿,她看向自己男人。 钱有贵秒懂,出声道:“你嫂嫂不是催你干活。而是怕你在外面留下不好的名声。万一谁家丢了东西都来找你,糟不糟心?” 他看向双亲:“不如这样,咱们先分家。等秋收粮食进来,我们直接分粮食给你。外人一见,看到里面有粮食,自然不会怀疑你们偷东西了。” 钱有火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想分家啊。” 钱家夫妻俩面面相觑。 大儿子和儿媳绕半天弯子,他们就猜到目的不是流言。 毕竟,外面还没开始传呢,着什么急? “分家也行!”钱有火是小儿子,早晚都有这一日,倒也不抵触:“只要爹娘答应,分家还算公允,我没意见。” 赵氏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钱家夫妻俩对视一眼。 小儿子喜欢动手打人,儿媳进门两年,经常挨打,很多时候做不了事。钱母觉着,这是小儿子没有被家里的这摊事折磨过,如果分了家,只剩下他们夫妻俩过日子。小儿子应该不会再打媳妇……真打了他就得自己做饭洗衣打扫! 她这么想,就摁住了想要说话的钱父:“树大分枝,村里也有先例。刚好你们提了,那就分吧。找了长辈和族长,分得公允一些。” 钱家夫妻俩并没有想偏向谁,公允一些,两个儿子之间的兄弟感情不会受影响。 分家的事,楚云梨没有插嘴。 全家院子里来了好几个长辈,一个时辰后,分家的契书都写好了。 家里的地分为三份,钱家老夫妻占一份,钱有贵一份,钱有火一份。 事实上,钱有贵试图按人头份,他们家可要多一个孩子。 只是后来被钱父摁住了,还对着写契书的长辈道:“以后我们夫妻俩百年之后,留下来的地他们兄弟一人一半。” 又对着钱有贵夫妻俩道:“你们也别不答应。你弟弟分出去,每年是要给我们送粮食的。他们送粮,你们负责照顾,就这么定了!” 长辈说话,如果没有大错,晚辈是不能反驳的。 这么分家也算公允,赵氏就是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花了半天时间分家,送走了长辈后,钱家人留下钱有美看孩子,其余人纷纷去了地里。 钱有火不用干活,方才分家时已经说好,今年的粮食收进来后,把他的那份分给他。钱有贵话说得好听,算是他照顾弟弟了。 钱有火分得了一间房,厨房共用。等那边大房的人一走,他就催促:“做饭去。免得一会儿娘回来后大家都要用,挤起来伤感情。” 楚云梨和钱家压根就没感情,还怎么伤? 关键是,两个人都有手伤,凭什么钱有火理直气壮地要她做饭? “我胳膊疼,做不了!” 钱有火恼怒:“那吃什么?” “分家是你答应的!”楚云梨强调完,又道:“连妻儿都养不活,你也算是个男人?” 钱有火:“……” “陈春喜,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楚云梨不耐烦:“我说了想过,想过!你一天要问几遍?聋了吗?还是你是傻子,听不懂我的话?” 钱有火气得七窍生烟,激动之下,捡起身边的椅子就丢了过来:“让你嘴犟!” 楚云梨抬脚一踹,直接把椅子踹了回去。 她力气大,椅子去势很快,吊着胳膊的钱有火压根没反应过来,椅子结结实实撞上了他的胳膊。 折了的胳膊本就疼痛,哪里经得起这? 钱有火被椅子撞的后退几步,直接坐倒在地。痛得直冒冷汗。 楚云梨缓步上前:“痛吗?” 钱有火瞪着她:“你说呢?” 楚云梨反问:“既然痛,你为何要往我身上扔呢?” 第1124章 族规下的女子五 不痛不长记性。 以前的钱有火是这个想法。 如今看来,这想法没错,他挨了这一下,确确实实记住了椅子不能撞在受伤的胳膊上。 他咬牙切齿地问:“陈春喜,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打我?” “我跟天借的胆!”楚云梨正色道:“我算是看出来,我若不还手,被你打死都有可能。我不想死,只能想些法子了。比如,你怎么打我的,我就还回来。让你也受一下那份痛苦,你应该能长记性。” 钱有火:“……”确实记住了。 他心里憋屈不已,挨了那一下后,他再也打不起精神打人,干脆回了房。 楚云梨紧跟着进去,眼看他脱了鞋要爬上床,飞快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人丢开。 -- 第70页 “我说了,怕压着手上的伤,你得睡地上。” 钱有火怒瞪她:“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去请你的大伯跟你们陈家的族长来?” 楚云梨不以为然:“你请啊!” 大不了道歉嘛。 道歉完了继续揍! 钱有火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气了个倒仰。 楚云梨自己坐到床前,一只脚踩上床沿,吊儿郎当道:“夫妻一场,奉劝你一句,别搞这么麻烦。长辈都是护着自家孩子的,以前你打我的时候,哪次我没告状?结果如何?” 结果,他想打照样打! 钱有火那时候不觉得,如今这份的疼痛落到他自己身上,并且发现没人能管住罪魁祸首时,心里都有点绝望了。 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楚云梨很是满意,以前的陈春喜,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三天两头挨打,偏偏没人能管钱有火,每次看到他要动手,她只能往外跑,尽量让自己少挨几下。 楚云梨一边脱鞋,一边道:“今儿这饭呢,我是不做的。但我睡醒之后,如果没看见饭菜上桌,休怪我不客气!” 钱有火瞪大了眼睛,用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你还要打我?”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冲他一笑:“你可以试试。” 钱有火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以前经常挂在口边的话脱口而出:“你要翻天?小心我打死你!” 楚云梨扬眉:“你来啊!” 钱有火:“……” 他不敢! 楚云梨嗤笑一声:“滚去做饭!” 不待钱有火生气,她淡然道:“过去的两年中,你经常这样说。现在我自己试了一下,发现这么说话特别畅快!现在我已经能理解你了,只是,我还没试过一言不合就打人呢……要不,你别做饭,一会儿我试试?” 钱有火死死瞪着她:“陈春喜,我看你是想被我休吧?” 楚云梨摸着下巴:“你说,我把你喉咙掐肿,你能不能说话?” 钱有火立即了然,她这是不想离开,掐肿他的喉咙不让他开口。 打又打不过,还要被她打!一时间,钱有火心里都有点绝望了,他一连崩溃地问:“我送你回家,成吗?” “我大伯和三爷爷不肯接纳我!”楚云梨一脸无奈地叹息:“我三爷爷是族长,你把我的手打折,我跑回家之后,他已经放下话。我只要活着一日,就是你钱家的媳妇!所以,送我回去的想法,你还是早早收了吧。” 钱有火更加崩溃,合着他还送不走这种瘟神了? 这么个煞星砸手里,他还活不活了? 楚云梨踹了他的背一脚:“做饭去,磨蹭什么呢?” 钱有火怕她招呼自己的胳膊,一脸颓然地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后,到底不甘心,余光偷瞄她一眼,发现她正在脱鞋,当机立断转身,扑了过去。 他本意是想着凭他的大块头把人压在床上,然后好收拾她,非打得她怕了不可! 想法很美好,他人也确实扑了上去。却在即将靠近时,见她轻飘飘抬起刚刚脱去鞋的脚,轻轻一踹……他就飞了出去。 钱有火摔倒在地,好在他下意识护着胳膊,这才没有让胳膊伤上加伤。 楚云梨缓缓起身:“你想打我?” 钱有火吓得不停往后挪,刚才他扑人时注意力集中,已经发现这女人反应很快,打起人来看是没有力道,可碰到人身上后特别痛。 别的不说,钱有火自己把人踹一脚,是踹不了这么远的。 他再一次清晰地明白,他打不过这个女人。 “我没有。”钱有火说着,对上她冷淡的眉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想和你亲近,我们是夫妻嘛!” 楚云梨扬眉,抬脚踩住他的脚:“亲近?”又点头:“你说得对!” “对”字话音刚落,她一脚踹上他的下巴,只把人踹得仰倒在地上。 还闲闲问:“够不够亲近?” 下巴的疼痛传来,钱有火眼泪都痛出来了:“够了,够了!” 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出门。 像逃命一样。 也像曾经的陈春喜。 楚云梨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假寐。 钱有火去了厨房,从小到大他就没做过饭,加上吊着一只胳膊,就更不方便了。折腾了好半天,只看到厨房冒烟,始终没看到饭菜。 楚云梨歇了一会儿赶过去时,只看到满脸黑灰的钱有火蹲在灶前,无比可怜。 “我不会做!”钱有火说这话时,不知道不是被烟呛得,还是委屈的,反正眼泪直流。 楚云梨靠在门框上:“连饭都不会做,要你何用?” 这句话,钱有火也不止一次地对陈春喜说过。 她自己进了厨房,一只手不甚方便地将粮食下锅,又去灶前做饭。 钱有火见她接过,心下大松一口气。 楚云梨做得少,锅里的粥熬好,她找了个碗开吃,并不招呼钱有火。 而钱有火也没凑过来。 等到夕阳西下,钱家人干活回来。钱有火从屋中奔出来,奔到双亲面前,哭道:“爹,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被她打死了。” 钱家夫妻俩先是被儿子在满身黑灰的模样吓了一跳,待听清他话中的意思后,有些恍惚。这话……实在太熟悉了。 -- 第71页 曾经这么奔到面前满脸是泪告状的……明明是小儿媳!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儿子弄成了这副惨样。钱家夫妻哪里接受得了? 当即斥道:“陈春喜,你给我滚出来!” 楚云梨站在门口:“我不会滚,您将就看吧。” 看什么? 钱家夫妻要的是她出来,又不是真要看她滚,看到她一副悠闲模样,穿得干干净净,气得不行:“给你们分家是想让你们好好过日子,想让你好好照顾有火,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 钱母指着儿子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了。 钱父脸色也难看:“你们俩能不能好好过日子,天天这么闹。我们怎么放心?外人看到,过日子像唱大戏似的,笑也要笑死了。” 楚云梨打了个哈欠:“明明是有火不想好好过,你们怎么能怪我呢?” 陈春喜想好好过的时候,钱有火跟大爷似的。现在反过来,他就受不了了? 这才刚开始呢。 钱家夫妻俩气得不行,钱有贵夫妻俩不吭声。 提出分家的是他们,虽然这事没错,可分家后的二弟把日子过成这样,双亲难免会迁怒,他们假装自己不存在,赵氏麻溜地进了厨房做饭,一句都不多问。 钱父气得浑身颤抖:“找陈家人!这个媳妇,我们家是要不起了。” 楚云梨不以为然。 钱母怕丢人,使唤钱有美去陈家村。 这一趟来回得需要小半个时辰,路也不好走。钱有美很不想去,但双亲吩咐,她又不敢不去。 敢怒不敢言,狠狠瞪了楚云梨一眼:“二嫂,你能不能省点心?” “快点!”钱母催促。 半个时辰后,陈满福跟族长赶到了。 也不知道路上钱有美怎么跟他们说的,到了钱家院之后,二人脸色都不太好。 陈满福一脸无奈:“春喜,昨天你都答应我要好好过日子,怎么今天又闹了呢?” “我好好了啊。”楚云梨一本正经:“饭是我做的,我这个手也干不了别的,他们还要如何?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他们说了你们就信,那你们想骂就骂吧。”又看向钱家夫妻:“是不是想让我道歉?” 她干脆利落的对着一脸黑灰狼狈不堪的钱有火一弯腰:“对不住。” 抬起身后,又道:“是不是觉得我诚意不够?要不要跪下?” 一番动作连贯,看得人瞠目结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怎么欺负了呢,否则,怎么可能这样乖? 陈满福皱起眉:“亲家母,人家小夫妻俩的事,咱们少插手,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正常,长辈越插手越坏事……” 钱母:“……”这话也熟悉,曾经她也这么说过。 第1125章 族规下的女子六 看着钱母脸上的憋屈,陈满福心下畅快。 侄女被打,在这两年中,他也偶然发现过几次,哪怕侄女没有告状,他也借着探望的借口来过,想要提点一二,当时钱母就是这么堵他的。 “夫妻俩吵闹打架,回头就好了。”陈满福继续道:“他二人成亲两年,打架也不只是这一回。不用管。” 钱母:“……”可是这一回儿子受伤了啊。 以前受伤的都是陈春喜,她当然不想管。 可如今吃亏的是儿子,这不管怎么行? 楚云梨再次上前:“我动手确实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态度虔诚,神情慎重。一点都看不出敷衍之色。 要不是钱有火知道她变脸的速度,也会被她这幅模样欺骗。当即怒道:“道歉有何用?回头你还不是要动手?” 楚云梨叹息:“你要怎样才肯信我呢?给你下跪成不成?” 钱有火又觉得这话耳熟,也懒得回忆,一挥手道:“反正我不跟她过了!和离!” 再不分开,他怕自己会被打死。 听到“和离”二字,族长皱眉:“我们家女儿到你们钱家来,上敬父母,下敬夫君,平时也勤快。家里家外的忙活,村里的人可都看着眼中。唯一的错处,就是没人给你钱家添丁……可生孩子这事急不来,若三年无子,你们让她归家,我保证一个字不多说,亲自来接她回去,还给你们斟茶道歉。” 钱有火:“……” 现在才两年,要想摆脱她,还得有一年日子要熬! 想到此,他心里有些绝望。 因为他实在不认为自己能熬过一年。 他有些崩溃,质问道:“陈春喜,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他看得出来,这女人已经没打算跟他好好过了。与其这样,为何不离开呢?哪怕让他给点好处,只要能摆脱这女人,他也愿意。 “我不离开,”楚云梨一本正经:“我要跟你好好过日子来着。咱们能做夫妻,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可千万不能辜负。现在我们已经分了家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越来越鸡飞狗跳! 钱有火总觉得她说的是反话,眼见她话里话外没想离开,气道:“我不跟你过!” “你这样可不成。”楚云梨振振有词:“错的可不是我,你凭什么赶我走?” 钱家人呢,并不想他们夫妻和离。 钱家老两口想法要简单一些,家中没有积蓄,再娶一个媳妇,实在不划算。 -- 第72页 赵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好不容易才把小叔子分出去,如果弟妹回家了,以钱有火身上的伤,这家肯定白分了!到时候还得老两口掏银子给他治伤! 钱有贵被妻子掐了一把,俩人做了好几年夫妻,默契还是有的。当即上前:“二弟,你别这么冲动。这些年来弟妹的好我们都看着眼中,你可不能辜负她。” 钱有火瞪着自家大哥:“站着说话不腰疼,受伤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么轻飘飘放过。” 钱母没想让儿媳离开,但是呢,也不能惯着她这打人的毛病,出声道:“你们带着她回去,让他们两人分开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闻言,钱有火急了:“娘,我不想了,我就是要跟她和离!这日子没法……” 话音未落,头上已经挨了一下。钱母对着陈家几人尴尬一笑,把儿子揪进了门。 进门后低声斥道:“你傻不傻!你以为现在娶媳妇那么容易?从相看开始到娶进门,得花好几两银子,你当你爹娘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钱有火:“……这不是银子的事!” “就是银子的事!”钱母粗暴地打断儿子的话:“我们分了家了,以后我爹跟着你大哥。可不能再照顾你,就算有银子,也不能拿给你娶妻……春喜勤快,脾气也好。这段日子是你把她逼急了,你平时油嘴滑舌的,好歹把她哄回来,以后好好过日子,也好让我跟你爹放心!” 她看了一眼外面,低声道:“再说,你和离之后,再想找春喜这样好看的姑娘,可不好找了。听我的,让她回去,过两天你去把人接来,以后少折腾!” 她警告地瞪了一眼儿子,这才打开门出去:“亲家大伯,春喜回去小住几天,让她好好冷静。” 其实钱母想说的是让她好好反思! 但以后还是亲戚,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 回去的路上,陈满福挺沉默。 族长走在最前,回头道:“春喜,嫁出去的姑娘弄到你这样的,可真不多。说出去,外人该以为我们陈家的姑娘没教养了。钱家让你回来,不是让你冷静,而是让你反思。” 楚云梨低着头,自认为没什么好反思的。 当然了,可以回想一下曾经陈春喜受的那些伤,等回去之后,再招呼到钱有火身上。 陈家的院子里,江氏翘首以盼。看到女儿回来,立刻迎上前:“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分家了,钱有火让我做饭,我已经做了。可他还是不满意,非要叫大伯跟三爷爷过去,然后说这日子不过了。我婆婆让我回来冷静一下。”楚云梨言简意赅的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 江氏听得眉心皱起:“怎么有火这样不讲道理?” 这话要是让钱有火听到,应该会大呼冤枉。 不讲道理的人明明是陈春喜好么! 这里是陈家村,整个村里都是陈家人。楚云梨被从钱家领回来的事不是秘密,不过半天,村里的人都知道了。 有那好事的,还会上门来打听。 不过,江氏没心思跟人家说自己女儿跟女婿的事,很快就把人打发了。但是,村里人还是从族长媳妇那里得到了真相。 外面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说,男人动手正常,等到年纪大了,自然就不打了。也有人说,钱有火三天两头的动手,春喜还手就不行,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江氏不让楚云梨出门,怕她听到这些议论会伤心。 楚云梨不会伤心,但她的手臂上的伤得养,加上在钱家这两晚没睡好,事实上,陈春喜从来都没睡够,一直都是疲惫的。 所以,回到陈家后,楚云梨睡了两天。 在这期间,弟弟陈春华很是担忧,一天要站在窗户外喊上好几次。 楚云梨感受得到他对姐姐的感情。 也是,姐弟俩相依为命。庄户人家,天天都忙着地里的活儿,陈春华几乎是被姐姐带大的,姐弟俩相处的时间,比跟母亲相处还要多。 这日午后,楚云梨睡够了,起身去院子里扫地。 陈春华从后院出来,手中还抱着一大捧草,这是拿来喂鸡的。看到她扫地,飞快过来:“姐姐,你身上有伤,我来!” 语罢,不由分说抢过扫帚:“你好容易歇几天,就别干活了,家里的这点事,我都不够做呢。” 楚云梨站在一旁,看着他扫。 想到的确实上辈子陈春喜再一次挨打,这孩子跑去讨公道,结果被钱有火推倒在地……就是那么寸,陈春华的头撞上了石头,当时周围没人,等到被发现,已经没了命。 陈春华察觉到姐姐的目光,有些羞涩,想到什么,又问:“姐姐,你若是不想过了,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去城里吧!我问过了,城中有些活包吃住,一个月还能攒下一钱银子呢。” 楚云梨看着他,问:“娘怎么办?” 陈春华不说话了。 江氏是陈家媳妇,若是儿女都跑了,留她在村里只会被人指指点点。 陈春华扫着地,地上落下大颗大颗的泪,他伸手一抹:“大不了,我杀了他。然后你就能回家……” 楚云梨皱眉,斥道:“说什么胡话呢?” 陈春华被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却倔强地没认错。 凭着姐弟二人的感情,楚云梨毫不怀疑他这不是一时冲动,道:“这一次我把他手都打折了,且轮不到你动手。你放心,从今日起,哭的人不会是我。” -- 第73页 陈春华半信半疑。 正想再问,门口来了人。隔着篱笆院能看得到人的上半身,这是吊着一条胳膊的钱有火。 钱有火板着脸,像是上门讨债的,直接把手上拎着的东西一放:“春喜,跟我回家。” 楚云梨笑意盈盈:“你终于来接我了。两日不见,我都想你了呢。” 钱有火:“……”并不想见她! 今日他会来,是被亲娘逼的! 还因为在这两日里,母亲没少跟他一起回忆陈春喜的乖巧。钱有火想着曾经她的柔顺,这才鼓起勇气上门。 只是,曾经陈春喜是一个内敛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死板的人。像这种想不想的话,她从来都不会说。 倒是他……几日不见,确实会说这种话。只是,陈春喜实在太无趣,基本都不回应。 “太冷淡了。”楚云梨对着陈春华挥挥手,自顾自打开篱笆院出门:“想我呢,就可以直说。反正我们是夫妻嘛!” 钱有火终于发现,这些话很耳熟。 可不就是他曾经哄陈春喜回家的话么? 他愣在原地,突然发现曾经那个温柔的陈春喜没有回来,一瞬间,真想转身就跑。 “快点走啊!”楚云梨回身催促:“你磨蹭什么?还得回去做饭呢。” 钱有火:“……”谁做饭呢? 很明显,从她的语气神情都看得出,做饭的那个人不会是她! 那就是他喽? 这些话,都是他曾经最喜说的。 那么,回去之后,她会不会继续揍他呢? 钱有火咽了咽口水:“你好久没回娘家,想不想多住几天?” 第1126章 族规下的女子七 楚云梨摆摆手:“我已经嫁人,有自己的家,长期呆在娘家像什么话?” 钱有火又发现,这句话曾经母亲很喜欢说。 “走啊!”楚云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再磨蹭,天就黑了!” 在她伸手的那一瞬间,钱有火下意识往后躲。但没能躲过,被拖着往前走,他心里有些崩溃。 这一路走得心惊胆战,因为钱有火发现,前面的女人好几次有意无意想要推他,要不是他极力稳住,真就摔到地上了。 这一路过去,地势平坦,没有特别高的地方。摔死人倒不至于,甚至摔伤都不容易,可他手臂上有伤,那可是实实在在断了骨头的,要是错位,以后可就完了。 关键是还痛啊! 养了几天,疼痛才减少一些,夜里勉强能睡着了。 到了钱家时,已经是傍晚。 钱母正在摆饭,看到二人回来,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吗?” 楚云梨一脸严肃:“我早知道了啊。那日就道歉了!” 这副模样,很明显是想继续过。钱母微微放松:“进来吃饭!” 等到一家人坐下吃饭,钱母开始絮叨:“这一家人呢,平平安安最好,千万别打架!丢人事小,伤着了人才是大事。你看你们俩一人掉一条胳膊,是好看呢?还是说起来好听呢?村里这两天都有人议论,我都不好意思去河边洗衣,一去就有人问。你们俩都长了嘴的,又不是哑巴,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何要动手呢?” 她说这些时,语气还算温和。 楚云梨专心吃饭,只当耳边是蚊子在嗡嗡响,左耳进右耳出,一句都没入心。 一顿饭就在絮叨声中结束,吃过饭后,各回各房。 钱家院子不大,没有多余的屋子。楚云梨想要分房也不可能,她直接进了成亲的屋子,看到床上的被子卷成一团,床铺也乱七八糟,明显就是睡了没整理。她几步上前,把被子都扒拉到地上,去柜子里重新抱了一床。 当下姑娘成亲,衣衫其次,更要紧的是被子,至少四床。这些都是陈春喜的陪嫁。 后脚进门的钱有火看到地上的被子,皱眉道:“你这是作何?” “看不出来吗?”楚云梨正在铺床,一只手不甚方便,她铺得认真,随口道:“咱们俩手上都有伤,最好是分床。你还是睡地上吧。” 钱有火:“……”他就不想接!接回来了自己还得睡地上! 打又打不过,他只能使出杀手锏:“你若执意让我睡地上,我可就喊娘了!” 楚云梨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见状,钱有火自觉唬住她了,冷笑道:“你被接回陈家,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吧?你那个大伯母跟族长夫人有没有说你?只要我一喊,娘发觉你欺负我,肯定会让陈家人再来接你……” 楚云梨两步过去,抬手就劈向他后脖颈。 钱有火挨了一下,应声而倒。 楚云梨踢了一脚:“看把你能耐的!老实睡地上吧!” 她下手有分寸,钱有火今夜基本不可能醒。她躺上床,好好睡了一觉。 而一直听墙角的钱母,也没发现里面有动静,便安了心回去睡了。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身后,看到地上的钱有火连姿势都没变过。外面钱母已经在喊:“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楚云梨起身,踢了一脚地上的钱有火:“你娘叫你起了!” 钱有火被踢醒,只觉得就是凉飕飕的,还浑身酸痛,一条腿麻得毫无知觉,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左右一瞧,发现自己还坐在地上,顿时大怒:“陈春喜,你……” -- 第74页 楚云梨抬手又劈。 钱有火再次晕倒,她把人拖上床,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出门。 钱母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看见她出门,冷哼一声:“越来越懒,自己做饭去。已经分了家了,别指望老娘伺候!” 楚云梨没有辩驳,自己去厨房做饭。 看她乖巧,钱母愈发笃定她这一回受了教训,应该想好好过日子了。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火呢?” 楚云梨头也不回:“他昨晚累着了,正补觉呢。” 钱母:“……”这什么虎狼之词? 夫妻俩关在房中睡了一夜,早上起来说累着了,是个人都会想歪吧? 钱母轻咳一声,斥道:“就算成亲了,有些话也别乱说,尤其我还是长辈,你就更不应该这么说了。” 楚云梨抬眼,一脸莫名:“我说的是实话。” “你还说!”钱母瞪她一眼:“都什么时辰了,快点做饭。” 庄户人家,就得伺候好地。楚云梨饭还没做好,钱家其余人已经吃了饭出门了。 钱有美留在家里看孩子,偶尔看一眼厨房中的楚云梨。 做好了饭,楚云梨拿了一只碗,自己吃了。钱有美见状,疑惑问:“二哥呢?” 楚云梨摆摆手:“他睡醒了会起来吃的。” 钱有美看了看日头,这时已经辰时末了,二哥再懒,也不会睡到这个时辰还没动静,她又看了一眼房门,走到窗边:“二哥,二嫂在吃饭,你吃不吃?” 里面还是没动静! 钱有美加大了声音,也没听到里面有人应答。她突然心里就有点慌:“二嫂,二哥怎么喊不醒?你快看看去。” 楚云梨不疾不徐:“他应该是不想搭理你。” 钱有美:“……” 身为钱家唯一的姑娘,钱有美从小还算得宠,没少跟二哥吵闹,他困得慌不搭理她也是可能的。 等到了午时,日上三杆,屋中还是没动静,钱有美坐不住了,先到窗边去喊,又去门口敲门。 到了后来,就开始踹门。 钱有美急得不行,狠狠一脚,直接把门板踹飞了。也顾不得大门,飞快进门奔到床前,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双眼紧闭,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发红……很明显就是病了。 她伸手摸上他额头,被那烫意吓了一跳,立即道:“二嫂,二哥病了,这么高的热,你一直没发现吗?” 楚云梨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你也看到了,我从起床就忙到现在。哪儿有空看他?” 这种天气,夜里还是凉的。地上躺一晚上,不生病才怪。 钱有美顾不得这些:“二嫂,你赶紧去请大夫。我去地里叫爹娘回来。” 哪怕分家了,不在一起吃饭。这生病了,双亲肯定也要管。 楚云梨没动弹,看着她跑远,又坐回了椅子上。 若是陈春喜被打晕倒在地,他们跑这么快找大夫,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了。 等到钱家人赶回来,楚云梨还站在院子里。钱母看到她,急切问:“大夫来了吗?” 楚云梨不好意思:“我身上没有银子。我不知道没有出诊的银子大夫会不会出门,便想找几枚铜板,可惜没找到。” 钱母:“……” 她气急败坏,伸手去戳儿媳额头:“你傻不傻!我们就在家里,大夫来诊治之后我给银子也是可以的……” 楚云梨打断她:“这不好吧?都分家了,我们还怎么好意思花您的银子呢?有火那里肯定有!” 钱母恼怒,瞪她一眼:“若是有火出了事,我要你偿命。” “杀人犯法。”楚云梨强调:“娘,你要记住了。” 钱母心里慌得不行,进屋看到儿子烧得满身通红,怎么喊都不醒,又吩咐赶回来的钱父:“去请大夫。” 土郎中村里就有,钱父回来得很快。 只是土郎中在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时,查看了一番后,背起药箱就走:“我治不了,你们另请高明!” 村里的这个土郎中医术不错,头疼脑热之类的他都会治,还治得好。偶尔他的药比镇上的大夫配的还要管用。 听到大夫说治不了,钱母心下崩溃,大吼道:“赶紧去镇上请大夫!” 一阵鸡飞狗跳。 镇上的大夫来了,看完了又配了药,还让钱家人拿帕子敷额头,忙碌了大半天,到了晚上,钱有火终于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他烧太久,又喝不下去水,声音都是哑的。 “你发热了。”钱母见他醒了,焦灼的心微微放松,又开始絮叨:“让你多穿一些,弄成这样,不难受吗?” 钱有火:“……我穿得很多啊!” 想到着凉,他混沌的脑子像是被人劈开了一道光,瞬间就想起了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伸手一指楚云梨:“这女人让我睡地上。” 楚云梨讶然:“你居然这么卑鄙!不想过就不要接我回来啊,完了你这样陷害我,明明是你自己要睡地上的!” 钱有火:“……” 第1127章 族规下的女子八 钱有火满脸不可置信。 没想到她居然倒打一耙。 他一脸崩溃,打断她道:“我手伤成这样,夜里那么冷,睡了肯定会生病,我疯了吗?” “我也认为你是疯子!”楚云梨叹息一声:“我做梦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拿自己的身子陷害我!” -- 第75页 他看向屋中众人,哑着嗓子问:“你们都认为,是我自己故意生病吗?” 钱家人半信半疑。 觉得他俩谁都不可信! 实在是陈春喜口中的话太奇怪了。 谁会故意把自己作病,只为了陷害别人? 但钱家人自己心里也清楚,钱有火这段时间不止一次的说过不想再和陈春喜过日子了,只不过钱家人舍不得再聘娶一个媳妇儿的银子,都劝他好好过。 钱有火拒绝不能,故意陷害陈春喜要害死他以此让他们逼她离开……好像也有可能。 看到家人不信自己,钱有火本就闷痛的脑子更痛了,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他都要死了,这些人总该信了吧? 钱有火确实病得很重。 高热反反复复,一直就没退下来过。一整个夜里,因为楚云梨手上不便,钱家几人除赵氏外,都在轮流帮他敷额头。 那边还得腾出手来熬药。 折腾了一晚上,天亮的时候,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倒是楚云梨因为手上有伤,靠在一旁眯了一晚上。 翌日早上,钱有火高热稍退,众人才回去睡觉。 楚云梨去了厨房做早饭,刚摆上桌,钱有美出来上茅房,看到后,疑惑问:“这么点饭菜,怎么够吃?” 这桌上只有一大碗粥,一盘小青菜,一人一口,就没了啊! 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全家人的饭菜!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够了啊!我还吃不完呢,昨晚上没睡好,胃口不佳。” 她居然没帮钱家其余人做饭? 钱有美觉得不可思议:“昨晚上我们一夜没睡,你没看见吗?我们那是为了二哥!” 楚云梨:“……”我又没让你们为了他不睡。 当然了,这种话说出来,又是她不对。所以,她低下头,开始喝粥。 粘稠的稀粥入口,从口中一路温暖到了小腹,很是舒适。她满足地眯起眼,随口道:“我吊着一只胳膊,本就不好做饭,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们再是一夜没睡,也不至于等着一个伤残人给你们做饭吧?” 钱有美听着,竟然还觉得这话有道理。 又听她道:“再说,我们可是分了家的!” 这话出来,钱有美就不高兴了,觉着怎么也要掰扯一下,皱眉道:“咱们就算分了家,但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断不了吧?否则,昨晚上大哥和爹娘就去睡了,哪里还会管二哥?你做饭就做自己吃的,未免太自私了……” 楚云梨伸手一指厨房:“你不自私,你倒是去做啊!有这跟我掰扯的时间,饭都要得了。” 钱有美:“……”做个屁。 她就不做,去了茅房后,自顾自回去睡觉。等到爹娘起来没看见饭菜,肯定会骂昨晚上唯一一个睡觉的陈春喜。 楚云梨当然不留下挨骂,吃过饭后,她走到正房门口,扬声道:“爹,娘,有火生了病,你们照顾他已经很累,我这吊着一条胳膊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拖后腿……我还是回娘家去吧,等他好了,我再回来!” 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钱母听到这话,瞬间惊醒过来,拉了一件衣衫披上,打开门就看到已经出了院子的二儿媳,大喊道:“你男人病着,你要去哪?” 楚云梨站在篱笆院外回头:“我也照顾不了啊,还得你们照顾我,这不是添乱吗?为了不给你们添乱,我回家去,让我娘照顾。”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 钱母又喊了几声,她都没回头,反而两条腿捣腾地愈发快了。 从钱家回陈家村的路并不好走,楚云梨倒也不急,走得缓慢。 最近各个村里的人都忙着拔草,今日天气不错,太阳也不大,那些平时不干活的人也会跟着下地,所以,远远看陈家村,好像静悄悄的,倒是路旁的地里有不少人。 有那认识的人看到楚云梨,好奇问:“春喜,这种天气,你怎么回来了?” 就算吊着一条胳膊,做饭总是能的。 楚云梨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词:“有火病了,昨晚上闹腾得全家一宿没睡,我伤成这样,留在家里也只能添乱,我婆婆就让我回娘家看看。” 众人恍然,原来是被钱家嫌弃累赘,被赶回娘家来了。 虽然陈春喜没明说,但她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路打着招呼,楚云梨往陈家村口而去。 还没靠近,就看到村口蹲着个人。 确切地说,蹲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头埋在膝上,身子微微颤抖,好像正在哭。 楚云梨缓步上前,认出来是陈春喜本家的一个堂姐,今年二十多岁,嫁到了镇上。 算是这一辈中嫁得比较好的姑娘了。 “春风姐,你怎么在这儿?” 以前江氏怕被村里人孤立,时常教导两个孩子要喊人,陈春喜平时不爱说话,但最喜欢打招呼,看到人,是一定要喊的。 所以,楚云梨一路跟人闲聊着过来,这会儿看到蹲在地上的人,也出声打招呼。 听到有人喊,陈春风身子一震,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猛然抬头。 这一抬头,楚云梨看到了她满脸的泪。顿时惊讶:“春风姐,你这是从镇上回来呢,还是从村里出来啊,谁欺负你了?” 陈春风心里本就委屈,被这么一问,眼泪落得更凶。 -- 第76页 陈家种种族规下,许多女子都过得憋屈。楚云梨心里一动,走到她身边蹲下:“你要是不嫌我烦,可以跟我说说。” 当然了,若不乐意说,楚云梨也不强求。 不是谁都愿意别人问自己的私事的。 陈春风不说话,默默掉眼泪。 楚云梨等了几息,觉着她应该是不想说,便站起身,打算回家帮忙。 “你别走!”陈春风终于出声,声音里满是委屈。 楚云梨回身蹲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耐心等着。 好半晌,陈春风才道:“我那个婆婆,想让我嫁给我小叔子。” 楚云梨:“……” 这话透露的消息太多,她也是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顿时皱眉:“这怎么行?” 陈春风苦笑:“陈家女儿嫁出后,一般不能归家再嫁。就算守了寡,也得留在夫家照顾孩子。除非没孩子,才能归家。” 楚云梨恍然想起,陈春风男人在去年夏日病逝,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日子,很少回娘家。 “我小叔子的媳妇上个月难产没了,留下三个孩子,小的那个刚刚满月,我婆婆就起了心思,想让我们俩凑合着过,一起照顾几个孩子。”陈春风说到这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哭着道:“我本来已经打算好好养育孩子,没想过再嫁……还是嫁给小叔子,这日子还怎么过?一想到这些我跟他一起,我就心里别扭憋屈,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错的又不是你!凭什么是你死?”楚云梨急忙出声劝,上辈子陈春喜自己的事情都摆弄不过来,一直受伤养伤,她受了伤后,怕母亲和大伯一家担忧,便很少回娘家。倒是隐约听说过,本家嫁去镇上的堂姐在男人死后,改嫁给了小叔子。 这事情因为太过奇葩,还传了好久。 时隔太久,于陈春喜来说,这是别人家中的事。楚云梨也是听陈春风提及,才恍然想起此事。 陈春风蹲着,无比可怜:“我婆婆最近身子愈发不济,已经病了好几天,这两日昏昏沉沉,她说……她死了后,我和小叔子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外人肯定会说闲话,还不如干脆凑成一家……我又不能离开,我那个小叔子拖着三个孩子,想要再娶大概很难,谁乐意嫁给他呢?所以,我们俩早晚会单独相处,我若不嫁给他……以后肯定有人乱说……” 简直左右为难。 楚云梨拍了拍她的肩:“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若是真不想嫁,多的是法子。” 陈春风半信半疑:“比如说呢?” “分家啊!”楚云梨一本正经:“你们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再把院子一隔,平时少来往,外人也就不会说了。” 陈春风眼睛一亮,就有些为难:“可分了家之后,我就是寡居,很可能让人欺负!” 楚云梨颔首:“所以,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我得回家了。” 陈春风看她拍灰,一只胳膊吊着,实在不甚方便,恍然想起这个堂妹身上发生的事,忍不住关心一句:“你们俩还吵吗?” 楚云梨摆摆手:“吵不了了,他从昨早上昏迷到现在,说话都费劲,哪里还能吵架?” 语气轻飘飘的。 看模样,实在不像是昏迷的那个是她男人,仿佛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陈春风讶然之余,又问:“你们俩……” 楚云梨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胳膊:“他把我往死里打,难道还指望我担忧他不成?” 语罢,转身就走。 背影洒脱,陈春风看着,心里羡慕起来。 回到自家门口,院子里刚好有人,陈满福看到是她,一脸惊诧:“前天才回,怎么今日又来了?” 想到什么,好奇问:“你们该不会又吵了吧?” 没吵架的话,没道理回来啊。 当下各家都忙,就算是农闲,家里的媳妇也要忙着家里家外的收拾,一年能回个七八趟娘家就不错了。哪有三天两头回来的? 楚云梨摆摆手:“没吵!他正昏迷不醒,还怎么吵?” 第1128章 族规下的女子九 听到这话,院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前天钱有火还亲自来接人,除了手上的伤,可没看出来有生病的迹象。 这才两日,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 陈满福看着侄女面上淡然,找不出丝毫担忧的神情,忍不住道:“生病了吗?” 楚云梨颔首:“着凉了,还发了高热,昨天一直热到现在。” 陈满福:“……”风寒这事儿可大可小,严重起来会要人命。 尤其是发高热,这是很危险的,要是退不下来,很可能因此丢命。 陈满福一脸慎重:“他病得这么严重,你怎么还跑回来了?” 楚云梨摆摆手,不以为然:“钱家那么多人围着照顾他,我站在一旁反而添乱,就回家了。” 江氏一脸的不赞同:“就算是添乱,你也不应该离开太久,更别提还回家来了。赶紧回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别的事不能做,难道你熬药也不成吗?” “熬药有人!”楚云梨强调:“我嫂子不能进房,刚好在外头熬药。” 陈家几人哑口无言。 陈春华却很高兴:“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你们就别逮着她问了。”他一脸兴奋:“姐姐,我们刚吃早饭,饭菜都还是热的,你吃了吗?” -- 第77页 楚云梨颔首:“我吃过了来的。不用麻烦,家里要帮忙吗?” 女儿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人,回娘家干活,婆家该不高兴了。 江氏摆摆手:“用不着你,回来了就歇着吧,一会儿就回去。” 她和陈满福夫妻俩一起出门,今日是他们夫妻特意来帮着她拔草,方才在吃早饭。也是楚云梨来得凑巧,否则,家里都没人。 陈春华没有离开,留在了家里,兴致勃勃问:“姐夫病得重吗?” 他这副模样,不像是问姐夫的病情,反而像是家有喜事。 楚云梨失笑:“有点儿重,不过呢,应该养得回来。” 闻言,陈春华皱起了眉,看了看院子外,压低声音道:“姐姐,你暂时别生孩子。” 楚云梨讶然,这孩子只是个半大孩子,没想到已经这么多小心思了。 “不会生。”对一个半大孩子,楚云梨不好解释太多。 她想帮着干活,可都被陈春华抢了。姐弟两人玩闹着,气氛愉悦。 午后,有人到了陈家院子外。 这一回来的人是钱母和赵氏,二人到时,姐弟两人正在后院拔草,院子里没人。 不过呢,钱母来的一路上已经问了人,得知儿媳确实回了娘家,于是,站在外面喊:“春喜!” 听到动静,陈春华面色一垮:“他们找你麻烦来了。” 楚云梨失笑,伸手抹平他眉间的皱纹:“少皱眉,像个小老头,一点都不好看,小心娶不着媳妇。” 陈春华不是小孩子,懂得媳妇儿的意思,当即闹了个大红脸,跺脚道:“姐姐!” 楚云梨大笑着绕出后院,看到院子门口的两人,笑容收起:“娘,你怎么来了?” 钱母气不打一处来:“还我怎么来了?你男人病倒在床,你不在家照顾,反而跑回了娘家,你到底懂不懂事?这就是陈家姑娘的教养吗?” “我说了,我受着伤,留在家里也是添乱,所以才回娘家让我娘照顾。”对着围过来的邻居,楚云梨一本正经的解释:“我这是给家里减轻负担,还不懂事吗?我这么顾着婆家的媳妇可不多!” 钱母:“……”脸皮忒厚! 她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夸你两句?” 楚云梨不好意思:“不用。我知道你疼我就行了。” 钱母想打人! 她曾经也对儿媳动过手,不过,这时候周围都是人,还都是陈家人,打起来除了让人看笑话,也会被人说她恶。 “走吧!就算你帮不上忙,站在一旁看着也是好的的。男人病着,你跑回来娘家来,怎么都说不过去!” 楚云梨点点头,出了院门:“我也这么认为,本来我没打算回来,早上我起来熬粥,有美嫌我熬得太少……我吊着一条胳膊,做多少活才够?” 赵氏忍不住道:“你本来就熬得少,我们家那么多人,你只顾着自己吃,怎么好意思的?”更何况,昨晚上全家人都在照顾钱有火。 身为钱有火的媳妇,难道不是应该主动把一家人的早饭做了么? 楚云梨反问:“我都伤成这样,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你们还指望我照顾?怎么好意思的?” 这么一说,好像钱家人确实过分。 当着外人的面争执,无论谁输谁赢,都是钱家丢脸,钱母斥道:“有话回去再说!”不嫌丢人吗? 当着外人的面,最后一句话钱母没说出口。最近这几天,钱家让人看的笑话还少?实在没必要多添谈资。 到了人烟稀少处,眼见赵氏又要争辩,楚云梨率先问:“娘,有火醒了吗?有没有退热?” 听到她问,钱母微微安心。 事实上,小儿子生病,儿媳却跑回了娘家,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感情好的样子。 钱母平时虽对儿媳多有嫌弃,但还是想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过日子的。真若是到了儿子要死了儿媳还无动于衷的地步,她又不放心了。 听到儿媳还关心儿子,钱母悬着的石头放下,斥道:“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楚云梨强调:“我真是觉得自己留在家里添乱才跑回娘家的!” “行了!”钱母斥道,这一回却是对着想要开口的大儿媳的:“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钱有火已经醒了。 也是因为他退热了,婆媳俩才敢出口找人。 婆媳三人回到家时,已经是夕阳西下,钱有火靠在床上,看到进门的楚云梨,眼神沉沉:“你还敢回来?” 楚云梨一脸疑惑:“这是我家,我为何不回?” 钱有火伸手一指:“娘,是她打晕了我,我睡在地上一晚上才生病的!” 钱母在两人身上扫视,似乎在评估谁说的是真话。 楚云梨神情自然:“反正我问心无愧。” 钱有火气得吐血:“你差点害死我,还问心无愧?” 楚云梨转身就走:“我看你还是不待见我,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娘家去吧,免得一会儿你又说我让你睡地上,胡扯我打晕你后把你放在地上,故意让你生病……” 她想要走,刚把人接回来的钱母可不想再跑一趟陈家村。 难走不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钱母急忙斥道:“天都黑了,想往哪儿去?一天跑回娘家几趟,不怕丢人吗?闹闹腾腾也不嫌累,赶紧洗洗歇了吧。” -- 第78页 她真的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歇,身上酸痛,年纪大了,根本受不住这份罪,这会儿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都回去睡!” 钱有火急了:“娘,她肯定会欺负我的!” 听到这话,钱母面色一言难尽:“你一个大男人,说这话也好意思?” “我身上有伤!”钱有火强调。 楚云梨接话:“我身上也有啊!” 就是!钱母瞪了儿子一眼:“你都成亲了,该懂事了,少闹腾。老娘这两天被你折腾得还不够吗?” 语罢,转身出门,还顺便带上了门。 钱有火伸出的手颓然落下,回过神就看到了转过头来的妻子,对上她阴森森的目光,心里大骇:“你想做什么?” 楚云梨缓步走到床前:“我们俩身上都有伤,要分床睡!但我身子弱,不能睡地上。”她伸手去拽:“所以,还是你睡地上吧。” 钱有火刚大病一场,只觉得九死一生,哪里还肯睡? 但他一恍神,已经被人拖到了地上。 是摔下来的那种。 结结实实落在地上,摔得后背一片麻木。钱有火疼痛之下,真怕被这女人弄死,急忙大喊:“娘,她又拖我下来!” 下一瞬,门应声而开。 钱母虽然不太信儿子,但还是起了疑心,人在院子里洗漱,却一直注意着屋中的动静,听到儿子喊,一个箭步冲过来。 她几乎是在儿子喊的第一瞬间就踹开了门。 然后,就看到了床面前地上一脸痛苦的儿子,还有离儿子三步远站在屋中央的儿媳。 怎么看,儿媳都没碰着儿子。 楚云梨一脸无辜,摇头叹息:“为了摆脱我,你也是真拼!这么高的床就敢往下摔,也不怕摔着头一命呜呼!” 她回过头,看向门口的钱母:“娘,有火这是拼了命都要离开我,不如……您就依了他?”又苦恼:“只是,我三爷爷说,族中不能有归家的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钱有火:“……”我不是!我没有! 对上亲娘不赞同的目光,他一脸悲愤:“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第1129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 钱母一时间也分不清他们俩到底谁说的是真,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再放这两人在一起,今晚别想安生睡觉。 她想了想,道:“有火,你去睡欢宝的屋子。伤没养好前,你们俩都分开睡。” 楚云梨很满意。 哪怕把这人丢在地上,夜里睡着也别扭。 钱有火也满意,他是真怕了这个女人,刚才拖他下床那架势,不想是拖人,配上她冷淡的神情,就像是拖一床被子下床那般冷漠。 他们俩没异议,已经上床后又被塞了欢宝上床的钱有贵夫妻俩不满了。 赵氏不敢跟婆婆呛声,低声道:“依我看,二房夫妻俩这是故意假装吵架。你娘说他们伤好之前,欢宝都得跟我们睡。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他们养好,至少得三个月之后……到时候,那屋子我们还要得回来?” 村里各家都不富裕,想要添一间屋子,基本都是等着急用。钱家刚好多一间,赵氏算计了好久,才让儿子顺理成章住进去。分家的时候也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提及。 若是有人提,就算房子会分给儿子,肯定也会让大房在其他地方退让。 好在钱有火因为受伤,精神不太好,似乎忘了这事。 赵氏本来都松了一口气,因为那间屋子肯定是自己的了,没想到二房夫妻俩在这儿等着她呢。 钱有贵皱眉:“你为了房子会把自己的手打折?” 赵氏:“……” 她心里也不认为二房夫妻俩能有这样的决心,但面上一本正经:“所以我说他们心狠啊,对自己都能下这样的狠手,更何况是对别人?” “睡吧,几天没睡好了,你也不嫌累!” …… 楚云梨独自睡一张床,很是舒适。唯一让人难受的,就是早上钱母起得太早。 外面天才蒙蒙亮呢,她就已经在外头喊了。 楚云梨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都不能隔绝她尖利的声音。 睡是睡不成了,她干脆起身做饭。 钱母照顾儿子,已经两天没下地,眼看着别人家的草都快拔完了,她心里着急,所以才起了大早煮饭,打算吃过后下地。 楚云梨饭还没好,那边一家人除了钱有美和欢宝之外,已经纷纷离开。 钱有美带着孩子就在院子里转悠,还绕到了厨房,嘱咐道:“娘走之前吩咐我,让我跟你说一声,好好照顾二哥。你们俩身上都有伤,得对点吃饭。不能饿着。” 她看了一眼锅中,皱眉道:“你又只做这么一点?” 楚云梨只做了自己吃的,自然不多。 “够吃了!” 钱有美讶然:“够你自己吃吧?” 楚云梨对她一笑:“对!” 钱有美:“……” 她面色一言难尽:“你不给二哥做饭?” “他不吃!”楚云梨语气笃定。 钱有美自然不信:“二哥昨天生病没有胃口,一整天都没吃几口,怎么可能不饿?你别太懒,小心我跟娘告状!” 楚云梨叹息一声:“你怎么就不信我的话?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你若是不信,去问一下你二哥不就行了?” -- 第79页 钱有美当真去问,到了厢房门口,敲门问:“二哥,你饿了吗?” 里面传来钱有火有些沙哑的声音:“我马上来!” 这是以为叫他吃饭呢。 钱有美立即道:“二嫂就做了一点饭,我说她了,她还说你不饿。” 钱有火:“……” 他敢饿吗? 这几天他算是发现了,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个女人,嘴上也说不过她。 她做的饭,她愿意给,他还不敢吃呢。 钱家其余人不知道,钱有火心里最是清楚,陈春喜对他下手狠辣,前几天把他放在地上睡一晚,差点把他弄死,很明显已经不想继续跟他过日子,毒死他……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想到此,钱有火立即道:“她说得对,我不饿!” 钱有美:“……”我不信! 刚才她不过随口问一句,钱有火那分明就是立即起来吃饭的意思。 楚云梨做好了饭,起身去厢房敲门:“我就做了一碗,你要吃吗?你吃的话,我再自己重新做!” 钱有火心里更加害怕,谁知道那粥里有没有毒? 这女人可是跑回娘家过,谁知道她回娘家之前,有没有去找大夫抓毒老鼠的药? “不吃!”钱有火语气笃定。 楚云梨看向钱有美,摊手道:“你也听见了,他自己不吃,可不是我没做!” 钱有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眼看二嫂去吃饭,她想了想,推开厢房的门,走到床边。正想问呢,就听到钱有火肚子咕咕叫的声音,顿时更加疑惑:“二哥,你肚子都在响了,为何非说自己不饿呢?” 钱有火本来就在病中,饿得有气无力,摆摆手道:“我不敢吃她做的饭,娘做的还有么?帮我盛一碗。” 见他实在饿,钱有美迟疑了一下,还是去给他盛粥了。 吃完了饭,各回各的房。陈春喜身子亏损,身上还有伤,楚云梨也懒得折腾,再想做事,也得等伤养好了再说。 外面一直安静,等到了傍晚,楚云梨又去做饭,还是只做了自己的,吃完了坐在院子里纳凉。 没多久,钱家人回来了。 庄户人家,粮食没有多的,做饭都得卡着来。钱有火早上吃了一顿,方才看媳妇吃饭,饿慌了又吃一顿。本来足够大房和钱家老夫妻俩吃的饭菜就不够了。 看到那点儿剩饭,钱母讶然,问女儿:“你偷吃了?” 钱有美能冤死,二哥吃了两顿,她本就害怕爹娘回来责备,早已经想好了解释的话,立即道:“二哥,他不敢吃二嫂做的饭,饿得咕咕叫也不肯吃,我怕他饿出个好歹,这才盛了粥。” 闻言,钱母皱起眉来,看向院子里的小儿媳:“你们俩怎么回事?分家了不好好过日子,闹腾什么?” “我做饭了啊!”楚云梨一本正经:“他自己不吃。有美亲眼所见,可不是我苛待他!” 钱有美颔首:“娘,确实是。” 尤其二嫂态度堪称和善,二哥还是不肯吃。 边上洗手的赵氏听到这些,悄悄掐了一把自家男人:“你看,我就说他们对自己狠吧!这都分了家了,还拿一个人天天跟着我们吃,忒会算计!” 钱有贵瞪她一眼:“别胡说!” 在他看来,应该是二弟和媳妇吵架,硬气地不吃弟妹做的饭,夫妻吵架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赵氏被斥,很是不满:“那你跟着二房吃几天,你看看他们愿不愿意?” 钱有贵:“……” 如果是以前的弟妹,他觉得肯定有饭吃。可是最近,弟妹跟换了个人似的,他也有些不确定。这么一对比,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兄弟之间,不应该太在意这些,吃饭而已,吃几顿没甚要紧。但这都是相互的,哪儿有只让别人吃,自己却不能吃别人的道理? 那边钱母骂骂咧咧已经开始做饭,钱有贵想了想,跟进了厨房:“娘,咱们干活这么累,还得照顾二弟,他们俩是不是有点儿太不懂事?再说,这都分了家了……” 钱家夫妻俩很在意兄弟俩的感情,就怕他们生份。眼见大儿子不满,钱母立即道:“今天是最后一回,从明天起,让他们自己做。要是还闹别扭不肯吃,饿死算求!” 这话没有压低声音,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钱有火。 钱有火则身子一震,顿觉前路无光。他一脸崩溃,奔进厨房:“娘,陈春喜她想杀我,她做的饭我不敢吃,难道你想逼死我么?” 钱母将手中的盆往灶上一扔:“咱们已经分家了,你天天跟着你大哥吃像什么话?他已经够照顾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钱有火:“……” 他眼神一转,余光看到自己的妹妹一脸担忧站在外头院子里,眼睛一亮,道:“娘,不如我出粮食,你让妹妹顺手帮我做饭?反正她只是带欢宝,多的是时间!” 钱有美再是只带孩子,有时间做饭,可也没谁规定她就得一天干到晚啊! 她也是人,也会累,就不能歇会儿么? 再说,谁说带孩子就一定轻松?欢宝两岁多,正是闹腾的时候,哪里都想去,什么东西都想摸,带一天下来,她也腰酸背痛。 相比之下,二哥二嫂吊着胳膊吃了就睡,简直轻松太多了好么! -- 第80页 不待她出声反驳,那边赵氏已经讥讽道:“有粮食了还不肯做饭,你们也忒会算计了。有美要看着欢宝,本就没多少空闲,万一她做饭的时候孩子摔了算谁的?” 总之,她就是看不惯二房夫妻俩。 他们自己吵架,凭什么要别人将就?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开,关大房什么事?得了甜头,以后三天两头吵,大房日子还过不过? 大儿媳也不满了,钱母立即拍板:“明天你们自己做。就算受伤了,也不至于不能做饭!” 翌日早上,大房那边便把做好的晚饭锁去了正房。而钱有美则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去钱母娘家了。 等到钱有火起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妻子正在喝粥。 他摸了摸肚子,去厨房找了一圈,没看见吃的,心里对大哥大嫂难免生了一点怨气。 楚云梨看着他转悠,似笑非笑:“饿了么?” 钱有火冷哼一声:“我再饿,你不会吃你做的饭。”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愿意做给你吃似的。”楚云梨放下手中碗:“我就没做你的饭。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前面两年都是我做给你吃,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做给我吃了?” 钱有火:“……” 第1130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一 村里人除了光棍,就没有男人做饭! 钱有火若是跑去做,会让人笑话的。他瞪着楚云梨:“我不会!” 楚云梨不以为然:“又不是多难的事,学就是了。” “我不干!”钱有火转身就回了厢房。 楚云梨刚吃完饭,也不强求,也回去睡。到了午后,她起身出门,敲了敲厢房的门,见里面没人应声,她抬脚一踹,把门踹开后,道:“该做饭了。” 钱有火听到了敲门声,但他不想搭理,于是假装睡着了。没想到这女人直接踹。 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听到她的话,他别开脸:“关我屁事!想要我做饭,下辈子吧!” 楚云梨靠着门框上:“你确定?” 钱有火呵一声:“做饭那是女人的事……” 楚云梨甩了甩左手,捡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根棒子:“容我提醒你一句,这家中可没有别人!” 钱有火:“……”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中抡得虎虎生风的棒子,顿时大骇:“你不能打我!” 楚云梨拎着棒子进门:“谁说的?” 钱有火不停往床上缩,像是个遇上歹人的小媳妇,吓得魂飞魄散:“陈春喜,你离我远一点!” 楚云梨走到床边,抡起棒子就揍。 钱有火急忙一躲,眼见棒子落在床架子上打得“砰”一声。听着那声音都能想象得到,若是这一棒子落到他身上,八成又会断一根骨头。 眼见棒子又起,他急忙大叫:“我做!” 楚云梨的棒子在他额头前停住,一脸惋惜:“你再嘴硬一下,我就能跟你娘说你摔下床,摔破了头了。” 钱有火:“……”神特么摔破头。 他一脸崩溃,这女人分明想要他的命,奈何家里的人不信,他除了听话,能有什么法子? 钱有火磨磨蹭蹭去做饭,心里盘算着对策。 楚云梨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眯着眼睛从树叶缝隙里看天:“半个时辰后,若是我没看见饭菜,休怪我不客气!” 听到这话,钱有火简直要疯! 从他懂事起,他就一直在外干活,何时烧过这种柴火?能不能烧着都是一回事呢,还想吃饭? 有压力就有动力,这句话还是没错的。 钱有火看着那根棒子,很快点燃了火,回忆了小时候母亲做饭,勉勉强强在半个时辰后,弄出了一份有些糊了的饭菜。 二人在院子里的桌上吃饭,钱有火偷瞄她神情:“春喜,你既然不想跟我过了,为何不离开呢?” 楚云梨瞅他一眼,瞅得钱有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才道:“你以为我想留下?陈家容不下和离归家的女儿,除非……是寡妇!” 钱有火:“……” 他从“寡妇”二字里,听出来了她的跃跃欲试。 这怎么行? 钱有火可不想死,立即道:“我可以帮你!” 楚云梨一脸钦佩:“你愿意寻死?” 钱有火噎住,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会帮你说服你三爷爷让你归家!夫妻一场,我想好聚好散。” 楚云梨并不信他,摆摆手道:“先凑合吧。你要是把我伺候好了,就像以前我伺候你那样,我也不会天天打你。” 听到“以前”二字,钱有火突然想到自己最近老是听到熟悉的话,有些了悟,这女人大概是被他打得太狠,这是想要报仇?就像是他以前对她那般? 想到此,钱有火开始先回忆了一下成亲以后夫妻二人的相处,想起自己以前动辄拳脚相加,顿时有些绝望,手中的饭都不香了。 正吃饭呢,钱家人干活回来,钱母一进门,抽抽鼻子:“你们把饭做糊了?” 又确认了一下,确定是糊锅了,顿时气道:“春喜,你做饭也不是一两天,怎么还能糊锅呢?我又没让你做事,你一天只做两顿饭吃还能把饭做糊,要你何用?这么大个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村头的傻子都不会做糊锅,你连他都不如?” -- 第81页 楚云梨清咳一声:“娘,今儿这饭是有火做的。” 钱母:“……” 她顿时皱起眉:“让男人做饭,亏你想得出来!你今儿在家做什么了?” “养伤!”楚云梨闲闲靠在椅子上:“娘,有火他伤了我,也知道错了,特意做饭给我赔罪,还不许我帮忙。” 看着沉默的小儿子,钱母心里不是滋味,她都没吃过儿子做的饭呢。又觉得人家夫妻俩有和好的迹象,她身为母亲不应该阻止。说到底,她还是希望儿子过得顺心,别天天吵闹。 钱母摆摆手:“你们都分家了,爱丈母娘怎么弄。” 等钱家人回正房吃饭,楚云梨笑看着对面的钱有火:“你为何你跟你娘说我有了去意?” 钱有火悲愤道:“她不信啊!” 他没说吗? 他说了得有人信! 钱有火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想送走这尊瘟神。其实今日午后他仔细回忆从前时,很有些后悔自己的暴躁。如果那时候他对她温柔一些,是不是她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楚云梨撑着下巴,笑吟吟道:“我说了,我回不了家!” 钱有火咬了咬牙:“如果我能说服陈家族长,你是不是愿意回去?” “陈家就没有姑娘回家的先例,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说服族长?” 钱有火也知道很可能无功而返,但不试试,总觉得不甘心。 见他执意,楚云梨只道:“我要跟你一起,免得你污蔑于我,毁我名声。” 钱有火:“……”还用污蔑? 又是早上,钱有火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吃过后两人甚至比钱家人还更早出门。到了陈家村时,各家刚吃完早饭,都准备下地。 二人一路上碰上不少人。看到夫妻俩一起回,好多人都笑着打趣:“家里不忙吗?成亲两年了,怎么跟刚成亲似的,一步都不肯分开?” 钱有火:“……”他想分得远远的! 在外人看来,就算他们身上有伤,在这样好的天气也不应该到处乱晃。只剩下一只左手,也应该去地里帮着干活。 身边有妻子在,钱有火笑容勉强:“春喜想回来看看,我手伤着,闲来无事,便也陪着她。” 一路打着招呼进了村,许多人都知道,陈春喜夫妻俩打过架后,已经和好,还一起回娘家。 二人却没有回陈家,而是去了族长家中。 族长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五间的青砖瓦房,院子都是用青砖做的,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钱有火敲门,很快,里面就传来脚步声。 这种天气,少有人在家里蹲着,族长家中却不同。他们比较富裕,地里的活儿都是请村里的人干,还不用付工钱。 族长嘛,邻居纠纷,分家理事,都得找他评理。村里人不会刻意得罪不说,还会主动帮忙。 开门的是族长,看到两人,颇有些意外,见二人态度还算好,以为两人已经和好,便笑着道:“我就说,夫妻吵架正常,着急了打一顿也正常,别动不动回娘家,让人笑话!” 钱有火面色尴尬:“三爷爷,我能进来吗?” “进!”族长侧身:“这种天气,你们怎么得空?想要跟我道歉,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到秋收之后再来,也是一样的。我这个人性子豁达,不会跟晚辈生气,你们不来也行。” 钱有火:“……”并不是来道歉的。 眼看族长话里话外都是二人和好的欣慰,他有些话就不好说了,可又实在想摆脱边上这尊瘟神,踌躇半晌,还是开口道:“三爷爷,今日我们俩上门,是想请你做个证。” 族长帮人做的证多了去,家中各种作证拿到的契书足有厚厚一叠,闻言颔首:“说说看!” 钱有火鼓足勇气:“我们想和离!” 族长讶然,打量了一眼两人:“为何?难道春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就算是,正主在旁边,钱有火也不敢承认啊。 他苦笑一声:“不关春喜的事,是我的错!” 族长摆摆手,不以为意:“夫妻之间应该互相体谅,你做错了,只要知错,好好跟春喜道个歉,日子就能往下过。” 他一副说教模样:“春喜也一样,你们还年轻,都容易做错事,如果她做得不对,你就来跟我说。我会说她的,然后,道个歉继续好好过日子,你们没孩子,等以后有了孩子,就懂事了。和离这种话伤感情,可不能乱说。” 闻言,钱有火面色苍白,道歉有用的话,他也不会先受伤后生病了。 简直去了大半条命好么! 第1131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二 族长这话里话外,就没有答应两人和离的意思。 这怎么行? 不过,钱有火在来之前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耐心道:“三爷爷,说来也是我不好。我这个人呢,脾气暴躁,一暴躁起来就容易动手,还克制不住自己,之前的两年中,我打过春喜好多次,每次我都认错,是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不该动手,但是之后脾气一急上来,我又会忘……春喜的胳膊,并不是摔的,也是我打的。” 楚云梨惊奇地看着他。 这人为了摆脱她,简直拼了啊! 前面两年中,陈春喜每次受伤,但凡有人问起,钱母都说是她摔的。 -- 第82页 陈春喜身为儿媳,并不敢和婆婆呛声,便也默认了此事。 猜到内情的人自然觉得她可怜,可也有那不知情的,认为陈春喜这么大个人连路都走不好经常摔跤。 族长也一脸惊奇,看了看侄孙女,道:“难道不是春喜做得不对你才动手的吗?” 钱有火咬了咬牙:“不是!” 族长:“……”这还怎么劝? 眼见族长不见生气,更没有提出和离的意思,钱有火再接再厉:“我之前也尽力克制,可克制不住,我是觉着我这毛病大概好不了了。也是镇上的大夫跟我说我这个是病,我才知道我是病了,听说这是疯病的一种……治是治不好的……” 族长:“……” 楚云梨低着头,心里好笑,看来她真的把钱有火吓着了,连疯病都搬出来了,只为了摆脱她。 “春喜是个好姑娘!”说这话时,钱有火几乎是咬牙切齿:“能够遇上她,是我的福气,也是我们全家的福气,可惜,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再这么过下去,只会委屈了她……族长,之前春喜她想回娘家,其实是我的主意,不过,好像是您不愿意,对吗?” 钱有火今儿算是豁出去了,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走出这道门就和这个疯女人分道扬镳。 “对!”族长一脸坦然:“我们陈家的姑娘,就没有归家的。” 钱有火站起身,“噗通”跪了下去:“三爷爷,成亲之前我若知道我有这个毛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上门提亲的。好在现在也不晚,我今儿来,就是想求您,放春喜一条生路,若是再过下去,我怕我会克制不住……杀人!” “让我们分开,既是救她,也是救我!” 族长皱起眉来:“这话从何说起?” 钱有火振振有词:“若我克制不住杀了人,我也会被抓入大牢!” 族长:“……” 他严肃道:“既然是生病,找大夫治就是了。你们是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怎么能因为区区病情就分开呢?正是因为生病,春喜更加不能回来,否则,我陈家女儿成什么人了?” 钱有火:“……” 他一脸崩溃:“三爷爷,我是真克制不住自己了,否则,我今日也不会上门。算我求您了,放我们夫妻一条生路吧!” 族长也想不明白,和离而已,怎么就扯上了性命。 “可我陈家没有这个先例!” 钱有火立刻道:“我这个病,以前也没这个先例啊!春喜是个好姑娘,我也舍不得她,不如这样,您先让我们分开,等我养好了病,我才接她回来!” 族长赞同:“这是你们夫妻自己的事,你愿意让她回娘家住一段时间,我管不着!” 钱有火是真想哭了。 他绞尽脑汁才编出来了这个毛病,若是还不能摆脱她,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能说服族长了。 “可没分开,我就记得她是我媳妇,发起病来,我还会打人!” 族长皱眉:“你这是什么毛病?” 在他看来,确实有那种喜欢动手的人,但暴躁起来都是打身边的人,而不是特意打谁。 钱有火再次磕头:“三爷爷,我对不起春喜,对不起陈家,算我求您,就依了我这一回吧!” 满脸凄然,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族长左右为难。 钱有火急忙道:“就当是假的,您帮我们写一张和离书,可好?” 这话一出,族长一脸肃然,斥道:“胡说八道!白纸黑字写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当是假的呢?” 钱有火本来打的就是假的当做真的和离书的主意。 “你们容我想一想!” 一句话落,就把两人打发出了门。 站在族长的门外,钱有火都要哭出来了,看着楚云梨道:“你这个三爷爷是不是有病?” 楚云梨也觉得他有病。 钱有火抹了一把脸:“你也看到了,我连说我自己有疯病的招都使了,却还是不能说服他。这可不能怪我!” “不怪你!”本来楚云梨也没觉得能这么容易分开,她抬步往前:“那咱们继续做夫妻吧!我再想别的办法离开。” 钱有火:“……” 她会不会是想着做了寡妇之后离开? 刚好他们俩还没孩子! 也只有没孩子的寡妇才能归家! 想到此,钱有火活生生打了个寒颤。急忙追上去:“春喜,我还会努力的。” 楚云梨阴森森对他一笑:“我不着急!” 钱有火:“……”我急啊。 他心里盘算开了,以前他也见过陈家这位族长,看起来是个和善的老头,谁知道这么倔呢?想要说服他,应该不容易。 那么,陈春喜很可能就想要做了寡妇离开……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她有孩子! 两人已经回了陈家村,楚云梨还特意回家去探望一番,回去的路上,她能察觉到钱有火暗中打量的目光。 钱家院子里没人,钱母怕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不满,把女儿也支了出去。总之,不给小儿子粮食,也不帮他们干活。 一进门,楚云梨就吩咐道:“忙活半天,饿了,赶紧做饭去!” 钱有火生无可恋,以前夫妻两人出门,进门之后也是这番话,不过呢,那时候是他吩咐她做事。 -- 第83页 现如今完全反了过来,而他还不能反驳。心里把陈家那个老头骂了个遍,手中动作不慢,赶紧去后院抱柴火做饭。 两人去陈家村一趟,路上虽然没耽搁,可遇上熟人,还是得停下来说两句,钱有火的粥还没出锅,钱家人就从地里回来了。 钱母看到做饭的小儿子,心情复杂,理智告诉她,小儿子已经分家,人家夫妻俩想怎么过她都不该插嘴。可是,小儿子从小到大还没做过饭给她吃呢,现在却跑去伺候别人。 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瞪了一眼没出息的白眼狼:“跑去哪儿了?” 钱有火一脸沮丧:“回陈家村了。” 钱母心里不爽气,半真半假笑道:“你们回陈家,居然没被留饭?”又看向楚云梨:“春喜,你娘愈发会过日子了。” 这是说陈家人抠呢。 楚云梨并不生气:“我娘留了,米都下锅了,是有火急着回家,非要回来吃,我不肯,他还主动说做给我吃。” “对!”钱有火怕母亲收拾了媳妇之后,自己日子不好过,急忙接过话茬:“出去一天,我想早点回来,便没留下吃饭。” 关键是,陈家的饭,他不敢吃!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呢? 儿子越是护着媳妇,母亲的心情就愈发复杂。钱母也一样,前两天在两人还吵翻天了,没想到一分家,感情变得这么好。 越看越烦,钱母挥挥手:“赶紧吃吧!” 赵氏已经准备做晚饭,看到小叔子给弟媳做饭,心里也酸溜溜的,忍不住喊:“有贵,帮我抱些柴火!” 钱有贵刚从地里回来,路上就想方便,但又怕碰上人,好不容易回到家,急忙就跑去了茅房,听到这话,扬声道:“我就是给人做长工,也不至于连撒泡尿的时间都没,你自己没手吗?” 赵氏:“……”跟小叔子一比,自家男人简直成了渣渣!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羡慕不来。 吃过了晚饭,楚云梨回房睡觉。 钱有火则去了欢宝的屋子,最近夫妻俩分房睡,相处还算和谐,至少没有打起来。 赵氏看在眼中,心里看不惯小叔子那般讨好弟媳妇的她,悄悄跑去跟钱母低语:“娘,他们都成亲两年了还没有孩子,这一分房睡,想要孩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您就不管一管?” 闻言,钱母看了一眼厢房,斥道:“你一个嫂子,管人家呢。干活不累啊,赶紧回去睡!” 赵氏没讨着好,心里只觉得在老人偏心简直偏得没边,二房怎么做都是对,她怎么说都是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回了房。 初秋的夜里,月凉如水,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钱母悄悄到了儿子的厢房门口:“有火,睡了吗?” 钱有火跑了一天,累得心力交瘁,躺上床就迷迷糊糊,本来都睡了,听到门口母亲唤,立刻就醒了。 今儿他回来的路上想了许多对策。 族长那边实在太难说通,与其在那边使劲,还不如跟自己亲娘合盘托出,让家人也帮忙想想辙。还有,可以的话,让陈春喜有孕,等到孩子生下来,就算杀了他,她也不能离开。 如此,他也算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 当务之急,是要让亲娘知道陈春喜的心狠手辣,如果母亲能帮着赶人,就更好了。 钱有火鬼鬼祟祟打开门,看了一眼自己新房的方向,伸手一拉:“娘,你快进来!” 这一看就是想要私底下谈心,钱母还挺欣慰,一步踏入:“有事吗?” “有!”钱有火说起那些事,简直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陈春喜她……” 话刚起头,就察觉到门口月色下站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不是陈春喜又是谁? 第1132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三 “大半夜不睡,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楚云梨笑盈盈问。 钱有火:“……”都说了是悄悄话了,还能告诉你? 钱母本以为能和儿子谈心,眼见儿媳出现,有些不悦:“你不是跑这来作何??” 楚云梨似笑非笑:“娘,我们是夫妻,你说我跑来作何?” 钱母:“……”又是虎狼之词! 她累了一日,本就疲惫,道:“我跟你说过了,在长辈面前,说话要注意引,尤其是这种话,万一让人听见,你好意思么?” 她摆摆手:“早点睡吧。” 她来找儿子,还是受了大儿媳的影响,这夫妻之间还是得有个孩子,现在儿媳都过来了,那些话也不用说出口了。 钱母离开,楚云梨抬步进了厢房,转身关上了门。 钱有火一步步往后退,满脸戒备:“你来作何?” 楚云梨看到他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放心,我不欺负你!” 钱有火并不敢相信她。 这些日子,他被她欺负的还少吗? 简直命都去了半条,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伤还没好呢,他怎么敢忘? 当下,愈发往后退,一路退到了床边:“有话就说。”又强调:“就站在那里说!” 楚云梨站在门口,淡然道:“明日一早,我要去镇上。给我一点银子。” 钱有火有些意外,实在没想到她还会问自己要银子,哪来的脸呢? -- 第84页 “我没有!” 楚云梨缓步上前:“身为男人,给妻子家用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走得近了,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钱有火,突然发现她手中拎着一根棒子。出口的讥讽立刻就咽了回去,急忙从身上掏了掏,掏出一把铜板,也不管多少,直接递过去:“我身上就这么多!” 楚云梨伸手接过:“听你这意思,你别的地方还有咯?” 肯定有啊,现在刚分家。钱家老夫妻俩对于两个儿子并不偏心谁,分家的时候,也把家中的银子拿来分了三份,两个儿子一人一份,他们老两口自己占一份。 钱家不算富裕,但也不是一点底子都没,兄弟俩每人还分到了一两银子。 钱有火这几日被拘在家中,没有花银子的机会,别说那一两银子,就是他之前身上都私房东都还在,就是这些铜板。 “给我!”楚云梨收好了铜板,再次伸出手。 钱有火:“……” 他长这么大,并不是蠢货,银子这东西谁都不能缺。 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这个不行。他摇头道:“我们是夫妻,我是一家之主,银子该放在我手上……”眼见对面女子拎起了棒子,他急忙道:“你要用的时候可以跟我说,只要不是乱花,我肯定都会给。” 楚云梨上前一步:“我保证不乱花。我们成亲两年,你管了两年的帐,就算是轮,也该轮到我管了吧?” 钱有火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陈春喜,你别欺人太甚,小心我豁出去告诉爹娘你的真面目!” 楚云梨拎起棒子,压低声音,她的声音在微凉的月色里显得阴森森的:“你说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的棒子比较快?” 钱有火:“……” 这棒子就在他头上,可能她还没出声,棒子就已经到了。 银子很可贵,可小命价更高! 钱有火咬牙切齿:“我给你就是!” 楚云梨拎着一根棒子,跟着他在屋中转悠,没多久就拿到了一两多银子。 拿着银子,她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儿我还得早起呢!” 钱有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发凉。再这么下去,日子还怎么过? 翌日早上,楚云梨揣着银子去了镇上,这还是她第一回 来,不止要买一些自己用的东西,还得在镇上转悠找些来钱的法子,就这么一两银子,可不够她花! 转了一圈,法子是有。不过也有诸多限制,比如陈春喜就是陈家村的姑娘,许多人都知根知底,她不能拿出方子之类的东西。做生意吧,她又还有伤。 楚云梨买了东西,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才慢悠悠回家。 刚出镇子口,就遇上了陈春风。 陈春风慢悠悠在路上走着,看到她后,停住脚步等她上前:“春喜,你怎么自己来了?” 当下的妇人想要上街,一般都是夫妻同行,或者是找些邻居陪着,总之,很少有人独行。 周围并不太平,有些小混混专挑落单的妇人和姑娘下手,就算不动真格的,只嘴上花花,也挺让人受不了,若是让人看见,还会影响了女子的清白名声。 “你不也是自己?”楚云梨笑着上前:“最近如何?” 陈春风苦笑着摇摇头:“不太好,我婆婆病重,不答应分家。还是执意让我和小叔子凑合着过,并且她还找了人去我家里说……这不我得了消息,那劝和的人已经去了我家里了,我这得赶回去……” 可她方才的模样,并不像是赶路。 或许,她自己也是不确定的。 越想越烦,陈春风转而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你到镇上买什么?” “好多了,我不买什么,只是来随便转转!”楚云梨随口答。 陈春风有些不信:“妹夫会让你来?”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他不愿意,但他也拦不住我。” “他可以不给你银子啊!”陈春风看到她手中拎着的东西,看得到油纸上的湿润,应该是买了烧鸡,烤鸭之类渗出的油:“你这些也不便宜吧?” 楚云梨笑了:“他不敢不给!” 陈春风:“……” 只听这话,好像这位堂妹很凶似的。前面两人在各自成亲之后,都只隐约听说过对方的消息,陈春风是知道这位堂妹身上经常有伤,尤其是这一回,胳膊都被打折了,要说她过得好,也得有人信呐! 到底是别人的私事,陈春风不好多问,她还发愁自己的事呢,接下来一路沉默,脚下也走得不快。 眼看着就要分路了,陈春风想起堂妹,上次给自己出的主意,忍不住问:“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 楚云梨笑了:“我不是你,不能代替你选,不过呢,你可以问问自己的心。” 陈春风是一万个不愿意跟小叔子凑在一起过日子的,实在是这身份也没法做夫妻啊! 还是分家吧! 想到此,她脚下匆匆,飞快往陈家村去了。 楚云梨自己回钱家。 钱家院子里白日基本都是没人的,今日也只有钱有火自己。 他很悠闲的躺在树下晒太阳,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 钱有火没睡着,他正商量对策呢,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了煞星。 说实话,钱有火最近是有些怵她的。不着痕迹商量打量一圈,眼神在她手上的纸包上黏住了:“你买了肉?” -- 第85页 楚云梨买回来是想尝尝味道,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对!” 钱有火心下一转:“你想喝酒吗?我们夫妻俩好久没有坐在一起谈心了,我那里还有两坛好酒,不如我请你?” 楚云梨不好酒,不过那,钱有火这明显就是想搞事,她怎么会不让他如愿呢?当下颔首:“好啊!” 钱有火特别麻溜,先找了盘子把烤鸭放上桌,自己去屋中搬了酒,又道:“也没有外人,懒得洗碗,咱们就这样凑合吧。” 意思是直接对着壶喝。 他打开封泥,这几天喝了一大口,喟叹一声,伸手就去抓鸭腿。 楚云梨也不是缺这一条鸭腿吃,可她就是不想让他如愿,一抬手按住。 钱有火拿回鸭腿的手被摁住,顿时皱眉:“这是我给你的银子买的!” 楚云梨点头:“我没不给你吃,只是想提醒你,你敢吃吗?这可是我从镇上买来的哦!”还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镇上可有好几家医馆哦,听说刘家医馆的耗子药卖得不错……” 钱有火突然就觉得手中的鸭腿烫手,忙不迭丢开。 可是手被按住,他根本就抽不回来:“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心里恨得要死,面上还要为自己挽尊:“成亲两年,你还没吃过几回烤鸭,以前那时没分家,我做不了主,现在我们分家了,这只鸭子就留给你吃!我只喝酒就行了!” 说着,端起酒坛子就狠狠喝了一口,眼泪都流了出来。 对上对面女子疑惑得目光,钱有火抹了一把泪:“这酒太烈,我这是被辣的。” 简直是,哭都不敢当她的面哭。 此时此刻,钱有火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娶陈家的姑娘,这沾上就脱不了手,忒吓人了! 第1133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四 楚云梨不馋肉。 可陈春喜前面的十几年过得并不好,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像这样整只烤鸭让她一个人啃的,那是一次都没有。 她身子亏损严重,得好好补。 楚云梨啃得心满意足,还盘算着去村里再买几只鸡回来炖。 对面的钱有火没有下酒菜,只能喝酒,可他今日到现在只吃了一顿饭,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喝酒喝得太急,没多久就醉了,满脸通红的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楚云梨啃完了鸭子,将骨头丢给邻居家的狗毁尸灭迹。这才回头扶人去床上。 其实,钱有火的心思不难猜。他最近对她已经很厌烦,是巴不得甩脱的那种,又怎么可能请她喝酒呢? 楚云梨稍微一想,就猜到他那是想灌醉自己后圆房,最好能有个孩子。 对于算计自己的人,楚云梨向来不会客气,拖着他回房时,很是不耐烦,到了屋檐底下,她直接一松手,钱有火就摔了个狗啃泥。 他没有多高,摔下去应该不会受伤,可他是往前摔,胸前还吊着折了的胳膊,这么一摔,上满身的力气全部都压到了胳膊上。压得他当场酒醒,惨叫出声。 那叫声,惊起周围飞鸟无数。左右两边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他们是知道钱家二房夫妻俩受伤的事,急忙奔到院子外:“有火家的,发生了何事?” 楚云梨一脸歉然:“他喝醉了,我扶他回房呢,结果我只有一只手,力气又不够大,手一滑,他就摔到了地上,嫂子,你能帮下忙请大夫吗?”又看向右边的邻居:“大娘,你能帮下忙去地里叫人吗?” 左右邻居哪怕平时有些龃龉,遇上这种事还是很乐意帮忙的,很快,找人的找人,请大夫的请大夫,还有几个进来帮忙把钱有火扶起送回床上。 钱有火伤上加伤,痛得满头冷汗,除了偶尔嗷嗷惨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刻钟后,钱家让凑地里赶回来。钱母看到痛得面色煞白的儿子,心痛得无以复加。 “怎么又摔了呢?” 这一回,不用楚云梨解释,左右的邻居已经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喝酒?”钱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伤成这样,大夫早就说了不能喝酒,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你还给我喝醉,怎么不把你摔死呢?” 又瞪向楚云梨:“还有你!你就在一旁看着,为何不出声拦住?” 典型的迁怒! 以以前夫妻二人的相处,陈春喜哪里拦得住钱有火? 楚云梨低下头:“他非要喝,还说要请我一起喝,我拦不住!” 落在邻居眼中,都觉得钱母不讲道理。当下都帮着劝:“摔都摔了,赶紧看大夫要紧。春喜要是管得住,也不至于吊一条胳膊了。” 刚才钱有火叫得很厉害,跑去请大夫的邻居不敢耽搁,没多久,就把大夫拽了过来。 大夫累得气喘吁吁,急忙上前拆开木板查看。伸手一寸寸摸骨,摸得钱有火嗷嗷惨叫。末了,大夫叹息一声:“碰着了里面的骨头,得重新接骨,重新来过。” 钱有火听到这话,想到接骨的痛苦,真想晕过去。 可他偏偏又晕不了。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内,就看到大夫面无表情的接骨,钱有火咬着帕子痛得冷汗眼泪直流。 楚云梨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受着伤嘛,想帮也帮不上忙。 等大把大夫和邻居送走,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钱有火倒是想睡,可他痛得睡不着,只恶狠狠地瞪着楚云梨。 -- 第86页 钱家人面色都不好,钱父眼看儿子包扎好了,也开始恨铁不成钢:“以前你也不是嗜酒的人,怎么就忍不住呢?再过两个月伤好了再喝,能馋死你吗?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还要我跟你娘操心……我们上辈子欠了你的!” 老夫妻俩换着斥骂,一直讲没停过。 但凡钱有火想要反驳,都被骂回去。 钱有火觉得自己很委屈,他会喝酒,本来就是想灌醉陈春喜,没想到没能灌醉她,反而把自己灌醉……再有,他心里很怀疑自己会再次摔伤,是陈春喜故意! 不能这么下去了! 否则,哪天他被这女人弄死,爹娘还不知道真相。想到此,他沉声道:“爹,娘,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又看向楚云梨:“你出去!” 楚云梨不走,就靠在床头:“你要说我的坏话是不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摔伤你不是我本意。我也是不小心。要不是你喝醉,我又胳膊受伤,也不会把你扶摔了,总之,你要是说我故意害你,我可不认!” 钱有火始终找不到机会跟双亲坦白,这会儿痛得厉害,没了耐心再等,又听到她的诡辩,恼道:“难道你不是故意?” “不是!”楚云梨振振有词。 钱有火:“……” 他看到爹娘脸上不赞同的目光,简直都想哭了:“爹娘,她想害死我!她早就不想跟我过日子了。” 楚云梨一副“被我猜中了”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会说我的坏话。不是我不想跟你过,是你早就想不跟我过了,爹,娘,你们干脆如了他的意,把我送走,再给他娶个心上人!” 钱有火:“……”娶个屁! 讲真,碰上了陈春喜之后,他对于女人都有些害怕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太他妈会装了! 钱母自然是不愿的。 如果她想换儿媳妇的话,早在上一次儿子的手被打的那回就换了。今日这事,应该是意外。她就更没有换儿媳的想法了。 “别吵了!”钱母很是不耐:“既然成了夫妻,就要互相扶持,你们还年轻,有那精神吵吵,你们看我跟你爹还吵吗?有火,你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跟你一样大的人好多都当爹了,你能不能懂点事?也体谅一下我跟你爹?” 如果没有楚云梨率先说的那些话。钱有火说妻子想要害死他,钱母就算是不信,也会起怀疑。可有楚云梨的话在,无论钱有火说什么,在钱母看来,都是儿子不想和媳妇过日子,想要换人。 钱父也说教了几句,末了摆摆手:“我已经给你娶妻,也给你分了家,从今往后,你过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是喜欢三天两头的吵闹,我也当是你过日子的情趣,不会再管你,你们好自为之!” 老夫妻俩一前一后出门,留下钱有火坐在床上傻了眼。 楚云梨噗嗤一笑:“是不是感觉跟做梦一样?” 钱有火瞪着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啊!”楚云梨缓缓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是不是想灌醉我之后让我有孕?” 心思被猜中,钱有火面上却不敢承认:“你少胡说!” 楚云梨颔首:“你承不承认都好,反正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就行了。你都想算计我了,我又何必客气?你技不如人,我不过以牙还牙,你生什么气?同样的,今日我若是被你得逞,也不会生气!” 钱有火:“……” 他这会儿手痛得厉害,干脆不说话,闭上眼睛养神。 老夫妻俩说是不管儿子,但又哪里放心丢开?等到钱母吃过了饭,洗漱过后准备睡觉时,又来了厢房。语重心长地劝儿子:“你还受着伤,不能喝酒。你都大了,得懂事一点……春喜勤快,娘家那边也不拖累,以前我跟你抱怨都是顺口,我自己都没往心里去,你也别记着了,好好过日子!别家的姑娘这么逆来顺受的很少,把你交给她,我放心……”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好好过,别闹。再换也没有晨春喜这么合适的媳妇,兴许还不如她! 钱有火一脸麻木地听着,总觉得前路无光。 钱母说得口干舌燥:“春喜,去给我倒杯水。” 刚好桌上茶壶中没水,楚云梨拎着壶出去倒,临出门前,回头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钱有火。 钱有火则不管这么多,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娘,她想弄死我!” 今日之前,钱有火偶尔会想着在母亲面前揭发陈春喜的真面目,却始终没下定决心。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将就了。 钱母皱眉:“别胡说八道!” 镇上的人,最多就是小偷小摸,杀人这种事,还未亲眼见过,都是从老一辈人的口中听到的那些故事。在钱母看来,就算那些事情是真,口口相传之下,谁也不知道当初的真实内情。 说白了,钱母不认为自己那么倒霉的刚好找着一个杀人犯儿媳妇。 再有,陈春喜之前确实乖巧,说东绝不往西,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杀人呢? 见母亲不信,饶是钱有火早有心理准备,也觉得崩溃,他也放弃了让家人知道陈春喜真面目的想法……把这个啥心送走要紧。 “娘,我是真不想跟她过了。”钱有火死死握住母亲的手:“儿子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就依了我这一回,成吗?” -- 第87页 钱母一脸不悦:“刚才才跟你说让你懂事,你又要胡闹!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岂能容你如此儿戏?我们已经分家了,手头银子不多,拿什么帮你娶妻?还有,陈家是大姓,没有足够的理由你想送陈家姑娘回家,怕是不想在这镇上混了!” 一时间,钱有火都有些绝望了。 楚云梨拎着茶壶回来,就看到他一脸生无可念。 钱母喝了水,也没多坐,很快就离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楚云梨一脸好奇。 钱有火看着她:“春喜,我保证从今往后不再对你动手,你以后能不打我么?” 反正分不开,不如凑合过。 楚云梨对他一笑:“不能!” 第1134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五 钱有火心里难受急了。 这日子还能过么! 真该让家里的其他人看看这女人的真面目! 他眼神一转:“做人得敢做敢当,你敢跟我娘说实话吗?” 楚云梨反问:“凭什么要说?再说,我一个女人,要什么敢做敢当?在我看来,做人呢,不能在乎太多,自己舒心就好,比如……我想打你就打你!” 钱有火面色复杂:“我错了,行么?” “我也错了!”楚云梨态度比他还要诚恳:“今日故意摔伤你,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钱有火:“……” 无论她面上多诚恳,他心里都清楚,她根本就是装的。 “你能别装吗?” 楚云梨摇头:“不能!咱们成亲两年来,你也道过歉,可你是如何做的?” 钱有火低下头:“我承认,曾经我做错了。春喜,是我对不起你,我是真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刚才我娘劝我,我心里也想过了,我再娶一个未必能有你好,而你再嫁,也不一定能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咱们与其去拼那个不确定,还不如好好过。从今天起,我不打你了,你也别再打我,成吗?” 楚云梨笑意盈盈:“你可以不打我,但我是一定要打你的!” 钱有火:“……”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他干脆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楚云梨转身回房睡觉。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来时,钱家让已经不在,她自己去厨房熬了粥,吃完了早饭后就去村里转悠。没多久,就在村里买了两只老母鸡回来,一只放进后院养着,另外一只拎到了厨房门口,打算炖汤。 她只有一只手,不甚方便,不过呢,办法总比困难多。 楚云梨一只脚踩住鸡头,另一只踩住绑好的鸡脚,干脆利落的将头剁了下来。 钱有火一出门,刚好就看到她这动作,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脖颈有点凉。 楚云梨听到动静,抬头瞅他一眼,瞅得钱有火心里更加惊惧。 一直鸡炖好,楚云梨吃了一半,剩下的那些找个锅装了,送去了陈家村。 钱有火见状,也一声不吭。 他实在是被她杀鸡的干脆利落吓着了。现如今家中只有他们两人,他不觉得自己能逃得过。 陈家村村口正吵闹着,陈春风哭得厉害:“你要逼死我吗?” 她娘孔氏也在哭:“我这是为了你好!” “用不着!”陈春风语气不太好:“你养我一场,把我送出门,已经做到了为人母的本分,我不需要你替我考虑。” “你这孩子,忒不懂事!”陈春风的大伯母出声:“我们陈家姑娘出嫁之后,哪怕守了寡,有孩子也不能回家再嫁的。现如今你婆婆都许可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抓住,还要怪你娘。我敢保证,这一回你要是犟,以后肯定会后悔。” 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已经说了好半天,陈春风反驳不了,但又怕她不出声婚事就被定下,大声道:“后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她几步奔到村口的井边:“你们再逼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语气决绝,神情都有些癫狂了。 众人立刻就住了口。 这井可深了,掉下去之后不一定有命上来。孔氏吓得魂飞魄散:“春风,你快往后退!” 陈春风一脸冷然:“反正我不答应这门亲事!你们若要逼我,我宁愿去死!” 一群人中,除了陈家村自己人外,还有陈春风婆家的一个姑姑,特意带着媒人来下聘的。 此时看到陈春风这般决绝,满脸不悦。 “你既然这么嫌弃,我也不好逼你。只是,你莫要后悔!” 陈春风立即道:“我不后悔!” 姑姑面色严肃:“你生的是个丫头片子,无论哪家也没有把家业传给丫头的规矩,所以,你想分家可以,但嫂子不会分给你任何东西……” 听了这话,孔氏急了,急忙把人拉住:“我们再商量商量!” 又看向井边的女儿:“春风,你先下来。娘不会害你的……” 陈春风并不好哄:“你要答应这亲事吗?” 孔氏一脸为难:“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陈春风看向周围众人,都在三三两两低声议论,其中还隐约听到有人赞同这门亲事。一时间满心绝望。 她神情恍惚,后面却有人悄悄靠近,想要伸手拉下她。 却在即将碰到人的一瞬间,陈春风猛然惊醒,察觉到身后有人,她侧身去看,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掉进了井里。 -- 第88页 众人一片惊呼。 楚云梨送了鸡汤回陈家,院子里只有陈春华在,看到她回来,很是欢喜。 “娘呢?” 陈春华伸手指了指村口:“姐姐,你抄小路回来的吧?村口那里闹得正凶,春风姐姐不想改嫁,伯伯非要答应,正在村口闹呢。” 楚云梨将鸡汤放下,也去了村口。 怎么说呢? 陈春喜的悲剧就是因陈家这破规矩而起,如今有她来了,陈春喜自然不会被人打死。 可陈家别的姑娘呢? 如果可以,楚云梨也想帮帮她们。 她和陈春华一起往村口去,还隔着老远,就看到那里围了一群人,还有人在惊呼让人离开井边。 当即,楚云梨脚下加快,跑近了才看到站在井边一脸绝望的陈春风,正想上前帮着劝几句呢,就看到有人悄悄靠近她,然后……陈春风脚下一滑就掉入了井中。 陈家村这里没有多少水,村里善水性的人不多,众人吓了一跳,围上去的人不少,但救人的却一个都没。楚云梨扒拉开人群,也跳入了井中,又吓得众人一片惊呼。 井很深,好在楚云梨跳得及时,没多久就拽住了往下沉的陈春风往上浮。 村里人没人敢跳,但看到她们浮上来还是赶紧放下了绳子,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二人扯了上来。 从水中上来的陈春风已经昏迷不醒,孔氏哭得肝肠寸断,楚云梨急忙上前救人,又是按又是拍,好半晌,陈春风才呛出水来,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看到人活过来,众人才稍微放松。再想要劝陈春风改嫁的人一个都没。 开玩笑,没看这都逼出人命了么? 孔氏也很后悔,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嚎啕大哭:“你不愿意嫁,咱们就不嫁,我不逼你了……不逼你了……” 而那边媒人也不好再留,那位姑姑面色极其难看。二人悄悄走了。 楚云梨救人,浑身湿了个透,陈春华赶紧脱下身上的衣衫给她。楚云梨接过往身上一裹,直接回了陈家。 江氏亦步亦趋跟着,斥道:“你胆子太大了!井水那么深,你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后怕之下,江氏语气并不好。楚云梨也不生她的气:“不至于,我心里有数!” “有数个屁!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人,万一你没上来,你让我怎么活?以后我就是死了,也不敢去见你爹!”女儿一接话,江氏更加恼怒:“成亲了三天两头往回跑,日子还过不过?” 说话间,几人进了院门,楚云梨找了一张帕子擦头发,她就一只手,江氏看不过去,伸手接过帮她擦。 楚云梨淡淡道:“不过了!” 江氏本来还要接着说呢,闻言一下子噎住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们又吵了?” 楚云梨摇头:“不是又吵,是之前吵了就没和好。我打折他一条胳膊,昨天还他他伤上加伤,已经不太疼了的胳膊又摔坏了,能和好才怪。” “怎么摔的?”江氏好奇。 楚云梨面色坦然:“他喝醉了,我扶他回房,我力气不够,没能扶住!” 江氏:“……” 她皱皱眉:“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云梨瞅她一眼:“娘,果然最了解我的人是你。” 江氏听到女儿亲口回答,并不惊喜,反而很是发愁:“春喜,可你回不来啊!你三爷爷肯定不会答应的。你把钱家人得罪狠了,日子还怎么过?” “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楚云梨将帕子拿回来放在桌上:“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 江氏才看到女儿跳井,心里正后怕呢,挽留道:“都这个时辰了,还回去做何?” 女儿都把人摔了,看样子是真不想过,在钱家应该很是煎熬。大不了,住一晚之后,她跟女儿一起去钱嫁赔罪。 “我得回去盯着他!”说话间,楚云梨已经出了院子门:“他这两天老想到时候他爹娘我想害他,我不能让他胡说八道污蔑于我,毁我名声。” 江氏:“……”她自己都承认是故意,还用污蔑? 第1135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六 楚云梨回来时送鸡汤的,并没有想留宿。换下身上的湿衣后,趁着天色还早,赶回了钱家。 钱家人在夕阳西下后回家,一进门,钱母,就发现了院子角落的一摊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大吼:“有火!” 钱有火正睡觉呢,听到喊声,起身应了一声。 钱母急忙过去推开门,顿时松了口气。最近儿子太喜欢受伤,她怕那滩血又是儿子的伤。 钱有火靠坐在床上:“娘,有事?” 钱母伸手一指院子:“那摊血怎么回事?” 听母亲提及此事,钱有火兴致缺缺:“春喜杀鸡流的。” “杀鸡?”钱母尖叫:“这不年不节的,杀什么鸡?她哪来的?” 声音太过尖利,吼得钱有火耳朵嗡嗡,他伸手掏了掏:“买来的!后院还有一只,养着下蛋呢。” 楚云梨可没提过那鸡是下蛋的,钱有火会知道,是因为他听见了鸡叫,咯咯咯像是下蛋之后的叫声,跑到后院一瞧,果然找着了一枚热乎乎的鸡蛋,这会儿早已祭了他的五脏庙。 钱母皱起眉来:“她哪来的银子?你给的?” -- 第89页 闻言,钱有火立即答:“我不想给,她拎着一根棒子,逼着我给的!分家后的所有银子都被她拿走了……娘,她是真没想跟我好好过,那只鸡炖好了她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拎出门了,不知道是送给谁。” 钱母柳眉倒竖,儿媳拎着棒子打人的事她不太相信,可拿着炖好的鸡汤送人,这就不能忍了! 她追问:“没给你喝吗?也没给我们留?” 钱有火颔首:“我们就算了,反正是大人嘛,她连欢宝都没留一口。” 钱欢宝是钱母的宝贝疙瘩,钱母心中,任何人在孙子面前都得退一步。钱有火的这话,直接戳到了她的肺管子,当即就气炸了。 赵氏在院子里听见,道:“欢宝前两天还跟我念叨想喝鸡汤呢。” 这话一出,钱母愈发生气:“这春喜,怎么突然性子左成这样?” 楚云梨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进门后就对上赵氏幸灾乐祸的目光:“你今儿炖鸡了?还吃独食?” 楚云梨冷哼:“都分家了,嫂子未免管得太宽!” 赵氏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好心提醒你一句,娘因为你吃独食的事正生气呢,好之为之吧。” 说是好心,可她一脸的不怀好意,明显就是等着看戏。 钱父正在刮脚上的泥,头也不抬:“你们两个在家里养伤的,难道比下地干活的还累?” 身为公公,他不好说太多,显得自己小气。 钱有贵更是一声不吭,只是冷着个脸。钱有美正在厨房中,神情和赵氏也差不多,等着看戏呢。 钱母不负众望,听到楚云梨回来的动静后,一步从厢房踏出,冷笑道:“你把鸡汤端哪去了?” “给我娘喝了!”楚云梨坦荡荡。 这么坦荡,钱母怒极:“你既然入了我钱家,就是我钱家的人,有好处有好事肯定要想着自己家人。一点鸡汤你还捧回娘家,也不怕人笑话!” 楚云梨眨了眨眼:“我记得今年正月的时候,您还带了一块肉回娘家,有这回事吧?您对爹娘这么孝顺,身为您的儿媳,如何能不孝呢?” 钱母:“……” 拿肉回娘家这事,她是瞒着人的。毕竟,钱家嫁为人媳的不止她一个,她拿了一块肉,两个儿媳回娘家,也应该拿肉才对……钱家就是再多银子,也不能这么大撒手啊! 可是,钱母明明记得这事自己做的很隐蔽,应该没人发现才对。 “你打哪听来的?” 楚云梨伸手一指边上看戏的赵氏:“嫂子跟我说的。那段时间都是她做饭,你回娘家的当日就跟我说了。” 赵氏:“……”看戏看到了自己头上。 对上婆婆恼怒的脸,她清咳一声:“娘,我这也是怕肉没了你们怪我,所以就数得清楚了些。” 那边钱家父子三人都看了过来,还是那句话,钱家吃穿不愁,还小有积蓄,可再有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再说,庄户人家地里刨食,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才能攒下那么一点,说白了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哪里会舍得给外人? 钱父面色不太好,不过,到底是孝敬了岳父岳母,那二人年纪也大了,他若是闹起来,也好说不好听。 加上钱母又在一旁解释:“年初时,我娘病了,我就想让她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钱父一挥手,对着楚云梨严肃道:“孝敬父母应该,我想说的是,你是钱家的人,拿家里的东西送人,得提前打招呼!你想拿就拿,想送就送,也未免太任性了些!” 楚云梨颔首:“我就知道爹也赞同我孝敬长辈。只是,娘之前还把家里的料子拿去给表弟娶妻了。” 钱母咬牙切齿:“谁跟你说的?” 楚云梨再次伸手一指赵氏。 以前陈春喜是个闷葫芦,整日只埋头干活,赵氏看不惯婆婆,不敢呛声,憋在心里难受,又不敢跟男人说,于是,全都对着陈春喜说了。 赵氏真的是想掐死弟媳的心都有。 这些事情都是她随口抱怨,谁能想到闷不吭声的弟媳能记这么久?更没想到的是向来害怕婆婆的弟媳居然会把这些事情合盘托出。此时她心里就两个字——完了! 如果再多两个字,那就是——后悔!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什么都往外秃噜。 钱母想掐死两个儿媳的心都有,钱父本就对她往娘家搬东西不满…… “你给我进来!”钱父板着脸,率先进了正房。 钱母狠瞪了一眼两个儿媳,亦步亦趋跟了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钱父的声音:“你别解释这么多,你嫂子没银子置办聘礼关我何事?我早跟你说了,孝敬爹娘那是应该的,你多拿一些,我都不说你。但你那哥哥弟弟,就没这个必要了。” 紧接着就传来钱母解释的声音,隐约还带着几声抽泣。 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 钱有美再没了看戏的心思,她今年十六,秋收前后就会议亲,之前家里有一匹青布,早就说了是给她的嫁妆……该不会被娘拿去送人了吧。 钱有贵也是才知道妻子的多嘴,狠狠瞪着。 赵氏则看着楚云梨,在自家男人把事情喊进门之前,率先抓住楚云梨出了门。 二人站在钱家不远处,赵氏看了看自家院子门,低声斥道:“你是不是傻?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 第90页 楚云梨靠在树上,闲闲道:“我若是不说,挨骂的就是我了,到时候你们都在一旁看戏,美不死你!今儿这事,我本就没错,都分家了,大家各过各的,你们假装看不见也就过去了,偏偏你们要拱火,既然你们不想我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安生。” 赵氏:“……” “你偷拿东西回娘家,还成了我的错了?” 楚云梨振振有词:“你自己不拿,关我何事?再说我也没偷拿,我是当着有火的面光明正大拿的,一个大男人,不乐意又不肯说,还有亲娘帮着出头……” 听着这话,赵氏突然觉得,小叔子太没担当了些。 有句话弟媳说得对,已经分家了,大家各过各的,凭什么双亲还要帮他管教媳妇?要紧的是没管着不说,还把自己一家弄得不愉快。 再回到院子里的赵氏冷着一张脸。钱有贵本就想把她叫进屋去教训,只是她跑得快没来得及,看到她进来,斥道:“赶紧进屋!” 赵氏冷哼一声。 钱有贵更加生气,进门后就道:“我娘辛苦了一辈子,这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爹娘挣下来的,他们想吃或者想送人都好。你明明知道爹不喜欢娘把东西送给舅舅,你看见了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为何要把这些事告诉弟妹?现在好了,弄得爹娘吵架,你满意了?” 赵氏比他更生气:“你们兄弟俩已经分家了,弟妹当家作主,想送东西回娘家怎么了?就跟娘一样,谁也管不着!可你二弟呢,看着你弟妹把东西拿走的时候不说,等东西都送走了又回来告诉你娘,自己的媳妇自己不管,还指望娘,娘可是跟我们过日子的!你自己看看,今儿就因为他们,我们一家人闹成这样,晚饭都吃不好,爹娘那里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日子还怎么过?” 钱有贵本来挺生气,可没想到媳妇回来给他火气更大,吼出来的这些话乍一听乱七八糟,仔细一想,还挺有道理。 对啊,明明就是二房的事,怎么闹得他们一家吵得不可开交呢? 再瞅一眼二房,那两人早已经各回各屋,烛火都吹了,已经睡下了。 他自己和媳妇吵得不可开交就不提了,隔壁正房里还听见母亲正哭,父亲余怒未消还在训斥……想到这些,钱有贵心情复杂起来。 眼见男人有所松动,赵氏怕他回神,又想起自己失言的事,急忙道:“要我说,你二弟跟你那个弟妹忒坏了,这是故意吵架,好让我们一家不安生。咱们可不能如了他的意,你去跟你爹娘说一声,早些洗洗睡,明日还干活呢。” 钱有贵深觉有理,急忙出门去了隔壁劝说。 赵氏逃过一劫,忍不住抹了一把汗。 方才陈春喜跟她说这些,赵氏立即就想到以此脱身了。 还真的一试就灵。 因为此,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小瞧了这个弟妹。 看似沉默乖巧,今儿她不就幸灾乐祸看了几眼,弟妹就能把家里搅和成这样。以后真要离她远一点。 第1136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七 钱有贵跑到隔壁,把自己媳妇分析的话说了,钱家老夫妻俩半信半疑,到底是没再吵了。 东西都送走了,又拿不回来,再吵又有什么用? 不过,夫妻两因此而起的隔阂,不是一两天能消除的。最直接的,就是钱父把钱母,手中为数不多的家用直接收缴了。 而钱有贵劝好了爹娘后,回房时突然想到,就算是二房故意拱火,但自己媳妇嘴不严实也是真的。所以,回房之后,板着脸将已经躲上床的赵氏训斥了半晚上。 他们没睡好,楚云梨却睡得格外香甜,一大早就醒了。 钱母被骂,还哭了一场,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看到罪魁祸首,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又想到昨晚儿子跟自己说的陈春喜没想好好过日子的话,觉得有必要敲打几句:“春喜,之前有火确实喜欢动手,但他如今已经改了,你也别闹了,好好过日子,早些生个孩子要紧!你别觉得离开了钱家能过得更好,我就没见过再嫁过得好的女人,你要是给人做后娘,才是怎么做都是错。也不用我提谁,你自己放眼看看,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她打了一盆热水,正在敷脸,楚云梨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嘴上却道:“陈家那边容不下我,我不好好过,能去哪儿?娘,是有火不想跟我过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外头有人……” “别胡说!”周边村里的人家都不富裕,纳妾的人几乎没有。钱有火已经成亲,若是,传出他和大姑娘小媳妇儿有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云梨不解:“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如果外头没人,那他怎么三天两头的闹呢?” 钱有火在屋中听到这话,能气死过去,忍不住道:“陈春喜,明明是你不想过!” 楚云梨不接茬,只叹息道:“男人就该敢做敢当,你自己想把我赶出门,偏偏说是我不想过,到底夫妻一场,你未免太过分了。” 钱有火:“……”过分的是谁? “娘,我不做饭,她天天逼我做!还说我不做就打断我的腿,这女人歹毒非常,我不要跟她过日子了。” 钱母皱起了眉,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她撞上儿子做的两顿饭他都很不甘愿的样子。 会不会是陈春喜真不想过了? -- 第91页 难道一直以来儿子说的话都是真的? 钱母起了疑心,吃过早饭后并不离开,只道:“我眼睛疼,早上不去地里。” 也是怕出去丢人,一看就像是哭过,昨晚上动静也不小,真出去了,肯定会有人问。 村里的某些人喜欢追根究底,知道人吵架,还会问清楚是为了什么吵架,让人烦不胜烦。尤其钱母被责骂的原因说出去也不好听。反正最近地里的活也只是拔草,晚个一两天没甚要紧,所以,在眼睛消肿之前,钱母都不打算出门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钱父也不强求,只是把儿子儿媳女儿都带走了,留下钱母在家看孩子。 她对楚云梨起了疑心,问:“大早上的,你为何不做早饭?有火身上的伤比你重,你可别使唤他了。” 对此,钱母早就不满了。这会儿总算找着了机会说教:“一个大男人,你让人进厨房,让外人看见了不得笑话么?你们是夫妻,人家笑他,也是笑你!” 钱有火大爷似的坐在屋檐下,好像找着了靠山一般,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楚云梨瞅他一眼:“娘,不是我不做饭,而是我做的他不肯吃!”她看向钱有火,似笑非笑问:“我去熬粥,你要喝吗?”你敢喝吗? 最后一句话,她没问出,不过呢,钱有火还是看出来了。 钱有火:“……不喝!” 楚云梨双手一摊,无奈道:“呐,你也看到了,不是我闹,而是他在闹。” 钱母不解:“你为何不喝粥?” 钱有火认真道:“娘,这女人敲断了我的手,又让我摔了一跤害我重新正骨。我怀疑她想弄死我做寡妇好回娘家,所以,她经手的东西,我都不要吃!我怕里面有毒!” 听着这些,钱母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还是那句话,她眼中的陈春喜乖巧温柔,做事麻利,不可能是杀人犯。 “你做饭去!”钱母这话是对着楚云梨说的。 楚云梨转身进了厨房,有钱母在,她不指望钱有火做饭,可她又不能不吃,所以,早晚都是自己动手。 钱母则坐到了屋檐下,语重心长:“有火,你都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春喜她……怎么可能杀人呢?” 钱有火强调:“是真的!” 钱母不信,劝道:“你们是夫妻,得过一辈子,你不能这么怀疑她,这夫妻之间得互相信任,才能过得长久,吵吵闹闹的,让外人笑话不说,自己也过得不好啊!有火,我跟你爹一年年老了,你要稳重一些,让我们放心,才是懂事!” 钱有火张了张口,再次道:“陈春喜亲口跟我承认她想回家,只是回不去!我怕她揍我,还带着她去找了陈族长,可惜他不答应让她回去……我都说自己有疯病了他还不答应,还说什么有病了更不能让春喜回家的话……” 回想起这些,钱有火心情复杂难言。 看儿子说的有鼻子有眼,钱母不得不信。心里正想事呢,余光瞥见儿媳打开院门出去,忍不住喊道:“你去哪儿?” 楚云梨回头:“我去找几根野菜,最近外面野菜好多,我想换换口味!” 她一副坦荡荡模样,并不怕母子俩单独相处,钱母看着她走远,本来有些怀疑的心又定了下来。 “别闹,好好过日子。” 钱有火还想要再说,钱母却已经不爱听了。 钱有火心里恨得不行,那女人太会装了,那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不想过了。 也是因为当下女子出嫁后很少会和离,一般人也不会想到陈春喜会有那么大的魄力。 楚云梨找了好几种野菜,洗干净后放了一点油炒,绿油油的一盘,很是喜人。 她把饭菜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请了钱有火去吃。 钱有火不肯。 楚云梨一脸无奈的看向屋檐下的钱母:“娘,有火他不肯吃,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吃点?” 钱母摆摆手:“我刚吃过,再吃也是浪费。有火,你别闹了,赶紧去吃!” 钱有火就是不动,楚云梨再次道:“娘,你多少吃点,好让他放心。” 闻言,钱有火也认为这早饭中应该没问题,坐了过来。吃饭的时候,楚云梨很热衷帮钱母夹野菜,一副号儿媳模样。 见状,钱有火微微放心,野菜味道实在是好,他粥都多喝了一碗。钱母也是才发现,小儿媳炒菜的手艺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本来她不太饿,也喝了两碗粥。 吃过饭后,三人坐在院子里消食,钱母拿着衣衫缝缝补补,楚云梨与钱有火都只有一只手,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 钱有火一开始还瞌睡,渐渐地就睡不着了,因为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一只手在捏他的肠子,痛得他呼吸都困难了,隐约有种错觉比断手还要痛。 没多久,他坐不住了,站起身冲进了茅房。 钱母见状,笑着摇摇头:“二十岁的人了,跟欢宝似的懒得不行,都憋不住了才往茅房跑。好在他不和欢宝一样拉在裤子上。” 话音刚落,茅房那边传来钱有火的声音:“娘,帮我拿条裤子来。” 钱母:“……”连欢宝都不如了。 钱有火闹肚子了! 一整个午后,他要么在茅房,要么在去茅房的路上,拉得他脸色苍白,整个人虚弱无比。在他又一次捂着肚子从茅房出来时,他恶狠狠瞪着楚云梨:“娘,我就说她做的饭有毒!” -- 第92页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简直张口就来!我做的饭菜可不是你一个人吃了,就算你说我提前吃了解药,那娘呢?娘也是吃了那个饭菜的,真有毒的话,她怎么没事?” 对啊! 钱母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适,同样的一个锅盛出来的粥,一个盘子里装的菜,如果真有毒,不可能只有钱有火一个人闹肚子。 她没有怀疑儿媳,只道:“我早跟你说了,有些话不能乱说,伤夫妻感情。你就答应我要让我给你爹放心了,怎么还张口胡说呢。” 钱有火:“……”哪来的夫妻感情? 钱母看儿子面色难看:“严不严重?要不要请大夫?” “要!”钱有火痛得不行:“让大夫看看,我是不是中了毒?” 气得钱母一拍他脑袋:“别胡说!” 第1137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八 钱有火笃定自己是中了毒。 大夫来得很快,找的还是村里的那个土郎中,来了仔细查看过后,道:“该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钱有火立刻像是抓住了小辫子一般:“娘,你看我说得对吧?我就是中了毒!” “不像是中毒。”土郎中摆摆手:“大概就是东西变质了。天气炎热,吃食别放太久,尤其过了夜的东西最好别吃……还是做少一些吧。” 庄户人家粮食都不够多,真做出来了,倒掉也太浪费了。 钱有火再三强调自己没吃过夜的吃食,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可能是换肠胃,不严重,喝了药,养两天就好了!” 被问得太多,大夫回答起来也难,配好药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钱母不认为儿子是中毒,今日之前,儿子入口的东西,要么是他自己做,要么就是她做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她更倾向于大夫说的儿子最近在换肠胃。 钱有火眼见母亲不信自己,便想要说服她,絮絮叨叨很是烦人,钱母烦不胜烦,拿着东西带了孙子去隔壁邻居家中了。 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钱有火看着楚云梨,质问道:“你是不是冲我下毒了?” 楚云梨颔首:“对啊!” 钱有火:“……” 他看向刚走远的母亲,大喊道:“娘,春喜她承认了!” 钱母压根不信,头也不回进了隔壁邻居的家门。 钱有火真有点伤心,怒斥楚云梨:“什么东西有毒?” 他说妻子下毒,纯粹是直觉。要不是知道陈春喜的真面目,他也不会怀疑她。闹肚子后,他也仔细回想过吃饭的前后,没发觉哪里有异样。 楚云梨坐在石桌上,态度悠闲,浅笑道:“很简单,我摘的那些野菜中,有些是有毒的,但有一种是解药,我给你娘夹了一些,自己把剩下的解药吃了,而你……把那些有毒的药通通都吃了。可不就得恼肚子么?” 钱有火瞪大了眼睛:“你会辫药?” “只会看两三种。”楚云梨一脸谦虚:“毒死你是足够了。” 钱有火心里惊惧不已。 楚云梨抬手去拿大夫配好的药:“刚才娘说,让我给你熬药来着……” 眼看她手指就要碰到药了,钱有火吓得心胆俱裂,急忙伸手去夺:“我自己来!” 他自己熬了药喝了。本就是路旁采的草药,毒性不大,只是折磨人而已,一整个晚上,钱有火都没睡好,等到第二日早上起来,他除了面色苍白些,已经不再闹肚子了。 “春喜,我们去找族长吧!”这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煞星送走! 楚云梨从善如流,换了衣衫跟他一起出门。去了陈家村。 钱有火说了和上一次差不多的话,族长还是同样的态度,只咬定一句话:陈家没有和离归家的姑娘! 钱有火满心崩溃,眼泪都落了下来:“三爷爷,算我求你,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让春喜回家吧。” 族长一脸漠然,并不开口。 不说话就是拒绝,钱有火又求了半天,还是无果。 楚云梨也看得出来,想要摆脱钱家,族长这里压根就过不了。 正准备离开呢,就看到族长媳妇从外面回来,看到楚云梨二人,笑着打招呼:“春喜啊!怎么得空过来?” “有火他发颠病,一发病就打人,还只抓着我打,他来给三爷爷道歉,想要送我回陈家。” 族长媳妇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听了不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症,一脸诧异:“还有这种病?他是不是讨厌你呀?” 楚云梨低下头:“不知道啊!我自做到了妻子的本分,他不喜我,我也没法子!” 钱有火在边上听得满心憋屈,想要反驳吧,就怕这女人回头收拾自己,只能默认。 又觉得这女人实在脸皮厚,什么话都张口就来,就是个人精,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想想就窒息! 钱有火是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当即转身者的族长对面:“您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族长:“……” 钱有火不走,楚云梨也不走。 到了午后,陈家送客,二人出了门,钱有火还是不想离开,于是,坐到了大门外。 楚云梨也不走,陪他坐着。 天上渐渐暗了下来,村里的人都回家了。月亮升起,朦胧的月色里,只隐约可见近处的风景。 -- 第93页 楚云梨双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你打算一直在这守着吗?” 钱有火颔首:“如你所愿,我一定会让族长答应的。” 一句话落,又沉默下来。 族长家中的房子造得比较讲究,用青砖造了院墙,大门口处还修了一个漂亮的房顶,二人就坐在那底下,离得远的人,根本看不见那里有人。 一转眼,村里各家亮着的烛火越来越少。钱有火也靠在门上睡着了,楚云梨也闭上眼假寐。 深夜里,楚云梨突然睁开了眼,像只猫般轻盈地起身,侧头去看右边的院墙。 刚才她可是听到那边有窸窸窣窣搬竹梯的声音,还有人上了竹梯那种吱嘎声。 她一侧头,就看到墙头上出现了一个人,不是族长又是谁? 这大半夜的翻院子墙,说他去干好事,也得有人信呐! 只见族长跳下墙头,往左边而去,楚云梨轻手轻脚跟上,一直跟着他出了村子,到了村头的茅屋中。 看着他进了茅屋,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 若是没记错,那里面住的是村里的屠户。 屠户这活计,得大半夜起来杀猪,早上有人去镇上买菜时,肉就得往下割,所以,夜里是睡不好的。白日却基本都在家纸,这活儿看起来脏,但挺赚钱,屠户的媳妇还是从镇上买来的,听说是外地送来的女子,长得挺美,屠户怕她招人,基本都不让她出门。 族长这大半夜往人屋子里钻,说他去做别的,谁也不会信。 陈春喜的悲剧,都是族长一手造成,因为大伯陈满福很照顾侄子侄女,江氏和一双儿女相依为命多年,也不忍心看女儿挨打,他们是很愿意接陈春喜回家的。 弱不是族长,哪怕陈春喜遇人不淑,也能回家再嫁。 楚云梨站在茅房不远处的树下,等了几息,却不见有人出来,屋中也没动静。若不是提前约好,不应该怎么安静。 心下一转,她立刻有了主意,飞快转身回了村里,回到了族长家的院子门外,路上顺手拽了一把,别人家引火的干草,将火点燃,丢入族长家不远处堆在外面的草垛上。 这草还是去年的,最近天气好,天天大太阳晒着,很是干燥,沾火就燃。眼见火星起,楚云梨立即大喊:“着火了,走水了,大家快救火……” 一言出,几乎是瞬间,周围的家家户户立刻亮起了烛火。 要知道,村里的各家房子都是紧挨着的,好多就在房子的周围都堆上了干草,目的是为了用的时候方便,但是,这要是着起火来,很容易连房子一起烧了。听到着火,就是村里最懒的懒汉,也睡不住了的。 几息后,众人赶过来,楚云梨已经将火灭了大半只留一个火星。 等他们一到,火已经灭了。这一堆草堆在了院子里的菜地里,周围没有易燃之物,也隔着房子老远,众人远远的看见,就已经放了心。 火灭了,众人就开始好奇楚云梨为何出现在这。 楚云梨将白日跟族长媳妇解释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末了道:“有火他不肯离开,非说要等着明日一早跟族长商量。” 和离在这样的村里是很大的事,有那胆子小的女子,被和离后兴许就找一根绳上吊了。 众人一脸同情,还有人叹息:“怎么就让你碰上了这样的事呢?” “谁说不是呢?春喜也是命苦,从小没了爹,现在还摊上这么个人……” 叹息归叹息,却没有人说族长不对。 楚云梨也不是失望,这所谓的规矩已经延续了百年,一两天想要改变,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钱有火不知何时赶了过来,听到众人议论,心里颇不是滋味。如果真的跟陈春喜分开,他的名声也毁了。 但这个疯病是他自己编的,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能解释,心里如何憋屈烦闷就不说了。 恰在此时,身形丰腴的族长媳妇终于赶了过来,一到就在人群中搜寻:“春元她爹你们谁看见了?” 众人这才恍然,这都着火了,离族长家这么近,可从头到尾,族长就没出现过。 族长只是辈分高,年纪并不大,没道理听不见啊! 族长媳妇找了一圈,很是焦躁:“你们都没看见?” 众人摇头。 族长媳妇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刚才她听到有人喊走水,立刻起身,发现身边人不在,她还以为要么是去茅房,要么已经到了这边,可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搭在墙上的竹梯……一开始她还以为家里招贼,可寻了一圈,没发现东西少,倒是人少了一个。 儿子儿媳都在,就是男人不在。 再是走水再着急,也应该是开门出来,怎么可能搭梯呢? 那竹梯,平时可是放在房子后面的! 越想越觉得里面有鬼,族长媳妇又寻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人,立即道:“大家都帮我找找春元他爹,我一觉睡醒就没看见人,他刚才来过吗?” 从头到尾就没来过! 这很不寻常,于是,可能是起来灭火的众人立刻开始寻人。 楚云梨弱弱举手:“我跟有火一直守在门口,刚才好像看到有个人影往左边去了……我以为是三爷爷家招了贼,想追来着,可惜没追上,回来准备继续眯一会儿等天亮呢,就看到这边有火光。” -- 第94页 族长媳妇面色大变,抬步就往村口去。 第1138章 族规下的女子十九 这大半夜的,族长媳妇往村口跑,众人怕出事,急忙忙跟了上去。 楚云梨也夹在其中,看着前面族长媳妇倒腾地飞快,直奔村头的茅草屋,心里隐隐了然。 族长和人家媳妇来往的事,外人知不知道且不说,族长媳妇自己是知道一些的。 月色下,茅草屋很安静,族长媳妇过去后就开始踹门。 那茅草屋连个院子都没,众人瞬间都挤到了门口。 “开门!” 族长媳妇很是暴躁。 听到里面似乎有动静,好像有人的惊呼声,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听不太真切,不敢确定。 可门口的族长媳妇却听了个真切,愈发使劲拍门:“陈进魁,你给我出来!” 本就是茅草屋,门板也没有多厚实,眼看里面的人不开,族长媳妇一脚就给踹开了。 借着月色,众人看到了屋中着一身白衣的男人。 白色的中衣,村里穿得起的人可不多,至少,屠户就不会穿,太不耐脏了。不是屠户,那又是谁? 众人定睛一瞧,哪怕没看见脸,只借着月色看那身形,已经认出来那就是族长。 而族长媳妇,岂会不认识自己的男人? 看到屋中人的一瞬间,族长媳妇疯了似的扑进去,对着男人一顿抓挠。 族长手忙脚乱地穿衣,床上女子盖着被子瑟瑟发抖,族长媳妇余怒未休,扑到床上去打人:“给我滚出来,好意思偷人,你别不好意思见人啊!” 床上女子只露出一头乌发,族长媳妇非要把人往外拽,门口又围着许多人,有些妇人上前去拉:“有话好好说,咱们别打。” 族长媳妇疯了似的把拉她的人甩开:“你们没摊上这种事,当然能好好说,老娘受不了,我就得把她拉出来,让大家都看看……” 不依不饶,又要上去抓人。 这边族长终于手忙脚乱,穿好了衣裳,一把上去把人拽着,就往外头拉:“大半夜的,不嫌丢人,你想做什么?” 族长媳妇几乎是崩溃的大吼:“大半夜的,你跑这来做什么?你还问我,臭不要脸,那老不休,你孙子都有了啊!丢人的是你!” 族长看到门口这么多人,心里也挺崩溃,他做惯了长辈,一直高高在上,向来都是他看别人家的笑话,像这样子被人围观,还是第一回 。 “大半夜的,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 有人解释:“三叔啊,村里走水了,我们大家都是起来救火的,谁知火救好了,三婶没看见你人,怕你出了事,这才让我们大家来找……既然你没事,我们这就回去。” 还是那句话,族长帮着众人分家理事,还兼帮人评理,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请他帮忙的一天?所以,谁也不会得罪他。 一群人三三两两结伴散去,私底下都窃窃私语,这个事……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村里人都知道村头的屠夫有个好看的媳妇,平时都不出门,很少能见到。谁能想到,族长居然三更半夜钻人家被窝呢。 族长面色难看,揪着媳妇要回家。 族长媳妇气急败坏,又吵又闹就是不肯消停。崩溃着大喊:“要不是村里走水,打算瞒我多久?你还翻院子墙出来……不怕摔死你……摔死了还好了,免得我丢脸!” 族长丢了大丑,还不知道村里人怎么议论呢,心里烦躁,不耐烦道:“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你怕丢人,到时别带他们啊!” “做下丑事的是你,凭什么要我帮遮掩?”族长媳妇好不容易挣脱了手,手上立刻对着族长的脸上招呼,哪怕是月色下,也看得到在她的抓挠下,族长,脸上多了几道血道道。 楚云梨抱臂站着大树下,看着族长媳妇发疯一般的抓挠,饶是族长好几次阻拦,却根本阻拦不住,他身上的伤还是越来越多了。 钱有火面色复杂:“你何时发现族长往这边来的?” “着火之前!”楚云梨的声音比月色更凉:“我看着他进了茅草屋,完了回去才发现草垛子着火。” 钱有火试探着问:“该不会是你放的火吧?” 楚云梨轻哼一声。 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钱有火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大热的天,周身泛起一股凉意,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族长家里烛火亮了一晚,吵闹声就没停过,值得一提的是,陈满福一家和江氏,听到着火后也跑到了这边准备救火,然后就发现了没有回家的楚云梨,眼看火已经灭了,便让她回去睡觉。 楚云梨不去,只道:“有火说了,要等着族长答应让我归家,我得陪着他!” 族长家门口许多人一脸“担忧”,表示怕里面打出个好歹不放心回去睡。其实都是等在门口听热闹。 族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半夜,闹腾了没多久,天就已经蒙蒙亮,村里的挺多人干脆就没睡,一直守在门口。 这人一吵架就容易翻旧账,众人听了族长媳妇抱怨的不少夫妻两人那些年发生的事。 天亮了,各家该吃了早饭,下地干活,许多妇人都回家做饭……实在是族长家的门不开,人家没打算让外人帮忙,说到底这是家事,站在门口听已经有点过分,要是冲进院子里,实在是不像话。 -- 第95页 虽然族长做的那些事不像是长辈该做的,可辈分上他是长辈,晚辈可不能看长辈的笑话。 村里人正准备散呢,远远的又来了人。来人身形魁梧,手中拎着一把大刀,一脸的凶神恶煞,正是住在茅草屋中的屠户。 看到来人,众人精神一振,准备回家的人立刻掉头,还有的人跑去报信。 屠户力气很大,到了族长家院子门外,也不敲门,抬脚就踹。 直把门板踹飞了去,院子里的情形也落入了众人眼中。 向来穿得整洁的族长此时满脸血道道,头发凌乱,衣衫也乱七八糟,族长媳妇好像闹够了,哭得肝肠寸断,正在地上嚎哭。 听到门口动静,侧头看来。当看到拎着一把刀的屠户时,吓得魂飞魄散:“杀人了!” 族长心里也没底,抬手道:“大虎,你这是作何?赶紧把刀放下!” 大虎冷笑一声:“族长,我当你是长辈,可是你呢?偷我媳妇……嗯?” “这些都是误会!”族长当着众人的面睁眼说瞎话:“是巧儿有事找我帮忙,急事,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谁知道你婶子发现我不在,找了一群人去你家门口,这才让人给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你叔,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巧儿吧?” 大虎是一个字都不信:“你叫村里的媳妇都叫名字吗?” 那还真没有! 男女有别嘛!就算族长是长辈,称呼村里的媳妇向来都是谁谁家的,大部分人,他能记住一个姓就不错,更别提名字了。 族长哑口无言:“真是误会。巧儿她外地来的,我印象比较深……” 话音未落,大虎已经受不了他的狡辩,拎着刀冲了上去。 凶神恶煞的,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有那胆子小的,已经闭上了眼不敢看。 紧接着一声惨叫传来。 楚云梨看得真真的,大虎一刀直直对着族长脖颈而去,她悄悄丢了一根柴火绊了他的脚,大虎脚下一滑,手中的刀锋也偏了,砍上了族长的肩膀,瞬间血光飞溅,胳膊都断了一半。 有胆子小的妇人看到后,立刻转身呕吐。 众人都吓傻了。 大虎摔倒在地,手中的刀飞出,他也冷静了下来。 族长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族长媳妇也呆住了,鲜血都喷到了她的脸上,很快,她反应过来,扑上去捂住了族长的伤口:“快来人帮忙!” 众人这才惊醒,急忙忙上前,扯布的扯布,请大夫的请大夫,还有人去厨房烧水,瞬间乱作一团。 楚云梨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路过大虎时:“别太冲动了。”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大虎惊醒,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跑了。 一个时辰后,族长身上的伤才包扎好,他自己早已经痛晕过去了,面色煞白,加上头发凌乱,很是狼狈,再找不到曾经儒雅的气质。 回去的路上,钱有火很是沉默,悄悄偷瞄了楚云梨好几次。 “你说,族长会报官吗?” “不会!”楚云梨头也不回:“是他先错的。”就像村里人偷东西被抓住,送不送官都会先被打一顿再说。尤其他这还是偷人,没被人打死,已经是运气好了。 族长好面子,肯定会认了这个哑巴亏。 第1139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 临回去之前,楚云梨回了一趟娘家。 并不意外地在那看到了陈满福夫妻,此时他们正在商量事。看到夫妻二人进来,江氏急忙起身去厨房烧水。 陈满福审视的目光打量钱有火浑身上下:“听说你犯了疯病?” 钱有火:“……”他根本就没病! 要是真有,也是陈春喜生了病才对。 说她是疯病也差不多了,谁会因为夫妻间吵架而把男人往死里整? 钱有火在村子里长大,从小到大,他一直认为夫妻吵架打架都挺正常的,打完了继续过日子。 也没见谁跟陈春喜似的,挨了打之后就打算做寡妇回家。 太他么吓人了! “我没有病,那些都是托词。”钱有火面色诚恳:“春喜不想跟我过日子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非要留她,夫妻一场,我想让她如愿,所以才去找了族长。可族长非说陈家没有归家的女儿,无奈之下,我才说自己有病,怕春喜被我打死……谁知我都这样说了族长还是不答应……” 陈满福看向侄女:“你真打算回家?”不待她回答,又继续道:“这不是你归家这么简单,和离之后,外人肯定会指指点点,还会有人给你议亲,而你再嫁的人家和人选,肯定比不上钱家和有火。这事不急,你好好想清楚再说!” 他又看向钱有火:“你能如此体谅春喜,我很欣慰。” 钱有火立即表态:“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跟春喜道歉。我对外说自己疯起来只打她一个,那都是我编的。” 听了这话,陈满福愈发欣慰:“春喜,有火已经知道错了,不如……” “千万别!”钱有火吓得魂飞魄散,越是与陈春喜相处,他就越是发现这女人的心狠手辣,让他继续过日子,他可不敢! 楚云梨似笑非笑:“大伯,不是我不过,而是有火他已经不想跟我过日子了。” 陈满福皱起眉,满脸怒火冲着钱有火而去:“有火,春喜嫁给你两年多,孝敬父母,和你大哥大嫂相处得也不错,家里家外的活样样都干,我不敢说她有多好,但也绝对做到了自己的本分。你想把她赶出门,是当我陈家无人吗?她没有爹,还有我这个大伯在呢,你当我是死人?” -- 第96页 钱有火:“……” 他委屈! “大伯,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春喜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所以,我放她离开,让她再嫁一个比我好的男人!我是真为她着想,不是想换人。” 事实上,和陈春喜做了两年夫妻后,见识过了女人翻脸的速度,钱有火已经不敢再娶妻了。 至少,目前没想过再娶,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紧摆脱了这个毒妇。 再过下去,会死人的! “和离不是小事,你们都回去好好想一想。”陈满福叹息一声:“陈家这边,我也会想法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侄女与侄女婿看似相处不错,但却找不到一丝二人感情好的迹象。更像是相敬如宾。 楚云梨没有多呆,阻止了江氏做饭,带着钱有火出门。 开玩笑,她才不会让钱有火吃陈家的饭呢。尤其女婿对于农家来说,是需要好好招待的客人。把陈家的肉给钱有火吃,陈春喜指定不答应! 二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片沉默。 钱有火试探着问:“听你大伯那意思,好像若是我们俩都不过了,他有法子让你回家?” 楚云梨面色淡淡:“他又没说,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猜得到?反正我不着急,留在钱家,我过得也挺好。” 堵得钱有火好半晌都喘不过气来。 两人回到钱家,已经是午后。一进院子,楚云梨就撸袖子:“你做饭还是我做饭?” 钱有火倒是想让她做,可她做的他不敢吃啊!只得叹息一声:“我去吧!” 于是,楚云梨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等着:“一会你把后院那只鸡也杀了炖汤喝吧!” 钱有火:“……” 虽然鸡汤好喝,可杀鸡很麻烦。道:“那鸡还下蛋呢,杀了太可惜了。” 楚云梨摆摆手:“一会儿我再去村里买,我这身子亏损,得吃些好的补一补,你不想杀鸡,看来你不需要补,一会炖好了我自己喝。” 钱有火哑口无言。 怎么他就不需要补了? 半个时辰后,饭菜好了,夫妻俩坐在一起喝粥。钱有火偷瞄她几眼:“若是我们俩分不开,你……会怎么做?” 楚云梨反问:“你说呢?反正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钱有火:“……”果然她是想做寡妇后回家! 这可不妙! “其实呢,族长不答应让你回家,咱们可以换一个族长。凭他昨天做的那些事,再做族长也说不过去呀,你说是不是?” 楚云梨眉眼不抬:“那是陈家人的事。” 钱有火噎住:“你是陈家的姑娘,这跟你也息息相关。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眼见对面女子不开口,他又道:“我不认为你没有换族长的想法,这事情还是你捅出来的,若是你昨晚上假装没看见,兴许现在外人还不知道族长做的那些事。” 楚云梨抬眼看他:“你的话太多了。” 普普通通一句话,钱有火却只觉得心悸,吃过饭,乖巧的跑去杀鸡。 鸡汤炖好,天色也晚了,钱有火没有要喝,把鸡汤端进房中后,还谄媚地给楚云梨拿了一副碗筷:“你自己慢慢喝。我出去转悠一下,免得白咽口水。” 语罢,人就跑了。 楚云梨也不管,自己把那一锅鸡汤干掉大半。还在吃呢,钱家人就回来了。 钱母进门后就找到楚云梨:“你们陈家族长昨晚上跑去屠户家里偷人被抓个正着,你们昨天留在陈家村,知道这事吗?” 别看现在道路不通,消息闭塞。可某些事情还是传得很快的,尤其是风月之事。 “有这回事。”楚云梨颔首:“后来那个屠户得到消息,还跑去砍了族长一刀,当时半拉肩膀就快下来了,血光飞溅,着实吓人。” 钱母听得兴致勃勃:“那屠户呢?” “跑了吧。”楚云梨摆摆手:“我们一早就回来了,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钱母又道:“听说,你们陈家要换族长了。” 连这都知道了? 楚云梨也是听了陈满福的话才起了怀疑,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 钱母也不知道打哪听来的这些消息,越说越兴奋:“陈家的族长是辈分最高才占了便宜,这若是要换,就是你大伯他们那一辈,你大伯有没有机会?” 话音未落,她终于看到了桌上的锅,里面的鸡汤已经没了,鸡还有半只,顿时柳眉倒竖:“你们又杀鸡了?” 楚云梨颔首:“娘,你不会生气了吧?”她强调:“我们都分家了!” 钱母:“……” 分家后,她好像确实没立场管儿子儿媳的吃食,毕竟,真的吃糠咽菜,她也不会补贴。 “我确实管不着你们吃什么,但我跟你爹还在,你们俩在这吃肉,是不是也该孝敬我们一点?” 楚云梨抬手将锅一推:“这些是留给你们的。” 钱母心里不是滋味。 这一看就是儿媳吃剩下的。还有,他们想要儿子孝敬,这主动送东西给他们跟开口要可是两码事。 不过呢,孙子还小,这些骨头拿回去给孙子磨磨牙也是好的,再说,一家人也不要太计较,钱母忽略掉儿媳推锅的随意,随口问道:“有火吃了吗?” “没有!”楚云梨拿帕子擦嘴:“他不想喝,说是要去溜达一下。” -- 第97页 听了这话,钱母皱起了眉。 什么叫不想喝? 庄户人家长大的汉子就没有不馋肉的,小儿子从小到大没吃多少肉,因为受宠,有好东西那是肯定要占上一份的,不想喝鸡汤这种事这些年来就没发生过。 她突然想起儿子不肯吃儿媳做的饭……问:“这汤是你熬的?” “他熬的!” 钱母愈发疑惑。 如果是儿媳熬的,儿子害怕不肯喝,还说得过去。怎么他自己做的还不喝呢? “你们俩……真没打算过了?” 楚云梨一本正经:“娘,我没打算离开,是有火他不想跟我过日子。” 钱母开始焦灼,儿子儿媳弄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再娶一个儿媳,就算她愿意,孩子他爹也不愿意,大儿子知道他们手头有一些银子,若是把这银子拿来给小儿子娶妻,只怕大儿子也不会愿意给他们养老了。 这都什么事啊? 她心下焦灼,忍不住问:“你们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夫妻之间,吵闹之后说开就行了,我跟你爹这些年来也没少吵,不也过了一辈子?能做夫妻,那都是修了几辈子的缘分,若是就这么分开,对你们俩都不好。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听我的总没错,你们还年轻,赶紧要个孩子,以后就好了……” 絮叨了半天,还是赵氏在外头喊,钱母才捧着锅离开。 离开之前,她又把鸡分了一半留下,给钱有火留的。 昨晚上没睡好,楚云梨洗漱过后早早睡了,到了深夜,才听到隔壁厢房有人开门。 钱有火这是去哪儿了? 楚云梨翻了个身,没有多想,继续沉沉睡去。 翌日早上,天才蒙蒙亮,钱母就开口喊人。 睡也睡不着,楚云梨干脆起身,正在院子里洗漱呢,钱有火就起来了,他打着呵欠:“今儿我做饭。” 然后就进了厨房。 这大概是二人吵架以来,他做饭最主动的一次。 楚云梨心下存疑,面上却不露。钱有火做饭不快,等到钱家人除了钱有美和欢宝之外都去地里干活了,他的饭才出锅。 还隔着老远,楚云梨就闻到了那饭有一股微微的属于药材的涩味。 第1140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一 熬好的粥摆到面前,钱有火又急忙去拿了碗筷,亲自盛了粥送到楚云梨面前,动作娴熟利落:“有没有饿?赶紧吃。”又道:“我做了几天的饭,还是会糊。不过今天好多了,你一尝就知道。” 说话间,将筷子递到了楚云梨手中:“尝尝我炒的菜,我相信以后我的手艺会越来越好。若是你想跟我好好过了,大概也能尝得到。” 楚云梨捏着筷子,似笑非笑看着他。 钱有火额头上慢慢的渗出一层汗,他笑容勉强,抬手抹了一把:“这天好热,都要到秋天了呢。”又自己坐下,仿佛无意一般催促道:“赶紧喝啊,发什么呆呢?” 楚云梨用筷子搅着面前的粥碗,粗粮熬出来的粥,淡黄色中还带着黑点:“钱有火,你不觉得你今日的话太多了吗?” “事有反常必有妖!”她直直看着他:“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下了毒?” 钱有火突然就恼了,抬手去抽她手中筷子:“你要是怕就别吃!” 楚云梨抬手一让,避开他的手,埋头去碗中一闻:“好像是有点药味呢。我确实怕死,所以呢,你先喝给我看一下,我再看看要不要喝。” 钱有火板着脸:“爱吃不吃!凭我们俩的关系,你以为我会怕你饿着吗?” “你不吃吗?”楚云梨只有一只手,将筷子放在桌上,顺手就去拿手边的棒子。 看到棒子,钱有火一脸崩溃:“你吃饭还拿个棒子做何?” 楚云梨棒子在桌上敲啊敲的,敲得砰砰响:“我是闻到了你这粥味道不对才拿过来的,喝给我看!” 她面色肃然,钱有火不想喝,起身想要离开:“我衣裳还没洗……” “站住!”楚云梨沉喝。 她这么凶,钱有火哪里还敢留,脚下更快,几乎是跑着往门口的方向奔。 楚云梨手中棒子一扔,刚好丢到他两腿间,钱有火,跑得飞快来不及停,绊上了棒子,往前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他急忙爬起身,楚云梨却已经到了,踩住了他的背:“想跑?” 外面动静挺大,因为不想给二人做饭而躲在屋中的钱有美都坐不住了,跑出门口就看到自家嫂子把哥哥踩在脚下,当即喊道:“二嫂,你这是作何?赶紧松开,二哥身上还有伤呢,大夫都说了,他的手不能再被碰着,你还使劲踩,我可去叫娘了……” 对于她的话,楚云梨充耳不闻,看着地上的钱有火:“你要是不肯喝粥,我可就硬踩了。” 她脚的位置刚好就在钱有火胸前的手臂处,这一脚下去,刚刚才正好骨的手肯定又会错开,想到那种滋味,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屋檐下的钱有美,见二嫂不松脚,急得跑到了院子里,楚云梨侧头看着她:“把桌上的粥端一碗过来,我就放开你二哥。” 她面色冷然,毫无商量余地,钱有美,只想着赶紧解救自家二哥,再说,端一碗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顺手端了一碗递了过去。 楚云梨左手接过,踩着钱有火背的脚也没松,就这么蹲下,将粥放到了他唇边:“喝!” -- 第98页 钱有美讶然:“二嫂,你就算想叫我二哥吃饭,也不用这么……贴心!” 她实在想不出词来形容。想了半晌,也只能想到贴心二字。 钱有火几乎都要哭了,眼看着碗越凑越近,他急忙别开头,喊自家妹子:“有美,赶紧把你二嫂拉开!” 钱有美也不是没想过拉二嫂,而是她看到了二嫂的脚,刚好踩着二哥的背,胸前就是伤手,万一没拉开,又让二哥的手伤了……痛是一定的,关键是等爹娘回来还会怪她添乱。 不过呢,听到自家二哥这么凄厉大喊,钱有美后知后觉地上前去拉人。 “别过来!”楚云梨抬脚一碾,钱有火,立刻痛得惨叫出声。 听到他惨叫,钱有美立刻就不敢动了。 楚云梨面色淡淡:“有美,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少插手,再说了,我只是让你二哥喝一碗粥,只要他乖乖喝了,我就放了他。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过来,让你二哥少受些罪!” 钱有火看她执意要自己喝,心中大骇,又见三妹被她唬住不再上前,急忙道:“三妹,这粥有毒,不能喝!” 钱有美满脸诧异。 她不想给二哥熬粥,所以才一直呆在屋中。也是因为不想熬粥,她暗中都注意着厨房的动静,今儿早上,二嫂从头到尾就没进过厨房,也就是说,这粥中的毒……是二哥下的。 为什么啊? 不过呢,此时的情形也容不得她想明白,无论二哥因为什么下毒,他也是她的二哥。钱有美下意识上前想要帮忙。 楚云梨就一只手,还端着碗粥,脚下的钱有火还不停的挣扎,想要就这么灌是很难的。眼看着钱有美已经过来拉让,灌不了粥,她脚下狠狠一踩,只听到“咔嚓”一声。 紧接着就是钱有火杀猪一般的惨叫。 吓得钱有美身子抖了抖。 不过,她已经奔到面前,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拉自己二嫂。 楚云梨不让她拉,自己站起身退开。一脸遗憾:“我早说了,让你别过来,这可不能怪我?” 钱有火痛得浑身直冒冷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恶狠狠的瞪着楚云梨。 钱有美一阵无语,急忙伸手去扶地上的二哥。 钱有火痛得厉害,不想勉强起身:“去……请大夫!” 刚才那一下,在场的人都知道,钱有火肯定又伤着骨头了。 以当下的医术,摔折了手不是什么大病,一般都能养回来并且不影响手的灵活,可是也没人这骨头接了一次又一次……钱有美心里害怕,急忙忙跑出门。 看着她跑走,钱有火察觉到了楚云梨瘆人的目光,又发现院子里只有屋檐下的欢宝……万一三妹走了,这女人又灌他喝粥怎么办? 想到此,钱有火大喊:“有美,让隔壁的大娘去请大夫,你留在这儿。” 楚云梨还端着那碗粥,在他面前蹲下:“你确定要叫大夫来?他来了之后,我可会让他看这粥的!” 偏僻地方,这些毒并不高深。钱有火只是个庄户人家的汉子,根本也买不到专门毒人的药。这些药,都是毒老鼠的。 钱有火左右为难,手臂上的伤痛得他眼泪直流。不请大夫不行,可是这粥放在这儿,也不能让大夫看到。 土郎中医术不错,一看肯定就看得出来,里面加了毒老鼠的药,那他下毒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钱有火抬眼看着她:“春喜,夫妻一场,你能不能放过我这一回?” 虽然没直接承认,但这话出来,也跟亲口承认下毒差不多了。 “你都想毒死我了,还让我放过你,你当我是傻的?”楚云梨吹着面前的粥:“你想让我放过你也行,自己把这碗粥喝了,我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一会儿大夫来了,给你治手就行。我决不让他看粥。” 钱有火:“……”这粥怎么能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周中的药有多重。昨晚上他可是特意跟镇上的大夫说了,家中老鼠猖狂,必须要一次就毒死,若是不成,他要去退银子。 当时他看得真切,那大夫在听到他的话后,又就往里加了两把药粉。 “你自己选吧!”楚云梨面色淡淡:“我不逼你。要么喝粥,那么我就让大夫看这粥。当然了,你可以让你妹妹做证今日的早饭是我做的,不过呢,昨晚上的药可是你去买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跑了一趟镇上,我就不信你一个人都没碰着,就算路上没碰上人,那个给你配老鼠药的大夫总认识你吧?” 钱有火:“……”简直辩无可辩! 他才刚起了让三妹做假证的想法呢,这女人就把这条路给他堵死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春喜这么聪明呢? 早知如此,他就不打她了。 有她的这份聪明劲,何愁日子过不好? 钱有美很快回来,楚云梨又问:“你喝不喝?” 钱有火当然不肯喝,钱有美闻言,急忙上前抢走:“不能喝!” 楚云梨颔首,坐到了石桌上,端着面前的粥。 饶是钱有美动作飞快,也只抢到了锅,待她把粥倒入茅房,又去拿楚云梨手指的碗时,隔壁听到动静的邻居已经到了。 邻居过来帮忙,也是好奇钱家又发生了何事? 钱有火痛得说不出,钱有美则因为今日发生的事对她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 第99页 楚云梨指着面前的粥:“也没什么事,就是钱有火往粥中下了老鼠药,想要毒死我而已。” 邻居:“……” 第1141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二 楚云梨话中透露的消息太多,邻居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还是那句话,村里人大多朴实,招猫逗狗对着大姑娘小媳妇玩笑的人就已经是坏人了,杀人这种事,只在传说中听过。 他们不想相信,可粥就摆在面前,并且,看陈春喜的模样不像是玩笑。 钱有火被人扶起,手伤太痛,他根本坐不直,只能坐在地上靠着石凳子。 楚云梨端着那碗粥,再次问道:“你确定不喝?” 钱有火不答话。 “那一会儿我可就不客气了?”楚云梨端着碗:“刚好这就是证物!” 钱有火闭上了眼睛,若他的手没受伤,他或许还要挣扎一下夺过碗,可现在他伤着根本不能动,周围又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就算他拼了命把碗夺下,也证明了他确实下了毒。 今日的大夫来得比较慢,背着药箱一进院子,直接就道:“我早说过了,这手受伤之后得好好养着,不能乱动!你们偏不相信,要是再伤得狠,我可治不好。这么忙的天,消停一些不成吗?我可不想赚你这几文钱,地里忙着呢。” 一边絮叨,一边上前,看到地上钱有火的惨状,收起来絮叨,面色严肃起来:“又摔了?” 上一回是钱有火自己摔倒在地,今儿可是楚云梨,死命踩了一脚,并且这伤已经养了几天,再次断骨,伤得比上一回重多了。 大夫摸骨过后,点了点钱有火的额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别喊痛啊!”语罢,拆掉他手上的木板,重新开始正骨。 钱家又出了事,哪怕周围没有几个留在家里的人,也还是有好心人去地里叫了钱家人。 钱有火这边的伤还没包扎好,一家人已经赶了回来。钱母跑在最前,一进院子就问:“又出了何事?这么亮的天,这么平的院子,怎么会又摔跤了?” 钱有美哭着告状:“是二嫂,二嫂故意踩断了二哥的手!” 钱母:“……” 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楚云梨:“春喜,这是真的吗?” 她看了看痛得直叫唤的儿子,很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你想好好留下来过日子吗?为何要如此?” 楚云梨端着那碗粥摇啊摇:“我是想好好过,可有火他不肯啊!今早上起来,他主动要去厨房熬粥,等粥熬好了他却只让我一个人喝,这些天里我一个人吃饭也习惯了,正准备喝呢,却闻到了这粥中有药味,跟我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我娘买回来毒老鼠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钱母:“……” 昨天儿子熬好了鸡汤后,一口没喝,直接跑出去晚上了才回来她是知道的。本以为儿子是找儿时的玩伴说话……因为那时候天色渐晚,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原来是去买毒老鼠的药了吗? 儿子何时变得这样狠毒了? 她一脸不信,加上周围这么多人,立刻斥道:“你别胡说八道!你们俩是夫妻,他下什么毒?”想到儿子从头到尾就没反驳,钱母多了个心眼:“就算粥中有味道,那也是不小心沾上的。我家有火从小就乖,杀鸡都不肯,怎么可能杀人呢?” 钱有火眼睛一亮,赞同道:“对!我昨天是买了毒老鼠的药,这不秋收了嘛,到时候老鼠太多了,辛苦干了一年难道就是给它攒的?早上做饭的时候我也没注意,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他看向楚云梨:“我想跟你解释来着,可你不肯听啊!直接把我摁在地上一顿揍,春喜,你这脾气太暴躁了,这样泼辣,我还怎么跟你过?” 他又看向众人:“大家伙评评理,谁家的媳妇这样狠?她这简直就是把我往死里打……” “让村里人评理,能评出个什么来?”楚云梨打断他:“就算我错了,又能如何?还能让我坐牢吗?” 钱有火:“……” 他心里愈发不安:“你做了什么?” 楚云梨摊手:“没做什么?只是找人去镇上找镇长了,今日的事,咱们得掰扯清楚!” 她将手中的粥放到桌上:“大夫,麻烦你看看这粥中到底有没有老鼠药?” 她又看向着急了的钱家人:“如果没有,我跟他道歉,你们也可以告我污蔑!” 如果有呢? 镇长一来,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钱家人面面相觑,讲真,要不是这么多人在,钱母已经想要问儿子到底有没有放药了。 其实呢,看儿媳那般笃定,钱母心里已经明白,这粥中……应该是有药的。 大夫端过一闻,又挑出几粒粮食碾开:“确实是老鼠药,量还不轻,若是喝了,很难救得回来。” 听到这话,钱母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何把日子过成了这样,说是怨偶都是客气,这简直就是仇人啊! 这边离镇上不远,众人议论纷纷。 “春喜,有火肯定不是故意的,你们夫妻一场,你能不能放过他这一回?”钱母满脸殷切:“算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求你。” 楚云梨不为所动:“若是我鼻子不够灵光,直接把这粥喝了,现在我哪还有命在?一条人命,你轻飘飘就想我放过仇人?” -- 第100页 钱母哑然。 周围的邻居也不好劝。 如果只是夫妻吵架打架,他们当然要出声劝,可这差点弄出人命,他们怎么敢开口? 一开始有妇人没反应过来,想要开口劝,立刻就被边上的人拉住了。这不是劝不劝的事,万一被说成是同谋,一起被判成杀人犯,冤不冤呢? 这边离镇上不远,一刻钟后,镇长就带着人到了,看来是一得到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 也是,这人命关天,多少年都没出过这种事了。 镇长四十多岁,一脸威严,进门后肃然问:“我听说有人投毒?苦主是谁?赶紧细细道来!” 楚云梨上前,将事情有条有理说了一遍,末了道:“一开始他想跑,我把他拦住了。我婆婆回来之后,非说他是不注意才将要洒落了粥中。这话我是不信的,一来,他帮我盛了粥后,便想离开,一口都不喝。二来,这几日他做了几顿饭,都不甘不愿,今早上是他主动要求做饭。怎么看都很可疑,求您明鉴,给我一个公道!” 她低下头,声音软了下来:“若是我鼻子不够灵,现在已经没了性命。” “钱有火是吧?你妻子指认你害她性命,你认是不认?” 认了是傻子! 钱有火自然是不肯认的:“我买药是真的,至于放进粥中……我也不知道何时落进去的,本来我就不会做饭,兴许是不小心带进去的,也不一定……” 镇长随意听着,已经让人去镇上找了卖老鼠药的人。 今儿不赶集,卖老鼠药的人本来不在,可即将秋收,谁家都会攒一些药,所以,镇长派去的人很快就把人带了来。 卖药的是一个大夫,医术不怎么样,只老鼠药做得好。被镇长派去的人找到时,他先是吓了一跳,一路上已经想了许多,此时倒也不慌乱:“来的一路上,我已经仔细回忆,昨天他跟我买药时,我还特意嘱咐过,这药狠毒,不能碰到吃的东西……我卖了老鼠药这么多年,跟每一个在我那拿药的人都会嘱咐一遍。”这话就是撇清自己了,然后又继续道:“这些年来,大部分的人听到我的嘱咐都会保证一二,有些人还会跟我说老鼠药拿回去放在何处,可他不同!” 大夫伸手一指钱有火:“昨天他问我吃多少会要人命……” 闻言,楚云梨有些惊奇,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有了大夫这句话,钱有火想要洗清自己,基本没可能。 粥中的老鼠药可是实实在在的,茅坑那里的粥也还在。镇长问明了情形后,直接让人捆了钱有火带走。 临走之前道:“人命关天,我也做不了主,这事得送去县里由大人亲自审问,然后定罪。这几日你们别乱跑,到时候兴许会传召你们。” 镇长把刚包扎好手的钱有火带走了,周围的邻居也不知该说什么,对视一眼后,也悄悄离开。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夫也没要诊费,自己背着药箱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钱家自己人,赵氏缩到了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钱有贵蹲在院子里,一脸愁绪。 钱父背着手走来走去,很是焦灼。 钱母哭得肝肠寸断,看到楚云梨时气不打一处来:“陈春喜,我们钱家没有欠你的吧?你却把我儿子害进了大牢,什么仇什么怨?” 楚云梨强调:“是他先要杀我!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而已,难道我就该乖乖喝了那药被毒死吗?” 儿子已经被带走,钱母可不敢承认这话。只嚎啕大哭,哭自己命苦。 “你给我滚!” “我就不滚!”楚云梨往自己的厢房走去:“我是你们家用花轿抬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钱有火想要毒死我,错的是他,我为何要滚?” 钱母气了个倒仰:“老娘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了你这么个煞星。” 楚云梨不甘示弱:“我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了你们钱家!你们不会教儿子,到头来遭罪的是我,我还没怪你呢,你反而怪起我来了,哪来的脸?” 钱母气得半死,她说一句,儿媳要还上几句,偏偏她还找不到反驳的话,愈发怒火冲天:“对长辈大吼大叫,这就是你们陈家姑娘的教养……” 楚云梨打断她:“少拿教养说事!教养好是一回事,除非是任人捏揉搓扁的面团,否则,被人下毒,谁能不生气?” 第1142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三 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人太多,楚云梨会把那碗粥直接灌给钱有火。 钱母吵又吵不过,心里还担心小儿子,着急之下,脑子还有些晕,她坐在屋檐下,喘了几口气,吩咐道:“有贵,去找你两个舅舅来商量一下。” 事已至此,钱父心里也没底,儿子给儿媳下毒,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这也罢了,儿子这样狠毒,兴许还会连累全家人的名声……不成,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出来! 钱母的娘家哥哥早些年在镇上做过伙计,也去过县城一两回,是全家所有亲戚中见识最多的人。 钱家出了事,他倒也来得快,听着钱家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说了一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那碗有毒的都被镇长带走了?” 钱母看他面色难看,心里愈发没底:“当时我想拦来着,可镇长非说那是证据。” 钱母的哥哥姓李名光宗,叹息一声:“当时你们说拼一把,直接把那碗粥打翻,或许还有一丝出来的机会……” -- 第101页 听到这话,钱母只想当场晕厥。 合着那碗粥被镇长端走之后,儿子一定会坐牢? 她满心后悔:“我也不知道啊!” 李光宗摆摆手:“也不能怪你,真打翻了粥,你就是故意毁灭证据,也会被入罪的。这事情无解,有火他这是哪根筋不对?给人下毒,还被抓个正着,这就是在茅坑里翻找!” 找死! 钱家让如丧考妣,个个垂头丧气。李光宗见了,道:“其实还有个法子,能让他出来。” 钱母顿时来了精神:“你说!” “无论是什么样的罪名,只要苦主愿意原谅,自己撤回状纸,被告的人基本都能脱身。” 钱家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看向了二房。 钱母站起身:“我去跟她说!” 她一脸气势汹汹,钱父忍不住道:“咱们虽是长辈,可你是求人。收敛一些,不要太凶了。” 钱母回头,满脸是泪:“大不了我给她跪下,还不成吗?” 还真不成! 楚云梨看着面前的钱母:“你就是跪下,我也不会放他出来!” 钱母屈膝就要跪。 当下人认为,晚辈是受不住长辈的礼的,尤其是跪礼,会折寿。 楚云梨动也不动,任由她跪。 陈春喜之死是因为钱有火下手没轻没重,可钱家人也不无辜。 且不提夫妻俩教养孩子有没有问题,只陈春喜进门两年挨过那么多次打,而钱家夫妻只是冷眼旁观就看得出,他们俩也有错。 钱母并不是真心想跪,只是想以此逼迫儿媳。本来是想着等儿媳伸手一扶她就顺势起身……可都跪到一半了,桌旁的人却没有丝毫表示。 她站起身:“你就不怕折寿?” 楚云梨嗤笑一声:“虚情假意!” 钱母恼怒,为自己挽尊:“我那是为了你好。” “不用!”楚云梨摆摆手:“我今儿早上险些丢了命,现在只觉得我活一天都是占了便宜,不怕折寿,你爱跪就跪,我无所谓。” 也就是说,哪怕跪了,她也没打算放过钱有火。 钱母恨得咬牙切齿,到了这一刻,她再没有让儿子儿媳好好过日子的想法,只后悔自己为了省那点银子,没有早听小儿子的给他休妻……若是那时候如了他的愿,也不会弄到这种地步。 “有火说你想杀他,你早就不想留在钱家了,是真的吗?” “是!”楚云梨坦然道:“他把我往死里打,还不止一次,我又不是有病,怎么会还想留在这儿呢?” 钱母面色大变:“难道他后来两次受伤,都是你故意的?” “是又如何?”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要去告我吗?” 钱母瞪着她,手指都颤抖了:“你……你……是我错了……” 她嚎啕大哭:“我早该把你赶紧赶走,你这个毒妇。有火会做下错事都是被你逼的!”更让她伤心的是,她还无意中做了帮手。 在儿媳几次三番对儿子动手时,她不信儿子的那些话,反而还劝他们好好过日子,就是那时她看清了陈春喜的真面目,儿子也不会想到下毒。 儿子入狱,都是她的错! 想到此,钱母心里堵得难受,只觉得呼吸不畅,喉咙间还冒出了一股血腥气,忍了忍,还是没能压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气吐血了啊!”楚云梨饶有兴致的打量:“你是不是后悔没早把我赶出去?” 钱母一口血吐出,面色惨白下来,她扶着墙,看着楚云梨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其实在我断手之前,我都没想过离开。若是你在钱有火打我的时候阻止,我也会和他好好过日子。”楚云梨还嫌不够打击她似的,继续道:“我们弄成这样,你占了大半的错!若你会教儿子,教会他不乱动手,在他打我的时候你管住他,我们夫妻俩不会变成仇人。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钱母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大喊:“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逼的,我哪有错?我没错!” 她声音很大,仿佛想用吼声压下心里的心虚。 钱家人见婆媳两人谈成这样,也都到了这边。钱父不是不想开口劝,而是对着把儿子送进大牢的人,他心平气和不了,很怕一开口就是骂人,反而弄巧成拙。 钱有贵不知道该怎么劝。以前二弟动手,他总觉得有些不妥,也偶尔劝过,可二弟不听,他也没太管。说到底,他自己娶了妻后,大半的心思都放到了自己的小家上,并没有太管家里其他人。 这会儿的他,其实也没多少后悔,本来嘛,二弟从小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他又管不住。 赵氏的心里害怕,根本不敢往前凑,她记得清楚,陈晶她没少欺负弟妹……万一她记仇,报复她怎么办? 最后,还是李光宗上前,走进屋中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春喜,你嫁给有火有两年多了吧?” “是啊!”楚云梨眉眼不动:“挨了两年多的打,身上的伤一直就没好过。村里的许多人都觉得我不会走路,三天两头摔跤来着。” 听到这话,钱母有些心虚。 儿媳受伤,一有人问,她就跟人说,儿媳摔了。 李光宗本来是想以两年多的感情来软化她,没想到内情是这样,他心里也认为钱有火太过分。但这事不是讨伐他的时候,转而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你挨了打,你们俩也总有甜蜜的时候,你就真的忍心把他送入大牢?” -- 第102页 楚云梨抬眼看他:“忍心!事实上,我还嫌弃他没有真的伤到我,现在去坐牢,罪名并不重,便宜他了!” 要不是她不想喝那个臭臭的老鼠粥,真想喝大半碗下去,等她九死一生捡一条命。钱有火一辈子都出不来。 这个法子,楚云梨压根就没想过,太不划算。 想要收拾钱有火,多的是办法,没必要搭上自己。 李光宗无言以对,这压根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春喜,有火错了,钱家也错。我在这儿替他们给你道歉。”李光宗站起身,深深一礼:“到底是做过一家人,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你……能放过他们,放过有火么?”不待她回答,他继续道:“当然了,若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们都会尽力做到。”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让他坐牢!”楚云梨直直看着钱家老夫妻俩:“我恨他!” 钱母晕了过去。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儿媳居然在心中积攒了这么多怨气。 实在是陈春喜刚进门的时候,真的是个勤快话不多的姑娘。这样的一个姑娘才进门两年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钱母再想为自己开脱,心里也清楚,是钱家把她逼成这样的! 像陈春喜这样温软的小姑娘才两年就变成了这样,是不是证明,无论哪一个姑娘进门,都会被儿子变成这样? 真的是她错了吗? 钱父想不到这么多,但他心里很堵,很难受。 李光宗说也说了,劝也劝了,眼看楚云梨并不心软,给她好处也不肯退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平心而论,李光宗并没有多疼钱有火,但是呢,如果他入了大牢,会拖累钱家的名声不说,也会拖累他这个舅舅。 一想到他有个杀人犯的外甥被众人议论,李家被人指指点点,他恨不能在钱有火襁褓中就把他掐死算了。 生来就是个讨债鬼! 李光宗并不甘心就此放弃:“春喜,你这……事情闹成这样,对你也不好,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楚云梨面色淡淡:“关你屁事!” 第1143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四 李光宗神情僵住。 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 晚辈要尊重长辈,在长辈面前恪守礼节,不能说脏话,不能有丝毫不敬长辈的言语。尤其他还是舅舅,母舅是除开父母以外最需要敬重的人,李光宗进门之前,想过自己劝不回她,却没想到会被她这样粗暴对待。 “你这是什么话?”李光宗还没反应过来,边上钱母已经出声,语气不悦:“你再不想做我钱家儿媳,现在你也还是我钱家的人,这是你舅舅!” 楚云梨振振有词:“我嫁人嫁到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动手打女人的畜生,这还没摆脱呢,怎么可能再嫁?总不能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眼神不好,就一直包庇钱有火吧?那我得憋屈死!”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原谅他了?”钱父沉声问。 “对!”楚云梨看他一眼:“你也别觉得我得理不饶人,换了是你,你会原谅对你下毒的人吗?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会儿我买了老鼠药给你吃了,你原谅一个给我看看?” 这么将心比心,钱父心里顿时堵得慌,可钱有火哪怕做的再错,那也是他儿子,容不得别人指责。当即怒道:“牙尖嘴利!” 他负手,一脸冷然:“夫妻之间,吵闹正常,但你却要把有火送入大牢,丝毫不念及夫妻情分,我们钱家,容不下你这个薄情寡恩的人!”他吩咐道:“有贵,去找几个人过来帮我们家做个见证,今日……我替我儿休了她!” 他说这些话时,不错眼的看着楚云梨。想要从她脸上找到诸如“害怕惊惧哀求”之类的神情,可惜让他失望了。 从头到尾,那女子面色都淡淡。 钱母有些不信:“你不怕吗?” “我巴不得!”楚云梨站起身:“不过呢,轮不到你们休我!钱有火他丧心病狂对妻子下毒,是我不要他!等到了县城大人审理此案的时候,我会求大人做主,解了我们之间的婚书。从今往后,我和你们钱家再无关系!” “你们这样不讲道理不拿儿媳的命当人命只一味和稀泥的人家,就是求我留下,我也不留!” 钱家老夫妻俩气得胸口气伏。 钱有贵心里不是滋味,赵氏也差不多。 钱有火买了老鼠药毒害妻子的事闹得很大,镇上的人一知道,周边几个村里的人都得了消息。就在钱家人纠缠楚云梨时,陈满福夫妻和江氏母子赶到了。 外面院子没有人,陈满福直接一脚踹开门,听到动静,屋子里众人唬了一跳。然后就看到气势汹汹进门的陈满福。 看到桌旁完好无损的楚云梨,陈满福微微放心,这才板着脸看向钱父,开门见山:“我是听说了有火下毒的事赶来的。我虽不知道内情,但镇长不会乱抓人,闹成这样,春喜和有火之间是肯定不能继续过了的。今日我来,就是带春喜回去。” “带走带走!”钱母巴不得呢。 陈满福气急了,吩咐楚云梨:“把你的嫁妆都收拾好,哪怕是坏的也带上,一个子儿都别便宜了钱家。当初算是我们家瞎了眼,从今往后,再不来往!” 钱家并不宽裕,钱母再三忽视儿子的要求,就是不想再出一份聘礼银子。听到东西要全部带走,心里不舍,大声道:“当初咱们家给的聘礼呢,你们想走,就得把那东西留下……啊……” -- 第103页 最后一声是惨叫。 原来是江氏听不得钱母这么无耻的话,气急败坏之下,也懒得争辩,直接上手就挠,还死命抓住了钱母的头发。抓得钱母青筋凸起,只顾嗷嗷惨叫。 哪怕钱母已经惨叫,江氏也没松手:“我好好的姑娘送到你们家挨了你们两年打,现在日子过不成,名声也毁了,你们毁了我女儿一辈子,哪里来的脸要我们退聘礼?”她越说越生气,伸手狠命一拉,钱母叫得更加大声,她却还是不松:“你们毁了我女儿一辈子,我跟你拼了……” 江氏动手突然,屋中众人被这番变故给惊着了,反应过来后急忙上前去拉。 赵氏伸手就对着江氏的头发去,楚云梨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抬手就去拦,一巴掌拍到赵氏手背上,那边钱有贵眼见媳妇儿被打,下意识扑了过去。楚云梨抬脚一踹,把人踹翻在地,钱父和李光宗想要帮忙,都被楚云梨挡了回去,一家人摔摔倒倒,屋子里瞬间乱作一团。 “打死人了!”钱母大叫。 村里人看到陈家人前来,本就暗中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叫声,一群人涌进了钱家的院子。汉的纠缠在一起的人,不用人喊,飞快上前帮忙。 众人拉开,钱家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楚云梨退开后,转身就去收拾嫁妆,当真把当初陈春喜的嫁妆收拾得干干净净。末了还道:“大家好给我评评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嫁到钱家两年,挨了那么多打,干了两年活,现在钱有火要毒死我,钱家居然有脸让我赔偿聘礼,街上的混混都没这么厚脸皮!” 这么一闹,全是钱家的错不说,这么多人面前,钱家名声也差不多了。 钱母气得咬牙切齿,却拿陈家人无法。 无论钱有火夫妻俩之间谁对谁错,他对妻子下毒是真。钱家就已经理亏,在之后无论做什么,那都是错的。再生气,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家人将东西搬走。 陈春喜的嫁妆不多,又已经用了两年,已然陈旧,讲真,楚云梨看不上这些东西,但就像是陈满福说的那样,不能让钱家占便宜。 当下的被子很厚实,随便盖个十几年,这才两年,要是留下,钱母肯定会收起来继续盖……陈春喜若是知道,肯定会不满。 …… 一家人拿着东西,回到陈家村时,引起了许多人围观,有那好事的妇人直接问:“这是不过了吗?” “不过了!”江氏也干脆,反正女儿回家的事情早晚都会传出去,遮遮掩掩反而愈发引人在意。再说,这一回女儿归家,可不是她的错。 又有人问:“听说钱有火已经被镇长带走了?” “对!过几天还会送到县城府衙,由知县大人亲自审问定罪。”江氏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混账,直接砍死最好。” 没到那份上! 若是陈春喜真的因为那碗粥被毒死,兴许会被判秋后问斩。 现如今人还好好的,下毒未遂,不至于偿命。 也因为此,江氏愈发愤愤。 女儿帮钱家干了两年活,被那个混账打了两年,要不是谨慎,已经被毒死了……从钱家归家,女儿再嫁能有什么好人家? 约等于一辈子都毁了。 这样的情形下,江氏如何能不恨? 无论村里人怎么议论,楚云梨总归是回家了。 住在陈春喜未嫁时的屋中,楚云梨心里慰贴,夜里也睡得踏实。 翌日一大早,就有人上门,站在院子外喊:“弟妹,三叔说,让你们一家人去一趟。有事情商量。” 江氏心里一紧,勉强笑着送走了人。回头看到站在屋檐下的楚云梨,担忧道:“若是三叔还是那般倔强,我们怎么办?” “先看看再说。”楚云梨也没想到,族长都被人砍了半拉肩膀,居然还能管别人家的闲事。 族长比起上一回瘦了许多,脸色呈不自然的苍白,很明显伤得挺重。此时靠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脸严肃:“听说你回家了?” 楚云梨站在他面前:“是!不是我不想过,而是钱有火他想害死我。” 族长板着脸:“钱有火这个人呢,我也打听过,确实有些混账。但他对你动手,甚至于对你下毒,于律法来说,他做错了。但于你来说,这其中许多值得你反思的地方……” 楚云梨一脸麻木,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她讶然问:“比如说呢?” “他为何要打你呢?”族长肃然问:“包括这一回下毒,之前那么多年他没有对谁下过毒,为何偏偏对你下?难道不是你做了不对的事?” 从下毒这事来说,族长的话也不能说错。可前面两年钱有火出手揍人,真的是随心所欲发疯。 甚至陈春喜还因此丢了小命。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为何要打人?” 她一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模样落在族长眼中,惹得他愈发生气:“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总之,夫妻之间吵闹,在我看来不是谁一个人的错,钱有火下了大狱,你也该留在钱家替他孝顺父母,不应该私自回来。你娘愿意接你回家,可陈家容不下归家的女儿!你若是识相,就找个机会跟钱家服软,让他们接你回去!” 楚云梨麻木过后,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现在她有些明白了陈春喜那种明知自己过得不好却无力改变的无奈。 -- 第104页 “我若是不回呢?” 族长冷了脸:“那我就亲自送你回!”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消停,楚云梨半晌无语。 若说上辈子陈春喜是被钱有火打死,可钱家人和族长都是帮凶。那天屠户拎着刀前来砍人,要不是楚云梨不想让屠户沾上官司偿命,根本就不会挡那一下,没有她丢出的柴火,面前到底族长只怕丧事都办完了。 “你送一个试试?” 族长:“……”气死了! 这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咬牙起身:“送就送!” 还扬声吩咐:“找人来抬我,我把春喜送回陈家。” 江氏在看到女儿与族长针锋相对时就知道要遭,但却没机会开口。这会儿着急不已,正想求情,就见从母女俩进来后一直在厨房的族长媳妇拎着一把刀出来,阴森森问:“你要去哪儿?” 族长:“……” 第1144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五 看到这样的媳妇,族长只觉得周身毛毛的,可当着江氏母女,又不想暴露自己怕媳妇儿的事实,试探着道:“咱们陈家的女儿就没有归家的,我把春喜送回钱家去!还有,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怎么能闹到公堂上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陈家的女儿多不会做人呢。我去跟钱家商量一下,想法子把有火接回来……”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 江氏满脸惊惧。钱有火已经对女儿下毒,若是让女儿跟他勉强凑在一起过日子,谁知有没有下一回?谁知道下一回女儿能不能躲过? 江氏和儿女相依为命多年,根本承受不住,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她本就笨嘴拙舌,满心惊惧之下,更是说不出话来,下意识跪到了地上。 还没开口求情呢,只见族长媳妇将手中的刀丢在了石桌上,撞得哐啷一声。 她一脸严肃:“想要管别人,你倒是先管好自己啊,你自己都跑出去偷人,如何能约束族人?还跑去和稀泥,你好意思吗?” 菜刀丢到了族长面前,吓得他心里一激灵。 那晚之后,媳妇虽然没有多吵闹,可看着人的眼神渗人。族长心里总是毛毛的。 当着人前被媳妇训斥,族长脸上发烧,很是不自在:“你别胡闹,我这办正事呢。” 族长媳妇点点头,伸手把江氏扶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坐到了族长对面:“听你的意思,是想把钱有火捞出来?” 族长不觉得这话有问题,点头道:“春喜跟他是夫妻,都是一家人,有事了关起门来说,大不了让他回来跟春喜道歉……” “咦?”族长媳妇纳罕:“下毒也只算夫妻吵架?”她好奇看向楚云梨:“钱有火买老鼠药的那个大夫,现在还在镇上吗?” 楚云梨还没答,族长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你想做何?” “老娘想毒死你!”族长媳妇冷笑道:“毒死人不用坐牢,你还会想办法把我救出来,这些日子老娘憋屈够了,还不如买一包老鼠药给你吃!” 族长:“……” 他心里害怕,面上强颜欢笑:“孩子他娘,你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族长媳妇面色极其认真:“如果你敢把春喜送回去,还要救钱有火,我就敢喂你老鼠药。反正下毒又不会被惩罚……对了,如果真的下毒无罪,不说咱们村里,就是周边的几个村兴许都会有许多人去买老鼠药!” 族长:“……” 他仔细打量自己媳妇神情,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玩笑,闭了闭眼:“我不去还不成么!” 又道:“就算我不管,村里的其他人也会管的。陈家的名声,可不能毁在春喜头上!” 族长媳妇对着楚云梨摆摆手:“把你娘带回去吧!” 出了族长家,陈春华立刻迎了上来,方才母女俩都不让他来,他却还是追到了门外。江氏顾不上斥责儿子,面色难看无比,族长有句话说得对,就算他不管,别的人也不会允许陈春喜和离归家。 “不要紧,”楚云梨安慰:“娘,我本来就打算搬去镇上住,不留在村里。” 江氏的眼泪唰得下来了。 半个月后,钱有火被送去了县城。 就在他被送走的第二天,村里好几个自觉能说得上话的长辈到了江氏家中。 江氏看到人,除了面色苍白些,还算镇定,把人请进门后,又上了茶水。 领头的是族长的侄子,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喝过茶清咳一声:“我们来呢,是为了春喜的事。她不能留在村里,这都住了半个月,该回婆家了!” 他们会来,一是认为陈春喜留在家里不妥,二来,还因为钱家上门跟他们谈过,想要接回陈春喜,并且保证救回了钱有火后,让他给陈春喜下跪道歉,并保证以后好好过日子,绝不再动她一根指头。 在陈家几位长辈看来,钱家诚意足够,再想端着也得有个度,所以,他们上门来了。 江氏面色淡淡:“春喜已经走了,不在家中。” 众人对视一眼,问:“去哪儿了?” “离开了。”江氏心里有怨,但她这些年来,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也被家族中这些人帮了不少,所以,她还没法怨。 几人叹息一声,为首的那人道:“春喜跑出去之后会毁了名声,我们陈家容不下这样的姑娘。她若是不回,族谱上会给她除名!” -- 第105页 江氏面色一白:“春喜不肯回来。”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几人起身,相继离去。 …… 而此时的楚云梨,已经搬到了镇上,去城里找了最大的染坊,在她给了几张颜料方子后,她出手艺,染坊出银子,买下了镇外的一大片地,建了一个新的染坊。 江氏到时,看到一大片人正热火朝天的造房子,而自己女儿坐在边上新搭的棚子里监工。她远远的看着女儿,总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女儿能过得好,她就满足了。 “春喜,今儿家里面有人来了。” 楚云梨抬手给她倒茶,现在正是秋老虎最狠的时候,太阳底下站不了多久就晒得人头晕:“娘,先喝口水。”坐回去后才道:“想把我送回钱家?” 江氏嗯了一声:“我说你不在家,他们……觉得你不听话,说陈家容不下这样的姑娘,若你再不回去,会把你逐出族谱!” “逐就逐吧,我现在过得挺好。”楚云梨指了指那边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以后这一大片地方都归我管,陈家人想要进染坊干活,也得过我的手……” 闻言,江氏一喜:“若是他们得知你的本事,肯定不会逼你回钱家,也不会把你逐出族谱!” 楚云梨一脸严肃:“我不稀罕!” 江氏哑然。 一百多人连夜赶工,半个月后,染坊建了起来,只等着料子和颜料之类的东西一到,立刻就能开工。 而这个时候,江氏病了。 流言如刀,饶是江氏知道女儿如今过得好,被村里人议论几句也无所谓,也还是受不了他们的那些话。被逐出族谱的人,会让人嘲讽,很多人若得知女儿被逐出族谱,压根不会与她来往。只要想到女儿以后的人生,她就焦灼得日夜不安。 楚云梨得知后,找了马车,回村里去接人。 现在她住的地方比陈家本来的院子好了许多,也有人帮她做饭洗衣,江氏在这边会被人很好的照顾,并且,吃人嘴短,这里都是染坊的工人,看到她的人都会羡慕她有一个能干的女儿,并不会说难听的话。 村里人大多都是用牛车,因为牛能犁地,用处比较多。乍然看到马车,众人都挺意外,眼神一路尾随,发现在江氏院子外停下时,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想到的都是跑出家门许久被逐出族谱的陈春喜。 难道是她回来了? 秋收已过,各家都没那么忙了,消息传得飞快,等到楚云梨和陈春华把东西收拾好,院子外已经围了一圈人。 看到陈春华将东西搬上马车,立刻就有人问:“春华,你们家这是要去哪?” “我姐姐接我娘去养病。”陈春华没有江氏想得复杂,知道姐姐过得好,他心里就高兴。并且姐姐已经说了,等到了镇上会让他跟着那些帐房学算账。 他想得简单,自己有一技之长,也能挣钱养活母亲。 闻言,众人诧异不已:“春喜,你住在哪?又再嫁了吗?你的夫家这么大方,居然还愿意帮你养着娘和弟弟?” 楚云梨忙着搬东西,闻言百忙中回头,道:“把自己的未来押在男人身上是最蠢的事!我没嫁人,我想照顾我娘和弟弟,谁也管不着!” 这话硬气,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好奇:“你哪来的银子?” 楚云梨没回答,又去屋中搬东西了。陈满福夫妻俩也赶了过来,他们是知道侄女最近做的事的,并不担忧,到了后也没多问,直接就开始搬。 楚云梨把东西搬完,扶了江氏上马车,和陈满福夫妻俩道了别,就架着马车往村外走。 刚走到村口,马车被让拦住,正是陈春风。 此时的她比起上一回见面要憔悴的多,整个人消瘦不已,衣衫空荡荡的,看到楚云梨的马车过来,眼睛一亮:“春喜!” 楚云梨勒住缰绳,诧异问:“春风姐,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陈春风苦笑:“我婆婆把我赶出来了,村里不让我进,最近我都住在村外的山洞中,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活?”她大概也觉得自己强人所难,歉然道:“若是你觉得为难,就当我没来过。” 楚云梨顿时就笑了,她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 第1145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六 “不为难。”楚云梨笑吟吟:“刚好马车中还有位置,你去收拾好行李,跟我一起走吧!” 村里人看到楚云梨回来,本就一直暗中注意着一摞也跟到了村口,听到她的话后,有人立刻道:“谁要是敢和被逐出族谱的人来往,那族谱上也留不得他了。” 楚云梨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男子,算起来好像是陈春喜的伯伯,马车中的陈春华低声道:“上次就是他带着人上门,之后没两天就把你除名了。” 地上的陈春风听到楚云梨,要带她一起走,本来满心雀跃,可在听到男子的话后,身子顿住。 而人群中扑出来两三个妇人:“春风,你可不能去。被逐出族谱,你还怎么过日子?还有小丫,以后她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扑在最前的是陈春风的母亲,她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了陈春风的肉里:“春风,你可别犯傻!” 围观众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脸上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偶有几个人觉得不妥,却也不好开口。 -- 第106页 事实上,今日楚云梨,回来之后很多人都假装没看见她,别说闲聊了,连打招呼都没。 “对!被逐出族谱的人,以后死了都没地儿埋,咱们厚道的人家,可不能被这样的人拖累了名声!” 说这话的,是那位伯伯的媳妇。 一言出,还有许多人附和。 楚云梨并不生气,也不着急,耐心等着陈春风的反应。 她们母女如今这样艰难,楚云梨是很愿意帮一把的,当然了,也得看陈春风自己怎么选。 被母亲抓住,陈春风有一瞬间的慌乱,听着周围人的那些话,她心里都有些绝望了。可回头看到马车上女子面色悠闲,并不在意这些流言,她心里也安心下来,推开母亲的手:“娘,你的话我都明白,但我若是不跟着春喜去,我们母女也没有以后了。人都活不下去了,还要什么名声?” 她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楚云梨忍不住笑了,赶了马车跟在她后面。 陈春风母女俩根本就没有什么行李,也就几件破旧的衣裳。很快就上了马车,两刻钟后,马车这镇外新造得大片房子外停下。 镇上没有秘密,这里修了一大片房子,各个村里的人都隐约听说过,包括陈春风。 她下了马车后,有些不安,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听说这里是新开的染坊,他们要人吗?” 楚云梨随后下来,和陈春华一起扶了江氏下来,道:“要人!” 陈春风讶然:“你怎么这样笃定?” “因为这一片都归我管。” 陈春风:“……”果然是她最近吃的太少,耳朵出了毛病了吧? 若是没记错,面前的这位堂妹,在一个月前也过得凄凄惨惨,并不比她好多少。 可看楚云梨一副认真模样,不像是玩笑,陈春风有些不确定:“那你住在哪?” 楚云梨指着不远处的宅子:“我住那里。你们母女俩就住在染坊工人的屋中,我让人给你挑一间小的,就你们俩住。不与别人合住,也少些麻烦。” 等到陈春风被车夫带到了另外的屋子里,看到新修的屋中床铺灶台一应俱全,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一般,按按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传来,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这么大的染坊,只要她勤快,总能为母女俩找到一口饭吃。既然如此,被逐出族谱又如何? “姑娘说了,以后这一片都住女工,周围都是邻居,你不用担忧。” 陈春风回神,欢喜地问:“你说的姑娘是春喜吗?” “是!”车夫一脸恭敬:“她是东家。” 陈春风很好奇,为何离开前家后的陈春喜会一跃成为这么大片地方的东家,看她也知道有些事不好问。再说,外人也不一定清楚。 …… 染坊建好,开始招人了。 要一百多女工,男工也要好几十人。镇上的许多人早就盯着了,一得到消息就拥了上来。 而周边各个村里,也有不少人赶了来。说到底,每家的地都不太多,一年到头辛苦伺候得跟祖宗似的也只能维持温饱,若是不拔那么多次草,其实很多时候都是空闲的。 能够找份工补贴家用,那自然最好。 来的人很多,在外面排了几排。 染房的大门口摆了几张桌子,有人正在磨墨,都坐着一位会写字的账房。五十岁以上的通通不要,十四岁以下的不要,进来就至少得做三个月,若是只想打短工的人也不要。对于一家染坊来说,这些条件都不算过分,可其中有一条特别奇怪,陈家村的人不要。 是跟陈家村有仇吗? 从陈家村赶来的众人得知这个规矩,诧异之余,立刻就议论开了。 “凭什么啊?” “看不起谁呢?我们陈家村的人干活也不说别人,凭什么不要?” “听说这个染坊镇长也来过,我们去找他评理!” 几个招人的账房面色不变:“我们东家亲自跟镇长说过了的。你们去告状也没用。陈家村的人让开,让后面的人上来。” 陈家村众人:“……” 陈家村的人被众人挤到了一边,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为何啊? 他们没有得罪过能开得起染房的人啊!村里好多人连镇上都不怎么来,上哪得罪人去? 正疑惑呢,就看到从染坊大门中走出来了一个熟人,陈春风正拎着茶壶出来给各各账房添茶。看到熟人众人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挤了过去:“春风!” 陈春风回头,看到陈家村众人围上来,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 早在楚云梨定下规矩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陈家村的人不能进染坊。到时候看到他们被挤在一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春风,你怎么在这?” “春风,你快跟你们东家说说,让我也进来!”有一个是陈春风娘家加上亲近的嫂子挤到了她面前:“我是你嫂子,干活你是知道的,比好多人都强。我保证进去之后好好干,不给你丢脸!” “春风,还有我!” “还有我……我是你堂哥,你别光顾着外人,忘了我!” 陈春风看着这些人,只觉荒缪。她拒绝了婆婆让她嫁给小叔子的提议后,就被分了家。什么都没分给她们母女,把她赶出了门。无处可去,她只能回娘家。可娘家的哥哥容不下她,村里人也不让她继续在家中住,把她赶去了村外的山洞……那些日子里,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冷漠,可此时,他们这副模样,好像她是香饽饽一般,谁都想啃上一口。 -- 第107页 她心里不觉得欢喜,一片冷漠,淡然道:“我只是里面的一个普通工人,月银一两,包吃包住,我还不会染布,只帮着端茶倒水……” 众人听到这里,急得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村里的人辛辛苦苦伺候一年地祖宗,一家上上下下好几口人最多也只能卖上三五两银子,七八两已经是大户人家了。可这里一个人一月就能挣一两…… 当下,本来还可有可无的人也忍不住挤上前来:“春风,你帮着说说!” “对啊,春风,你小时候我还背过你……” “我还给过你馍吃……” “你嫁人的时候,我还借给你二尺布呢!” 众人七嘴八舌,为了进染坊,许多年前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陈春风突然觉得,堂妹定下这条规矩,实在认人畅快。她唇边勾起一抹笑,带着一点恶意笑道:“我说了,我是普通工人。招人呢,还得这些先生说了算。他们也是按规矩来,你们若是符合,肯定是能进的。” 可问题是不符合啊!特意有一条规矩规定陈家村的人不能进! 对了,还有钱家也不能进! 钱家那边,只是钱有贵一家人不能进,也不知道他们哪儿得罪了染坊的人。 有人就问了:“那染坊为何不要陈家村的人呢?” 钱母本来是过来看热闹的,听到工钱这么高,也忍不住动了心,还想托人回去把全家都叫来。可惜那规矩明摆着说了不要他们家的人。账房先生把她撵到一边后,她也站到了陈家人里。 因为她记得清楚,陈春风这姑娘当初在小儿子成亲时,送亲到钱家过,四舍五入一下也等于是亲戚了。她便想过来打听一下,可陈家村的人挤得太狠,她一直没能凑上前。 染房为何不要陈家村的人? 所有人都想知道啊! 所以,有人问出这话后,众人都噤声,等着陈春风的回答。 这事情对所有人都很重要,若真能开这么高工钱,凡是进去了的,也就吃穿不愁了。家里造房子娶媳妇嫁闺女就都有银子了,还能顿顿吃肉,甚至吃一盘倒一盘! 许多人在这一息间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这其中有误会,大家凑银子找了镇长去说和,怎么也得把这条规矩去了…… “因为……”陈春风一出声,众人都满脸殷切地看着她。 看着众人脸上的期待,陈春风唇边笑容更深:“因为咱们染坊的东家是春喜啊!” 众人:“……”什么玩意儿? 陈家村众人面面相觑,都一脸不信。可又一想,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和镇上的那些小商户吵架都少,又怎么可能得罪染坊这样的大东家? 也只有东家是陈春喜,才能解释得通。 而人群中的钱母,只觉得浑身发软,被人一挤,直接跌坐在地。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春喜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运道?” 第1146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七 小儿子被镇长带走之后,钱家人一怒之下,找了陈春喜理论,说要休她,也只是想吓她。 可谁能想到陈春喜气性那么大呢? 说走就走,头也不回那种! 钱母发现唯一能让儿子出来的法子,就是让陈春喜不要告状,主动原谅儿子。可她做不出来找陈春喜低声下气求饶的事,于是便备了礼物,去陈家的几位长辈家中求了他们帮忙撮合。 那几个人拿了好处,保证一定会把人给她送回来。 钱母看出来陈春喜性子烈,表示了担忧。而那几人却扬言会以逐出族谱来威胁。 闻言,钱母终于放了心。 都说落叶归根,有族谱的人才能葬到族地,否则就是孤魂野鬼。只要不是蠢货,都不会把自己弄到无地可葬的地步。 本来在家里等着陈春喜回家的她,等到后来,却得知陈春喜已经离开陈家村……钱母想不通之余,也被陈春喜这宁愿被逐出族谱也不愿意回钱家的做法给气着了。接受了小儿子回不来之后,她心里满满都是对陈春喜的怨恨,怨恨她的不识抬举,私底下没少骂她不得好死。 可没想到人家一转身竟然成了染坊的东家! 陈家人也没想到,不爱说话的陈春喜居然在离开家不久之后,就混到了染坊东家的身份。 这身份怎么来的呢? 嫁人? 或者是被大户人家的富商老爷给养着了? 无论怎么来的,总之就是陈家村的人进不去! 刚才还想着凑银子找镇长说和呢,现在看来,大概说不和! 说不和,众人也不想放弃,有妇人抓了陈春风的手:“春风,你得帮婶子这个忙!我可没有赶春喜出来,逐她出族谱的事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你帮我引荐一下,我亲自跟她解释,小时候我还背过她呢……” “今日不行。”陈春风甩开她的手,拎起茶壶:“春喜今日很忙,正在调染料,明日这些招来的人就该上工了,等着用呢。没空理这些闲事,你们可别为难我。” 她退后一步,声音加大:“春喜定下这规矩的时候说了,是你们不想和她来往,她这也是为你们着想!” 众人:“……” 什么叫为他们着想? 话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陈春喜过好了之后不想拉拔族人的事实! -- 第108页 不过呢,办法总比困难多,陈家人心思一转,立刻就有人提议:“咱们把她重新记回去!她还是我们陈家村的人,身为族人,过得好了肯定要帮着村里人的!让那些人都回去,我们村的人就能把这染坊办下来。” 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么大一间染坊,就算拿不到好处只领工钱,陈家村的人也很快就会比周边几个村子里的人富裕,以后娶儿媳嫁女儿的,还不是任由陈家村的人挑?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陈春风找了机会悄悄溜了。 等众人反应过来,哪里还有陈春风的身影? 而账房先生还是不愿意招他们,染坊的大门也进不去。反倒是别的村里得到消息来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招满了。 这样下去不行! 立刻就有人找到了陈满怀,也就是当初那个带人去找江氏让她送女儿回钱家,不肯之后就把陈春喜逐出族谱的人。 “满怀大哥,这样下去不成,等人招满了,还有我们什么事?春喜这是生了我们的气,咱们赶紧把她记回去,再上门赔罪!我们是长辈,她能混到东家的位置,应该也不是蠢货,百年之后不想做孤魂野鬼的话,肯定会顺势答应!” 立刻有人赞同:“对!依我看,她就是故意借此威胁我们!” “这丫头,心眼忒多了!” “要是不多,人家能混到这位置?快收了那些话,赶紧想法子补救。一个月一两呢,一年下来就是十几两,那可就是一个小院儿了,还是青砖的。” 这么一说,众人心里急切不已。 不着急不行,青砖瓦房就要飞了!又看到那边排得长长的队伍,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人结伴赶来。 一群人急忙忙赶回了村里。 钱母刚才跌坐在地,被人踩了几脚,痛得她直吸气,陈家人一走,独留她自己蹲着原地。 而排队的那些人中,也知道今日招人的规矩。看到钱母,不觉得她可怜,反而觉得她有眼无珠。 把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媳放出了门,听说陈春喜回家的时候还闹得很不愉快,都结下了仇了。可不就跟瞎子一样吗? 那眼睛长在她脸上就是好看的,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话隐约传入了钱母耳中,实在是难听,可她也后悔啊! 陈家村那些人是陈春喜的族人,里面有些人虽然逼迫了她,可大部分人都还是好的。再说,当下人讲究落叶归根,陈家村和陈春喜早晚会和好。也只有钱家,这仇怨结得死死的,估计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想到此,钱母心里很是难受,想着反正沾不了光,嗤笑道:“一个女人,离我家不到两个月,就开了这么大一个染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谁知道这染坊到底是谁的呢?依我看,她就是个骗子,你可别上她的当。” 排队的人听了这话,心里也有点怀疑。不过呢,这么高的月银,想让他们放弃那也是不可能的!大不了……见势不对再跑呗!不拿银子出来,人家也骗不着啊! 众人心里这么想着,却有人道:“你这个老婆子就是看不得人家好,你这是嫉妒。黑心烂肠的,就你这种婆婆,哪怕春喜她招不到人,也绝不可能用你!” 吃人嘴短,陈春喜以后是他们的东家,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得护着啊! 钱母被人一通骂,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 陈家村众人把陈春喜的名记回了族谱,想要找她道歉时,发现根本进不去。 就在招人的第二天,染房就已经开工,里面干得热火朝天,有专门的人做饭,早上进去后要晚上才能出来。门口还专门有人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陈.闲杂人等.家村的人在外守了一天,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等到夕阳西下,染坊下工,出来的众人都在议论今儿午后吃的肉菜,还提及这活没有自家地里的累。 听得陈家村众人嫉妒不已。 下工的人出来,看到门口一群人,很是戒备。经过昨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陈家村的这些人一个都没能进来,如果真让他们跟东家和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陈家村的人想做萝卜,肯定会把他们抽出来,这怎么行? 于是,他们忍不住了,劝陈家人:“你们回去吧!把人逐出族谱了,东家肯定不会原谅你们,守再久都是白费力气!” “你们也是,当初为何那么冲动呢?” 陈家人也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把陈春喜逐出族谱这事,总共也就几个人决定。更多的人则是冷眼旁观,还有少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此事,前者满心后悔,后者都觉得自己很无辜。 “做都做了,也别后悔了,你们这样出尔反尔,哪来的脸呢?” “染坊门口不能有这么多人聚集,赶紧回去吧!现在虽然秋收了,但也可以翻地呀,等到来年再翻一次,收成肯定会多一些。” 有那熟识的人上前勾肩搭背,把陈家人弄走了。 门口发生的事,楚云梨很快就知道了。不过呢,她顾不上这些,县城那边,钱有火毒杀妻子一案,要开堂了,让她这个苦主去衙门配合。 楚云梨坐了马车去县城,在县衙门口看到了挤在一起睡觉的钱家人。 钱家不富裕,借了村里人的牛车来的,看到楚云梨从马车上下来,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 -- 第109页 尤其是钱家老夫妻俩。 钱父后来仔细想过了,要是儿子动手的时候,他们多管一下,没让夫妻两人结仇,现如今镇上的那片染坊,可就是他们钱家的! 可现在……他们连染坊的边边都挨不着。 “春喜,有火错了,也怪我们做爹娘的不会教孩子,子不教父之过,我跟他娘给你道歉。”钱父上前,深深弯腰:“你能不能原谅他一回?” 说到底,钱家还是没死心。 楚云梨看也不看他们,缓步进了县衙:“不能!” 钱家人早就猜到她会拒绝,可真正听到,还是觉得难受不已! 钱母的眼泪唰就下来了:“春喜,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我险些死了!”楚云梨强调:“那我把你毒死,又给你下跪,你能原谅我吗?” 钱母:“……” 第1147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八 钱母心力交瘁,早知道儿媳不会原谅,可听到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止不住失望,失望之余,又有些愤恨:“你这不是还没死吗?” “没死我也不原谅!”楚云梨抬步进了公堂:“钱有火想要杀我,虽没能杀死我,但他也有罪,大人会按律罚他。你与其求我,还不如去求大人。” 看着她进门,钱家人心里都明白,钱有火这一回是真的完了。 他确实完了! 有那碗粥在,还有卖老鼠药的大夫的证词,加上钱家周围的邻居证实夫妻两人最近正在吵架。钱有火与妻子陈春喜结怨后记恨在心,跑去街上买了老鼠药下在粥中想要毒死妻子之事罪证确凿。 知县大人拿着写了钱有火罪名的纸让他认罪画押,他缺不肯,道:“大人,我承认自己有罪。可陈春喜也不无辜,我会对她下毒,是因为她说要杀死我,还有,我这胳膊,就是她给我打折的!她把我伤成这样,若是能逍遥法外,那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楚云梨的胳膊早在几日前就已经拆了木板,还不能使重力,但看起来已经痊愈。可钱有火的还不成,他才刚刚断过,后来到了狱中,药也断了,没有在家中养得好,现在胳膊还挂着呢。 知县大人皱起了眉。 楚云梨出声:“你简直张口就来,你说我要杀你,那我在何时何地说的,可有人作证?” 钱有火:“……”没有! 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这女人的狡猾之处。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二人独处之时说的。 “就算我说过好了。”楚云梨对着上手的大人禀道:“大人,这夫妻之间好起来如胶似漆,可吵架的时候,那是恨不得把对方掐死的心都有。生气之下放几句狠话,有什么稀奇的?”她回头看向一脸懵的钱有火:“我有动手吗?我有去买老鼠药给你吃吗?” “你动手了啊!”钱有火抬了抬自己的胳膊:“我这胳膊就是你打折的,故意的!” 楚云梨扬眉:“那你先打折了我的胳膊!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钱有火:“……你就是故意的!” “谁能作证?” “我们一家人,还有周围的邻居都可作证!” “反正我不是故意的!照你这么说,我还说你早就有杀我的心思,故意打折我的胳膊又把我赶回娘家,目的就是不给我治伤,让我受伤过重而死!” 这本就是事实,当初陈春喜回家时,胳膊已经折了,全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要帮她治伤,她疼痛伤心之下才跑回了娘家的。 知县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 “钱有火,你有人作证吗?” 钱有火下意识看向自己家人,知县大让立即道:“除开你的家人!” 钱有火:“……”那还说个屁啊! 找不出证人,钱有火还落了一个诬告的罪名,还有胡搅蛮缠企图蒙混官员。本来只判三年,这么一闹,被判了五年。 才五年而已! 若是楚云梨当时喝了那碗粥,钱有火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钱母不甘心,禀告道:“大人,我要告她!” 知县大人颔首:“说!” “她离开我家才两个月,已经在镇上买了大片地方修了许多屋子开了染坊。她本身只是陈家村的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哪来的银子?”钱母振振有词:“老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依我看,她的那些东西,肯定来路不明。若不是偷抢来的,肯定是捡了别人的东西没还,求大人明察,还苦主一个公道!” 楚云梨有些意外,没想到钱母还有这样的胆子。 不过呢,她在镇上开染房的事知县大人也知道,因为她给出的染料方子染出来的布料迄今为止还没出现过,等染成了,还会上报朝廷,兴许还是贡品。这对于这偏僻的小县来说,那是天大的功绩。 和楚云梨合作的布庄东家眼光长远,当即就把此事告诉了知县大人,镇外的那些地,还是有了知县大人的帮忙才这么顺利买下。 “此事我知道。”知县大人正色道:“春喜姑娘那是和城中的李家布庄合开的染坊,布庄占三成,春喜姑娘占七成利,契书还是我亲自写的,对于他们合作的缘由,事关隐秘,不宜对外人透露!退堂!” 钱母:“……” 她很有些不甘心:“是陈春喜和那李东家关系匪浅吧?否则,白白让利七成,李东家是蠢货吗?” -- 第110页 知县大人:“……” 说起这个就有点心酸了,如果他是商人,也会在其中掺上一股了。这种眼睁睁看着银子从面前溜走的感觉并不好受。 “事实如何,本官已经明言。你若再要纠缠,本官可判你诬告!今日案子已审完,罪犯已认罪,还不速速离去,一会你想走,本官也不让你走了!” 话音未落,钱母连滚带爬地出了公堂。 楚云梨上前对知县大人低语几句,知县大人颔首,扬声喊:“钱李氏!” 钱母身子顿住,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大人饶命!” 知县大人颇为无语,嘱咐道:“春喜东家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你回去之后,不可对外胡说。若是败坏了她的名声,本官也可问你的罪!” 走出公堂,钱家人家面色实在难看。楚云梨才不看,坐了马车,回到了镇上。 随着她回来,许多人都知道,钱有火入了大牢,还是五年! 而钱家人回去之后,乖得如鹌鹑一般,再不敢多言。 …… 染坊一切顺利,每日都能染出许多艳丽的料子。江氏搬到镇上之后,所见的人对她都很尊重。在没有议论她们母子三人的声音,她便也渐渐放宽了心,身子康健起来。 这一日楚云梨回来,江氏已经摆好了碗筷:“快来吃饭。” 母子三人中,姐弟俩整日都忙,就江氏得空,不过,楚云梨打算过几天等她再好些之后,就让她去染坊中找个轻省又体面的活计。 吃饭的时候,江氏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出声:“春喜啊!” 楚云梨嗯了一声:“娘,你有话直说。” “你爹走得早,娘是个性子软的,这些年来拉扯你们姐弟俩,没少让你们受委屈。”江氏顿了顿,继续道:“还多亏了你大伯跟你大伯母,就连你大哥二哥也没少帮忙,现在咱们过得好了,你……能不能让他们也来干活?” 她掰着手指:“你大伯跟你大哥二哥,还有你大伯母和你大嫂,都进来的话,一个月有五两银子,足够他们花用了。做人不能忘本,你……”她低下头:“这些是我欠下的恩,你若不愿还,我也不勉强你。现在我也养好了身子,干脆我也去干活,赚来的银子,我得分一些给他们,没有他们,凭我这怕事的性子,只怕早就被你舅舅他们撺掇着改嫁了,你们姐弟就算长大,也要多吃不少苦。也或许……根本就长不大!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这些都是真的。 陈春喜最感激的人中,就有大伯一家。 楚云梨这不是还没腾出手来么,本来也打算帮他们一把的。 “我不想要陈家村的人进来干活,规矩定在那儿,也不好出尔反尔。”楚云梨说到这里,眼看江氏面色惨白,便伸手握住她的:“大伯一家的恩情,我都记着呢。直接给银子不太好,大伯和大伯母已经不年轻,早些年还落下了一些病根,不能太劳累。我打算在染坊门口建一排铺子,给他们做生意。无论是做吃食还是油盐酱醋,染坊天天近两百个人进出,手头又宽裕,染坊门口等于天天赶集,让大伯和大伯母守着铺子,肯定能赚不少。至于大哥二哥,我们的布料染出来了,得往外卖,我会让步庄那边的管事带他们一段,以后给他们便宜些,让他们卖出去,赚些差价……”如此,她也好控制,若是兄弟两人知道好歹,她就多给一些好处,若是不识好歹得寸进尺,她随时可断了他们的财路。 至于外面的铺子,就当是那些年陈满福一家人帮忙的谢礼了。 江氏听到前一句,以为女儿不想帮忙,心直直往下沉,听到后面那段,早已眉开眼笑,接话道:“我们家的料子这么好,肯定不愁卖。这就跟送银子给他们一样了。”她反握住女儿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春喜,娘没白疼你,你大伯大伯母也没白疼你。” 楚云梨提醒道:“至于村里的其余人,帮过我们家的,你买些东西送去也就是了。至于别人,还是少搭理吧!” 江氏应下。 这世上不乏聪明人,很快,镇上不少做生意的人就把摊子支到了染坊门口,眼看着边上建起了铺子,还不少人意动,想要过来租或者买,楚云梨直接把建好的十间全部给了陈满福一家。 陈满福不收:“我知道你想报答我。但我会帮你们母子三人,纯粹是因为你们是我弟弟的家人,要是拿了这些东西,我成什么了?” 人很固执,楚云梨根本劝不动。最后,陈满福只问她借银子银子,租下了里面的两间开了铺子。 一开张,生意就不错。 陈满福把这事儿一宣扬,羡慕的人不少,嫉妒的人也有。尤其是钱家,简直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现如今染坊门口比镇上还要热闹,有好些卖肉卖菜的都搬到了那儿,在那有十间铺子全部租出去的话,基本这辈子都能不干活躺床上吃喝了,还是有人伺候的那种。 第1148章 族规下的女子二十九 实在是钱家和别人不同! 陈春喜之前可是他家的儿媳,要是没有闹那些事,现如今那染房和门口的那些铺子,可都是钱家的。 又是赶集日,钱母从镇上回来,和村里人一起。最近众人议论得最多的就是镇上的染坊,还有陈春喜想要送娘家大伯铺子还没送出去的事。 -- 第111页 “我要是陈满福,肯定就收下了。这么好的事,为何没落到我头上呢?” “所以说这做人得讲良心,平时多帮帮孤儿寡母,这福报兴许就落到自己头上了……”这话意有所指,也不知道说的是村里的谁。 “要我说,这做人得善良,不能太刻薄了,看看陈家村那些人,一点光都沾不上,连进去做工都不能,甚至还不如外人。” 说到这里,有个妇人看到边上默不作声的钱母,手肘撞了撞边上的人,声音加大:“是啊,可有的人就是恶毒。别说对外人好,就是对自己的儿媳那也像对仇人一样,把人弄寒心了……能有什么好?” 同行的人就比较直白,笑吟吟道:“嫂子,你说春喜要还是你儿媳妇,现在你可就是老太太了,有人捶背有人伺候……啧啧……想想就美!” 钱母:“……”想得美还差不多! 那陈春喜对她就跟对仇人一样,她连面都见不着了。 她心里也清楚,这些人就是想要捧陈春喜,村里有好多人在染坊做事,昨天刚发了月银,实实在在的银子拿到手中,现如今他们对陈春喜都满心感激。 这是故意说风凉话奚落她呢。 “至少那是我儿媳!”不争馒头争口气,钱母无论心里怎样懊悔,嘴上却不留情:“而你们呢,都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 几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有人半真半假笑道:“是,你多厉害呀!咱们可不敢乱说,万一哪天穿喜原谅你了,也是我们东家了……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钱母心里发苦,今去镇上赶集,这些人都买了不少肉,出手大方得很。就在染房里面做工的人都富成这样,现如今的陈春喜应该也能赚不少。 有好多人说,陈春喜现在赚银子,那就跟拿扫帚往家扫一般。 听说染坊染出来的料子有好多连京城都没有,以后还会送去给宫中的贵人用……陈春喜一个丫头,就连宫里的皇上都会知道她了。 不能多想,越想越后悔! 心里焦灼的人不只是钱家,还有陈家村的人。尤其染坊干脆利落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后,他们就更坐不住了。 他们之前已经找了人,包括镇长和镇上说的上话的几家富商,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们说和。看到陈春喜愿意照顾大伯,他们便找上了陈满福。 陈满福也左右为难,他在村里多年,本身性子和善,和大部分的人相处都不错。可他也知道侄女在村里受到的委屈,简直左右为难。 于是,便躲了出去。 跟着儿子去了县城小住,顺便进货。 那些人不死心,眼看陈满福不在,便找上了丁氏。 丁氏心里清楚,自家的好日子都靠着侄女,怎么可能给侄女添堵呢?一推二六五,一问三不知。 陈家村的人无法,便开始堵楚云梨了。 楚云梨不可能不出门,还真让他们给堵着了。 “春喜,我们错了!”好几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们?怎样才肯让村里的人去染房干活?只要你说,我们一定做到!” “我又没生你们的气。”楚云梨面色淡淡:“只是曾经你们说过,不想跟我来往,我定那条规矩也是为了你们好!” 这是陈家村的人第一回 真切的听到陈春喜承认是她定的规矩……在这之前,很多人都不相信陈春喜会这样绝情,都认为是跟她合伙的人不让陈家村的人干活。 好不容易把人堵住,众人反应也快,是她定的,就是她定的吧,只要能改了就行! 众人换了一种问法:“你要怎样才肯让我们进去干活呢?” “反正只要是陈家族谱上的人,染坊就不可能收!”楚云梨语气淡淡。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众人倒是想拦,可没拦住。 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怎的那般利索,好几个人伸手都没拽住。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村里一对年轻夫妻吵架,争执不下,年轻媳妇生气之下直接回了娘家。 本来嘛,镇上那么好的活计,因为嫁入了陈家村而不能去干,一辈子只能靠着那点地……虽然以前的人也靠着地过日子,可现在只能看着别人过好日子,这滋味可不好受。 那年轻媳妇姓胡,在陈家村后面的百花村,本来也有女子不能归家的规矩,可她家里人为了让女儿进染坊,生生顶住了外面的流言。 反正染坊里面有屋子,只要付很少的一点银子就能住在里面,大不了就不回来嘛。退一步讲,万一女儿因为嫁过陈家村进不去染坊,也还能嫁到别家。 实在是,现如今的陈家村名声太差。周围几个村子,到了年纪的姑娘,只要听说是和陈家村的人议亲,那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的。 这位胡氏的哥哥嫂子都已经进了染坊,第二日上工时,试探着跟管事提及,管事也不敢擅自做主,跑来找了楚云梨。 得知这个消息,楚云梨嘴角微微勾起:“让她来吧!” 胡家人得到确切的答复,简直欣喜若狂。胡氏在回家的第三天就去染坊上工了。 现如今镇上和周边几个村里的人,最关注的就是染坊的事。 这事情很快传扬开来,别的村里的人还好,只当是个闲话听听,可陈家村的人就入了心了。 -- 第112页 实在是一个月一两的工钱太馋人,没两天,就有五六对夫妻吵架,真吵假吵不知道,反正是和离了。 然后,又都到了染坊上工。 这一回,陈家村众人坐不住了,天天都有人和离。族长家中天天有客,跟赶趟似的,这边人还没走呢,那边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族长的伤还没好,也是因为他养伤并不管族中的事,所以,所以有人提出换族长,而且一直没选出新的。 选倒是选过,可选出来的族长不敢上任,这一上来,最先要解决的就是村里人去染房干活的事。 村里人都把陈春喜得罪的死死的,这事情谁敢接? 族长半拉肩膀被砍,流了不少血,险些丢了一条命,养了这许久,伤倒是好得差不多,可失去的元气还没补回来,精神也短,一天和离了三对夫妻,疲惫不堪。主要是不可能,人家一来他这边立刻就答应,债券还是得劝的,万一媳妇都跑了,只剩下一些男人,族中怎么办?没有媳妇,生不出孩子,以后怕是要灭族哦。 他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今儿就到这儿,明日再说。” 族长媳妇倒也听话,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道:“今日不待客,明儿请早!” 语罢,也不管外面的人是个什么神情,直接把门关上。 族长叹息一声:“好累啊!” “先别忙着歇。”族长媳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趁着饭还没好,咱们俩先画押了吧?” 族长:“……” 他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画押什么?这什么东西?” “和离书啊!”族长媳妇理所当然:“不做陈家村媳妇,就能去染坊干活,一个月一两银子,人家都跑去了,我也想去!” “岂有此理!”族长气坏了:“你当和离是儿戏?” “不是儿戏!”族长媳妇走上前,顺手地拽过族长的受伤的那只手往印泥上沾了沾,然后按到了和离书上:“白花花的银子呢,谁跟你儿戏?” 族长手臂刚刚好,不敢使劲往回拽,倒是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挣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按了手印。 族长媳妇很满意,自己也按了下,拿起吹了吹:“一会吃了散伙饭,今儿我就回家,不耽搁的话,后天我就能去染坊了。” 族长:“……”这就被和离了? 什么时候和离变得这样简单儿戏了? 尤其在听到外面那些想要和离没能进来还在外头拍门的动静时,他一脸茫然,怎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恰在此时,儿子儿媳也一脸扭捏的过来:“爹,您帮我们做个见证!” 族长瞪大了眼:“你们也要和离?” 儿媳有些不好意思:“爹,我想挣钱送孩子去学堂!对了,为了孩子好,我得带他回我娘家。我得了消息,春喜已经在镇上办了一间学堂……不收陈家村的人!” 族长:“……”孙子都要没了! 第1149章 族规下的女子三十 学堂这事是真的。 族长受伤足不出户,可因为上门“做客”的人多,也听说了这事。 听说那学堂中好几个夫子,招收十五岁以下六岁以上的孩子,其中还有一间专门招收女弟子,束脩有两种给法,一是每年二两,笔墨纸砚和饭食另算,一听就挺贵。 若是嫌贵呢,还有第二种法子,束脩饭食全免,但有一样,学完了之后,必须进染坊干活,干活期间,扣下一半工钱,直到抵完了束脩为止。 染坊刚开,工钱才发一次,周边各村里的人手头都不宽裕,很多人选了第二种。大不了,就去染坊干活呗,好多人想进还进不去呢,反正也发工钱不是?一半工钱也不少了。 也有少部分人眼光放得长远,咬牙选第一种。 族长读过几天书,知道读书艰难,也知道很多人供不起读书人,他讨厌陈春喜针对陈家人,但得知她开学堂还免束脩的事后,心里也忍不住赞了一下。要是不针对陈家村,就更好了! 听到儿媳的话,族长恼怒不已,斥道:“我也可以教!” 他积威多年,儿媳低声反驳:“夫子最少都是秀才起。您……” 只识得几个字而已,有人家教得好吗? 族长听出来了儿媳的未尽之意,气不打一处来,他身为公爹,不好跟儿媳计较,看向儿子:“阿元,和离这事,你也答应?” 阿元叹息:“爹,这不是没法子么?你这些日子受伤在家,大概不知道外面的事。那些在染坊做工的人,工钱很丰厚,花花她大哥大嫂都在里面,前两天刚发了二两,这又已经过了半个月,眼看又是二两即将到手。爹,我有儿子,我不想他被人看不起。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做,以后他不如周边几个村里的同龄人,孩子也不如……只要想到这些,我就心痛如绞。花花愿意去做工是好事,把他送去学堂也是好事,您就答应了吧。” “荒唐!”族长气急了:“照你这么弄,咱们家就散了!” “只是表面上……”阿元压低声音,指了指门口:“你当那些人都是过不下去才和离的吗?” 族长更怒:“老子可没教你骗人!” 阿元夫妻俩对视一眼,族长媳妇拎着包袱从屋中冲出来,一把扯过儿子手中的和离书,不耐烦道:“跟他扯什么?直接按了就是!” -- 第113页 她速度飞快,又拉了族长受伤的手,沾了印泥一按,拿起纸拍回儿子怀中:“这就行了!去吧!” “你……”族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咱们家散了啊!” “只要能各自过得好,散了又如何?”族长媳妇不以为然:“拜拜了您呢!” 她拎起包袱往外走,临出门前,回头道:“别人和离真假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以后别来找我!我赚的银子,只会给我儿子孙子花!” 族长:“……” 再一回头,儿子和儿媳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孩子飞快走了。 门砰一声关上,族长一脸茫然,他隐约觉得,最近好像做错了。 如果他没有把陈春喜逼得那么狠,家里人也不会为了进染坊而弄成这样,这简直……就是妻离子散啊! 村里这几天许多夫妻为了和离吵了不少架。有那感情好的自然愿意假和离,跑去染坊干上两年,也有二十多两银子,造房子娶儿媳都足够了。 可也有男人心眼比较多的,现在说是假和离,万一媳妇儿跑出去赚了银子不想回来了呢?而媳妇非要走,可不就得吵吗? 这不,就有陈家村的男人跑去隔壁村里大闹,因为说好了是假和离,结果媳妇进了染坊后,再不肯见他,还让娘家的兄弟揍人,陈家男人不依,找了人去评理,结果和离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人家就是不愿意跟他回来!话也说得难听:“你们陈家村自己是个什么名声不知道吗?好不容易离开,怎么可能回去?” 这事一出,算是给村里前赴后继跑去和离的夫妻打了一闷棍。 更多的男人不愿意,而更多的媳妇儿想要离开陈家村。 村里天天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族长自己住在家中,多年来从未进过厨房,媳妇跑了,儿子儿媳不回来,他一开始还去邻居家蹭饭,后来人家看到他直接就关了门。 和他同样待遇的,就是当初主张把陈春喜逐出族谱的陈满屯,他也是被媳妇和离,儿子跟着儿媳回了隔壁村里。 现如今村里人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和族长,别说请他们吃饭,老远看到就扭头假装没看见,有孩子甚至还朝他们丢石头。日子过得凄凄惨惨。 楚云梨一点没插手,陈家村自己就已经鸡飞狗跳了。 还有钱家,赵氏本来小心眼多,也是个要强的人。看到周围的邻居都进了染坊,拿到银子后给孩子做新衣给家里买肉,还有人已经在林子里转悠找能造房子的木头,这属于看得比较远的。 本来嘛,有的人家三四个人在染坊干活,最多半年就能拿银子造房子了,以后村里造房子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山上的木头哪里够用? 赵氏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到底忍不住,夜里睡觉时跟钱有贵掰开了揉碎了分析,末了道:“我回了娘家后,肯定不会忘记你们父子俩。我赚的银子也是欢宝的。” 钱有贵心里不好受:“还是别了吧。我不想欢宝没娘。再说,咱们这些年不也过来了吗?我想过了,村里的人都去染坊干活,以后种菜的人肯定少,咱们种菜来卖,不会比以前差的。” “可我想过得更好!”赵氏咬牙:“钱有贵,你们家这么多人,不耽误你种菜卖。为了欢宝,这染坊我非去不可,你若是不蠢,便该答应!”又放软声音:“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以后,最多两年,给欢宝挣下一个新院子,我肯定就回来了……” 一整个晚上,赵氏软硬兼施,不停地游说,到了天亮时,钱有贵终于松了口:“这事我得跟爹娘说。” 赵氏心里清楚,如果让他们知道,肯定会节外生枝,便道:“爹娘过了大半辈子,阅历比咱们多,这点我承认。可他们为人处事上……要不是爹娘惯着二弟,现如今你家的日子怎会是这样?你早就沾了你弟弟的光过好日子去了。陈家那两兄弟你看见了吗?那还只是弟妹的堂哥,你还是亲哥哥呢?” 陈家兄弟两人已经去了县城卖料子,才短短半个月,已经买了几架马车运货,自己还换上了绫罗绸缎,这些事情,镇上早就传遍了。 想着这些,钱有贵对双亲也生起了一股怨气:“那我们自己去找村里的长辈,不告诉他们了。” 和钱有贵同样对双亲生怨的,还有钱有美,因为染坊规定不收钱家人,所以,她这辈子都没了进染坊赚工钱的可能,有那谨慎一些的人家,怕娶了她后被楚云梨迁怒,弄得全家都不能进染坊,所以,她的婚事很艰难,别说媒人主动上门,就是钱母亲自去找,人家也是能推则推,就算偶尔有个人选,也是那种很差的。 又不是爹娘得罪了嫂嫂,她何至于此? 在发现自己婚事艰难之后,钱有美刻意靠近了村里一个家中有五兄弟的老幺,很快两情相悦,那老幺执意娶她,家中父母拗不过,又觉得一家人都去染坊干活,也得留人在家里收拾照顾孩子,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两个月后,钱有美成功把自己嫁了出去。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今年风调雨顺,算是丰年。镇上的商户知道这些人有银子,特意多备了货,却还是被哄抢一空。 可没有进染坊的人就高兴不起来了。 比如陈家村的人,比如钱家。 因为此,陈家村的各家又开始鸡飞狗跳,闹和离闹得很凶。许多人家天天从早吵到晚,就是没吵架的,也脸不是脸的。实在是,家里没银子,媳妇回娘家也会低看嘲讽。 -- 第114页 可有了几个说假和离结果离开后再不离男人的先例,陈家村的男人们根本就不答应和离!本来娶妻就难,好不容易薅着了媳妇,若是放过,那就得一辈子打光棍。 吵来吵去,年也过不好,许多人都认为不能这么下去。有对夫妻吵过之后,媳妇哭得稀里哗啦:“我真的是回去干活,不会丢下你们爷俩……” 男人蹲在一旁,手抱着头揪头发,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去找族长,我们这一支逐出去算了?” 嚎啕大哭的媳妇闻言,哭声一顿:“行吗?” “为何不行?”男人站起身,越想越觉得可行,分析道:“春喜算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我还帮她背过草呢,她出嫁我也送亲了,我去染坊找她那几次,她虽然没松口,但对我还算温和,并没有冷嘲热讽。我这是被族长和满屯叔给拖累了。” 媳妇有些迟疑:“可被逐出族,名声上……” “留在族中,我们也没好名声!”男子霍然起身:“春喜就是最好的先例,你看有人敢低看她吗?我们被周围村子里的人鄙视就算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等他长大,上哪儿娶媳妇?” 越想越坐不住,他抹一把脸,直接跑去了族长家中:“三爷爷,您把我逐出族吧,算我求你了!” 族长:“……”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居然还有人求着被逐出族? “不行!”族长板着脸:“你没犯事,把你逐出去,不合规矩!” 男子被逼急了:“麻烦长辈算不算犯事?” 他几步过去,对着族长的脸狠狠几巴掌,问:“够了吗?” 第1150章 族规下的女子三十一 族长被打,脸上一阵疼痛,痛得他心里烦燥:“放肆!老子逐你出族!” 他这也是说顺口了。 以前村里若是有人冒犯长辈,不孝父母,族长就会这般威胁。 男子大喜:“好啊!” 族长:“……” 好多人想进染坊,各种办法都想了。这个头不能开,万一把他逐走,村里的其他人肯定会有样学样。 “不行!”族长怒斥:“你为了银子,连家族都不要了?死了之后你想葬去哪儿?” “我媳妇都要跑了!”男子已经出手打长辈,这会儿也不怕了:“日子都过不下去,哪里还顾得上死后?” 他院子里观望一圈,捡了一根棒子:“三爷爷,若是我把你的手打折了,应该够格被逐出族吧?你别逼我!” 族长:“……”他如今一只胳膊还使不上力,再折了另一只,又没有人照顾,只能等着被饿死了。 “我说了不算,你得找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商量!” 男子转身就走,现在陈家村被周围的人鄙视,好多人家的媳妇回娘家都被人看不起,他就不信那些人还愿意留在族中。 没多久,男子就找来了好几个人。 族长本意是想让这些侄子教训一下这胆敢打长辈的混账,看着陈满屯他们进门,立即道:“这混账刚才打我!你们教训一下!” “不敬长辈,逐他出去!”陈满屯满脸怒气:“三叔,这种人还留他在族中做什么?” 他们来时已经带上了族谱,当即就掏出来,把陈春里的名字划掉,包括他妻儿也一并除名。 陈春里欣喜若狂,但却没走,他还想留下来看戏。 果然,族谱刚收起来,另一个年轻人对着族长“啪啪”就是几巴掌,然后看向陈满屯:“够了吧?” 陈满屯颔首:“够了。” 拿出族谱就要勾名。 族长气急了,砰砰砰拍着桌子:“你们简直就是胡闹!” “还不够吗?”陈满屯看向打人的男子:“那就再来两下。” 族长:“……够了!” 他急忙出声,如此,那男人才收了手。族长心里明白,只怕这些人都有了去意,提醒道:“你们出了族,也还是姓陈,染坊也不一定要你们。” 陈春里想了想:“为表谢意,我先去染坊打听一下。” 他转身出门,剩下的人就守在族长的院子里。而村里的人也得了消息,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全部都聚在了族长家中。 是为了等陈春里回来。 半个时辰后,陈春里跑着回来了,大冷的天,他满头是汗,累得气喘吁吁,看到院子里众人后,笑出一口白牙:“春喜答应了!我跟我媳妇都去,我娘也去帮忙做饭!一个月五钱!” 陈春里的娘今年都六十了,就这样染坊还能要? 众人听明白后,立刻欢呼起来。然后,狼一样的目光盯紧了族长,个个开始撸袖子。 族长:“……” 对上众人的目光,族长急忙道:“你们不能胡来,我可帮过你们的!” “帮个屁,那年分家,我大哥是不是给了你好处?我家最好的地你都给了我大哥,我早就想打你了……” 又有人道:“自己还偷人呢,让屠户夫妻在村里都住不下去,你凭什么管我们?” 还有妇人热泪盈眶:“我女儿那年被打,他非不让回来,没多久就没了……他是帮凶!” 一时间,讨伐者众。 整人七嘴八舌,族长只有自己一张嘴,根本说不过他们,眼看众人要伸手,他急忙道:“我让你们走就是!” -- 第115页 “要我说,”陈满屯清咳一声,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继续道:“以后咱们族中,还是不要族长了,大家自己管自己,女儿想回就回,儿子想娶就娶,若是要分家,就去找镇长!” 众人附和。 陈家厚厚的族谱上所有名字全部划去。 等到众人散去,族长浑身脱了力般躺在椅子上,口中喃喃:“混账……混账,连祖宗都不要了!不得好死,死了没地埋!” 陈满屯走在最后,听到这话,道:“三叔,你做族长二十多年,在你之前,咱们陈家村可是好好的!弄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你!”他站起身:“我得罪了春喜,成为了村里的罪人,今儿这事,是我不厚道,对不住您。” 从染坊定下不招陈家村人的规矩后,陈满屯在村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甚至还有人当面辱骂于他,儿子孙子也被人欺负,抬不起头,儿媳想要和离不成,自己跑回了娘家……眼看家不成家,陈满屯满心后悔当初不该收了全家的好处去逼迫陈春喜。 做错了就得认,哪怕不要脸也罢,就当是为了儿孙! 陈家没有族长了,宗族也不复存在,以后无论是谁,只用听爹娘的话,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长辈跳出来指手画脚。 只要不是陈族人,染坊就收。 当然了,曾经跑去逼迫江氏不成,后来把楚云梨逐出族谱的那些人,楚云梨还是不收。 不过,于陈家村来说,已经很好了。 染坊多招了人,又扩建了许多房子,几乎整个镇上家家户户都有人在染坊做工。 而染出来的精美料子,也送往各府城,知县大人也昨人送去了朝中献给皇上。 这边里京城很远,到了京城之后,也得层层筛选才能送到皇上面前,想要有结果,至少得半年之后。 现如今镇上所有人提及陈春喜都是称赞,几乎把她夸的跟活菩萨一般。 或者说,她就是满地撒钱的财神爷。 家家户户因为她吃上了肉,穿上了新衣,一年后,基本都重新翻修了屋子。 当然了,也有没修的。比如陈家村就有几户。 现如今族长的青砖瓦房已经不再是村里最好的房子,多的是新修的青砖瓦房,衬得族长家很是陈旧,加上没人打扫,更显寥落。 村里人哪怕如愿进了染坊,对于险些害自己一家赚不到银子的族长也还是颇多怨气,再没了往日的尊重。 族长高高在上惯了,乍然被人漠视,心里堵得慌,本来身上有伤,心情郁郁之下,还病卧在床。病了大半年,眼看就要不成了。 阿元倒是想回来照顾父亲,可花花不肯。照顾公爹她愿意,可这一回来,以后儿子怎么办? 值得一提的是,陈家村的人可以进染坊后,为了进染坊而和离的一些妇人,也回到了陈家,也有一些本来过得不好的,死活不回,还改了嫁。 因为进染坊和离后来私自改嫁的人中,就有赵氏。 她辛苦了一年,攒下了十两银子,可回头一瞧,发现钱家一点都没攒下银子,这样的人家,不值得她留恋,她转头就嫁了一个同样在染坊干活的男人。 钱有贵得知此事,简直都要疯了! “你怎能如此?你明明说过会回来的,否则我也不会让你走!”钱有贵好不容易堵住人,着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赵氏面色平静:“有贵,咱们俩完了!你别再纠缠了,说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再回钱家。如果只是穷,我能忍。可是你们家被人看不起,我若是回去,我也会被人看不起。这也罢了,欢宝呢?你有没有替他想过?” “路哥前头的媳妇没能给他生孩子,他觉着自己大概生不出,他已经答应我,会把欢宝当亲生儿子……”赵氏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分析道:“他会选我,一是因为我是染坊的工人,二来,也因为欢宝今年才三岁多,还养得熟,若你再要纠缠,拖到欢宝四五岁,他或许会娶别人。他算是最先进染坊的人,已经干了一年多,攒了十多两银子,我要是嫁给他,以后这些银子都是欢宝的,我跟着他,肯定比跟着你更好。若你真的疼我们母子,就不应该阻拦……” 听着这些话,钱有贵有些茫然。 怎么他拦着自己妻子不再嫁,不让儿子认别人做爹,还是他错了? 钱母在知道儿子儿媳和离之时,气了个半死。可她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了。哪怕儿子再三保证是假的,她心里也不踏实。现在得知儿媳要改嫁,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成真,她都要气疯了,听到这里,奔到面前:“赵开云,我们钱家没有对不起你吧?你忘恩负义,抛夫再嫁,简直枉为人,比畜牲都不如……” 扑出来时,她抬起手,作势要打人。 赵氏在染房干了一年多,工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手上很是有力,抬手挡住前婆婆的手,恨恨道:“你以为我愿意再嫁吗?日子过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钱母心弦一颤,面色惨白下来。 第1151章 族规下的女子(完) 钱母被小儿媳指责这话时,本来觉得自己没错的她突然就心虚起来。 本来她也只是心虚,不觉得自己真的有错。可小儿媳在镇上开染坊之后,所有人都说,若是他们老夫妻俩会做人,把儿媳笼络好,现在那些富贵都是她钱家的。 -- 第116页 说的人多了,钱母忍不住反思,渐渐地也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她在小儿子打人时拦住,小儿子不会坐牢,镇上的染坊也是她钱家的。 她已经后悔了! 但是,她却从未想过,居然还会影响了大儿子夫妻俩的感情。 赵氏想要赚银子让儿子过更好的日子,本身也没错。可是钱家并不能得到陈春喜的谅解,只要她还是钱家儿媳,就进不了染坊,和离是必然的。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钱母自己。 如今被赵氏这样指责,对上大儿子的目光,钱母很是狼狈。 赵氏狠狠丢开她:“若不是你,钱家不会这样凄惨,你走出去看看,村里人都在鄙视你们。欢宝留在这里,能过什么好日子?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别拦着我!” 钱有贵蹲在地上揪着头发,他自己没错,妻子为了让儿子不被人鄙视过更好的日子要离开,论起来也没错。那错的是谁? 若说以前他对双亲只是有些怨气,到了这会儿,心里已满是恨意。若不是双亲,他也不会妻离子散! 赵氏哭了一场,带着孩子走了。半个月后,又带着孩子改嫁,染坊中好多和他们夫妻认识的人还上门贺喜了。 钱有美嫁人之后本就不爱回娘家,发生了这事,就更不爱回了。 而钱有贵愈发沉默,整日在地里忙活,有好多人因为在染坊做事,腾不出手来种地,他都把那些人的地接了过来,忙得不可开交。钱母受此打击,病倒在床。 她病了,钱有美也不回来,钱有贵借口在地里忙,并不搭理她。 只有钱父照顾她,可这些年来家里家外都是钱母照顾的,钱父从来没进过厨房,也没洗过衣衫,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钱母病得越来越重,已经下不了床。 得知这个消息,江氏面色复杂:“春喜,你要去探望一下么?” 凭心而论,钱家那般委屈女儿,她不想让女儿去。但是从孝道上来说,钱母是女儿的长辈,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下。 楚云梨本来没想过去,听到江氏的话后,突然来了兴致。 钱母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她了。 她不想见,楚云梨偏要去。 她再次回到钱家,院子里不如曾经干净,而村里的人得知她去了之后,都有些忐忑。 这些日子里,不少人嘲笑钱家有眼无珠,就算有没说那些话的,也没帮钱家说过话,只冷眼旁观……要是东家对钱家还有情谊,得知他们做的事,会不会记恨? 别的不说,若是像陈家村那样不让他们进染坊干活,这损失可大了去了。 有人试探着问:“东家,您这是……” 楚云梨回头一笑:“我来看看我前婆婆有多惨,当初她铁石心肠,冷眼看我被钱有火揍,果然,这人心肝不好,就容易招报应!” 正领她进门的钱父:“……”是不让她进呢,还是不让她进? 村里人顿时放了心。 楚云梨想要进门,也不需要钱父让。事实上,屋中的钱母这会儿没睡着,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得知是结了仇的儿媳上门,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抹期待……若是儿媳真心上门探望,村里人对钱家或许可改观,如果她拖着病体跟前儿媳求情,两家从此和解,钱家人也能去染坊干活就更好了。 正想美事,有听到前儿媳不冷不热的话,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脑中一片空白,还隐隐作痛。 “病得如何?大夫怎么说?”楚云梨踏进门,就像是其他来探望病人的普通人一般询问。 钱父按捺住性子:“大夫说只能慢慢养着。” 楚云梨恍然:“拖日子了?何时准备后事?看在婆媳一场的份上,到时我会送上一份丧仪。” 钱母气得呛咳不已。 这话实在不客气,钱父一股气直冲脑门,却顾不得发火,急忙上前给老妻顺气,斥道:“到底咱们曾经做过一家人,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还有没有一点人伦孝道?” “你们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哪来的脸管我呢?”楚云梨冷笑着反问:“我再不是东西,也养活了镇子和村里的人,现在他们提起我,谁不说我是好人?人家都说我好,就你们俩说我不对,如此看来,应该是你们的问题。” 钱母瞪着她:“陈春喜,你给我滚!” “我自然会走,就你们这儿,让我留我也不留,”楚云梨今儿目的明确,就是为了气她来的:“这么会教训人,你生养了三个儿女,如今你病成这样,却一个都没近前……啧啧啧……你们做人实在太差!” 钱母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 楚云梨转身出门:“等伯母百年之后,我会送上一副棺材,镇上最好的那种,聊表心意!” 她从村里出来,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跟她打招呼,还有不少人留她吃饭,很是热情。 钱母到底没能熬多久,五日后的夜里,她就这么去了。 钱父白日要照顾她,还要抽空去地里帮忙,累得倒头就睡,夜里也没醒,等早上起来,才发现身边人都凉透了。 楚云梨说到做到,给她送了一副镇上最好的棺材。 也是因为她发现,不少人在暗暗学她的作风,楚云梨可不想让人觉得不敬长辈是对,这才送了一副棺材,但其余的,她一点都没做。 -- 第117页 族长在钱母走后不到一个月也没了,现如今是他自己住,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不知多久,身上都有尸斑了。 因此,他儿子被不少人指责。 日子缓缓往前过,又是一年后,京城来了钦差大臣,亲自下旨,洛河镇染坊中每年上贡四百匹布,楚云梨还又做了一些工序复杂的料子给钦差大臣带回。 经此一事,染坊名声大燥,整个县城乃至府城都知道洛河镇这地方了。 并且,皇上亲自点名要洛河镇染坊的料子上供,许多富贵夫人对这种料子追捧不已。其余府城许多商人纷纷涌入洛河镇,只求能带些料子回去。 染房天天赶工,却还是来不及供货。楚云梨又买下了大片地方,招了许多从外地赶来的工人。 几年后,洛河镇的料子在整个吴国都颇具盛名,陈春喜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吴国。 因为她养活了许多人,那些没进染坊的人,只要勤快,做些吃食卖与外人,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她凭一己之力,将穷苦偏僻的县城变成了吴国有名的锦缎之乡。她染出的料子,还送往了周边各国,换来了不少好东西,又开设学堂,教出了许多学子,大部分人为染坊效力,少部分还赴京赶考,入了朝堂。 还私底下办了善堂,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但凡提及她,众人惋惜她之前遭遇的同时,无不称赞。 而这个时候,钱有火从狱中出来了。 五年牢狱之灾,他一直挺乖,从不闹事,就怕陈春喜暗地里使绊子把他继续留下。 好在,他熬出来了。 出了牢狱之后,看着外面高了许多小楼,他有些怔怔。这些年中,只有父亲偶尔会来探望一下他,却也不会刻意提及家中发生的事。可他还是从看守偶尔的感慨和心境去的那些犯人中听说了陈春喜如今的名声和她做下的事。 听着那些,他都觉得和自己认识的陈春喜是两个人。 县城的变化很大,不过钱有火之前也没怎么来过,只知道小楼多了很多,街上身着绸衫的人也多了许多。甚至他走了一条街,只看到了三两个着布衣的人。打听之下,才得知现如今的绸缎很是便宜,加上众人都富裕了,如非必要,很少有人会着布衣。 他身上衣衫是布衣,当年他进来的时候还不错,可现在走在街上,众人无不侧目。还有那三岁大的孩童,走到他面前给了他几个铜板。 钱有火捏着铜板,心情复杂难言。 用那几个铜板找了马车回到洛河镇,马车上众人都着绸衫,宁愿挤在一起,也离他远远的。 马车中有好几个竟然是外地人,众人天南海北的聊,眼看就要到洛河镇了,有个中年男子感叹:“这位陈东家,果真是奇人!” “是啊!”有一个洛河镇的人仰着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要不是她,洛河镇还穷得很呢。五年之前,好多人只要一到荒年,连饭都吃不上。卖儿卖女都有,可现在……整个吴国少有不知道咱们的。”说到这里,他看向角落中的钱有火:“这位兄弟,你这模样应该是出了事,镇上有个善堂,是咱们东家办的,你进去后应该能有一碗饱饭吃。要是勤快,就进染房去干活,新进去一月就有一两银子的工钱,若是熬成了老师傅,足有三两呢。” 钱有火:“……” 他没那脸。 眼看他不说话,那人愈发热情,说的更仔细了:“你别觉得是骗子,不信你去镇上问问。咱们洛河镇的人很热情的,你从外地来,善堂一定会收留你的,住个三五天肯定没问题。” 钱有火声音艰涩:“我这是回家。” 那人恍然:“这是在外地让人给骗了吧?太可怜了,你也是想不通。五年前咱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你居然还不知足……”他摇摇头:“以后还是老实留在家中尽孝父母膝前吧。” 钱有火嗯了一声。 “咱们东家就是运道不好。”那人来了谈性:“当年她十五岁就嫁给了钱家,可钱家不干人事,她的钱家老二也是个混账,三天两头打人,把她打得浑身是伤,那个婆婆居然还好意思跟外人说她是摔的,许多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走路都走不好是个傻子呢。” 几个外地人听得津津有味,那人继续道:“更可气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陈东家的族长,非拦着她家里人不让把她接回来,还说打不死就是钱家的媳妇,打死了陈家才能去收尸……” “那后来呢?”有人追问。 那人摇摇头:“钱有火那混账,丧心病狂买老鼠药下毒害她,也因为此,让陈东家彻底死了心,把他告到了镇长那里,这才把那混账送进了大牢。可她的苦日子还没到头,回到陈家村,还被族人撵,非要她回钱家去……陈东家手头无路之下,就开了这一间染坊!让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他振振有词:“要我说,这人在做,天在看,但凡做了坏事,肯定会有报应。那个族长,后来弄得妻离子散,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连他儿子都不管他……钱家也是,只剩下父子两人了,不过,听说他们在种菜,日子也过得不错,咱们陈东家大气,否则,只要她一句话,钱家肯定在这洛河镇呆不住!” 说话间,已经到了镇口,马车停下,众人意犹未尽地下了马车,钱有火最后出来,看着面前的景致,要是没记错,这里还在镇外的好几里,这边已经满是小楼,和他刚出牢房时的繁华差不多。他心里有些恍惚,愈发觉的陈春喜离他很远,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 第118页 “来了?” 熟悉的女子声响在不远处,与此同时,周边响起了阵阵惊呼:“陈东家!” 方才那个跟众人介绍洛河镇的男人更甚,拉着那几个人道:“那就是我们东家了!” 又疑惑:“她居然认识这个一身破烂的人?” “钱有火,别来无恙!” 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钱有火身上,就是这混账当年欺负的陈东家? 察觉到众人灼灼的目光,有那性子急躁的已经满脸狠色,似乎想要冲上来打人。钱有火周身毛毛的,急忙道:“春喜,这么多年过去,我当年确实做错了,但也受到了惩罚……都说你大气,你该不会还记着当年的仇怨吧?” “当然记得!”楚云梨抱臂站在马车旁:“所以得知你今日回镇上,我特意等在这里,都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的我忙着,都是别人等我,能够让我等的人,都是朝中官员。” 钱有火:“……” 他并不想让她等。 事实上,早在得知陈春喜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回到镇上之后,夹起尾巴做人,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可他没想到还没回到家呢,就已经让陈春喜堵了个正着。 看着周围那么多人,他回家后想过安静的日子,只怕很难。 “行了,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就这样吧!”楚云梨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因为她开了染坊,盯着她的人太多了,楚云梨不好做多余的事,所以,钱有火才能从狱中活着回来。 而接下来,只要让这种人知道她讨厌这个人,钱有火想要过好日子……下辈子重新来过,还差不多! 钱有火心里害怕,趁着楚云梨离开之际众人议论顾不上他,扎进人群跑了。 回到了村里,钱有火更觉自己在做梦,家家户户本来低矮的房屋都变成了青砖瓦房,有的人家还修出了几进院子。 钱家的房子也变了,同样的青砖瓦房,只是比别人家小一点,乱一点。 何止是乱一点! 整个院子里乱糟糟的,几只鸡到处乱转,他推开门就对上了院子里正在绑菜的父兄。 看到他回来,父子两人还有些激动,钱父霍然起身:“你回来了?” 钱有贵比较务实,激动过后,急忙上前关上门:“有人知道你回来吗?” 钱有火:“……很多人都看见了。” 钱有贵哑然:“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现如今镇上以种菜为生的人很多,钱家只是其中一家,也是生意最差的一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得罪了陈春喜,有的人就算不吃菜也不买他家的,当然了也有不少人不知内情……钱家就在这夹缝中求生存。 果然,当时晚上村里挺多人都过来“探望”。 钱有火也发现了自己在家会给父兄惹麻烦,或者说,他留在村里根本就过不了日子。 于是,当日夜里,他拿着兄长给的银子,偷偷离开了村里,去了洛河镇隔壁镇上的村里,这边也挺繁华,不过呢,虽然都知道陈春喜被钱家虐待的事,但却认不得他。 钱有火过了几天安宁的日子,没两天就搬来了一个女子,虽然有些壮实,但很能干,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最要紧的是,这女子经常帮他的忙,明显对他有意。 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一个月后,钱有火鼓起勇气跟她剖白心迹,表示想要上门提亲。女子羞涩的答应了。 钱有火本来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了,和就在成亲的当晚,那女子不肯圆房不说,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这副做派,隐隐和当年的陈春喜很是相似。 钱有火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发现自己的预感没错,这女人压根没想好好跟他过日子,嫁给他就是为了揍他的。 于是,钱有火天天身上带着伤,出去之后,那女人还都说他不会走路,经常摔跤,他想要解释,可外人根本不信。 因为那女子很勤快,家里家外的打扫,做饭洗衣样样拿手,和邻居也处得好。好多人都劝他好好过日子,别污蔑人。 钱有火:“……” 成亲半个月后,钱有火某日早上起来,被那女子打断了腿,于是,他不能出门了。 在那之后,还是天天挨打,没多久,他彻底下不了床,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从头到尾就没有大夫治过。 钱有火心里绝望,一开始他也挣扎过,让人给家里送信,他也不知道信有没有送到钱家人手中,那边始终没有回信,也没看到父兄上门。 就在他奄奄一息时,楚云梨站在了他面前:“感觉如何?” 钱有火看着面前一身红衣张扬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我早该想到的!凭你的……狠辣……肯定会……报复……于我……” “你知道就好。”楚云梨走到他面前:“绝望吗?曾经我被你打在床上的时候,也这么绝望。” “那时候……我没……打你这么……这么狠!”钱有火想要为自己辩解。五年的牢狱之灾,他的身子本就亏损严重,回来之后也没能补起来,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好几处骨头都断了,呼吸拉扯的肺腑都在疼,可他还是不想死,如果现在找大夫,他应该还能拖一段时日:“春喜……我错了……你别恨我……我没……伤你这么……这么深!” -- 第119页 楚云梨弯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兴许是上辈子伤的呢!” 钱有火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猜测虽然荒唐,可也只有如此,才解释得通。陈春喜和他成亲的前面两年中,很是温顺乖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是突然变的! 难道她和自己过了一辈子,被自己虐打而死? 钱有火试着设想了一下,如果陈春喜温顺的性子不改,他动手的毛病也不会改,那么,她被他失手打死……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惨笑一声:“果然是……报应!” “你说对了!”楚云梨看着他青紫的脸:“你一点都不无辜,别觉着冤枉了。” 几天后,钱有火没了,无声无息死在了洛河镇隔壁镇上的村里。 钱有贵得知之后,很是不甘愿的去帮他收了尸,就葬在了镇上的荒山上,并没有带他回钱家。 而钱家村里的其他人,只知道钱有火回来了,然后又跑了,不知去向。 楚云梨在临死之前,将名下的所有东西都分了,陈春华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她捐给了善堂,彼时的善堂已经开遍了吴国大大小小的城池。关于陈春喜喜欢做善事的名声,也传遍了吴国。 第1152章 养妹一 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帐幔,侧头就看到一身是伤的陈春喜满脸的释然笑意渐渐散去。 打开玉珏,陈春喜的怨气:500 陈春风的怨气:500 善值:233260+5000 这一回的善值尤其多,楚云梨心里早有预料,她管着染坊的几十年中,帮助了许多人,尤其是当下女子地位高了,嫁人之后,不顺心也敢回娘家,若是娘家不得力,还能搬去染坊的工房住,总之,有许多法子不让自己受委屈。 …… “不行!”耳边一声女子的大喝传来。 楚云梨下意识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站在屋中,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布衣,梳着妇人的发髻。而面前有一双中年夫妇坐着,一脸不悦,她的左边局促地站着个二十多岁年轻男子,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娃,大抵是察觉到了屋中紧张的气氛,娃娃吓得直哭。 楚云梨边上的女子也哭了。 “红月,”坐着的中年妇人沉着脸:“都说长嫂如母,你身为大嫂,合该照顾底下的弟弟,不过是把空着的宅子借给他们住上几年,为何不行?再说了,又不是白住,还会给你租金!” 廖红月红着眼,伸手将楚云梨揽入怀中,瞪着她身边的男人:“你也这么想吗?” 抱着孩子的男人正哄孩子,闻言摇头。 廖红月面色微松:“那你跟爹娘解释一下。” 男子嘴巴张张合合,好半晌说不出话。 楚云梨假装害怕,将头埋入女子温暖的怀中,开始接收记忆。 迎城位于意国南面,有鱼米之乡的美誉,城中的普通百姓也吃穿不愁。 原身廖红慈,就出生在迎城的小商户中。廖父已经三代单传,到了他这里,娶妻好几年愣是没有传出喜讯。有老人说,若是生不出孩子,就去别家抱养一个,就能把孩子带来。 廖家夫妻多年来看了不少大夫,到处求神拜佛,连偏方都试了,抱着什么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抱了个女儿进门。 就是边上被气哭了的女子,名廖红月。又是七年过去,在廖母三十三岁高龄他们夫妻都已经放弃时,却突然有了身孕,夫妻俩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呵护着,十月怀胎后,生下来一个女儿,就是廖红慈。慈通赐,意为天赐。 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夫妻俩很是疼爱。大抵廖红慈真是个福星,她出生之后,廖父突然就连接了几笔大生意,廖家蒸蒸日上,十多年来,已经在城中有了三间铺子,还有那个两进院子。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这点家底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算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财物。 比如,面前的高家。 廖红慈会沦落到这里,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彼时廖父从隔壁水城押送一批货物回来,路上染了风寒,回来没几天就撒手人寰,而廖母也是同样的病症,发现不对劲之后,她立刻把女儿托付给了已经嫁入高家的养女。没几天也病逝了。 廖红慈乍然失了双亲,本就被宠着长大的她,一时间六神无主,伤心难过自不必说,办丧事时还晕倒好几次,全靠着养姐廖红月一手操持。 丧事办完,廖红月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便把妹妹也带到了婆家小住,本意是想等妹妹精神好转之后,就送她回家。 可她没想到人心难测。 高母眼看儿媳不答应,很是不耐烦:“进发,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何?” 本就不善言辞的高进发被这么一喝,愈发说不出话来。 廖红月也不怪他,接话道:“这是我爹娘的宅子,除了我,谁说了都不算!” 高父皱眉:“红月,你是我高家的媳妇,只有我高家好了,你才能好,你的孩子才能好。这么明显的事,你还要我来跟你解释吗?” 廖红月执拗道:“我只知道,这是我爹娘的东西,他们养我长大,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他们去了,我就该照顾好妹妹,守住他们的东西,等妹妹长大后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交到妹妹手中!” “既然不是你的,你也做不了主!”高母冷着脸,看向她怀中的姑娘:“红慈,你别害怕,我只是跟你姐姐商量事。”说着这些话,她语气越发温柔:“前几天你说过,你不敢一个人住那个宅子,现在我找人去陪你,好不好?就是你舍不得你姐姐,就留在我们高家住,想住多久都可!” -- 第120页 楚云梨背对着他们,没出声。 高母继续道:“你二哥他们住你爹娘的宅子也不白住,会给租金的。但是呢,你从小养得娇,衣食住行都得是好的,花费也不少,不如这样,咱们就互相抵了。我们不给你租金,你也不用给我们银子,行吗?” 廖红月急了:“娘!” “住口!”高母恼怒不已:“廖红月,你要记得自己是谁家的人!若你不肯,休怪我不客气!” 廖红月眼泪扑簌簌地掉,看向身边男人:“你倒是说话啊!” 高进发憋得脸涨红:“娘,不行!” “你给我闭嘴!”高母恼怒儿媳的不听话,却更加生气儿子对儿媳的言听计从:“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个白眼狼,你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弟弟为你受伤的事,你忘了吗?要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干不了活。不让他做生意,你让他日子怎么过?如今他需要你帮忙了,若你不答应,也太狼心狗肺了!” 高进发本就不善言谈,好不容易憋出来两个字,被母亲一喝,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高母余怒未休,看向廖红月:“夫妻一体,他欠的就是你欠的!” 廖红月气得浑身发抖。 楚云梨推开她,转身看向高母,一脸疑惑地问:“伯母,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我廖家的宅子,怎么成了姐夫报恩的人情?” 高母噎住。 廖红慈自从双亲离世,一直都挺沉默。不过呢,却很听廖红月的话。高母本以为她说这些话廖红慈根本不会听,谁知道她不止听了,还想通了其中关窍。 不过,高母私底下已经设想过拿宅子的多种对策,很快反应过来,温和笑道:“你不敢住那个宅子,空着也是空着,给了你二哥住,他能赚些银子,你在我们家住着不需要歉疚,因为是给了谢礼的,这是双赢的好事啊!我是你姐姐的婆婆,和你也勉强算是一家人,我不会诓骗你的,你就放心吧!” 放心个屁! 廖红慈上辈子在双亲离世后大受打击,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又因为有廖红月操持一切,她信任姐姐,便将一切都丢开只一味伤心。 等她回过神来,高家二儿子高进明夫妻俩已经搬进了她家的宅子。廖红慈试图拿回来,那夫妻俩却推诿着不肯搬。 她的悲剧,也是因为这些而起。 楚云梨如今只有十三岁,她不宜表现得太刻薄,只疑惑道:“我爹跟我说过,做生意不能亏本。我家的宅子位于城中地段好的地方,租出去一年至少得十几两,和你们这儿……十几两都够新造一个院子了,这门生意,我明显亏了啊!” 高母:“……”她不明白,一直沉默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精明起来,之前多乖巧,现在这样,一副商人的市侩嘴脸,让人厌烦。 但她却不得不按捺住性子哄:“红慈啊,账不能这么算。你不敢住那个宅子啊,可你想住我们家,就是拿住处换住处,再说了,都是一家人,太斤斤计较,会伤了感情的。” 廖红月急了:“娘,红慈自己都不愿意,你就别逼她了!” 高母严厉地瞪向儿媳:“我会说服她的!” 高父也开始哄:“红慈,你住在我们家,那就是我们家人,我们不会委屈了你的。这一个月,你不是住得挺好的?你放心,就两年,两年之后,你和你二哥各回各家,你还是在那宅子里出嫁……” “不了!”楚云梨拒绝:“在这住两年,到时候我回家该不习惯了。我爹说过,距离产生美,我跟姐姐感情很好,若是住得久了,两看两相厌,爹若泉下有知,会伤心的。” 她转身出门:“我这就收拾行李回家去。” 天色已经过午,楚云梨说走就走,身后一群人都急了。 老夫妻俩自然是不想让她回去,廖红月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而高进发纯粹是担忧她离开之后,妻子会伤心。 “红慈,怎么说着就要回家呢?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高母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拉住楚云梨的胳膊。 楚云梨侧身一避,飞快跑进了廖红慈住的房间,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忽略外面老夫妻俩劝说的声音,她只有一个人,只将属于廖红慈的那些贵重的东西全部搜罗到一起捆了个包袱,打开门走了出去。 “就在这住,你爹娘死的时候满脸青黑,瘦得都脱了相,很是骇人,你回去之后肯定会害怕的!” 高母这是故意吓她,当初廖红慈在看到爹娘的死相时,当时就晕了过去。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心疼的。 楚云梨头也不回,直直往外走,这边属于迎城郊外,想要回去,得去村口找马车,还不一定有合适的。 廖红月伸手拽住她:“红慈,你自己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楚云梨侧头看她:“姐姐,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我爹娘的宅子呢。你非要让我留下,我只问你,姐夫得弟弟夫妻俩今日一直没出现,他们去了哪儿?” 听了这话,高母神情一变。 第1153章 养妹二 高母狠狠瞪向了儿子:“你这个破锣嘴!” 廖红月将婆婆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不可置信看向高进发:“他们已经搬去了宅子?” 楚云梨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廖红月离她很近,一伸手拉住:“妹妹,对不起。” -- 第121页 “这事也不能怪你。”楚云梨拽出自己的胳膊,抬步往外走,一边道:“我知道你没坏心,但别人可不一定。所以,我得回家去住!” 廖红月伸出的手无力垂下,过了半晌,想到什么,又打开门追了出去:“我送你!” 不只是送,她还得帮着妹妹把无耻的小叔子夫妻俩赶出来。 那俩就像是麦芽糖上的蚂蚁,吃着甜头,根本就甩不掉。 楚云梨也不阻止,事实上,高家的所有人都追了出来。 到了村口,刚好有一架马车从外面过来,楚云梨迎上去:“麻烦大叔送我去府城。” 车夫有些为难:“就你一个人……” 楚云梨掏出一个银角子,足够十几个人坐了,车夫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放入腰间,一边道:“姑娘,赶紧上来坐好,我保证把你送到地方!” 经常来往于府城和村里的车夫就那几个,还算值得信任。她正往马车上爬,高家的人已经追到了,楚云梨头也不回:“我给足了银子,别让他们上!” 车夫一笑:“那是自然!” 他已经认出来这姑娘的身份,正是村里高家的亲戚,银子已经给足,后面跟那几个大人若是都上来他也拒绝不了,但这一趟马儿会很累。不让他们上,他还巴不得呢。 所以,看到马车中姑娘坐好,他立刻调转马头。 高家人想要拦,车夫摆摆手:“人家包了马车,你们别为难我。” 高母还要解释,车夫已经一扬马鞭,马儿四蹄扬起,急驰而去,只留下一股灰尘。 不提高家人如何着急,楚云梨坐上马车后,就靠在车壁上假寐,心里盘算着如何讨回宅子。 高家的村子离府城并不远,两刻钟后,马儿就进了城,没过多久,马车就在廖家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前面是三间铺子,大门紧闭。廖红月本来想等妹妹情绪稍微好转些,便跟她商量着把铺子租出去。最近忙忙乱乱,还没来得及提呢。 楚云梨拿着钥匙上前去开门,好半晌都打不开,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出来已经被换了锁。以她的“手艺”,肯定打得开这种堪称粗糙的。可凭什么呢? 回自己家,完全没必要暴露自己的某些手艺嘛,再说,廖红慈一个乖乖女,要是会开锁,难免惹人怀疑。她砰砰敲门,里面始终没动静。当即回身看向已经在调转码头的车夫:“大叔,请你帮个忙。” 说话间,她又掏出了一个银角子。车夫眼睛更亮:“你说!” “帮我报官,就说我家进了贼!” 车夫结果银子,笑吟吟道:“姑娘放心!” 他架着马车离去,楚云梨也不再敲门,转身坐在了自家的屋檐下。 边上是布庄,里面的东家夫人看到她回来,凑了过来:“红慈,你爹娘刚走,你怎么能把宅子租给人呢?” “我没租!”楚云梨叹息一声:“他们自己搬进去住的,我已经报官了!” 东家夫人也就是郝氏,闻言诧异道:“这么胆大?”又疑惑:“可我明明看见他们是拿钥匙开门进去,他们哪儿来的你家钥匙?” 又是一架马车在面前停下,高家人急忙忙从马车上跳下,别看高母年纪大,她身形最利索,跑着最前,不赞同道:“红慈,你太不听话,怎么能独自一人跑呢?我们一路上都怕你出事,赶紧跟我们回去!” 边上郝氏想要说话,楚云梨用眼神制止了,道:“这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她回头看了看大门:“可惜锁已经被换,我进不去!” 里面的人本来就在家,只是不想让她进门,这会儿看到高家人前来,门从里面打开,高进明出现在门口:“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高母没好气:“还不是红慈,非要回家来住!” 高进明不以为然:“她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跟我住在一起,好说不好听!娘,你赶紧把她带回去,我这边正清点库房,一会就有人来拉东西了。” 说话间,十来匹马儿拉着板车过来,为首管事模样的人问:“这边有谁家要出货?” 高进明满脸笑容,急忙迎上前:“在这儿!库房我已经整理了一下,油盐酱醋锅瓢碗盏各种都有,您去看看,咱们再估价!” 郝氏站在一旁,好几次想要帮腔,眼见情形发展至此,反而不急了,抱臂靠在墙头,闲闲看戏。 刚好她男人从铺子里出来,见状疑惑问:“这么多人守在门口作何?” “老寿星上吊……”郝氏笑吟吟:“搁这找死呢!” 高家人已经被那管事吸引住了目光,高母虽然想要大笔银子进账,但也觉得此事不妥,尤其廖红慈今儿一改往日的沉默,变得精明起来。她没注意郝氏的话,急忙拉了二儿子到一旁:“库房中的东西先别着急动!” 高进明不搭理:“娘,我看过了,都是些小玩意,最值钱的盐只有一缸,我已经留了出来,乱七八糟那么多东西,要是我继续做这生意,我可摆弄不过来。琼娘跟我算过,最好卖的东西就是首饰,咱们把这些东西处理了,有了本钱,就去请师傅。”他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一两银子能熔出好几支钗,每支都能卖一两,一本万利的买卖,难道不比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好?” 管事已经等着,高进明跟母亲解释过,不耐烦多说:“等回头我好好跟你聊。” -- 第122页 然后,对着管事伸手一引,带着人进门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双亲:“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高父始终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已经将儿子算的那笔帐听入了耳中,闻言立刻坐到了门槛上,一只脚搭着,明显不想让人进。 上辈子廖红慈也是后来才知道,高进明早在搬进来的当日就把家中库房中所有的东西处理给了另一间杂货铺。 所以,楚云梨到了这里后,直接就赶了回来。 刚好抓个正着! 这边几条街的人最热闹都是早上买菜的时候,这个时辰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在街上转悠,看到这边热闹,也围了几个人过来。 这边属于靠近内城的几条街之一,离府衙挺远。所以,当高进明和管事二人眉开眼笑,从里面出来时,还没看到有官兵。 眼看管事带来的伙计都进库房开始搬东西了,郝氏坐不住了,靠近楚云梨身边:“红慈,你说报官,人呢?你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谱?要是不行,我亲自去给你看看?” 廖红月到了这里之后,劝一下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又歉疚地围在楚云梨身边道歉,高进发则一脸担忧跟着她转悠,这会儿她离楚云梨挺近,听到郝氏的话后,瞪大了眼,诧异问:“报官?”她一脸茫然:“何至于此?” 楚云梨伸手一指:“别人跑到我家里,换了我家的锁,又把我家库房中的东西卖了。我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当然要找大人给我做主。” 廖红月很痛心高家人的贪婪,今日只觉得左右为难,听到妹妹的话,忍不住道:“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 楚云梨强调道:“他是你小叔子,你们是一家人!可他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廖红月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转身:“不要搬了!赶紧放下,这是廖家的东西。” 听到她喊,高母一脸不悦:“红月,你别喊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就当是咱们借的,以后会还!” 廖红月想要解释时,听见街上有整齐的脚步声过来,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等那一队人到了近前,才看清是着蓝黑色衣甲腰配大刀的官兵。 不管是路旁的行人,还是正在搬东西的伙计,包括高家人和那为首的管事,所有人都呆住了。 楚云梨缓步上前:“差大哥,有人欺负孤女,偷我家的东西大张旗鼓的卖,求您为我做主!” 高进明:“……”完了! 高母诧异之余,心里害怕起来。忙不迭找大儿媳的身影,奔过去拉住她的手:“红月,赶紧劝劝你妹妹,咱们这是借,不是偷啊!” “借?”楚云梨耳朵很灵,回身质问:“你们跟谁商量了?我答应借了吗?”她斥道:“你说话啊!” 没有人答,她淡然道:“不问自取是为偷。偷盗财物,该按律处置!” 高进明腿一软,直接坐到在地。 第1154章 养妹三 犯偷窃罪者,以偷盗财物的多寡定罪。 三两银子以下判五年,十两银子以下判十年,若是百两,基本这辈子就出不来了。 而廖家库房中的货物何止百两? 高进明最是清楚,刚才他和管事估的价是一百五十两。 廖父生病之前刚刚进过一大批货,这些算是廖家全部的底蕴。 而高进明更清楚的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他其实是把这些货物贱卖了的。否则,管事带着人跑这么一趟,又找了这么多伙计帮着搬,若不是有好处占,谁会乐意? 管事发觉事情不对,跑到为首的官兵面前:“差大哥,我只是得知这里有人要出货,便带着人过来搬。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他偷来的,还以为廖家跟他商量好的呢?” 生意人最是精明,方才管事跟高进明商量价钱时,从头到尾就没打听过为何廖家会把货物给他,为的就是此刻。 真出了事,他就一推二六五,一问三不知。 官兵颔首:“到时衙门审理此案时,会宣你上堂作证,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大人就行了。” 管事心里一松,带着人就想走。 官兵又嘱咐:“此案未有定论之前,你不能出城,包括你今日带来的这些人,也别让他们乱跑,免得大人要问话时找不着人。” 管事心里骂了声娘,也只能自认倒霉。 高进明夫妻俩被带走了。 高家老夫妻俩想要拦,险些被官兵以妨碍公务为由一起带走。 二人不想入狱,急忙忙退开。却是再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被带走。 廖红月站在一旁满面焦灼,心里六神无主。 官兵一走,围在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而留在原地的高家人面色难看,高母怒斥:“红月,你为何不拦着?” 廖红月:“……” 她看到官兵就吓得腿软,别说拦了,连说话都不敢。 但妹妹害得小叔子夫妻进了大狱,婆婆肯定会不高兴,不敢再出声反驳,只低下头乖乖听训。 儿媳不听话高母会生气,可儿媳低下头一副不搭理她的模样,落在她眼中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着廖红月:“我们高家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你,要是进明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她的手指都险些戳到了廖红月的眼睛,高进发见状,急忙上前挡在面前。他想护着妻子,落在高母眼中,愈发生气:“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丧门星……” -- 第123页 她这边勃然大怒,已经要散去的人群隐隐又有聚集的迹象。高进发见了,提醒道:“娘,有事回去再说。” “你也知道丢人?”高母怒不可遏:“等回到村里,都知道你弟弟被抓住了大牢,咱们家更会被人笑话……身为哥哥不知道护着弟弟,老娘不知道做了多少孽,才生下你这个讨债鬼……” 越骂越起劲。 楚云梨抱臂靠在大门上,闲闲看着。 边上郝氏可受不了,虽然午后没生意吧,可多少也有一些,在门口这样吵,让客人怎么上门? 她当即出声:“这位大婶,你们是一家人,能不能回家关起门来吵?当着人前,丢人不说,还影响我做生意,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高母这会儿满腔怒火,闻言回头,怒道:“这里是大街上,又不是你家,你管得着吗?你别拿报官吓唬人,有本事你去!” 她伸手一指方才官兵离开的方向:“你去啊!” 郝氏本来也是随口吓唬,见她这么不依不饶,当即就往官兵离开的方向追,还撂下一句话:“有本事你别动,等我回来!” 高母傻了眼! 在她眼中,普通百姓都怕惹上官兵,谁知道这女人不按常理,还真不怕。 看到郝氏跑得飞快,一副非追上不可的架势,高母急了,一只手拉身边男人,一只手拉着儿子:“快跑!” 廖红月也有些紧张,尤其这会儿婆婆正生她的气,她可不敢私自留下,只来得及急匆匆嘱咐一句:“红慈,你留在家里别乱跑,我得空就来看你!” 又对着边上的郝氏的男人道:“大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妹妹,若她出了事,千万让人来跟我说一声……”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 郝氏远远地看到高家人跑了,也不再追,转身扶着累酸了的腰和肚子缓缓走了回来,嗤笑道:“我还治不了你了!有本事别跑啊!” 郝氏男人姓胡,因为脸上太多麻子,人称胡麻子,这会儿有些不耐烦:“赶紧回来帮忙。” 好多围在门口的人热闹看完,被他招呼进了铺子,他一个人哪里招待得过来? 郝氏也知道做生意要紧,急忙笑着进了铺子。 楚云梨转身进门,慢悠悠将三间铺子看过一遍,上辈子廖红慈回来时,这儿早已变了模样。 三间铺子两间是摆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的杂货,剩下的那间卖些瓷器。廖红慈偶尔会帮着守铺子,知道某些东西的价钱,但她却不知道家中的盈利情形,可楚云梨却清楚,别看这些玩意儿便宜,但谁家都缺不了,每日早上,这一整条街上就属廖家铺子人最多。但凡进来的人,多少都会拿点东西走。 她回到后院,仔细查看一番,发现高进明夫妻俩正在收拾最舒适的正院,一副要搬进去住的架势。 廖家夫妻走得急,家里又没人,高进明夫妻俩来时一点行李都没拿,这些整理到一半的东西,比如床铺被褥,还有因为家中有丧而收起来的花俏的摆设屏风,其实都是廖家的。 如此也好,省得楚云梨还要费神丢他们的行李。 库房的门开着,方才那些伙计搬出去的东西又原样搬了回来,她把那些花俏的东西也拿回了库房角落封存起来,三年孝期内,都不会拿出来摆。顺便把正房的门也锁了,住回了之前廖红慈的屋子。 由于廖家夫妻俩只有她一个女儿,廖红慈的屋子和正房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很是舒适。不过,两个月没人住,显得有些冷清。 楚云梨整理好了屋子,去了前面的铺子,缺了的东西就从库房拿出来补上,她打算明早上就开门做生意。 铺子关了两个月,损失巨大。也就不会做生意的廖家姐妹才会这么干。 一直弄到了晚上,才算恢复了原样。楚云梨累得腰酸背痛,其实,廖家之前是请了人的,不提廖父去外地运货时的短工,家里还请了一对夫妻做长工,妻子帮着做饭洗衣打扫,男人就在铺子里搬货补货送货。还是得把这两人请回来。 做这杂货生意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得东家自己亲自守着收银子。人心可经不起考验,再淳朴的人整日看着银钱从手中流过,难免会心思浮动,简直就是诱人偷盗嘛! 到了傍晚,楚云梨懒得做饭,锁了门去街上的食肆吃饭,顺便告知众人,廖家铺子又要开门。 之前廖家的生意有两种客人,一种是每日早上来买东西的流客,另一种,就是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前者不太受影响,开门几天,客人就回来了,可是后者……大概得费一番心思,才能让他们重新回来。 夜里,楚云梨好好睡了一觉,实在疲累不堪。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楚云梨打开门,没多久就迎来了客人。 以前廖红慈对于这些东西的价钱只知道大概,楚云梨早上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正房被高进明丢出来的那堆东西里找到了廖父进货的货单。知道了价钱,她收银子还算得心应手。 有些东西被她故意压低了价,前来买东西的妇人以为廖家女儿不知价钱让她占了便宜,于是,下意识就多买了些。回去之后,还带了相熟的人来。 楚云梨故意压低价格,到了午后还有许多妇人结伴前来。 隔壁的郝氏空闲下来找她说话,眼看她忙不过来,还出手帮忙。 -- 第124页 原先帮廖家的夫妻俩离开之后,最近才找着了新东家,不过却做得不太顺心,得知廖家重新开了铺子,下工之后特意绕过来探望。楚云梨开口留人,两边一拍即合。 和原来不同的是,现如今家中只有楚云梨一人,留他们夫妻住下就不太合适,楚云梨特意在离家中不远的巷子里给他们租了一间小院。如此,皆大欢喜。 她这边有条不紊,高家却忙成一团。 一家人回去根本没睡,整个晚上都在商量对策,天亮之后,还请来了高母的娘家人,又去问了村长,还特意托人带他们去找了镇长。忙活了一天,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 高进明欺负人家孤女偷偷卖人家东西这事算是罪证确凿,想要不入狱,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廖红慈不要告状。 所以,第三日一大早,楚云梨刚打开门,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廖红月。 廖红月眼睛通红,蹲在那里格外可怜:“红慈……”刚一出声,眼泪就扑簌簌落下。 “进来吧!”楚云梨继续拆门板。 廖红月心里一松:“你不生我的气了?” 楚云梨不看她,只道:“你堵在门口,客人该不愿意来了!” 廖红月:“……”行叭! 她心里忐忑,踏进了铺子,看到货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货物,好奇问:“谁帮你弄的?” “我自己!”楚云梨拆完了门板,拿了一把铜钱递给她:“能帮我买下早饭么!” 眼看已经有客人上门,廖红月是知道廖家早上的忙乱的。她等不了那么久,接过铜钱,试探着问:“红慈,你能不能放过二弟?” 第1155章 养妹四 楚云梨瞅她一眼,没有回答。 客人已经进了门,正在挑挑拣拣,还问了价。 楚云梨抬眼看了妇人手中拿着的碗:“三文一个,大娘,边上那种只要两文,我给你三文两个。” 妇人很快丢下了手中的,去挑边上的那一摞了。 眼看客人越来越多,廖红月心里着急:“红慈,我知道二弟不对,可他若是坐了牢,我娘她不会放过我的。姐妹一场,你倒是可怜可怜我……” 方才挑碗的妇人拿了四只碗过来,楚云梨顺手收了铜钱,笑着把人送走。这才出声:“姐姐,可能你没弄清楚,高进明他是进了大牢,有没有罪是大人说了算。如果他没错,大人不会冤枉他。如果大人判了他坐牢,我证明他真的欺负了我。一个欺负我的人,让我帮他求情……姐姐,我今年也才十三岁,你倒是可怜可怜我啊!” 廖红月:“……” 她有些诧异,妹妹自从双亲离世后就不爱说话,也肯听她的话,她本以为今日上门求情,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在她看来,高进明是她小叔子,妹妹也和他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个月,算是有些情谊。 没想到妹妹居然不答应。 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妹妹好像换了个人,她以后……怎么办? “当初你执意嫁入高家,我记得那时候爹娘都不答应。”楚云梨顺手又收了两个人的铜钱,才继续道:“你如今的为难,都是你自己选的。姐姐,你已经不再是孩子,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日你没进院子,没看到高进明夫妻俩把爹娘的屋子弄得有多乱,我可是亲眼所见,他们一来就直奔正院!” “爹娘刚走,不相干的人竟然想抹去他们的存在,你让我如何接受得了?” 廖红月知道她说的都对,可若自己无功而返,回去肯定会被斥责:“可是……” “没有可是!”楚云梨抬手止住她的话:“我会守好爹娘留给我的东西,包括这间铺子和铺子里的生意,你若还要在此纠缠,我可要直接赶人了!” 廖红月一脸为难,但却不敢再纠缠。 以前妹妹很乖巧,偶尔娇纵也是对着双亲,很黏她这个姐姐。今日的妹妹变得有些严厉,她有点怕。 因为廖红月很清楚,她在高家这几年日子好过,都是因为有个强有力的娘家。 如今双亲不在,若是妹妹跟她翻了脸,加上高进明的事情在……婆婆性子不好,她日子还怎么过? 一整个早上,楚云梨都很忙。 好在她请来的赵家夫妻俩赶到,她只需要收银子,别的事情有他们帮忙,才熬了下来。 廖红月一直没走,中午的时候,一直没等到消息的高家人也赶了过来。 高母有求于人,没有了前天的嚣张,老实地蹲在门口等着客人散去,不过,她的耐心也只是对着楚云梨而已。蹲在门口的时候,一直自以为隐秘的瞪了好几次大儿媳。 客人渐渐少了,赵婶子去后院做了饭菜。楚云梨,根本就不搭理高家人,直接起身就走。 以前廖家在的时候,高家才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廖家来往也只是把自己当普通亲戚,从不敢多言。而廖府一去,他们立刻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种人,最会得寸进尺,楚云梨才不会给“寸”让他们给自己添堵。 她起身就走,守在门口的高家人急了,廖红月在婆婆凌厉的目光中急忙喊:“妹妹,你去哪儿?” 楚云梨不回答。 赵婶子做好饭后就到前面守着,出声道:“姑娘,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呢,你们若有事,也等她吃了饭再说。” 高家人等了一早上,饥肠辘辘。可发现了楚云梨的不好说话,他们也不敢强闯,只能按捺住性子等着。 -- 第125页 楚云梨吃饱了饭,也有了兴致,到了前面后,对着焦急的高家人直接了当:“如果是来求情的,就不必开口了。高进明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人家欺负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 高母一脸讨好:“我知道错了,进明也知道错了,我在这给你道歉。红慈,伯母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在我家住的那两个月里,我还给你做了不少次饭呢,还特意在村里给你买了鸡来炖汤,你都忘了吗?咱们的情谊在,你也不忍心让伯母伤心,对不对?” “我也没白吃!”楚云梨并不请他们进,靠在门上:“当初姐姐给我办丧事,和廖家来往的人不少,他们送上得丧仪我一个子儿都没见!那些东西不少,你若要跟我算这两个月的花销,那先把这银子给了我再说!” 她伸出手来,一脸的理所当然。 高母哑然。 那些银子加起来足有十来两,可是……已经花完了。 银子难赚,但特别好花。她不过是修缮了一下家中的房屋,又添置了一些东西,忍不住多吃了几顿肉,基本就花光了。 剩下的那点,昨天她买礼物了。毕竟跑前跑后四处求人,不能空手去不是? 廖红月顿时有些心虚:“妹妹,那些银子……” “你爹娘的丧事办得热闹,都花完了!”高母接过儿媳的话:“你让我拿什么给?” “要这么说,咱们就得仔细算一算帐!”楚云梨看向从后院出来的赵婶子:“婶子,麻烦你去衙门帮我找一下大人,我想让他帮我主持公道。” 高母:“……”又要主持公道? 前天主持一回,小儿子儿媳都被抓进大牢了,再来一回,又要抓谁? 银子是被她花的,难道抓她吗? 高母不敢赌,心里又急又气又无力。偏偏怒火,还不敢冲着面前的小姑娘发,只觉得憋屈无比。 “今日我有事,一会就得走。”楚云梨出声:“你们若是留在门口,我不放心。这样吧,有话就快说,要是想算账,就等大人来了再说。” 眼看赵婶子解下身上的围兜准备出门,高母急了:“我们这就走!” …… 离开了廖家的铺子,高家一行人垂头丧气,高母担忧牢中的儿子吃不好睡不好,更怕儿子再也出不来,焦急之下,满腔怒火冲着廖红月而去:“要你何用?” “还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呢?连句话都讨不来!”又恼恨廖红慈的不近人情,恨恨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娘伺候了她两个月,结果翻脸就不认人。果然是无利不起早的生意人,还算账……我算个屁!呸!” 高母怒骂,廖红月从头到尾不敢吭声。 高进发也不敢在母亲盛怒的时候开口,只悄悄握着妻子的手,算是安慰。 廖红月手上一暖,心里也一暖,冲着高进发笑了笑。 夫妻俩的这番动静落入高母眼中,当即惹得她愈发怒火冲天,她心里不高兴,就想让别人也不好过:“廖红月,你给我滚出去!若是进明回不来,你也别回来了!简直就是个灾星,没沾谁倒霉,我们高家就是娶了你才落到这样的境地……赶紧滚啊,看着我作何?” 廖红月不敢再走,眼中渐渐蓄满了泪。 高进发忍不住了:“娘,这事也不能怪红月。本来就是二弟太急躁,谁让他悄悄跑去廖家的?我看红慈挺听话的,若跟她好好商量,事情应该也能成,她同意了……就不会报官,二弟也不至于坐牢……没惹她生气,就算二弟做错了,我们也能求情啊!” 他难得顺畅地说这么多话,心里不知道设想了多久。 高母见大儿子不开口则已,开口就是责备小儿子这不该那不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觉得你二弟活该吗?他也只是想过好日子,他过得好了,也能拉拔你,我们老两口也能放心。你觉得我们做错了,是想要我们一把年纪还为你操心?你个不孝子,你干脆累死我们算求……” 她一阵怒骂,好容易鼓起勇气的高进发被她一喝,惊吓之下,又开始吞吞吐吐,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街上人多,高母也不怕丢人,越骂越狠,惹得许多人频频侧目。 廖红月看在眼中,满心无奈:“娘,我不回了,您别骂了……” “老娘愿意骂你,是你们的福气!”高母怒气不减:“还是那句话,进明若是回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她一把拽住儿子:“跟我走!” 高家一行人远去,留下满心茫然的廖红月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或许,她当初真的错了。 第1156章 养妹五 楚云梨是真的要出门。 她得挽回廖家以前的那些大笔生意。 这么说吧,廖家的两部分客人中,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赚得最多,虽然卖给他们价钱便宜,还得让人送去,可耐不住他们要货多啊。 换好了衣衫准备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垂头丧气的廖红月。 “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廖红月回神,擦了一把眼睛:“他们不让我回去。” 楚云梨点点头:“你要住下吗?” 廖红月又抹了一把眼泪,颔首道:“我不回来,又能去哪儿?” “那行,”楚云梨伸手一指后院:“赵婶子正在帮我整理库房,你也去帮忙。” -- 第126页 廖红月确实帮了廖红慈许多,可她因为高家也委屈了妹妹,楚云梨愿意让她进门,却也不会白养着她,反正家里需要人手,留下她也无妨。 对此,廖红月倒也没拒绝。 事实上,有点事情做着,偶尔跟赵婶子说几句话,廖红月心里还好受些。 楚云梨出去跑了一下午,率先找的是跟廖父关系好的那些客人,总共有五位,有一位不在,有一位推说不在,其余三位都见了她。并且,在她的游说下,重新答应让廖家送货。 回来的路上,楚云梨顺路又去了两家不大的客栈,她主动降了价,又提及廖父与他们的交情,很顺利地让两家答应继续用廖家的货。 回到廖家已经是晚上,廖红月欲言又止,楚云梨没心思跟她谈心,借口疲累,早早回去睡了。 翌日,又忙碌了大半天,楚云梨午后又跑了出去。可以说,凡是见到她的人,都被她说服了。 也是因为她价钱实在便宜,其中有两样只收本钱。那是别家杂货铺比不了的。反正,先把客人拉过来再说。 回到家时,已经又是晚上。赵婶子做好了饭菜,跑到前面来等,看她平安回来,舒了一口气:“姑娘,你年纪小,就算真有事,也早些回来啊!” 她是知道姑娘这两天没白跑,因为那些酒楼客栈都需要她男人送货来着。 饭菜微凉,赵婶子拿去厨房热,楚云梨打了水洗漱,廖红月站在她房门口:“妹妹,那些客人,好争取吗?” 她看到赵成从库房中拉货出去送,知道妹妹这两日是去争取以前的客人了。 “还行。”楚云梨态度温和:“下一次若我没回来,你们可以先吃。” 干了一天活,肯定早就饿了,她也不是那苛责工人的东家。 廖红月欲言又止:“妹妹,今儿你姐夫来找我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她不追问,廖红月也忍不住:“他娘说,非得二弟夫妻平安出来,才让我回家。” 楚云梨随口问:“那个家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廖红月哑然,刻薄的婆婆和喜欢占便宜的小叔子自然不值得留恋,她甚至还很厌烦,可是……她叹息一声:“我已经嫁给了你姐夫……” “那就让姐夫也出来住。”楚云梨打断她:“若是姐夫不肯,他非要护着他那个为难你的娘,你就别回去了,反正廖家也不缺你一口饭吃。” 廖红月:“……” 她轻轻蹙眉,斥道:“你这是什么话?” 当下女子和离的少,却也不是没有被休弃的。楚云梨淡然道:“实话。你好好想想吧!” 当初廖红月执意嫁入高家,为的就是高进发的一心一意和他的老实,这些年来,除了婆婆刻薄些,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所以,哪怕婆婆如此不讲理,廖红月也从未想过离开。 眼看妹妹要走,廖红月急了,急忙喊:“红慈,二弟是起了不好的心思,可他也没能卖掉爹娘的东西,你把他告入大牢,他也算得到了教训,你就不能……” “不能!”楚云梨头也不回,走到饭堂坐下:“你要住在家里,我不拦着。可你若要帮高家求情,那你还是走吧。” 廖红月面色苍白。 眼看她不甘心,楚云梨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天我没回来,若是我继续住在高家,发现高进明做的事后胆子小些不敢报官,现在的廖家是个什么情形?” 廖红月嘴唇颤抖起来。 楚云梨直直盯着她:“爹娘的正院会被他住,那些花俏的东西会被摆出来,爹娘存在的痕迹会被他们抹去,库房的货物会被他们卖掉,廖家铺子会变得面目全非,而且……不再属于我!而会属于高家!” “现如今帮着高家的你,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爹娘对你的恩情!想要鸠占鹊巢,夺我廖家的家财!” 最后一句冷喝出声,喝得廖红月后退一步,她面色煞白,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楚云梨冷哼一声。 知道她没有,所以她才能进廖家的门,否则,早被楚云梨打出去了。 赵婶子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劝道:“大姑娘,高家不干人事,你还在这劝,也就欺负咱们姑娘脾气好。” 廖红月只觉得脸上发烧:“我不饿,你们吃吧!”匆忙丢下一句话,她转身就走。 赵婶子看着她背影:“姑娘,大姑娘嫁人之后,心思都放到夫家了,连咱们铺子的钥匙都能随便送人,您可得多个心眼。” “钥匙的事不能怪她。”楚云梨实话实说:“钥匙是高家偷的。高进明夫妻搬来时,姐姐还不知道。” 赵婶子一脸不赞同:“可由她保管的钥匙被人偷了,难道她一点责任都没?”话出口,觉得这话像是挑拨人家姐妹感情,急忙道:“姑娘,我是个直肠子,脑子转不过弯,您别多想。” 楚云梨笑了:“多谢赵婶子提醒。” 闻言,赵婶子微微放松:“我还说等放假去高家探望您呢。那时候您许久不回,我就猜到有人要打廖家的主意。” 上辈子,好像就是这几日,赵家夫妻两人确实去找过廖红慈,刚到院子外还没说几句,就被高母撵走了。 彼时廖红慈还在黯然神伤,打过招呼后,还特意问及赵家夫妻的近况。现在想来,赵家夫妻说那几句话时,几番欲言又止。 -- 第127页 可惜廖红慈没看出来。 …… 那日之后,楚云梨还是早上在铺子里看着,午后出去谈生意,廖红月一直在家中帮忙,虽然没再找她求情,可眉宇间的愁绪从未散去。 楚云梨懒得多问。 也是这个时候,关于高进明霸占孤女廖氏红慈家财的案子开审了。 打了高家一个措手不及。 高家人最近一直没闲着,这边跟廖红月施压,暗地里也找了不少人想要求情。还借了不少银子,可惜,那些承诺过会帮忙的人一直都没消息。 高母还等着人家回话呢,衙门就开审了。她来不及质问收她银子的人,就被带到了公堂上。 楚云梨这个苦主自然也在。 双方一碰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这是公堂上,高母想要斥骂都不能。只能自以为隐秘地狠很瞪着楚云梨。 看几眼又死不了人,楚云梨怡然自得,任由她看。今日对于廖红慈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上辈子霸占了她家财的高进明,即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今日之后,除非她愿意,否则,高进明夫妻俩都再见不着她了。 这案子没什么可审,高进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私自贱卖廖家的货物,人证物证据俱在。 他也就是欺负廖红慈年纪小,胆子小。还有高家人会“劝”服她不追究而已。 追究起来,高进明这罪名板上钉钉,连分辨都不能。 就连高家人自己都没想到,廖红慈一朝翻脸不认人,反手还把高进明送入大牢。 那日带着人来拉货的管事看到楚云梨,也不太高兴。这姑娘接手了家中生意之后,把原来跟廖家订货的那些人全部抢了回去,对他铺子里的影响也挺大。不过,大家凭本事做生意,他也说不出人家的不对,尤其这是公堂上,今日她还是苦主,管事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压着。 大人照例询问了一遍证人,末了接过师爷手中的供词,仔细查看,良久之后,肃然道:“高进明,你欺负孤女,偷盗廖家钥匙,私开库房,试图贱卖廖家货物,你认罪不认?” 今日的高进明早已没了当初的精神,一身囚衣松垮垮挂在他身上,哪怕知道自己辩无可辩,他也还是不想认罪。 廖家的货物值二百多两银子,他这一认罪,就得被押回大牢,这辈子都出不来。 而在牢中住了几日的他,实在不想回到那暗无天日肮脏的牢房中。下意识道:“我不认!” 大人皱起了眉:“人证物证俱在,你快些认罪,本官还能从轻发落。否则,休怪本官用刑!” 高进明强辩道:“钥匙是廖红慈给我的!卖货这事,也是跟她商量过的。” 大人看向了高家人。 高父高母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对。我们都可作证。” 高母振振有词:“廖家的钥匙,若是廖红慈不给,我们上哪去拿?” 高父赞同,连连点头。 若此事为真,就是廖红慈故意陷害在前,诬告别人在后,不得不慎重对待,大人肃然问:“给钥匙的时候,当时都有哪些人?” 高母怕节外生枝,飞快答:“只有我们自家人。”她看向大儿子:“进发,你也看到了红慈把钥匙给你二弟了的。赶紧跟大人说。” 高进发被母亲扯着袖子,他也实在不想二弟坐牢,下意识点头:“对。” 高母又看向儿媳:“红月,你说啊!” 廖红月面色苍白:“说……说什么?” 第1157章 养妹六 儿媳不上道,高母能被气死,她满脸焦急,提醒道:“如果能证明你二弟的钥匙不是偷的,那他就没偷东西,也就不会坐牢了。你快点说啊!” 廖红月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些踌躇。 高母眼神威胁,死死瞪着她,催促:“你说啊!” 廖红月满心慌乱,低着头不肯开口。 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他皱着眉,看向楚云梨:“廖氏红慈,你是否给了高进明钥匙?”又强调道:“公堂之上,说话不可反悔,若胡说八道,会按律入罪,你要想好再说!” “没有。”楚云梨语气笃定:“我的钥匙还在,那日我突发奇想回家,发现锁已经被换,我不知道高进明哪里来的钥匙?” 大人追问:“你家钥匙有许多?” 楚云梨老实答:“没有许多,除民女手中的一把外,还有姐姐有一把。” 她上过许多回公堂,凡是真正想审好案子的官员,都不喜欢胡乱接话的人。 大人看向廖红月:“你手中的钥匙呢?” 廖红月身子一颤,因为她发现,高进明偷钥匙这事,好像还牵连到了她,急忙道:“不见了!民女的钥匙,不知道何时被人拿走了。” 大人又看向高家人:“那你们这口供明显对不上,谁说了假话,自己站出来,本官可从轻发落。” 高母:“……” 高父:“……” 就连反应迟钝的高进发也察觉事情要遭。 他们心里焦急,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原地。 “不说的话,本官要用刑了!”大人抬起手,从手旁的签筒中抽了一根,顿了顿,见底下还是没人开口,直接丢出:“打二十大板!” 打谁呢? 衙差直接来拖廖红月。 -- 第128页 廖红月本以为今日最惨就是小叔子入狱,婆婆不放过她,兴许还会逼着高进发跟她和离,她做梦也想不到,这板子居然会打到她身上。 衙差刚碰着她,她就大叫起来:“大人饶命,不关我的事。” 上首大人面色沉稳,淡淡道:“廖家养大了你,对你有恩,也是因为信任才会把钥匙交托于你。就算你没把钥匙送人,也把钥匙弄丢了,还险些让廖家损失惨重,你哪里冤枉?若是不想挨打,就老实招供!” “钥匙真被人偷了!”当下男女有别,女子名声比天大,廖红月当着公堂内外这么多人的面被摁压在地上,早已哭得涕泪横流:“大人,我没送人,是高进明偷拿的。他去廖家的事,我一直都不知道啊!” 眼看板子高高扬起,就要落下,廖红月尖叫嚎哭害怕不已,高进发忍不住了,膝行一步:“大人容禀,草民可以作证,那个钥匙是被草民的二弟偷拿的。” 大人一脸沉肃:“你可知改口供的后果?” 高进发满脸焦急地看着挨打的廖红月,没发现高母正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瞪着他,或者说,他根本没顾上母亲的眼神,急忙道:“知道!草民认罚。” 大人抬手,打人的衙差立刻住手。 “打高进明,打到他认罪为止。”大人重新抽出一根签丢下。 高进明:“……”怎么又要打他了? 大人审案也不是乱来,一开始高母伙同高父和高进发一口咬定廖红慈送了钥匙,说高进明去廖家是经她同意。 可后来查出来,廖红慈钥匙还在,并且,前来看热闹的郝氏也证明了廖红慈拿着钥匙打不开门,家中锁被换。 那么,廖红慈送出钥匙的指证自然不成立。 也就只剩下廖红月手头的钥匙,她若是没送,那就是高进明偷的。 而高进发也证实了妻子没有送钥匙。 绕了一大圈,高进明还是没能脱罪。 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响遍了公堂,其中还混杂着高进明杀猪一般的惨叫。 高进明从小到大,虽然没过多好的日子,也没吃过这种苦,几板子下去,只觉得整个下半身都已经被打断,小命都好像要没了……坐牢总比被打死好,他急忙大喊:“草民认罪!” 认罪就好办了。 板子声停了下来,高进明身上虽然还痛,却也觉劫后余生,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一抬眼,写满他罪名的纸已经送到了面前。 高进明:“……”说实话,他不想画押。 可若是不画押,板子肯定又要上身。 一瞬间,高进明都想哭了。 他求助的看向母亲:“娘……” 高母满眼怜惜,她虽想护着儿子,可事已至此,她根本无法。 高进明满心悲愤,死死瞪着楚云梨,手指摁了上去。 他认罪了,跟他同进同出的妻子也是同罪。 案子审完,高母以为事情落幕,这怜惜儿子呢,就听到上首的大人道:“高氏夫妻,你们为了儿子作伪证,不至于入罪,但也不可轻放,否则,以后谁都敢在公堂上胡说八道了。”大人抽出两根签丢下:“每人二十大板!” 他又看向高进发:“你出尔反尔,但念在你迷途知返,最终说了真话的份上,打你十板子。” 高进发本就老实,想不出反驳的话,也没想反驳,老实认了罪。 一时间,公堂内外都是板子落在肉上结实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楚云梨却觉得心里舒适。 板子打完,高进明夫妻俩被判了四十年,高家一家三口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嗷嗷惨叫。说起来,廖红月只挨了两下,算是高家受伤最轻的人。 退堂之后,楚云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欣赏高家人的惨状。 高母被打得浑身疼痛,本就心里烦躁,对上楚云梨的目光,满心悲愤:“廖红慈,你个白眼狼!你好歹在高家住了那么久,却一点情分都不念,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让你姐姐帮你的忙了……” 楚云梨颔首:“你要这么说的话,咱们就得好好算一下帐。” 上面的大人正在整理卷宗,还没离开呢,楚云梨上前跪下:“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帮民女讨回公道。” 高母:“……”什么玩意儿? 上一回讨公道,小儿入了狱,还被判了四十年!四十年啊,人一辈子有几个四十年呢? 小儿子今年不到二十,活到六十的话,勉强能出来,可是,前些日子她去大牢中探望,只觉里面潮湿阴暗,地上老鼠虫子四处乱爬,就算不生病,也会把人逼疯的。 也就是说,小儿子夫妻俩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现在她还要讨公道! 高母着实是有点怕了。 可此时却由不得她,楚云梨正色道:“大人,您也听到了,高家非说对我有恩,以此辱骂于我。其实在今日之前,他们还想挟恩图报,让我主动撤案子放高进明夫妻出去。” “他们口中所谓恩情,就是之前收留了我那两个月。我承认他们收留了我,也承认他们照顾了我,可是,我是给了谢礼的。我爹娘的丧事由我姐姐一手操办,丧仪我至今没见着一个子儿。本来我已经说过,那些算是谢礼,可他们非不承认,还说对我有恩……求大人明察。还我一个公道,高家试图偷盗我廖家东西,这样的贼人,我可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 第129页 大人心下一叹,这就是有家有业,但又没有合适的接任人闹出来的事了。 “你们可承认收了廖家的丧仪?” 这事情,也容不得高家不承认。 不提那时候廖红慈精神不济,就只高家在廖家丧事后,先是修缮房屋,后来采买东西,又三天两头吃肉,这些事情村里人可都看在眼中,大人一问便知,并且,花出来的银子被邻居一说,只需随便一算,也就能证明高家之前拿不出那些,只能从廖家得来。 也是因为高母不认为廖红慈会追回这些,根本没掩饰,或者说,高家也没想掩饰,买了好东西,甚至还炫耀来着。 现在看来,就是自寻死路。 高家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开口。 不说话,等于是默认。大人没那耐心,直接道:“若你们不承认,又有人证的话,本官可又要用刑了!” 高家人:“……”屁股还疼呢! 最后,只能承认了。 大人当即斥道:“以后别再说对廖家有恩的话!”他又看向楚云梨:“不知你可要追回那些丧仪?” “我说了,那些是谢礼。”毕竟廖红慈在高家住了两个月是事实。楚云梨继续道:“民女提及此事,只是想要表明,以后我和他们再无关系。也不想再听高家对我有恩的话!” 大人颔首,又嘱咐了高家一番。 高家人暗暗松一口气,还以为又要挨打呢。 只要不挨打,什么都好说。恩不恩的,不提就是。 再说了,以廖红慈如今的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他们也不敢再凑上去了,真的怕了! 第1158章 养妹七 关于高家和廖家的这场官司,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半日,许多人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高家不干人事,欺负人家孤女霸占人家的财物,还一副高高在上对人有恩的模样,实在让人恶心。 退堂后,楚云梨走出衙门,众人看到她身形纤细,只觉怜惜。挺多富商觉得廖家后继有人,还派人来告知她若需要帮忙的话,可去寻他们。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众人看到她满口称赞,可对着后面的高家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廖红月受伤最轻,走动间拉扯地伤处更疼。可她好歹能走,高家的其余人趴在地上死猪一样,动都动不了。 全指着她呢。 廖红月无奈之下,打算找个马车把人先运回家,然后再找大夫。 可惜高家的人太不要脸,众人耻与他们为伍。外面看热闹的众人中有不少马车夫,虽然闲着,但也不肯赚高家的银子。 廖红月围着众人问了一圈,没有人肯帮忙,哪怕她加价,也没人站出来,眼中都急出了泪。 她大腿也疼,站不了太久,眼看前面妹妹要上马车离开,急忙喊:“妹妹,帮个忙!” 楚云梨回头:“你要让我送你回家?” 廖红月急忙点头。 “上来吧!” 听到这话,廖红月心里一松,她还以为妹妹刚和高家针锋相对,不肯帮忙呢。没想到妹妹似乎毫无芥蒂,急忙道:“你把马车退回来,你姐夫他们动不了!” 楚云梨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我姐姐,所以我才愿意拉你。他们刚害了我,我可没有那么大度。你若想让我送你一程,就赶紧上来。” 廖红月一脸为难:“我走了,你姐夫他们怎么办?” 这事楚云梨就管不着了,她钻进了马车,吩咐赵成:“赵叔,我们走吧!回去还得送货呢。” 赵成对于这个拎不清的大姑娘也觉得头疼,说她坏吧,她也没害过谁。可若说她无辜,今日的事弄成这样,又和她脱不开关系。 他摇摇头,调转马头,一拉缰绳,马儿小跑起来。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廖红月傻了眼。 反应过来后,也只得回身去继续求人。还是没有人愿意送,可是三人身上都有伤,得赶紧找大夫治,着急之下,廖红月只能继续涨价。 最后,以平时翻了几十番的价钱,总算找到了一个破旧马车。 马车颠簸,一路上高家人不停惨叫。高母脾气不好,骂道:“你倒是拉好一点啊!那么多银子,不过我们请一个车上带褥子的马车了……哎呦……” 话音未落,马车又颠簸了一下,高家人苦不堪言。 回到村里,廖红月又拜托人去找大夫。 现在的高家,已经没了银子,外面还欠着债,廖红月身上的银子方才请车夫花光了,其实花光了还没够,她还多给了一支钗。 没有银子,也不能请城里的大夫,只能请村里的土郎中,因为土郎中那边勉强能赊欠几日。 换了医馆的坐堂大夫,没有银子人家根本不动弹。尤其高家刚在城里扬了名,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请得动。 高家人养伤,楚云梨总算是清净了。 铺子开了几日,无论是早上还是午后送货,生意都越来越好。库房中的货物很快就被搬走了一半,并且,已经回了本。 楚云梨拿着二百多两银子,打算去隔壁水城拉货。她刚一提议,就遭到了赵成夫妻的反对。 赵婶子苦口婆心:“姑娘,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得了?” 赵成蹲在门口,赞同这话。不过,廖家如今货物卖得便宜,如果不自己去拉,就得找别的人代劳,可人家也不能白跑啊。 -- 第130页 酬劳要给,人家还不一定老实。廖家进货量大,人家每样东西给你多要一文,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赵叔陪我一起。”楚云梨沉吟了下:“婶子帮我看铺子,我再找个人送下午的货。这一回去水城,我会找以前跟着我爹的那些人,不会有事的。” 她年纪小,确实引人注目。 对此,楚云梨也有对策。出发的那日,她挽起来发,用男子玉冠扣住,身上也换了一身男子的绸衫,乍一看,就像是富家小公子。 这么上路,总比她是女子要好。 天蒙蒙亮,一行二十多人就带着一大串马车出了城。楚云梨已经吩咐过,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迎城富商家中的老爷要历练儿子。 此去水城,单面需要五日,每日赶路至少得五个时辰。其实挺远的一趟,楚云梨坐在马车边上,感叹道:“挣钱不易啊!” 边上的赵成笑了:“难得姑娘终于懂了。”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以前的廖红慈在双亲在时,并没做多少活,得双亲疼爱的她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买东西时出手大方,就现在,属于廖红慈的衣衫首饰足有七八箱。 水城有码头,周边几个府城都会到这儿来拉货,如楚云梨一般的货商在码头上随便扔一块石头也能砸着十个八。比起迎城要繁华得多。 赵成在廖家多年,也听廖父偶尔提及水城的事,凭着他那点回忆,楚云梨愣是找对了地方,亲自挑了货物,还杀了一通价。比起廖父在时,还便宜了一点。 并且,她还和货船东家约定,以后价钱浮动不超过两成,直接把货物给她派来拉货的人。 如此,楚云梨也不用每次都跑了。 这官道不平坦,马车硬邦邦的,坐上一天,人都快被颠散架了,来这一路,实在受罪。 连夜把货物装好,打算天亮启程,楚云梨让赵成盯着,自己回酒楼收拾行李。 进门时,余光瞥见隔壁房门前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觉熟悉,想仔细看时,发现那人似乎体弱,身子一软,滑倒在地。 这会儿是傍晚,伙计正忙着给各屋中送热水,周围没人。楚云梨心里觉得有些像故人,也没想找人帮忙,自己上前弯腰去扶。 只见地上男子闭着眼睛,薄唇抿着,五官俊秀,此时满脸苍白,难掩其风华,乍一看有些脆弱。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他手腕,只觉脉搏虚弱,似有若无。她把人扶起,推开门送入房中。 屋中一股药味,她闻了闻,并不对症,她顿时皱起了眉。把人放在床上后,开始在屋中翻找。 因为她发现男子并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此毒高明,让人渐渐虚弱,浑身乏力。咋一看像是生病感染风寒,若是按风寒去治,不出一月,便会一命呜呼。 她正翻找呢,突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脸,侧头一瞧,只见床上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对上她的眼后,微微一愣。 然后看向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楚云梨低头一瞧,顿觉尴尬。 她手中正拎着一条素白腰带,天地良心,她真的是想摸摸这里面有没有加料啊! 不是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可床上的男子好像误会了:“小公子,这腰带不稀奇,你若喜欢,我可送你几条……新的!” 楚云梨手一松,将腰带丢了回去,走到床边:“你觉得如何?刚才我看你在门口晕倒,顺便把你扶了进来,你要看大夫吗?” 男子说了几句话,气喘吁吁:“多谢你帮忙。我的随从已经去医馆买药了。” 若照着那药,他不出十天,肯定没命。 楚云梨好奇问:“你病了多久了?大夫怎么说,他有没有说你何时能痊愈?” 连枫是个冷淡的人,不太喜欢跟不熟的人亲近。可莫名的,对于面前的小公子他并不讨厌。这会儿小公子一脸好奇,他却隐隐觉着,面前的人好像在担忧他? 他们见过吗? 尤其是那双眼,为何如此熟悉? 连枫反问:“你家住哪?” 楚云梨不觉得需要隐瞒:“迎城,我到这来进货。” 连枫恍然,或许是自己见过他,只是忘记了……这样特别的人,他应该不会忘才对。 说话间,门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拎着三副药进来,看到床前的楚云梨,顿时一惊:“你在我家公子的房中做什么?” 楚云梨不悦:“你别一副看贼的模样,你家公子摔了,还昏迷不醒,我把他扶进来!” 话音刚落,察觉到床上人莫名的目光。 楚云梨顿时想起,方才男子醒过来时,正好看见她翻翻找找来着。 “他是好意。”连枫解释:“赶紧去把药熬上。” 随从应了一声,看着楚云梨,脚下不动。 楚云梨又看了一眼床上人的脸色,转身出门,也没回房,直接下楼去了医馆。 水城来往的客商很多,也有人会备一些药材,楚云梨夹在其中并不显眼。此时已经是晚上,街上人不多,回到客栈,她要了炉子开始熬药。 等药熬好,已经是深夜。她端着药,趁着廊上人不多,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一进门就察觉不对,抬眼一瞧,就对上了床上人灼灼的目光。 楚云梨:“……”天惹,更像贼了! -- 第131页 这人也是,都虚弱成这样了,大半夜不睡觉熬什么呢? 连枫咳嗽了两声:“小公子,你那么喜欢我的腰带,我送你几条便是,不用大半夜翻窗。” 楚云梨:“……我腰细,系不了你的腰带!” 连枫了然,点头道:“我让绣楼的人来给你量了定做。” 楚云梨:“……”还解释不清了! 要怎么说,才能让面前的男人相信,她不是一个有特殊癖好大半夜不睡觉来偷腰带的人呢? 第1159章 养妹八 楚云梨明明是来送药的。 或者说,她是趁着随从睡了,特意把这玩意放在男子手边,等他睡醒了主动喝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天天想到这么虚弱的人,大半夜竟然不睡,把她抓个正着呢。 屋中一片静谧,连枫好奇问:“你端的什么?” 楚云梨张口就来:“是我家祖传的偏方。相逢即是缘,我观公子虚弱,长得这般好,要是死了,实在太可惜了。反正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如喝了试试?” 这话太胡扯了。 正常人,应该不会喝。 楚云梨对于让男子喝下药已经不抱希望,心里已经盘算着干脆把药包调换算了,让那个随从以为他熬的是他自己抓的药。 连枫颔首:“多谢小公子费心。放下吧!” 楚云梨也没纠缠,把药碗放在他手边,转身就走。 这样的情形,多说多错。 也是因为他情况实在危急,二人又不熟,楚云梨才想了这个馊主意。 在送药之前,她其实不觉得这是个馊主意。若是男子早上起来发现手边有药,肯定以为是随从送的。 从随从自己跑出去拿药,放他自己到处转悠就看得出来,随从伺候得并不尽心。如此,男子对于药的来历应该不会怀疑。 明天想到他居然不睡呢? 出了门,楚云梨也没睡,去码头找到赵成,货已经上得差不多,明日是一定要启程的。 “赵叔,你先回去。” 赵成讶然:“为何?” “我这边有事,得耽搁几日。你若是不放心,让两个人留下来陪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对于赵家夫妻,楚云梨并没有恶感,对于关心自己的人,她向来比较耐心。 “有何事啊?”赵成想不明白,若是没记错,这是姑娘第一回 来水城。 难道……是看到这边热闹想多玩几日? 赵成看着面前身量不高的姑娘,自以为明白了她的心思,小姑娘嘛,都贪玩的。这些日子她也累坏了,想到此,他也没强求:“那我留四个人陪你。” 几个人都无所谓,楚云梨颔首:“麻烦赵叔了。” 赵成摆摆手:“我们夫妻必不辜负姑娘的期望!” 天亮了,楚云梨站在城门口送走了车队,转身回了酒楼。 昨天还能勉强出门转悠的连枫,今日彻底起不来了。 楚云梨回到酒楼时,发现隔壁男子窗户开着,侧头一瞧,只见里面只他一个人,正伸手努力够床边的茶杯。 她摇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将茶杯递到他手上:“已经没想过多买个人吗?” 连枫苦笑,喝了一口水:“本来昨天……打算买的,可我睡醒了后,牙行已经关门了……” 说到这里,他喘了几口气。 看他面如金纸,虚弱成这样,楚云梨微微皱眉:“你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连枫一愣:“我请了大夫的。而且,我换了好几个大夫。” 楚云梨:“……” 这毒高明,只是瞒不过她而已。 她想了想:“你愿意喝我家的偏方吗?” 连枫:“……”他突然就有点心虚,昨晚上的那药,他压根没喝。 实在是这半大少年出现得太突兀,哪怕他觉得熟悉,也不敢用他给的东西。小命只有一条! 可这会儿对上他清凌凌的目光,连枫却觉得有点愧疚,点头道:“愿意喝!” 楚云梨几步出门,很快端来了一碗药。 连枫傻了眼:“你早就熬好了?” “嗯。”楚云梨递到他唇边:“我早就猜到昨天晚上,那碗你不会喝。”她几乎是半强迫一般,把药给他灌进了口中。 昨晚她回去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换药包不妥。 “多谢你。”连枫唇边带着几抹药汁,却连擦去的力气都没有。 楚云梨用帕子帮他擦了:“你若信我,别喝别的药了。中午我还会给你送一碗……嗯,我保你不死。” 连枫心里觉得荒谬,却又隐隐觉得面前的人不会骗自己。 从那天起,楚云梨连着给他送了几天的药,连枫也从一开始的虚弱渐渐变得有力气。 连枫自然察觉自己在好转,对于楚云梨已经再不生疑,好奇问:“你何时启程回去?” “就这两天。”楚云梨已经盘算好了,她留在这儿太久不合适,依着她的药,连枫再喝上两日,余毒清得差不多,剩下的就修养了。 “我也想回,不如我们结伴,也有个照应?”连枫提议。 楚云梨没有拒绝:“好。” 两日后,两架马车停在城门口,楚云梨在前,连枫在后,天刚蒙蒙亮就启程了。 跟着楚云梨的几个人很不能理解,为何廖姑娘留下后整日窝在酒楼中,还没等她出去转悠呢,她已经要启程回去了。 -- 第132页 不过,看到身后马车中那位俊秀病弱公子,几人隐隐了然。姑娘这应该是……春心萌动了! 一路上,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就这么走了八日,早上回到了迎城。 到了城门口,连枫出声道别。 楚云梨也没挽留,更没追问他的身份。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出来,连枫对她不一样。 当然了,如今她是男子,连枫大抵不会有那些风月心思。 而她不知道的是,连枫心里正纠结怀疑呢。 这几日结伴,二人经常在一起吃饭闲聊,连枫发现自己看这个小公子,越看越……心动。 一开始他还不确定,直到那日二人住在一间酒楼,那地方离花楼很近,二人出去逛一圈回来时,刚好碰上花楼的姑娘在揽客。 有那女子,直接靠到了他身上。那一瞬间,连枫姐觉得二人相依偎的身影格外刺眼,急忙上前把姑娘拉开,理由都是现成的:“我这弟弟还小,你离他远一点。” 也是那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正常。 古来有男子龙阳之好,他自己一直没发现自己居然也是其中一员! 接下来的这几日,连枫尽量不和他多相处,此时分别,他心里满是不舍,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害了这个少年…… 连枫这番纠结楚云梨不知道,她回到廖家铺子外时,正值午后,赵婶子正像个茶壶似的叉腰站在门口:“姑娘真的不在。” 而她对面,廖红月满脸是泪:“妹妹不会这么狠心。你先借我一点银子,等她回来之后,我会亲自跟她解释的!” “你听说过有放牛娃把牛卖了的吗?”赵婶子一脸不耐烦:“大姑娘,您就别为难我。真要借银子,也等姑娘回来再说。” “我急着用……” 赵婶子叹息一声:“那您先去问别人借啊!就说过两天还,等姑娘回来了,您在拿着银子去还不就成了?” 廖红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早已经试过了,可高家如今的名声臭不可闻。并且,村里人好多都知道高家欠了不少债,她不止借不到银子,甚至有人上门追债。 包括村里的土郎中! 开始那两天,土郎中没有不甘愿,可随着他给的药越来越多,土郎中都开始催债了,到了前天,他耐心耗尽,直言若是再不给他诊费和药钱,他就不会再出手。 高家三人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是夏日,若不好好治,伤会越来越重。两日没喝药,早上已经有苍蝇在伤口上飞了。 廖红月打定主意今日日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银子…… “姐姐,你怎地在此?” 听到熟悉的声音,廖红月简直喜极而泣,回头看到一个半大少年,仔细一瞧,发现是自己妹妹,她顾不得询问妹妹为何这身怪异的打扮,立刻扑上前:“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楚云梨后退一步,避开她的熊扑:“姐姐有事?” 没事的话,廖红月回娘家可没这么勤。 从她成亲后,也就逢年过节才回。不是她不想回,而是高家那边不放人。 廖红月眼泪刷得下来,瞬间流了满脸:“我想跟你借银子……”话音未落,人已经开始抽泣。 对于她的伤心,楚云梨并不能感同身受,面色淡淡问:“借来做何?” “给你姐夫治伤!”廖红月想要抹泪,可眼泪越擦越多,她哭得厉害:“你姐夫的伤都有苍蝇在飞了……” 之前她就想过,妹妹不愿意救高家人,那她就不提。对于夫君,妹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那我管不着!”楚云梨一脸严肃:“姐夫帮着他弟弟欺负我,让我帮仇人,我没那么大度!” 廖红月呆住了,不可置信问:“你不肯帮你姐夫?” “不肯!”楚云梨进了铺子,问:“婶子,这几日有特别的事发生吗?” 赵婶子摇头,如果真要说有,就是廖红月,天天跑回来,不依不饶,非要拿银子! 第1160章 养妹九 在楚云梨看来,没什么比铺子的事更重要。 而此时的廖红月却认为,高家人的性命最重要,眼看二人要说生意,她哪忍得了,上前一步:“妹妹,能不能先给我一点银子?你姐夫他们……” “他们?”楚云梨反问。 她看着廖红月,直到看得廖红月不自在的低下头去,她才问:“合着你想问我借银子救你的公公婆婆?” 廖红月哑然,她和妹妹感情挺好,本就不想骗妹妹,这会儿被她看穿,也不隐瞒:“妹妹,他们是我的家人,就像我跟你一样。若是你受了伤,我也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能不能帮我这一回?” 楚云梨气笑了:“廖红月,你怕是忘了他们当初哄骗我的那副嘴脸了!你让我拿银子救那些霸占我家财的人,亏你开得了口!你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欠了你吗?我廖家欠了你吗?爹娘才走两个多月,你好意思跟他们说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吗?” 廖红月哑口无言,哭着道:“我能怎么办?你姐夫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丢下他呢?如果我不救他爹娘,他和我之间……” “我不管你们之间如何!”楚云梨打断她:“我只知道,我们俩之间,我不欠你!我们廖家不欠你,相反,我们对你有恩,而你做的这些事,是恩将仇报!是,你没害过我,可你帮着那些害我的人,跟害我有何区别?” -- 第133页 她一句句逼问,问得廖红月满脸是泪不停摇头。 廖红月想要解释,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因为她发现,妹妹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她来之前,觉得夫君生病,妹妹手头宽裕,本应该帮忙。可听了这些话后,她也民营觉着自己好像太厚脸皮,太强人所难。 “廖家养你一场,不求让你报恩,但你也别害我!”楚云梨挥挥手:“从今往后,你别回来了,回来也进不了门!” 她往铺子里走,走到一半回头:“当然了,若你离开高家无处可去,也可回来小住几日。” 无论如何,廖红月确实帮了廖红慈一些忙。 廖红月从未想过离开高家。 她和高进发两情相悦,夫妻和美。如今他趴在床上养伤,一个不小心就会丢命,这样的时候,她怎能离开? 回去的路上,廖红月失魂落魄,泪水流了满脸,好几次踢着石头差点摔倒。她身上没有银子,回去都靠两条腿走,回到村里时,天色渐晚。 听到开门的动静,高母急忙喊:“红月,快进来!” 廖红月心里发虚,走到婆婆床前,担忧问:“娘,你们吃晚饭了吗?今日感觉如何?” 高母本就脾气暴躁,身上有伤,整日疼痛,她就更不爽快了。前几日,她都能按捺住自己脾气,毕竟家中如今只有儿媳一个人能走动,如果把儿媳气走,一家子这都没人照顾。可土郎中不来后,他们身上的伤不见好转,还越来越严重,儿媳跑去借银子,连娘家人的面都见不着,她就更生气了。 今日一下午,苍蝇老是在她身上飞,让她仿佛觉得自己像一团臭了的狗屎。拿东西赶苍蝇,又赶不走,愈发生气。 此时听到儿媳的话,她压下心头的火气:“还没吃,伤很痛。今儿见着人了吗?” 最后一句,才是最要紧的。 廖红月低下头:“见着了。” 看她垂头丧气,双眼通红,高母本以为她没见着人呢,没想到还见了!这副模样,明显是没借到银子。她心头的火气立刻就压不住了:“拿到银子了吗?” 廖红月摇摇头。 妹妹还让她以后都别回家了。 后面这一句,廖红月没敢说。成亲几年,她早已看出来了婆婆的性子,若知道此事,还不知道她要如何发怒呢。 “废物!”高母怒极反笑:“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呢,连银子都借不来,要你何用?” 廖红月也委屈,如果不是高家贪得无厌,妹妹也不会生气,更不会跟她决裂。 高母像赶苍蝇似的:“别杵在这,看了就让人生气,赶紧做饭去!” 廖红月急忙转身就走。 眼看儿媳落荒而逃,高母怒斥:“赶着去投胎啊!” 廖红月心里发苦,却不敢回头。若是留下,还得挨一场骂。 其实刚才回来的路上,廖红月就已经料到回来后会有的待遇,她也有丢开高家这一切回娘家的冲动,可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做好了饭,廖红月先给公公婆婆送,然后才送去给高进发。 高进发趴在床上,喝了一口她喂的粥,问:“方才娘又骂你了?” 高家院子就这么大,高母骂人的声音几乎掀破屋顶,除非是聋子才听不到。 廖红月低头嗯了一声,又送上一勺。 高进发喝了,一脸怜惜:“委屈你了。娘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她是长辈,咱不跟她计较!咱们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她……”活不了那么久。 未尽之意明显,廖红月眼泪落了下来:“没事。” 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高母今年才四十,就算她活到六十,也还有二十年呢。 廖红月今年也才二十岁,只觉得这日子很漫长,她还要熬这么久,才能把高母熬走……想到这些,她眼泪落得更凶。 高进发抬手去帮她擦,大概扯到了伤,痛得他“嘶”了一声。可他手上动作不停,满脸痛苦的帮她擦了泪:“别哭!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听了这话,廖红月心里的憋屈被抚平,擦了一把泪,重新开始喂他喝粥:“我见着妹妹了,她好像确实是去了水城,打扮得像个富家小公子。不过,高家太过分,她不肯拿银子救你们,还生了我的气,让我以后别回廖家……”说到这里,她又想哭了:“还说廖家不欠我的……也不求我回报……还说只有我离开高家,她才让我进门……”她抽泣着,身子一抖一抖,压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对不住。”高进发满眼疼惜:“让你受委屈了。”他握住她的手:“红月,高家已经这样了,名声不好,银子花得清光,你在这儿过不了好日子,不如,你回廖家去吧?” 廖红月瞪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她有些怒:“若是我一门心思想过好日子,当初也不会嫁给你!” 这倒是真的。 廖红月虽然是养女,可廖家夫妻把她当亲生女儿养大,感情深厚。虽然嫁不了多好,嫁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商户还是能的。 高进发叹息一声:“是我不好,给不了你好日子过。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我一定还。” 若是楚云梨听到这话,只怕要骂人。 跟着他受一辈子穷还不够,还有下辈子? 美不死他! -- 第134页 可这些话落在廖红月耳中,只觉特别感动。 高家如今一穷二白,点不了烛火。天黑了后只能借着月光做事。 廖红月洗完了碗,正打算洗漱睡觉,就听见正房那边高母又在喊:“红月,你去村头的七叔家,让他借些银子给我们。” 闻言,廖红月面色发苦。 高家人熟悉的人中,只有廖家最富。除廖家外想要借银子,就只能是村里的这些邻居和本家。 这些日子,廖红月满村去借,借到人家都怕了。老远看到她就关门。 这位七叔,廖红月已经去过四五次,他们家但没有别人家那么冷血,愿意让她进门不说,还每次都很热情地拉着她闲聊。但是,对于她借银子的话就是不接茬。 她不想去,可婆婆发了话,她又不能不去。只得拖着沉甸甸的脚往七叔家去。 听到院子门关上,脚步声走远,高母推了推身边的高父:“快点,把人喊进来!” 高父学了几声鸟叫,院子门推开,很快跑进来两抹黑影。 “叔,还有什么话要说?” 今日廖红月回来时,这两人正在屋中跟高母商量事情。 有些话,不能当着廖红月的面说,所以,高母吃过饭就把儿媳赶走了。那位七婶,根本就是个话疙瘩,谁家的事她都喜欢打听,跟谁都能闲聊。儿媳这一去,少则两刻钟,多则半个时辰。 “听说她每天下午都要去跟人谈生意,你们中午的时候去蹲着,找个人偏僻的地方,直接就抢!”高父嘱咐道:“这消息是我告诉你们的,等你们拿到银子,得分我一半!” 床前的两个人尖嘴猴腮,眼神躲闪,神情猥琐,一看就不是好人。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等拿到银子,分不分,得他们说了算! 高母性子刻薄,若问她最恨的人是谁,肯定是廖红慈,没有之一。 廖红慈害得二儿子入狱四十年,几乎毁了他一辈子,高母每每想起,恨不得杀人。眼看二人要走,她出声道:“猴三。” 其中一人回头:“婶子,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月色下,高母眼神明灭不定,声音冷沉:“她一个小姑娘,早晚都要嫁人。廖家的家财可不少,若是你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婶子等着喝你的喜酒!” 猴三一愣,随即大喜:“多谢婶子指点。” 二人出门,刚好碰上一脸沮丧的廖红月回来,急忙跑远。 廖红月看着两个人影跑远,今夜月色很亮,她隐约看出来那两人是村里有名的混混,顿时皱起了眉。 “娘,七婶拉着我闲聊半天,就是不接茬。以后我们不去了吧?” 高母心里兴奋,想到那小丫头的下场,她火气也没那么大了:“没良心的东西,当年我们家帮了他们不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以后都别去了!” 第1161章 养妹十 听到婆婆的话,廖红月松了一口气。 夜里,她躺在床上,总觉得心神不宁。那两个混混上门做何? 她可是远远看见二人出院子时并不着急,那时候家里人都没睡。他们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那他们到高家来做什么? 总不能是探望高家几人的病情吧? 不提高家如今在村里的名声有没有人上门探望?那两人在村里招猫盗狗,从来也没探望过谁? 那两人跑得急,廖红月没能拦住问话。又不敢问婆婆,想了想,问:“进发,方才猴三来了,他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高进发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是来探望爹娘的。” 廖红月不信他们有那么好心:“家里没多东西啊!”当然了,也没少。 “管他呢。早点睡吧,跑一日你不累吗?” 廖红月不说话了,她在高家过了几年,知道公公婆婆并不如他们自己口中的那么良善。现如今高家算走投无路,这个时候他们暗中和猴三这样的人来往……肯定没好事! 他们不干好事,会不会拖累高进发呢? 想到此,廖红月彻底睡不着了。 边上高进发已经睡熟,传出微微的鼾声。他身上的伤很重,痛得人睡不着,廖红月舍不得吵醒他,可又没个商量的人。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早上,高母怒骂:“还不赶紧起来?想饿死我们吗?把饭做了,看看地里的庄稼,该拔草拔草,不然到了秋天,你打算吃草吗?” 廖红月也不知道婆婆哪儿来的精神头,叹息一声认命起身。 做早饭的时候,她老想起昨晚的猴三几人。 又想起婆婆病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或者说,脸皮够厚。昨天她还怕婆婆又让她去廖家借银子呢,今儿一直没提……廖红月突然发现不对。 高家如今唯一能借到银子的人家就是廖家,若是放弃,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以高母的脸皮,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想到此,廖红月心弦一颤,手中的碗滑入锅中。她回神后,把粥盛了送给他们,借口要下地,急匆匆离开。 她直接往城里跑,累得满头大汗。跑到廖家的铺子前,还没过午。 楚云梨坐在门口收银子,看到这样的廖红月,颇为惊讶:“你这是被狗撵了吗?” 廖红月:“……” 她面色复杂:“我怀疑,高价可能要对你动手。” -- 第135页 楚云梨并不意外:“这话从何说起?” “昨晚上,他们把我支走,”现在回想起来,她已经去七叔家借了好几次银子,始终一无所获,高母偏要她再去一次,怎么看都是把她支开!廖红月擦一把头上的汗:“我看见村里的混混从高家院子里出来,我怀疑他们没安好心。你出门的时候,别再落单了。” 她脸上的担忧不假,跑这一趟,确实是不放心妹妹。 有时候楚云梨还希望廖红月狠心一些,如此,她也不必再客气。 可这样的廖红月,廖红慈大抵不想让她难过。 这就难办了! “婶子,给姐姐送杯茶!”楚云梨可还记得自己昨天的话,廖红月一日不离开高家,就不让她进门。 廖红月确实跑累了,坐在铺子门口的地上,喝了一杯茶。看着铺子里客人来来往往,并不比双亲在的时候差,她心里愈发复杂。 说起来,妹妹今年也才十三而已。 搁别人家,还天真烂漫不知事呢。现如今的她已经能扛起廖家的铺子,着实让人骄傲。 双亲看到这样的女儿,应该也会欣慰吧? 廖红月喝完了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我得回去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没再求着借银子,楚云梨好奇问:“你婆婆让你来的?” “不是!”廖红月摇头:“她让我下地干活……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高家人都已经三天没上药,能不能活到秋天还两说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银子买药,而不是什么庄稼。 楚云梨不觉得高家会放过她,若是没记错,那个猴三,跟廖红慈还是故人呢。 上辈子廖红慈就是被他给糟蹋了,猴三臭不要脸,还要以此逼迫她嫁给他。高家也赞同这门婚事,廖红慈羞愤之下病倒在床,没多久就没了。 楚云梨还怕他不来呢! 午后,她照例去城中转悠,事实上,这些日子她一直没闲着,争取了不少生意。也没必要再找客人了。 做生意呢,想要一家独大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抢回了以前廖家的那些客人,若是再要动手,就是在别人的碗里抢饭吃。 谁能受得了? 那会惹众怒的! 再说,她赚钱的法子多着,可别人不同啊!那些杂货铺开了多年,只会做这一样生意……没必要把人逼到绝路。 所以,她最近挺清闲。 走了没多久,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楚云梨心下一笑,专往偏僻的地方钻。 就在她走到一条死胡同里的时候,后面传来两人桀桀怪笑的声音。 她回头,就看到了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猥琐汉子,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浑身上下,那眼神让人恶心。其中一人正是猴三。 二人摩拳擦掌,怪笑着缓缓逼近:“廖姑娘,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得不错,咱们哥俩个手头紧,相逢即是缘,你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们花花?” “若是我不呢?”楚云梨一脸好奇。 二人对视一眼,猴三哈哈大笑:“这周围没人,你说不,谁知道呢?”他笑容愈发猥琐:“你就是大喊大叫,喊人救命,也没人来吧?” 楚云梨一步步往后退。 二人愈发得意,逼得更近了。猴三搓着手:“廖姑娘,你还没定亲吧?你看我如何?” “不如何!”楚云梨退到底,靠在墙上:“我觉得你们俩有些蠢!” 二人:“……” 猴三大怒:“小婊,你他娘的说什么?”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这些日子独自一人在外转悠了不少地方,难道你们认为,这城中就你们俩是坏人?” 二人诧异于她的淡然,听到这话,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身上毛毛的。大热的天里,被她看得周身发冷。 楚云梨顺手抓起墙边一把烂得不成样子的椅子,直接丢了过去。 椅子砸在人身上,当场就散了架。她两步到了近前,捡起两节椅子腿,劈头盖脸就开砸:“不学好是吧?抢人是吧?还想让老娘嫁给你……打不死你!” 她用了巧劲,两下就打得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二人发现自己痛得动不了之后,急忙求饶:“廖姑娘饶命!” “饶命啊……我们一时想岔了……” 就像是二人说的,就算喊救命,也没人往这边来。 楚云梨狠砸了一通,听到有脚步声来,她余光瞥见是两三个陌生人,大概是被两人的叫喊声引过来的。她闭上眼睛,疯了一般对着两人敲:“让你们欺负人……让你们欺负人……” 一边说,声音里还带上了哭腔。 三人走到近前,只见一个半大姑娘疯了似的敲两个大男人的头。 而两个男人正在喊救命,三人面面相觑,方才他们在外面还以为这人遇上了……野狗呢。 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姑娘。 楚云梨做出一副才发现有人过来的模样,慌乱地把手中椅子腿丢开,伸手一指地上两人:“他们欺负人……” 二人:“……”到底谁欺负谁啊! 早知道廖红慈有这样的身手,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来啊! “他们说让我给银子,还说要让我给他们做媳妇……” 猴三兄弟两人在城中的名声不好,也进过大牢几回,再说,二人穿得脏乱,神情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 第136页 赶来的三人本就热心,上前仔细询问过后,其中一人还跑去报了官。 猴三见状,满心慌乱,他们可不想去蹲大牢。急忙求饶:“廖姑娘,我们真错了,你放过我们一回……以后我们兄弟二人任你差遣。” “我才十三,你们两个畜牲!”楚云梨控诉:“我们无怨无仇的,你们为何要欺负我?” 猴三突然就想到高家和面前姑娘的恩怨,急忙道:“我们是有人指使,高家……就是前段日子跟你打官司的高家,他们让我来欺负你。”他趴在地上,一个大男人哭得涕泪横流:“我只是一时想岔,廖姑娘,我都说了,您放了我吧!” 楚云梨摇摇头:“有人指使你们,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还是去衙门分辨个清楚吧!” 这一回,全部整整齐齐坐大牢去!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第1162章 养妹十一 三个热心人帮着楚云梨,把人送去了衙门。 对于楚云梨的到来,大人并不意外。这么个小姑娘守着大片家业,肯定有人想分一杯羹。 小姑娘又是个烈性子,不愿意把家财分给别人。早晚还会找他帮忙。 衙门中事情不多,大人得知廖家姑娘前来告状,换上了官袍,到了前衙时,看到地上死猪一样的两个人,顿觉诧异。 在三个热心人七嘴八舌下,大人拼凑出了真相。 他们三人本来是去走亲戚的,可走到街上时,隐约听见有人呼救,便顺着声音找到了死巷子里,然后就看到小姑娘发了疯似的,拿着椅子腿砸两人。 猴三两人经常偷鸡摸狗,衙门中有好几份卷宗,但因为他们犯的事不大,每次都三两年就放出去了。大人一看两人,就知她们屡教不改,又犯了事。 猴三身上疼痛,被人搬着往衙门来时就更痛了,期间晕厥过去,被一盆水泼醒后,看到自己在公堂上,顿觉劫后余生,痛哭流涕地膝行上前:“大人,草民错了,甘愿认罚!” 边上他兄弟胡四也一样,生怕大人不留他们住下,没忙忙自己招认:“我们兄弟起了坏心,想要污辱廖姑娘,然后娶她过门,霸占廖家大片家业……草民知错,之前犯了不少错事,屡教不改,甘愿认罚,求大人从重发落,让草民长个记性。” 堂上大人颇为无语。 那大概是她做了父母官以来,第一回 有犯人这么爽快地认罪。就像是高家,已经罪证确凿了还要狡辩呢,电信这还有那种打的半死还死咬着不认罪的。 跟他们一比,面前这两人简直太可爱了好么! 但是! 这两人之前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就像滚刀肉一般,滑不溜手,一个不留神,他们就要滚远。从他们之前犯的事就看得出,都是些小事,没多久就能出去。 这一回……怎么看都挺怪! 猴三简直想哭,他也不想主动认罪啊!那大牢中再熟悉,哪有外面好? 可是刚才这煞星跟他说了,以后看他一次打他一次,别想过好日子。 二人算是领教了廖红慈的手段,只这一回就生不如死,他们这会儿浑身都痛,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处。再来一回,肯定没命了! 大牢中再不好,但能保住命啊! 二人争先恐后认罪,楚云梨看在眼中,有些无语。提醒道:“有没有人指使你们?” 两人恍然大悟,猴三急忙道:“大人,是高家人找到我,让我抢廖姑娘。高大叔还说,是他给我的消息,等我抢到了银子要分他一半……高大娘又让我占了……她便宜,以后娶她过门,还暗示我如此就能将廖家大片家业收入怀中,以后一辈子吃穿不愁!” 有三个热心人作证,犯人也认罪,这案子就能结了,没想到还又牵扯上了高家人。大人看了一眼楚云梨:“当真?” “千真万确!”胡四抬手就发誓:“草民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还将高家人找他商量的事情事无巨细说了一遍,还说了两人在路上碰到的人。 猴三赞同:“对!那天我们商量到一半,高家大儿媳就回去了。高大娘把我们赶出门,吃了晚饭后,把她儿媳妇支到了村头七叔家中,又用鸟叫声把我们引入屋中继续商量……” 二人说得仔细,若是编的,也编得太真了。 既然有人指认高家人,大人立刻就让衙差去请。 于是,高家卧床养伤的几人被衙差抬到了公堂上,高母看到猪头一样的猴三,心里愈发不安。 早在衙差上门时,高母就知道事情不好,这会儿心里一阵烦燥,慌乱不已。急得满脸潮红,又怕多说多错。 大人将高母的慌乱看在眼中,心里已有了底:“他二人方才欺辱廖氏红慈,刚好被人碰上,被送到了这。有三个人证,两人并不狡辩,已经认罪,不过,他们说会欺负廖氏红慈,因为高家指使,并且,你们还说过让他们抢到银子分你们一半,可有此事?” 高父:“……没有!” 高母咬住唇,连连摇头! 他们只能否认啊! 这种事情,若是真扯上了关系,肯定得坐大牢。 高家夫妻俩都去探望过儿子,那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他们偶尔去一回都难受,真要住在里面……简直就是受罪! “有!”猴三语气笃定。 -- 第137页 高父瞪他:“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他眼神一闪:“是不是有人指使于你?” 一边说,一边还暗示性地瞅一眼楚云梨。 猴三:“……” 若此时有人问他最想说什么话,他一定就俩字! ——后悔! 廖红慈看似娇娇弱弱,其实下手狠辣。高家人哪点想不开非要跟她作对呢? 真想要银子,就算去偷去抢,也比跟廖红慈死磕要强。 “没有!”猴三指天发誓:“大人,草民都认了罪了,哪里还敢胡说?真是高大叔指使我的!” 他心里对高家人也颇多怨言,若不是高家,他也不会突发奇想去欺负廖红慈啊。 他们兄弟两人虽然好吃懒做,天天梦想着天上掉银子,但是,他们最多就是偷鸡摸狗,从来也不敢做太大的错事。像抢人这种,还是第一回 呢? 本来他们想着抢一回就歇几年,或者干脆娶了廖红慈一辈子不再干这些坏事。好处太大,诱惑太大,他们才下定决心干这一票的。 大人让衙差去接的也不止高家人,还有猴三两人口中路上遇到邻居。所以,大人开始盘问他们那日的事。 廖红月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公公婆婆又瞒着他干了这样的事,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楚云梨:“妹妹,你没事吧?” 楚云梨摇头。 那边猴三两人简直想哭,像廖红慈这样疯婆子一样打人能有什么事? 有事的是他们好么! 楚云梨不愈多说。 廖红月觉得妹妹这是恨上她了,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们起了这样的心思,若是知道,我肯定会拦着!” “你拦得住吗?”楚云梨反问。 廖红月哑然。 高家人做事,从来也不需要听儿媳的主意,她确实不知道。 楚云梨看她眉眼间的愁绪,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报信。若不是你提前让我防备,我也没这么容易脱身。” 姐妹俩声音不大,大人正在审问邻居。众人大部分的注意都在那边,没人听见两人的对话。 廖红月苦笑:“你没事就好。”她心里涩然,声音有些哑:“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想让你们都好好的。可是……” 她眼角划过两行清泪,抽泣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高进发趴在床板上,扯了下她的袖子:“别伤心。” 廖红月冲他一笑,伸手抹了泪。 楚云梨没看两人你侬我侬,专心听村里人的供词。 猴三不干人事,许多人家都被他偷过,但因为被偷得不多,告官显得大惊小怪,加上许多人家并不愿意找衙门,就怕沾上官司。所以,村里人看到他,都会格外注意。 对于看到猴三的事,到公堂上的人都能回忆得起来。 “在我家门口转悠了近半个时辰,后来去了高家,没多久就走了。当时我还好奇,如今的高家……有什么好偷的?” 这是离高家两间院子外的邻居的供词。 高家夫妻俩听到这话,面色铁青。 无论是谁,就算自己家穷,也不想让人说的。 其余人的供词也差不多,如此,就和猴三两人招认的对上了。 大人看着苍蝇围绕着的高家三人:“你们认不认罪?” 说着,已经去抽签桶了。 看到那个签筒,高家夫妻俩就觉得自己下半身更痛了,对视一眼后,高父道:“认罪!只是我不承认是我出的主意,明明是猴三来探望我,我跟他玩笑一般说起廖红慈如今富裕,本来就是闲聊,至于他听了这话会起什么心思又不关我的事了。” “你胡说!”胡四怒道:“你要是闲聊,为何要让我们分你一半?” “那也是玩笑啊!”高父想也不想地答。 二人:“……” 上面的大人却不允许高父如此机灵,怒斥:“分明就是狡辩!”他抽出签,往地上一丢:“既然不老实,休怪本官用刑,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衙差上前,将高父城门板上拖下来,拿起手中的棒子高高扬起。 一杖之后,高父惨叫。 本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甚至还愈发重了,本就要是不活,再来二十大板,这条小命儿兴许就交代了。 这一瞬间,高父和猴三两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大牢虽然不好,但至少能保住命啊! 眼看第二杖又要落下,高父大喊:“我认罪!” 上面大人闻言,挥手让众人退下。见状,高父满心庆幸,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冷汗。 高母也不想挨板子,在大人逼问几句后,也老实认了罪。她又强调:“大人,我们夫妻一时想茬做下错事,求大人重轻发落。还有,我儿进发从头到尾不知道我们夫妻私底下做的事,此事与他无关,还请大人明察!” 猴三两人实话实说,高进发确实没牵连进来。 高家夫妻撺掇人害人孤女,心思恶毒,好在姑娘早有防备,未能铸成大错。但有此心思已然触犯律法,和猴三两人各自判了十年。 几人被拖下去,村里来做证的邻居也被送走,红塘外只剩下楚云梨和廖红月夫妻二人。 高进发趴在门板上,似乎痛极了一般闭着眼睛,并不催促。 第1163章 养妹十二 楚云梨看在眼中,心下有些嘲讽。 -- 第138页 廖红慈对于这位姐夫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老实人。楚云梨特意观察了下,发现他并不老实。 高家人逼迫廖红慈时,他一直在帮着小姨子说好话。但是,他说的话根本没用,等于没说。 比如这个时候,眼看那边衙差送村里人的马车都要走了,他却一点不急……如今他们夫妻身无分文,高进发身上这么重的伤,若是错过了衙门的马车,廖红月,扛不动他,又没银子请人帮忙,他们怎么回? 可是,高进发就能装晕一般躺在那里,等着姐妹两人叙旧。 看似贴心,谁知道他是真的贴心不催促妻子呢?还是想要姐妹二人和好? 楚云梨没耐心姐妹情深:“天色不早了,我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廖红月急忙追上:“妹妹,你别急,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不想搭理,一直往前走。 廖红月也不放弃,一路追着她,急切道:“你姐夫的伤越来越重了,若是不看大夫,很可能会……”她双眼通红,眼看前面妹妹越走越快,着急之下,退了两步一把拽住:“妹妹,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帮我这一回可好?” 眼见妹妹面色不变,似乎看着某处,廖红月急了:“我给你跪下,成吗?” 楚云梨也是看到了过来的连枫,否则不会被她抓住,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你别说跪,这是死在这里,也吓不着我。还是那句话,我廖家不欠你,我也不欠你。不帮你是本分,你别觉得理所应当!” 语罢,抬步离开。 廖红月哪里甘心,她这些日子借了不少人家,一个子儿都没借到,高进发伤成那样,土郎中说了,三五日内再不用药发起了高热的话,神仙难救! 她急忙追上前:“妹妹,你姐夫他没有坏心思,你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帮他一把么?当初爹娘死的时候,你姐夫也帮了你的忙的!” “你还要提那恩情?”楚云梨转身就往衙门走:“我得让大人帮我讨个公道。你们花了我十几两的丧仪,哪来的脸问我要恩?” 见状,廖红月真的怕了,高家人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进了两次公堂,本来人丁兴旺的高家只剩下了他们夫妻,再来一回……高家就要绝户了! “妹妹,都是姐妹,你何必如此较真?” 楚云梨抱臂:“赶紧走吧!我不会给你银子的!” 廖红月咬了咬牙:“我才帮了你!” 她指的应该是告知猴三的事,楚云梨似笑非笑:“若是你没帮我,现如今入大牢的,还得加上你们夫妻,你信不信?” “我不会害你,你姐夫也不会害你!”廖红月一脸不解:“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情?你姐夫都病成那样了……”她伸手一指那边床板上趴着的高进发,质问道:“你想让我守寡吗?” 楚云梨一脸纳罕:“嫁人是你自己选的,人选也是你自己选的,你守寡,关我何事?” 廖红月:“……” 她再不耐烦,转身就走。 连枫一脸喜悦,回去之后他郁闷了好多天,也不敢打听楚云梨的事。本来是想让自己死心,可近日她才听说了廖红慈一个小姑娘撑起诺大廖家被人欺负后反治坏人,把人告上公堂的事。 一问之下,才得知心上人竟然是女子。他欢喜得不能自已,身上衣衫都没换,直接就赶来了。 “红慈,你没事吧?” 楚云梨含笑摇头:“那日一别,已经许久未见,连公子近来可好?” 连枫这些日子其实过得不好,心里纠结难受,酒喝了不少。如今看来,若是他愿意多了解心上人一分,派人查上一查,也不会难受,这么些日子了。清咳一声:“挺好的。” “我听说你出了事,特意赶来,那些人呢?” 楚云梨指了指大牢方向:“已经关着了。” 两人言笑晏晏,男子高大,女子娇弱,站在一起,显得格外般配,尤其是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根本插不进别人。 廖红月看在眼中,心情复杂。 那位公子举手投足间一看就出身富贵,妹妹和这样的人说笑并不显得局促。她是真的长大了啊!也懂事了! 廖红月并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的公子,能谈笑自如,果然她就算被廖家养大,也还是小家子气。 “红月……” 身后传来男子虚弱的声音,廖红月闻声回头,看到面色苍白,嘴唇干出了皮子的高进发,只觉心痛难言:“夫君,你感觉如何?” 高进发摇头:“别求你妹妹了,咱们回家吧。我不想让你为难……若是张郎中不肯救我,我真的死了,就当我们有缘无份。这辈子是我拖累了你,我对不起你,我只愿……等我走后,你能找一个能护你平安的人互相扶持,过完下半辈子。” 听着这些话,廖红月眼泪汪汪。 高进发伸手帮她擦:“傻姑娘,哭什么?等我走了,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但也别记太久了,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字字句句,都是想让她过得好。 廖红月泪流满面,心痛不已:“夫君,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出这话时,她语气慎重,像是誓言一般。 高进发垂眸:“活着太难太痛,你跟着我过不了好日子,我还不如死了,你也能找别的人照顾你……” 廖红月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 第139页 高进发嗯了一声,眼神里俱是温柔。 对上那样温柔的眼,廖红月心里更痛:“为何你这样好的人,遇不上好的家人呢?” 言下之意,高进发是被家人给拖累了。 高进发苦笑:“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爹娘做再多错事,他们也生下了我,养大了我。外人能肆意谩骂,哪怕他们自己并不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人,我却不行。” 廖红月心里更痛:“你别那么懂事,也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高进发瞅了一眼即将远去的衙门的马车,提醒道:“你就算想跟妹妹说话,这会她也不方便,咱们先回家吧。” 闻言,廖红月回头瞅了一眼妹妹的方向,发现二人已经结伴缓缓离开。 她心里一动,喊停了衙门的马车,又找了村里的邻居把高进发抬上去,启程回家。 …… 楚云梨与连枫一路闲聊,出了衙门那条街,连枫抬眼看到热闹的街道,提议道:“还未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想请姑娘吃顿饭,聊表谢意,不知姑娘可愿赏脸?” 楚云梨当然愿意,正愁没机会认识他呢。 二人进了酒楼,一顿饭下来,愈发熟悉。连枫看着她带着稚气的脸和如成年人一般通透的眉眼,心里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心意。 无论想要什么,都得争取! 连枫亲自送她回了廖家铺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云梨笑着谢过,提醒道:“你身边的那位随从……” 连枫摆摆手:“已经送走了。” 又说了几句,连枫告辞离开,楚云梨这才转身回铺子。 赵婶子欲言又止,又不敢多问。 刚进门不久,隔壁郝氏就过来了,一脸神秘兮兮:“那是连大公子吧?” “是。”楚云梨并不隐瞒。反正以后都要来往,遮遮掩掩的,反而惹人议论。 郝氏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样的人你都能薅着,你们怎么认识的?” “就碰巧了,我帮了他的忙。他这是谢我呢?”楚云梨语气轻飘飘的,随口带过。 郝氏眼睛亮晶晶,不知道脑补了多少。 翌日,连枫刚刚出门,马车就被人拦住,不待车夫禀告,一个怯生生的女子声音隔着帘子传来:“这位公子,我想请你帮个忙!”又补充道:“我是红慈的姐姐。” 连枫眉心一皱:“说来听听。” 廖红月咬了咬唇:“对您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夫君他受伤很重,家里没有银子,郎中不肯帮他治伤,我想请你借我一些银子……或者您帮我找个大夫也成。” 最后一句,纯粹是想表明她是走投无路才上门相求,并不是贪图他的银子。坦荡一些,更容易得到帮助。 连枫淡然道:“据我所知,廖家虽不算多富,但也不至于连个大夫都请不起。你还是去找你妹妹商量吧!” 他可是打听过了的,高家没少欺负廖红慈,尤其这个姐姐,被廖家养大,竟然也帮着高家欺负妹妹,他疯了才会帮着欺负她的人! 第1164章 养妹十三 连枫在得知心上人是女子后,欣喜若狂之余,也让人打听了一下廖家的事。 廖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也不是秘密。 连枫一打听,对心上人愈发怜惜。 尤其廖红慈被欺负的事基本是因她姐姐而起,如果没有这个养姐,高家和她就是陌生人,根本不可能觊觎廖家家财,她也不可能受那些委屈。 廖红月找他借银子,他不止不给,若不是看她是女人,他都要打人了。 不能打人,连枫嘴上却不放过:“应该是你妹妹不借给你你才来的,在我看来,这是你自己有问题啊!廖家帮了你那么多,现在为何不帮了呢?” “再有,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占了廖家那么多便宜,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来找红慈的友人帮忙呢?” 这话刻薄,廖红月当即面色惨白:“连公子,我这也是没法子了。你那么富,我只需要一点点银子……连你一顿饭钱都用不着,您何必如此?我是红慈姐姐,从小到大,我没少照顾她,现在我们姐妹俩起了误会,她生了我的气才不理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早晚会和好……她年纪小,有些任性。我夫君病重,若是救不回,我们姐妹俩不可能再和好……你也不想她后悔了难受,对不对?” 连枫一脸漠然。 廖红月话里话外是以后她妹妹肯定会跟她和好,但现在若高进发死了,以后她就不原谅妹妹廖红慈会后悔难受的意思? 这什么歪理? 真能扯啊! 连枫讥讽道:“感情是越磨越少的。你一次次帮着高家欺负红慈,你认为你们的姐妹情还剩下几分?” 廖红月心神俱震。 有些事情,她不愿多想,也是不敢想。 连枫不愈多说,吩咐道:“走吧!” 廖红月还想拦,可车夫就跟没看见面前有人似的,直接一鞭子打在马背上,马儿疾驰过来。 那一瞬间,廖红月有想过干脆让马儿踩伤她让连枫赔银子,然后拿那个银子去给高进发治伤……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马儿四蹄高高扬起,等廖红月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远去,她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路旁。 -- 第140页 她蹲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肩,哭了起来。 昨天在衙门外,她看到妹妹和面前男子相处亲密,一看就知二人不只是友人那么简单。这男子既然心悦妹妹,为了讨好妹妹,对于妹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应该不会刻意得罪才是。 再说,她又没想要多少银子,只是想要抓几副药而已。 可她没想到,面前男子对于姐妹俩之间的恩怨清清楚楚,更知道妹妹已经厌恶了她。别说借银子,方才那马儿……简直恨不能踩死她。 两刻钟后,楚云梨得知了廖红月去找连枫借银的消息。 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廖红慈记忆中,姐姐对她不错,当然了,也对高家人好。上辈子廖红慈会死,姐姐一直没插手,甚至在她病后,还天天帮她熬药,得空就陪着她。 廖红慈恨的,从始至终只有高家人而已。 可今日廖红月做的这事,实在让人不得劲。 之前在高家,廖红月身为儿媳不敢忤逆公公婆婆,楚云梨不怪她。 可她居然跑去找连枫……若廖红慈真的和连枫互有好感,在廖家高攀的情形下,廖红月跑去借银子,那廖红慈在心上人眼中,又是个什么印象? 城门口,廖红月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走得跌跌撞撞,十来步里有两次险些摔倒。 “廖红月,我有话跟你说。” 廖红月听到熟悉的声音,茫然抬头,看到是自己妹妹,顿时大喜:“妹妹,你特意在此等我吗?” 楚云梨颔首:“对!” 廖红月更加惊喜:“你知道我的难处,特意来帮我的?” “你在做梦!”楚云梨伸手指了指日头:“看到没,太阳高挂,天气正好。” 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是来帮忙的? 廖红月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有些心虚:“你找我有事?” 楚云梨反问:“你去找连公子了?” 廖红月低下了头:“妹妹,我真的走投无路,再没有银子,你姐夫会死的。他是个老实人,高家人做的事都与他无关,这样的好人若是枉死,实在老天无眼。” 她抬起头:“我知道,我去找连公子对你不好。可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但凡我有一点银子,我也不会去找他!”说到这里,她试探着道:“连公子好像有急事,似乎对我也有些误会。我想着,明日我再来找他解释一下?” 楚云梨气笑了:“你在威胁我?” 廖红月揪着衣摆:“妹妹,我也不想的。我跟你姐夫多年夫妻,我不会眼睁睁看他死。为了照顾他,我孩子都没接回来。” 这倒是真的,高家人第一回 上公堂,孩子被放在了高母娘家,那之后,高家人挨了板子,廖红月忙着到处借银子,一直到今天,她还没找着机会去接。 这时候刻意来提出来,就是为了表明她要救高进发的决心。 “妹妹,只要你给我五两银,你姐夫有药治,我保证以后都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楚云梨还是那句话:“我的银子,不给害我的人花!” 廖红月一脸崩溃,大声强调:“你姐夫没害你!他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楚云梨不以为然:“我就不给你!” 廖红月气得喉头一哽:“妹妹,若爹娘还在,看到你这样冷血,会伤心的!” “你哪里来的脸提他们?”楚云梨怒斥:“若他们知道你这样对我,只怕会后悔当初收养了你!” 廖红月心里一惊,恍然想起双亲死后高家对妹妹三番五次的算计,而这些,就是因为她嫁入了高家。给了高家攀是廖家的梯子……她面色白得吓人,身子摇摇欲坠。 “我也不想的!”廖红月哭着摇头:“妹妹,我没有害过你。” 楚云梨淡然提醒:“可你已经在想了!你刚刚在威胁我!” 廖红月满脸是泪:“我只是想逼你……你姐夫那样好的人,我舍不得他死……妹妹……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楚云梨面色始终一片漠然:“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一句,若你再不知分寸去找我认识的人借银子,我不会放过你!” 廖红月被她硬生生的语气吓得后退两步:“你……” 楚云梨转身就走:“我说话算话。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廖红月怔在原地。 哪怕妹妹报复高家,毫不留情地把高家几人送入大牢,廖红月也从未想过妹妹会对她动手,可是方才,妹妹说的那些话明显是真心的。 如果她再纠缠连枫,妹妹真的不会放过她。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昏黄一片,煞是好看。可廖红月的心却如寒冬的黑夜一般,绝望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舍不得高进发死。 只要想到余生中没有他,她就堵得呼吸都困难,只是想一想就这样难受,若他真的没了,她日子还怎么过? 其实,廖红月没说假话,她真的只是想吓唬妹妹,没有纠缠连枫的想法。 也是今日连枫待她冷漠,看那样子,根本不可能借银子给她。 回去的路上,廖红月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银子救夫君,一会儿又想,若他死了,她也随他去……可孩子怎么办呢? 孩子还那么小,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不是谁都有廖家那么好心的! -- 第141页 廖红月胡思乱想着,回到村里时,月亮高挂,又已经是晚上了。 回到高家的院子,里面静悄悄一片。廖红月心里担忧不已,急忙奔进了屋:“夫君,你怎么样?” 张郎中说过,像夫君这样的伤,若是发了高热,人就会昏迷不醒,兴许就再醒不过来了。 “我没事。” 屋中传来男子暗哑的声音,有些虚弱。 廖红月闻言,微微安心,脚下却不慢,跑到床前伸手去摸他的脸:“你有没有发热?” 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比常人的要热一些,廖红月手微微颤抖起来:“夫君,你有没有头晕?想不想睡?” 黑夜里,只看得到高进发黑亮的眼:“白日睡得太多,现在不想睡。我有点饿!” 廖红月今日一大早出门,堵连枫等了半天,后来失魂落魄走一路又花了半天,也就是说,高进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虽然她也没吃,可担忧之下,根本就不饿。 “你等我!”她急忙跑去门,打算去做饭。 高进发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问:“红月,你今儿借到银子了吗?” 廖红月身子一顿,愧疚道:“没!”又安慰:“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别的法子了。明儿,肯定给你找大夫,一会你吃了饭早点睡。” 语罢,转身就走。 落在高进发眼中,就觉得她在心虚。 半夜里,村里各家正在熟睡,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高家厢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越是像一抹纤细的身影轻巧的往外挪,很快出了院子,往右边而去。 枕边人一走,高进发就睁开了眼。 他没说假话,白日里他一个人在家,又饿又痛,睡着了还比较好受。所以,他睡了一整天。 廖红月出了高家院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妹妹那边她磨了这么久,一直拿不到银子,她又不敢纠缠和廖家来往的人,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一夜暴富的法子很多,比如……偷! 廖红月在廖家长大,吃穿住行从来不用她操心,手头的银子虽然没有太多,但也从没缺过。 偷东西,她还是第一回 。 第1165章 养妹十四 月色下,到处都是影子。 影影绰绰像是有人藏在其中,廖红月不算胆小,至少她不怕走夜路。 可这会儿她是去偷东西,心里提心吊胆,就怕有人跟着自己,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会吓得她停下来等上好几息,左右观望一圈后,才敢继续往前走。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觉得身后有人。 还没走多远,额头上满是冷汗,身上衣衫也粘腻起来。 对于偷谁家的东西,廖红月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盘算过了,她不敢去城里偷,可村里谁家都不富裕,想来想去,她打算去偷村里的鸡。 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已经能记起来大半人家养着路旁的鸡圈,她不要多的,抱上两只,拿去卖了给高进发抓药就行了。 猴三两人入了大牢,稍微一段时间内都回不来,村里人都知道,这俩祸害走了,家里的东西也不用看得那么紧。 走到村尾,廖红月鼓起勇气,借着月光跳进了别人家院子,先是藏到了鸡圈的隐蔽处,听了半晌屋中的动静,见没人发现,转身扑了两只鸡。 鸡被扑得咯咯咯直叫,廖红月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这两年没少抓,很快就逮住了两只,她不敢多停留,翻出鸡圈后,连滚带爬翻出院子,转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像是身后有狗在撵。 在这期间,确实有狗发现了她的动静,顿时大叫起来。 村里其余狗也被吵醒,狗吠声此起彼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廖红月心里惊惧,她不敢再顺着村子跑,干脆往后山跑,然后从后山绕到了村头的小路,直接往府城的方向去。 廖红月期间很多次回头,就怕身后有人追来。到了城门口,还只是半夜,廖红月抱着两只鸡蹲在角落,她不敢闭眼,一直眼睛直直的看着来路。 渐渐地,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郊外准备进城卖菜卖柴火的人,廖红月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她找了草绳,将鸡的翅膀和脚捆了,大大方方站在人群里排队等着进城。 等待的期间里,前后还有人问她鸡的价钱。 廖红月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跟人闲聊着,眼神却一直注意着城门。 终于,城门开了,廖红月飞快挤了进去,她不敢多要价,将两只鸡卖了后,急忙挤去了医馆抓了一副伤药。 回去的路上,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夫君终于有药喝了,忧的是有村里人发现她偷了东西……她该怎么办? 就这么一路踌躇着,到了村口时,廖红月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往村里走。 村口不远处有一口井,早上家家要做饭,挑水的人很多,看到她来,颇为惊讶:“进发家的,这么早,你去了哪儿?” “还不是我妹妹,铺子里面忙,刚好婶子有事不来,她让我去帮忙。”廖红月越说越自然:“可我到了,婶子又不告假了,孩子他爹病着,我也不放心,便赶回来了。”她扬了扬手中的药:“顺便抓了一副药。” 她心里紧张,面上却随意,问她话的妇人并没怀疑,挑着水急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低声神秘兮兮道:“你走得早,大概不知道村里昨天晚上闹贼的事。村尾的你那个大伯家,昨晚上鸡被人抓了两只,一大早你那个大伯母就在骂……哎呦,骂得很难听,那贼的九中十八代都被她问候过了,还尽往下三路骂……”她又继续道:“也不知道是谁,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偷啊?那鸡养着又不费劲,自己孵几只养也不是多大的事。本来还以为猴三他们被抓之后村里该清净了,没想到……以后家里的东西都锁好……” -- 第142页 说到这里,妇人有些尴尬,因她突然想起高家如今一贫如洗,哪里还用得着锁? 刚好分路,她摆摆手:“我得回去做饭,你也赶紧回去熬药吧。” 廖红月一路上紧紧拽着那包药,思绪翻飞,尽量板着脸让自己不露破绽。 谁知刚送走人,又见对面有人挑着桶过来,大概是村里出了贼,这事很新鲜,本来在高家出事后不爱搭理她的人看到她,也停了下来:“进发家的,这是从哪儿来?” 廖红月照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妇人压根没仔细听,凑过来低声道:“村里出了贼……你说是谁呢?” 廖红月:“……我不知道!” “也是。”妇人打量她:“你是城里的姑娘,不缺这点银子。”说到这里,妇人突然想起高家如今的窘境,顿时有点尴尬:“进发的伤怎样了?找大夫看了吗?大夫怎么说?” “还是那样,慢慢养呗!”廖红月扬了扬手中的药:“我得回去熬药了,先走一步。”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回了高家院子。靠着厨房的门,廖红月砰砰跳的心慢慢的镇定下来,她先进屋看了高进发,让他还在熟睡,还是有点高热,她转身去厨房开始熬药。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关好门,床上等人就睁开了眼。 廖红月熬了药端到床边:“夫君,喝药了。” 高进发趴在床上,好奇问:“你哪来的银子抓药?” 廖红月抿了抿唇:“妹妹给的。” “到底是姐妹,”高进发欣慰道:“就算有怨气,也早晚能和好。你妹妹挺好的,除了任性一些,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你别跟她计较,她呀,就是明显的嘴硬心软。否则,也不会借你银子了,对不对?” 跟着他这些话,廖红月心情并不好:“赶紧趁热喝了吧。” 高进发似乎没看出来她的不悦,接过药碗喝了:“红月,若不是为了孩子,我还真想死了算了。免得拖累你,这些日子看到你那么苦……我心里是真不好受!” “会好起来的。”廖红月安慰:“等你好了,我就有了依靠了。” 高进发喝了一天的药,到了第二日早上,廖红月端来的药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淡了许多。 高进发好奇问:“一副药喝几天?” “三天。”廖红慈语气笃定。仿佛大夫真的是这样吩咐的一般。 高进发点点头,放下药碗后,沉沉睡去。 他在发热。 大抵是药喝得太晚,也可能是廖红月抓的这副药不够贵,药材不好。总之,喝了药的高进发并没有好转,甚至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 廖红月发现了,心急如焚。 心里盘算着晚上是不是再去…… 而高进发头痛得迷迷糊糊,也想着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午后,廖红月跑去了高进明的屋子里睡。她得熬夜,趁着这会没事刚好补下眠。 而隔壁的高进发再一次醒来后,撑着爬下了地,往外爬去。这一路上,他痛得呲牙咧嘴,真的是咬紧的牙关爬的。 可为了活命,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趴在院子里,哪怕村里的人不想搭理高家,可看到他这样的惨状,还是有人出声询问。甚至有热心人开了院子门进来把他扶回了床。 “怎么弄成这样?你不是在喝药吗?”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和高家是邻居,多年以来,磕磕碰碰是有,但村里人到底还是淳朴的:“要不要我帮你请张郎中来看看?” 高进发痛得满头大汗:“麻烦大娘了。” 妇人摆摆手:“不过顺手的事,不用谢!” 很快,张郎中就来了。 妇人说得很严重,话里话外那意思好像高进发要死了似的。 张郎中其实不太愿意来,可他赚的就是村里人的银子,若是见死不救,对他的名声不好。 看到床上高进发的模样,他伸手摸了摸,又解开他衣衫看他身上的伤,叹息一声:“我早就说了,你的伤不能拖,现在你让我治,我也不一定治得好。” 张郎中试探着问:“你有银子吗?” 高进发苦笑一声:“没。”他想了想:“不过,若是你救了我,等我好了,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一定不会欠你。就算我没好,我也会留下话,让孩子他娘把这债还上。” 他说得诚恳,加上又有外人在,张郎中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开始配药了。 高进发之前不是没想过卖房子卖地,地这东西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就是死,也要留给后面的子孙。卖地那是败家子的做法。 上一回有人卖地,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 现如今提及,都还有人骂那卖地的人是败家子呢。 至于房子……就高家这破房子,送给别人还差不多。若是想卖,除非有傻子,否则是一定卖不掉的。 第1166章 养妹十五 之前高家夫妻俩还在,他们从未想过卖地,高进发不讨骂,从未提及过此事。 后来高家夫妻入狱,高进发一直以为廖红月能够从廖家借来银子,毕竟廖家富裕,养一个病人对廖家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 当然了,他私底下也设想过卖地的可能,所以,发现廖家那边不可能拿到银子,而廖红月都被逼得开始偷东西,他也只能拿出这最后的法子。 -- 第143页 败家子就败家子吧! 名声在坏,也总比丢了命强! 当着外人的面,张郎中不好太绝情,加上有高进发这话,他对于配药也没那么抵触,临走之前,除了留下三副药,还留了治伤的药膏。 欠多一点,才更好追债。 廖红月听到动静跑过来,就看到张郎中已经配好了药,她顿时如释重负,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想去偷。 送走了张郎中和帮忙的邻居,廖红月满脸喜色地奔回厢房:“夫君,你真厉害,居然能够说动张郎中!”她拿起药:“我现在就去给你熬。” 她脚步轻快地离开,没看见身后高进发眼中的不耐烦。 楚云梨铺子里生意恢复到了廖父在的时候,甚至比那时候赚得更多一些。她又找了一个姑娘在那里收银子,和赵婶子互相监督。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基本杜绝了有人偷拿银子的可能。楚云梨抽出身来,开始琢磨别的生意。 迎城繁华,没有多少穷人,但谁也不会嫌银子多。楚云梨找了几个点心师傅,开了茶楼。状似无意地教给他们一些点心法子,茶楼开张之后,宾朋满座,生意蒸蒸日上。 楚云梨这么会做生意,自然落入了连家人眼中。 连枫倒是还好,待她一切如常,三天两头地过来,不过,他觉着心上人年纪还小,在一起时,从来不说风花雪月,当普通友人相处。 可连家人不这么认为,连枫待人冷淡,自家妹妹还能说同父异母感情不够,可对表妹他也没这么亲近过。这三天两头跑去找一个姑娘,明显就是动了心了。 这一日午后,楚云梨正在茶楼中算账,掌柜上来禀:“连夫人说有事想与您相商。” 就楚云梨知道的,这位连夫人是继室,并不是连枫的亲娘。一进门就为连父连生了三个儿子,并且,最大的那个只比连枫小两岁。 楚云梨得去连家,以后早晚都要打交道。是人是鬼,见一下就知道了! “请上来。” 连夫人长子都已经十七岁,至少也三十多了,可她脸上肌肤白皙,眉眼温柔,咋一看像是二十出头。 她一进门,眉眼带笑:“来得冒昧,廖姑娘别见怪。” 楚云梨站起身,伸手一引:“坐!”又抬手倒茶,像是对待客人一般:“听说夫人找我有事?” 连夫人哑然。 正常未婚男女来往,男方家中长辈找上门来,身为女子,难道不是应该羞涩么? 直接就问人家的来意,要么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没有情愫,要么就是不通人情世故。 面前的姑娘凭一己之力将家中丢下两个月的生意做好,又开了这么一间茶楼,不通人情世故是不可能的。可连枫三天两头的约见,这姑娘也快十四了,对于未婚男子的约见每次都欣然赴约,不可能不知道男子的心意。 两人之间明显有情! 都互生情愫了,面对心上人的长辈,她却坦然自若,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脸皮厚了! 连夫人心里思绪翻飞,淡笑道:“你家的点心很好,我母亲很是喜欢,尤其是蛋黄酥,每日都要吃上两枚。我特意来找你,就是想定上一些点心……若是你能让人送,就更好了。” “自然。”楚云梨吩咐掌柜:“多拿几种上来,让连夫人尝尝。”又强调:“这可是大生意,你们要仔细用心些。” 听到这话,连夫人颇为无语,还真的把她当上门谈生意的客人了? 楚云梨坐下,笑吟吟道:“若是定得多,我还会送您一些。对了……”她抽出一旁的画册:“这些都是我们茶楼有的点心,夫人可以先看看,味道和样式都可以选,若您能帮我促成几门生意就更好了。” 得寸进尺!连夫人抽了抽嘴角。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真正富裕的人家,点心都不会在外面买。楚云梨做得味道再好,人家尝不到口中,也不可能会来买。 所以,得有人引荐。 楚云梨做生意多年,简直信手拈来,看到连夫人,她就想到了此事……也是顺手了。 从头到尾,楚云梨就没有哪怕一丝羞涩之意,也没有提及连枫半个字。 连家富裕,连夫人出手大方,一连定了好几种点心,还依着楚云梨的意思给了些银子。临走之前,她实在不甘心,做出一副恍然模样:“对了,我听说枫儿和你认识?” 楚云梨收着银票,闻言笑意盈盈道:“岂止认识!” 连夫人以为她要说呢,凝神屏气生怕错过一个字,就听对面那女子道:“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连公子天天跑来找我,也是想报答救命之恩。可我不缺什么,他无从报起,此事就拖了下来。” “哦?”连夫人眯起眼:“枫儿何时出了事?”她试探着问:“身为他的母亲,我从未听说过此事。你能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没说! 看来连枫对这个继母是真的生疏,更甚至,他会那般凶险,都是因为继母而起。 “也没什么,他中了毒,大夫治不好。刚好我爹给我留了一个方子,我死马当活马医,把药熬给他吃后,他就好转了。” 她说得轻飘飘,连夫人面色渐渐慎重,随口问:“廖姑娘,当初你们一起从水城回来,你可记得枫儿身边的那个随从?” 楚云梨颔首,当时连枫中毒,可能就是那个随从动的手。不过,从水城回来之后,那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 第144页 连夫人好奇问:“他没回来,是出了事么?” “我不知道。”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种事情,你问连公子不就行了?他既然中毒,应该就有下毒的人,怎么你们没帮他查幕后凶手吗?” 连夫人笑容尴尬:“这孩子从小就闷,出了事也不跟家里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那次在水城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楚云梨一脸诧异:“是吗?” 连夫人在她那样的目光下,只觉得心虚,很快告辞,简直是落荒而逃。 …… 茶楼生意好了,楚云梨又开始琢磨起别的。她发现找女工干活,为无形中拉高女子地位,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家里人都不敢肆意打骂侮辱。她沉思许久,开了一间染坊,顺便弄了一间绣楼。 她忙起来,就没太关注廖红月夫妻。不过,会有人定期将夫妻俩最近发生的事告知于她。 比如,高进发找了张郎中治伤,扬言会卖掉家中的地还债。张郎中怕欠得少了不好问高家要债,对他的伤很是用心,也舍得用好药,又有廖红月衣不解带地照顾,高进发的伤势渐渐好转。 大半个月过去,他已经能下地了。 廖红月最近过得不错,没有婆婆压榨打骂,没有妯娌挤兑,高进发伤势越来越好,她心情也越来越好。 偶尔想起城中的妹妹,她也会失落。不过,姐妹两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廖红月认为妹妹只是暂时生了她的气,等高进发好转,他们夫妻一起上门拜访,定然能和好如初。 高进发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晒太阳,笑着问:“也不知道红慈最近如何?” 廖红月心情瞬间低落下来:“我问过去城里的邻居,廖家的生意很好,她应该挺好的吧?” “那就好。”高进发像是放心了些:“你是姐姐,该照顾她一些。我们高家对她不起,我心里有愧。若你们姐妹因此生疏,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着天边:“最近天气不错,明日有马车去城里,不如你去探望一下?” 廖红月不太想去。 实在是上一回姐妹二人在城门口分别时,妹妹对她生疏无比,甚至还威胁了她。 也是近乡情怯,廖红月不去,就还能幻想以后姐妹二人和好。这一去,很可能会戳破她的美梦。 “去吧!”高进发像是没看出她复杂的心思:“以前爹娘在,你想回娘家都不能。现在由我们自己做主,你想去就去。反正我身子好转,不需要你时时盯着,你去城里时,顺便打听一下我们村的地值不值钱,值多少银子?” 说到地,他情绪低落。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显得他背影格外寥落,看起来很是可怜。 地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有人卖地。 或许……她可以去问妹妹拿一些银子还了张郎中的债? “那我今晚上就把饭给你做好,我天亮就走,最多中午就回来了。” 高进发不赞同:“别急着回,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也可以帮一下妹妹她们。她那个生意……实在太好了,一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你得劝一下她,该休息就要休息,别累出病来。她一个小姑娘,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字字句句都是担忧,廖红月很是欣慰:“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 所以,翌日早上,楚云梨正在铺子里摆货,就看到了廖红月。 “你来作何?” 廖红月一路忐忑,想过很多种和妹妹重逢的情形,却万万没想到妹妹看到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 她回娘家啊! 回娘家还需要理由吗? 第1167章 养妹十六 楚云梨转身继续摆货,买这些小玩意儿赚得挺多,可每天也要搬出不少东西来,要是客人来了东西还没摆上,人家很可能就走了。 “你该不会是又来借银子的吧?” 一句话,把廖红月想打招呼的话给噎了回去。 她看到高进发舍不得卖地,还真想着若是妹妹心情好的话,她想试着借银子。 看妹妹这态度,明显是还记恨着她。 借银子是不可能了,还是先补好这份姐妹情吧!廖红月上前帮忙:“最近生意如何?” “就那样!”楚云梨手中动作不停。 天亮之后,客人是最多的。此时也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挑选,廖红月余光一扫,看到门口坐着个陌生女子,顿时好奇:“她是谁?为何在帮你收银子?” 楚云梨瞅了一眼:“哦,我请来的。” 那个姑娘母亲早逝,小时候摔断了腿,就在前几日,他爹又病了,父女俩艰难度日,楚云梨偶然发现这姑娘自己不吃饭,把口粮匀给父亲吃,而父亲吃了几口就说自己饱了……任何待亲人赤诚的人,都值得被善待。 所以,楚云梨让她过来帮着收银子,发她一些工钱。 当然了,有赵婶子在,二人互相监督,基本杜绝了偷拿银子的可能。 楚云梨语气轻飘飘,廖红月很是不能理解:“以前爹娘在的时候都是自己收帐,这银子你怎么能让外人收呢?” “我忙不过来。”楚云梨坦然:“我开了一间茶楼,那边生意不错,白天我得过去守着。” 廖红月讶然:“茶楼?” “对!”楚云梨伸手一指后面的街道:“就在福来街新开的那间茶楼就是了。” -- 第145页 廖红月沉默下来,以前她认为妹妹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懂,肯定需要她照顾。可最近她才发现,不懂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妹妹能把父亲留下来的铺子打理得这样好,还能抽出空来跑去开茶楼。当真是青出于蓝。 而她……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 廖红月到最后也没能开口借银子,实在是看到妹妹冷淡的眉眼,她知道就算开口也拿不到银子,还能把这份本就单薄的姐妹情磨得更薄。 她担忧家里的高进发,没敢多留,还没过午就急忙忙往家里赶。 顺带还没忘问了一下高家的地大概的价钱。 地很值钱。 高家的地不多,全部卖了,也能买十几两银子。 治伤肯定是用不完的,廖红月心里微微安心,有这些地在,他们夫妻不至于饿肚子 回到村里,廖红月一路和村里人打着招呼往家里赶,刚到院子外,又听到里面传来年轻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她动作一顿,侧头看去,只见一个斜扎着辫子的清秀姑娘正捂着嘴笑,眉眼弯弯,很是活泼。而她的旁边,正是高进发。 夫妻几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忽略心里的不舒服,廖红月含笑推门:“你们在说什么?” 小姑娘她认识,正是张郎中的侄女张苗心,张郎中的医术是由长辈传下,他哥哥也是大夫,只是采药的时候从山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没了命。 张苗心的娘熬不住,没几年就改嫁了,张郎中就把侄女带到了身边,他自己就俩儿子,没有女儿,对这个侄女很是疼爱。 看到廖红月进来,张苗心笑容一收:“我来送药的,我爹还等着,先走一步。”临走之前,她又道:“红月姐,我一个外人,按道理不该插手你们家的事。可我说好不容易把高大哥治好,你却把他一人留在家中,万一摔了,我爹这么久的心血可就白费了……你那娘家,能不能晚点回?” 她转身就走,还嘀咕:“还说多富裕呢,一点银子都不肯借,铁公鸡!” 当下女子嫁人之后,在夫家能不能过得好,全看娘家给不给力。廖红月和娘家处得不好是真,可她也怕外人说。 听到张苗心这话,面色难看起来。 一个外人说这些话,确实有些插手太过。可高家如今欠着人家银子,拿人手短,更何况这不只是欠债,还是救命的恩情,她抿了抿唇,将到了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高进发看着张苗心走远,笑着道:“苗心不知道内情,以为是你自己回去的,她小姑娘性子,你别生她的气!” 廖红月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她来作何?” “给我送药啊!”高进发叹息一声:“张郎中是个好人,我们已经欠了他二两银子了,他根本不怕我们还不上,还往我们这儿送药。当真是医者仁心。” 他这话出来,廖红月更加不好计较了。只道:“人家小姑娘还没定亲,你别跟人走得太近。张家对我们有恩,你可别毁了人姑娘的名声。” 高进发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去了?”他转而问道:“妹妹还生你的气吗?廖家生意如何?” “生意挺好。”提及廖家,廖红月心里更加烦躁,反身去厨房打水喝。 高进发跟到了厨房门口:“那就好,我还怕她小姑娘被人欺负。” “人家好着呢,”廖红月有些酸溜溜的:“她不只会做生意,我开了一间茶楼,我特意绕过去看过,三层楼的茶楼,里面热闹无比。就是茶楼外面也挤了好多人,好像里面有个先生在说书……” 高进发眼神一转:“廖家铺子里那些东西,是得自己收银子吗?她怎么得空开茶楼呢?” 说起这个,廖红月也有些担忧:“她请了个人收银子,是个小姑娘。” 高进发心里一动:“外人啊!这铜板从手中哗啦啦的过,那就是诱人去偷。那人真的可靠吗?” 廖红月摆摆手:“那茶楼生意不错,妹妹应该也是没法子,实在腾不出空来。”眼见高进发话里话外都是担忧,但妹妹对这个姐夫实在冷淡,她心里替夫君不值:“她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咱们担忧。” 高进发一脸不赞同:“话不能这么说,爹娘,当初养你长大,对你有恩。咱们夫妻一体,也就是他们对我也有恩。现在他们不在了,合该是我们照顾妹妹的时候。”他想了想:“我觉得把这银子交给外人收实在不妥,不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张郎中说,我这伤就算养好,以后也做不了重活,不如我去帮妹妹收银子?” 又道:“我如今是半个废人,也只能帮她到这。” 廖红月心里一动,他们夫妻俩如今就指着家里的那点地。 就算卖了十几两银子,足够治伤,可这人不能坐吃山空,没了地,以后他们夫妻还得填饱肚子。 不如回廖家去帮忙? 不要银子,只要一口饭吃! 并且,真去了廖家之后,还能把孩子带上。帮妹妹跟带孩子不冲突,他们夫妻也能糊口……廖红月越想越觉得可行,点头道:“过两天我去跟妹妹提。” 高进发见她听进去了,不再纠缠此事:“你吃饭了吗?” “没有!”廖红月开始抱柴火:“铺子里很忙,他们都是天不亮的时候买点东西吃,得等到街上人少了才去做饭,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便直接回来了。” -- 第146页 高进发眼神一闪。 出嫁女回娘家,如果足够重视,吃饭的时间是肯定抽的出来的。可廖家不止没腾出时间,甚至还没有做饭! 如此也可看得出来,廖红慈还没有原谅他们。 高进发看着天上的阳光,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样的情形下,他想去收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廖家指望不上,还是得想别的出路。 廖红月做完了饭,又把家中打扫了一遍,提议道:“干脆我去把孩子接回来,长期放在舅舅家,也不像话。他们自己家还那么多孩子呢。” 高进发没反驳:“他们养了这么久孩子,咱们也不能空手去,现在地还没卖,过段时间再去吧!” 廖红月哑然,她真的拿不出礼物来。 与此同时,她也发觉了不对,今日她回娘家,不也没带礼物? 娘家对于出嫁女来说是最重要的亲戚,哪怕家里穷,也是不能空手上门的。她怎么就脑子像被糊住了一般直接上门的呢? 还有,高进发知道去舅舅家要带礼物,昨天让她回娘家探望,可从头到尾就没提礼物的事! 他若是不通人情世故便罢,既然知道,为何不提醒她呢? 廖红月走了神。 高进发看她呆呆的,伸手晃了晃:“你怎么了?” 廖红月回神,看着面前的男人,心情复杂起来。 第1168章 养妹十七 夫妻几载,感情挺深厚,廖红月自认为跟高进发之间还算坦诚,她直接问:“你知道去舅舅家要带礼物,那你昨天让我回娘家的时候,为何没有提?” 高进发垂眸:“这不一样。”他解释:“亲戚之间来往都应该带礼物,可廖家富裕,咱们如今就算倾家荡产,也拿不出合适的。我舅舅对我们那么好,不好空手上门的,再说,舅舅是村里人,不需要多贵重的礼物……” 廖红月看着他诚恳的脸,心里愈发奇怪。 合着因为廖家太富,高家备不起,就不用备了吗? 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她这么想,也就直说了:“成亲之时,你们家只给了一些点心和布做聘礼,我爹娘却给我备了不少嫁妆,我们成亲之后,哪次去廖家没有大包小包回来?不说别的,你家的盐酱醋就一直没买过,现如今厨房中有一半的锅碗瓢盆,都是我爹娘给的。比起你舅舅,我觉得爹娘给我们的东西更多……” 她越说越激动,高进发上前两步:“红月,都是亲戚,廖家和我舅舅完全是两家人,这根本就没法比嘛。真要计较这些,就是无理取闹了!” 廖红月讶然,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无理取闹?” 高进发受伤之后,她整夜都睡不着,为了高家甚至和唯一的妹妹闹翻,一次次舔着脸借银子。甚至顾不得妹妹的心意跑去找了妹妹的心上人……虽然没借到银子,可她确确实实为了他宁愿委屈妹妹。 更甚至,她借不到银子,担忧他的病情,还跑去偷东西了! 若是廖红月自己生病,就算病死,她也不会去偷。 高进发见她生气,上前两步:“红月,我说错话了,别跟我计较。” 眼见廖红月面色不见和缓,高进发脚下一歪,踉跄着扶上了树,满脸痛苦:“我的伤……” 廖红月顾不得生气,上前扶住他:“很痛吗?要不要请张郎中来看一看?” 高进发摇头:“咱们已经欠了很多,你先扶我回去,等一会儿如果还痛,再找大夫不迟。” 将人扶上床,廖红月又急忙去倒水。 高进发握住她的手,弱弱道:“红月,你别生我的气好么。我只有你了。” 这般脆弱,廖红月心里哪还顾得上生气,拍了拍他的手:“我帮你倒水。” 一番忙乱下来,廖红月找把心里的那点计较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这事情没掰扯清楚,到底成了一笔烂账,在她心里打了个结,此时这节虽然被埋住,但只需要一个契机,便会被翻出来。 翌日,廖红月闲来无事,到底又进了城。 “妹妹,我跟你姐夫说了你找人收帐的事,他也觉得不妥,这事关银子,还是自家人最稳妥。”廖红月手上帮着摆货,动作不慢,口中也没停下:“你姐夫这人勤快,根本闲不住。可他如今身上有伤,又干不了活。我思来想去,只有你在门口收账的活儿最适合他……”她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她们俩就一定老实呢?”又强调:“你姐夫不同,他本性老实,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待你跟亲妹妹似的,我们绝对不会占你的便宜。对了,我们也不要工钱,你只要管我们的饭就行。” 说实话,廖红月是个勤快的人,没有高进发和高家人的话,楚云梨是挺放心的。 可高进发这个人……楚云梨摇头:“他受着伤,我可不好使唤他干活。再说,我还没忘记高家人对我做的事。你也别再说不关姐夫的事,我就是任性,就是迁怒,暂时不想原谅,你要再说这些话,还是赶紧回去吧!” 廖红月:“……” 她张了张口,想要劝几句,可所有的话头都被堵死,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 楚云梨将她手中的碗抱回:“你要是来说这事,我不答应。你回吧,还得回去照顾病人呢?” 廖红月低下头,眼圈已然红了:“可那些事真不是你姐夫做的。” -- 第147页 “怪他生在高家!”楚云梨头也不抬:“你也一样,若是你没嫁入高家,我们还是姐妹。现如今……亲戚都做不成了。反正也不是亲姐妹,你也别说放不下我的话,我如今过得挺好,用不着你操心,以后没事的话,你就别回来了。” 将手中的活儿弄完,楚云梨拍了拍手,把她送出了门。 廖红月:“……” 这份姐妹情,到底是越来越薄了。 回去的路上,廖红月哭了几场,饶是她尽量控制,你还是没能控制得住,回到村里时,眼圈通红,一看便知哭过。 好在这会儿日头高,许多人在地里,一路回高家廖红月都没碰上一个人。 还没到自己家门口,廖红月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张苗心又来了。 廖红月心里隐隐不快,几步过去,刚好看到张苗心手中捏着一只毛笔,正指着被画花了脸的高进发咯咯直笑。 如此亲近,有些越矩。廖红月板着脸站在院子外:“好玩吗?” 她一出声,院子里两人看了过来,高进发一脸无奈:“我刚在院子里睡着了……苗心顽皮……” “睡着了?”廖红月声音尖锐:“你一个有妇之夫睡着了,她一个未嫁小姑娘跑进来做何?还在你脸上画!夫妻都没这么亲密!” 这话出来,傻子也知道她生气了。高进发一脸讶然,张苗心收了毛笔,后退一步,怯生生道:“红月姐,我只是一时兴起,没想那么多。你别生气。你生气了,进发哥也难受,于养伤不利……” “轮得到你管我?”廖红月毫不客气,板着脸道:“苗心,你也十五了,也该懂点事。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夫妻因为你吵了架,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儿?” 张苗心吓白了脸。 这边动静挺大,已经有邻居在往这边看,高进发沉下脸:“红月,苗心不过小孩子心性跟我玩笑,用得着你生这么大的气?” 廖红月哭了一路,她也想明白了,姐妹感情越来越薄,都是因为高家,越想越委屈。她本来是想着回来跟高进发说妹妹今日的话,然后等他哄一下自己。没想到回来就看到他跟一个姑娘这样亲近……她为了他什么都没了,可他居然还有心情跟人玩闹! 越想越生气,廖红月这几年压抑得狠,这会儿不想忍了,一把推开门走进去,气势汹汹抢过张苗心手中的毛笔,对着高进发脸上胡乱画:“玩笑嘛,我也会啊!” 毛笔在脸上乱涂,高进发很是难受,眼看有邻居往这边来,他一把挥开她的手:“别闹了!” 廖红月被他拍到了手,毛笔不受控制地飞出,她手背一阵生疼,她看了一眼地上毛笔,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惨笑一声:“她画你就是玩笑,你不生气。我画你就是闹,你还生我的气。高进发!”她大声怒斥道:“做人要有良心!我嫁给你几年,有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我为了你,为了你们高家,连娘家都不要我了,你这样对我,你有没有心?” 这么一闹,邻居围过来更多,高进发只觉得丢脸,一把拉过她,低声道:“红月,你向来懂事,今儿怎么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别让人看笑话。张郎中帮了我们那么多,你这么一闹,苗心怎么做人?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他语气一软,廖红月心里也一软,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妹妹说,让我以后少回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高进发心里早已清楚,廖红慈性情大变,大抵不会再接济高家。他早有预料,倒也不意外,嘴上却温柔劝:“姐妹哪有隔夜仇?你过段时间回去,妹妹肯定就忘了。” 高进发拍了拍她的手,走到一脸无措的张苗心身边:“苗心,你红月姐无心的,她今儿受了些委屈,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我代她给你道歉。” 张苗心双眼通红,像小兔子似的,飞快跑远了。 门口围着的众人看到高进发满脸的墨,低声议论着。 墨这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村里会写字的人就那几个,张郎中算是其中之一,刚好张苗心也在,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应该是张苗心过来送药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拿了毛笔在高进发脸上画,又刚好被廖红月逮住,还有了这些事。 一个姑娘家,就算是送药,也不应该在一个有妇之夫独自在家的时候上门。还拿着毛笔往人脸上画,过于亲密,这就更不该了。 高进发对着外面的人解释:“苗心来给我送药,她小孩子贪玩,大家别放在心上。该做晚饭了,都回吧!” 众人离开时,都相互挤眉弄眼。 廖红月站在屋中,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根本就擦不完。 高进发进门看到她这样,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红月,你别哭了,等我再好一点,我亲自去廖家跟妹妹解释。要是她恨我,我就给她跪下请罪,总之,我肯定让你们姐妹俩和好。” 闻言,廖红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认真看着:“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活泼,变了心了?” 高进发讶然:“你怎会这么想?她还是个孩子呢……”说着,急忙转身关上门:“红月,你怎么能怀疑我?苗心帮了我们那么多,你别乱说话,毁人名声!要是传出去,你让她怎么嫁人?” 廖红月不说话了。 这个男人很老实,有时候着急起来连话都说不明白,还是有夫之妇,按道理应该没人看得上,可廖红月的直觉告诉她,张苗心对他,不只是对一个邻家受伤的大哥哥那么简单! -- 第148页 第1169章 养妹十八 廖红月满脸是泪,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看到他满脸柔和,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廖红月心里微微安心,伸手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胸口:“夫君,高家都这样了,我始终不离不弃,你可不能负我。” 高进发失笑:“我笨嘴拙舌的,谁会看得上我?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听到“笨嘴拙舌”几个字,廖红月心里起了一点异样。 公公婆婆在时,高进发确实笨嘴拙舌,尤其被婆婆一喝,他就说不出话来。 他们被关之后,高进发这毛病好像好了,话变得多了起来。像是今日,他对她解释那么多,刚才还劝外面的邻居离开……哪有一点笨嘴拙舌的样子? “咱们这样抱着也抱不饱。”高进发低笑道:“不如我们先去做饭?” 确实该做饭了,廖红月退开:“你要帮我烧火。” “好!”高进发语气宠溺。 廖红月听在耳中,又觉得他还没变,顿时笑了。 …… 那日之后,廖红月还是基本每天都进城,不过,这一回没去廖家,而是去陈中的几个牙行打听,想要把高家的地卖出最好的价钱来。 说到底,她还是不放心张苗心。 不就因为欠了张郎中银子,她才不好刻薄么? 那把这银子还上,两清之后,张苗心若再敢上门,她也好拿扫帚把人打出去,也让全村的人都看看,张苗心的不要脸。 城中有八家牙行,廖红月一家家问过,再三磨缠,终于有一家出到了十七两银。 那中年男子一脸精明:“你得保证你口中的地就在那片地方,并且,里面的庄稼还长得好。” “这么大的买卖,我们光凭嘴也定不下。”廖红月对比了这么久,觉着不可能有人比面前男子出价更高,于是,就想尽快拿到银子还债,她站起身:“我带你亲自去看!” 中年男子立刻着人备马车,二人赶回村里。 本来是打算直奔地里,可到了村口后,廖红月觉着到底是高家的地,应该叫高进发一起,反正有马车,也不让他走多远的路。 她提议道:“我夫君伤着,不好去城里,这会儿去地里,我得带他一起去看,否则,这地我也不敢卖。” 这话出来,中人只能让马车去高家。 还没过午,家家户户基本都没人,马车在高家门口停下,廖红月正想喊人,侧头一瞧,只见院子里一双璧人正紧紧相拥。 确切地说,是娇小的女子趴在高大男子的怀中,正哭得伤心呢。 那一瞬间,廖红月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她,从马车上跳下时,手脚都是僵硬的,还险些摔倒。 看到马车过来,高进发将怀中的人推开:“苗心,别哭了。” 张苗心也发现了门口的马车,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分开得很快,显得有些慌乱,廖红月愣住,反应过来后,问:“你们又在玩笑吗?” 她语气讥讽,高进发皱了皱眉:“红月,你别误会。那天因为你,村里人好多人误会苗心对我有意,说了些难听的话。苗心一个小姑娘受不了这些,想来找我帮着澄清一下,我不过劝解她几句而已。说起来,此事你也有错。” 他看向门口的马车:“这是……” 中人跳下马车,心里感慨着村里人也这么放得开,光天化日就搂搂抱抱,关键是听着男子的话里话外,两人还不是夫妻……再乱那也是别人的事,中人管不着,他是来做生意的。 “听说你家有地要卖?三亩肥地,两分肥田?”中人看向廖红月:“这位小嫂子带我来看看,我们已经谈好了价钱。绝对厚道,我敢说整个迎城没有人比我出得更高。” 高进发皱了皱眉,不满道:“红月,你为何没提前跟我商量?” 廖红月不知何时已满脸是泪,她用食指一边边擦去眼角的泪:“我天天都在往城里跑,天天找中人,这事你也知道。这位大哥给的价钱很合适,我便带他来了。” 中人以为张苗心是高进发的人,就算不是,两人也关系匪浅。不觉着要避讳,压低了声音:“十七两,别家绝对没有这个价。因为别人想赚你们家银子,我不是,我手头有一些积蓄,想为自己置办……我买过来也是租出去,若是你愿意,到时候我还给你们种,每年给我四成就成!若是你不愿意,帮我找村里其他人种也行。” 这些牙行的人靠嘴吃饭,若是有人肯听他们说,他们能不停歇地说上一天。 高进发面色不太好:“这为大哥,卖地的是我们夫妻确实商量过。可你来的太急了,这是祖产,卖了会被人骂败家,我得好好思量一下。” 中人不悦:“小嫂子,你这可不厚道。我这么远来,你们又不卖了,这不是耍我吗?” 廖红月回神:“卖!你也看到了,我在城里跑了那么多天,肯定是要卖地的。我夫君他人老实,有些认死理。我带你去看。” 高进发急忙出门:“看也行,但真得容我想一想。” 几人上了马车,临走之前,廖红月看了一眼院子门口的张苗心。今儿这幅情形,让她更加急切地想和张家两清。 所以,这地卖定了! 高进发心里也有事,一路沉默,到了村尾,找到高家的地,廖红月解释道:“这几个月我们家出了事,地里的草没空拔。” -- 第149页 哪怕没拔草,高家地里的庄稼跟别人家也不差什么,就连那些草,也长得郁郁葱葱。 中人围着地转了一圈,挑不出毛病,道:“这么多草,我接手之后,还得找人拔,这价钱上……” “没得少了!”廖红月抢先道:“大哥一看就过得不错,没必要跟我们计较这些了吧?你大气些,就那个价。”她靠近了一些:“大哥,我夫君他不太愿意卖,我保证帮你劝服。” 中人颔首:“那一言为定!” 高进发恢复了以前的沉默寡言,送走了中人,他道:“这地,暂时不卖!” 廖红月疑惑:“那我们怎么还张家的债?” “我会跟张郎中商量的。”高进发走在前面,明显不愈多说。 这是高家的地,如果他不答应卖,廖红月是卖不掉的。也就还不了张家的债,张苗心还得到高家来纠缠,并且,因为欠着债欠着恩,廖红月还不能把她如何。 想想就憋屈! 廖红月之所以会嫁给高进发,是因为当初她看他老实,对她也好,并保证一辈子对她好。 成亲几年,高进发除了在双亲面前会委屈她,其余任何时候,都是哄着她的。这也让廖红月在他面前会任性一些。 前些日子高进发病着,廖红月又怕有担忧,还得想法子救他,受了不少委屈。加上又发生他和张苗心的事,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廖红月情绪有些崩,恼怒道:“你怎么商量?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还是以身抵债?” 她一生气,声音就没压低。 这边空旷,声音能传出老远,这时候挺多人在地里拔草,兴许已经有人听见了,高进发转身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事吗?这是祖产,卖了要让人戳脊梁骨的!就算真的要卖,你也要让我多考虑一下!” “可人家都扑到你怀里了!”廖红月崩溃大喊:“我因为欠着他们家银子,我连把狐狸精赶走都不敢……我不要欠她的!” 高进发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中:“别喊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边人这么多,人家都在看咱们笑话,你在这大吵大闹,人家更要笑话了。红月,我们夫妻几年,我对你的心里应该明白,你不该怀疑我!” 廖红月哭得厉害:“那就卖地啊!还了张家的债,以后我们拿药也不要去他家,有了银子,我去城里给你抓药!我不要她靠近你!” “你先别闹,我们回家再说。”高进发还是不答应,把人摁在怀中往家走。 廖红月一开始的崩溃过后,担忧他身上的伤,也不敢多挣扎。夫妻俩就这么纠缠着进了村。 回到家门口,张苗心就站在不远处,看到夫妻俩如此亲密,眼睛愈发红了。 她突然转身就跑。 高进发脚下动了动,没有去追。 廖红月微微安心,回到家中,她再提卖地的事:“八家牙行,所有的中人我都见过,只有他家出的价钱最高。并且,我打听过,跟我们家同样地的人家,最多就是十五两。错过了他,我们卖不了这么好的价钱。二两银子,足够孩子许多年买衣衫了。” 高进发揉揉眉心:“你容我多想一想……” 第1170章 养妹十九 在廖红月看来,现在是卖地的最好的时机。价钱合适,只要点头立刻就能拿银子,还要怎么想?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不是不打算卖?” “这是祖产!”高进发强调道:“我爹娘当初受伤那样重,都没想过卖地治伤,我想卖地,也得考虑他们的心情。” 廖红月眼泪夺眶而出:“你一直都在为他们着想,那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张苗心扑在你怀中我都不敢去拉,就是因为我们欠着张家的债,你想让我欠一辈子?” 高进发皱眉:“你怎么又提此事?我跟你说过,我只是把苗心当孩子,我对她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别把人想的这么龌龊。” “你没有,那她呢?”廖红月眼泪如珠子般一串串往下掉:“她对你有意,你为了报恩,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高进发语气加重:“隔墙有耳,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就算还了债,张家也对我们有恩,咱们不能毁了人姑娘的名声……红月,以前你挺懂礼,怎么变得无理取闹了?” “我就无理取闹了!”廖红月瞪着他:“高进发,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要么你卖地还债,与张家两清,以后和张苗心一刀两断,不要粘粘糊糊。否则……” 高进发揉揉眉心:“你要如何?” “我就回家,”廖红月哽咽不能言,抽泣道:“我大度……一些,让你们……有情人……相守……” “别再说这种话!”高进发满脸不悦:“卖地的事,我要好好斟酌!我也没说不卖啊!” “可你也没答应啊!”廖红月伸手拉他:“那你跟我走,现在就去改契书。” 高进发抽回自己的手:“你怎么这么着急呢?” “都是你逼的!”廖红月眼见拉不动他,恨恨把人一丢,转身跑出了院子。 高进发见状,喊:“红月,你去哪儿?” 廖红月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她满脸是泪,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出了村尾,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人,人家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搭理,实在是没心情。 她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了一切,可是他呢? -- 第150页 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上,廖红月心中一片凄凉,想到妹妹的绝情,只觉天大地大,没有人真正担忧自己。 越想越绝望,余光看到山脚下一对母子相伴而行,心里一动,她突然想到了儿子! 廖红月转身就跑,跑到了隔壁村里,看到村头和一群孩子玩泥巴的儿子,许久不见,儿子瘦了一圈,满脸脏污,整张脸只看得到一双黑亮亮的眼,穿了一件衣衫,还烂了一个大洞,裤子根本就没有,鞋子也没穿,她心里一痛,眼泪落了满脸。 她早该想到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孩子照顾。再说,高家如今家徒四壁,高进发前几天还险些死了,这样的情形下,就更不能指望别人好好待自己儿子了。 廖红月抹着泪,没有要质问的意思,上前抱过儿子,对着边上高进发的七八岁大的表侄子道:“你回去跟你爹和祖父说一声,我把子恒抱回家了。” 语罢,也不管那群孩子什么神情,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按理说,别人帮高家养了这么久孩子,廖红月身为孩子母亲,应该备上礼物,上门亲自道谢。 可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情,再说,这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等高进发自己来谢也一样。 正值六月,天气炎热,孩子满身是土,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闻着让人作呕。 这孩子还不到三岁,偶尔还会尿裤子,有怪味儿也正常,廖红月走到路旁的小溪中,帮孩子脱衣,打算洗一下。 可衣衫一脱,就看到孩子身上好几处伤,青青紫紫的触目惊心,她眼泪落得更凶。仔细查看一遍,发现都是些皮外伤,要么是大人嫌孩子淘气打的,要么是孩子之间动手伤的。 为了这跑去质问,人家随便都能找到借口。 廖红月愈发不想见高家舅舅一家人,哭着将孩子洗了个干净,没有衣衫便不穿。 这种天气,走在太阳下,根本不冷。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廖红月已经接回了孩子。她回到高家院子,先找了一件之前把孩子送走时落下的衣衫给孩子换上。 高进发听到动静,从屋中出来,皱眉道:“你带礼物了吗?” “没!”廖红月去厨房给孩子做饭:“我在村口看到了子恒,没去舅舅家。” 高进发不满:“舅舅帮我们带了这么久孩子,你一句话没有把孩子接回来,未免太失礼。就就该生我们的气了。” “无所谓,”廖红月往锅中加了一把小米,是给孩子吃的:“这高家的媳妇说不准哪天就换人了。等我一走,他也生不着我的气。” 这就是无赖了。 廖红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孩子身上有伤,你看看吧!” 高进发瞪她一眼:“这么大的孩子淘气,你带孩子不摔吗?”他觉得这是妻子责备舅舅没带好孩子,心里恼怒,也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他进了屋,很快拿出来了一块风肉,这是过年的时候攒下的,高母一直没舍得吃。 他拎着肉,道:“照顾孩子最累,我去给舅舅赔礼。” 廖红月懒得理他,锅中的粥熬好,看着孩子顾不得烫,直往嘴里扒拉,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她眼泪又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吃过饭,她去屋中找到药膏,给孩子涂在背上。 正擦得认真,突然发现院子门口有人,抬头一瞧,发现是张苗心。 张苗心和高进发的相处,廖红月都看在眼中,高进发对张苗心是什么心意,她不敢确定。 可张苗心一个姑娘家老往高家跑,还不知分寸和高进发玩闹,张苗心肯定是有意的。 “进发哥去他舅舅家了吗?” 廖红月嘴角笑容讥讽:“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我作何?” “我只是看他往那边去,”张苗心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又听说你接了孩子回来,我猜到的。” “你来作何?”廖红月将药膏盖好,把孩子抱进怀中,哄他睡觉。 张苗心蹲在她面前:“红月姐,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吗?” 廖红月嘴角笑容愈发讥讽:“怎么,你真看上高进发这个老实人了?” 说到“老实人”三字,她语气意味深长。 张苗心低下头:“我跟叔商量过了,暂时不催进发哥还债。” 廖红月动作一顿。 高进发本来就不想卖地,为了还债不得不卖而已。如今张家主动提出不催他们还……那这地,肯定是卖不成了。 也就是说,高进发还得欠着张家。 而她,再看到这姑娘纠缠高进发,还是不能翻脸。不止不能翻脸,她甚至不能把事情闹大,因为张家对他们有恩,他们不能毁人姑娘名声。 越想越憋屈,廖红月眼圈通红:“你真想嫁给他是不是?” 张苗心低下头:“进发哥已经娶了你。” “我可以让位啊!”廖红月本来心里挺沉重,可说出这句话时,心头的大石像被人挪开了一般,浑身陡然轻了许多,她道:“我可以把他让给你!但是,我不能白让!” 说出这些话,廖红月心里满是不舍,不知不觉间泪已流了满脸,眼看就要滴到孩子脸上,她急忙伸手擦去。 这些天她流的眼泪,比这一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她有些恍惚,刚进门受婆婆刁难,她就想着若是婆婆不在就好了。 -- 第151页 小叔子夫妻俩入了大狱,后来公公婆婆也进去了,暂时还出不来。廖红月心里担忧之余,也隐隐愉悦。 本以为公公婆婆走了,他们夫妻就算苦点,应该也会过的,比以前更甜。 可现在才发现,她错了! 哪怕公公婆婆不在,他们夫妻也没有过得更好。 现在想来,高进发对她的改变,似乎就是因为妹妹一次次拒绝她借银而起。 廖红月实在不想承认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是因为廖家的银子堆出来的,可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承认。 张苗心看她哭得厉害:“你不后悔?” 廖红月眼泪落得更凶,摇摇头。 “你要什么?”张苗心试探着问。 廖红月看着她,意味不明:“那要看高进发在你心里值什么了。” 张苗心:“……” 她在村里长大,但因为二叔是郎中,她帮着拎着药箱到处转悠,听说过许多村里发生的事。她当然知道自己和有妇之夫来往,说出来不光彩,并且,她若是真嫁给高进发,外人也会说她不要脸。 可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为了他,她宁愿不要脸面。 连女子最在意的名声都可以不要,张苗心没什么不能给的。她试探着道:“我存了三两银子,全都给你……” “五两!”廖红月语气笃定:“你只要给我银子,我转身就走,绝不拖拉。” 张苗心半信半疑,试探着问:“你们夫妻俩感情那么好,你真舍得走?” 廖红月嗤笑:“好?若是真好,他会把你拥入怀中?” 张苗心满脸羞涩:“那你等着。” 她跑了回去,一刻钟后,捏着一个大荷包过来:“五两银子。” 廖红月心情复杂,伸手去拿。 张苗心收回手:“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她掏出一张满是墨迹的纸:“你先画押。” 廖红月在廖家长大,自然识得几个字,看到上面写她拿了五两银子,甘愿离开,以后再不回来打扰高进发,哈哈大笑,她笑得满脸是泪,笑得浑身颤抖,连怀中的孩子都被她抖醒。 既是笑自己瞎了的眼,也是笑张苗心的迫不及待。 良久,抬手按了上去。 第1171章 养妹二十 看到廖红月按了手印,张苗心松了一口气。 廖红月伸手:“现在可以把荷包给我了吗?” 张苗心有些不舍,到底是五两银子,就她知道的,这村里大半的人家中都没有这么多积蓄。她会有,一是叔叔帮人治病,敛财很厉害,对她也大方,二来,也是因她会撒娇。 不过,想到心上人,张苗心没有迟疑。 廖红月拿到荷包,好奇问:“这些银子都是你攒的?” 张苗心瞪她一眼:“你管我呢?” 也是,廖红月转身回房,把她自己的东西捆扎在一起,在这期间看到屋中的摆设,想到夫妻俩那些甜蜜的回忆,又忍不住哭了几场。 两刻钟后,廖红月拎着一个包袱抱着孩子出门。 就是那么巧,刚好高进发也回来了。 看到她手中拿着的包袱,讶然问:“你要去哪?” 廖红月刚才不舍,可真正看到他,好像也没那么想哭:“我想回廖家。” 高进发讶异:“你不是说,妹妹不让你进门吗?” 廖红月头也不回:“你也说了,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她会原谅我的。” 她可没忘记,妹妹跟她说过,只要愿意离开高家,廖家就有她一口饭吃。 分开了,对两人都好。 高进发追了几步:“我送你!” “你身上有伤,不用这么麻烦。”廖红月走了几步,回头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瞒你。本来我是想离开,但没下定决心,刚才苗心找到我,愿意出五两银子,换我离开你……所以,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高进发,夫妻一场,你保重。” 高进发呆住了。 看着母子俩走远,他没有去追。 人家姐妹没有隔夜仇,他可不认为廖红慈会原谅他。 那姑娘别看年纪小,主意可大着。将高家人一个个送入大牢,虽然放过了他,却也没想照顾他。 从他想要去廖家铺子里收帐会拒绝就看得出来,小姨子对他很绝情,从未想过要帮他。 既然廖家不肯帮忙,他就只能想别的出路! 廖红月走了老远,没发现身后有人追来,心里挺失落的。 不过,这也算佐证了她的猜测,高进发这个人,我如他表面的那么老实。 想到他的虚伪,廖红月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这个男人不老实,那么,过去几年里高家刁难她,他明明可以帮忙的。 可他没有帮! 从头到尾装得笨嘴拙舌,他怎么如此狠心? 想到此,廖红月气得又哭了一场。这一路上碰上了村里几个妇人,廖红月都没想搭理,远远的看到村口有人,她也不想管。 这一回离开,兴许她一辈子都再不会回到村里,也没必要和这些人打招呼了。 可走近了,才发现村口站着的人是张苗心。 张苗心满脸愧疚:“红月姐,对不起。” 听到她道歉,廖红月有些想笑,察觉到怀中硌人的银子,她忍不住提醒:“高进发看似老实,其实没那么老实,希望你别后悔。”顿了顿,她又道:“若是后悔了,也别一条道走到黑,及时抽身吧!” -- 第152页 张苗心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恼怒:“红月姐,你再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 “随你怎么想!”廖红月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后会无期。” …… 天将黑,楚云梨才从茶楼出来,廖家铺子里早就关了门,赵婶子已经做好了饭菜站在门口等着她。 前两日他们夫妻还轮流去接,楚云梨好说歹说才制止了。 “姑娘,赶紧回来吃饭。” 楚云梨抬步进门,余光瞄到街角有人转过来,看那身形是个熟人。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廖红月抱着孩子过来了。 天都要黑了,这也不是走亲戚的时辰啊!楚云梨好奇问:“你这是……” 廖红月眼睛肿得像桃儿一般,抽泣道:“妹妹,我不是回来住,我是跟你说一声,我离开高家了。” 楚云梨讶然:“你舍得?” 廖红月苦笑:“我对不起你,也没脸回来住。我手头还有一些银子,会先找地方安顿,等我安顿好了,再上门拜访。” 语罢,抱着孩子离开了。 楚云梨没喊。 廖红月抱着孩子一路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从头到尾没听到妹妹唤她,心里失落不已。 就算妹妹喊了,她也不会回来住。可妹妹没喊,证明她确实把妹妹伤得挺深。也不知道她以前哪根筋搭错了,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把妹妹伤成这样。 翌日早上,楚云梨着人去村里打听。 午后时,就有人去茶楼找到她禀告:“听说他们最近都在吵架,好像大姑爷跟张郎中的侄女走得很近。” “他不是大姑爷!”楚云梨强调。 来人立刻就改了口:“大姑娘去后巷住了,一年二两银子的租金,只有两间屋子,有些破旧。” “不用管。”楚云梨若有所思。 在廖红慈记忆中,这个姐夫很是老实,廖红月会下嫁高家,也是因为看中他的老实。 可现在看来,高进发分明就是装的。 也是,如果真的老实,又怎会哄得廖红月下嫁,甚至嫁入高家之后受了几年的委屈还甘之如饴? 现在他居然还哄了另一个姑娘,应该是不想卖地吧? 廖红月租到了房子,光打扫就花了大半天,到了午后,楚云梨都从茶楼回来了,她才带着孩子回到廖家:“妹妹,那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反正都是买,我还不如回来照顾自家生意呢?” 楚云梨嗯了一声,打发了赵婶子,坐到门口:“你先选吧!” 廖红月挑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并没有多拿乱拿,林林总总算下来,楚云梨收了她的五钱银子:“我让赵叔给你送过去。” 廖红月点头:“多谢。” 姐妹之间,到底是生疏了。 楚云梨是不可能原谅她的,只是看在她到底帮过廖红慈的份上,不会报复她。 廖红月眼圈微红:“妹妹,以前我对不起你,你……” 楚云梨不想听她道歉:“天色不早,你还没吃饭,赶紧回吧,小孩子饿不得。” 闻言,廖红月不再讨人嫌,告辞离开。 而高家村里,此时张郎中家正吵得厉害。 “我不许!”张郎中一脸严肃:“我把你养大,可不是让你不要脸的!还有,高进发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如果真的是个人,就不会把你弄成这样。傻丫头,你怎么也不想一想,我带着你治了那么多人,为何你不对别人动心?偏偏对他动心呢?他就是不想卖地还债,故意算计你的!” 张苗心哭得厉害:“二叔,我自己愿意的,以后我过得再苦,都不会埋怨您!” 张郎中:“……你还埋怨我?” “老子养你一场,还养错了?”张郎中气得都开始骂人了:“张苗心,你爹要是在,非得打死你不可!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拆散人家夫妻,要是传了出去,你还能有名声?” 张家两兄弟带着媳妇孩子蹲在院子里,一脸严肃。 张大哥皱着眉:“真让苗心嫁给高进发,我们家也不用做人了!” 大嫂赞同:“可不是嘛!村里年轻的后生那么多,长得比他好,家里比他好的多了去,苗心这是吃了迷魂药吗?” 张二夫妻没说得这么直白,只道:“苗心年纪不大,这是被人给骗了,爹应该会把她哄回来。” 张大哥狠狠一脚将脚边的凳子踢飞:“高进发这个混账。” 而屋子里,张苗心见劝不了二叔,直接跪了下去:“二叔,我从小到大没求过您,这一回,算我求您,成吗?” 张郎中气了个倒仰。 孩子没求他,因为孩子无论想要什么,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送到了她手中。 “我把你宠大,不是让你气我的!” 张苗心直直跪着,并不改口。 张大哥气急,拎起家中的扁担,打开院子门,气势汹汹就去了高家。 张家其余人怕出事,急忙忙追了上去。 确实要出事,张大哥到了高进发院子门口,并不敲门,一脚把院子门踹飞:“高进发,你给我滚出来!没你这么做人的,哄骗人家小姑娘,你个混账!你有本事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传遍整个村子,邻居们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高进发听到外头有人叫嚣,心里有些紧张,走到门口,试探着道:“张兄弟,你这是……” -- 第153页 张大哥看到人,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拎着扁担就敲了上去:“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高进发:“……”这也忒不讲究了! 第1172章 养妹二十一 高进发身上还有伤。 本来想讲道理的,可张大哥打红了眼,扁担直接就敲了过来。高进发不想挨揍,急忙往后退。 扁担打到了门槛上,发出“砰”一声,高进发听在耳中,只觉后怕,这一下若是砸到身上,肯定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眼看张大哥扁担又高高扬起,高进发急忙道:“这里面有误会!” 张大哥不听他解释,上前两步狠狠敲下:“像你这种骗小姑娘的混账,打死活该!” 高进发急忙大喊:“出人命了,大家帮个忙。”他逮着一个空闲,溜到了院子里:“把我打伤了,对我对张家都没好处,大家看在邻居的份上,倒是劝劝他……” 方才张大哥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吓着了围观的人。众人回神后急忙进前,伸手拉人:“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一群人扑上去,张大哥手中的扁担被人抢走,他满头大汗,气得胸口起伏:“放开我!这个混账,张家欠一大堆债,他竟然骗我妹妹!明明就是看我张家富裕,想要我们帮他还债,什么老实人,我呸!” 他被人按着,嘴上却不闲着,一直都在咒骂,将高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遍:“高进发,你他娘的趁早给我收了那些龌龊心思,我妹妹不可能嫁给你!” 边上张大嫂也在跟众人诉苦:“我爹救了他,前前后后高家欠了我们三两银子,他可倒好,反而弄得我妹妹非他不嫁,他就是个混账,还老实呢,他要是老实,这天底下就没老实人了。” 众人议论纷纷,高进发知道,今日之后,他的名声会更差。 这么多人围过来,有利有弊吧! 其实,高进发早就想过自己名声会更差,张苗心与他之间的事无论瞒得多好,早晚都得摆到明面上。他一个有妇之夫和张苗心成亲,张家肯定不愿意,闹是一定的,村里人也早晚会说他不讲究。 现在有这么多人按着张大哥,至少不会挨打! 张二哥也生气,只是他不如兄长冲动,听到高进发不停念叨有误会,沉声问:“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误会?难道你没故意和我妹妹亲近?” “我真的只是把苗心当妹妹!”高进发强调道。 “那好,”张二嫂也干脆:“我去把苗心叫来,你当着咱们大家伙的面跟她说清楚,然后对天发誓,你绝没有一丝一毫娶她的想法,并且保证你这辈子都不再打扰她,我们就相信你。” 张大哥赞同:“对,你要是照我们说的做了,我亲自给你斟茶赔礼道歉!” 高进发:“……” 他和张苗心来往,本就是想让张家把这笔账一笔勾销,并且,别看张家住在村里,又只是半吊子大夫,其实他们家最会敛财,算是村里最富的人。 有这样一个岳家,他以后的日子肯定好过。 可如果照张家兄弟俩的说法做了,以后他和张苗心就再无可能。 眼看高进发不搭腔,张家兄弟恼了,这混账分明就不安好心,还一副他坦荡荡模样,弄得好像是张苗心不要脸主动贴上去一般。 着实气人! 张大哥想揍人,可他被人按着,根本动弹不得。边上一直温顺的张二哥突然捡了地上的扁担,对着高进发的背狠狠敲了下去:“打死了我赔!打不死我给你治!” 一句话落,高进发惨叫一声,软倒在地。 张二哥余怒未消,又是一扁担下去:“欺负我妹妹,我打死你个混账!” 众人急忙上前去拉,院子里乱作一团。 众人想要拉架,张二哥不肯松扁担,一群人围在一起拉拉扯扯,高进发趴在地上起不来身,被人踩了好几下,伤上加伤,痛得他险些晕厥过去。 讲真,张二哥那两下,跟公堂上那些衙差的杖刑也差不多了。 正闹得厉害,院子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娇斥:“你们别打了!” 正是满脸眼泪的张苗心。 她看着被众人摁住的两个兄长,哭着道:“大哥,二哥,是我不争气。这事情不能怪进发哥,是我情难自禁……” 越说越不像话,传了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张家的姑娘不要脸,张家妯娌俩险些被气死,她们现在没有女儿,可万一呢? 万一生下个女儿,肯定会被这样一个姑姑拖累! “住口!”张大嫂怒斥! 张苗心不敢再说,眼中泪花闪闪,显得格外可怜:“大嫂,算我求你。” 张大嫂:“……”太他么糟心了! 早知道这个便宜小姑子这么没脑子,她当初一进门就该给小姑子寻一门亲事把人嫁了。 张二嫂脸色也不好看,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高进发,妯娌俩对视一眼,立即有了主意。 这么个小姑子,还不如没有呢。 两人悄悄商量了几句,去人群中拉了各自的男人,低声道:“事情闹大了,妹妹的名声已经毁了,不如由她去!” “那怎么行!”兄弟两人都不肯,妯娌俩急忙劝:“可劝不回来,我们能怎么办?不如让她吃一回苦,等到日子过不下去,她自然就回家了。到时候再帮她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 第154页 张二嫂赞同:“反正她如今这名声,就算议亲,人家也会把她当再嫁来看。” 追到男人家门口非要上赶着嫁,说两人之间清白,也得有人信呐! 张家几人在角落中并没有商量多久,张大哥憋屈不已,对着院子里众人道:“我一直把妹妹当亲生妹子,可这到底不是亲的。她想嫁人,我们非拦着不让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哥哥的故意害她,想要拿她换聘礼呢。亲哥哥尚且会被误会,更何况我们只是堂哥。好话说尽,实在拦不住,我们便不拦了。” “今儿的事,多谢大家伙。”张大哥对着众人拱手:“接下来的事,留我们自己处理吧!”眼看众人不肯走,他继续道:“我不会再动手了。大家放心!” 众人不肯走,一是担忧,二来也是想看热闹。 好不容易才把人撵走,张二哥走到张苗心面前:“你铁了心要跟着他?他可是有妇之夫!” 没了外人,张苗心满脸羞涩:“红月姐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 张大哥一脸不信:“你怎么知道人家夫妻俩是真的闹掰,还是故意骗你呢?” 张苗心掏出了一张纸:“画了押的,肯定做数!” 兄弟俩一把接过,看到那纸上的字,当真要被气死了。 张大哥颤抖的手指指着她,声音都气哑了:“五两银子把人妻子送走,你脑子呢?传了出去,你知道你是个什么名声吗?人家夫妻好好的被你拆散,外人不会说高进发如何,只会说你没脸没皮倒贴男人!干脆气死我们算了!” 张二哥将手中的纸狠狠一丢:“随便你!” 语罢,转身就走。 妯娌俩人不识字,看到兄弟俩这般生气,不敢多问,急忙忙跟上。 张苗心想和心上人相守,可她和张家人的感情也是真的。看到二叔和两个哥哥气成这样,她心里难受不已,哭得厉害。 张家人一走,院子里剩下了高进发和她。 高进发看着面前哭泣的姑娘,安慰道:“你别哭了,也别太犟。你二叔和你两个哥哥也是真心疼你,你回去跟他们道个歉,他们会原谅你的。” 张苗心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进发哥,你这话是真心的?” 高进发叹息一声:“我不想让你为难。也看不得你流泪,你还小,长得好,还会医术,以后会有比我更好的人陪着你。是我配不上你……” 张苗心哭着扑进了他怀中:“我只想要你!” …… 张家兄弟两人怒气冲冲回到家,就看到父亲坐在院子里抽旱烟。 张家世代行医,虽然医术不太精,但也知道旱烟不是好东西,张郎中也只有特别烦的时候,才会抽上几口。 上一次抽,还是他们母亲离开,距现在都好几年了。 看到父亲这样,张大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爹,当初我们就不该养她。” 张二哥扯了一把兄长:“现在说这些,只会让爹更生气。” 他蹲到父亲面前,将方才妯娌俩分析的话说了:“爹,苗心现在一心奔着高家去。我们根本拦不住,干脆如了她的愿,等她过不下去,得了教训,就知道回家了。” 张郎中叹息一声:“这些年来,我只想着别对不起你们大伯,没想到把她养成了这样,百年之后,我怎么敢去见你们大伯?” 自怨自艾没用! 百年之后还早,且轮不到现在操心,张大嫂接过话头:“爹,依我看,高进发就是不想还咱们家的债,还想占我们张家的便宜。只要让他知道,他占不了便宜,反而还要付出更多,应该就会放过小妹了。” 此话一出,张家人颇觉有理。 于是,半个时辰后,张大哥将高进发和张苗心找到面前,一脸肃然:“你们俩非要在一起,我们也不想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高进发,我妹妹想要嫁你,你愿不愿意娶?” 刚才二人在高家院子里互诉衷肠,剖白心迹,这会儿正是情浓之时,张苗心羞得脸颊通红。 高进发看她一眼:“我高家如今名声不好,又家徒四壁,着实配不上苗心。” 听到这里,兄弟两人都翻了个白眼,张大嫂讥讽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张苗心不满:“大嫂!” 张大嫂只觉得憋气,只觉得这些年对小姑子的好都喂了狗,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张郎中敲敲桌子,吸引众人看了过来,沉声道:“女大当嫁,苗心一心嫁给你,我们也不拦着。但我们苗心长得好,会医术,还识得字。已经有好多人有意上门议亲,有人甚至把聘礼出到了八两。你一个有妇之夫,本就亏欠于她,我收你八两的聘礼,不过分吧?” 高进发诧异:“……聘礼?” 张大嫂嗤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张家会把女儿白送给你吧?” 说实话,高进发第一回 娶了廖家的姑娘,对聘礼压根没有多大想法。一来那时候是由高母做主,二来,廖家嫁女,没有计较得失,也没有特意提及要多少聘礼,纯粹是看高家自己愿意。 所以,对于聘礼,高进发心里没数。这会儿张家人特意提及,他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知道自己该表态,可他囊中羞涩,拿不出来银子,根本开不了口。 张二嫂见缝插针,提醒小姑子:“苗心,这就是他对你的真心,一个子儿都不想出!就嘴上大方,谁不会啊!” -- 第155页 她伸手一指张家周边的房子:“你去问问,这村里谁家不想娶你?若是知道只要嘴上大方就能当聘礼,想娶你的人排起来至少得绕城三圈,咱们家的门槛早被人踏破了。” 张苗心低着头:“高家刚逢大难,暂时拿不出来。” “你倒是善解人意!”张郎中不满,看向高进发:“她不要,那是她的事。我养她一场费心费力,不可能白养。没有八两银子,你别上门!” 兄弟两人立刻上前,想要把高进发撵出去。 高进发怎能甘心? 可他没有非要留下,满脸无奈:“苗心,我配不上你,你找更好的人吧!” 张苗心听不得这话,满脸是泪,追上前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眼看两位兄长不依不饶,非要把人赶走,她回身,顾不得地上的泥,对着张郎中扑通一跪:“二叔,我求你了。我欠你的,我可以写借据!” 张郎中的心哇凉哇凉的。 一时间,只觉意兴阑珊:“随便你!” 他是真的被侄女给伤着了,起身进屋,再不过问。 张家兄弟俩可不能任由张苗心胡来,问道:“你是不是非要跟他?” 事已至此,张苗心顾不得羞涩,颔首:“是!” 张大哥怒极,真想伸手打一下这个妹妹,看能不能把她打醒。可对上她倔强的眼,他又有些舍不得。 生气归生气,兄妹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张苗心除了这件事上特别拗,从小到大一直都挺乖巧。他将抬起的手放下:“写八两银子的借据,我们再不拦你。” 张苗心大喜,爬起来跑进药房,找到笔墨纸砚,飞快写了一张,想要按上自己的指印时,被张二哥抬手拦住:“让他摁!” 高进发:“……” 说实话,他从头到尾就没出聘礼,和张苗心在一起,本就是是不想卖家里的地,再有,也想被张家照顾一二。 谁知一转眼,八两的借据就摆到了面前。 张苗心没看出来他的不愿,满心欣喜于自己即将和心上人得以相守,急忙将印泥往高进发面前一放:“快!”省得张家人又改了主意。 张苗心在张家长大,心里知道他们疼爱自己,这么轻易就许了婚事,其实是被气着了冲动之下做的决定,他们随时可能反悔。 高进发看着面前的借据和印泥,面色一言难尽。 他迟疑,张苗心急了:“你快点啊!”她压低声音:“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万一他们反悔……” 听着这语气,高进发心里也急,心下一横,干脆抬手按了。 都成了姻亲了,就不信张家人会把他往死里逼! 既然不敢逼他,别说八两,就是八十两银的借据又能如何? 张家兄弟俩看到了妹妹的迫不及待,只觉心又被戳了几刀。 看到粘粘糊糊的二人,兄弟俩越看越烦,张大哥抬手揪起高进发的衣领,把人往外拖:“聘礼得了,你回去找媒人上门吧!” 高进发:“……”还有媒人的事? 他突然想起来,确实得请媒人,并且,还得备上礼物才能上门。 以后迎亲,又是一笔花销。无论多省,前后加起来二两银子肯定是要花的。 被张家人撵出了门,高进发站在路中间发了许久的呆,有些怀疑自己招惹张苗心是不是错了。 怎么……好像这债越欠越多了? …… 城里的楚云梨最近过得不错。 主要是廖红月识相,没有要搬回家住的意思,偶尔还会过来帮忙。 “妹妹,我手头还有三两银子,看起来多,可也不能坐吃山空,你说我能不能做个小生意?” 廖红月一边说,一边利索地帮着摆东西。 楚云梨嗯了一声:“那边的绣坊,有些绣线可以带出来绣,你先学两天,挣个温饱不成问题。” 廖红月小时候学过几天绣花,精通的做不了,简单一些都会。心下一喜:“那我去看看,我肯定好好学。” 得了妹妹的指点,廖红月心情愉悦,动作愈发快。 楚云梨看她一眼。 廖红月察觉到了:“妹妹,你有话直说。我若是哪做得不对,我一定改。” “确实有点事,”楚云梨一脸慎重,看得廖红月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才继续道:“高进发和张苗心定亲了。” 廖红月愣住,眼眶酸涩,不知不觉眼泪已落了满脸,她伸手一摸,冰凉凉的。 冰凉的感觉让她回神,看着指尖上的水,她惨笑:“我早料到会有今日。” 楚云梨不再盯着她,继续干活:“为了定亲,高进发给张家写了一张八两的借据。” 这话一出,廖红月忘记了伤心,好奇问:“借据?” 楚云梨一脸理所当然:“高进发二十几了,又是有妇之夫。张苗心还是黄花闺女,你当张家那么好欺负,随便就把姑娘许人?” 廖红月恍然,来了兴致:“真写了?”又好奇:“村里的事,你怎么那么清楚?” 楚云梨瞅她一眼:“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我的人!” 廖红月哑然。 现在的她隐隐看清楚了高进发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高家做的事与他无关。 想到高家做的那些事,以前廖红月身在其中,只觉得高家双亲过分,可现在看来,岂止是过分,他们分明就是想独占廖家家财! -- 第156页 如果妹妹没有突然醒悟,让高进明夫妻住进廖家,任由他们胡来。等妹妹悲伤完了想要拿回廖家,而高家肯定不给……妹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此,廖红月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回神时,周身凉飕飕的,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伸手抹了一把,心里庆幸妹妹醒悟得早,她不敢深想那后果,转而道:“张家会给多少嫁妆?” 楚云梨笑容意味深长:“你说呢?” 廖红月也笑了。 说实话,看着高进发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感觉着实不错。 …… 高进发回家之后,左思右想,还是认为这婚事越快定下越好,于是,他转身出门,去了与高家亲近的几家邻居家中。 目的只有一个,借银! 以前高家借不到一个铜板,因为众人都看得出来,高家只会越来越落魄。 可如今不同,高进发即将娶张家的女儿,有这样一门姻亲,高家只会越来越好。 至少,不至于还不起这点债。 高进发看似老实,平时笨嘴拙舌,可只要他想,就能说动人心。 人吃五谷杂粮就得生病,无论是谁,都不会得罪大夫。 不过半日,高进发已经借到了一两多银子,跑去买了礼物,找了媒人去张家提亲。 张家压根不乐意这门婚事,媒人上门,也根本讨不了好,没有人招待。他们送礼物,张家收礼物,走个过场而已。 看到这样的家人,张苗心自然是伤心的,高进发又哄了她一场。 无论如何,婚期总算是顺利定下。 高进发心里有事,只想婚期越快越好,张苗心也一样。张家人无所谓,张苗心名声已经毁了,他们再留她,也不过徒惹人笑话。 婚期定在半个月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张苗心这姑娘有不妥当之处。 这段日子里,廖红月已经开始绣花,并不怎么理会村里的事。 半个月后,张苗心一身大红嫁衣,被花轿抬去了高家。 坐在花轿里,张苗心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因为是娶张家姑娘,高进发也没有太抠,无论是迎亲队伍还是席面都办得不错,看在张家的份上,村里人也挺捧场。 婚事还算顺利,新人三拜九叩之后,开了筵席。 一顿饭吃完,村里人帮着收拾碗筷,等到他们把自家的东西拿回家,这门婚事就算成了。 张苗心揭了盖头之后,跑出来待客,强压着羞涩和村里人说话。 村里人洗涮完,带着自家的桌椅很快散去,看着院子里人越来越少,张苗心愈发羞涩。 正想着晚上的洞房花烛,羞得不能自已,一个妇人凑了过来:“苗心,你二叔给你多少压箱底银子?” 提及这个,张苗心伤心了,因为嫁妆只有被子,其余什么都没。 妇人一见,大惊失色之下脱口问道:“没有吗?那你们拿什么还我家的债?” 张苗心:“……”还债? 第1173章 养妹二十二 张苗心一个村里姑娘,哪怕家境较好,也并没有不食人间烟火,这些日子,她一边高兴即将嫁于心上人,一边又哀痛家人的不理解。 此时经人这一提,恍然想起,高进发身上是没有银子的。因此,许多人都说,他就是想算计她后,将张家的债一笔勾销。 张苗心真心爱慕于他,自然不会把心上人想得那么龌龊。但事实就是,高进发没有银子。 不止还不了张家的债,连聘礼都是借据。更甚至,娶她的所有花销,都得借。 她不是喝露水长大的姑娘,知道过日子不只是有感情就行。 面前妇人见她不说话,顿时急了:“苗心,当初高进发借银子的时候本来我是不愿意的,因为我那银子得留着给我女儿置办嫁妆。婚期就在半个月后,那时候他口口声声你们一成亲就还,现在你这样……”妇人眼圈通红,都要急哭了。 张苗心有些恍惚,张家好几个大夫,虽然医术不太好。但一来便宜,二来方便,村里八成的人都愿意找他们治病。 会有这么多人,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张家的药费可以先欠上一段时间,等着秋收卖了粮食再还的比比皆是。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自觉,犹记得以前她最讨厌说话不算话,和欠钱不还的人。 现如今,她没有压箱底,而这里婶子等着银子用,她……好像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再有,大喜之日就有人上门追债,也实在是让人难受。焦急憋屈之下,张苗心眼圈通红。 大抵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高进发走了过来:“何事?”问完,还对着张苗心温柔一笑。 对上这笑,张苗心眼泪夺眶而出。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她问别人要银子,还从未像今日这般难堪过。她眼泪唰地下来,当着院子里还未离去的离去的邻居,她恼羞成怒:“你为何要跑去借银?” 借就借了,为何把还债的日子卡得这么死,让人家大喜之日就跑来问。 说到底,张苗心是个被宠大的姑娘,无论是张家人自己还是村里人,向来都是捧着她的。今日突然被人冷言冷语,小姑娘就受不了了。 一受不了,就使小性子。 她会恼羞成怒,可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她斥责的高进发,心里也瞬间升起一股怒气。 -- 第157页 以前廖红月再不满,当着人前,从不会给他难堪。 可这么多人在,高进发心里再不好受,也不好出声斥责。他脸上笑容不便,对着众人告一声罪,将人拉近新房中。 “苗心,这事是我不对。”进门后,高进发先是告罪:“我太想娶你,又不想委屈你,可囊中羞涩,也只能如此。你放心,债我会想办法还上,不会让你为难。” 闻言,张苗心总算止住了泪:“咱们大喜之日,上面还有客人就有人追债,太丢脸了!” “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高进发试探着将她拉入怀中。 张苗心羞涩不已,倒也没有抗拒,顺从得将头埋在他胸口:“你不许负我!” 屋中气氛甜蜜,二人久久相拥,好半晌舍不得分开。可外面有客人还等着,再不舍,二人也只能出门。 高进发走到那个追债的妇人面前,此时已经有好几个人站在一起,都是他欠债的人家家中的人。 看到他过来,妇人急忙道:“进发,婶子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你妹妹的嫁妆必须得备,婶子帮了你,你也别让我为难啊!这几天,你叔跟你两个兄弟没少埋怨我。这银子要是拿不回,婶子也不能留在方家了……” 言下之意,再不还银子,这婶子家都要散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拖下去。高进发颔首:“多谢婶子帮我。你不会让你为难,张家没给压箱底银子早在我意料之中。这样吧,若我实在没法子,我会把家里的地卖掉,一定会还上你们几家的债!” 这话一出,众人也不再为难他。 等客人散尽,张苗心也没了一开始的欢喜。 到了夜里,二人对坐在床前,张苗心实在忍不住,问:“进发哥,你真不是为了我的嫁妆才娶我的吗?” 若不然,那些人为何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成亲之日来问? 高进发摇头失笑,伸手去抚摸她的发,眼神温柔:“我会这样说,只是权宜之计。村里人都认为你有大笔嫁妆,果不其然,他们把银子借给我了。你放心,这些银子我不会问你要,也不会让他们为难你,明儿一早,我会去城里找牙行。上一回我问过,那些地值十七两……”他声音越来越低:“苗心,你真美!” 语罢,唇凑了过去。 张苗心还是觉得不对,高家要卖地也不是一两天,如果真有诚意,应该是娶她过门之前就卖,而不是让人在大喜之日问她要债……她心里乱糟糟,对着他凑过来的唇,下意识避了开去。 她主要是羞涩,刚想半推半就,恍惚间看到高进发眼神凌厉。 她心下一惊,彻底没了那些旖旎心思。站起身退到一旁。 这动作挺大,张苗心也是退开了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为自己解释:“进发哥,我害怕!” 高进发伸手拉她:“放心,我不会伤了你的。” 话中的笃定让张苗心有些伤心。 他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他之前娶过别人。 张苗心知道自己不该计较,可她心里就是酸涩难言,种种情绪叠加之下,她咽了咽口水,摇头:“进发哥,我实在害怕,我们能不能缓一缓?” 高进发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在,问:“外面人都说我是算计你的嫁妆,是不是你也这么认为?” 张苗心:“……”她很难不这么认为啊! 她不顾名声非要嫁一个有妇之夫,是因为真心爱慕于他。她失去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他对这份感情和自己一样纯粹而已。 张苗心不想怀疑心上人,可她的心告诉她,这男人就是有问题。 “我去住厢房吧!” 语罢,她转身就走。 高进发急忙追上,却还是晚了一步。跑在前面的张苗心很快就栓上了厢房的门。 不肯圆房? 高进发伸手去推,发现推不开后,又去窗户那里。 里面的张苗心听到他的脚步声,“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高进发:“……苗心,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张苗心不开,背靠着门口:“进发哥,听说圆房很痛,我真的害怕。” 高进发拳头捏得紧紧,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到底没有踹门,深呼吸两口气,语气也温柔下来:“苗心,你别害怕。你在我心里,就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女,不可亵渎。若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天色不早了,你早点睡。明日一早,我带你进城卖地。” 听着外面脚步声远去,张苗心突然觉得有些歉疚。 他明天就要进城卖地,她好像……真的误会他了! 一整夜,张苗心辗转反侧。 天刚蒙蒙亮,隔壁的门就开了,然后就是高进发的声音:“苗心,我做饭给你吃,然后我们一起进城。说起来,我还没送过你首饰,等我把地卖了拿到了银子,一定给你补上!” 张苗心打开门,不敢看他的眼睛,跟着去厨房帮忙。 高进发语气还是那般温柔,压根不在意昨夜她不肯圆房的事。 如此,惹得张苗心愈发歉疚。 吃过饭,二人到村口去租了马车,到了城里后,高进发带着她在街上四处转悠,笑道:“等我有银子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村里让最喜欢转悠的那条街,就是廖家铺子那边。一到早上,各个村里的人都会过来。楚云梨本来挺忙的,余光瞄到着红衣的两人,顿时来了兴致。 -- 第158页 她是知道高进发为了成亲欠许多债,还知道张家人恼了张苗心,只给她备了很少的嫁妆。没有压箱底银子! 楚云梨想了想,缓步走到二人面前:“好巧!” 于张苗心来说,成亲的第二日夫君碰到前小姨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高进发和廖红月分开,却也没想和廖家翻脸。尤其这小姨子最是狠辣,他压根不敢得罪。他以前老实,实在有点憨,当下就问:“子恒如何?” “挺好。”楚云梨笑吟吟看着张苗心:“多亏了张姑娘慷慨解囊,她们母子才能在城中顺利安顿下来。” 张苗心:“……”太糟心了! 若不是她为了打发廖红月母子花光了身上的私房,嫁妆也不至于那般简薄。昨日也不会那样丢脸了。 她面色不太好,楚云梨眼神一转,道:“姐夫,姐姐托我给张姑娘带几句话,就是些关于你习惯的,她把张姑娘不知道照顾不好你,你能给个方便么?” 高进发并不想让二人单独相处,可话里话外都是为了他,加上他不敢得罪了小姨子,只能对张苗心道:“那我先去牙行,一会儿过来接你。” 张苗心也不想和夫君的前小姨子相处,楚云梨却已经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去我家喝口茶。” 一边说话,手上动作不慢,把人带回了自家铺子。 张苗心身不由己,想要挣扎,却发现挣扎不动,到了铺子里时,手腕已经被拽红了一圈,她有些恼:“你倒是轻点!” 楚云梨帮她揉了揉:“对不住。” 张苗心自认不欠廖红月,不耐烦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什么话就直说!” 她并不认为夫君的前小姨子真那么好心。特意挑拨他们夫妻感情还差不多。 楚云梨看着她脸上的戒备,笑容意味深长。 没错,她就是来挑拨的! 第1174章 养妹二十三 楚云梨啧啧摇头:“你一妙龄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为何这么想不开盯着一个有妇之夫呢?” 一开口就这么刺人,张苗心面色难看,抬步就往外走:“如果你想奚落我,便不用开口了。” 楚云梨把人拽住:“别着急呀!我是真有话对你说!” 张苗心冷哼一声:“我知道,我拿银子让你姐姐离开这事不光彩。但也是你情我愿,我可没有强迫她。她既然拿了银子,便不应该再纠缠……” “我帮我姐姐带话只是托词。”楚云梨打断她:“其实是我自己有话想跟你说。” 张苗心冷哼一声:“说吧,我听着呢。” 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信了,就是上了这女人的当了! 本来她是有些怀疑高进发算计她嫁妆的,可今日他真的到城里来找牙行,且方才说有了银子帮她买首饰时,态度自然,不像说假话。 看起来,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听说,高进发娶你借了不少债?” 张苗心轻哼一声:“他那是在乎我。哪怕没有银子,就是借,也要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 楚云梨点点头:“或许你是对的,可他为何要借呢?我都听说了,昨天就有人问你要债,该不会他一早就想着接你过门之后拿你的压箱底银子还债吧?” “你胡说!”张苗心恼羞成怒:“他说过,是想等我过门之后卖了地还债!” “那为何要等你过门之后呢?”楚云梨笑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众所周知,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卖祖产,都是败家子。虽然高进发这地一定要卖,他肯定是败家子。可这地在你进门之前卖的话,又有不同。至少,外人一看,他败家与你无关。可你都进门了他才卖,这败家子的名声,你也得帮他担一份。” 闻言,张苗心面色微微一变。 她昨天刚进门,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加上高进发话里话外都将卖地的事扛到他自己身上,好像与她无关,所以,她还没想到这里。 可亲已经成了,地必须卖。这名声已经毁定了。 张苗心难受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嘴上却不饶人:“夫妻一体,我既然嫁给了他,他名声不好我就好不了。我进门之前和进门之后卖地根本就没区别!” “你挺想的开嘛!”楚云梨笑意盈盈,抱臂靠在架子上:“若是我说,高进发压根没打算卖地呢?” 张苗心皱眉:“胡说!他都去找牙行了。” “上一回我姐姐都把中人带到地里,价钱都谈好了。还比平时高了二两,只要他点头就能拿银子,这样都没能卖掉,你以为他会愿意卖?”楚云梨也不管她爱不爱听,自顾自道:“他这个人,最会装了。一会他肯定跟你哭诉他卖了祖产枉为人,对不起祖宗。但他也不会主动说不卖地,而是让你舍不得,然后主动提出回娘家要银子给他还债,你若是不信……你可以试试。” 张苗心面色难看。 接下来,楚云梨没有多说话,转而去忙了。 一刻钟后,高进发去而复返,仔细观察张苗心神情,见她神情似有不悦,试探着道:“你们俩说什么了?” 张苗心沉默了下:“没说什么。你问了吗?” 高进发叹息一声:“问了,出十六两。” 有了方才楚云梨的话,看他神情间满是不舌,张苗心的心里顿时复杂起来。 -- 第159页 不过,她又一想,无论是谁卖掉祖产,心里都不会好受。她好奇问:“我好像听说上一回有人出到了十七两,咱们直接去找他吧!” 高进发颔首。 那中人特别喜欢高家的地,被高进发拒绝后,还颇为不舍。临走前还表示若高进发改了主意,随时去找他。 “咱们走吧!”高进发将人护着往人群里走,情绪低落,半晌不说话。 张苗心侧头看他:“你舍不得?” 高进发苦笑:“是,这地已经传了五六代了,没想到被我这个败家子给卖了。要是让我爹娘知道,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我都不敢去见他们!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肯定拦住我爹娘,不让他们为难红慈,如此,我们家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这地被我卖了,实在愧对祖宗。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拿我的命去换回那些地!” 说到后面,语气决然。 张苗心愈发觉得怪异,如果没有人提前告知她高进发会说这些话,她也不会这么怀疑他。 可廖红慈把他算得这样准! 边上高进发又叹一声:“苗心,我是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哪怕百年之后不敢去见列祖列宗,我也要把这地给卖了!” 张苗心顿时皱眉。这话说的,好像卖地是为了她似的。她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想怀疑身边人,却又不得不怀疑,试探着问:“不如我回家去求我二叔,让他借我们一点银子,先把那些债还了?” 高进发摆摆手:“别去了,我不想让你为难。你二叔正生你的气呢,你现在回去求他,肯定会受委屈。” 张苗心听了这话,心里感动,但却愈发警惕,继续道:“为了我们的以后,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高进发顿住脚步,顾不得街上人来人往,转身握住她的手,满脸感动:“苗心,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你!你受的这些委屈,以后我会加倍补偿……” 张苗心:“……”合着他真打算让她回娘家去要银子? 他铺垫这么多,只字不提不想卖地,就是想让她主动提出回娘家借! 如果没有人点破,张苗心自觉不一定能发现他的算计,可方才廖红慈说得再明白不过,她若是再信他,也是自欺欺人。 她咬了咬舌尖,疼痛在口中蔓延,她才没有当场翻脸。 因为她突然想起昨天高进发进门不成,想要翻窗的事。 他是真想与她圆房的吧? 张苗心转身往回走:“咱们回家吧!” 高进发不动:“真不卖地了?” 张苗心伸手拉他:“不卖了!”她可担不起让高进发卖地也要娶她的名声。 乍一听,好像她是红颜祸水似的。 可这场婚事于张苗心来说,已经算是简朴了。凭张家在村里的名声,她若嫁人,只会比高家办得更好! 她不过轻轻一拉,没太使劲,高进发已经顺着她的力道转身,口中嘱咐:“若是你二叔不肯,你千万别为难自己,我再回头卖地也是一样的。” 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她,张苗心并不感动,甚至有些想笑。 回去的路上挺沉默的,到了村口,高进发试探着问:“你为何不说话?生我的气了吗?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就去找中人卖地……” “不为难!”张苗心看着张家的方向:“我只是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跟二叔开口。” 开口提回家,确实需要措辞一二。 这么想了一路,张苗心已经彻底想明白了,高进发当初和她来往的时候,正是廖红月天天跑去城里找牙行卖地之时。 那时候她一心扑在他身上,没想这么多。 可昨天的委屈和今日廖红慈的话,加上她方才试探后高进发的应对,让她彻底明白:高进发娶她,就是为了不让张家追债!如此,他就不用卖地! 如果他真不想让她为难,方才她可没使劲,不可能拉得动他! 张苗心不得不承认自己瞎了眼,她深呼吸一口气,面色慎重:“进发哥,我这就去找二叔。你就别去了,二叔和大哥二哥都还没原谅你,看到你后,更不会答应借银子。” 高进发一脸担忧:“如果他们为难你,你就回家!我先回家做饭,等着你回来吃。” 家? 二叔养她长大,从来不求回报,还让她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那才是家人! 而身后这个只会算计她,算计她家人的如毒蛇一般的人,她才不敢把他当做家人。 现在想来,当初廖红月会下嫁,也是被他织的名为情意实为算计的网给迷惑了。 也难怪廖红月离开的时候让她发现不对,及时抽身。廖红月……是看出来他的那些算计了吧? 张苗心一步步往张家的方向走,心绪烦乱,似乎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中空白,走到张家门口,她看到院子里抽旱烟的二叔。想到这些年来二叔抽旱烟的次数,她心里明白,自己到底还是让二叔烦心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跪了下去:“二叔,我错了。” 第1175章 养妹二十四 老实憨厚的心上人实际上只是为了银子才算计,想到这两天受的委屈,张苗心哭得涕泪横流,看到长辈,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越哭越伤心,抽泣着浑身颤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郎中看着她,面色哀痛,却只是一瞬,拎着旱烟袋转身就走。 -- 第160页 张苗心呆住了。 从小到大,二叔和两个哥哥很疼她,凡是她要的,都会送到她手上,从无例外。 可是今日,她想要回来,二叔居然不理会她! 这是真的生她的气了吗? 张苗心急了:“二叔,我知道错了,我要退了高家的亲事!” 张郎中头也没回,直接进了屋。 院子里翻晒药材的妯娌两人恍若未闻,仿佛没发现门口有人。 张苗心难受不已,眼看最疼自己的二叔不搭理人,她只得看向两个嫂嫂:“大嫂,你先帮我开门。” 张家是大夫,只要没下雨院子里都有药材,怕有人偷药,万一拿去吃坏了人,张家才是真的冤枉!所以,张家的院子有别于村里的其他人,篱笆扎得很牢,想要翻进来不太容易。 张苗心一个姑娘家,就更不好翻了。当然了,她自觉是回家,不需要翻! 听着便宜小姑子理所当然的话,张大嫂气笑了:“你昨天嫁人,回门应该是明天。我现在放你进来,不合规矩!” “我不过了!”张苗心眼泪汪汪:“嫂嫂,高进发骗人,他外头欠了许多债,昨天就有人问我要。口口声声说卖地还债,真让他卖,他又不肯。他分明就是算计我们张家……我不要跟他过日子,你快点给我开门,然后找大哥二哥去把这门婚事退了。” 张大嫂面色一言难尽:“苗心,男婚女嫁那是一辈子的事,你这也太随便了。” 张二嫂赞同:“先前你不依不饶非要嫁,现如今刚进门就要归家。你已经十五了,不是五岁,怎能这样任性?高家不好,高进发满心算计,我们之前也提醒过你的啊!你嫁了人又说不过日子,以后谁敢上门娶你?” 她看了一眼正房:“你想进来,可爹不答应,我和大嫂怎么敢放你进门?你再要纠缠,那是为难我们。” 张苗心真的傻眼了。 她本以为,家里人只是气她不听话。看得出来,张家人都不喜欢高进发,她要回来,家人应该迫不及待才对。 妯娌俩也没多留,去后院翻晒药材了。 张苗心也不离开,跪到了院子外:“二叔,我没听您的话,是我错了。今儿我就跪在这里,若您不原谅,我就不起来!” 这是铁了心不回高家了。 村里人房子建得密,不过一刻钟,好多人都知道张苗心非要回张家的事,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没人开口劝。 当初张家不让她嫁,跑去高家大闹。是张苗心非要拦着非要嫁的,这姑娘太任性了,连养她长大的亲二叔都能忤逆,万事随性而为。 谁敢劝? 万一张苗心回了张家又闹其他的妖蛾子,帮着说和的人就是里外不是人! 兄弟两人看到这样的妹妹,很是心疼。张大哥站在屋中透过破了一个洞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妹妹,脚下一动,似乎想要出门。 边上张大嫂心里一动,伸手把自家男人拉住:“别!” 张大哥回头,有些恼怒:“外面那么多人看着,闹起来好看吗?既然她知道错了,那就先把人叫进来。咱们这几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好!” 张二哥欲言又止,到底没开口。 张大嫂眼圈一红:“你总要听听我的意思吧?那高进发看似老实,其实满心算计。苗心非君不嫁,根本就是铁了心和他过一辈子,这才成亲一天就要回家,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闻言,张大哥皱起眉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大嫂试探着道:“高进发外头欠了那么多债,昨天大喜之日就有人上门去问。就我知道的,那几家人的银子都等着用,若他不还,肯定会一催再催。高家如今唯一能换银子的就是那些地。之前高进发就是不想卖地才跑来算计小妹的,现在又让他卖地,他怎会答应?” “你的意思是……”张二哥一脸疑惑。 张二嫂冷笑一声:“分明就是他们夫妻俩假装吵架,目的就是为了骗咱家的银子。” 张大哥也认为,张苗心这心意变得太快,顿时满心狐疑。 张大嫂接话:“爹本来就挺伤心,若是苗心回来又要回高家……万一把爹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这话一出,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没了把人叫进来的想法。 张大哥走到院子里,道:“苗心,我们养你长大,教你识字,还帮你备了嫁妆,已经仁至义尽。高家是你自己要嫁的,过得好不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一嫁随父,二嫁随心,你若真不想过,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我爹为你操碎了心,现在正伤心呢,你若懂事,就不该再回来闹!” 此话一出,张苗心再次呆住。 今日之前,她是真心以为无论她做什么错事张家都会原谅她。 高进发不是良人,张家也知道。她不愿意留在高家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何张家人不接她回家? 高进发很快听说了张家门口发生的事,今日在城里,张苗心口口声声回娘家拿银子,他一点都没怀疑。谁知道她发什么疯,突然就要回家了? 他也来不及细想,急忙去了张家门口,看到地上跪着的张苗心,上前道:“苗心,别跪了,咱回家吧。” 如今两人是夫妻,他伸手就拉人。张苗心却像是如见洪水猛兽一般,飞快往边上挪:“你别碰我!” -- 第161页 高进发:“……”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张苗心此番缘由为何。 “我不会跟你回去!”张苗心大叫。 高进发试着再次上前一步,吓得张苗心顾不得地上的泥土,连连往后挪。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进发只觉丢脸,还不能生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温声道:“苗心,别开玩笑!我们都成亲了,你不跟我回去,又能去哪?” 他上前又要拉人,张苗心飞快往后让:“不要不要……我不要去高家!” 任谁都看得出来,张苗心是真的害怕。 有那好心的邻居上前拦住高进发:“让我帮你劝劝。” 高进发不想让别人劝,只想弄清楚张苗心为何变得这么快。可周围这么多人,他强行把人带走的可能微乎其微。只得勉强笑道:“多谢大娘了。” 张苗心看着张家院子里大喊:“二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我回家吧!” 好心的大娘拉着她离开:“别喊了,你二叔还生你的气呢,去我家里喝口茶,缓一缓再说。” 张苗心脸上的泪一直就没停过,到了大娘家里,趴在桌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于庄户人家来说,有人跑自己家哭,挺不吉利。看她哭得厉害,叫她回来的大娘有些后悔,想着开导完赶紧把人打发了:“苗心,你别哭了,跟大娘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想留在高家。” 张苗心抽泣着把昨天的事说了,又讲了高进发,晋城卖地被她一劝就回来的事,末了哭着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卖地,一直就想让我回高家拿银子。他是个卑鄙虚伪的小人!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慕我,只想算计我……大娘,这样的人,我怎么跟他过?” 大娘若有所思,到了外面对等在那里的高进发道:“就因为你没卖地,她觉得你骗了她!” 高进发:“……” 他确实不想卖地,可阻拦他卖地的话是张苗心亲口说出的。她怎么又觉得他不坦诚呢? “冤枉!我是真想卖地还债,”高进发一脸诚恳:“可今儿在城里,她非说回来问张家拿银子,使命拉着我回来的……” 大娘面色复杂:“你一个大男人,她拉得动你?” 高进发一噎,解释道:“当时她那般决绝,怎么好伤她?再说,她和张家闹翻,二叔不太可能给她银子。我是想着等她失望了,我再去找中人卖地……” 简直就是狡辩! 话里话外一副要卖地的模样,他倒是卖啊! 都到了城里了,也没把中人叫来,分明就是不想卖嘛。 大娘也看出来了,高进发看似憨厚,其实机灵得很,她已经后悔自己多事,懒得多问,摆摆手道:“缘由我帮你问出来了,能不能哄好看你自己。” 高进发道了谢,急忙进门:“苗心,咱们回家吧。你到别人家来哭,就算大娘不在意,咱们也不该这么失礼。我知道你是怨我没卖地,回去我就卖,成吗?” 他语气决绝,张苗心半信半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知道在别人家哭不好,便顺着高进发的力道出了门。 高进发心里盘算了一下,道:“这些债是我欠的,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别操心,我会想办法还上!” 又不提卖地? 张苗心看着他:“你要想什么办法?又让我回了娘家要么?” “不会!”高进发满眼心疼:“若我知道张家这般绝情,绝不会让你回去受这样的委屈。苗心,我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只希望你能安好。” 张苗心板着脸,总之,高进发不卖地,她就不会信他! 接下来半天,高进发一直都在劝,他发现这姑娘比廖红月难哄多了。 一直到吃晚饭,张苗心都没松口。无奈之下,高进发只能妥协:“今日夜里我就进城,明日一早,我就把契书给中人,然后拿银子回来还债!” 第1176章 养妹二十五 张苗心还是一声不吭。 高进发也没想到这姑娘这般精明,叹息一声:“你早点睡,明天我肯定把债还了。绝不让你为难!” 回到房中,高进发捏着地契一宿没睡,他已经丢了廖红月,再不能失去张苗心。卖地是最坏的打算,饶是他尽心算计,却还是留不住。 大抵是天意如此! 半夜,高进发揣着地契出了门,去了城门口排队,天蒙蒙亮时,他已经到了街上。 楚云梨正在摆货,余光瞄到熟悉的人影,顿时来了兴致:“这么早,去哪儿啊?” 听到这似笑非笑的年轻女声,高进发只觉头皮发麻,一阵烦躁里,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昨天张苗心在此呆了一刻钟的事。 那时候,也是这便宜小姨子说有话跟她说来着。 难道是因为小姨子? 想到这些日子廖红慈针对高家所做的事,高进发福至心灵,肯定是她! 想到此,他眼神如淬了毒一般,质问道:“昨天你跟苗心说了什么?” 楚云梨眨了眨眼:“就……说了几句实话啊!” 高进发瞪着她:“她一回去就要回张家,都是因为你吧?”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咦,我说的是实话,又没有胡编乱造,如果她真的不跟你过,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高进发哑口无言。 -- 第162页 因为张苗心的怀疑没有错,他根本不想卖地,所以才再三算计。 没想到被张苗心识破,他心里心虚之余,也恼怒不已。这份怒气他不敢对着张苗心,只能冲着别人,比如……便宜小姨子! 他恨得咬牙切齿:“廖红慈,我们高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还不够吗?你怎么这样狠?” “你家破人亡,关我何事?”楚云梨不以为然:“我只是为我自己讨个公道而已。高家人有罪,那是知府大人判的,你这是不服大人的判决吗?” 说话间,廖红月带着孩子走了过来。 最近她白日都在绣花,早上带着孩子出来买菜会来帮一下铺子里,看到高进发在这儿,还一副怒火冲天模样,顿时皱眉:“高进发,咱们俩都没关系了,你若是要脸,就不该再来纠缠!” 高进发恼怒不已:“要不是她害我,我也不会来找她算账!” 听到这话,廖红月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妹妹说不会放过欺负她的人……难道,妹妹又动了手? 孩子起得早,本就不太高兴。被高进发一喝,吓得哭了出来。 高进发心里烦躁,听到孩子哭声,愈发不耐烦:“廖红月!你的话我还给你,咱们没关系了,以后各过各的,你别再来纠缠我,管好你妹妹!” “管不了!”廖红月抱起孩子哄,随口道:“我妹妹性子好,从来不会对不起谁。她既然针对你,那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 这样偏心的话出来,高进发气了个倒仰:“廖红月,你别逼我。” 廖红月讶然:“我逼你什么了?” 她一脸无辜,肌肤白皙,脸颊生晕,眉眼舒展不见愁苦,看起来比以前过得好。高进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难受,就想让别人也不好过,想到什么,他冷笑着低声道:“廖红月,你不想坐牢吧?” 廖红月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高进发脸上怒气不在,一副运筹帷幄模样:“我知道你偷东西了!” 廖红月突然就想到她偷的那两只鸡,面色瞬间惨白下来。 见状,高进发愈发得意:“我欠了三两银子的债,高家还有十一两。我也不要多的,你把这些债帮我还了,我便也会忘了那些事。” 廖红月吓得后退一步。 她不敢相信,这是和她同床共枕几年的老实人! 虽然她早发现高进发没那么老实,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耻。 她跑去偷鸡给他熬药的事他知道了竟然装作一无所知,药喝得心安理得……太不要脸了。 廖红月浑身颤抖起来,既是气的,也是怕的。她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高进发见状,冷笑道:“孩子没了娘,肯定要跟我。红月,后娘手底下的孩子可不好过,你要是不想让孩子吃苦,就帮我把这些债还了。我跟你保证,此事了了,以后我再不为难你!” 竟然拿亲生骨肉来威胁人!廖红月再一次看清了这男人的卑鄙无耻。 她颤着声音:“我哪有银子?” 就算是张苗心给了她五两,可这些日子花了不少,她手艺一般,绣的花只够母子俩日常花销,还没来得及攒银子。 高进发语气意味深长:“你没有,可以跟人借嘛!” 楚云梨忍无可忍,抬脚就踹:“我借你个头!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她踹得突然,高进发毫无防备之下结实挨了一脚,摔到了台阶底下。他捂着肚子,冷笑道:“现在你们就是还债,我也不答应了。我要银子治伤,至少十两,若是不给,现在我就去衙门!” 楚云梨下了台阶,又踹了他一脚:“看把你能耐的,你去告啊!” 高进发:“……” 他满脸不可置信:“你不怕?” 楚云梨不怕,可廖红月害怕,她拉住又要踹人的楚云梨:“妹妹,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他!” 就算是借,那也要还啊! 她一个女人拖着个孩子,能把母子俩养好就不错了。二十多两银子,她一辈子也攒不了那么多! 楚云梨对着地上的高进发嗤笑一声:“我还当是多大的把柄,不就两只鸡么?” 她掏出一两银子,递给闻声赶来的赵成:“赵叔,麻烦你跑一趟村里,把这银子给村头的李家,顺便道个歉,就跟他说我姐姐当初手头不宽裕,偷拿了他两只鸡,现在加倍赔偿。” 两只鸡换一两银子,傻子才不答应! 再说,李家丢了鸡一直没报官,根本就不想惹上衙门。肯定很乐意收下这一两银子的。 高进发愣住。 楚云梨又踹他一脚:“还不滚?” 高进发对上她的脚,急忙避开。那纤纤小脚穿着精致的绣鞋,踹人时却像石头一般,挨着就疼得不行。 眼看讨不了好,反而会讨打,高进发不再留,转身就跑。 看着落荒而逃的高进发,廖红月心情复杂,她刚刚被气得眼圈红红,怒道:“老娘当初真的瞎了眼!” 楚云梨转身进铺子,随口道:“你为了他委屈我,险些害廖家家财易主!” 闻言,廖红月面色煞白:“妹妹,对不住!” 楚云梨一挥手:“说这些没用。今日我会帮你,是我心情好。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说到做到。 听出来了妹妹口中的决绝,廖红月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 第163页 “妹妹,谢谢你!” 楚云梨不理她。 廖红月偷鸡是事实,如果到了公堂上,廖家双亲教出个小贼的事肯定传得沸沸扬扬,也会说廖红慈绝情,逼得亲姐姐去偷。 他们夫妻吵闹不要紧,牵连上廖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被两只鸡毁了名声,不划算。 高进发去找了中人,拿到了十七两银子,为了哄回张苗心,他还特意跑到银楼帮她买了一只钗。 随着他回到村里,那些债主也上了门。高进发心里不舍,也还是乖乖还了债。 得知此事,张家人也上了门。拿出了当初高进发写下的借据,还有拿药欠的债记下的账本。 前后加起来,足十一两。 高进发欠村里人三两,加上这十一两,除了他买钗的银子,瞬间就只剩下三两多了。 那么大一片地,只剩这点银子,高进发心里难受不已。可为了挽回张苗心,他还是咬牙认了。 张家人拿到银子,也没有原谅张苗心的意思,很快就离开了。 高进发心痛得滴血,勉强挤出一抹笑,将钗送到了张苗心面前:“苗心,我帮你带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张苗心不想搭理他,高进发主动把钗插到她发髻上:“苗心,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从未骗过你。你看,我跟你承诺过的事都办到了。你别听信外人的挑拨,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廖红慈她恨我们高家,她说的话不能信的!” “你剩下的银子呢?”张苗心木着一张脸问。 她没说原谅的话,没有欣喜若狂,高进发心里没底,试探着的:“你想买什么,我帮你买就是。” 张苗心伸出手:“给我!” 高进发:“……我是一家之主,手头不能没有银子。苗心,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你要信我。” “给我!”张苗心语气加重。 高进发:“……” 第1177章 养妹二十六 张苗心板着脸,一脸严肃,毫无商量余地。 从认识至今,高进发从未看到过她这样的脸色,他笑容勉强:“苗心,不就银子么,我给你就是。” 他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咱们夫妻俩如今就这么多,你可要放好。” 张苗心伸手接过,面色不见缓和,又问:“你家没了地,转眼就要秋收,别人家都有粮食进仓,我们却什么都没。就算平时尽量不花银子,但总要吃饭吧?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这些事情,高进发早就想过了:“我进城去打短工,无论如何,日子总能过。”他瞄了一眼张苗心手中的荷包,伸手揽过她的肩,头越靠越近:“苗心,我们是夫妻,这做夫妻呢,不是一个屋檐底下就行的……”他语气渐渐暧昧,唇靠近了张苗心脖颈。 张苗心浑身僵硬,木着脸道:“进发哥,我害怕。我们再缓缓吧!” 发生了她跪求回家的事,高进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更何况,她手头还捏着他的银子呢。如果不做真夫妻,她卷银子跑了怎么办? 高进发语气温柔,动作却强硬,一弯腰将她拦腰抱起:“你别怕,我不会伤了你的,凡事都有第一回 。女子嫁人后都一样,不会有事的。” 张苗心惊恐地发现自己挣扎不过,到了床上后,立刻被他压住。 张苗心奋力挣扎,大吼道:“高进发,你不能强迫我!” 高进发已经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我们是夫妻,早晚都有这一遭……” 可发生了那些事后,张苗心压根没打算和他做真夫妻。她只是想把给廖红月的那些银子从高进发这里找补回来而已。 “不行不行……”张苗心急忙往后退。 “撕拉”一声,张苗心衣衫被撕裂,露出大片冰肌雪肤,高进发一开始只是想和她圆房,可看到这片雪白肌肤,他眼中渐渐的红了。 廖红月已经走了许久,他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这些,哪还忍得住? 张苗心对上他狼一样的目光,吓得面色惨白:“高进发,你不能!” “你是我花八两聘礼明媒正娶的媳妇,没什么不能的。”高进发语罢,整个人埋进了她怀中。 这和张苗心想象中的不一样。 就算是做真夫妻,那也得两情相悦,而不是这样被人强迫。张苗心本就被宠着长大,向来吃软不吃硬,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的腿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手就在空中乱挥,摸着了一个陶瓷小人,想也不想对着身上人的头狠狠砸下。 只听得沉闷的“砰”一声,高进发满眼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伸手捂着额头,怒斥:“你疯了!” 张苗心手上拿着的是当下人成亲都会有的小人,一男一女正做着羞羞的事,一般是放在床头。砸到了人,她有些害怕,可对上高进发满是怒火的眼,下意识又砸了一下。 高进发第一回 挨打,是因为毫无防备。看到她砸过来,他哪会乖乖任由她打?当即一把抢过往地上一甩。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传来,张苗心手中再没了防身的东西。她吓得眼泪直流:“进发哥,我是真的害怕……你别逼我……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对不起……” 她是真吓着了,口中的话也乱七八糟。 高进发捂着额头,满脸沉郁。 这不管是谁家夫妻成亲,也不会闹成这样。张苗心如此抗拒,可见是真的没打算和他过日子。 -- 第164页 高进发弄到如今,媳妇没了,儿子没了,最值钱的地也没了,只剩下张苗心。如果她也走了,他失了张家这门强有力的亲戚,还怎么翻身? 想到此,高进发伸手去拉她的脚:“别怕,我会疼你的。” 张苗心惊惧不已,曲着的脚被拉直,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乱蹬。 也不知道蹬着了高进发哪儿,总之他惨叫一声,捂着某处蹲了下去。 张苗心得以脱身,也不敢细看,找了一件衣衫裹上,逃命一般奔出了高家。 这时天色渐晚,睡得晚的人家还在洗漱,看到外面似乎有人跑走,顿时惊讶无比。 一问之下,得知是张苗心衣衫不整跑回了张家。 再往高家院子里一看,听到里面的惨叫。这些邻居平时会暗地里说几句高家的闲话,可若高家真需要人帮忙,他们也不会干看着。反正力气又不花钱。所以,几个人结伴进了高家院子。 然后就看到了地上蜷缩着的高进发。 “这是怎么了?” 高进发本来也不想叫人,可他实在太疼,那地方可不比其他,万一伤着了,一辈子就完了。所以他才惨叫引人进来。 “请大夫……大夫……” 看到他这样,邻居们想到了刚才跑走的张苗心,有人跑去请大夫,剩下的人好奇问:“你们夫妻俩这是唱什么戏呢?” 高进发:“……” 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和张苗心一起他会受这番罪,他宁愿当初直接把地卖了跟廖红月好好过日子! 邻居越来越多,高进发被人扶上了床。 而这边张苗心跑回娘家,不管不顾踹门:“二叔,放我进去。” 她哭声凄厉,着实吓着了张家的人。 说到底,张家人恼怒她不懂事,但也没想真的让她死,看她衣衫不整吓得魂飞魄散,张大哥没有多想,直接打开门:“你这是怎么了?” 张苗心扑进兄长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这番动静,引得张家众人全都从屋中出来了,张郎中皱起眉:“都夜里了,怎么回来了?吵架了吗?”又疑惑:“债都还完了,不好好过日子,吵什么?” 张苗心着实被吓着了,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着道:“我不要跟高进发……做夫妻……他强迫我……他还打我……撕我衣衫……” 张家众人都有些无语。 当初是她非要闹着嫁的,这嫁人了肯定要圆房。她却不肯……从来也没听说过哪家夫妻为了圆房闹这么大。 张郎中掏出旱烟袋,正打算抽呢,就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他放下烟袋,起身走到门口:“何事?” 一般人这么着急跑到张家,肯定都是因为家中有病人。 借着月色,张郎中看清来人,心下愈发疑惑。记忆中这家人全都是壮年,白日还见过,根本就没人生病。 用不着他猜,来人跑得有些气喘:“高进发受伤了,伤了那处,动弹不得,您赶紧看看去吧!” 张苗心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密切关注着她的妯娌,二人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张大嫂试探着问:“这事跟你有关?” 张苗心色厉内荏:“他想欺负我,我无心的!” 得,还真是她弄的! 张郎中本来不想帮高进发治病,可事关侄女,他得去看看伤势。要弄清如何伤的,伤势如何,这些都很要紧。 他背着药箱,带着张家兄弟两人,到了高家院子里,发现已经围了挺多人。 高进发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 张郎中上前:“伤了哪儿?怎么伤的?” 当着众人的面,高进发只觉屈辱:“苗心踹的。” 众人恍然,眼神意味深长。 高进发:“……” 他知道自己今儿算是闹了大笑话,可事已至此,比起闹笑话,他更想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 张郎中一脸严肃,今儿这事,无论高进发伤得重不重,张家都得丢脸。 他打发了屋中看热闹的人,解了高进发的裤子,越是看,心里越沉。想到这是侄女伤的,他立刻放缓了面色:“没事,喝几副药,养养就好了。” 高进发痛得半死,他如今身无分文,也不想花银子去找外面的大夫。他想法简单,这病治不好,他就赖着张家! 翌日早上,高进发躺在床上起不来。 不是装的,是真的起不来,别说翻身,简直一动就痛,他夜里都没睡着。 屋子内外一个人都没有,高进发大声喊:“大娘!” 隔壁大娘听见了动静,也知道他伤了那处,不好进门,只在院子外应声:“何事?” 高进发强忍着身上的剧痛,道:“我肚子饿,您能去张家让苗心帮我送点饭菜么?” 于情于理,张苗心都不能不管他。 大娘也没拒绝,跑了一趟张家,说了高进发的话。 张苗心也是一夜没睡,怕被张家人赶走,她很早就起来,在院子里打扫翻晒药材,听到大娘的话,面色惨白下来。问刚从屋中出来的张郎中:“二叔,他伤得重吗?” “养几天就好了。”接话的是张大嫂。 昨日夜里,张郎中已经面色慎重将高进发的伤势告知了两个儿子。 总之,高进发这辈子都别想好了。 -- 第165页 妯娌俩自然也问了自家男人,得知高进发伤得这样重,立刻就开始吹枕头风。 高进发看似老实,其实最是精明。他伤得这么重,又败光了田地,好不容易能赖上张家,他岂会放过? 所以,妯娌两人想法都一样,劝着这家男人让张苗心回高家去照顾他。否则,高进发肯定吃穿住行全都赖着张家,他那病可好不了,难道张家要任由他赖一辈子? 兄弟两人看不得妹妹受苦,可知道她闯下这样大的祸事,也有些恼怒。 说到底,兄弟已经各自成亲,有各自的小家。说难听点,自己多吃块肉都舍不得,怎么可能把银子留给毫不相干的人花? 张二嫂走出来,道:“苗心,你都成亲了,在娘家住着不像话。我给你大嫂这些年来,也就逢年过节才回去一趟。这是做人媳妇的本分。” 张苗心:“……”这能一样? 她根本就不想做高家的媳妇! 第1178章 养妹二十七 张苗心不想回去。 妯娌俩却不由她。从今日高进发毫不客气要早饭就看得出来,这人沾上了就甩不掉。 她们妯娌俩伺候自家男人是应当应分,伺候公爹也是应该,凭什么伺候高进发一个不要脸的外人? 谁惹的谁自己伺候去! 张苗心眼泪直流:“他强迫我,我不要回去!” “你就算这日子不想过了,你的想法子和离,或者讨一封休书,不明不白在娘家住着,传出去像什么话?”张大嫂苦口婆心:“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侄女想啊,我们养你长大,你不能毁了张家女儿的名声啊!你说对吗?” 张苗心也觉有理,从成亲第二日,她就想离开高家了。可就这么离开,高进发肯定会纠缠,她也不好议亲再嫁……还是得做个了断。 “我一个人回去,我怕……” 张大嫂一挥手:“我送你!” 妯娌俩还真得送她回去,当然了,早饭是没有的。 高进发躺在床上,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张家送饭,总之,他的伤不好,张家别想脱身。 没想到没等来早饭,等来了两个嫂嫂。他扫了一眼,见她们手中没有拿饭,正想开口呢,张大嫂已经率先道:“进发,苗心已经知道错了,她无心的。你也是,这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强来呢?你把人吓着了,受伤也是活该!” 她身为大嫂,说教几句不过分。 高进发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道:“我饿了!” 管它对不对呢,吃饭要紧! “苗心,赶紧做饭去!”张二嫂拉了一把张苗心。 张苗心愣住,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二嫂把她拽出门,压低声音:“不管你们之间怎么闹的,总之是他受了伤,落在外人眼中,就是你理亏。你得让他心甘情愿放你走,否则,你落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就算再嫁,也没有好人家上门提亲。” 张苗心觉得这话有理,可她根本不想留下来,她急忙道:“我不要留在高家!” “我知道!”张大嫂接话:“可你若想落个好名声再嫁,就不能这么任性!你得让他心甘情愿放你走,并且不再纠缠你。” 张苗心听了这些话,心里也盘算开了,问:“高进发的伤,到底如何了?” 如果伤得不重,帮他把伤养好,她就能离开了。 妯娌俩不回答:“我们又不是大夫,你问爹去。” 两人丢下张苗心,飞快跑了。 …… 村里发生的这些事,楚云梨第二日就知道了。 不过,如今她更在意连家发生的事。 连枫把那个陪他去水城的随从关了起来,不给他饭吃只给水喝。 随从一日日虚弱下去,眼见求饶无用,只得招了。让他下毒的是连府管家的媳妇。 他吐了口,连枫立刻押了管家一家子问话。 管家有儿有女还有孙子,连枫不需要用刑,只拿一把刀对着管家的小孙子……一家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人活在世上,谋求功名利禄,说到底都是为了子嗣。管家拿了大笔银子对连枫下手,也是想给孙子攒银子。 如今被掐住了命脉,拿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管家再不迟疑,急忙道:“是夫人!” 连枫问话时,特意找来了连父。 连父对长子冷淡,可他实在优秀,就算不承继家业,放他出去,也能拼出一片天地。 所以,哪怕他更疼后面三个儿子,也从来没想让长子去死。更不容许有人对他动手。得知长子九死一生是因为妻子动手。饶是他爱重继室,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恼怒。 “我会罚她!” 听到这话,高进发嘲讽地笑了笑:“我要补偿。” 连父毫不犹豫点头:“你要什么?” 果然他还是要护着那女人,连枫嘴角笑容愈发讽刺:“把我应得的给我,我会搬出去。” 连父讶然:“父母在,不分家……” “我会中毒,就是因为在偌大家业,若是我留在家中,早晚还会有这一日。”连枫面色淡然:“父亲,你也不想看到我们兄弟相残,对不对?” 连父确实不想,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了哪个他都舍不得。 儿子的话,也确实是个办法。早早把家分了,也省得底下三兄弟对大哥动手。 -- 第166页 连父踌躇了下:“我还没死,不可能把家中祖产给你。” 连枫很好说话的模样:“长子占七成,你把祖产折成银子给我。不过,夫人对我动手,您说要补偿,便应该多给我一些。” 连家的七成可不少,连父只觉得心痛,可心痛总比看兄弟互相残杀来的好,他沉吟半晌,到底点了头。 像这种传承多代的商户,最值钱的就是家中的铺子和库房。 库房中的东西可以分,可铺子不成。于是,连父收拢了手头全部的银子,还用一些新置办的铺子抵给连枫,才算分了家。 其实呢,说是七成,连枫压根没拿到那么多。 不过,他也不在意,当日就搬进了地契中的三进宅子,派人给楚云梨传了话。 父亲这般护着底下的弟弟,任谁都会伤心,楚云梨放下手头的事,特意约他出来喝茶散心。 “我不难受,真的!”连枫的脸上还带着笑,在楚云梨面前,他从来不伪装。 所以,这会儿他是真的高兴。 楚云梨狐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被打击太狠,直接疯了吧?” 连枫忍不住笑了:“连家银子很多,我根本花不完,拿太多也没用。我搬了出来,拿走的东西与连家无关,而连家的那些也与我无关。” 楚云梨恍然大悟,她有些明白连枫的想法了。 连枫拥有的这些属于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可染指。而连家那边……还有三兄弟呢。 以前有连枫在,他们还能一致对外。现在连枫这个活靶子不在了,他们大抵是要互相防备,甚至为了谋夺家业对兄弟动手。 “你想得开就行,我怕你难受!”楚云梨笑意盈盈,端起茶杯:“从今日起没人算计你的小命,对你来说,真是个好日子,我以茶代酒,祝你以后长命百岁!” 连枫哭笑不得,转而他面色慎重:“红慈,我心悦你。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与你相守一生。之前我在连家,难免让你受委屈。如今我自己顶门立户,自认能保护好你……你过完年就十四,咱们先定亲,好不好?” 楚云梨似笑非笑看他。 商户人家眼神最是毒辣,已经有人发现了她擅长做生意。并且,楚云梨来了之后,吃得挺好,短短几个月身量拉高不少,乍一看像是十五岁该议亲的姑娘家。最近有几位夫人老是去她的茶楼找她闲聊,聊够了还会让家中适龄儿子来接,用意不言而喻。 “我才十四,你急什么?” 连枫:“……”当然急了! 万一媳妇飞了,他上哪找去? “我们俩经常见面,外面人会说闲话的。定下亲事,我们就是未婚夫妻!”连枫继续游说:“红慈,当初你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还带着大笔嫁妆,你根本不亏!” 楚云梨忍不住笑开:“好!” 她答应得爽快,连枫愣了一下,顿时大喜,伸手握住了她的:“我明日就带着媒人上门!” 连夫人之前有些看不上楚云梨,可随着楚云梨生意越做越大,城中商户也不敢小觑。连夫人再看和长子来往的楚云梨,心里就有些酸。 连父把长子分了出去,连夫人正心痛那些家业呢,就得知连枫和廖红慈定亲的事……更难受了!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连枫给摊上了呢? 当初连枫若是没中毒,兴许就不会遇上去水城进货的廖红慈。这么一算,她还算是两人的媒人。 连夫人:“……”不能细想,越想越憋屈!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老三竟然买通了老四的丫鬟,让丫鬟给老四下毒。 连夫人得知此事,满脸震惊,质问老三:“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何要下这样的毒手?” 老三不以为然:“这连家诺大家业,只因为二哥比我早生一年,便能得到大半,未免也太不公平。我们都是您和父亲的儿子,根本就没区别,二哥能得的,我为何不能?” 连夫人崩溃不已。 和她同样崩溃的是连父,他咬牙分家,就是不想让他们兄弟骨肉相残。 可没想到长子分出去了,剩下的几个亲兄弟竟然还能打起来! “都是混账!”兄弟相残,着实气着了连父,他把儿子斥骂一通,还迁怒连夫人:“你生的这些畜牲丝毫不顾骨肉亲情,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下他们!” 连夫人:“……”那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生的! 第1179章 养妹二合一 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互相残杀,连家夫妻也只能狠狠罚了老三。 可二儿子险些中毒,哪里能忍受双亲和稀泥? 表面上看是服气了,回头就找了人给老三下毒。 得知此事,连枫面色冷淡,跟楚云梨分析:“她从小就教几个孩子要争,那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楚云梨赞同这话。 接下来一段时间,连府二公子与四公子合起伙来与老三作对,这期间被连父知道,他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可他们该闹还是闹,甚至仇怨越结越大。 不过两个月,兄弟三人已经到了见面不打招呼的地步,并且,因为连家夫妻老是在其中和稀泥,一开始三个儿子还能听进去几句劝,到了后来,根本就不搭理连父。 这段日子里,楚云梨偶尔听一下连家发生的那些事,也没忘了关注村里。 -- 第167页 高进发受伤之后,养了两个月不见好转,一直都是张苗心照顾。 饶是张家父子几人都说高进发伤得不重,可他自己也不是傻子,眼看自己伤势渐好那处却毫无知觉,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不可能痊愈的真相。 于是,脾气越来越大。 张苗心耐着性子照顾他,目的是为了离开,本意是想着等他好转之后再提。 可高进发一直不见痊愈,她心里也不安起来。 早上天蒙蒙亮,张苗心就端了早饭进门。 没法子,高进发受伤之后,性子变得怪异,早饭迟了他会骂人,所以,张苗心干脆早一点给他做好,若是他不吃,等他吃的时候再热一下。 高进发已经醒了。 他伤势好转,已经可以下地,但他却始终没起床,白日里睡得太多,夜里都睡不着。看到张苗心端着碗进来,瞄了一眼碗中的粗粮粥,道:“我不喝这玩意儿,昨日我说过,今早上我要吃鸡蛋。” 张苗心一脸为难。 高进发受伤两个多月,天天都要吃好的,不吃就要闹,张苗心为了哄他高兴,一般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这好东西得要银子买,她当初要来的那些银子,除开付给张家的药费,全都花在了吃食上,两个月来已经见底。 “咱们没有银子了。” 高进发皱起眉:“那我不管。”语罢,伸手轻飘飘地将粥拂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声起,碗中的粥溅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熬得粘稠的粥,张苗心恼怒不已:“你不吃也别扔啊!这是粮食,好多人还喝不上这粥呢!” 她跟着做大夫的二叔长大,从小到大见识了许多,知道有的人家不缺吃喝,但更多的人家因为家中有病人,只能吃糠咽菜。 加上张郎中从小就教她不能浪费粮食,所以,看到地上的粥,张苗心无比生气。 生气之余,还觉得委屈。 伺候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伺候了高进发两个多月,自认尽心尽力。她连自己的二叔和两个哥哥都没这么伺候过呢。 从小到大,她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要不是为了离开,她早就不干了。 就这两个月里,张苗心已经有很多次想丢下就走,今儿这碗粥,算是最后一根稻草。 床上的高进发不以为然:“你没银子,你们张家有啊!我娶你花了八两聘礼,这才到哪?你要是不把我伺候好了……哼,别想过好日子!” 张苗心如今已经没有好日子过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高进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已经后悔嫁给你。要不是你受伤,我早已经回了娘家。伺候了你这么久,我自认仁至义尽。” 高进发嗤笑一声:“你想回家?” 张苗心点头:“对!你对我一开始就是算计,而我却傻傻的任你算计。夫妻一场,我也不计较了。你卖地给我的银子我全部花在了你身上,咱们俩就这样吧。” 她转身出门。 高进发捡起手边的茶杯,丢了过去。 茶杯擦着张苗心耳边飞过,落在院子里砸成了碎片,她一阵后怕,不可置信回头瞪他:“你这是在杀人!” 高进发冷笑:“你把我害成这样想抽身就走,门都没有!只要你敢出我高家的门,我就去衙门告你,假借婚事骗我银子,还故意伤人,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张苗心气得浑身颤抖。 她咬牙道:“收你八两聘礼,我问心无愧!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为了你把自己的名声作成了什么样?我就算现在离开,也再不能嫁到好人家!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算计,现在你还有脸告我,你还是不是人?” 高进发嘴角勾起:“看上有妇之夫,是你自己不知廉耻!若你真的无意于我,又怎会动心?” 张苗心气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侧的手捏得紧紧,指甲都嵌入了肉里。简直恨不能扑上去掐死他! 可她还有一丝理智,若真把他掐死,她也完了。她才不要和这样的畜牲同归于尽! 深呼吸几口气,张苗心面色缓了下来。 高进发见状,冷笑道:“想要离开可以,只要你把我的伤治好,我放你离开!” 张苗心自己也会一些粗浅的医术,虽然二叔和两个哥哥都说他伤得不重,可他两个月不见好转还毫无知觉,基本已经是个废人了。 除非遇上神医! 可高家如今穷得饭都要吃不上,真有那运到遇上神医,也没银子请人出手。 张苗心瞪着他,半晌后,转身就走。 她回了张家。 经过这些日子,张郎中已经不再生她的气,也愿意接纳她回家,可他也都知道,高进发不会放过她。 就这么熬吧。 而张家的其余人,虽然可怜这个妹妹,但却没想接她回家。所以,但凡张苗心回去,除了拿药之外,张家人基本都躲着她。 今日也一样,张苗心一进院子,两个嫂嫂就去了后院忙活,两个哥哥也去帮忙,张郎中翻晒着药材,很是认真,好像没发现门口有人。 张苗心心里难受不已,咬了咬唇:“二叔,您实话跟我说,高进发的伤还能治好吗?” 张郎中叹口气:“他又发脾气了?” 张苗心眼泪唰地落下,她这两个月流的泪,比她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抽泣着哭道:“二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回家……” -- 第168页 张郎中不看她的泪:“他不会放过你。以后你抽空回来吃饭,至于那边,能糊弄先糊弄着吧!” 到了这样的地步,张郎中还是没提出接她回家。 也不是他不想接,而是如今的高进发就像疯狗一样,逮着谁都会狠咬一口。 张郎中有儿子有孙子,再疼侄女,也不会为了侄女搭上他们。他最多就把聘礼和这两个月收到的药费给侄女傍身,别的,他也帮不上忙。 关于聘礼,现在他没提也没给,主要是防着高进发,侄女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手也散,银子给她,肯定会很快就花得精光。 张苗心失望不已,哭了半晌,见二叔没有心软,渐渐地就不哭了,上前去帮忙翻晒药材。 “爹,您来看一下这药。”后院中,张大哥的声音传来。 张家的药材大半都是自己采的,遇上天气不好,也容易发霉发烂。昨天刚下了雨,兴许又潮了。 张郎中急忙去了后院,等他再出来时,张苗心已经不在。 他也没多想,继续过去收药。他面前的是麻黄,喝下去会让人麻木无觉,挺珍贵的,若是身上太痛,就可以加上这味药,今年采得比往年要多一些。 …… 午后,张苗心像是没发生早上的事一般,端了午饭和一碗药进门。 高进发坐起身吃饭,嘲讽问:“刚才你跑回张家了?” 张苗心不接话,将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看着面前的风肉,高进发笑了:“你老实照顾好我,跟我做一对恩爱夫妻。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张苗心一个字都不信,面上麻木,道:“药凉了会苦。赶紧把饭吃完,把药喝了吧,刚才我回去跟二叔商量过了,已经换过药材,兴许会有效。” 闻言,高进发恍然想起自己早上说过的话,道:“若你二叔真能治好我,我肯定放你离开。” 张苗心将药递上:“那你要好好喝药。” 高进发才不会拿自己的身子玩笑,两口吃完了饭,接过药一饮而尽。 张苗心慢慢收碗,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并不拿出去洗。还坐到了床边,一副要深谈的模样。 高进发笑看着她:“我知道你后悔了,但你扒着一个男人不放,还出银子把红月送走的事村里人都知道。就算别的村不知,等有人上门提亲,也会有热心人告诉他们的。苗心,你嫁不到什么好人家,我名声也毁了,娶不到好姑娘。不如我们醋和古吧……” 说到后面几个字,高进发已经吐字不清,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舌头麻木,再想抬手,无论他使多大的劲,手却始终没有动静。 就像是那处一样! 高进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你阁我……喔了什么?” 张苗心面色淡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又拿了印泥涂在他拇指上:“高进发,咱们俩互相怨恨,若你强留,我也不敢保证下一次给你的是不是穿肠的药……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高进发:“……” 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想要说话,可舌头已经不能动,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张苗心抬眼瞅他神情:“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这么胆大?” 她将他的手按在了那张纸上:“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高进发,从小到大,我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手指摁上,张苗心颇为满意:“这是和离书,从今日起,我们俩就没关系了。”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她笑容温柔:“还是……你还想留下我?” 高进发:“……” 他急忙摇头。 这会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才满心后怕。张苗心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个温顺乖巧的小姑娘,虽然听外人说过她会一些医术,可他一直没亲眼所见。 今日他才知道,张苗心是真的会医术的! 不止会医,她还会下毒! 张苗心念了一遍和离书,大意就是二人合不来,甘愿和离,高进发主动提出将当初的聘礼当做赔偿,不予追回。 张苗心念完了,问:“你有异议吗?” 高进发倒是想有,可他哪敢? 看他微微点头,张苗心笑了:“早知这么简单,当初我也不费那劲。半日后,你就会恢复如常,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再来找我,我为了解决你这个麻烦,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都不知!” “夫妻一场,我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她拿着和离书,脚步轻快地离开。 高进发躺在床上不能动,半日后,总算能动了。两个多月以来,一直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的他,在能动的那一瞬间,急忙就下床奔出了门。 一路奔到了城里最好的医馆中:“帮我把个脉!” 大夫看他穿得还算干净,伸手把脉,皱起眉来:“你吃了什么药?” 高进发摇头:“有人对我下毒。” 大夫摇头:“不像是毒。有什么症状?” 高进发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说了。 大夫听完,恍然道:“应该是麻黄,不要紧,半日过去,药效已经退去。” 高进发急切问:“若我去报官……” “这又不是毒!”大夫一脸莫名其妙:“这药珍贵,也就咱们南方才有。北方那边好多人想买都买不着。” 不是毒,大人也不会管吧? -- 第169页 高进发一脸茫然,边上药童催促:“这位大哥,若看好了,劳烦把诊费付一下。” 高进发:“……” 看着药童灼灼的目光,那边后门处已经有护卫眼神不善开始拿扁担。眼看再不拿银子就得挨一顿打,他急忙道:“那边廖家是我妻子娘家,你们去问她要!” 说完就往门口跑。 护卫一个字都不信。 若是到了医馆说这种话就能脱身,那这个医馆早就开不下去了。 高进发还没出门,就被扁担拦住了去路,他侧头就对上了护卫愤怒的目光,下一瞬,扁担就上了身。 高进发抬手去拦,只听得“咔嚓”一声骨裂,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这医馆开着,可是要租金的。大夫坐在这里也要工钱,诊费一定要收。当然了,若是遇上特别惨的人,也会酌情少收甚至不收。也有那没银子上门求诊的人。但别人没银子都会好声好气哀求让医馆宽恕几日,像高进发这样,明显就是想要赖账。 赖账的人也挺多,所以,每隔一段日子,医馆就会挑出一个人狠揍,杀鸡儆猴。 高进发运气不好,刚好被挑中。他手臂被打断,蹲在地上惨叫不已。引得街上的人都围了过来。 掌柜出去说明真相,还为自家护卫的“失手”道歉,又道:“我们家接骨最好,就算真伤着了,也会把人治好。” 于是,当着街上所有人的面,高进发被摁在地上由大夫接骨。 大夫一边接,还一边讲解:“只要不动,两个月后能拆木板,半年之后,就能活动自如。若是孩子,还能好得更快。” 高进发躺在地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欲哭无泪。 平时他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也是因为受伤两个多月以来从未看过别的大夫,今日又被下毒,他一来怕自己被毒死,二来也是想找个借口继续纠缠张家,无论如何得让他们赔一些银子。 所以,才会身无分文的跑到医馆来。 本来他还想问他那处的伤,可这大堂中好几个人,他到底没好意思问。至于赖账的事……他不觉得就几个铜板的诊费医馆会把他如何。 他做梦也想不到,医馆居然会把他的手打断。 如果只是打断手,高进发完全可以去衙门讨回公道,不就几个铜板,何至于把人伤成这样? 可人家帮他接了骨,话还说得好听,是因为他赖账护卫着急下手太重……而且,还帮他治好了,就算去衙门,也是他没理。 手上疼痛不已,高进发越想越痛,干脆想别的转移手上的疼痛。 他是怎么落到今日这地步的? 似乎是从高家人觊觎廖家家财开始! 早知如此,当初他肯定出手拦住家人,然后跟小姨子搞好关系。 现在廖家生意越做越大,听说小姨子还和城中富商定了亲……这么富贵的亲戚,却被他一手推远。 楚云梨得了消息,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看着地上半死不活一脸生无可恋的高进发,她心情愉悦无比。 果然,像这种满心贪欲的人,就算她不插手,他自己也能把自己给作死! 最近楚云梨在城中也算是个名人,看到她凑过来,掌柜上前,伸手指着地上的高进发:“廖姑娘,您不知道,这人赖账就算了,还说他是你姐夫,让我们问你要债……” 楚云梨点头:“他是我前姐夫。不过呢,他之前……” 当着围观众人的面,楚云梨讲了高家人做出的那些事。 也有许多人早就听说过廖家和高家的恩怨,这时候又看到高进发,感叹声此起彼伏:“原来就是那个高家啊!” 一副恍然模样。 对上所有人鄙视的目光,高进发羞愤欲死。 楚云梨兴致勃勃:“听说你是来看大夫的?哪儿不适?” 大夫已即将绑好,答道:“他喝的药中加了麻黄,好半天动弹不得。特意来问我是不是有人给他下毒。” 早在张苗心拿着和离书离开高家时,楚云梨就已经猜到两人闹翻,她派去的人不通医术,不知道张苗心下毒的事。 楚云梨笑着道:“麻黄又不是毒。” 大夫一笑:“没想到廖姑娘也精通医术。” 楚云梨连忙谦虚,推让了几句。 说话间,高进发的手已经包扎好,他忍着疼痛起身,急忙跑了。 楚云梨摸着下巴,盘算着高进发身无分文之后,又会做下何事……兴许回去找廖红月。 张苗心对高进发下毒的事,着实吓着他了。 其实高进发见过最恶的女人大概就是他娘,像张苗心这种动辄下毒的,他还是第一回 见。只一次,他就再不想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回去的路上,他一路都在沉思以后的出路。 事到如今,高进发对于自己治好伤已经不抱希望,如今又断了手。张家靠不住,他也不敢去闹,就只能……去找红月。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个孩子。 只要有孩子在,廖红月就不能不管他! 想到家中米缸已经见底,高进发家也不回了,转身回城。 其实呢,最近这两个多月,廖红月也没闲着。 她是个温柔的女子,习惯了依附别人。带着孩子独居难免有人闲言闲语。 这个时候,有一个强壮的男子主动示好,且对她和孩子都不错,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 -- 第170页 廖红月嫁过一次,也没那么多讲究,二人来往一个多月就定下了婚期。 高进发早就暗地里打听过廖红月的居处,也知道她除了早上会去廖家铺子帮忙,白日里基本都留在家中绣花。 于是,到了院子外他直接敲门。 里面却始终没动静,高进发手上疼痛,心情本就烦躁,进不去门,越敲越火气越大。到了后来,已经开始踹门。 “你在做何?”微怒成年男子声音轰隆隆在耳边响起。 高进发闻声回头,就看到了壮的像小山一般的男子,此时满脸怒气瞪着他。 他刚挨了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余光却瞥见男子怀中抱着的孩子有些眼熟,正是子恒。而他身边还有抹纤细的熟悉身影,顿时讶然:“红月?”他又看了看男子,二人靠得很近,绝对不是普通友人,他诧异问:“你们这是……” 廖红月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早晚有这一日,也坦然道:“这是我未婚夫,我们已经定了婚期,就在月底。” 抱着孩子的男人恍然:“这就是高家那个?” 廖红月点头。 她头微微一点,男子已经放下了孩子,捏着拳头就冲了上去,对着高进发脸上狠狠几拳。 高进发被打懵了。 为什么啊! 第1180章 养妹(完) 高进发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痛得他呲牙咧嘴,急忙道:“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 话音未落,又是一拳打到他的嘴,瞬间血光飞溅,还飞走了两颗牙齿。 见势不对,高进发转身就跑。 他躺了两个月,又吊着一根胳膊,本应跑不快,可此时逃命,他像是兔子一样,瞬间蹿出去老远。 高壮汉子没有追,也是因为被廖红月拉住了。 高进发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到汉子没追来,心下一松,只觉整张脸都疼痛不已,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去摸,受伤的肌肤滚烫,已经肿得老高,他“嘶”了一声,余光看到那边街上有许多行人,立刻大喊:“打死人了……嘶……” 一句话吼出,他又痛得龇牙咧嘴。 不过也算达到了目的,街上的行人听到他喊,无论是热心想要帮忙的,还是想看热闹的都围了过来。一进巷子就看到他被打得像猪头一样,众人立即问:“谁打了你?” 高进发伸手一指高壮汉子:“他打的!” 高壮汉子姓张,都喊他大壮,此时撸袖子道:“你他娘的就不是个男人,有本事你过来!” 高进发:“……”没本事。 不过,大壮当着众人的面还这么凶,对他有好处。 高进发如今身无分文,不敢问张家要银子,又吊着一条胳膊,想打短工都不能。家里的米缸已经见了底,下一顿还不知在哪儿呢? 想到此,高进发捂着着脸上的伤,缓缓走了过去:“这位大哥,你不能听外人三言两语就打人啊!打人犯法,要坐牢的。” 这大壮胆子再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动手了才对。 大壮等他走近,对着他胸口又是一拳:“打伤了你我治,打死了我偿命,有什么了不起?” 无论是谁,都怕遇上那不要命的。 高进发被一拳打摔到了地上,惊惧之余,大喊:“他又打人……” 围观众人也没想到大壮还要出手,眼见高进发躺到了地上,赶紧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把大壮摁住,有妇人在边上劝:“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呢?万一把人打坏了,你也很难脱身!” 说话的妇人就住在这巷子里,和廖红月是邻居,两家还算熟识。 廖红月也急忙上前拖住大壮的胳膊:“别打了,你若出了事,我们母子怎么办?” 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哭腔,大壮转头看着她:“我就是替你不平。”当着众人的面,他伸手指着地上的高进发:“就是这个混账,骗了廖家的大姑娘,在廖东家没了后,全家人都哄骗人家一个小姑娘。结果事败,全家人受了伤还坐了牢,银子也花得精光。红月不计较他家人算计廖家,也不嫌弃他又穷又伤,老实伺候。好在遇上村里的好心大夫肯赊药给他。他可倒好,自己病好了之后不想卖地还债,跑去勾了人家大夫的侄女……” 大壮越说越生气,踹了地上的高进发一脚:“你对得起一心照顾你的红月吗?那个大夫的侄女何其无辜?仗着自己一副老实的皮相,骗了这么多女子,打死你都是活该!” 廖家发生的事,因为上了两回公堂,并不是秘密。 只不过许多人都不知道廖红月的身份,也没见过好命娶了廖家养女的乡下人。 现在知道高进发就是那个娶了廖家姑娘的人,众人立刻就松了手,退到了一边。 这种人,挨揍活该! 跟他走得近,还容易毁自己的名声。 高进发的身边一瞬间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他欲哭无泪。众人都觉得他该打,这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还帮着大壮揍人……想到此,他急忙出声:“我有没有错,轮不到你来评说。总之你打人就是不对,我要去报官!” “别!”廖红月着实怕了公堂,着急之下脱口出声。 高进发眼神一闪:“不去也行,他把我打成这样,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要带我治伤,还要伺候我至伤势痊愈!或者给我银子,我自己找人伺候。” -- 第171页 大壮气不打一处来,撸袖子上前:“看把你能耐的!” 高进发伸出左手捂住脸,大喊道:“劳烦你们帮忙报个官,否则要出人命了!” 看热闹是一回事,真出了人命,在场的人都得被拖到公堂上。 这个世上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想和公堂扯上关系。可现在已经看到了,立刻避开也迟了。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真去报了,就必须去公堂分辨。当下,许多人上前拦住大壮:“别打了。” 大壮人高马大,可耐不住人多,七八个人摁住他,总算把他拦在了几步外。 高进发松了一口气:“不给我银子,我就不走!” 大壮气得将身上的人甩开,又要上前打人。 楚云梨站在不远处,将闹轰轰的情形收入眼中,此时上前:“别闹了,我给你银子。” 高进发有些意外,不过,能拿到银子就是好事,下顿饭有着落了。 楚云梨给了三两,语气意味深长:“打人不对,这是我替我姐姐赔给你的。你可千万收好了!” 高进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可银子就在眼前,傻子才不拿,他一把接过,跌跌撞撞跑走。 廖红月没想到这种时候妹妹会出来帮她了事,感动得泪眼汪汪:“妹妹,谢谢你。” 楚云梨面色冷淡:“我只是顺手而已。发生过的事无论如何也抹不了。” 廖红月面色瞬间惨白:“对……对不起……” 说得再多,廖红慈也回不来了。 这事情吧,难就难在廖红月对妹妹是真没有坏心,甚至还很愿意帮妹妹的忙。她的错处,一是让高家搭上了廖家,二是没能阻止高家人。 这两样,说起来也不能怪她。 不只是楚云梨这么想,连廖红慈也是这个想法。 真对她动了手,廖红慈大抵会不满。所以,就这样吧,从今往后,廖红月过得好不好,楚云梨都不会再插手。 当着众人的面,楚云梨声音不减,道:“廖家养你一场,并没有亏待你。反而是你将祸事带入了廖家,虽然不能怪你,但若没有你,我不会吃那些苦。所以,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廖家女,过得好或差,都与廖家无关!我不会再管你。” 她转身离开。 看着妹妹走远,廖红月喊了几声都不见妹妹回头,不知不觉间满脸是泪,眼中悲痛难忍,喉咙间一阵哀哭,腿一软,跌坐在地。 边上大壮急忙去扶。 众人渐渐散去,也将廖红慈不再认姐姐的话传了出去。 走出人群,楚云梨没有回铺子,而是去了郊外。她走得飞快,出了城后往村里的方向去,那里有片小树林。 树林茂密,有那胆小的,白日里也不敢一个人过。 高进发并不胆小,他脸肿成了猪头一般,还吊着一条胳膊,心情却止不住的雀跃。他捏着手中的银子,盘算着回去之后问村里人买点吃的,等他脸上的伤好一些,就到城里找个大夫好好治一下他那处。 走进树林,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想继续赶路,突然眼前一黑。 一条麻袋罩住了他的头,高进发刚想要大喊,嘴边就挨了一下,瞬间满口腥咸。本就掉了两颗牙还隐隐作痛的口中又痛得他想立刻晕过去。 可他不能,电光火石间,他想到自己拿银子的时候围着许多人,都说财不漏白,这是有人盯上他了吧? 下意识地,他伸出左手去掏放在腰间的银子。 可手还没碰着腰带,又挨了一下,下一瞬,早上才听过的骨裂声又起,高进发痛得止不住想要大叫,还没出声呢,嘴就被人捂住。 紧接着,浑身上下各处都挨了打疼痛不已,他想喊也喊不出,还没挨几下,腹部一阵疼痛传来,他直接晕了过去。 楚云梨掏出他腰间的银子,又踹了他一脚,将麻袋收起,冷笑道:“让你也尝一尝躺在床上等死的滋味!” …… 正值傍晚,有人驾着马车从城里回村,小树林里光线不好,马儿都走到近前了,赶车的人才发现不对。急忙勒停马儿,马前腿还是踩着了地上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驾马车的人最怕撞上人,马车夫吓了一跳,急忙跳下去,只见地上的人浑身是伤,满脸青紫看不出是谁,只从衣衫分辨出好像是庄户人家的汉子。 车夫怕自己被讹上,急忙道:“你自己躺在路中间,光线也不好,你被踩着了也是活该!我最多给你几文钱……” 高进发本来晕着,被马儿踩了一脚,立刻就痛醒了。他呼吸都费劲,口中疼痛,呼吸间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根本不敢说话。 他双手都不能动,眼神哀求,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吐:“救……我……” 车夫做不到见死不救,实在是这人忒惨,若是他今日掉头就走,回去可能会做噩梦。可若是把这人带回去,被讹上怎么办? 实在是,马儿确实踩了他一脚! 正左右为难,身后又有马车过来,车夫眼睛一亮,急忙道:“有人受伤了!” 常人都做不到见死不救,两人商量好互相作证,这才把高进发弄上马车带回了村。 张苗心做梦也想不到,不过才分开半日,高进发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回去之后,故意把自己的和离书给了人看,也将和离的事告知了村里喜欢扎堆聊天的妇人。别看才大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和高进发再无关系。 -- 第172页 当然了,众人并没有全信了张苗心,还有和高家关系好的人试图找到高进发佐证一番,却发现高家大门开着,里面根本没人。一问之下,得知有人看见高进发自己急匆匆出了村。 高进发半死不活被抬回来,村里人都看见了,两个车夫一路走一路解释,到了高家时,已经有热心的人找来了张家父子。 张苗心本来想要避嫌,没打算去高家。本来嘛,两人都和离了,再凑在一起只会惹人闲话,她还想嫁人呢! 可后来听到有人议论高进发被打得连亲娘都认不出,两只手都断了,五脏六腑也伤得重,能不能救回全看天意。她实在忍不住,这才跟着几个妇人去了高家。 高进发气若游丝,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张郎中仔细查看过一遍,叹口气:“我治不好,只能帮你把手上的骨头正好,至于别的,你另请高明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张家父子几人的医术不如城里的大夫好,正因为如此,如果他们能救,就证明病情不重。可若他们不治,那就说明病情非同一般。 高进发满身青紫,骨头都碎了好几处,一看就伤得不轻,现如今张家父子都不敢动手……高进发大概活不了几天了。 人都要死了,村里人有那心善的,问:“进发,你要不要请城里的大夫来试试?” 高进发倒是想请,蝼蚁尚且偷生,他还没活够呢。可他方才在小树林中醒来,忍着剧痛去摸腰间,发现硌手的银子已经不在。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他如今身无分文,大夫就算心善不收诊费,可也要收药费啊! 没有药,大夫看了也没用! 高进发不想死,他哑着嗓子:“借……” 众人默然。 他伤成这样,有了银子也不一定救得活,真给了银子,那也是往水里扔。更何况,以高家如今情形,根本不可能还得上。 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辛辛苦苦在地里刨了从嘴里省下来的。 如果是高进发的至亲在此,说不准会不计后果救他,可高家其余人现在还在大牢中呢。 没有人愿意借! 高进发心里渐渐绝望:“……水……” 想喝水还是有的,有那热心的妇人去厨房烧了水给他。 张苗心出现在门口,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人,心里没有爱慕,这两个月生出的憎恨似乎也被抹平,她面色淡然:“怎么弄成这样?” 所有人都想问这话。 高进发看到门口的人,眼睛一亮:“……还……聘……礼……” 还惦记着聘礼呢,张苗心冷笑一声,当着屋子内外众人,坦然道:“我承认,我和有妇之夫来往确实错了,可我年纪小,都是被他引诱的。廖红月离开,我给了五两银子,算是帮他安顿好了妻儿,后来他给我八两聘礼,那也是他甘愿的……这门婚事,我已经付出足够多,别的不说,我这辈子都和他绑在一起,想要再嫁,外人都会说我是高家妇,名声被他毁成这样,我自认无愧于心。今日早上,我们俩已经和离,和离书上明白白写着你把聘礼当做补偿给我!” “当着人前,我也还是那句话,聘礼不可能还你!你要治伤,可以想别的法子。” 高进发此时呼吸都痛,根本说不了话,自然也不能掰扯,死死瞪着张苗心。 要不是这女人,他也不会跑去城里,不会去找大夫,右手不会断。没有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去找廖红月,不找她他就不会挨打。不挨打廖红慈不会给他银子,不给他银子他就不会被人抢……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她害的!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张苗心直接问:“你不会认为你这么惨都是被我害的吧?” 高进发直直看着她。 张苗心嗤笑:“当初是你引诱我。若不是你骗我,我们也不会和离!” 她言下之意,是想说若没有他的欺骗,她不会给他下麻黄。 如此,高进发不会进城,自然就不会被人打得半死。 高进发想要反驳,却又怕痛不敢说话,气得脑子一懵,恍惚里,他想着若是他老实卖了地,跟廖红月好好过日子,凭着她的善良乖顺,他们俩哪怕日子苦些,也总还能往下过。 到了这一刻,高进发突然就想起廖红月的好来。那个女人为了他,宁愿去偷! 高进发越想越悔,胸口越来越多,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站得近的人都被溅上,屋中瞬间一片慌乱,张郎中见状,摇了摇头:“你还郁结于心,引发了肝火,更是找死。”他站起身:“少想些事,还能多活几日!” 屋中人渐渐离开。 接下来几天,除了偶尔会有人给高进发送水送饭之外,愣是没人帮他请大夫。 张郎中也没出手,一来,他和高进发之间的恩怨说不清,外人眼中,他恨高进发毁了侄女。真由他治又没把人救活……若是被人冤枉他故意杀人,那真是黄泥落裤裆,不是那什么也是那什么了。二来,他是大夫,把人治死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万一有人因此不找他治病,他可就亏大发了! 高进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光渐渐亮起,又渐渐黑暗下来。 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 三日后,高进发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又是两日过去,隔壁大娘端着一碗粥去探望他时,发现人躺在床上,浑身僵硬,早已没了声息。 -- 第173页 高家人在算计廖红慈被大人按律处置后,村里人都不愿和他们来往。这几日若不是高进发重伤濒死,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上门。 现在人没了,高进发的丧事成了难题。 还是那句话,谁也不愿意把银子平白无故给外人花。退一万步说,给了别人还能得一句谢,给了高进发一个死人能得什么? 村长正想把村里人都聚起来商量后事,毕竟这丧事谁也不想摊上,可若是全村的人凑铜板买薄棺,那就是每户一两个铜板的事,不算为难。 这个时候,张苗心站了出来:“我收了他的聘礼,夫妻一场,他的丧事,就由我来办吧!” 众人无异议。 张苗心花了一两银子,将丧事办得中规中矩。事情了了,她就离开了村里。 她一个姑娘,并不想离开村里。只是张郎中找了她深谈。 张郎中并不傻,他一辈子行医,看多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哪里不知道自己两个儿媳的想法? 凭良心说,他某些想法和两个儿媳一样。他愿意养大侄女,却并不愿意侄女拖累了孙女的名声,所以,丧事过后,他找到侄女,直言道:“你最好是离开村里!” 只一句话,张苗心就知道二叔到底还是生气了。 张郎中将那些聘礼全部递给她,帮她分析:“你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想要再嫁,根本没有好人家愿意娶你。可你虽嫁过人,却还没圆房,还是离开吧。去了外地,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于是,张苗心离开了。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倒是听说隔壁府城有一位姓张的女大夫,医术一般,但为人良善。 连家兄弟三人一直互相陷害,几年后,连二公子病重,只剩下一口气。同年三公子进货时被歹人刺伤,还没回到迎城就没了性命。连父看到几个儿子这样,心力交瘁,在三儿子死时,当场气晕过去,再醒过来就鼻歪眼斜,半身不遂,下不了床了。 诺大家业落到了四公子手中。四公子是老么,最得夫妻俩疼爱,也没正经学过做生意。虽然努力想要学好,可连家在他手中,还是越来越弱。到了后来,更是开始典卖祖产。 值得一提的是,四公子妻妾足有十多人,却始终没有子嗣。连夫人等不及,找了大夫一看,得知四儿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下了狠药,一辈子都再不能有亲生孩子。 经此一事,连夫人大受打击,病了许久,再好起来就有些疯疯癫癫。 四公子得知自己没有孩子,破罐子破摔,整日酗酒买醉,不到四十就病逝了。 彼时,有管家找上楚云梨,想要他们接手连家,可两人早已不在迎城。 连家的事楚云梨夫妻俩没有多管,他们忙得很,也看不上连家那点东西,夫妻俩在迎城生意做得大不说,还跑去周边几个府城做生意,一生里走遍了许多地方,帮了许多的人。 甚至还有人为二人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许多年后,每每有人提及那一对连姓夫妻,都满口称赞。那俩人是天底下难得的善人,帮人不图回报。 人称活菩萨。 第1181章 丫鬟难为一 看着一脸释然的廖红慈含笑渐渐散去,楚云梨打开玉珏,廖红慈的怨气:500 善值:239260+2000 楚云梨和连枫在后来的日子里到处转悠,凭一己之力让周边府城的百姓富裕许多,饿肚子的就少有的几个懒汉。 都这样了,才这点善值。 楚云梨倒也不意外,每次碰上连枫,总能被他薅去大半,哪次不少了才不正常。 …… 睁开眼睛,入眼就是青石板地面,距离很近,刚有知觉,楚云梨就发现自己跪在地上。 垂眸看到自己一身简单的细布青衫,料子普通,样式也普通。而面前三步远处,一抹红绸裙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那料子隐隐反光,只一眼就看得出价格不菲。 “紫娘,你想好了再说。” 楚云梨:“……”说什么? 她眼神不着痕迹在周边一扫,发现周围有四个主子模样的夫人,边上伴着丫鬟或婆子。其余下人则缩到了角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这边。 整个屋中,只她一人跪着。 很明显,在楚云梨来之前,原身正被审问。 她没有记忆,不好开口。 面前的妇人隐隐不耐,边上三十岁左右年纪,一副下人模样打扮的妇人一脸担忧,眼神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紫娘,主子宽和,待咱们不薄,你已经做错了,不要一错再错,你就老实招了吧。” 楚云梨没有记忆,怎么可能招? 她低下头:“我要去恭房。”说着,伸手捂肚子,一副急得不行的模样。 众人:“……” 屋中气氛凝重成这般,她却想着去方便? 面前着牡丹花衣裙的女子顿时满脸嫌弃:“带她去!” 她边上的布衣妇人立刻上前,伸出手想要拽楚云梨。 楚云梨已经先一步起身往外走。 出了门,她刻意放缓脚步,主要是不知恭房在哪儿。布衣妇人追上,压低声音:“紫娘,你赶紧招。主子最讨厌狡辩的人,你再硬扛着,也是自找罪受。” 楚云梨没有接话,进了恭房后,冷声道:“你容我好好想一想,站远一点,别催促!半刻钟后,我会出来的。” -- 第174页 语罢,直接关上了门。 方城柳家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子嗣繁多,已经传家几百年。 柳家各种生意都做,衣食住行样样都有涉猎,赌坊花楼都有,私底下手段阴狠,并没有面上那么光鲜亮丽。 原身紫娘,生来就是柳家的家生子,长大后被选到长孙柳非昌身边做丫鬟。 她长相好,表面上是给柳非昌做丫鬟,实际上却是柳夫人给儿子挑的房里人。 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到了晓事的年纪,都会有长辈安排貌美的丫鬟。因为当下人认为,只有见过了世面,孩子才不会被美色所迷。 大家公子以正事为要,若真为了一个美人要死要活,非卿不娶……那就是闹了大笑话,会被人鄙视的。 紫娘在柳家长大,见多了给公子做房里人那些姑娘的各种下场。她志不在此,所以,下定决心只做丫鬟,平时还会避着柳非昌。 和她一起被挑中的还有个名青娘的丫鬟,青娘野心大,柳非昌彼时刚好晓事,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也有了关系。因此,青娘得了许多不属于丫鬟该有的首饰衣料,也有了许多丫鬟根本吃不着的点心。 青娘平时没少炫耀,也怕失去这些,用她优越于众丫鬟的身份,压着底下人不许和柳非昌亲近。 对此,紫娘不止没有嫉妒,反而松了口气。 就这么过了两年,柳非昌定亲又成亲,新妇进门,也带来了自己的陪嫁丫鬟。 女子嘛,对于自己男人身边的美貌女子总是要在意些的。特找了柳非昌身边的那些丫鬟一一询问,不拘几等下人,前后不过半个月,都给她们都选了“合适”的亲事把人送走。 这个合适,只是柳夫人余氏自己觉得合适而已。 她给紫娘挑的男人,正是柳家花楼中的一个小管事。 说实话,能够顺利嫁人,紫娘心里还挺庆幸。就算那男人不是个好的,她却不用担忧自己哪天被人堵在床上,然后被杖毙。 现如今,紫娘已年过三十,嫁人之后她不用在府中伺候,而是去管了花楼中的胭脂采买。日子磕磕绊绊,也还能过。 今日会出现在此被质问,是因为柳非昌。 事情说来话长,要从当年余氏放她出嫁说起。 那时紫娘定下亲事,某日夜里,余氏特意找到她,明确地告诉她,让她去花楼是有事情要她做。 比如……告知一下家中或者城里的这些老爷和公子们何时去了花楼,点了哪位姑娘? 紫娘一个丫鬟身不由己,也只能应了。可她却没想到,柳非昌而立之后,会跑去花楼寻欢! 紫娘这些年来听命余氏,一时间只觉左右为难。告密吧,得罪柳非昌。现如今的柳非昌可是家里的嫡长子,管着柳家一半生意,只等着柳老爷一走就接手家业! 可不告密吧,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余氏早晚会知道。紫娘身份低贱,余氏干不过柳非昌,想要收拾她一个丫鬟还是很容易的。 正左右为难呢,就被叫回了柳府,跪到了余氏面前。 紫娘来之前,以为只是主子例行公事问话。没想到主子一开口就问她那个勾引柳非昌的花娘是谁引荐的。 话里话外,似乎已经确定了是她。 紫娘当然辩解,余氏不悦,让她主动招认……就是楚云梨来的时候那一幕了。 上辈子,紫娘没有承认。因为她确实没做,只说不知。 落在余氏眼中,大抵觉着她死鸭子嘴硬,让人打了她一顿,然后关在了府中。 夜深人静时,有个黑乎乎的人影过来,压着嗓子让她承认此事,否则,她的女儿就会死于非命。 紫娘一生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男人也是个好色的,她毫不留念。唯一让她放不下的就是女儿。 紫娘怕女儿出事,但自己也不想死,死扛着没答应。翌日夜里,她就收到一根带着老疤的纤细食指。 看到那个疤,紫娘彻底慌了。那是女儿两岁时烤火被烫到的,想要找出一模一样的食指几乎不可能! 彼时她浑身是伤,身边也没有靠得住的人,思量许久,只能招认。 她招认之后,余氏果然生气,让人打了她三十大板,将只剩一口气的她送回了家。 紫娘回到家中,女儿早已不知去向,好几日后,才找着了女儿残破的尸身。那时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吐了一口血,就没了气息。 …… 楚云梨睁开眼睛,眼神里一抹冷意划过,外面青娘已经在敲门:“紫娘,你睡着了吗?别磨蹭了,主子还等着呢。”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那些嫁人的丫鬟里不包括青娘。 兴许是有青娘和柳非昌两年感情在,余氏想要嫁她时,柳非昌给拦住了。 这些年来,青娘一直在余氏身边伺候着,名为丫鬟实则是暖床婢,当然了,早就被灌了药,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因为此,青娘唯余氏马首是瞻,说难听点就是余氏的一条狗,让咬谁咬谁。 楚云梨打开门:“催什么?” 青娘讶然:“你敢跟我呛声?” 两人同为丫鬟时,青娘是柳非昌房中人,身份优于所有丫鬟,没人敢跟她作对。紫娘嫁人之后,青娘就是余氏的爪牙,更没人敢得罪。 紫娘本身是个息事宁人只求活着的性子,从来不会跟她为难。楚云梨却不然,虽然不能让人看出自己不对劲,可若让她委委屈屈被人斥骂还捧着骂人的人,她却是做不到的。 -- 第175页 再说,这人大受打击之下,变了性子也是有的,她冷笑道:“我一心一意为夫人做事,到头来还被怀疑,夫人那般生气,明显已经定了我的罪,命都要没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语罢,撞了一下门口的青娘,往正房而去。 房中,主位上坐的是正是大夫人余氏,边上几位是柳非昌的妾室。 看到楚云梨进门,余氏沉声问:“我劝你实话实说,否则,别怪我不念多年主仆情谊。” 楚云梨上前一福身:“夫人,公子去花楼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不知道您从哪得知这我让花娘引诱公子,但我可对天发誓,我从未和公子暗中来往,更没有让花娘引诱他!” 余氏冷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她轻飘飘吩咐边上的婆子:“给我狠狠的打!”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楚云梨上前一步:“夫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听您的话,自认还算听话,也帮您办了不少事。会不会有人在离间我们主仆?” 余氏盛怒之中,根本听不见她的话,斥道:“强词夺理!给我打!” 第1182章 丫鬟难为二 余氏脾气这般暴躁,楚云梨简直服气。 不过呢,这也正常。余氏和柳非昌之间的婚事算是门当户对,她本身出身不错,从小被家中长辈宠着长大,性子骄傲,成亲之后,柳非昌也愿意哄着她,所以,纵得她脾气愈发大。 她一声令下,边上的婆子扑了过来,楚云梨急忙避让:“我还有话说!” 余氏怒极:“给我打!” 楚云梨:“……”忒不讲理! 不是让她招吗? 合着无论招不招,今日这顿打都免不了。 想到紫娘在夜里看到的那抹人影,楚云梨伸手一指青娘:“夫人,是不是她挑拨的?” 青娘讶然。 余氏直接承认:“是又如何?” 楚云梨急忙道:“我们之间有仇,她这是看不惯您重用我,故意污蔑!” 闻言,余氏半信半疑,没了方才非要打人的急躁。 楚云梨继续道:“夫人,不是我自夸,这些年来我帮了您那么多事,又怎么会做让您厌恶的事?公子去花楼,我一早就想要告诉您……” “那你为何没说?”余氏怒气冲冲。 这也是她笃信紫娘背叛自己的最大缘由。 楚云梨叹息:“我哪敢啊?公子如今是少东家,以后的柳东家,我区区一个小管事与他作对,不是找死么?” 余氏冷哼一声,勉强信了:“是谁把那个烟儿带到他面前的?” 楚云梨一脸无奈:“就是花楼中的李嬷嬷。” 余氏皱起眉来。 这和她听说的不一样! 她怀疑地看向青娘。 青娘急忙跪下解释:“主子,奴婢也是听底下人说的。” 余氏并不蠢,青娘这般回答,和先前笃定的语气完全两样。看来,青娘确实有胡说八道故意挑拨的嫌疑。 既然她的话不能全信,余氏也不想冤枉了紫娘,失了这个好用的人。 嬷嬷在花楼中的地位,就和酒楼中的掌柜的位置一样要紧,不是谁都可以做这嬷嬷的。这位李嬷嬷,就是现如今的柳家当家夫人的陪嫁,深得柳夫人信任。 余氏可以对这府中许多下人动手,却不包括婆婆身边的丫鬟。更何况是和婆婆主仆多年的李嬷嬷她就更不能动了。 想到此,她暴躁问:“照你这么说,我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楚云梨默然。 人家婆媳之间的事,她可不好开口。 余氏揉揉眉心,吩咐道:“派人去细查!”她眼神凌厉地看向楚云梨:“若让我发现你说谎,别怪我不念主仆情谊。” 楚云梨心下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好像余氏念过主仆情谊似的? 不过,总算能完好无损走出柳府。 出了偏门,楚云梨一路疾走,回到紫娘的家时,发现大门紧闭。 她心下担忧,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内外果然没人,她急忙掉头去了街上。 刚转过街角,就看到紫娘的女儿张玉珂挎着篮子过来。 楚云梨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接收了紫娘所有的记忆,知道她对于自己的死并没那么怨。或者说,紫娘身为柳家的家生子,生来就是丫鬟,早已经接受了自己会死于非命的下场。她最大的怨气,还是来自于无辜枉死的女儿。 护好了她,紫娘的心愿也完成了大半。 哪怕看到了人,楚云梨脚下也不慢,刚走到近前,就见左边小巷子里突然冲出两个人,拿着麻袋就往张玉珂身上套。 楚云梨:“……”就敢跟她抢人了! 她捡起边上的一块石头丢了过去,砸中一个人的头,剩下那人发现同伴被砸倒在地,诧异地看了过来。还没看清呢,只觉手中麻袋罩住了自己的头,然后,头脸和浑身上下到处都疼痛起来。 张玉珂上辈子应该就是被这两人掳走,然后死于非命。乍然看到两人,楚云梨大概是被紫娘在情绪影响了些,很是生气,手上也不留情。 等她找回理智,地上的人已经气若游丝,浑身青紫肿胀,大概连亲娘都认不得。 打这样的人,楚云梨毫不亏心,狠踹了一脚:“谁让你们来的?” 被麻袋罩住的人欲哭无泪,这会儿的他,很羡慕被石头砸晕的同伴:“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您……对不住……” -- 第176页 楚云梨又踹一脚,踹得他惨叫一声,她才斥问:“我不想听这些废话,你要是不说,就去阎王爷面前分辨吧!” 汉子刚扒开头上的麻袋,眼看她的脚又要落下,吓了一跳,急忙道:“夫人饶命!我说就是……” 说话间扯得他满脸都疼,可此时却顾不得,他捂着头脸,看楚云梨一脸凶神恶煞,不敢耽搁,急忙道:“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给了我们兄弟二两银子,让我们帮着带个丫头回去……点名要她……” 楚云梨面色沉冷,这么一会儿,她哪看不出这两人就是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 混混还解释呢:“人家说了,是看这姑娘长得好,接她去过好日子的……大姐,您非要拦着,还没问这姑娘自己乐不乐意呢?万一她愿意,您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这话一出,气得楚云梨一脚就把人踹晕了过去。 这边巷子偏僻,但也不是没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又看到楚云梨实在凶狠,不敢过来,只在巷子外偷偷观望而已。 楚云梨见状,喊道:“这两人想要把我闺女带走,我气不过了才动手的……大家帮我作个证,顺便跟我一起把他们送去衙门。” 紫娘在这巷子里已经住了多年,这宅子一间挨着一间,根本没有秘密。许多人都知道紫娘夫妻是花楼中的小管事。 凡是沾染上花楼和赌坊,普通人是既不喜又不敢得罪。听到她有要求,态度还算和善,众人不敢也不好意思拒绝。 当下一群人扭送着两个昏迷的混混往衙门而去。 说实话,花楼中的管事跑去衙门告状……也是一桩奇事。 衙门那边得知有人光天化日抢人,很是重视,有这么多人作证,不存在冤枉的可能。直接就把两个混混押入大牢。 走出衙门,张玉珂侧头偷瞄母亲。 楚云梨察觉到她的视线,含笑问:“你看什么?” 大抵是因为紫娘长得好,张玉珂今年刚十四岁,已经长得花容月貌,实在是个美人胚子。 张玉珂赦然:“娘,今日你好凶,都吓着我了。” 楚云梨忍不住笑了:“娘只有你一个孩子,谁要是想伤你,我可以跟他拼命!” 算是解释她今日不同寻常的凶悍。 张玉珂满脸感动:“娘,谢谢你。”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你别怪娘就好了。” 身为花楼中管事的女儿,哪怕张玉珂一次也没去过花楼,也会被外人指指点点。尤其这两年她容貌愈好,有些妇人甚至还会当面跟她说一些姑娘家不该听的玩笑。 张玉珂笑着摇头:“怎会?您生我养我,女儿若是怪你,实在不配为人!” 母女俩言笑晏晏,刚回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调笑声。 张玉珂面色微微一变,担忧地看向母亲。 楚云梨冷笑一声,捡起门后的柴火,拎着就进了门。 紫娘的男人是花楼中的管事,平时没少和里面的花娘调笑。花娘嘛,本就是为了银子出卖皮肉,也不在乎名声。两边一拍即合。 张虎就是个混账,眼看紫娘脾气好,他这两年越发过分,偶尔还会把人带到家中。 紫娘这些年来只想着女儿能好就行,并不在乎他在外头乱来,有时候看到家中有人,紫娘还会特意避开,只为了不让外头邻居看笑话,怕女儿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如今换成了楚云梨,她可不打算再忍。拎着棒子进了屋,对着那已经半解衣衫露出白皙肌肤的女子就敲了过去。 女子尖叫一声,拉拢衣衫转身就跑。 楚云梨并不去追,说到底,如果她想打人,女子根本不可能逃得开。她只是做出一副打人的架势,把人吓走而已。 张虎见状,皱眉道:“扫兴!你进来作何?” 楚云梨一棒子挥了过去:“给你助兴啊!” 张虎做梦也没想到,向来温顺的妻子会对他动手,急忙避开,却还是没能避开。棒子结实地砸到了他的肩上。 他惨叫一声,花楼中多年,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下意识拿起边上椅子砸了过来。 楚云梨闪身避开,手中棒子如暴雨般劈头盖脸砸了过去,她下手狠辣,不过几下,张虎已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的,还有门口的张玉珂。 她一脸骇然。 以前父亲总是胡来,她偶尔会觉着母亲软弱,私下里还会恨铁不成钢,可今日才发现,母亲好凶……娘好厉害! 父亲喝醉了酒会打人,现在看来,以后他大抵都不会再动手了吧? 张玉珂眼睛亮亮:“娘,你好厉害!”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楚云梨忍不住笑了,以前的紫娘就是怕吓着女儿,不想和丈夫吵架。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岔了。 “你爹太过分,我不想忍了。”楚云梨丢开手中的棒子:“以后你要是看到我们吵架,离远一点,免得伤着了你。” 张玉珂急忙点头。 还去外头打水给母亲洗手。 张虎蹲在角落里,欲哭无泪,暗暗偷瞄妻子,暗自疑惑她今儿性情大变的缘由。 这也忒吓人了! 早知道她性子这么火,他也不敢这么胡来啊!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性情大变,想到什么,他眼神闪了闪:“紫娘,你今儿为何这么生气?” -- 第177页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不知道吗?” 张虎捂着伤处,心虚地别开眼:“肯定是出了事,我们是夫妻,你跟我说,咱们商量一下……”可千万要变回原来的温顺才好。 第1183章 丫鬟难为三 上辈子紫娘进了柳府就再没有出来,只隐约觉着那个以张玉珂性命威胁她认罪的人影和声音都很像青娘。 至于她自己为何会被人盯上,从头到尾都是不知的。楚云梨整理了记忆,只觉一团乱麻,找不出凶手是谁? 看着面前的张虎,楚云梨不耐烦:“跟你说得着吗?起来把这乱糟糟的屋子收拾了!” 张虎:“……” 成亲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回 被媳妇这么凶的使唤。 眼看面前文子一脸不耐烦,似乎又要去捡柴火……好汉不吃眼前亏,张虎急忙起身干活,夫妻两人打架,桌椅乱了一地,茶杯茶水到处都是。 楚云梨找借口打发走了张玉珂,抱臂靠在门口。 期间张虎偷瞄她好多次,又试探着问:“今日你回柳府到底出了何事?”又补充:“我看你脸色不好,主子责罚你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 张虎一脸惊诧:“你也不再是夫人的丫鬟,她为何要责骂你?” 紫娘嫁人之后就是花楼管事,又很少回柳府,身契应该在花楼才对。可这些年来,余氏就像是忘记了一般,一直捏着紫娘的卖身契。 “我身契在夫人手中,别说责罚,她就是把我打死,那也是活该。” 闻言,张虎皱起眉,上下打量她,眼神怀疑:“夫人出了名的赏罚分明,好端端的,她罚你做何?” 楚云梨眼神凌厉地回望:“你那是什么眼神?” 张虎将椅子归位,一脸不以为然:“实话实说嘛!无缘无故,夫人怎会罚你?” 当初二人是由主子指婚,夫妻俩成亲之前只短暂地见过一面,成亲后,张虎见紫娘貌美,一开始颇为耐心,可惜还没能感动紫娘,他已经和花楼中的文子勾搭上了。 紫娘刚有些软的心立刻冷硬,彻底歇了夫妻情深的想法。只将他当做一个屋檐下的同住的人看,好在后来有了文儿,才让她觉着活在世上还有些趣味。这么多年来,夫妻俩从未谈过心。紫娘帮余氏做事本就隐秘,张虎不值得信任,从头到尾都不知。看她经常回府,只以为她回去给主子请安。 楚云梨看着面前心思粗浅的男人,设想着他害紫娘母文惨死的可能有几分。却见张虎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问:“紫娘,你老实说,你经常回柳府,真是给夫人请安吗?” 闻言,楚云梨扬眉:“不然呢?” 张虎声音压得更低:“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没必要遮遮掩掩,夫人为难你,是不是怀疑你和少东家有私情?” 楚云梨捏起了拳头。 今日之前,夫妻俩别说打架,争执都少。张虎是第一回 发现妻子暴躁的脾气,看到她捏拳头,顿时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当机立断道歉:“紫娘,我错了!” 楚云梨冷笑一声:“不会说话就闭嘴。” 张虎立刻闭嘴。 倒是识时务!楚云梨看他不顺眼,道:“先把衣衫拉好!别怪我没提醒你,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把文人往家带,我再不会手下留情!” 张虎:“……”非是他要如此,而是花娘在花楼中和他那什么,他得付嫖资。带出来他又没有大街上就亲近的癖好,若是去客栈得付房钱,他一个月工钱不多,得自己吃喝还要哄美人开心,只能往家带了。 夫妻打架的动静不小,这么半天过去,门口还有人偷偷往里瞧,张虎见状,提醒道:“你不怕外人看笑话吗?” 楚云梨冷笑:“偷人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张虎无语。 两人说话间,张玉珂已经做好了饭:“娘,吃饭了。” 楚云梨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看你方才那兴致,应该饱得不行,家里没你的饭,你就别吃了。” 张虎不满:“紫娘,你别欺人太甚!” 楚云梨弯腰捡起地上的柴火作势打人……张虎看到那柴火就浑身疼痛,吓得一激灵,退回了屋中。 大半天过去,楚云梨还是毫无头绪。傍晚,她换上粉色的纱衣去了花楼。 夜里的花楼气氛旖旎暧昧,处处可见男文调笑,紫娘长相貌美,但花楼中也有规矩,接客的花娘打扮不同,客人不能强迫里面的丫鬟和管事。 如非必要,紫娘从不会傍晚在花楼中到处乱窜,十几年来,她只碰到过几次酒鬼闹事牵扯上她。当然了,也有看她貌美直接提出想和她春宵一度的人,却都被花楼中的护卫拦下。会到花楼寻欢作乐的都不会是多忠贞的男人,眼看美人吃不到嘴,还很可能得罪花楼,便也不再坚持自讨没趣。 楚云梨避开调笑的男文,循着记忆到了后楼紫娘的屋中。已经有丫鬟和婆子等着领脂粉了。 紫娘的活儿不难,就是将脂粉买来分给花娘,记下日子和每人领的份额就成。 一般人都不会得罪管事,加上紫娘另有目的,和花楼中的这些下人都处得不错。看到她来,门口的丫鬟立刻迎了两步:“紫管事,您可算来了?” 楚云梨笑了,和原先紫娘的笑容和神情一模一样:“怎么,张公子又找你家主子了?” -- 第178页 丫鬟苦着一张脸:“可不是嘛。张公子最喜香味,哪次过来,我家姑娘身上都得多上一盒脂粉……若是换成了李三公子就好得多,他喜欢素雅,姑娘还能轻便些,可李三公子家中管得严,来不了几次……” 以前的紫娘偶尔对客人露出些好奇,丫鬟们为了不被她为难,会投其所好主动把这些事相告。而紫娘就靠着这些丫鬟口中的抱怨知道了想知道的。 楚云梨含笑掏出钥匙开门,玩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李公子懂礼,并不麻烦下人,他一来,你就能休息了。”她抬步进门前,伸手戳了一下丫鬟的头:“你应该比你家姑娘更想李公子吧?” 丫鬟也不着恼,捂着额头跺脚,假意羞恼道:“紫管事……” 楚云梨顺手拿出三盒香粉递过:“张公子最喜谈意姑娘,最多两日又得来,你多拿一盒,省得到时候又跑。” 丫鬟眉开眼笑,欢喜福身:“还是紫姐姐疼我!” 语罢,拿着香粉匆匆离去。后面的婆子上前:“会卿姑娘要盒桂花味的香粉!” 楚云梨正准备拿,却见门口有丫鬟挤开了排成排的众人,妖娆地走到了面前,居高临下吩咐:“霏韵姑娘需要各种香粉,要拿最好的。” 排好的众人本来不满,可看清来人后,也没人敢吭声。 花楼中文子命贱,想要活得好就得识时务。否则,什么时候丢了小命都不知道。这位霏韵姑娘,就是和柳非昌来往的那个花娘。 花楼中没有秘密,霏韵和柳非昌来往的事,只要不是聋子就都知道,谁敢惹少东家的心头好不快,那就是茅坑里翻找——找死! 楚云梨眼神一闪,笑着道:“对不住,花楼中有规矩,想要领东西得有先来后到。” 丫鬟柳眉倒竖,正要斥责,楚云梨已经率先道:“这样吧,半个时辰后,这边就没人了,一会儿我亲自给霏韵姑娘送去。” 丫鬟满意,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等人走了,楚云梨继续发东西,后面的众人面色各异。有人笑着道:“还是紫管事公正。” 紫娘最忙也就这么一会儿,楚云梨也不管众人想什么,手上动作不慢将东西分发了,偶尔还搭上几句话,半个时辰后,她端着一个托盘去了前面的小楼。 还没进大堂,一整香味扑鼻而来,甜得腻人。文子的娇声软语和娇笑隔着纱幔传出,更添几分淫靡。 楚云梨眼神一扫,将大堂中情形收入眼中,目不斜视上楼。 花楼中的文子大半都是从小买来,由专人教导各种技艺。也有从外地高价买来的色艺双绝的文子。霏韵就是后者,她一来就被柳非昌瞧上,地位超然,到了花楼已经八日,还从未接过客。 楚云梨伸手敲门,里面传来文子轻柔悦耳的声音:“进。”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桌前一双男文。霏韵正坐在男子膝上,口中含着一颗葡萄,娇笑着喂给柳非昌。 柳非昌头一低接过,深吻时眼角余光看到门口的人,微微一愣:“紫娘?” 楚云梨近前,将手中脂粉放在边上的小桌上,垂眸看着面前的地:“姑娘,香粉已送,这些足够楼中其他姑娘一个月使。” 语罢,转身就走。 柳非昌伸手推开身上的霏韵,方才脸上的兴致已然不在,问:“你今日回去给夫人请安了?” 第1184章 丫鬟难为四 楚云梨闻声回头:“夫人唤我回去的。” 柳非昌上下打量她:“夫人找你做何?” “问我是谁把霏韵姑娘引荐给您,话里话外已经认定是我,今儿我险些没能出柳府。”楚云梨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实话实说。 余氏自己男人在外胡来,她管不住自己男人,反而拿别人撒气,这算什么道理? 柳非昌皱起眉来:“夫人发怒了?” 霏韵软弱无骨贴上他的背,星纤纤玉指在男人身上流连,娇声道:“少东家,您别生气。女子都不喜欢自己夫君身边有别的女人,夫人生气也正常。虽然夫人是正室,应该大度。可她这般生气,也是因为在乎您。” 这眼药上得,楚云梨多瞅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柳非昌更加生气,不过,他也没有当着外人数落妻子的意思。尤其面前这俩一个是花娘,一个是下人。 他没了兴致,起身就走:“霏韵,改日我再来看你。” 霏韵愣住,几步追到门口,也只是看到了柳非昌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负手大踏步下楼,找不出一丝方才动情的迹象。 霏韵回身,含怒看向楚云梨:“你故意的是不是?” 花楼中的这些身份最是混乱,紫娘身为掌管胭脂水粉的管事,大半的人都不敢得罪她。可这其中不包括正当红的几个花娘,尤其面前的霏韵还是少东家的女人……若是真得了少东家的心,兴许会被接入府中。 这样超然的地位,霏韵当然不怕得罪紫娘。 楚云梨一脸无辜:“霏韵姑娘,刚才我放下托盘就要走,是少东家拦住了我问话。我也只是实话实说,您若因此不满,我也无法。” 霏韵恼怒不已,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意思我不讲道理?” 楚云梨并不害怕:“这是你自己说的。” 这就是默认了? -- 第179页 霏韵气得胸口起伏:“你一个小管事,哪里来的底气跟我作对?” 楚云梨面色淡然:“霏韵,你这么竭斯底里,若是让少东家知道……” 霏韵一惊,急忙整理脸上神情:“你别乱说话!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抬步往外走,随口道:“总之有人拿你和少东家来往的事告诉了夫人,夫人以为是我引荐你们相识,白日里险些打死我。我死里逃生一回,已当自己这条命是捡的……兔子急了还咬人,你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话音落下,人已经走了出去。 霏韵气得咬牙切齿。 说起来,紫娘的活计很清闲,去采买还能得脂粉铺子一些好处,也因此,她能独自养大一个女儿。 这样一份好活计,算是余氏给她多年兢兢业业的奖赏。 楚云梨今儿的事已经办完,她刚下楼,立刻就有个丫鬟过来:“紫娘,嬷嬷找你。” 楚云梨不知道是谁要害死紫娘,感觉谁都有嫌疑,包括这位李嬷嬷。 李嬷嬷今年五十左右,未语先笑,待人很是热情,也是,花楼中迎来送往,板着一张脸可不成。看到楚云梨进门,她挥手让下人退出,笑道:“听说今儿你回府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夫人要见我。” “说了什么?”李嬷嬷一脸好奇。 “说了霏韵姑娘。”楚云梨垂眸:“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夫人面前嚼舌根。说霏韵姑娘是由我引荐,夫人大怒,险些让人打死我。” 她神情激动。李嬷嬷叹息一声:“夫人脾气太急。不过,再如何,夫人也是主子,你可不能记恨!” “我不敢。” 闻言,李嬷嬷含笑点头:“霏韵姑娘机缘巧合之下跟少东家认识,是他们有缘,不是谁的错。”她好奇:“夫人可有问你是谁引荐?” 楚云梨颔首:“问了。” 李嬷嬷眼神一瞬间森然:“你怎么说的?” 楚云梨坦荡荡与她对视:“嬷嬷,我还不想死。想要脱身,只能说实话。” 李嬷嬷:“……” 告状之后坦然承认,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还真不多。 李嬷嬷气得脑子一懵:“紫娘,你就不能随便搪塞过去?” “抱歉。”楚云梨满脸歉然:“我当时被吓着了,下意识就说了实话。嬷嬷,您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夫人不敢将您如何。” 李嬷嬷皱眉:“你在安慰我?” 楚云梨看着她:“实话实说而已。” 李嬷嬷只觉得若是再和她说下去自己会被气死,摆摆手:“滚!” 楚云梨麻溜地滚了。 夜里,花楼中正是热闹时候,楚云梨锁好了房门回家。这边一条街都是花楼,灯火通明,大街上还有马车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巷子里空无一人,偶尔有狗吠声响起。楚云梨推门进屋,正准备回房睡觉,想到什么,脚下一转去了张玉珂的屋子。 屋子里,张玉珂侧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说实话,让她独自在家,楚云梨很不放心。今日去花楼前后加起来也才一个多时辰,她会跑这一趟,也是想要找出害死母女俩的凶手,这才会把人放在家里。 可惜一无所获。 回到房中,楚云梨点亮烛火,翻出紫娘多年积蓄。 紫娘要养自己和女儿,花销不少。所以,拢共也才十两银子,这些都是她省了又省才攒起来打算给女儿做嫁妆的银子。 赎身大抵需要二十两,这些远远不够。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来和张玉珂一起做饭,母女俩言笑晏晏,相处起来很是亲近。 “娘,今儿怎么这么早?” 楚云梨温柔道:“昨夜我回来得早。” 张玉珂也不奇怪,母亲偶尔会早归,并不需要时时守着。 “一会儿我要出门,你跟我一起。” 闻言,张玉珂讶然:“去哪儿?” 因为紫娘是花楼中管事,她很少和女儿一起同行。就怕邻居们看到后会贬低女儿。 “去街上转转。”赎身很难,余氏不会答应。但无论她答不答应,都得先凑足银子。 母女俩白日一起出门,巷子里的邻居看到后,都好奇地看了过来。然后回头和相熟的人窃窃私语。 张玉珂咬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楚云梨握着她的手:“只要自己立身正,便不惧人言。” 张玉珂点点头。 走到繁华的大街上,楚云梨熟门熟路去了她拿脂粉的铺子。 掌柜看到她,顿时眉开眼笑,亲自迎到跟前:“紫管事,今儿怎么得空过来?” 楚云梨缓步进门:“我想去工坊看一眼。” 掌柜有些意外,工坊很是要紧,一般人不能进。不过,紫娘每年都要买不少脂粉,去看两眼也可。他低声吩咐了伙计几句,大概是让人将工坊中要紧的师傅和原料搬走。 母女俩走在工坊中,楚云梨伸手摸了摸边上的花粉:“其实,我也会做脂粉。” 掌柜并不相信,却愿意让她高兴,道:“那边师傅的桌子上什么都有,紫管事要是愿意,尽可一试。” 楚云梨走到桌前,顺手拿起药杵,挑了几种料子丢进去,又用小锅熬煮,然后烤干,两刻钟后,就做出了鸡蛋大小的一团脂粉。 -- 第180页 还没做完,掌柜就发觉不对,太香了。 这香气不是那种腻人的甜香,而是飘飘忽忽似有若无,却又让人不能忽视。 若是喜欢淡香的夫人,肯定拒绝不了。看着那做完的脂粉,掌柜急切地伸手沾了点抹在手背上,眼睛大亮:“没想到紫管事对此也有心得。” 张玉珂站在边上看着母亲一系列娴熟的动作,也惊呆了。她从记事起,母亲每日午后出门,得傍晚才能回来,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然后打扫屋中洗衣做饭,吃过饭又去花楼。 她从来都不知道,母亲还会做脂粉。 不过,她也听母亲说过,花楼中并不太忙。兴许是在花楼学的,再说,母亲采买脂粉十几年,凡是脂粉她都能说上几句,会做脂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掌柜也这么想,捻着那点脂粉欢喜不已:“不知紫管事可有意将这脂粉的方子教给师傅?” “众所周知,方子最是值钱。”楚云梨笑意盈盈:“我这个人呢,最好说话。” 提到银子,掌柜秒懂,歉然道:“我得去找东家商量一下。” 楚云梨颔首:“我等掌柜的好消息。听说对面的香玉楼出了几种淡香,我得去看看。” 掌柜一听,顿时急了:“小的这就去找东家。半个时辰……不,一刻钟之内,肯定给您回复。”他急忙吩咐:“来人,给紫管事上茶,好生招待着。” 脂粉这种东西,若是有一样好的,生意就做得下去。若是淡香去了别家,那许多夫人也会去别家……掌柜看了多年铺子,最清楚其中关键。 一刻钟后,掌柜去而复返,额头上还带着汗。看到母女俩还坐在屋中,他心里一松,喝了一口茶,才道:“紫管事,东家说了,若您愿意教,出五十两银子把方子买下。” 楚云梨似笑非笑:“在今日之前,没能做得出来这种香,各家夫人肯定喜欢,五十两也太少了。明人不说暗话,你给二百两,我便倾囊相授。以这香的特别,一个月就不止赚二百两。” 掌柜身子一僵,满脸不可置信。 因为方才东家给的最高价就是二百两银,还特意嘱咐他先开价一百两,不行再往上加。掌柜私自改成五十,也是因为他和紫娘多年相处,以前给上一两银子的好处她也能欢喜不已。他自觉给五十两足够了! 现在看来,紫娘并非没有见过世面,傻的那个是他才对!险些坏了东家的大事! 掌柜态度愈发恭敬,先给了一半银子,楚云梨教导师傅学会之后,他又送上另一半,道:“紫管事,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又随口嘱咐:“若您还有别的方子,也先来找我,我们家的价钱最是公道。” 楚云梨颔首:“今儿我有事,明日再来。” 掌柜呆住:“……”还真有啊! 第1185章 丫鬟难为五 掌柜本来以为紫娘只是好运地知道了一种方子。没想到她还有别的。 看她说话那随意笃定的态度也不像是玩笑。掌柜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开。 花楼这么多年只在他手中拿脂粉,让铺子生意经久不衰,现如今又给了这么好的方子……这个紫娘,果然是他的贵人。 掌柜心下暗暗打定主意,下一次紫娘再,上门的话,他要更客气些。 张玉珂也被母亲惊呆了。 这些年来,母亲一直没亏待她吃穿,可她也看得出来母亲手头并不宽裕。没想到如今母亲一赚钱就是二百两! 她晕乎乎出门,走了老远,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娘,我不是在做梦吧?” 楚云梨拉开她的手:“不疼吗?” 张玉珂摇摇头,笑得憨憨的。 “这些银子,我要拿去赎身。”楚云梨看着天边:“我这一生都身不由己,小命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你也因为我的活计而被人看不起。玉珂,等我赎了身,咱们就把宅子卖了,重新买一间好的,然后给你选一门好亲事。” 这些事情,是紫娘一直想做的。 可惜,她工钱不多,铺子那边给的银子她还得养女儿。哪怕她想离开柳府,也攒不够赎身的银子。再,有,就算银子够了,想要让余氏点头许她离开,就和天方夜谭一般。 她做不到的事,楚云梨得想法子帮她做到! 张玉珂满脸诧异。 许多人因为母亲的身份看不起她,甚至有混混跟她玩笑。前两年不懂事的她偶尔也恨过母亲的活计……不过,后来她想通了。母亲生她养她,为了她忍受父亲的胡来,她不应该怨恨。 没想到,母亲将外人对她的鄙视都看在眼中,现在要带着她离开这些人和事。因此还卖了自己的方子,张玉珂心里感动,眼中渐渐蓄满了泪:“娘,谢谢你。” 楚云梨失笑:“不只是为了你,我想赎身,也是为了我自己。” 想要离开柳府,不是那么容易的。楚云梨左生右想后,找到了柳府管家柳图的家中。 白日里柳图在府中当差,家中只剩下他媳妇高氏,看到楚云梨上门,倒也认识:“紫娘吧?可是有事?” 楚云梨颔首,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想请柳管家帮个忙。” 高氏看到银子,眼神立即在门外左右观望,然后将她请进门,又倒上茶水,笑吟吟道:“当初我和你娘一同长大,还一起当过差。你有事直说,若是能帮上忙,我绝不推辞。” -- 第181页 楚云梨将银子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大娘,我想赎身。” 高氏笑容一僵:“这……” 她看了一眼张玉珂,欲言又止。 张玉珂知机,看着外面院子笑吟吟起身:“婆婆,你们家的花草种得真好。” 话说完,人已经走远。 高氏这才出声:“紫娘,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夫人很是看重你,你要赎身,得夫人答应,就算孩子他爹想帮你,可夫人不放人,他也有心无力。” 楚云梨知道艰难,不觉得管家能帮上忙,她看着高氏,问:“大娘,昨天府中发生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真的是冤枉的,你知道是谁要害我吗?” 高氏讪讪:“不知道。” 看她那不自在的神情,明显就是知道的。楚云梨将银子推到她面前:“大娘,你把实情告诉我,这就是谢礼。” 扯再多的感情,都不如银子好使。 高氏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踌躇半晌,一咬牙道:“有人跟老夫人说,玉珂是少东家的孩子。” 一句话落,她站起身送客:“走出这门,这话我可不认。天色不早,我得做饭了。” 听到她前半句,楚云梨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起身出门。 楚云梨问的话是谁要害她。 而高氏的回答是老夫人怀疑张玉珂的身世。也就是说,母女俩会出事,和老夫人有关! 或者说,是老夫人容不下张玉珂这个孙女,这才使计要害死母女俩。 还做得那般隐蔽,从上辈子母女俩的死法看来,怎么都像是紫娘做错事拖累了女儿。 柳府老夫人掌家多年,积威甚重。她想要对付谁,不需要吩咐,只露出一个意思,多的是人前赴后继。 柳非昌会突然和花娘来往,还是李嬷嬷引荐,最后那引荐的人莫名其妙变成了她……这些事情,应该是李嬷嬷看出来了老夫人的心思,投其所好而为。 “娘,您在想什么?” 担忧的女子声音传来。楚云梨回神,拉着她的手:“没事,我听说郊外景致不错,院子也便宜,还能带一块菜地。你喜不喜欢?” 张玉珂顿时笑了:“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样吧,想要种地得换粗布衣衫。”楚云梨拉着她往街上普通的布庄而去:“咱们也换上试试。” 母女俩换了一身布衣,付银子后借口去茅厕,从后门离开。没走多远就花高价找了一架不起眼的马车,一路出城。 城外有好几个村子,里面确实也有宅子卖,楚云梨在离城里不远不近的村中下了马车,她本意是找个地方悄悄安顿了张玉珂,也不挑宅子,傍晚的时候就拿到了地契。 三间的宅子带大片菜地,很普通的农家小院,楚云梨看了看天色,吩咐道:“玉珂,你把屋子打扫了。缺东西就让隔壁大娘帮你买,我得回去上工。” 母亲这两天想一出是一出,张玉珂隐隐觉得不对劲,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听母亲说过想住农家院子。这突然就买了,又急又快,她一把抓住楚云梨:“娘,是不是出事了?” 看着她眉眼间的担忧和焦灼,楚云梨坦然道:“有人想杀你,我这是为了护住你。这几天,你别露了行迹,无事少出门,缺东西就让隔壁的邻居帮你买,记得给谢礼!” 张玉珂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要自己的命,不过她相信母亲,愈发担忧:“那您呢?” 楚云梨摇头:“只要你不出现,我就不会有事。” 闻言,张玉珂立即保证自己不出门。 这孩子从小懂事,也听紫娘的话。得了她的保证,楚云梨也放心了,一路疾走,赶在天黑前进了城门。 趁着夜色,她摸回了自家院子,换上了紫娘的衣衫,如常去花楼。 花楼同样热闹,同样有人在等着。忙了半个时辰,她就得了闲。 空闲下来,楚云梨正翻着往日的账本,就察觉到门口有人。 抬眼一瞧,发现是花楼中的另一个管衣料的管事意娘。 楚云梨面色如常,笑着打招呼:“快进来喝茶,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意娘含笑进门:“闲来无事,想找你说话。我昨晚就来找你了,结果你不在。嬷嬷最不喜欢咱们早走,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罚你工钱。” 现如今的楚云梨不差那三瓜两枣,笑着摇头:“昨天我死里逃生,着实被吓了一跳。心里害怕,哪儿还顾得上工钱?” 闻言,意娘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或许是在花楼中所有的感情都能以利益来计,无论是花娘还是底下伺候的人都比较凉薄。紫娘和意娘共事多年,并没有多亲近,只偶尔凑在一起闲聊几句而已。 最近紫娘母女日子不好过,凡是凑上来的人,楚云梨都不得不多个心眼。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意娘轻哼,不满道:“知道你不信我,我不问了就是。对了,方才听你们家张虎说,孩子一天没在家,不知跑哪儿去了。玉珂是大姑娘了,你可得管好!” 楚云梨一脸诧异:“不在家?那她去了哪儿?” 意娘看她神情,满脸不可置信:“你是亲娘,你竟也不知道孩子下落?” 楚云梨:“……不知!” 白天才把人送走,现在就有人来打听。楚云梨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前来打听的人。她装得真情实感,一脸急切:“张虎人呢?我得问问他!” -- 第182页 说着就要往外走。 意娘拽住她:“紫娘,张虎跟我说大半天没看见孩子,问他也是多余。不如这样,我让花楼中得空的人都去找,四处问一问,可好?” 楚云梨没有回头,继续往外奔。 意娘追上她:“你帮着夫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玉珂不在,你不如去求夫人帮忙?夫人心善,肯定愿意帮你找人。” 话里话外满是焦灼,比之亲娘也不差了。 楚云梨颔首:“我这就去求!” 她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意娘站在原地,暗自嘀咕:“敢去求夫人,看来真丢了。我还以为装的呢。”又疑惑喃喃:“一个姑娘家,能跑哪去?” 第1186章 丫鬟难为六 张玉珂不见了,想要瞒住外人,就得做得逼真,楚云梨捂着脸哭着一路奔去楼下。 张虎也是花楼中的小管事,管着花楼中烛火之类的杂物,在一楼中也有属于他的屋子。只他的活计和紫娘有些不同。脂粉是花娘让自己丫鬟来取,而烛火得在天黑之前将东西送去房中。 这个时辰,张虎已经干完了活。 楚云梨一路奔往张虎所在的屋子,伸手一推……推不动! 她心下一转,抬脚就踹:“张虎,你给我开门!” 里面传来有人碰着了桌椅的声音,还有两个人慌乱的说话声。楚云梨又是一脚,这一回力道很重,门应声被她踹出一个大洞。 后赶上来的意娘借着那洞,隐约看到了里面衣衫半露的男女正在急匆匆穿衣。 孩子都丢了,这男人还有闲心跟女子调笑……一时间,饶是意娘对紫娘只有面上情分,心里也止不住叹一声可怜。 几息之后,张虎打开了门,衣衫凌乱,一把抓住楚云梨将人拖进门,低声怒斥:“你吵什么?” 楚云梨余光不着痕迹地将屋中情形收入眼中,那边角落中一个粉衫女子正手忙脚乱系衣带,脚还在地上薅鞋子。口中还不忘急切地问:“张哥,外头有人吗?我怎么出去?有没有惊动管事?” 张虎方才伸手拉人,两息就关了门,却还是看到了门口越聚越多的人。当下,愈发恼怒,斥道:“紫娘,你要害死我!” 楚云梨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急切文:“我听意娘说,你说玉珂不见了?” 张虎白日在家睡觉,听到她问,皱眉道:“我出门的时候没看见人。大姑娘家了,你要教一下,让她没事少出门……” “女儿不见了,你不去找?”楚云梨打断他:“你一点都不担忧吗?”她做足了一个母亲丢了孩子的急切模样,又问:“你最后看见她是什么时辰?” 张虎紧盯着那边穿衣的女子,一脸不耐烦:“我今天就没看见她!”眼见女子衣衫穿好,他瞅了一眼外面,将人藏到床底,瞪着楚云梨:“你别乱说话!” 身为花楼中的管事,在晚上生意最好花娘接客时与花娘胡闹,是犯了花楼规矩的。轻则丢了活计,重则被罚银罚板子。 楚云梨没想放过他,不过,也轮不着她费心,门外的意娘和她看似亲近,其实那感情就像是纸般一戳就破。床底下人刚藏好,就听到外面李嬷嬷的带着护卫过来的动静。 张虎面色大变,死瞪着楚云梨,怒骂:“你个灾星!” 楚云梨不答话,也不吭声。 事实上,张虎也没机会再骂她,门外的人已经开始砸门。 张虎一咬牙,上前开门,陪笑着道:“嬷嬷,您找我?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吩咐让丫鬟来告诉我一声,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李嬷嬷面沉如水:“你是来干活的,锁门做何?” 张虎满脸带笑,眼神故意在楚云梨身上一扫,语气颇有深意:“我们夫妻白日有事,也只能晚上找机会亲热……于是就……” “才不是!”意娘走出人群,在张虎恨得要杀人的目光中,义正言辞道:“我分明看到他屋中有系绣环的女子,只是没看清是谁,紫娘可没有绣环,肯定不是她。方才我一直守在门外,没看见有人出去,那女人应该就在屋中!我看得真切,那是绿色绣环!” 凡是花楼中要接客的女子,都会系上绣环。以绣环颜色不同,区分出花娘过夜的银钱。绣环为四种,依次是紫色最高,黄色次之,然后是绿色和最低等的粉色。 李嬷嬷面沉如水,十来个护卫一拥而入,很快就从床底下揪出了女子。也是这个时候,楚云梨才发现这女子有些眼熟,上一次和张虎在家里胡闹的也是她。 李嬷嬷气急了:“把彩凤给我带下去关起来。”又指着张虎:“将这个混账拖下去打二十板,给我丢出花楼,从今往后,让他再敢出现在此,直接打死了事!” 张虎面色大变,吓的腿一软跪倒在地:“嬷嬷饶命,小的知道错了……” 护卫们不由分说上前将人按住,板子声此起彼伏。 张虎想要惨叫,嘴却被人捂住,只能呜呜求饶。李嬷嬷满脸沉怒:“我知道你们私底下像他二人一般苟且的不少。没被我抓住便罢,若是倒霉被我抓住,他二人的今日就是你们的下场!” 后楼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张虎一开始还看着李嬷嬷呜呜求饶,无果后又看向楚云梨,眼神哀求。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楚云梨开口了:“嬷嬷。” -- 第183页 李嬷嬷满脸不悦:“求情的话就别开口。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楚云梨低下头:“玉珂不见了,您能不能派人帮我找找?” “玉珂?”李嬷嬷上下打量她半晌,道:“你在花楼中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孩子丢了是大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大简,你带人去街上问一问。” 护卫中有人走出,带着几个人领命而去。 楚云梨上前道谢。 说话间,张虎的板子打完,护卫退开后,他像烂泥一般趴在地上轻声哼哼,衣衫上隐隐可见血迹,明显被伤得不轻。 李嬷嬷扫了一眼,满脸厌恶:“丢出去!”有丫鬟急匆匆而来,在李嬷嬷耳边低语几句。 李嬷嬷手底下的花娘足有几十人,每日事情很多,听完了丫鬟的禀告,她立刻转身,离开之即眼角余光看到楚云梨,顿时皱了皱眉,吩咐:“紫娘,今儿你可以走了,把他弄回去!” 紫娘身形纤细,哪里搬得动张虎? 人群散去,楚云梨拜托了几个相熟的粗壮婆子把人抬去外面,然后租了一架马车,将人运回家中,又拜托车夫把人挪进了屋。 回到家中,张虎放松下来,大声惨叫:“快点给老子请大夫去!” 楚云梨扬眉:“我们虽多年夫妻,可感情如何我们心里都清楚,你今儿让我丢尽了脸面,凭什么认为我会任由你驱使差遣?” 张虎对上她深冷的目光,心下一跳:“紫娘,我是孩子他爹!” 楚云梨抱臂靠在床头:“张虎,有件事我挺奇怪,玉珂是我跟你生的孩子,为何最近却有传言说她是少东家的孩子呢?” 从高氏那里出来,楚云梨就仔细想过了。老夫人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绝不是听信流言的人。她既然真情实感地认为张玉珂是柳家血脉,应该是有了确切的证据。 楚云梨和柳非昌这些年来很少来往,一个月也见不上一回。那么,老夫人的怀疑从何而起? 闻言,张虎闭上眼睛,不耐烦道:“我哪知道?”又继续道:“兴许是外人看到你每个月都跑回柳府请安,怀疑你和少东家有情,因而怀疑玉珂身世也不一定!” 紫娘每次回柳府是回去禀事的,盯着大家公子行踪这种事情本身不光彩,她每次回去都尽量不引人注目。这天底下的人多了去,就算周围邻居会对张家夫妻的活计侧目,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最多平时多议论几句,谁会有空闲特意盯着紫娘的行踪? 她每个月回柳府的事,也只有张虎知道! 楚云梨皱起眉来:“是不是你在外头胡说?” 张虎豁然睁眼:“我又没疯!” 楚云梨并不信他,追问:“你到底跟谁说过怀疑玉珂的身世的话?” “没有!”张虎闭上眼睛,皱眉不耐烦道:“老子痛死了,不想守寡的话,赶紧请大夫去!” 楚云梨不疾不徐走到桌前坐下:“我不着急,有你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守寡呢。” 张虎:“……” 看她模样,分明是起了疑心。不说实话,她可能真不会请大夫。张虎恨得咬牙切齿:“我跟彩凤说过,只是随口一说。” 楚云梨眼神凌厉:“怎么说的?” 对上她凌厉森寒的眼神,张虎心里一跳,别开眼:“她非要我想法子娶她,又嫉妒我娶了妻,我就说……我们是假夫妻。” 楚云梨气笑了:“所以,她便认为玉珂是柳家血脉?” 张虎满脸不自在:“你之前是少东家的贴身丫鬟……我那是为了哄她!不过,我让她保密,她答应了的。她应该不会把这些事往外说。” 楚云梨闭了闭眼,就为了张虎随口一句哄女人的话,害死了母女俩两条人命! 好半晌等不到妻子的回答,张虎飞快道:“紫娘,我那是跟她逢场作戏。她一个花娘,床上的男人来来去去,我疯了才会娶她!你才是我妻子……” 楚云梨冷笑:“难道还要我谢你给我这番体面?” 第1187章 丫鬟难为七 气得狠了,楚云梨捡起椅子,对着他的伤处狠砸了两下还不解气,冷笑道:“我还从没见过自己抢着做王八的男人,既然你说我跟你只是表面夫妻,我也没必要救你。” 她转身就走。 张虎被打得直吸气,见状急得大喊:“紫娘,我错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楚云梨想到什么,回头伸出手:“你想让我帮你找大夫也行,银子拿来!” 两人做了十多年夫妻,都是各赚各的,各花各的。不是紫娘不想要他的银子,而是不敢问。 张虎对着她伸出的手,一瞬间懵住:“你那里不是有吗?” “那你找别人帮你吧!”楚云梨转身出门。 张虎:“……” 他做了多年的花楼管事,外人眼中的下九流,除了花楼中的人,就没有人愿意和他亲近。 而他被李嬷嬷赶出来,花楼中的人不可能会帮他。也就是说,他如今能够指望得上的,也只有妻女了。眼看妻子态度决绝,毫无商量余地,他急忙道:“我给你银子。” 楚云梨冷笑:“你刚刚才被我捉奸在床,我凭什么要照顾你?” 张虎放缓声音:“紫娘,算我求你。” 楚云梨走回床边,接过他给的银子,出门请大夫配了一副伤药,拿回来往他面前一放:“药买来了,不用谢!” -- 第184页 张虎:“……” 他如今趴在床上,别说起身熬药,动都不能动。 形势比人强,张虎眼神哀求:“紫娘,麻烦你帮我熬一下药!” 见她不动,他继续游说:“紫娘,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俩还有个女儿呢,我还没看着她出嫁……我知道我以前是个混账,做了不少错事。我给你认错,也跟你保证,等我好了,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娘俩。再不做那些混账事,我对天发誓!” 楚云梨伸出手来:“说得再多,也不如银子实惠。” 张虎:“……”好半晌,他扣扣搜搜去枕头底下摸。 楚云梨自己去拿,翻出来二两多银子,嗤笑一声:“这么点,还不如我攒的呢。” 她拿来药罐和小炉子放在床前,往药中添了水,又拿了些柴火放在张虎手边:“我得去找女儿,你自己熬吧。” 语罢,转身就走。 张虎瞪着她,气了半晌,眼看小炉子要熄了,也只能认命往里添柴。 …… 天已蒙蒙亮,楚云梨去了柳府。 紫娘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守门的人对她挺熟悉,只打了招呼就放她进去。 到了柳非昌的院子外,丫鬟拦住她,然后进去通禀。 余氏还是愿意见她的,只是态度不如以往和善:“有话就说。” 楚云梨福身:“夫人,我女儿不见了。花楼的护卫帮着找了,已经半日过去,却还是找不见人。” 余氏皱眉:“你女儿丢了,不跑去找,反而跑到我这里来,是指望我帮你找吗?我整日那么忙,哪有空闲帮你找人?” 被斥骂了,楚云梨并不着恼,她跑这一趟本就是做给老夫人看的。 楚云梨福身退下,余氏唤住她:“对了,最近花楼中有特别的客人吗?” “没有!”楚云梨直接答。她一来不会刻意打听,二来,她又没想真心帮余氏做事,知道了也不会说。 出了院子,楚云梨往偏门而去,就在即将出府时,有婆子急匆匆而来:“紫娘,你等等。” 楚云梨顿住脚步回身,看到婆子身上的衣衫,立刻明白她是老夫人派来的。 婆子跑到近前,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气喘吁吁道:“老夫人找你!” 楚云梨好奇:“何事?” 跑累了的人本就焦躁,婆子怒道:“主子有请,去了就知道了!” 老夫人住在荣和苑,院子里树木都是柏树和长青树,并不花俏,较余氏的院子多几分稳重。屋子里的摆设样样贵重,老夫人歪在白皮毛铺就的软榻上,姿态悠闲:“当初我看到你时,你还是个妙龄姑娘,人长得美,性子也乖顺。我在一众丫鬟中一眼就瞧中了你,让你去伺候非昌。可惜……你们没缘分。一转眼,你都三十了,不服老不行。” 她像是单纯在叙旧,楚云梨听着,并不着急问。 老夫人看着窗外初生的霞光,道:“紫娘,听说您女儿不见了?” “是!”楚云梨垂眸遮住眼中神情:“我是昨夜才知道的,花楼也派了护卫帮着找,可到了现在也没消息。” “这人的命呢,都有定数。”老夫人意有所指:“兴许她只是去找了闺中密友,一会儿就回家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心里泛起了嘀咕:“谢您吉言。” 老夫人摆摆手:“去吧!” 楚云梨福身退下,刚走到门口,有听到身后老夫人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紫娘,你行事谨慎,可要记得这句话才好。” 言下之意,大概是想告诉她,别奢求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能有让张玉珂认祖归宗的想法。 老夫人不主动提及张玉珂身世,楚云梨也不好解释。 可以确定的是,老夫人不喜欢她们母女……想到此,楚云梨心里一动,转身重新进门:“老夫人,我有事求您。” 老夫人眉眼不动:“说来听听。” “我在花楼多年,如今女儿日渐长大,即将说亲。我身为她的母亲,做的活儿实在上不得台面,于她婚事无益。”楚云梨偷瞄老夫人神情:“我想赎身,带着她离开,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老夫人想要杀了她们母女,大抵是不想见到她们。如果她自己愿意离开,柳府或许会放她们一条生路。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了老夫人落在自己身上满是审视的目光。 良久,老夫人问:“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楚云梨低着头:“天大地大,总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 老夫人沉吟,摆摆手:“容我想想!” 楚云梨也不认为老夫人会干脆地放她离开,当下并不失望,福身退下。 这一回,她一直出了门也没人再拦,站在府外的小巷子里,楚云梨回想了一下今日的所见所闻,才开始挪步。 刚出巷子,就察觉到偏门处有人出来,楚云梨躲在一旁,看到一个着荣和苑衣衫的婆子鬼鬼祟祟出来,手中捏着一封信,往人群里钻。 楚云梨不是真丢了女儿,她又不急着回去伺候张虎,这会儿挺空闲。想到今日老夫人颇有深意的语气,她悄悄追了上去。 穿过人群,一路左绕右绕,到了北街。 北街出了名的乱,这里什么人都有,婆子一路疾走,进了北街大门第一个巷子,然后把墙上的某块石头搬开将信压住。 -- 第185页 巷子里偶尔会有人路过,婆子挑了个人少的时候,刚好周围没人。 等她一走,楚云梨飞快上前,将信封收起,然后退到了边上某户人家的门后。她直觉这事儿应该和张玉珂有关,打开信封,里面并没有信纸,而是掉出一叠银票,加起来足有三百两。楚云梨皱起眉,再次抬头去看那处。 一刻钟后,有中年汉子进来,直奔婆子放信的地方搬起石头。大概是没看到东西,那中年汉子将周围扫了一圈,骂骂咧咧远去。 楚云梨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往北街越走越深,终于前面的中年汉子转进一个小巷,楚云梨飞快跟上,看着他进了某个小院然后关上了门。 这会儿还是午后,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街上人少,巷子里更是空无一人。楚云梨抬手一撑坐上墙头,就听到那中年汉子正气急败坏:“我找过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咱们被那老虔婆给骗了!” 边上稍微年长一些的人皱眉:“她让我们抓人本就没安好心。兴许柳家根本容不下外头长大的姑娘,就算少东家知道了,也一样会杀了张玉珂。所以老夫人才不怕我们的威胁……” 听到这些,楚云梨直接跳下墙头。 屋檐下三人吓了一跳,各自拿起边上趁手的木棒,戒备地瞪着她:“你是谁?” 楚云梨扬眉:“你们想抓我女儿,却不知道我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年长的试探着问:“紫娘?” 又上下打量,一脸恍然:“肯定是紫娘,长得这样好,难怪能帮少东家生下孩子。” 楚云梨冷笑:“谁说我女儿是他的孩子?” 三人根本不信她的否认,也并不害怕她一个弱女子,早已经不再戒备,对视一眼后,揶揄道:“若不是柳家的种,老夫人何必大费周章找我们抓人?听说你嫁了人的,能够让人给你养十几年女儿,你果然好样的……不过呢,你长得这样美,要是让我帮忙,我也很乐意……” 三人的目光全都不怀好意打量她浑身上下,出去拿信的中年汉子摸着下巴:“知道了我们做的事,我们可不敢放你走,除非你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你自己送上门,我们也不用客气,能够尝一下柳少东家女人的滋味,也不枉此生。大哥,你说对吧?” 虽是问的大哥,粘腻的眼神却一直打量楚云梨。 三人还没商量,就已经愉快地决定了,呈合围之势往楚云梨这边逼来。 中年汉子最急切,狞笑着伸除手,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扑了过来。 楚云梨对着他要害踢了过去,下一瞬,中年汉子蹲在地上,捂住那处弯成了虾米一般,满脸痛苦。 余下两人大惊,楚云梨却不容他们反应,抢过中年汉子手中木棒,对着那两人劈头盖脸就砸。 他们的木棒应该是特意准备来打人的,料子又实又重。两人几番躲避,却发现根本避不开,挨了几下后就满地打滚。 第1188章 丫鬟难为八 又挨几下,三人承受不住,开始求饶。 楚云梨到这里来,目的也不是为了打人,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老夫人又找了人抓女儿,想要问清这三百两银子的原由而已。 她收了手:“将你们这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要是我听得满意,就放了你们。” 三人躺在地上,死狗一般,再不敢有一点反抗的想法。这会儿再看面前满脸森然的貌美女子,三人都觉得自己是蠢货。 能够在花楼那样的地方做上十几年的女子,岂会是普通人? 这是个美妙的误会,紫娘不会防身,她能无忧十几年,纯粹是李嬷嬷管得好。 楚云梨也没那闲心理会他们的想法,手中棒子甩得虎虎生风:“要是不说,别怪我不客气。像你们这样的,应该犯了不少事,我是很乐意为民除害的!” 三人:“……” 年长的汉子急忙道:“老夫人找到我们让帮忙抓人,就是抓你女儿。然后我们偶然从婆子那里得知,你女儿是柳家血脉,老夫人让我们抓也是因为容不下她……可我们没找到人,老夫人那边又催促,办事不利,我们肯定会被责罚,我们普通人哪敢和柳府作对……情急之下,我便想了个法子,说人已经抓住,威胁老夫人让她给我们一笔银子,否则我们就要告诉少东家她的所作所为,目的是想拿着银子远走高飞。” 说到这里,眼看面前女子面色不善,他急忙道:“紫管事,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也没抓着人,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吧!” 也是巧了,如果今日楚云梨没有刚好看到那个婆子,这些人拿银子跑了,她便也不知道老夫人私底下还有这些小动作。 难怪老夫人方才说张玉珂只是和闺中密友玩得忘了回家……她该是自觉知道张玉珂的去向,才会这般笃定。 楚云梨沉声道:“从今往后,若让我发现你们再干坏事,休怪我不客气!” 三人又是讨饶又是发誓,只希望能送走这尊瘟神。 楚云梨转身就走。 至于银票,她直接收了。 与其给这三个混混,还不如拿去买粮食送给郊外的乞丐。 耽搁了半日,楚云梨回到家中时,张虎已经喝过药,他倒是想睡,可惜睡不着,看到她回来,急忙问:“找着人了吗?” -- 第186页 楚云梨喝了一口水,隐隐不耐:“没有!” 对着这男人,她一点耐心都没有。刚好外头有人敲门,楚云梨起身去开,门外站着的是脂粉铺子的掌柜,看到她后,笑得见牙不见眼:“紫管事,之前你说还有别的方子,我一直等着,却没见你上门……” “得空我会过来的。”银子是好东西,谁也不嫌多。 掌柜并不放心,试探着道:“我们相识多年,紫管事,你有好事,可千万要想着我,我肯定能跟东家帮你问一个公道的价钱。” 楚云梨颔首:“我明天来。” 得了确切的回答,管事欢喜离开。 重新回到屋中,张虎支着脑袋往外看:“方才那是脂粉铺子的掌柜,他来找你,是给你好处吗?” 楚云梨不答,转而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还跟谁怀疑过玉珂的身世?” 张虎哑然:“就是哄彩凤说了几句,真没有跟别人说过。当时我也是昏了头一时冲动,紫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你想过去,别人可不能。”楚云梨冷笑着道:“这消息已经传到老夫人耳中,她真的相信了的!那天我险些被夫人打死,就是老夫人的手笔!不止如此,这两天已经有两批人抓玉珂,想要置她于死地!” 张虎吓了一跳:“怎会?” “事实就是如此。”楚云梨满脸冷肃:“这些都是因你一句话而起。张虎,虎毒还不食子,你连畜牲都不如!” 张虎趴在床上,喃喃道:“我没想到……” 想到了又如何? 这个男人多年来只图自己过得安逸,从未在母女俩身上花一个子儿。要说他有多担忧妻女,鬼都不信。 跑了半天,楚云梨就吃了两个包子,这会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去厨房做饭,吃完了又去了花楼。 她不想干这份活计,也不缺银子,会再到花楼,只为了找彩凤而已。 先忙了半个时辰,楚云梨锁上门去找彩凤。 花楼中的女子,不能私下接客,一经发现,必定会被严惩。 彩凤犯下的事比私下接客还要严重,所以,被关在了花楼底下的地牢中。 百姓不能私设刑房,可花楼这样的地方,偶然需要收拾刺头,所以,在后楼的底下挖出了几间屋子,专门用来教那些不听话的人。 大门开得隐蔽,却拦不住楚云梨。 李嬷嬷教导有方,三天两头杀鸡儆猴,所以,地牢中除彩凤外,再没有别人。 夜里的地牢阴森,影影绰绰间特别吓人。彩凤蹲在角落,本就害怕,听到脚步声后,直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吓得瑟瑟发抖。 “彩凤!” 听到声音,彩凤确定黑暗中是人,顿时松一口气,连滚带爬奔到栅栏前:“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吗?” 楚云梨蹲下,点亮手中火折子,她问话时喜欢看人的脸,尤其会注意对方脸上神情,以此来判断对方话中的真假。 黑暗中亮起了火折子,她看清了彩凤,彩凤也看清了她,顿时颇不自在:“怎么是你?” 楚云梨开门见山:“张虎跟你说我跟他做了多年假夫妻,对吗?” 彩凤点头。 楚云梨磨牙,手有些痒痒,想揍人!她追问:“他还跟你说过玉珂不是他女儿?” 彩凤是真信了他这番话,依他那意思,二人做假夫妻算心照不宣,多年来也没想过做成真的。既然大家都默认的事,她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颔首道:“是!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如果你没乱说,老夫人又怎会知道?” “啊!”彩凤吓得浅浅惊呼一声:“不会吧?” 楚云梨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人拖过来卡在栏杆上,冷笑道:“还跟我装!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把此事告诉了谁?” 彩凤眼神躲闪:“真没有!” 楚云梨另一只手伸进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手上越收越紧。 火折子微弱的烛火下,她神情冷淡,仿佛手中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 周围安静,哪怕大喊,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彩凤被吓着了,急忙伸手去抓挠放在脖颈上的手,可无论她如何挣扎用力,那手都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和她的脖颈沾在一起。她眼神渐渐惊恐起来,拼了命的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我……说……” 楚云梨手一松,彩凤摔倒在地。 她只觉死里逃生,不停呛咳起来。还没缓过气,衣领又被人抓住,她怕自己再不开口就再没了说话的机会,急忙道:“我错了……咳咳咳……我确实告诉了人……你放过我……我真的错了……” “告诉了谁?”楚云梨阴森森问。 彩凤再兴不起一点反抗的想法,只希望面前的人看在她乖巧的份上留她一命:“是李嬷嬷。”又急忙补充:“我只告诉了她,再没有别人!” 她往后挪了两步,试探着道:“紫管事,你长得好,又给少东家生了孩子,却因为身份不能进府,反而落在这污糟的地方混日子……我告诉李嬷嬷,也是想要帮你,如果老夫人知道柳家有血脉流落在外,肯定会接回去,如此,你也能正名。就算柳府还是容不下你,你也是柳府姑娘的母亲,再不用留在花楼……” 也不用留在张虎身边继续装他妻子。 -- 第187页 等张虎没了妻子,她与他便也有了可能。 事情到了这里,终于串联起来。 张虎和彩凤苟且,本意只是想玩玩,结果彩凤用了真感情,嫉妒他有妻有女,或许还要他和离娶她。张虎为了稳住她,假意推说和紫娘做假夫妻,孩子也是别人的,以此来说服彩凤继续和他苟且。 谁知彩凤不止当了真,还想与他相守,所以跑去找了李嬷嬷。 告诉了李嬷嬷,就等于告诉了老夫人。 可惜,老夫人压根没想接回孙女,反而嫌弃“流落在外”的母女俩丢柳府的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借口弄死母女俩清理门户。 紫娘母女,真挺冤的。 楚云梨心下惋惜,对牢中的彩凤淡然道:“我和张虎不是假夫妻,玉珂是我们俩的女儿。他那样说只是为了哄你……你不止信了,还自作主张跑去告诉李嬷嬷,你这样,会害了我们一家人。” 彩凤呆住了。 第1189章 丫鬟难为九 彩凤蹲坐在牢中,忍不住道歉:“对不起,我也是真心想为了你们好……” 楚云梨不耐烦打断她,质问道:“你有什么立场为我们好?别说玉珂真是我和张虎亲生,就算她不是,你又凭什么帮她认祖归宗?说到底,你就是自私,你无非就是想和张虎相守,才会不顾我们意愿胡说八道。” 她眼神凌厉:“你还觉得委屈是不是?” 彩凤眼泪汪汪,真觉得自己委屈。 楚云梨冷声问:“你是因为帮人没得到谢,还是因为张虎骗了你?” 两者都有吧。 或许……后者更委屈点。 彩凤抹着眼泪,泣不成声:“我是被他骗了,你不能怪我。” “天真!”楚云梨嗤笑一声:“张虎在这花楼中近二十年,和他来往过的花娘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你在这里好几年了,凭什么认为你是特别的那个?” 弄清了原委,楚云梨也无意多留。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偷溜进来的,虽然她不怕李嬷嬷,却也不想节外生枝这时候与李嬷嬷对上。想到此,她吹灭火折子,转身就走。 微弱的火折子一灭,牢中瞬间一片黑暗,彩凤大惊:“紫管事,你要走?” 听了这话,楚云梨倒笑了,反问:“我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陪你吗?” 彩凤默了下,这是大牢,没有人会留在这里陪她!可她也不想独自在这儿,想到李嬷嬷对张虎的严惩,她问:“张虎怎么样了?” 闻言,楚云梨又想笑,这两人自诩真爱,彩凤昨天亲眼看到张虎挨了一顿板子,可从方才见面到现在,她愣是一句没问……看来这感情就算是真的,也有限得很。 “要死不活,大夫说若是不发高热就没事,若是起了高热,很可能熬不过去。”楚云梨偏着头:“我还是中午出的门,他现在如何,我也不知。” 彩凤听出她口中对张虎的冷淡,忍不住道:“你们是夫妻,还有孩子,为何你不照顾好他?” “你在质问我?”黑暗中,楚云梨嘴角讥讽:“我们夫妻怎么相处,关你屁事。” 彩凤被骂,也不生气。也是她这会儿心里有事来不及生气。她和张虎苟且,现如今张虎九死一生,那她的下场呢? 挨打倒不至于,李嬷嬷从来不会伤花娘的皮肉筋骨,若有那不愿意接客的实在教不回来,她会直接把人降成黑色绣环。 是的,花楼中还有黑色绣环的花娘。 她们没资格在花楼大堂,而是会被关到最后面的小院,接待的客人从那里的门进出……每人一间屋子,床上被褥不换,客人每次花上三五文,就能和她们春风一度。来的客人大多都是劳工甚至是乞丐。那里面的女子,大多数都是死于脏病,进了那里,多则半年,少则两月,就能帮她们收尸了。 她越想越怕,爬到牢前,急切道:“紫管事,你是偷偷进来的吧?” 楚云梨已走了两步,随口嗯了一声。 彩凤听到她声音渐远,顿时焦急不已:“紫管事,你能不能放我出去?”又急忙补充:“我会给你好处,我攒了二十多两银子,全部给你……” 楚云梨缓缓往外走:“我到这来,只为了得一个真相,我可没兴趣放一个和我夫君苟且的女人。真放了你,我也脱不了身,我得多傻才干这种蠢事?” 说话间,她已经上到了地牢的台阶,黑暗中,彩凤者隐约看到那里有个纤细的人影,听着她轻飘飘的话,彩凤心里憋屈嫉妒,突然升起一股恶意,大喊道:“来人呐……有人要放我出去……” 她喊声突兀,楚云梨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打开门如一阵风般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彩凤的声音很大,不过,地牢这东西本就是给人用来动私刑的,也不怕人喊。饶是她用尽力气,也只惊动了后楼的人。 后楼中都是管事,不会有客人过来。听到动静,众人立即走出屋子。楚云梨身子如风般在夜色里刮过,就在众人都到了大堂中时,她也顺着晚出现的人一起站在了大堂角落。 李嬷嬷来得很快,扫一眼大堂中的人后,吩咐道:“别都聚在这儿,回去做事。意娘,紫娘,你们跟我去一趟。” 这一回去地牢,两边有丫鬟打灯笼,到了地牢门口,意娘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灯笼,楚云梨推开门,三人一起下去,丫鬟则留在了门口。 -- 第188页 彩凤在这儿已经被关了一天半晚,除了老鼠再没有见过别人,肚子也饿,所以才那般绝望。她喊出声后,发现紫娘瞬间就消失了。 顿时颓然地坐了回去,正想着若是出了地牢后逃出去的法子呢,就听到了地牢门口传来开门声,还有明亮的灯笼带着人来。 而方才丢下她就跑的紫娘,赫然就在其中,打着灯笼一脸肃然。 李嬷嬷上下打量她:“彩凤,谁放你?” 彩凤:“……” 她心下一狠,伸手指着楚云梨:“是紫娘。她跟我说,张虎让她来放我出去,我不肯,她还非要拉我,我害怕出去后会被严惩,这才大喊,她是被吓走的。” 楚云梨冷着一张脸:“做人要讲良心,你和我男人勾勾搭搭,我没怪你,你反而还要拉我下水,我是刨了你家祖坟吗?” 彩凤:“……” 意娘忍不住笑,好悬没笑出声,也是因为地牢黑暗,才没让李嬷嬷发现。 李嬷嬷回忆了一下,刚才她一进大堂,就已经看到了角落中的紫娘。从距离上算,她到大堂和这里回去距离前者近得多,并且,紫娘脸部红气不喘,没有跑过的迹象……加上她这会儿一脸严肃,隐隐带着怒气,毫无丝毫心虚,应该没来过才对。 李嬷嬷沉着一张脸,烛火掩映下,显得她浑身怒气森然。彩凤见状,急忙道:“嬷嬷你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又看向楚云梨:“你说没来过,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楚云梨沉着脸:“我在后楼忙得团团转,却还要被你冤枉。睡我男人在前,污蔑我在后,我看你是不害死是我们一家不算完,我怀疑我女儿也是被你给藏起来了……彩凤,就因为你和我男人来往,你便要这般赶尽杀绝吗?” 她气息凌乱,明显被气得不轻。 李嬷嬷揉揉眉心:“先回去做事。”她看向牢中的彩凤,怒斥:“我关你在这儿是让你反省,可不是让你想这些害人的法子的。本来我还想着天亮之后给你送饭,现在看来,你精神好得很,那你便饿着吧!” 说完,率先转身离去。 意娘轻嗤一声:“彩凤,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别只讨苦吃。” 彩凤傻了眼。 她本以为就算紫娘跑得快,有她告状,多少会惹人怀疑。可李嬷嬷从头到尾只认定她胡闹,一丝疑心都没起。她不甘心:“嬷嬷,紫娘真的来过,她特意来问我把她女儿的身世都告诉了谁……” 听到最后一句,李嬷嬷霍然转身:“你怎么说的?” 彩凤是情急之下吼出来的,话出口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急忙捂住了嘴。对上李嬷嬷凌厉阴狠的目光,她咽了咽口水:“我当然没有告诉她!” 楚云梨适时露出几分疑惑:“嬷嬷,我女儿的身世怎么了?” 黑暗中,李嬷嬷狠瞪了一眼彩凤,眼神森然如看死人般。开口时语气却温柔:“她非说你女儿是少东家的血脉,这怎么可能呢?我已经责罚过她,此事不要再提。” 楚云梨怒气冲冲将灯笼往意娘手中一塞,奔到地牢面前,一伸手抓住了因为李嬷嬷到来而靠近栏杆的彩凤:“你个不要脸的疯妇,为何要污蔑我?你他娘的是疯狗吗,逮着我不放?” 她眼神凌厉,吓得彩凤身子颤抖不止。 彩凤挣扎着往后躲,方才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又被这女人抓住。她急忙去拽衣领上的手:“你放开我……”她余光看到地牢中还有两人,心里一松,当着人的面,紫娘肯定不敢杀人。 楚云梨另一只手伸进去,狠狠扇了她两个巴掌:“要不是因为你是花楼中的人,我非撕了你这张嘴不可!” 彩凤心里刚放松就挨了两巴掌,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一瞬间,对上紫娘杀人般的目光,她吓得涕泪横流,立刻求饶:“李嬷嬷,你快拉开她……她疯了……” 李嬷嬷面色淡淡:“你随口污蔑于人,还意图坏了少东家的名声。被打死都是活该!” 听了这话,楚云梨毫不客气,又是两巴掌。 彩凤:“……”合着她喊了一场,就是喊人打自己来了? 第1190章 丫鬟难为十 楚云梨几巴掌下去,彩凤的牙都掉了几颗,她满口鲜血,一开始她看着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憎恨,后来就是害怕,不再试图反抗,而是不停地往回挪。 楚云梨适时丢了手,彩凤失了拉她的力道,瞬间跌倒在地。 边上李嬷嬷从头看到尾,突然道:“彩凤,你犯了大错,该怎么处置你,我也为难得很。按规矩的话,你得带上黑色绣环,但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也不想看你那么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拿银子自赎其身,只要给我二十两,我就放你走。” 彩凤闻言,眼中大亮,顾不得身上疼痛,连滚带爬奔到栏杆前:“嬷嬷,我愿意……多谢嬷嬷……”她欣喜若狂地不停磕头。 楚云梨眯起了眼。 花楼中的女子,最忌讳与人谈情,也忌讳不收银子和人上床,彩凤两样都占了,上一回有人犯错还是去年,若照李嬷嬷的习惯,这一回该会重罚杀鸡儆猴才对。毕竟,教出一个花娘不容易,李嬷嬷要的可不是她们犯了错再责罚,而是要她们连犯错的心思都不敢有。 可李嬷嬷如今违背往日习惯轻轻放下……大抵还是为了给她添堵吧? -- 第189页 什么仇什么怨! 楚云梨一脸愤怒:“嬷嬷,此事于规矩不合!彩凤犯了这样大的错还能全身而退,他日楼中的姑娘也有样学样怎么办?” 李嬷嬷沉下脸:“我才是花楼的大管事,你敢质疑我?” 楚云梨就是表达自己的不满,若依紫娘的性子,若是就这么认了才奇怪。被李嬷嬷责骂,她立刻就住了口,怒气冲冲抬步就走! 这会儿是半夜,楚云梨没有回屋,而是直接回家了。 不止如此,翌日早上,她还跑回柳府求见老夫人,诉说自己的不满和委屈,末了磕头,一副生无可念模样:“老夫人,我真不想留在花楼,您就放我走吧。” “不行!” 老夫人还没说话呢,门口传来女子的冷喝。 楚云梨疑惑回头,就看到一脸怒气冲冲的余氏大踏步进来,冷笑道:“你想到哪儿去?” 楚云梨:“……” 当看到余氏身边的青娘一脸幸灾乐祸时,她若有所悟,道:“夫人,我厌倦了花楼的一切,看在我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您能不能放我离开?” “离开?”余氏和柳非昌算是门当户对,身娘家势大,盛怒之下,在老夫人面前也不打算收敛自己的怒气,讥讽道:“你都帮夫君生下孩子了,还会甘心离开?” 果然! 也只有事关柳非昌,才会让余氏不顾大家主母风范气成这般。 “这话从何说起?”楚云梨早就想在老夫人面前把这事掰扯清楚。 若她主动,显得欲盖弥彰,好不容易有人递了话头,她傻了才错过,脸上神情惊诧:“夫人,我只生过玉珂,她是我和张虎成亲之后才有孕的,何时成了少东家的血脉?若她真是,我何必嫁人?” 老夫人面色严肃,眼神审视地打量她浑身上下,似乎在评估她话中真假。 余氏冷笑不止:“若你不嫁人,根不可能生下孩子!” 这话一出,老夫人瞬间一脸不悦:“余氏!你在胡说什么?” 身为主母不想让庶子出生,给手底下的丫鬟妾室灌了绝子汤挺正常。但有些事情,能做却不能说。 哪怕柳家少夫人真的善妒,也不能传出去! 余氏气恼不已:“母亲,我不允许柳家血脉由这样低贱的人所出!” 就差直说要让张玉珂去死了。 “别这么激动。”老夫人皱起眉:“我会给你做主的。” 余氏气得眼圈通红:“夫君答应过我的,所有女人都要告知于我。可他如今却在外生了孩子,孩子都经快要成年……母亲,我心里难受。”眼看老夫人板着脸不说话,她咬牙道:“若您不给我讨公道,我就去找我爹娘和哥哥!” 老夫人:“……” 她揉了揉眉心,问:“是谁告诉你紫娘女儿是柳家血脉的?” 青娘噗通跪下:“是奴婢。奴婢也是听胡娘子说的。” 府中胡娘子就一个,是管家的儿媳,现在管着库房的料子。 老夫人面色冷肃:“去把管家一家人都叫来。所有人退下!” 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青娘。 很快,屋子就只剩下婆媳俩和楚云梨还有青娘。 气氛凝滞,楚云梨铁了心把事情掰扯清楚:“老夫人,当年您让我和青娘伺候少东家,可青娘一直把着少东家不让所有丫鬟靠近,我和少东家从未亲近过。玉珂是不是他女儿我们俩最清楚,我说不是,只是我一面之词,我斗胆请老夫人将少东家也请过来当面对质。” “你想得美!”余氏怒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是怕我和母亲伤害你,想要找他来护着你!” 楚云梨无语:“夫人,我在花楼多年,也算见多识广,还没见过抢着认庶女的夫人!” “你在嘲讽我?”余氏气得不行,起身奔到楚云梨面前,抬手就要打人。 “住手!”老夫人皱眉斥责:“你是主母,怎能亲自动手打人?事情还未有定论,没必要请非昌过来。” 见状,楚云梨心里明白。 老夫人压根没想弄清玉珂的身世,无论她是不是,最后都不会是柳家血脉。 可问题是,张玉珂真不是啊! 楚云梨心里把张虎骂了个狗血淋头,道:“我女儿玉珂和柳家没有半点关系,我敢对天发誓。” 余氏一个字都不信。 老夫人撑着头,不接话。 没多久,管家夫妻和他儿子儿媳也被带到了面前。与此同时,李嬷嬷那边也有人去请。 所有人到了跟前,得知最先说出此事的是李嬷嬷,然后老夫人又派人去寻了李嬷嬷中的彩凤和张虎。 等把他二人找到面前,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张虎还是第一回 进柳府,根不敢抬头,也不敢承认他在彩凤面前说的话,几乎是指天发誓:“那天我喝了酒,说了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玉珂真是我女儿,当年紫娘嫁给我还是清白之身,还有落红,我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很多都是通房。尤其是成亲后放出来的第一批,基都是夫人容不下夫君身边有这样的丫头而放的。当年张虎娶的时候心里就犯嘀咕,自然会格外在意落红。 余氏一脸不信:“你们是夫妻,你当然帮着她说话。” 张虎:“……”还说不清楚了! -- 第190页 他确实不喜欢女儿,但也没有把女儿送人的想法啊!会那样说,真的只是为了稳住彩凤而已! 青娘跑去告密,纯粹是看紫娘不顺眼。眼见事情闹这么大,早已经后悔。一直尽量缩在角落就怕有人注意到她。 彩凤昨夜成功赎身,欢喜地跑去找张虎,还没上几句话呢,就被带到了这里。 从昨夜紫娘的那些质问里,她发觉自己闯了祸。这会儿在满面威严的柳家两位夫人面前,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她是真想让张玉珂认祖归宗的,颤着声音提议:“听说……可以滴血认亲?” 老夫人蔑视地扫她一眼,吩咐道:“把这样的脏东西给我丢出去。” 彩凤:“……” 余氏也道:“一个低贱之人所出的贱种,也配和夫君滴血?” 这话极尽贬低,楚云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她捂住胸口,这应该是紫娘的情绪。无论张玉珂的出身多不堪,都是紫娘用心呵护心肝,听到被人这般贬低,生气也正常。 张虎没想把女儿送人,加上余氏这般生气,如果真确定了张玉珂是柳非昌所出,只怕会责怪他帮着隐瞒。他只是普通人,可经不起大家主母的怒气,急忙指天发誓:“玉珂真是我女儿!若有半句虚言,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余氏嗤笑一声,别开脸去。 很明显,她还是不信。 张虎:“……”这么毒的誓都发了,她还不信,又不肯滴血认亲,她到底要如何? 事情到这里僵住了。 老夫人也挺为难,照她的意思,悄悄把这母女俩处理了,事情圆满解决,也不会影响柳家的名声。 可如今事情被闹到了明面上,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若是现在母女俩出事,外人很可能怀疑到柳府头上……她皱着眉,很是不满儿媳的沉不住气。 她看向楚云梨:“我再问你一次,你女儿到底是不是柳家血脉?”不待楚云梨回答,她又补充:“我们柳家家大业大,不会任由血脉流落在外,若真是,我会给她备一嫁妆找户好人家。” 楚云梨摇头:“不是!” 说实话,若不是为了紫娘名声,她还真想干脆认了算了,然后带着张玉珂到柳家闹他个天翻地覆。 可她不能,紫娘确实和柳非昌没关系,如果她认了,紫娘的此生注定会和两个男人纠缠不清,若紫娘泉下有知,大概不会满意。 老夫人有些意外:“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不是。”楚云梨语气笃定:“老夫人完全可以找少东家来对质,我们之间有没有关系,他最清楚!若是玉珂是他女儿,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心里一动,问:“你女儿找着了吗?” 楚云梨低下头做沮丧状:“没有。” 老夫人吩咐管家:“去请少东家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添上最后一句,是想让柳非昌尽快过来。 一刻钟后,柳非昌出现在门口,看看屋中凝重的气氛,有些疑惑:“娘,何事?” 老夫人盯着他的眉眼,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神情变化,一字一句道:“紫娘的女儿不见了,你知道吗?” 柳非昌讶然:“那派人去找啊!” 众人:“……” 第1191章 丫鬟难为十一 老夫人的话问出口,众人立刻明白,她这是想要试探儿子。 若张玉珂是柳非昌的血脉,那他肯定会担忧,也会急切找人。 没想到柳非昌还真就想也不想就让人去寻……余氏的心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可仔细观他神情,又发觉他并无焦灼之意。至少,没有丢了女儿那样的担忧急切。 余氏定了定神,想要开口,边上老夫人已经率先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只是这丫头不知去了哪儿。找你来呢,也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喜欢去的地方?” 柳非昌讶然:“我都没怎么见她,哪里会知道她喜欢去的地方?” 余氏半信半疑:“你上一次见这丫头是何时?” 柳非昌回忆了下:“好像是她三五岁的时候……记不清了。多年未见,我都忘记了她的长相。” 闻言,余氏面色微缓。 哪怕张玉珂是柳家血脉,也是紫娘这个女人自作主张生的,不是柳非昌故意瞒着她。 看到儿子脸上神情不似作伪,老夫人这才恍然,很可能真是她想多了。 儿子和余氏算是门当户对,在她面前,他没必要掩饰自己有庶女的事。就算余氏容不下,她也不好把自己善妒的事宣扬得天下皆知,余家那边,不可能帮着她为难一个庶女。 换句话说,如果儿子真有庶女流落在外,他完全可以把孩子接回来。再有,照儿子说法,他多年未见张玉珂,这很不寻常……紫娘一个下人若真好运地生下了主子的孩子,不可能还甘心做一个混混的妻子。就算柳府不容她进门,她也该想方设法让女儿和生父拉进近关系让女儿认祖归宗做柳家女。柳家女儿的生母,衣食无忧的一定的。 紫娘无论是为了孩子,还是她自己,都该多让父女相处然后让他们父女相认才对。 可她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张玉珂真的不是柳家人! 想到此,老夫人也不弯弯绕了,直接了当:“有人跟我说,紫娘的女儿是柳家血脉……” -- 第191页 柳非昌诧异地瞪大眼:“谁说的?”他看了一眼楚云梨,皱眉道:“谁造这种谣言,这不是害人吗?紫娘当初确实是我的丫鬟,可我真没有碰过她。娶妻之前,若不是那场意外,我根本不可能碰这些丫头。” 这话成功取悦了余氏。 得知夫君没有庶女,她心里欢喜不已,斥责青娘:“胡说八道!”骂完还不解气,吩咐道:“胆敢污蔑主子,拖下去掌嘴三十!” 青娘急忙跪地求饶,外面的婆子却毫不留情地把人拖走。 柳非昌皱了皱眉:“就是她胡说的?” 余氏温柔地挽住他的胳膊,笑吟吟道:“她和紫娘同为你的丫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胆大……夫君放心,这一回之后,她定然不敢再嚼舌根了!” 老夫人也挺欣慰,她是真怕儿子弄个快要成年的女儿回来认祖归宗,还不够丢人的!现如今发现是一场乌龙,她心情也瞬间放松,斥责李嬷嬷:“自己回去领罚!” 李嬷嬷磕头,急忙退了下去。临走之前,恶狠狠剜了一眼门口的彩凤。 彩凤吓得心胆俱裂,盘算着出府后就跑出城的可能。 屋中,老夫人送走李嬷嬷,看向管家:“你们回去之后将这些事都忘了,不许再跟任何人提及!” 管家带着妻儿急忙应下。 老夫让又斥责张虎:“祸从口出,哪怕是喝醉了,也要谨言慎行。” 张虎老实应下。 老夫人又安抚楚云梨:“这一次的事冤枉你了,回去好好做事,我会补偿你的。” 楚云梨要的可不是她的补偿,再次道:“老夫人,我想离开这里,带着女儿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天真!”老夫人并无不悦,只道:“如今这世道,多的是人想方设法进大户人家寻求庇护,你可倒好,怎么还想着出去呢?留在柳府,吃穿不愁还有工钱拿,走出去也没人敢欺负,你还想去哪儿?你们母女俩若搬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会被人欺负。你女儿正当妙龄,若是被坏人盯上,那可就毁了一辈子!听我的话,回去好好做事,他日我再帮你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楚云梨低下头,神情更加沮丧:“她人还没找着呢!” 老夫人想了想:“我多派人去帮你找。” 总之,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普通下人想要赎身没有多难,可紫娘的卷入了这一场恩恩怨怨,想要脱身……很不容易。 楚云梨并不着急,只道:“我女儿不见了,我没心思干活……” 老夫人随口道:“那就不去,找着了人再说,你的活计我让人帮你留着。” 走出柳府,楚云梨看着正午的日头,想着今日掰扯这一场,也不算一无所获。 至少,给紫娘正了名! 后面有人抬着半死不活的张虎,他边上彩凤一脸担忧地拿着帕子帮他擦汗:“这天有点热,你身上的伤口不能晒,我让他们抬着你往阴凉处走。” 张虎闭着眼睛:“彩凤,我有妻有女,不可能收留你,你既然得了自由身,便找个好人嫁了吧。” 彩凤眼泪落了满脸:“我不走,你说过要娶我的!” 楚云梨摇头:“啧啧……这般情深,弄得好像我是那个不让你们相守的恶人似的。” 彩凤不敢与她对视,实在是被打怕了,一看见紫娘,她就觉得脸疼。 接下来一路彩凤都挺安静,柳府的人将张虎抬上床后离开,彩凤已经在熬药了。楚云梨只抓了一副,现在彩凤熬的,应该是自掏腰包抓来的。 床上的张虎被折腾这一场,又被晒了一路,此时一点精神都没,闭着眼睛趴在床上,问:“紫娘,孩子丢了,我看你并不着急,你是不是知道孩子的下落?我打听过了,那天早上你母女俩一起出门,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把孩子送去了哪?” 楚云梨抱臂闲闲坐在他对面:“孩子从落地起,你管过几回?这些年你都没管,那就一辈子都别问。”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熬药的彩凤:“张虎,这日子你要是想过,就把那女人给我赶走。” 张虎睁开眼睛:“我赶她了,她不肯走!” 开玩笑,紫娘不肯伺候他,还是让他自己熬药。彩凤虽名声不好,可愿意照顾他,还自己贴银子帮他买药。就算要赶她走,也不是现在! “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既然你要留她,那我便不打扰了。”楚云梨走了出去,回来时带了两张满是字迹的纸放在张虎手边。 张虎做管事多年,识得大半的字,瞅了一眼:“你要和离?” 楚云梨颔首:“除了开始的两年,我们哪还像夫妻?我不拦着你们俩相守,你也别耽误我。是男人就干脆点!” 张虎:“……” 他倒也不是多留念,好奇问:“你离开之后,打算去哪儿住?你不会真的想带着女儿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你管不着。”楚云梨手指绕着发梢:“赶紧摁了吧。”她下巴指了指门口:“人家还等着呢。” 门口处,彩凤捧着药碗,一脸期待。 张虎皱眉:“彩凤,我跟你只是逢场作戏,你赶紧走吧!” 这种话在彩凤来的这半天里,他说了很多次,每次都被她拒绝。 这一回也不例外,彩凤不退反进,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他面前:“以前你总说是因为有妻子才不能跟我相守,现在紫娘自请下堂主动求去,你为何还要赶我走?为了你,我丢了大脸,还险些丢了性命,我不走!” -- 第192页 张虎叹息一声:“我不值得!” 彩凤眼圈通红:“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觉得值就行!” 两人对视,绵绵情意流转。 在彩凤的催促下,张虎按了手印。 楚云梨拿起属于自己那张纸,满意地吹了吹后收好。转身出门。 张虎忍不住问:“你去哪住?” “都和离了,你少操心,还是管好自己吧!”楚云梨笑意盈盈:“对了,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个宅子是给花楼管事住的,现如今你不是管事,我虽暂时还是,可我不再住了……花楼肯定要收回宅子,你们还是赶紧找个落脚地吧!” 张虎:“……”遭! 没想到这茬! 实在是这院子住了多年,他一直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人撵走的一天。 彩凤也慌了,她离开花楼到这里来,一是因为放不下和张虎之间的感情,二来,也是因为跟着他,有个落脚地。 可是现在……这个落脚地好像不稳妥啊! 第1192章 丫鬟难为十二 张虎反应很快,赶在楚云梨出门前,他飞快道:“紫娘,夫妻一场,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楚云梨已经走到门口,饶有兴致地问:“说来听听。” “你能不能先在家住,等我伤好了再走?”张虎一边说一边沉吟,分析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也没攒下银子,真出去了也没地方落脚,不如先住下?” “花楼那边,我不打算继续干。”楚云梨靠在大门上,淡然道:“就算我想留下住,花楼也不愿意。” 张虎很是不能理解:“花楼的活计那么好,又体面又有好处拿,你为何不干?真出去了,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活?”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楚云梨整理了下衣衫:“保重!后会无期!” 语罢,抬步出门。 彩凤急了,追到门口:“紫娘!” 楚云梨头也不回。 院子里,彩凤和张虎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张虎揉揉眉心,只觉头疼,他会答应和离,是想把彩凤留下照顾自己。毕竟他贺紫娘本身情分淡薄,又胡说八道害了母女俩,算是结了仇,指望不上她。 他本以为紫娘走了之后,能哄着彩凤养好自己的伤,没想到转头就没了落脚地。 “你先去帮我抓点药。” 彩凤站在门口不动:“张哥,我只有三两银子了。” “我知道。”张虎语气温和:“彩凤,你为我受的委屈我心里都明白,来日方长,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彩凤踌躇了下,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出了门。 …… 身为奴婢,不能置宅买地,之前楚云梨去村里买院子,都是写的张玉珂的名。 但是,哪怕是写她的名,柳家真追究起来,非说那是紫娘偷的……就算有脂粉铺子掌柜作证能够证明清白,可也是一场麻烦。 所以,置办院子之前,楚云梨先得把紫娘的卖身契拿到。 她之前和老夫人虚与委蛇,都是想让老夫人放她身契。可今日的交锋让她明白,若想让老夫人主动给,只怕很难。至少,暂时不能。 楚云梨也不想任由柳家差遣,拖得太久,谁知道余氏那个疯子会不会继续发疯? 真要让人打她板子,她肯定不能乖乖受了,反抗起来,难免会暴露更多惹人怀疑。 思前想后,她出了城,去了府城辖下县城中的小镇上,换了衣衫才去医馆买药。 前后花了三日,她才回到府城,拿着新做好的药去柳府请安。 彼时,老夫人正在午睡,楚云梨虽得以到了荣和苑,但却没能进去,足足在外站了一个时辰,老夫人给足了下马威,才有婆子前来领她进门。 老夫人斜靠在榻上,正在悠闲地把玩玉饰,看她进来,随口问:“你女儿找着了吗?” “还没。”奔波几日,一回来就见老夫人,楚云梨身上颇有些狼狈。 落在老夫人眼中,就是她为了寻找女儿心力交瘁。 老夫人闲闲道:“听说你女儿十四,她有没有相熟的友人,或许她是和友人出去游玩也不一定。” 言下之意,就是张玉珂跟人私奔了。 若是她没记错,老夫人之前找了三个混混绑张玉珂,后来还被他们威胁付了三百两银。 换句话说,老夫人真情实感的认为张玉珂是被她派的人绑走了的。这样的情形下,她还能装作一无所知,轻飘飘将私奔的罪名往张玉珂身上放。 楚云梨眼中一抹冷意划过:“没有友人。” 老夫人不赞同:“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真在外有了友人,也不会告诉你啊。你回去多打听打听。” 闻言,楚云梨心下恼怒,语气却和善:“这几日我把城内外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人。老夫人,我此生就得这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我想辞了活计,专心找人。之前您说,愿意放我身契……” “你尽管去找。”老夫人打断她的话:“等找到了再回来干活。” 楚云梨:“……”这老太太明摆着就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一辈子! 她给了老夫人机会的! 既然老夫人自己要找死,她也不客气了,看了一眼屋中伺候的人:“老夫人,我有些很重要的话,想单独跟您说。” -- 第193页 老夫人半信半疑,挥退了伺候的人。只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婆子不动。 “敏儿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 “说”字话音没落,楚云梨已经欺身上前,一手刀敲晕了婆子,另一只手去掐住老夫人的喉咙,掏出腰间药丸给她喂了下去。 一系列动作敏捷迅速,老夫人只觉话还没说完,她就扑了过来,然后边上敏儿倒下,自己下巴被掐住,一颗带着腥臭味道的药就下了肚。反应过来,老夫人面色大变:“大胆,你给我吃了什么?” 她伸手去抠喉咙,又想要大喊。 楚云梨率先道:“我劝你别喊!这是毒,只有我有解药!” 老夫人目眦欲裂,眼神狠辣地瞪着她:“解药拿来!” 到了这时,她还是那般高高在上,吩咐得理所当然。楚云梨掐住她的脖子:“解药而已,我肯定会给你……你肚子痛不痛?” 药刚下肚,老夫人就察觉到从胸口到小腹一阵火辣辣地疼,听到她的话,面色难看不已:“你想怎样?” 到了这时候,楚云梨也不急了:“其实,我只是想拿到身契离开柳府而已,偏你不肯,还一推再推。我等不及,当然要想些法子。”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是自己拿捏太过以至于引火烧身?她做主母多年,很快镇定下来,捂着越来越痛的肚子,沉声道:“弑主可是死罪!” “被你拿捏着,还不如去死。”楚云梨笑意盈盈:“老夫人,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条贱命有您陪葬,划算!” 老夫人:“……” 看着面前有恃无恐得女子,她恨得咬牙切齿:“是我小瞧你了。” “多谢夸赞。”楚云梨脸上笑着,掐着她脖子的手却一紧,语气沉冷:“少废话,让人给我送身契来!” 老夫人被她掐得一哽,脖子不受控制地抬起,想了想道:“你不就要身契么,何必这么麻烦?之前我不给你,是怕你们母女出去被人欺负,既然你执意要走,我给你就是!只是,你要先给我解药!” 楚云梨眼神漠然,手上越收越紧:“没看见身契,我不可能给你解药。” 对上那样的眼,老夫人只觉自己在她眼中就如蝼蚁一般,真被碾死也就是顺手的事。这人活得越久,拥有得越多,就越不想死。察觉到脖颈上的疼痛,老夫人急忙道:“我给你!” 楚云梨手中力道不减:“本来呢,我不想跟柳家做对,不想跟你作对。弄到如今,都是被你逼的。我既然敢对你下毒,就不怕死!提醒你一句,我这药的解药可不好配,也不在我身上,你就算让人抓住了我也是白搭……不想死的话,就别做多余的事!” 像老太太这种尊荣一生的人,最是怕死。哪怕一丁点会丢了命,也不会犯险。 果然,楚云梨松了手后,老夫人清清嗓子,扬声吩咐:“去找大夫人,把紫娘的身契拿来。” 话刚说完,脖子又被掐住。 老夫人:“……” 她瞪着楚云梨:“你当真不怕死?和柳家……作对,对你有何好处?” “我也不想啊!”楚云梨一本正经:“主仆多年,我还算清楚你的习惯。我威胁了你,你必定不会放过我。所以呢,你刚才吃下的药,一颗解药好不了。就算一会儿夫人来了,你最好还是帮我保密!否则,你这条老命可就交代了!” 老夫人满眼愤怒,死瞪着她,如看死人,喉咙被掐,她哑着嗓子道:“你别逼我,你女儿可在我手上!” 楚云梨嗤笑一声:“我不信!” 老夫人:“……真在我手上,就关在北街。” 恰在此时,门口有人禀告:“老夫人,身契拿来了。” 楚云梨一伸手,利索地卸了她的下巴,这才转身出门。 丫鬟看到是她,有些不想给。 楚云梨不由分说一把抢过那张泛黄的纸,好奇问:“夫人呢?” 丫鬟恼怒瞪她一眼:“亲家夫人来了,夫人正陪着呢。” 楚云梨拿过身契,转身进门后还顺便把门关上。 老夫人正在费力地去够桌上的茶壶,楚云梨上前把人扶住:“本来想给夫人也尝尝这药的味道,太不巧了。” 说着,帮老夫人把下巴接了回去。 老夫人嘴边能动,还没说话,唇边流出了一抹血。她以为是下巴脱臼流的口水,顺手一擦,发现是黑血,顿时面色大变。 楚云梨抬手喂了她一颗药,用帕子帮她擦干净了嘴,收好了那张帕子,摇头道:“都怪你磨蹭半天,好在有解药。半个月一颗,我包你无事!” 这解药得一直吃? 也就是说,她得一直受这丫鬟辖制? 老夫人气得胸口一堵,险些吐出血来,哑声道:“跟柳家作对,对你没好处!”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拿起身契:“老夫人宽厚仁慈,愿意放我自由,紫娘在此谢过。” 语罢,拿起身契愉悦地出门。 临走前,想起什么一般:“老夫人,你还是别找人加害我们母女,否则,这解药我可不给哦!你也可以找城里的大夫帮你配解药。当然了,你再恨我,也得等他们把解药配出来了再说,不然万一惹恼了我,你又拿不到解药,就只能等死了。” 语罢,她哈哈大笑着离去。 门口的人看到她如此嚣张,面面相觑过后,飞快进门。 -- 第194页 待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敏婆子和半死不活的主子,丫鬟面色大变:“老夫人,可要去拦住紫娘?” 老夫人倒是想拦,可她不敢啊! 小命被着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不好,很不好! 第1193章 丫鬟难为十三 比起下人的惊怒,老夫人也气得慌。 她气到恨不能把紫娘嚼碎了咽下肚的地步,心里想过许多种报复的办法,可都一一被她否决,万一惹恼了紫娘,不再给她解药怎么办? 敏婆子醒了之后,想到昏迷前的情形,她面色大变:“老夫人,紫娘胆大包天!您可不能饶了她!” 老夫人知道此事不能怪敏婆子,只能怪她自己疏忽大意……可谁又能想到紫娘一个丫鬟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突然发难给她下毒? 不能怪敏婆子,老夫人还是忍不住迁怒:“看她那么凶,你不知道喊人吗?” 敏婆子:“……”委屈! 这不是没反应过来么,如果能够救主子,她哪会不愿意? 救主有功还有赏赐呢。 她试探着道:“奴婢让人找她回来?” 老夫人没好气:“身契已拿走,她不再是柳府的丫鬟了。” 敏婆子想了想:“或许她不知道身契要去衙门消,而是自己撕了呢?” 闻言,老夫人一怔,随即摇头:“她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恢复自由身,又怎会不打听这些?”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啊!”敏婆子伺候老夫人多年,很会投其所好,知道这会儿主子定然恨毒了紫娘,出主意道:“咱们去报官,就说她对主子投毒!” 老夫人气得慌,一巴掌拍在敏婆子身上:“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还是嫌柳家这些事不够丢人,非要弄得天下皆知才满意?”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事经不起细查。如果报官,很容易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活了大半辈子,最近几年日子正舒坦,不想节外生枝! 敏婆子哑然:“那……就这么由她去?” “不然呢?”老夫人没好气道:“此事不许再提,也别露出风给老爷还有非昌夫妻俩。” 如果让他们知道,兴许会帮她讨公道,万一惹恼了紫娘,丢命的可是她! …… 走出柳府,楚云梨再三查探确定自己身后没人,她拿着身契去了衙门找到师爷,从那本厚厚奴契上划掉了紫娘的名。 紫娘一生都活在柳府的阴影下,如今总算得以自由。 出了衙门,楚云梨浑身轻松,又去了牙行,问了中人买宅子大概的价钱。 内城中随便一间宅子都得上百两,地段好一些,更是往几百两飙。如果宅子大,那更是没数。 楚云梨算了一下自己的银子,忽然想到了脂粉铺子的掌柜。她还跟人约好要去找他来着,忙起来就给忘了。 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楚云梨一出现在脂粉铺子外,伙计立刻迎上,边上还有人跑去报信。 不过几息,掌柜就出现在了楚云梨面前,急忙把人往里请:“紫管事,您可算是来了。” “我这确实有几张方子,不过呢,我得亲自跟你们东家谈。”楚云梨经历了这么多,明白卖断方子就和杀下蛋的鸡无异。 这鸡还是得自己留着,源源不断地下蛋才好。 脂粉铺子的东家姓陈,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前些年从紫娘手中接了花楼的生意才好了些。 而转机就在前几日紫娘给的那张方子上。那脂粉做出来很快就被一抢而空。现在后面的师傅还在赶工。 这做生意呢,不怕生意好,就怕没客人上门。掌柜跑了一趟,两刻钟就带来了陈东家。 楚云梨深谙谈话之道,一个时辰后,她就和陈东家达成一致,由她出方子,陈东家出人工和铺子,盈利五五分。 当日,楚云梨在铺子后面的工坊中忙到半夜,找了个客栈对付一宿。 翌日早上,她出了城。 张玉珂这些日子过得安宁,可母亲一直没有消息,她心下焦灼不已,想要进城去找,又顾及母亲说的有人想要杀她的话,怕自己给母亲添乱,只能这么干熬着。 她已经打算好了,如果母亲两日内再不出现,她就直接进城。实在是……她怕母亲已经出了事。 看到院子外的楚云梨,张玉珂满脸惊喜,猛地扑了过来:“娘!” 楚云梨将人拥住:“这两日过得如何?” “好!”张玉珂笑意盈盈,指着那边的菜地:“我问了邻居大娘,正跟她学种菜呢,就是担忧您。我还想着,若您再不来,我就进城去找您呢。”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中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和那日买下院子时的冷清完全不同。 这样一个好姑娘居然被不明不白害死……柳家实在太过分。 来日方长,不着急。楚云梨按捺住心底涌上的怒气,笑着问:“我饿了,有饭吗?” “我立刻给您做!”张玉珂转身就往厨房走:“我刚学了烙饼,味道不错,您尝尝?” 母女俩一起做饭,气氛温馨。 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张玉珂兴致勃勃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了母亲。末了,试探着问:“娘,你这几天在做什么?为何都不来找我?那些想杀我的人……会对你动手吗?” -- 第195页 “你是大孩子,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楚云梨拥着她,把事情从头说起。 张玉珂因为双亲身份的缘故,也算见过世面。但也没有人会这般随手害人性命,柳家简直到了想让谁死就弄死谁的地步。 听到后来,她一脸担忧:“您得罪了柳老夫人,那以后我们还能进城吗?” “当然要进!”楚云梨一本正经:“我离开你爹,离开柳家,可不是带你躲躲藏藏如老鼠一般过日子的。以后我会买下南街的宅子,就我们俩住。” 南街住的人家非富即贵,连乞丐都不能留在那里,偷抢之类的事也最少。张玉珂从小到大,也就偶尔母亲带她去柳府请安去过两次。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住进南街的一天!这一晚,她是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入睡的。 楚云梨这一回出来,并不着急回城,就在村里和张玉珂种菜做饭,偶尔还去村里和后山逛逛,找些野菜回来吃。 从小到大,张玉珂从来没有和母亲相处过这么久,每天都很愉悦。 母女俩过得悠闲,柳府发现楚云梨不见了之后,慌乱地满城翻找。老夫人一日日愈发焦躁,实在是她发现自己身上的毒会影响她,刚吃解药那阵,她精神和以前一般无二,可渐渐地她精神越来越短,胸口愈发闷痛,找来别的大夫,都只说她年纪大了需好好休养,根本看不出哪里有毛病。 老夫人总觉得若是到了半个月她没吃下解药,很可能会……死! 她不想死! 于是,吩咐更多的人去找。动静挺大,还惊动了柳家父子和余氏。只是,无论他们如何追问,老夫人都闭口不言,只说要找到紫娘。 余氏很不能理解:“既然您放不下她,为何要还她身契呢?” 老夫人:“……”那是她想还的么! 她心里愈发烦躁,摆摆手:“我精神短,想睡一会儿。你若有孝心,也派人出去帮我寻吧!” 楚云梨母女俩进城没多久,柳府的人就到了。 “紫娘,老夫人有请。”为首的人是柳府的小管事,看到她时一脸急切。因为老夫人说过了,只要找到人就有厚赏。 “我得找地方安顿,今日没空。”楚云梨摆摆手:“等我得了空闲,会去探望老夫人的。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带句口信给老夫人,别满城的找我。” 说完就要走。 小管事好不容易寻着人,哪会放她离开?立刻上前拦住:“紫娘,老夫人想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云梨似笑非笑:“老夫人让你对我不客气的?” 那倒没有,小管事回忆了一下,敏婆子吩咐他们的时候,好像还让他们一定要客气些来着……想到此,小管事面色微微一变:“紫娘,你真不去吗?” “不去!”楚云梨带着张玉珂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小管事不甘心,又不敢强留她。踌躇半晌,让人盯着母女俩,他自己回去复命。 等到楚云梨找到牙行,由中人带着去看宅子时,老夫人亲自追了过来。 “紫娘,我有话跟你说。” 敏婆子立刻让中人和柳府的人退下,很快,冷清的院子里就只剩下楚云梨母女和老夫人主仆俩了。 见状,楚云梨笑着问:“老夫人,你还没学乖,竟然还敢单独跟我相处,不怕我对你动手吗?” 老夫人心下一跳,勉强笑道:“我这把老骨头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怎么动手?再说,我今日来,是带着诚意来的。”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不甘愿,开始道歉:“以前我有些事做得不对。看在多年的主仆情分上,你能不能原谅我?或者,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试着跟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楚云梨颔首:“你这个态度我还是接受的。等到了日子,我会来看望你的。” 老夫人跑这一趟,为的可不是拿半月一丸的解药,而是想彻底解了身上的毒。 这毒就像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万一落下,她这条老命可就交代了! “紫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都道歉了,你还要如何?” 楚云梨扬眉:“老夫人,北街的周混子你记得吗?或者更早之前想绑我女儿被我送进衙门的那两人,好像也是你派去的吧?你都三番五次想要我女儿的命,我暂时还没消气,不成吗?”她眼神越来越冷:“你非要让我回忆这些,气得我以后不再来探望你吗?” 老夫人:“……”并没有! 事实上,她以为自己做得隐蔽,紫娘不知道那些事来着。 第1194章 丫鬟难为十四 得知紫娘知道这些事,老夫人就后悔了。 她不该这么冒失过来,应该准备得更多。或者更早之前,如果她知道紫娘手段这般厉害,要么一击即中,要么就不要开罪她。 更甚至,当年她把紫娘送去儿子身边就是个错误,这么厉害的丫鬟,收为己用最好。 事已至此,再多的后悔也无用,老夫人定了定神:“紫娘,那时候我以为你女儿是柳府血脉。柳家百年名声,不能因此而毁,我身为柳家当家主母,做出那些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我知道错了,也愿意弥补……”她扫视了一眼宅子:“这宅子不错,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当做赔礼。咱们以往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如何?” -- 第196页 “不如何。”楚云梨面色淡然:“我们母女的性命,在你眼中就值这么点?” 老夫人:“……你们这不是没事么?” “万一有事,那可就什么都没了。”楚云梨笑容颇有深意:“老夫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当初对我们母女动手,就该想到我们会报仇。好生受着吧!” 老夫人只觉心里更堵得难受,伸手捂住胸口:“紫娘,你别逼我。若我拼了性命不要跑去报官,你休想过得好。” 楚云梨点头:“你舍得吗?” 老夫人:“……”她舍不得。 正是因为她不想死,才处处受人掣肘。 楚云梨摆摆手:“我这边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只要你别做多余的事,到了日子,我会来探望你的。” 她态度和语气都很随意,像打发一个上门要饭的乞丐,老夫人喉间哽得险些吐出血来,可再呆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甚至还会惹恼了她。 老夫人磨蹭半晌,也只能离开。 中人从外面进来,对待楚云梨态度更加恭敬:“没想到您还是柳家的亲戚,这宅子您若喜欢,还能更便宜些。” 楚云梨很快买下了宅子,又请了人帮忙打扫归置,花了三天才勉强像个样子。 安顿好了,也到了半月之期。楚云梨独自去了柳府,这一回走的是大门。门房看到她,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恭敬把人引进门。 荣和苑中,老夫人从昨日起就吃不下东西,整个人都没精神,听到下人禀告她来了,立刻道:“快请进来。” 从大门到荣和苑这一路,凡是看到楚云梨的下人都格外恭敬。恭敬之余,又有些疑惑老夫人对她礼遇的缘由。 进了门,楚云梨并不行礼:“老夫人,近来可好?” 老夫人并不好,期待地看着她:“我一直挺想你。” 也是实话了。 楚云梨忍不住笑,将手中指甲盖大的一枚油纸放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想的是这个吧?” 看到那枚油纸,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好歹是送给我的东西,你就不能包得好看点?” 楚云梨伸手就去拿:“不要拉倒!” 见她要拿,老夫人顿时急了,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打开油纸,将里面的药丸放入口中咽下,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番动作,引得周围下人纷纷侧目。 老夫人有些恼怒:“你们都下去!”好不容易见到了紫娘,她想拿到真正的解药。 “紫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银子?贵重的东西?或者名贵的珍本?”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一条贱命,只吃一日三餐,只睡方寸之地,用不了太金贵的东西。你还是收了心吧!” 老夫人:“……真没有商量的余地?” 楚云梨坦然道:“我气性大,等我气够了,自然就放过你了。” 老夫人:“……”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僵持间,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好像是婆子拦着余氏不让进,而她正不依不饶。 “大胆贱婢,我要给母亲请安,你竟然敢拦着我不让我为母亲尽孝?” 婆子为难不已:“老夫人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余氏性子倔强,偏要进来:“那是外人,我是儿媳,这能一样吗?” 老夫人只觉头疼,今日眼看是拿不到解药了,吩咐道:“请夫人进来。” 余氏进门后还一脸怒气:“母亲,你这些下人该换了,什么人都拦,忒没有眼力见!我和那些人能一样吗?万一来了贵客……” 眼看她还要抱怨,老夫人打断她:“有话就说!” 余氏其实也没事,她就是好奇老夫人对紫娘乍然变了态度的缘由,她当然想不到下毒的事,只以为张玉珂的身世或许没那么简单。 在她看来,也只有张玉珂是柳家血脉,才让老夫人急着找她们母女,然后又对紫娘这般礼遇。 “也没别的事,就是许久不见紫娘,还怪想念,听说她来了,特意过来叙旧。”余氏笑意盈盈:“紫娘,你离开府中过得如何?主仆多年,你帮我做了不少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可来找我。” 楚云梨可没忘记自己来的时候,余氏怀疑紫娘给柳非昌塞女人,非要打死她的事。人命在这位柳少夫人眼中,实在不值一提。她态度冷淡,“我过得挺好,没有需要帮忙的事。” 余氏闻言,诧异之余,想到某种可能,面色难看起来:“紫娘,哪怕你离开柳府,主仆的情谊也还在,你这样冷淡,未免太没良心!” “夫人,没良心有什么要紧?当初我可是差点丢了命!”楚云梨寸步不让。 余氏气得七窍生烟:“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又如何?”楚云梨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老夫人:“把我逼急了,以后我不来就是。” 余氏气笑了:“你不来府中,吃亏的是你!吓唬谁呀?我还求着你来不成?有本事,你出去别说是柳府的人,也也别再登柳府的门!” “住口!”眼看儿媳越说越不像话,老夫人忍不住了,真把紫娘气得一辈子不登门,她还能有命在? 儿媳这是怕她死得不够快! 余氏被斥,本就不满,尤其当着她曾经的丫鬟被斥责,一瞬间只觉面子里子都没了:“母亲,她不过一个下人,您当她的面给我难堪,儿媳以后还怎么管这些下人?” -- 第197页 老夫人不能说真相,只道:“你是柳家少夫人,以后的柳家主母,要大气一些!” 潜意思是让她别再跟一个丫鬟计较。 本就怀疑张玉珂是柳家血脉的余氏听到“大度”二字,瞬间就炸了,伸手一指楚云梨:“母亲,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夫君要纳妾,也不能纳一个嫁过人的!她还没进门,您就给我难堪,进门后还得了?再有,我也不会认什么乱七八糟的庶女,您趁早歇了心思!” 两人鸡同鸭讲,眼看老夫人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楚云梨心下欢乐,还煽风点火:“夫人,您别生气,以后我不上门就是。” 老夫人气急:“住口!”她这话是对着儿媳,气急败坏道:“你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还有别的东西吗?” 余氏被骂蒙了,反应过来后,更加生气:“母亲,做人要讲理!您把一个丫鬟抬得这样高,分明就是给我没脸,现在你还骂我……我要回家找我爹娘帮我做主……” 她起身,哭着跑走了。 余氏养成这副娇纵的性子,她那爹娘功不可没。真让她回娘家把人请来,又是一通风波。还会让城里各家看笑话。想到要应付难缠的亲家,老夫人只觉得头疼,还不忘安抚边上的楚云梨:“紫娘,她脑子不清楚,你别跟她计较。以后记得常上门来探望我,或者,我去找你也行。” 看着老夫人难受,楚云梨心里就好受了,笑意盈盈起身:“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刚抬步,门口帘子一掀,柳非昌走了进来,疑惑问:“娘,夫人怎么了?似乎很伤心,我叫她也不理我。” 老夫人皱眉:“她要回娘家告状,你怎么没拦住她?” 柳非昌这些年来哄得够够的,看到余氏那般生气,便也由她去。听到她要回娘家告状,也不以为然,转而道:“娘,霏韵是清白之身,我想接她进府。” 老夫人只觉头更痛了。 本来柳非昌身为柳家少东家,想要纳妾正常,哪怕是个青楼女子,只要还是清白之身,也能进门。可问题就是,余氏还正为了紫娘母女的事生气,这个时候纳妾,不是戳她肺管子么? 余氏闹起来疯婆子一样,日子还怎么过? 老夫人忽而又想起,霏韵还是她为了污蔑紫娘而故意让李嬷嬷引荐给儿子的,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1195章 丫鬟难为十五 头痛归头痛,事到临前,还是要解决的。 老夫人试探着道:“霏韵一个花娘,做妾怕是有损柳府名声。你真喜欢,就留她在花楼中,得空多去看看就行。” 柳非昌会来找母亲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叹息道:“她自小命途多舛,好不容易遇上我,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她胆小,留在花楼中夜夜惊醒,最近消瘦许多……” 总之也一句话,柳非昌怜惜霏韵,想要让她安心,要把人接进府。 柳非昌做了多年生意,老夫人已然劝不动他,她最近为了身上的毒心力交瘁,摆摆手道:“你们商量着办吧。” 事实上,柳非昌跑这一趟只是告知,并不是征求母亲同意,见状也不多言,嘱咐了两句注意身子之类的话就退了出来。 楚云梨没兴趣听母子说话,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柳府中。紫娘在府中长大,却从未仔细看过这些景致。 “紫娘。” 身后传来柳非昌的喊声,楚云梨闻声回头,并不行礼,只好奇问:“少东家找我?” 柳非昌上前两步,发觉她和曾经记忆中温柔的模样有些不同。不过,她如今已是自由身,有些变化也正常。 “紫娘,我娘如今喜欢跟你说话,你若得空,便多进来陪陪她。”说着,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锭银子:“这些算是谢礼。” 楚云梨摇头:“我不缺银子。并且,你的东西我也不敢收,就在你进门时,夫人正因为老夫人待我格外亲近而生气跑回了娘家。我已不是柳府的人,为防引人误会,如非必要,以后我都不会再上门。” 柳非昌一脸诧异,手却没收回,执意道:“主仆一场,这也算是我给你安家的一点心意。” “多谢。”楚云梨道谢,手却没去接,转身就走。 柳非昌愣在原地,看了看手中银子,很有些不信。 一个赎身的丫鬟,居然会不要银子? 楚云梨没理会他心里的疑惑,出府之后,特意跑了一趟北街,打听了一下周混子三人犯下的那些事,找到其中苦主,让他们去衙门报官。 不过两日,周混子三人就被抓入了大牢。 楚云梨来的那日想要抓张玉珂的两人已经招认,不过,他们只知道是一个长相穿着都很普通的婆子让他们抓人,并不知道那婆子后面的人是谁。 最后,连那婆子都没找到,只能不了了之。 凡是这种敢当街抓人的,犯下的都不止这一回事,只要细查,就能翻出许多罪名。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不会出现在城中,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度过。 母女俩大半时间都呆在家中,或绣花或种地,气氛温馨。 楚云梨还找了一对夫妻帮她们打扫洗衣,这日午后,在外院的保叔进来禀告:“东家,外头有人说是您家人,非要进门。” 敢自称是紫娘家人的,只有张虎。 张玉珂对待父亲心情复杂,从当下孝道来说,她得给父亲养老送终。可依她本心,她一点都不想搭理那个从未管过她的男人。 -- 第198页 楚云梨随口问:“有几个人?” 保叔急忙道:“就他自己!” 他刚来家中,只隐约知道这母女俩好像没有亲戚,对于这个自称是母女俩亲人的男人,他不知该如何对待。 楚云梨不为难他:“我看看去。” 大门外的人果然就是张虎,他趴在担架上,整个人瘦了许多,面色苍白,显然还在病中。看到她出来,大喜:“紫娘,你真的在这儿!” 楚云梨抱臂站在大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要是没记错,我们俩已经签了和离书,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怎么还有脸来?” 张虎来之前,就已经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奚落,倒也不意外,只道:“玉珂是我女儿,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除非你想让她落一个不孝的名声!” 这就是威胁了。 楚云梨也不生气,观望一圈周围,好奇问:“彩凤呢?” 张虎打量着朱红的大门,咧开嘴笑了:“你放心,我不是那不讲究的人,我是玉珂的爹,她给我养老送终应当应分。彩凤与她毫无关系,没资格住进这大宅。” 楚云梨似笑非笑:“养老送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重的伤,万一发了高热,兴许两三天就没了命,玉珂最多麻烦半个月,就能帮你送终,你确定要住进来?” 张虎面色难看:“你敢杀人?” “你想多了。”楚云梨摆摆手:“你伤得这样重,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张虎一个字都不信,她这般笃定地说住进去女儿只麻烦半个月,意思不就是他半个月之内就会下葬么?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不确定。实在是九死一生之后的紫娘很有些邪性,敢打人敢骂人敢和他闹翻,连柳府老夫人都被她弄得烦不胜烦……他今日会到这里来,就是老夫人派人去把他抬来的。 说实话,和离之后,张虎没打算再与紫娘有交集。 可紫娘带着女儿住进这样大的宅子,还有人伺候,他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是一定要来合住的。都说夫妻要同甘共苦,他们俩都共苦十几年了,没道理不能同甘。 但是,她这番话出来,他有点不敢进。 张虎踌躇半晌,一咬牙:“我伤成这样,只能靠孩子伺候,除非你把玉珂赶出来,否则,我是一定要住进去的。” 富贵险中求,他就不信这女人真敢杀人!只要她不敢动手,他就赌赢了! 楚云梨并不为难他,颔首道:“那你进吧,我总不能让女儿背上不孝的名声。” 张虎心里一松:“你找个人来背我。” “爱进不进!”楚云梨吩咐保叔:“你们夫妻的工钱由我付,只需要听我们母女的话就行。” 保叔立刻就明白了东家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当即站在一旁闭口不言,把自己当作一根柱子。任由张虎如何使唤,他都不动。 无奈之下,张虎只能自己往里爬。 他受伤已经近二十天,因为伤着了骨头,只勉强能够下地,他这些日子有彩凤伺候,一直都没动过。等他爬上台阶,已经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而转身进门楚云梨已经端出来一碗药:“这是我特意找的接骨的偏方,对你的伤有好处,你喝了吧?” 张虎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闻着只觉味道怪异无比,顿时皱眉:“我不喝!” “这可不行,女儿亲自熬的,这是她的孝心!”楚云梨弯下腰,掐住他的嘴作势就往里灌。 张虎:“……”天! 这女人真敢动手! 他本来已经爬到了高高的门槛处,此时死命挣扎着往后挪,连滚带爬摔下台阶:“我不要进去了!” 还没进门就灌他药,他怕进门之后被这女人打死。就算不打,只三天两头不给他饭吃,他也会被饿死! 算了,留在外面虽然苦些,只要有彩凤在,不会少他一口吃的。 也是因为这二十天以来张虎从未下地,吃喝拉撒都是彩凤买来伺候,并没有要他操心。眼看这满室富贵够不着,他便起了退意。 楚云梨也不拦着,冷笑着看他爬远。 刚到街角,一抹纤细的身影转出,急忙上前扶人,正是彩凤。 紫娘认识的人都是花楼中的人,楚云梨不去花楼之后,也再没和他们说过话。而她买下宅子的事认识的人中,只有老夫人知道,就连柳非昌都是不知的,否则,他也不会拿那点银子给她了。 那么,把张虎弄到这里来的人,除了老夫人不做他想。 简直是老寿星上吊! 楚云梨也没去柳府找她对质,除偶尔去脂粉铺子外,大半的时间都在家中陪着张玉珂,陪她绣花,教她识字算账。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到了该送解药的日子,楚云梨一大早起来就去院子里和张玉珂一起拔草做菜。 没法子,这姑娘乡下住了半个月,迷上了种菜。 母女俩正干得热火朝天,保叔来禀:“外头有人想要拜访,自称是柳家老夫人。” “请她进来!” 老太太若是没吃解药,难受不说,也活不了几日。今儿肯定是要进来的,若是在门口不依不饶闹起来,也忒难看,平白让人看笑话。 老夫人被请进了正堂,楚云梨却没有立刻过去,而是与张玉珂一起继续种菜。 转眼过去半个时辰,老夫人等不及了,主动过来:“紫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 第199页 “没有啊!”楚云梨一脸诧异:“老夫人何出此言?” 老夫人板着一张脸,面容刻薄,提醒道:“紫娘,我们约定好了的。” “约?”楚云梨拍了拍身上的土:“原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有约啊!那你记不记得我说的话?” 老夫人心虚,嘴上却不饶人:“你说过那么多话,我怎知道你指的是哪句?” 楚云梨并不恼,点头道:“既然你忘了,我也刚好忘了解药放在何处。你容我想想。” 老夫人大急:“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忘?” “是啊!”楚云梨赞同:“事关人命,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忘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到了会给你送来的。” 老夫人:“……”不吃药她会死! 眼见面前女子一点都不急,可见女子口中的“忘”是假的,只是想要为难她而已。或者说,想要她主动认错。形势比人强,老夫人没有考虑多久,咬牙认错:“紫娘,我错了。” 楚云梨颔首:“我也错了,这药我就是想不起来放在了哪。” 老夫人心下明白,她这是还不打算原谅。忍不住问:“你要何时才想得起来?” 楚云梨想也不想地答:“那不一定,快的话三五天,慢了就一年半载。” 老夫人:“……”这是要逼死她! 第1196章 丫鬟难为十六 老夫人厌恶够了小命被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 楚云梨又栽完了一排菜苗,抬头好奇问:“实话说,你感觉如何?” 老夫人瞪着她。 楚云梨笑了:“曾经我被人污蔑引荐霏韵给少东家,夫人要打死我。那时候的我就如同你现在一般,像是脱水的鱼,呼吸都很困难,不知该如何破局。” 闻言,老夫人心下一惊:“你……” “别装了,我已经知道我会落到那样的境地是你在背后出力。”楚云梨拍了拍手:“还是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污蔑我想要害我性命在前,两次抓我女儿在后。还把张虎弄到这儿来恶心我,你有这样的下场都是该的,老实受着吧!” 半个月没吃解药,老夫人今日本就是强打起精神过来的,心情大起大落,又被吓了一跳,浑身都没了力气。她瘫软在椅子上,并不想就此放弃。 一定有办法破局的! 她眼神在母女二人身上扫视,突然道:“紫娘,你并非孑然一身。你有女儿的,你能保证时时刻刻都看着她吗?” 楚云梨眼神惊奇:“都这样了,你还要威胁我?是觉得苦头吃得不够多?” 老夫人:“……” 她高高在上惯了,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服软。下意识地,又想拿捏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们这些高贵的主子,自然不甘心被一个丫鬟威胁。我理解!但是呢,现在你得听我的,这解药……今儿我就是想不起来!” 老夫人气得喉头一堵,一口气上不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楚云梨有些意外:“这么不经气吗?” 敏婆子算是最清楚她们之间恩怨的人,此时见主子晕了,吓了一跳,怒道:“紫娘,你胆大包天,要是让老爷知道……” 楚云梨摆摆手:“你还是赶紧帮她请个大夫,万一她就此一命呜呼,我下场如何不好说,你护主不力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你想死吗?” 敏婆子不想死,狠瞪楚云梨半晌,吩咐人过来将老太太抬走。 等人都走了,张玉珂才紧张问:“娘,万一老夫人真出了事,柳家责怪下来怎么办?” 对着她,楚云梨总是有无尽耐心:“柳家人心思狭隘,尤其是老夫人。以前我们没得罪她,她就已经想方设法要我们的命。就算她不受我辖制,一样要找我们麻烦。责怪是一定的,只要他们没有证据去衙门告我们,就拿我们无可奈何。” 张玉珂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看到母亲脸上的笃定和自信,她便也不担忧了。 半个时辰后,柳非昌亲自到了。 看到母女俩,他一脸复杂,开门见山问:“你给我娘下了毒?” 从老夫人晕倒,楚云梨就料到此事瞒不住,对于他的到来也不意外。 她当然不能承认,一脸疑惑:“这话从何说起?” 柳非昌皱眉:“敏婆子说,你给我娘下了毒,每半个月就得吃一粒解药,对吗?” 楚云梨冷笑:“我不再是柳家的下人,少东家,你如此污蔑,我可以去衙门告你的。” 柳非昌眉头皱成了川字,本来隐约可见的皱纹也深刻起来,他想到母亲最近的反常,越想越觉得下毒的事情是真,板起脸道:“紫娘,柳家没有亏待你,你为何要如此?”他打量了一圈园子:“你从我那娘那里得了这许多,难怪你看不上我给的十两银子!紫娘,多年主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人别太贪,要懂得知足。” 他伸出手来:“你把解药给我,此事我不再追究。” 楚云梨笑了:“我没有下毒,没有解药。少东家与其在这跟我废话浪费时间,还不如快点给老夫人找个名医,免得延误了病情。” 她态度自在,不见丝毫心虚,一时间,柳非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说你没威胁我娘,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大的宅子从哪儿来的?” “我自己赚的银子买的。”楚云梨好奇问:“少东家,你该不会又要问我如何赚的吧?” -- 第200页 柳非昌:“……”他确实想问。 看出他神情,楚云梨摇摇头:“你们这些人,老是忘记我已经不再是下人的事,顺口就逼问质问。少东家,我和你同样是这吴国的百姓,除非你把柳家那些赚钱的方子都告诉我,否则,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无可奉告,就是知府衙门也没霸道到非要人家告知赚钱的秘方不是?” 柳非昌无语。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话也算有道理。 街上那么多商铺,谁会愿意把自己赚钱的方子和法子告诉外人? 他退了一步:“那你跟我一起,去探望一下我娘。” 楚云梨不动:“你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我就不喜欢。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柳府的下人,去不去探望曾经的主子,什么时候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柳非昌被堵得哑口无言。 敏婆子指天发誓说母亲的病是中了毒,下毒之人就是紫娘。只有找到了她,母亲的病才能好转。 大夫那边虽然是另一番说辞,但却说不出母亲何时能醒,柳非昌到这里来,算是听信了敏婆子的话。或者说,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来都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弄去柳府。 他放缓了面色,语气也不在高高在上:“紫娘,看这多年主仆情分上,算我求你。”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菜园子:“耽误了你干活,我也会给你补偿。十……一百两银子,如何?” 他本来想说十两,恍然想起紫娘今非昔比,这么大的园子住着,确实不差那么点银子。 事实上,楚云梨根本不缺银子花,闻言一字一句拒绝:“我不去!” 柳非昌:“……” 柳府在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就连官员也会给几分薄面,柳非昌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倔这么不给柳家面子的人。 “你要怎样才肯去?” 楚云梨想也不想地答:“怎样我都不去!” 柳非昌:“……”气死了! 他转身就走。 走了更好,楚云梨还乐得不应付呢,跟着他到了门口,飞快关上了门。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柳非昌又生了一场气。回去的马车中,他还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紫娘温柔乖顺,除了偶尔拒绝他的亲近,何时这样倔强过? 不! 从她拒绝他的亲近就看得出,她本来就是个有主意且倔强的人。只是那时候身不由己,容不得她倔。现在恢复了自由身,才会这般大胆。 回到府中,老夫人已经醒了,是被城中名医用针灸强行唤醒的。 大夫一脸叹息:“老夫人年纪大了,五脏六腑都有受损……” 柳老爷一脸严肃:“能治好吗?” 大夫默了默:“准备后事吧。” 柳老爷:“……” 他知道老妻这一个月来精神不济,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床上的老夫人刚醒就听到这句,哪里肯依?挣扎着大叫:“我要见紫娘!” 柳非昌进门就听到母亲的声音,叹息道:“娘,我去过了,她不肯来。” 一瞬间,老夫人像是被掐住了嗓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渐渐地,她眼中蓄满了泪,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把张虎弄去会触怒紫娘,她绝对不做这事。 “抬我去!” 柳家父子呆住。 余氏也愣了一下:“不就一个丫鬟,您何必如此?” 老夫人也不想如此给一个丫鬟脸面,可这丫鬟手中捏着她的命,她不去,难道等死吗? 她已经只剩一口气,非挣扎着要走,柳家父子眼看劝不动,又怕她挣扎之下再落了这最后一口气,只能吩咐下人将她放在躺椅上,抬去找紫娘。 母女俩正在做晚膳,柳家人又来了。 老夫人躺在躺椅上,也不废话了,眼神哀求:“紫娘,我错了,我给你……道歉,磕头都行。你能不能……放我一马?”她深呼吸一口气,飞快道:“只要你愿意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如此低声下气,柳非昌看不下去,提醒道:“娘,大夫说你不是中毒。”你没必要求她。 却惹得老夫人狠瞪:“不孝子,你要害死我吗?” 柳非昌被斥,心里不服气,低声跟边上的父亲嘀咕:“爹,娘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柳老爷若有所思,看向楚云梨,问:“紫娘,你当真不知夫人的病情缘由吗?那她为何不找别人,病成这样了还不怕折腾非来找你?” 楚云梨一本正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方才老夫人口口声声要我放过她,求我宽恕。或许是老夫人曾经对我有愧,想要跟我道歉?” 众人:“……”好像还真是。 第1197章 丫鬟难为十七 老夫人病得很重,说话都要费尽全身力气。她鼓足了气才说了那番话,话说完人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正喘不过气呢,就听到楚云梨这句话。一时间真的险些被气得死过去。 她跑来道歉,是想要解药。可不是临死之前愧对了人不敢死。 她还不想死! 楚云梨对上她目光,一脸的善解人意:“老夫人,我在柳家长大,也算是被您养大,你千万别客气,想说什么都可,我都听着呢。如果你真对不起我,也说出来,说出来就舒坦了。” -- 第201页 老夫人不想说,可看到她一脸期待,便知自己若是想要活命,就得依她的意思来。 楚云梨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胸前和后背轻抚,看样子是帮她顺气。 老夫人被她摸了几下,忽然就觉得好像气顺了许多,说话也没那么费劲了。试探着开口:“紫娘,我对不起你。” 话出口,老夫人确定自己能说话的同时,心里更凉了。 心里凉飕飕,她忽而又想到,方才大夫都说她活不久,可紫娘一靠近她就舒坦许多……是不是证明,紫娘能够治好她? 能够活着,谁会想死? 老夫人再不迟疑,当着众人的面,把从她听到紫娘和张虎做假夫妻,张玉珂是柳家血脉开始说起,到她指使李嬷嬷算计儿媳弄死紫娘,又派人去抓张玉珂,未果后被儿媳得知张玉珂身世闹大,她无奈之下只能收了害死母女俩的心思,再到后来她又找人抓张玉珂想要以此威胁紫娘……桩桩件件都说了一遍。 余氏本来只当是别人的故事听,谁知道还牵连上自己? 她做梦也没想到,婆婆居然会利用她善妒冲动的性子让她害人。虽然她得知紫娘是柳非昌女人后也会想方设法把人弄死,可这么不明不白被人算计……这感觉实在太糟。 柳老爷也没想到她在后头做了这么多的事。他很不能理解:“你为何不跟我说?” “你那么忙。”老夫人不以为然:“这些后宅的事,就不麻烦你了。”她没说出口的是,柳老爷如果知道外头有孙女,兴许会接回来,而她实实在在不想接,不告诉他,也是不想和他起争执。 柳非昌一脸茫然,他也没想到霏韵和他相识的事情,后面居然牵扯了这么多。 张虎口无遮拦,落到如今下场是活该。 这里面最无辜的,就是紫娘母女。 但凡紫娘运气差点,她们母女早就没了性命。 老夫人话说完,楚云梨缓缓退开,手不再帮老夫人顺气,老夫人又开始呼吸艰难,张着嘴一脸难受,哀求地看着她。 楚云梨叹息一:“事情已经发生,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 老夫人险些吐血,她是想要解药!不是郁结于心!她死死瞪着紫娘,刚想要开口,就听见紫娘闲闲道:“若你还放不下,便把这些事情宣扬出去。或者,把你这些年所有做的亏心事都宣扬出去,应该就好受了。” 老夫人:“……”她没有放不下! 放不下的那个人,是紫娘才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夫人看向边上的柳家父子:“听她的。当年……我还害死过两个孩子。” 柳老爷被气得哽住。 任何男人突然发现自己发妻害死过庶子,大概都会生气。 眼看人都要死了,这也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临终心愿只要不过分,他都会帮着完成。可这事情太离谱了,谁会在死之前让自己晚节不保? 柳老爷皱眉看着她:“夫人,家丑不可外扬,你是柳家主母,你做的这些事,不宜张扬。” 老夫人看向楚云梨,见她眉眼低垂,立刻明白,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老爷,算我求你!” 求也不成,柳老爷别开眼,假装没听见。 老夫人又看向儿子儿媳。 柳非昌和他爹想法一样,余氏刚被婆婆算计,心气正不平,加上婆婆临终遗言压根轮不到她来管,便也装作没听见。 老夫人只觉自己周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要死了呢,还是被这些人给冷的。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舌头麻木,说不出话来。 只要把那些事说出去,让紫娘满意了,肯定就会给她解药……可他们不肯! 她看着天空,一时间,只觉得这就是报应!曾经她为了柳府名做了不少错事,害了不少人。如今柳家人为了名,也漠视她的性命。 柳家人没有纠缠太久,眼看老夫人说不出话像是即将离世,立刻吩咐下人将她抬回府。 老夫人不想走,被人抬着,一只手还伸向楚云梨。 楚云梨面色漠然,上辈子紫娘母女连幕后主使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丢了性命,真的是死了都不知道找谁报仇,那时候,老夫人可有为她想过哪怕一丝一毫? 三日后,老夫人病逝。 丧事办完,柳老爷对外表示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将柳家交给柳非昌,搬去了郊外修养。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老夫人不在了,楚云梨腾出手来,最近她鼓捣了别的生意,打算多赚些银子。 基本上,她都把张玉珂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 这日,她从自己刚开的茶楼中出来,正准备上马车,斜刺里突然扑出一个人。 楚云梨以为有人要害自己,下意识一脚踢过去,然后退到一旁。 紧接着,她就看清了扑过来的人,正是彩凤。 此时的彩凤不见花楼中时的妖娆,头发凌乱,很有些狼狈。 楚云梨讶然:“你怎么搞成这样?” 彩凤被她踢了一脚,也不计较,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紫娘,张虎他不是人……呜呜呜……他是个混账……” 两人闹翻了? 简直喜闻乐见。 楚云梨心情不错,也不急着回家了,把张玉珂送到了楼上,自己陪着彩凤。然后,她就知道了近一个月来这两人身上发生的事。 -- 第202页 张虎那伤一时半会儿养不好,花楼又把两人赶出了院子,得重新找地方落脚。彩凤身上银子不多,很快就没银子买药,可张虎的伤不能停药……于是,他想出了法子,让彩凤继续接客。 讲真,听到这里的时候,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你就答应了?” 彩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道:“他说不在乎我做的事,还说我这都是为了他……以后会补偿我……那个混账,他说话不算话,就不是个男人!” 简单说起来,也就那点事。张虎养好了伤,故态复萌,拿着彩凤接客的银子跑去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彩凤忍不住说了一句,就挨了顿打。 挨打这种事,有一回就有第二回 。张虎喝醉了也打人,今儿彩凤这般崩溃,则是因为他喝醉后话里话外嫌弃她是个花娘。彩凤瞬间就受不了了,又没个亲近的人可以哭诉,刚好听说最近新开的茶楼东家是楚云梨,崩溃之下跑了过来。 楚云梨听得津津有味,末了站起身:“行了,天色不早,回吧。” 彩凤:“……”恍惚间,她突然感觉这女人和那些提裤子不认账的嫖客一样。 容不得她多想,女子已经带着人飞快离开了。 彩凤呆住,所以她跑来哭诉一场,哭了个寂寞? 别说点心了,连茶都没能喝上一口! 下一瞬,伙计推门而入,伸手一引:“客人请,这里已经有人预定,小人要打扫了。” 彩凤更难受了,那女人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她被恍恍惚惚请出茶楼,无处可去,最后,又回了她和张虎租住的小院子。还在门口,就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调笑。在花楼多年的她,太清楚那音的来处了。 她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门。 所以,张虎这个混账,不止在外头胡来,在刚把她打出门后,没说去找她,反而还把女人带回家吗?这是把她打走好腾出地方?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曾经张虎还没和离时,她和张虎暗中来往亲近,他也把她带回了家里。 果然是……报应! 那时候,紫娘也忍气吞,就彩凤想起来的,都有几次紫娘听到动静后就没进屋,还主动避了出去。 那她也避开吗? 不! 彩凤受不了这个气,这男人吃她的,住她的,靠着她养伤,居然还这般不要脸。她怒气勃发,一脚踹开门,拎起门后的顶门棒就冲进了屋,对着床上的男女劈头盖脸一顿砸。 还不忘大喊:“大家都快来看看这不要脸的!” 他们租的院子本就不大,周围都是邻居,还有些是合租一个院,这边动静这么大,一时间,都好奇地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第1198章 丫鬟难为十八 张虎丢了大脸。 他和新欢衣衫半解正打得火热,彩凤就拎着棒子进来了。 她来得太突然,张虎都没反应过来呢,就挨了几下,然后门口乌泱泱挤进来一群人。 张虎喜欢胡闹,但却没兴致被人围观,好在他身上还没脱完,急忙拉了衣衫裹上。在这期间,因为忙着穿衣,又挨了几下。 边上那女人也有点懵,这男人信誓旦旦说带她回来亲近,并再三保证家里的女人不会找他们麻烦她才来的。 结果倒好,还没开始呢,这母老虎就进来打人了。打人就打人吧,还叫人来围观!她不怕丢脸吗? 彩凤怕不怕她不知道,反正她和张虎是丢了大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只来得及踹了一脚张虎,蒙着脸挤出人群跑了。 张虎穿了衣衫,一把将彩凤手中棒子抢了扔远,又把人抱住不让她继续发疯,这才勉强笑着让众人离开。 众人意犹未尽,离开时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走出门口了还回头观望。 张虎跑出去关上门,转回身来的他满脸怒气,捏着拳头就准备打人。 彩凤见势不对,溜到门后,拼着挨了几下打开门跑了。 张虎还不解气,想要再打几下,却又不好追出去。 男人打女人到底好说不好听,他今日已经够丢脸了,反正是他理亏,再追出去打人,以后怕是没人搭理他了。 张虎留在家中,越想越生气。 彩凤跑了老远才敢停下,想到方才张虎打她时那血红的眼,肩膀上很痛,别说揉了,她动都不敢动。她蹲在地上,狠哭了一场,又去医馆看了伤。眼看天色渐晚,她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些日子住的院子方向,头也不回朝越来越热闹的那条街而去。 是她错了,本就是花娘,注定得不到真心,谈什么情? 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拿到银子实惠些。 张虎气了一场,又买了酒喝了一整夜,醉死在床上,等他醒来,发现屋子内外冷清无比,喊了两声,也没听见有动静。他骂骂咧咧起身,还是没找到人。 摸了摸肚子,他想先去祭五脏庙,银子没有就先赊着。 往日里都愿意赊账给他的食肆今儿却不乐意了,掌柜地凑近他:“张哥,您也别为难我,这小本生意,我还得养家糊口呢。” 张虎浓眉一竖:“又不是不给你银子!我何时欠过你的?” 掌柜这食肆生意不错,整日迎来送往,这条街上许多秘密他都知道。比如,张虎夫妻俩搬来之后,彩凤在暗地里接客的事,好多酒鬼喝醉了没少念叨她的滋味。 -- 第203页 见张虎不肯见好就收,掌柜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怀疑他到现在还不知真相,压低声音:“张哥,不是这话,而是我听说,嫂子已经回了花楼,昨晚上都挂牌了……” 张虎诧异地瞪大眼,左右观望一圈,发现好多人表面上在吃饭,其实一直注意着他。 一时间,张虎只觉自己又丢了大丑。脸上发烧,他不敢多留,急匆匆就跑了。 没有银子,天色不早,张虎正想第二日去找紫娘母女呢,晚上他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就有人翻墙进来,捂住他的嘴一顿揍。 张虎嘴被捂住,想要求饶都不能,死死瞪着几人,等他们打够了,他也只剩下几口气,恍惚间他觉得比那次挨板子之后伤得还要重,到底不甘心,在那几人离开前他鼓起勇气问:“几位……为何……要打人?” 因为他仔细回忆了下,最近确实没有得罪人!把他打成这样,都算是生死大仇了。 其中一人回头,冷笑道:“彩凤让我带话给你,她不是那么好骗的!曾经你伤得那么重,她把你伺候好了,你敢背叛她,那就重新养伤吧!” 张虎:“……” 如果是别人,他还能报仇。可彩凤……她如今是挂牌花娘,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为她拼命的人。 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的问题是,他受了重伤,身上好几处骨头都断了,想要养伤,就得要银子买药。他如今身无分文,上哪去找银子? 躺在床上半晌,张虎试着挪动,却根本挪不动。 他扯着嗓子嚎,大半夜的,压根没人搭理他。等到了天亮,才有邻居不胜其扰跑过来。 张虎熬了一晚上,面色惨白,见有人来,大喜:“劳烦嫂子……帮我去……进福街……那个新开的茶楼……找一下他们东家……” 妇人看到他的惨状和屋中的狼藉,就已然后悔自己多事。听到他的话后,半信半疑:“你认识茶楼的东家?” 这么个靠着媳妇接客过日子的混账,居然认识做生意的东家,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认识!”张虎有气无力,咬牙:“我会给你……谢礼……一两……十两!” 妇人不信,也不想跑这一趟。万一那东家是个脾气不好的,揍她一顿都很正常。但是,这人躺在这里都要死了,真见死不救,到时候这人死了变成鬼找她算账怎么办? 再次后悔自己的多事,妇人不奢求他的谢礼,纯粹是为了自己心安,特意跑了一趟茶楼。 楚云梨听完妇人的来意,得知张虎被彩凤找人打得很惨,顿时笑了:“我不认识他。” 他以为女人真那么好骗? 以为女人的银子那么好花? 被打死都是活该! 上辈子紫娘母女枉死后,张虎的下场应该也不会好。 妇人本就不敢和面前这一看就挺富贵的女子多说,听到她回答,麻溜地转身离开。 “你尽胡说,那东家说了,人家不认识你!” 张虎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满脸不可置信:“那你有没有找她女儿?她女儿是我亲闺女,不可能不管我!” 妇人啐他一脸:“那东家一看就是富贵的讲究人,会给你这样的烂人生孩子?反正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吧!” 跑了一趟,她也心安了。 张虎又开始扯着嗓子嚎,不过,有那妇人的话,却再没有人帮他去找茶楼东家要银子了。 有那出身富贵的人脾气不好,被纠缠后会吩咐人打人,打完了再赔点银子,挨打的简直是有冤没处诉。为自己挨打就罢了,为这么个混账……不值得。 张虎身无分文,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没人帮他请大夫,有那心里过不去的会过来送他一碗粥喝,却也仅此而已。 两日后,张虎浑身高热,眼看就不成了。院子本身的东家怕他死在里面以后没人再租这院子,直接把人搬到了街上偏僻的角落,和那些乞丐为伍。 不过半日,他就没了。 楚云梨得了消息,让管事带着张玉珂去帮他收尸,买了一副薄棺把人葬了。 …… 在那之后,楚云梨专心做生意,得空了就手把手地教张玉珂。 很快,在城中又开了几间铺子。 这日午后,楚云梨正在教张玉珂看账本呢,掌柜急匆匆上来:“东家,底下有个人口吐白沫,像是中了毒。” 茶楼中,楚云梨特意编了话本,找了说书先生每天说上一两卷,一个话本要说上半个月,如此,听上了瘾的众人天天都来,茶楼生意也越来越好。 听到有人口吐白沫,楚云梨飞快下楼,如果这人不是生病,那么,定然是有人想对茶楼动手。 她蹲下看地上抽筋吐沫的人,不嫌脏地扶住他的脸,随即道:“赶紧去请大夫。”又吩咐:“派人去报官,这人或许是中了毒,凶手就在我们其中,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许出去。” 众人一阵哗然。 谁也不愿意好好来听个说书,结果被扣在这里啊!立刻就有人奔着要往外挤。 楚云梨大喝:“谁要是走了,那就是他心虚,凶手就是他!”又放缓声音安抚:“大家别急,知府大人一会儿就到,肯定会查清真相。我如此,也是还大家清白。再有,他都中了毒,你们或许也误食了,一会儿大夫到了,我出诊费,让大夫给你们所有人都诊治一番。你们安心,我也放心。如果此时离开,知府大人找上各位,才真是说不清。” -- 第204页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 大部分人都有清者自清的想法,也有想让茶楼诊治一番的人,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不动。如此,人群中想要趁乱离开的人根本就不敢执意闹腾。 这人本就病入膏肓,还中了剧毒,很难救回。楚云梨拿刀给他放血。 大夫来得很快,仔细查看过后,摇头道:“虽放血及时,可他本就病得重,救不回了。”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高喊:“茶楼害死人了。”又有妇人带着孩子扑到那人身上,嚎得惊天动地。 楚云梨做了多年生意,被人讹上也不是一两次,当时就气笑了。 听说出了人命,衙门的人来得很快。 知府大人果然亲自到了,地上的人虽还没死,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另请了几个大夫,都确定那人是中毒,便立刻让人去搜厨房,又去各个桌上取了茶水点心查验。 楚云梨做吃食生意,厨房和传菜那是重中之重,本就管得严,所以,厨房和桌上的茶水点心都没查出问题,也只有方才那人吃的茶水中有毒,边上还有被人匆匆抹去没抹干净的毒粉。 如此就好办了。 查清楚谁身上有这毒粉,就能找到凶手。 知府大人用的是最笨的法子,一个个搜身。众人虽不甘愿,但也不想以妨碍公务为由入罪,又需要证明自己清白,便都不抵触。 楚云梨眼神一直在人群中搜寻,忽而看到有人捏着个纸包想要放到别人身上,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掐住了他的手腕。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人手中一个纸包滑落。 大夫上前捡起,正是那毒粉。 第1199章 丫鬟难为十九 楚云梨抓人的动静很大,反应快的人已经退开,有那没注意的,在看到地上的纸包后,也飞快往后挪,周围瞬间空出来一片。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他手腕还被楚云梨死死抓着,大吼道:“你放开我!” 楚云梨立刻就把人放开了,有官员和衙差在,她不需要管太多。 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那纸包是从他手中掉落,大夫也说了那就是中毒之人吃下的药,不需要追问,就知道面前这人就是投毒的凶手。 大人板着脸:“把人带回去。” 那人大叫:“这东西不是我的,是别人给我的。” 楚云梨出声:“刚才我一直注意着人群,防的就是有人污蔑陷害,从头到尾,我就看见你想把东西放别人身上。” 在那人焠了毒的目光中,大人把他带走。地上哭嚎中毒之人的妇人和孩子早已经吓得呆住,衙差临走之前,把她们也带上了。 楚云梨追了上去:“大人,我认为此事是针对我,针对茶楼生意。我要状告幕后之人。”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吩咐大夫给所有人把脉。 其实,只在那中毒之人的桌上找到毒粉,加上这前后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却没有人毒发,可见中毒的也就那一个人而已。 楚云梨如此,也是想顺便帮这些人诊下脉,万一能查出隐疾,也算救了一条命。再有,茶楼如今急需好名声让人忘却今日发生的事。 做吃食生意,只要吃出了问题,无论是因为何种缘由,都会影响生意。 这幕后之人心思歹毒,也颇会算计,简直一击即中。 到了公堂上,投毒之人硬扛着不说,大人还用了刑。 那人身形瘦小,嘴却挺硬。可还是挨不住板子,在被打得半死之后,急忙就招了。 让他来投毒的,是柳家花楼中的花娘。 “婉娘说以前紫娘老欺负她,她要报仇。” 楚云梨皱起眉,紫娘多年来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得罪人。他口中的婉娘,紫娘记忆中是个粉环花娘,曾经是绿环,因为年纪大了客人越来越少后降成粉环。至于两人之间的恩怨……大概就是有次轮到婉娘领脂粉,结果碰上花魁的丫鬟前来,紫娘让她多等了一息。 至于别的,紫娘不记得了。 大人已经派人去请来婉娘。 婉娘年近三十,虽风韵犹存,可眼角都有了细纹,与花楼中其余女子比起来,实在不算多美。她跪在公堂上,浑身微微颤抖:“大人,妾身……做错了什么?” 大人肃然问:“有人指证你指使他去茶楼投毒,你有何话说?” 婉娘一进门就看到了被打得半死的瘦小男子,那满地的血腥闻着让人几欲作呕,她都不敢往那边看,只道:“妾身没做过。” 大人愈发严肃:“三日前,你和林城在花楼后门处商议此事,毒粉也是你给他的。你若不认,我会去花楼中找出指认你行踪的人……若你认罪,本官会酌情从轻发落。” 楚云梨此时出声:“婉娘,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你。” 至于让婉娘多等几息那事,根本就不算事。花楼中的花娘分为三六九等。首饰衣料和吃食都得优先年轻貌美客人多的花娘,若是花魁,所有人都得让路。说起来,紫娘在其中已经算是公正的了。 若说婉娘因此记恨,那别的管事更逗她恨才对。 婉娘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 楚云梨继续道:“婉娘,你要接客,不能受刑,还是老实招了吧?到底是谁让你陷害我的?” 婉娘:“……没有!” “肯定有!”楚云梨语气笃定:“你一直胆小怕事,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才劝你,若你执意要护着指使你的人,受刑是一定的,到时候,你会更惨。你看看他……” -- 第205页 婉娘不敢看那边血葫芦一样的人,吓得涕泪横流:“是……李嬷嬷。” 果然! 楚云梨并不意外,退到了一旁。 李嬷嬷很快被带了来,她来时一脸肃然,规规矩矩跪下行礼:“大人,婉娘犯了何罪?” 装作一无所知,一副花楼掌柜关心底下人的模样。 知府大人板着脸,满脸威严:“他们指认你在茶楼投毒,苦主已昏迷不醒,大夫说救不回了。李氏,你指使人蓄意害人性命,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嬷嬷来之前就想到了婉娘招出她的可能,她当即一口否认,还满脸都是被冤枉后的激愤:“婉娘,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我?” 婉娘是因胆小好威胁才被李嬷嬷选中,这会儿也因为胆小,吓得心胆俱裂:“我没有……是你说若是我不听你的话找人下毒陷害紫娘,你就要把我降为黑绣环……”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水落石出。 大人在审问中还发现那边苦主的家眷答话错漏百出,再一细问,得知是苦主病情太重,过得艰难,几次求妻子给他一个痛快。 他妻子想要物尽其用,这才从李嬷嬷手中拿了好处,让已经病入膏肓许久不出门的苦主去听说书。 几番佐证,李嬷嬷害人在前,毁损茶楼名声在后,罪证确凿,当即就被下了大狱。 李嬷嬷被拖下去时,很不甘心,大吼道:“大人,我是为主子报仇,老夫人是被她害死的,是被她下毒害死的!” 柳家又没来报官,再说老夫人都已经下葬几个月了,她一个下人的话,大人只当她是不甘心下狱胡乱攀咬。 李嬷嬷不肯下去,扒着门大喊,字字泣血:“大人,老夫人跟紫娘之间误会重重,老夫人真的是被她下毒毒死的啊!” “如果真如你所说,老夫人是被我害死,柳老爷和少东家岂会袖手旁观?”楚云梨面色淡淡:“老夫人死后,老爷悲痛欲绝,还到了需要休养的地步,如果老夫人的死真与我有关,他们又怎会让我逍遥法外?” 李嬷嬷死死瞪着她:“你下的毒高明,大夫都看不出……” 楚云梨笑了:“众所周知,我是柳家的丫鬟,从小在柳家长大,哪来的这样高明的毒?如果真的有大夫查不出来的药,张虎那个混账早就被我毒死了。” 闻言,李嬷嬷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大吼道:“大人,您听见了吗?她想毒死张虎,张虎的死与她有关!这女人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手上几条人命,大人,你一定要严惩她!” 楚云梨看着她发疯,心里一片平静。 紫娘母女俩一生中从未害过人,她们的死,全是李嬷嬷一手操持。 哪怕是楚云梨到了这里,也从未主动害过人,都是反击而已。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话她可不认,当即她对着大人一礼:“大人,她张嘴胡说污蔑于我,求大人还我一个公道。” 李嬷嬷为一己私欲,故意害人性命,又要毁人茶楼名声,已经判了四十年。她这么一闹,楚云梨一告状,直接变成了秋后问斩。 她自然是不服的,非要求大人彻查老夫人的死。 大人义正言辞:“本官从未听说柳家老夫人死状有异,柳家也没来告状,此事不要再提!” 言下之意,若柳家前来状告,他会查探一番。没有苦主,他没法查。 李嬷嬷再不服气,也被关入了大牢。 茶楼那边,经此一事生意受了些影响,想要恢复以前的热闹,还得颇费一番功夫。 楚云梨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却听说花楼中的新管事带着底下花娘跑去柳府告状。 李嬷嬷这些年来手段颇狠,得罪了不少花娘。告的人多了,柳非昌不作为都不能,他找上衙门,告李嬷嬷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虐待下人,还有中饱私囊。她干女儿的名下,足足三间宅子,里面还有珠宝若干,都是从花楼中昧下的。 说起来,李嬷嬷早在十多年前就得了老夫人的信任,拿回了自己的身契。若不是如此,这一回她犯的事还会牵连上柳家。 被柳非昌这么一告,也不用等秋后了,立刻就被行刑了。 要说李嬷嬷对老夫人多忠心,在她死后还要帮她报仇,楚云梨是不信的。 李嬷嬷跳出来咬她一口,更多的是因为李嬷嬷知道二人之间结的仇怨大,眼看她生意越做越大,李嬷嬷可不就慌了么! 谁知一伸手,爪子就被剁了。 其实,李嬷嬷这也算迂回,若是换一个人,兴许查不到她头上。 也是楚云梨知道哪些人对紫娘动手,才能瞬间猜到幕后的人。 行刑那日,楚云梨还去看了。 彼时李嬷嬷头发散乱,浑身脏污,死死瞪着她。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不应该恨我,该恨让你对我动手的老夫人才对。刚好,你一会儿就与她团聚,找到真正害死你的人,记得报仇。” 李嬷嬷:“……”这是来奚落她的吧? 第1200章 丫鬟难为(完)二合一 午时已到,浑身煞气的刽子手拎着大刀过来。 李嬷嬷恨得双眼通红:“紫娘,你不得好死……” 楚云梨站在不远处,并没有因为她的谩骂而愤怒,淡然道:“愿赌服输。若输的那个人是我,我才不会像你这样恨。” -- 第206页 李嬷嬷一怔,突然就满心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招惹这个女人了。 再多的后悔也无用,刽子手面无表情地将她的头摁在地上,手起刀落。 血光飞溅中,楚云梨转身。 还没走多远,忽而有一个中年随从凑到她面前:“紫娘,我家主子有请。” 楚云梨认得他是柳非昌身边的随从,反正无事,她颔首道:“带路。” 她弄死了和老夫人主仆情深多年的李嬷嬷,是该去打听一下柳非昌对此的态度。 柳府势大,轻易撼动不了。若他要报复,她还得早做打算。 柳非昌坐在酒楼二楼的屋中,看着面前女子,只觉越来越陌生,他盯着她白皙如玉的脸:“紫娘,主仆一场,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娘下毒?” 楚云梨扬眉反问:“老夫人是中毒而亡?” 柳非昌:“……”还真不是。 柳老夫人第一次晕厥,柳家几乎找全了城中名医,都说她是年纪大了五脏六腑损伤而亡。 “柳东家该不会是信了李嬷嬷的话吧?”楚云梨似笑非笑:“在我看来,她那是看我过得越来越好怕我报复于她,才率先动手,说我下毒,不过是她动手的借口而已。再有,她的罪名是大人亲自按律定的,你不信我,也该相信大人才对。” 这是事实,知府大人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从不与各商户来往。李嬷嬷入罪,就证明她真的做了错事。 也是,从李嬷嬷府中搜出来的那些银钱,也足以表明她本身不是什么好人。 柳非昌叹息一声:“我没怀疑你,只是李嬷嬷她说得很真,我心里难免生出疑虑。” 他应该是找不到证据,又有些怀疑,特意跑来诈她。 楚云梨无意与他多说,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临走之前,又补充一句:“夫人醋性大,我可不敢跟你走得太近。” 贴身丫鬟和主子之间本就容易产生些风花雪月的事,要是再靠近些,落在余氏眼中,大抵会觉着他们在再续前缘,或是破镜重圆! 柳非昌满脸无奈:“紫东家,你非要这么损我吗?” “实话实说而已!我可没忘记当初柳夫人怀疑我给你引荐花娘,只是怀疑,便要打我板子。惹不起,惹不起……”楚云梨出了门,再不回头。 饶是她知道余氏醋性大尽量避开,却还是惹了余氏不满。 这一日,楚云梨正看着张玉珂算账,顺口指点,掌柜来禀:“东家,柳夫人到了。” 时隔大半年再见,余氏眉眼间的盛气凌人丝毫未减,进门后自顾自坐下:“昨天你跟我夫君见面了?” 她这么不客气,压根没把自己当客人。楚云梨也懒得待客,眼神示意张玉珂离开后,直接道:“夫人已经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你们见面说什么?”余氏咄咄逼人。 楚云梨不疾不徐:“李嬷嬷口口声声说我给老夫人下毒,柳东家有些怀疑,特意来找我当面对质。” 余氏眯起眼:“母亲的死,真的跟你有关?”敏婆子一开始还说主子是中了毒,后来老夫人一死,她就再没提过。来之前她还特意跑去问,敏婆子却一问三不知。 楚云梨摇头:“若是有关,柳东家也不会放我离开。” 余氏是个执着的人,如若方才不让她上来,她就敢在底下闹得鸡飞狗跳。 这茶楼刚刚才恢复了些,楚云梨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费。这人请上来了,她却没耐心应付:“柳夫人,你有话直说,我这边还忙着。” 余氏满脸嘲讽:“你生意做得再好,也是我的丫鬟。少在这给我摆谱。”她从窗户看向底下热闹的大堂:“一个女人,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你私底下……” 她上下打量楚云梨,眼神颇有深意。 楚云梨气笑了:“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这天底下厉害的女人多了去,只是,这其中没有你!送客!” 掌柜推门而入,侧身伸手一引:“柳夫人请。” 余氏气疯了,在她眼中,紫娘还是那个捏在她手心的丫鬟,居然胆敢撵她离开,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放肆!”她抬起手,对着楚云梨的脸就挥了过来。 楚云梨比她更快,一手握她手腕,另一只手狠狠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掌柜吓了一跳。 余氏也呆住了,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云梨:“你竟敢打我?” 楚云梨强调:“是你先打我的。” 余氏从小到大还没挨过巴掌,脸颊疼痛,气得胸口起伏,她又要抬手打人。 楚云梨退后一步:“你敢再伸手,我就敢再还手。” “你给我等着!”余氏撂下狠话,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翌日,楚云梨对面的布庄关了门,里面有木匠进进出出,掌柜一打听,得知那里也要开茶楼。 这还不止,楚云梨和陈家合做脂粉生意的事不是秘密,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就这两日,其余脂粉铺子纷纷降价五成。并且,楚云梨卖的酱肉铺子里,还有人出了高价让厨房的人偷她秘方。 到处都有纰漏,楚云梨一打听,得知那买方子的人是余氏身边的,布庄也是她买下的。脂粉铺子则是柳家和余家一起降价,剩下的那两间是被余老爷给逼着降价的。 -- 第207页 也就是说,余家是打定了主意要挤垮她,柳非昌虽然没有全力针对,但也默认了余氏挤兑她生意。 楚云梨气笑了,本来她还打算自己慢慢扩张生意,现在也不等了,直接拿上方子找城中与柳余两家无关的那些富商合做生意。 生意人看重利益,只要有利可图,傻子才拒绝。前后不过半个月,城中就新开了许多铺子,都微妙地有些针对柳家与余家。 这些铺子里的东西,都比他们两家要好。一开张,客人就源源不断。有些和两家有亲戚关系的富商,也偷偷跑来找楚云梨,表示想要分一杯羹。 三个月过去,柳家和余家铺子亏损了两个多月,富商家中的银子都是货物,货物积压卖不掉,一时间周转不开,关张了几间。 两家坐不住了,翁婿二人结伴前来。 楚云梨并不见他们,无非就是想要她手下留情。 留情是不可能留情的! 上辈子紫娘被余氏暴躁地虐打而死,加上余氏现在还不长眼的想要挤兑她生意……若是楚云梨手段不够,今儿想求人手下留情的就变成她了。 不止不见,楚云梨手段还更狠,也学着两家降价。 她东西本来就好,再一降价,两家彻底没了生意。货物压在仓中太久,耐放的还好,若那不耐放的,直接就发霉发烂,只能尽快贱价卖出。 这一日傍晚,楚云梨坐马车回府,刚到府门口,就见柳非昌带着人等在那里。 天空下着小雨,他身上头发衣衫都湿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马车过来,急忙迎上:“紫娘,我们能不能谈谈?” 楚云梨缓步上了台阶。 柳非昌见她无意多说,顿时急了:“紫娘,主仆一场,你能不能……” “不能!”楚云梨回身淡然问:“柳东家,你挤兑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若我无力反击跑来求你,你愿意放过我吗?” 柳非昌哑然,既然动了手,哪儿会有放过的道理? 余氏找到他时,非要他降价。生意做得好好的,柳非昌自然不肯。 可余氏这个疯婆子,见他不肯听话,就跑去折腾那些小妾,尤其是霏韵,被她打得险些毁了一张脸。 霏韵哭着求去,柳非昌舍不得,一个冲动便答应了降价之事。 彼时他还想着,紫娘一个女子做到如今地步却要被毁去……可惜了的。他做梦也没想到,紫娘竟然还能反击,甚至凭一己之力把柳余两家逼到这种地步。 “你要怎样才肯收手?” 楚云梨头也不回。 柳非昌不能让祖宗基业在他手中败落,他不想成为柳家的罪人,见她要进门了,他一咬牙:“我休了她,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关上的大门里,飘来了两个字。 柳非昌面色微变,站在原地思索良久,转身回府。 余氏最近过得不好,娘家两个嫂嫂闹着回了娘家,两个哥哥责备她不懂事。她一回娘家,劈头盖脸全都是指责。留在柳家,柳非昌对她也没好脸色,余氏隐隐知道自己这一回错得离谱,娘家不再护着她,她只能一改往日的暴躁,变得小心翼翼。 “夫君,今日好些了吗?” 柳非昌一把拂落她递过来的茶水,沉声道:“没有。我去找了紫娘,她已经明言不会收手。” 余氏讶然:“你亲自去找她也不行吗?我看她对你还有情意……” 屁个情意! 紫娘冷淡成那样,哪来的情? 柳非昌心间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你脑子里除了情意,还有别的吗?人家现在是城里的大东家,做的生意比我们柳家还大,只要她愿意,勾勾手指多少男人前赴后继。她哪看得上我?” 他声音很大,吼得余氏心尖直颤,她试探着道:“她竟然一点不念多年主仆情谊,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值得你生气。” 柳非昌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厌烦:“她这些年在给你做事吧?但凡你好好对她,她又怎会如此绝情?” 余氏张了张口,回想了一下曾经她和紫娘相处,自己好像确实待紫娘不太好……她便心虚起来,狡辩道:“我也不知道她能这么厉害……” “做生意该与人为善,和气生财。”柳非昌走到桌案旁抬手磨墨,不过几息间,一张休书写就,他暴躁地把纸往余氏身上一拍:“你太任性,做不了柳府主母。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你好自为之!” 余氏呆住。 待她看清楚纸上的字,瞬间瞪大了眼:“柳非昌,你怎么敢?” 柳非昌冷着脸:“娶妻当娶贤,你进门之后把柳家弄得鸡飞狗跳,又害过我几个孩子,实在不堪为良配。回你的余家去!” 余氏瞠目结舌,怒瞪着他,下意识吼出熟悉的话:“我要找我爹给我做主!” 闻言,柳非昌满脸嘲讽:“余家被你害成那般,你爹自身难保,他再护不了你了!你若不信,回去找他便是。” 余氏早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却从不觉得对自己有多大影响。柳余两家在城中多年,底蕴深厚,岂是那么容易被挤垮的? 他们不倒,她就能f过好日子! 可今日柳非昌的绝情让她明白,余家可能真的完了,否则,他不敢如此。 余氏吓得跑回了娘家,柳非昌没心思管她,他找来了管家,清点家中铺子和库房,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些东西全部卖掉。 -- 第208页 管家知道府中出了事,只以为熬一段时间就好了,没想到东家已经想卖东西跑路,他试探着问:“柳家根基在此,若是离开,一切得从头再来。这一时半会儿变卖家财,也卖不上价钱……” 柳非昌扶着额头,只觉头疼:“按我说的做就是!” 如今的紫娘已然长成庞然大物,城中谁提及紫东家不赞一句厉害? 她若是不收手,柳家迟早要完。 “听我的,赶紧去吧!越快越好。” 柳家卖出了不少老铺子,楚云梨适时出手买下,十日后,柳非昌带着随从和几架马车,离开了府城。 听说是去了辖下的县城,只买了五间铺子,虽然还挺富裕,但和显赫的柳府比起来,十不存一。 他跑得快,还能保住部分。余家不肯离开,又是一年过去,只剩下一间铺子了。 彼时,余家人对余氏的疼爱早就变成了厌恶,眼看柳非昌搬去县城之后没人挤兑,且这一年的经营下,柳家生意蒸蒸日上,在县城名声愈响。余家也典卖了铺子,去了县城。 走之前,留下了余氏。 一是不敢带,万一紫娘还没消气,继续挤兑余家怎么办?家里这最后一点家底是留着东山再起的,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二来,也实在烦了她,若不是她,余家不会落到那样的境地,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余父离开时,给她留了些银子,嘱咐她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 一年多的交锋,余家节节败退,之所以一直苦熬着,是认为一个女人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私底下肯定有些肮脏手段,他们一直盯着,只等着紫娘一动作便去报官,一棒子把她打死。 可等了一年多,人家堂堂正正做生意,与其说挤兑他们,不如说是薄利多销。铺子里三天两头地送些粮食和油盐,虽然不多,可百姓喜欢啊!此消彼长之下,她生意越来越好,余家就越来越惨。 这么久没有抓住半点把柄,反而是他们先熬不住了。余家也算看出来了,紫娘这个人很有底线,偷抢劫掠的事她从来不干,都是光明正大的来。 所以,余氏只要不犯事主动将把柄送上,安生过日子还是能的。 两大富商搬走,城中百姓却没感觉,这一年多来,郊外的几座工坊用了上千人,工钱挺高,还按时发放。府城内外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城里的东西还越来越便宜,大家日子过得好,哪儿顾得上理会铺子的东家是谁? 余家夫妻自小就宠女儿,哪怕女儿惹了大祸,到底舍不得放她自生自灭,离开之前也把她安顿好了。 可余氏就不是个消停的,眼看自己众叛亲离,她认为都是紫娘害的! 她像是自虐一般经常跑去各家茶楼,听人家提及紫东家的传奇和善良,别人越夸,她越是恨。 不过一个任由她驱使打骂欺辱的丫鬟而已,居然敢反过来欺负她? 此仇不报,她日子都过不舒坦了。余氏暗戳戳在楚云梨来回的路上蹲了许久,摸清了她路过的时辰,找了几个混混打算绑人。 她带着找来的几个混混,看着街角的玫红马车缓缓过来,眼神里满是恶意,脑中已经想到了抓到紫娘之后要如何折磨于她。 先打一顿,然后让她把属于柳余两家的东西还来!再让她交出那些方子……余氏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就升起一股快意,愉悦无比。 当然了,在这之前得先抓到人,眼看马车过来,身后的人已经扑上去绊停了马儿,正想扑向马车抓人。周边几条巷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许多衙差。 看到衙差出现的一瞬间,余氏脑子是懵的。 楚云梨掀开帘子,对上她惊诧的脸,笑盈盈道:“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不会放过我。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不需要她动手,余氏自己就挺会找死。 余氏呆住,衙差扑上来将她带衙门。 如果余氏没有在场,或许还能狡辩一二。被当场抓住,加上那些混混的供词,她简直辩无可辩。 尤其她还跟那些混混商量过,抓到人之后,先把人打一顿,然后问紫娘要银子,要得越多,他们分得就越多。 本来没抓住人,也没要着银子,该没有多大的罪名。可余氏实在恶毒,大人直接判了她三十年。 余氏从被抓开始就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今日这样的境地? 那可是大牢! 她堂堂余家女儿,生来富贵,得父母宠爱。出嫁后夫家也不敢小看她……她不就是折腾了一个丫鬟么? 楚云梨离开公堂时,低声道:“你这样的人,死了反而是解脱,让你去那肮脏的大牢中度过下半生,对你来说,应该比死更难受!” 余氏质问:“你恨我?” “我不该恨吗?”楚云梨反问:“你高高在上驱使我十几年,让我嫁一个混账。临到头来,别人不过一句谗言,你就要打我板子。凭你的暴脾气,那时你就想打死我吧?” 她面色淡淡。余氏却只觉浑身发毛:“你恨了我这么久?” “不至于。”楚云梨拂了拂华丽的袖子:“你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你自找的。若你没想抢我,也不至于这么惨。” 余氏:“……” 她回想了一下,余家人走后,她确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可惜她没有享受到那份悠闲,整日让自己活在怨恨不甘中。现在想来,比起大牢,住在那小院整日出去转悠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 第209页 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 楚云梨后来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青娘,发现她在许久之前就被卖到了牙行,然后被送往外地。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直造工坊,养了不少工人,还有不少外地人听说府城这边工钱丰厚,特意带着全家迁来。 工坊中还收女工,做得好了,女工同样做管事。女子地位在无形中渐渐升高。 …… 后世提起糖城,都会提及紫娘。 她的一生很是传奇,生来是家生子,被善妒的主子配给一个花楼中的混混,遇人不淑,三十岁时险些惨死。 在那之后,她的人生便步入另一个阶段,先是和离,后做生意。配脂粉,开茶楼,然后开了各种工坊,甚至还熬出了白色的糖霜。此种糖在吴国还从未出现过,一经熬出,当年就被选为贡品送往宫中。 紫娘也一跃变成皇商。 商人低贱,但皇商不同,尤其紫娘更是不同,她熬出的糖霜送往周边各国,换来了骏马和皮毛。皇上龙颜大悦,亲赐她为“糖娘子”。 和别的暴富后就为所欲为的人比起来,紫娘不忘初心,一直都是最开始时善良的性子。 她赚的银子多,可她帮的人更多。每年专门拨出一笔银子在各府城建造善堂和学堂,得了她善缘改变命运的人很多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她学堂还收女子,教出不少才女。因此,百年之后新帝让女子参加会试,瞬间就选出了大批女官。 随着楚云梨名声越来越大,大牢中的看守偶尔也会议论,蹲在大牢角落的余氏也不可避免地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迹。 偶尔她也会想,这个是紫娘么? 紫娘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这么大本事的女子,曾经是她的丫鬟,而她没有善待,反而诸多利用……若是那时她没有让紫娘埋没在花楼中,而是愿意放手让紫娘做生意,主仆之间没有猜忌,那么,今日让众人称赞传唱的人,会不会是她? 越是这么想,余氏越是后悔。总觉得自己错过了这世上最好的丫鬟。 若是有下辈子…… 下辈子的事就不提了,总之,这辈子她得在大牢中度过三十年。 大牢潮湿,在里面住久了的人都有痛风和各种各样的毛病,余氏也一样,她压根没能活到三十年,没能活到出去的那一日,就已经没了性命,死的时候还在后悔没有善待紫娘。 第1201章 婆婆一 紫娘满身血迹,着实凄惨,但此时她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意。 楚云梨看着她身影消散,打开玉珏,紫娘的怨气:500 张玉珂的怨气:500 善值:241760+4000 这一回善值不错,应该与她教出了许多学子有关。再有,她的工坊可养活了不少人。且工坊中还有大夫,凡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可去请大夫诊治。诊费分毫不取,药费也比医馆中便宜。 经历得越多,她做得越多。 …… 楚云梨睁开眼睛,入目一片大红,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回她发现自己坐在主位,不再是正在成礼的新人。 倒是有一双新人正在拜堂,楚云梨有知觉时,人家刚好夫妻对拜完送入洞房了。 满室的宾客纷纷冲楚云梨道喜,她也弄不明白这些人的身份,找了个由头,遛进了后院。 家中有喜,廊上都照着灯笼,院子里亮如白昼。到处都是红色的喜绸,很是喜庆。楚云梨找了一间空屋,跑进去关上了门。 白濠镇位于竹州城外,别看只是一个镇子,特别会造纸,几乎整个康国的白纸都由这里运去。镇子比许多县城还要繁华。 竹州城大大小小的造纸厂足有百家,原身白萱娘的娘家和夫家,都是造纸的。 白萱娘家中就得一个哥哥,自小得双亲宠爱,但她的好运气只在前十五年,嫁入周家后,虽没有兄弟争家财的事,但也过得并不太平。 或者说,就是因为她夫君周明全没有兄弟,才造就了她和儿子的悲剧。 周明全自小体弱,成亲后不过几年,在儿子周顺宇五岁时,便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周老爷和周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无比,周老爷悲痛之下,还生了病,就这么断断续续熬了几年,还是去了。他一走,周家就只剩下了婆媳俩和将将十岁的周顺宇。 周夫人变得强势起来,接手了家中的生意,比起周老爷在时也不差。 而周顺宇则继承了父亲和祖父虚弱的体质,从小体弱多病,甚至他还更严重,走路都要喘。婆媳俩费尽心思找大夫调养,却收效甚微。 这样的情形下,让周顺宇接手家中生意,那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周老夫人左思右想,便决定找一个聪慧的姑娘和孙子定亲,然后手把手教她做生意。 如此,等到重孙子出生,再教重孙子,又回了正轨。 “夫人,外面客人还等着。” 有婆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云梨回过神:“我知道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带着恰当的笑意出去待客。 有老夫人看着,一切都很顺利。到了傍晚,宾客散去,楚云梨才得空坐一会儿。 刚端上茶水,老夫人就从外面进来,她是儿媳,在长辈面前得恭顺。 楚云梨站起身,老夫人摆摆手,笑意盈盈:“你也累了,不必多礼。” -- 第210页 孙子成亲,老夫人似乎很高兴,喝着茶畅想未来:“等玉华有了孩子,我就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他。等他长大接手周家,我也好跟你父亲交代。” 楚云梨心情复杂:“母亲,为了筹备婚事您已经好几日没歇,回去睡会儿吧!” “我高兴。”老夫人一挥手:“就是让我回去睡,我也睡不着。” 她笑眯眯的:“玉华是个好姑娘,我们还得给她准备礼物。你是婆婆,可千万要备好,别到时候茶递过来了你没东西给,那可就闹了笑话了。” 老夫人平时不是这么多话的人,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还将儿子早逝怪到白萱娘身上。也是这两年周顺宇长成,她又教出了齐玉华这个孙媳后,性子才转好,对着白萱娘这个儿媳,也有了几分笑脸。 “我都备好了。”楚云梨起身去扶她:“母亲,您平日忙,应该没空备礼物……” 老夫人不赞同:“玉华不是外人,给她的东西也不需要去外头买。” 白萱娘都死过一回了,楚云梨当然知道老夫人给了什么,偏偏那东西不能给。 她提议道:“我那里有一双玉镯子,玉质剔透,很是不凡,拿来给玉华正好合适。” 老夫人颔首:“你嫁妆里面那一对镯子挺好。” 楚云梨:“……这是给您的,我自己的我早准备好了,是一套石榴首饰。” 石榴多子,于如今的周家来说,子嗣越多越好。 老夫人皱起眉来:“镯子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打算明日一早把周家的印章给玉华,她跟我学了四年。能力已经足以接手周家……” 就是这玩意不能给! 老夫人一直将齐玉华当成周家人倾囊相授,可人家姑娘另有心上人,根本就不愿意嫁进来。 把这东西送给她,直接就被她把整个周家都拿去讨好心上人了。 “母亲,玉华已经嫁进门来,不急在这一时!”楚云梨提醒:“生意是其次,要紧的是子嗣。两人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兴许过两月就有喜讯,这种时候,让玉华费心……不太好吧?” 老夫人掌家多年,很是威严。白萱娘这个儿媳被她训得乖巧,楚云梨说话不好太强势。 老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工坊上下有几个得力的管事,不需要随时盯着,只要看准了账本,没有多少事。就是有孕,也不妨碍。” 说话间,已经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外,她推开楚云梨:“你也回去歇,明日还要起早呢。” 到底是没把她说服,楚云梨站在院子门口目送她进去,缓缓转身回房。 周家是两进宅子,府中下人就五六人。生意也做得一般。在这白濠镇的所有工坊中,算是中下等。 楚云梨凭自己能打拼出十个百个周家,但是,白萱娘的执念就是不让齐玉华占自家便宜,所以,这印章肯定是不能给的。 月凉如水,周府的某个院子里,一抹纤细的身影灵巧地溜了出来,借着树下阴影的遮挡,一路往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没法子,白萱娘是个温柔的性子,楚云梨不能上来就跟老夫人起争执,只能……当一回贼了。 周家下人不多,楚云梨一路很顺利的溜到了老夫人的屋中,没有多费心,便在妆台上拿到了那枚印章。这东西平时放得好,应该是老夫人想着明日一早拿去送给孙媳,才特意放在了显眼处。 白萱娘这几日确实很累,楚云梨回房后直接倒头就睡。 翌日早上,天才蒙蒙亮,外面就有婆子喊起。 楚云梨洗漱过后用了早饭,赶到老夫人正院时,一双新人已到,正哄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看到她进门,周顺宇立刻奔到门口搀扶:“母亲,慢些。” 周老爷生病那几年,老夫人既要照顾他,还要分心管着工坊,照料周顺宇的事就落到了白萱娘身上。母子相处得多,情分非比寻常。 老夫人偶尔还会因此不高兴,比如这会儿,她看到孙子奔去门口接母亲,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太过有礼,反而失了亲近。” 周顺宇冲她笑了笑:“祖母,我可要敬茶喽,您的礼物备好了吗?” 只一句话,立刻把老夫人的心思引到了别处,她笑眯眯道:“当然备好了。” 齐玉华一身红衣,低着头站在一旁,似乎很是羞涩。 敬茶时,婆媳俩都没有为难他们,楚云梨给的礼物就是她说的那套石榴首饰,白萱娘盼孙子的急切都在里头了。 到了老夫人给礼物时,她直接递出了那个红漆印章盒子。 楚云梨:“……”她昨晚上只拿了印章,真心以为老夫人今早上会发现东西不在来着。 齐玉华不想嫁,可这几年来,齐家得周家许多好处,她还不起。就算身外物还了,老夫人这几年教她的心血拿什么还? 从定下婚期开始,齐玉华就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被逼迫着往前走。昨日上花轿是,拜堂也是,今日敬茶还是。 不过,看到这个红漆盒子,她的嘴角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谢谢祖母。” 老夫人心情愉悦,笑吟吟嘱咐:“我可把周家交到你手中了,你别让我失望。” 齐玉华言之凿凿:“玉华一定认真。定会让周家越来越好。” 楚云梨:“……”好歹打开匣子看看啊! -- 第211页 齐玉华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忍着打开匣子的冲动,将它放到了边上的丫鬟托盘中。 接下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老夫人在孙子面前,一直都是个慈爱的长辈,也不为难两人,闲聊几句后,吩咐道:“你们俩昨日忙,应该也没睡好,赶紧回去歇着。”又嘱咐齐玉华:“等回门之后,你再去工坊中盯着。” 齐玉华笑着应了,夫妻俩相携出门,可那丫鬟端着托盘出去时大概是不熟悉周家的门槛,往前踉跄一步,虽紧紧抓着手中的托盘,可盘中的匣子却飞了出去。 众人惊呼一声,匣子飞出,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摔了开来。 匣中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放印章的底座滴溜溜的转。 众人愣住,想要上前捡印章的齐玉华和丫鬟也愣住,对视一眼后,看向了屋中的老夫人。 老夫人脸上的惊诧不比其余人少,反应过来后面色大变,失声问:“东西呢?” 楚云梨垂眸,附和问:“对啊,东西呢?” 齐玉华急忙道:“祖母,这匣子还没离开您的视线,东西……不是在我手中丢的。” 所有人都看着呢,不会认为东西是被她弄丢的。 老夫人管家很严,家中的这几个下人都没有偷鸡摸狗的毛病。 那这东西哪儿去了? 第1202章 婆婆二 屋子内外一片安静。 齐玉华低着头揪着帕子。 周顺宇若有所思,老夫人一脸严肃:“给我搜!”又吩咐管家:“出张告示,就说我们周家的印章丢了,从前天起,所有盖下的印章都不作数!然后去找陈木匠,让他重新帮刻一枚,和之前的要稍微有些不同。” 若是偷印章的人想要打击周家,有了老夫人这些话,那印章也就只是一个精致的摆设。 几个下人忙着去做事,老夫人沉吟了下,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招呼几人进门:“天色不早,用了午膳再回吧!” 大喜之日出了这样的事,接下来气氛都有些沉闷。 齐玉华兴致不高,只用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筷子:“祖母,我有些不适……” 老夫人的面露担忧:“可要请大夫?” 齐玉华起身:“就是这几日太累,歇会儿就好了。” 听到“累”字,老夫人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俩人身上扫过,唇边翘起:“去吧!请安不要来那么早,我这几日困觉,想多睡会。” 齐玉华在她揶揄的目光,低下头飞快退了出去。 周顺宇也行礼退出,两人一前一后。 看他们出了门,老夫人吩咐:“你也回吧!我得去查一查,是谁胆敢在家里偷东西。” 楚云梨起身出门,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周顺宇独自站在树下。 “顺宇,你怎么在这儿?” 周顺宇一脸凝重,听到她的声音,脸上下意识带上了笑容:“娘。” 楚云梨左右找了一下,还是没看见齐玉华,再次问:“你媳妇人呢?” 周顺宇避开她的视线,伸手去拽树上的叶子:“她身子不适,得回去歇着,我若回去,该要打扰她了。” 从小到大,周顺宇最亲近的就是母亲,最了解他的也是白萱娘。 他只要撒谎或者心里忐忑,手中就得有东西拽啊拽,就像这会儿。 楚云梨没有拆穿他,笑着道:“也是,这夫妻刚在一起过日子,都会不习惯。当年我跟你爹还闹了不少别扭。屋中多一个人多少会打扰到对方,你身子不好,也经不起闹,这样吧,我让人把你们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你平时就在那儿住。” 周顺宇讶然:“这不好吧?” 且不说夫妻一成亲就分院子住的几乎没有,周家可还等着他生子,这要是分房住,猴年马月才生得出孩子? 如果是白萱娘,当然不会想让刚成亲的儿子和儿媳分开住。比如上辈子,她还明里暗里催促。 也因为如此,周顺宇想要和齐玉华圆房,他本就体弱,被她踹了一脚踹到床下,将脚给扭了。 这一养伤就是半个多月,大概是齐玉华得了甜头,从那之后,周顺宇三天两头的受伤,总之一直没能圆房。后来更甚,齐玉华有了身孕之后,干脆就让他一个意外没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分开住呢。 “我看挺好。”楚云梨笑着道:“你身子骨不好,别想着要孩子。我听有的大夫说,越是着急,就越是没有消息。子嗣这种事,得看缘分,急不来的。” 周顺宇暗暗松口气:“祖母那边……” “她那边我去说。”楚云梨催促:“外头风大,你回院子去让人收拾行李,一会儿打扫好了,直接就搬过去。” 周顺宇讶然:“娘,这么急?” 楚云梨垫脚帮他拿掉头上的一根树枝,温柔道:“肯定急啊!你心疼媳妇,我还心疼我儿子呢,你为了她愿意在这吹风,我可舍不得。” 吩咐人去打扫院子,楚云梨想了想,回了主院,把方才在院子外碰到周顺宇的话说了:“顺宇身子弱,怎能在外头吹风?玉华得盯着生意肯定要早起,难免会打扰他,我想让他们分开住。” 老夫人闻言,果然皱眉:“刚成亲,怎能分开?”她怀疑地打量楚云梨浑身上下:“玉华是个好孩子,你可别整丫鬟那套,万一让她伤了心,和咱们周家离心……你想过那后果吗?” -- 第212页 “我不会。”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顺宇身子弱,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嫌他死得不够快么? 老夫人这才收了怀疑:“顺宇自己愿意吗?” “愿意啊。”楚云梨一本正经:“我看他还松了口气。”她试探着提:“母亲,他们俩相处了几年,这感情好像没那么好。” 老夫人一挥手:“姑娘家矜持,感情好能让你我看见?” 就知道老夫人固执,上辈子最先发现齐玉华有奸情的是白萱娘,她性子软弱,发现之后唯一想到的就是告诉婆婆。可老夫人根本不信,立刻找了齐玉华来对质。 齐玉华自然是不承认的,几年相处,老夫人对她深信不疑,还斥责儿媳听风就是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尤其是老夫人这种倔强又强势的性子,得让她亲眼看见才会相信。 此事得从长计议。 楚云梨出了门后,直接去了新房。 齐玉华侧躺在床上,看她呼吸,根本就没睡。楚云梨踏进门:“玉华,你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没动静。 楚云梨走到床前,声音加大:“玉华,你睡了吗?” 这么大的声音,就是睡着了,也该被她喊醒了。齐玉华装不了了,翻过身来,一脸茫然模样:“母亲,您喊我?有事吗?”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没事,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顺宇以后跟你分开住,对你们俩都好。” 齐玉华一惊,心虚不已:“为何?” 刚成亲的小夫妻让人分房住,怕是整个镇上都找不出一家。 楚云梨淡然道:“我就是觉得你们俩不熟,凑在一起难免尴尬,先分开住一段,有了感情再圆房不迟。” 闻言,齐玉华更心虚了。 哪家的新婚夫妻都是新婚之夜圆房,哪有培养感情之后再圆房的?她心里一团乱麻,婆婆是不是听了什么传言? “你别紧张,”楚云梨安抚道:“我是看到顺宇为了让你休息在外吹风,才忽然想起你们俩还不熟,先这么着吧。” 齐玉华手紧紧拽着被子,不敢吭声。 说起来,她和周顺宇已经定亲四年多,这几年来,她进出周家的次数不少,平时大半的时间都在周家工坊。这样的情形下,她和未婚夫还不熟……其实有些说不过去。 楚云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她忐忑,只要她不好受,白萱娘就高兴。 翌日是回门的日子,礼物是老夫人备的。 老夫人一直都把齐玉华当成周家人,为了让她对周家死心塌地,凡是送往齐家的礼物,都是用了心思的。 这次也一样,专门找了一架马车拉礼物,齐家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有,齐玉华看到那些礼物,心情也好了起来。 老夫人笑着嘱咐:“早些去,记得太阳落山之前要回来。” 楚云梨站在门口相送,看这两架马车走远,她对着老夫人笑道:“娘,我想出去一趟。” 老夫人一脸严肃:“做何?” 说起来,白萱娘守寡时才刚满二十,这样的年纪很容易改嫁。老夫人想让她一直为儿子守着,等百年之后跟儿子合葬,免得儿子在底下孤单。所以,一直管得挺紧。 白萱娘这些年来没太出门,也因为如此,她没发现外头的那些传言。 楚云梨低着头:“听说西街的何麻子那儿有保胎符,我想去求一枚回来给玉华压在枕头下。” 听到这话,老夫人眉心松开:“那你快去快回。”还吩咐府中的马车相送。 总之,不让白萱娘乱跑,所作所为都得在她派去的人眼皮子底下。 楚云梨不好乍然变了性子,乖巧上了马车,只是在出了周家的那条街后,掀开帘子吩咐车夫:“去齐家。” 如果去别的地方,车夫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可齐家是周家的亲家,这会儿家里的大公子还在那里。车夫疑惑:“夫人去齐家有事?” 楚云梨一脸担忧:“顺宇第一次见岳家,我怕他被齐家人为难。” 车夫哑然。 齐玉华算是高嫁,齐家应该捧着周家才对,怎么敢怠慢的公子? 不过,夫人和公子感情深厚,担忧也是有的。车夫没有争辩,调转马头往齐家而去。 楚云梨在离齐家一条街外停下马车,静静地坐在车中等。 齐玉华那个心上人应该会来找她,有情人几日不见,肯定都要一解相思之苦。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一架马车停在了她不远处。 而齐家的偏门处,齐玉华鬼鬼祟祟溜了出来,直奔到马车面前,掀开帘子爬了上去。 车夫:“''……” 他揉了揉眼睛:“夫人,刚才那是少夫人?” 第1203章 婆婆三 车夫问完,急忙闭紧了嘴。 少夫人在被老夫人选中之后,就一直来往于周家和工坊,他是周家的车夫,也没少接送她。别说这光天化日,就是夜里的一个背影,他也能认得出来。 刚才爬上马车那个,确确实实就是家里前天刚娶进门的少夫人。 看少夫人方才鬼鬼祟祟蹑手蹑脚,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什么样的人能劳动她这般作态? 车夫心里抓心挠肝,却又怕自己知道得太多毁了前程。 若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灭口倒不至于,大概会把他们一家远远送走。车夫挺喜欢周家这份活计,并不想带着家人背井离乡。 -- 第213页 所以,他不止没看,还侧开了头。 突觉眼前有人影一闪,车夫侧头看去,只见本应该在马车中好好端坐着的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直奔对面。 那深蓝色的马车外,站着车夫和随从,在看到楚云梨出现的瞬间,二人面色大变,大声喊:“周夫人,好巧。” 此话一出,马车中正互述衷肠的交颈鸳鸯瞬间分开。 与此同时,楚云梨也甩开两个下人奔到了马车前,一把掀开帘子,和满脸是泪惊魂未定的齐玉华看了个对脸。 周围寂静一片,齐玉华吓得呆住,喃喃唤:“母亲。” 楚云梨板着脸:“你跟一个男子独自待在马车中,该不会想说这是在谈生意吧?” 齐玉华立刻回神,这不是也得是啊。颔首道:“是,赵……少东家约我谈借人的事。” 最近老夫人忙着筹备婚事,齐玉华忙着备嫁,没太管工坊。 所以,有一笔本该由周家接的生意被面前的赵连海接了去。只是,赵家和周家在白濠镇同为末流,工坊中请的人不多,根本赶不出来这批纸。 若不想让别家分一杯羹,就只能凭自己赶出货来。人手不够,只能请人,可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熟练的造纸工人。唯一的法子,就是去别家工坊借人。可大家同为生意人,不在后面捅刀子已经是正直大度,又怎会出手帮忙? “你答应了?” 齐玉华急忙去擦眼角的泪,不着痕迹地退远一些:“是,赵少东家给的条件丰厚。我没理由不答应。” “周夫人,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却是一直悠闲靠在车壁上的赵连海出声。 他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五官俊俏,一双桃花眼潋滟动人,此时斜倚着,自有一股风流之态,难怪能让齐玉华倾心。不止长得好,声音也好听:“有些事情周夫人大概不知。齐姑娘以后要接手周家,谈生意很正常,别少见多怪。若让老夫人知道您拦着齐姑娘不让她见外人,怕是要不高兴。” 白萱娘少见外人,在老夫人面前楚云梨要装得乖顺。可在这些外人面前,若还一副怯懦乖顺模样,那是给自己戴枷锁。楚云梨自在惯了,当即冷笑:“赵连海,孤男寡女独处,你跟我说是谈生意,你当我是瞎子看不见?” 齐玉华面色煞白:“母亲,我……” 楚云梨转而看向她:“顺宇呢?” 齐玉华低下头:“他正和长辈喝酒。”又解释:“我真是出来谈生意,独处只是权宜之计。” 楚云梨板起脸,一脸威严:“顺宇身子骨弱,最近还在喝药,大夫嘱咐他不能喝酒。前几天我还特意跟你说过,你竟然不拦着?身为他的妻子,你有将他的安危放在心上吗?” 以前白萱娘都是温柔的,哪怕不高兴,也是自己关起门来生闷气,齐玉华乍然被训,很有些不服气:“哪儿有回门不喝酒的?” 楚云梨气笑了:“照你这么说,也没谁家的媳妇进门就接手家中生意的!” 齐玉华被堵得哑口无言,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婆婆训,她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赵连海看不惯:“周夫人,齐姑娘说得有道理,接手你们周家生意又不是她愿意的,有本事,你们别让一个女子出来做生意啊!” “我训我儿媳妇,关你屁事!”楚云梨毫不客气:“这是我们周家的家事,你若是知礼,就该知道非礼勿听。听就罢了,哪来的资格为她抱不平?” 赵连海眼中怒气一闪:“周夫人好大的威风,居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楚云梨冷笑:“我要是你爹娘,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堂堂男子,和我儿媳妇暗中来往,却不敢当面承认,你还算是男人?” 赵连海更怒。齐玉华急忙摁住他,哭道:“母亲,您胡说什么?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你还要见人?”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虽然少出门,但也见过别人谈生意。可从未见过有人扑到别人的怀中去谈,那谈的是生意吗?谈的是情还差不多。” 齐玉华方才退得快,本以为婆婆没看清,没想到她真看到了,还这么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心弦一颤,口中解释道:“我那是摔了,赵少东家扶住我而已。”太过着急,她声音都微微颤抖。 赵连海被摁住,不想拂了齐玉华的意思,满眼不屑地别开了脸。 楚云梨不理会他,冷喝道:“玉华,你还不滚下来,要在马车中过一辈子?” 齐玉华本就心虚,狡辩也是强撑着,被这么一骂,急忙就下了马车。 楚云梨率先转身:“带我去你家中。” 齐玉华惊讶地“啊”了一声,对上楚云梨不悦的目光,低声辩解:“今日回门,那是女婿去拜见岳父岳母,哪有公公婆婆上门的?” “你以为我想来?”楚云梨冷哼一声,大步往周家的大门走。 齐玉华拦不住,只能急急跟上,还不忘将手伸到背后对赵连海摆手让他赶紧离开。 楚云梨懒得理会她的小动作,到了齐家大门外,对着守在那里的门房道:“我来接人。” 白萱娘再是温顺,那也是家里的亲家夫人,齐家本就是高攀,主子对着周家人都得捧着,更何况是下人。门房想要拦,但又不敢碰楚云梨,于是,只能一路拦一路退,很快就到了齐家的正房。 -- 第214页 齐家的宅子是个四合院,此时正房中热闹无比,有男子的声音高喊:“顺宇,这是六叔,他的酒你不能不喝……” 好像是周顺宇低声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听不清,立刻就有人道:“知道你身子不好,但这杯酒你得喝!” 有人附和:“对啊,叔叔也算是父亲,岳父的酒都喝了,叔叔的怎能不喝?” 有人劝,有人已经端着酒杯递到了周顺宇嘴边,作势要灌。 忽然察觉门口有人,众人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婆媳两人。 尤其周顺宇他娘还板着一张脸,灌酒的人立刻讪讪地放下酒杯,坐了回去。 齐家夫妻对视一眼,急忙起身迎到门口:“亲家母,你怎么来了?” 楚云梨跨过门槛走到桌前,看着微醺的周顺宇,面无表情道:“顺宇身子骨弱,整个白濠镇都知道。他从小就不能喝酒,前天成亲都滴酒未沾。这事情外人不知,你们家该是知道的。”她侧头看向齐家夫妻:“一个女婿半个儿,咱们两家既然成了亲家,顺宇也算是你们的儿子,我不求你们跟我一样疼他,但也别把他往死里整啊!这么多人灌酒,你们也不拦一下?” 回门大喜的日子,说“死”这样的字不吉利。齐家夫妻不敢认整死女婿的话,可也不好翻脸,齐父陪笑道:“都是我那些兄弟跟他玩闹,就喝了几杯酒……” 齐母急忙附和:“亲家母,您放心,我都看着呢。本来打算这杯喝过就再也不喝了,没想到您就来了……这回门之日,可没有男方长辈上门的道理。” 言下之意,指责楚云梨不懂礼数。 齐家有这样的底气,都是老夫人给的。 齐玉华自小聪慧,学东西一点就通。老夫人选中她后,那是越教越喜欢,早就认定了她做孙媳,平时把她当周家人看,也对齐家人诸多礼遇。 并且,这两年老夫人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时常精神不济,虽然还能熬一下,但却没有了重新教人的精神和时间。 齐家把这些看得透透的,哪怕他们高攀了周家,也并不低看自己。 “也没有谁家让儿媳妇做生意的道理啊!”楚云梨走到桌前,扶起儿子,又道:“对了,母亲教了玉华几年,可没有教过她扑到男人怀中谈生意。是你们教的吗?” 众人:“……” 齐玉华算是齐家众多女儿中嫁得最好的,以后还是周家的当家人。可以说比男丁还要能干。 所以,她回门之日,整个齐家都很慎重。几乎所有的齐家人都到了,听到这话,全部下意识看向齐玉华。 齐家夫妻面色微变,齐母反应很快,勉强笑道:“亲家母,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楚云梨毫不客气:“我亲眼所见,你是想说我瞎了吗?” 周顺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祖母和母亲那般担忧他的身子,他不能喝酒。所以,刚才一直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了才喝一口,拢共才喝四杯,并没有醉。他知道齐玉华不想和自己圆房,两人之间感情也淡,但这成了亲,以后就是夫妻,该互相扶持。眼看吵得不可开交,他本来还想劝,就听到了母亲的话。 他诧异地看向齐玉华。 原来她不想与他圆房,并不是害怕,而是另有心上人? 楚云梨一把将周顺宇揽住:“喝醉了就老实点,咱们回家。” 周顺宇:“……” 母亲在生气,他若是在其中和稀泥,会惹母亲伤心。且成亲了还和男子亲密的齐玉华,也不值得他惹母亲伤心。当即就顺势闭上眼睛靠在母亲的肩上,真“醉”了。 母子两人相携着往外走,没招呼齐玉华。 齐玉华和赵连海相见之后情难自禁相拥,做是一回事,真让人知道……当着满堂本家人的面,她一时间只觉无地自容,脸上也烧得厉害。 齐母反应快,推了一把女儿:“赶紧跟上啊!” 楚云梨头也不回,淡然道:“齐夫人,你们还是带着她走一趟,亲口跟我婆婆解释吧!” 第1204章 婆婆四 此话一出,齐家人面色大变。 且不说齐玉华是不是真的和男人相约相拥。只要白萱娘母子愿意带她回去,此事就可小事化了。 可是,白萱娘不肯带,还让齐家人亲自去解释,这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齐母眼看母子俩瞬间消失在门口,坐上马车远去,从头到尾愣是没回头招呼女儿。她心里一沉,瞪着女儿:“看你做的好事!”实在气不过,又伸手戳她额头:“你傻不傻?” 齐父也觉丢人,回头去跟本家人说笑,寒暄几句之后,笑着道:“家中出了点事,咱们改日再聚。” 其中有齐家本家的长辈一脸担忧问:“玉华真的和男子来往?” “没有的事。”齐父想也不想反驳:“这是误会。” 本家人纷纷告辞,那位长辈走在最后,低声嘱咐道:“周家不错,玉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长得聪慧,可偏偏是女子,要是去了别家,也就是一辈子呆在后宅的命,只有到了周家,她才能一展身手。这大户人家的夫人我也看了不少,能够出门随意过得自在的真不多,遇上周家是她的福气,你可千万要劝一劝她,别让她走了歪路!” 老人殷殷嘱咐,齐父心里有事,这些话压根没过心,只敷衍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 第215页 把人送走,齐父板着脸回头,指着女儿:“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没了外人,齐玉华不再掩饰,满脸是泪:“爹,我真不想和那个病秧子过,他什么都不懂,比我还像女人,我想要人护着……” 齐母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蠢货!要不是需要你护着,周家能看得上你?” 齐玉华被打懵了,当即哭得更加厉害。 齐父一脸严肃:“玉华,这整个镇上,没有一家人愿意把生意交到儿媳手上。你有这样的运道,得紧紧握住。你两个哥哥如今还只是工坊中的小管事,他们可都指着你。” 齐母吩咐下人:“打盆水过来。” 她亲自给女儿洗脸:“别哭了,回去跟周家人解释一下。以后踏实留在周家。顺宇身子是弱,可周家又不缺银子,慢慢养着就是……这人活在世上,很难事事如意。等你有了孩子,也无所谓他在不在了。” 说到最后,她压低了声音。 知女莫若母,齐母当然知道女儿的那些心事,可是赵家根本看不上齐家,不可能明媒正娶抬女儿过门。周家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去处。 齐玉华哭得厉害,出了门后才慢慢地止住眼泪。 楚云梨扶着周顺宇回府,母子俩刚大门口,门房就已经奔去给老夫人报信。 老夫人迎到院子里,一脸疑惑:“顺宇夫妻回门,你去齐家做何?” 周顺宇不常喝酒,此时有些微醺,脸颊通红。 老夫人面色大变,担忧问:“这是发热了?” “喝酒了。”楚云梨吩咐人将他扶进屋去歇着,又让人去请大夫。这才继续跟老夫人道:“我出门,放心不下顺宇,便跟了上去。到了齐家那条街,想着今日回门,哪有男方长辈上门的道理?不好进门,我就等在巷子里……这不等还好,您猜我看见了什么?” 她气鼓鼓坐在椅子上。 把温柔的人都气成这样,老夫人好奇:“看见了什么?” 楚云梨摆摆手,抚着额头:“母亲,一想起我就头痛胸闷,难受得紧。此事关系重大,我说了怕您不信,也实在不想回忆。车夫也看见了,您让他来禀告吧!” 车夫解了马车正想溜呢,正院的人就到了。 他心里发苦,到了老夫的面前,也只能乖乖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他说得不偏不倚,只说夫人突然要去齐家,却又只停在巷子里,然后就看到了少夫人从偏门出来上了一驾马车。马车里的人是赵连海。 说到这里,车夫有些迟疑,暗暗偷瞄楚云梨的神情。 老夫人早在听到齐玉华上赵连海马车时就面沉如水,皱眉问:“然后呢?” 车夫:“……” 他闭上眼,一咬牙:“夫人气不过,跑上去掀了帘子,小的就看到……看到少夫人扑在赵少东家的怀中。” 语罢,他噗通跪了下去:“老夫人,小的向来嘴紧,记性也不好。今日所见的这些事睡一觉就给忘了……小的对天发誓,如果今日的事漏出去一字半语,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夫人面色阴沉无比:“你先下去。” 屋中只剩下婆媳俩,她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出声:“萱娘,他说的都是真的?” 楚云梨叹息一声:“我知道,您不愿相信。当时我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如此。玉华急忙退开时眼中还有泪,分明就是一对被拆散的可怜小鸳鸯。” 恰在此时,门房又来禀告:“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带着少夫人回来了!” “请他们进来。”老夫人敛住眼中怒气,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坐回了主位上。 齐家一家三口进门后,齐母谄媚笑着上前:“伯母,近来可好?” 老夫人看着齐玉华:“玉华,这几年来,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己说,要不要和顺宇好好过日子?” 不待齐玉华出声,齐母已经接话:“伯母说笑,这都已经成亲了,肯定会好好过日子的。她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训。要是她还不听,您就跟我说,我保管把她训得服服帖帖。” 齐父也赞同:“方才亲家母好像生气了。我问过玉华,她真的是和赵少东家在谈生意,两人以前也没多来往,不是亲家母想的那样。我的女儿我知道,做不出来那些不要脸的事。如果真有,不用你们训,我亲自打死她。” 夫妻俩这样表态,老夫人也就顺着台阶下了:“玉华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也聪慧。相信她能明白怎么选对自己最好。”她看向齐玉华:“对吗?” 齐玉华揪着帕子:“是。祖母,今儿母亲误会了,她看见的时候我刚好没坐稳,我不是有意……赵少东家只是顺手扶我一把,他有未婚妻的……” 说到“未婚妻”时,语气虽还平静,心里却又酸又涩,滋味复杂。 齐家夫妻也附和着再三保证。 楚云梨一直没出声。 好半晌,老夫人才道:“我们婆媳相依为命多年,萱娘也不是胡编乱造的人,她的话我信。但既然你们都保证了,我且再信你们一次。” 齐家夫妻心里早有预料,以周家如今的境况,只能原谅女儿。听到老夫人这话,立刻起身告辞。 老夫人没有送,也没有像往日一般吩咐白萱娘亲自送。 -- 第216页 齐家夫妻自然察觉到了这点区别,交换了眼色后,警告地瞪了一眼女儿,才相携离去。 屋子里,老夫人眼神凌厉地看着齐玉华:“方才我看见顺宇喝了酒,你为何没拦着?” 齐玉华本就心虚,在老夫人审视的目光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解释:“那时候我接到赵少东家的邀约,他说有要事相商,我怕耽搁了生意,便出门去见他了。走之前我已经跟爹娘说过,夫君不能喝酒,可他们还是……众多长辈都在,爹娘也不好太拦着。” 老夫人一脸不悦:“于别人来说,不喝酒是不敬长辈。可对顺宇来说,他喝了酒会死,身为他的妻子,你有真的担忧过他吗?” 到了此刻,她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以前她就知道齐玉华和孙子哪怕定亲几年也感情不深。那时候她还以为女儿家矜持,以为等到成亲之后两人就会好起来。 可是,齐玉华至少得是担忧孙子的。如此不上心,还是夫妻吗? 老夫人确实想找一个能干的孙媳撑起周家,但能干之余,先得是愿意照顾孙子的。 如果只是一门心思奔着铺子里的生意而不顾孙子身子。孙子没了,要这诺大家业有何用? “玉华,我对你只有两点要求,一时照顾好顺宇,二来,看好周家。如果你做不到,我不强留你,你现在就可以走。” 齐玉华被吓着了。 这几年在周家,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以后下半辈子都会在周家度过,并且周家这诺大的家业都会交到她手上。如果被赶走,那就只是齐家女儿,就什么都没了。 她吓得急忙跪下:“祖母,我能做到!” 老夫人眼神凌厉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缓和下来:“玉华,你是个聪慧孩子,可别自作聪明!” “谢祖母教诲,玉华一定谨记。” 说着这话,齐玉华偷瞄了一眼桌上撑着头的婆婆。 楚云梨似笑非笑,声音温柔:“你看我做何?” 齐玉华:“……”这婆婆,真的温顺吗? 该不会是装的吧? 第1205章 婆婆五 这么一闹,已经到了傍晚。 齐玉华出了主院,还觉心有余悸。 她和周家定下婚事时,满心雀跃。可渐渐地这份喜悦就变得平常起来。后来她和赵连海两情相悦,心里是又痛苦又纠结。她想和他相守,却又清晰地明白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周家。 到了后来,两人感情愈深,齐玉华脑中偶尔会想过不管不顾和周家解除婚约的想法。 那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周家人的报复。且私底下不知想过多少次,若是周家不报复她肯定头也不回离开。 可是今日,老夫人很直白地让她离开,且不会报复。她却不敢了。 走在周家园子里,齐玉华心里不安,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周顺宇。 到了偏院,齐玉华想要直接进,门口的婆子拦住她:“少夫人,公子方才歇下了。” 齐玉华心里愈发不安,色厉内荏:“我们是夫妻,他就是睡下了,我一样能进!要是让祖母发现你拦着我,肯定会责罚于你。” 婆子面无表情:“公子吩咐不许人打扰。方才夫人身边的丫头也说过,若是您来,一定要拦住。” 齐玉华:“……” 她错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老夫人是最不好糊弄的,现在才发现,最难相处的是白萱娘这个婆婆。 婆子不让进,齐玉华今儿还非要进不可! 她大喊:“夫君……夫君……” 两人定亲四年多,在这期间,周顺宇一直对她挺好,无论何时,只要她想找他,他一直都在。 没多久,正房门打开,周顺宇的随从板着脸出来:“少夫人,公子今日喝多了酒,大夫才配了药喝下,这会儿正难受,您若是体贴,便不该再闹。” 齐玉华讶然:“你说什么?” 她更想问的是,一个随从怎么敢这样跟她说话? 随即,她面色惨白下来。 凡是能到主子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人都不是蠢货,至少能做到忧主子而忧。他们对人的态度,就是主子对人的态度。 看着面前随从脸上的冷漠,齐玉华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彻底让周顺宇对她起了芥蒂。 …… 楚云梨起了个大早,特意去陪着老夫人用早膳。 齐玉华来时,婆媳俩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大概是没睡好,今日的齐玉华有些憔悴,走到二人跟前,规矩福身:“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放下筷子:“我有些疲累,不想出门。反正你无事,今日就去工坊吧。” 楚云梨趁机道:“母亲,我陪着玉华一起。” 落在老夫人眼中,就是儿媳怕齐玉华再和赵连海暗中来往。 “让阿福送你们去。” 齐玉华倒是无所谓,昨夜她一整晚都没睡好,天亮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斩断和赵连海之间的感情。无论怎么看,留在周家对她和齐家都是最好的。 她没想和赵连海相见,自然就无所谓婆婆跟不跟了。 转身之际,齐玉华想到什么:“祖母,昨日我和赵少东家已经约定,他给我们的工人付双倍工钱,想借五十人。我看有利可图,已经答应了。” -- 第217页 老夫人眉眼不抬:“拒绝。” 齐玉华讶然:“最近我们工坊无事,赵家帮我们养了工人,您为何不答应?” 楚云梨嗤笑:“为何不答应你应该最清楚啊!我们周家再困难,也不至于让媳妇出卖色相去给工人找活干。” “母亲!”齐玉华声音加大:“我没有。” 楚云梨往外走:“我又不瞎。” 齐玉华双眼通红:“祖母,我……” 老夫人面色平静:“生意要紧。” 简单一句话,让齐玉华的解释咽了回去,只能哭着往外走。 马车里,楚云梨靠在车壁上,听着齐玉华的抽泣声,淡然道:“你装得再委屈,也改变不了你往男人怀里扑的事实。母亲愿意信你,我可不信。” 齐玉华哭声一顿:“母亲,我真的是谈生意……” “解释的话不必再说,说得再多我也不信。”楚云梨感受到马车颠簸不同,掀开帘子,果然就看到已经到了郊外大片工坊。 周围大大小小都是造纸的工坊,周家也在其中。和别人家的比起来,周家的并不大,隔壁就是赵家。 大概真的是孽缘,婆媳俩正下马车呢,隔壁门口就停了一架深蓝色的马车。 齐玉华打定主意和赵连海一刀两断,可看到他出现,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 赵连海下了马车,更显得身量修长,看了一眼婆媳俩,缓步走了过来:“齐姑娘,昨日你答应我的事……” 他如此问,一是真想借人,二来,是想试探一下周家对齐玉华的态度。 以前齐玉华就能做主工坊中的生意,如果事情照旧,那么,周家应该没有怀疑她。 齐玉华低下头:“抱歉,祖母说,周家也要赶货。” 赵连海眼神中露出几分担忧,却又顾及着边上的楚云梨,不好出声安慰。 在他担忧的目光中,齐玉华没有往日的羞涩欢喜,余光紧紧盯着边上的婆婆,就怕她多想。 楚云梨笑着道:“周家没有人订货,不着急造纸。我婆婆是故意不借的!” 赵连海沉下了脸。 这周围的大片工坊都做同一种生意,借工人这种事常有发生,一般都是关系好的几家互相帮忙。生意人求和气生财,就算不借,也会委婉拒绝。 像这么直白的说不借,那是连面子情都不想留了。 赵连海也不客气:“周夫人,以前你不都在家中照顾周公子吗?听说他昨日喝了酒,回去还请了大夫。你不担忧吗?怎么还得空出来转悠?” 当真是一开口就往人心口最痛处戳。 周家几代单传,周顺宇这个唯一的男丁病怏怏的撑不起事是周家婆媳心里的痛。 楚云梨面色不变,笑吟吟道:“我听说近日赵家在议亲,没想到赵少东家竟还有空担忧我儿,婚姻大事,还是要多重视。” 痛处谁都有,大家互相戳嘛。 赵连海还好,齐玉华已经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了。 无论她昨夜下了多大的决心,当真的想到赵连海要另娶她人的情形,她心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绞痛。 楚云梨将两人神情看在眼中,冷哼一声,抬步进了工坊。 白濠镇造纸已有百年,工坊中井井有条,楚云梨转悠了一圈,去了帐房。 刚坐下,齐玉华就从外面进来,观她神情,似乎又哭了一场。 楚云梨瞅一眼就收回视线,手中账本翻得哗哗的。 她翻得快,落在齐玉华眼中,就只觉婆婆这是翻账本玩耍。当即道:“母亲,这是上个月的帐,我还没查,查完还要入库,不能乱翻。” 楚云梨瞅她一眼:“我是长辈,无论做何,都论不到你说话。” 齐玉华憋屈够了,好不容易抓住了婆婆的错处,哪儿肯轻易放过?当即板起脸,一脸严肃说教:“账本很是要紧,周家十年前的帐都还拿得出来,如今祖母让我管工坊,我也会把账本放好,除我之外,旁人不得乱翻。” 她一本正经,楚云梨比她更严肃:“玉华,我不是旁人!” 齐玉华面上挂不住,这人真是说不通。以前也没发现白萱娘这么难缠啊! 早知如此,昨天她就不和赵连海见面了。 事已至此,再多的后悔也无用。齐玉华也不好去婆婆手中抢,只能坐到桌案前开始算账。 屋中传来算珠拨动的声音,楚云梨闲来无事,去外面转悠一圈。 当下的纸又薄又软,还是黄色。最好的也是淡黄,她倒是可以造出更厚实更白的纸张,但得重新改良工序,现如今齐玉华还在,可不能让她学了去。 工人们看到楚云梨四处转悠,三三两两议论纷纷,以前的白萱娘来工坊的次数双手都能数完,也不怪他们如此。 很快到了午时,有人递了食盒进来。 白萱娘记忆中对于工坊的事知道得不多,可今儿楚云梨转悠一圈,已经知道所有的工人都在大厨房吃,而老夫人和齐玉华若是不让下人准备,就会让厨房特意备一份。 而这食盒明显是外头送来的。 楚云梨跟着送食盒的婆子一起进了书房。 齐玉华看到婆子,随口吩咐:“帮我摆在桌上。”话出口,才想起边上还有婆婆,顿时面色微变,又急忙掩饰住,笑容勉强:“母亲,这是我特意让人给您做的饭菜。” -- 第218页 看到桌上的两菜一汤,她懒得戳穿:“你有心了。”然后,不客气地坐下,看着面前的一双碗筷,好奇问:“你怎么只备一份?” 齐玉华:“……我吃大厨房的。” 楚云梨颔首,也不推拒,端起碗开吃。刚扒一口饭,就看到了饭底下的一张纸条。她伸手拿起,正准备展开。 齐玉华本就心虚,忍不住偷瞄婆婆神情,这一看之下,她吓得面色大变,来不及多想,两步奔过去一把将纸条抢在手中。 楚云梨放下碗筷,面色肃然:“玉华,这纸条你如何解释?” 她眉眼凌厉,齐玉华心里害怕,干脆利落将纸条往口中一丢:“母亲,你看错了。” 楚云梨气笑了:“送饭应该不止一次,你就算不承认,可外头这么多明眼人,总有人看见过吧?” 齐玉华辩无可辩,干脆噗通跪下求饶:“母亲,我错了!” 听着她道歉,楚云梨心里一阵恼怒,这是属于白萱娘的情绪。 她淡然道:“玉华,我愿意成全你,你走吧。” 齐玉华霍然抬头:“母亲,我不走!祖母都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你了。”楚云梨指着她的口:“方才我可是亲手把东西掏出,亲眼看着你咽下去的。” 齐玉华急了,鼻涕眼泪直流,她却顾不得擦:“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清楚。母亲,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1206章 婆婆六 楚云梨看着她:“你确定不走?” “不走!”齐玉华语气笃定:“以后我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 楚云梨面色淡然:“刚才你们俩在门口分明互相爱慕,你真舍得?” 齐玉华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脸颊流下:“舍得!”她语气决绝,既是说给楚云梨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楚云梨心下好笑,本也没想这时候把齐玉华赶出去,让她全身而退,太便宜她了。 午后,楚云梨小睡了一会儿。 齐玉华则在一旁算得认真,不敢有一丝懈怠。 夕阳西下,楚云梨睡醒了,伸了个懒腰:“咱们回吧!” 齐玉华看了看手边的一堆账本:“母亲,我还没算完,得带回去晚上算。” 周家工坊不大,这两个月为了筹备婚事,本就没有多少生意。账本就更少了,齐玉华如此,只是想让婆媳俩看到她的认真,将丢失的好感捡几分回来。 楚云梨不置可否,齐玉华抱着一堆账本乖巧地跟在她身后,活脱脱一个听话的小媳妇。 婆媳俩刚出门,就看到了隔壁赵家工坊门口的深蓝色马车。 偶遇多了就不是巧合了,该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齐玉华面色苍白。 对面的赵连海看到她,桃花眼眯起,愈发潋滟。 见状,齐玉华心里害怕,不止没上前,转身就想奔上马车。 楚云梨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不是说他给你写纸条,是因为你们之间没说清楚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你过去跟他一刀两断。从今日起,他不能再送你任何东西!” 这一整条街都是工坊,此时是下工时候,路上都是行人。齐玉华颤抖着声音:“现在吗?” “对!”楚云梨接过她手中的账本:“快点。” 齐玉华左右看了看:“这么多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要不要帮你们俩找个包间?或者直接送你们去客栈?” 齐玉华面色煞白,眼看婆婆坚持,只能慢慢挪着往赵连海那边走。 楚云梨抬脚跟上:“你倒是快些,我饿了,想回家吃饭。” 齐玉华:“……” 人在屋檐下,她不敢磨蹭。只觉这段路太短,她走到赵连海面前,低下头道:“赵少东家,以后你不要给我送东西了。” 赵连海瞬间明白,应该是中午的饭菜被白萱娘发现了,他方法让准备的时候,也不知道白萱娘要待一整天,实在失策。看心上人这般为难,他点头道:“好。” 楚云梨抱臂:“你这是一刀两断?”她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赵连海:“玉华,你说得不明不白,人家该以为你是迫于我的威逼才暂时与他断绝关系。你方才如何答应我的?” 齐玉华面上毫无血色,被逼得满眼是泪,哭着道:“赵少东家,承蒙您错爱,我已然成亲,以后会和夫君好好过日子。从今往后,如非必要,我们俩都再不要来往了。您……找一个适合做赵少夫人的女子成亲吧。” 赵连海皱眉:“玉华,你是真心的吗?你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说这些违心的话。” 楚云梨叹息:“其实我也不想要这个水性杨花的儿媳妇,只不过她已经进了门,加上我们周家劳心劳力教了她几年,丢了实在可惜,她又哭求着要留下,我才给她一个机会。” 赵连海瞪着她:“周夫人,玉华太多身不由己,你也是女子,为何不体谅她?”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鼻尖:“那谁体谅我呢?我好好的养了四年多的儿媳妇,成亲后心里却想着别人,让她走,她又不走。你既然心悦于她,那娶了她啊!” 闻言,齐玉华霍然抬头,满眼希冀地看着赵连海。 赵连海倒是想娶,可他不能。 赵家最开始的工坊在整个镇上都数一数二,却因为祖辈纨绔,弄成了现在这样,他从小就听母亲念叨着让他恢复赵家往日荣光。 -- 第219页 赵连海长得好,能力好,不提镇上,就是府城中的富商也愿意许亲。他早就决意找一门对自己有助宜的婚事,将工坊开大一些。其实,他自己也不想一辈子屈居于镇上。 齐玉华期待的眼神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久,渐渐地黯淡下去。 楚云梨嗤笑一声:“娶她为妻都做不到,还真心呢,笑死人。” “你少挑拨。”赵连海瞪着她:“周夫人,周家如今全都指望着玉华。若她真离开,哭的人就是你了。” 闻言,齐玉华精神一振,脊背都挺直了些。 是啊!谁家在儿媳和男人相拥时抓住,肯定都不会再接受这样的姑娘进门。 而周家还愿意! 老夫人还愿意给她机会,不就是因为老夫人年纪大了,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手周家么? 以老夫人如今的精力,应该再教不出下一个了! 齐玉华一咬牙:“母亲,你别逼我。”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倒是走啊!” 齐玉华:“……”她不敢。 赵连海冷笑:“玉华,你别怕,怕的是他们才对。” 有心上人帮着鼓气,齐玉华想到这几日受的委屈,也不想伺候了:“我要回家。” 楚云梨颔首,轻飘飘道:“挺好的,你回吧!”她转身回了马车:“阿福,回府。” 见状,齐玉华傻了眼。 真就不挽留吗? 工坊离镇上有段距离,坐马车都得一刻钟,若是走路,得走上半个时辰。齐玉华心里正踌躇要不要追上周家的马车,赵连海已经道:“我送你!” 齐玉华没动。 如果今日上了赵连海的马车,那她和他就彻底绑在了一起。赵连海是要娶别人的,她去做妾么? 赵连海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顾虑,说实话,心上人惦记着去别人家做媳妇,他心里头忒不爽气。不过,两人几年感情,他能理解她,叹息道:“你坐马车,我坐外面。” 齐玉华这才上了马车,担忧问:“连海,万一周家不来接我怎么办?” 赵连海一笑,眉眼温柔:“到时候我来接你。” 饶是前途无光,齐玉华在他温柔的话语和眼神下也止不住羞红了脸。 楚云梨独自坐了马车回家,直奔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看到她独自回来,看一眼她身后,疑惑问:“玉华呢?” 楚云梨摆摆手:“别提了,今日吃午饭,我看到那食盒是外面送进来的,本就怀疑。玉华看到我进门就把那饭让给了我吃,然后我就从饭中扒拉出来一张纸条,还没看清楚呢,就已经被她抢过去咽进了口中。” 她一连串的话吐出,老夫人呆住,下意识看向边上伺候的丫鬟:“竟有此事?” 丫鬟心里发苦,知道府中太多的秘密对她们这些下人根本没好处,却又不能装做不知,只低下头道:“是。” 老夫人瞬间面色铁青,气得扶住了头:“孽缘。” 楚云梨上前帮她捏揉额头:“母亲,别担忧。不就是生意嘛,我还没学过,您让我学吧!” 老夫人苦笑:“哪儿是这么容易的?” “不试怎么知道呢?” 齐玉华抱的账本楚云梨给带了回来,她伸手拿过一本:“您教我。” 老夫人气得堵心,饭都吃不下,在儿媳期待的目光中,干脆拿过账本开始拨弄。 楚云梨也跟着拨。 老夫人本来是想让儿媳死心。却越教越是欣喜,看着楚云梨的目光像是看金子一般:“我竟没想到,原来你也这么聪慧。” 楚云梨无语。 白萱娘性子怯懦,老夫人从未想过要把生意交给儿媳,一直想着的都是在外头寻一个能干的姑娘,选做孙媳把家中生意交给她。 发现儿媳学得快,老夫人也不头痛了,用过晚膳后,又开始教。 眼看到了深夜,楚云梨才把她哄睡。 走到外面,发现树下站着一个修长纤瘦的人,正是周顺宇。 她柔声问:“顺宇,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周顺宇回头:“娘,玉华走了吗?” 楚云梨颔首,问:“你舍不得?” 周顺宇长长吐出一口气,倒没有舍不得,只是一直以为会相守一生的女子突然就这么离开,他有些不习惯。还有点失落,要是他身体好些,或许她就不走了。 楚云梨看出来他的想法:“不关你的事。别多想,早些回去睡,养好身子要紧。方才你应该也听见了,你祖母很高兴,以后我会认真学,接手家里的生意,等你养好了病就通通交给你。” 周顺宇并没有把最后那句话放在心上,乖巧地行礼回了房。 他要做的就是听话,少让母亲和祖母担忧。 翌日早上,楚云梨没有去工坊,而且留在家中跟老夫人学着算账。说实话,本来会算账的人,想要装作不会其实挺难的。 好在不用装太久,一天过去,楚云梨已经“磕磕绊绊”学会了。 老夫人精神不错:“明日一早,我跟你一起去工坊。” 正说话呢,门房进来禀告:“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带着少夫人来了。” 第1207章 婆婆七 早在齐玉华回家时,楚云梨就猜到齐家人会上门。 说到底,今日在在工坊门口,齐玉华并不是真的想归家,而是想借此拿捏她拿捏周家。 -- 第220页 如果楚云梨退,那她就会更近一步。 齐玉华和赵连海被发现之后还敢那般来往,也是试探。 若不然,赵连海堂堂一个工坊的少东家,会想不到白萱娘中午没离开么?齐玉华也一样,在楚云梨发现他二人来往的纸条后,只告罪求饶,并没有主动求去。他二人所倚仗的,就是周家如今没有合适接手生意的人。 听到门房禀告,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敛住,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与此同时,周家大门外一家三口也在低声说话。 齐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玉华,一会你见了你婆婆和祖母,老实给我跪下认罪,保证以后都再不和赵连海来往!她们不原谅你,你就不许起来!” 齐父眼神焦灼地看着紧闭的大门,以前女儿还是周家未过门的媳妇时,齐家人无论何时上门,周家都会客气以待,从来也没被挡在门外过。 听到妻子的话,附和道:“对!进门之后你就跪下,除了认错和保证之外,不许再胡说。留在周家,不只是对你自己好,对你两个哥哥对我们都有好处,你别那么自私……” 齐玉华是真心不想来,一来她心里放不下那人,二来,这几年她在周家受人尊敬,老夫人和白萱娘对她一直挺和善,何时这样严厉过?她有错在先,婆媳俩对她这么凶。就算她真能回到周家,还能有以前那般自在吗? 不想归不想,她心里却明白,只有回到周家对她才是最好的。可来的这一路上,双亲不停的训斥,还老说她不懂事坏了齐家大好局面。 从小到大,双亲眼中只有两个哥哥,至于她,需要的时候就是乖宝,不需要的时候就是蠢和不懂事。 当她再次听到父亲提及两个哥哥,顿时就恼了:“你们眼里心里都只有齐家,只有哥哥,你们有没有替我想过?自私的是你们才对。” “啪”一声,齐父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齐玉华摸着被打的脸,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父亲:“你打我?”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挨打,尤其她有婚约后,齐家上下对她都挺客气。 “你再犯蠢,我打死你!”齐父恶狠狠伸手一指赵家的方向:“你以为赵连海对你有几分真心?如果真有心,就不会看你嫁入周家了!总之,有我在一日,你休想离开周家。” 齐玉华满脸是泪,心里堵得慌。恰在此时,大门从里面打开,门房伸手一引:“里面请。” 周家还愿意让他们进门,这是好事,齐家夫妻和齐玉华心里都是一松。 还是那句话,齐玉华满心抗拒不想回周家,但她心里清楚,留在周家她还能一展抱负,若是不留,赵连海要不要她且不知,双亲和两个哥哥都不会饶了她的。 进了正院,齐玉华乖巧地屈膝跪下。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齐姑娘,你既然去意已决,便不再是我周家人。咱们两家连亲戚都算不上,你没必要行此大礼。” 齐玉华面色煞白。 齐家夫妻对视一眼,面色都慎重起来。在他们看来,女儿确实做错了事,但周家也确实需要女儿,只要齐家认错态度好,周家自然顺着台阶就下了。 可这话里话外,压根没有要小事化了的意思。 或许,周家还想拿乔? 齐父出声:“伯母,玉华她年轻,性子冲动,昨日她不是那个意思。” 他自然不会搭理白萱娘这个内宅妇人,这些话都是对老夫人说的。 说着话,还踢了一脚跪着的女儿。 齐玉华声音艰涩:“母亲,昨日您误会了。我是有事想回娘家,不是负气离开。” “既然不是,你找你爹娘来作何?”楚云梨淡然问。 齐玉华:“……” 昨天话赶话说到那里,她一说“要回家”,婆婆就上马车离开。论起来,她就一句话,可婆媳俩人确实起了争执。且当时白萱娘一直激她,她一冲动,就想让周家退步……可惜没能如愿。 齐母笑容勉强:“玉华跟我说,她与你生了误会,不敢独自回来。非要我跟他爹一起送她。玉华年轻,很多事不懂,性子又冲动,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她做得不好,你们该骂就骂,气急了打一顿我也不说什么……咱们两家能够结亲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总不能因为几句争执就伤了情分……” “情分?”楚云梨冷笑道:“压根没有的东西,拿什么来伤?” 齐母噎住。 楚云梨看着一家三口:“玉华跑回家并不是因为跟我起了争执,而且她不愿意和外头的野男人一刀两断。是,我们周家确实需要她。但她得先是我的儿媳,才能帮周家看着生意。她满心满眼都是别人,我们哪敢把生意交给她?真给她了,她兴许转头就把周家拱手送人了。” 这话太重,齐父急忙道:“不至于。她不敢的!玉华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柔软,也有耐心。她和顺宇做了几年的未婚夫妻,感情也有,她再糊涂,也不会害了顺宇……”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此事,边上一直看儿媳应对的老夫人气道:“她和赵连海有感情才对。昨天我才知道,她之前每日从外头拿来的膳食都是赵连海送的。亏我那时候还以为她是酒楼买的。你们齐家这是把我们婆媳当傻子糊弄!”语罢,气得一拍桌子。 齐家人心弦一颤。 -- 第221页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齐父指天发誓:“我是真心想和周家结为亲家……” 接下来,夫妻两人不挺地劝说,姿态放得极低。 这边婆媳俩面色冷淡,压根不为所动。 齐玉华看在眼中,也着急起来:“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过我这一回。” 几年相处,老夫人在她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说实话,很有些舍不得。可她做的那些事,实在是…… 楚云梨淡然道:“昨天你刚跟我发誓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回头你就跟我吵一架,跑回了娘家。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齐玉华昨天就发现了,她一直以为好糊弄的婆婆其实比老夫人还要难缠。她再次发誓:“母亲,我真的知错了。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楚云梨指了指笔墨纸砚:“若是你非要留下,就写下字据。白纸黑字写明,若你再与赵连海来往,那便自请下堂,且归还周家给你的聘礼和这些年送去的年礼,还要付周家栽培你的酬劳。” 不提酬劳,只年礼和聘礼就不是小数。齐家人收的时候挺高兴,可让他们拿出来……心不心疼且不提,而是根本拿不出! 老夫人不满儿媳私自开口饶恕,不过,稍微一想,她也无异议。 周家付出那么多,真就这么放过齐家,想想就亏。 可不放过又能如何? 齐玉华与赵连海来往,知情人不多。要是现在让齐家还东西,外人还以为是周家不想要齐玉华故意给她泼脏水还讨回聘礼,显得忒不讲究。生意人要名声,做事不能太刻薄。 可立下字据就不同了,这字据一立,等于齐玉华承认了和赵连海的感情。她再背叛……到时候顺理成章将东西取回,再让齐家痛一场,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若是齐玉华真能断了,对周家也有好处。 说到底,周家不缺银子,缺的是一个懂得做生意的孙媳。就算儿媳学得会……能人又不嫌多。想着这些,老夫人点了头:“立下字据,你就留下。” 齐家夫妻求了半天,见婆媳俩终于松了口,顿时大喜。 齐母已经去磨墨,催促女儿:“快点来写。” 齐玉华见状,急忙起身去写,大概跪得太久将腿跪麻了,她起身时还摔了一跤。却顾不得疼痛,急忙起身奔到桌前,很是狼狈。 看她提笔就写,老夫人心下失望。 字据一立,指印一按,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把柄。她竟然没看出来提笔就写……这样的人,真能把周家交到她手中? 齐玉华写了两笔,动作顿住:“母亲,赵少东家是生意人,又和我们是隔壁。以后我去工坊难免偶遇,这不能算我和他来往吧?” 楚云梨摆摆手,大方道:“只要你们没有暗中互送东西和互相拥抱慰籍,就不算。” 齐玉华闻言,低头继续写。 老夫人:“……”就这? 看齐玉华提出疑问,她还期待了一下来着。 当然了,周家婆媳是想着让齐玉华落下把柄,可她还没想到这些,因为她与赵连海之间的那点事已经被周家发现,写不写没甚要紧。再有,齐玉华一直认为,周家缺不了她,现如今捏着她的错处非要算账,也不过是想让齐家伏小做低,要她一个态度罢了。 字据一式三份,周家拿一份,齐家双亲一份,齐玉华自己捏一张。 老夫人瞅了一眼,摆摆手道:“行了。玉华,送你爹娘出门。我起得早,得回去补觉。” 对齐家再没了曾经的耐心和尊重。 齐家夫妻也不敢闹,一路上再三嘱咐:“玉华,那些年礼和聘礼我们家可拿不出来,你可不能再犯错!” 齐玉华如愿留下,心情低落无比,随口应道:“我知道了。” 齐母不悦:“不只是知道,你要记住。以后看到赵连海的马车给我绕道走,离他越远越好!” “再不许收他的东西,你们俩再不许私下见面。”齐父也一脸严肃地嘱咐:“你要是真被周家赶出来,我非打死你不可!” 他语气严厉,可见不是玩笑话。 第1208章 婆婆八 送走了双亲,齐玉华站在门口,只觉没人理解自己,眼眶又酸又涩,好半晌,才忍回了那股泪意。 翌日早上,三人一起去工坊。 在工坊中,齐玉华如今的威望已经隐隐越过老夫人。 比如此时,三人都在书房,前来禀告的管事只看着齐玉华。 原来是一个去砍竹子的长工踩到了刚砍的竹桩,桩子太尖,一下子扎穿了他的脚掌。 “让他歇着,请大夫给他治。下个月把他除名。” 管事一惊:“那还发工钱吗?” 齐玉华沉下脸:“你当工坊是善堂吗?” 管事不敢多说,缩着脖子就往外走,没想过请示一下老夫人。 等到齐玉华起身去方便,楚云梨好奇问:“母亲,她管了多久了?” 老夫人面色不好:“三个月。那时候我忙着准备婚事,想着她马上就是自家人,就让她管了。” 一整天,婆媳就看齐玉华发号施令,威风无比。整个工坊中所有人都听她的话,得令之后立刻去办。 老夫人确实把人教得好。 午后,三人准备用膳,却见外头又有食盒送进来。 -- 第222页 昨晚上齐玉华写下字据,一大早就到了工坊,没机会跟赵连海说清楚。 而赵连海今日再送食盒,大概是看周家原谅了齐玉华,以为周家退了一步,想要更进一步。 看到食盒,齐玉华面色大变,急忙解释:“母亲,我没有让他送。” 楚云梨颔首:“那我请他进来,你跟他说清楚?” 齐玉华闭了闭眼:“好!” 赵连海也没想到,周家婆媳居然会请他进门……大概是为了警告他一些“让他离齐玉华远一些”之类的话。 在他看来,周家婆媳离不开齐玉华。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原谅她。所以,进门之前,他打定主意耍无赖,就是要让周家婆媳习惯他和齐玉华来往。 长此以往,他和她之间便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了。 他想得美,可一进门他就发现了不对。 婆媳俩高居主位,齐玉华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站在中间。看他进来,眼神里怨愤和不舍交织,很是复杂。 楚云梨很喜欢看这样的有情人翻脸,手中抓着一把瓜子,姿态悠闲:“说吧,我听着呢。” 齐玉华不敢不说,只能低下头道:“赵少东家,我已经决定留在周家,和夫君相守一生。以后你别再纠缠我,别再给我送东西,也别再和我偶遇。” 说这些话时,她一脸慎重,眼中有不舍,却已经没了前天的眼泪汪汪。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的要和他一刀两断。 赵连海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玉华,你……我答应你。” 他不想让她为难,答应了就是。反正也没谁要他说话算话,等这婆媳俩不在的时候再找她就是。 楚云梨嗑着瓜子,出声道:“本来我跟母亲是真不想要她的,可她非要留下,前后跪了大半个时辰,还指天发誓会好好做周家的儿媳。我们这才松口,再给她一次机会。赵少东家,以后你若再找她,我可不会放过你。” 赵连海就看不惯这婆媳俩明明需要人家却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笑道:“你们要如何不放过我?” 楚云梨磕得认真:“一会儿我要是让人把你打出去,外人定会疑惑我们为何要动手。反正我是不想留下玉华的,不会帮你们隐瞒你二人之间的奸情。到时候,我们周家虽面上无光,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更会被千夫所指。” 赵连海:“……” 他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楚云梨微笑着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秒懂,吩咐道:“来人,将赵连海这个混账给我打出去。” 话音刚落,四五个人拎着棍棒进了门。 看那架势,是真的要打人。赵连海顿时急了,于他身份来说,被人撵出去也太丢脸了,当即抬步就走,落荒而逃。 总之,只要他跑得足够快。就是他自己离开,而不是被撵出去的。 “跑得倒是挺快。”楚云梨一脸遗憾。 齐玉华心下惊惧难言。 到了这一刻,她才彻底看清楚,周家婆媳不是故作姿态,好像真的是想撵她走。 因为她们是真想打人,也是真想把她和赵连海之间的二三事告知外人。 她忽然就想起自己昨天立下的字据……顿时面色煞白。 周家怎么敢? 她们不需要人看着生意吗? 齐玉华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楚云梨见了,笑吟吟道:“玉华,你可要乖一些。有夫之妇与人苟且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男人还好,最多就是风流嘛。而你……会被所有人唾骂!” 齐玉华身子一软,跌回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老夫人见她怕了,颇为满意。起身道:“萱娘,我们去外头转转。” 主要是带儿媳熟悉工坊,让她弄清楚成本和人力。 楚云梨“学”得很快,一个时辰过去,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着儿媳就像是看着一座金山。 “早知如此,我就不费那劲了。教出一个白眼狼,差点气死人!” 和齐玉华相比,当然是为周家生养了唯一子嗣的白萱娘更让她信任。 婆媳俩回去后,齐玉华伏在桌案前,正算得认真,看到二人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又把账本交给老夫人过目。和原先的随意比起来,规矩了许多。 齐玉华也是想要表现好些,重新捡回和老夫人的祖孙情分。 老夫人没心思搭理她,看过了账本后,道:“以后你去哪儿,你娘都会陪着。” 落在齐玉华眼中,就是周家还不信任她,特意让白萱娘盯着。 她点头道:“是。” …… 从那天起,楚云梨整日跟着齐玉华早出晚归,不过几日,就将工坊上下摸透,暗中开始琢磨新的工序。 齐玉华这些日子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不敢去见赵连海。 而赵连海经常在工坊外远远地看她,每当这个时候,齐玉华就很紧张,生怕他跑过来。紧张里又难受无比。 在这期间,楚云梨特意跑了一趟府城,去了十来家医馆,让各医馆给周顺宇都配了药。 而她在回来的马车中,将十几包药重新配过,特意挑了一份熬给周顺宇喝。 不过半个月,周顺宇的脸色就红润起来,他自己感觉尤为明显,浑身轻松,精神也好。以前走几步路就喘,现在他还能小跑了。 -- 第223页 周顺宇的病只是小时身子虚弱,后来喝了太多的药,有些药物相冲,沉积体内,让他身子越来越虚。楚云梨又花了大价钱,从府城那边请了一个武师傅教他练武强身。 老夫人见儿媳抓来的药有效,对于儿媳请武师傅这事虽不太乐意,却也没明着阻止,盘算着过段时间就把人打发了。不过,后来见孙子喜欢,练武之后脸上笑容越来越多,她便也由他去了。 接下来,她就看到孙子身子越来越好,一个多月过去,竟和常人无异。 老夫人欢喜之余,又起了想要子嗣的心思。 现如今周顺宇的妻子是齐玉华,可就凭她做的那些事,老夫人对她已然不喜。再有,现在看她是乖巧了,谁知以后她会不会故态复萌? 她不信任齐玉华,不想让周家的血脉从齐玉华腹中出来。 于是,老夫人便琢磨着给周顺宇纳妾。 这一日,一家人正用晚膳,楚云梨还在琢磨新的造纸工序,就听老夫人说了要纳妾的事。 屋中立刻安静下来。 齐玉华满脸惊诧:“祖母,您以前说过不给夫君纳妾。” “那是以前。”老夫人侧头看她:“我不是问你,你就算不答应,也给我憋着!” 齐玉华眼圈渐渐红了:“祖母,我是夫君的妻子。” 老夫人毫不客气训斥:“你还知道啊!那你还和人苟且?” “苟且”二字实在太难听,齐玉华反驳:“我没有!” 对上婆媳俩不信的目光,她崩溃解释道:“我们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不堪。” 楚云梨冷哼一声:“若你们真滚到床上去了。我们周家也不会要你。” 齐玉华心里一松。 她一直想解释,却始终没找到机会。只要周家知道她清白,她就还有以后。 下意识地,她转头去看周顺宇神情。 周顺宇正在喝汤,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齐玉华心情低落下来,以前周顺宇对她很上心,从没这样冷漠过。唾手可得的东西,忽然变得远在天边够不着,她很有些不习惯。 楚云梨放下碗:“对了,赵连海定亲了。” 齐玉华手指一颤,手中筷子滑落。她勉强镇定:“是谁家的姑娘?” “反正不是你!”老夫人冷哼:“赵连海野心勃勃,岂会愿意娶普通人家的姑娘?我听说是知府大人的三女儿……” 齐玉华被斥,急忙低下头。她早就知道今日,可真正听到,还是觉得心痛难忍。 第1209章 婆婆九 白濠镇的造纸工坊,在每年的十月都会有一场商会,集结各家当家人,主要是商议朝中的贡纸。 整个皇宫和朝中每年要用的纸不少,落到谁家都备不齐,从很多年前起,凡是朝中需要的纸,都是让各家工坊凑出,由专人查验纸张的数量和质量,再送往京城。 于工坊来说,这是笔大生意。有那不会做生意的工坊,只这一笔,就要占全年的一半盈利。 所以,于各家来说,此事乃重中之重! 近三年的商会,都是由老夫人带着齐玉华去的,而今年,老夫人本来打算带着楚云梨,却在商会的头一日晚闹了肚子,跑了一晚的恭房,拉得浑身脱力,整个人憔悴疲累不堪,根本起不来身。 楚云梨将人扶了躺好:“母亲,您别起了,我去吧!” 边上周顺宇满脸担忧,又自责道:“若我身子能好些,祖母也不会病成这样还担忧家中的生意。” “你好好的,别让我们操心,就已经是孝顺了。”楚云梨一身紫色衣衫,颇为庄重:“你留在家里照顾好祖母。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麦芽糖。” 饶是周顺宇满心担忧,听到母亲这哄孩子的语气,也忍不住笑了下:“好。” 老夫人不能去,于是,本来被勒令留在家中的齐玉华得以同行。 实在是白萱娘从未去过,连那酒楼的大门往哪开都不知,得有个熟人带着。 这些日子,老夫人看到儿媳一步步蜕变,对于儿媳的精明倒是不担忧,只嘱咐道:“快去快回,路上别耽搁。”她看了一眼齐玉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齐玉华发现自己不能去府城时,还低落了两日。此时得知能同行,雀跃地回去换了衣衫。 当然了,在婆媳面前,她没表现得那么明显,临走之前,还担忧地嘱咐老夫人好好养病。 可惜老夫人本就不喜她,加上生病疲累不堪,眼神都没给一个。 上了马车后,齐玉华低着头,很是乖巧,好像还挺失落于老夫人的漠视。 楚云梨瞅她一眼,无意与她多说。只道:“本来我想嘱咐你,让你离赵连海远一些。但又觉着你应该心里有数。” 齐玉华没抬头:“母亲,我跟祖母学做了四年生意,知道怎么选择对我最好。字据已立,我清楚自己的处境,不会乱来的。” 进城后,道路平坦许多,马车也不再颠簸,变得平稳起来。很快就到了商会所在的酒楼。 下马车时,楚云梨余光瞥见一架熟悉深蓝色马车在自己身后停下,笑道:“赵少东家这该不会是故意护送我们吧?” 齐玉华心弦一颤:“母亲多虑了,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话音刚落,旁边走过来一对父子,看到齐玉华后,拱手笑道:“去年周老夫人就笑言,兴许今年会让齐姑娘自己来,没想到一语成谶。” -- 第224页 齐玉华脸上带上客气的笑容:“祖母本打算前来,可惜身子不适未能成行。明年定会出席。” 那父子俩听到她的称呼,恍然大悟,笑着道:“是我失言,如今该换你周少夫人才对。” 这父子俩一看就是豁达的人,嗓门挺大。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齐玉华只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楚云梨清咳一声。 齐玉华了然,扶住她的胳膊,对那两人道:“这是我婆婆。今儿特意跟着我来见识一二。” “这商会越来越不像话,什么人都能进了。”身后传来赵连海讥讽的声音,满是不屑。 这话明显就是对着婆媳俩。当着外人,齐玉华很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她是周家的少夫人,得护着婆婆,转身怒道:“你说谁呢?” 两人许久不见,赵连海眼神中温柔如水,虽未说话,眼神已然表明了他的思念。 齐玉华心里又酸又涩,不敢看他的眼,垂眸看向他胸口。 赵连海心思到了别处,嘴上却不饶人:“周夫人从未做过生意,无知妇孺而已。到了这儿,也是白占地方。” 齐玉华眼圈酸涩,道:“你别太过分!我母亲最近跟着学了几个月,并不是无知妇孺。” 赵连海扬眉,眼神打量她浑身上下:“过分了又如何?”一语双关,更像是调戏。 在他那样的目光下,齐玉华羞红了脸,心里却更觉苦涩。 两人借着吵架之名在这叙旧,楚云梨已经率先往酒楼中走去:“再不跟上,你也不用进来了。” 齐玉华:“……” 被赵连海那么一看,她本就心虚,不敢多留,急忙跟上。 这一路上,许多人都会和齐玉华打招呼。 看得出来,他们都已经认定齐玉华是下一任的周家当家人,和她交谈,并无面对女子时的随意,而是将她当成了和他们一样地位的人平等相待。 在老夫人之前,商会中还从未有过女子。 也不知道老夫人这些年费了多少心力,才让这些人将她平等相待。齐玉华年纪轻轻就被他们视为同等地位,大半还是占了老夫人的便宜。 大堂中已经坐了一半的人。齐玉华带着楚云梨在写有周家工坊的位置坐下后,一边喝茶,一边和周围的人闲谈。 看得出来,来过几次的她在大堂中,算得上如鱼得水。 楚云梨第一次来,而齐玉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经常忘记介绍她身份,她提醒一回,齐玉华就想起一回。和旁边的人闲聊着,将她抛到一边。 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寒暄过后,齐玉华终于得空扭回身来,歉然道:“母亲,对不住,我和他们一聊起来就忘了您。” 大概是真的觉得抱歉,她解释道:“方才那位是唐家主身边的管事,就是三大工坊之首的那个唐家,他们近年将南面几大府城的生意全部囊括。光造纸的工人就有千人,就这还忙不过来,今年还从何家陈家还有赵家手中买了许多才勉强够,最近还在赶工……若是周家能分一杯羹,也受用不尽……母亲,管事约我们叙旧,我已经答应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那管事不会还约了何家、陈家和……赵家吧?” 说到“赵家”时,她语气加重。 齐玉华低下头,就飞快抬起,义正言辞道:“母亲,我答应他的邀约,并无一点私心,纯粹是为周家着想。”她又强调:“母亲,以前我情难自禁,确实有错。但谁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如今我已然斩断情丝,安心呆在周家,你若还再三怀疑……我会寒心的。” 楚云梨冷笑:“寒心了之后呢?你想离开吗?”她伸手一引:“你走啊,现在就走,我保证不拦你!” 齐玉华本以为让白萱娘见识了自己的八面玲珑和在商会中的地位后会对自己有所改观。没想到她还是这般轻描淡写。 上一次也是这样,那时候齐玉华不信邪,认为周家离不开她,跑回娘家等人来接。结果差点没能回去。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哪敢离开? 齐玉华压低声音:“母亲,这么多人面前吵架,惹人笑话。祖母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楚云梨不以为然:“是你威胁我,可不是我要吵的。” 闻言,齐玉华只觉得憋屈无比。 她和周家定亲几年,最近才知道何为度日如年。 尤其老太太还琢磨着为周顺宇纳妾,在她和周顺宇还未圆房的时候纳妾,这是明摆着不想让她生孩子!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不想干了。 两人争执间,大堂中坐满了人。而楼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人还着官袍。 看到他们,本来乱哄哄的大堂安静了下来。 官员是知府廖大人,边上一位是众人推举出了把控纸张质量的于老爷,另一位就是这一回朝中负责采买的田大人了。 此时的田大人两颊微红,眼睛眯着,似乎半睡半醒。很明显,在下来之前,他应该喝了不少酒。 这酒喝好了,这人也不会插手众工坊如何分配了。 于老爷清咳一声:“诸位前来,都是为了今年的份额。我们方才已经商量过,还与往年一样。”他对着京城的方向拱手:“皇恩浩荡,体恤咱们造纸辛苦,今年的价钱比往年高一成。” 这些年也不是每次都涨价,众人来之前可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之喜,顿时大堂中众人满脸血色,议论纷纷。 -- 第225页 恰在此时,于老爷又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后才道:“份额与往年一样,只是这其中有一些工坊造出的纸奇差,咱们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得把他们摘出来。” 众人一静,面面相觑。 说实话,白濠镇造纸这么多年,各家工坊中的纸都差不多,只要用心挑出次一等的,于老爷那边把控严些,就不会有差的混进去。 很明显,这一回有工坊被针对了。 楚云梨听到这话,立刻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赵连海。 只见赵连海端着茶杯一敬,笑得意味深长。 欠揍! 楚云梨握了握拳头,收回视线。 离楚云梨最近的齐玉华自然注意到了婆婆的动作,待看到赵连海那样的笑容时,心里一惊。想到他这应该是为她出头,又甜蜜起来。 上面的于老爷已经道:“比如周家,就俩女人主事,听说工坊中的工人已经有一半闲在家中。造出的纸卖不掉,肯定是纸张有所不妥。所以,我提议,剔除周家。” 一片安静里,只有方才最先在门口看到的父子俩中的父亲站起身:“生意一道,不好这么简单粗暴下定论。周家算是造纸最早的,技艺纯熟,纸也不错,哪儿会……” 于老爷抬手止住他的话,肃然道:“也只有造不好纸的人才会与周家同流合污。我提议,孙家工坊也剔除在外。他们两家的份额,由大家分配。” 第1210章 婆婆十 有孙家一开口就被剔除在前,想要帮忙求情的人立刻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不能给朝廷供纸,也就代表工坊中纸张不好,至少比这些供纸的工坊造出来的纸差。 同等价钱下,外面的商户肯定不会再买他两家的纸。 纸张卖不掉,工坊也就完了。 事关家中生意,万一被针对,就会毁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这可不是义气的时候。 再说,剔除了两家,各家本来的份额又会多些,傻子才会把到手的利益让出去。 孙老爷站在大堂中,面色乍青乍白:“于老爷,您怎能如此?” 于老爷一本正经:“大家认为我公正,将我选了出来。我说的这些话,也是大家伙儿的意思。”他看向底下众人,见没人反驳,颇为满意:“孙老爷,这是给朝廷供纸,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你们两家已然被剔除,没有留在这儿的资格,还请赶紧出去。” 孙老爷气得脸涨红,想要理论一二。可知府大人和田大人在此,他不敢闹,以前就有人在商会上闹事被入罪。 孙家被剔出来已经很惨,他可不想坐牢。当即捂住想要争辩的儿子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他们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婆媳俩身上。齐玉华很是难堪,伸手拉楚云梨:“母亲,我们走吧!” 自己走还好看些,若是被人撵,也太丢脸了。 赵连海出声:“大家谅解一二,周夫人第一回 来,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这被剔除的后果。”他站起身:“周夫人,于老爷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周家没有给朝廷供纸的资格。听我一句劝,你回去之后,关了工坊,找点别的出路要紧,否则,小心养不起你家里的病秧子……” 楚云梨抬手就将一个茶杯丢了过去:“嘴臭!” 她不过随手一扔,却刚好打到赵连海的嘴。 离得不远,可茶杯瓷实,赵连海的嘴里很快就冒出了血。 他察觉到口中咸腥,唇边似有口水流出,下意识伸手一抹,抹出满手鲜红,顿时大惊失色:“故意扰乱商会,可入罪!”他转而看向台上两位大人:“廖大人,无知妇孺大闹商会,还请您秉公办理。” 廖大人板着脸,吩咐道:“来人!” 楚云梨站起身:“我有话说。” 她没出声,而是走到了台上。一边走,一边解下腰间的荷包。 廖大人皱眉,于老爷以为她要拿利器伤人,怒斥:“周夫人,这不是我一个人要剔除你,你要做何?外头有许多官兵,廖大人也在此,你做事要想好后果!” 楚云梨站在台前,解下荷包,掏出里面雪白的一张纸。 众人隔得远,还以为她掏的是娟帕,也只有蚕丝织出的料子才有这样的白。而离得近的唐家主,在看到那白的一瞬间,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脑中一片空白,脚已经下意识上前伸手去拿。 楚云梨手一让,抬手利索一撕,撕下一只角递给唐家主,剩下的往台上递去。 纸张碎裂的声音传来,近的几张桌子上的人面露诧异。半睡半醒的田大人其实一直注意着堂中的动静,此时早已不睡了,看到楚云梨撕纸递来,他飞快上前接过。 如果是娟帕,可没这么容易撕! 手中纸张厚实,白得如雪花一般。田大人生平未见过,他伸手抚摸着,满眼都是惊喜,期待地看向楚云梨:“这种纸容易出吗?你还有多少?” 楚云梨叹一声:“田大人是帮朝中采买,可方才我们周家已经被于老爷剔出,这一回供纸的工坊中没有我们,对了,刚才于老爷还赶我出门来着。”她拱手对众人一礼,道:“对不住,我这就离开。决不再打扰你们。” 语罢,抬步就往外走。 于老爷呆住,他离田大人不远,自然看清楚了他手中的纸。 廖大人面色难看了一瞬,很快恢复。 -- 第226页 田大人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纸,动作轻柔,像是抚摸着宝贝一般,见她要走,急忙大喊:“把她拦住。” 赵连海站得远,此时他正忙着处理口中的伤。不知道楚云梨拿了什么东西递到台上,前排几人好像都挺惊讶,可那又如何,周白氏扰乱商会是真,都把他打出了血,想要就这么离开,简直白日做梦。他也出声:“对,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下一瞬,只见田大人不顾身份奔下了台,追了过去:“周夫人且慢!” 前排的唐大人也在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纸,想要找出造纸工序的不同。边上的刘家主也是识货的,趁他不备,一把抢了过来。 另一边的钱家主也上前来抢,前面几人围成一团,看得认真。 后面大唐中的众人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纸让田大人变了脸色,纷纷围了上去。一时间,商会乱成一团。 赵连海站在其中,傻了眼。 正呆怔间,察觉到台上未来岳父凌厉的目光,顿时心神一凛,眼看周围乱糟糟没人注意他,他挤开人群到了台前,压低声音问:“廖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容貌俊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廖大人以前也挺喜欢看他的容貌,偶尔还会想着以后有个长得好看的外孙子。可此时的赵连海下巴上全是鲜血,口中还有鲜血流出,哪儿还有曾经俊秀的模样? “刚才周夫人拿出来的纸厚且白,在此之前从未有过。朝中这一回定然会选他们!”廖大人压着声音,越说越心烦:“你做这些事之前,就没打听过周家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门婚事不合适。从今往后,我跟你没关系。” 赵连海愣住,他不就是想把周家剔除在外,与他婚事有何关系?怎么婚事就不成了? 田大人追着楚云梨出了门,非要请她喝茶。 楚云梨看着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等大人酒醒之后,周家工坊恭候您大驾。” 田大人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喝酒之前,我不知道今日会发生这些事。以前也这样……我喝了酒,你们也安心不是?” 齐玉华有些懵,跟着楚云梨上了马车,好半晌才回神:“母亲,方才你拿的是纸吗?” 虽是疑问,她却已经肯定了。 那不只是纸,还是比所有工坊都要好的纸,否则,田大人也不会那般殷切。 “为何我不知道工坊中出了别的纸?”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当你是谁?” 齐玉华哑然,不甘心道:“母亲,我已经对天发誓,以后会留在周家,为何你还不信任我?” “就凭你今日借着帮我讨公道,看似吵架,实则调情。”楚云梨闭上眼睛:“玉华,你可别让我失望。” 早点跟赵连海勾搭,然后滚蛋。周家也好去问齐家要回送出的年礼和聘礼,还有栽培她一场的酬劳。 齐玉华愈发心虚,嘴上却道:“母亲,您怎能这样看我?” 楚云梨不再搭理她。 回到周家后,老夫人喝过药养了大半天已经好了许多,得知他们回来,亲自迎出门,面色虽还憔悴,眼神却灼灼有神:“如何?” 楚云梨一笑:“挺好。不出三日,田大人会亲自上门。” 闻言,老夫人大喜:“萱娘,之前我那些年都瞎了眼。否则,若是找早带你进工坊,我们周家早就……” “母亲,过去的事别再说了,重要的是以后。”楚云梨笑着道:“从今日起,工坊中所有的东西都换过。”她看向齐玉华:“而你,从今往后,不能再进去。” 齐玉华本来还安慰自己,等到周家造出了好的纸,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个噩耗:“母亲,你还不信我吗?” “不信!”楚云梨不耐烦。 齐玉华:“……” 她看向老夫人:“祖母,你应该信我啊!我不会做对不起周家的事……” 老夫人摆摆手:“吵。来人,带少夫人下去,” 齐玉华不甘心,但又怕留下来更惹人烦,只能跟着下人离开。 看着她走远,楚云梨笑意盈盈:“母亲,咱们打个赌,你说赵连海多久来找她?” 老夫人轻哼一声:“明日吧!”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说今日。要是我赢了,你要请我吃点心。” “好。一言为定!”老夫人心情愉悦无比。 齐玉华不知道婆媳俩打赌的事,回去之后连沐浴都在想着如何能再得婆心俩的欢心。 正想着呢,就有个小丫头凑了过来。 沐浴之时,除了贴身丫鬟,没有人能到跟前,齐玉华满脸不悦,斥责道:“谁让你进来的?” 小丫头将手中的纸张一递,飞快跑了出去。 第1211章 婆婆十一 夕阳西下,街上行人匆匆赶着回家。 齐玉华一身丫鬟打扮,捏着手中的纸,拒绝伙计带路,自己上了楼后忐忑地敲开了包间的门。 下一瞬,门应声而开,门后出现了熟悉的容颜。 赵连海看到她,有些意外:“你怎么做这副打扮?” 齐玉华飞快进去又顺手把门关上,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戒备地看着底下街上的人流:“我不能让母亲和祖母发现我已偷跑出来,还是和你见面!” 赵连海将她拉离窗户旁:“别站得太近。” -- 第227页 二楼不高,若是底下有人抬头,这看得见窗边的情形的。 齐玉华心下一惊,连退了两步,站到了屋中间才安心,递出纸条问:“何事这样着急?” 赵连海伸手接过:“玉华,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女人是你。我做梦都想和你相守一生,可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 听着这些,齐玉华嘴角笑容发苦:“赶紧说正事吧,我得赶回去。” 赵连海握住她的手,眼神殷切:“玉华,今日周夫人拿的那张纸你知道工序吗?是不是在纸浆中要加特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提及此事,齐玉华难免就想到自己这段日子在周家待遇上的落差。心里愈发苦涩:“从头到尾,母亲都瞒着我。” 赵连海皱起了眉:“周夫人?” 齐玉华这才想起,赵连海还不知道白萱娘学做生意的事,叹息道:“从那次在工坊门口我回娘家后,祖母就开始手把手教母亲做生意。那白纸就是母亲造出的,今日之前,我都不知道周家有这样的纸。” 闻言,赵连海知道自己高估了齐玉华在周家的地位,心下失望无比,却也只是一瞬,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玉华,咱们俩能不能相守一生,全在你一念之间!” 齐玉华豁然抬头,对上他的眼后,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可她们不再信任我,我连那纸在哪儿造出的都不知道……” 赵连海弯腰吻上她的眉眼:“玉华,你是离那纸最近的人。等你拿到了那纸的秘方,我不需要靠着岳家也能将赵家发扬光大。到时候,我就能娶你了。难道你不想和我相守吗?” 齐玉华当然想,可周家婆媳明显防着她,她如何能拿得到秘方? “你若是找不到,就去工坊中找老手艺人。”赵连海帮她出主意:“你管了工坊许久,积威甚重。威逼利诱之下,想要拿到方子不难。玉华,我想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到时候,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齐玉华听着他的描述,眼神憧憬。可她心里不安,试探着道:“可万一我还没拿到秘方就被祖母发现怎么办?” 赵连海弯腰吻住她的唇,低声安慰:“不要怕,有我呢。” 乍然被吻住,齐玉华呆愣了一瞬,两人已然许久没亲近,她有些怀念地回吻了回去。 二人正情浓间,门被踹开。 交颈鸳鸯被吓得急忙分开,侧头看去,门口站着一大群人,最前面的正是婆媳俩。 齐玉华惊得退开两步,急忙去拉拢被扯开的领口。 赵连海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将齐玉华挡在了身后。 楚云梨拍了拍手,赞道:“果然感情是疗伤的好药。我记得白日里赵少东家的嘴才受了伤……”她一脸好奇:“啃起来不痛吗?” 赵连海:“……你不要脸!”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奇,看向门口众人:“大家伙来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要脸?” 门口围了许多人,齐玉华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 屋中两人情难自禁,唇瓣红肿,就算没看见两人抱在一起的人,也不难想象方才二人关在房中做的事。 这样的情形下,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洗清两人的清白。老夫人掏出了当初的那张纸:“家门不幸。不瞒众人,早前我已经发现了玉华与赵连海之间的事,她承认对其动心,与其两情相悦。只是在我放她自由时不肯离开,再三保证与他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距。又磕头认错求饶,说以后再不与他来往。” 有识字的人已经接过那张字据开始传阅,老夫人继续道:“周家再不济,也不至于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这几年尽心教导齐玉华,将她当作亲生孙女一样,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我舍不得几年的心血,又想着谁都有犯错的时候,见她认错态度诚恳,还以为她真知错。这才让她写下字据原谅了她!可我没想到,她还是辜负了我这番心意。” 门口众人将那字据传阅过一遍,不识字的多站一会儿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看向屋中二人的目光,都满是鄙视和厌恶。 这样的目光下,齐玉华如坐针毡,真想落荒而逃,可门口全都是人,除非她不要命直接从二楼跳下……她不敢! 楚云梨叹息一声,伸手扶住难受不已的老夫人:“事已至此,周家自认倒霉。大家都散了吧。” 看别人的热闹本就不合适。加上主人都开口撵人,众人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楚云梨看着屋中两人:“齐玉华,早上我才警告你。没想到你还真没让我失望,这么快就准备滚了。”对上齐玉华煞白的脸和惊惧的眼,她扬了扬手中的字据:“白纸黑字写就,你亲自画押的东西,我可没有逼你。回去之后,三日之内将东西备好。否则,我会去衙门告你。” 语罢,扶着老夫人转身下楼。 齐玉华想到回娘家之后会面对的责备,吓得奔到门口:“母亲,我错了!祖母,我错了……” 这一回,婆媳俩都再没有回头。 齐玉华心里也清楚,周家之前愿意原谅,是因为她和赵连海之间的事做得隐蔽,那时候白萱娘对生意一无所知。而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和赵连海深情相拥,白萱娘还造出了白纸……儿媳与人苟且,就是普通百姓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周家这样富裕了百年的人家。 -- 第228页 周家,再不会接纳她了。 齐玉华扶着门框,吓得面如土色,周身颤抖如筛糠。 赵连海皱着眉,心里烦躁不已。丢脸是小,关键是拿不到周家的秘方,今日他又和周家的儿媳在此做这样的事……周家的白纸秘方就算愿意拿出来给众工坊,也不会给他。 他心情烦躁:“你来的时候,为何不注意身后?” 一开口,竟然是责备。 齐玉华心里惊惧难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听不清他的问话,只喃喃问:“连海,我该怎么办?爹娘会打死我的……” 见她听不进去,赵连海也懒得斥责,心下思量着对策,上前关上门,将人拥入怀中:“玉华!你听我说。” 他语气很重,几乎是大喝,齐玉华被他吼回了神,满脸惶然地看着他:“连海,我回不了周家,也不敢齐家,我能去哪儿?” 这人越是害怕,越是想要寻求出路。方才齐玉华吓得浑身颤抖,脑子却没闲着。如今最要紧的是别回齐家,躲进一个齐家不敢得罪的人家,她就能安然无恙! 而人选,自然是赵家最合适。 赵连海满心想的都是白纸秘方,一脸严肃的嘱咐:“你去找周家认错,想法子回去,拿到秘方再找我,如此,我们才能有以后!” 齐玉华慌忙摇头:“她们不会原谅我了。”她眼泪直流,泣不成声道:“那张纸……那张纸你看见了吗?是我写下的,再发现我和你亲近,他们就要回聘礼和栽培我四年的酬劳!连海,我拿什么给?齐家拿什么给?我爹娘会打死我的!” 越说越害怕,她有些语无伦次。 赵连海皱着眉,掐了她一把:“玉华!你别慌!周家需要你,她们舍不得放你走的。如今有了白纸,周家更需要能人……你回去好好求饶,她们会原谅你!” “母亲会算账……呜呜呜……”齐玉华也想要周家非她不可,可那是白日做梦。 两人争执间,得到消息的齐家人气急败坏赶来。 不只是齐家夫妻,还有齐玉华两个哥哥和嫂子都到了。看到她哭得凄惨,不止没有怜惜,齐母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还有脸哭!” 齐玉华看到家人,吓得双腿发软,根本跑不动。硬生生挨了一巴掌,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她捂着脸,哭着求饶:“娘,我错了。” 齐父恼怒不已,手中的粗绳狠狠甩出,大吼道:“老子怎么跟你说的?你他娘的答应得好好的,为何要出尔反尔?这男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每问一句,他手中的绳子就甩一次,盛怒之下,绳子都被他甩出了呜呜的风声。落在齐玉华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齐玉华惨叫着躲,却根本躲不开。 赵连海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拦,手还没挨着绳子,他身上也挨了一下。 这一下挨得狠,当场衣衫破碎皮开肉绽。赵连海只觉得半边身子的血肉都被深深剜去,痛得他惨叫一声,蹲在了地上。 齐玉华挨了好几下后,已经躲不动。趴在地上又挨了两下。 眼看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齐母急忙去拉:“别打了。” 齐父怒火冲天:“我打死这个孽障。生她来就是讨债的,早知道她如此不知廉耻与男人厮混,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 盛怒之中,齐父口不择言,恶毒的话顺口就说了出来。 底下大堂的人不止没离开,还越聚越多。 齐家兄弟觉得丢脸,争先恐后将父亲拉住:“爹,别打了,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齐父甩开两个儿子,手指着地上正在颤抖着手看伤的赵连海,恶狠狠道:“你勾引我女儿,害她被周家赶出来,我这女儿给你。但是,周家要问我们讨回的银子得你出,否则,我跟你没完!” 第1212章 婆婆十二 赵连海确实想要周家的白纸秘方。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齐玉华回到周家,找机会拿到方子。 可是齐父一来就把人打得半死,事情闹得这么大,周家丢了大脸,大抵不会再接纳她。事已至此,赵连海倒也不排斥将她接回府。 但是,赔偿周家……他皱眉问:“周家要多少?” 齐父抖开手中的字据,道:“四年多的年礼还有聘礼是三百两,加上酬劳……两千两?”他瞪大了眼:“教了些什么东西就要两千两?她怎么不去抢?” 齐家两兄弟闻言,也面色难看,齐大嫂更是道:“之前小姑子乖巧懂事,被周家养了几年,竟然变得水性杨花嫁人了还与人苟且。我们也可以告周家教坏了我们齐家女儿!” 这就是耍无赖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周家是想找一个能干的孙媳,老夫人才撑着一把老骨头挑出人来尽心教养,并且,还在四年后把人娶进了门。 这样的情形下,周家疯了才把人往坏了教! 可如今大笔赔偿银子摆在面前,齐家拿不出,眼瞅着赵连海大抵也不会拿,他们也只能耍无赖了。 齐父却知道周家的难缠,且面前的赵连海对他们家是理亏的,相比之下,还是纠缠面前的人更容易在此事中脱身。 他恶狠狠道:“赵少东家,你若是不给这笔银子,我会去衙门告你。告你图谋不轨,故意勾引我女儿想要偷拿周家的方子。” -- 第229页 这是事实。 赵连海霍然抬头:“齐伯父,我和玉华两情相悦,与她来往并无利用之意。我也愿意为她花银子,但两千多两……不可能!” “凭什么不能?”齐母帮腔:“玉华学的那些东西都在她脑中,你娶了她,周家家老夫人教的那些自然就归了你们赵家。至于聘礼,你要和玉华在一起,难道不该帮她还了之前的亲事?” 齐家妯娌两人七嘴八舌地搭腔,兄弟俩也没闲着。总之一句话,齐家被女儿拖累,皆因为赵家,这银子非要他赵连海出了不可。 赵连海挨了一下,本就疼痛。耳边又像是有无数只马蜂在嗡嗡嗡,心里烦躁不已:“教什么东西值两千两?你们让周家给骗了。” 齐家何尝不知? 只是这白纸黑字,当初他们默认了的。 那时候,齐父自觉教乖了女儿,哪会想到她居然这样胆大,还要和赵连海来往? 越想越气,对着地上已经昏睡死了的齐玉华又是一绳子甩过去。 齐玉华惨叫,痛醒了过来。 底下大堂中的人越聚越多,有那好奇的已经堵到了门口。 赵连海好歹是少东家,从记事起一直得人尊敬,何时这样丢脸过? 眼看齐家仿佛不知道周围那些讥嘲的目光一般还要闹,他只得道:“齐伯父,咱们有事坐下来商量。这儿不合适!” 见状,齐大哥眼睛一亮:“你怕丢脸吗?怕就对了,赶紧让人把银票送来,我们立刻就让你走。” 赵连海:“……” 他若愿意给银票,也不用纠缠这么半天了。 两千多两银子,赵家足足三年的盈利,怎么可能就这样给出去? 就是他答应,家里的父亲和那些不老实的弟弟也不会答应的。 “赶紧拿!”齐二哥催促:“你以为我们不怕丢脸吗?大家都一样,你给了银子,我们也就不用被人看笑话了。” 赵连海捂着伤处:“这么多银子,我拿不出来,我得回去禀过父亲。” 齐父捏着手中的字据,忽然福至心灵:“那就写借据。写完了,我们放你走。” 赵连海是生意人,借据这玩意儿当然不会随便写,皱眉道:“伯父,咱们有事坐下来商量。这么着急,办不好事的!”为了稳住面前的齐家人,他肃然道:“我是真心爱慕玉华,会照顾她一生。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外面那么多人看笑话……伯父,家丑不可外扬。” 齐父不吃这套,挥挥手道:“我不怕丢脸。” 开玩笑,这可是两千多两债务。若真落到齐家人头上,四五代人都还不清。 和让后世子孙背一大堆债比起来,丢脸算什么? 赵连海怕啊! 但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现如今白纸秘方他拿不到,自然不可能娶齐玉华。他得另娶高门之女。 也就是说,齐玉华最多是个良妾。 纳妾都花两千两,那娶妻又该花多少? 赵家可不止他一个公子,底下的兄弟们虎视眈眈,巴不得他犯错好取而代之。赵连海再蠢,也不可能拿这么多银子纳妾。 事情僵持住了,眼看围观中人越来越多。赵家人终于赶到。 赵家是富商,不过花了几个铜板,就打听到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 赵老爷板着脸从人群中出来,狠踹了一脚儿子:“蠢货!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跟我回家。” 赵连海本就做错了事,心里发虚,挨了一下也不敢吭声。听到父亲要带自己走,当下愈发乖巧,低着个头就要往外走。 齐家人不肯,拦在了门口。齐父振振有词:“赵老爷,我家被你儿子害得这么惨,你们想这么走,门都没有!” 赵老爷眼神示意让人将赵连海拖走,冷笑着伸手一指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齐玉华:“当初周老夫人挑中她,是因为她聪慧!” 他看向众人:“大家伙儿说,能被周老夫人挑中接手家中生意的女子,会是自毁前程的人吗?依我看,这就是齐家人的算计。那边吊着周家,这边还吊着我儿子,你们家倒是两头不落空。可惜周老夫人识破了你们家的诡计,我们赵家也一样!”他冷笑着推开齐父的绳子:“齐管事,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女儿了!” 他抬步往外走:“再要纠缠,我就去报官。说你们齐家一女两卖!” 他中气十足,底气也足。 齐父于他对峙,率先败下阵来:“我没有让女儿故意勾着赵连海,是他勾着我女儿!”他转身去看已经下楼走到大堂中赵连海:“是男人就敢做敢当,把事情往女人身上一推算什么本事?” 说实话,赵连海对齐玉华是用了真心的,也愿意在她身上花些银子。可是,方才齐家人那般难缠,简直像是麦芽糖般粘上就甩不掉,他好容易才得以脱身,哪还敢留? 当下不止没停,反而溜得更快。 齐父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以前他是不敢对赵家父子这样的富贵人大呼小叫甚至动手的,如今也顾不得了。眼看赵老爷要走,他一伸手抓住:“事情没说完,你不许走!” 赵老爷做了多年生意,因为赵家工坊不大,对着府城的许多人都得客气,他也算是能屈能伸的人。但是,对着齐家这样普通的人家,他是从心底里看不上的。 -- 第230页 眼见齐父真的敢伸手拉人,他眼神凌厉:“放肆!” 又看向随从:“过来帮忙。” 几个随从扑过来抢人,齐家人见事不妙,也上前抱住赵老爷身上各处。 二楼包间门口本来挤的人就多,再一打起来,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楼梯上的人不知内情还在往上挤,包间门口的人见打架了,怕波及到自己急忙往后退。这么一挤,有些人被踩在脚下,木质的栏杆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从中间断裂开来。然后,好几个靠着栏杆的人被挤下了楼。 酒楼中惨叫声四起。 这么高掉下去,运气不好会出人命。纠缠在一起的两家人也打不动了,同时看向底下。 赵老爷见状,趁乱就要溜。 而这一回,想要留住他的不只是齐家人,还有被被踩踏和摔下去的几人的友人和家人。 开玩笑,他们会摔,皆因为赵齐两家打架而起。 而齐家只是工坊中的小管事,还欠着周家几千两银,根本赔不出银子。若是放过了赵老爷,他们的药费问谁拿? 赵老爷脱不开身,又有人嚷嚷着要报官。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如非必要,都不想上公堂。眼瞅着众人只是受伤,赵老爷一咬牙:“我赔!” 心里把齐家人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家人都是灾星,沾上了就没好事。 眼见赵老爷愿意赔,还当场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足够众人治伤,众人也不再拦着。 赵老爷由下人开路,飞快溜出了酒楼。 齐家人闹了一场,什么都没捞着,面面相觑过后,都不知该怎么办。 齐父愁眉紧锁:“三日后,周家就要来拿银子了。” 齐母咬牙切齿:“去赵家!他们不给银子,我们就不走!” 而地上的齐玉华痛得浑身打颤,却不敢多言。眼泪滴滴落在地上,满心都是后悔。 早知如此,她今儿就是死,也绝不会出门的。 第1213章 婆婆十三 不提酒楼中的乱象和齐家去赵家闹事。婆媳俩回到周家时,府中已经来了贵客。 彼时周顺宇得了消息,赶过来待客。 田大人坐在周家的正堂中,得知婆媳俩不在,心下焦灼,对着周家唯一的男丁却有无尽耐心:“听说周公子身子不适,我观公子面色,并不像在病中啊。” 周顺宇最近身子调理得不错,在院子里跑圈也脸不红气不喘,身子转好,人也变得豁达,笑着道:“是我母亲帮我请了个武师傅,最近我跟着练,出了汗后就觉得周身轻松。” 他出的汗都挺臭,用大夫的话说,这是把她身体里积累的药顺势排出。长此以往练下去,他能恢复到与常人一般。 田大人刚到,下人见他是官员,不敢怠慢。先把人迎进了门,正打算派人来找,婆媳俩就回来了。 两人进门时,周顺宇正与田大人相谈甚欢。 或者说,两人都想与对方交好,都捡点好听的说,气氛自然轻松无比。 看到婆媳俩,田大人立即起身:“周夫人,你能带我去看一下造纸的地方么?” 他这也是谨慎,万一周家只拿得出那一张,他急吼吼就往上报,到时可不是立功,而是自掘坟墓。当务之急,得弄清这种纸的工艺是否繁复,每年能出多少。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外面夕阳西下,眼瞅着天就要黑了。 “明日吧!” 田大人见她没拒绝,心下大喜。 虽然周家不敢拒绝他,可这被逼着带他去看和自愿带他看,两者大大不同。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下人就前来禀告:“田大人到了。” 睡不成了,楚云梨干脆起身,梳洗过后跟老夫人一起去了工坊。 工坊中本来库房的位置已经腾出,新修出了造纸的各种物什。 此时天色还早,工人们已经在热火朝天赶工。田大人欢喜地上前查看,发现此种工艺不比之前那种慢,可造出的纸却要好上许多。他仔细看过一遍后,合掌大笑:“好!”他回身,满脸喜色的看向老夫人:“我要将此事禀给皇上。今年的纸……” 楚云梨率先道:“昨日于老爷已经剔除了周家,出尔反尔可不好!” 田大人:“……” 昨夜太过欢喜,他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昨天在商会酒楼门口他听了婆媳俩这话时,已经吩咐人去彻查。 毕竟周家造纸多年,年年都能帮着供纸,突然被人剔除,肯定有人从中作梗。 “此事我会帮你们讨回公道。”田大人面色慎重:“周夫人,你造出了比原来更好的纸。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这样的纸不会轻易破损,若是书肆中所有的书都用这种纸装订,翻阅和破损的几率大大降低,皇上若知道了,定然会厚赏。” 田大人急匆匆去忙了。 要先禀告皇上,还有,这样好的纸只靠着周家,怕是做不出多少。若给别人……人家自己的秘方,凭什么拿出来给人? 此事还得皇上做主! 送走了人,老夫人提议:“咱们把前面的也改了吧?” 之前齐玉华天天在工坊,楚云梨可不想让她知道这秘方,所以,前面一直没动。 周家工坊中热火朝天,老夫人已经在琢磨着拿家中的银子重新买地扩大工坊了。 从当日起,整个府城大大小小造纸的东家都来造访周家。就算拿不到秘方,也想和周家交好。 -- 第231页 一时间,周家门口马车络绎不绝。 …… 赵家门口同样热闹,也是因为有客上门。 不过,客人不多。更多的是守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 齐家从昨天起,一家老老少少全部都守在门口,晚上也没回去睡。 赵老爷恼了,吩咐人撵他们走。 有人撵,齐家人就跑,跑远了之后又回来坐着。简直就像是夏天沾了肉的苍蝇,烦不胜烦。 “这样下去不成。” 齐大哥看到撵他们的人都换了一波,忍不住道:“赵家财大气粗,能找许多人来守着。可我们家就这几个人,昨天熬了一夜,都有些疲累。再这样下去,肯定是我们先扛不住。” 齐父气急败坏:“还有两日,周家就要上门要银子。我听说田大人昨日就去了周家,离开后还吩咐官兵护着周家大门。周家如今有朝廷撑腰,我们要是拿不出银子,可能会去坐牢。” 此话一出,吓着了齐家其余人。 齐二哥看着赵家大门口,满面焦灼:“可赵家人不出来,我们上哪儿去拿银子?哪怕把家里的地和宅子卖了,也只能凑出个零头。” 当初周家给的那些好东西,齐家没卖,有的吃了,大部分贵重的都拿去给兄弟俩走三媒六聘了。现如今,是真的变不出来。 去问妯娌俩的娘家人,最多就是借一点。 可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十两银子都是天价,就算把他们和所有的亲戚称斤卖了,也凑不出两千多两。 齐父没辙,余光瞥见边上的女儿,顿时有了主意。 齐玉华昏睡着,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血痂,此时她满脸潮红,像是在发高热。他大声喊:“玉华,你怎么了?” 齐母瞬间秒懂,扑上去嚎:“玉华啊……我的心肝啊……你怎么舍得弃了爹娘而去……” 齐家兄弟俩傻眼,妯娌俩却了然,也上前哭嚎。 赵家门口瞬间悲声一片,门口众人见状,议论纷纷。 而院子里,赵家人都在。 他们想出门,一出去齐家人肯定要闹,会让外人看笑话。大门不能走,他们又不想委屈自己走小门,只能窝在家中了。 赵连海身上只挨一下,已经找大夫包扎过,此时垂头丧气地坐在屋中,赵老爷正在斥骂:“没出息。堂堂少东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跟一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 从昨天到现在,赵老爷一直就没停过骂人,偶尔气急了,还踹上一脚。 赵连海没反驳,老实认错。 因为此,赵老爷满腔的怒火渐渐平息,正打算喝一口茶继续骂呢,门房急匆匆而来:“老爷,不好了,门口的齐姑娘好像去了,齐家人都在嚎丧呢。” 赵老爷:“……晦气!” 赵连海豁然抬头,紧盯着门房:“你说什么?” 他眼神很凶,门房吓了一跳,急忙道:“齐家人刚跑完一趟回来,齐老爷就发现齐姑娘去了,现在他们正在外头哭……” 话音未落,赵连海起身大踏步跑出了门。 见状,赵老爷气急败坏:“给我拦住。” 主子要跑,下人是不敢真拦的,万一把人拦伤了,受罪的还是他们。 于是,赵连海一路顺利地奔到大门后,满心都是齐玉华已死的悲伤,眼看大门关着,亲自抽了门栓,奔了出去。 齐家人正趴在齐玉华身上哭得厉害,余光看到赵连海跌跌撞撞跑来,父子三人互对了一个眼神,在他过来时,三人扑了上去。 赵连海在出来时就已经想到会被齐家人拉住,被人摁住后并不意外,悲痛道:“你们让我……再看看玉华……” 看他伤心得真情实感,齐家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了主意。 赵连海被人按着,费尽了全身力气才爬到齐玉华身边,然后,就看到了她潮红的脸色。 他心下一急,伸手去摸。 入手一片温软,就是有点烫。 人还没死,赵连海悲痛的心总算能喘过气,稍微一想,就猜到这是齐家人的诡计。 本以为逝去的心上人失而复得,赵连海满心庆幸,又恨齐家人从昨天到现在都不给她请大夫。吩咐道:“去请个大夫。” 齐父揪住他的衣领:“赵连海,我女儿被你毁成这样,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帮我们齐家摆平这些事!” 赵连海苦笑:“齐伯父,你高看我了。” “我不信你们赵家拿不出银子。”齐母语气讥讽:“只看愿不愿意拿而已。” 赵连海解释:“赵家不是我说了算!若是几百两,我从私库给就行。两千两,我爹不会答应的。” 齐母伸出手:“想给玉华治病,先拿银子。若是不给,你就看着她死吧。” 赵连海满脸不可置信:“她是你亲生女儿!” “那又如何?”齐母满脸厌烦:“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灾,死不足惜。早知她如此会惹祸,当年我就直接把她溺死!” 这话昨天齐父也说过。 赵连海本以为是他盛怒之中说的,没想到连齐母也这么想。 他看着地上的人,忽然就觉得若是自己不管她,她就真的要没了。 “我有五百两银,你们全部拿去。”赵连海看着她潮红的脸:“但是,我要把她带走。” 五百距离两千三百两还差得远,齐家兄弟想要说话,被齐母给瞪了回去。她伸出手:“银票呢?” -- 第232页 赵连海看一眼身后的随从:“去拿!” 随从欲言又止,明显不想去,又不敢违逆,只能跑了一趟。 没多久,四张百两银票和一大堆碎银送到了齐家人面前。 齐母双手接过,赵连海已经去抱齐玉华了。 齐府急忙道:“赵连海,这些银子不够。” 赵连海抱起人,不看齐家人。吩咐道:“把他们撵走。” 齐家再一次如丧家之犬般被人赶走。 这一回,他们也没有非要守着,而是结伴回了家。 “就五百两,不够啊!”齐大哥满心焦灼。 他还年轻,不想去坐牢。 齐父敲着桌子,沉吟道:“先把这些送去周家,试探着跟他们商量一下,剩下的慢点还。如今玉华去了赵家,以后定能想法子从赵家榨出银子来……” 齐母忧心忡忡:“万一周家不答应。还是要报官怎么办?” “应该不会。”齐父胸有成竹。 第1214章 婆婆十四 齐父话音刚落,就对上了全家人疑惑的目光。 他心下叹息,解释道:“周家目的是拿到我们家的赔偿,如果他们报官,固然是解气了,但却一个子儿都拿不到。只要我跟他们保证每年还上五百两……五百两哪怕是对周家来说不是小数,他们会答应的。” 齐母眼睛一亮:“只要五年,我们就能还清债!” 齐家兄弟并不乐观:“万一赵家不给……” “那就想办法!”齐父咬牙切齿:“赵连海跟你妹妹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我们过不了安生日子,他们也休想!” 然后,一直挺忙的楚云梨就在工坊门口被齐家人堵住。 齐父很有诚意,不止拿来了五百两银子,有一张言明每年还五百两的借据。 楚云梨收下了:“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你们记得还债。否则,别怪我无情。” 见她答应,齐父着实松了一口气。 以后每年从赵家榨出五百两银子,他们家就能如常过日子……正想着呢,就听这位新上任的周家主淡然道:“你们家人品有瑕,我们工坊中不要你们这样的人。” 齐父:“''……” 从四年前女儿成为周家未过门媳妇起,周家一直都挺照顾他们,最直接的,就是把齐家的人一个个全都弄进了工坊,还都是活不多工钱多的活计。 如今全家都没了活计,以后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活? 不待他求饶,马车已然远去。 回到家的齐父一脸的垂头丧气,落在其他人眼中,心里都是一沉。 齐母沉不住气:“周家不答应?” “答应了。”齐父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才道:“就是他们把我们家的人都辞了,从明天起,我们得另找活计。” 周家兄弟俩心底里又把妹妹骂了一遍。 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什么? 正骂呢,忽而就想起现在的赵家也有工坊,也不差他们几人的活计。齐二哥立即道:“爹,那我们去赵家。之前周家和我们结亲,给我们找了好活。现在妹妹嫁去赵家,他们也应该帮我们找活。” 齐父深觉有理,又有些担忧:“我们刚让赵连海出了血,他会愿意帮我们找活吗?”又提醒两个儿子:“这种事情还是要他心甘情愿,否则他表面答应,却给你们找一些累得半死又没工钱的活,那还不如在外头自己找呢。” “试试嘛。”齐大哥提议:“发现不对,咱们不干了就是。” 于是,赵连海刚刚欣慰于齐玉华退热,就得知齐家人又上门了。 本以为他们还是要银子,他恼怒不已,到了大门外后,气急败坏道:“我所有的私房都给你们了!现如今一个子都没!” 齐父赔笑道:“不是要银子。呃,连海啊,是这样,周家那个女人忒记仇,昨天把我们家都辞了。我们这么大一家子要吃喝拉撒,也不能都来让你养着。我跟他们商量过了,干脆你帮我们找个活儿,我们干活拿工钱过日子,以后也少来烦你,成吗?” 和要两千两银子比起来,这都不算是个事。 就像是齐家人以为的那样,赵家工坊缺人。赵连海挥挥手:“明日去工坊吧!” 齐父得偿所愿,瞬间大喜。突然发现赵连海对待女儿比他以为的还要上心一些。想到以后还要问他拿银子,他试探着问:“玉华好些了吗?” 提及此事,赵连海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怨气。他把人往死里打,完了还不找大夫,这是想让齐玉华去死! “还没死呢。” 他语气不好,齐父也不生气,解释道:“前天我着实气狠了,将心比心,这事情搁你身上,你不气吗?我们齐家靠着周家过日子,玉华都成亲还和你……当时我口不择言,下手也重了些,但我们是亲生父女,没真想把她打死。后来没找大夫,不是忙着筹银子么?这账要是不还,周家那女人真的会把我们全家送入大牢。” 他语气殷切,态度诚恳。赵连海面色渐渐缓和:“从今往后,玉华是我的人。我会照顾她,你们不必再管。”又威胁道:“若她醒了要见你,你给我态度好些。若是敢再动她一个指头,休怪我不客气。” “不会不会。”齐父发现女儿换了一户人家,还能养活家人,哪还会恶语相向? -- 第233页 赵连海还要再嘱咐几句,有人急匆匆跑来:“少东家,齐姑娘醒了。” 闻言,赵连海顾不得嘱咐,抬腿就跑。 齐父站在赵家大门外,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摸着下巴沉思。 看来还是得好好哄女儿! 赵连海跑回屋中,看到床上趴着的齐玉华眼泪汪汪,急忙奔上前:“玉华,你还疼吗?” 痛肯定是痛的,齐玉华眼中含泪:“这是哪儿?” “这是赵家,我的院子。”赵连海握住她的手:“别怕,从今往后没有人会打你,我会护着你。” 齐玉华心里明白,自己就这么进了赵家,大概再不能被他聘为妻子。事已至此,她便也不提此事,哭着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连海将人拥入怀中:“你别哭,大夫说你的伤要静养。” 齐玉华哭得浑身颤抖:“连海,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赵连海很有耐心:“你摸摸我,是真的。玉华,我们俩终于得以相守。”他顿了顿,歉然道:“玉华,你身份不够,我不能聘你为妻。但我向你保证,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我身边是谁,你都是我心里最爱的女人。” 齐玉华满眼感动,扑进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屋中气氛悲戚又甜蜜,门口却有婆子煞风景:“少东家,老爷有请。” 齐玉华想到赵老爷对自己的漠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抬起泪眼看着他:“你爹会不会赶我走?” 赵连海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上:“不会。” 齐玉华不信,但这也不是质疑的时候,乖巧地点点头:“我在这儿等你。” 赵连海摇头:“你若累了就睡,我那边还有事,没这么快回来。” “好。”齐玉华还是挺乖。 赵连海走到门口,回头去看,只见床上女子含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柔情。他心里一暖,大踏步离去。 外院书房中,赵老爷面色难看:“那女人醒了?” 赵连海嗯了一声,不想在父亲面前多提她,只问:“爹找我有事?” 赵老爷没跟儿子因为齐玉华起争执,也是因这两日外头事多。他叹息一声:“周家这两日很是热闹,据我所知,这郊外大小的工坊东家都去了,都想要在白纸中分一杯羹。” 赵连海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着沉默的儿子,赵老爷只觉得堵心:“你说说你,为了个女人跟这样的人结仇,值吗?那可是白纸秘方,白花花的银子!这一回要是我们赵家没搭上这艘船,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他又拿出一张纸:“你看看,原来的三张才有这一张厚,我用笔墨试过,根本不透。若是装订成册,起码比原来要多放几十年!这样的纸我们造不出,以后在这白濠镇,我们如何自处?” 赵连海沉默接过:“爹,我还做了一件事。” 赵老爷皱眉:“何事?”这儿子自小聪慧,一教就通。他是真把这儿子当下一任赵家主来教的,怕兄弟阋墙,他还特意娇养了其他儿子,因此,哪怕儿子做了错事,他也没想换人。 那代价太大,他承受不起。 赵连海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商会上周家会被剔除,其实是我找了于老爷。” 赵老爷:“''……” 他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想也没想一巴掌挥了出去。 赵连海没躲,实实在在挨了一巴掌,唇边都出了血。 赵老爷气的手指颤抖:“你个孽障!你是不把赵家败完都不满意是不是?” 赵连海跪了下去:“爹,事已至此,还是尽快想解决之法。我不是想毁了赵家,我是真想让赵家在我手中找回先祖荣光。” “屁!”赵老爷气得爆粗口:“哪有荣光?丢脸还差不多。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给我惹出这么多祸事。早知道你是个情种,当初我就选你弟弟了!”他气不过,踹了一脚儿子,伸手指着院墙:“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我们赵家在别人口中是个什么名声?为了个女人跟周家结仇,外人都说你蠢!蠢到家了!” 赵连海被踹倒在地,并不反驳:“爹,我错了。” 他受这些苦,都是为了玉华! 第1215章 婆婆十五 周家如今从早到晚都有客人。 但是,楚云梨和老夫人都没空接待,她们正忙着扩展工坊。 有了那张白纸,老夫人想要买地,到了衙门后,很快就以极便宜的价格拿下了近百亩地。 银子不够造工坊,多的是愿意借。 当然了,借银子的人想的都是在其中掺上一股。只要周家想,立刻就能筹集百万两银子。楚云梨自然是要挑一下的,先收了孙家的。其余的人家都是借,一年后再还。 哪怕没能在周家的新工坊中占一股,众人也愿意借银子,只要借了,就是和周家拉近了关系。 大势所趋,周家这么好的白纸,不可能由他自家独自造出,就是白天黑夜不停歇,造出来的纸也不够卖。 无论是大家合伙做,还是把秘方卖出来,总归各家应该都能在白纸这个大生意中占到便宜。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是和周家绑得越紧越好。 有那心思快的,已经找到了周老夫人表达了想要结亲的意愿。 周顺宇如今还没成亲呢。 周家眼看就要发了,而周顺宇也不如传闻中那般病弱,这可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很快,许多人回过味儿来,找了媒人上门说和。 -- 第234页 老夫人有些意动,她想抱孙子也不是一两天。楚云梨给拦下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这一回定要挑个好的。” 之前老夫人定下的那门婚事实在算不得好,加上楚云梨拿出了白纸,老夫人挺愿意听她的话:“那你得抓紧。” 楚云梨一笑:“往后咱们家越来越好,不愁娶媳妇。” 闻言,老夫人颔首:“选齐家女儿,确实委屈了顺宇。你眼力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周家工坊造得热火朝天,衙门那边也从其余地方调来了苦力帮忙。大半个月后,占地百亩的工坊已经完工,十日后,近千名造纸工人已经开始忙了。 田大人之前送回京城的信也有了消息,皇上给周家赐了一块“白纸世家”的匾额,算是肯定了周家的工坊的地位,又下了旨意,让各家与周家商议着买下白纸秘方。 也就是说,无论周家愿不愿意,这白纸秘方都得卖出去。 楚云梨倒也能理解皇上的做法,一人之力太小,周家自己造不了多少纸。若是将其余白纸工坊合并……无论何事,都不能一家独大,须得百花争艳。 本来楚云梨也没想着死捏着秘方不撒手,把这秘方撒出去,也算是做了善事。她让田大人找来了其余东家,直接言明:秘方可以给,但每家的盈利要分她一成。 本来准备大出血的各家听到她的要求,顿时……就这? 那可是秘方,捏在手中可以当传家宝的。她竟然只要一成盈利,这跟白送有何区别? 众人欣喜若狂,大赞周家仁义。 楚云梨抬手压下众人的称赞:“还有一事,这秘方我不会给赵家。你们拿去之后,若是给了赵家,我会即刻收回。” 这也算条件? 众人立刻就答应下来。 当着田大人的面,近百家工坊都写下了字据。若有违反,便不许再用此秘方造纸。 楚云梨就光明正大坦坦荡荡针对赵家。 众人拿了好处,没人说她不对! 可这个消息对于赵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所有人都拿到了秘方,只把赵家排除在外。以后赵家只能造以前那种薄且易烂的纸……若是造这种纸的工坊多还好,偏偏所有人都能造出白纸,且周家那女人签的契书已经言明不许胡乱抬价,白纸和以前的纸一样的价,那赵家这种卖给谁去? 得知此事,赵老爷气得脑子发懵,吩咐下人叫来了赵连海,把这些事说了,怒斥:“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要毁了赵家!” 赵连海也傻眼了:“真的?” “我还跟你玩笑不成?”赵老爷气急败坏:“所有的工坊都拿到了秘方,只我们家没有。并且周家那女人的契书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谁要是敢把秘方给我们,就会把他也排除在外!”有这句话在,赵家就算付再多银子,也是买不到方子的。 赵连海有些慌乱:“爹,别生气……” 赵老爷将手中茶杯丢了出去:“赵家出了你这种情种,我如何能不气?” “爹,现在最要紧的是想解决的法子。”赵连海试探着道:“咱们不从东家那里拿,直接去找造纸师傅?” 赵老爷摇头:“不成的。签契书时大人也在,我们若是造出了白纸,他定然会追问。若是得知我们偷了别人的方子,会被入罪的!” 也就是说,周家不松口,赵家便不能造纸。 赵连海愁眉紧锁。 赵老爷看他一眼:“为今之计,只能是我们亲自上门赔罪,等周家消了气,凡事都好商量!” 闻言,赵连海有些担忧:“可是玉华已经在我们府中……” 夺妻之恨,跟杀父之仇并立,周家能原谅吗? 再说,齐玉华可是老夫人苦心教导了四年的孙媳! 赵老爷想也不想地道:“那就把人送去,只要周家能消气,怎么样都好!” 赵连海:“……爹,容我想想。” 闻言,赵老爷倒也没有逼迫,苦口婆心:“连海,我为了你从来不让你几个弟弟沾手家中生意,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赵连海也不敢让父亲失望,他心里难受,不知不觉走回了院子。 齐玉华的伤养得差不多。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和下人请安的声音,本来昏昏欲睡的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在工坊学了几年,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周家拿出那样的白纸,朝廷知道了一定会推广开来。而这所有的工坊中,就算拿不到方子,工坊中的工人也会被合并到周家。 周家和赵家结了仇,以婆媳俩的小心眼,或许会为难赵家。 为难赵家,赵连海肯定会来为难她。 果不其然,走进门的赵连海一脸失魂落魄,看到她醒着,勉强挤出一抹笑:“玉华,你怎么没睡?” 齐玉华笑容温柔:“你没回来,我睡不着。我……害怕……” 赵连海看着她,眼睛仔细描摹她的眉眼:“玉华,你爱我吗?” 齐玉华一脸羞涩:“当然!”她像是无意一般道:“若不是为了你,我如今已是周家的少夫人。周夫人那天拿的白纸我看了,有那样的方子,周家肯定会越来越好,我留在那儿,肯定比跟着你要好。连海,为了你,我不后悔离开!” 这样的深情厚谊,压得赵连海喘不过气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周家将方子拿了出来,所有的工坊都可取用,只需要付给周家一成盈利……周夫人把赵家排除在外,还让所有拿到方子的人不许传给我们赵家,爹让我去周家请罪。” -- 第235页 齐玉华睫毛颤了颤:“那你怎么想?” “我当然不想送你去。”赵连海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声音轻且缓:“玉华,我是真的爱你。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 齐玉华霍然抬头,不知何时,她已满脸是泪:“可是什么?你要送我走?要把我送去周家?” 赵连海闭了闭眼:“对不起。” 齐玉华眼睛瞪大,眼泪落得更凶:“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履行承诺,当初你说会照顾我一辈子……你说话不算话………” 她哭得伤心,几乎站不住。 赵连海上前将人扶住:“玉华,你会做生意。去了周家后,兴许会做个小管事。我们还有以后,一辈子那么长,你别放弃啊!” 齐玉华知道如今周家越来越好,可她离开时把人得罪得死死的,就算厚着脸皮回去,能讨着什么好? 再有,她就算能做管事,也不好意思见人! 当初她和赵连海在酒楼你侬我侬被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众人的记忆不好,若是没看见她,自然会忘记。可若天天看见人,如何会忘? 她只要想到那些人会对着她指指点点,有些不讲究的男人会私底下议论她,她就心里堵得慌,偶尔还会想到干脆死了。 只要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齐玉华面如死灰:“连海,我不想为难你。你去找根绳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赵连海面色不变:“我不许你死。” 齐玉华苦笑:“女子存世,得要一个好名声。当时我和你在酒楼……被那么多人看见,你别说让我去做管事,就是走出赵家大门,我都不敢。”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赵连海:“让我死,成吗?” 那肯定不成! 赵连海正想把人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却只觉手中纤细的手一滑,她整个人已经扑向了墙。 然后,只听到沉闷的“咚”一声,她额角带血,软软滑落在地。 赵连海一瞬间只觉心都凉了,扑上前将人抱住,大吼着让人请大夫。 大夫来得很快,查看过后松了一口气:“无碍。” 赵连海不相信:“她头都流血,怎会无碍?” 大夫耐心解释:“这人都是下意识趋利避害的。像撞墙这种事,除非满心死志,否则在即将撞上墙的那一瞬间都会收力……” 闻言,赵连海面色古怪:“你的意思是,她没想死?” 大夫算是镇上的名医,被人礼遇多了,自带几份傲气。加上他也听说了一些赵家的事,便没那么客气:“不想死,还撞什么墙?”他走到桌旁配药:“只要她醒来没觉着头晕想吐,应该就无大碍。有孕的人,许多药不能用,慢慢养着吧!” 赵连海讶然:“有孕?” 第1216章 婆婆十六 大夫面色一言难尽,若是没记错,一个多月前,这位本来是周家准孙媳齐姑娘刚挨了一场打。 养伤至少得大半个月,而如今她腹中已然有了孩子,也不知道这两人……他摇摇头:“确实有了身孕,所以,不能乱用药。” 大夫走了,留下赵连海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齐玉华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她有些头晕,隐约发现面前坐着的人是赵连海,想到撞墙之前发生的事,她一脸茫然的伸出手:“我死了吗?” 赵连海握住她的手,给她盖好被子:“你没事。” “我没死?”齐玉华说话间就要坐起身。 “别装了!”赵连海不耐烦:“大夫都说了,你的伤不重!” 齐玉华诧异于他不耐烦的语气,有两人的感情和她自己寻死也要让他不再受掣肘的事,她九死一生醒来,他不该这么冷漠才对。 “发生了何事?” 赵连海心情烦躁:“书房有事,我先去一趟,你好好歇着吧!” 看着他大踏步离去,齐玉华满腹疑云,招来了伺候的丫鬟,给了她一枚银角子:“把我昏睡之后的事情事无巨细告诉我。” …… 夜里,赵连海回了房,过了大半天,他脾气好像变好了,走到床边坐下,握住齐玉华的手,语气温柔:“不要等我了。” 齐玉华眉眼弯弯:“没看见你,我睡不着。” 恰在此时,门口有丫鬟端着一碗药进来。赵连海亲子接过:“玉华,这是大夫配的药。他说你撞了头,脑中有了瘀血。你是不是觉得头晕?” 头晕是真的,齐玉华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赵连海将要递到她唇边:“淤血得散,否则会有性命之危。” 齐玉华看着那碗药,眼神意味不明:“我头上都结痂了,瘀血散了,从哪出来?” 赵连海不自在地清咳一声:“自然是……”他看了一眼她腰腹。 这一瞬间,齐玉华的身子从里到外到外凉了个透,好半晌都没有知觉。她咬了一下舌尖,痛觉让她清醒,麻木地抬起手接过药碗作势要喝。 唇都碰着碗了,她笑着道:“连海,我怕苦。你能帮我买蜜饯吗?” 赵连海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她不喝,他有些急:“我让下人去。” “不!”齐玉华眼神温柔,撒娇道:“我要你亲自去。” 赵连海本就心虚,对上她温柔的眼,只觉无地自容,飞快起身,落荒而逃。 -- 第236页 等人走了,齐玉华掀开被子下床,将那碗药泼到了窗户外。一路出了门,对着门口的丫鬟吩咐:“我想去见一下老爷。” 丫鬟要跟,她出声斥责:“让我喘口气行吗?” 她面色难看,丫鬟不敢再跟,齐玉华成功出了院子,直奔着赵家院墙而去。找到了偏门,飞快跑了出去。 偏门处守门的婆子想要追,到了大街上后,夜色里很快就找不着人了。 齐玉华走在大街上,头上包着白布,不少人朝她看来。她一路急走,进了一条小巷,在黑暗中左绕右绕,摸着小道回了齐家。 齐家人这些日子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正琢磨着问赵连海再拿五百两银子呢,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女儿。 齐母疑惑:“这么晚了,你怎么这副样子回来?” 齐玉华看到亲人,眼泪唰得落下:“娘……”她扑进了母亲怀中,只觉得无比委屈,想要痛哭一场,又怕赵家人找来。 “娘,我有身孕了。赵连海想要哄我喝落胎药,我跑了出来。” 齐家人面面相觑,齐母疑惑:“你们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有了孩子,为何不生?” 听到这话,齐玉华有些无奈,她这几年在周家长大,但凡听到一个风声就能联想许多。可齐家就不行,他们脑子简单,只会干活拿工钱。 她言简意赅将周家针对赵家,而赵家想拿她去给周家赔罪的事说了,末了道:“周家婆媳小心眼,已经恨毒了我。我若回去,定然会被虐待!赵家我也留不住……” 齐大哥急了:“那你也不能留在家里啊!赵家既然要拿你赔罪,肯定早晚找上门。” “你们不要还债吗?”齐玉华语气笃定:“只要我生下了赵家的孩子,赵家不可能一点好处都不给。” 众人看向她的肚子,正踌躇间,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敲了两下就开始踹,很明显,外面的人来者不善。 齐父反应最快:“把她藏起来。” 然后,他扬声喊:“来了来了,谁呀,催命一样。” 临开门前,他回头确认齐玉华已经藏好,这才伸手去拉门栓。 门外是赵连海带着护卫,此时的他额头带汗,颇有几分狼狈,门一开就要往里闯。 齐父把人拉住:“连海,这么晚了,你这是做何?玉华呢?” 赵连海看他神情,试探着问:“她没回来吗?” 齐父一脸惊讶:“没有啊!今儿我们家就没人来过,都准备歇下了。” 赵连海不信,一挥手,让人去搜。 齐母见状,心里一沉:“连海,玉华不见了吗?她得罪了你?为何你不问青红照白上门就搜,你想找什么?” “玉华不见了。”赵连海眼见护卫各间房中都搜完了却一无所获,缓和了语气:“她跟我闹了别扭,然后从偏门跑了出来,我怕她出事。伯母,若是看见她,你千万要把人送回赵家。” 齐母颔首,又开始骂:“这死丫头,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你放心,我要是看到了,一定给你送来。” 齐父也赞同道:“我早说了,玉华天生反骨,不让她做的事,她偏做。生来就是讨债的,多看她一回,我要少活几年!” 夫妻俩抱怨,赵连海懒得听,确定人不在,他还得去别的地方找。 不找不行,要是没把人送去周家,而是直接上门赔罪。周家定会觉得他不够坦诚,还会认为他把人藏起来了。 想想就憋闷,赵连海越找越是心烦,心里并无担忧之意,反而觉得齐玉华只会给他闯祸。 等赵家人一走,齐玉华从屋中出来,面色煞白。 齐家人满脸愁容,要是被发现,他们别说问赵家每年拿五百两,就是一家人的活计都没了。 齐母叹气:“玉华,你不能留在这里。万一他找不到人,再次上门刚好碰着你了怎么办?” “我没地方去。”到了这一刻,齐玉华这真心后悔自己没有留在周家。 如果她是周家少夫人,谁敢怠慢她? “我送你去你姨母家。”齐母提议:“他们家住在山上,平时少见外人。你到那儿去躲几个月,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齐玉华过惯了奢华的日子,哪里接受得了农家的清苦?但她心里也清楚,如今不走,只能是落胎被送到周家的结局。 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好!”齐玉华是个决断的,扶着肚子出门:“我们连夜离开。” 刚一出门,看到院子里黑压压一群人,她吓得尖叫一声。 赵连海站在黑暗中:“玉华,你不乖。” 齐玉华崩溃不已:“你要我怎么乖?你不如干脆把我弄死。” “玉华,你自己舍不得死。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赵连海温柔地上前将人拥入怀中,语气坚决:“跟我回家。” 齐玉华面如死灰:“连海,我不想喝那个药。我做梦都想有一个我们俩的孩子……你别让我恨你……” 赵连海将她用力抱紧:“为了我们的以后,那药你必须喝。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齐玉华满心崩溃,也不再装了,质问道:“说什么为了我?你分明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赵家你什么都能舍!” 走出齐家的院子,已经有丫鬟急匆匆捧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 第237页 应该是赵连海去而复返,发现人在齐家后立刻吩咐人去熬的。 他接过药碗,捏着她的嘴,给她灌了下去。 半刻钟后,齐玉华只觉腹中疼痛不已,痛得她站不直,身下一股温热流出,顺着裤脚往下落。她死死瞪着面前的男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见他黑亮的眼,他就那么看着她,毫无往日的担忧和柔情。 天蒙蒙亮,楚云梨正在院子里看周顺宇练武呢,门房来禀:“赵少东家来了。” 楚云梨正看得起劲,摆摆手道:“不见!” 门房有些为难:“他说是来请罪的,还说若是您不见,他就不走。”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齐姑娘也在,只是她面色不好,像是生了大病,脸白得像鬼似的。” 楚云梨顿时来了兴致:“请她进来我看看。” 齐玉华过得惨,她怎能不看呢? 第1217章 婆婆十七 赵连海的来意,楚云梨多少能猜到一些。 只要赵家还想在这白濠镇造纸,早晚都会来找她。 楚云梨坐在主位上,看到进来的二人没了往日的你侬我侬,中间隔着好几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有情人。 齐玉华果然如门房所说,面色惨白,乍一看像鬼一般。 楚云梨好奇问:“齐姑娘这是怎么了?” 齐玉华咬着唇不说话。 赵连海勉强笑道:“齐姑娘的伤还未养好,看起来有些虚弱。” 屋中安静下来,楚云梨无意多说,赵连海本就是有所求,怕不出声再被撵出去,率先道:“周夫人,今日我是为赔罪而来。” 楚云梨不搭腔。 赵连海本以为她要追问或者干脆拒绝,可惜都没有。他咬了咬牙:“以前我和齐姑娘之间本就不该来往,现在我知错了,特意把她送回。” 楚云梨笑容讥讽:“早在她和你暗中来往之时,就不可能再做我周家媳妇。现在她都去你赵家住了一个多月,兴许腹中连孩子都有了,你现在把她送回,是想给我周家难堪吗?我周家再不济,娶个媳妇的银子还是有的。” 言下之意,周家不可能再接受齐玉华。 闻言,赵连海心直直往下沉,诚恳道:“周夫人,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个晚辈计较。我承认自己有错,也有心弥补,您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若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替您办到。” 态度恳切,看来是真心想和周家交好。 齐玉华只觉自己像是货物一般被他送出,偏偏周家还不稀罕,顿觉难堪不已。 恰在此时,帘子一掀,周顺宇从外面进来,看到二人后,目不斜视,兴奋地看着楚云梨:“娘,武师傅要回去探亲,儿子想跟他一起,成吗?” 此时的周顺宇调理了两个多月,再不见曾经的病弱,整个人意气风发。 齐玉华看着这样的他,只觉恍如隔世。 可惜周顺宇从头到尾就没看她,眼见楚云梨沉吟,他拉着母亲的袖子:“娘,我明日就回。保证不惹事。” 武师傅就住在外城,算是知根知底。楚云梨看他满眼期待,想起他从小到大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工坊,心里起了怜惜之意:“那你去吧!” 周顺宇大喜,对着楚云梨一礼:“娘,我会记得给您和祖母带礼物的。” 语罢,看了一眼赵连海二人,觉得没有行礼的必要,转身大踏步出了门。 周顺宇来得快,走得也快。 人都走了,赵连海也没找着机会打招呼。说实话,他从小到大就看不起周家这个病秧子。后来他发现心上人是病秧子的未婚妻后,没少暗地里咒他早死。 加上他如今和齐玉华之间的关系,乍然看到周顺宇,他心里有点别扭。可惜周顺宇直接像没看见他似的,已经一阵风般刮走了。 比起被人敌视,被人忽视更让人难受。 边上的齐玉华也满心不是滋味。周顺宇看到她,没有怀念,甚至对着二人不见一丝怒气,可见他已经将她忘到了一边。 齐玉华回想起曾经,周顺宇每逢年节都会亲自送上礼物,到了三月三和七月七这样属于有情人的日子,也会邀她同行。 那时候她只觉厌烦,每次都是应付过去。现在想来简直满心后悔。更让人难受的是,她还在这边放不下,人家却已经将她抛到了脑后。 二人看着帘子,心思各异。 楚云梨淡然道:“我现在不缺东西,也不缺人帮我做事。过去的事我早已忘了,赵少东家不必介怀。人要朝前看,你二人不顾世俗目光非要在一起,别忘了初心。” 话里话外,都有让二人继续好好过日子的意思。 听着这话,齐玉华满心感激。 赵连海本就是赔罪而来,如今见人家不接受赔礼,心里更急。虽周家口口声声不记得当初的事,可从周家独独将赵家排除在外就看得出,这对婆媳还没忘了两家的仇怨,且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他想要与周家尽释前嫌,可周家直接说没有恩怨……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周夫人,我听说您愿意将白纸秘方放出,只收一成盈利,还定下极为低廉的价钱,这实乃天下读书人之福。让人敬佩。”赵连海满口夸赞,话锋一转:“我们赵家也想为天下读书人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何时能够拿到方子?” -- 第238页 “你脸皮可真厚。”楚云梨一句话出,看着赵连海变了脸色,她笑意盈盈:“你带走了我母亲费尽心血教出的家主,若是我没有拿出白纸秘方,若是我学不会做生意,现在我们周家已经败落。我们两家有这样的仇怨在,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拿到方子?外头那么多传言你没听说?” 她敛了笑容,一字一句道:“其余东家拿到我家的方子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许把方子漏给你们赵家!” 赵连海面色微变:“周夫人,这里面有些误会,我愿意赔罪,也愿意补偿……” 楚云梨抬手打断他的话:“你们赵家想要拿到方子,那是白日做梦。两位请回!” 齐玉华昨晚喝了那药,腹痛一整晚,也没喝补药喝补汤,一大早又被拉到了这儿,本就虚弱。眼见周家不肯原谅,她侧头又看到赵连海捏着拳头青筋暴起的双手,惊惧害怕之下,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赵连海余光看到边上人摔倒,面色漠然。 本来他对于给她灌落胎药心里颇多歉疚,可她逃跑在前,如今周家也不肯原谅。他对她的那点怜惜早已经磨光了,只觉满心厌烦。 如果当初他知道她这么会惹祸,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动心! “两位请吧!”楚云梨真心实意:“齐姑娘这副模样,还是要找大夫看过才好。毕竟,你二人两情相悦,情深似海,若是鸳鸯失伴,也太可怜了些。” 赵连海不甘心:“齐姑娘会做生意,如今周家正是用人之际,周夫人不考虑让她帮忙么?反正她欠了周家,您完全可以不给工钱。” “你让我用你赵家的人?”楚云梨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你看我傻吗?” 赵连海:“……”能够让周家起死回生,还拿出新秘方的女子,自然是不傻的。 他将齐玉华送回来,并不是让周家真让她做管事,那只是客气话。名为送回赔罪,其实是想让周家磋磨齐玉华解气。 这边消了气,自然也就不记恨赵家了。可惜,主位上的周夫人好像没听出他的潜意思。看了一眼地上晕着的女子,他把话说得更直白:“周夫人,齐玉华辜负你们的心血,本就该受些罪,您就将她收下吧!” 现在周家无私地将白纸秘方送出,知道的人都说周夫人大气善良。就连田大人都说了,她如此大度,皇上知道了定然会奖赏。 她想要报仇,如非必要都不会亲自动手。若把齐玉华留下磋磨,还会影响她如今给白萱娘攒下的善良名声。 于齐玉华来说,每当赵家看到别的工坊盆满钵满,而赵家因为她不能参与其中,对着她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没有好脸。这样的情形下,当然是把她留在赵家最好! 楚云梨面色柔和,真心实意道:“你二人情比金坚,我看了只觉羡慕。怎好棒打鸳鸯?你们俩可要长长久久的恩爱,一辈子都别分开。” 闻言,赵连海有些不信,抬头仔细看她神情,却找不到一丝虚假之意。他心里一动,既然赔不了罪,那就好好听话,或许周家看在他乖巧的份上,早日散了对赵家的这份怨气。 “多谢周夫人成全。” 赵连海认真道了谢,拦腰抱起地上昏迷的齐玉华出了赵家。 …… 赵老爷在得知儿子做下的这些事后,一直坐立不安,得知儿子回来的消息,立刻往外走:“他自己回来的吗?” 随从知道他的心思,小声道:“不是,齐姑娘也一起回来了。” 赵老爷脚步一顿,眉心皱成了川字,脚下匆匆往儿子的院子跑去。 他跑得快,追到屋中时,刚好看到儿子轻柔地把怀中女子放在床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把人送去周家么,怎么又带回来了?” 赵连海将人放好,叹息一声:“周夫人不肯收留,还祝愿我们恩爱一生。”眼看父亲又要发火,他急忙解释:“我真道歉了,险些都跪下了。可周夫人还是如此说……我想着,既然周家不肯原谅,那我们就只能听话,先把人带回来……” 赵老爷气得在屋中转了两圈,指着床上的女子气手指颤抖:“你的意思是,我们家还要善待她?” 眼看父亲都要气晕了,赵连海摇头道:“那倒不用。反正对外她是我的妾室,内里咱们家如何对她,外人又不会知道。” 闻言,赵老爷冷哼,怒气暂消:“把她挪去柴房,刚小产过就往床上放,你也不嫌晦气。这种女子,你要少与她见面!” 经过这么多事,赵连海对齐玉华但那些感情和怜惜早已消磨殆尽,也没有争辩,吩咐道:“把人挪去柴房。每日一日三餐送去,这些日子,我就不见她了。” 齐玉华在被放上床时醒了过来,不过,她知道自己如今是赵老爷的眼中钉,便装作自己还在昏睡。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些话。 赵老爷要虐待她本就在意料之中,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刚灌了她落胎药的赵连海对她毫无歉疚不说,在提及她时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耐和厌恶。 躺在床上的齐玉华里到外凉了个透,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两行清泪不自觉顺着眼角流下。 第1218章 婆婆十八 齐玉华不想去柴房,可当着赵老爷的面,她不敢求情。 她被两个粗壮的仆妇抬着路过赵老爷时,他无意中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冷哼一声,指着那眼泪对儿子说:“装晕的!” -- 第239页 赵连海定睛一瞧,那眼泪还滴滴往地上落,人果然是醒着的。 他摆摆手:“抬走!” 齐玉华本以为赵连海发现她没晕后会说一些话,比如安慰她,或者是斥骂她,可惜都没有。 他如今连斥骂她的心思都没了! 出了院子,仆妇们不再温柔,飞快将她送去了柴房,其中一人还道:“可不能让她跑了。” 另一人深以为然:“对。她昨天刚跑过,少东家生了好大一场气,守偏门的刘娘子全家都被打发走了。” “这就是个祸害。”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呸了一声,道:“要不是她,咱们赵府也不会跟周家结仇!订了亲还不老实到处勾搭人,和那些花楼中的妓子有何不同?” “可不是嘛。昨天少东家得知她有孕直接就给灌了药,今儿还这么绝情。可见她腹中的孩子……不一定是咱们少东家的。”婆子信誓旦旦:“她肯定外头还有别的男人。” 齐玉华清楚自己的处境,几句不好听的话,她便也忍了。可这两人口口声声毁她名声,这如何能忍? 三人成虎,她若是不阻止,回头满府都是她的风言风语,万一赵连海相信了怎么办? 她睁开眼睛,正色道:“别胡说八道!” 两个妇人相视一眼,嘲讽道:“难道不是吗?若你腹中孩子是赵家血脉,为何少东家不留?” 齐玉华板起脸,沉声道:“那是逼不得已。我和连海之间感情如何,凭什么告诉你们?他如今对我冷漠,不过是想让老爷消气。好心提醒一句,若是你们跟风踩我,小心他回头找你们算账!” 两人面色一凛,都觉得有这种可能。便收敛了脸上的讥讽:“你可别再跑了。我们两人家中有老有小,都等着这份活计养活,你可别害我们。” 齐玉华心下发苦,她倒是想跑,可她能跑去哪儿?面上一脸冷然:“别逼我!否则……哼!” 婆子被她唬住,再不敢说难听的话,急忙退了出去。 柴房很冷,齐玉华蜷缩在一起,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里发寒的同时,只觉得周身发冷。 一连几天,赵连海都没有到过柴房,也没派人来探望。 那两个被唬住的婆子渐渐地愈发胆大,送来的饭菜只有一个馒头。 齐玉华前两日吃的饭菜还有肉有汤,看到馒头,心下明白这两人应该是昧下了她的吃食。 她觉着不能开这个先例,否则,她们定会得寸进尺。 “我要吃我自己的饭菜。” 婆子放下盘子本来已经转身,听到这话后,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饭菜啊!你这意思,该不会认为是我们偷吃了你的饭菜吧?” “难道不是?”齐玉华面色严肃:“连海不会这么对我,不理我只是暂时的。你们可别自寻死路。” 婆子冷哼一声,关上了柴房的门。 独留下齐玉华面对着一个冰冷的馒头。 齐玉华气得将那馒头捡起扔了出去。 …… 楚云梨最近挺忙,周家的工坊步入正轨,其余工坊中拿到秘方后,要先改造纸的物什,怕做得不对,经常来请她去指点。 没有人与银子过不去。无论她走到哪家,众人对她都颇为客气,这里面也包括了曾经显赫一时的唐家。 一圈走下来,各家的工坊都很顺利地造出了白纸。看到她诚心帮忙,众人对她愈发信服。 半个月后,第一批白纸大半送去了京城,小半卖给了各家商户。 白纸比以前的那种厚实,价钱还一样。一流入商铺,瞬间被抢完。 实在买不到白纸的,才去买曾经的那种纸。 白濠镇全部的工坊一起开工,每日都能造出大量白纸,很快,原来的那种就卖不动了,铺子只能降价卖出。 赵家这些日子没有停工,也是不敢停。若是放了工人归家,兴许隔日就去了别家工坊,定会一去不回。所以,人都留着,纸造得很快,却又卖不出。 偶尔卖出一点,那价钱也压得极低。原来镇上这么多工坊,想卖得多就只能往下压价,如今的价钱本就利薄,再降价……就没得赚了。 赵家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赔本赚吆喝,赵老爷看着账本只觉得头疼。 “不行!咱们还是得搭上周家的船。” 赵连海深以为然,他早想到了,这不是没门路嘛! 如今没人敢得罪周家,想找人帮忙说和,得找一个周家拒绝不了的人。 府城内外的商户都会给周家几分薄面,他们肯定不愿意为了一点酬劳而得罪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些官员。 可知府廖大人巴不得和赵家撇清关系,赵连海上门求见,直接就被拒之门外。 他又跑去找田大人,同样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他想到了每年主持商会的于老爷。 找过去时,刚好看到于家府门外被官兵层层围住。没多久,就押出来了于老爷。 赵连海一惊,急忙询问边上的人:“于老爷犯了何事?” 围观百姓看得兴起,七嘴八舌解释:“于老爷监查朝廷供纸处事不公,听说和工坊东家暗中勾结排挤周家……” 提及周家,众人的话立刻歪到了别处,七嘴八舌地夸赞:“要是换了别家有一个秘方,哪会舍得拿出来?就算要拿,也不会平白无故,肯定要收大笔银子。这周夫人不止白拿,还特别定下价钱,不许比原先那种贵……一个女子,比男子还要大气。当真是女中豪杰。” -- 第240页 “是啊!”众人赞同:“那些出身寒门的读书人,都在夸赞周夫人的善良。照这么下去,以后周夫人捐出方子一事,定会载入史册。” “你们想啊,以后无论是谁拿到这白纸,都会想到周夫人!” …… 听着这些,赵连海面上一片麻木,心里却又惧又怕。他可没忘记这些人一开始说的,于老爷是因为排挤赵家才被抓。 那他这个买通于老爷排挤赵家的罪魁祸首……岂能善了? 想到此,赵连海赶紧挤出人群想要溜,满脑子都是回家拿银子逃往外地的想法。甚至已经在想要找什么样的马车才不引人注目……就听到身后有威严的声音大喝:“前面那位蓝衣公子,你站住!” 周围都是人,想跑也跑不掉。赵连海生生忍住了撒腿就跑的冲动,含笑回头:“差爷是找我吗?” 衙差上前,一把抓住他:“赵连海,大人要找你问话,你别跑!” 赵连海:“……”跑不了! 他心里直直往下沉,勉强笑道:“我没做坏事啊,大人找我何事?” “少废话!”衙差面色严肃无比:“去了就知道了。” 赵连海被带回了衙门,没有见到廖大人,直接被丢入了大牢。 这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借着小窗微弱的亮光,隐约可见地上到处都是老鼠。它们并不怕人,就在人眼皮子底下跑来跑去,像是溜弯。 从小到大,赵连海都没有呆过这样的地方,鼻吸间都是霉烂味,他只觉哪儿哪儿都脏,看到老鼠和各种虫子只觉得浑身发麻。尤其看到看守放饭,周围众人扑上去抢,甚至还将落到地上的饭连同泥一起抓起放进口中时,他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 那边赵连海被带走,赵家很快就得了消息。 赵老爷怕兄弟阋墙,从始至终都将全部的心神放到了赵连海身上,如今听到他被抓入大牢,当即急得吐血,备上礼物急匆匆赶往府城。 赵家上下,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惶然。 齐玉华最近呆在柴房中,随着住的日子愈久,赵连海却始终没来也没有派人来时,她也只能干咽馒头。到了后来,连馒头都没有多的。 听到开门声,齐玉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期待地看向门口。 往日都会拿个馒头的婆子今日却两手空空,满脸讥讽走了进来。 齐玉华心里不安:“我的饭呢?” 婆子眼神阴狠地看着她,捡起边上柴火对着她狠狠打了过来:“你他娘的吓我!还放不下你!你做梦!” 每说一句,手中柴火就狠狠挥下。挨了一下后,齐玉华反应过来,急忙往柴堆里躲,又急又气地大叫:“你竟敢打我?连海不会放过你的。” 婆子停了手,满眼憎恨:“少东家因为你,已经入了大牢!你这个祸水……就该不得好死……”她伸手一指外面:“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你吗?” 想到某种可能,齐玉华吓得牙齿打颤。 第1219章 婆婆(完) 齐玉华越想越害怕。 整个赵家因为她而被周家记恨,因此不能在白纸这么大的利益中分一杯羹。 因为别家的白纸都好,赵家的这种肯定卖不掉。长此以往,赵家肯定会渐渐没落。 如今赵连海入了大狱,赵家名声更臭,堪称雪上加霜。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 至少,外人看来是这样。 赵家再不好,也养活了许多下人。如今他们眼看干了半辈子的活计就要丢了,哪儿会不恨她? 如果说,昨天这些婆子拿她的饭菜只是为了贪口腹之欲。如今这些人打她,便是泄私愤了。 齐玉华心里惊惧不已,狠捏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疼痛传来,她才没有当场尖叫。面上努力镇定:“连海是老爷精心教养出来的家主,除了他,没人能接手家中生意。只要赵家在一日,老爷肯定会想法子救他。他肯定会回来的!” 她语气严肃笃定。婆子顿住手中动作,恶狠狠道:“少东家若是回不来,你就去死吧。” 齐玉华:“……” 柴房的门再次关上,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齐玉华抱膝缩在角落,心里祈祷着赵连海赶紧回来解救她。 若他不回来,别说这些下人,就是赵家的其余人都不会放过她! 齐玉华越想越害怕,把自己缩得更紧,心里后悔无比。她就不应该奔着赵家来,留在周家不好吗? 不止万事随心,还受人尊敬,长辈也喜欢她,当初的她是疯了吗?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 赵老爷拿着银子四处求人,却没人愿意见他。吃了一整日的闭门羹,他心里隐隐觉着,此事大抵不能善了,儿子……可能回不来了。 也是,周家如今风头正盛,处事大气,提及周家众人都满口称赞。连皇上都亲自赐了匾,白纸关乎读书人和传承,尤其要紧。皇上肯定会帮周家讨公道。天子要查的人,谁敢袒护? 回到赵家,赵老爷只觉浑身疲累,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次日早上,他把家中所有的儿子都叫到了书房,打上考校一番,从中选出一个聪慧的从头开始教导。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赵府,自然也有婆子说到了齐玉华面前。 “少东家回不来了,老爷已经挑了三公子跟五公子亲自跟着他。”婆子眼神里满是恶意:“你就别等了。”她抬手就将手中滚烫的粥扔了过来。 -- 第241页 齐玉华急忙闪开,腿上还是被溅了一些,当场就烫得红肿起来。 她低着头:“反正我认为连海一定会回来。若你再要折辱于我,他日我出了这柴房,定不会放过你。” 说这些话时,她语气森然。 婆子冷笑一声,到底没敢再动手,转身走了。 大牢中的赵连海也等着家里人去救,可惜等了两日,也只有一个随从帮他送过饭。 等到他身边伺候的人再次帮他送饭时,赵连海忍不住问:“我爹呢,他有没有找人救我?” 随从眼底青黑明显,已经好几日没睡,闻言哽咽:“老爷最近带着三公子和五公子在盘库房。” 赵连海瞪大了眼:“真的?” 没想着救人,反而去盘点库房。是因为救不出他吗?库房挺要紧,几乎整个赵家大半的家财都在里面,父亲竟然还带着老三和老五,这是彻底放弃他了? 赵连海怎么也不想信,这随从是从小跟着他的,与他一荣俱荣。看着面前随从面如死灰,他的一颗心也如掉进了冰水里。 “主子,您现在怎么办啊?” 赵连海身陷囫囵,身上的私房银子早已经给了齐家,就算他想自救,如今也没法求人……想到齐家,难免就想到了齐玉华。 “玉华呢?” “还被关在柴房中。”听到主子还要关心齐玉华,随从急切道:“主子,老爷似乎有教导三公子和五公子之意,您得想想法子。” 赵连海:“……” 连随从都不顾尊卑催促他,可见事情已然很严重。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去买点酒菜送去于老爷那里,问他可有对策。” 随从苦着脸:“主子,这两日的饭菜都是小的自己掏腰包买的。” 若主子能够出来,他自然会尽心竭力。别说两顿饭,就是二十顿,也能想法子送来。可如今家里的老爷都放弃主子了。他若往里贴银子,以后问谁要去? 随从家里的铜板一个恨不能掰成两半花,眼看事不可为,便想及时止损。 赵连海和他相处多年,一看就知他的想法,强调道:“咱们多年感情,我只想你帮我这一回。你去探一下于老爷的口风。” 随从哑然。到底有多年主仆感情,话说到这种地步,他哪儿还能拒绝? 买了酒菜送去给于老爷,直截了当:“于老爷,我家主子……” 他话还没说完,于老爷在看见他拎来的饭菜后,本来一脸的苦大仇深瞬间就变得笑容满面:“你家主子有法子救我吗?” 随从:“……” 看来于老爷也没有法子。想到此,本来打算递进去的饭菜立刻就收了回来。装回食盒,送到了赵连海面前:“于老爷也没法子,还想让您救他呢。” 赵连海还以为在城中得众人敬重的于老爷会有法子出去,听到这话,顿时满心失望。他脑中思绪万千,正寻脱身之法,就见随从将饭菜摆到他面前,立刻推拒:“我刚吃过了,这些你留着自己吃。” 随从执意,摆好后站起身:“主子,小的家中还有老娘等着我奉养,以后我忙着干活,兴许就不来了。” 赵连海一脸惊诧:“你要去哪儿?” 随从有些不自在:“今日一早,三公子身边的千喜过来寻我。让我过去伺候三公子。小的左思右想,已然答应了。您别怪小的,是,我和您不同,我家中还有母亲等着我奉养,急需银子,不能耽搁任何一天。” 赵连海:“……” 也是,他身边的随从跟着他耳濡目染多年。自然比别的下人要懂得多。 随从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连海傻了眼。 两日后,此案开审。 这事情不难查,于老爷受不住刑招了,赵连海也差不多。 排挤周家,说起来算不得多大的事。可此事已上达天听,皇上亲自吩咐不允许结党营私排挤别人的事情出现,所以,得从重处罚。 赵连海与于老爷同罪,都被判了两千里流放。 这一去,兴许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赵老爷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得知此事后,立刻吩咐人给赵连海收拾东西,亲自去城门口送走了儿子。 在这期间,赵连海甚至想要逃,可刚走几步就被抓了回来。看到父亲,正想诉父子情,赵老爷却无意与他多说,将人拉到一旁:“这里面有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银子。连海,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赵连海:“……” 送走了儿子,赵老爷回到家中后,立刻让人把齐玉华从柴房中带出来打了二十板,然后,把人丢了出去。 齐玉华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赵连海还真的没能回来。 下人打她板子时,甚至还使了巧劲,被丢出赵家大门的她,下半身骨头都断了。 好半天都动弹不得。也没人搭理她。 齐玉华倒是想让人去齐家报信,可没人愿意帮忙。最后,她自己爬在地上,一步一挪地往街上爬。 等到了主街,人一多,应该会有人帮她的忙。 果不其然,齐玉华一到街上,好多人围过来看稀奇。 她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却听见街角处有马车过来,众人循声望去,有人大喊:“是周少东家,他从府城回来了。” 隔着人群,齐玉华看到了马车外坐着的周顺宇,还有他边上一位蓝衣劲装的女子,二人言笑晏晏,眉眼飞扬。一看便知相处得不错。 -- 第242页 他脸上那种恣意的笑,是她从未见过的。 周顺宇从府城回来了,楚云梨挺高兴,在看到他带回来的女子时,愈发轻松。 白萱娘的心愿中有一样就是想让儿子娶妻生子,,现在周顺宇自己把人找着了,给她省了不少力气。 这姑娘姓陆,名秋秋。是之前那位武师傅的远房亲戚,家中都会武,周顺宇和她认识后,顺理成章邀她来家中做客。 陆秋秋很是活泼,一看就知是被家中宠着长大的姑娘。但性子大方,也知礼懂事。楚云梨看到二人之间流转的情意,愈发欣慰。 老夫人有些担忧:“这么乍乍呼呼的姑娘,还会练武,以后万一和顺宇打起来……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楚云梨失笑:“母亲,练武的女子身强体健,以后生下了孩子,还能省了请武师傅的银子。” “我又不缺那点。”老夫人有些自傲,有皇上赐的匾额在,她认为如今的周家就算是知府嫡女也娶得。 楚云梨面色复杂:“她与齐玉华相比,如何?” 那自然是一个是天上,一个地下。 老夫人面容一僵:“你已经确定了吗?” 楚云梨摊手:“不是我选,是顺宇选了她。这过日子,最要紧是两情相悦,母亲,说句不中听的,齐玉华与顺宇做了几年未婚夫妻,我没看出顺宇有多高兴。” 这倒是事实,老夫人不再决绝,仔细观察过二人相处后,请了媒人去陆家定下了亲事。 周家生意越做越大,眼看着越过越好。 相比之下,赵家的情形就有点复杂。 赵老爷有了前车之鉴,这一回不再只教导一个儿子,而是两人一起教。 三公子跟五公子都是庶出,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本来平日里就互别苗头,如今看着这偌大家业,顾不得和以往一样装兄弟情深。整日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到了后来,甚至还朝对方身边亲近的人动了手。 其余几位兄弟见势不对,求了自己生母,劝着赵老爷分家。 如今的赵家生意每况愈下,赵老爷多方寻求出路,却还是挽救不了赵家的日渐颓败,几个女人一劝,他也动了心。 没多久,就把除了三公子和五公子之外的儿子放了出去。 这么一分家,赵家就更弱了。 楚云梨将这些看在眼中,也没插手。她忙着给周顺宇筹备婚事。 另一边,齐玉华被接回了齐家。 说实话,但凡有一点法子,齐家人都不想接她回去。因为她,家里欠下了近两千两的债,赵连海一走,还不知道问谁要呢? 两个嫂嫂看到她就烦,哪儿会好好照顾她? 齐玉华本就重伤,受了凉后发起了高热。如今的齐家也不指望靠她,任其自生自灭。 本以为她熬不了多久,可没想到她就只剩一口气,还能一直拖着。 齐家人欠了那么多债,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就算他们连夜逃跑,也会被抓回来还债。 齐父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齐玉华,左身右想后,找到了赵老爷。 知道去齐家大门外见不着人,他直接去街上堵,拦下了赵家的马车后,他大喊道:“赵老爷,我女儿被你儿子害得半死,又被你儿子害得我们齐家欠了那么多债,您真就一点都不肯帮着还吗?普通工人就该死吗?” 大街上人潮涌动,马车中的赵老爷气得咬牙。赵家没有拿到白纸秘方,外地来的商人就算要买一些以前的纸也不选他们。如今名声本就不好,再被人在街上这么一质问……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眼看齐父不依不饶还要问,赵老爷掀开帘子:“有事情不要在大街上吵,耽误别人。咱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商量是假,把人带去酒楼是真。 当着人前,赵老爷不好给齐家人难堪,只说回去考虑。 齐父知道,两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哪怕富贵如赵家,也不能随手拿出。更甚至,赵家压根就没想出这笔银子。 离开之前,他放下狠话:“赵老爷,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笔银子若是您不肯给,我们没了活路,您也别想好过!”他压低声音:“我可知道你们赵家的库房,白纸易燃,若是着了火……” 赵老爷:“……” 到了这一刻,他真的后悔当初没有拦着赵连海,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哪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 他垂眸掩下眼中的冷意:“我会好好思量的。” 赵家最近生意不好,赵老爷想要拿到周家的方子,暗地里花了不少银子。最近造的纸没卖出,又压了他大笔银子。几个儿子还分走一半家,现如今家里,全部的银子也才两千两。 虽然拿得出,可凭什么? 就像是齐父以为的那样,他压根就没想出! 尤其齐家竟然还敢威胁他,这让他尤其愤怒,还想放火烧他库房!赵老爷眼神狠厉,吩咐身边随从去找了街上的混混。 让他们趁夜去齐家放火。 齐家这场大火烧得厉害,齐家人就只剩下齐二哥夫妻跑了出来。还有住在房子另一边小棚子里的齐玉华没事。 楚云梨最近挺忙,得知齐家着了火,意外之余,直觉此事和赵家脱不开干系。她找了人去细查,却一无所获。 放火的那两人早已溜了,天大地大,上哪去找人? -- 第243页 楚云梨不想就此放过,特意找了人去和赵老爷身边的随从喝酒。然后就得知了真相。 她没想帮齐家报仇,直接让人把这个消息漏给了齐二哥。 齐二哥死里逃生,身上还受了伤。得知家里的火居然是人为,想也不想直接就去衙门报了官。 赵老爷身边的随从被带走,紧接着,主仆两人都入了大狱。 有楚云梨在其中帮忙,很快就查清了赵老爷才是幕后黑手,那两个逃跑的混混也被抓了回来。 一场大火烧掉了四条人命,此事恶劣,廖大人本就对赵家没好感。他许亲那回,差点把自己也搭上。当时他恼怒于赵连海的胆大,但也深知此事入了皇上的眼,不敢动作。 如今赵家人犯到他手上,他再不客气,判了赵老爷和其随从还有俩混混秋后问斩。在这之前,先赔了齐家二百两银子。 齐二哥拿到银子还没捂热,周家的人就到了。 楚云梨再次追回了二百两银子,用来给周顺宇夫妻俩置办吉服。 而赵家那边,赵老爷一认罪,兄弟两人就分了家。眼见白纸生意做不得,便改了行。 …… 春光明媚,阳光正好。 近一年来,整个府城来了许多读书人,都是来看白纸之乡的。对于白纸世家也挺好奇。 今日周家大喜,大开府门,迎八方来客。整个府城所有的富商包括知府都送上了贺礼。还有许多读书人也上门贺喜。 周家热闹无比,老夫人坐在上首,偶尔和众人寒暄,笑得见牙不见眼。 楚云梨身边时常都围着一群人,不得空闲。 吉时已到,周顺宇带着新人从外面跨火盆进来,脸上笑容爽朗,眉眼俱是笑意,拱手谢过周围人的贺喜。 他牵着红绸到了楚云梨面前,由喜婆高喊着三拜成礼。 楚云梨恍惚想起来的那一日,也是周顺宇成亲。彼时他面色苍白,眼底青黑,身子虚弱,整个人暮气沉沉。毫无成亲该有的喜意……如今这样,看起来才是新人嘛。 周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整个镇上的人都听得到喜庆声。 齐玉华趴在一个就两间房的小院中的床上,腿上已经溃烂,整个人身上泛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本来昏迷不醒,被这喜庆声吵醒后痛得直吸气,听着外面的热闹,忍不住问:“现在新人成礼了吗?” 门外是她二嫂,正看着周家的方向一脸羡慕,听到她的问话后,翻了个白眼:“这个时辰,肯定成礼了!周家可不是普通人家,才不会出错!”她讥讽道:“怎么,后悔了吗?当初周家八抬大轿娶的人可是你。若是你不搞出这么多事,现在周家的少夫人就是你,本该风光无限,如今却躺在这床上……”她嗤笑一声:“你也别怪我不给你买药,你二哥受的那些伤都是自己扛过来的!说起来,这些都是你招的灾,我每日还给你一碗粥喝,已经是我大度!要是换了大嫂在……” 她冷笑:“你午夜梦回,有没有梦见过娘和大嫂?” 怎么没有? 如今的齐玉华只剩下一口气,熬日子罢了。因为她没喝药,已然是强弩之末。听到二嫂的话,心里又惊又惧,她早就该死了,一直撑着口气,其实是不敢死。 听着喜庆中夹杂着的二嫂的讥讽声,齐玉华闭上了眼,眼角渐渐流出泪来。 终究是她错了! 赵连海的真心廉价得很,她当初就不该离开周家,就该在周家好好过日子!若是留在周家,她如今是受众人追捧的周少夫人,而不是像一团烂肉般在这偏僻的小院渐渐腐烂…… 她渐渐地没了声息。 齐二嫂又说了半天,见里面的人不吭声,也懒得理会,又去厨房忙活。 等到发现人没气时,齐玉华身子已然僵硬了。 齐二哥傍晚时是从外面回来,一脸愤然:“那混账,今儿居然翻墙走了!明日我就在另一条街口堵,我就不信见不着他。” 他这是去堵赵家兄弟了。 赵家不想还这笔烂账,而齐家这笔帐又不能不还,凭他们夫妻,就是干到老死也还不起。齐二哥整日便去堵赵家人,偶尔能要到一点银子。 只这随便拿到的,就得他辛苦干上两个月。于是,他整日都不干活,天天跑去纠缠赵家兄弟。 赵家兄弟各自开了铺子,都认为这笔账不是自己欠的,便都不想还,平时那是能躲着躲。有父亲的前车之鉴,他们俩不敢对齐二哥动手。 接下来的许多年中,齐家和赵家一直都在纠缠。 每每齐二哥拿到点银子,楚云梨的人就到了。一直到好几年后齐二嫂生下了孩子,她才不再让人去齐家要债。 …… 想出白纸秘方的周白氏的一生,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早年丧夫,娘家靠不住,拉扯大了病弱的儿子后,一直视若亲女的儿媳居然和别人苟且。关键是那儿媳还是以后的周家主! 周白氏失望之余,以三十多岁的年纪开始学做生意,还很快就造出了新的白纸,得皇上亲自赐匾。 并且,她无私的将秘方传出,还不许哄抬白纸的价钱。此举大善,许多读书人提及她时,都是一片赞扬。 她也成为许多人眼中的楷模。 女子同样会做生意,不比男人差!再有,人只要有恒心和毅力,无论多大年纪,想学东西都不晚! -- 第244页 没看人家白萱娘三十多岁开始学做生意,也比许多人做得都要好么? 第1220章 装病的小叔子一 面前的白萱娘脸上带着笑,不见丝毫愁苦之意,对着楚云梨一福,身影渐渐虚化。 , 打开玉珏,白萱娘的怨气:500 胡鱼儿的怨气:500 周顺宇的怨气:500 善值:246760+3000 楚云梨睁开眼睛,天将破晓,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中昏暗,身下褥子粗糙,借着微弱的天光,隐约能看到窗户旁衣衫上的补丁。 还是粗布那种。 外面偶尔有鸡鸣声传来,这儿应该是很穷的庄户人家。楚云梨闭上眼眯了一会儿,才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柳叶儿,出身在郡县辖下一个偏僻的大山中,民风彪悍,因为离县城和镇上都远,平日里全都靠着地里得出产裹腹,真正的看天吃饭。吃肉全靠自己养,到了农闲,村里人偶尔还去山中找些野物回来打牙祭。 柳叶儿家中兄妹三人,山里人都在地里刨食,双亲对她并不疼爱。长到十五岁时,将她嫁给了同村的寇家老大。 寇老大颇有一把子力气,人也长得壮实,在山里人看来,是很不错的女婿人选。 柳叶儿嫁人后,寇老大还算知道疼人,夫妻俩过得和别人家的夫妻一样,会吵会闹,也会和好。可事情在两人成亲后第五年,柳叶儿女儿三岁时,某一日寇老大与人一起进山,却遇上了熊瞎子,等被人抬回来时,已经面目全非。 “叶儿,赶紧起来。”外面传来婆婆杨氏催促的声音,还带着点不耐烦和隐隐的喜气:“老大他们进山已经三天,按理今儿会回来。你快点起来把这家里家外打扫一遍。” 楚云梨被吵回了神,翻身坐起,又将身旁孩子的被子盖好,才披衣出门。 若是没记错,今儿寇老大回是回来了,回来的却是尸首。 哪怕她这时候赶去,也已经迟了。 果不其然,楚云梨刚在院子里打上一盆水准备洗脸,就听到村头一阵狗吠声此起彼伏。半刻钟不到,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老远就有人喊:“寇婶子,出事了……” 许多人围了过来,那人站在篱笆院外,满脸焦急,衣衫上带着片片血迹:“嫂子,寇哥他……他……” 寇母讶然,上下打量他:“我家老大怎么了?” 她不觉得儿子会出事,因为山里的野货多,打的时候难免弄上伤,要把它们扛回来,身上就得带血。 来人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就在后山脚,你们看看去吧。” 寇母一喜:“你们还搬不动?”她立刻招呼屋中的小儿子:“小三,赶紧起来,帮着抬东西。”又扬声吩咐:“二丫,起来烧水。一会儿洗东西还有你大哥要洗漱都得要水……这么大姑娘了,没眼力见……”嫌弃了几句,她打开篱笆院就往外奔。 她这么多话连珠炮似地放出,前来报信的人张了张口,正想解释。又看到寇家母子急切地往后山跑,便住了口。 他正愁这事不好说呢,等他们亲眼看到,也就都知道真相了。 楚云梨走在最后,疑惑问:“小泉,为何你脸色这般难看?” 寇小泉抹一把头上的汗,哭丧着脸道:“大嫂,寇哥他……他被熊瞎子追了一趟……” 楚云梨急切问:“然后呢?” “被熊瞎子一巴掌拍了半拉身子下来。”寇小泉眼泪汪汪:“我们尽力了的。可他还是没有气了。” 楚云梨转身就往后山跑,远远看到那里围了一大群人,而寇母已经在哭天抢地。 走得近了,就看到了地上没了一半身子的人,着实可怖。 上辈子的柳叶儿看一眼就晕了过去,楚云梨缓缓上前,然后跪了下去。 寇母先是哭儿子的早死,然后又开始咒骂跟儿子一起上山的人。 她骂得很难听,所有恶毒的词都骂了出来。众人怜惜她丧子,饶是有人不愤想要上前理论,都被众人拉住。 人没了,就得办丧事。 山里的人若没有大仇怨,遇上红白喜事,都会互相帮忙。眼看有人张罗着办丧事,寇母却发疯了一般,又吵又闹,不许众人动她儿子。 “我一个人拉拔大了他们兄妹三人,吃了多少苦大家都看在眼中。”寇母一拳拳捶着胸口,头发凌乱,像个疯婆子一样:“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谁有我苦?”她看向那几个抬着寇老大回来的年轻人:“你们害死了我儿子,必须得赔!” 众人低声议论纷纷。 和寇老大同行的四人自认冤得不行,他的死与他们无关。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他们还费心把人抬了回来。方才挨骂就算了,难听是难听些,总归不痛不痒。再说,他们也不能跟一个刚死儿子的妇人计较不是? 可让他们赔,就说不过去了。 其中一人算是寇老大的堂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稳重:“二婶,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是,我们几人是一同进山,可打到的东西都得平分。谁也不占谁的便宜,那熊瞎子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我们肯定各自逃命啊!双全他没跑出来……也不关我们的事,是他命里该有此一劫。”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寇母扑上前拽着他的衣领就开始撕。 村里人的料子都是粗布,经不起洗,加上几人进山时本就穿的是家里最旧最烂的衣衫,寇母这么一扯,直接把人衣衫撕成了几块。 -- 第245页 寇堂哥急忙去拉:“二婶,你说就说,别动手。” 寇母伸手挠他,边上寇堂哥的老娘和妻子也不能干看,扑上来拉偏架。 周围乱做一团,好不容易把人分开。寇母头发更乱,配着她破烂的衣衫像是街上的乞丐婆子。哭得泣不成声:“反正你们得赔。” 寇家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一位五叔祖站了出来,跟几家商量过后,决定赔寇家三两银子,再有,这一回打回来的野物,也全部给寇家。 大概是银子真能抚慰受伤的心灵,寇母拿到了银子,擦了眼泪,抽泣着让众人帮忙下葬。 大山中的丧事简单,棺材是问人家借的。 有那年纪大的老人会让木匠事先准备好自己的棺材,寇老大身形高大,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合适的。 两日后,丧事就办完了。 在这期间,楚云梨这个新寡都很是沉默。柳叶儿对这男人感情深,可她上辈子苦了多年,时隔太久,连他的长相都忘了,那些悲伤怨愤不甘也随着时间流逝而削减不少。 办丧事的这段日子里,寇母一来悲伤不已,二来还要让人准备吃食之类,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她只抽空和楚云梨说了几句话。 寇老大入土为安,村里帮忙的人散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时。寇母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寇家三兄妹,老大是寇双全,老二是个姑娘,没有取名,平时村里人都唤她二丫,已经和村里柳叶儿的堂哥定了亲,婚期就在两个月后。老三寇双喜,今年十六,若是没出这事,寇母已经打算给老三议亲了。 见母亲哭了,二丫和寇双喜急忙出声安慰。 “大哥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如此伤心,肯定放不下您舍不得走。娘,别哭了,让大哥好好走吧!” 寇双喜劝了几句,见母亲哭声不见小,反而开始嚎啕,眼神一转:“娘,我头疼。” 他扶着脑袋,一脸痛苦模样。 寇母刚失了大儿子,小儿子可不能再出事!听到小儿子喊疼,担忧问:“头怎么会疼?” 寇双喜摇头:“我不知道。” 寇母担忧急了,也不再哭,忙起身将小儿子扶回了房,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这可怎么办?” 楚云梨知道寇双喜是装的,提议道:“生病了就请大夫!” 寇双喜对着她眨眨眼,又看了一眼寇母,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她别戳穿。 边上二丫也低声劝:“大嫂,娘天天哭,已经哭了几日,再这么下去,会伤了眼睛的。这会儿她有事情做,咱们就当二哥的病是真的。” 闻言,楚云梨转身就走:“随便你。” 这般冷漠,二丫愣了一下,又觉得嫂嫂乍然没了男人,脾气变了也正常。现在最要紧的是母亲不能哭,她奔进门,一副担忧三弟的架势嘘寒问暖。 稍顷,楚云梨在屋中就闻到了烟味,又听到寇母大着嗓门吩咐二丫去摸鸡蛋。她面色一言难尽,希望这母女俩不要后悔才好! 当晚,寇双喜喝了一碗鸡蛋花才睡下。 翌日早上,天才蒙蒙亮,寇母就叫醒了楚云梨让她杀鸡炖汤给寇双喜补身子。 楚云梨一脸认真:“娘,鸡还在下蛋。现在就杀,太可惜了。” 寇母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寇家就剩下你三弟这根独苗苗,他可不能出事。这鸡杀了,以后还能喂……” 第1221章 装病的小叔子二 村里的人平日少有荤腥。 每家的鸡都不多,公鸡得留一只,多了的才能拿去卖。而母鸡得留着下蛋,还要从口里省出鸡蛋来孵小鸡。 偏偏小鸡不好孵,就算孵出来也不一定能养大。所以,除非家中等米下锅,否则没人会把家里的母鸡卖掉。 至于杀鸡……除非逢年过节杀一只多余的公鸡,或者是得家里疼爱的女儿嫁人后生了孩子,娘家人才会狠狠心杀只鸡送去。 上辈子寇母同样悲伤,寇双喜顺势装病,而柳叶儿也劝了这些话。寇母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眼看儿媳不甘愿,寇母恼了,自己去厨房拎着菜刀给鸡放了血,又烧了水拔毛,还一边咒骂:“丧门星,还懒成这样。又自私自利,我们寇家这倒了血霉才碰上这种懒妇……”转而又开始骂:“这么懒,一会别碰老娘的鸡!” 二丫本来也想劝,看到嫂嫂被骂得这么惨,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楚云梨不以为然,也去厨房烧了热水给孩子洗漱。 孩子今年三岁,头大身子小。瘦巴巴的像根豆芽菜,这几日家里有丧事,楚云梨没顾得上她,最近正值初夏,天气炎热,孩子本就没人管整天到处乱爬,现在脏得跟泥猴儿似的。 寇母看在眼中,愈发不愤:“不过一个丫头片子,洗那么干净做甚?” 楚云梨不搭理她,给孩子洗漱好,换上干净的衣衫,又帮她把细软的几根黄毛用头绳扎了。自己也洗漱换下脏衣,将寇母的咒骂丢在身后,带着扎了头发欢喜不已的孩子一起去河边洗衣。 河水清透,凉悠悠地很是宜人。楚云梨洗衣时,还偶遇了村里来挑水和洗衣的人。 众人看着母女俩的目光都有些怜悯,隔壁家的周婶子还低声问:“你娘又在骂了?” 楚云梨颔首:“一大早非要杀了鸡给三弟补身。我拦了两句,就骂到现在。从今往回,家里的事我再不插嘴了。” -- 第246页 周婶子知道寇母不好相与,想劝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改嫁,又一想她刚守寡,寇双全头七还未过,此时提议不合适。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你也别太实诚,看她骂人,你就躲着点。” 楚云梨笑着谢过她的好意,端起洗好的衣衫牵着孩子回了家。 还没靠近院子,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大抵是柳叶儿许久未沾荤腥,楚云梨竟然也有点想喝。边上三岁大的寇桃今儿一直爱不释手的摸着自己的发绳,此时闻到了味道,咽了咽口水,小脸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渴望,怯生生问:“娘,幼……我想吃。” 她还小,有些吐字不清。 楚云梨笑了笑:“你听娘的话,以后天天有肉吃。” 寇桃听不懂她的意思,懵懂的眨了眨眼:“听话!” 寇母看到母女俩回来,冷哼一声。拿碗去盛锅中的肉,特意将两条腿撕下放在汤中,送到了寇双喜的屋子里。 楚云梨将衣衫晾好,拉着寇桃进了厨房,直接拿碗盛汤。 寇母大概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儿媳在自己已经说过不许她们母女喝汤时,还敢拿碗去盛。一直守在屋中,看着小儿子吃完了一碗肉汤才拿着碗出来。 等她回来,寇桃已经吃的满嘴流油。 见状,寇母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质问道:“谁让你吃的?你爹刚死,你竟然一点都不忌嘴?” 守孝吃素是规矩。 可对于山里的人来说,很少有人能守规矩。 丧事需要请人帮忙,再穷的人家也会想办法弄些荤菜。村里人少见荤腥,怎么可能肉做好了只给别人吃,而自己不吃? 尤其是孩子,本就吃得不好,长得不高,有肉怎么可能不给他们?所以,村里人守孝吃素,有的连大人都不忌嘴,更何况是孩子? 楚云梨将吓得眼泪汪汪的孩子藏到了身后:“娘,桃子还小。平时也没吃好东西,好容易有肉,给她吃点怎么了?若是她爹在天有灵,大概也不想让她忌口。”她摆事实讲道理:“再说,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忌口,有的人家大人还不忌口呢。” “你放屁。”寇母气急败坏:“她爹尸骨未寒,头七都还没过,你们母女竟然就开始吃肉……丧了良心的东西,老大是为了让你们母女过好日子才进山的!” “这话从何说起?”楚云梨声音很冷:“娘怕是忘了,我进门五年来,桃子她爹进山也好多次,赚来的银钱我一个铜板没见,打来的肉等我上桌已经就剩几口,为了我们母女进山这话我可不敢当。” “你居然还敢顶嘴?”寇母怒火冲天:“老大才刚走,你要反了天吗?” 顶嘴是肯定要顶嘴的,这才到哪?气狠了还要打人呢。楚云梨不接这话,看着寇双喜的屋子,转而道:“说起来,爹去得早。娘拉扯他们兄弟三人长大也不容易,没爹的孩子懂事早,桃子他爹从小就照顾着弟弟妹妹长大。都说长兄如父,桃子她爹刚走,双喜这肉怎么吃得下去?桃子不懂事,他都十六了还不懂事吗?” 寇母:“……” 她怒斥:“村里又没有守孝的规矩。” 这是事实,别说孩子,这肉送到嘴边,好多大人都忍不住。 楚云梨扬眉:“合着这规矩就我们母女俩该守?”她看了一眼锅中:“还是,娘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我们吃肉?” “对!”寇母气急败坏:“死丫头片子吃什么肉?也不怕闹肚子!福气来早了,小心早幺!” 楚云梨眼中一抹冷意划过。 寇母身为孩子的祖母,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实在堪称恶毒。 “既然吃了会死,那大家都别吃了。”楚云梨将锅中的大半只鸡装入盆中,端去外头倒在了路上。 村里那些散养的狗子闻着肉香早已经围在门口转悠,看到有肉,瞬间就扑了上去。 寇母:“……” 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儿媳,又看了看门口被狗子抢作一团很快就四分五裂的鸡,气得脑子一懵,颤抖着手指指着楚云梨,失声问:“你怎么敢?” 扔都扔了,有何不敢的? 村里人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自然没多少东西给狗子吃。村里的这些狗平时过得也苦,楚云梨随口道:“咱们自家不能吃,拿去送人的话,送一家不送一家容易得罪人。让这些狗子打打牙祭也挺好。”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寇母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二丫本来从后院出来,看到院子里情形不对,利索地转身跑了。 好半晌,寇母才憋出一句:“你给我滚!带着你的丫头骗子给我滚得远远的。” 楚云梨讶然:“桃子她爹刚走,你就要撵我们母女出门?”她一抹脸,像是擦眼泪:“行吧!我自认倒霉,可他们赔的银子你得分我们一些,那些是桃子爹用命换来的,给您是应该的。毕竟他身为人子,该孝敬长辈,但您也不能全都拿完,桃子爹得养妻女……您就当我改嫁了,我的那份不要。可桃子的那份,您必须要给!” 寇母做梦也没想到,乖巧的儿媳居然胆子肥到要跟她分银子,她气不打一处来:“想要银子,门都没有!” 说实话,寇双全就这么没了。村里人赔给他的银子就该给他的孩子。 但是,村里人一直认为儿子才可传家。桃子是个姑娘,谁拿了这银子,把她养大再给她陪上一副嫁妆,村里人认为就已经足够。 -- 第247页 寇母心里清楚,如果柳叶儿真要带桃子走,她一毛不拔定会被人戳脊梁骨。只道:“桃子是我寇家血脉,有我在,总归有她一口饭吃。你要滚我不拦你,若你想带着桃子,除非我死!” 她知道母女俩感情深,也不想担一个儿子刚走就把儿媳赶走的名声,放下狠话后,转身就进了门。 又扬声吩咐:“二丫,再杀一只鸡。你三弟身子弱,得好好补补。” 方才婆媳俩吵得这么凶,隔壁邻居都听到了动静。寇双喜却一直没出了劝架,明显就是在装死! 楚云梨将锅中剩下的汤盛出,撇去上面的油,将汤给了桃子慢慢喝。自己则踱步去了寇双喜的屋子,伸手敲了敲,推开门道:“老三,装病也要有个度。现在娘已经没哭了,你还头疼腿疼的,是要把家里的这些鸡杀完才行?” 寇双喜扶着额头:“嫂嫂,我是真的头疼。” “生病了就找大夫,别找鸡的麻烦。”楚云梨声音挺大,故意说给那边的寇母听:“鸡给我们家下蛋已经够辛苦了,还见天的担忧自己的小命,也忒倒霉了。” 又好奇问:“老三,你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要不要我帮你请大夫?若是不请,那这鸡也不用杀了。” 寇双喜:“……真头疼。” 楚云梨颔首:“我去帮你请大夫!” 对此,寇母倒没拒绝,她不觉得小儿子是装病,听到儿媳的话本想出来理论,可看她愿意跑一趟镇上请大夫,便住了口。还催促:“快去快回。” 寇双喜压根没想请大夫,万一被看出装病。娘肯定要生气揍人!他急忙道:“嫂嫂……我养养就好了……” 楚云梨回身:“有病就要治,讳疾忌医可要不得。娘已经说了,现在寇家我们这房只剩你一个独苗苗,你可不能出事儿。否则就绝嗣了。” 寇母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挑不出哪有毛病,赞同道:“对!头疼就得看大夫,上面的高家老太太,最开始就是头疼,才几个月就不行了……” 寇双喜:“……”他才没有不行! 第1222章 装病的小叔子三 在寇母的满心担忧中,楚云梨真准备去镇上请大夫。 她刚走出门,寇母不知想到什么,吩咐道:“我去!” 楚云梨顿住脚步,现如今村里的规矩是,儿媳得听婆婆的话。只要婆婆没把人苛待死,儿媳就不能说婆婆的不对。 寇母跑下了山。 二丫悄悄进了寇双喜的屋子,担忧道:“三弟,你别装病啊!大夫真来了,你还怎么装?” 寇双喜从小到大调皮捣蛋,没少挨骂。这两日才感觉到母亲春风般的温暖,还有家里的肉都紧着他吃的优越。此时听二姐的话,满脸不以为然:“就算大夫说我没病,只要我一口咬定头疼……看不出来,是他医术不精!” 二丫:“……三弟,娘都已经杀鸡了,方才还想杀。你这病要装到何时?” 寇双喜想了想:“我已经好久没吃肉,等娘再一杀只鸡给我,我就好了。” 楚云梨站在窗户外,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 其实,寇双全还在的时候,寇双喜还算听话,偶尔任性也会被母亲和哥哥压服,从来干不出这种混账事。 楚云梨带着孩子将母女俩住的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至于别的屋,她压根就没进。 柳叶儿的死,寇家人或多或少都有参与。 正在擦灰,门口站了个纤细的人影。楚云梨瞅了一眼:“二丫,你有事?” 二丫试探着道:“嫂嫂,二哥他已经跟我说过,等再吃一只鸡,就会病愈,您别生他的气。也别再跟娘吵,行吗?” “我生气是你二哥装病吗?”楚云梨甩着手中帕子,正色道:“我是生气娘她不拿我们母女当人。那鸡还是我喂的,凭什么我一口都沾不上?连桃子都不能吃?” 二丫哑口无言:“大哥刚没,娘还没醒过神,正伤心呢。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楚云梨声音更大:“你大哥还是我孩子他爹,我就不伤心吗?” 二丫说不过她:“我是好意,你冲我凶什么?” 语罢,转身就走。 楚云梨扬声道:“若你的好意就是让我退让让我理解包容他们的话,我可承受不起。” …… 一个时辰后,寇母才把镇上的大夫请了来。就这,还是她在路上搭了车,否则还得更久。 和大夫一起回来的,还有寇母买的一大块肥肉。 此时的寇双喜躺在床上,抱着头嗷嗷惨叫。 大夫见状,急忙上前把脉。好半晌才收回手,面露疑惑,又仔细询问症状。 寇双喜胡编乱造,前言不搭后语,说得乱七八糟。也是因为他见的病人少,不太会编谎话。 大夫皱起眉,好半晌才道:“脉象上看有点内火,没有大碍。可观他说话,又病在脑中,像是发了癫症……” 他的话一出,寇双喜身子一僵。 寇母吓得六神无主:“大夫,这病严重吗?他从小到大都挺康健,风寒都没得过几回。怎么会惹这样的病?你会不会看错?” 大夫摇头:“癫症最是说不清。有的人疯了几年自己就痊愈了,也有的疯得越来越重。加上他说自己头疼,依我看,他该是后者。” 他说得一本正经,寇母吓白了脸。 -- 第248页 看着大夫脸上的慎重,寇双喜心下狐疑,这说得……好像他真要疯了似的。 寇母抓着大夫问了半天。 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你们平时要拿人守着他。得了癫症的人不知高矮,古籍上就有落入水中,或者是摔下山崖而亡的。” 送走大夫,寇母眼睛通红,回到院子里大发雷霆:“二丫,赶紧把肉给你哥炖上。”她看向一旁面色漠然的楚云梨母女,斥道:“谁再敢抢我的肉吃,我跟他没完。” 几乎是明摆着说让母女俩不许再吃她的肉。 寇桃胆子小,吓得瑟瑟发抖。 大概三斤的肉,做好后寇母一锅端给了寇双喜。 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正是最能吃的时候,寇双喜前后不过两刻钟,真就将那个肉吃得精光,连汤都不剩。 二丫去收碗时,心情很是复杂:“三弟,你都吃了肉了,别再装病。今日娘为了给你抓药,花掉一百多个铜板。” 寇双喜伸手一抹嘴上的油,不以为然地倒回了床上:“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二丫:“……” 她满脸不可置信:“你该不会还要继续病吧?” 寇双喜拉了被子盖住头:“你管不着。大夫都说我生病了……我真有点头疼。” 二丫面色一言难尽,伸手去扯他被子:“三弟,你起来把话说清楚!” 一个要扯,一个不让扯。两人正纠缠,寇母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立刻怒骂:“二丫,你弟弟都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不消停?赶紧给我松开!” 二丫:“……” 她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看到母亲脸上对自己的厌烦,忍无可忍:“三弟是装的,他就是想吃肉。” 寇母瞪大了眼,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二丫脸上,嚎啕大哭:“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二丫捂着脸,瞪着母亲。 寇母愈发恼怒:“你瞪我作何?想打人吗?” 二丫拔腿跑了出去,刚出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楚云梨,瞪她一眼,自己跑了出去。 寇母还在里面喊:“别拉她,我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儿去!” 楚云梨:“……”她压根没打算拉人。 然后,她站在院子里,就听到寇母在里面哭自己的命苦。 从多年前寇父离世开始哭,又哭寇双全没良心先她一步而去。还哭寇双喜生了怪病,又哭二丫和柳叶儿不听话。林林总总,嚎了近一个时辰。 惹得周围的邻居都过来问询。 楚云梨并不隐瞒,将家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众人得知寇双喜得了癫症,都叹寇家可怜。甚至还有人神秘兮兮道:“是不是你们家的祖坟哪儿不对劲?”言下之意,让他们家找道长做法事。 楚云梨摆摆手:“我身为儿媳,今早上不过给孩子盛一碗汤就被骂得半死,这家里哪有我说话的份?” 众人深以为然。 寇母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那脾气就像那炮仗似的一点就炸。整个村里,都没人敢跟她吵。 到了傍晚二丫才回。 寇母又骂了一通,大概是真怕女儿跑了,这一回没动手。 那日之后,二丫沉默了许多。 不如以前勤快,只要得空就往外跑。哪怕挨骂,她也照样跑。 村里就几十户人家,根本没有秘密。饶是楚云梨没出去转悠,也听说了二丫跑去给未来婆家干活的事。 柳叶儿的那个大伯母很满意二丫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在外提及都是满口夸赞。 事情传到寇母耳中,当着外人的面她没发作,回家后看到二丫立刻就开骂:“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这还没嫁人,就奔着那头去。家里这么多活没干,你看不见吗?”最后又放下狠话:“若是让老娘再听说你跑到柳家去干活,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去!” 二丫满脸不忿:“你眼中只有三弟,我做得再多,还不是进了他的肚子,我就是要去!有本事,你真的把我的腿打断。那样柳家不要我了,你也能一辈子把我留在家里做老姑娘。” 寇母气得七窍生烟,颤抖着手指:“你个混账!”她又开始嚎:“他爹啊,你看见没有啊……你早早走了……留下这些讨债鬼气我……你不如把我也带走算了……” 二丫跑回了自己屋,“砰”一声把门关上。 本来她和柳家的婚期在一个多月后,可因为寇双全没了,家中有丧事,只能往后推。 至少得和丧事相距三个月,论起来,只要推迟一个半月就行。可如今寇母满心满眼都是小儿子的病,哪顾得上? 她没提,柳家那边因为寇家新丧,也不好上门提。婚期还不知道要推迟多久。 这几日里,寇双喜的“病”一直没好,断断续续地喊头疼。 寇母生怕儿子病情严重,每天不是杀鸡就是买肉,鸡蛋更是一顿都没落下。 而她在把家里的鸡杀完后,这些东西都得去外头买。 花用的,都是村里人赔的银子。 楚云梨见寇双喜已经不肯痊愈,这一日吃早饭时,拉了寇母到一旁:“娘,三弟喝了这么久的药,不见痊愈反而还越来越重,那药喝下去就跟没喝似的。咱们是不是该想点别的法子?” 寇母这些日子心力交瘁,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岁,闻言深以为然。 -- 第249页 见她点头,楚云梨压低声音:“我祖母之前跟我说过,山那边有户人家的孩子也是起了癫症,然后是喝童子尿喝好的……” 童子尿确实是一味中药,偶尔也会用来当药引。寇母皱眉:“当真?” 楚云梨摊手:“不知道啊!反正我祖母是这么说的。三弟如今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眼看寇母不信,她振振有词:“眼看地里的草该拔了,三弟干不了活,我能好受吗?他好起来,对我也有好处啊!” 地里的活多一个男人干,确实要省不少力气。寇母信了她的话,皱眉问:“那怎么喝?就这样干喝吗?” 楚云梨心下一笑,面上一本正经:“干喝能喝多少啊?吃得太少怕是无用。不如给他炖汤喝?做饭的时候也用来熬粥?对了,他往后喝水最好也喝那个……” 寇母思索半晌,点头道:“我去村里找。” 语罢,风风火火就要出门。 楚云梨急忙喊住她:“娘,那玩意儿不能放咱锅里煮。你得托人买个药罐,专门给他熬药和做饭。” 寇母远远的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楚云梨回身看向寇双喜的屋子,笑容意味深长,还治不了你了! 第1223章 装病的小叔子四 二丫站在屋檐下,看到嫂嫂这样的眼神,心下颤了颤。 方才她好奇之下,偷听了母亲和嫂嫂的话,又看到母亲真的去村里找童子尿,只觉心里畅快不已。她忍不住上前两步:“嫂嫂,万一他不喝呢?” “这可由不得他。”楚云梨冷笑:“我会盯着他的。” 要么乖乖喝“药”,要么就只能痊愈! 二丫摇摇头:“之前的那些药,娘每次都盯着他喝。他又没病,那么多药喝下去,也不怕吃出病来。” 这几日里,二丫因为和母亲闹别扭,并不帮家里干活。 楚云梨也不干,寇母使唤了两次,见喊不动,便开始骂。 骂也骂不动。 反而现在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寇母在大儿子走了后,满心满眼都是小儿子。儿媳妇和女儿都不是人了。 傍晚,寇母不止带回来了大盆童子尿,还拿了一只半新的药罐。 “药罐不外借,新的太贵了,我跟你七婶子买的。”寇母把肉放进去,又放了一锅尿:“我已经跟村里亲近的几家打好招呼了,从今日起,孩子的尿都给我攒着。” 寇双喜睡一觉起来,和前几日一样,饭菜都已经送到了屋中。 这几日他吃了睡,睡了吃。还都是以前吃不着的好东西,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得喝药。 看到他醒了,寇母放下手中的盆:“先洗手。然后吃饭。” 寇双喜从醒来起,一直觉得屋中有股怪味,他吸吸鼻子:“什么味儿?” 寇母怕他知道真相不肯喝,轻声哄道:“今儿我去打听偏方了,就是山上一种草的根,后来给你熬汤煮饭,平时也要喝那个根熬的水。”她一本正经:“那味道煮出来,闻着有点像尿。” 寇双喜:“……娘,大夫配的药也罢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才不吃!” 童子尿确实算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这玩意儿也绝不会把人吃坏。寇母板起脸:“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不许不吃!” 说着,将儿子手中的帕子接过,端了一碗肉汤塞到他手上:“快吃!” 寇双喜吸吸鼻子,觉得真有点像尿味,他看了一眼母亲严肃的眉眼,知道没法商量,便开始喝汤。 这肉汤……实在是怪。 没有往日好吃,不过,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去。 二丫罕见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吃饭,一会儿别开头,隔一会儿又扭头。 寇双喜见了,不满道:“二丫,这是给我治病的。你不能吃!” 二丫急忙摆手:“知道你病着,我不跟你争。” 就是送给她,她也不吃。 方才扭开头是憋不住笑,怕被寇双喜发现,她忍得好辛苦。 楚云梨也凑过去看,这几日她跑去河里抓小鱼熬汤给寇桃吃,孩子这几天并没以前那么馋肉。看到寇双喜吃肉,眼中满是好奇。 寇双喜见了门口的两大一小,看了看手中的碗,今儿这肉的味道太怪,他招招手:“桃子,过来。三叔给你肉肉吃。” 寇母一脸不满。 楚云梨伸手蒙住孩子眼睛,将人带离,临走之前,还意味深长道:“这是娘特意给你熬的,我们怎么敢吃?” 初夏过后,天越来越热。夜里,楚云梨带着寇桃站在院子里纳凉。 二丫凑了过来,低声笑道:“若三弟知道他喝的就是尿……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人已经乐不可支。 楚云梨面色如常,轻拍着怀中的孩子。 好半晌,二丫止住了笑,揪着袖子低声道:“嫂嫂,我有事想求你帮忙。” 楚云梨没接茬。 二丫继续道:“大哥走了大半个月,娘一门心思扑在三弟身上,这家我不想呆了。你能不能帮娘说说,让她找媒人早些定下婚期?” 再有两三个月就是秋收,现在寇双喜躺在床上不肯动弹。等到那时他还是这么懒的话,家里的活就要落到三个女人头上。 现在二丫还要跑……楚云梨直白问:“你怕秋收?” 二丫心虚地别开眼:“嫂嫂,我都要成亲了。别人家姑娘大了都会在家捂白一些。可是今年……我要是黑黝黝嫁人,外人会笑话的。再有,柳家今年的地不少,那里以后才是我的家。”说得太顺溜,她连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急忙找补:“嫂嫂,只要你帮了我的忙,等我出嫁之后,会从嫁妆里拿出一些布给桃子做衣衫。” -- 第250页 寇桃今年才四岁,整个人又瘦又小,用不了多少布。 “这种事情,你去找村里那些亲近的长辈,也好过找我。” 二丫有些不甘心:“万一娘不答应,岂不是丢人么?” 楚云梨恍然,若是她这个嫂嫂提议而被拒绝,外人不会知道。寇母也不会往外说,毕竟姑娘家想赶紧嫁人好说不好听。家丑不可外扬嘛。 再有,如今寇家艰难,若二丫自己跑去找人,难免让人觉得她太凉薄,对于女子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楚云梨一脸无奈:“娘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张口就骂人。从不会好好跟我说话,我怕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骂回来。到时候也暴露了你想嫁人离开家里的心思。连累得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二丫默然,觉得此话有理。便不再吭声了。 说实话,楚云梨也不想留下。可柳叶儿在这山里长大,有些倔强。她和寇双全几年的夫妻感情是真的,就算楚云梨要借着嫁人离开,也得是一年之后。 而楚云梨不想和他们同住一屋,别的不说,给孩子养身子都得遮遮掩掩。否则被寇母发现,又是一通骂。 她心里琢磨了一下,翌日带着寇桃去了一趟镇上。 两日后的早上,突然就从外地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走到寇家院子外顿住。 彼时,寇母正和往常一样在熬药,看到人后,微微一怔。 算命先生看着寇家的房子,渐渐地面色越来越慎重。靠近篱笆墙:“这位嫂子,相逢即使有缘,能否赠我一碗水喝?” 寇母为人刻薄,满脸怀疑:“那小路尽头就有水井,你自己去喝。” 算命先生面色不变:“我这也是想结个善缘,您家的宅子……” 话说到一半,语气顿住。 寇母看他欲言又止,心里忽然就想起了儿媳说的偏方,寇双喜喝童子尿已经好几日,丝毫不见好转。这两日村里老有人在说去镇上的庙里祈福,还挺灵验。她正琢磨着去一趟呢。 “先生,我家宅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算命先生颔首:“有一小蛇,之前有龙压着,还算乖巧。可现在龙不在,底下的鸡被它吓得不轻……敢问嫂子,最近家中可是有属鸡的病人?” 寇母忙不迭点头:“对!” 她心里思量开了,大儿子属龙,寇桃属蛇,小儿子属羊。先生的话很明白,因为大儿子没了,寇桃就与小儿子命格相冲。 也就是说,小儿子会生病,都是被寇桃给冲的! 寇母气得咬牙:“那我把小蛇弄走……” “不可。”算命先生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只需断了这份亲缘便可。” 寇母讶然:“她是我孙女,这亲缘如何断?” “简单。”算命先生负手而立,颇有几分高人风范:“过继便可!” 语罢,又道:“有取有舍,嫂子,还请给我一碗水。” 言下之意,则是用水来付卦资。 寇母回神,急忙奉上一碗水。 算命先生喝完水之后,飘然远去。 当日傍晚吃晚饭时,寇母偷瞄了好几眼儿媳,放下碗道:“今儿有个先生来了,说桃子和双喜命格相冲。要把她过继出去才能解。” 楚云梨立即问:“娘要把桃子送人?” “不是。”寇母已然深想过,若是把孙女送人,且不说柳叶儿愿不愿意,只怕柳家那边也会找着这个由头讹人。 村里谁都知道,她刚得了三两银子。最近上门借银子的人不少,柳家无利不起早,若是得了把柄,定然要贴上来的。 “我意思是,把双全过继出去。”寇母语气决绝:“双全有个隔房的五叔,长到十岁就没了。他爹早就想帮他过继个后人,可惜村里没人愿意。依我看,这就刚好。” 为了小儿子,寇母当真是什么都愿意放弃。也包括寇双全这个孝顺儿子。 楚云梨低下头:“娘都已经决定了,还跟我商量什么?” 她怒气冲冲,起身就走。 寇母扬声道:“只是名义上过继,桃子也还是我孙女。” 楚云梨没有回答。 二丫傻眼。 她想得比较深,看娘这架势,好像过继就这一两天。若是嫂嫂走了,家里人就更少了,秋收可是大事,在这之前,她大概不能如愿离开了。 第1224章 装病的小叔子五 二丫脑子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得把嫂嫂留下。 太过急切,她甚至不怕挨骂:“娘,只是人家随便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话一出口,寇母果然开骂:“外头又不是没水,人家还是厚着脸皮问我要水,搁你你怎么选?”她振振有词:“人家就是看到我们家有问题,这才故意借着要水好心提及。你三弟病了这么久,但凡是法子,咱们就得试试。” 二丫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门口:“可你这样,就是把嫂子赶走了啊!以后她和我们家离心,大哥这一房……” 寇母不以为然:“就一个丫头片子,还克你三弟,有什么稀罕的?”她眼神一转:“等你三弟好了,帮他讨门好亲事,以后多生个孩子,过继一个给你大哥。到时候,你大哥逢年过节也有人烧纸,丫头片子就算养大了也没用。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 最后一句话,二丫听了,心里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到底不甘心:“可嫂嫂好像生气了……” -- 第251页 “管她呢。”寇母随口道:“反正守不住,早晚都会和咱家离心。随她去。” 寇母要把孙女过继一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 这事儿根本瞒不住,那位五叔没有孩子,可他的那些兄弟年长的连孙子都有了,年纪轻一些的也已经成亲生子。寇母要帮他们安一门亲戚,得先让他们答应。 都是寇家人,寇母哭求了一通,又每家送了一只鸡。加上此事论起来是寇五叔占便宜,便很顺利地商量好了。 到了过继的日子,寇家院子来了许多人。 楚云梨带着孩子,一脸漠然。 无论寇母心里怎么想,在大儿子刚走一个多月后,就把儿子的妻女过继到别人家,怎么说都是她理亏。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寇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叶儿,娘这也是没法子,你别怪我。哪怕你们名义上不是我儿媳和孙女,但血脉在那儿,除了换称呼,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 已经得了“癫”症的寇双喜今儿难得到了院子里,对于母亲为了他要把兄长过继一事,他从头到尾没说话。 村里这么多人,也有那不信算命先生的,眼看劝说寇母无用,便开始劝他:“双喜,你大哥以前对你那么好。现在他不在了,合该你照顾他的妻女,这把人过继……实际就是赶她们出门啊!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拿什么过活?你娘糊涂,你可不能容她胡闹。” 寇双喜翘着脚看戏,闻言假装没听见。 来人苦口婆心:“双喜,你倒是说句话。” 寇双喜侧头看她:“我们寇家的事与你无关。” 一句话,把人彻底堵了回去。 边上有几个想要劝说的人也住了口。 寇家长辈都在,请出了族谱,眼看就要改名。楚云梨上前一步:“容我先说句话。” 翻祖谱的长辈头也没抬,边上其余人看她一眼,有人不解:“过继不过继,对你又没影响,你不用管。” 楚云梨气笑了:“怎么无关?”她声音加大,吸引了众人看过来后,正色问:“族谱一划,我男人寇双全就是五叔的儿子,我公公寇林只是他本家堂伯,这里不再是我们母女的家。以后我还能住在这里?”眼看众人要说话,她抬手止住:“我知道,你们会说我娘不会赶我走,可万一呢?万一她撵我走,这家我还留得住?到时候,我能去哪?” 她掰着手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我回不去。婆家不要我,你们说的过继,五叔没能长成人,别的不说,连遮雨的草棚子都没有,这是想让我们母女去死吗?” “我不会赶你走。”寇母保证。 “口说无凭,立字据我也不信。”楚云梨振振有词:“总之,今儿不安排好我们母女的去处,这过继之事,我就不答应。你们若非要逼我,那我就去双全墓前一头撞死!” 撞死是不可能撞死的。不过,村里人就吃这套。 他们可受不起把人孤儿寡母逼死的名声。 寇母一心想着赶紧把人过继,好让小儿子把病养好。这么多人在,眼看儿媳不依不饶,她怕节外生枝,皱眉问:“你想如何?”又强调道:“你可别盯着那三两银子,那是我要留着给双喜治病的。不可能给你!”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一言难尽。 寇双全用命换来的银子,孝敬母亲是应该,可也不能全给了母亲啊!人家还有孩子呢。 众人下意识看向楚云梨,想看她的应对。 楚云梨捂着脸,很是伤心的模样,语气激动,吐字却清晰:“您拿了双全用命换的银子,足足三两,便当他已经为你尽孝。如今是你不要我们,那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孝敬您。” 听到她不要银子,寇母心弦一松:“我不要你的孝敬。” “我没别的想法,只想自己住。”楚云梨抱紧孩子:“谁的孩子谁疼,我不想让桃子继续看你脸色。你只要分一间屋子给我们,再隔几分菜地给我们母女就行。” 落在众人眼中,母女俩卑微无比。甚至还觉得她有点傻,拿着两分菜地,只怕以后就是饿肚子的命! 寇母也这么认为,心下冷笑,想着等她回来求自己的时候再跟她算账。 “好,你们住的那间厢房给你,菜地分你一半。” “写下字据,可不许反悔。”楚云梨提议:“尤其是“以后我们母女不再是寇林一房,和你们家人无关,不用孝敬你”这句话,必须写得明白。” 寇母:“……” 依她的心思,过继只是一个名头。以前家里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反正儿媳这么年轻,早晚改嫁。孙女这丫头片子,大不了养大把她嫁出去,多大点事。 可儿媳非闹着要分家,这是她之前未想到的。她自己一个女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其中艰辛只有她最清楚。儿媳居然还自己往死路上走,她冷笑道:“依你!”她看向众人:“大家帮我做个证,今儿是她柳叶儿要和我生分,可不是我撵她走。从今往后,我们就算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是两家人,咱们谁也别求谁,求也无用!” 众人面色复杂,也有人应和。 寇家长辈想要劝,可寇母心意已决,还催促他们写字据。 很快,楚云梨就拿到了字据,族谱也改了。 寇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满脸惊慌。 -- 第252页 倒是那位五叔的几个侄子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本也无所谓多不多这门亲戚,想着这好处不拿白不拿,才答应了过继,没想到弄得人家孤儿寡母没了依靠,临走之前留下话:“咱们以后和双全也算堂兄弟,你是我们堂嫂,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 有那好心的,拉了楚云梨到一旁,满面焦灼:“你说你傻不傻?那三两银子是桃子爹用命换的,刚才若你开口要,我们肯定帮忙……这过日子需要柴米油盐,你们母女俩一个子儿没有,日子怎么过?” 楚云梨低下头:“那三两银子,其实我们不应该拿。他们几人愿意把桃子爹带回来,已经帮了我们家的忙,这银子我拿了花着亏心。” 妇人讶然。 说实话,当初寇母非逼着人家拿银子,村里人一是有些酸寇母乍然多了三两银,二来,也实在觉得那几人冤枉。私底下没少说寇母不讲究。 事情过了一个多月,村里人已经很少有人提及此事。就连给银子的几人都没了当初的不忿,就当破财免灾。没想到寇双全的妻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众人散去,寇母含笑送走了人,回过头看到楚云梨,冷哼一声:“柳叶儿,今儿那些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要饭也别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会给。” 楚云梨懒得搭理,拉着孩子进了屋。 寇母见儿媳愈发忤逆,气得跺脚。 现如今她不再是柳叶儿的婆婆,也只能生闷气了。 寇桃听着厨房中噼里啪啦,有些害怕:“娘,奶又发火了。” “别怕。”楚云梨笑着帮她整理衣衫:“以后唤她三奶奶。” 现在寇桃还小,还是要教她喊人的。 她拉着孩子出门:“我们去看看鱼。” 村里有一条小河从山上来,这些日子楚云梨编了好几个鱼篓子放在水草中,里面已经有鱼,每日她都只取母女俩吃的,多的还养在里面。 她去隔壁借了水桶,将那些鱼放进桶中,挑着去了镇上。 镇上少水,鱼就更少了。虽镇上偏僻,也挺穷,但还是有富人的,她挑着鱼直接去了商人住的那条街,一刻钟后,就卖到了三百多文。 拿着这些银子,她置办了母女俩用的锅碗瓢盆,还买了米面,又买了两斤肉。 而楚云梨刚挑着鱼离开,村里人就都知道了。 本来嘛,她一个寡妇非闹着要和婆婆划清界线,分家还什么都不要,村里人本就暗中关注。 有那抠门的,想着若她上门来借粮食不好拒绝,干脆盯着路口,看到人来直接假装家里没人。也有那好心的,打算着过半天没看见母女开火就上门把人请来吃上一顿。 这其中,就有那五叔的两个侄子。 刚吩咐家里的媳妇做饭,就听到有人说,柳叶儿借了水桶挑了两桶鱼去镇上卖。 有妇人信誓旦旦:“两桶鱼满满当当的,大的足有两斤多。” 所以,楚云梨挑着买好的东西回来时,她藏的那几个鱼篓已经被人发现了。 寇母心里不爽利,看到她回,质问:“那些鱼你为何不拿回家?” “我女儿这么小,正长个儿呢。”楚云梨面色漠然,撇了一眼那边屋檐下悄悄探头的寇双喜:“我抓的鱼,可不想给那躺在床上的懒汉吃。” 第1225章 装病的小叔子六 懒汉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话算是戳着了寇母的肺管子,她尽心尽力照顾儿子,就是想让他早日痊愈。 偏偏儿子头疼一直未好,她已心力交瘁。儿媳居然还要这么说,当即大怒:“小三是病了,才不是懒。” 楚云梨嗤笑一声:“这话也就你信。”她看向一旁的二丫:“你问问她信不信?” 二丫确实说过寇双喜是装病的事,寇母压根不信,只以为儿媳这是不忿她照顾儿子才出言挑拨。讥讽道:“不就几条鱼吗?我看你们把这些吃完,拿什么填饱肚子。记得,别求到我面前来。” 楚云梨放下水桶:“这话你也要记得。” 寇母:“……”好气啊! 此时已经过午,楚云梨先去还了水桶,还顺便给了隔壁一条死了的鱼当做谢礼。 对于山里人来说,鱼挺稀罕,并不会嫌弃它是死的。隔壁的嫂子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拒绝不了这放到嘴边的肉,笑道:“你太客气了。咱们邻里邻居住着,以后你若要借东西,尽管言语。” 回到家里,母女俩用买来的包子做午饭。 吃过饭后,楚云梨找来了石头开始砌灶台,在寇双喜装病这段日子里,她没打算离开这小院子。 她正和黄泥,二丫偷偷跑过来:“嫂嫂,要帮忙吗?” 楚云梨头也没抬:“不需要。” 事实上,二丫也只是问问,她方才可闻到母女俩吃的肉包子了,那味道实在香,她闻着都忍不住咽口水。眼看嫂嫂没有分给她的意思,她也不好开口要,便蹲在一旁没话找话:“嫂嫂,你还会砌灶台?” 楚云梨面色淡淡:“不会就学。谁还能求着别人帮一辈子?” 二丫默然,又问:“嫂嫂,我听说你得了许多鱼,卖了多少铜板啊?” 楚云梨瞅她一眼:“财不外露,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再说,我买这么多东西,早已经花完了。” 这倒是真的,那么一大堆东西可需要不少铜板来买。二丫只是好奇之下随口一问,本也没指望她回答。 -- 第253页 楚云梨却有些不耐烦:“你呆在这儿,被你娘知道,该要发火了。” 二丫摆摆手:“我娘不在,去村里买鸡了。”提及鸡,她又忍不住道:“村里的母鸡被她越买越贵。前天那只,八十文买来的,人家不卖,她非要买。” 这些如今都不关楚云梨的事了。 灶台砌好,天色已经过午,楚云梨开始烧火烘干,也顺便开锅。 肥肉沿着锅走了一圈,院子里瞬间满是肉香。二丫正在晾衣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等到楚云梨开始炒肉,就连屋中的寇双喜都忍不住探出了头。 想了想,他走了过来:“嫂嫂,你手艺真好。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楚云梨随口道:“以前娘舍不得给我炒,认为我会偷吃。” 寇双喜:“……”他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山上离镇上太远,想买肉并不方便。再有,寇母一直认为肉不如母鸡养身,寇双喜已经好几天没吃到肉,加上这味实在太香,他想了想,提议道:“一会儿我娘要炖鸡,我拿整锅鸡跟你换肉,成吗?” 论起来,一只鸡换这点肉,怎么都是鸡肉划算。楚云梨终于抬了头,冲他一笑:“不换!” 闻言,寇双喜很是不能理解:“鸡汤养人,桃子这么瘦,喝汤正好。再说,那老鸡可有一大锅……” “是,鸡汤比较划算。”楚云梨赞同地点点头:“可你那汤里加了“药”,我可不吃。” “那药又吃不坏人。”寇双喜皱眉:“地里刨出来的根,我喝了这么多天,也没喝出毛病来啊!” 楚云梨将肉盛出:“你没觉得那味道有问题?” 寇双喜听着她语气不对,心下有些不安:“味道有何问题?”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端起碗进门,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寇双喜被她最后的那个眼神看得毛毛的,心下忐忑不已。 恰在此时,寇母拎着一只鸡从外面进来,看到院子里的寇双喜,顿时担忧不已:“小三,外头风大,小心着凉。赶紧回去躺着,鸡汤一会儿就得。” 寇双喜心里泛起了嘀咕,说起来,他好像还没见过家里给他熬汤加的药。这些日子他过得肆意,家里人对他百依百顺,他直接问:“娘,你给我熬的汤里加的药是什么?” 闻言,寇母眼神躲闪:“你就别管了。总归是好东西。” 见状,寇双喜心里更加疑惑,道:“我想看看。” 寇母:“……”若是看了,他还会愿意吃? 之前她见儿子喝了半个月的童子尿不见有效,正想撤呢,无意中听到儿媳的话:大夫都说癫症是慢慢的疯,只要寇双喜没有越来越严重,那么,这偏方就是有效的。 所以,寇母打算一直让儿子喝着,只要他不疯,喝一辈子都成! “全都是泥疙瘩,不好看。”寇母催促:“赶紧回去躺着。现在人也不是你的嫂嫂,你就别想着帮忙了。” 寇双喜过来并不是帮忙的,不过,他也不好解释。半信半疑回了屋,刚躺下闭上眼,就想起了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到底忍不住,他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然后,刚好和从外头拎着一只桶进来的寇母撞了个对脸。 寇母看到儿子的一瞬间,就想把桶藏起来。 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寇双喜下意识奔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整桶泛着熟悉味道的浅黄色的水。想到那汤的味道,他失声质问:“这是尿?那汤是加了尿熬的?” 寇母:“……” 她放下桶,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向来说一不二,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往日的强势,振振有词道:“这是偏方,对你有好处!” 寇双喜又惊又怒:“这玩意儿是偏方,你哄鬼呢?你竟然还给我熬汤喝……” 想到这半个月以来入口的怪味,他心里泛起一股恶心,趴到一旁吐了个昏天暗地。 吐到后来,已然开始吐黄胆水。 见状,寇母担忧不已,上前帮儿子拍背:“别吐了。真是偏方,你喝了这东西,最近都没有胡言乱语,这病情没严重,就证明这药有效。” 寇双喜吐得眼泪汪汪:“……”他根本没病! 药怎么可能有效? 好不容易止住了那股恶心,他挥手道:“把那玩意儿倒掉。” 寇母不太乐意:“村里的孩子攒了两天才这么多,若是倒了,你就要断药了。” 听到这话,寇双喜险些气疯了:“我宁愿死,也不要吃这种东西。” 眼看儿子情绪激动,寇母怕他病情加重,急忙哄道:“好,我倒掉!你别凶,别激动,也别动怒,我依你就是。” 寇双喜气得跳脚,跑去一旁喝水。他总觉得自己从嘴里到肚子里都一股恶臭的味道,急需冲洗一下。 寇母见儿子死命灌冷水,急忙上前去抢水瓢:“别喝凉水。” 寇双喜想喝水,眼见母亲阻挠,气怒交加之下伸手一挥。 本来寇母是奔过来的,脚下没站稳。被这么一推,直接摔到了地上。 边上一直看戏的二丫忍不住了,上前扶起母亲,斥道:“寇双喜,你别太过分。” 寇母一把推开女儿,拍着大腿满脸焦急:“双喜,不能喝凉水啊!你要是病了,这不是剜我的心肝吗?” -- 第254页 二丫噎住,眼圈气得通红。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娘,他是装病,就是想吃点好的!” 闻言,寇母回头就是一巴掌:“你三弟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老娘没有你这么凉薄的女儿,给我滚!” 二丫摸着自己被打的脸,瞪向寇双喜:“你个混账!”语罢,爬起身跑了出去。 楚云梨将孩子安置在屋中吃饭,自己抱臂站在门口从头看到尾,心里只觉得爽快。 寇双喜瞪了回来:“你是不是看我笑话?” “没有。”楚云梨嘴角含笑:“我是真想让你好起来的。村里的那些孩子也是,要知道,为了给你凑这玩意儿,他们都不能在外头地里随意拉撒。” 闻言,寇双喜一脸悲愤,怒瞪着母亲:“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吃这玩意儿?” 想到方才那一桶,确实要不少人凑,寇双喜捂着脸蹲在地上,崩溃地问:“娘,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寇母瞪向楚云梨,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楚云梨耸耸肩:“你爱怎么想都好。” 竟然没否认! 寇母气得将手边的水瓢丢了过去:“滚!” 楚云梨回身,无赖地扬眉一笑:“我偏不滚,你待如何?” 寇母:“……” 第1226章 装病的小叔子七 把母女俩过继到别人家就已经很过分。若是寇母非要把人赶走,这就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村里人向来不管别人家的事,可若做得太过分,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寇母再恼怒,也不敢把母女俩如何,因为各家住得近,她甚至不敢很大声地跟儿媳吵,她还得再娶小儿媳,可不能太刻薄。一时间,憋得脸通红。 寇双喜越想越觉得丢人:“娘,谁跟你说这玩意儿是偏方的?” 寇母:“……” 她心下一惊,狐疑地看向楚云梨的方向。 寇双喜讶然,回身质问:“嫂嫂,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整我?” “这就是偏方啊!”楚云梨一本正经:“大夫说你会越来越疯,你喝了这些药,确实没疯啊!” 寇双喜:“……”他本来就没病,怎么疯? 倒是快被母亲给逼疯了。 寇母方才怀疑儿媳故意害小儿子,听到这话,瞬间就敛了心底的怀疑,颔首道:“对啊!” 寇双喜:“……把这玩意儿拿走!” 他真觉得没法见人,偏偏害他的是自己母亲,且母亲一片慈母心肠,他也没法怪罪。 平白喝了半个月的尿,他越想越憋气,一脚踹翻了那只装满“药”的桶:“再让我喝,我宁愿去死。” 一句话落,摔门进了屋。 寇母对着那桶被踢翻的药哭天抢地,二丫缩到一旁,心里暗自畅快。 楚云梨则已经又锁了门,往后山而去。 村里没有大夫,凡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得去镇上。没人认识药材,后山上虽偶尔有大夫前来采药,可漏网之鱼不少。 楚云梨将寇桃背在背上,一路往人迹罕至的山上爬。 月上中天,母女俩才从山上下来。楚云梨挎的篮子里塞满了各种药材。 翌日天蒙蒙亮,她就带着药材去了镇上。 农家人靠山吃山,可那不是长久之计。楚云梨卖药材换来的铜板,先采买了昨日漏下的东西。又去周边各个村里换了母鸡和猪崽。 拢共二十多只鸡,五只猪崽,她请了两个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回到村里。 到家后,她去请了那几个愿意帮她忙的便宜堂兄弟,让他们帮忙造猪圈和鸡圈。 她造的圈,和村里那些很是不同,大部分人家都是搭一个棚子不被风吹雨浇就行,她偏弄得像房子似的宽敞明亮。 足足三日,才把买来的猪放进了圈。 对此,知道的人很不能理解。 鸡和猪这些家畜,很不好养,经常夭折,她有这些银子,还不如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可村里人从她非要自己住还不要寇母的银子就看得出,她是个倔强的。干脆也懒得劝。 寇母看在眼中,就不如别人客气,早上在院子里晾衣服时,意有所指:“现在村里人都说,我们村有二傻。一个是那边村头的张大傻,还有一个啊……就是有银子买一堆鸡的。那玩意儿能养活人吗?” 话里话外,就差指着鼻子说楚云梨是蠢货了。 楚云梨才不愿受气,站到了屋檐下:“我这些鸡每天只需要有一半下蛋,我们母女都吃不完,我看你是嫉妒。” 寇母:“……” 好像还真是。 这鸡蛋吃不完,还能拿去换银子。她们就母女俩人,养好了这些鸡,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再说,母鸡还能孵小鸡,这以后鸡会越来越多……寇母不想承认柳叶儿的厉害,冷笑道:“小心发鸡瘟。” 楚云梨简直服气,这个世上,真心不盼着儿媳和孙女好的人怕是找不出几个。她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敢凶我?”寇母恼怒:“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 楚云梨寸步不让:“长辈不慈,也别想晚辈孝顺。”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家里养了东西,楚云梨一般不出门,将那菜地开了,往里面密密麻麻撒了菜种,等到秋日后,地里的草不多,这些菜长出来,刚好拿来喂猪和喂鸡。 -- 第255页 除了偶尔吵架,日子还算平静。两个月后,村里各家开始忙着秋收。 而寇双喜如今还病着,三天两头喊头疼。却也不愿意吃寇母那些偏方,只愿意吃肉和鸡蛋。 最近秋收,寇家本来需要四五个人做的活如今只剩下母女俩,寇母和二丫天不亮就出门,收回了麦子晒在院子里,让寇双喜帮着翻晒。 翻晒粮食算是秋收中最轻省的活计,许多人家都是给那几岁的孩子干,就这,寇双喜还觉得累。躺在屋檐下睡觉,根本不翻。 楚云梨不用秋收,每日喂鸡就行,又因为寇桃身子瘦弱,每日要吃四顿。刚刚过午,她就开始炖肉,香味一阵阵飘出,惹得边上寇双喜都睡不着,一口口直咽口水。 他这些日子已经领教了曾经的嫂嫂做饭的手艺,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她的锅里,都变得格外香。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嫂嫂,你炖的什么?” 楚云梨看他一眼,没接话。 寇双喜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想放弃。最近寇母忙着秋收,既没去镇上,也不得空去村里买鸡来炖。或者说,村里的鸡被他吃了两个月,被吃贵了不少。寇母有些舍不得,又因为忙,便顺理成章地不再炖肉了。 他已经有十来天没开荤,这天天吃肉的人,乍然吃了素,只觉得嘴里没味。他想了想,提议道:“嫂嫂,我拿东西跟你换。” 楚云梨来了兴致:“我不要东西,我要银子,这一锅一百个铜板。” 寇双喜瞪大了眼:“你怎么不去抢?” “不买拉倒,我刚好留着自己吃。”楚云梨端着锅就要进门。 寇双喜实在馋肉,加上他如今“病”着,用寇母的话说,合该好好补补,他一咬牙:“你便宜点,我给你买了。”又放缓语气:“嫂嫂,如今我病着,家里秋收我也帮不上忙,若是吃点好的,也能好得快些……” 楚云梨侧头看向门口,那里,寇母正扛着一捆麦子进来,眼神一转:“你的病是真是假我最清楚,少在这装可怜。想要吃肉可以,价钱没得商量。先说好,偷来的银子我不要。” 寇双喜不觉得自己需要偷。怕到嘴的肉飞了,急忙上前去接母亲身上的麦子:“娘,你倒是少拿点。” 被儿子关心,寇母顿觉身上的疲惫尽消,催促道:“赶紧进屋,别晒着。” 寇双喜不动,满脸讨好:“娘,能给我一百文吗?” 三两银子不少,寇母之前盘算着为小儿子娶妻,也攒了一些。可寇双全死了之后,家里就没了进项,寇双喜天天吃肉喝药已经两三个月,那些银子去了一半,还得给寇双喜娶媳妇……寇母满面狐疑:“你拿来作何?” 寇双喜伸手一指院子里的锅:“我想吃肉,嫂嫂说要一百文。” 寇母瞪了过来:“柳叶儿,你安的什么心?这么贵,你炖的是龙肉吗?” 楚云梨挥挥手:“我炖来给桃子补身,又没打算卖。是他非要买!” 寇母噎住。 寇双喜哀求:“娘,我真想吃肉,今儿头疼半天了。” 上辈子寇双喜足足病了几年,没少这样哀求。寇母根本受不住儿子这样求,虽然不甘愿,可每次都会如儿子的心意。最后,搭上了女儿不说,还搭上了柳叶儿母女。 或者说,她先搭进去了柳叶儿母女,最后连女儿都没放过。 果然,寇母一脸担忧:“哪儿疼?” 寇双喜伸手在头顶转了一圈:“这些都疼。比上一次疼的地方还要多。” “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寇母满脸心疼,急忙进了屋,没多久就拿了一串铜板出来。 楚云梨将铜板收了,利索地将锅中的肉倒进了寇双喜带过来的碗中。 寇母越看越觉得不划算,忍不住嘀咕:“连自家人的银子都赚,心这么黑。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答应让你过门。” “我还要谢你呢。”楚云梨利索地洗菜重新炒:“若我嫁给别人,肯定不会守寡。” 寇母不服气:“这可怪不得咱们双全。依我看,是你克夫,才害我儿子早死。” 楚云梨扬眉:“论起来,寇双全当初进山,可不是我让他去的。甚至他走的那天,刚好我爹过寿,我还让他这一次别去跟我回娘家来着。” 是寇母听到柳叶儿想回娘家,把人给骂了一通,又催促儿子进山……这些事,寇母在大儿子死后没少回想。 每每想起来,她心里都阵阵后悔,若是当初大儿子没进山,而是去了柳家,是不是就不会死? 此时被儿媳提及,寇母心虚之余,恼羞成怒:“就是你克夫!” 楚云梨意味深长一笑:“我为他生儿育女,没有占他丝毫便宜,反正我问心无愧。” 用儿子的死讹银子,且讹来的银子还没给柳叶儿母女俩花的寇母则愈发心虚,面色难看无比。 两人争执这半天,边上的寇双喜已经造完了一碗肉,连汤都没剩。 二丫后进门一步,听着婆媳俩吵,亲眼看到三弟吃肉,还一滴汤都没剩给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累死累活,这几天都晒黑了,他反而这个在家里的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 “娘,山哥跟我说,想定下婚期。” 寇母心里本就恼怒,闻言斥道:“家里这么忙,是提这事的时候?等秋收完了再说!” -- 第256页 二丫就是不想累死累活才提及婚期,此时低声道:“我晒黑了,山哥开始嫌弃,我怕……” “怕什么?”寇母猜得到女儿的小心思,也不戳穿,理所当然道:“他嫌弃,我还嫌呢,要是等不了,那就退亲。一家有女百家求,姑娘家又不愁嫁……” 二丫:“……” 第1227章 装病的小叔子八 二丫是想尽快嫁人,可没想把这门婚事搅黄。 某种程度上来说,母亲的话也不算是错,村里的姑娘偶尔因为聘礼和嫁妆没谈妥退亲的也有,家家情形都差不多,也无所谓低嫁不低嫁。 可那是别人,二丫之前和母亲赌气,跑去柳家干了好几天的活,柳母在外头经常夸赞,村里人看在眼中,也听在耳中。若是她退亲,嫁还是嫁得出去,可就不是她挑别人,而是别人挑她了。 眼见母亲声音不低,二丫怕这话传到柳家人耳中,急忙阻止:“娘,你小声点。人家又没想退亲,只是想尽快完婚。人家着急也正常,若不是大哥突然没了,我们都已经成婚快两月了。” 寇母冷哼一声:“我知道。可那又如何?现在我们家情形不同,你若嫁了,我还要照顾你弟弟,家里这么多活给谁干?” 二丫默了下。 她就是不想留在家里干活啊! 话已说出口,她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试探着道:“娘,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等我嫁去柳家,让山哥回来帮你干活。” 寇母摆摆手:“你少哄我。柳家自己那么多地忙不过来,哪有空帮别人?总之,秋收之前,你给我死了心!” 二丫心里失望,不甘心道:“那就把婚期定到秋收之后……” “不行。”寇母板着脸:“那么多地要翻,你想累死老娘?” 闻言,二丫一脸崩溃,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你干脆把我留成老姑娘算了!” 寇母见状,皱眉道:“家里困难,你多帮一下怎么了?等你弟弟成了亲,有了弟媳妇,我有人搭把手,你再……” 二丫哭得更加厉害:“我是姐姐,应该我先……” 寇母斥道:“少给我哭哭啼啼的。咱家情形不同,你着什么急?等你弟弟好了,你娘家有靠,嫁去柳家也不会被人欺负。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告诉柳山,最近不要让媒人上门,否则,我若不答应,两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语罢,解开捆麦子的绳子,又出了门。 二丫瞪着寇双喜:“你聋了吗?你是不是想害我一辈子?” 寇双喜吃饱喝足,翘着腿吊儿郎当:“娘养大我们兄妹三人不容易,你别跟娘吵,太没良心。” “没良心的是你。”二丫怒气冲冲:“你要是真疯了,我无话可说。你装也要有个度,你看看我跟娘这身汗,你是瞎子吗?” 寇双喜扶着头:“你别这么大声,我头疼。” 恰在此时,听到远处寇母在喊:“二丫,你快点。别磨蹭。” 二丫:“……” 母亲骂人很厉害,嗓门又大,她可不想在村里落下一个懒惰的名声。临走之前,到底气不过,捡起地上的麦子丢了过去:“你个畜牲!” 丢完就跑。 寇双喜抱起地上麦子,追出几步丢在她头上身上:“你才是畜牲。” 二丫受不了这个委屈,那边寇母又在催促,只能一边哭一边走。 天气炎热,楚云梨将饭菜摆到屋檐下,边吃饭边看戏。 边上寇桃也从一开始的害怕,到现在的面不改色。 “记得吃菜。” 孩子从小太缺肉,现在吃饭时,有肉是绝不吃菜的。好在还算听话,楚云梨一提醒,她就夹菜吃。 养了这许久,孩子蜡黄的脸色变得白皙,头发渐渐浓密,个子也拔高不少,比原来要好看许多。 “娘,我想去看看小鸡。” 村里人卖母鸡,大部分会挑母鸡抱窝不下蛋之时,楚云梨将那种鸡买来,立刻就让其抱窝,已经出壳了三窝,加起来近五十只小鸡。 小鸡绒绒的,看起来特别可爱,寇桃很是喜欢,经常一守就是半天。 楚云梨看向边上的汤:“喝完了再去。” 看着寇桃几口把汤喝了蹦蹦跳跳走远,楚云梨忍不住一笑,开始收拾碗筷。 翌日早上,寇母特意起了个大早,去镇上请大夫,顺便买肉。 这段日子,她算是把镇上的大夫都请了一遍,可惜都没能治好小儿子。 昨天儿子还说病情越来越重,她担忧得一晚上没睡好,去镇上的路上,她心里盘算着那些大夫哪个比较靠谱,算来算去,都觉得不合适。 今日的镇上有些不同,好多人围着一个小摊。寇母好奇之下挤了进去,就看到那地上摆着不少大蛇和龟壳,还有各种毒物。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自称是府城中的老大夫找地方养老,还说他什么都能治,尤其擅长治疑难杂症。 寇母观那人气质高华,不像是骗子。又见他当场治好了一个口吐白沫的人,如见救星:“大夫,还请救救我儿子。” 老大夫眼神不着痕迹的在她浑身上下一扫:“将病症说来听听。” 寇母如实说了,事实上,最近几个月她在镇上到处请大夫的事许多人都听说过,边上还有人帮忙:“是,听说就是头疼,一直都没好转,大夫请了好几个,银子也花了不少。既然她请,您便看看去吧。” -- 第257页 又劝了半晌,老大夫才收摊跟寇母回家。 彼时,楚云梨正在院子里挑种蛋,看到那大夫进来,心下冷笑。 五六两银子对于农家来说挺多,寇母也不是手散的人,地里还有粮食。按理说不应该到卖儿卖女的地步,柳叶儿母女会落到那样的境地,则是因为寇母引狼入室,着急给小儿子治病,找了个骗子回来。 就是这个老头,骗光了寇母所有的银子。 大夫察觉到了楚云梨的视线,看了过来,好奇问:“这是谁?” “是我一个亲戚。”寇母随口答,又拉人:“大夫,我儿子在里面。” 二丫听到动静从后院出来,只看到了老大夫的背影,心里一阵憋屈,简直不吐不快。凑到了楚云梨面前:“嫂嫂,我娘她……看不出来寇双喜是装病吗?又请个大夫,配药花钱啊!用来买肉不香么?” 说到后来,一脸的痛心疾首。 楚云梨侧头瞅她:“二丫,刚才我听隔壁的婶子说,镇上新来了一个带着许多名贵药材的大夫,兴许就是他。”她压低声音:“你还是回去看一下,这没有医馆的大夫,兴许是个骗子。” 二丫讶然:“不能吧?” 随即一脸不以为然:“寇双喜是装病,娘反正都要拿药,跟谁拿都一样。” 言下之意,反正这银子都打了水漂,也无所谓拿哪种药了。 楚云梨再次提醒:“万一他胃口大,全把你娘的银子骗光了呢?” 闻言,二丫面色慎重,飞快进了屋。 刚好就听见那老头振振有词:“确是癫证,老夫这刚好有药方对症,只需三副药,必定药到病除。” 寇母大喜,她求诊几个月,那些大夫说什么的都有,但从来没哪个大夫敢这样笃定的保证。她一脸急切:“劳烦您开方!” 老头捻着胡须:“丑话说在前头,这里头需要一味百年太岁做药引,我这里倒是刚好有。但是,价钱可不便宜。” 小儿子即将痊愈,寇母一想到就心情激动,一咬牙:“多少?” 老头语气叹息:“一两银子一副,喝药期间不能断,若是四副,我包他这一辈子都不再犯头疼。” 寇母如今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也只有三两不到,以前还觉着手头宽裕,可现在看来,连买药都不够。 她心里开始盘算着去别人家借。 床上的寇双喜忍不住了,家里的银子他试探着问过,知道个大概。这几副药一拿,别说吃肉,只怕粗粮都要吃不上。眼看母亲还真想买,立即道:“娘,我不喝这药。太贵了!” 老大夫瞪他:“药这东西,喝下去只要能治病,那就不贵。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几文一副,可喝下去毫无反应,那才叫贵!你这病,只要喝了我的药,定会痊愈。” 寇双喜:“……”他压根没病。 还怎么痊愈? 母亲很凶,他装得越久,就愈发不敢承认自己装病,最近秋收,家里忙得厉害。他不想干活,自然没想这段时间“痊愈”。 本还想往后推一推,没想到母亲就带了这么个人来。 “大夫,”寇母也不蠢:“是这样,我家里银子不太够,最近正收粮食,等我把粮食卖了,再给你补上剩下的银子,成吗?” 老头摇头:“那太岁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二两,算是我的家当之一,最近我还想在镇上盘下一个铺子,以后在此常住,正缺银子,实在不方便。” 听到他要住在镇上,寇母心里信服了几分。 听那老大夫又道:“这样吧,你银子给了我,以后你们家人有个头疼脑热,但凡到了我那儿,我都不收诊费。” 第1228章 装病的小叔子九 大夫言下之意,好像真的会在镇上开医馆。 寇母心里更信服几分,道:“反正您要留下,您容我半个月,到时候我一定把银子送上。” 这药喝下去,半个月后,定见分晓。 说到底,这药太贵。寇母愿意给倾家荡产治好小儿子。可前提是药一定有效。 万一这是个骗子,她银子花完,儿子的病还是原样……所以,这银子不能给。 二丫听到这么多银子的时候,只觉眼前一黑。之前大哥进山时,母亲正盘算着得空去镇上给她置办嫁妆,后来一出事,婚期往后退,嫁妆的事自然遥遥无期。 若是这么多银子花出去,无论寇双喜有没有痊愈,她的嫁妆都打了水漂。 “娘,治病是要紧。可咱家也不能为了给三弟治病而饿肚子吧?”二丫眼神一转,意有所指:“谁知道大夫的药有没有用?” 就差没直接说大夫是个骗子了。 大夫倒也不生气,失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骗子吧?” 难道不是? 二丫别开眼看向窗外:“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这么贵的药。” 大夫立刻开始收拾药箱:“这几副药贵,是因为里面有百年太岁做药引。既然你们不想抓,那给我诊费就成。” 他并不生气,一副豁达模样。 床上阻拦不了母亲的寇双喜心微微一松。虽然他不满二姐不愿意给自己治病,不过,这么贵的药确实没必要。 大夫如此,倒让母女俩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寇母担忧小儿子的病,已经好几个月夜不成寐,眼见大夫要走,她心里更加信服,一把抓住药箱:“大夫,我女儿她不懂事,不会说话,你别跟她计较。” -- 第258页 大夫眼神平淡地看了过来:“你们不信我,这药我是不会配的。免得让人觉得我强买强卖,百年太岁是好药,多的是识货的人。” “信!”寇母忙不跌答,又一脸为难:“就是这银子不凑手,若是我家里有,肯定二话不说全部给您……”她想要试探着只开两幅药,五六天后喝完了再去找大夫配。 话还没出口,大夫叹息一声:“农家人看天吃饭,只够填饱肚子,最怕有人生病。我自己也是出身庄户人家,你的顾虑我都懂。”他放下药箱,提议道:“这样吧,可能下个月初,我的医馆就要开张。那时你儿子应该也差不多痊愈,你就帮忙在这十里八乡宣扬一番我的医术。只要是你带过来的病人,我都将病人的诊费给你,算作答谢。” 他强调道:“我初来乍到,众人想要知道我的医术,也得先让我治病,于我来说,我经手的病多了,名声传了出去,以后上门求诊的人便会越来越多。于你来说,也能赚点银子补贴家用。皆大欢喜的事。” 听到大夫已经在筹谋开张之后打响名声,寇母再不怀疑,急忙出声道谢。 边上二丫也由一开始的不信,变得半信半疑。不过,这么多银子她真的舍不得,无论大夫是真是假,只要这药一配,她的嫁妆就没飞了。 眼看大夫铺开四张油纸准备配药,二丫急了:“娘,您真要配吗?” 寇母瞪她一眼,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大夫一边抓药,又道:“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以后来往的机会多着。这样吧,这些便宜的草药我就不给你算银子,你只需要给我三两六钱就可。” 这一下就少了四钱银子。 落在寇母耳中,顿觉自己占了大便宜。急忙道:“您先配着,我出去借。最多一刻钟就回!” 二丫:“……”她的嫁妆! 寇双喜坐起身,眼神焦急:“娘,我不要喝这药。” 大夫还没开口,寇母已经斥道:“只要能治好你,娘就是卖宅子都愿意。你知道这药贵,便给我一滴不剩喝下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飘远。 大夫配药,还一本正经地劝:“还是那句话,药只要有效,多少银子都不贵。你娘之前给你喝了几个月,那些倒是不贵,多的十几文少的几文一副,那你的病丝毫未好,等于那些银子都打了水漂。那个才叫贵。” 寇双喜:“……” 二丫忍无可忍:“他压根没病,故意装的,就是想吃肉。” 大夫:“……”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的第一回 见这样的。 据说这人都病了几个月,这样穷苦的人家,竟然能装几个月,冷眼看母亲为自己奔波,还是人吗? 比他还混账! 不过,药也配了。这银子是一定要拿到的,他沉声道:“据老夫查看,他是真的身上有疾。” 二丫讶然:“大夫,他真的是装的……” “常人会这样欺骗家里人吗?”大夫打断她的话,一脸严肃:“做出这些疯狂的事,就是癫症的前兆。” 寇双喜被大夫严肃的神情吓住。 他为了吃肉装病,难道从这有这想法起……他就病了吗? 二丫也一脸茫然,不知道该不该信大夫的话。可转而又想,无论寇双喜真病假病,无论大夫是不是骗人,这药一拿,就等于把她的嫁妆也拿走了。 她正想和大夫理论几句,外面寇母已经回来,还带着四五个村里的人,这些都是愿意借银子给她顺道过来看热闹的。 楚云梨抱臂站在窗前,看着屋中情形。 寇母见状,怒斥:“你看什么?” 楚云梨下巴指了指屋中:“那大夫是个骗子。” 闻言,寇母心弦一颤。这么多银子可不是小数,她其实心里没底,如果真的是骗子…… 大夫一脸云淡风轻:“小嫂子说话可得有凭据。”他开始收拾药箱:“还是那句话,若不信老夫,这药你们可以不拿。” 他收拾药箱时动作麻利,和镇上的大夫没什么不同。很快,桌上只剩下了四副药,他看向寇母:“你若想治好你儿子,便不应该听信别人的话。你怎知道人家是真心为你好,还是看不得你好呢?” 言下之意,就差明摆着说楚云梨这是故意挑拨,不想让寇双喜痊愈了。 偏偏寇母就吃这一套,急忙上前:“大夫不用管她,我们都不是一家人,她的话您就当放屁,别搁在心里。”她飞快进了屋,拿出家里的银子和方才借来的,凑到一起堆到大夫面前:“您数数。” 大夫余光一扫,伸手就收入荷包:“为医者,以让病患痊愈为荣,银子都是身外物。多点少点都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顿觉他品性高洁。 边上那几个听说寇母花这么多银子配药的邻居,本来是想跟过来辩辩大夫真伪,此时也说不出那些难听的话了。 寇母想着以后还要打交道,满口称赞,亦步亦趋将人送走,大夫都走了老远她还在喊:“多谢大夫,要是我儿痊愈,到时候我带他去医馆谢您。” 楚云梨:“……”还谢呢? 大夫心里只怕笑翻了。 “他是骗子。”楚云梨再次强调:“你要现在追上去,这银子还追得回来。” 寇母关上院门,大怒:“黑心烂肠的东西,你就这么见不得双喜好,这么狠毒,老天怎么没收了你?依我看……” -- 第259页 她口中连珠炮似地骂了一大堆,楚云梨看着边上的邻居们:“劳烦几位帮我做个证。以后她发现自己被骗,要是非说我没拉住她,你们可要帮我说句公道话。” 几人面色复杂。 说实话,村里人攒点银子不容易。寇母花了这么多配药,他们心底里都希望那大夫是真的,药也是真的。 距离楚云梨买下猪崽已经三个多月,猪都长到了一百多斤,每日要吃不少。就算不去地里割草,只从土里割菜,楚云梨也挺忙。 她看向邻居中一个平日里还算正直,经常帮人仗义执言的妇人:“三嫂,我这边挺忙。你家里若是忙完了,愿不愿意来帮我?” 三嫂讶然:“怎么帮?” 她更想问的是工钱怎么算。 村里人的力气不值钱,帮邻居干活是常有的事。但那最多就几天,这天天放下自己的活帮别人……那就不是过日子的做法。 楚云梨心想早就盘算过了:“你帮我割草煮食喂猪喂鸡,一个月给你三百文。” 于当下来说,肉蛋都是挺贵的东西,而工钱却低。镇上酒楼的后厨中好些帮工只需要管饭就行。一个鸡蛋能卖三文,这些鸡她最近养得挺好,正值下蛋的鸡差不多每天都下。一个月下来,足有四五百只蛋。 楚云梨认为,手头宽裕的情形下,没必要让自己累死累活。 三嫂心下思量,只觉这工钱不算多高,但胜在就在村里,不需要赶去镇上。再说,养猪养鸡而已,也不怕自己不会。 一个月三百……一年就能有三两银子进项,她心下大喜,急忙答应下来。 寇母:“……”请人? 她正准备吃糠咽菜,以为搬出去后会过得穷苦的儿媳竟然已经开始请人伺候……好酸。 看她面色不好,楚云梨笑吟吟道:“伯娘,是不是挺难受?别这副模样,以后你难受的机会还多着呢。” 众人算是发现了,这养鸡好像确实是个好活,回去就养! 寇母冷哼一声:“小心发鸡瘟。” 边上众人相似一眼,都觉得这话外面太过刻薄。 不看柳叶儿,也要看桃子啊,无论她们有没有过继,可实实在在是寇双全的血脉,寇母自己的亲孙女。 寇母没理会众人神情,眼见二丫拿着那药包作势打开,她急忙道:“你别碰,我亲自来熬!” 这是怕给洒了。 楚云梨提醒:“伯娘,看在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我多一句嘴。那大夫是个骗子,这药……还是别吃的好。” 第1229章 装病的小叔子十 寇家人在寇双全死之前,一家人都挺勤快,平时也不会大手大脚。 寇母一人拉拔大了三个儿女,本身也是很会过日子的人。会弄到后来卖儿卖女的地步,就是因为……这一次她不止被骗光了银子,买来的药里面还有些毒物。 不知道是大夫自己没注意呢,还是故意的,总之这药寇双喜喝下去之后,就真的病了。 想要治病,就得花银子。寇双喜如今只喊头疼寇母就忙着给他治病,等到寇双喜开始吐血,面色苍白,大夫都说他需要喝药静养还有碍寿数时,寇母哪儿还忍得住? 所以,就有了柳叶儿母女枉死的事。 听到她说那药不能喝,寇母气不打一处来:“柳叶儿,你还没完了是吧?我花银子买的药,凭什么不能喝?你说那大夫是骗子,证据呢?” 语气咄咄逼人,楚云梨挥挥手:“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爱信不信!” 语罢,看向邻居:“三嫂,你要看看我的猪圈吗?” 于三嫂来说,这可是一年三两银子,当然要看。 其余人也急忙跟上。 寇母追了过来:“你们说,这药能喝吗?” 众人都假装没听见,一窝蜂往猪圈跑。 还是那句话,别人家的事情少掺和。柳叶儿口口声声说大夫是骗子,他们心底里很不想相信,可柳叶儿一个寡妇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母女俩,眼瞅着这日子还越过越好,该是言之有物的人。 她说那药不能喝,若是他们说能喝,万一出了事……有寇母之前讹村里几人的事在,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多嘴而药又确实有问题的话,他们往后肯定会被纠缠。 寇母捧着一包药,大骂:“我们寇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碰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一边骂,一边搬出药罐开始熬药。 二丫已经伤心得躲进了房中。 众人看过楚云梨造得像房子一样的猪圈,感叹过后,很快结伴离开。 随着他们离开,寇母花了大价钱买药,而寇家前儿媳却口口声声说那大夫是骗子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于大部分村里人来说,只当是闲话听过就算。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不能淡然处之。 比如二丫的未来婆家。 柳家人是当日傍晚到的,彼时,寇母刚让儿子喝下药。 寇双喜听了前嫂嫂的话,心里不安,压根不想喝。可寇母非逼着他喝,他自己又想起大夫说的,他会装病骗家里人皆因为他生病了的缘故,半信半疑,又在母亲的催促之下,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寇母紧张地看着他:“头还疼吗?” 寇双喜头本来就不疼,此时含糊道:“好像好了一点。” 闻言,寇母大喜:“那就好。” -- 第260页 柳家夫妻就是这时候上门来的。 见柳家夫妻前来,寇母还挺热情,毕竟这即将成为亲家,以后就是最亲近的那种亲戚,谁都有个求人的时候,还是有拉近关系的必要的。急忙把人请进来,让二丫奉上茶水。 二丫方才躲在屋中哭了一场,此时眼圈红红,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心里忐忑不已,又有点期待柳家夫妻是上门催婚期的。虽然她没了嫁妆……可万一柳家看中她本身,不在乎这个呢? 柳叶儿的婶娘李氏端起碗喝了一口粗茶,率先开口:“寇嫂子,我听说你们家请了个大夫?” 寇母心里暗恨村里人多嘴,面上一脸愁苦:“是啊,双全去了,家里只剩下双喜,他生病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治。今儿那大夫跟我保证了,这几副药喝了定然痊愈。” 李氏颔首,看向边上未来儿媳:“二丫这丫头我一早就看中了,若是她哥哥没出事,现在已经是我们柳家的媳妇。今儿我和孩子他爹前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婚期和嫁妆。” “我那大儿媳你也知道,进门一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消息。我呀……着急抱孙子呢。” 二丫羞红了脸。 寇母一脸为难,今儿她去镇上耽搁了一天,地里的活才刚开始,母女俩还有得忙。哪儿有空筹备婚事? 关键是,她今日花光了所有的存银,还借了外债,哪有银子置办嫁妆? 李氏一副通情达理模样:“寇嫂子若是有何顾虑,都可以说的。” 寇母瞅她一眼,试探着道:“双喜病了,家里就我们母女,地里忙不过来。” “这有何难?”李氏一挥手:“等我家忙完了,全家都过来帮你的忙,也就两天的事。” 寇母大喜,深觉柳家为人厚道。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兴许以后每年柳家都会上门帮忙。她心里欢喜,面上就带了一点。 李氏见状:“嫂子应该没顾虑了吧?”她也轻松了些:“那咱们就商量嫁妆吧。” 不看寇母听到她提及嫁妆就慎重的面色,她掰着手指:“当初我聘礼是五百文,还有点心和衣衫。我算过了,你们只需要置办桌椅和柜子,对了,红漆箱子最好是俩,被子他们俩一人一床,其余的就看你心意,这样成吗?” 村里人都是庄户人家,嫁女儿除了少部分人较刻薄,大半是用聘礼中的银子置办嫁妆,有那疼女儿的人家,还会贴上一点。 柳叶儿不得双亲疼爱,当初寇家下聘的银子就被扣下了一些,所以,分家之时,楚云梨就得了两床被子和一个柜子。 寇母本来也想着用五百文给女儿置办嫁妆,算是全了这场母女情分。可如今……她所有的荷包掏空,只能拿出十几个钱。 就这,还得留着给小儿子买一斤肉补身。 当即面露为难,把自己原先的打算说了,末了道:“实不相瞒,今日我的银子都花完了,还借了一两多的外债。这嫁妆……以后我有了银子,再补偿给二丫,你看成吗?” 也是因为李氏愿意上门帮忙,显得特别好说话。寇母才这般直白。 李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你的意思是,什么都不给?” 寇母:“……”翻脸太快了。 反应过来后,她急忙道:“不是不给,是我如今没有。”这愿意让家人帮儿媳的娘家干活的亲家,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李氏皱眉:“你现在说得好听,当我们柳家是傻子吗?当初你承诺会给差不多的嫁妆,我们才给了聘礼。现在你拿不出,难道就该我们柳家吃亏?” 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柳父开了口:“二丫很好,但我儿子也不差。村里和二丫一样勤快的姑娘家多的是,我们凭什么要多花这么多银子娶儿媳?外人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身体有疾。” “是啊!”李氏接话:“寇嫂子,说句难听的,你自己觉着,二丫与别的姑娘有何不同?凭什么值这么多聘礼?” 寇母:“……” 家里已经借了债,她是再不会借债给女儿置办嫁妆的。李氏话说得这样难听,除非她拿出嫁妆,否则,这门婚事只能黄了。 寇母不怕女儿嫁不出去,更何况,如今她正缺人帮忙,也实在不想女儿现在就离开。当即道:“反正我没有银子。” 李氏恼怒:“你想耍无赖?既然不嫁女儿,那聘礼退回来!” “退不了!”寇母叹息:“二丫是我女儿,我要拿得出银子,也愿意帮她置办嫁妆。可我现在拿不出来。这样吧,你们要是真喜欢二丫,便把人接走。若是非要她带着嫁妆现在就嫁……我办不到,你们也可以去别人家求娶,这银子就当我借的。” 李氏是真急着抱孙子,对于二丫这个儿媳也挺喜欢。今儿听说寇家欠了债,她左思右想,想着二丫勤快,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媳。她提出的嫁妆并不过分,还留了余地,若是寇母提出少一些,哪怕只有一半,她也咬牙答应。 可这么光棍无赖……李氏有些不太想结亲了。 关键是寇双喜病了许久不见好,以后二丫身为柳家媳,也不能真的干看着啊,农忙出力是一定的,兴许还要出银子帮忙买药。 这门亲结了,肯定是个无底洞。 关键是,寇家像白眼狼一般不知感恩,压根不是好好商量事情的态度。 二丫脸上的羞红早已不在,变成了惨白。 -- 第261页 事情僵住,屋中气氛凝滞。 突然,隔壁屋中传来有人呕吐的声音,寇母大惊,急忙奔了过去,然后就看到小儿子趴在床前吐得昏天暗地。 看到她后,似乎想说话,却又忍不住干呕,这一回,竟然喷出了一口血。 后寇母一步出门的李氏奔到门前,刚好看到寇双喜吐血,顿时:“……”我的天! 柳父转身就走:“病成这样,这门亲事不能成,我去找人来写借据!” 寇母:“……” 第1230章 装病的小叔子十一 儿子吐血,寇母满心焦灼。 哪怕听到柳家要退婚,也根本顾不上,急忙过去扶住小儿子,颤着声音问:“小三,你这是怎么了?” 寇双喜说不出话来,一口接一口的吐血,很快面前就积了大片,寇母满心慌乱,又不敢离开,大吼道:“来人,来人啊!” 楚云梨离得最近,却没有第一时间赶来。她到的时候,邻居中已经有人到了,看到这般惨烈的景象,吓得大喊:“快来人帮忙。” 语气惊慌急切。 听到的人都赶了过来,很快屋子内外都挤满了人。 看到面前寇双喜面如金纸,唇和下巴上还带着血,方才听到楚云梨那番话的几人都面色变幻。 村里人大多纯朴,眼见人就要不行了,有人着急问:“任由他吐血可不成,不如我们把人抬去镇上吧。” 有人不赞同:“他吐成这样,万一被我们一颠簸反而更严重,怎么办?依我看,还是尽快找大夫。” 提及大夫,寇母又想到了前儿媳的那些话:大夫是骗子,大夫配的药有毒! 彼时她满心以为前儿媳看不得寇双喜痊愈,以为她没安好心,现在想来,简直想打死当时的自己。这也不是后悔的时候,她看着吐血昏迷的小儿子,哭着道:“麻烦你们去镇上帮我请个大夫,对了,老三家的,你也去,你认得那个老大夫吧?要是看到他,千万要把人请来。” 三嫂看到这样情形,又见说大夫是骗子的柳叶儿日子越过越红火,心里已经偏向于寇母被骗。 那么多的银子花出去,反而还把人治成这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请大夫的人一走,剩下的也没闲着,有的帮着烧水,有的帮寇母换下寇双喜身上的衣衫,剩下的凑在一起出主意。 楚云梨带着桃子站在其中并不显眼,二丫满脸快意,在对上楚云梨视线时,急忙低下头掩饰住。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村里人都到了。柳家夫妻和他们请来写借据的人也夹杂在其中。 大夫一时半会请不来,柳家夫妻不想等,李氏已经低声把寇母的无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告知周围的人。 眼看众人嘴上没说,却都鄙视地看向寇母,她觉得时机到了,眼神示意柳父。 柳父适时上前:“寇嫂子,人我已经请来了。”并且,借据都已写好,只需要按手印就成。 在场这么多人中,写字据的那个人学问最高,边上还有两个识得几个字的,柳父请他们帮忙读过一遍,然后,期待地看向寇母。 寇母哪顾得上这个? 小儿子生死不知,请了大夫还得付诊费和药费,并且,看这架势,可不像一般的小病。就算能把人救回,也得长期喝药。 如今的她囊中羞涩,哪里供得起? 至于从大夫那里追回银子,她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儿子都吐血了,大夫只要不蠢,肯定早跑了……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眼看柳家相逼,她顿时嚎啕大哭:“小三都要没命了,你们居然还让我还债?我这条命你要不要?你若是要,赶紧拿去……” 这就是耍无赖了。 偏偏村里人纯朴,虽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看到寇家如今的惨状,有那心善一些的,也认为此时不该逼迫。 柳父哪看不出众人神情,心下怒气勃发,板着脸道:“你从我手中接了银子,现在只是要你还。你别撒泼!” 李氏也哭着上前:“我没逼你现在就给,只是这事情得了了,你把这字据摁了,只要我不着急用银子,你想何时还都可。” 话说得大气,可不逼迫的前提是她不着急用银子……这就给追债留了余地。 寇母本意是卖惨,今儿这张借据若是不摁,又是她理亏。眼看在场不少人脸上都有怜悯,便也见好就收,抽噎着道:“我也没说不还,只是现在确实没有。我儿病成这样,我兴许还得问大伙儿借银子。我知道你们夫妻心地善良,往后还请多宽容一二。” 说着话,已经摁了借据。递给柳父时,一脸歉然:“在我儿病愈之前,你们别上门,上门我也拿不出。” 李氏面色一沉,没应这话,一把夺回借据。 柳父面上也有些难看,不过,当着众人到底没发作,还故作担忧地询问了几句寇双喜的发病的缘由。 得知就是那个收了近四两银子的老大夫配下的药,只觉倒霉。 柳家招谁惹谁了,偏要摊上这样的事。拉着李氏出门,走了老远,还听到他低声责备:“当初我就说二丫不成,你偏要答应……” 李氏也委屈:“她两个兄弟,我不是想着能帮儿子么,谁知道这么快就一死一伤?” 伤的那个,眼看也命不久矣。 反正他们是没见过谁吐了这么多血,还能活一把年纪的。无论什么病,但凡开始吐血,多则几年,少则几月。反正是活不长了。 -- 第262页 留下的众人要说有多担忧寇双喜,那绝对没有。只感叹寇家这番倒霉的际遇。再有就是给他们提了个醒,这种外地来的老大夫决不能信。 有那心急的,已经让家里的孩子跑一趟,去亲戚家里告知老大夫是个骗子,千万别上当。 一转眼大半个时辰过去,去镇上请大夫的人回来了,都累得气喘吁吁。 大夫喘息了几口气,赶紧上前查看病人。 而寇母则期待地看向三嫂:“找着老大夫了吗?” 三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叹息道:“我几条街都去问过,有人看到老大夫……坐着马车出了镇子往府城而去了。” 闻言,寇母脑中“轰”然一声。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撅过去。 她一把扯住一个寇家的嫂子:“麻烦你,找人去帮我把大夫找回。他骗了我四两银子……那是我全部的存银……我还借了一两多啊……” 她嚎啕大哭,激动之下,语不成句。 最近村里各家都忙着秋收,要不是得知寇家出事,现在众人也还在地里。 不过,这会儿天色渐晚,回地里也干不了多少活。几个人约着,一起下了山。 有那小气一些的妇人眼看自家男人要走,拦又拦不住,便道:“寇大娘,孩子爹还没吃饭呢。” 寇母:“……” 她抽泣着,颤着手从荷包中掏出十几文钱:“全在这儿了。一会大夫的诊费还得问你们借……” 要下山的几个男人见状,哪还好意思拿? 众人目送几个男人远去,有那机灵一些的,恍然大悟道:“我家里的鸡还没喂。” “我的蛋还没捡,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那母鸡生下的蛋,回头就能自己啄着吃了……我得回去。” 那边有人借口猪没喂,还有人借口说家里饭没做。总之,前后不过几息,围着的人散了大半。 就像是当初柳叶儿母女非要分家时一样,众人觉着母女俩还不起银子,干脆装家里没人面都不见一样,这躲开了,也就省了拒绝的尴尬。 如今的寇家母子也一样,寇双喜都吐血了,死了还好。万一没死就得一直喝药,寇家银子刚被骗子搜罗了个精光……这就是个无底洞,借出去就别指望收得回来。 谁家的银子都来得不容易,自己都舍不得吃喝,哪舍得白送给别人? 寇母看到众人离开,心里凉了半截,可大夫在这儿她又不好去追,再说,边上还有几个人。她不再担忧药费的事,而是满面焦灼地问:“大夫,我儿如何?” 大夫收回了把脉的手:“配的药还有吗?” 寇母急忙送上。 大夫解开油纸包扒拉一番,一边翻,一边摇头:“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这玩意儿也敢往里放……这是草头?” 半晌,他拿出一截干的木根:“这东西有毒,看起来和田七一样,其实不然。”又拿出一节蛇皮:“这是毒蛇,没有药中和其毒性,喝了肯定出事。”他指着那包药:“这些都是乱七八糟的药材凑到一起,有些还不是药,连我都辨认不出,偏方也不至于如此。给你配药的那个大夫,绝对是骗子无疑。” 寇母涕泪横流:“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大夫摇头:“之前我跟你说过,你儿子这病只需静养即可。你怎么能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吃?那些游方大夫本就是走一路骗一路。若他的医术真的那么好,为何不找个好的医馆坐堂,反而要跋山涉水跑我们这偏僻地方来?” 这话有理,众人心下只觉学到了。以后像这种大夫绝对不能信! “中毒颇深,老夫也不能帮他解毒。”大夫开始配药,叹息着摇头:“若你有银子去县城或者府城找到名医,兴许还能延长他的寿数。不过得尽快……” 听到这话,寇母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颤着声音问:“您尽力的话,他还能活多久?” 大夫沉吟:“按时喝药,最多半年。” 寇母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立刻扑上去掐人中,大夫上前查看,叹息道:“心力交瘁,又劳累过度。别掐了,让她睡一会儿。” 睡可以,关键是这药费谁付?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吭声,大夫无奈:“今儿我只配了一副药,三天后再来,拢共二十文。” 这倒是不多,寇母自己有十二文,他们只需要出八文。 等到众人把大夫打发走了,寇母也醒了过来,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悲从中来,伤伤心心嚎了一场。 二丫上前安慰:“娘,别哭了。先给三弟熬药……” 寇母霍然抬头,眼神明明灭灭,明显在思量。 二丫那样的眼神看得发毛,拿着药跑了出去。 第1231章 装病的小叔子十二 寇母收回视线,整理衣衫站起身出了门。 楚云梨正在做饭,忽而发现身后有人,微微皱眉:“你有事?” 寇母顺了一下耳后的饭,眼神如鹰隼一般,灼灼地瞪着楚云梨:“你为何知道那大夫是骗子?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让他来骗我?” 楚云梨气笑了:“我好心提醒你,不信便罢。现在跑来污蔑我,这话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可以胡说的。那大夫应该不止骗你一个人,早晚会被告到公堂上,到时候我顺便请老大人帮我讨回公道,就你这话,可以入罪的。” -- 第263页 于村里人来说,公堂和大人离他们很遥远,一辈子都看不见的那种遥远。所以,寇母压根没把这话当一回事:“那你倒是说说,你怎地知道那大夫是骗子?” 楚云梨反问:“他带的那些药好多都是毒,你看镇上的大夫会用毒物入药吗?” 寇母:“……”正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罕见的毒物,她才相信大夫的医术的。 毕竟,村里人纯朴,一般都不敢闹出人命。寇母下意识觉得大夫也不敢,所以,敢用毒物入药的大夫,肯定能治疑难杂症。 “当时你为何……” 眼看她还要纠缠,楚云梨有些不耐:“你就算跟我吵赢了又如何?你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你儿子要紧。” 寇母:“……” 她就是心里不爽快,故意过来找茬。 不过,柳叶儿这话也不算是错。现在最要紧的是儿子的病,这个大夫治不好,那就换一位……最好是想法子送人去县城。 想要去县城或者府城求医,得先有盘缠。村里人全部借过一遍,在她刚借过一次的情形下,或许能得一二两银子。 这点远远不够! 所以,还是得想别的辙。寇母的目光,又落到了厨房门口煎药的女儿身上。 二丫今年正当妙龄,身形纤细,五官也不错,就是有点黑……黑不要紧,养养就白了。 寇母若有所思,回了儿子的屋子。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楚云梨就听到了有人推开院子门。 她披衣起身,就看到寇母消失在朦胧的天光里。 二丫也起得早,又开始接着熬药。看到屋檐下的楚云梨,试探着道:“嫂嫂,你能帮我去柳家一趟吗?” 楚云梨讶然:“你还想挽回?” 二丫低下头,眼泪滴滴落在地上:“之前我帮柳家干了几天活,外头还不知道怎么议论。我娘非要退亲,家里又欠这么多债。我这婚事……除了柳家,还能去哪?嫂嫂,看见我们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大哥以前活着的时候最疼我,若他知道我过得不好,也会不安心的。” 楚云梨无语:“我帮不了你。” 二丫顿时急了:“嫂嫂,你借我五百文,以后我还给你。” 闻言,楚云梨满脸惊诧:“你要自己备嫁妆?” 要知道,柳家没谈拢,就是因为这五百文。 二丫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寇双喜的屋子,咬着唇轻轻点头,又保证:“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 想到寇母得知此事会有的反应,楚云梨心里一乐,道:“我不要你还,你帮我开三亩荒地,这银子我送给你。” 闻言,二丫大喜。 还是那句话,村里的力气不值钱。再说,也没有要她立刻去开,等到农闲,夫妻俩一起去,大不了开个三年五年! 楚云梨回房拿了铜板递给她。 二丫千恩万谢,将熬好的药倒好送进屋中,飞快跑了。 寇母还没回来,二丫则先到了,满脸喜色,还带着羞意。 楚云梨见了,好奇问:“事情成了?” 对着她这个帮了大忙的人,二丫也不隐瞒,点头道:“山哥舍不得我,答应了会回去说服他爹娘。” 到了午后,寇母带回来了一个大夫,给寇双喜把过脉后,说辞和昨天的大夫差不多。她更加坚定了带着儿子去县城求医的想法。 恰在此时,柳山上门来了,进门后热情地打招呼:“伯母。” 寇母心情本就烦躁,看到柳山,难免就想起他爹娘对自己的逼迫,板着脸嗯了一声:“我们两家如今已经没关系了,你别再上门。赶紧走远一点,免得毁了我女儿的名声。” 柳山:“……” 心里默念着这是长辈,他笑着道:“我来呢,是想继续这门婚事。”他看了一眼屋檐下满脸羞涩的二丫:“不在乎嫁妆。只要您答应将二丫嫁给我,那笔债一笔勾销。” 他今日和二丫已经商量过,五百文钱的事两头瞒。 对着寇母,就说不要嫁妆。对着柳家夫妻,就说寇母如今忙,没时间置办嫁妆,直接给了女儿压箱底银子。 此事早晚要露馅,但只要让他二人成亲……总不能两人都圆了房,还让他们分开吧? 柳山满心都是即将成亲的喜悦,却听见寇母不冷不热:“那债已经写了借据,我也看清了你们柳家人的处事。亲家一出事,跑得比谁都快,根本指望不上。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还是想要他们姐弟俩互相扶持。很明显,以你爹娘的做法,二丫若是嫁了,就跟死了一样,肯定不会帮娘家。” 柳山:“……”这是不答应吗? 二丫满脸惊诧,下意识解释:“娘,柳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有也好,没有也罢。”寇母面色漠然:“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你长得好,也勤快,不愁嫁不出去。” 话里话外,竟然毫无商量余地。 柳山呆住:“可二丫帮我家干活,名声已经……” 正常母亲遇上这种事,只要婚事能成,都不会拒绝才对。 寇母眼神凌厉:“你的意思,是吃定了我女儿?” 柳家人有些小心思,与人来往也颇为算计,但说到底还是善良的。否则,李氏也不会在寇家有个病秧子和欠了那么多债的情形下,还愿意只要一半嫁妆将人娶进门。 -- 第264页 “我没有。”柳山急忙解释:“我只是……” 寇母打断他,淡淡道:“你们毁二丫的名声也不要紧,反正她不会嫁到村里。” 语气笃定,听着竟然像是已经给女儿找到了去处一般。 二丫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追问:“娘,你这话是何意?” 寇母伸手一指外面:“出去!” 柳山被撵,心下有些慌。也没纠缠,想着回去跟爹娘商量后,让他们上门。 想到此,心里又有些苦,爹娘本来不想答应这门婚事,是他苦苦哀求才松口的,若是让他们低头……只怕很难。 那边柳山盘算着回家说服爹娘,二丫在他走后,急忙问:“娘,你方才那话是何意?你要把我嫁去哪?” “今儿我去了镇上的牙行。”寇母看着女儿,满眼怜惜:“牙婆正在找妙龄女子送往府城,活契签八年有三两,死契有八两。” 二丫面色煞白,她突然想起卧病在床命不久矣的寇双喜,母亲这该不会是……拿她换盘缠吧? 她一脸崩溃,满眼不可置信:“您要卖了我?” 寇母叹息一声:“二丫,娘这也是没法子了,为了你弟弟,你就……” “我不!”二丫拔腿就跑了出去。 寇母看着她跑远,大声道:“我是你娘,我生了你,你就得听我的话!” 话音落下,二丫已经不见人影。 寇母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收回视线,看向楚云梨的方向。 楚云梨本就格外注意隔壁的事,刚才动静那么大,她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对上寇母的视线,扬眉笑问:“你该不会想把我们母女也卖了吧?” 她轻笑出声:“容我提醒你一句,现如今我可不是你儿媳,桃子也不再是你孙女,你没资格卖我们。” 寇母当然知道,所以才后悔嘛。 如果前儿媳还在,她也犯不着卖女儿。 恰在此时,又传来寇双喜痛苦的声音,寇母拔腿就往屋中奔。 楚云梨跟着她到门口,看着床上满脸痛苦的寇双喜,笑着道:“其实,双喜根本没病,也不需要喝药。你非要请了一个老大夫把毒药灌进他口中,弄得他如今生不如死……” 寇母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怒瞪着门口:“你胡说。” “我的话你都不信。”楚云梨摇摇头:“上一次我说大夫是骗子,结果如何?” 寇母瞪大了眼,照这个逻辑,小儿子难道真的没病?真的是她找来了骗子,配了有毒的药害了他? 她又想起之前二丫口口声声说小三是装病,她忐忑地看向床上的寇双喜:“你之前没病?” 寇双喜:“……”别问,问就是后悔! 第1232章 装病的小叔子十三 寇双喜满脸苍白。 寇母看到这样的儿子,心里难受,见他不回答,便知他之前果真是装的。 想当大儿子走后她手头足有六两银子,如今身无分文还欠一堆债,都是因为小儿子装病。寇母怒极,手高高扬起,想落下时却顿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她趴在床前,哭得肝肠寸断。 寇双喜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流下。 “你傻不傻啊……傻不傻……”寇母捶着被子:“你想吃肉跟我说啊……” 到了此刻,她想起来二丫曾经说过,寇双喜是装病,目的就是为了吃肉。 早知如此,她当初也不会那么省。 …… 隔壁一直传来妇人压抑的哭声,楚云梨已经开始做晚饭。 天色渐晚,却不见二丫回来。 寇母哭了一场,没看见女儿,只能自己去厨房做饭,等她的饭做好,天已经黑透了。 还是没看见人! 她心里有点慌,出了院子站到外面的小道上,问隔壁邻居:“看见我家二丫了吗?” “没啊!”隔壁嫂子随口答,又恍然:“对了,还是午后那时,我看见她往柳家那边跑了。” 寇母:“……” 已经退亲,她跑去柳家做甚? 想到某种可能,寇母怒气冲冲,直奔柳家,还隔着老远就喊:“二丫!” 李氏板着脸出来:“何事?” “二丫呢?” 李氏气笑了:“你不是说我们两家退亲吗?二丫怎么会来?” “明明有人看见她来了的。”寇母满心惶然:“你会把人给我交出来!” 李氏从始至终就没看见人,怎么交? 正吵闹呢,黑暗中二丫缓缓过来:“娘,我在这儿。” 听到女儿的声音,寇母心弦一松,一回头,看清楚面前的女儿后,她惊得张大了嘴。 火把掩映下,二丫头发凌乱,挽着柳山的胳膊。 “娘,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你还要卖我吗?” 寇母:“……” 她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怒火冲天:“你个死丫头,谁给你的胆?” 想到周围这么多人,寇母惊觉失言,揪着二丫的耳朵:“别胡说八道!跟我回家!” 二丫痛得脸上扭曲,大喊着道:“各位叔伯大婶大娘嫂嫂,我娘他要卖了我给三弟治病……我不……肯……我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 寇母气了个倒仰。 听到这边动静,楚云梨也赶了过来,看到这番情形,心里挺意外。上辈子也是在寇家被骗,寇双喜中毒后,柳家上门退了亲。二丫很伤心,后来得知要被母亲送走,哭过一场,顺从地走了。 -- 第265页 若说真有不同,就是楚云梨借了她五百文,让她鼓起勇气跑来见柳山,说服了他再去提亲。 或许……上辈子二丫并不知道柳山会愿意再次提亲。 柳山上前去拉:“伯母,你放手!” 寇母怒极,一巴掌挥了过去。 柳山触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正着,清脆地巴掌声传来,李氏眼见儿子被打,哪儿还忍得住,急忙冲上来帮忙。 柳家门口瞬间乱作一团。 围观的人很多,忙不迭把几人拉开。 寇母并不甘心,大骂道:“我家小三要不行了,我把二丫送去镇上,是换银子来给小三治病,你们柳家是想逼死我吗?” “是你想逼死我。”闹了一场,二丫头发更乱,大吼道:“你想签死契,哪儿会管我的死活?你分明就是拿我的命换双喜的命!” 村里人离镇上远,日子虽过得清苦,可卖儿卖女这种事还是少有发生。 得知寇母想卖女儿,众人都颇意外。 “你是我生的,不听我的话就是忤逆,该不得好死。”寇母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 二丫大吼:“双喜他是装病,你非要找大夫给他治,把人治得快死了又让我偿命。凭什么?双喜是你害的,要死也是你死!” 最后一句话落,寇母身形一震。 她满脸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口中喃喃:“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 有些事情,经不起细想。这时候她脑中清晰地回想起寇双喜不肯喝药,是她威逼利诱让他喝的。 这罪人……好像真的是她! 楚云梨站在人群中,出声道:“寇双喜落到如今地步,是他自己害自己。他不装病,伯母也不会帮他买药,我住得近,看得清清楚楚,她们母女为了他的病吃不好睡不好,连地里的活都给耽误了。若不是他装病,伯母也不会帮他四处求医。这事情,怎么也怪不到她们母女身上。” 众人赞同。 小孩子装病想吃好吃的很正常。大部分孩子吃两个鸡蛋就满足了。 可寇双喜竟然前后装了几个月,真能憋啊! 尤其母女俩为了他的病四处奔波,他竟然还装得下去,这小子,也忒狠了。 寇母伤心欲绝,听到前儿媳的话,一开始还觉得有理,渐渐地发现不对劲。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小儿子……小儿子确实有错,可家丑不可外扬,闹了出去,还是他们母子丢脸。 尤其小儿子还未议亲,若是落下个好吃懒做狼心狗肺的名声,谁敢嫁给他? 寇母反应过来后大喊:“不是,小三真的病了!他没有装。” 众人都不太信。 寇双喜之前只是喊头疼,现在可是吐血,同样都是治不好的病。相比起来,后者触目惊心,前者怎么看怎么假! 二丫跪到了李氏面前:“伯母,我真想留下。” 她从家里跑出来,到了柳家院子外,踌躇半晌后,还跑去了镇上,特意打听了一下那些签了死契的丫鬟的去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很快就得知,若是十三岁以下的姑娘,年纪越小,出路越好,会被送去那些大户人家伺候。至于十三岁以上的,已经懂事,直白点说就是养不熟了,牙婆也不费那劲,会把人直接送去花楼。 长得好的,得花楼重用,会活得久一些。运气好的话,还会遇上良人帮自己赎身……可这种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很多的女子则是在花楼中渐渐地枯萎。 二丫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她不想离开村里,不想去花楼,不想被折磨而死。留在柳家对她最好。 所以,她从镇上回来后,直接找了柳山出去细聊。这个年纪的男人经不起撩拨,两人很快成了事。 村里民风纯朴,占了女子便宜,就得负责。 李氏有些小心思,可儿子占了人清白之身,她再不喜这门婚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不认不行,儿子和一个姑娘闹出这种事,以后婚事会艰难。 她压下心底的愤怒,弯腰将人拉起:“快起来。” 二丫不肯起:“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我没不答应。”李氏无奈:“可婚姻是结两性之好,光我们柳家愿意不成,你娘她也得乐意啊。” 寇母:“……” 她实在接受不了已经筹备好的盘缠就这么飞了,大吼道:“我要去县衙告你们。” 李氏还没说话,二丫已经道:“这是我自己乐意的。” 寇母气得浑身颤抖:“早知你这样不要脸,当初把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溺死!” “溺死更好……”二丫满脸是泪:“省得活下来受罪。” 母女俩吵闹不休,村里的长辈看不下去了,将寇母带到一边劝说。 “你若真把女儿卖了,事情传了出去,以后我们寇家在这十里八乡,还做不做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板着脸:“我不许你卖,如果你执意,我就替寇林写一封休书!” 寇母:“……” 她趴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可双喜的病怎么办?他爹啊,为何不把我一起带走?留我在这受罪,让人欺负……我不活了……” 众人面色一言难尽。 “不许撒泼。有病就治,没有银子,可以去外头借。”老头一脸严肃:“看把你能耐的,居然想卖我寇家血脉!此事我不答应,你若是再闹,我现在就给你一封休书。” -- 第266页 他不是玩笑,还吩咐边上的人:“给我备笔墨纸砚。” 眼看长辈动了真格的,寇母不敢再闹,抽泣着道:“谁家都不宽裕,我能跟谁开口?” 老头皱眉:“说句难听的,双喜弄到如今是他活该。他的病我也听说了,不好治,就算去了府城,说不定也治不好。还不如……” 寇母语气决绝:“我就剩他一根独苗,只要他没死,我就要治!” 长辈也无奈,警告道:“那是你的事,不过,从今日起,如果我再听到你想卖女儿,休怪我不讲情面。” 二丫大喜,跑到长辈面前磕头,连连道谢。她是铁了心要留在柳家,趁着众人没走,她跑到一个刚娶过儿媳的大娘面前,跪着求她将嫁衣借给自己。 于是,就在当夜,没有大操大办,没有喜宴,也没有迎亲队伍和花轿,她一身别人穿过的嫁衣,和着寻常衣衫的柳山在众人的注目下拜堂结为夫妻。 …… 回到家里的寇母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进门后瘫软在地上,好半晌起不来身。 楚云梨看见后,“好心”地上前扶人,还宽慰道:“伯母,女大当嫁,女儿嫁人是好事,你怎么像是死了亲爹似的?” 寇母:“……” 她气得推了一把楚云梨:“滚,不要你假好心。” 楚云梨顺着她的力道退开,扬声道:“是你不让我管你的,以后可别说我不尊老!” 她声音颇大,周围的邻居都听见了。离得近的,也看到了寇母当前儿媳推开的情形。 寇母浑身瘫软,可想到屋中重病的小儿子,又跌跌撞撞起身。 第1233章 装病的小叔子十四 寇双喜确实病得重。 先中了毒,后吐血伤了元气。现如今的他,是真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寇母看到这样的小儿子,又想到不听话的女儿,满是泪迹的脸上,眼泪又夺眶而出,扑到床前嚎啕大哭。 寇双喜心里不安:“娘,出了何事?” 寇母张了张口,想跟儿子抱怨女儿做的那些事,又怕他担忧没了盘缠去不了县城,惹得病情更重,到底住了口:“没事,娘看看你这样伤心的。”她擦着眼泪:“你想吃什么?” 寇双喜胸口难受,口里没味,一点都不饿。当下摇摇头:“不想吃。” 闻言,寇母大惊。 村里那些年纪大的人生病之后,若是水米不进,也就离死不远了。 她急忙劝:“好歹吃一点。你想吃什么告诉娘,娘很快就给你做来。” 寇双喜想了想:“想吃猪舌头。” 寇母:“……”这大晚上的,她上哪儿去变猪舌头? 就是明早上去镇上买,等她从村里赶过去,只怕早就被人买走了。 可儿子难得想吃东西,她擦了擦泪:“娘去给你做!” 她出门后直奔厢房,抬手拍门:“叶儿,你开门。” 拍门声极大。瞬间就吵醒了已经快要被哄睡的寇桃。 楚云梨看着孩子黑亮的眼,安抚道:“别怕,你想睡就睡,我去看看你奶。” 小孩子想要长得快,就得吃得好,睡得早。 她起身下床,眼神里满是冷意,出门后没搭理寇母,先关上了门,又把人拉到院子里:“说吧!” 寇母看了一眼猪圈:“你那些猪好像快二百斤,该杀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 楚云梨板着脸:“可我现在不想杀猪。” 寇母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小三今儿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想吃猪舌头……他病得那么重,想要好得快就得吃饭。叶儿,咱们是一家人,反正你那猪也可以杀了,就算帮我个忙,成吗?” “帮你?”楚云梨一脸讶然:“白日你不是说,你的事不用我管吗?” 寇母立刻打嘴:“是我的错。”她握住楚云梨的手:“叶儿,双全活着的时候最疼弟弟妹妹,若他泉下有知,肯定会不安心的。你也不想打扰他,对不对?” “我没打扰啊!”楚云梨一本正经:“谁打扰的谁安抚,寇双喜自己装病喝了不该喝的药,是他自己找死。或许,他想去陪他大哥呢。” 寇母瞪大了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咦?”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这是实话实说啊!他明明没病,却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敢吃,不是找死,是什么?” 寇母瞪着她:“那是我逼他喝的。” “他一个大男人,真不想喝,你也灌不进去啊!”楚云梨摊手:“所以,是他不想活了。” 寇母不耐烦了:“你到底杀不杀?” “不杀!”楚云梨语气笃定:“再过几天就是中秋,那时候买肉的人多,我要那时候再杀。” 当下的猪,能够养到二百斤,已经很肥。 事实上,村里人很奇怪为何楚云梨养的猪肥得这么快。搁别人家,养一年也才这么大点。不过,楚云梨用菜来喂猪,每日喂三顿,许多人都看在眼中,村里还有人暗搓搓跟着她学。 寇母她软硬不吃,便开始骂:“我早就该想到的,你对你自己爹娘都那么狠心,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叔子?” 这话也有出处,从楚云梨养鸡之后,柳叶儿的双亲还有哥哥弟弟都来过,借银子借鸡蛋借鸡……无论借什么,楚云梨都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 第267页 说实话,柳家的日子又不难过,没到需要借银过日子的地步。上辈子他们没有帮柳叶儿,如今楚云梨也不会帮他们,就这么淡淡的最好。 她转身进门,将寇母的咒骂丢在身后。 当日夜里,寇母又跑去了村里其余养猪的几户人家,想说服他们第二天杀猪,可惜,没人愿意帮这个忙。 一副药熬三天,第二日寇母就得去镇上抓药。想着儿子要吃舌头,她拿着借到的银子,半夜就往镇上赶。 她天不亮就到了屠户家中,顺利拿到了舌头,又去之前的大夫那里买了药,顺便还打听了一下老大夫的行踪。得知有人亲眼看到他去了县城,就再没出现过,也只能死心往回赶。 眼看着翻过一个山头,就要到达村口,寇母擦汗时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了山坳处靠树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壮汉子。 此人正是周围有名的混混,人称赖皮狗。 他的事迹可以说传遍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就是他追着一个媳妇三个月,差点闹得人家夫妻和离。平时正事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看到他,寇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顿在原地不敢上前。 癞皮狗看到她,招了招手:“大娘,你快点,我在这等你好久了。” 寇母:“……”特意等她? 这种人等在路上能有什么好事? 当下,她不止没上前,甚至还想拔腿就跑。 癞皮狗看她转身,大声道:“大娘,我有事跟你商量。是好事儿!”眼看人已经拔腿往山下奔,他又补充:“方才我兄弟站在路旁的林子里,你要是跑回去,刚好被他堵住。我真有事,说完就走。否则,你别怪我不客气。” 最后一句话,带着威胁之意。 寇母转过山坡,看到了赖皮狗口中的兄弟。心里一片绝望,颤着声音道:“两位小哥,我家里穷。这些东西都是我借银子买的,我儿子只剩下一口气,你们换个人抢,好不好?” 癞皮狗挥挥手:“我不是要抢你东西。” 寇母紧张地揪着自己衣襟:“你若强迫我,我宁愿去死。” 癞皮狗:“……” 他气道:“我对你这样的老女人没兴趣。跟你睡觉,我宁愿去死!” 这话堪称侮辱。 落在寇母耳中,难堪之余,却让她放了心。尤其发现面前的人不像是说假话,压根没有夺她东西和扑上来的意思后,好奇问:“你找我有何事?”想到癞皮狗的那些事迹,她强调道:“我不干坏事,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呢。” 癞皮狗笑嘻嘻上前:“确实是有点事想找你帮忙,不是坏事。事情办成,我会给你好处。” 他压低声音:“柳叶儿长得挺好,刚好我缺一个媳妇。前几天我找她,她根本就不搭理我。大爷我还非她不可了!” 寇母心情有点复杂。 说实话,她不喜欢柳叶儿。可柳叶儿到底是她儿媳,她不希望儿媳改嫁。 “我也不要你做别的,晚上的时候帮我开一下门,假装没听隔壁的动静就行。”癞皮狗深思熟虑过,翻进篱笆院不难,难的是瞒不过住在隔壁的母子俩。如果寇母喊人……村里人住得那么密,他肯定会被抓个正着。 寇母不太乐意,癞皮狗声音压低,满是诱惑:“等到事成,我娶了她后。那些鸡和猪我们俩平分。” 想到柳叶儿养的哪些鸡和猪还有那排猪圈,寇母意动,她也不傻,强调道:“你说话要算话。还有,我只帮你开门,如果出了事,我可不会承认我们俩过面!” “怎么会出事呢?”癞皮狗不在意地一挥手:“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你孙女。” 寇母如今满腹心神都在小儿子身上,早已经没把寇桃当孙女。尤其分家之后,寇桃对她只有面上的恭敬,不愿意亲近她不说,还会防着她。 妥妥一个小白眼狼。 当日傍晚,寇母洗漱过后,出门将院子门打开一条缝,回去倒头就睡。 深夜,月色下一抹人影鬼鬼祟祟进了寇家院子,摸到了厢房处。 近几日秋老虎很是厉害,许多人夜里睡觉都开着窗。厢房也一样,人影发现房门推不开后,摸到了窗户旁。 轻手轻脚翻身进去,正想借着月色观察一下屋内,一块抹布从天而降罩住了他头脸。然后,挥舞棒子的呼呼风声里,他身上到处都开始疼痛。 癞皮狗一开始还记着不能喊,挨了两下之后,听到了自己身上的骨裂声,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晕厥过去……他会被打死的! 有了这个认知,他急忙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寇母心里有事,夜里睡不着,听着有男人脚步声进来到了隔壁厢房外,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本以为接下来会听到前儿媳的惨叫,没想到竟然是个男人的叫声。她眨了眨眼……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对? 不过,想到癞皮狗嘱咐她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的话,便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1234章 装病的小叔子(完)二合一 楚云梨最恨这种欺辱女人的无赖,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不止打断他身上三处骨头,最后一下,对着他的腿狠狠敲下! 骨断之痛,癞皮狗根本承受不住,当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 第268页 床上的寇桃听到动静,起身问:“娘,出了何事?你怎么不睡?” 月色下,隐约看到窗前地上蜷缩着一团黑影,寇桃惊讶问:“娘,那是什么?” 楚云梨丢开棒子,走到床前将她按回被窝:“赶紧睡,这没你的事,娘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回来陪你睡。” 四岁的孩子已经懂事,好奇心也重,哪怕被摁回去,也还是悄悄伸出小脑袋看向外面。 楚云梨瞪一眼,那边寇桃赶紧乖乖躺好。她才将人拖出去,眼看被子里小人又要探头,她嘱咐:“赶紧睡。”然后关上门。 站在院子里,她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正房,冷笑了一声。正想张口喊人,却见篱笆院外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她捏紧手中棒子,几步踏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发,将人拖到了篱笆上。 篱笆是用荆棘扎的,那人被刺扎得嗷嗷直叫唤。却又怕引来人,只能压抑着轻声呼痛。 楚云梨还怕他先把人找来了呢,手中棒子又是几下,咔嚓几声骨裂声传来,男子再也忍不住,大叫道:“来人呐……杀人呐……” 这一声吼出,左右的邻居立刻亮起了烛火,前后不过半刻钟,寇家门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到院子里和院子门口的两个男人,众人议论纷纷。 癞皮狗名声很响,村里的人都偶尔在镇上见过一两次。 “来偷东西的吧?” “肯定是,柳叶儿养猪养鸡赚了银子,好多人都听说了。” “两个大男人居然打不过一个女人……” 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并且,两人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村里的人东西被偷,大部分自认倒霉,或者知道贼是谁的情形下会找村里的长辈做主,气狠了会把贼揍上一顿。 方才若众人赶到时这两个贼还活蹦乱跳的话,真的会挨打。 不过,现在这俩已经伤成这样,他们也懒得出手。 这么多人都到了,寇母终于发现了不对。 早在楚云梨敲断篱笆院外那人的骨头时,她就到了窗旁偷瞄。看到儿媳下手那狠辣的架势,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眼看着村里人都到了,寇母也不得不出去,不过,她心里发虚,出去之后对着地上两个人踢了两脚,恶狠狠道:“让你来偷!打死你活该!” 众人面色一言难尽,说实话,如今寇家母子到处都有债,谁会上门来偷? 人家偷的明明是柳叶儿好么! “我刚醒过来,就发现窗户旁有人。”楚云梨对着众人一本正经叙述:“厢房就住了我们母女,我怕有歹人。以防万一,枕边一直放着木棒。当时我怕极了,顺手捡过棒子下了死力气。这人没挨几下就倒了,然后我又看到了门口的人,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同伙……当时我很怕,我们这院子里都是老弱病残,哪经得起他们动手?所以,我没多想就冲了过来打了他几下。” 看热闹的人有些还带着火把,凑近了一照,只见两人鼻青脸肿,小腿都不自然弯曲,一看就知骨头折了。 不过,就像是寇母说的,敢敢偷鸡摸狗,打死都活该。 没人觉得他们可怜,有长辈皱眉问:“伤得这么重,若是不请大夫,万一出了事……” 楚云梨正色道:“我要把他们拉去镇上报官!” 众人讶然,上一回村里有人请镇长,还是因为闹出了人命。说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几个长辈低声商量,有些不赞同:“这……合适吗?” “我必须报官。”楚云梨语气笃定,解释道:“我养猪养鸡赚了银子,村里人都知道。不用多久,整个镇上的人都会听说。我们这院里都是老弱病残,若是有人起了歹意再上门……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把这俩送去镇上,请镇长严惩。等到他们看到这两人的下场,该不会有人敢来偷了。” 寇母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不可!” 上辈子也是这样一个秋夜里,癞皮狗翻窗进门想要欺辱柳叶儿。她抵死不从,癞皮狗狞笑着说寇母拿了他的好处,故意放他进来的。 彼时柳叶儿挣扎得太凶,被甩到了床头上的尖锐处,当场就没了性命。 虽然没能和寇母当面对质,柳叶儿心里却清楚。如果寇母真的想送儿子去县城治病,拿她换好处也不稀奇。再有,癞皮狗当时的动静可不小,却始终没人来帮忙。柳叶儿知道,癞皮狗九成九是婆婆放进来的。 这会儿楚云梨看到寇母一口回绝,加上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正房却悄无声息……寇母很可能和上辈子一样,把儿媳卖了个好价钱。 隔壁母子俩除非聋了,否则不可能听不见! 既然听见家里闹了,却毫无动静……除了有家贼勾结之外,想不出别的可能。 寇母一句话落,看向村里的长辈:“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闹到镇上?再说,咱们家也没丢东西,把人打一顿算了。” 村里还有不少人附和这话。 “你不去告状,那是你的事。”楚云梨一脸严肃:“这院子里住的是两家人,反正我这要去告的。” “丢不丢人?”寇母板着脸:“你就算过继了,也还是双全的媳妇。双全是我生的,你就得听我的话。今儿这事,你把人打成这样,也该解气了。” 她伸脚去踢地上两人:“赶紧滚。” -- 第269页 癞皮狗方才痛晕过去,这么多人赶来后他醒了过来,早已试着逃跑。可他发现自己的腿只要一动就是一股钻心地疼痛……怎么跑? 他倒是想跑呢。 可是跑不动啊! 另一个人也差不多,楚云梨眯起眼睛,质问道:“方才我打人那么大的动静,你却始终没听见……” 听到儿媳质疑,寇母满心慌乱:“我睡着了!”她飞快道:“最近我要照顾小三,还要去地里干活,累得倒头就睡。好多天都是闭眼后再睁眼天就亮了,前几天隔壁八妹家里生小猪我都没听见动静。” “我意思是说,他半夜摸进门,若只是为了偷东西,应该直奔猪圈才对。可他却直接摸到我房门口,明显就没安好心。这样的人,我不会放过他。”楚云梨这一下更加坚定了要报官的决心,像寇母这种连儿媳都往男人床上送的人,就该把她做的事宣扬开去,让众人鄙视谩骂。 楚云梨请了那几个过继后的便宜堂兄弟帮忙:“只要你们帮我把人送去镇长家门外,回来我就教你们养猪,养鸡也行。” 几人本来还不想帮忙,听到这话,抢着着上前抬人。 别的人也急忙上前帮忙,将楚云梨拉到一旁:“这种粗活,哪儿用得着你?” 三更半夜,一群人抬着两人往山下奔去。 寇母看着他们走远,心里不安。又想着若两人攀咬她……她就死不承认。 这么想着,寇母便回去睡了,也因为白日太累,哪怕心里有事,躺上床没多久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寇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抬眼看外面天才蒙蒙亮,心下疑惑,打开正房的门时忽然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可外面的人一副不敲开门不罢休的架势,她不出去瞧瞧也不成,打开门一看,只见大门外早上朦胧的雾中,站着五六个身着黑红衣衫腰配大刀的官兵。 寇母当场吓得腿软。 隔壁的寇双喜被吵醒,很是不耐:“娘,外头是谁?你赶紧去开门,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寇母看向儿子的屋子,眼泪夺眶而出。她真想从后窗翻到后院跑,可实在放不下儿子,又觉得那俩人没得逞,就算告了她,就算她认罪,应该也没多大的事。 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她抹一把泪到了门口,强自镇定:“几位小哥找谁?” “可是寇杨氏?”官兵声音严肃。 听到果然是找自己,寇母点头,又急忙道:“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跟我们走一趟,镇长有话问你。” 官兵看她慢吞吞开门,不耐烦道:“动作快点,别让我拔刀。” 寇母:“……” 寇双喜虚弱地奔到窗边,看到母亲被官兵带走,焦急问:“娘,他们为何找你?你做了什么?” 寇母挥挥手:“我没事,一会儿我让你三嫂过来帮你熬药做饭。” 临走之前,她还真的请了人群中的邻居三嫂帮忙。 官兵来的时候,村里小部分人已经起床,看到官兵过来,还想赖床的人也起了,赶过来后刚好看到寇母被带走。 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却猜测开了。 昨晚上柳叶儿才把两个贼人送去镇上,今儿官兵就来找寇母。众人又想起昨晚上柳叶儿所说的话:为何这么大动静同住一院的寇家母子不知道? 难道……寇母还找了外头的人来欺负自己儿媳? 总之,此事和她脱不开关系。 寇母人被带走,村里的人议论纷纷,围在一起半天没散,连地里的活儿都顾不得了。 …… 楚云梨半夜到了镇长家,敲开了门禀明事情后,已经是下半夜。 癞皮狗两人挨了一顿打,看到楚云梨就下意识浑身颤抖。还是那句话,他们没偷到东西,也没欺负得了人,就算定罪,罪名也不大。最多就是名声不好……他们俩之前本也没甚名声,还是乖巧一些少讨打。 两人招认得很爽快。癞皮狗也没那么蠢:“我们兄弟俩讨人嫌,平时都没人爱跟我们说话。那天我走在路上刚好碰到寇大娘,她非要拦着我说有事情商量。” 镇长皱眉:“这么说,是她让你们这么干的?” “是啊!”癞皮狗振振有词:“她就住在同一个院里,若不是她保证自己不坏事,我们兄弟哪敢摸进门?”他恍然道:“对了,门还是她特意开着的。” 于是,镇长就让人去请了寇母。 寇母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她一进门就跪下喊冤:“镇长大人,我什么都没干啊!” 镇长将癞皮狗两人的供词念了一遍:“这些是他们俩指认你的话,你可有话说?” 寇母瞪大了眼,满脸惊诧,脱口问道:“我找的他们?” “对啊!”癞皮狗一本正经:“我说不行,你非说柳叶儿不孝敬你,又占着你的院子。你说要把她嫁给我,还要把她养的猪和鸡分一半给她当嫁妆……若不是你许诺这么多好处,三更半夜我不睡觉,跑你家做什么?” 寇母:“……” 眼看癞皮狗说得煞有介事,她急得眼泪直流:“不是啊,明明是你找到的我,你说你看中了柳叶儿,让我帮你开门……”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寇母捂住了嘴。又一想,若是再不辩解,这盆脏水泼到了自己头上,当下咬牙将那日如何遇见癞皮狗,两人如何劝说她的话原原本本说了。末了指天发誓:“若我的话有半句虚言,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看向镇长,殷切道:“镇长大人,您若是打听过我,就该知道我有多心疼我小儿子。若是我说假话,他也不得好死!” -- 第270页 这般毒誓发出,连镇长面色都变了变。 寇母瞪着癞皮狗:“你敢发毒誓么?” 癞皮狗:“……”不至于不至于! 不就是欺辱一个女子么,还没成功,真没到发这种毒誓的地步! 他低下头,不再吭声。 镇长见状,立刻明白了。 这主谋还是癞皮狗,寇母算是从犯。 婆婆伙同外人算计给儿子守寡的儿媳,此事实在太过恶劣。 从此事就看得出这妇人的品性,也难怪身为儿媳的柳叶儿会主动提出要自己住,且要和她断绝关系了。 没关系都能把贼人领进门,若还是寇家儿媳,只怕这妇人会明目张胆卖儿媳……这可不是镇长胡乱猜测,就在这两天,这妇人刚准备卖女儿来着。 连亲生骨肉都能往外卖,卖儿媳也不稀奇。 癞皮狗二人与寇母急忙磕头求饶,想让镇长放过此事。 镇长沉吟:“这事情我说了不算,得看苦主自己,若她不告你们,你们赔偿一二,便能归家了。” “我要告!”楚云梨一脸严肃:“做错了事就得受到惩罚。若此事轻轻放过,让他们轻易脱身,只怕他们以后还要犯。据我所知,癞皮狗他们平时没少偷鸡摸狗欺负人,这镇上不少人都吃过他们的苦头。我如此,也算为民除害。” 癞皮狗两人急忙对着楚云梨磕头求饶,却还是被镇长的人送去了县城。 把人送进大牢,有他二人的前车之鉴,镇上会太平许多。 寇母不肯走,哭着求饶:“叶儿……叶儿……我对不起你……可你三弟无辜,我这一走,谁照顾他啊……他病得那么重,若是没人照顾,岂不是送他去死?”她满心悔恨,哭得涕泪横流:“双全在世时最疼这个弟弟,若双喜出了事,他在底下也不安心的。” 楚云梨面色淡然:“少拿桃子爹说事。你答应赖皮狗放他进门时,可想过若我们母女出了事,他也会不安心?你但凡多少为桃子爹多想一二,也做不出这些事来。” 三人被带往县城,楚云梨带着桃子跑了一趟,癞皮狗二人怕吃苦,又觉事情不大,直接认罪。 大人判了他们俩监三年,寇母两年。 事情落幕,癞皮狗松了一口气,以为三年后自己又是一条好汉。谁知他刚入狱,许多以前被他欺负过的人又跑来县城告状,前后一个月,曾经他做的那些事……小到偷人东西,大到伤人致残,全都被翻了出来。 罪名一天天加,到了月底,大人判了他秋后问斩。 …… 再回到村里的楚云梨请了三嫂帮忙,也信守承诺去教寇家几房养猪养鸡。 寇双喜躺在床上,一开始还求人去帮他抓药,村里人拗不过,倒也有两个人自掏腰包帮忙。可谁家的银子都攒得不容易,人自己都舍不得吃喝,怎么可能给他? 很快,寇双喜就没药吃了。 这一日,楚云梨带着孩子从外面进来,寇双喜大概等了许久,看到她就扑了出来:“嫂嫂……借点银子给我……” 寇母入了大牢,村里人不耻她的品性,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寇双喜没人照顾,所以,基本每天都有人来探望他。 寇双喜也从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他嫂嫂如今赚了不少。 只要她愿意帮忙,别说抓药,就是送他去县城求医,也有足够的银子。 寇双喜不想死,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嫂嫂,只要你救了我,我这条命都是……都是你的。” 楚云梨看着脚下的人,他才是导致柳叶儿惨死的罪魁祸首。 寇双喜求了半晌,见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心里满是怨愤:“你那么多银子,分我一点怎么了?” 楚云梨气笑了:“当初你一天吃几顿肉,买肉的银子是他爹拿命换的。那时候你为何没想着分给桃子一点?她才四岁大,那么瘦那么弱,你是瞎子吗?” 寇双喜眼神躲闪:“娘不让分!” 楚云梨点头:“本来你和桃子爹是亲兄弟,你出了事我应该帮忙。但是,娘居然想害我,还差点得逞。所以,村里无论是谁上门找我帮忙,我都会考虑,只有你……不成!” 寇双喜:“……” 他瞪着她的背影:“我要跟大哥告你。” 楚云梨嗤笑。 上辈子寇桃在寇双全死后不久,就因为想吃肉守在寇双喜床前,就被寇母打发去河边洗衣。 这么点大的孩子,哪会洗衣?没多会儿就掉进了水里,虽然边上有人立刻把她拉了上来,回来后还是染了风寒,小小的身子滚烫。彼时寇母还没有被骗,柳叶儿求婆婆不成,跑到寇双喜面前跪下求他帮忙……他不帮忙不说,还调笑戏弄。没两天,寇桃就没了。 妻儿尽皆被害得惨死。若是寇双全泉下有知,只怕会更恨他们母子。 寇双喜身上中着毒,喝药缓解还能熬几天,药一断,不过几日就起不来身,浑身浮肿。 其实,就老大夫下的药量,哪怕是楚云梨出手,也最多让他多活一两年。 就在寇母入狱后一个多月,寇双喜就没了命。 他一死,村里人本以为楚云梨会借机霸占寇家院子,没想到她却重新买了一块地,新造了青砖瓦房,带着女儿搬了进去。 楚云梨重新造了猪圈和鸡圈,请了人帮忙养。又挖了鱼塘养鱼。 -- 第271页 两年后,寇母回来时,村里家家户户都养了鸡和猪。就连县城那边的客商都过来拉,且每家都已经修了青砖瓦房。 寇家的院子在一众亮堂的青砖瓦房中格外显眼,破败得不成样子。此时的寇母像是六十岁的老妪,整个人暮气沉沉,到了小儿子的坟前,坐着哭了一整日。 从那之后,寇母在村里的存在感极低。 当然了,凭她做的那些事,也没人愿意跟她说话。她就住在寇家院子里,偶尔带着东西去祭拜小儿子。 村里愿意搭理她的三嫂悄悄告诉楚云梨:“她说,双喜是被她害死的。她夜里经常梦到他……” 寇母就在回来的那年冬日里病了,前后不过半个月就没了。 又是几年后,县城里抓到了那个坑蒙拐骗的老大夫。寇母本来没打算报官,可她入狱后听说了许多事,就找了看守报了案。 老大夫骗了许多人,攒下不少银子。当然了,没有他骗的多,大人在拿到银子后,先分给了那些家境贫苦的人。 寇家就在其中。 三两六钱的银子拿来,寇家却没人接。还是楚云梨提议,当初寇母用寇双全的死讹诈了村里人的银子,干脆把这些银子还给他们! 如今村里的人全部都在养猪养鸡,早已吃穿不愁,这点银子可有可无。 不过,看到这银子,众人都颇多感慨。 不义之财不可取! 就是拿到了,也没命花! 十年后,整个田梅镇的人大半都在养猪养鸡,因为最开始养鸡的柳叶儿想出了捆鸡蛋的法子,就是把鸡蛋用草绳子一个个串连起来,稍微颠簸都不会坏。 因此,鸡蛋运得极远,遍布周边几个府城。 养鸡不费劲,只需要勤快手巧,好多男人反而还帮不上忙,所以,田梅镇女子的地位节节拔高,就算寡妇,也不一定非要嫁人才能过日子,凭着自己的双手,一样能过得好。 日子好过了,许多人会忆苦,都会提及一个名柳叶儿的女子。 第1235章 碍事的小姑子一 柳叶儿一身破旧衣衫,额头上还有个血洞,含笑对着楚云梨一福,渐渐地消散。 柳叶儿的怨气:500 寇桃的怨气:500 寇二丫的怨气:500 善值:251260+1500 …… 睁开眼睛,楚云梨面前是一个只有两三间房的小院,面前是一盆刚洗好的衣衫,似乎已然开晾。 她扫视一圈,正想接收记忆,就见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你个二十岁左右的容貌俊秀着蓝色长衫的年轻人从外面进来。 乍一看,破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那男人满脸兴奋,双手交握不停交换位置,看到她,随口问:“娘呢?” 楚云梨还没回答,厨房中一个四十岁左右妇人探出头来:“简文,如何?” 男子满脸欣喜,迎上前急切道:“娘,是真的。胡老爷亲自见我了。” 妇人大喜:“真的?” 她上下打量儿子,眼神俱是满意:“你从小聪慧,我就知道你这一辈子不会差。等你娶了胡家姑娘,好日子就来了。” “是,”年轻男子压低声音:“方才胡老爷说,让我辞了现在的活,明日去胡家的铺子里帮忙。” 闻言,妇人愈发欢喜:“真的?” 她双手合十:“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多谢多谢……”她又伸手去掏荷包:“去买烧鸡,我去找你爹,告诉他这件好事。” 年轻男子没有伸手接铜板,负手而立,清咳一声:“娘,如今这些跑腿的活儿别再叫我干了,于身份不符。” 妇人忙不迭点头:“对,阿妹,你去。买只烧鸡,顺便买点酱肉,咱家有这么好的事,该吃点好的。” 楚云梨一边听母子俩说话,一边正缓缓伸手晾衣,她正想把手中衣衫晾好再过去拿铜板,谁知妇人是个急性子,几步过来抢了她的盆:“放着我来,你赶紧去,别饿着了你哥。” 于是,楚云梨手中捏着一把铜板,被追出了门。 站在大门外,她找了个偏僻地方,打算接收记忆再说。 同安城位于京城西南,辖下十多个小县,也还算繁华。原身林阿妹,就出生在同安城外城一个小院,双亲健在,她是个姑娘,比起哥哥自然不得双亲重视,但也平安长大了。 她的悲剧,就要从哥哥林简安结下胡家的亲事开始说起。 林简安从小长得好,林家夫妻家境普通,咬牙送儿子读了三年书,发现供不起后,就送他去铺子里给账房先生打杂。多年下来,早已经自己熬成了账房先生。 林父在一个酒楼后厨做帮工,林母也就是方才的妇人杨氏帮巷子里那些前来赶考的读书人洗衣做饭,一家三口都有活计,足以温饱。 林阿妹自己学了绣花,可她白日要忙着做饭洗衣,腾不出多少空闲来练,现在也就只是绣帕子换几个铜板的手艺。 说起来,林家在巷子里算是手头宽裕的人家,林简安长得好,从他十七岁开始,杨氏就开始给寻摸未来儿媳。 她看自己儿子哪儿都好,再看别的姑娘,总觉得谁配不上自家。直白点说,她喜欢的人家不乐意,喜欢自家的她又看不上。 林简安的亲事就这么拖了下来,今年他已二十,本来杨氏想咬牙定下一个贤惠的,谁知就在五日前,林简安对内城给东家送账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路旁崴了脚的胡家姑娘。 -- 第272页 彼时,林简安纯粹是想着顺手帮一把富家姑娘……就算拿不到好处,也能结个善缘。谁知这一帮,胡姑娘对他一见倾心。回去的路上,先对他表示了谢意,又羞涩地打听他家里。 几日过去,林简安本来把此事抛到了脑后。就在昨日,事情有了转机,一个丫鬟跑到林家找他,送上一封信。 信是胡姑娘写的,字迹间都是绵绵情意,末尾说她心悦于他,已然禀明双亲。还言胡家富贵,不需要她联姻,所以,双亲想要见一见他这个女儿的心上人。 彼时林简安只觉天上掉了馅饼,又怕这是假的。万一找上门,胡家觉得他唐突女儿揍他一顿……都是活该。 他把此事告知了林家夫妻,你家人仔细商量,觉得泼天富贵在前,有必要冒一次险。所以,林简安换上最好的衣衫,特意跑了一趟胡家。 巷子外外人来人往,楚云梨回神,捏着铜板熟门熟路买了烧鸡和酱肉。顺便还买了几根颜色鲜艳的绣线。 这门婚事很顺利……如果没有胡家姑娘非要她嫁人的话。 是的,就在林家下聘时,人胡家姑娘说了,她不喜欢小姑子,想在她进门之前,让林家把林阿妹嫁出去。 于林家夫妻来说,泼天富贵在前,女儿早晚都要嫁人,当下满口答应下来。 于当下女子来说,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选的人不好,还有什么以后? 拿着几包东西回到家中,林家人都已回来了。杨氏听到她开门的动静,随口吩咐:“把酱肉和烧鸡装了端来。” 等到楚云梨端盘子进门,桌上已经摆好了酒。杨氏眉开眼笑的撕下一个鸡腿,放到儿子碗里:“多吃肉!” 林简安将剩下的那个扯下放到父亲碗里,又将自己的放回母亲碗里。 杨氏急忙推拒,好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 楚云梨心里思量着以后,下意识去夹酱肉。 筷子还没碰着肉,就被敲了一下。抬眼就对上杨氏严厉的目光。 “让你哥吃。” 楚云梨:“……” 前一个时辰她还是坐拥几千头猪,上万只鸡的大东家,猪肉完全可以吃一头扔一头,现在就成了吃一块肉还要被敲筷子的小姑娘,这找谁说理去? 不是她想吃肉,大概是林阿妹平时吃肉太少,方才她心里有事,压根没想夹哪种菜,顺手而已。 不吃就算了,楚云梨去吃边上的青菜。却听到林简安出声:“娘,不必如此苛责,等到胡姑娘进了门,咱家还怕却肉吃吗?” 这倒也是,杨氏面色缓和下来,夹了一片肉放进楚云梨碗中:“你要记得你哥对你的好,别做白眼狼。” 楚云梨:“……”宁愿不吃! 翌日,林简安果然不顾东家的再三挽留辞了活计,去了胡家的绣楼。 当日傍晚回来时,又眉飞色舞的说了,胡姑娘特意来探望他的事。 “敏玉很羞涩,不过,她告诉我,可以尽快上门提亲。” 闻言,杨氏满脸诧异:“这么快?” “是。”林简安皱起眉:“听她说,是她有个姑姑非要亲上加亲,她不喜欢那个表哥。可她爹又不好拒绝,干脆早点定下亲事,让那边死心。” 杨氏恍然,一拍大腿:“明儿我就去找媒人,顺便打听一下去胡家提亲要备多少礼。” 说到礼物,她有些发愁:“若是娶与咱家押金差不多的姑娘,点心瓜子和布全部加起来也用不到一两银子。可胡家门楣……咱们的银子坐上这一回够,等到下聘之时,也是不够的。” 林父性子决断,当即道:“借!” “等到胡姑娘进了门,那就是我们家的儿媳,她会帮忙还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又是一日,杨氏特意打扮一番,带着媒人登了胡家的门。 看着胡家门口威武的石狮子,杨氏心里没底。媒人更是再三询问:“嫂子,你确定跟胡家约好了?” “约好了的。”听着媒人话语中隐隐带着的不屑之意,杨氏反而有了勇气,想着不蒸馒头争口气,定要让媒人刮目相看,大踏步走上前敲门。 一切都很顺利,胡家夫妻虽不亲近,却也客气地接了婚书和小定礼。 走出胡家大门,杨氏还觉恍若梦中,边上媒人也满脸不可置信:“真定了?” 这一声惊呼,惊醒了杨氏,她立刻挺直了脊背,笑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胡家姑娘也一样,我儿长得好,她可是一见倾心。不过几日就让我们上门下定……” 媒人平时保媒拉纤,登过各种门槛,保过各种亲事,听到杨氏的话,总觉得哪不对。 她张了张口,想到方才已经定了亲事,且胡家给的谢礼可不少,谁会把已经到手的银子往外推? 这里面再有疑问,也不该由她来提。 回到家里,林家人欢喜过后,又开始发愁:“这聘礼怎么办?” 杨氏和林父相对坐着愁眉紧锁。 就算借,林家认识的都是些帮工和短工,谁家都不宽裕,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凑出让胡家满意的聘礼? 林阿妹一直去的绣楼就是胡家开的,林阿妹自己并不知道何时惹了胡姑娘。所以,楚云梨捏着连夜绣好的两张帕子去了绣楼,打算一探究竟。 第1236章 碍事的小姑子二 -- 第273页 这手艺好的人,想要装作手艺粗劣,其实不太容易。加上楚云梨本就是连夜赶工,也没太装,帕子送到伙计手中时,他颇有些意外。 看看帕子,又看看面前的楚云梨,赞道:“姑娘手艺精进不少,这一回每张帕子可以涨价三文。”他从边上拿出一张废布:“你再绣一朵花给我看。若是手艺真精进,我可以给你白绸,这些是给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姑娘用的,每张帕子的足可以涨二十文。” 楚云梨并不意外,她若认真绣,只要是识货的,都会上门来求。 “多谢小哥。” 她接过铜板和十来张白绸,又好奇问:“有人特别喜欢我的手艺吗?” 闻言,伙计一愣,眼神有些躲闪:“你之前那些和别人绣的都差不多,夹在一起卖的。不过,你的每次都最先卖完是真的。” 若是真的林阿妹阿妹在此,或许会被他糊弄过去。 可楚云梨只一瞧,便知伙计有所隐瞒。 心里一起疑心,楚云梨恍然想起林阿妹记忆中,胡家的绣楼并不是那么好说话,至少,她没少听说别的绣娘被苛扣铜板,许多绣娘来了又走都去了别家。她还以为是自己帮胡家绣了多年,才得他们温柔以待,现在看来,在里面应该有些内情。 或许,此事和胡敏玉非要逼她嫁人有关。 此时已是午后,绣楼中客人很少,楚云梨左右看了一圈,看到楼梯上有个掌柜正看着这边,当下也不多言,拿着东西出了绣楼。 走到外面,她从一个路旁摆摊卖木雕的妇人手中买了一个木钗,压低声音问:“大娘,你知道那个伙计家住哪儿吗?” 大娘接过铜板,好奇问:“你打听这个做何?” 面前女子容貌秀雅,虽是打听男人,可眉眼间毫无羞涩之意,不像是对那伙计倾心的模样。 楚云梨眼神一转:“我有个小姐妹,她不好意思……” 大娘恍然,也不为难她:“他啊,住在昌平巷,你进去一问便知。”末了,还揶揄道:“你那小姐妹眼光可真好,胡家绣楼的伙计工钱可真不错。” 辞别大娘,楚云梨找了个小茶楼坐了,一直等到绣楼关门,这才去了昌平巷。 在胡家做伙计果然有名,楚云梨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敲开了伙计张平安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看到门口站着的楚云梨,一脸诧异:“姑娘找谁?” 楚云梨闻到院子里的药味,笑容温柔:“我找张平安。” 妇人一愣,眼神中漾开笑意,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欢喜,扬声喊:“平安,平安,快来。” 下一瞬,伙计从屋中奔出,看到门口的楚云梨后,脚下一顿,还往后挪了一步,似乎想落荒而逃。 “张大哥,我有些话想问你。” 张平安抹了一把脸,像是上刑一般过来。 张母明显误会了,看到儿子有气无力,斥道:“人家上门找你,你怎地这副模样?还不给我打起精神来,小心我捶你。” 张平安:“……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没打算让楚云梨进门,自己出来后还带上了门,拉着她到了边上的一条死巷子里:“说吧,找我何事?” 楚云梨将手中的铜板递上:“我只想知道以前我的那些绣品被谁买走了,或者,被谁拿了?” 也只有绣楼中东家自己才可以随意拿铺子里的东西,张平安听到她问话,面色微微一变:“姑娘,我有份活计养活家人不容易,我爹还病着呢,你就别为难我了。” 楚云梨扬眉:“外头的人?还是胡家人?” 两句话问完,只见她说到胡家时,张平安明显不自在,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临走之前,她还是将铜板不容拒绝地递给了张平安。 …… 回到家中,只见院子里林家山口满脸笑容,明显又有了好事。 看到她进门,杨氏蹙眉:“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楚云梨扬了扬手中的白绸:“伙计说我手艺精进,让我绣这一种。只是在此之前,他好像有些怀疑那些帕子不是我绣的,非让我绣给他看,所以才耽搁晚了。” 杨氏今日心情好,本来也没多想责备女儿,听到这番解释,也没追问,笑吟吟道:“昨天我们还在发愁聘礼银子,今儿胡姑娘就找到你哥送上了一百两,那我们拿这个下聘。”她压低声音:“她还说,胡家会给她陪嫁一个两进宅子,等成亲后,我们一家人都要搬进去。” 这些事楚云梨早就知道,点头道:“这是好事。” “是好事。”杨氏眉眼俱是笑意:“还有一件好事,我要告诉你。” 楚云梨心里一跳。 暗道来了。 果不其然,杨氏拉了她进屋:“胡姑娘还帮你说了一门婚事,家里有两间铺子,还是独子,嫁进去之后就是少夫人,有人伺候的那种……我们家能遇上胡姑娘,简直就是祖坟冒了青烟。你嫁人之后,也要记得常回家看看,与你嫂子拉好关系,知不知道?” 话里话外,对于这门亲事已然答应,并无和女儿商量的意思。 楚云梨皱起眉:“娘,这么好的事,怎会落到我头上?” 杨氏瞪她一眼:“当然是因为这户人家想和胡家做亲戚啊!我跟你说了,胡姑娘是我们家的贵人。” -- 第274页 “那他为何不娶胡家的姑娘呢?”楚云梨一本正经:“听说胡家有庶女,那人两间铺子,嫡女不敢肖想,庶女总可以吧?” 杨氏皱眉:“兴许胡家的姑娘还有别的打算呢?你管那么多,这么好的事落到你头上,你就偷着乐吧。最多三五日,这门婚事就会定下。从今儿起,你少出门,给我留在家里绣嫁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如果是林阿妹,肯定就听话了。 上辈子就是,对于这门亲事她心里虽诸多疑虑,我知道的人都说她福气好运气好,渐渐地她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可嫁人后才知道…… 楚云梨拿着白绸进了屋,落在杨氏眼中,就是女儿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五日后,林家上门下聘。 杨氏眼中都是胡家的嫁妆,置办东西时颇为大气,热热闹闹地半个城都知道了。 林家周围的邻居得知此事,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满口称赞。得知胡家的嫁妆中居然还有内城的两间院子,更是又羡又妒。 如果是真的,林家一跃就搬到了内城,以后还有下人伺候。和他们这些邻居彻底不是一路人。 那边一下聘,这边赵家,也就是上辈子林阿妹的夫家也说了上门提亲的日子。 杨氏本来没有多疼女儿,可有这样一名亲家她还是很喜欢的,特意找了人把家里内内外外打扫一遍,又置办了瓜果点心,等着人上门。 这十来天里,楚云梨除了偶尔出门一趟,基本都关在房中。 到了日子,天刚亮不久,赵家夫人就带着媒人到了。 赵夫人身形丰腴,一身紫色衣衫,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看起来颇为贵气。 巷子里的人看到这样一位夫人,都认为赵家应该是不输于胡家的人家,满眼艳羡。可楚云梨识货啊,只需仔细一巧,就看得出赵夫人头上的首饰没有那么鲜亮,应该都是平时舍不得戴的压箱底。 杨氏只看到了赵夫人满头的金光闪闪,笑得见牙不见眼,急忙上前去迎:“贵客到,快请进,请进。” 毫无嫁女儿该有的矜持和不舍。 赵夫人也不看她,直接进了屋,又低声道:“外头那么多人,像看猴儿似的,这是我们两家的事,还是把门关上吧!” 林父从赵夫人一进门便知,赵家颇为高傲,也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关上了门。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赵夫人手中矜持地拎着一张帕子,傲然道:“我会上门,是看胡家的面子。”她眼神挑剔地打量楚云梨,那眼中除了挑剔之外,还有几分妒意,她满心不甘愿地拔下手腕上的镯子:“这是我赵家传给儿媳的传家宝,你们收下,这门婚事就算定下了。” 这般不好相处,杨氏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勉强笑道:“我代阿妹谢过赵夫人的厚爱。”语罢,伸出手颤巍巍去拿。 这一拿过来,可就是一门让人艳羡的亲戚,以后的外孙女或外孙子出身就是富贵人家,那可是流着她血脉的孩子。 别说是一副镯子,就是一把烧红的烙铁,她也要拿! 杨氏将镯子稳稳拿在手中,一摸只觉入手温润,上面一抹浅绿剔透晶莹,她心下一松。无论赵夫人如何不好相处,这份想结亲的诚意是足够的。 这门亲事看在胡姑娘份上定下,以后胡敏玉进门,赵家无论有多看不起她,年节之时,该走动还是要走动,这就足够了。 想着这些,她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拉过楚云梨的手就要往上戴。 本来赵夫人较胖,她手腕上脱下来的镯子,如今的林阿妹纤瘦,手腕小了比她好大一圈,这一戴上,只觉松松垮垮。 杨氏却不觉得如何,值钱就行,等有了银子,想要什么样的不行? 她捏了捏楚云梨的手,低声道:“手抬起来,别摔了……” “摔”字话音未落,镯子已经落在了地上。 杨氏惊呼一声,急忙弯腰捡起,只见翠绿的镯子上裂了一条缝。 赵夫人眼看镯子落地,也惊得跳了起来,奔过来看到镯子上得裂痕,心疼得无以复加,斥道:“这般贵重的东西,为何不小心些?” 杨氏急忙解释:“我戴好了的,正嘱咐呢……谁知道……” 楚云梨低着头:“对不起。” 第1237章 碍事的小姑子三 赵夫人心痛不已,听到楚云梨道歉,大怒:“你知道这镯子有多值钱吗?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吗?”她气''得口不择言:“给我赔!” 此话一出,林家夫妻吓得面色惨白。 对视一眼后,林父急忙道:“这镯子是小定礼,我们收下,等到成亲时,一定备上和它一样贵重的礼物。” 听了这话,楚云梨颇为无语。她摔镯子,本就是想阻止这门亲事。林父却主动提出要赔……果然是背靠富家女出身的儿媳,心里不慌。 若是以前的林家,绝对是求情,而不是张口就要赔。 赵夫人难看的面色微微缓和:“我怎地知道你们陪嫁的东西有没有这镯子贵重?万一没有呢?难道让我赵家自认倒霉?” 见她没了一开始的凶狠,杨氏微微放松:“一定有。您应该也知道我们邻家即将有喜的事,等到婚事一成,就算您不满意陪嫁,我们也还能补。” 无论如何,先把婚事定下,把今儿的事糊弄过去。 -- 第275页 赵夫人听到杨氏这番话,面色终于缓和:“这还像一句人话。”她站起身,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婚事已定,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家夫妻大喜,急忙谄媚地上前去送。 连摔小定礼都不能阻止……楚云梨不紧不慢,也冲上去扶人。 赵夫人本就看不上她,多看一眼都嫌烦。见她凑上来,伸手就是一拂。 本意是想把人拂开,谁知这姑娘捏得太近,她刚把人拂开,自己也跟着踉跄两步,直接撞上了桌角,当场就破了皮,流出了血来。 赵夫人摔落在地,伸手一摸,额头上的温热,眼看手心上满是鲜红,她瞪大了眼:“来人呐,请大夫。” 林家女儿高嫁,于巷子里的人来说,算是件稀罕事。哪怕大门紧闭,也有许多人等在门外,眼见提亲居然变成了请大夫,众人意外之余,心下愈发好奇凑上前:“出了何事?” “为何要请大夫?” …… 林家院子不大,院墙不高,站在外面也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众人靠着无意中听见的只言片语,也猜出了原委,后来有丫鬟佐证,便得知了真相。 原来是林阿妹推伤了赵夫人。 这未来儿媳推伤了婆婆,还是在为定下亲事的时候,这门亲……还能结吗? 大夫很快来了,好在只是皮外伤。 在大夫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院子里情形不对,包扎过后拿了银钱急忙就溜。 大夫一走,屋中只剩下赵夫人主仆和林家四口,相对无言。 气氛尴尬至极,杨氏试探着道:“赵夫人,您还疼吗?”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及赵夫人满心怒气:“你砸一下试试?” 杨氏开口就后悔了,见状推了一把女儿:“道歉。” 楚云梨被推着上前两步:“赵夫人,我无意的,对不住哈。” 赵夫人懒得看她,满心焦躁,摆摆手:“站远一点,我头疼。” “呀,还头疼,要不要让大夫回来看看?”楚云梨满脸急切,抬步就要往外奔。 赵夫人:“……回来!” 楚云梨转身进门,她怒斥:“不嫌丢人吗?” 楚云梨眨了眨眼,满脸疑惑:“摔跤而已,哪个人从小到大不摔几下?这有何丢人的?” 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年轻姑娘,赵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开始怀疑娶她进门到底对不对。 杨氏看赵夫人面色不好,还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心下大急:“阿妹,听赵夫人的,别狡辩!” 赵夫人抬起手:“别听我的。” 她站起身,由丫鬟扶着往外走:“这门婚事还没定,容我多想一想。对了,无论婚事成不成,那个镯子你们都得赔!” 闻言,林家一家三口齐齐变色。 林家如今一穷二白,所有的银子都伙同那一百两买了聘礼送去了胡家。 这镯子水头极好,一看就不便宜,林家怎么赔得起? 赵夫人丢下一句话,不容林家人,已经登上马车离开了。 林家人如丧考批,杨氏伸手就要来揪楚云梨耳朵。 楚云梨利索地避开。 杨氏没揪到,愈发生气:“你那些机灵都被狗吃了?一连坐下这么多错事,笨死你算了!这门婚事不成,我看你以后能嫁个什么人家。” 林父一脸严肃:“阿妹,你今儿怎么回事?” 林简安也满脸责备:“阿妹,这样的大日子里,应该谨慎再谨慎的,为何会出这些纰漏?镯子摔碎也罢了,你怎么还能拉摔了赵夫人?” “是啊!”杨氏恼怒不已:“给她金娃娃,她都抱不住。蠢成这样,一点都不像我生的。” 林父不耐烦:“赵家兴许还要我们赔镯子,拿什么赔?”他瞪着楚云梨:“万一赔不上,我就把你卖了。签一份死契,总该够了。” 楚云梨:“……”这是亲爹? 她低下头,轻声提醒道:“若是让外人得知,哥哥嫂嫂有我这个卖身为奴的妹妹,只怕会给他们丢脸。” 林父:“……掐死你算了。” 杨氏气得跺脚:“你是来讨债的吧?” 楚云梨唇角微勾,还真说对了。 林家人利益至上,为了过好日子,什么都能舍,包括亲生骨肉。 林简安揉揉眉心:“婚事没定,我得去胡家一趟。” “赶紧去。”杨氏不敢阻拦,又道:“顺便提一下赵家要让我们赔镯子的事,或许她愿意帮我们两家和解。” 林简安有些不愿:“万一她因此恼了我……” “我不是不想赔,根本赔不出嘛。”杨氏压低声音:“依我看,这门婚事定下最好。赵夫人确实是我们家的错,我们可以上门道歉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絮絮叨叨嘱咐了一通,林简安眉心皱得更紧:“天机行事吧!万一敏玉不高兴,我就不提这些。” “对!”林父赞同:“你注意看她脸色。” 楚云梨站在一旁,像个憨憨似的问:“嫂嫂还没起门,哥哥就要看她脸色吗?” 闻言,杨氏斥道:“要不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哥何必看人脸色?” 楚云梨嘟囔:“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杨氏一噎:“你气死我算了!” …… 一直到了傍晚,林简安才回来。和去时的愁眉苦脸不同,回来时的他满脸喜色。 -- 第276页 杨氏急忙迎上去:“如何?” “敏玉有点不高兴,不过,也没怪罪。她会去跟赵家说的,那个镯子她也愿意赔。”林简安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木精致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镯子,看起来比打碎的那只还要水灵。 杨氏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大喜:“真的哎!比那只还要好些。” 她看着儿子满脸都是笑意:“我儿就是厉害!” 林父没伸手,探头看了一眼,也放松下来,板着脸瞪着儿子:“胡姑娘对你情深义重,你可不许做对不起她的事。否则,老子可不饶你。” 林简安笑容温和:“爹,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翌日早上,赵夫人身边的丫鬟前来,告知稍后会上门提亲。 彼时楚云梨正在院子里打扫,听到丫鬟的话,手中动作一顿,皱起了眉来。 都这么折腾了,赵夫人居然还要娶她! 胡敏玉这是铁了心要把她弄进赵家的火坑里吧? 什么仇什么怨? 听到赵家会再次上门提亲,林家夫妻喜不自禁,各处奔走相告。 楚云梨自从把上一回拿来的白绸送回了胡家的绣楼后,转而去了别家接绣活。那边林家三口欢喜不已,她已经悄悄拿着绣好的小屏风出门了。 就在胡家绣楼的对面,她换到了十两工钱,又接了一福大红色的百子千孙图,出门后刚走不久就被人拦住。 面前的伙计一身蓝色细布衣衫,对着她一礼:“林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家主子有请。” 楚云梨退后一步:“你家主子是谁?” “是胡家绣楼的少东家。”随从提及主子时,满脸傲然:“之前你明明是胡家绣楼的绣娘,最近却换了东家,主子找你,是想问一问缘由。” 林阿妹记忆中,许多绣娘并没有固定帮哪家的忙,都是谁给的工钱高就帮谁,胡家绣楼苛刻,换东家的绣娘多了去,除了那手艺实在好的会有管事出面挽留,这由东家亲自见的,还从未听说过。 或许……这就是胡敏玉一定害她的缘由了。 楚云梨再退一步:“我能不去吗?” 随从摇头,一脸苦相:“姑娘,您若不去,就是我办事不力,主子会责罚我的。只是例行问几句话,若你的手艺真好,兴许还会涨工钱,也不会耽搁你太久,你就跟我去一趟吧。” 装可怜? 楚云梨压根不吃这一套,不过,这人还是要去见的。 跟着伙计上了不远处茶楼的二楼,里面确实坐了人。 林阿妹也认识,正是胡家大公子胡盛玉。 胡盛玉看起来二十多岁,容貌寻常,周身都是各种贵重的配饰,一看就是个“贵”人。 楚云梨上前行礼。 身后的门瞬间关上,屋中只剩下两人。 她微微蹙眉,就听到面前的胡盛玉笑眯眯道:“你别怕,我只是有些话问你。问完就放你走。”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步:“最近我手艺精进,花悦楼给我的工钱足足比胡家高了几倍。” “太便宜了?”胡盛玉一笑:“回头我就让掌柜给你涨工钱。” 楚云梨察觉到他眼中兴致,心下了然。 大概是胡盛玉惦记林阿妹,而胡敏玉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让哥哥领林阿妹进门,所以才设法让她嫁人。 第1238章 碍事的小姑子四 “你把这料子还了,我让掌柜给你更好的。”胡盛玉直接吩咐,想到什么,恍然道:“对了,我也会给你涨工钱。” “我这张料子工钱是十二两。”楚云梨看到他眼中的诧异,继续道:“做生意讲究诚信,我虽只是绣娘,却也知道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这是一位富家姑娘的陪嫁之物,等着急用。” 胡盛玉好奇问:“你绣了什么,工钱十二两?” 楚云梨含糊道:“和以前那些差不多。” 闻言,胡盛玉装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翻来覆去仔细地瞧,满脸不解:“就这样的绣工?” 楚云梨认出来那是自己来了后赶工出来的帕子之一,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胡敏玉就是为了哥哥才逼她嫁人的。 那边胡盛玉回神,笃定道:“听我一句劝,就凭你的手艺不值那么多银子。你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定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眼看楚云梨不吭声,他说得更加直白:“花这么多银子的人,肯定另有所图。” 他站起身,缓缓靠近:“阿妹,你想要银子,我可以给你。” 楚云梨往后退:“你想做什么?” “一个男人愿意给一个女人银子,你说呢?”胡盛玉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阿妹,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说着,伸手就要抱人。 楚云梨已经作势要踢人,身后却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里,还有随从低低的禀告声:“主子正和人谈生意……” 话音未落,门已经被踹开。 楚云梨身形利落地一闪,险险避到门后。 而站在她面前反应没那么快的胡盛玉,运气就不太好,刚好被飞过来的门扉撞上了脸。 胡盛玉尖叫一声,下意识捂住脸,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触目惊心。 门口的姑嫂二人吓着了,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疾奔进门,拿帕子去擦血迹:“夫君,你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刚好站在门后……” -- 第277页 胡盛玉疼痛恼怒之下,不耐烦地推开她:“请大夫。” 门口随从眼看主子受伤,早已经跑下了楼。 胡敏玉一身浅黄色衣衫,外罩一件披风,寒着一张脸:“哥哥,嫂嫂也是担忧你。” 胡盛玉瞪她:“没你事!” 胡敏玉跺了跺脚,怒气冲着角落中的楚云梨而来:“我警告你,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楚云梨解释:“少东家说有事相商,我一来他就关了门。方才还想……还想……” 胡盛玉妻子邹氏差点被气晕,伸手推了一把面前的男人:“我要回家,你跟我爹解释去吧!” 语罢,人已经像风一般刮走了。 胡敏玉急忙去追,还是没能追上,眼睁睁看着嫂嫂的马车走远。 等她再次上楼,胡盛玉已经拿掉了脸上的手,有丫鬟正帮他清理血迹。 胡敏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哥哥,你为何要这样气嫂嫂嘛!这女人哪里好?” 她瞪了一眼楚云梨:“山鸡就剩飞上枝头,那也还是山鸡。你害得我哥哥嫂嫂吵架,被我爹娘知道,定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 她有些无语,不过,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不能让胡敏玉随便把脏水往她头上泼:“是少东家让我来的,今日之前,我都不认识他!如何妄想?” 胡敏玉怒瞪着她:“牙尖嘴利!我让你嫁赵家,你给我搞出那么多事,烂泥扶不上墙!”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恍然:“你是我未来嫂嫂?”她颔首:“是了,少东家姓胡,您是他妹妹,自然也姓胡。” 胡敏玉冷哼一声:“还没成亲,别乱喊。”她挑剔地上下打量楚云梨:“给你这样的蠢货做嫂嫂,我简直倒了血霉。” 楚云梨眨了眨眼:“你可以退亲嘛,及时止损。” 胡敏玉气得胸口起伏:“你说这话,你爹娘知道吗?” 以林家夫妻的性子,看到胡敏玉这个散财儿媳,只怕会立刻扑上来谄媚,脚都是香的。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胡敏玉:“……” 胡盛玉被撞着了脸,整个头嗡嗡的,听着两人争辩,他总觉得头更疼了,斥道:“都住口。” 他指着妹妹:“什么赵家,你给我说清楚。” 胡敏玉轻哼一声:“嫂嫂和我们家门当户对,你居然暗地里心悦别人。爹娘说,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所以,特意给林阿妹找了满意的婆家。” “少东家心悦我吗?”楚云梨满脸诧异:“可我们之前都不认识啊!” 胡敏玉压根不搭理她,只看着自家哥哥,提醒道:“这是爹娘的意思,你别乱来。天底下的女人多了去,等你和嫂嫂生了孩子,那时候想要纳妾,爹娘该不会再拦着你。” 她看向楚云梨:“你回去吧!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老实接了赵家的聘礼。说实话,我嫂嫂脾气不太好,与其与人为妾受人欺负,还不如自己做正头娘子。赵家两间铺子,你进门就有人伺候,再顺利生下个孩子,就此生有靠。如此,对你好,对我哥哥也好。” 这话乍一听挺正常。 可却经不起细想。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应该是嫁人之后就有靠了,他却说要有个孩子……楚云梨知道内情,心下冷笑一声。 如今看来,胡敏玉这话明明对赵家的内情一清二楚。 赵家如果一切正常,确实是一门好亲。 可问题是,赵家的少东家,也是赵家夫妻唯一的儿子他是个天阉,压根不能人道,更别提孩子了。 赵家要脸,这种事当然不会说出来,赵少东家今年已二十有二,从来不去烟花之地流连,有人戏言他不行。 别人真的只是戏言,可赵少东家心虚,于是,很快定下了婚事,将林阿妹娶进了门。 胡敏玉口中的生个孩子,其实是与赵东家生。 所以,赵夫人那挑剔中带着嫉妒的眼神,就能解释了。 林阿妹上辈子抵死不从,挣扎的动静大了些,引来了赵家母子,得知竟然是全家默认,心下怨愤交加,想要逃跑也不能,被赵老爷侮辱过几次后,她瞅准机会跑了出来。她没地方去,下意识往娘家跑。 这一跑,彻底激怒了赵家。 林家夫妻听到她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在赵家上门要人时,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愣是把人送出了门。 回去之后,赵家人怕儿子的事情传出,直接打死了林阿妹。也算是杀鸡儆猴。 林家得知此事,哪儿还敢往外说? “多谢胡姑娘为我费心。”楚云梨转身往外走,并没有当面拒绝赵家的亲事。 拒亲多的是法子,她没必要在这茶楼闹得沸沸扬扬,毁了林阿妹的名声。 下楼之时,楚云梨心里有事,看到底下有人上来,下意识避开。 那人走到她面前却顿住了脚步,几息后才重新上楼。 楚云梨心下诧异,抬眼望去,面前的人一身素白衣衫,面色苍白,有些羸弱,应该在病中。 她只在转角处看到了他的侧脸,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转过头来:“姑娘有事?” 楚云梨浅笑:“无事,只是觉得公子像我一位故人,眼熟而已。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那人眼神疑惑,没有立刻离开,楚云梨笑意盈盈:“不如我请公子喝茶,算是赔罪?” -- 第278页 那人的随从面色不太好:“不用……” “好。”那脸色苍白的公子拦住随从的话:“恭敬不如从命。” 二楼屋子里的胡家兄妹将楼梯上的动静收入眼中,胡盛玉拳头握得紧紧。胡敏玉面上也不好看,半晌,冷哼一声:“那是陈家的病秧子,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三,也就一两年的活头,她竟然还凑上前去。哥哥,这样一个喜欢攀附权势满眼都是银子的女人,不值得为了她和嫂嫂闹翻。” 胡盛玉面色难看:“因为你选了林家,所以我便不能纳她,对吗?” 又不是山里的人家穷得只能换亲,大户人家这样结亲会被人笑话的。再说,胡敏玉嫁的人家,若是她夫君得姐妹与人为妾,外人也会笑话的。 胡敏玉并不否认:“林家好掌控,只要给足了银子,他们只会把我捧在手心,不会起疑。若我真和林简安起争执,他们也不敢闹。”她压低声音:“哥哥,你知道的,我不能圆房,所以,必须得找一户听话的人家。林家刚好合适……哥哥,你别不高兴,等我腹中孩子生下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胡盛玉瞪着她,好半晌,渐渐地松开了手。 第1239章 碍事的小姑子五 胡盛玉到底还是妥协了,没有再争执此事,转而问:“那陈家公子向来不近女色,对女人不假辞色,现在却愿意和她用膳……赵家那边……” 闻言,胡敏玉冷笑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狐媚性子,才把她送去赵家。前几天因为她把赵夫人拉摔了的事,赵家很是找我要了些好处,她自己找死,更好!” 眼神一转,就有了主意,吩咐道:“把我送去赵家的礼物收回。” 丫鬟讶然,又听主子道:“找一个道长去陈家,就说林阿妹的生辰八字旺夫,和陈公子成亲就能救回他性命。” 胡盛玉瞪了一眼妹妹,摇摇头。却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楼上,楚云梨与陈子沨相对而坐,不熟悉的两人一开始有些生疏,却谁也没提出要走。 陈子沨让伙计上菜时,还不忘询问楚云梨的口味。 楚云梨撑着下巴,笑看着他:“我不挑嘴。今儿是我请客,陈公子不必客气。” 陈子沨信口说了几个菜名,大半都是素菜,楚云梨一听便知他这是为自己省银子。 也是,楚云梨如今一身布衣,看着就不像手头宽裕的模样。 “上一盅乌鸡汤。”楚云梨在伙计离开前吩咐道,回头看向陈子沨:“补身的。” 陈子沨:“……” 他强调道:“你别看我虚弱,其实我也没那么弱。” “知道你身子好。”楚云梨抬手帮他倒茶:“这是我赔罪的诚意嘛,公子勉强收下吧!” 陈子沨沉默下来。 又抬眼:“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免贵姓林,林阿妹。家中有个哥哥,最近和胡家姑娘定了亲。”楚云梨意有所指:“这胡姑娘对我哥一见倾心,还热心地帮我找亲事。” 胡家在城中还算有头有脸。 恰巧,陈子沨才知道一些关于胡姑娘的事。 听到这番话,陈子沨立刻明白,面前姑娘就是被胡家挑中的林家人之一。 听到胡姑娘还要帮她议亲……若是别人,他兴许只当不知道。 说句难听的,但凡多活几年的人都该知道,这世上就没有白占的便宜。林家人不问缘由就接下亲事,明显和胡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看着面前女子通透的眼,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林姑娘,这世上人虽有重情者,可真正为了情爱不顾身份地位的人还是少数。有所得,必有所失。你……” 他有些激动,缓了缓:“她帮你找的是哪家人?”话出口,觉得这话有些唐突,补充道:“我在城里认识的人多,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定亲不能只看家世,还要看人的品性。若你信我,便告知我那即将与你定亲之人的身份,或许我认识也不一定……咱们萍水相逢,也算缘分。就算不认识,我也会帮你打听。” “赵家。”楚云梨想了想:“开瓷器铺子的。” 陈子沨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抬眼看着她:“当真?” 楚云梨颔首,好奇问:“陈公子听说过吗?” 陈子沨颔首。 楚云梨笑意盈盈:“赵少东家有不妥当之处吗?” 陈子沨:“……”他天阉! 这在城里许多富商家中不算秘密,之前赵家想要求娶城中富商的庶女,都要定亲了,被赵家的下人跑去富商家中如实相告,拿了赏银逃了。 富商夫人还被自家夫君疑心故意坑害庶女,冤枉得不行,于是,对着亲近的人家都说了赵少东家的隐疾。 陈子沨整日冷淡,陈夫人让下人给他说些城里的热闹事,这些事他有意无意都听说了。 天阉这种事情,自然不好由他一个未婚男子对着一个妙龄女子说出。 但不说也不成,陈子沨沉吟了下:“他有隐疾,总之,门当户对的人家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这样啊。”楚云梨恍然道:“难怪他会愿意娶我。” 陈子沨有点着急。 他想说这门亲事不好,可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和盘托出,她可能不会信。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缓缓道:“胡姑娘我也见过,不像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怕她不懂,他说得更加直白:“胡姑娘嫁给你哥哥,定然不是一见倾心那么简单。你若信我,便回去劝劝你爹娘,让他们仔细查一查。” -- 第279页 楚云梨笑意盈盈:“且不说我爹娘出身寒微,能不能查到胡家的隐秘。只这样一门好亲,他们就拒绝不了。至于我……我的话他们不会听,不过还是多谢陈公子好意,我回去后会努力劝一下。” 伙计送上膳食,食不言。 用过饭后,二人在酒楼门口道别。 回到家中,杨氏早已经等着了,看到楚云梨进门,一把将人带进门:“你跑去哪儿了?怎地这么久才回?” 楚云梨扬了扬手中的小包袱:“我去拿绣品了。娘,有事吗?” “赵家会再次上门提亲。”杨氏拉着她进门:“从今日起,你哪儿也别去,好好给我呆在家中。还有,等赵夫人上门后,你别动弹,乖巧站着就行……”她板起脸:“这是你未来嫂嫂给你争取的机会,你若没把握住,休怪我无情!” 接下来,她絮絮叨叨,似乎还要嘱咐。楚云梨不耐烦听,将手中的包袱放下:“娘,今儿我刚走出绣楼,就被胡家绣楼的少东家请去了茶楼。” 听到这话,杨氏立刻住了口,等着她的下文。 楚云梨省略了胡盛玉想要欺负自己的事,道:“他想留我继续接胡家绣楼的活儿。” 杨氏恍然:“他肯定是知道你的身份,想要照顾你。” “并不。”楚云梨强调:“他开的工钱还没有我现在接的这家高。” 杨氏:“……” 她一脸不解:“怎会如此?” 就算不看两家亲戚的情面,女儿在另一家能拿到高工钱,胡家却不愿意出,未免有点太苛刻了。 楚云梨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此事,而是我在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一位富家公子。作为赔罪,我请他上楼喝茶。” “你哪有银子?”杨氏脱口而出,又好奇:“哪家富家公子这么小气?” “你能让我说完吗?”楚云梨语气严肃:“那公子为人随和,我表明身份之后,他却……说赵少东家有隐疾,门当户对的姑娘没人愿意嫁给他。” 杨氏一愣,皱眉道:“就算如此,若不是胡姑娘,人家怎会挑中你?别的不说,我们这巷子里和你一般的姑娘没有三十人,也有二十吧?” 楚云梨:“……”这要紧吗? 要紧的难道不是赵少东家的隐疾吗? “他有病。”楚云梨强调道:“娘,你想让我嫁一个有病的人?” 杨氏不在意的一挥手:“若不是有病,轮得着你?” 楚云梨反问:“难道你想让我做寡妇?” 杨氏不以为然:“比起辛辛苦苦看人脸色赚那几文钱,我宁愿做个风光的寡妇。” 这简直没法劝了。 楚云梨本也不抱希望林家会主动拒亲,转而道:“那位公子还说,胡姑娘会挑中我们林家,本身就不寻常,他说胡姑娘不是个为了情爱不顾身份的人。” 杨氏讶然:“这话是何意?” 她又皱起眉:“这什么人呐,我们都定亲了,他跑这来胡说八道。是不是他想与胡家结亲,故意使坏来了?” 楚云梨见状,压低声音:“今儿我走在街上,听到有些妇人议论,说胡姑娘走路的模样像是已有了身孕。” 杨氏勃然大怒:“是谁嚼这种舌根,看老娘不撕了他的嘴!”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承认自己儿子不够优秀很难吗? 就像是她刚才那话,若是四角俱全,人家家世好容貌好,凭什么挑中你? 良言劝不回想死的鬼。 楚云梨话说到这种地步,杨氏还不起疑,要么她太蠢,要么就是装着不知。 杨氏不是蠢人,明显是后者。 母女俩关在屋中说话,外面却有人来敲门。 杨氏喊了两声林家父子,没听见有人应声,只得自己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早上刚来过的赵夫人身边的人,板着一张脸,木然道:“夫人说了,婚事作罢。她已经有了别的儿媳人选,以后不会再上门。刚好你们镯子也赔了,以后两清。若要再纠缠,别怪赵家动手。” 连珠炮式的一大段话吐出,杨氏脸上笑容僵住,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上了马车。 杨氏傻眼,急忙上前去追:“怎会如此?早上不是说得好好的?” 那人不欲多言:“别纠缠!” 走进门来的杨氏一脸茫然,看到同样疑惑的女儿,斥责道:“是不是你在外面做了不好的事被赵家知道了?” 话出口,愈发觉得有道理:“快说!若不是你干了不好的事,否则这已经定下的事,怎么可能会黄?” 楚云梨:“……我没有。”眼看杨氏还要斥责,她提醒道:“这事是胡姑娘提议,是不是她那边有不妥当之处?” 杨氏对着女儿满心怒气,可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赵家不肯结亲的缘由。 她忙着进屋去找午睡的儿子商量对策,恼怒不已,斥责道:“若不是你粗手笨脚,这门婚事早定下了,何至于此?” 语罢,急匆匆进门。 没多久,林简安沐浴过后换上了新衣衫,也飞快出了门。 楚云梨站在院子里,也有些不能理解一心要害林阿妹的胡敏玉为何突然就改了主意。 那边林简安还未回来,又有个着绸衫的一副下人打扮的婆子上门,手中拎着礼物,对着开门的杨氏笑问:“这里可是林家?” -- 第280页 第1240章 碍事的小姑子六 杨氏出身普通百姓之家,平时大多和住在这巷子里的人打交道。 与这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来往不多,之前是胡家,后来是赵家。两相对比,很明显,胡家的下人要高傲些,衣着也要利落些。 可面前这位,明显比胡家的看起来还要懂礼,那是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韵味。杨氏心里胡思乱想,面上一派笑颜:“这是林家,姐姐找谁?” 婆子颔首:“敢问你家可是有位姑娘正当妙龄?” 这一听就是上门提亲啊! 杨氏心下大喜:“对,姐姐进来说话。” 婆子踏入林家院子,不着痕迹地左右观望一圈:“你女儿的八字,能告诉我吗?” 还要八字! 杨氏心里更有了底,也没多问,进屋去取了一张泛黄的纸出来双手奉上:“您看看。” 婆子讶然,又想着这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八字没有大户人家那般重视,伸手接了仔细看过,颔首道:“刚好。” 闻言,杨氏收回八字,好奇问:“姐姐打听我家姑娘的八字,这是……” “我家公子体弱,恰逢道长算命,给了一张生辰八字。说只要找到上面女子娶回去,公子的身子就会越来越好。” 听到这里,杨氏已然明白,这是把人接去冲喜。 若是赵家那边还要上门提亲,她可能要考虑一二。可现在赵家婚事不成,看这婆子的模样,也不像出身普通人家。她心里立刻就打定了主意:“请问府上是?” “东家姓陈。”婆子补充道:“说起来,和你们家未来亲家住同一条街。” 胡家住在祥玉街,凡是住在那条街的人,都是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一般人去不了。 至少,赵家就没能搬进去。 杨氏心下大喜,又怕面前婆子骗人,疑惑问:“这婚事你能做主?” “自然不能。”婆子笑容宽和:“我只是来打听姑娘的八字,等我回禀后,夫人会亲自上门与您商议婚事。” 说实话,杨氏见过几个大户人家的下人,从来没哪一位给她的感觉是谦卑。以前不觉得胡家下人的态度如何,宰相门前七品官,高傲些正常。可和面前这位婆子一比,那压根就是看不起人嘛。 下人代表主子态度,下人都看不起她,主子……杨氏不敢细想。含笑送走了面前的人,转过身看到屋檐下的楚云梨后,顿时眉开眼笑:“果然不愧是我亲生,跟你哥哥一样出息。没了赵家,还有陈家!你们兄妹俩都是过好日子的命。” 眼中满是笑意,哪儿还有刚才的嫌弃? 楚云梨若有所思。 她知道陈子沨待自己不同,可这么快上门提亲,明显不太对。 还有什么八字相合,一看就有问题。 想到她和陈子沨见面时胡家兄妹就在旁边,她心下隐隐明白,这陈家是胡敏玉给林阿妹挑的另一个火坑。 不过,这火坑楚云梨还真就跳了。只是这结局……未必会如胡敏玉所愿。 大概是陈家听说了林家险些和赵家结亲的事,翌日早上,陈夫人就带着媒人和小定礼上了门。 先上下打量楚云梨,见她容貌秀雅,性子文静,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过来,我好好看看你。” 杨氏怕女儿倔,伸手推了一把,咬牙道:“快点。” 楚云梨缓步上前,陈夫人观了半晌,拔下手上镶红宝的金镯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眼中满是急切:“林姑娘,收下这镯子,你就是我儿媳了。” 杨氏怕上一回的惨剧重演,伸手就要去拿。 陈夫人做当家主母多年,哪里看不出杨氏眼中的势利?飞快将镯子取回,对着楚云梨伸出手来,面容柔和:“我帮你戴。” 边上杨氏看得焦灼不已,生怕女儿再摔了镯子,红宝可比玉镯贵重得多,这若是摔了,林家可赔不起! 镯子稳稳当当戴到了楚云梨手上,陈夫人忍不住笑了,意有所指:“正好,戴上也好看。以后别取下来。” 楚云梨应是。 陈夫人在来之前,很有些不情愿这样一个出身普通的姑娘做自己儿媳。不过,在看到真人后,观她规矩和言行,比起那些出身好的姑娘也不差,那些不甘愿瞬间去了大半。 儿子的病越来越重,今日从街上回去还晕厥过一回,大夫也说,再这样下去,兴许熬不到明年开春。 道长的话她不太相信,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 送走了陈夫人,杨氏拉着女儿的胳膊看那枚红宝镯子,笑吟吟道:“陈家大方,一下子送来一对。”又嘱咐:“你平时要小心些,万一摔了,我们家可赔不起。” 林父远远地看着镯子:“我跟你娘养你长大不容易,你嫁人之后,可别忘本!” 这话杨氏赞同:“对,这女子嫁人之后,能不能在夫家挺直腰杆,全看娘家。等你哥哥娶了胡姑娘,我们林家也不容小觑,你若要和我们断亲,那也是你吃亏。若是不愿回来,以后在陈家过得不好,也别回来哭。” 林父不悦,斥道:“住口。”他看向楚云梨,面色缓和:“你娘胡说,别听她的。不过,也不乏道理,你自己回去多想想。” 屋中满是喜气,林简安好奇问:“娘,陈家有说何时成亲吗?敏玉可跟我说过,她不喜欢小姑子,在她进门之前,阿妹得嫁出去。” -- 第281页 杨氏挥挥手:“陈家那边等着冲喜,肯定比咱们还急。” 果然很急。 就在上门提亲的第三日,陈夫人再次上门,这一次的礼物带了许多,顺便下聘。 “婚期定在五日后。”陈夫人指着带来的那堆东西:“我们不要嫁妆,这些算是帮儿媳偿还你们的养育之恩。等到成亲后,如非必要,你们别上门找她。” 那堆东西里除了常见的点心红枣,还有两套首饰和许多衣料,都是值钱东西。 尤其对于如今的林家来说,特别需要这些东西妆点门面。 林家夫妻有些不喜陈夫人这仿若断亲一般的语气,可大堆好处在前,便也捏着鼻子认了。 再说,骨肉至亲,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婚期定下,杨氏催楚云梨送陈夫人。 到了门口,楚云梨忍不住问:“夫人,公子他最近好么?” 这人以前对她可不是这般冷淡的性子。 既然没来,应该是来不了。 听到这话,陈夫人眼圈一红:“不太好。”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我聘你过门,就是给他冲喜!” 说到这里,她哽咽难言,用帕子掩住脸上神情,急匆匆上了马车离开。 楚云梨站在巷子里,看着马车走远后,垂眸看向地上的一滴水渍。 若没记错,这应该是陈夫人的泪。 她若有所思,边上的人却议论开了。 林家最近跟唱大戏似的,一开始是儿子和富家姑娘定了亲,女儿也即将高嫁……可在提亲时不小心摔了小定礼,还伤了未来婆婆,婚事作罢!后来好像有人说和,要再次上门提亲,可还没上门呢,又拒了。 好多人暗地里看林家的笑话,半日不到,又有另一户富贵人家上门提亲。 这林家的祖坟当真是冒了青烟啊! 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和善冲楚云梨道喜。 婚事定下,楚云梨不便出门,杨氏也不让她出。最近正忙着置办嫁妆。 林家想和陈家做长久亲戚,这嫁妆自然不能太简薄。家里凑不出银子,又让林简安去胡敏玉那儿试探。 也是因为最近这段时日胡家对林家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也让林家夫妻养成了有困难找胡家的习惯。 胡敏玉愿意出银子,还亲自上门。 她来的时候正值午后,彼时楚云梨正闲得趴在床上午睡。 那张绣品交了,即将成亲,她没有再接。至于嫁衣,陈家早就说了由他们准备好送过来。所以,楚云梨只能闲着晒太阳了。 “恭喜。” 听到声音,楚云梨懒洋洋侧头看向门口的胡敏玉,翻身坐起:“多谢。” 胡敏玉缓步进门,从头到尾鼻子上的帕子就没拿下来过,精致的绣鞋也像是无处落脚一般踮着脚走。 楚云梨看了都替她难受:“既然这么嫌弃,何必上门?” 胡敏玉蹙眉:“你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 楚云梨从善如流道歉:“抱歉,我出身普通,不懂规矩,不会说话。嫂嫂别生我的气。”态度随意。 见状,胡敏玉愈发生气:“还未成亲,你别乱喊。” “咦,婚期就在半个月后,现在不是,也很快就是了。”楚云梨笑看着她:“这么嫌弃我,何必嫁进来呢?” 胡敏玉怒瞪着她:“你说这些话,你爹娘知道吗?” 楚云梨扬眉:“知道了又如何?” 成亲在即,他们才不会蠢到对她动手。 第1241章 碍事的小姑子七 除非胡敏玉不嫁,否则,这场憋屈她不想忍也要忍。 而胡敏玉这人不是个能忍的性子,眼看楚云梨有恃无恐,立刻喊:“林伯母,你来一下。” 杨氏本就等在门外,想要偷听里面的动静,又看到胡敏玉的丫鬟守着,只能不远不近站着,努力支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见,此时听到未来儿媳的喊声,似乎还带着怒气,她心里不安,急忙奔进了门:“胡姑娘有事?是不是这死丫头说了不合适的话惹您生气?” 看到胡敏玉一脸严肃,杨氏心下一突,无论如何,先道歉就对了。 “对不住,这丫头这两天忙着筹备婚事,大概昏了头。” 胡敏玉冷笑道:“她说让我别嫁。” 听到这话,立刻就戳了杨氏的肺管子了。 陈家明白说了以后不会来往,就算能争取,那也是以后的事。如今林家只靠着胡家这门亲……杨氏气得脑中一片空白,有些口不择言:“你这死丫头,你这是来讨债来了吧?我林家欠你的?” 说着,大踏步进门,抬手就要薅楚云梨的头发。 楚云梨灵巧地避开:“娘,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刚才我玩笑一般喊胡姑娘为嫂嫂,这有错吗?她自己不认,所以我才说让她别嫁!” 听到胡敏玉不肯认“嫂嫂”这称呼,姑嫂之间,且婚期就在最近,玩笑就过去了,胡敏玉却这般抵触……杨氏心里不悦,可当着人的面,媳妇也还没进门,她没那底气说人家,只斥责自己女儿:“这种话怎么能说?” “怎么就不能说?”楚云梨一脸坦然:“胡姑娘既然看不起我们林家,何必嫁进来?” 说实话,胡敏玉不嫁,林家还能少一大劫难。 虽不富贵,至少安稳。 胡敏玉板着脸:“若我看不起你们,又怎会与你定亲?” -- 第282页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楚云梨眼神紧紧盯着她:“那日我和陈公子第一回 见面,偶然提及我们家和胡家的亲事,当时他就疑惑,言胡姑娘聪慧,不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胡敏玉蹙起了眉:“我和他不熟。他凭什么如此猜度我?无论如何,我确实嫁进了林家!确实打算做林家的儿媳!” 楚云梨颔首:“这么说,你是真心爱慕我哥哥喽?就凭一次见面?” 杨氏看不下去了,她是真怕儿媳气跑,让林家重回以前的落魄。看到过富贵得日子,她如何甘心? 急忙打断女儿:“别再说了,胡姑娘来看你是好意。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 胡敏玉冷哼一声:“我看她就是嫉妒。嫉妒以后林家能过得好,就想把我气走之后,让林伯母你们以后都仰仗她看她脸色过活。” 杨氏想也不想满口赞同:“对!”又斥责女儿:“大喜的日子,正事都忙不过来。你要真有空,就好好想一下去了陈家之后怎么讨好婆婆站稳脚跟!” 语罢,生怕两人再吵起来,上前请胡敏玉出门:“胡姑娘,我让人置办了席面,你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胡敏玉挥挥手:“气都气饱了,成亲之前把小姑子打发走,果然是对的。” 话音刚落,人已经带着丫鬟出了林家院子。 门口的邻居都在看热闹,笑问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的杨氏:“儿媳又来看你了?” 杨氏矜持一笑:“阿妹要成亲了。她特意过来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人有心,是个好姑娘。” 众人听了,纷纷赞林家有福。 赞得杨氏心里一阵爽快,面上却道:“可惜等她过门之后我们就不能住在一起。一想起这事,我这心里啊,就空落落地难受。” 众人有表达不舍的,也有人说希望林家好的。总之,都围着杨氏极尽赞扬。 一片说笑声中,有个声音迟疑着问:“你们就没觉得……胡姑娘特别喜欢捂肚子吗?”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似乎都找到了胡敏玉为何要下嫁林家的理由,熟悉的三三两两找了借口归家。 这么一走,留下来几个人也觉得有点尴尬,感觉说什么都不对,很快也溜了。 前后不过几息,林家门口就只剩下了杨氏自己。 她气得胸口起伏,想要张口骂人,发现那妇人早已不在。再说,人家也只说了胡敏玉喜欢捂肚子,又没说人身怀有孕,她真骂人了,人家随便一句解释就能堵回来。 炫耀了一通,却惹了一肚子气回来,杨氏面色难看。她满心怒气不敢冲着男人和即将娶富家女的儿子,只剩下女儿。 加上方才女儿说的那些话确实不合适,她怒气冲冲就奔到了厢房:“阿妹,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一开口就得罪人,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下次说话之前多想一想……蠢成这样,我怕你嫁进陈家之后被他们退回来!到时候还连累我丢人……丑话说在前头,若你得罪了陈家,趁早一根绳子吊死,别回来找我的晦气。” 连珠炮似的骂了一大串,隔壁的林父负手过来,斥道:“外头那么多人正等着看林家的笑话呢,你嚷嚷什么?” 这人有了银子,日子一好过呢,就想要脸面。 如今的林家父子就是如此。 杨氏气得不行:“你都不知道这死丫头方才说了些什么,她让胡姑娘别嫁我们家!这是人话吗?我们辛苦养她一场,她这是讨债来了。” 楚云梨坐在妆台前,手中理着绣线:“娘,你也别生气。刚才外面的那些人话我都听到了,难道你自己没发现胡姑娘确实喜欢捂肚子吗?将将秋日的天气,她每次出门都要带披风,有那么冷?” 是药三分毒,有孕之人一般是不喝药的。所以,最怕生病。胡敏玉裹着披风,一是保暖,二来也是遮肚子。 杨氏不想相信胡敏玉有孕,心里不安,嘴上却硬气:“大户人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如何小心都不为过。再说,那披风那般好看,兴许胡姑娘拿披风当腰上的荷包或者手上的镯子戴呢?” 林父颔首:“对,只是个配饰。” 林简安站在门口:“我觉得,方才敏玉的话没错。阿妹就是怕林家日子过得太好,怕我们以后不听她的话。” 方才外头那个提出胡敏玉喜欢捂肚子的婆子,其实是楚云梨托人寻的。 都这般提醒了,林家还自欺欺人。 她不意外这个结果,还是那句话,良言难劝想死的鬼。 林家人自己难道不知道和胡家这门婚事疑问颇多吗? 他们自己不想探究,甚至就算是离真相一步之遥,他们也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 楚云梨挥挥手:“你们还真别觉得我想帮你们,且不说陈夫人愿不愿意。我把话放在这儿,以后你们如何卑躬屈膝求我帮忙,我都不会答应!” 语气决绝。 听得杨氏满肚子火:“你这是想翻了天?没有我,哪来的你?这还没富贵呢,就想一脚把我们踹开。”气恼之下,她又开始口不择言:“陈家都直说了迎你去冲喜,万一没把人冲好……肯定不会放过你。既然你这般硬气,到时候也别哭着回来求我们。” 越说越不像话。 -- 第283页 林父心里清楚,他们接了陈家大笔聘礼,又没给女儿配上相应的嫁妆。他们这父女缘分,大概到此为止。 但是,女儿确实嫁进了陈家。陈家富贵,万一这冲喜真的冲成了呢? 做人不能太绝对,三穷三富还不到老。林父并不想和女儿撕破脸断绝关系,斥责道:“别胡说八道!” 杨氏不以为然,夫妻多年,她一看林父神情就知道他的想法,冷笑道:“就这种讨债货色,压根指望不上!我话难听就难听了,她是我生的,只要一天没嫁人,就该受着!” 楚云梨抬眼:“母亲说得对。你若再说,我可就不嫁了。” “你敢!”杨氏怒斥:“我打死你。” 楚云梨似笑非笑:“冲喜而已,又不是什么好去处?不用你打,我自己就能死,省得您动手,也算是我最后为您尽孝!” 她拿着剪刀比划。 杨氏吓得魂飞魄散,女儿一死,不说陈家会不会生气,只那已经到手的大堆好东西肯定要还回去。她扑上前去抢:“你给我放开!” 楚云梨那剪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放。 杨氏扑到一半,见状生生顿住脚步,颤声道:“闺女,你可别想不开!” 楚云梨沉声喝道:“滚出去!没事少来烦我!” 一家三口不敢多说,急忙退了出去。 看到了女儿想死的决心,林家三人这才想起,陈家咱们婚事他们从头到尾就没问过女儿(妹妹)的想法。 ——原来她不愿意嫁! ——甚至到了宁愿死,也不想嫁的地步! 三人站在门外,对视一眼,林父压低声音:“还有两天就嫁人了,你吼她做甚?” 杨氏觉得冤枉:“你是没听见她跟胡姑娘说的那些话……” “住口!”林父一脸严肃:“从现在起,别惹她生气!最好是别跟她说话,好吃好喝伺候着,两日之后把人送走了事。” 杨氏嘟囔:“她是我生的,我说她是为她好。” 林简安听到了,道:“娘,爹的话有道理。妹妹想左了,你别惹她,我们都别惹她!”临走之前,嘱咐道:“娘,你经常给她送茶送水,别让她做傻事。” 走了两步,还不放心,提醒道:“陈家送的东西我们可糟蹋得差不多了,压根还不起。您要上心些,千万千万别让她出了事。” 第1242章 碍事的小姑子八 确实,眼看和陈家的婚期在即。加上林简安娶妻的日子越来越近,杨氏怕来不及做衣,已经把陈家送来的那些料子拿去给绣娘了。 聘礼里面能换银子的都换了银子准备用来筹备婚事,不能换银子的东西她挑挑拣拣送去了胡家,如今的林家,确实还不起那大笔聘礼。 于是,闹过一场后,除了杨氏一整天进出楚云梨屋子无数次有点烦之外,她的日子好过起来。 前两天林家人还吩咐她做事,现在则从来不喊。 很快,陈家迎亲的婚期到了。 楚云梨一身的红嫁衣,由喜婆牵着出门上了花轿。 身后的杨氏落了几滴泪,对着周围人的道喜也没否认。上花轿时,得由家中兄弟嘱咐一两句,林简安凑上前来,低声道:“阿妹,你要想法子在陈家住下。就算是寡妇,也要做个手头富足的寡妇。敏玉不喜欢你,以后你想回家,进不了门也别怪哥哥。” 楚云梨:“……”果然是亲哥。 她低声道:“既然如此,以后你们有事别来找我。” 听到这话,林简安满脸讥讽:“那陈子沨即将命不久矣,冲喜不成,陈家肯定找你麻烦,你还是先护好自己吧!” 语罢,丢下花轿帘子。 外人眼中,兄妹二人依依不舍话别,并无不妥之处。 楚云梨没听见周围有人起哄新郎官,可见陈子沨已经到了不能亲迎的地步。 一路上,她心里有点焦灼。 到了陈家,门口看起来挺喜庆,可前来贺喜的客人脸上却不见多少喜意。 坐在高堂上的陈夫人甚至还带着泪花,脂粉都盖不住她眼底的青黑,面容憔悴不已,可见已好几日没睡好了。 拜堂时,陈子沨被人用椅子抬到了堂前。 楚云梨盖着盖头,只隐约看见面前椅子上坐着一个大红色的身影,行礼时他并不动弹。 见状,楚云梨蹙起眉来,那日二人初见,他并没有这么严重,且也不至于这几天就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很明显,在二人认识之后,他又出了点事。 终于,喜婆高喊送入洞房。 楚云梨被人拉着一路去了喜房,盖头也是喜婆揭的。揭完了就被陈夫人派来的婆子打发了。 婆子满脸担忧:“夫人,公子的病挺严重,经不起劳累……你可以去隔壁厢房住。” “既然我俩八字相合,那肯定离得越近越好。”楚云梨指挥着随从:“把人搬上床,你们下去吧。” 婆子自然不愿。 这位少夫人是为冲喜而来,在这之前,陈家并没有多了解她。万一她不乐意冲喜,直接就取了自家公子性命怎么办? “盖头太重,我要洗漱换衣,难道你们要留下来看吗?” 婆子欲言又止:“隔壁屋中什么都有。” 楚云梨看出来她的心思:“我是高嫁,夫君好了我才能好!” “出去!”她语气严厉。 -- 第284页 婆子下意识就往回退,等到面前的门“砰”一声由里而外关上,她才恍然自己被撵出来了。推了下,发现推不开。 她喊了两声,只听到新少夫人赶她离开。 婆子再得陈夫人重用,那也只是下人。并且,因为她贴身伺候,还知道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比如,陈家上门提亲,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陈家只听信道长所言冲喜而选中的林家姑娘,此事公子自己也是答应了的。在这之前,公子和新少夫人见过面,公子对她……应该是有些心思的。 当下,婆子喊人盯着门口,自己跑回前院去找主子。 楚云梨不理会外面的吵嚷,飞快上前把脉,发现他除了先天不足,身上还有毒素,且毒已入五脏六腑。 若是她不出手,只怕熬不过今晚……楚云梨顾不得门外的吵闹,拔下腰间的大红色荷包,拿出里面一个布包摊开,上面别了大大小小的绣花针,拿了烛台边上的火折子将针烧过一遍,抬手剥了陈子沨的衣衫,瞬间露出他消瘦玉白的肌肤。 一连下了二十多针,在这期间,她嫌弃凤冠太重,流苏遮眼,一把取下丢开。宽袍大袖不方便,她也将最外面的大吉服脱了,蹲在他身上方便下针。 不到一刻钟,就从他指尖逼出了半茶杯黑血,她盯着那血,猜测里面可能会有的毒药,盘算着该用什么药材解毒。 正想得认真,门被人一脚踹开。 踹的人下脚狠,直接将门板都踹飞了一块。 然后……床上二人和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是的,陈子沨被这一通折腾,给折腾醒了。 而门外急匆匆赶来的陈老爷和陈夫人,包括门口等着开门后进来帮忙抢下自家主子的十几个下人,在门板被踹开后,瞬间看到了屏风……后喜床薄纱掩映间,蹲在床上已经脱了吉服和凤冠,只着里面喜服的少夫人,还有……被少夫人压在身下,衣衫被剥得精光隐约看到肌肤,还一脸茫然的公子。 眼睛利的已经发现非礼勿视,反应快的立刻别开眼转身,还拉了一把身边伙伴。 陈老爷看到儿子抬手,心下一喜,也转过了头,避到了廊外院子里。 陈夫人刚看清楚里面情形,想喊人避开,发现众人已经自觉避让开了。虽然儿媳关着门吓着她了,不过,儿子醒了就是好事。她清咳一声:“不许回头,全都退出院子外去。” 她贴心地关上剩下的半边门,发现剩下的半边已经飞进了门里,不好进去捡,讪笑道:“继续哈!” 楚云梨:“……”容我解释!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陈子沨瞪着她:“你……”垂眸看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都是针,心下恍然。 楚云梨食指竖着放在唇边。 陈子沨了然,微微点头。又揶揄道:“夫人,今日大喜之日,确实该圆房,可这种事,该为夫主动才是。” 楚云梨面色坦然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去端床前那半杯黑血,正想找地方毁尸灭迹。闻言瞪他:“刚好一点就贫,小心我扎你!” 陈子沨愉悦地笑出声。 门外把下人打发走的陈家夫妻听到儿子的笑声,对视一眼后,也轻松了些。 儿子从中毒后,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两日已然不能开口,大夫都说让准备后事……如今能笑,应该有所好转。 “冲喜果然有用。”陈老爷对着妻子一揖到底:“之前是为夫错了,稍后会去道观给道长添香油。” 那日道长前来,陈老爷一脸不信。陈夫人其实也不太信,不过,儿子眼看就只剩一口气,试试又何妨? 她去林家提亲,陈老爷忙着请大夫,见状很是不能理解,还和她据理力争过。 见陈老爷道歉,陈夫人下巴一扬,又嘱咐:“让人去请大夫。对了,对着阿妹时,你态度好些。” 陈老爷眉眼舒展了些:“那是自然。” 楚云梨将茶杯藏好,又拔下陈子沨身上的针,将他内衫穿上,这才打开门。 她动作利索,前后加起来不到半刻钟。 听到开门声,夫妻俩回头,急切地奔进屋,看到着白色中衣的儿子满脸笑意看来,急忙问:“子沨,你觉得如何?” 陈子沨微微笑着:“轻松了许多。” 陈夫人眼圈微红,想要说话,发现大夫到了,立刻把人请进来。 大夫先是把脉,又仔细询问,满脸不解:“毒素竟然少了?”他一脸喜色:“陈老爷,公子身上的毒似乎散了些,有我开方,应该比以前要好。” 陈老爷急切问:“不用准备后事了吧?” 大夫沉吟了下:“按时喝药,安心休养,至少能多活一年。” 陈夫人:“……” 她心里开始盘算,儿媳摸一下就多活一年,要是睡……就算不睡,天天摸就行,摸上三个月,儿子就能寿终正寝了。 她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奢望,濒死的儿子能再多活三年,已经是了不得的好事。做人不能奢求太多,她甩开脑中的思绪,正色道:“劳烦大夫开方。” …… 陈家公子濒死,不少人暗中观望,某些有心人更是在意。 譬如胡敏玉。 她正闲适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手中捏着一颗葡萄,对着丫鬟闲聊:“听说陈子沨已经两日未进水米,若是今晚上就死了……哈哈哈哈……” -- 第285页 正笑得开心,就见门口一个丫鬟满脸不安进门,欲言又止。 胡敏玉不耐烦:“有事就说。” 丫鬟一咬牙:“方才奴婢听说……陈公子醒过来了。” “什么!”胡敏玉霍然站起,边上丫鬟吓得急忙扶住她。 她一把拂开丫鬟,追问:“到底怎么说的!” 丫鬟吓得身子一抖:“大夫说……能活一年……” 胡敏玉满脸怒气,一脚踢开边上小几,怒不可遏:“那道长是假的,怎么会真能冲喜?” 第1243章 碍事的小姑子九 冲喜这种事不多,陈家在城里算有头有脸,城中许多人都在关注这桩稀奇事。 冲喜嘛,就证明陈家公子要不行了。 以前也有过冲喜,可大部分都没成,偶尔成功把人冲好的,那也是在传说中。 众人看着陈家的迎亲队伍过去,暗地里议论纷纷,谁知不过半日,就听说陈公子醒了,请了城里的大夫去看,竟然得知陈公子至少还能再活一年。 简直是一桩奇事! 不提胡敏玉气得掀桌,还有人得知陈子沨醒了后,再三追问,满脸不可置信。 陈府娶亲,因为是冲喜,没有多少客人上门,但这其中,却有陈老爷本家的一位远房堂弟带着妻儿老小上门贺喜。 午后,客人散去,他们自诩为自家人,并没有离去。 所以,陈子沨醒了的消息传到前面时,夫妻俩面面相觑。 “你家公子醒了?” 陈家的下人满脸喜气:“是的。全老爷,我家老爷说让您先回去,等他得空,再邀您上门。” 陈全皱眉:“我想见一见子沨。”又补充:“实在是这事太悬,子沨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没亲眼看到他平安,我不放心。” 下人一脸为难:“那容小的去禀告一二?” 陈全颔首:“快去快回。” 随从跑走,边上陈全的夫人压低声音:“怎么可能会醒?他明明……” “别胡说。”陈全暗示性地扫了一眼周围正收拾筵席的下人,强调道:“子沨醒了是好事。” 夫妻两人边上还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此时他一身月白衣衫,脸上虽笑着,眼神却是冷的。 …… 后院里,从大夫那里得知儿子还能活一年的陈家夫妻满脸喜气。 下人前来禀告后,陈夫人冷哼一声:“他竟还有脸说这种话!说什么担忧,鬼都不信。依我看,他是没看到沨儿出事不满意。” 陈老爷看着屋中的儿子:“让他们一家滚。” 下人讶然。 陈家嫡支到了公子这已经是三代单传,陈老爷没有嫡亲兄弟,那位陈全老爷是老爷的玩伴,二人一起长大,大抵是因为同出一脉,长相颇为相似,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怎地突然就变了? 楚云梨正在亲手帮陈子沨熬药,听到陈老爷这话,动作微微一顿:“你怎么会中毒?” 陈子沨靠在床头,含笑看着她:“似乎是香。那日我晕倒后,爹娘就把东西收走了。” 听到小夫妻俩的话,陈夫人冷哼一声,解释道:“我们已经查出,那香就是你那位全叔特意命人制的,转了好多人的手才到了你房中。之前你病重,我跟你爹忙着请大夫,便没跟他计较。现在你好了,也到了算账的时候。” 说到后来,眼睛里已经带上了厉色。 陈老爷叹息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稍后我会将找到的人证物证送去衙门。” 楚云梨之前大部分时候被关在房中,并不知道陈家的事,好奇问:“他为何要对夫君动手?” 闻言,陈夫人没好气地瞪了陈老爷一眼:“之前子沨体弱多病,你父亲玩笑说要过继陈全的儿子。”怕楚云梨这个新妇不懂其中缘由,她耐心解释:“陈家的旁支出息的不多。这个陈全,就仗着和你父亲的那点情分,这些年没少从府中薅东西。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子沨身上!” 之前她生下孩子时伤了身子,陈老爷虽有通房,却都未能为他诞下子嗣。陈夫人心虚,也默认了陈老爷要过继的事。 可无论是谁,想要接手陈家大片家财,都得是儿子没了,他们夫妻俩百年之后。像这种主动索取……胆敢伸手,她就敢剁手! 陈老爷满脸愧疚:“我是看子奇还算聪慧……” 陈夫人翻了个白眼,很是暴躁:“是聪慧,可就是没用对地方。” 这般不客气,陈老爷心里有愧,也不敢争辩。立刻吩咐人去书房取了东西送去衙门。 陈全一家五口出了府门往外走,他媳妇顾氏看见往日都要送自家出门的管家,今日不见人影,心里很是不安,低声问:“他们会不会知道了我们做的那些事?” “别胡说。”陈全头也不回,压低声音:“如果知道,不可能这么多天不来问我。别胡思乱想,让人抓住了把柄。回府后,你就派人送点药材过来,明日我们再上门探望。” 顾氏听他说得笃定,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陈子奇满脸寒霜,一声不吭。 “子奇,别着急。”陈全看儿子脸色不好,安慰道:“刚才我派人去问过大夫,子沨这一次不死,最多只能活一年。成大事者,得有耐心和韧性,你大伯最疼你。这陈家早晚是你的囊中之物……” -- 第286页 一家人回到府中时,陈子奇五岁的弟弟正在熟睡,妹妹陈子怡看着面前破败的大门,一双柳眉蹙起:“我是一天都不想在这住了。”又看向陈全:“爹,哥哥等得起,我要等不了了。今年我都十六了,这破宅子怎么议亲?” 陈全揉揉眉心:“别着急。” “又是这句。”陈子怡满脸不甘愿,正想拎着裙摆进门,却听见街头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陈家人闻声回头,就看到了着黑红相间衣衫排列整齐的两队官兵小跑而来。 这做了亏心事的人就容易心虚。陈全脸皮一跳,陈夫人已经不自觉揪紧了帕子,心里祈祷着那些人别在自家门口停下,最好是去找别人的麻烦。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些人到了陈家门口,立刻顿住脚步。为首的官兵上前,拿出一张带着公文的纸:“大人有令,接你们一家去问话。” 陈全:“……”完了! 陈老爷最开始查出下毒之人是自己一直护着的本家堂弟时,诧异之余,压根不信。于是,着人再去查。 一连查了三遍,证据越来越多。 从制香的人到转手的下毒各个关卡的人全都找了出来。 陈老爷也终于肯相信自家堂弟确实为了大片家财对他儿子动手。顿觉以前的好心都喂了狗,满心都是被背叛的愤怒。 那时候儿子病着,他没空跟堂弟计较。如今儿子好转,他腾出了空,将那些人证物证一股脑儿全都送去了衙门。 知府大人拿到证据,拿来了陈全一家,一开始他们还狡辩,几板子下去,受不住疼痛只能招认。 陈老爷没有去质问,也没有求情的意思。直接请求知府大人按律处置。 知情不报者,按同罪论处。 陈全一家除了那个才几岁的娃娃,全都是知情人。于是,一家人都出不来了。 至于那个孩子,被陈老爷暗地里送去了外地。 …… 陈全一家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最近城里人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冲喜之事。 一转眼,到了回门之日。 陈夫人以前不太喜欢儿媳,会上门提亲,一来是道长说她旺夫,和儿子八字相合,成亲会让儿子的病情好转。二来也是因为向来不愿意跟姑娘相看的儿子突然愿意娶她进门。 又有林家人那般势利,陈夫人并不认为这样的人家能养出多好的姑娘。 所以,上门提亲时,直白地说了是冲喜。 儿媳进门后,儿子的病情瞬间好转。这两日已经能在院子里转悠,并且,她当初的奢望好像真能成真,今早大夫把脉时说了,儿子至少能活三年。再有,和儿媳越是相处,她愈发觉得自家捡到了宝。 现在想来,很后悔自己当初的不客气。哪怕不喜林家,到了回门之日,她也备上了厚礼。 不为别的,只感谢林家养出的姑娘救了儿子的命。 林家这边,也听说了陈家公子冲活了的事。 这两日,杨氏时常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不应该对女儿说那些难听的话。林简安也是每每想到他在花轿中跟妹妹的对话,就想打死那时的自己。 林父虽然没对女儿说难听的话,可当初母子俩欺负女儿,他也没帮多少忙,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怕女儿寒心,一大早就让母子俩去准备饭菜。 夫妻俩一下马车,林家三口立刻满脸笑容到了门口,杨氏笑意盈盈:“阿妹,一路过来累不累?” 看到衣着富贵的女儿,她心里艳羡不已。余光瞥见马车中的大堆一看就是回门礼的匣子,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快请进,你爹一大早就开始忙活,饭菜马上就得。” 林父也热情地迎着陈子沨往里走,嘴上歉然:“地方简陋,陈公子别嫌弃。”转而又道:“再过不久,我们家就要迎新妇。到时候会搬家,肯定比现在舒适。” 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提醒陈子沨:林家也不是一无是处,这门亲戚可以走动。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不少街坊邻居偷偷往这边瞧。 值得一提的是,饭还没吃完,胡敏玉也到了。 看到她上门,林家人意外之余,只觉受宠若惊,急忙去门口把人引进来。 杨氏眼神里满是笑意:“我还说你忙,可能不会来。” 她又回头去喊桌上的楚云梨:“阿妹,胡姑娘来了,特来探望你的。这以后就是一家人,可得多来往。” 楚云梨放下碗筷:“娘,胡姑娘恨我,巴不得我过得越惨越好,又怎会探望我?依我看,她是想来探究一下,为何我没如她所愿过得惨兮兮。”她看着胡敏玉,似笑非笑:“对吗?” 胡敏玉蹙眉,满脸不悦,余光悄悄打量陈子沨眉眼,看他精神不错,确实不像是命不久矣,心里恨得咬牙。 她撮合这门婚事,可不是让林阿妹过好日子去的! 第1244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 若是陈子沨不死,且还把他没死的功劳算到林阿妹头上……只想一想,胡敏玉心里就猫抓似的难受。 口中好意提醒:“阿妹,这做了大家夫人,可不能这么刻薄!否则,就像是了飞上枝头的山鸡,无论站得多高,都不像凤凰。” 楚云梨失笑:“我像不像凤凰,用不着你操心!” 这般不客气的态度,让胡敏玉眉心紧皱:“林阿妹,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 第287页 楚云梨颔首:“怎么了?” 胡敏玉看了一眼陈子沨,冷笑道:“陈公子,前几天我听到一个消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陈子沨眉眼不抬,压根不搭理她。 胡敏玉怒瞪着他:“陈公子,我在跟你说话。” “这屋子不大,我听得见,胡姑娘有话直说。”至于听不听嘛,就是他的事了。 胡敏玉满脸讥讽:“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胡家的花楼中接待了一个道长。那道长喝醉了,说他给你合的八字根本就是信口胡诌的。”她强调道:“陈公子,你会好转并不是因为冲喜,而是因为你本身就命不该绝。” 此话一出,夫妻两人淡定无比。 林家夫妻的面色却不好看,如今女儿嫁入高门,他们已然舍不得断亲,并且,想和女儿更加亲近些。可胡敏玉这是什么话? 这是想让陈家把女儿赶出来吗? 林家夫妻想要开口打圆场,陈子沨已然率先道:“说起来,这谢媒酒还有胡姑娘一杯,只是胡姑娘撮合我夫妻二人本就没安好心,我也懒得谢。” 一番话中,透露出了不少消息。 林家人面面相觑,这话听着,怎么好像陈子沨会与女儿成亲,而是因为胡敏玉? 胡敏玉面色微微僵硬:“陈公子,林阿妹对我诸多误会,她口中的我并不是真的我,你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我可对天发誓,那位道长口中的八字相合,根本就是假话。” “知道。”楚云梨颔首:“因为八字这回事,本来就是你编的嘛……胡姑娘帮我提的赵家,说是娶儿媳,分明就是给赵老爷纳妾,目的是为了给赵家绵延子嗣。谁嫁谁倒霉。说起来,我倒想问一问胡姑娘,咱俩什么仇什么怨,我到底哪个地方惹了你,你非要一次次的把我往火坑里推?” 胡敏玉面色黑如锅底。 林家夫妻俩一头雾水。 女儿从小到大,大半的时间都留在家中打扫,只偶尔去一下绣楼,压根没机会认识胡敏玉这样的富家女,怎么可能得罪她? 可若是没得罪,看女儿说得信誓旦旦,且胡敏玉也没反驳,证明那赵家确实不是什么好去处……儿媳和公公苟且,若是事情败露,赵老爷顶多落一个风流名声,可女儿确实一定会死的。 若是冲喜也是胡敏玉算计,眼看陈子沨好转,她又说那道长骗人……这一桩桩一件件,林家夫妻再想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 胡敏玉她,对女儿就是没安好心。 可为什么呀? 林简安心里忐忑:“敏玉,阿妹她喝了些酒,你别听她的胡话。我相信你。” 这话一出,楚云梨翻了个白眼。 这林简安当真是无药可救,连真相都摆到他面前,他也能视而不见。 胡敏玉冷笑:“赵少东家看起来一切如常,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林阿妹,依我看,你就是看不惯我嫁给你哥哥。” 陈子沨听不得有人欺负妻子:“胡姑娘,我这杯谢媒酒你非要喝是不是?要不要我把道长找来当面对质?” 闻言,胡敏玉别开眼:“既然你不信,就当我没说过。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她掉头就走。 林简安急忙去追,伸手拉她袖子:“吃了饭再走。” 胡敏玉将人甩开:“我不吃别人的剩饭。” 林家夫妻也上前挽留,胡敏玉却头也不回离去。 她一走,方才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杨氏心里不安,以前还能骂女儿,现在女儿成了陈家少夫人,她哪还敢随口骂人?只试探着道:“简安,你赶紧去追。记得表明你的立场,无论外人如何说,我们家都是信她的。” 林简安颔首,抬步跑了出去。 夫妻俩回到桌旁,见陈子沨放下了筷子。林父急忙劝:“多吃菜。” 陈子沨一脸严肃:“胡敏玉对阿妹没安好心,之前我娘上门提亲之时,说过等阿妹嫁给我之后就与你们家无关的话。” “那不成,我们家不是卖女儿。”林父赔笑道:“陈夫人那时走得急,我们想要解释时,她已经走了。阿妹是我女儿,血脉相连,如何斩断得了?” 杨氏急忙赞同。 陈子沨扬眉:“这么说,你们是想继续来往?可方才胡敏玉对阿妹的敌意你们也看到了,我得多蠢才让我妻子和仇人来往?你们想和稀泥,也别和到我头上来。” 他指着角落里一堆回门礼,又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若是答应断绝关系呢,就在这张纸上按个手印,那堆回门礼就是你们的。若是不答应,那些东西我可就带走了。” 林家夫妻:“……” 女儿明显已经离了心,看这样子,似乎还把住了陈公子。 这关系断不断,也轮不到他们来说。就算没断,他们去陈家进不了门找不着人,拿不到好处,占不着便宜,和断亲有何区别? 还不如收下这堆匣子……夫妻俩对视一眼,立刻打定了主意。林父搓着手上前:“阿妹,我们养你一场,真心希望你好好的。如今你过得好了,我们身为爹娘,不想成为儿女的累赘。既然你不愿意在和我们来往,我们便依了你。” 杨氏点头:“对,为人父母,都尽量满足儿女心愿。断亲是你要的,我们给你就是。” -- 第288页 楚云梨不与他们争这一时长短,眼看他们按了手印,抬手收起那张纸:“无论你们说得多好听,都是为了好处放弃了我这个女儿。本来呢,已经断亲,没必要回门。可我觉得,以你们这么厚的脸皮,若是不拿一张切结书,以后过得不好,肯定会没完没了找我们的麻烦。偏你们还一门心思生想要迎娶胡敏玉,以后定然过得惨,以绝后患,这张切记结书还是要拿。” 林家夫妻:“……” 这话里话外,好像胡敏玉是洪水猛兽谁沾谁惨一样。 想到陈子沨那不输于胡家的家世,兴许他知道内情。杨氏忍不住问:“胡敏玉有何不妥?” 楚云梨吹了吹指印,将纸张收好:“这是人家的秘密,说出来会结仇的。咱们如今毫无关系,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平白和人结怨?” 杨氏:“……” “我是你娘。” 楚云梨一合掌:“我就说你不要脸吧。你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按了指印,一刻钟都没有,你就给忘了!” 她站起身:“就这样吧,以后你们好自为之。” 无论林家夫妻如何劝说,楚云梨都再不回头。 关于胡敏玉身上发生的事,她已经几乎直白的告知过林家夫妻,但凡他们没那么贪,脑子稍微清明一些,也不至于连离真相最后一层的窗户纸都不敢捅破。 回门之后,楚云梨安心给陈子沨“熬药”,每天都会给他清毒。 陈子沨的身子好转,几日之后,他拒绝大夫请脉,只说自己已经好了。 大夫也说他身上余毒清得很快,十年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陈家夫妻猜测儿子有秘密,或许是寻到了一个不出世的高人帮他解毒。见他确实一日日在好转,便也不再勉强。 陈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而林家,在回门那日之后,夫妻俩只担忧了一瞬,便将那些疑虑抛到了脑后,安心筹备起婚事来。 他们想法简单,胡敏玉一个姑娘家都敢嫁,他们为何不敢娶? 一转眼,就到了大喜之日。 林家已经搬到了胡家准备好的宅子里,一大早就让迎亲队伍起程去胡家接亲。 林简安一身大红吉服,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享受着街上众人艳羡的目光。 不是谁都可以娶到富家女一步登天的! 胡家张灯结彩,喜婆交礼,胡盛玉将妹妹牵出送上花轿,一切都很顺利。 可变故也发生在一瞬间,就在胡盛玉按照规矩拉着妹妹依依话别时,看热闹的众人听到了花轿里传来一阵干呕声。 还是属于女子的! 花轿旁只有兄妹二人,且不说胡盛玉是个男人,他分明动都没动,所以,只能是新嫁娘在花轿中吐了出来。 第1245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一 这一吐,连胡盛玉都没反应过来。 看到轿子面前的那摊东西,加上味道实在冲人,胡盛玉显现也吐了出来,反应过来后,他看向周围议论纷纷的众人,压低声音道:“还是别解释了,你赶紧走吧!” 话音落下,帘子也落下。 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林简安面色苍白,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都有些惨白了。 “妹夫,别误了吉时,快启程吧!” 林简安:“……” 他看着花轿,眼神莫名,在胡盛玉的催促下回过神。 他有种跳下马不再继续的冲动,可看着华丽的花轿,还有高大威严的胡府大门,手中松了的缰绳渐渐握紧:“走!” 喜婆高声唱着赞词,迎亲队伍缓缓移动。 围观众人见状,纷纷认为胡姑娘可能只是吃坏了肚子,如果真的有孕,应该也是林家血脉。 除了这一个小插曲,婚事还算顺利。直到送入洞房,林家人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林简安在喜婆的赞词中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 胡敏玉吩咐道:“我们出去。” 喜婆和伺候的下人瞬间退去。她看着面前的林简安,问:“方才我上花轿时吐了,你看见了吗?” 林简安颔首:“我很担忧你,只是那时候不方便下马,你有没有事?是不是最近着凉了,要不要我请个大夫?” “不是着凉。”胡敏玉站起身,退开两步:“林简安,我确实有了身孕。” 林简安:“……”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 事实上,早在林阿妹几次提醒,林简安心里早有预料,此时得知真相,虽有些诧异,却也不是难以接受。 见他面色如常,胡敏玉扬眉:“你是不是早猜到了?” 林简安苦笑一声:“我这样的人,除了识得几个字,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有贵女对我一见倾心,我欣喜之余,也很是不安。” “你会不会怨我?”胡敏玉眼神紧紧盯着他。 林简安摇头:“并无怨怼。事实上,知道了真相,我反而更加安心。” 见他不像是说假话,胡敏玉走回喜床坐下:“我们俩已经成亲,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瞒你,我需要你帮忙,因为我腹中孩子生父身份非比寻常,等我生下他,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简安沉下眼眸,遮住眼中神情:“我明白了。” 他转而道:“敏玉,都说男儿成家立业,我如今已然成家,并不想一辈子给人做帐房……” -- 第289页 未尽之意明显。 胡敏玉嗤笑一声:“这有何难?”她伸手抚上肚子:“等我孩子平安落地,我会给你一间铺子的地契。由你经营,赚多赚少都是给你林家的。” 两人几乎是把利益摆到了明面上。林简安颔首:“多谢胡姑娘。”他往门口退一步:“想来你不会与我做真夫妻,我这就去书房睡。” 胡敏玉面露赞赏:“好。” 林简安却心下一沉。 哪怕胡敏玉已经有了身孕,他也想和她做真夫妻。别的不说,只这间两进的宅院,就是林家人辛辛苦苦帮人干一辈子活也赚不来的。 门被推开,胡敏玉两个贴身丫鬟和婆子走了进来,一副护持之态。 林简安见状,哪里不明白她这是防备着自己。 这府中上上下下都是她的陪嫁,林家人想要强迫她,只怕下一瞬就会被丢出去。 这还是好的,若她狠毒一些,让林家人全部暴毙,似乎也不稀奇。 林简安退出了门,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身喜服的他,浑身不见丝毫喜庆。 确有一个身姿曼妙的丫鬟迎上前来:“姑爷,姑娘让奴婢给您准备了歇息的屋子,请随奴婢来。” 林简安跟着她走,眼神却落在了前面丫鬟纤细的腰肢上,渐渐地觉得口干舌燥。 到了房门口,丫鬟推开门,伸手一引:“姑爷请进,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水。” 林简安踏进门,侧头看她:“你是你家姑娘派来伺候我的吗?叫什么名?” “奴婢雪儿。”丫鬟声音娇柔。 虽话语不多,动作也小,可她往那儿一站,无端端就让人想要欺负。林简安试探着伸出手拉她。 雪儿娇柔一笑,偎依进他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林简安心下一喜,想着胡敏玉果然贴心,在这二人的新婚之夜,竟还安排了这样一个美人。 他抬手关门,将人拦腰抱起,急切地扑到床上,身下美人不只没有抗拒,反而伸手来剥他喜服,林简安大喜,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不远处的正房中,丫鬟低声跟正洗漱的胡敏玉禀告:“雪儿已经进了屋子。” 胡敏玉并不意外,嗤笑一声。 …… 林家发生的这些事楚云梨不知,她如今日子过得闲适,陈子沨一日日好转,陈老爷欣喜之余,还试着让儿子算账。 于是,她偶尔也会陪着陈子沨在书房中看账本。 他看账本,她看话本,屋中静谧又温馨。 “今日胡林两家大喜,我们真不去吗?” 楚云梨摇头:“不去。林家人就是水蛭,看到有好处会紧紧吸附。我们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陈子沨抬眼瞅她:“陈家不缺这点银子。” “与其白白送给林家,”楚云梨对上他视线:“还不如送给那些老弱病残,或是偏远山上的贫困的人家。” 陈子沨失笑着摇摇头:“依你。” 两人正说话,随从进来禀告:“胡姑娘在上花轿时吐了,好多人都亲眼所见。” 楚云梨好奇:“那林简安有没有发作?” 随从面色一言难尽:“没,婚事一切顺利。好多人都说,要么是胡姑娘着了凉,要么她腹中孩子是林家血脉。” 再是高娶,也接受不了喜当爹啊! 等随从出门,楚云梨好奇问:“你知不知道胡敏玉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 陈子沨摇头:“不知,我只知道,之前胡家接待过京城来的贵客。” 楚云梨讶然,如林家这样的人家,每日只关心一日三餐,最多听点巷子里谁家夫妻又打架的闲话,像京城来的贵客这种事是绝听不见的。 “有多贵?” 陈子沨沉吟:“侯府公子。”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胡家孩子是小地方的商人,如若攀上了候府,无异于一步登天。 “不对呀。”楚云梨疑惑:“既然那孩子是侯府血脉,胡敏玉为何还要嫁人?哪怕是给侯府公子做外室,在这城中也够用了啊。” 陈子沨摇头:“不知。我找人打听过,没打听出来。应该只有胡家人自己才知道真相。你别怕,无论胡敏玉如何对你,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同应对。” 楚云梨不怕胡敏玉动手,不过,这份心意很是难得。 …… 林家大喜之后,安静了下来。 林家夫妻不再出外干活,只有林简安会去胡家的绣楼中帮着算账,值得一提的是,成亲之后,他浑身上下衣衫配饰全都换过一遍,以前的打扮中规中矩,就是个普通账房,现在看起来,整一个富家公子。 秋去冬来,转眼过完了年,春日里天气越来越好,得换上轻薄的春衫。陈夫人要去外头转悠,以前都是找感情不错的各家夫人相陪,如今就不用了,直接找上楚云梨这个儿媳。 富家夫人逛街,其实就是花银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胡家绣楼的对面,当初楚云梨刚来时,为了手头宽裕,还帮这家绣过几幅绣品来着。 婆媳俩挑选了一圈,掌柜没有提当初,也没叙旧,热络地把当下时兴的料子和绣样送上。 陈夫人也知道一些儿媳以前的事,看掌柜这么机灵,便也挑了一些。 从绣楼出来,刚好看到对面铺子里林简安也带着随从出门。 楚云梨看见了人,没打算打招呼。 -- 第290页 可林简安再看到她后,脚下顿了顿,迎了上来:“阿妹,你最近过得如何?” 如今的楚云梨一身华丽的衣衫,妆容和浑身配饰无一处不精致,和边上的陈夫人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高嫁入府,这身打扮加上白里透红的肌肤和舒展的眉眼。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陈家对她不错。 陈夫人确实对她不错,前几日儿子刚请过大夫,没看出来中毒的迹象,甚至连之前的先天不足也在好转。 大夫说了,照此下去,于他寿数无碍。 而这一切,都是着儿媳进门之后才有的。陈夫人,只要想到儿子濒死的情形,就想对儿媳好一点,再好一点。再说,儿子儿媳夫妻恩爱,互相敬重,陈夫人傻了才会苛待儿媳把儿子越推越远。 并且,陈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儿媳穿戴得好,也显得陈家大度容人。 “挺好。”楚云梨挽着陈夫人的胳膊:“我们要去用膳,先走一步。” 林简安又上前几步:“阿妹,你真生我的气了吗?” 纠缠就没意思了,楚云梨有些不悦,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 这一瞧,就看到了林简安下巴处的几粒红疹,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心下诧异不已。 林简安被她凌厉的眼神瞪得后退一步:“阿妹,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这关系哪能说断就断?如今我过得不错,我们兄妹俩,还是要多多来往的好。” “你过得不错?”楚云梨似笑非笑:“哥哥,你最近可有身子不适?若是发现不对,还是赶紧去看大夫吧!” 丢下一句话,扶着有些疑惑的陈夫人离开。 站在原地的林简安也满脸惊讶,他最近确实有些不适,可妹妹是如何看出来的? 想到她的提醒,林简安心里忐忑,带着随从就近找了一家医馆。 大夫看到他脸上红疹,仔细把过脉后,面色慎重:“公子,这是……花柳病?” 林简安:“……”什么玩意! 第1246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二 大夫慎重的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鄙视之意。 医者仁心,大夫不应该歧视病人。可这种病症,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非得是寻花问柳,逛多了花楼才会得。 林简安满脸不可置信:“你会不会看错?” 大夫也怕自己误诊,请他到了帘子后仔细检查他周身,又询问了一些症状,颔首道:“应该就是花柳病。” 林简安面如死灰,不抱希望地问:“我这严重吗?能治吗?” 大夫摇头:“只能缓解。” 林简安大受打击,腿一软,跌坐在地。 大夫已经在净手,见状轻嗤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要是没记错,这人是前面闹得沸沸扬扬胡家女非君不嫁的林简安。 这人呐,就是贪心不足。都娶了高门女,还不满意。 春寒料峭,林简安坐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脑子里想了许多,又似乎一片空白。好半晌,他才找回力气,缓缓爬起身,拿上大夫配好的药,临走之前,药费多给了十两:“还请大夫帮我保密。” 大夫将银子推回:“公子不必如此,身为大夫,不会随便把病人的病症说出去的。” 林简安心不在焉,点点头把银子收了,他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不想在此拉拉扯扯引人注目。 跌跌撞撞走出门去,等他回过神,已经站在了胡敏玉陪嫁的宅子前。 门口站着两个门房,院子里还有三四个粗使仆妇正在洒扫,看到林简安路过,他们都恭敬地行礼。 以前林简安还觉得这是胡敏玉会做人,现在想来,这些人的卖身契都捏在她手中,若是他们夫妻二人起了争执,这些人无论对他有多恭敬,只要她一声令下,定也会对他不客气。 回到自己院子,雪儿含笑迎出门来,林简安看着她眉眼。 五官精致,眉眼妩媚。走动间腰肢款摆,格外动人。林简安直接问:“你在跟我之前,是做什么的?” 雪儿一脸惊讶:“就是丫鬟啊!” 林简安:“……”我信你个鬼! 如果是身子清白的丫鬟,他只碰了她一个女人,又怎会染上脏病? 他沉声质问:“你是花楼中出来的女人,是也不是?” 雪儿看他面色骇人,后退了几步:“姑爷,妾身的卖身契在姑娘手上。” 这句话提醒了林简安,他一把推开她,大踏步奔往正房。 此时的胡敏玉肚子高高隆起,最近几日便要临盆。 林简安一步步逼近她:“胡敏玉,你好毒的心肠!我甘愿给你儿子做便宜爹,也算帮了你的忙吧?为何你要这般害我?” 胡敏玉蹙眉:“你发什么疯?” “你还要装!”林简安怒不可遏:“雪儿有病,你还让她来伺候我,分明就是故意害我。” 胡敏玉示意丫鬟和婆子进前挡住自己,闻言冷笑:“我只说让她伺候你,我让你碰她了?” 林简安噎住。 “你若告诉我她是花楼出身,我又怎会碰她?” 他还没活够呢。 胡敏玉摊手,一脸无奈:“你也没问过我啊!我听说有孕的妇人要多看长相貌美的人,孩子才能长得好。挑她到院里伺候,是想天天看她的,又不是让她来伺候你的。你自己把人拉上床,现在反而来怪我,完全没道理嘛。” -- 第291页 林简安被堵得满心怒气:“可大喜之日,她说她是你派来伺候我的!” 胡敏玉满脸不以为然:“这底下的丫鬟想要爬床,自然是要编理由的。” 怎么说都是她有理,林简安憋气不已:“你为何不提醒我?” 胡敏玉摆摆手:“还是那句话,我是想看她的脸,又没想让她伺候你,我怎么知道她身上有病?若是知道,她也到不了我身边。” 如此说来,还是林简安误会了她。 胡敏玉看他满脸阴沉,顿时不悦:“可没有逼你。你若再这副模样,就带着你爹娘滚出去!理由都是现成的,背着我逛花楼还染了脏病!” 林简安:“……”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里不见方才的怒气和狠厉,语气也温和下来:“我乍然得知自己生病,有些失言。你别跟我计较。” 胡敏玉浅笑:“知道错了就好。有病就该治,咱们也不缺那点银子,你自己去打听名医,无论多少银子,都从账房出。” 听到这话,林简安从碰到亲妹子起就越来越糟糕的心情好转了些。 可紧接着就听她道:“在你病好之前,不要再来见我。”她伸手一指:“出去!” 在周围下人的目光中走出门的林简安满心屈辱,这还不止,他还没走远,就听到里面的胡敏玉不耐烦地吩咐丫鬟。 “把这地方给我仔细刷洗干净。” 林简安:“……” 他这些年来在城中做账房,也算见过世面,总之,就没听说过得了这种病的人有治好的。 看到雪儿迎上来,他一脸厌恶:“给我滚。从今往后,我不要再见到你!” 雪儿一脸伤心,脚下却麻溜地滚了。 今日之前,林简安总觉得自己最近容易疲累,可他都以为是自己太忙,并没往生病的方面想。如今得知自己病了,还是治不好的绝症。他感觉抬腿都费劲,瞬间就病入膏肓了一般。 他一脸颓然地坐在了旁边的石凳子上:“去请我爹娘过来。” 林家夫妻最近过得不错,儿媳虽然不爱搭理他们,银钱上也不见有多大方。可厨房里随时都有肉有菜,每月都会送他们几匹布,虽然厨子手艺没有多好,布也不是时兴的贵重料子,许多都是过气货色。但是,比起以前一家人需要辛辛苦苦帮别人干活才能赚到的那几个钱比起来,现如今就是神仙日子。 得知儿子找自己,发福了的夫妻二人穿着绫罗含笑进了院子。 杨氏看到儿子像根被太阳晒蔫了的菜,一点精神都没。飞快上前几步:“这是怎么了?” 林父皱眉:“简安,有事情别憋着。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商量,办法总比困难多……” 林简安笑了笑,却更像是哭,嘴角刚扯起,眼圈已然通红:“爹,娘,我生病了。” 若是以前,林家靠着给人做工赚工钱,家里有人生病,那就是晴天霹雳,可是现在她们又不缺那点银子,杨氏理所当然道:“生病了就请大夫啊!” 林简安眼圈变成血红:“治不好的病。” 林父讶然:“怎么会?你这不是好好的?” 杨氏仔细打量儿子,赞同道:“对啊。” “是脏病。”林简安抹了一把脸,很是用力,脸都被抹变形了,他却察觉不到丝毫疼痛:“安康医馆的大夫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林家夫妻傻眼了,瞪着对方的脸,想要成对方脸上看出自己听错了的神情。 杨氏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你天天都回来睡,又没去逛过花楼?雪儿只是个丫鬟……” 话没说完,她突然想到了雪儿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妩媚。 那般动人,可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以前她还以为雪儿是胡家特意为女儿寻得固宠丫鬟呢。 现在想来,雪儿才是那个病的源头。她应该不是胡家的家生子,而是出生花楼才对。 想明白这些,杨氏满脸怒气,撸袖子就要往正房冲:“这贱人,她是想害死你。” “娘,别去!”林简安阻止:“我已经去质问过她了。雪儿是我自己要睡的,不是她安排的。你去了也是自取其辱,还要讨她的厌烦。” 林父深以为然,一把将人拉回:“如今我们一家都要仰她鼻息,你别大吵大闹。真被赶出去,还是我们家吃亏,真搬回以前的巷子,丢不丢人?” 杨氏眼圈通红:“可简安怎么办?他还没能为我们林家留后啊。” 此话一出,林父身子僵住,浑身像是落进了冰水里,瞬间凉了个透。 难道林家要在他这代绝后吗? “怎么办?怎么办啊……”杨氏滑落在地,拍着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不停地问。 林简安也想哭,可看到嚎啕大哭的母亲,他急忙阻止:“娘,别再嚎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难道你想弄得天下皆知吗?” 杨氏不再嚎了,哽咽着道:“简安,我们去找名医。实在不行,就找偏方,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治好。” “嗯。”林简安看到母亲安静下来,还想到帮自己请大夫,颇为欣慰:“敏玉说了,治病的银子不拘多少,都由她出。” 这算是个好消息,可也没那么好。 花柳病又不是给银子就能好的! 到了这一刻,杨氏恍然发现,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银子买得到。 -- 第292页 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未遇见过胡敏玉! 第1247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三 杨氏深呼吸好几次,压下了心里的愤怒。 现在去找胡敏玉大吵一架固然能出气,可儿子怎么办? 这种病治起来,那就是个无底洞。凭着他们夫妻俩这把老骨头,哪怕是累死,大概也不够儿子几副药钱。 还不如留在这里,治好病再说。退一万步讲,哪怕治不好病,也能吃好喝好有人伺候。 这么一想,杨氏彻底歇了去找儿媳质问的心思。 这人就是奇怪,以前林简安不知道自己有病,每日早出晚归,帮着绣楼算账,也不觉得累。可现在的他,哪怕躺在床上也不想动弹。 杨氏对于儿子的病特别上心,府城内外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被他请到了府中。 可说词都差不多。 大部分都是喝药缓解,有那说得天花乱坠保证一定能治好的,杨氏都不太信。却又不想放弃,让大夫配了几副药先喝着。若是不见好转,立刻换药。 林简安被这一通折腾,又担忧自己的病情传扬出去。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 林父一开始还积极地请大夫,后来见儿子,无论多名贵的药材喝下去之后都不见好转,便有些意兴阑珊。杨氏整日忙里忙外,没发觉自家男人的不对。 半个月后,城中许多人都知道胡家姑娘非君不嫁的那个男人在成亲之后跑去花楼喝花酒。且还染上了病。万幸的是,胡姑娘在成亲不久就有了身孕,二人再没有圆房,发现他有病之后找了大夫细查,胡家姑娘身上并无一丝染病的迹象。 林简安见了许多大夫,虽然不想承认,心里却清楚,自己这病大概是痊愈不了了。大受打击之下,整个人愈发没了精气神。眼看着就只剩下几口气了。 这个时候,楚云梨上门了。 对于府中这门亲戚,门房也不知该如何对待。楚云梨见他们要进去通禀,也不为难下人,只道:“我只是来探望哥哥,不打扰你们家夫人。” 门房执意跑了一趟主院,得知夫人正在午睡。想着陈家少夫人无论去到谁家,等会被当做贵客招待,又想到陈家少夫人已经明言只见自己哥哥,便把她放了进去。 楚云梨一路顺利地到了林简安面前。 看着床上瘦得脱相的人,还有边上憔悴不已的杨氏,她坐在凳子上,问:“哥哥觉得如何?” 林简安闭上眼,不欲多说。 杨氏却不想放弃这个难得和女儿相处的机会,这样看着就补成了,他们夫妻还年轻,这以后……兴许还要靠女儿。 再说,女儿嫁去陈家之后过得不错,多这样一门亲于林家有益无害。 “你哥哥这病……我请了许多大夫,偏方也试了,都只能缓解。”她擦了擦眼泪:“我就得你们兄妹二人,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说的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楚云梨叹息一声:“当初我就说过,胡敏玉对林家没安好心。你们偏不信,现在如何?后不后悔?” 林简安满心后悔,银子是好东西,可它没有命重要。 可走到如今,他绝症在身,已然回不了头了。 杨氏肠子都悔青了,抹着眼泪道:“阿妹,早知今日,当初我肯定听你的话。谁知道这胡家……”她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命好苦!” 她哭得伤心,根本坐不住,滑落到地上拉着女儿的裙摆:“你哥哥这样,你还这么久不来找我……我只要想起,心里就像是有刀子在戳……阿妹,我怕你过得不好,夜里梦到你好多次,以后你可要多来看我……” 前面半截忏悔,后面的话越听越不对。林简安睁开了眼睛看着地上拉着妹妹裙摆的哭嚎担忧女儿母亲,心下一阵凉意。 从小到大,母亲在他身上用了十足心思,相比之下,用在妹妹身上的大概不到一成。这些日子他没少听母亲咒骂妹妹白眼狼、没良心、混账东西之类的话。 可这会,母亲口口声声都是担忧。这明显就是想和妹妹拉近关系。 她这是……放弃自己了? 也是,胡敏玉出手这样狠辣,等他走后,爹娘若继续留在此,只怕很快就会相继“病逝”。他们若是离开,想要继续过好日子,就只能靠妹妹。 楚云梨看着地上的杨氏,面色漠然:“可惜你们签了切结书,陈家明摆着不让我们来往。娘,你这么求我,是想让我也回到陈家那院子里继续过苦日子吗?” 杨氏哭着摇头:“你哥哥没了,我就只剩下你了。你若是不管我与你爹,我们……我们就只能去死……” 楚云梨面露讥讽:“哥哥,要是当初你没答应胡家的婚事,虽然没这么富贵,可也不至于这么惨……” 林简安死死瞪着她:“你来看我笑话?” 楚云梨蹙眉:“我明明是担忧你才上门探望。你这么说,太让我伤心。就当我没来过吧!” 她起身就走,华丽的裙摆甩出一个凌厉地弧度,一点都不留恋。 杨氏还想和女儿多相处,培养母女感情,急忙上前挽留,眼看挽留不了,又殷切地送她出门。 临上马车前,楚云梨回过头:“娘,其实我今日上门,是以为你也病重,特意来见你最后一面。” 这话从何说起? 年纪稍微大点的人,都不喜欢听别人把自己跟“死”或者“生病”联系在一起。饶是杨氏知道如今要讨好女儿,听到这话,面色也冷了下来:“我是你娘,你怎能这样咒我?” -- 第293页 “也是事出有因。”楚云梨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爹前两日带着一个女人在外头过夜。” 杨氏瞪大了眼:“不可能!” 楚云梨讶然:“禀告的人有鼻子有眼。难道是诓我的?爹这几日都歇在家吗?” “当然!”杨氏话出口,突然皱起眉来。 这几日儿子明显心灰意冷,她怕儿子起了死志,白天守着,夜里就在外间打瞌睡。只早上的时候回房洗漱,偶尔着急起来,压根就没回房。 而这几天她回房的时候也没撞见自家男人。多年夫妻,她也没多想,下意识地以为孩子他爹跟自己一样担忧孩子的身子,以至夜不能寐起得早。 楚云梨摇摇头:“既然爹都在家,应该是有人故意诓骗于我。回头我就找他算账。娘,你别送了,赶紧回去吧!” 她转身要上马车,杨氏想到某种可能,心里慌乱,一把抓住女儿:“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在家里睡。那人怎么跟你说的?” 楚云梨叹息:“那人说,爹已经连续好几天带着丫鬟住在福来客栈。” 杨氏面色发白,忽而转身就走。 她一路直奔到自己院中,里外看了一圈没找见人,焦躁地询问洒扫的下人:“看见老爷了吗?” 婆子被她满是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忙不迭道:“奴婢看见他去了姑爷的院子。” 杨氏一路疾奔,进了儿子房中,看到林父和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年轻丫头,尤其在看见那丫鬟脸上,满是春意时,气得脑中一片空白,一把揪住那丫鬟的头发甩手就是一巴掌:“你个贱人!” 丫鬟尖叫一声,急忙挣扎,又哭喊:“老爷救我!” 这番变故来得太急,林父弄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解救丫鬟,怒斥:“杨氏,你发什么疯?” 他力气大,一把扯过杨氏的手,将人狠狠甩开。 杨氏看到他护着那丫鬟,愈发恼怒:“林添寿,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我嫁给你时,你家只剩下半间破房子,鞋都没有一双好的。老娘陪你吃苦,给你生儿育女,如今日子好过了,你竟然起了花花心思。简安还躺在床上……你有没有心?” 她满脸是泪,恶狠狠质问。 林简安也被这番变故给惊着了,可她动弹不了,也懒得下来拉扯。听到母亲的质问,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 在看到那个丫鬟扑进父亲怀中嘤嘤哭泣,而父亲只顾着安慰丫鬟,不搭理母亲时,方才刚被母亲伤过的心,又被人戳了几十刀。他难受地捂住胸口。 林父安慰了丫鬟,亲自把人送出门去,关上门后才沉声道:“杨氏,你别不讲道理。” 杨氏瞪大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不讲道理?林添寿,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哪点对不起你过?你看你做的这些事,将我们母子置于何地?”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父板起脸:“简安病重,很难再有孩子。林家不能断在我手中!我今年三十有九,你也三十有六,咱们这个年纪,你肯定是不能生的。我还有点可能……”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 杨氏却难以接受:“多年夫妻,你就算要生孩子。好歹要跟我商量一声吧?儿子病重,我满心担忧。你却偷偷摸摸带着个女人去外头睡,弄得我还是最后知道的人,林添寿,你个混账!呜呜呜……” 骂完了人,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哭得浑身颤抖。显然伤心至极。 林简安在听到父亲开口的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时,心里更是被戳得鲜血淋漓。 不知母亲在想退路,连父亲也在打算另生儿子传继家业! 他心里难受无比,呼吸都困难。 他看着面前互相指责的夫妻俩,心里已然发现。这对夫妻,不疼爱妹妹,也不疼爱他。他们爱的,只是银子和能够光宗耀祖的儿子。 既然他们放弃了他……林简安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的随从:“去告诉夫人,我有话跟她说。” 林父回头,不赞同道:“咱们自家的事,就别告诉她了。” “这宅子姓胡,下人们称呼我为姑爷!”林简安看着夫妻俩,淡然道:“一般只有上门女婿才会这样称呼。既然是上门,你们便不应该出现在此,赶紧离开吧。” 林父:“……” 他仔细打量儿子神情,见他不是玩笑话,瞪着儿子:“你是我儿子,就该给我养老,你要让我去哪?” 杨氏满脸是泪,此时连哭也顾不上了:“简安,你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想法?是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林简安闭上眼:“没有谁!我看了你们就烦,从今日起,我不要你们再出现在我面前。” 夫妻俩面面相觑。 那个随从已经溜出了门,跑去主院禀告。等他回来时,身后带着好几个粗使婆子和下人,手中还拿着棍棒,一副要撵人的架势。 他们也确实开口撵人了:“林老爷,我们家姑娘吩咐,既然姑爷让你们离开,你们还是离开的好。” 林父不想走,下人们不由分说,直接上来就拉。 第1248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四 林家夫妻挣扎着不让人拉。 又对着儿子再三软语相求,眼见求饶不成,又开始咒骂儿子没良心。 林简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任由他们被人拉走。 -- 第294页 站在大门外,夫妻俩对着紧闭的大门面面相觑。 杨氏抽噎了一下:“现在怎么办?” “还有脸哭。”林父满脸不耐烦:“要不是你非要打架惹了儿子厌烦,他又怎么会让人把我们赶出来?” 提及被赶出来的缘由,杨氏气不打一处来:“关我屁事。明明是你想着再生儿子,惹恼了简安。我是被你给牵累的。” 林父伸手拍门,拍得手生疼你没听见里面有丝毫动静,一咬牙:“我们去陈家。” 杨氏不太想动:“陈家说了要断亲,我们也拿了好处签了切结书,应该不会放我们进去。” “方才阿妹不是来过吗?”林父抬步就往陈家的方向走:“既然来了,就证明她割舍不下这份亲情。” 杨氏欲言又止:“可阿妹说,她只是表面光鲜,在陈家不能做主。” “总要去试试才知道。”林父铁了心要走,杨氏拗不过他,也只能跟着。 陈家住在城里最贵的街上,两人走了半一个时辰,走到双腿发软,才到了陈家门口。 林父上前敲门,对着开门的门房淡然道:“我要见你家少夫人。” “你是谁?”门房上下打量他。 林父微仰下巴,傲然道:“我是你家少夫人的生身父亲,以前她生我们的气,不和我们来往。今日上门和解,现在我有急事要见她。” 门房半信半疑:“我们少夫人没有娘家。” “我是他爹,父女哪有隔夜仇?”林父板着脸:“我们已经和解,现如今我是陈家正经的亲家,是你们府上的贵客。” 门房被唬住,虽然还是不太信,可万一面前的人真是贵客,他肯定讨不了好。 大不了就跑一趟嘛。 楚云梨刚回府不久,就得知林家夫妻找上了门。听到门房禀告,挥手道:“我和他们签了切结书,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以后但凡他们上门,不必通禀,直接打发走,若是不肯走,就给我赶走。” 门房将她漠然的态度看在眼中,又得了准话,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林家夫妻。 他白跑一趟,自然没有好脸色:“我家少夫人说了,她没有娘家。你们若再不走,我就要让护卫赶人了。” 他不是玩笑,眼看林父要说话,他立刻吩咐:“来人,把他们撵走。” 夫妻俩:“……” 眼看护卫拿着棍棒出来,他们急忙跑走。 真让人撵,也忒丢脸了。 二人又回了胡家,不得其门而入。这么折腾了一趟,天色渐晚,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回到林家之前的小院。 眼看巷子就在不远处,杨氏突然问:“万一街坊邻居问起,我们要如何回答?” 以前他们走的时候,人人艳羡。 怎么灰溜溜回来,不用半日,附近几条街的人就都知道他们被儿媳撵出来了。 只要想想,就觉得脸上发烧。 “就说回来小住,过几天就回家。”林父想也不想地答。 回答得这般顺溜,可见他在路上就琢磨好了。 贝儿,席间去过好日子的邻家夫妻回来了,对于巷子里的人来说,算是一件稀奇事。 听说二人是舍不得他们,舍不得小院才回来小住,许多人纷纷过来探望。或者说,是想来看一下二人的穿戴。 两人被赶得急,身上的衣衫配饰还会换下,但也因为太急,压根没来得及回房带上细软。而林父被赶出来时,又刚从外面把银子花得精光回府,此时的二人身无分文。 没人住的院子显得空旷破败,看到杨氏在收拾,有邻居疑惑问:“听说你们在那儿有下人伺候,为何没带两个人过来帮忙?” 杨氏:“……” 还是林父反应快:“我们是想过回以前的日子,带上下人像什么话?” 邻居恍然,又问:“简安夫妻俩也由着你们?” “他们也劝了。”这一回,杨氏跟上了思路:“还吵了一架,才把人落下。先过几天,要是不习惯,他们应该会再送人来。” “享福了,享福了……”邻居不疑有它,一叠声地感慨。 林父换上原来做苦力时的衣衫,只觉得别扭又扎人。拿着衣衫和配饰偷偷去了街上,特意跑去离自家最远的当铺将东西换了银子,这才带了米粮回来做晚饭。 两人暂时安顿下来。 …… 林家夫妻一走,楚云梨就得了消息。 让人打探后,得知二人回家并没有告诉邻居真相,两日后,她换了华丽富贵的衣衫和首饰,带着几个下人回巷子。 华丽的马车一入巷子,立刻引得众人围观。一问之下,得知是林家的姑娘回娘家,几息之后,围上来的人就更多了。 楚云梨含笑下了马车,对着众人打招呼。 听到邻居说她孝顺,立刻接话:“为人子女,孝顺是应该的。我那哥哥实在不像话,居然把我爹娘赶出来了。我今儿才得到消息……” 她抬步进门,留下门口傻眼的众人。 原来林家夫妻俩不是回来小住,而是被儿子赶回来了! 反应过来后,众人猜测纷纷。 杨氏得知女儿回来,满心欢喜。 那天虽然没能进陈家的门,她却认为不是女儿不让进,而是如女儿所说,女儿是高嫁,不敢随意做主。 -- 第295页 就像是林父说的,女儿得知她生了重病,立刻就赶去了胡家探望,对于爹娘,女儿定然狠不下心来。 可她没想到,女儿刚下马车就揭了二人的老底。 杨氏站在门口,对上众人的目光,顿时心虚,急忙把门关上,顺便挡住那些眼神。 她想要责备女儿,又觉女儿不知情,加上他们夫妻如今只能仰仗女儿才能过日子……衣食无忧过了这许久,让他们再去给人干活赚那几个铜板,她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林父都找了年轻的丫鬟暖床,应该更不会愿意。 “阿妹,你刚才那话……被你哥赶出来的事传出去实在丢人,我和你爹说的是想回来住小院。”杨氏笑容勉强得很:“我们住在这里不太合适。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个落脚地?” 楚云梨抱臂,这已经长了苔癣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本来是能的,陈家在府城和底下的县城有不少宅子。我让夫君给你们一间,也就是顺手的事。” 林父大喜,急切地上前两步:“那敢情好。我跟你娘也不要住府城,去底下的县城吧!院子偏一点不要紧,只要附近有酒楼客栈和买菜的地方。” 他倒是会挑。 无论在哪,凡是临街的宅子都不便宜。 楚云梨似笑非笑:“但是,你们签了切结书,陈家没你们这门亲戚。既然不是亲戚,我又凭什么要给你们宅子呢?” 她转身打开大门:“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杨氏:“……”他们一点都不好! “阿妹,我想跟你住!” 方才女儿回来,对他们满口担忧。 女儿高嫁,在外人面前要脸,兴许不好拒绝。 楚云梨回头:“你们拿了好处,我们如今再无关系,怎么好接你?你还是去找大哥吧。” 杨氏面色难看。 林父也差不多,就算儿子让他们进门,儿子本身熬不了多久。等他一死,他们哪里还敢留? 楚云梨跑了巷子一趟,于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林家夫妻被儿子赶出来后,女儿也只是回来探望,不带礼物不说,也不愿意接他们一起住。 林家夫妻折腾了一场,还是回到了这个巷子里。还是和以前一样,需要帮人做事才能养活自己。 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249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五 大家都同住在巷子里,同样是为别人做苦力养家糊口。 之前林家夫妻突然就走了狗屎运,结了两门厉害的亲家。众人当面称赞,背地里也有人说些酸话。 实在是林家夫妻俩搭上亲家之后,说的那些话实在不中听。 就比如这一回被儿子赶出来,回巷子就是回自家,偏偏一副回来忆苦的模样。 得知夫妻俩骗人,大度的人无所谓,只是觉得这夫妻俩不够坦诚,有那心思明显的,压根不愿意与他们打招。偶尔还会讥讽几句:我等穷人不配和林家说话。 林家夫妻看在眼中,心里发苦。他们是真没想再回这院子,想着儿子不接他们,女儿那边总能收留……儿女不听话,也实在没辙。 两人过惯了苦日子,知道不能坐吃山空,林父回来没几天,就重新找了一份活计。杨氏也没闲着,跑去以前帮忙的那些人家四处询问,想要继续做工。 夫妻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累得倒头就睡。似乎忘了在胡家发生的那些事,又恢复了以前互相照顾的日子。 就在夫妻俩回家不到一个月,胡敏玉临盆,母子平安。 胡敏玉腹中孩子不是林家血脉,也就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所以,胡家女儿子洗三,还到处发了请帖。 陈家也接到了一张帖子。 楚云梨名义上是胡敏玉的小姑子,虽然这门亲断了,可陈家上门贺喜,也算说得过去。所以,到了日子,楚云梨也上门了。 胡家女嫁的只是普通人,上门做客的人基本都是看胡家的面子。至于林家……林家的亲戚真来的话,胡敏玉不止不觉得欢喜,甚至会厌烦无比。 上门的这些人中,都是城中富商。 众位夫人进门后,得知林简安病重,已经到了不能出来待客的地步。 城里的许多人都听说过胡家姑爷逛花楼染了脏病的事,眼见这位姑爷不出来待客,私底下猜测纷纷。 大部分人都认为,应该不至于这么快病入膏肓。没能出来待客,应该是胡家女不愿意。 众人的猜测在洗三礼上胡敏玉当众落泪说自己命苦后得到了证实。 有那正直一些的夫人直接劝:“这女人低嫁,就是图个顺心。这男人吃你的穿你的竟然还跑去逛花楼给你添堵,休了都是应该的。” 有人赞同这话:“对啊,你手中握有大把嫁妆,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只要你想嫁,随时都能嫁。” …… 正劝得兴奋,有人注意到了边上沉默的楚云梨。 有那机灵的方才就没开口,此时反应快了,拉了一下正慷慨陈词的夫人,暗示性的扫了一眼一直不说话,存在感极低的楚云梨。 方才还劝得欢快的人顿时就住了口。 陈家可不好得罪。 楚云梨察觉到众人视线,坦然道:“我爹娘和哥哥早在接手陈家的大笔聘礼和回门礼时,都给我签了切结书。如今我们名义上是亲人,实际上大家互不干涉。各过各的日子。” -- 第296页 言下之意,随便她们如何评说林家和林简安,她都不会生气。 哪怕楚云梨表明了态度,接下来,劝说胡敏玉的人还是少了许多。 胡敏玉抽噎着:“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如今有孩子,他是孩子父亲,这……我做不到那么狠心。” 众人又是一番劝说,纷纷感慨胡敏玉的命苦。 恰在此时,有人看向了园子门口。 此时正值午后,春光正好。林简安一身白衣从门口飘来,五官瘦得脱相,衣衫宽大,风一吹,仿佛要把他带走一般。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不能待客吗?” “正常男人得了这种病,只怕恨不得死过去。他怎么还有脸来?” …… 林简安缓缓走了进来。 胡敏玉先是皱眉,也没阻止他进来。现在这种情形,林简安非要进来也是自取其辱。 等他走近,她突然觉得不对。 林简安无论何时对她都是温柔的,仿佛有无尽耐心,无论是真是假,至少面对她时是这样。可这会儿的他,一脸漠然,满脸灰白像鬼一般。可眼神却带着癫狂之意。 胡敏玉心里不安,吩咐道:“姑爷身子弱,快带他回去歇着。” 有丫鬟立刻迎上去,林简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丫鬟的搀扶:“我有话说。” 他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眼睛猩红,眼底青黑,日光照在他脸上,越发衬得他面色惨白不似真人。 有那胆小的已经往后退了一步,认为此时的林简安确实不宜待客,就这副鬼样子,只会吓人嘛。 胡敏玉勉强扯出一抹笑:“夫君,今儿客人多,有什么话咱们私底下说。” “私底下?”林简安将再次上前的丫鬟甩开,因为他身子实在太虚,丫鬟甩开后,他自己还踉跄了两步,险些没站稳。他扶住边上的桌子,冷笑道:“不怕告诉大家,我自从得了病之后,胡敏玉就再不肯与我见面。” 许多性子直爽的夫人立刻开口:“就你这样的,谁摊上都是倒了血霉。搁谁都不想看见你。” 林简安眼神讥讽,对上他这样的眼神,胡敏玉心慌不已,厉声吩咐:“把姑爷给我扶回房去!” 林简安踉跄着奔到了楚云梨面前:“阿妹,容我说几句话。” 楚云梨扬眉,看向后头的丫鬟:“我哥哥要说话,你没听见吗?” 她是客人,丫鬟再能耐,也不能去客人边上抢人啊! 林简安就站在楚云面前,质问胡敏玉:“你一副我害惨了你的样子,明明就是你害我。” 最后一句,他像是野兽一般嘶吼出声。 他声音很大,吓得胡敏玉面色发白。 众人也唬了一跳。不过,也好奇林简安话中之意。 林简安没有卖关子,指着胡敏玉大声道:“这个女人她生下来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种。甚至从我们认识起,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一言出,满座皆惊! 胡敏玉霍然站起,几步奔过来,狠狠你巴掌甩在林简安脸上:“你个混账,你疯了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你还是人吗?” 林简安本就身子弱,挨了这一下,直接往后仰倒。 他后面就是楚云梨,眼看他就要压到妹妹。楚云梨霍然起身,稳稳将他扶住,板着脸看向胡敏玉:“胡姑娘,别胡搅蛮缠。当初你看中我哥哥这事儿本身就蹊跷。” 她看向围观众人:“诸位夫人将心比心,会容许自家女儿在街上随便捡一个男人就非君不嫁吗?” 那指定不能啊! 尤其像林家这种,除了穷其余什么都没的人家。就是眼睛再瞎,也不可能让女儿嫁。除非不是亲生的! 可胡夫人在女儿有孕这段日子三天两头的过来,平时也没少搜罗好东西送来,这些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很明显,胡夫人是疼爱女儿的。 既然疼爱,还愿意让她低嫁,还低成这般……说难听点,林简安除了是个男人,还有哪好? 这么一想,好像陈少夫人的话挺有道理。 胡敏玉瞪着楚云梨,眼神阴狠:“我心悦你哥哥,爱他爱到不顾身份也要下嫁,如今被他背叛,你竟然还倒打一耙。你们林家上下,有一个讲道理的人吗?” 说到后来,已然满脸是泪,哽咽不能言。 林简安见状,冷笑着道:“我们俩从认识起到现在,最多就拉了你的袖子。从未做过亲密的事,这个孩子压根不是我的,你承认吗?你说这个孩子是林家血脉,你敢对天发誓吗?若你有半句虚言,这个孩子不得好死。” 胡敏玉恨得咬牙,死死瞪着他:“来人,姑爷疯了,把他带下去安置!” 语气严厉,不容拒绝。 这一回,丫鬟真要到楚云梨身边来抢人了。 楚云梨将人护在身后:“好歹把话说清楚嘛。大家都在这儿,听故事听到一半。不知道真相,回去多难受啊!”她回头看向林简安:“快点!” 林简安如今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而已。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大限将至,才跑到这儿来大闹。 胡敏玉把他害得这么惨,害了他一生。只为了给这个孩子寻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很明显,她很在意这个孩子。 林简安想过许多种报仇的办法,最后,还是决定毁去胡敏玉最在意的东西。 -- 第297页 也就是这个孩子的身世。她费尽心思,又想为孩子寻一个好看的出身,那他偏不让她如愿。 “你发誓啊!”林简安催促:“我从进来起去,说了这么多话,有条有理,哪里像是疯子?只要你发誓,我立刻掉头就走。” 胡敏玉被逼到极致,发誓自然是不可能发誓的,冷喝道:“把人给我带下去。” 边上的胡盛玉此时已顾不得身份,亲自上前拉人。心里恼怒不已,面上却强笑着对众人道歉:“我这妹夫疯了,大家别见笑。我们胡家运气不好……我妹妹生来富贵,从小过得好,道长说她人生有一劫难,没想到会应在婚事上。” 林简安如今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被拖走。 楚云梨抓住他另一条胳膊:“胡少东家,咱们还是说清楚再走。你们胡家骗婚,再富贵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一个要把人拉走,一个又拉着人不让走,林简安被两边拉扯,偏偏两边的人都不心疼他,用的力气要多大有多大。痛得他呲牙咧嘴,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发难看。 他大吼着催促:“你发誓啊!” 胡敏玉别开眼:“我不跟疯子说话。” 林简安:“……”还说不清楚了! 第1250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六 林简安得了这样的病,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迫切的希望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 可这孩子他不是! 正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胡敏玉想要为孩子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爹,这才找上了他。 如果没有孩子,他也不会这么惨! 林简安想着这些,愈发恼怒:“我们成亲之日,你在花轿中孕吐,许多人都亲眼所见!你抵赖不了!” 胡敏玉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我那是着凉了!” 落在外人眼中,林简安就忒欺负人了。 眼看落在自己身上责备的目光越来越多,林简安恼怒之下,不知道从哪里蓄起一股力气,拼命甩开了胡盛玉,奔到了最前面的桌上。 哪里,刚洗三过的孩子正在熟睡。 胡夫人一直站在旁边,并没有上前阻拦林简安发疯,就是为了护住孩子。 看到他奔过来,心下骇然,一伸手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质问:“你要做甚?” 林简安命不久矣,本就抱着报仇的想法冲上前,不顾身边人的拉扯,一把抓住襁褓扯过,连扯三下,胡夫人怕孩子受伤,便松了一松。 她一卸劲,林简安立刻将手中的孩子抛了出去。 襁褓飞出,惊呼声一片。 胡敏玉直接晕了过去。 林简安也晕倒了。 他本就病重,挣扎这么半天,扔襁褓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连站立都不能,所有人都看向了襁褓,他往地上倒去,后脑重重砸在青石板地面上,然后,他看着那抹大红色,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闭上了眼。 襁褓飞出的那边,所有夫人都伸出了手,想要接住孩子。 楚云梨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拎住襁褓。 胡夫人吓得面色惨白,后怕地拍拍胸口,急忙上前将襁褓抱紧怀里,抬头想要谢孩子的救命恩人,可当她看清面前的人是楚云梨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冷笑道:“你们兄妹唱了好一出双簧!” 楚云梨没看她,转而走到了林简安旁边,伸手摸了摸,道:“我哥哥没了。” 众人哗然。 这些富家夫人,除了自己的长辈离世,还有那特别狠厉喜欢打杀下人的,大部分都没见过死人。 尤其……林简安还是病死的。 此时他脸上不见丝毫鲜活的气息,瘦削的五官和脸上的死灰色实在骇人。 许多夫人不停地往后退。 楚云梨看向众人:“我救孩子,不是因为他是我林家血脉,而是孩子无辜。我哥哥方才拼了命也要摔死孩子,很明显,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血脉。而是胡姑娘与人苟且而来。她看中我哥哥,让林家上门提亲,都是想给孩子找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我哥哥在成亲之后,从未去过花楼。”她看向胡夫人:“他的病,是被胡姑娘可以安排的通房丫鬟染上的。” 众人面面相觑。 她们都只听说了林简安沾花惹草染上花柳病,可却从来没听说过何时何地他去过花楼的消息。 胡夫人面色铁青:“陈少夫人,你污蔑我女儿,是想与我胡家为敌吗?” 楚云梨扬眉:“污蔑?” 她伸手一指地上昏迷不醒真被丫鬟扶起身的胡敏玉:“当初她看上我哥哥,非说不喜欢小姑子,非要在进门之前把我嫁走。一开始提了赵家的亲事……”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大家都应该听说过,上个月赵家发生的那件事。” 就是有个姑娘家中贪图赵家给的聘礼,将人嫁了进去。 和林阿妹不同的是,那位姑娘的家人是真心疼爱她,虽然收了大笔聘礼,可也是事出有因。并且,那个姑娘比林阿妹聪明,眼看赵老爷势在必得,她假意奉承,回头就找机会回了娘家如实相告。 那家人把赵家父子告上了公堂。 赵老爷以侮辱良家妇女为由被抓入了大牢。 所有人都听说过这件事,就算之前不知道赵少东家身体有疾的人,也知道了他身上的隐疾。 -- 第298页 而楚云梨则知道得更多。因为赵家定下这门婚事时,她还找了那姑娘落单的机会,特意提醒过她赵家不能嫁。若是嫁了,就毁了一生。 姑娘彼时连缘由都没问,直接表明,哪怕赵家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一闯。 一来,她不太相信这突然跑出来提醒她的女子。二来,她家里人需要这笔银子。那时她暗暗打定主意,无论赵少东家哪里不妥当,她都会照顾他一生。 得了提醒,她心里早有准备,想着无论赵家有多不对劲,她都忍了,但是……这可不包括与公公生孩子! 众人听到楚云梨的话,有知情人恍然想起,好像之前胡家帮小姑子提的亲事就是赵家! 别人不知,可胡家应该是知道赵家的秘密的。 应该说,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与赵少东家年纪相仿的人家,都知道此事。 知道那是个火坑还把人家姑娘往里推……一瞬间,众人看向胡敏玉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胡敏玉悠悠转醒,对上众人的目光,疑惑问:“你们为何这样看我?” 楚云梨抱臂站在一旁:“没什么,我把你帮我跟赵家提亲的事告诉了大家而已。” 胡敏玉:“……” 她急忙解释:“当初我真是一片好心,我也不知道赵家……” “不知道赵家的事,那陈家呢?”楚云梨冷笑着问:“你让我去给一个濒死之人冲喜,难道也是巧合?” 她看向众人:“当初我运气好,加嫁进去之后,夫君病情好转。可若没有呢?”她指着胡敏玉:“这女人三番五次害我,明显对我们林家没安好心!又怎会安心与我哥哥过日子?” 胡敏玉瞪着她:“我看你不像是来贺喜,而是来找茬的。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楚云梨抬步就走:“不需要你们赶,我自己走。我哥哥一条人命在此,我得为他讨回公道。我就不信,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 胡夫人眼皮直跳:“你要去哪?” 楚云梨头也不回:“我去找知府大人给我们林家做主!” 胡夫人:“……” 胡盛玉怒喝:“拦住她!” 门口立刻有人过来拦住,楚云梨回头:“怎么,不让我走?私自扣留普通百姓,也是一桩不小的罪名。” “不是。”胡盛玉上前几步,对着众人解释:“我妹夫明明是病死,大人公务繁忙。这事情还是不要闹到大人面前为好。” 楚云梨强调:“死的人是我哥哥,我要为他讨公道。” “他还是我孩子父亲呢。”胡敏玉反应飞快:“事到如今,谁也不想这样。夫君已经死了,你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想得美!”楚云梨抬步就走。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下人们也不敢真拦。 前来贺喜的众人被这番变故惊得无言,一时间也不知该帮谁。 这胡家看起来好像有问题的样子。 那边陈少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外人贸然插手,很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你是出嫁女,你哥哥身死,轮不到你来为他做主。”胡夫人强调:“这事情,我会找你爹娘细谈!” 胡敏玉闻言,想到什么,吩咐道:“去请林老爷也过来,就说玉儿找他,有天大的好事要给他报喜。” 玉儿是林老爷带出去过夜的那个丫鬟,听到她的名,又提到报喜,楚云梨心里了然,只怕那个玉儿腹中已经有了林父的孩子。 以林家夫妻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得知有了孩子,若是胡家还肯赔偿一笔银子……相比之下,林简安这个让他们丢尽了脸面已经死了的儿子,自然不重要了 换句话说,若是让胡家和林家夫妻细谈,林简安死了也白死。没人会替他报仇。 楚云梨心下摇头:“我爹娘为了银子能卖而卖女,若是他们拿了你的好处胡乱将我哥哥下葬,我怕他死不瞑目。”她缓步往外走:“我是一定要给我哥哥讨公道的。” 胡敏玉:“……” 胡夫人咬牙切齿:“陈少夫人,人已经没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办丧事,至于你说的那些事,等到丧事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解释。”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言下之意,会给楚云梨一个满意的价钱。 而围观众人在胡家人再三阻拦林阿妹出门时,心里都有了计较。看下胡家人的目光中,渐渐疏离戒备起来。 把人往死了算计,这样的人家,谁敢与其来往? 胡家人正觉得这么多客人,面前不好相谈,有些为难,众人已经纷纷告辞。 一个个跑得飞快,像是躲瘟神一般。 第1251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七 胡家人挽留,见他们执意要走,也没非要把人留下。 这都出了人命了,和林家还有得扯呢。 前后不过一刻钟,院子里就只剩下了胡家人和楚云梨。 胡夫人知道她难缠,一边安抚,私底下却派人去接林家夫妻。 只要那对夫妻都不追究儿子的死因,林阿妹身为妹妹,再觉得哥哥冤枉,也只能忍着。再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给了足够的好处,就没有买不了的东西。 楚云梨重新走回桌旁坐下。 半个时辰后,林家夫妻被接了来,看到地上死去的儿子,杨氏哭着扑了上去,林父也伤心不已。 -- 第299页 夫妻两正哭丧,胡夫人上前:“亲家母,节哀顺变。事已至此,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是保重身体为要。” 杨氏之前就得知儿子患了绝症,也知道他命不久矣。且已经私底下打算过儿子离开后,自己该如何过日子。这会儿的哭,其实没那么伤心,而且她看到了儿子身上的伤。 胡家特意接他们来,该不是奔丧那么简单。眼看胡家母子只安慰,并不提及伤势,杨氏哭嚎道:“简安,你要走,为何不把娘一起带走?” 眼看胡家人不接茬,林父没耐心,直截了当:“我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胡盛玉上前一步:“说来话长,二位且擦干眼泪,容我细细说来。” 楚云梨此时接话:“可以长话短说。是哥哥发现自己治不好病症,绝望之下,跑来跟众宾客说,孩子不是他的血脉。还说胡敏玉之所以非要下嫁于他,也只是为了给孩子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对了,哥哥说他们成亲这么久,二人从未圆房。” 这些事情,林家夫妻心里早有猜测。 只不过胡家势大,他们都得看胡敏玉脸色过日子,便把这些事都忍下了。 如今儿子已死,孙子与他们无关。又有女儿在此,胡家不敢灭口。林父心思一动:“这是真的吗?” 这话问的是胡夫人。 胡夫人摆摆手:“当初女儿非要嫁入你们林家,我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当时一口回绝了的。可那丫头铁了心非君不嫁,我根本拦不住。也只能如了她的愿,但我没想到林简安对我女儿竟然这么多怨气,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就说这孩子不是他的血脉。这是想毁了我女儿,毁了这个孩子! 她一脸愤然:“既然你们林家不认,那我认了。这个孩子,与你们林家无关。” 胡盛玉急忙上前给母亲顺气:“娘,别生气!”他看向林父:“林简安方才发疯,还把襁褓丢了出去,他身子虚,用力之后自己没站稳摔倒在地,便成了这样。” 眼看林家夫妻不服,就要开口反驳。他率先道:“找你们来,就是想解决此事。林简安跟我妹妹之间两看两相厌。这是我们在结亲之初谁也没想到的事,这个孩子他不认,我们胡家也不勉强你们。今日你们就把人带回去葬了,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就当对方是陌生人吧。” 竟然想就这么把事了了。 林家夫妻听说儿子出了事,在来的路上,已经想了许多,看到胡家几句话就要把他们打发走,哪里肯依? 林父恼怒不已:“无论你们对外怎么说的,以前我们也住在这府中,我儿子的病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若不是遇上你们家姑娘,我们林家如今还好好的。现在我儿因她丢了性命,你们这几句话就想打发我们,门都没有!” 杨氏哭得厉害,嚎道:“可怜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个讲理的地方?老天无眼啊!生了儿子却没有儿子养老送终,我们夫妻俩以后怎么办?” 林父拉着她就走:“我们去找知府大人给我们做主。” “谁说没有?”胡盛玉闲闲道:“玉儿已经身怀有孕。” 闻言,杨氏一脸茫然。 林父一呆,随即大喜:“真的?”四处观望一圈:“她人呢?” “在后院。”胡盛玉很满意他的反应:“你们随时可以把人接走,不过,接走之前,得在这张纸上摁上一个手印。” 此时的杨氏已经反应过来那个玉儿是谁,看到林父意动,扑上去把那张纸拿过撕了个粉碎:“我不答应!” 林父面上阴沉,一脸为难:“她不答应。” “这样啊!”胡盛玉点点头:“既然你们不愿意把人接走,那玉儿就只能留在此作丫鬟,我们家里可留不得怀有孽种的的丫头。一会儿我就让人熬一碗药给她灌下去。” 他说得轻松。 林父满心慌乱,下意识道:“不可!” 他伸手拽了一把杨氏,把人拉到角落中,低声道:“女儿靠不住,我们只能靠儿子。把玉儿带回去,等到孩子落地,我就把她送走。以后这孩子由你亲自养大,你多费些心思。等到孩子长大,若是不孝顺,不用我们说,只街坊邻居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杨氏满心不是滋味。 用儿子的命换一个贱种的回来,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我不干!” 其实她心里已经愿意了,可是,儿子一条人命在此,若是用来换一个未来不知会不会孝顺她的孩子,她怎么想都觉得亏! 俗话说,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杨氏回过头,看向胡盛玉:“我不指望谁孝顺。这亲生的都靠不住,别人生的就更难说了。给我银子吧!” 胡盛玉要的就是他们松口,只要一松口,事情就好办了。 “给你们五十两。” 杨氏动了动唇:“三百两。” 胡盛玉斩钉截铁:“一百两!爱要不要!反正林简安娶了我妹妹又不好好善待,死了也活该。就算大人查起来,我也不怕。” 他说得底气十足,杨氏有些心慌:“好!” 林父急忙接话:“我要带上玉儿。” 胡盛玉早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闻言故作为难说了几句,最后还是妥协了。 至此,皆大欢喜。 楚云梨坐在椅子上,一直闲闲看着,看到胡家和邻家夫妻定下契书。 -- 第300页 那份契书上,明明白白林简安娶妻之后又拈花惹草,以至于染上病。如今病逝,与胡家人无关。林添寿和其妻杨氏自认理亏,从今往后两家断亲,再不来往。 “爹,娘,我哥哥冤死,你们不帮他讨回公道?” 林父回头:“你不是不认我吗?白纸黑字写就了的,我们家的事你别管。” 杨氏有些心虚,色厉内荏:“他自己不知检点,怪得了谁?” 楚云梨摇摇头:“为了银子,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卖的?” 林父强调:“且不说我们家的事你不知内情。只我们已经断绝关系,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就都与你无关!” 楚云梨颔首:“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一步。” 她当真说走就走,出了胡家的院子,回了陈家。 陈子沨今日有事,傍晚才回来,回房后看到桌旁的她,好奇问:“今日如何?” 楚云梨毫不隐瞒地将白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陈子沨听着听着眉心皱得死紧,追问:“你哥哥可是他们俩从小疼到大的儿子。” 是啊! 可那又如何? 照样抵不过到手的银钱。 陈子沨走到水盆边净手,洗到一半,忽然道:“他们两家一同掩盖了林简安的死因,若是有人告发,会被入罪吧?” “会啊。”楚云梨开始摆碗筷。 哪怕有下人,夫妻俩用膳她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陈子沨疑惑地看她:“你怎么不告状?” 楚云梨随口答:“我还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先用膳,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事。” …… 春去秋来,关于林简安之死,已经很少有人说起。 不过,当日许多人都听说了林简安临死之前的话,关于胡敏玉儿子生父的身份,众人一直猜测纷纷。 胡敏玉在守了寡后,很少出门。 就在秋末,某一日陈子沨从外面回来,压低声音道:“那位公子到了。” 这大半年来,楚云梨一直没闲着,让陈家去京城的商队都说起胡林两家这桩事。 如今看来,该是有了效果。 侯府公子姓尹,排行老四,到了城里后,去了最大的客栈住下。 上一次他来悄摸摸的来,连走了都没人知道城里来过一位侯府公子。这一回却不同,一来就买了许多东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 楚云梨得到消息,立刻赶去了那间酒楼。 很巧却又顺理成章地在门口碰到了胡敏玉,此时的她身边跟着奶娘,奶娘还抱着一个孩子。 胡敏玉几乎是质问:“你怎会在此?”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为何而来,我便是为何而来!” 胡敏玉:“……” 她不知道那人知道她有孩子后会是怎样的态度,便不好提前放出消息,万一他不认……胡家的脸面往哪摆? “我来用膳。” 楚云梨颔首:“我也是。”语罢,抬步就往里走。 这般不客气,胡敏玉气得咬牙,跺跺脚往里走。心想想着等到认亲之后要如何给这个女人好看。 而三楼处,尹四公子正靠在栏杆上,边上一位妙龄女子伸手一指下面:“是她吗?” 尹四公子瞅了一眼,颔首道:“是!” 那姑娘面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尹桥,你果然是好样的!” 尹桥无奈:“我说了是被她算计,这个孩子也是意料之外。并不是故意隐瞒你,你说让我带你来,我也带你来了,让我高调在城里转悠,我也转悠了。之前我就说过,把人引出来之后,随你处置。” 此话一出,女子铁青的面色缓和下来:“不后悔?” 第1252章 碍事的小姑子十八 尹桥不以为然:“不后悔。” 女子终于展颜,一笑道:“你可要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语罢,缓步下楼。 一个妙龄夫人从楼上下来,衣衫首饰考究,妆容精致,气质娴雅。一看便知出身不凡,底下众人纷纷偷瞄。 楚云梨早已看到了三楼栏杆处的二人,见二人相依相偎,一看便知是夫妻。这大半年来,她已经认识了富商和其家人,而这对夫妻却从未见过。想到那位侯府公子也住在此,她心里便有了猜测。 看到那女子一路往下,华丽的裙摆逶迤,愈发显得她贵气逼人。 女子并未在她面前停下,裙摆曳地而去,一路走到了胡敏玉面前。 胡敏玉本就是来找人,进门之后没多费劲,便看到了三楼的两人。 时隔一年多,再次重逢,那人脸上一片漠然,并无欣喜之意,他肯定已经看到了她身边的孩子,可从头到尾面色都没变过,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母子只是陌生人一般。 胡敏玉的心直直往下沉,又酸又涩,难过无比。不成想两人笑说几句后,那女子便下了楼来。 眼看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胡敏玉看清她的容貌和妆扮后,心里复杂难言。嫉妒、羡慕、还有紧张害怕,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眼见女子在自己面前坐下,她颤声问:“夫人找谁?我们不认识,你是否走错了路?” “没走错。”华丽女子,也就是乔涵衣脸上笑容不在,漠然地看向奶娘怀中的孩子:“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如此直接,胡敏玉心里愈发害怕。 “我……他爹已经没了。” -- 第301页 对着那人,她还敢合盘托出,甚至会再三解释自己的不得已,希望他谅解之后接纳自己母子二人。 可对着那人身边亲近的女子……眼前女子一看便知出身不凡,定然是他的妻子。 这样的身份,胡敏玉对着她,已然心虚。再说,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如果这是个善妒的,得知自己生下了侯府的孩子,对付自己怎么办? “没了?”乔涵衣颔首:“对不住。夫人节哀顺变!前两年,皇上下旨鼓励寡妇再嫁,夫人完全可以另寻良人嘛。” 胡敏玉:“……”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运气不好。只嫁一回,已经伤透了心,这辈子都不想再嫁人了。” “那对孩子可不好。”乔涵衣一本正经:“没有父亲的孩子,长大之后会被同伴欺负不说,以后的婚事也会艰难。就算为了孩子,也应该改嫁。” 胡敏玉当初自荐枕席,那人离开最后她发现自己有孕,便已经决意攀一攀这侯府门楣,如何甘心就此嫁人? 再说,孩子的爹已经到了面前,她不争取一下。只怕这辈子都会后悔。 她敛起笑容:“夫人,我们俩才第一回 见面,你的这些话,似乎有些不合适。” 乔涵衣并不生气,一本正经地强调:“我这是为了你好。” “多谢夫人好意。”胡敏玉本来想说自己不需要,又怕拒绝得太生硬得罪了人,补充一句:“回去之后,我会多考虑的。” 乔涵衣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 丫鬟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乔涵衣笑道:“刚才跟夫人闲聊,打扰了夫人用膳,这顿我请。” 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是温柔的,眉眼间仿佛有无尽耐心。 长得好,家世好,性子温顺。对着这样一个人,胡敏玉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不必……” 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经逶迤着裙摆远去。 楚云梨坐在不远处的桌上,从头看到尾,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胡敏玉孩子的父亲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于胡敏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她来说,省了不少力气。 女子缓缓上了三楼,和尹四公子一起回了房。从头到尾,尹四公子都没有多看底下一眼,胡敏玉察觉到了,一顿饭吃得堵心,草草吃了几下就放下筷子。 她气匆匆出门,路过楚云梨身边时,袖子摆动太大,还拂落了桌边上的茶盏。 她看到是楚云梨,冷哼一声,直接就走。 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楚云梨伸手扯住她袖子:“道歉。” 胡敏玉今儿受了不少委屈,眼看还有人故意找茬。还是曾经她很不喜的人,顿时斥道:“放手。” 楚云梨不放,执意道:“你道了歉,我就放你走。” 胡敏玉怕楼上的那对夫妻,可不怕面前这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其实她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今儿也实在是被气着了。 楚云梨伸手将她的手腕握住,压低声音:“楼上那个男人是你孩子的父亲吧?你这么跋扈,还想去侯府?长得不美,想得倒是美。” 胡敏玉本就生气,被这么一撩拨,哪里还忍得住,奋力收回自己的手,斥道:“你给我放开!” 她挣了一下,发现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纤细却有力,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气恼之下,她用了更大的力气。 恰在此时,楚云梨手一松。 然后……胡敏玉噔噔噔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摔倒,胡敏玉自觉丢了大丑,颤抖着手指指着楚云梨:“你是不想好了,对吧?”她爬起身整理衣衫,对着一旁冲上来要帮忙的丫鬟吩咐:“去,给我报官!” 楚云梨讶然:“我只是让你道歉而已,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再说,一开始还是你先拂落了我的茶杯,是你理亏。” 胡敏玉气得双眼通红,本想追究到底。余光看到三楼栏杆处那对夫妻又站了出来,咬了咬牙:“你给我等着。” 放下狠话,她转身就走。 周围的客人议论纷纷,有相熟的夫人上前劝:“别生气。胡家女出了名的跋扈,你惹她做甚?” 楚云梨摊手:“是她不给我道歉。以前她给我定的这两门婚事你们也听说过。若是别人我就忍了,如果是她惹了我,根本就不可能和解。往死了算计我,我哥哥也因她而死,我可没有那么大度!” 夫人也不好劝。 本就是她二人之间的恩怨,说得多了,很容易里外不是人。有时候是这样,看人家打架跑上去劝,结果人家转头就和好了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此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有伙计上前帮忙换了茶盏,大堂中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楚云梨结完帐,正想出门。却有一个着粉衫的丫鬟过来请:“我家夫人有些事想请教一下您。不知您可否有空?夫人说了,若是您忙,改日再上门拜访。” 话语极尽客气。 对着懂礼貌的人,楚云梨也讲道理,站起身道:“劳烦姑娘带路。” 丫鬟带着她一路往上,直接走到了方才那位华丽女子的房门口。 乔涵衣看着面前的楚云梨,听说她出身普通人家,可这通身气质可不像。出口的话也愈发客气:“夫人请坐。冒然请你上来,有些失礼,还请夫人见谅。” -- 第302页 楚云梨含笑道:“最近城里都知道夫人您的身份,我能上来,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呢。” 底下的大堂中,平时可没有那么多女眷。这几日特别多,都是为了侯府公子而来。 “夫人说笑了。”乔涵衣恍然道:“我姓乔,京城人士,请夫人上来,是有些话想问问您。” 楚云梨含笑:“夫人,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方才和你争执的那个夫人,你们之间有嫌隙?”乔涵衣想要知道真相,直接开门见山:“是这样,我也是好奇方才你的那些话。听你说她害了你,又害了你哥哥一条人命……这害死了人命,怎么还能逍遥法外?” 楚云梨见她有兴致,便把当初林家发生的那些事一一告知,末了道:“我是信我哥哥的话的,他们二人之间应该没有圆房,而胡敏玉那个孩子不知是哪里来的,我哥哥的病,肯定是她害的。也是因她而死。” “可恨的是我爹娘拿了胡家的好处就此认了。虽然我们兄妹没多少感情,可到底血浓于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我哥哥报仇。但是我又怀疑那个孩子的父亲来头大,我再要报仇,也不可能搭上自己啊。” 她说得这般坦荡,乔涵衣忍不住失笑:“你可真是个妙人。我有点喜欢你了。” 她看向门口,那里,尹四公子已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也喜欢你啊。”楚云梨满脸笑容,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嘛。 第1253章 碍事的小姑子二合一 两人相谈甚欢。 尹桥面色漠然。 乔涵衣似笑非笑看向门口:“听见了吗?那女人为了那个孩子,害了别人一家人。还弄出了人命。” 尹桥微微皱眉:“我说过不会认她。” “你说得倒轻巧。”乔涵衣冷笑一声:“如果只是她,我还信你这话,你们俩之间有个孩子,要是让你爹娘知道,肯定会把孩子接回去。容得了你不认?” “他们不会知道。”乔涵衣一个字都不信:“那孩子还未满周岁,接下来还有几十年。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秘密。” 她笑容讥讽:“那个女人本来就处心积虑想要进侯府,她会不去告诉你爹娘?” 尹桥皱起眉来:“事情已经发生,你想要我如何?” 乔涵衣气笑了:“这是你的事,我能要你如何?” 两人开始争执,气氛僵硬下来。 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楚云梨也插不了手,知机地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约夫人喝茶。” 乔涵衣缓和了面色:“抱歉。” 听到她道歉,楚云梨心里对她的好感更深。 堂堂侯夫人对着一个商户夫人还能如此礼遇,至少她是个懂理的。 楚云梨下楼时,还能听到屋中二人的争执声。出了酒楼上刚走不久,马车就被人拦住。 “陈少夫人,我有些话想问你。” 外面传来胡敏玉的声音。 楚云梨靠在车壁上,眼睛都未睁开:“我赶着回家。” 胡敏玉并不甘心:“陈少夫人,我有些事想请你帮忙。只要你愿意帮我,酬劳一定会让你满意。” 楚云梨不接这话,吩咐道:“回府。” 胡敏玉就站在马车前,一点向上的意思都没,车夫有些为难:“夫人,胡姑娘她挡着马车。” 楚云梨语气淡淡:“好狗不挡道,虽然她不怕死,那就撞上去。” 车夫咽了咽口水,他是陈家的下人,得听主子的话。看着面前站着不动的胡敏玉,他闭上眼一咬牙,手中鞭子挥出。 马儿四蹄扬起,长嘶一声,飞快往前奔去。 胡敏玉没想到车夫真的敢撞人,急忙躲开,站得太近,她躲得很是狼狈。 看着马车远去,胡敏玉脊背上冒出了一身冷汗。之前她三番几次对林阿妹动手,却都被她避开。那时她以为是林阿妹运气好,可现在才发现,这个女子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敢当街杀人! 胡敏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边上的丫鬟战战兢兢上前:“姑娘,您没事吧?” 胡敏玉看着不远处的酒楼,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 楚云梨回府之后,早早睡了一觉,翌日早上,她写了一张状纸,送去了衙门。 状告胡氏敏玉算计林家,陷害林简安致死! 因为有人证,衙门很快接了状纸。 此事一经传开,众人议论纷纷。 要知道,他们可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想要告状,得多少拿出点证据。 而衙门接了状纸,就证明胡家杀人确有其事。 也就是说,林简安的死有疑。 楚云梨告状之后还未回到府门口,马车就被人拦下。拦她的是胡家夫妻。 胡父满脸都是恼怒,却不得不强压:“陈少夫人,我也是才知道你去告了我女儿。我早说过,她和你哥哥之间有诸多误会。此事你爹娘都不再追究,轮不着你说话。”他越说越生气,眼看楚云梨面色不好,才想起来有求于人,缓和了语气:“这件事情,如果你有疑虑,我们可以私底下商量。若你认为你哥哥真的太冤,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愿意让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闹得太大。因此,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 楚云梨淡然道:“我不要补偿,我只要我哥哥。” -- 第303页 胡父:“……”这就没法商量了! 胡夫人并不想放弃:“陈少夫人,陈老爷和夫人应该不想你在外面闹这些事。”语带威胁之意。 胡家和陈家在城中富裕了百年,两家虽不亲近,个个都有亲戚是对方亲戚,所以,若是胡夫人铁了心要让人在陈夫人耳边嚼舌根,楚云梨这个儿媳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面色淡淡:“胡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话不投机。 还真就说不到一起去。 胡家夫妻相顾无言,林阿妹铁了心要为哥哥讨回公道,明显没法劝。 劝不了也得劝。 事情若真让知府大人审,胡家人大概很难脱身。就算能脱身,女儿对外的名声也毁了。想要进侯府,更是难上加难! 胡夫人恶狠狠:“林阿妹,有些事情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确定要得罪我女儿?就不怕侯府报复吗?” 话说得更加直白,楚云梨似笑非笑:“四夫人与我相识。若是得知此事,应该会感激我。怎会报复我呢?” “那只是她!”胡夫人强辩:“我女儿的孩子是侯府血脉。四夫人不喜应该,可京城中的侯爷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孙子。就算不喜,侯府家大业大,也不会任由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更不会容忍给侯府生孩子的女子被人欺负!” “你张口就来,也容易得很。”楚云梨面色不变:“既然你有底气,那我们就走着瞧啊!” 胡夫人:“……” 楚云梨放下帘子:“回府!跟昨天一样,要是有挡路的,直接撞过去。” 车夫一回生二回熟,扬起鞭子。 经过昨天的事,车夫心里清楚,像这些富贵人最是怕死,就算躲不开,也会拼命躲开。 果不其然,刚准备跑前面,夫妻俩急忙搀扶的避开,站在路旁咒骂不休。 楚云梨最喜欢看的就是他们恨自己,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走了老远,还意犹未尽的放下窗边的小帘。 到了府门口,已经有管事等着。 是陈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管事婆子,看到马车过来,急忙迎上前:“少夫人,可算回来了,夫人已经等了您许久。” 楚云梨颔首:“我知道了。” 陈夫人确实等了许久,看到她进门,面色不太好。 这是很难得的,楚云梨嫁进来第一天起,林简安的身子就在好转,如今已经痊愈。 所以,侯夫人对着她向来是有无尽耐心的。从未给过儿媳脸色瞧。 楚云梨将她面色看在眼中,进门后微微一福身:“给母亲请安。” 看到她动作优美,陈夫人微微叹息一声:“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哥哥都已经没了,仅仅是活着的人,你又何必跟胡家硬着来?” 她拉了楚云梨坐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为你哥哥讨公道。但是,胡敏玉那个孩子是侯府血脉,你自己出身普通人家,我们陈家在这城中是有几分脸面,可到了京城,那连个屁都算不上。侯府想要收拾我们这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楚云梨沉默听着。 见儿媳乖巧,陈夫人面色愈发缓和,语重心长的劝:“你那哥哥对你也不算好,你又何必为了他搭上自己?我知道,你肯定是认为侯府公子不想认胡家这个孩子,便也不会为胡敏玉出头。但是,你可别忘了,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口中不见胡敏玉,也说不认这个孩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身边是带着夫人的。能够入侯府做儿媳的,都是跟侯府门当户对的姑娘……还要牵扯朝堂上的事,我们都不懂。阿妹,我把你当女儿疼,是真的不想你犯下,也不想因为你让我儿子犯险。” 说了这么多,大概最后一句才是她最想说的。 楚云梨低着头:“母亲,我是一定要替我哥哥讨公道的。如果他日侯府要追究,我宁愿自请下堂,绝不会牵连你们。” 陈夫人面色一言难尽:“你说得轻巧。子沨满心满眼都是你,如果你要离开,他……”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怎么就想不通呢?” 不是想不通,楚云梨也不是非要为林简安报仇。 而是要收拾了胡家人,否则,林阿妹肯定不会满意。 楚云梨再三保证:“娘,我不会搭上陈家,您放心吧。” 陈夫人压根就不相信。 侯府若真追究起来,肯定不会放过陈家。 屋子里气氛僵硬,陈夫人说不出休了儿媳的话,满心都是担忧。 恰在此时,有门房来报:“尹四夫人到了。” 侯府的四夫人? 陈夫人半信半疑:“她怎么会来?”疑惑归疑惑,却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快请进来。” 话出口又觉得不妥,急忙站起身:“我亲自去接。” 楚云梨也出门迎接,乔涵衣一身浅黄色衣衫,含笑站在门口,看到婆媳俩,笑着上前两步:“贸然上门,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陈夫人脸上都是欣喜的笑容:“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四少夫人别多心才好。” 三人言笑晏晏往里走。 不知道乔涵衣的来意,陈夫人忐忑不安,心里猜测着她上门的缘由。 应该是想要保住胡家,特意上门相劝。 想到此,陈夫人叹息一声:“只希望儿媳不要太犟,听劝才好。” -- 第304页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乔涵衣开门见山:“今日我来呢,是为了胡家。” 陈夫人立刻起身致歉:“对不住,我儿媳她不懂事。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若是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办到。” 言下之意就是,乔涵衣若是想要让儿媳撤了状纸,她一定压着儿媳去撤。 乔涵衣笑容温柔:“没有吩咐!” 陈夫人忍不住又开始猜测她的来意。不是来算账的,总不能是来道谢的吧? 下一瞬,就听到这位年轻却尊贵的女子道:“我是来道谢的。” 陈夫人险些被口水噎住。她飞快敛住脸上诧异的神情:“阿妹她做了什么?” 乔涵衣柔柔一笑:“总之,她帮了我大忙。我记住这份情了,以后有机会,定会厚报。” 楚云梨心下了然。 应该是乔涵衣实在不想接纳胡敏玉母子,眼看她即将入大牢……侯府是绝对不会允许戴罪之身入府的。 只要胡敏玉的罪名一定,她就彻底没了进侯府的可能。 “夫人太客气了,我只是想为我自己的哥哥讨公道而已。” 乔涵衣颔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你没错,也在无意中帮了我的忙。所以,今日我特意上门相谢。” 她来了又走,前后不过一刻钟。 陈夫人却放下了一开始的焦灼。 无论侯府是何种态度,至少,四夫人是站在陈家这边的。 屋中只剩下婆媳俩,楚云梨正色道:“娘,此事我非做不可。” 陈夫人摇摇头:“你呀你,我也管不了你。” 虽然还是不答应,但也没那么抵触。 楚云梨心里有数,才不会牵连了陈家夫妻。若真到了那一步,她也会保住陈家人。 当然了,这些话说出来没人信。 对于府城的人来说,京城那边很少有人来。哪怕来的人只是一个侯府公子,并不是朝廷官员,知府大人也想好好表现。 所以,当场就派人去抓人。 胡敏玉还在发愁怎么接近尹桥呢,就听说官兵围住了府门。然后,一路进来,不容分说将她接走。 一路上,她试探了好几次,才得知是林阿妹把她告上了公堂。 胡敏玉蹙着眉,见到了知府大人后,眼泪汪汪的哭述自己遇人不淑,林简安娶了她之后又在玩拈花惹草以至于自己染病的事。 “我夫君他的死,确实不是因为生病。”林简安致死的原因是他摔跤了后脑勺,且当时还有满堂宾客在,那么多的人中,总有几个愿意上堂作证,这事情推脱不了。 胡敏玉干脆承认了,又紧接着解释:“可是,当时他言语疯癫,说了不少胡话。明显已经不正常……我不知道为何林阿妹会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她哥哥。明明连我公公婆婆都不再追究……她以前不提,最近偏又提起……”她哭得涕泪横流:“大人,我和尹公子有旧,可他夫人很不喜我,我听说,林阿妹与尹夫人一见如故。” 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就说乔涵衣为了收拾她,特意和楚云梨勾结陷害于她。 楚云梨始终面色不变。 对上她沉稳的脸色,胡敏玉不知怎地,忽然有些不安。追问:“她说我杀了人,有证据吗?” 楚云梨方才闲闲看着她哭诉,并不出声打扰,此时才道:“我自然是有证据的。” “什么证据?你倒是拿来看看!”胡敏玉咄咄逼人。 楚云梨不说话,看向堂上的大人。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大胆胡氏,竟然勾结青楼女子故意让男人染病而死,视律法与无物,谁给你的胆子?” 听到这话,胡敏玉唬了一跳,心虚不已。不敢抬眼看上首大人,低着头哭着问:“这话从何说起?为何我从来都不知?” 知府大人满脸铁青:“本官已有人证,你还要狡辩。若您愿意认罪,本官会酌情从轻发落。” 胡敏玉这人是不肯认罪的,连连喊冤:“您不能只听别人一面之词。我没有做过的事,您就是打是我,我也不认。” “我看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知府大人吩咐:“带雪儿上来。” 听到“雪儿”,胡敏玉面色大变,瞬间惨白下来,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雪儿确实是她从外面特意接回来的女子,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勾引林简安,之所以在林简安死后还留着她,也是为了让她做证。 若是不留着雪儿,万一尹桥不相信她的清白怎么办? 就得有一个从成亲起就留在她身边看着夫妻俩相处的人在,才能证明她从未和别的男人有关系!她还是清白之身,才有可能进侯府享富贵。 可是,她明明把人藏得好好的! 当看到雪儿真的跟着衙差进来,胡敏玉面色已经变成了惨白,狠咬着唇才没有让自己晕倒。她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楚云梨。 楚云梨对她一笑:“你把人藏到县城底下的山里,就以为我找不着吗?” 胡敏玉:“……” 她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找到人?” 楚云梨眨了眨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让人送她走,那她的去处肯定不止你一个人知道。这个世上,有些时候银子是很好用的。呃,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才对。” 胡敏玉:“……”这是讥讽她,而是讥讽她呢? -- 第305页 胡家确实凭着银子轻易就找到了林简安这个冤大头,把人弄死之后,也确实靠着银子让林家夫妻闭嘴! 想到什么,胡敏玉大声道:“你爹娘都不追究你哥哥的死因,你这么执着,会害了他们的。” 楚云梨扬眉,淡然道:“卖儿卖女的人,不配做人父母。” 堂上大人有些不耐烦,一拍惊堂木:“肃静!” 雪儿跪在堂下,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很是虚弱。吐字却清晰,将当初胡敏玉找到她后,如何嘱咐她勾引林简安,又在林简安死后让她送走,还说会有需要她的时候……说着这些,雪儿磕了个头:“大人,民女为了银子害人性命,愿意认罪。” 她眼泪落了满脸:“民女生下来就是孤儿,从小在花楼中长大。一直身不由己,是胡姑娘跟我说,只要我帮她办成了事,她就会帮我治好病,放我自由!” 她眼神凄然:“那时候我的病不重,我以为能治好。可看到林简安的死我才明白……那种病根本治不好。” 其实,花柳病就没有能治好的。 可得了病的人,心里也总还有一丝奢望,但凡有一丝希望能够治好,便不想放弃。 雪儿没有多少银子,若是想治病,银子很重要,找到好的大夫也很重要。而这些凭着她一个花楼出生的女子是一样都没有的。 所以,她答应了胡敏玉的邀约。 知府大人沉默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雪儿感动。 雪儿为了戴罪立功,继续道:“林简安与胡姑娘之间确实没有圆房,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我还知道的是,胡姑娘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林家血脉。而她会找上林家人,就是为了给腹中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 胡敏玉死死瞪着她,想要怒斥,却又忍住了。 如果此时她出声质问雪儿为何背叛自己,那便是不打自招。 所以,胡敏玉忍住了口边的质问,只对着大人喊冤:“这些事不是我做的,我从来也不知道。她污蔑我,求大人明察。” 知府大人板着脸:“依你的意思,你腹中孩子是林家血脉喽?” 胡敏玉:“……” 公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百姓,如果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孩子是林家血脉,侯府那边还会认她吗? 不能承认! 她咬了咬牙:“这孩子确实不是林家的。”她抬起头,义正言辞:“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我会挑中林家,本就是因为我腹中有孩子!”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一想也对,胡家如此富贵,他家的姑娘就算闭着眼睛选,怎么也不可能选上林家! 林简安确实长得好,可跟他一样长得好的人多了去。再说了,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和林简安一样好看,能力比他强的,在这城中比比皆是。 “可此事的我们林家事前不知!你是故意骗婚。”楚云梨强调道,末了又问:“照你的说法,你腹中孩子是奸生子?” 胡敏玉:“……” 那也不能承认。 可若不是,她便人品有瑕。 一个女子在知道腹中孩子生父是谁的情况下找了别的男人做夫君,这女人的名声还能听吗? 胡敏玉不能毁了名声,一时间只觉左右为难,感觉说什么都错。 而她沉默越久,围观众人的议论声越大。 她一言不发,也是错。 胡敏玉生来一副贵贵,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如此境地。她死死瞪着楚云梨:“林阿妹,你为何要逼我?” 楚云梨气笑了:“是你先逼我的。我之前那两门婚事,都是你帮我牵线搭桥。”她对着上面知府大人一福身:“大人,我还找到了当初给我夫君批命的道长。他会说那些话,陈家会让我冲喜,都是因为胡敏玉!” 胡敏玉:“……”天要亡她! 第1254章 碍事的小姑子(完) 那个道长明明拿了银子离开了府城,为何还会被找到? 胡敏玉冲着侯府而去,如非必要,都不会杀人。尤其是像道长这种摸不清底细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的,她就更不敢动。 于是,给了大把银子打发他离开府城,让他一辈子都别回来。 在胡敏玉绝望的目光中,道长被衙差带了进来。 正如她担心的那般,道长跪下之后,将当初与她勾结,故意找上陈夫人说林阿妹命格旺夫,与陈公子八字相合的事一五一十全都招了,末了道:“草民当时很是不安,不敢欺瞒大人。草民这些年来确实做了不少事,但都从未弄出过人命,其实还帮了不少人。所以,当时草民想拒绝,可胡姑娘说,我已经知道了她想做的事,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就会告草民骗人。”他一脸无奈,都快哭出来了:“大人,草民真的不是故意想害人。那时候我说如果林姑娘冲不好陈公子,以后可就守寡了,还会被陈夫人苛待……我不想毁人一生,不想干这么缺德的事。可胡姑娘说,她要的就是林姑娘活得煎熬……还说胆敢勾引她哥哥的女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胡敏玉面色惨白,咬着唇死死瞪着道长,眼睛恨得几欲滴血。 知府大人闻言,皱眉问:“胡氏,这和你哥哥有何关系?” 胡敏玉不答。 “本官问你话呢?”知府大人追问。 -- 第306页 声音严厉,胡敏玉不敢不答:“之前我哥哥喜欢林阿妹,为了让她进门,还与我嫂嫂争吵,跟我母亲也争执好几次。她搅和得我们全家不得安宁,所以我才……” 知府大人看向楚云梨:“此事你可知道?” 楚云梨如实相告:“知道一点。不过是在赵家的亲事黄了之后才知道的。” 她耐心地将自己第一回 送娟帕上门,发现帕子被胡少东家收走,后来两人又在酒楼偶遇的事都说了:“那时候我看出来了胡少东家的心思,只是我早就打定主意,绝不与人为妾。” “在胡姑娘给我定下赵家的婚事前,我压根不知道胡少东家对我有意。”楚云梨一本正经:“我从来都不知道,别人对我有意竟然也是我的错处。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边上师爷奋笔疾书,将所有人的供词都写了下来。知府大人颔首,又问:“林家夫妻到了吗?” 衙差立刻上前:“已经到了。” 林家夫妻被带进来时,满脸惊慌,忙不迭跪下磕头。 “大人,我们都是冤枉的,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请到这里来,总之,来了肯定有事,先求情就对了。 两人哭着求情,声音里满是惊恐和惶然,像嚎丧似的弄得公堂上如灵堂,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我问了你们才答,不许胡言乱语。若是扰乱公堂,也会被问罪。” 此话一出,夫妻俩立刻就住了口。 知府大人让师爷将楚云梨说的供词念了一遍,也就是当初林简安和胡敏玉如何相识,如何定亲,后来胡敏玉成了林家的未婚妻后,又给林阿妹两次议亲,前面那一次赵夫人上门两次,后面陈家上门要断亲才肯成亲的之类的事,洋洋洒洒几大篇。 师爷念完,对着大人颔首后坐下。 林家夫妻听得认真。知府大人直接问:“这些可是属实?” 看着吓得面色苍白的夫妻二人,他缓和道:“你们不必将本官当做洪水猛兽,若有不实之处,一定要及时指出。” 夫妻俩回忆了一下,点头道:“都属实。” 这其中还有好些事他们已经忘记了,听到师爷念出,也都有印象。 然后,在知府大人的示意下,师爷又拿起另外几张纸。 这一回念出来的,是关于林简安死的那日的情形。知府大人又问:“林简安是摔着了后脑死的,对吗?” 杨氏:“……”这是对呢,还是不对呢? 林父心下也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两人可是拿了胡家好处的,且胡家愿意给,就是为了不让林简安之死闹大。这公堂上,他们怎么敢乱说? 当即,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边的胡敏玉。 胡敏玉本就绝望,对上他们的目光,吓得面色更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看我做甚?” 林父听懂了她的潜意思,颔首道:“回禀大人,我儿确实是说了些胡言乱语后,后脑磕着了青石板而死。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得了绝症,治了好久也不见好转,本就是强弩之末!再有,他临死前,竟然还想摔死孩子,简直丧心病狂,我看他是疯了……” 知府大人若有所思:“林阿妹在哥哥林简安死后,要向胡家讨一个公道。彼时,胡家请来了你们夫妻二人,然后成功和解。对吗?” 杨氏心里总觉得不安,但也不敢说假话,点头道:“是!” 林父对上知府大人的目光,也急忙点头。 大人满脸不悦:“你们要回答我,不能点头摇头。” 林父忙不迭道:“是!简安虽然是我儿子,可他已经疯了,还想摔死孩子。死不足惜!” 知府大人又问:“对于他的死,你们心里有疑虑吗?” “没有!”林父想也不想地答:“他是死于绝症。” 杨氏也摇头:“我没发现他的死不对劲。” 就算发现了,可他们拿了胡家的好处。杨氏大字不识一个,但她直觉不能承认自己发现儿子的死有异。 “方才雪儿已经招认,她自己身染花柳病。林简安的死,是胡敏玉让她故意勾引林简安进而染上的。”知府大人一脸正色:“胡敏玉设计陷害林简安性命之事罪证确凿,你们的儿子,是被人害死的。你们俩当时拿了胡家多少东西,赶紧如实招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 他们拿了儿子死后胡家补偿的银子,并不觉得这事会让外人知道。可现在公堂外那么多人,他们若是承认……不知道要惹多少唾骂。 可如今在公堂上,也容不得他们隐瞒。最后,林父低声把从胡家拿到的东西一一说了。 大人面色难看。 儿子枉死,他们知道了真相不报官为孩子讨公道不说,竟然还拿了好处帮着隐瞒。 简直不配为人! 为人父母,还不如林简安的妹妹。 听到一百两银,大人追问:“还有别的吗?” 杨氏想了想,满是恶意地道:“还有个有孕的丫鬟,我男人他想有儿子养老送终,刚好他之前在胡家的时候跟一个丫鬟苟且,而那丫鬟在我儿子时候刚好有了身孕,胡家捏着她腹中的胎儿,非要我男人拿了银子离开。还说,若是我们胆敢追究简安的死因,他们就要给那丫鬟灌落胎药……”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这些日子的委屈。 -- 第307页 那死丫头仗着腹中有孩子,这些日子没少折腾她,说实话,杨氏早就暗地里打算在她临盆之后就把人卖了,卖得远远的! “我男人怕林家绝后,便要了丫鬟和银子。”杨氏哭着磕头:“大人,我是真想给儿子讨公道的。求大人明察。” 听到妻子的话,林父后知后觉的发现,大人已经认定儿子的死是有人陷害。 儿子被人害死,他们没有帮儿子讨公道不说,还帮着隐瞒……知情不报者,以同罪论处。 也就是说,他们夫妻卷入了人命案子里。且杨氏已经看出来了这里面的内情,正在努力撇清。林父也不想死,可杨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供出玉儿,明显没安好心。他咬牙道:“大人,当时我只想为林家留个后。那些银子,是杨氏要的!” 夫妻二人对视,满眼都是对对方的恨意。 楚云梨早已经退到一旁,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知府大人如何审。 而这些人证都在,胡敏玉和林家夫妻想要脱身,根本不可能。 大人翻着那些供词,沉吟半晌,道:“雪儿故意将自己身上治不好的绝症染给别人,已然触犯律法,念在其主动招认,本官从轻发落。判监十年。” “张道坑蒙拐骗,虽未害着人,可此事恶劣。”大人看着他,肃然道:“肯定还有许多人被你所骗,本官先将你押入牢中,稍后看有没有人再来告状,若是有,数罪并罚!” 张道哭丧着脸,磕头道:“大人,草民这些年来从来没想害人性命,都是胡姑娘找上我,当时我一听是这么缺德的事,立刻就想拒绝。是她威胁我做的。” 知府大人挥挥手:“本官知道,稍后会酌情轻判。你还是老实去牢里呆着吧!” 林家夫妻俩察觉到大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颤抖起来。 大人声音威严:“你们夫妻二人再三收高额聘礼不顾女儿死活。实在心狠,林阿妹为你们所生,也不算触犯律法。但是,林简安之死,你们明明对他的死有所疑虑,却还是接下了胡家封口的银子,与害死林简安的犯人胡敏玉同罪,监三十年!” 杨氏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林父满脸惨白,动了动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简安是我儿子,他死了后,有人愿意赔偿他,给我们夫妻俩银子养老送终。这有何不对吗?” 胡敏玉适时出声:“大人,我是真的知错了。还请大人念在我还有一个年幼孩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俩就是胡搅蛮缠。 大人不耐烦地一挥手:“把他们带下去。” 公堂上人少了,大人即将退堂,楚云梨上前行礼:“大人,知情不报按同罪论处。据我所知,胡家夫妻和胡少东家对于胡敏玉算计林家,算计林简安性命的事都知道内情。并且,他们当初还参与了说服我爹娘不报官。” 得知胡敏玉被公审,特意赶来想要找机会救人的胡家夫妻和胡盛玉听到这话呆住。 如果真的之前就按同罪论处,他们岂不是也要监三十年? 知府大人皱眉,问还没被拖远的林父:“胡家夫妻知道内情吗?” 林父满心绝望,绝望之余,又恼恨胡家算计自己家人,若不是倒霉遇上他们,现在的林家哪怕清苦些,至少性命无忧。 他是真的后悔当初贪图胡家大笔嫁妆而答应这门婚事。 搭上了女儿,弄得和女儿离心两看两相厌,几乎如仇人一般。又害死了唯一的儿子,现如今连他们夫妻也要沦为阶下囚。 三十年……他还能活到那时候吗? 只要想到要在里面被关到老死,林父就满心愤恨,听到大人问话,他毫不迟疑,立刻拉胡家人下水:“知道,当时胡夫人在,胡少东家也在,没少威逼利诱。我也是听了他们的劝说,才带了玉儿和银子回家的。” 被掐醒的杨氏也满口赞同。 她也恨胡家把自己牵连成这般,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知府大人立刻着人把胡家人带进来细审,三人一开始还不承认,几板子下去,也全都招了。 于是,他们也被判与胡敏玉同罪。 胡家一家三口明明是来想法子解救女儿的,没想到人没救到,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胡夫人恶狠狠瞪着唯一站着的楚云梨:“你个害人精,你个狐狸精。若不是你,我们家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这话好笑,楚云梨也确实笑了:“我好端端地在家里绣花碍着了谁?我哪里害你们了?我让你们算计我亲事了?还是我让你们杀我哥哥?” 她冷笑:“这不都是你们自己做的么?你们会落到如今境地,是因为你们痴心妄想,贪图不属于你们的东西,甚至还因此害人!” 胡敏玉被拖入大牢前,眼神看着人群中。那里,一身月白衣衫的尹桥和着紫纱裙的乔涵衣相携而立,俊男美女格外养眼。 胡家人被下大狱,全家只剩下了少夫人,正当她想带着胡家家财回娘家时,又有人把胡家告上了公堂。 原来,胡家在多年前想买隔壁的铺子扩充自家生意时,多番相谈隔壁还是不肯出卖,他们便使计抓了人家女儿,逼得人不得不卖。 大人接了状纸,提了胡家人一问,果然确有其事。于是,当场就命胡少夫人将人家的铺子还了。 -- 第308页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告状,都是胡家曾经犯下的罪孽。 最后,愣是把胡家夫妻告得秋后问斩,还不算完。 胡家夫妻的罪名很重,斩首了还不能偿还。于是,大人就让那些被胡家害了的家境较差的人家,让胡家用银子加倍赔偿。 前后不过两个月,胡家的大片家财散了九成。 当然了,这里面大人使了劲,真的是加倍又加倍的赔偿了的。 由于得到好处的大半都是穷人。一时间,府城中到处都在传唱知府大人的廉洁。 这是后话。 楚云梨功成身退,回了陈家整日陪着陈子沣。 陈夫人见儿媳如愿,也没有牵连陈家,心下放松,特意找了楚云梨过去谈心:“当初我是真以为你有旺夫的命格,没想到竟然是假的。我更没想到的是,你这假的命格竟然也真的救活了子沣。”她一脸感慨:“胡敏玉也算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 她想了想:“这份谢媒礼得送。”语罢,笑着吩咐:“给狱中的胡姑娘送一份烧鸡。” 楚云梨忍不住失笑。 胡敏玉就是因为给她提了陈家的婚事才栽了大跟头,沦为了阶下囚。这时候看到陈家的谢媒礼,不知道要如何生气。 气死最好。 “以后你好好与子沣过日子,别再折腾了。” …… 大牢中的胡敏玉最近日子不好过。 或者说,只要入了大牢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日子好过。 除了一天两顿馊饭,就和老鼠与各种虫子为伴。还有,大牢暗无天日,周围都是蓬头垢面满身虱子的犯人,当真是越住越绝望。 对于养尊处优的胡家人来说,就更加难以忍受。难受之余,便开始互相埋怨。 “若不是你们宠得敏玉胆大包天,我们家怎会沦落至此?”胡盛玉挠了挠头发,语气里满是怨恨。 边上胡老爷皱眉:“当初这事好像还是你们兄妹两人商议的。我只说了四公子是贵客不得怠慢,可没让你们伺候到床上去!” 胡敏玉立即道:“我一个姑娘家,哪会懂那些事,都是母亲跟我说的。” 胡夫人别开眼,明显是心虚了。 胡盛玉冷笑一声:“娶妻不贤,祸害三代。爹,你这是祸害得胡家断子绝孙。等你死了之后,我看你怎么有脸去见祖父他们。” 说这些话并不能改变如今的处境,但是,在这样糟糕的地方,若是不互相怨恨,他们可能真的会疯。 被儿子指责,胡夫人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贤惠了?我做这些事,还不是为了你们。当初你们怎么不阻止呢?现在出事了倒来怪我,好事都是你们的,坏事都是我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 一家子互相指责,另一边的林家夫妻也差不多。 林父瞪着不远处的杨氏质问:“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何要招认出玉儿?你这是想让我林家断子绝孙?” 杨氏瞪了回去:“别以为你声音大我就怕你,我儿子被你害死,你还想有儿子养老送终,白日做梦,有我在,一日不可能……”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咒骂不休,话语粗俗不堪入耳。看守听得烦不胜烦,过来斥道:“看你们这么精神,晚饭不用吃了!” 林父:“……”虽然是馊饭,可他这靠着那点东西续命。 于是,急忙扑上前求饶。 边上的杨氏也差不多。 他们还为了玉儿吵架,其实,玉儿早已经自己喝了一碗落胎药,重新买身做丫鬟了。依玉儿的本心,才不想为林父这样普通的中年汉子生孩子。 当年的秋日,胡家夫妻没了。胡家兄妹俩天天吵,没多久就吵够了。 林家夫妻也差不多,被罚了几顿饭后便学乖了,再也不互相咒骂。只是得空就狠狠瞪着,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渐渐地,他们连瞪人的力气都没了,多看对方一眼都嫌烦。 林父才熬了几年,就病逝在狱中,杨氏熬了许多年,后来楚云梨还去探望过,她虽然还活着却已经疯了,窝在角落中口中喃喃喊着:阿妹,我错了……错了……阿妹…… 也不知道她是想让如今做陈少夫人风光无限的女儿接她出去,还是后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接是不可能接的。至于后者,真正的林阿妹已经回不来,听不到她的后悔。 值得一提的是,胡敏玉刚入大牢那会儿,不甘心就此在大牢中度过余生,于是,托人在街上四处传她孩子是侯府血脉的事。 不过,她所不知道的事,那个孩子在她入了大牢后,就被乔涵衣接走。楚云梨有打听过,那个孩子被她送去了辖下的小镇上,送给了一户夫妻俩年近三十还没有孩子的人家。 事情落幕的三个月后,乔涵衣夫妻俩离开府城。 彼时,楚云梨还去送行了。 乔涵衣眉眼弯弯:“在这儿住的这段日子很放松,我还认识了你。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她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可惜不能。他日有缘,我们再见吧。” 边上尹桥面色冷淡,催促道:“走了。” 乔涵衣压低声音:“他开始还想接那个孩子,不过,后来看到胡家人身上的罪名越来越重,便省了心思。你放心,你帮了我的大忙。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让他怜惜胡敏玉,也会拦着不让他来找你麻烦。” -- 第309页 看着马车走远,楚云梨肩上多了一只大手,她侧头看向身边人白皙精致的下巴:“咱们回吧!” 陈子沣眉眼温柔:“回家。” 阳光照耀下,一双壁人相依相偎,缓缓往城门而去,格外养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 要说起这城里的贤伉俪,就不得不提最恩爱的陈家夫妻,陈夫人林氏出身普通人家,一开始进门时还是以冲喜的名义,听说还是被陷害的。 要么说这做夫妻需要缘分呢,林阿妹命苦,几乎是被双亲卖掉冲喜。一进门,还是陈少东家的陈老爷病情当即就好转,后来更是痊愈。夫妻俩都命途多舛,却有一颗善良的心,陈家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帮的人却越来越多。 后来,甚至还帮这边几个府城都修了慈安院,夫妻俩的名声愈发的同时,恩爱的事迹也传得越远。 第1255章 面娘一 满身血污面颊消瘦的林阿妹对着楚云梨深深一福,含笑渐渐地散去。 林阿妹的怨气:500 善值:251260+1500 睁开眼睛,楚云梨只觉一股热气扑面,垂眸一瞧,发现自己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用土碗装着五大碗热腾腾的面,面条根根分明,面汤浓香,上面漂浮着几抹绿意,闻之口舌生津。 她面前是半截细布帘子,听得到帘子后的人声鼎沸,透过帘子缝隙,看到那后面都是着粗布衣衫的力工,此时天南地北的胡侃。 楚云梨心里觉着应该先接收记忆,否则这碗面送出去也不知道该给谁,正想转身,就听到帘子外大喊:“胡娘子,我的面怎么还没来?” 有人催促,那这面的主人就找到了。楚云梨正想掀帘子,忽而觉得不对。 但凡是她过来遇上的事,一般都对原身有些影响,这影响小的只是一次吵闹,大的可就事关原身性命。想到此,楚云梨扬声喊:“别着急,我少放了盐。” 一声吼完,也不管外面的动静。转身就进了正冒着炊烟的厨房。 厨房里还有个妙龄女子正在烧火,脸上脂粉未施,长得花容月貌,哪怕着细布衣衫头戴花布,也无损她精致的美貌。头上微微的细汗,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如玉。 看到她进门,那女子疑惑地看向托盘:“表嫂,你怎么把托盘带回来了,这面有何问题?” 楚云梨看到她眼中情绪不太对,对这面似乎尤其紧张,当下道:“我要去茅房,你把面送了吧。” 语罢,转身就走。 到了茅房外,楚云梨闭上眼。 杨国境内有一条河,连通南北境,其间路过十来个府城,大大小小的码头更是无数。 原身胡雨娘,生于通城码头上,从记事起,家里的爹娘就在码头上开了面馆,因为量大味道好,生意一直不错。 却也因为真材实料面也大碗,只赚了个热闹,家中的面馆并没赚到多少银子。夫妻俩只得胡雨娘一个女儿,长大之后舍不得让她出嫁,便招赘婿入门。 这赘婿可不好选,愿意进门的都是些懒汉。但凡勤快些的,也不愿低这个头。夫妻俩挑来挑去,挑中了外地来了一个年轻人齐禹。 这齐书禹长相好,人老实勤快,也愿意上门入赘。唯一有些不好的,除了穷之外,就是他带着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说是他的表妹。而他进门的条件,就是想带着表妹一起。 于别人来说多养一个人,或许是负担,但对于面馆,那就是多一张嘴的事。夫妻俩思量许久,还是答应了。 可惜在齐书禹进门第二年,胡家夫妻先后生病,不到一年就都去了。胡雨娘伤心之余,还多亏了齐书禹的陪伴才好转起来。 胡雨娘失了双亲,她是个格外怀念亲情的人,所以便把齐家表兄妹二人当做亲人一般。 可惜,胡雨娘做梦也没想到,这俩人竟然会合起伙来算计她。 胡雨娘得了双亲真传,年纪轻轻煮出的面色就香味俱全,加上她舍得放料,面馆的生意和双亲在时一样好。却在某一日她端出一桌面后,当即就死了两个人,她被衙差抓走,竟然得知死的那两个人曾经因为债务和胡家夫妻吵闹过,于是,她就成了为双亲报仇而故意投毒。 她没做过的事,自然不承认,但凡有机会就喊冤。因为不认罪,还受了不少刑,可无论大人怎么用刑,她又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大人无奈,只把她关在狱中。 胡雨娘被打得半死,几乎是剩下一口气时,她还见得了自己的夫君……和表妹。 那俩人毫不避讳地把算计胡家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成功把胡雨娘给气死了。 “表嫂,你快点,面都坨了。” 外面传来罗安香,也就是厨房中那个妙龄女子的娇叱。 楚云梨并没有进茅房,走到一旁舀了大缸中备好的水洗手。然后才去了厨房。 那五碗面还放在桌上纹丝未动,因为晾了一会儿,已经开始结块。 罗安香催促:“表嫂,我这副模样不好出去。表哥也还没回来,你快点的吧。” 楚云梨瞅了一眼,走到灶台旁,将边上切好的面条往锅里丢了几碗的量,淡然道:“胡家面馆之所以能生意这么好,一是因为能吃饱,二是因真材实料。那面都坨了,端出去肯定不好吃,我这重新下。” 罗安香张了张口:“可都煮好了……” -- 第310页 楚云梨随口打断:“反正快到饭点,我们都还没吃饭,一会我们一人一碗。” 罗安香:“……” 她咽了咽口水:“表嫂,我今儿不想吃面。” 楚云梨扬眉:“可若是我们都不吃,那面就浪费了。粮食不易得,还有许多人连面都吃不上呢,你可别挑嘴!” 话语中带着一点斥责之意,似乎动了怒。 见状,罗安香不敢吭声,看着那几碗面眼神闪烁。 楚云梨重新拿过五个碗放好了佐料,随手从边上的锅里添了汤,看到罗安香似乎在沉思。她也看向那五碗面,若是没记错,那里面有两碗是有剧毒的。 可是哪碗放了,也只有动手的罗安香才知道。 一会儿若是让她自己端,兴许就会把有毒的落下。楚云梨心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她顺手拿过一个大盆,走到那面旁边,利索地将五碗面全都倒进盆中,在罗安香反应过来之前,有熟练的往里添了一大瓢面汤,还用筷子搅了搅。 罗安香:“……” 她看着那已经分不出彼此的半盆面,面上露出几分惊慌来:“表嫂,那面就放在碗里不好吗?我们一人一碗,还能少洗几个碗。” 楚云梨面色不变,一本正经道:“外面还有十多个人没吃上面。等把那些煮出来,这面还能吃吗?用面汤泡着,除了软一些,味道也差不多。”说着,重新挑了五碗面,特意放了一碟咸菜,端到了外面的大堂中。临走之前,还不忘重新下一锅面。 闹轰轰的大堂里,五个人捏着筷子等面,看到她过来,催促道:“你们家这面好吃,可就是太难等了。” 楚云梨笑着道了歉,端上那盘咸菜:“方才我有急事耽搁了一下,特意送一盘小菜给几位大哥,几位慢用。” 几人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本就饿得慌,面香直冲鼻尖,顾不得责备,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面。 边上的几桌人不满:“他们在等,我们也等了啊。” 楚云梨笑着道:“都有都有,今儿这碟咸菜,我都送了。” 众人闻言,瞬间就忘了方才的等面的烦躁,都说吃人嘴短,这会儿也不好催促。 楚云梨回到后厨,利索地重新挑面,前后不过一刻钟,就将二十多碗面,全部煮好送了出去。 这些力工每日吃饭的时辰都一样,吃完了就得回去扛活。楚云梨见所有人都吃上了面,便转身回后厨,进门后,又下了一碗。 烧火的罗安香见状,疑惑问:“不是二十三么?刚才明明够了啊!” 楚云梨随口道:“又来了一位。” 罗安香便不吭声了。 楚云梨递过去一双碗筷:“不用烧火,你歇会儿赶紧吃面,否则,一会儿另一艘船的力工过来,可就吃不上了。” 罗安香磨磨蹭蹭接过碗筷。 看她不想吃,楚云梨笑着催促:“快点啊,面可是越放越软,越放越难吃的。”说着,把那个盆捧到了她面前,等着她夹。 罗安香:“……” 她咬了咬牙,自己装了小半。 楚云梨将面盆一放,抢过筷子给她盛了一碗:“女子虽以瘦为美,可吃得太少也不成,看你都瘦成一把骨头,说句难听的,有那讲究的人家都不愿意跟你议亲。太瘦了,老人家会觉得你子嗣不旺不够旺夫!” 说完,将满当当的一碗面摔倒她怀中:“快吃!可不许喂大黄,我看着你吃。” 楚云梨拿着一双筷子站在锅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罗安香哪里敢吃? 那里面可是有剧毒的,就算又多了三碗,里面的毒会减少,可毒性那么强,这碗面吃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去大半条命。 罗安香只觉得手中的碗滚烫无比,勉强笑道:“表嫂,我不饿。你吃吧!” 不由分说就把碗往楚云梨手中递。 楚云梨一挥手:“我这忙着呢。” 盛了面端着就往外走,几步跑到帘子旁往里瞅了一眼,又端着面回到厨房,一边走还一边吃。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灶前的罗安香正打算把手中的面倒回盆中。 “不许倒!”楚云梨斥道:“我说了不难瘦,你以为我害你吗?赶紧吃了,没得商量!” 罗安香倒面被当场抓住,身子僵硬半晌。看到她端着面回来,疑惑问:“怎么端回来了?” 楚云梨抽了一双筷子开吃:“那客人已经不见了,兴许是遇上熟人去别家吃了吧。” 这面确实香,这还只是早上的第一波客人,接下来得忙一整天。多的时候,足有四五十人在外等。 她很快就把一碗面下肚,连面汤都没剩。 罗安香面色一言难尽:“表嫂,你怎么没问我吃不吃?” 楚云梨看着她手里的碗:“你不是喜欢吃软烂的面吗?”还瞪她一眼:“别东拉西扯,赶紧给我吃!” 罗安香哪里敢吃? 恰在此时,齐书禹拎着油从外面进来。楚云梨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重新拿了干净的从盆里装了一整碗面,殷勤地递给齐书禹:“夫君,累坏了吧,赶紧吃面!” 罗安香:“……” 第1256章 面娘二 楚云梨递面的动作又快又急。 齐书禹看着被塞到手中的面碗,一脸疑惑。还没问呢,就听到妻子解释:“刚才我送面的时候突然想去茅房,便把这面放了一会儿,就有些坨。我就干脆多加了一瓢面汤泡着,咱们自己吃。” -- 第311页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爹娘花费多年攒下来的好名声,可不能毁在我手上。面不好,就别往外送。” 她端起自己的碗:“反正我们自己也要吃嘛,也没浪费。” 说着,看向一旁面露担忧欲言又止的罗安香,道:“对了,夫君,你得说一说表妹。她这么瘦,还跟别人学着不吃饭想要更瘦,这怎么行?” 齐书禹颔首:“对,哪怕少吃一点,一天三顿必须要吃。否则,这么多的活,早晚把你累病。” 罗安香几欲吐血,忍不住道:“我就是不想吃这盆里的面。你看表嫂,她自己吃刚煮的,我也要吃刚煮的。” 说到后来,一副小姑娘耍脾气争东西的模样。 “下次吧!”楚云梨随口道:“你别觉得面不好,码头上多的是连面都吃不上只舍得啃粗粮馒头的人。” 罗安香眼睛一亮:“我把这些端去给他们吃,也不算浪费。” 看她起身要走,楚云梨把人拦住,斥道:“不许去!你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你要是给了面,他们以后都跑到家里来吃不要钱的,这日子还怎么过?生意还做不做?” 她皱着眉,满脸不悦:“今儿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把这碗面给我吃了!” 语气严厉,毫无商量的余地。 眼看姑嫂二人之间闹得不可开交,齐书禹出声打圆场:“表妹,你别胡闹。你喜欢吃软烂的面条,这不是刚好吗?” 又看向楚云梨,一脸温柔:“雨娘,你别生气,我盯着她吃。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客人来吧。” 这是想把胡雨娘支走。 齐书禹很疼这个表妹,楚云梨毫不怀疑,就算能面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要罗安香不想吃,他等会帮着她把面倒掉。 更何况,面里有毒,是绝对不能吃的。 “你去看吧!”楚云梨将他连人带面往外推:“知道你宠安香,可你想疼孩子也不是这种疼法。今儿我非让她把这碗面吃了不可,看她那为难的样子,好像面里有毒似的。我就不信她真吃不下去!” 罗安香眼见推不掉,手腕一翻,将手中的面碗一丢。 楚云梨眼极手快,伸手稳稳接住,顿时大怒:“你竟然还想把面往地上倒?” 她看向门口还没离开的齐书禹,怒斥:“你管不管?” 齐书禹叹息一声:“安香不懂事,你别生她的气。我来跟她说。” 楚云梨怒气冲冲:“爹娘跟我说过,粮食不能浪费,我这面给她吃,难道委屈她了?今儿这面若是剩下,以后就都别吃了。” 齐书禹听出来她生气的缘由,大半是因为表妹嫌弃这面,也是心疼面吃不完浪费。当即道:“我来吃,我现在吃一碗,剩下的晚上吃。你别生气,表妹若是不吃,我就灌她!” 说着话,已经狼吞虎咽开始吃面。 罗安香急切地上前一步,伸手拍掉了齐书禹手中的筷子。 楚云梨看在眼中,面上愈发恼怒:“罗安香,你什么意思?这面我都没送到前头,你至于这么嫌弃吗?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到这码头上的时候衣衫褴褛,好几天没吃上饭,你忘记了那时饿肚子的感受吗?” 罗安香面色胀红,眼神示意齐书禹。 齐书禹也不蠢,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面色大变,转身就往茅房奔,下一瞬,就听到了他呕吐的声音。 楚云梨心下冷笑,面上怒极:“既然看不上我的面,都给我滚。” 罗安香吓了一跳:“表嫂,表哥兴许是恶心……” 楚云梨不耐烦打断她:“他又不是有孕,恶心什么?来了这五年,我从来没看他吐过!端着面恶心,早干嘛去了?” 罗安香急忙安抚:“表嫂别生气。” 楚云梨瞪她:“把面给我吃了!” 齐书禹在茅房中吐了半晌,先是听到妻子责备自己不该在吃面的时候恶心,后来听到她还要逼着表妹吃面,再也等不了,一抹嘴就冲了出来:“那面不能吃。” “为何?”楚云梨抱臂问。 齐书禹:“……” 他眼神和罗安香一触即分,再次肯定了面里有毒。只得道:“我刚看到一只老鼠从上面爬过。” 楚云梨冷笑:“这种粗劣的借口你以为我会信?齐书禹,你那么疼你表妹,跟她过日子去吧!” 她伸手一指门口:“你们要么把面吃了,要么给我滚!” 齐书禹心下一跳:“不就一碗面,你至于吗?” “至于!”楚云梨咄咄逼人:“进了我家的门,就得守我胡家的规矩。浪费粮食就是顶顶重要的规矩,谁也不许违背,包括我自己。” 罗安香被吓着了,心下也气,脱口道:“你怎么不吃?” 楚云梨指了指空了的碗:“我吃饱了啊!那么大一碗面我都吃了,连汤都没剩。”她正色道:“早上到现在你们就喝了几口水,还是昨天下午吃的饭。说不饿那是骗鬼,你们今儿早上必须把这面给我吃了!” 齐书禹上前两步:“雨娘,你别生气。” 楚云梨催促:“那你倒是吃啊。” 这面不吃,还真就过不去了。 齐书禹:“……” 他颤着手,端起那个碗。一闭眼一咬牙,几口将那碗面下了肚。以防吃完就跑被拦下,他连面汤都喝得精光,将手中的碗一放,转身就往外跑。 -- 第312页 楚云梨伸手拽住他的腰带:“别着急呀,你不是说还要盯着表妹吗?” 齐书禹吃面时,想着只要吐得够快,应该问题不大。所以才咬牙吃了,眼见妻子不依不饶,顿时看向罗安香,眼神催促。 罗安香先前看到他狼吞虎咽,吓了一跳。后来看到他放下碗就往外奔,瞬间了然。此时对上他哀求期盼的目光,明白他这是想让自己赶快吃,完了他好跑去茅房吐。 那两碗有药的面足以毒死人,如非必要,罗安香是真不想入口。 看胡雨娘那架势,若是她不吃,就不会放齐书禹离开,可他都已经吃了那么多,要是没有立刻吐,毒一发作……罗安香再不迟疑,端着手中的碗狼吞虎咽,末了碗一放,冲着楚云梨大吼一句:“可以了吧?” 语罢,就要往外奔。 她还未奔出门,就发现自己被人拽住,无论如何使劲也跑不动,她焦躁地回头问:“表嫂,你还要怎样?” 楚云梨呵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表嫂啊!那么大声,不知道还以为你吼孙子呢,给我道歉!” 罗安香:“……” 这种要人命的紧要关头,别说道歉,磕头都成。 剧毒已经下肚,罗安香不敢耽搁,当下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表嫂,我语气不对,您别生气。能放我走了吗?” 楚云梨手有些痒,想着干脆把二人打晕,等晕上一个时辰,无论什么药效都该激发出来了。到时候,这俩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还没抬手,就听到大堂中有人喊:“胡娘子,来六碗面。” “我们三碗。” “我们人多,要十一碗,胡娘子,上一次你说我们再来会送咸菜,可千万别忘了。” …… 前面闹哄哄的,来了不少人的样子。楚云梨抬手将罗安香摁到了灶台前:“给我烧火。” 又催促齐书禹:“你就是再急,也先出去给他们倒碗水再去茅房。那些人忒辛苦,也就这时候才喘口气。” 齐书禹:“……”算了,不与她争辩。 他算是发现了,今儿的胡雨娘特别难缠。争执半天,还不如赶紧去把活干了呢。 眼看齐书禹奔出门,楚云梨心满意足开始下面,笑吟吟道:“安香,你这才乖嘛。该吃饭要吃饭,不能饿着。万一饿坏了身子怎么办?我跟你说,这身子弱了在有孕的时候特别麻烦!” 罗安香真的想吐,胡乱往灶中塞了一把柴,起身就要跑。 楚云梨又把人抓住:“火要亮堂,你塞成这样还怎么燃?” 罗安香满心崩溃:“表嫂,我真想去茅房!” 她抬步往外跑,楚云梨探出脚去。 下一瞬,罗安香往前摔了个狗啃泥,鼻子还撞出了血。她却顾不上,爬起身就要往茅房奔。 楚云梨一把将人拽住:“受伤了先治伤,急什么?” 罗安香几乎要哭出来了:“表嫂,你放过我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这是为了你好。” 罗安香:“……”不稀罕! 第1257章 面娘三 楚云梨用上巧劲,不容她挣脱,把人拉回了厨房摁在烧火的凳子上,掏出帕子耐心帮她擦鼻血:“还好没撞着脸,这张脸要是毁了,你就别想嫁出去了。” 罗安香焦急不已,好几次想起身往外奔,都被死死摁住。 而去大堂给客人倒水的齐书禹此时奔了回来,双手中的茶壶一放就要往外奔。楚云梨冷笑,抬手一敲,下一瞬,齐书禹身子软倒在地。 罗安香大骇:“你……” 楚云梨扬眉:“你想说什么?” 罗安香颤着声音问:“你为何要打晕表哥?” “就是想敲一下,你知道他那么不经敲。”楚云梨一脸无奈。 罗安香哑口无言。 楚云梨招呼她:“你快过来,帮我把你表哥扶回床上歇着。他这些日子一直挺累,刚好睡上一觉。” 罗安香心里不安:“方才表哥好像要去茅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病了?我去请个大夫吧。” “不用。”楚云梨挥挥手:“我月事这一次晚了两日,昨天你表哥特意带我去医馆看大夫,我让大夫顺便也给他诊了脉,大夫说我们俩都挺好,你表哥没病,放心吧!” 现在想来,应该是齐书禹想要看看胡雨娘有无身孕。 可惜胡雨娘还以为他真的是期待孩子,大夫没把出喜脉,她还失落了一会儿,又让大夫给夫妻二人细瞧,看看是否因为身子原因才没能有孕。 罗安香欲言又止,把人扶回房的路上,楚云梨慢慢悠悠,放任齐书禹大半靠在罗安香身上。 别看罗安香这些年来在医馆帮忙,凡是脏活累活一般都用不着她,所以,她力气和她身子一样弱,好不容易把人挪上床,她已然累得气喘吁吁。 看她出一头汗,楚云梨心下满意。 这药喝下去,动得越多药效散发越快。她提议道:“外面客人还等着吃面,你先给我烧火。” 罗安香:“……我想去茅房。” 楚云梨颔首:“那你去吧!” 罗安香大喜,急急往茅房奔去,随即就传来她呕吐的声音。 楚云梨烧好了火,利索地下了面盛出端去外面。 罗安香连黄胆水都吐出来,才敢回到厨房。 -- 第313页 面馆一整天都很忙,接下来,罗安香专心烧火,没过多久,她就觉得浑身发软,眼前发黑,脑中一阵阵发晕。 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方才吐得晚,药效发作了吧? “表嫂,我头晕,我想看大夫。” 罗安香给人下毒挺利索,可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中毒。 她不想死! 这一回,楚云梨没有为难她:“去吧!” 罗安香起身就跑。 楚云梨再送面去大堂中时,就笑着跟他们打听有没有妇人想找活计,工钱就按当下的付,还包吃三顿。 这些力工不全都是附近的人,好多还是府城辖下小镇上那些村里的人,大部分是男人自己来的,也有带上媳妇的。 听到楚云梨愿意包吃,当下就有几个人表示要让家里的妻子来试试。 “那最好下午就来。我招三个人,满了就不要了。” 听到这话,几人扒拉完面,还特意让同行的人告假,飞快跑回了租住的房子。 两刻钟后,已经到了四个妇人,都是做事麻利勤快的。 多了一个人,几个人都怕自己是被辞退的那个,干起活来争先恐后。 煮面归楚云梨自己管,其余杂事都被四人抢着干了,说实话,比起胡雨娘以前的日子要轻松许多。 等到罗安香看完大夫回来,发现大堂中的汤碗收得干干净净,地上也扫过,连桌子都擦了。进了后院,看到厨房中几个妇人正在洗碗的洗碗,切面的切面,得空还抱了柴火过来堆着。 她扶着晕乎乎的头,愣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问:“表嫂,她们是……” “我请的人。”楚云梨随口道:“你不是病了吗?好好歇着吧,也省得说我苛待你。” 罗安香一直都在厨房烧火,逛街的时间都没。听见她说这些人都是请来帮忙的,心下大喜,又皱眉道:“我们家确实该请人,可这……会不会太多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心下一动:“不多。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不许吵你哥,让他也歇会儿。” 正想叫齐书禹起来看大夫的罗安香:“……”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挪回了房,或许是那药中加了安神药,她躺上床,眼皮子怎么都撑不起来,没几息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胡雨娘将齐书禹当成相依为命的亲人,家里赚的银子放置的地方在被他发现后她也没动。想到此,楚云梨看向最近的妇人:“李嫂,帮我把这些面送出去,顺便送一碟小菜。” 她自己则回了房。 屋中光线昏暗,隐约看到的躺在床上的齐书禹双眼紧闭,楚云梨进门就直奔妆台。 原先胡雨娘放银子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楚云梨冷笑着进行在屋中翻找。最后,在床底下一个小箱内的夹层中找到了银票和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两。 齐书禹的心当真是狠,这些银子大半都是胡家夫妻当年攒下的。楚云梨把东西收好,踩上椅子,将东西放在了房梁之上。 跳下来后,一定站在底下看不见,这才整理了衣衫往外走。 至于床上嘴唇和指甲都已经隐隐发青的齐书禹,她只当看不见。 一整个午后,厨房的火就没熄过,不过,有四个利索地妇人帮忙,楚云梨比起原来的胡雨娘要轻松得多。 罗安香回房后,盘算着自己偷偷去叫表哥出去治病的可能……实在是男女有别,她去表哥房间也不合适。想着想着,法子没想出来,渐渐地睡着了。 等她一觉睡醒,已经夕阳西下,走出房门,刚好看到表嫂正在送几个妇人离开。 “明日早点来。” 罗安香看着几人离开,疑惑问:“表嫂,真要请这么多人吗?那岂不是每个月要少赚一两多银子?” 楚云梨随口道:“买个轻松,我乐意。”转而又道:“请人是应该的,看你表哥,这都睡了一天,到现在还没醒。” 罗安香:“……”把这茬给忘了。 她脸色大变:“表哥还没醒?” 说着,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急忙奔去正房。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表哥只是累得睡着了,你着什么急?” 罗安香身子一僵,笑容僵硬无比:“我叫他起来吃晚饭。” 楚云梨含笑点头:“中午的面还没吃完,你们俩吃吧!方才李嫂子说她会烙饼,我让她试了试,试出来的饼我们几人分着吃,我这会儿已经饱了。中午剩下的那盆面你们俩吃吧!”又假意斥责:“可不许剩哦!” 罗安香:“……”还吃? 方才她跑去看大夫,大夫说她身子亏损,体内有毒,配了好几副药让她喝。 再来一回,只怕命都要没了。 尤其……表哥到现在还未醒。 罗安香自己吐完之后,去看大夫时,大夫虽然说得严重,也没见他说有性命之忧。此时她心里还抱着侥幸……兴许表哥没事呢? 吃面的事往后挪,罗安香想着进去叫人,磨蹭一些,等表哥醒了之后一起商量对策。 “表哥,吃晚饭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罗安香又喊,这一回声音加高:“表哥,中午的面还剩着,你可跟表嫂保证了要吃完的。快点起来。” 别说应声,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罗安香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往里挪,走到床边伸手推人。 -- 第314页 她发现推不醒,又加大了力道。见还是不成,便伸手去掐。 随着力道加大,床上的人始终没动静。罗安香彻底慌了,伸手去拍他的脸。 这一摸,才发觉他的脸滚烫。发高热可是会死人的,罗安香心下大惊:“表嫂,你快来。” 楚云梨走到门口:“怎么了?” “表哥病了。”罗安香心里害怕,那毒果然霸道,若是她没吐……是否也会这样人事不省? “病了就请大夫啊。”楚云梨慢慢进屋:“请人果然没错,你哥都累病了。” 罗安香忙不迭跑出门,此时她满心后悔,后悔当时不该怕被怀疑而没有请大夫,也后悔自己睡着。 大夫来得很快,把过脉后,眉心皱得死紧:“这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你们家中哪里来的毒?” 语气里满是肃然:“这要报官!” “不能!”罗安香想也不想就拒绝,话出口,发现自家表嫂似乎很是诧异,急忙找了个借口:“我们家做吃食生意,要是自己都中了毒,以后还有客人赶上门吃吗?所以,不能报官!”有对着大夫一本正经:“大夫,我表哥他应该是误食了东西,就算报官,也得在他醒了之后问清楚再说,省的闹了乌龙给官老爷添麻烦。” 大夫面色慎重:“不一定救得回来。” 罗安香心下一沉:“麻烦您尽力救治,多用好药,银子不是问题。” “若是他没醒,我也会去报官!”大夫一边说,里边开始配药。 罗安香多给了银子,嘱咐道:“您千万等等,我表哥醒了之后,肯定会找到他中毒的源头。到时候看是否有人投毒,再决定报不报官?成吗?” 大夫接了银子,算是答应下来。 罗安香跑去熬药,一边熬一边哭,当日深夜里,齐书禹才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只看到窗外的月光,侧头都费劲。呼吸间只觉得胸腔疼痛难受,要很费劲才能吸气,头也很晕。 听到动静,楚云梨起身点亮烛火:“你醒了?” 齐书禹只觉浑身难受,骨头缝都是痛的。想到白日发生的事,他知道这是自己中了毒,正想问大夫呢,就看到妻子端进来一碗面。 楚云梨笑意盈盈:“夫君,吃面。” 齐书禹:“……” 第1258章 面娘四 借着微弱的烛光,齐书禹脑袋昏昏沉沉,努力睁大眼睛看了一眼那碗面。 面汤浑浊,本来根根分明的面此时已成了糊糊,明显就是中午剩下的。 他靠在床上,努力喘息:“雨娘,我好难受……我想看大夫!” 楚云梨坐在床边,用勺子盛了一勺面羹,吹了吹送到他唇边:“午后你睡不醒,我已经帮你请了大夫。大夫说,你要好好休养。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这面羹刚好。” 齐书禹动了动唇:“大夫还说了别的吗?” 楚云梨偏着头:“说了。”她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大夫说你中了毒,你一整天的东西都在面馆吃,怎会中毒呢?对了,大夫还说,若是你醒了,说不出中毒的缘由,会跑去报官。” 齐书禹:“……” 楚云梨不看他纠结的面色,继续道:“本来大夫当时就要去报官的,被表妹拦下了。你自己认为,你是中毒吗?” 齐书禹真的是中毒了啊!可他能说吗? “应该不是。”齐书禹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楚云梨点点头:“我觉得也不是,若是真中了毒还得了?我们这可是面馆,万一有毒,这生意也别想再做。”她催促道:“你再难受也要吃一点,身子弱了就得吃东西才好得快。” 说着,就把那面羹往他唇边递了递。 齐书禹别开脸,虚弱道:“雨娘,我吃不下。” 楚云梨叹息一声,也没强求,把碗放到了边上的小桌上,道:“安香也病了,我们俩扶你躺下之后,他就去茅房吐了半天,后来还跑去看大夫,喝完了药睡了一下午……今日你们俩都病着,我多招了几个人,得吩咐她们干活,就没想起你来。多亏了安香,她睡醒之后过来找你吃晚饭,才发现你发了高热,又急着去请大夫。” 说到这里,楚云梨笑了笑:“这么一看,她懂事了不少。” 齐书禹心情复杂,表妹丢下中毒的他,自己跑去看了病,喝了药之后,还睡了一觉才想起来找他。这叫懂事? 这叫压根没把他的命当一回事! 此时齐书禹满心的怨愤,本就难受,这一生气,只觉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楚云梨见状,冷笑一声,吹灭了烛火。 翌日早上,天还没亮楚云梨就起来和面,几个妇人一到,又开始抢着干活。 厨房里热火朝天,罗安香心里有事,根本睡不踏实,天刚蒙蒙亮她也起了身。站在院子里看着正房,心里很是不安。想要上前吧,又顾忌着男女有别,到底还是忍不住,到了厨房门口喊:“表嫂,你出来一下。” 楚云梨瞅她一眼:“有事就说,我忙着呢。” 罗安香无奈,只得当着几人的面问:“表哥醒了吗?” 楚云梨随口答:“昨晚上醒过来一次,我还喂了他吃面。就是早上你们俩剩下的那些,已经放成了面羹,不过,对你表哥来说刚好。” 罗安香:“……”还吃? -- 第315页 她急忙问:“表哥吃了?” 楚云梨叹息一声:“他说难受,死活不愿意吃。最后又睡着了。” 罗安香暗暗松了口气。 大夫本来就说不一定救得回,若是再来一碗……也不用救了。 罗安香心里刚庆幸呢,面前又多了一只碗,直直往她胸口上撞。她下意识接住,就看到里面面条已经断成了糊糊,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听到表嫂道:“还拿去喂给你哥,这生病的人不吃饭可不成!看你这小脸白的,肯定还没养好,这不用你,你去喂你哥吃面吧!记住,吃不完,可不许出来!” 罗安香一脸崩溃。 就那半盆面,还没完没了了。 她端着面进了屋,走到床边,伸手去推床上的人。 这一回倒是推醒了,齐书禹睁开眼睛,看清床前的人,察觉到胸腔里的难受,问出了昨夜就想问的话:“你知道我中了毒,你自己都知道去买药吃,为何不帮我也配一点?” 罗安香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质问,心里发虚,解释道:“昨天我喝过药困得不行,等我睡醒,立刻就帮你请大夫了。也是表嫂不让我打扰你。” 齐书禹气不打一处来:“她不让你打扰,你就可以不管我吗?他也不知道我……”他恶狠狠压低声音:“中毒啊!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死我。” 这话罗安香可不认。 她从小到大和他相依为命,早已把他当成了亲人。哪儿会不管他的死活? “我是真的困。”罗安香再次解释,见他不信,也不想再争执,转移话题道:“表嫂让我把这碗面喂给你,还说你没吃完我就不许出去,现在怎么办?” 齐书禹如今是看到面就怕,更何况这还是他昨天中毒的那一盆,挥挥手道:“倒了倒了。” 罗安香一脸为难:“表嫂请了四个人,有一个专门在院子里整理青菜,你这屋中又没个痰盂,我往哪儿倒?” “那你就吃了!”齐书禹本就难受,耳边又叽叽喳喳,吵得他呼吸愈发困难,好像下一刻就会一口气喘不上来晕厥一般。 这般难受,他压根不敢晕,就怕醒不过来。他伸出手,想在自己大腿上掐一把提提神,却发现自己抬不动手,也感觉不到腿的位置。 他顿时大骇,试着抬腿,却不见被子底下有动静。他惊声问:“我腿在哪?” 罗安香一脸莫名其妙,伸手拍了拍被子:“不是在这吗?” 齐书禹面色惨白,衬得他发青的唇愈发惨青,再配上他惊骇的面容,像是鬼一般,他颤声道:“我抬不动。” 罗安香也发觉不对,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掐他的腿:“有知觉吗?” 齐书禹看到她的手伸进了被子,却没察觉到身上有任何疼痛或感觉,他眼睛都变成了血红:“安香,你别跟我玩笑。” 罗安香也吓哭了:“我没有啊!我真掐你了。” 说着,狠狠一掐,还用上了吃奶的劲。 可是他的面色始终没变,没看出来他有一点点痛苦。 罗安香心里骇然,霍然站起身:“我去给你请大夫!” 齐书禹催促:“快点快点!” 等待的时间里,听着外面几个妇人叽叽喳喳抢活干,他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最后,还数妇人送面的次数来算时间。 一锅面一般需要半刻钟,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过了三回,罗安香才带着大夫回来。 还是昨天的那位,进门后帮他把脉,又掀开被子捏他手脚,边捏边问有无知觉,折腾了一刻钟,才把被子盖上,叹息道:“毒入肺腑,已经伤了经脉。” 齐书禹急切问:“您能治好我吗?” 大夫摇摇头:“不好说。”又正色道:“你这是中了毒,若是有人给你投毒,你可以报官,至少为自己讨个公道。” 齐书禹:“……”这毒就是他自己下的! 还怎么报官?自己把自己告进大牢么? “不行!”罗安香急切道。 大夫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大人又不是洪水猛兽,那是我们的父母官。被人陷害之后,咱们就是苦主,你可以让大人帮你讨回公道,为何不报官?” 想到什么,大夫眼中起了怀疑:“该不会这毒就是你弄出来的吧?” 罗安香心头一跳,下意识道:“才不是!”她搬出了昨天的借口:“我们家是面馆,万一有人中毒,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我赞成报官。” 屋中三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胡雨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楚云梨抱臂靠在门框上:“大夫,你确定是中毒吗?” 大夫颔首:“十成十是中了毒。” 楚云梨点点头:“那就报官吧。” 罗安香心下慌乱不已:“可我们是面馆……” 楚云梨打断她:“正因为是面馆,我又不清楚这毒的来源,所以才要报官让大人查清楚。否则,万一再有人中毒闹出了人命,死的人冤枉不说,我还得替人偿命!” 大夫颔首:“对。这毒霸道,定然会要人命。” “不。”齐书禹喘息着道:“雨娘,我不要报官!”他看着大夫,哀求道:“大夫,你还能救好我吗?” 大夫叹息着摇头:“大概不能。” 齐书禹闭了闭眼:“不要报官!我都成了废人了,不想出门,不想让外人看到我这样子,更不想被挪到公堂上被那么多人当猴子看。” -- 第316页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大夫苦口婆心:“可是你被人害成这样,真就甘心吗?” 齐书禹自然是不甘心的,他眼神看向了床前低着头的罗安香。 第1259章 面娘五 罗安香察觉到表哥的视线,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又顾忌着此时有外人。 齐书禹闭上眼:“我无意追究。” 大夫皱眉,怀疑地看了一眼楚云梨,长长叹息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你不想告,那便不告吧,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他收拾着药箱,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 楚云梨抬手把人拦住:“大夫,方才你那话是何意?” 大夫有些着恼,齐书禹中了毒,却不肯告状,明显是想包庇凶手,可做真的是不认识的人冲他下毒,他又怎会不追究? 大夫挥挥手:“抱歉,老夫方才失言。我只是个大夫,只负责治病,别的事都与我无关。” 楚云梨从方才就看得出他是个正直的人,面色缓和道:“大夫,下毒的人不是我。” 大夫点头:“我知道了。” 可看他那模样,更像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胡雨娘一般。 楚云梨气笑了,看向床上的人:“夫君,你被人害得这么惨。我们是夫妻,害你就是害我。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下这口气。”她起身就往外走:“今儿这公道,我还真就讨定了!” 罗安香脸色大变,急忙追出门:“表嫂,表哥病成那样,他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你别逼他啊!” 楚云梨扬眉:“夫君中了毒,却不肯告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毒是我下的,才让他中毒了也不肯报官。我在既是为他讨公道,也是为我自己。” 大夫看她不依不饶非要告状,倒没那么怀疑了,赞同道:“说实话,你们家是面馆,若是找不出中毒的缘由,再让那些客人吃了……这可是大事。自家人中毒,还能民不举官不究。可若是外人也中了毒,你们面馆怎么说得清?” 听话听音,大夫是赞同他们告状的。 楚云梨颔首:“劳烦大夫跟我走一趟。” 大夫颔首:“应该的。” 罗安香:“……” 眼看两人就要出门,她心下慌乱不已,下意识看向床上是齐书禹,压低声音问:“我们怎么办?” 事已至此,齐书禹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眼神一闪,提议道:“你快受伤。” 罗安香:“……”这什么馊主意? 如果她受伤,他们确实会帮她包扎。可这只拦得住一时,又拦不了一世。她飞快道:“这法子不行!” 齐书禹催促:“你都没试,怎么知道不成?” 罗安香瞪他:“表哥,你快想法子,别出这些馊主意。” “没法子!”齐书禹干脆闭上了眼。 罗安香气得跺脚,压低声音解释:“表哥,我知道你记恨我,可我也不是故意,事情阴差阳错就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能全怪我。再说,这也不是怪我的时候,不想我们俩都玩完儿的话,你赶紧想辙。” 齐书禹眼睛未睁开,动也不动,仿佛没听见这话一般。 罗安香能被气死,看他真的不出主意,只得恨很追了出去,大喊道:“表嫂,真不能报官!” 胡雨娘只知道兄妹俩对她下毒手,猜到是因为这宅子和银子,可这里面明显还有疑点。比如说,胡雨娘要是活着,能煮一辈子的面。赚来的银子都会与齐书禹共享,他又何必杀鸡取卵? 楚云梨翻遍了记忆,也没发现不对之处。与其她自己费力查,还不如把人家给知府大人审问。 所以,哪怕罗安香追上来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也恍若未闻。 眼看衙门就在眼前,罗安香真的慌了,一把拽住她:“表嫂,真的不能报官!” 这一路上,大夫也发现了罗安香的不对劲。 之前他以为毒是面馆中的胡雨娘下的,没想到这一路过来她坦坦荡荡,反而是极其担忧齐书禹且自己也中了毒的罗安香非拦着不让报官。 很明显嘛,罗安香肯定有问题。 大夫性子直接,嫉恶如仇,出声道:“你表哥毒入肺腑,就算再高明的大夫来了,他也站不起来。这样大的冤屈,你竟然拦着不让报官,那个下毒的人是你吧?” 心思被戳穿,罗安香惊得险些跳起来,立刻矢口否认:“不是我!” 楚云梨一脸严肃:“我相信不是你,可我容不得有人害你哥,我非得把凶手揪出来让他认罪伏法。给你哥道歉!” 她一本正经:“安香,你年纪小,不懂得其中厉害。你哥以后再也站不起来,那就是个废人!我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嫌弃他,至少现在,我和他感情深,我想为他讨公道。若是能找出凶手,大人应该会让凶手补偿一二,那些银子,才是你哥最该抓住的东西。” 罗安香:“……”哪有银子? 把自己送进大牢还差不多。 几人站在衙门外面争执,有衙差过来询问:“你们有事吗?若是无事,离这远一点!” “没事!” “有事!” 楚云梨和罗安香几乎是一齐开口。 “我夫君昨天中了毒,大夫说以后都站不起来了。我想找大人帮我讨个公道。” 衙差闻言,肃然道:“你们在此稍等,我去禀告大人。” -- 第317页 很快,里面就有人过来请几人进门。 大人高居上首,听了楚云梨和大夫说了前因后果,着人去抬来了齐书禹,直接问:“把你中毒之前吃的所有东西全都报上来。” 齐书禹:“……” 他没想到罗安香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竟然说服不了胡雨娘。 只得磨磨蹭蹭开始报:“昨日早上,我去外面买油,吃了一只烧鸡,半斤酒。” 师爷奋笔疾书,大人追问:“还有呢?”又补充道:“你得说仔细一些,我才能找出你中毒的源头,才能找到凶手。” 齐书禹摇摇头:“记不清了。” 楚云梨心下冷笑,面上一本正经地接话:“他回来吃了一碗面。” 她把昨天那盆面的缘由说了末了恍然道:“对了,我爹娘从小就教我不得浪费粮食,那盆面汤现在还在。” 大人立刻让人去取。 这里过去得两刻钟,对于表兄妹二人而言,这来回的半个时辰尤其漫长。 罗安香焦灼地揪着帕子,忍不住问:“表嫂,那面放了快两日,都不能吃了,你为何还不倒掉?” 倒掉了还有证据吗? 楚云梨正色道:“身为胡家人,无论多富裕,都不能浪费粮食。那面汤又没馊,为何不能吃?反正请了好几个人,我们一人半碗,还不够一顿饭的。” 罗安香哑口无言。 心里却开始庆幸,多亏了昨天那几个妇人之一烙的饼子,否则,现在中毒的就不止表他们兄妹二人。 中毒的人越多,事情就会闹得越大。大人也会愈发追根究底,若真查到她身上,她的罪名也越大……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罗安香紧张不已。 衙差还真就把那盆面汤带了过来,大人早已请了几个大夫等着,轮番上去查看,确定面汤有毒。 还不是放久了馊了让人身子不适,而是里面被人投了毒! 楚云梨解释:“大人,我不知道面里有毒。昨天把这面送去大堂时,我突然想去茅房,让我表妹送,结果我回来面没送出去,已经坨了。就只能留着自己吃,刚好我又多煮了一碗面,想到他们兄妹让人喜欢吃软烂的,我就吃了多煮的那碗……也因为如此,侥幸逃过一劫。”她正色道:“还请大人查出下毒的元凶严惩!” “你厨房中的面,几个人能插手?” 楚云梨看向罗安香:“当时就我们两人。”想了想,又道:“对了,这五碗面的佐料,是表妹放的,当时她还加了汤,我看那面汤浑浊,还以为她是把面粉误放了一点进去。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毒。” 罗安香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到这话,急忙出声:“不是我。” 太过害怕,她声音微微颤抖,还有些破音。 楚云梨彻头看她:“厨房中就我们俩,不是你,难道是我吗?那间面馆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他们临走之前还嘱咐我要好好做,我生在面馆,对面馆的感情就和我爹娘一样,我又怎么会亲手毁它?” 罗安香颤着声音问:“表嫂,你意思我是那个下毒的人吗?五年前,多亏了面馆收留我才能平安长大,我对面馆的感情不比你少,你凭什么污蔑我?” 事情僵持住了。 楚云梨侧头看向大夫。 大夫本就嫉恶如仇,立刻道:“刚才来的一路上,这位罗姑娘不想让我们报官,跟着劝了一路。各种理由都找了,求大人明察。” 大人肃然问:“罗氏安香,你为何不想报官?” 罗安香:“……” 她把齐书禹中毒之后不想见外人的话说了:“我真的只是担忧表哥,怕他大受打击之下毒发。”又道:“若毒是我下的。我又怎会中毒?” 言下之意,胡雨娘没中毒,应该才是那个下毒的人。 楚云梨立即道:“对了,昨天那面汤你死活不肯吃,还是我觉得浪费粮食,硬逼你吃的。当时你还跑去茅房吐了半天……”她又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齐书禹:“对了,你也想去茅房,我先让你去大堂倒水,后来你就晕倒了。” 事情再明白不过,这两人都知道面里有毒,两人都你逼着吃面,然后都想去茅房吐。 可惜一个吐了,一个没吐成。 大人正色问:“此事可属实?” 罗安香摇头否认。 反正当时后院就他们三人,也没人帮着作证。 眼看大人想去请昨天那个时辰在面馆吃面的客人,楚云梨急忙道:“他们吐的秽物,茅房中应该还有。” 罗安香:“……”把这茬给忘了。 第1260章 面娘六 下毒之事已成定局。 楚云梨是一定要把这俩狼心狗肺的人做的事大白于天下的。所以,面馆的名声肯定会受影响。 楚云梨首要做的就是把这影响降到最低,如非必要,她可不想请客人来作证。 若是吃个面还被卷入官司,被请到公堂上,再好吃的面,许多人大概都不敢上门吃了。 大人为了查案,自然不怕脏不怕累,立刻着人去面馆后面的茅房。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几个大夫回来禀告,茅房中确实有面,还是刚吃下就吐的那种,并且面中确实有和盆中的面一样的毒。 大人面色肃然:“罗氏安香,你作何解释?” 罗安香早在衙差去时,心里就在思量对策,此时不紧不慢回答:“女子以瘦为美,我如今正在议亲,太胖了怎么行?偏我表哥表嫂非要逼着我吃,那我就只能吃了去吐。” -- 第318页 这么一解释,还挺有道理。 罗安香继续道:“我怀疑我表嫂想害我表哥,昨天他非逼着我们俩吃面,后来见我表哥想去茅房,还将人打晕。依我看,她知道面里有毒,故意让我表哥睡一觉中毒更深。” 不愧是能害死胡雨娘的人,果真聪慧。楚云梨皱眉:“夫君多日以来劳累太过,我想让他歇会儿有什么错?” 罗安香振振有词:“那你也没必要把人打晕啊!” “直接让他歇,他愿意歇吗?”楚云梨话说得飞快:“面馆生意那么好,我们三人根本忙不过来,我早就提出要请人,你们俩非不愿意,你们熬得住,我可熬不住。所以,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哥歇一天,然后找人帮忙的。还有你,以前你享受最多是少吃,可从来没吐过!” 楚云梨昨天确实请了人。 厨房中当时就姑嫂二人,这么一算,怎么都是不肯吃面被逼着吃下后跑去茅房吐了的罗安香嫌疑最大。 大人满脸威严:“罗氏安香,你还有什么话说?” 罗安香:“……不是我。求大人明察。” 楚云梨再次道:“大人,我平时只负责煮面,半夜就要起来和面,每日都很忙,没机会出门,更没机会买药。反而是他们兄妹负责采买,经常跑出去逛街。” 如此,罗安香下楼的可能更大。 眼见罗安香滑不溜手,大人不耐烦了:“罗氏安香,你表嫂胡氏雨娘指认你下毒,当时厨房中只你一人,你在吃下面后跑去茅房吐,你们俩比起来,胡雨娘你压根没上街,而你则经常上街有机会买药。观你行事,分明知道面中有毒,你可有辩解?” “不是我!”罗安香矢口否认。 大人颔首,抽出签筒中的一支签丢下:“二十大板。” 罗安香惊骇无比:“大人,您不能屈打成招!” 大人颔首,看向在场的大夫:“最近各大医馆卖出的药都卖给了谁?” 这药指的自然不是普通药材,而是会致死的药。对于后者,各大医馆但凡卖出,卖给了谁,何时卖的,都会一一记录在册。 得知有人中毒,大夫们过来的时候就带上了册子。 师爷当场翻看,没找出胡家三人的名字。倒是一旁得一个小药童指着浑身无力的齐书禹道:“他好像来过,当时他沾着胡子还包着头,说是家中老鼠猖狂。” 齐书禹本就心虚,被指认后,想也不想地道:“小哥认错人了。” 大人若有所思,又想起来胡雨娘供词说齐书禹当时吃过面后就想跑茅房……他直接问:“昨日齐书禹可有尿床?” 楚云梨立刻道:“没有。” 睡一整天没有尿床,那他跑茅房应该不是尿急,而是想吐面。 大人一拍惊堂木:“你二人为何要下毒,还不速速招来!” 罗安香吓得身子颤了颤。 齐书禹动弹不得,面色惨白无比:“大人明察,我没买药。” 两人死活不认罪,哪怕挨了板子也不松口。大人无奈,只得把两人押入牢中,择日再审。或者,再找出强有力的证据。 来的时候一家三口,回去就只剩下了楚云梨自己。 大夫也没想到事情一波三折,弄到最后竟然是中毒的人自己下毒。想到齐书禹死活不肯报官……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胡娘子,这事……”大夫一脸歉然:“一开始我还怀疑你,是我不对。对不住。” 楚云梨叹息一声:“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对我下毒。当年齐书禹带着十岁的表妹上门时,还是我爹娘收留了他,这些年也没把他们兄妹二人当外人。没想到竟然是引狼入室。若是我爹娘泉下有知,得知他们为我招的女婿这样狠毒,怕是要自责。是我对不住他们,让他们死了还放不下我。” 说这些话时,楚云梨刚好站在公堂门口。 围观的许多人都听到了她这番话,纷纷感慨胡家这倒霉的运气。 常人若是走投无路之际有人收留,主家还将女儿下嫁,只怕感恩戴德恨不能以身相报。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来这事。 那俩实在太狠毒了。 罗安香二人声音还未入罪,关于他们二人毒辣无比的事以前传扬开去。 好些经常在胡家面馆吃面的客人只庆幸那两人想要面馆,没有丧心病狂到对客人下手。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楚云梨回到铺子里后,立刻表示对不住所有客人,从当日起,前三天的面只收五成价钱,后面的一律收七成,且这价钱会维持三年不变,以此赎罪。 胡家面本就量多且好吃,这一降价,本来还有些在意下毒之事的人也顾不上了。 说到底,胡家面馆的客人许多都是一个子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的力工。这只花一半的银子就能吃饱饭,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拒绝不了的诱惑。 既然开门做生意,定然不能闹出人命。尤其刚出了下毒的事,后厨肯定会慎之又慎。省下来的那点银子给孩子买零嘴不好么? 除了少部分人谨慎不再去,之前的客人大部分还是愿意继续吃面,因为降价,还吸引了别家的客人,所以,生意不只没受影响,反而还更加热闹。 当然了,胡家面馆本就赚得少,这只收五成价钱,楚云梨还得赔本。 她就没做过赔本的生意,两日后就让那个妇人开始烙饼,又调了一锅卤汤,肉和素菜都卤了不少。 -- 第319页 卤肉味道一出,少有人拒绝得了。前来吃面的客人大部分都将省下来的那点买了卤菜,有的甚至比以前花得更多。 因为卤菜味道好,还有不少客栈和酒楼跑来订肉,楚云梨又请了三人,才将将忙得过来。 忙归忙,该做的事还得做。大牢中的两人始终不肯招认,楚云梨也还没找出他二人动手的真正缘由,所以,这一日特意腾出空来,带上两碗面去了大牢。 齐书禹早没了当初的干净,他入大牢时身上还带着毒,本就病入膏肓,这几日在牢中吃不好睡不好,此时奄奄一息的趴在角落,乍一看,还以为他死了一般。 看守把楚云梨带到,就退到了不远处。 楚云梨敲了敲栏杆:“齐书禹,我给你带了面。” 面条一放就坨,所以,楚云梨加了大碗面汤,却只放了几根面,这一路过来,面已经被泡得软烂无比,面汤也浑浊。粗粗一瞧,和那天有毒的面汤相差无几。 齐书禹闻到面香,顿时食指大动,可看到那碗面,顿时就没了食欲。 闻着再好吃,他也不敢吃啊! 其实,想要探望犯人,带进来的东西都有大夫查看,这面汤实实在在是无毒的。楚云梨承认,她就是故意把面煮成这样。 她又不是真心来探望两人,怎么可能真心给他们带面? “齐书禹,你不吃就算了。我来呢,是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对我动手。”楚云梨看着他的脸色,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情:“爹娘走后,我做事都没瞒着你,那些银子也由着你取用,我思来想去,你害死我,无异于杀鸡取卵,跟把能生钱的聚宝盆卖了一般……你不是那么蠢的人,你能告诉我缘由吗?” 齐书禹一声不吭。 楚云梨看不出他脸上有变化,转而去找了罗安香。 罗安香是个貌美的姑娘,平时爱洁,让她呆在腌臜的大牢中,无异于时时刻刻都在受酷刑折磨,蹲在角落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格外可怜。 看到楚云梨,她不止没上前,反而往角落里缩了缩。 楚云梨失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是你们害我,你怕什么?”她递出那碗面:“我特意给你带了面。” 罗安香:“……”你敢带,我也不敢吃啊! 第1261章 面娘七 大牢昏暗,各种怪异的味道交织。 在这样的地方吃面,爱洁的人怕是吃不下去。楚云梨好奇问:“这些天,你过得如何?” 罗安香听到这话,险些哭出来,眼泪汪汪地别开脸。 楚云梨把面放在地上,叹息一声:“我们相依为命几年,我早已把你们兄妹当成了家人。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害我……安香,我最近特意去打听过关于投毒的律法。” 听到这话,罗安香悄悄支起了耳朵。 看她身子坐直了些,楚云梨心下一笑,道:“投毒之人确实是重罪,若是致死或者让人中毒之后受伤很重,会偿命。” 罗安香瞬间面如死灰。 她虽然没毒到想毒的人,可齐书禹病得那样重,现在又被关在牢中,兴许用不了多久他就没命了。那她……岂不是会被砍头? 她愿意下毒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可没想过送死。 楚云梨见她一脸生无可恋,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受人指使,且还拿了好处的话,那最多算是从犯,只要找到幕后主使,从犯就会被轻判,想要保住命,还是容易的。” 罗安香侧头看向她:“你来套我的话?” 楚云梨叹息一声:“安香,我不知道你为何想害面馆?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希望你别死。” 死多容易,活着才是受罪! “你还年轻,才十五岁,长得花容月貌,本应该嫁一个如意郎君恩爱一生。如今你这朵娇花却在着昏暗的大牢中枯萎……我一直把你当妹妹,我想救你!” 罗安香一言不发。 楚云梨等不到她回答,便也起身走了。 她走了之后,罗安香沉默了许久,然后就开始向周围的狱友和看守打听从犯和主犯的区别。 这自然是有区别的。 很快,案子就有了进展,罗安香闹着要见大人。 楚云梨得知了消息,赶到了府衙。 罗安香这些日子一直死扛着不认罪,就是怕认罪之后自己会被砍头,就算不砍,让她在大牢那样让人窒息的地方呆上一辈子,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这不认罪,就像是头上悬着一把刀。她不知道那刀何时会落下,时时刻刻都紧张地注意着,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轻。 还不如……她自己让这刀落下呢。 “是表哥让我下的毒,药也是他买的。”下定决心后,罗安香很是爽快。 齐书禹被抬到了大人面前,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恶臭,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唇和指甲都是黑的,明显中毒很深,看这架势,大概命不久矣。 面对大人的询问,齐书禹一言不发。 大人颇觉得棘手,如果是一般犯人,他已然开始打板子。可这只剩下一口气的,只怕还没等他招认就已经被打死了。 “齐书禹,你为何要对面馆中的人下毒?” 齐书禹趴在地上,看着楚云梨的眼神满是恶意:“你是不是特想知道缘由?” 楚云梨颔首:“对!我想不通,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和我爹娘从未亏待过你们兄妹。你为何要毁了我和面馆?” -- 第320页 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这么狠毒的事。 齐书禹笑了:“我偏不告诉你,憋死你!” 罗安香急了,满脸是泪:“表哥,我不想死,我是从犯,你快告诉他们是谁指使你的好不好?” 齐书禹很是疲惫:“安香,你说过要与我同生共死的。” 众人:“……” 这两人是亲如兄妹的表兄妹吧? 这同生共死的话从何说起? 罗安香呆了呆:“可是,我才十五……表哥,你说你在这个世上最疼的人就是我,你舍得让我死吗?” 齐书禹气笑了:“你都舍得让我中毒昏睡一下午不请大夫,我为何舍不得你死?” 话中满是怨怼。 罗安香心直直往下沉,急忙解释:“表哥,当时我真想救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等等!”楚云梨打断二人:“齐书禹,什么叫你最疼的人是她?以前你明明说过,胡家对你恩重如山,你此生最爱重的人是我。” 罗安香低下了头。 齐书禹彻头看她:“雨娘,以前的你温柔善良,你最近好像变了些,变得咄咄逼人。” 楚云梨冷笑:“碰上这样的烂事,不变才怪。所以,你们俩不只是表兄妹,还有别的关系,对吗?或者,你们压根就不是表兄妹!”她看向低着头的罗安香:“表妹,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罗安香低着头揪着衣摆。 本来她就投毒的罪,若是招了,就会多一个骗人的罪名。 齐书禹失笑:“没错,我和她是未婚夫妻。” 话一出口,罗安香狠瞪了过来。 齐书禹并不害怕,坦然道:“两家长辈指腹为婚,后来家道中落,她爹临走之前让我照顾好她,还让我发誓。” 楚云梨扬眉:“所以,你想偷了我的银子毁了面馆和我之后带着她远走高飞?” 齐书禹似乎在破罐子破摔:“她比你年轻,长得比你好看,又是我未婚妻。最要紧的是她愿意信我,任何一个男人都知道选谁。” “混账!”楚云梨怒斥:“畜牲都知道报恩,你连畜牲都不如。” 罗安香吓傻了,不明白齐书禹为何要把这些事往外说。他们俩确实打算在胡雨娘出事后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可二人是未婚夫妻的事他们没打算告诉这里的人,这是他们心底最深的秘密。 她满脸是泪,颤着声音问:“表哥,你疯了吗?” 齐书禹闭上眼:“我没疯,只是……怕是要熬不下去了。” 他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雨娘,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你挡了别人的路,定然不得好死。” 连边上审案的大人都看不下去了,这都什么人?要不是看他只剩一口气,大人还真想揍他一顿。 大人板起脸:“齐书禹,你别破罐子破摔。若你不肯招,哪怕死了,也是丢乱葬岗的命!” “谁知道死了后是什么情形?”齐书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死都死了,无所谓。” 罗安香哭得厉害,扑上前道:“可我想活,我不想死啊!表哥,你快说是谁让你下毒,快说啊!” 她不停摇晃,大人见势不对,吩咐道:“把她拉开。” 两个衙差上前,拉走了崩溃之下发疯的罗安香。 齐书禹泛青的面色变得红润,急促的呼吸似乎也缓和了些,看向楚云梨的方向:“雨娘,成王败寇,这一回是我输了!”他语气很轻:“你早就知道那面中有毒,对不对?所以你逼我吃面,又打晕我不让我看大夫,让我无药可治,还让罗安香去看大夫,让她好转,让我恨她,你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吗?” 楚云梨一脸漠然:“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想知道真相,我偏不告诉你。”齐书禹看着面前的青石板,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上越来越冷,他喃喃:“以前你不是这么沉得住气的人,你不是她……” 他就那么看着青石板地面没了气息。 大人皱眉,示意人上前查看。 衙差摸了下他的脖颈,禀道:“大人,没气了。” 罗安香吓得面色惨白:“不可能……不是我害的……不关我的事……表哥……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她一边大叫,一般缩到角落瑟瑟发抖,状若疯癫。 看她这样,大人也没再问。她吓成这样,问出来的供词多半也做不得数,于是,吩咐人将她带回大牢。 至于齐书禹,正如大人方才所言,直接弄去了乱葬岗。 楚云梨本以为罗安香胆子小,容易从她口中得知真相。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能想到齐书禹人都要死了还死咬着真相不说出口。 不过,楚云梨也得知了一个消息。 胡家会有此一劫,是因为挡了别人的路。 楚云梨仔细了回忆了胡雨娘从小到大的事,除了那两个应该被毒死的客人外,胡家夫妻从未与人结怨。若真有,大概就是面馆生意太好,惹人嫉妒。 回到面馆中时,正值午后,以前只卖面时,这个时辰是客人最少的时候,可是现在,里面挤挤挨挨坐满了人,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人宁愿拼桌也要吃面。 基本每个桌上,都有至少一盘卤菜。 看到楚云梨回来,还有好多客人打招呼。 -- 第321页 进了后院,几个妇人忙得热火朝天,还有人好奇问:“东家,衙门又找你做甚?” 楚云梨摆摆手:“案子没查清,事情多着呢。” 她也上前帮忙,心里思量着胡家到底挡了谁的路。 卤菜生意好,楚云梨买一点肉也不够,她干脆找了屠户带她去买猪,再请屠户杀猪,如此,能省不少银子。 猪拉回来时,天色已晚,面馆中所有东西都已卖空,妇人们打扫完后也已经各自归家。 她只得重新找人帮着摁猪,正站在一旁看见人杀猪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着一身绸衫,是面馆斜对面食肆东家的三儿子赵解。 “胡娘子,你家杀猪吗?” 楚云梨颔首:“你有事?” “我能买一点吗?”赵解满脸带笑:“只要十几斤就成,最近食肆生意不好,用不了多少。你这个新鲜。” 都说同行是冤家,两家人一家卖面,一家卖饭,勉强也算是同行,楚云梨记忆中,胡家和赵家关系一般,看见了会打招呼,私底下却没那么好,偶尔也会使绊子。 “抱歉,我这一头猪都不够。” 赵解:“……”这是炫耀吧? 第1262章 面娘八 楚云梨说实话实说。 胡家做生意,齐书禹说她挡了别人的路,可以理解为胡家生意太好,抢了别人的生意。 那么,对胡家动手的人,应该就是这些同样赚力工银子的人家。 赵解明显有些不悦,却也没有说难听的话,笑着询问:“听说今日衙门又找了你,投毒的案子还没审完吗?” 最近问楚云梨打听此事的人不少,当然了,胡雨娘如今孑然一身,这些人也不是真心担忧她,大部分只是好奇。 楚云梨颔首:“还没有。” 赵解又偷瞄她神情:“雨娘,我嫂子的本家堂弟是衙门中的看守,听他说,齐东家今儿没了,对吗?” “对!”楚云梨坦然承认:“他中毒太深,大牢中也没有药给他吃,今儿大人还在问案,他就没气了。” 赵解打量她:“到底几年感情,你不伤心吗?” 楚云梨眉心一皱:“赵三,男女有别,我们俩也不合适说太多话,我家的猪肉没有多的,不会卖给你。天色不早,你请回吧!” 她就要关门。 赵解抬手一拦:“雨娘,我有话跟你说!” 齐书禹死了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还没有人当面来问过她,这人特意来问……说实话,楚云梨有些怀疑他了,当下也不急着关门,抱臂道:“有话快说,我后头还忙着呢。” “你非要这么冷淡吗?”赵解有些哀怨:“雨娘,我们俩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家里都忙,没有多少相处的日子,但是,我今年都二十了,还没有成亲。” “这与我有何关系?”楚云梨扬眉:“你该不会想说,你心悦于我吧?” 赵解低下头,似乎颇为羞涩:“难道不行么?这几年来,我爹娘帮我说了许多亲事,我通通都拒绝了。正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不想耽误别人。”他抬起头:“雨娘,刚才我得知齐书禹死了,你知道我多高兴么?他一死,我就有希望了!” 他上前一步:“我知道,你现在兴许接受不了我,可我们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楚云梨拎起栓门的木棒,作势要打人:“你住脚!” 赵解顿住脚步,口中却没停:“当初你爹娘想要招赘,我便意动,可惜我爹娘不答应。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另嫁他人,雨娘,我不会放弃的。” 语罢,他转身就走。 楚云梨皱了皱眉,记忆中,这让好像没有私底下和胡雨娘过多来往。 当然了,胡雨娘这些年来一直在后厨煮面,采买都是兄妹俩去,她不常出门,想要偶遇她,真挺难的。 楚云梨没有多想,只要她生意一直好,藏在后头的牛鬼蛇神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翌日,面馆中生意比头一日还好。 一整天,面馆中的人都没能喘口气。楚云梨是个大方的东家,工钱给得足。妇人们虽然忙,但脸上却带着笑。 今儿楚云梨也不亲自去买猪了,由屠户拉来就行。 傍晚,客人散尽,妇人们还在打扫,赵解又来了。 进门后就开始帮忙,彼时,楚云梨还在后院中配卤肉的佐料,一个妇人飞快凑过来:“东家,前头来了个年轻人,进门就开始擦桌子。我听张嫂子说,他是对面食肆东家的儿子。” 帮着一个寡妇干活,用不了几天,胡雨娘的名声就不能听了。 楚云梨皱皱眉:“请他进来。” 赵解来得很快,眉眼俱是笑意:“雨娘,你找我?” 楚云梨面前大大小小二十多包东西,有炒料有药材,一看便知在配料。她瞅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我请了九个人,忙得过来,用不着你。” 口中说着话,手中动作不慢,眼神却偷瞄着对面的人。 赵解站在面前,眼神随着她纤细的手挪动,不接话茬,一脸好奇地问:“你这是在配卤肉的料吗?” 楚云梨抬眼:“你想说什么?” 赵解不自在地别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配料,你就不怕别人学了去?”他想到什么,又问:“以前我没听说你们家会卤肉啊,这是你从哪学来的方子?” -- 第322页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再问,我要怀疑你接近我都是为了这方子了!” “你别误会。”赵解退后一步:“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想偷你方子。”又做出一脸伤心模样:“我对你一片赤诚,你竟这般怀疑我。雨娘,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刚被男人背叛过,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刚栽一大跟头,我现在看谁都像是要背叛我。”楚云梨一脸淡然:“赵三,我没想嫁人,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赶紧走吧。” 赵解不动:“我不走。” 楚云梨不耐烦了:“别逼我撵人。”她伸手一指外面:“那么多人在,你跑来帮着干活。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你有关系匪浅么?我不吃你这套,你给我滚!” 赵解这份情谊若是真的,真伤了心,以后不再上门,娶一个合适的姑娘过日子才是正经,这么撵他走其实是对他好。这情意若是假的,撵起来也不需要客气。 见她一脸不耐烦,赵解满脸受伤:“你非要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么?齐书禹是个混账,你何必为他守着?” 楚云梨皱眉:“说完了吗?”她拿起边上的棒子,抬手就挥。 真的打人! 赵解吓得掉头就跑。 边上妇人虽然在干活,却也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一来是好奇,二来,若是东家需要帮忙,她们也能反应快些。 深夜里,楚云梨睡得正香,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她睁开眼,猫一般轻巧地跳下床,顺手拿起边上的衣衫裹上,人已经站到了窗户后面。 院子里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过来。落在楚云梨耳中,只觉得格外清晰。 脚步声冲着窗户而来,月色下,一抹黑影渐渐地靠近。然后,推开了窗户。 天气炎热,这城里有大半的人睡觉都会开着窗,楚云梨皱着眉,等到那人翻窗进来,她抬手一劈。 翻窗进来的人还未落地就已经晕厥,重重地砸在地上。 楚云梨凑近一瞧,认出来是这街上有名的混混狗癞。她皱了皱眉,掏出一根针扎他穴位,瞬间把人扎醒。 “别叫,我有话问你。” 狗癞:“……”若是没记错,他才是坏人! 楚云梨掐着他的脖子:“谁让你来的?” 狗癞没想到她这么厉害,惊诧之余,心里叫了声晦气,面上一脸惶恐:“我只想偷点东西……胡娘子,我被鬼迷了心窍,不该起这样的坏心思。你饶了我吧!” 楚云梨手渐渐收紧:“不说实话,我掐死你。” 狗癞本来没当回事,可随着脖颈肩纤细的手越收越紧,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还真有了几分窒息的错觉。 他不想死,立刻道:“真是……来偷东西的……” 月色朦胧,楚云梨看不清他眼神,只得吓他:“我一个女子,被你闯门后,难免惹人议论。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她想了想:“我把你往墙上砸,明日一早,我就说你是从院墙上摔下来摔死的。你本就坏事做尽,到时候,人家应该不会怀疑,还会说你死有余辜。” 狗癞面色大变。 因为他心里清楚,她口中所说那般的情形很容易变成真的。 “我说!” 楚云梨扬眉,还真有内情啊。 本来胡雨娘家里人都出了事,生意又这么好。夜里院中只剩下她一人住,招来贼人惦记也不稀奇。方才她只是想吓他,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狗癞察觉到脖颈上的力道,满心惶恐:“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 楚云梨颔首:“快说!” 狗癞脖子被死死捏着,想要说话并不轻松,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层冷汗:“是赵解,他让我来欺负你,等你大叫的时候他再出来英雄救美。” 楚云梨:“……” 本来还以为赵解兴许有几分真心,没想到就这! 以小见大,赵解干得出来这种事。胡家的事兴许和赵家也脱不开关系。 “那他人呢?” 狗癞脖子被捏得疼痛无比,一说话牵扯得更疼。他伸手指了指后面的院墙外。 楚云梨冷笑一声,松了手:“赶紧滚。” 狗癞大喜,翻身跳窗出去就往外跑,正准备爬墙呢,就听到身后女子大叫:“来人啊,有贼啊。” 一言出,各家纷纷亮起了烛火。 狗癞爬墙到一半,听到这声音,吓得从墙上滑了下来。 跟着周围人的狗吠与一阵阵赶过来的脚步声。他手软脚软,颤着声音问:“你不是答应放我走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放了啊,你跑不掉,与我有何关系?” 狗癞:“……”是这样放? 第1263章 面娘九 几息后,然后门都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楚云梨飞快跑去开。 等人涌进来,狗癞又在爬墙,大概真的是逃命,已经快爬到顶了。 众人见状,已经有人跑到围墙外等,狗癞骑在墙头上,压根不敢下来。 楚云梨已经在“哭诉”她遇贼的过程:“我睡的好好的,忽然察觉到院子里面咚一声,醒了之后我想着最近我生意好,兴许会被贼人盯上,跑到窗边一看,果然看到院子里有个黑影。然后便大叫……” 她抹了一把脸:“还好,你们过来得快,否则,我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 第323页 狗癞趴在墙头,看她在底下哭得厉害,听她诉说害怕。若不是时机不对,他是真想翻个白眼,戳穿她。 “已经报官了,衙门的人一会儿就到。” 听见有人这样吼,狗癞着实吓着了,想着衙门的人到了之后他就更别想跑掉,咬了咬牙,从墙上跳下,落在地上滚一圈拔腿就奔。 可惜围观的人太多,听到有贼后几乎整条街的男人都来了,瞬间扑了上去,将狗癞压在最底下。 外头动静大,楚云梨也追了出去,然后就看到赵解从黑暗中跑过来:“出了何事?” 他满脸焦灼:“雨娘,你没事吧?”说着,又冲到人群里,狠踢了几脚狗癞:“给他娘的瞎了眼,什么人都敢碰,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不为自己积德,也要看你家中的老娘啊!” 狗癞本来狠狠瞪着他,张嘴想要说话,听到这话后,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下了头。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把一言不发的狗癞带走。楚云梨因为是苦主,也被一并带走,顺便还有愿意作证的几个人。 狗癞对于深夜偷东西的事并不否认,直接认罪,此事在天亮之前,就已经结案。 楚云梨回到面馆,天还未亮,已经有妇人在等着。 因为天一亮就有客人,卤肉得多煮,一时半会儿不能入味。半夜就要开始煮,这个时辰,已经有点晚了。 这些人已经听说了面馆招贼的事,看到楚云梨后,纷纷涌上来关心。 又有人道:“这个时辰,会不会来不及?” 楚云梨点头:“来得及的,把肉破开,小块些。” 一群人开始忙,又有人庆幸:“还好东家夜里警醒,否则,遭贼了都不知道。” “若只是求财还好。”有妇人满脸后怕:“那个狗癞的名声传得那么响,东家要是被他近了身,只怕要被毁了名声。” 众人心有戚戚:“咱们女子柔弱,就是容易吃亏!” …… 这么多人干活,楚云梨还回去补了眠。 等到了天亮,面馆遭贼的事就传开了。好多客人来吃面食都会问一下东家的安危。 楚云梨又送了不少咸菜。 兴许是看她精神不错,面馆的生意不止没受影响,甚至还有不少人冲着咸菜来。 胡家面馆又忙碌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客人散去,赵解又来了。 “雨娘,我很担忧你,你真的没事吗?”赵解缓缓靠近:“若是你害怕,可以跟我说的。” 楚云梨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直接关上了门。 赵解冲上前:“雨娘,你一个女子做这么大的生意,很容易被人盯上,你为何要拒绝我的好意?”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对我还有好意?” 赵解讶然:“你怎么会说这种话?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家人之外,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别说这些话,我听了恶心!”楚云梨“砰”女生关上了门,险些砸着了赵解的鼻子。 赵解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摸着鼻子满心不解,皱眉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如果真有不对……就是昨晚上狗癞翻墙进去之后,似乎耽搁了太久。 本来赵解以为他已经得手,正等在门外摩拳擦掌准备英雄救美。 谁知道等来等去,竟然是胡雨娘先喊抓贼,而狗癞则慌不择路地逃窜。他不认为胡雨娘一个弱女子能够制住人逼问,只以为狗癞是太过磨蹭才耽搁那么久。 看来,他得去一下大牢。 从大牢中回来,已经是深夜。翌日早上,楚云梨打开门准备放妇人们进来帮忙,赵解却站在不远处:“雨娘,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烦不胜烦,手有些痒痒,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街,她捏了捏手,上前几步:“有屁快点放。” 赵解:“……” 他叹息一声:“你对我有误会!昨晚上,狗癞是不是跟你说,他来偷东西都是因为我指使。” 楚云梨扬眉:“你想说什么?他难道污蔑你?” “正是!”赵解一本正经:“雨娘,我只恨不能贴身护着你,又怎么会找人找你麻烦?你别信他的鬼话!” 楚云梨点点头:“可以滚了吗?” 赵解一脸无奈:“我们铺子也忙,我还得备菜。我把话说完就走。” 楚云梨转身:“今儿少一个人,我怕一会儿端不出菜来。我得回去帮忙干活。” 见她要走,赵解不知道她有没有信了自己的解释,想要上前确认,便几步不拦在了她面前:“雨娘……” 楚云梨狠狠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把人踢飞在地,冷笑道:“好狗不挡道!” 赵解捂着肚子,满脸惊骇。 楚云梨拍了拍手,走到他面前,弯腰看着他:“你以为狗癞是故意说那些话让我们起嫌隙么?”她抬脚踩在他肚子上,狠狠一碾。 在赵解的惨叫声中,她轻声叹息:“他是不敢不说啊!” 她抬步进了自家铺子,留下赵解像个破布娃娃一般瘫软在地上。 等一刻钟后楚云梨再出来时,赵解躺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又是忙碌的一日。 楚云梨又多请了两个人,分工明确,能保证她们不能消极怠工。而她自己,这是除了熬面汤和配料之外,彻底不干活了。 本来她因为自己当面戳穿了赵解的卑鄙,他应该不会再往自己跟前凑。 -- 第324页 可就在当日傍晚,赵解又出现在了铺子门口。 楚云梨看到他就手痒,开始撸袖子:“你脸皮可真厚,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解脚往后退了退,想要落荒而逃。他强忍着想逃的冲动:“雨娘,狗癞真的是污蔑我的,他那是随口糊弄你。你别信他的鬼话。若你真把我告到公堂上,大人肯定会查出这是一场乌龙。” 楚云梨扬眉:“你怕我去告状?” 赵解当然怕。 无论是谁,都怕和衙门扯上关系。 “我只是好心过来提醒你,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如果大人真把我抓去,我是不会认罪的。狗癞那种人的话不能信,他什么都能往外说。”赵解压低声音:“他自称和赵员外家的姑娘有苟且,你信不信?” 这会儿太阳刚落山,有些下工晚的力工正赶着回家,路过面馆时,还会打声招呼。 也是因为人多,楚云梨才没有立刻揍人。 不过,不打人实在手痒。 当着众人的面揍人,找个理由就行。楚云梨转身拎起一条的凳子,对着赵解狠狠砸下,怒气冲冲道:“你跟谁俩耍流氓?说什么胡话?” 在赵解惊愕的目光中,她手中凳子狠狠砸下。 疼痛传来,赵解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逃窜。 路过的人都好奇:“胡娘子,做甚发这么大的火?” 楚云梨余怒未休,指着跑走的赵解:“那个混账,说我要是说你害怕的话,他可以来陪我……我是新寡,他安的什么心?以后谁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胡说,我非打死他不可!” 她说这些话,也不算冤枉了赵解。 赵家人在斜对面的铺子门口,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赵解拉住。 说到底,他还没放弃。若是两家吵起来,他和胡雨娘之间就再没了可能。 楚云梨实在烦了这个人,又去了大牢中。 距离齐书禹死去已经好几天,罗安香蹲在角落一言不发,看到送上的面,也假装没看见。 “你要是不想死,就老实回答我的话。”楚云梨蹲在栏杆前:“就在你下毒的前几日,齐书禹跟谁来往最多?” 罗安香眨了眨眼,似乎刚回神,好半晌才摇摇头:“他天天都要出去采买,会和许多人来往,我不知道。” 若是知道,她早就招了。 看她说话小声,明显在崩溃边缘,楚云梨也放缓了声音:“他死的时候说我挡了别人的路,那些人还会对我下手。我思来想去,胡家与我就算与人结怨,也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胡家面馆生意太好,惹人妒忌。” 她紧紧盯着罗安香的面容:“如此,就只能是胡家面馆周围的那些卖吃食的人家。你好好想想。”眼见罗安香像是傻了一般,她大喝:“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这大牢中?” 不知是声音太大,还是想到了那样的情形,罗安香吓得颤抖了下:“如果是和街上的生意人,就是赵家的大掌柜。” 果然是赵家。 楚云梨回家之后,其余人家要么真的担忧,要么假意担忧,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可真正到她面前来惹她厌烦的,也只有赵解一个。 说实话,如今的胡雨娘名下有面馆,也有手艺。对于许多男人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她刚刚新寡,别人都没那么不讲究。 要说赵解真对胡雨娘有多少感情,楚云梨是不信的。 因为两人就小时候和周围的小伙伴一起玩闹过,长大之后并没有多来往。胡雨娘成亲后虽然少出门,几乎与他没见过面。 如果赵解真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情深,不可能不想法子偶遇! 所以,赵解在说谎! 第1264章 面娘十 而赵解说谎的目的,除了胡家面馆不作他想。 楚云梨追问:“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们俩说了多久的话?” 罗安香缩成了一个球,颤着声音道:“我只看到一眼,没多注意。” 楚云梨又问了几句,罗安香一律不知道。 见问不出什么,楚云梨也不再强求,临走之前,还不忘带走那碗面。 正准备出门,却看到了路旁牢房中的狗癞。 此时他正百无聊赖地咬着一根甘草,脚搭着抖啊抖。察觉到楚云梨的目光,他吓得立刻坐正,口中的草也忙不迭丢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胡东家,您有事吗?” 楚云梨蹲了下来,将手中的面递上:“吃吗?” 狗癞不爱洁,这牢中他也不是第一回 进来,想送东西进来都会被大夫查看过的事他是知道的。仔细查看过她神情,确定她不是说笑后,飞快奔到了栏杆旁,端过那碗面开始狼吞虎咽。 吃面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边上的犯人又羡又妒,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有话问你。” 狗癞吃面的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赵解来过,并且你把那晚的事如实告诉他了,对不对?” 狗癞偷瞄她神情,将面汤喝完,退到了她接触不到的地方,这才点头。 “我没法不跟他说,我娘今年七十了,我这个不孝子没能孝顺她,却也不想给她招灾。” 楚云梨颔首:“我能理解,也没怪你。我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赵家和齐书禹暗中来胡雨娘往的事?” -- 第325页 狗癞讶然:“我不知道。” 楚云梨只是顺口一问,并没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话。又问:“赵解是这一回才找上你,还是之前就找上你了?” 狗癞嘲讽地笑了笑:“在这之前,我们都不认识。” 白跑一趟! 楚云梨出了牢房,想了想后,跑去狗癞住的地方打听了一圈。 得知狗癞的名声臭不可闻,他娘平时捡东西饱腹,日子很不好过。 又有人道:“说起来,已经两日没见过他娘了。” 楚云梨心里一动,问明了狗癞家的住的院子,跑去敲门。 说实话,府城因为有码头,不少客商从外地赶来,所以,算是这周边最富裕的地方。而在这城中,连院墙都没有的院子在今日之前胡雨娘从未见过。 楚云梨拍了拍破旧的门板,没听见屋中有动静。变成边上倒塌了大半的院墙跨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股怪味,各种味道交织。楚云梨皱了皱眉,推开了正房的门。 房中空旷,到处破破烂烂。床上被子团成一团,还是人刚起身的样子。 她又推开了隔壁的门,然后就看到地上趴着一个枯瘦的妇人。 她试探着唤:“大娘?” 地上的人毫无动静,楚云梨见状,没有立刻上前,大喊道:“快来个人帮忙。” 这周围住了许多力工,有的还是许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听到有人喊,许多人涌入了巷子里,看到了楚云梨后,虽然不太乐意进狗癞家,却还是有人跨了进来。 当看到屋中趴着的人时,众人来不及多想,跑上去翻开。 只见地上的人额头上一大片早已干了的血污,双眼紧闭,唇角也有血。浑身僵硬,已然死去多时了。 狗癞他娘死了! 狗癞不做人,到处偷鸡摸狗,在巷子里名声极差,所以,众人看到他娘也没有好脸色。 可此时看到妇人独自死在这屋中,连尸斑都有了却没人发现。又觉得她可怜。 “前两天狗癞因为偷东西被抓入大牢,现在怎么办?” 有个年长的老人叹息一声:“她也是被儿子给拖累的,本性不坏。这样吧,大家凑点银子买副薄棺,全凭自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两枚铜板。 周围的人不太愿意破财,可又觉得人实在可怜,便也准备回家拿两枚铜板。 楚云梨掏出了一个银角子:“用这个吧!” 老人讶然:“你……” 胡雨娘面馆生意好,去吃的人大半都是力工,在场的这些人中不少人都认识她。 “胡娘子心善,狗癞前两天刚偷了她……” 离开院子,楚云梨心情颇为沉重,回到了面馆后睡了一晚。翌日中午,她又带着面去了大牢。 这一回,她没去探望罗安香,而是直接走到了狗癞面前。 狗癞昨天吃了一碗面,心里清楚那面不是给他准备的,没想到今儿还有。他本就喜欢占便宜,见面递过来,他也不多问,顺手接过就开吃。 楚云梨看他狼吞虎咽:“昨天我去你家了。” 狗癞没反应,吃得飞快。 “我敲了半天门,你家没人应声。” 狗癞含糊道:“我娘要在外面找东西吃,白天都没人在家。” 楚云梨继续道:“我见敲不开门,便从边上跨了进去。然后,我推开了你娘的房门,屋中有人。” 狗癞不以为然:“那大概是我娘不想开门。” 楚云梨声音低了下来:“她趴在地上,头上有血迹,浑身僵硬,已经没气了。” 闻言,狗癞狼吞虎咽地动作一顿,豁然抬头,口中还含着一嘴面,瞪大了眼道:“不可能!” 随着他说话,口中的面也落了下来。 “就是如此。”楚云梨面色淡淡:“她额头上一个血洞,周围的人都说她可能是从床上摔下来受了伤,又因为身边没人,才会如此。” 狗癞面吃不下去了,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他伸手抹了一把,本就脏污的脸愈发花了。 “不可能……” 楚云梨继续道:“有个年长的老人说让大家凑银子帮她买棺材,我给了六钱。” 若是薄棺,六钱足够了。 狗癞又抹了一把脸,磕了个头,哽咽道:“多谢!”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面,扬声喊:“大哥,麻烦你帮我通禀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大人。” 他看向楚云梨,双眼血红:“我不信从床上摔下来能把人摔死,我娘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他揪着杂草一样头发:“爹,你说得果然没错,我就是个混账,早晚会害死我娘,我是个畜牲……” 楚云梨昨日就听说过,狗癞偷鸡摸狗什么事都干,可就是不干正事,为此没少挨他爹的揍。彼时,他娘会护着他,不过,他爹也是被他气死后,他娘也不管他了。 大人很快就让人来提狗癞过去,楚云梨刚准备离开,也被请了过去。 因为狗癞偷东西这事上,她是苦主,若是狗癞想要翻供,肯定得告知她。 翻供是大人以为的。狗癞并没有想翻供,磕头后,直接就把赵解让他做的事说了。 “大人明察,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银子。” 大人皱眉:“那他给你的谢银呢?” 狗癞眼圈泛红:“我埋在我娘床底下了。” -- 第326页 他家的房子没铺青石板,是坑坑洼洼的泥地,虽然踩得结实,可要是挖,还是能挖开的。 大人派人去挖,很快就找出来了二两银子。 于是,大人抓来了赵解。 赵解身上还有伤,走路时佝偻着身子,进了屋中看到楚云梨也在,心里开始不安。上前行礼:“不知大人找我……” “跪下!”大人怒斥:“狗癞招认,他会翻墙偷东西是被你指使,你想让他欺辱胡雨娘,借机英雄救美赢得佳人芳心。是也不是?” “不是!” 这种事怎么能承认? 大人将二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你给的谢礼,你如何解释?” 赵解急忙摇头:“我没见过这银子。” 一问三不知。 狗癞死死瞪着他,磕头道:“大人,之前我没说实话,是他用我娘威胁我,我娘已经没了,是摔死的,肯定是他害的!” 赵解讶然:“你娘出事了?” “你装什么?”狗癞崩溃大叫:“你刚用我娘威胁我,紧接着我娘就出了事,不是你是谁?”他再次磕头:“大人,求您还我娘一个公道!” 赵解这一下真的急了,卷入人命官司,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偿命的。他也行礼:“我从未害人性命,求大人明察。我可对天发誓。” 楚云梨站在一旁,冷眼看赵解慌乱地辩解。闲闲道:“发誓若是有用,还要衙门做甚?” 赵解:“……” 他一脸愤怒:“雨娘,我对你一片赤诚,不求你有所回应,你也别落井下石啊!这世上任何一份真挚的感情都值得被善待,你在做何?” “真挚?”楚云梨满脸嘲讽:“你可别侮辱这词。你让人半夜翻墙进门想要侮辱于我,借此欺骗我的感激,哪里真挚?” 第1265章 面娘十一 连声质问。 问得赵解哑口无言。 狗癞再次磕头:“求大人严查我娘的死因,还我娘一个公道。” 大人肃然道:“若你娘真是被人害死,本官决不姑息。” 哪怕是坏人,也只有衙门才能给人定罪。 狗癞忙不迭磕头倒谢。 对于此事,赵解坦坦荡荡,从头到尾就没表现出害怕来。 大人让人去将赵母的尸身带到衙门,由仵作验尸。至于赵解,有狗癞指证,他没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之前,不得离开府衙。 楚云梨并不知道狗癞母亲的死因,会去看她,纯粹是心血来潮。且当时发现人没了之后,她喊了许多人进来,便也没仔细查看。 后来去抬尸首的人回来禀告,在那间屋中的石柱子上,发现了一抹被擦过的血迹。比对之下,很像是被人撞的。 又从一个常年坐在巷子口的老人家口中得知,头一日确实有一个生人进了巷子,没多久就慌慌张张跑了。 那人没找到,也不能定赵解的罪。 赵解被押入大牢,楚云梨则回了家。 还好她请的人多,哪怕她不在,只要把汤熬好,就不耽搁生意。今儿的卤肉就只剩下一点,其余妇人已经在打扫。 等到卤肉卖完,客人散尽,妇人们离开后,屠户又拉了一头猪来。 那边正杀猪呢,楚云梨就听到身后有人唤:“胡娘子。” 楚云梨闻声回头,看到沈解的母亲。脸上恰当的笑容一收,冷着脸问:“你有事吗?” 赵母上前,笑着寒暄:“你家这生意可真好,每日卖一头猪还能提前关门。实在让人羡慕。”她靠近了些,好奇问:“你每日的盈利,有没有这个数?” 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 楚云梨瞄了一眼,随口道:“若是没记错,你儿子刚找人来欺辱我,我不记得我们两家的关系好到可以告知对方盈利。” 赵母碰了软钉子,也没离开,反而凑得更近:“小三对你一片真心。若是你肯给他个好脸,他也不会想这种馊主意。他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娘还好,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你。” 楚云梨强调:“他想骗我感情!” 闻言,赵母有些尴尬:“如果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做一双恩爱夫妻,也不存在骗人,他是想照顾你啊!” 楚云梨皱起了眉:“你说完了吗?” 赵母:“……” 看出来了她眉眼间的不耐烦,赵母心里也厌烦,若不是儿子需要这个女人撤了状纸才能出来,她也不会到这里来。 “我只是想跟你说,别因为一时之气,害了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 楚云梨抱臂看着她,漠然道:“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撤状纸吗?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对我好,只如今这事情不是由我说了算,这里面还夹杂了一条人命,现在死者儿子求大人讨公道,我撤不撤,他都出不来。” 赵母也清楚,她其实想让胡雨娘帮忙,只要这边原谅,那边的人命案子……压根就不是三儿子做的事,应该容易脱身。 “小三没有杀人。”赵母语气笃定:“他身上拢共就二两银子。” 楚云梨嗤笑:“你家生意那么好,他怎么可能才攒这点银子?” 赵母脱口而出:“因为他喜欢赌……” 话出口,惊觉自己失言,她忙捂住了嘴。 楚云梨气笑了:“你还真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身边放,是不是想让我胡家面馆养着他的赌瘾?” -- 第327页 赵母见她愈发恼怒,劝了半天没见和解的可能,反而越劝越怒。急忙解释:“我那是帮他存着,现在小三有六两银子,你若是答应,这些银子在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会让他带过来……对了,我让他招赘,以后你们生了孩子,跟你姓胡!” “不稀罕!”楚云梨伸手拽她出门:“什么脏臭的东西都往外我这里塞,赶紧滚!” …… 因为找不出那个动手的人,案子僵持住了。 这两日里,赵母好几次想要凑上前劝楚云梨撤状纸。可惜都被她撵走。 这一日早上,楚云梨刚打开门,赵家又有人过来。 这一回来的人是赵家大哥,胡雨娘记忆中,这个人很是能干,赵家的食肆全靠他撑着。 楚云梨抱臂:“我发现你们家人脸皮特厚。我这两日撵你娘那么多次,你也看到了啊!怎么还好意思往我跟前凑呢?难道非要我养条狗,放狗咬你吗?” 赵大哥并不着恼,上前两步:“我那边挺忙,抽空过来,也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三弟的事。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扯那些虚头巴脑的,我只问你,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三弟?或者说,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收手?” 闻言,楚云梨倒有些诧异:“你愿意给多少?” 赵大哥看着她:“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做生意嘛,就是有来有往,你先出价。”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没打算放过他。凡是欺负过我的人,谁也别想跑。” 赵大哥皱起了眉:“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你有银子拿,我也能救回三弟,皆大欢喜的事,你为何不答应?” “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里面夹杂了一条人命。”楚云梨与语气沉重。 赵大哥不以为然:“那狗癞不是好人,他娘教子无方,死有余辜。” 听着这语气,楚云梨心里一动,上下打量他,只道:“总之,我不缺银子花。也不想和解,你还是请回吧!以后也少来烦我。否则,我真要养狗了。” 赵大哥无奈:“你怎么这么倔?” 语气无奈,像是对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楚云梨听得腻歪,捡起边上的扫帚就打:“滚出去!” 这案子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真相,楚云梨却真的烦了赵家人。 关键是得开门做生意,大家斜对面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避都避不开。 楚云梨倒是可以关铺子换地方,可凭什么呢?她又没错,胡雨娘又没错,凭什么要为坏人让路? 所以,她偏不走。 楚云梨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好,又出了门,这一回,找的是码头上的小乞丐。 也不要他做别的,只需要盯着赵家老大就行。 方才谈话,楚云梨总觉得这人说起人命来轻飘飘的,听着有点怪。 接下来几日,楚云梨但凡看到赵家人就远远避开。 如此过了七八日,这一日傍晚,楚云梨听到后门传来三短一长的敲门声,立刻开门。 门口站着她找的那个小乞丐,靠近后低声道:“白天和前几日一样,采买做生意都挺正常,可就在方才,有个人鬼鬼祟祟跑来找他,两人还起了争执,后来是赵进给了银子,那人才肯离开。” 楚云梨来了兴致:“那人住在哪?” “就在北街的暗花巷,他进了左边进去第五个门。小的打听过,他住在那儿至少有七八日。” 暗花巷这地方,大家都有点心照不宣,平日里不会刻意提及。 暗花这个名,也不是乱取的。 那里面住的好多都是男人安置在那地方的外室,还有些是暗娼。 得了空,楚云梨去了狗癞住的巷子里,将那个整日坐在外头的老人家接到了暗花巷,又让人将那人引了出来。 老人颔首:“就是他。” 楚云梨满意地笑了,如此,便对上了! 这个告密的活儿,她给了小乞儿和老人家做。 前两天,衙门画出了那个疑似杀了狗癞母亲的凶手的画像悬赏。足有二两银子,让他们俩平分。 得知人被抓,赵进一瞬间有些慌乱,被带到衙门的一路上,心里想了许多。 到了公堂上时,他已经镇定下来。表示自己不认识那个人,更没有找他杀过人。 对于小乞儿的指控,他还振振有词:“前些天我想救三弟,一直想要让胡娘子放过他,我和我娘便纠缠得多了些,那时候胡娘子很不耐烦……我没想到,她竟然会找人污蔑我。还请大人明察,还我一个公道。” 一副坦荡荡模样。 大人沉吟半晌,让人打了赵进板子,可他一直都在喊冤,并不肯认罪。 无奈之下,大人只得押后再审。 还是没能查出来。 楚云梨有些焦躁,却也只能沉下心来,先把胡家的生意做好。 至于胡雨娘的心愿,她只想报仇,然后把面馆发扬光大。 于是,楚云梨开始着手挑选孩子。 机不机灵不要紧,关键是品性要好。 前后挑了六个,有些是家里孩子太多给卖出来的,有的是寄人篱下受不住苦逃出来的,还有一个是街上的乞儿。 都是吃过苦的,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楚云梨手把手教他们揉面和面,让他们煮面。 对于此,那些帮工简直羡慕坏了。 -- 第328页 像这种可以传家的手艺,一般都是捏在自己手中,哪有这么直接送人的? 不过,以前胡家夫妻就愿意教徒弟,唯一的条件就是,学会了之后不得在通城码头开铺,而是得去别的地方,还得挂胡家的牌匾。 她这边一切顺利,赵家则把她恨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赵母,以前她虽然眼馋胡家面馆,可也不想儿子入赘。 后来小三见胡雨娘守寡,想要做上门女婿,她还是不想答应,可到底拗不过儿子,加上胡家面馆多了卤肉之后,那生意看着实在馋人,便也默认了。 可是,事情没成,面馆和赵家一点关系没有,反而搭进了两个孩子。赵母能高兴才怪。 还有赵进的妻子,看楚云梨那是看哪儿都不顺眼,没少在外头造谣,说胡雨娘四处勾搭人。 胡雨娘会做生意,楚云梨也舍得送咸菜,在力工中名声不错,对此也有所耳闻。 第1266章 面娘十二 有人败坏自己名声,楚云梨可忍不了。 她让人留意着赵李氏,又是一日午后,帮她盯梢等人过来报信。说李氏又在食肆中大放厥词。 彼时楚云梨正在盛汤,闻言,拎着切面的大刀就奔了出去。 铺子里许多客人,看到她拎着刀像风一般刮过,明显是找人算账,见有热闹看,当下顾不得吃面,立刻追了上去。 李氏在食肆中笑意盈盈:“咱们都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可做不来这种随便送菜的事。依我看,人家那哪是送菜呀,分明是送情……” 也就楚云梨喜欢送人咸菜,主要是客人中许多都是力工,他们根本舍不得多花一文钱,楚云梨本身也不缺银子,送就送了。 此时听李氏话里话外,好像是楚云梨送咸菜是为了勾引男人一般,语气阴阳怪气,听着实在气人。 楚云梨拎着刀冲了上去。 食肆中众人一阵惊呼,李氏察觉不对,抬眼就看到一柄亮晶晶的大刀直冲自己而来,吓得花容失色,大叫道:“杀人啦!救命啊!” 楚云梨手中是切面的刀,并不需要多锋利,因为切得多,看起来亮晃晃的,其实并不快。 她狠狠一刀砍下。 要么说人的潜力无穷呢,李氏就地一滚,刚好躲开,察觉到刀擦着自己的耳边落下,她吓得脸都白了,裤裆处一热,竟然当场溺了。 实在是胡雨娘的架势吓人。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抢刀的抢刀,拉人的拉人。 楚云梨顺着众人的力道退开,大叫道:“我一个寡妇,做生意容易吗?你再败坏我名声,我杀了你。” 她语气阴森森,饶是李氏已经退远,也吓得打寒颤。 事情闹得这么大,有人去报了官。 楚云梨并不害怕,等到衙差来了,她也不挣扎,乖乖跟着去了衙门。 到了大人面前,她率先告状:“大人,赵李氏不止一次编出莫须有的事情败坏我名声。我是寡居,她毁我名声,分明就是想害死我!求大人明察。”又强调:“我拿着刀砍人,只是想吓唬她!” 这话李氏可不答应:“你的刀那么亮,只是吓唬我吗?”到了此刻,她满心后怕。实在不敢回想若是那一刀她没躲开会有的后果。 楚云梨白她一眼:“那刀都没开锋,怎么砍得伤人?” 李氏:“……”有这回事? 边上的衙差查看刀锋,发现果然没开,只是看起来亮而已。 听到衙差禀告,李氏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又道:“大人,当时她真的是想杀人,我们家的所有客人都可作证。” 楚云梨不以为然:“刚好,他们也能作证污蔑我名声!”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大人只觉得耳边像是有乌鸦在叫,吵人得很。立刻放了几个愿意作证的人进来。 李氏污蔑胡雨娘的名声是真。 胡雨娘拎刀砍人也是真。 此事,最后以大人教训了一顿李氏之后,不了了之。 在他看来,胡雨娘拎刀砍人,是因为被人毁名声后气急而为,且人家有分寸,并没有真想伤人,以吓唬为主。 李氏却是实实在在想毁人名声的。 流言蜚语如刀,刀刀可杀人。 遇上心志不坚的女子,还真有可能因此寻短见。 所以,最后被斥责的人是李氏,还被责令让她对客人澄清自己是胡言乱语,要尽力挽回胡雨娘的名声。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氏很不服气:“她害得我夫君和小叔现在还被关在大牢中,您怎么不追究污蔑的罪名?” 楚云梨并不接话。 大人皱起眉来:“赵家兄弟二人身上有人命,此事还没查清。胡雨娘是此事中的苦主,他们没能回家,与她毫无关系。” 李氏趁机给自家男人求情:“我夫君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杀人?再说,他就是做生意的普通人,杀鸡还成,怎么可能杀人嘛?大人可千万要查清事实,还我夫君公道,早日放他归家。” “本官不会冤枉好人。”大人挥挥手:“你且记着,不许在背后说人坏话。否则,本官定会严惩。下一回,本官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你自己应该也不会想去大牢中吧?” 李氏:“……” 这话意思很明白,如果她再败坏胡雨娘名声,再被她告,就会被押入大牢。 -- 第329页 走出衙门时,李氏也没了方才的乖巧,冷笑道:“看不出来啊,以前你爹娘在的时候你那么乖。现在动不动就报官,整一个告状精,这衙门是你家开的?” 楚云梨不理会她的讥讽,掉头就往回走:“你讥讽于我,我要去告诉大人。” 李氏:“……”又要告? 她可不想坐牢。 这女子若是从大牢中转上一圈,也别想有好名声了。赵家生意做得不错,想要娶妻是很容易的。别看赵进已年近三十,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只要他愿意,还能娶上黄花闺女。 再说,这兄弟妯娌之间平日里本就互别苗头,李氏可不想自己入狱之后,把诺大的家财拱手送人。 当即放软语气:“胡娘子,这点小事,就别麻烦大人了。” 楚云梨冷笑:“你毁我名声,辱骂于我,这是小事吗?” 李氏反问:“我哪骂你了?” 楚云梨振振有词:“你说我是告状精啊!” 李氏一脸无语:“我不说了,我给你道歉,成了吧?” 看得出来,李氏脑子简单,也不是个能忍的性子。楚云梨心下一动,冷笑道:“赵解想要入赘,想要胡家面馆的事,该不会你也插手了吧?” 兄弟俩因为此事还被关在大牢中,李氏怎么敢认,下意识反驳:“关我屁事,我就没听说过!” 楚云梨一脸不信:“你男人与齐书禹暗中勾结,想要谋害于我的事,你也不知道?” 此事在今日之前,楚云梨因为没有证据,从未对人提及。 李氏闻言,面色微变。 虽然只有一瞬,楚云梨却还是看得清楚。 看来,胡雨娘被陷害之事,果然和赵家脱不开关系。只是谋划此事的不是赵解,而是赵家老大。 李氏很快敛住脸上神情,斥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暗中勾结,你乱说话,可是会被入罪的!” 楚云梨伸手一引:“你要真坦荡荡,就去找大人告我啊!” 李氏自然是不敢,兄弟俩还在大牢中,那边还有一条人命,若是再加上了这事,事情会更加复杂,兄弟俩想要完好脱身就更难了。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李氏满脸鄙视:“这么一点小事,我才不会去告状给大人添麻烦呢。” 她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衙门外,赵家其余人等在那里,看到楚云梨后,面色都不太好。 事情发展到如今,两家几乎结了死仇。 楚云梨面色严肃,对着赵家人道:“你们想要害我的事,早晚会真相大白。”她又补充:“还有当初我爹娘的死,他们年纪轻轻不到一年前后都没了,肯定也有人插手!” 听到这话,赵母皱起眉来:“别以为我们不敢去告你,什么事都往我们身上扯。你爹娘自己短命,用得着人害?” 李氏接话:“对,就算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也是被齐书禹害的,与外人何干?” 赵家人走了,楚云梨则掉头去了牢房。 过了这么多天,罗安香好像已经习惯了大牢中的日子,看到楚云梨过来,立刻扑到了栏杆旁:“表嫂,你给我带了面吗?” 看来这大牢还治洁癖。 楚云梨摇头:“没。” 她看着面前的姑娘,好半晌才问:“你还记得我爹娘吗?” 罗安香讶然:“我来的时候都十岁了,当然记得啊!”她最近吃够了馊饭,想要吃上好东西,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表嫂。 当下赞道:“伯父伯母都是很好的人,我还记得当初我和哥哥第一天进门,伯母给我煮的面里还加了个鸡蛋。” 楚云梨起了试探的心思,随口道:“这么好的人,为何你跟你表哥会加害他们?” 罗安香面色大变:“你怎么会知道……” 话一出口,她急忙捂住了嘴。 楚云梨心下一沉。 胡雨娘对于双亲的死从未怀疑过。 楚云梨来了之后,从胡雨娘的记忆中发现胡家夫妻的身子一直不错,性子也爽利,压根没有隐疾,这样的人,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生病而亡? “我爹娘的死,你也插手了吗?” 对上她阴沉的脸,罗安香这一回顾不得吃面,往后退了好几步:“没!” 楚云梨冷笑:“那是齐书禹自己动手的?” 罗安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对!” 楚云梨:“……”便宜他了! 第1267章 面娘(完) 饶是楚云梨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得知这样的真相,也气得胸口起伏。 好半晌,她才稳定下来,沉声道:“我要为我爹娘讨个公道。” 罗安香很是害怕,颤声道:“可表哥已经死了。” 楚云梨冷笑道:“他做下的错事还在,我爹娘还没讨回公道,冤魂还在!就算他死了,该领的罪也一样都不能少。” 她当即就去找了大人,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末了道:“我也是才知道爹娘的死有疑。”她受了胡雨娘影响,胸腔难受不已,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几乎哽咽不能言:“只要想到我这几年睡在爹娘仇人的枕边,就觉得恶心难受,恨不能当场就去找我爹娘赔罪。求大人为我爹娘讨回公道。” 大人叹息:“你起来吧!” 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胡家夫妻当真冤枉。 -- 第330页 齐书禹是个聪明人,可罗安香就差得远。 她这几年都在面馆中吃穿不愁,又有未婚夫护着,她身子娇弱,又爱洁爱美,根本吃不得苦。 大人让她招认,罗安香一开始还不想认,两板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 “我和表哥是广城码头上打鱼出身,我们两人的爹娘都是渔夫,他爹娘在他十岁时打渔没能回来,我们俩早已经指腹为婚,两家来往亲近,他爹娘没了后,一直在我家住着。我娘死得早,后来我爹他得了风寒,咳了好久都不见好转,为了救他,我们借了不少债,后来借不着了,只能去赌坊借利钱……”说到这里,罗安香很是伤心:“那些追债的人来,要抓我们俩去卖,我爹拦住了人,临分别前,非要表哥发誓此生好好对我……”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爹他为了拦住那些打手,活活被人打死,打成了肉泥……” 她浑身脱力,一般趴在地上,伤心得不能言语。 大人怜惜她的经历,可胡家两条人命在,他又硬起了心肠:“后来呢?” 罗安香深呼吸好几下才缓过气:“后来我们一路乞讨到了这里,表哥知道胡家招赘后便想试一试……我不答应,因为他是我未婚夫!后来,表哥到底还是入赘了,我看着他们夫妻相处,很难受很难受,只觉得哥哥被人抢走了。” 她又难受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后来有一个晚上,表哥悄悄来跟我说。他不想让我伤心,以后会和我结为夫妻。还说……伯父伯母管他太过,他不想忍了。”她擦了擦眼泪:“后来,伯父就病了,没多久,伯母也病了。我心里不安,私底下问过表哥,他没有承认,也没否认,我猜到应该是他动了手。” 大人面色严肃:“他是如何动手的?” 罗安香摇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是买药吧?” 大人立刻问了楚云梨胡家夫妻生病和死去的时间,让人去各大医馆将卖药的册子拿来。 最后,就在齐书禹自己中毒那一次买药的医馆中,找到了他买的药。也找出了当初卖药给他的药童,当然了,时隔多年,药童也不太记得清容貌,只能说个大概。 可就是大概,也已经有九成的可能确定买药的人就是齐书禹。再加上罗安香的供词,胡家夫妻的死,确认是齐书禹动手无疑。 大人再问:“那你后面下毒,又是为何?” 此事上一回并没有审出结果,因为齐书禹一死,罗安香大受打击,精神恍惚,只能押后再审。 现在罗安香口齿清晰,明显已经缓了过来。听到大人问话,她已经有些麻木,又怕挨板子,当下也没有乱扯,低声道:“表哥说,只要我把药下了,让那两人中了毒,他们的家人肯定会报案。到时候您就会查出胡家和他们之间的恩怨,然后……”她看了一眼楚云梨,继续道:“表嫂会入狱,只要她死了,我们就能卖了铺子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做一对真夫妻。” 这般执着非要相守,或许是当初两人四处漂泊时结下的深厚情谊。 楚云梨皱眉问:“我记得,当初你还跟我说过,下毒之前看到过齐书禹和赵进来往。” 罗安香颔首:“对!不过大家都是生意人,当时我只看到他们在说话,并不知道说什么。怀疑赵家也参与了,那是你自己的猜测。” 哪怕是现在,楚云梨也并不认为此事和赵家无关,她正色道:“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当初齐书禹死的时候,说我挡着别人的路,肯定有人找我麻烦替他报仇。” 大人看向师爷。 师爷本就负责记录公堂上所有人说的话,闻言点头:“有这回事,还能找到那些供词。” 楚云梨继续道:“大人容禀,我爹娘在世时与人为善,唯一结下的仇怨就是那两个差点中毒的人,却也不是死仇,后来也澄清了误会。再说,从他们还敢到胡家面馆用饭就看得出,他们明显已经不记得那些恩怨。我们胡家,从头到尾就没有结下生死大仇的人。而齐书禹口中说我挡了别人的路,应该是面馆生意太好惹人妒忌。” 她叹息一声:“面馆看似热闹,其实压根不赚钱。他们喜欢在胡家面馆吃饭,是因为便宜管饱。我爹娘与我的想法简单,都是想让那些辛苦干活养家的力工吃饱饭,并没有与人抢生意的想法。我回去这些日子,赵家人几乎毫不掩饰对面馆的觊觎,赵解想要入赘,还找人欺辱于我想要英雄救美……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不相信他的品性。” “果不其然,赵解亲娘有一次说漏嘴,说赵解是个赌鬼。并且,他口口声声说从小就心悦于我,可我成亲和未成亲时,他都没有刻意接近过我。所以,我认为他是为了面馆不择手段,才会说想娶我。” 大人面色严肃,看着天色还早,又把赵家兄弟和狗癞提到了公堂上。 赵家兄弟不肯认罪,不过,楚云梨也不是毫无准备,她找到了赵进身边的随从。 虽然随从不能证明赵进和齐书禹暗中商议对付胡家面馆,却能证明赵进确实和他有来往,并且,随从知道赵进和那个对狗癞母亲动手的人暗中也有来往。 “我有看到过主子给了张声一百两银票。” 一百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 大人立刻审问。 张声怕挨打,他杀了狗癞母亲的事有人指证。 -- 第331页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后来又有衙差发现张声留在狗癞家中的一小截衣料,杀人之事几乎罪证确凿。反正都要偿命,他不想在被砍头之前受罪,干脆利落全都招了。 “狗癞帮着赵三做事,不知怎地被他娘知道了,后来狗癞入了大牢,他娘跑来赵家,赵三不在,她就找到了赵进,非要赵家把他儿子救出来,否则就去告状……” 那时候狗癞直接认了自己做贼的事,并没有招认出赵解。 所以,赵进为了护住弟弟,也为了护住赵家食肆的名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人撞死了孤身一人在家的狗癞母亲,装作她从床上摔下重伤而亡。 狗癞听着这些,涕泪横流。 他以为母亲在父亲死后就不管他,原来还在管,甚至为了救他这个不孝子被人撞死。 到底还是牵连了母亲,狗癞后悔不已,砰砰砰撞着地上的青石板,边上衙差急忙上前去拉。 拉开时,狗癞额头上已经撞出了血。 有了张声和随从的指认,赵进指使人杀人灭口之事算是罪证确凿。 赵解则呆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大哥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说实话,赵解这个人好吃懒做,也喜欢赌,可他也不敢做太大的错事,比如杀人。 最多就是想入赘胡家面馆,背靠着胡雨娘这个能干的女人继续过他的懒散日子。 赵进不肯认罪画押。 大人让人打他板子。 板子在赵家婆媳的求饶声中打得毫不留情,赵进浑身血葫芦一样,面色惨白如纸,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肯画押。 身为百姓父母官,最恨辖下有人草菅人命,大人又扔了一根签:“再打。”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赵家夫妻与李氏已经跪下磕头求饶。 大人不为所动,板着脸道:“本官也不想打人。可错了就是错了,衙门律法在此,他若是画押之后,一切就按律法来判。” 可是杀人是重罪,是要偿命的。 不认罪会被打死,认罪了会被砍死,有何区别? 于赵进来说,还是有区别的。如果他认罪,那么赵家大儿子是个杀人犯的事就会传出去,对赵家食肆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咬死不认,看到这些证据的人知道真凶是他,可更多的人没看到证据,只看到大人往死了打他,若是他被打死还不认,那么,大部分的人都会认为他是冤枉的。 所以,他不认! 还叫嚣:“大人,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大人手握证据,又不是屈打成招,还真不怕打人,当下又丢一根签:“赵进贪图别人铺子,指使人杀人害命,罪名累累,本就是死罪。如今不肯认罪,那便给本官一直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赵进:“……” 还真打啊! 在赵家婆媳的哭嚎声中,板子声沉闷地响起。 赵进一开始还死扛着不吭声,到后来也忍不住惨叫起来。 十几板子下去,赵进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浑身疼痛不已,真想让人给自己一刀解脱。 可是没有人敢对他动手,又挨两下,他满脑子只剩疼痛,什么赵家食肆的名声,什么孩子的未来,他通通都顾不上了,大叫道:“我认罪!” 认罪就好办了。 大人怕他反悔,立刻让人送上罪状。 赵进痛得喘不过气,颤着手摁了指印。 大人开始宣读罪状,赵进杀人,需得偿命,判了他和动手的张声秋后问斩。和杀人比起来,赵进与齐书禹到底有没有勾结倒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听到自己的罪状,赵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李氏听到自己男人真的杀了人,且还会被秋后问斩,现在都已经五月,只剩下三四个月好活了……白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赵母摇摇欲坠,她也想晕,可是赵进也做错了事,罪名还没出来,她不敢晕,强撑着靠在赵父身上,喃喃道:“报应……报应……你生的混账……这是要气死我……” 赵父不耐烦听这话,这些孩子也不是他一个人生的,当即怒道:“还不都是你宠出来的!” 从小到大,老大一直沉稳聪慧,夫妻俩一直以此为荣。见他安排事情井井有条,且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便都由他去。 他们也不知道大儿子何时养成了不拿人命当一回事的性子。 那边,大人还在宣读。 狗癞入府偷东西未遂,判了三年。 而赵进罪名重些,因为他不只是指使人偷东西,还想算计胡家诺大家财。最后判了八年。 至于罗安香,她故意下毒害人,虽然最后害了自己,可她下毒是真,本意还是恩将仇报,事情恶劣,间接害死了齐书禹,判了三十年。 而齐书禹……害了收留他还把女儿嫁给他对他恩重如山的胡家夫妻,还想要杀妻谋夺家财,简直不配为人。哪怕已经丢去了乱葬岗,也被拿回来挂城门示众,将他的罪名公示在城门口。 …… 事情到此,终于落幕。 走出公堂时,楚云梨心情沉重。 另一边,赵父满脸铁青。 李氏悠悠转醒后,沉默了许多。 赵母嚎啕大哭,偶尔吐出一句话,还是骂人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她明显骂的是楚云梨。 -- 第332页 “不要脸啊!三天两头跑来告状,当衙门是你家开的?” 楚云梨可不容她这个毛病,万一骂习惯了,以后天天骂街,谁受得了? 她侧头,眼神凌厉地瞪了过去:“赵周氏,我既然来告状,肯定是有冤屈的,大人接了状纸严惩凶手,定然也是有理有据,你这是不服大人的判决吗?” 这是衙门外,这些话周氏怎么敢认? 可是,两个儿子都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入了大牢,有一个眼看就家破人亡,她哪儿接受得了? 大受打击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大人明显偏帮你,谁知道你们私底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楚云梨扬眉:“你这是自己找死!” 当下,她也不走了,掉头又回了公堂。 彼时,师爷和大人正在整理供词,看到她回来,都有点头皮发麻。 这胡雨娘可怜是可怜,可她身上的麻烦也太多了。大人直接问:“还有何事?” 楚云梨伸手一指外头:“赵解母亲说,您偏帮我,随便乱判刑,还说我们俩私底下……” “停!”大人脸色黑沉沉的,吩咐道:“去把她带回来。” 周氏早在看到楚云梨回头进公堂时心里开始忐忑,越想越怕,她带着一家人飞快往外走。 可惜,还没走出那条街,就被衙差追上。然后,又被带回了公堂。 方才周氏说这些话纯粹是为了泄愤,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听到的人不少,她辩无可辩,官员也要名声,尤其怕以讹传讹。 但凡发现有人攀扯官员名声,都会严惩。 这一次也一样,大人见有人作证,不顾周氏讨饶,直接把人下了大狱,关上一年再说。 赵家人:“……”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都出了公堂了,不过说几句话泄愤,结果又填进去一个。 再一次出门,全家人一个字不敢多说,脚下匆匆,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楚云梨本来心情沉重,闹了这一场后,轻松了一点。回到面馆,里面人声鼎沸,客人拼桌坐着,正等着吃面。 看到她回来,好些人都已经听说了公堂上发生的事,还有不少人安慰。 其实呢,力工大半都会做饭,胡家面馆的价钱他们心里清楚,赚不了多少银子。最近胡娘子还经常送咸菜,赚得就更少。 所以,对着楚云梨,许多人都真切地希望她好好的。 一来是感激,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如果胡家面馆关了,他们上哪儿去吃这么便宜又管饱的饭? 卤肉生意实在好,楚云梨盘下了隔壁的铺子,将卤肉分了出去,城里不少客栈酒楼都会过来拿。于是,楚云梨自己开始养猪,请的人都是城外那些缺手断脚的乞丐。 总之,只要愿意干活的人,都能在她那里找到一口饭吃。 有卤肉盈利撑着,楚云梨的面随时管够,因为两边一叠加,她还有得赚。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吃面。其余食肆的生意也不错。 除了赵家外,楚云梨还指点过其余食肆中的厨子,菜色味道好了,食肆只要能够让力工吃饱饭,都是有得赚的。 码头上天天都忙,一条街上整天都有力工来来去去。 这其中,生意最差的就是赵家食肆。 其实,赵进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他杀人的事情一出,赵家食肆的生意瞬间去了大半,加上赵家人还没能反应过来食客骤减,备了许多菜。 天气炎热,菜放在那里是会烂的。赵家本就精打细算,菜烂了也舍不得扔。炒出来后,味道自然不好。 有那闻不了味儿的人找赵家人理论,无果后不想付账,赵家生意本就不好,哪里肯依? 最后,食客付账悻悻而去。自然也没有下一次了。 当然了,码头上吃饭的人中,更多的是比赵家还要精打细算的力工,眼看菜不能退也换不了,便咬牙吃了……然后,就闹了肚子。 闹肚子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看大夫够快,两副药下去自然会痊愈。 但是,力工是天天要干活的,生病了自然要耽搁。本来就是在赵家食肆吃出了毛病,当然要找他们讨个公道。 吃出毛病的人足有七八人,围在赵家食肆门口吵吵闹闹。 李氏站在门口,叉腰道:“你们忙起来都是乱吃,那河里的水都敢喝,谁知道你们在哪吃出的毛病?我们赵家可不当这冤大头!” 力工们见状,嚷嚷着要报官。 李氏不吃这套:“去啊!如果大人能肯定你们是在我们这儿吃出的毛病让我们赔,我们肯定赔!” 力工们都是从远地方赶来扛货的人,只想平平安安赚点银子养家,哪儿敢去报官? 最后,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也被许多人看在眼中。那次之后,赵家的生意越来越差。 于是,便开始互相埋怨。 李氏是大嫂,如今周氏不在,都说长嫂如母,加上曾经赵进在时,一家子都是听他们夫妻的。 所以,李氏颇为自傲。 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和对面食肆中人满为患的区别,饶是二媳妇柳氏是个温柔的,也忍不住道:“大嫂那天该温柔些,做生意和气生财,你和客人吵架,能有什么好结果?再说,我们那日炒出去的菜确实有些毛病,他们闹肚子要些赔偿,本也应该……” -- 第333页 李氏颐指气使惯了,哪儿听得了这话,当即怒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天你躲什么?你自己为何不上前?现在知道来指责我,你若是想赔,自己站出去赔啊!” 柳氏被吼了一通,颇觉得委屈,忍不住开始翻旧账:“要不是因为大哥,我们铺子何至于此?” 李氏还觉得委屈呢:“要不是爹娘宠着三弟,三弟又想要算计人家寡妇,怎会牵连你大哥?你大哥若是在,我们铺子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赵父闻言:“明明是老大自己无法无天。杀人的事都敢做……” 这些日子,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差,李氏脾气也不好:“子不教父之过,夫君那样,还不是你们教的?” 赵父气得胸口起伏,余光瞥见二儿子满脸漠然,心下明白,他这是怪上家里人了,当机立断道:“分家!” 他说分家,没人反驳。 李氏想带着孩子改嫁,二儿子夫妻俩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一家人看似合在一起,其实早已离心。 半个月后,赵家卖了铺子,分完了家,各奔东西去了。 等到一年后周氏出狱,根本也找不到家里人了,也没人愿意收留她,最后,她跟着一个商队,不知去了哪里? 楚云梨接下来几十年中,都再没有见过赵家人。 而她教出来的那六个姓胡的孩子,在几年后拿着她给的银子纷纷去往各地开了胡家面馆。而他们也收了弟子,同样只看中品性。 渐渐地,胡家面馆越来越多,甚至开去了京城。 比胡家面馆名声更响的,则是通城码头上特别便宜的面和饭菜,只需要极少的银子就能吃饱饭。 还有,就是面馆东家胡娘子。 遇人不淑,却在发生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后,重新站起来,凭一己之力拉低码头的饭菜的价钱,以一颗善良的心,帮助了许多许多人。 第1268章 偏心的老太太一 一身布衣眉眼爽利的胡雨娘满脸释然的笑意对着楚云梨一福身,渐渐地消散。 打开玉珏,胡雨娘的怨气:500 刘三壶的怨气:500 白壮的怨气:500 善值:253260+2000 楚云梨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块崭新的蓝色粗布,此时她正握着,而对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正拉着另一边:“娘,你自己收好。”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动作却是把布往自己面前扯。 一看就口不对心。 楚云梨:“……” 她不喜欢虚伪的人,本来已经松开的手指立刻握紧,余光瞥见边上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补丁衣衫,边上带着一双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孩子眉眼间有些相似,应该是兄妹二人。 面前的女子还在扯布。 楚云梨会使巧劲,若她不愿意,一般人还别想从她手中取东西。 女子扯了两下,发现扯不动,微微皱眉:“娘,你发什么呆?” 楚云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全身,一身七成新的粗布衣衫,边上还带着个着细布衣裙的妙龄姑娘,头上簪着花,颇为娇俏,两人眉眼间隐隐相似,该是母女。 “那我就留着吧。” 话落,楚云梨不由分说将布扯回放到桌上。 女子:“……” 她偷瞄母亲神情:“娘,你不是说,把这布给双儿么?” 楚云梨挥挥手:“你也说让我自己留着啊!难道你是假意?” 女子自然不会承认,笑容勉强:“当然是真心的。” 楚云梨将布叠好:“你们等我一会儿。” 语罢,人已经进了内室。 原身柳三果,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 乡下人成亲早,常人到了六十岁,应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哪怕是农家,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也到了享福的年纪。 可是柳三果不同,她平生只生了两个女儿,到了三十岁那年,因为某些事,就被夫家休了。 她是个倔强的,没有改嫁,回了娘家后,紧靠着娘家造了两间瓦房,拉扯大了两个女儿,应该说是三个。 而她被夫家休的缘由,除了没能生出男孩外,就是多出来的那个女儿。 她娘家弟弟在那一年从山上摔下,当场就没了命弟媳还不到二十岁,一年后改嫁,留下了将将三岁的女儿。柳三果虽然名三果,看似排行老三,其实是家中老大,身为长姐,她看不得弟弟的血脉被送走,便想接回自己家。于是,本就不想忍她的夫家立刻就着这个理由把她休了。 一个独居妇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好在柳三果有几分运气,被休弃后在家里即将揭不开锅时,遇上了镇上的好心大夫,指点她认识了几种药材。 柳三果也能吃苦,靠着采药,愣是把三个孩子拉拔大,还备了嫁妆把她们一个个都嫁了出去。 可惜……这世上人心难测。 有时候这亲生的还不如养的。 她亲生的两个女儿经常回来打秋风,她们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就是习惯了占人便宜。而养大的那个女儿,但凡得知她想要的东西,立刻就想法子送来。 久而久之,大的两个得到的甜头越来越多,胃口也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竟然弄病了母亲,故意让老三拿银子治病。 病自然没治,银子全都落入了姐妹两人的手。 -- 第334页 楚云梨睁开眼睛,伸手把脉,果然发现柳三果如今已然生病,受凉后得了风寒。且寒气入体,一个弄不好,就会落下病根。 最近天气冷,方才那匹粗布,是三女儿柳春雨孝敬给她做冬衣的。 此时的外间,大女儿柳春风正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对边上的女儿齐慧道:“你外祖母肯定是进去给你拿好东西了。” 另一边,柳春雨的女儿满脸不愤:“外祖母的东西都是我娘孝敬给她自己用的,不是给你们的。” 她今年才十三岁,头大身子小,面容枯黄,看起来才十岁左右。 闻言,柳春风不以为然:“就算是你们孝敬的,可你外祖母愿意给我,你管得着吗?再说,你外祖母最怕我们过得不好,我们吃饱穿暖,她也能放心,心里少忧虑,病自然就好了。你们拦着不让给,是想让娘病得越来越重吗?” 这番歪理,饶是柳春雨性子豁达,也忍不住生了气。 “大姐,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已经快有孙子的人了,还算计娘的这点东西,到底要不要脸?” “我算计?”柳春风伸手指着自己鼻子:“那不是娘非要塞给我吗?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开口了?”她伸手抚着袖子,满脸得意:“十个手指有长短,为人母总会有比较疼爱的孩子,我娘养你长大,你孝敬她是应该的。至于她用不用,给谁用,都与你无关。” 柳春雨气得脸涨红。 边上她儿子常大江上前一步:“姨母,人活一张脸,你别……” 柳春风满脸怒气,拍着桌子怒斥:“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三妹,你怎么教孩子的?” 柳春雨拉住儿子:“大江,别吵。” 齐慧冷哼一声:“娘,他们就是嫉妒。” 楚云梨此时一步踏出,顺手关上了里间的门,随口问:“嫉妒什么?” 柳春风母女俩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她的手,发现她两手空空后,齐慧讶然:“外祖母,你进去做甚?” 楚云梨走回桌旁坐下:“衣衫硌人,我去整理一下。” 柳春雨还好,到底已经是快做祖母的年纪,还能敛住神色,齐慧就有些不自在,满脸失望,口中却道:“你可以让我帮你整理啊!” 楚云梨摆摆手:“指望不上你们。” 在她来之前,柳三果已经病了四五日,柳春风天天带着孩子过来帮忙照顾,家里内外乱成一团,屋子内外和院子里都已经积了好多土。 “都回吧,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 柳春风讶然:“娘,我是来照顾你的。” 楚云梨真想呸一口在她脸上,什么照顾,掐着饭点来,吃过饭就跑,顺便再薅一下老三带回来的东西。二女儿春草的侄女今天相看,否则,家里还要多几个人蹭饭。 “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得了,不需要你们伺候。赶紧走吧。” 说着,把盯着布的柳春风母女俩撵出门。 身后的柳春雨母子三人也准备出门,楚云梨拦下了,道:“以后少往我这送东西。” 这话以前柳三果也说过,可柳春雨认为养恩大过天,并没有听进去。 当下,母子三人面色如常,一一告辞。 临走之前,楚云梨看到最小的常月脚步轻快,明显心情不错。 稍微一想,楚云梨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柳三果拿着东西到处送,柳春雨还好,就像是方才柳春风说的那话,她也认为东西送了尽了孝心,虽然惋惜养母没有自己用,可只要养母高兴,也无所谓。可两个孩子年纪小,很是不满忍受自己省吃俭用的东西,轻易就被别人拿了去。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多年。 常月高兴的应该是楚云梨今日没有送东西给老大一家。 楚云梨去了后院,抓了一只鸡宰了炖上。又背着药篓出了门。 这是百花村,村里的姓氏足有百余种,曾经也有不少人眼红柳三果采药赚钱,可都是趁着每年的农闲上山采一点,赚不了多少。 真正靠采药为生的,也只有柳三果。 所以,看到楚云梨背着药篓出门,村里人见怪不怪,还有人打招呼:“三娘子,你生病了怎么还出来转悠?” 楚云梨学着以前柳三果的语调和神情回话:“呆在家里感觉越来越没力气,随便转转。” 风寒这病说大也大,严重起来会要人命,可落在大夫眼中,只要治得及时,很快就能好转。楚云梨爬了半日的山,终于采够了药。 下山时,天上渐晚,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二女儿柳春草。 大概是因为侄女相看,柳春草的打扮比柳春风还要好些,一身八成新的细布,脸上没见几条皱纹,看到母亲后,飞快迎上,顺手取下药篓:“娘,你生着病呢,怎么还往外跑?大姐也是,我明明跟她说过,今天我没空,让她来照顾你。她可倒好,人影都不见,忒没良心!” 楚云梨皱眉:“别说这种话。” 柳春草就住了口,跟着她进了门,似无意一般道:“启明今年十八,也该定亲了,前些日子见了周家的姑娘,本来都商量好了。可周家那边忽然就要加三尺粗布。”她一脸为难:“我们家的银子都置办了东西,哪儿还有余钱买布?” 巧了不是? 今日柳春雨送回来的粗布刚好三尺! -- 第335页 楚云梨一脸气愤:“这定亲是结两姓之好,一结下可就是一辈子的亲戚。说好了的事怎么能反悔?”她越说越怒:“周家品性不好,要我说,这样的亲家不能要,这门婚事,黄了才好呢。” 柳春草:“……” 她眨了眨眼,又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顿时一脸茫然。 母亲今儿怎么了? 若是以前,肯定想也不想就把那匹粗布给她了。 她倒没有怀疑母亲换了性子,还以为母亲真认为周家品性不好。当下解释道:“可周家那姑娘手巧,还会绣花,这是一门养家的手艺。娶了她,以后启明就能轻松许多,这门亲事……我舍不得。” 言下之意,还是想要粗布。 楚云梨想也不想地道:“三尺粗布而已,先借点银子,以后还了就是。” 柳春草:“……”借? 第1269章 偏心的老太太二 东拉西扯半天,柳春草的目的本就是那匹布。 眼看母亲不接茬,柳春草反应也快,转而道:“也是,那我就去借。以后等她过门,让她绣花还债。” 这事情做得不太对。不过,楚云梨懒得搭理,当下也不接话,将药篓接过放在地上,仔细整理里面的药材。 有些事她即刻就要熬给自己喝的,剩下的炮制好了送去镇上换银子。 柳春草还没死心,蹲下来帮她整理杂草和枯枝:“这孩子成亲就是费钱,聘礼花了不少。启明的爷奶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衫,还是得想办法帮他们做一身。我想过了,他们年纪大了,就用蓝色粗布做,耐脏!可如此一来,喜宴大概不成样子,兴许会被人笑话。” 楚云梨:“……” 难怪以前柳三果拒绝不了两个女儿,看这苦诉得,好像没了布就要丢人似的。 “村里人办喜宴也不用多好,我看前两年陈家就四盘素菜,人家照样娶媳妇。” 柳春草讶然,没想到她都这样说了母亲还不接茬,当下试探着道:“娘,我听说今儿三妹送来了一匹布?能不能先给我用?” 这是开口直接要了。 并且,说的是给她,而不是借给她。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那布我有别的用处,不能给你。” 柳春草就纳闷了:“什么用处?” 楚云梨瞪她一眼:“不能跟你说。” 话说到这种地步,柳春草不敢再问,可布没拿到,不出明日肯定就被老大拿走了,她心里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忽然闻到鼻尖传来一股浓郁的香味,方才心里有事,她闻到了味道也没当一回事。此时确定是自家厨房,她讶然问:“娘,不年不节的,你炖鸡做甚?” 楚云梨斥道:“我生病了想喝汤。” 柳春草偷瞄一本正经整理药材的母亲,忽然发现不对劲。 以前母亲但凡有好东西,都会告知姐妹三人让她们带着孩子回家来吃。 今儿炖鸡,她却从头到尾都没听说。 这不对劲! “娘,我这就回去叫启明兄妹三个过来,顺便去叫大姐……还有三妹。” 语罢,起身就要走。 楚云梨皱眉:“谁说要叫她们了?” 柳春草大喜:“那我不叫,我这就回去喊启明兄妹。” 她说着就奔出了门。 楚云梨大喊:“那是我自己要喝的,我今儿不待客。” 柳春草听到了这话,却没当一回事。 母亲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她把孩子带来,母亲肯定会给他们吃……那可是一整只鸡,鸡腿肯定是兄妹三人的。 想到此,柳春草走得愈发快了。 楚云梨稍微一想后,进了厨房,将炖得软烂的鸡肉盛出,有将锅里黄灿灿的鸡汤一并装了,找了个盖子盖上,当即就出了门。 百花村很大,柳三果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在跟前,她也有私心,想要女儿离自己近些,等自己年纪大了,她们也好照应。 所以,姐妹三人都嫁在村里。 楚云梨循着记忆,直接去找了柳春雨。 柳春雨嫁的常家是兄弟五人,她是老四,家里人多,是非就多。当年常家双亲在三儿媳进门之后没多久,受不了儿子儿媳吵吵闹闹。干脆就分了家。 以至于到了柳春雨这,这没一个月后就被分了出来单过。 常四是个憨厚的性子,因为此,这些年来,柳春雨才能往娘家送东西。 楚云梨到的时候,听到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常母正在破口大骂。 “有点好东西就拿回娘家,你那娘家记得你的好吗?你那两个姐姐都是从娘家往外拿,你倒是学着点啊!没脑子的蠢货,遇上你这么个不识数的,我家老四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柳春雨被骂得鹌鹑似的不抬头,一低头就进了屋。 常四赔笑:“娘,春草她娘病了,就是最近天气太冷给冻的,拿点布做衣也是应该。” “该个屁。”常母本就生气,儿子这一解释,更让她怒火冲天:“你娘这身已经穿了十年,前头我也生病,你怎么没说孝敬孝敬我呢?不说给我穿吧,你那两个孩子裤脚都快到膝上了,给他们做一身才是应该!” 常四被骂得手足无措,他没能照顾好孩子是真,被母亲戳破,又觉得难堪,道:“我过两天去镇上打短工,年后再做两个月,应该能给他们换身新衣。” -- 第336页 常母恼怒不已:“累不死你!” 柳春雨从屋中探出头来:“娘,您别说了,也消消气。等孩子他爹去干活的时候,我也一起,他能做的活儿,我也能干。” 常母恨的不是儿子孝敬丈母娘,为人子女孝敬长辈应该,她从小也教儿子要孝顺,尤其儿媳是被抱养过去长大的,更应该报恩。 她恨的是柳家那姐妹俩,一看见有好东西就跟狼似的扑上去。到最后,儿子儿媳辛苦干一场,合着孝敬给了她们俩家。 她这个亲娘还没沾上好处呢,她们凭什么? 这样的情形下,就不该送东西过去。当下气道:“孝敬长辈,也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你送了那么多东西,她们可有念你一点好?” 楚云梨就是这时候到的,站在篱笆院外,笑着问:“亲家母,这么热闹,在说什么呢?” 常母没好气道:“你来做甚?” 楚云梨扬了扬手中的盆:“我这几日病了,炖了只鸡,刚才看到小月那么瘦,特意送来和他们一起吃。” 常母讶然,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鸡汤的香味浓郁,确实是真的。常母想到自己方才还在骂人家没良心,顿觉有些脸热,当下一掀帘子进了屋。 柳春雨听到动静,探头果然看到母亲端着一个盆,惊诧之余,急忙出来开门:“娘,你炖鸡汤自己喝就是,别给我们送。” 院子里住了五兄弟,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近二十口人。听到动静,有的探出头看,有的就站在窗户后。 楚云梨不管他们,直接进了柳春雨的屋子,让常江去拿碗,一人一大碗鸡汤,又分了不少肉,鸡腿给了两个孩子:“吃!” 常江兄妹一人拎着一只鸡腿,面面相觑,恍若梦中。 记忆中,外祖母一直是个很简朴的人,偶尔炖肉请他们过去,顺便还要请两个姨母和五个表兄妹,这么多人,他们兄妹俩只能分到几口。偶尔还会被表兄妹抢去……关键是,被抢走了还不能抢回来,若不然,母亲就会骂,甚至还要挨打。 外祖母从来也没有对他们开过小灶。 不过,面前的汤香气扑鼻,手中的鸡腿炖得软烂,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上面的肉,就会落下,兄妹俩还没回神,已经开咬。 醇香的鸡肉入口,二人顿时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开始狂啃。 柳三果本身很少吃肉,连累得楚云梨也馋,不过,她意志力强,反正以后吃肉的机会多的是,又不急在这一时,当下把一只鸡都分给了一家四口。 柳春雨很不自在,好几次想要把手中的鸡肉递过来。都被楚云梨挡住。 “快吃!” 一家人少见荤腥,再三克制,也只是放缓了吃肉的速度。不到一刻钟,半盆鸡肉带鸡汤就见了底。 还剩下一点,楚云梨倒给了柳春雨:“你婆婆有句话说得对,以后别想着给我送东西,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别亏了一家人的嘴。身子康健,比什么都要紧。” 这些话,以前柳三果也总念叨,不过,她手头并没有好东西,加上那姐妹俩总是开口讨要……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很适用,哪怕柳三果惦记着三女儿,最后得她东西最多的,还是那姐妹俩。 今儿这只鸡,还是柳春草早就定下,打算给儿子娶妻的聘礼之一。 方才她没回过神,等到她发现鸡没了……楚云梨有些期待她那时的面色,当下端起盆:“天色不早,我先回了。” 语罢,不顾一家人挽留,拎着盆出了门。 常母看到盆空了,还笑着挽留了两句。 还没回到家,楚云梨远远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柳春草母子四人。 看到她过来,四人立刻迎上,柳春草忙道:“让我好等,娘,您去了哪儿?” 楚云梨拍了拍手中的盆:“给你三妹送鸡汤。刚刚我一起吃完了才回的。” 柳春草瞪大了眼:“吃完了?” 楚云梨颔首:“都这个点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柳春草:“……”她是过来喝汤的。 可现在看来,大概要白跑一趟,只能喝几口西北风饱腹。 第1270章 偏心的老太太三 柳春草这些年来,从来都是和大姐争。 好东西给了老三这种事……于她来说还挺新鲜。 面前的人是亲娘,柳春草在母亲面前从来也不爱掩饰,立即道:“娘,三妹出了何事?” 楚云梨随口道:“没事啊!” 柳春草:“……”既然没事,这不年不节的,炖什么汤? 想到母亲后院的鸡,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娘,我的鸡呢?” 楚云梨做出一副恍然模样:“哦,我今儿给炖了,你那聘礼,自己想想办法吧!” 柳春草很是不能理解:“娘,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楚云梨抬步进门:“我养大了你还不够,还要帮你养儿子?”她堵住大门,不让几人进门:“以前是我想岔了,总想着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累了这几十年,直到今日我才想明白,这人呢,都是得寸进尺的。有了一文想十文,有了一两想十两,就算有了百两,也是不知足的。人活在世上,最要紧是吃好穿好。”她一脸感慨:“这几天我病得越来越重,眼瞅着大概没有几年好活,还顾得了谁呀?” -- 第337页 她摆摆手,关上门。 柳春草傻眼了,隔着破旧的门板,听到母亲的声音传出:“你们都回吧,以后少上门,也别想从我这儿薅东西……” 说到这里,门又打开了。 柳春草觉得母亲的想法奇怪,想劝上几句,上前一步:“娘。” 楚云梨看着她:“忘记跟你说,我都这把年纪,该颐养天年,从今往后,你们姐妹三人每人每月需孝敬我十斤粮食。” 柳春草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娘,哪有出嫁女照顾娘家的?” 楚云梨皱起眉:“你不给?” 村里谁都知道,柳三果拉拔大三个女儿不容易。因为招赘招不到好男人,还把女儿都嫁了出去。 这样的情形下,若是女儿嫁人后不管娘家,只怕满村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姐妹三人。 “给!”柳春草咬牙。 十斤粮食也不多,姐妹三人凑三十斤,刚好够一个月的口粮。 楚云梨满意了:“那就行。” 语罢,“砰”一声关上了门。 柳春草只得带着孩子回到婆家,今日她侄子定亲,家里备了饭菜。可她得知母亲炖鸡,便把孩子都带走了。耽搁了一趟回来,家里人饭菜已吃完,连碗筷都已经刷完。 不提柳春草憋屈地做晚饭,楚云梨回家后便开始熬药。 喝过药,天色渐晚,干脆倒头就睡。 夜里发了一身汗,楚云梨的病好了许多,翌日早上,又拆了一衣衫和被褥去洗,正晾衣衫呢,柳春风就到了。 “娘,你还病着,洗什么衣?”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不洗,放在那里发臭吗?” 柳春风被斥责,笑容有些勉强:“二妹说了,她得空回来帮你洗。” “不需要。”楚云梨将衣衫晾好:“我年纪大了,干不了活。昨天我已经给你二妹说了,从这个月起,你们姐妹三人都要各自孝敬我十斤粮食!” 柳春风讶然:“孝敬?” 她向来都是从娘家拿东西,还从未想过要孝敬。 楚云梨将盆中剩下的水倒掉,随口道:“若是不给,我就请族老来评理。” 柳春风:“……”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母亲,总觉得她和往日有些不同,笑着道:“娘,看您这话说的,我们孝敬您是应该的,只要二妹给,我就一定给您送来。” 楚云梨强调:“你是老大!” 一个月十斤粮食不多,可这是计划外的支出,柳春风很有些不舍,听母亲话里话外,想要自己先送粮食,顿时不满:“娘,当初您回来时,我年纪最大,干的活最多,姐妹三人之中最苦的是我。论起来,二妹比我舒服多了。真要孝敬,也该是她多孝敬一些。” 听着这些话,楚云梨心里一片漠然。淡然道:“每人十斤,若是少了,我就去告状。” 柳春风:“……” 今儿太倒霉了。 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来。 想到自己的来意,柳春风直接问:“娘,听说你昨天炖了鸡汤给三妹送去?” 楚云梨不以为然:“那是我的鸡,我炖汤也好,送人也罢,你管得着吗?” 柳春风被堵得难受,缓和了语气:“娘,您都这把年纪了,有东西自己留着,为何要给三妹?轮起来,她自己独门独户住着,比我们要舒适得多。我那边上有老下有小,处处都要银子,您真有东西,也该是给我……” 总之一句话,有好东西要先给她。 楚云梨不耐烦听:“我要做饭了,你赶紧走吧!” 柳春风率先进了厨房烧火:“我帮你。” 爱帮就帮吧。 楚云梨也没拒绝,她风寒还未痊愈,身子正虚弱,打了一碗粗粮放在锅中,又去切了拇指长的一截风肉切片盖在饭上。 随着锅中的水干,一股焦香味混的肉味传出,闻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柳春风越闻越香,笑着道:“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楚云梨随口答:“只要用心,就能做得好。” 说着,拿出一只大碗,掀开锅盖,将锅中的饭盛出。 柳春风立刻就发现了不对,那根本不是装饭的盆,而是吃饭的碗!并且,母亲只拿了一个,一碗饭盛出后,锅中就空了。 她诧异不已:“娘,您不吃吗?” 楚云梨是真想喷她。 从这话就听得出,以前的柳三果自己不吃,将饭给孩子吃的事没少干。难怪才六十岁左右身子就行将就木。 “我当然要吃。”楚云梨抽了筷子就开吃。 柳春风呆住了:“那我呢?” 楚云梨皱眉:“我一个月就三十斤粮,自己都不够吃呢。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好意思吃我的粮食吗?”她摆摆手:“趁着天色早,赶紧回去做饭吧。你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么,兴许他们还等着你吃饭呢。” 柳春风哑然。 以前她经常跑回来吃饭,这几日更甚,她借着母亲生病的由头,已经在这里吃了好几天。 家里人但凡知道她回娘家,都不会给她留饭,若是她走得早,还会特意少做一个人的饭。 柳三果心疼女儿,最后不得善终。楚云梨可不惯她这毛病,很快一碗饭就见了底。 柳春风眼睁睁看着,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她诧异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 第338页 “挺好的。”楚云梨开始洗碗:“昨天我自己熬了点药,今儿轻松了许多。一会儿我会上山采药,家里没人,你赶紧走吧!” 柳春风跑这一趟,饭没吃上,一个月还得孝敬十斤粮。再有,昨天那布……她试探着问:“那,那匹粗布你给了二妹吗?” “没有,我留着有用。”料子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楚云梨打算用那料子给常江兄妹俩做身衣衫。 听到没有,柳春风就满意了:“慧儿这几天老说想做一身粗布衣衫下地干活,可家里没布,我手头也没有闲钱……” 楚云梨率先打断她:“那就去借。” 柳春风脱口而出:“借了要还。” 听了这话,楚云梨气笑了:“合着你拿了我的就不用还?” 柳春风话一出口就惊觉自己失言,满脸尴尬:“娘,咱们自家人,计较这些做甚?” 楚云梨飞快接话:“那你也给我送三尺来!” 柳春风哑然。 说话间,门口又有人来。 这一回来的是春雨。 柳春雨手中捏着一把咸菜,进门后笑道:“娘,昨天您说口里没味,我特意把家里的咸菜抓了一把来,煮面吃特别开胃。” 柳春风翻了个白眼:“咸菜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楚云梨立刻喷她:“不稀奇,你倒是给我拿点来啊!你自己想一想,你嫁出去这么多年,给我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被母亲斥责,于柳春风来说,又是一件新奇的事。 上一回挨骂,还是在成亲之前。 柳春风不能接受,忍不住还口:“娘,你又不是卖女儿。” “滚滚滚!”楚云梨把人推出去:“就你话多,赶紧给我滚,以后除了送粮食,没事少来,最好别来。” 柳春风被撵出了门,恍若梦中。 院子里捏着一把咸菜的柳春雨也觉得自己在做梦,她忍不住用空出的那只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确定不是做梦,她一脸疑惑:“娘,您为何对大姐这么凶?” 楚云梨没好气:“没良心的玩意儿,我还要怎么温柔?” 昨天她去了一趟柳春雨家里,看来屋中穷成那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也是,以后少拿东西回来,这咸菜留着自己吃,赶紧回吧,我还要上山采药呢。”楚云梨伸手去拿药篓,想到什么,又提醒道:“我已经跟你大姐二姐说了,让他们每个月孝敬我十斤粮食,你也一样。” 柳春雨点头:“好。” 楚云梨:“……”忒气人了。 那姐妹俩都知道拒绝,就她老实。 楚云梨是真要上山采药,柳春雨不放心非要跟着,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捆柴火。 回到家中,已经是午后。 柳春雨放下柴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娘,我还得回去做饭。” “就来这里吃。”楚云梨取下另外一截肉递过去:“让常江他们也来,今儿就在这里吃。” 昨天刚喝了鸡汤,今天又被留饭,身为以前常被忽略的人,柳春雨很有些不安:“娘,让大姐二姐知道,会生气的。” “不用管她们。”楚云梨不肉拒绝:“赶紧的,烧了火之后就去叫人,顺便再炒一盘鸡蛋。” 柳春雨:“……”鸡蛋以前都是大姐和二姐家孩子吃的。 第1271章 偏心的老太太四 柳春雨摇头:“娘,不用了。我家里……” 楚云梨板起脸:“今儿就在这里吃。” 无奈,柳春雨只得接过肉和鸡蛋,进了厨房。 楚云梨干脆自己去叫人,将父子三人都请了来,不到半个时辰,饭菜就已上桌。 正吃饭呢,柳春风去而复返。 村里住着许多人,房子都相距不远,根本就没有秘密。柳春风是听说了母亲又请老三一家吃饭,一怒之下特意过来的。 进门之后看到桌上有肉有菜,老三一家人正在大快朵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娘,你自己说粮食不够吃,中午还撵我走,晚上就养活这么多人……” 柳春雨有些害怕,站起身道:“大姐别生气,我这就去拿碗。” 常江兄妹俩都有些被吓着,端着碗不敢动。 这兄妹俩比起同龄人都要瘦小,明显平时吃得不好,好容易吃顿好的,还要被吓着,楚云梨沉下脸:“不许去。” 她看着柳春风:“昨天我在内室,听到你的话颇觉得有道理。” 柳春风讶然,正想回忆自己昨天在母亲进门口跟老三说了什么呢,母亲已经淡然道:“你说十个手指有长短,长辈偏心孩子本就应该。还让你三妹不要计较送我的东西给了谁,只要我高兴就成。对吗?” 这话是真的,柳春风迟疑着点点头。 楚云梨漠然道:“我如今就高兴把这些东西给你三妹一家吃,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便不应该多管。” 柳春风:“……” 关键是,她会说那些话,是因为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现在换成了别人,真的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楚云梨挥挥手:“天已经黑了,没事便走吧,别打扰我们吃饭。” 柳春风心里难受无比,在母亲面前她从来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心情,道:“娘,我跟二妹才是你亲生的。” “你三妹三岁就跟着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楚云梨一脸认真:“在我看来,你们姐妹三人都是一样的。有真有不同,就是你三妹待我至孝,而你们俩……只会从我这里拿东西走。” -- 第339页 柳春风顿时心虚不已:“那些都是你非要送的。” 楚云梨伸出一只手:“我如今反悔了,你还给我吧。” 柳春风想要生气,又觉自己没立场,脸色都有些扭曲了:“娘,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楚云梨颔首:“我不要了,你滚吧!” 如此不客气,柳春风是真的想不明白是什么让母亲突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忍不住问:“娘,我哪惹着你了?” 楚云梨反问:“我听说,前几天你亲爹满六十三,你和春草都回去贺寿?” 是的,最让柳三果难受的,就是两个女儿竟然跑去给生父贺寿。 要知道,当初柳三果被休弃,两个女儿也被撵了出来,她知道被休弃的女子日子不好过,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跪在夫家门口,想让他留下两个女儿。 可惜,跪了一整天,都没能让他们改变主意。这么多年来,母女四人相依为命,其中艰辛不言而喻。而那边却始终视而不见,从未帮过忙,偶尔在路上遇见,也装作不认识。 并且,柳三果那个前婆婆,动辄就说她不好,本来被休弃就影响名声,那边再泼上几盆脏水……那些年里,柳三果走在路上还有人会刻意不和她打招呼。 被人忽视甚至是辱骂的日子并不好过,柳三果独自咬牙养大的女儿,却在嫁人之后,带着儿女回去探望生父。 说实话,柳三果本来还能熬几天,得知这消息,当场就给气死了。 这事情柳春雨一家不知,面面相觑过后,并不敢随意开口。 此时的柳春风看天看地,看窗外就是不敢看母亲:“娘,我那个弟弟娶了镇上的姑娘,听说她家里还有人会读书……万一以后我孙子有读书的天分,也能找到熟人啊。” 楚云梨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忘了那些年我们母女吃的苦了?” 柳春风讪笑道:“娘,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最要紧是以后,人活着得往前看,我和二妹回去,爹还挺高兴,还说得空也会到我们家里来看看。”她压低声音:“娘,爹如今住着青砖瓦房,一家人都是细布,所有的衣衫都没补丁,一看便知家底挺厚,我这也是为了孩子。” 越是解释,楚云梨心里越是难受。 当年柳三果没被休弃时,家里家外地忙活,孩子交给了婆婆带,加上她自己没能生出儿子,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日子能好过,像头牛似的拼命干活,几乎早出晚归。 被休弃时,大女儿十三,小女儿十一,性子已经定型。而归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都忙着赚银子糊口,根本没空管女儿。 她们如今这唯利是图的性子,大半都是随了柳三果的前婆婆。 “我话放在这儿,如果你还要去,以后就别登我的门。” 柳春风讶然:“娘,何至于此?” “就是这样,我跟你爹,你选一个吧!”楚云梨伸手把她推出门:“还有春草,你帮我带个话,就说如果她要去,以后也不用登我的门了。” 柳春风被推出了门,满脸不解。 想了想,跑去找了二妹。 姐妹俩暗中没少互别苗头,而源头都是因为母亲的东西太少,她们又都想要,这些年来,姐妹之间看似和气,其实各有各的心思。 “娘是怎么知道的?” 柳春草一脸诧异:“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她满脸不以为然:“反正我没说过。对了,娘说让我们交粮食,你怎么看?” 提及此事,柳春风满心不高兴:“不交她就要去告状,真闹大了,也是我们两家丢脸,对孩子的婚事也有影响,敢不给吗?”她扯着路边上的杂草:“娘这两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东西都给了老三,也不知道老三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春草若有所思:“兴许……我们去看爹的事惹了娘生气?” “不像。”柳春风摇头。 姐妹俩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去山上干活的人都回家了,柳春风侧头问:“再过几天,那边又有喜事,你去吗?” “去啊!”柳春草想也不想地答:“娘若是要生气,也由她去。反正她眼里只有老三,又拿不出东西……” 这话有些刻薄,多说多错,柳春草抬步回家:“我要多想一想。” 柳春风嗤笑一声,心下知道,二妹这是已经选好了。 事实上,她也选好了。 接下来两天,姐妹俩都没有再上门。楚云梨身子渐渐好转,得空就往山上去。 她认识的药材要多得多,也以为柳三果常年在山上采药,许多药农都不往这来。所以,楚云梨捡了不少漏。 再去镇上,就换了三两银子。 这对于农家来说,是笔不少的数目。 她也抽空做出了新衣,特意送去给柳春雨。 常家院子里人多,看到她过来,柳春雨的三嫂立刻开门,酸溜溜道:“大娘这一回又给四弟妹送什么?” 妯娌之间,本就会暗暗攀比娘家。以前柳春雨娘家最穷……也不是穷,是她从娘家拿回来的东西最少。可是这几日,又是鸡汤又是肉,还送了几回鸡蛋,今儿又拎一个包袱,实在让人羡慕。 “给小月做的衣衫。”楚云梨随口答,道谢过后,进了柳春雨的屋子。 常月眉开眼笑,笑吟吟帮她倒茶:“外祖母,你送给我的头绳真好看。” -- 第340页 小姑娘嘛,都喜欢这些。楚云梨去街上顺便带回来的。 楚云梨打开包袱:“来看看喜不喜欢?” 方才常月就听见了楚云梨在院子里的话,知道包袱里是她的新衣,眉眼弯弯:“喜欢。” 上一回做新衣,还是前年,怎会不喜欢? 常母还笑着进来打招呼,看到新衣,脸上笑容更深:“亲家母,你太客气了。” 楚云梨拉了她坐下,支走了常月,道:“亲家母,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以前常母看不惯儿媳老拿东西回娘家接济两个姐姐,便不爱和柳三果打招呼。而柳三果自己呢,常年被人忽视,也不想自讨没趣。二人说是亲家,论起来也没说过多少话。 常母满脸诧异:“何事?” 楚云梨开门见山:“我年纪大了,想让春雨跟着我住。” 常母恍然:“你想让我儿子入赘?” 楚云梨摇头:“不是入赘,只是跟着我住。” 常母想也不想就拒绝:“那不成!” 周围十里八村想要招赘的多了去,常家五兄弟,不是没有人上门提过,常母全都拒绝了。 如今这娶进门的儿媳要把儿子带走,想都别想! 第1272章 偏心的老太太五 楚云梨猜到常家不愿意,可那夫妻俩性子太憨厚,如果只是给银子,或许根本就落不到他们自己手中。 “我就得三个女儿,想让她们每个月孝敬我十斤粮食,若是春雨跟着我住,这粮食便不要她出了。” 常母闻言,有些不悦。 不过,当初结亲之时,柳春雨确实说过会侍奉母亲,常母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想着姐妹三人一起养,应该也不需要费多大劲。 后来才知道,四儿媳不止要养亲娘,还要养两个姐姐。那就是个无底洞,给多少都不够填的。 “十斤粮食而已,出就出。”常母答应得爽快。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那行吧,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我不会答应的。”常母语气笃定,想到什么,又提议:“你不是三个女儿吗?一般都是老大养老,你可以问问她们。” 今日外头在下雨,一直都是小雨,可大风一吹,有下大雨的趋势。她屋檐下还晒有药材,得赶紧回去收,她心里有事,敷衍道:“我再想想,回头再聊。” 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 楚云梨冲进家门,飞快收了药材,进屋后却发现地上到处都有小水洼。 看着那还在溅水的水洼,她忽然想起来柳三果的房顶已经两年没修。楚云梨抬头看天,只见到处都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大的地方足有拳头大,还能看到雨滴。 楚云梨:“……” 她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去厨房将盆拿过来一一接上,盆不够用,还用上了碗。甚至连水桶都拿了过来。 雨一直下到傍晚,在这期间,楚云梨做了晚饭吃。 翌日早上,天清气朗,除了入眼一片泥泞之外,已经看不出昨天大雨倾盆的迹象。 楚云梨正将的接的雨水拿到外面倒掉,就看到院子门口站了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容貌,楚云梨微微愣了一下。 门口的人五十岁左右,脸上带着点皱纹,眉眼疏朗,面色红润,一身青色长衫,不像是庄稼汉,有点文弱书生的气质。 “你在做甚?” 男人的声音低哑沉稳。 楚云梨很快反应过来,面色如常,继续将手中的水泼出去:“没长眼吗?” 男人叹息一声:“这么多年,你这脾气是一点没变。”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柳三果被休弃之前是很温顺的,指东绝不往西,只要一句吩咐,她就能把事办得妥妥帖帖。 后来被休弃回了娘家后,有的人就喜欢欺负孤儿寡母。柳三果的性子才渐渐泼辣起来。 男人一脸感慨:“你都老了。” 对着女人说老,没脑子!楚云梨抬手就将手中的水泼到了他身上。 男人:“……” 他抹了一把脸:“三果,你太过分了。” 楚云梨将手中的桶放下,叉着腰道:“你说我老,会不会说话?泼你都是轻的,要是手里有刀,砍你一刀都不奇怪。” 篱笆院外的男人,正是当年休了柳三果的夫君,柳春风姐妹的生身父亲胡青石。 楚云梨来了之后,虽然没有刻意做什么事,也还是改变了一些。比如,上辈子的柳三果就是这一次的病症越来越重,两个月后就不成了,直到死,也没有再见过面前男人。 如果是柳三果见了,还真有可能拎刀就砍。 胡青石皱眉:“你性子愈发暴躁,难怪外头的人都说你不好惹。这么多年也没人愿意照顾你。” 楚云梨:“……” 她进门后端了最大的那个盆,将水再次泼了出去,冷笑道:“嘴巴那么臭,好好洗洗。” 胡青石急忙跳开一步,却还是被溅上了水,他有些恼了:“柳三果,你别太过分。” 楚云梨扬眉:“我就过分了,你待如何?” 胡青石一脸愤然:“不可理喻,果然是个悍妇。” 楚云梨看了一眼屋中,有些惋惜方才的雨水都倒光了,顺手捡起边上的扫帚,丢了过去:“赶紧给我滚。” -- 第341页 胡青石被扫帚糊脸,脸上和衣服上都溅上了泥,顿时恼怒不已:“柳三果,你疯了吗?” 楚云梨振振有词:“谁让你来的?你不来,哪会有这些事?”她又捡着一根柴火,追到了篱笆院旁:“你再敢到我面前来,别怪我动手!” 她气势汹汹,看起来真要打人。 胡青石已经弄得这般狼狈,急忙往后退,又觉自己这样显得太没男子气概,强调道:“我是过来看两个孩子,顺便探望你。” 楚云梨冷笑道:“看见你会污了我的眼睛,你不来,我会更好。” 当真是不客气,胡青石一脸无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知道她一开口定然没好话,他飞快道:“听说你不让两个孩子去看我?还说若是她们见我,就再不让她们进你家门?” “对!”楚云梨面色漠然:“如今看来,她们应该选择了你。你也不用劝,回头就告诉她们,从今往后,我就只有春雨一个女儿,至于那些白眼狼,我就当没生养过。” 胡青石皱起眉来:“你这脾气谁受得了?”他又叹息:“我知道,你怪我害了你。说实话,我心里对你也挺歉疚的,可我也没办法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爹娘等着抱孙子。那时候你都年近三十……三果,我们走到如今我也不想,你别太记着当初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至于孩子与我来往的事……这对她们有好处,你若真为了她们好,便不该拦着。” 顿了顿,他眼神在屋檐下一溜儿装水的器物上扫过,道:“你这屋子漏成这样,房顶该修一下,我这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角子:“你拿去修房顶,别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他递出银子,楚云梨看着那枚小小的银子,心下冷笑不止:“我这屋子漏也不是一两年了,你现在才来,原来是死了吗?” 六十而知天命,年纪稍微大点的人,都不爱听“死”这个字,胡青石眉心一皱,脸上皱纹更深:“三果,你非要这么刺人吗?” 楚云梨捡起他手中银子,狠狠砸过去:“你给我滚。” 银子刚好砸到胡青石的眼睛,他惨叫一声:“你这个疯子!” 小道上有人急匆匆而来,很快就到了近前,正是柳春风姐妹俩。 看到父亲捂着眼,两人急忙上前,争先恐后地担忧问:“爹,您这是怎么了?” “哪儿疼啊?要不要请大夫?” 楚云梨看在眼中,嘴角笑容愈发嘲讽:“好一副父慈女孝。能不能别在我家门口?” 柳春风听到父亲说是被母亲所伤,回过头恼怒道:“娘,你为何要伤人?” 楚云梨捡起一根干透了的柴,抬手挥出:“赶紧给我滚。一个个的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带你们过来,让你们留在胡家长大,看你们还怎么父慈女孝!” 她柴火挺长,父女三人为了躲避,只得往后退。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有邻居在往这边瞧,还有些正在赶来的路上。 真等他们过来,可就彻底丢人了。父女三人来不及多想,很快退走。 围上来的邻居颇为惊讶:“三娘子,这是做甚?” 村里的人也都知道柳三果之前的夫家,一个村住着,知道当初她被休的事,也知道胡家这么多年对她们母女几人不管不问。 有那性子直爽,直接问:“那混账怎么来了?” 楚云梨余怒未休:“他说我房顶漏,要给我银子修房顶,我给他扔回去了。刚好打到他的眼睛,那两个白眼狼担忧得不行,还指责我。老娘这么多年的心血,算是白了。”她三言两语交代了前因后果:“大家伙儿帮我作个证,以后她们姐妹与我无关,也别想再进我家门。” 人群中有人劝她消气,还有人帮着怒斥姐妹俩没良心。 楚云梨本来也打算把水倒完之后去村里请人,如今人多正好,她转而道:“我这房子实在太烂,也难怪他都看不过去非要帮忙。我这些年也攒了一点银子,这房子已经快三十年,我想扒了重修。刚好最近村里人都不太忙,劳烦大家伙来帮我一下,一天吃一顿,工钱八文。” 众人面面相觑。 村里造房子的人不多,平时漏雨漏风都是修修补补将就着用。除非家里孩子太多成亲没有屋子,才会咬牙造上一间。 有那反应快的,已经出声问:“村头的黄泥垒土砖正好。” “不,我去拉青砖。”楚云梨眼见众人失望,知道他们是失望不能垒土砖,因为那样能多干几天,当即道:“我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搬不动砖,还得劳烦大家帮忙,这也给工钱。” 青砖! 村里也就村长家才拉了几块青砖造屋,也只有两间。那玩意儿造出来的房子当然比土砖要好得多,可价钱也贵得多啊! 柳三果这是发了吗?没听说啊? 采药真那么赚? 还能用青砖造屋,难怪看不上胡青石给的那点银子了。 不过,最近秋收完了,春耕还早,正是农闲的时候,在家门口有点活干也挺好。 当日,楚云梨就带着几个人去离镇上十多里外的砖窑拉砖。 傍晚,青砖就已经搬了大堆。 而村里的许多人都知道了她要用青砖造房的事,自然也传入了姐妹三人和其婆家的耳中。 常母满脸不可置信,死死掐着来人的手腕:“真的吗?” -- 第342页 来人急忙收手:“砖都拉来了,这还能有假?” 常母:“……”怎样才能客气而又矜持地告诉亲家母,自己愿意让儿子跟她住呢? 第1273章 偏心的老太太六 楚云梨请人干活也不是谁都可以,不过,拒绝人的事自己开口就太容易得罪人了。 大家都住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楚云梨虽然不怕事,却也不想与人结仇。于是,她找了一个村里人缘好做事稳妥的中年汉子,将请人的事全权交给了他。 中年汉子也不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事,因为他经常帮人做这些事,常常需要请人,那些被拒绝的,也不会生他的气。 第二日一早,一群人就扒掉了柳三果住了多年的屋子,重新开始挖地基。 大家邻里邻居,也有没请就主动来帮忙干活的,柳三果的三个女婿就在其中,干得尤其卖力。 楚云梨见了,直接上前撵大的两个女婿:“我没请你们,也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俩走。” 这些年来,姐妹俩没少从娘家扒东西。眼看着这三间的青砖瓦房就要造成,这时候断亲,他们怎么甘心? 当即道:“娘,造房子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要帮忙,你要是看我们烦,就当没看见我们。” 众目睽睽之下,吵闹起来,也是让人看笑话。再说,这两人多年来占了柳三果不少便宜,让他们干点活也是应当应分。 于是,楚云梨就真当看不见了。 前后不过半个月,房子造了起来,连院墙都用青砖围了。 后面的鸡圈也重新整修过,这么好的房子,在村里算是头一份。 眼看着就要搬家了,村里所有的人都表示当日搬家会上门贺喜。无论以前他们对待柳三果的态度如何,现在乍一看都挺和善的。 除了几个特别针对过柳三果的楚云梨记下了,其余的也照常来往。 头一日备菜,村里来了许多妇人,三姐妹俩带着婆婆都到了,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当着众人的面,楚云梨直接赶人。 柳春风很是不能理解:“娘,你气性怎么那么大呢?孩子他爹这些日子帮你干活,你没看见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那是他们主动要干的,还说让我假装看不见他们。” 柳春草颇为无语:“那他们的辛苦你总看在眼中了啊。活干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没你这么做事的。” “我养大了你们俩,这些年来你们俩没少从我这薅东西,他们帮干点活怎么了?”周围看热闹的人挺多,楚云梨并不避讳:“我这些年怎么对待你们的,大家都看在眼中,你们大家伙儿帮着评评理。” 姐妹三人经常回娘家的事,大家确实都知道。 柳春风姐妹二人经常从娘家拿东西也不是秘密。就算没拿东西,岳家造房子,女婿本来就该帮忙嘛。 “既然你说他们辛苦。”楚云梨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那就把这工钱付了,咱们两清。” 姐妹俩要的可不是两清。 这么大的青砖瓦房,至少得花四五两银子才造得起来。她们俩之前也不知道亲娘留了这么多银子在手,早知道的话……现在房子造好了,让她们放弃,怎么可能? 柳春风上前一步按住楚云梨要数铜板的手:“娘,我是老大,合该给你养老送终,你年纪大了,身边不能离人,我都已经跟孩子他爹商量好了,等明年春耕之后,我们就搬过来一直守着你。” 柳春草闻言,心下暗骂老大不要脸,也上前一步:“大姐家里还有公公婆婆需要她伺候,我孩子他爹是老幺,不需要给双亲养老,我们搬来陪您最合适。” 刚刚还说要把人赶走,转眼就说到了以后谁回来住。人群中特意来帮忙干活的常母坐不住了,站出来道:“你们姐妹俩太不要脸,以前怎么不回来住呢?眼看家里房子造好了就想回来分,也忒机灵了。” 她看向楚云梨:“亲家母,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这三个女儿,这属春雨最贴心,也最孝顺。那些年可没少送东西给你,至于这俩……除了吸你的血,还吸妹妹的血,整一个白眼狼,压根指望不上。” 听了这话,姐妹俩不依了,纷纷上前指责常母。 柳春风更是直接道:“大家都知道,三妹是抱养的,我娘的东西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捡!” 听了这话,楚云梨心下叹息,好在柳三果不在这儿,否则非得被再次气死不可。 “我还没死呢,就想捡我东西。”楚云梨将手中的铜板塞回袖子,两清是不可能两清的,这姐妹俩欠她的东西多了去了,腾出手后,将两人推出门:“赶紧滚,以后来一次我骂一次。” 柳春风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大脸,也不想再惹母亲生气。 都想着以后找机会把母亲哄回来。 乔迁之喜一切顺利。 楚云梨备的宴席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好。 被休弃的女子遭人歧视,那些年里,村里的人如常待柳三果的不多,大部分人对她都是漠视。所以,楚云梨可没想好酒好肉招待他们。 到了午后,客人散去,常母擦着洗碗的手,笑吟吟道:“亲家母,我这两天一直都在忙,还没空看你的房子呢。” 曾经常母对着柳三果偶尔也会阴阳怪气,不过,将心比心,儿媳亏待儿子和孩子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孝敬娘家,关键是还不是孝敬给了长辈,而是给了姐姐,搁谁都会生气。 -- 第343页 楚云梨能理解她,挥挥手道:“你自己看吧。” 青砖房子干净,顶上盖的是瓦,而不是以前的茅草,看起来清清爽爽,窗户也大,屋中亮堂堂的,还全部换了崭新的家具。常母是越看越后悔,恨不能把当初拒绝儿子过来侍奉的自己打死。 如果当时答应了,这些屋子可就是儿子和孙子住。别的不说,过两年孙子娶妻,定然不会是求娶,而是别人求着要嫁了。 那时拒绝得笃定,常母实在没脸主动提。不提吧,又不甘心,试探着问:“亲家母,这么宽敞的屋子,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楚云梨仿佛没发现她的小心思,随口答:“不怕,她们姐妹嫁出去之后,因为嫁得太近,这些年就没回来住,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住,习惯了。” 常母:“……” 她笑意盈盈:“也是。不过这么大的屋子,应该很难打扫。咱们这年纪一大,干这些活尤其累腰,你腰疼吗?” 疼的话,赶紧找人帮忙啊! 之前不是还想要小女儿陪你一起住吗? 楚云梨心下一笑,面上一本正经:“我没有腰病,前些年确实有。我找了张大夫,几副药下去,这些年再没疼过。”又一副好心的模样提醒:“你要是真疼,又去镇上找张大夫。咱俩什么关系,我不会骗你,你去了之后提我的名,他不收你的诊金,药费也会按最便宜的价钱给你。” 常母:“……”并不想看病。 看来旁敲侧击是不行了。 只要能让儿子和孙子住上这么宽敞的屋子,丢脸就丢脸吧,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亲家母,之前你说想让老四陪你住的话还算数吗?” 楚云梨反问:“你不是不答应么?” 常母:“……”后悔。 她已经不打算要脸,立刻道:“这人活在世上都是为了儿孙,以前是我想岔了。实不相瞒,你这么好的屋子,我都想住。”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可能住得上了,不过,若是我儿子能住也好。之前那些年是我不对,说了些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拒绝老四跟你住,也是怕他们夫妻太辛苦。现在看来,你这里要好得多……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让老四给你养老送终。” 还算是坦诚。 楚云梨最烦的就是那种占了便宜还装作一副自己吃了大亏的模样的人。 “这个嘛……” 常母见她有所迟疑,急切道:“曾经我说了些难听的话,可老四是个孝顺孩子,春雨性子也厚道,他们这些年怎么对你的,你也看在眼中。我这个人嘴快,容易得罪人,你别因为我迁怒了他们。”她弯腰一礼:“之前是我不对,我在这给你赔罪了。” 楚云梨松了口:“你愿意,还得看他们夫妻怎么想。” 常母大喜,心下已经打定主意,要是小夫妻俩犯轴,她就是押,也要把人押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着常母离开,柳三果要让小女儿回家照顾自己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众人听说后,议论纷纷。 常人听说儿媳要照顾娘家,只怕都会自叹倒霉。可柳三果不同,她没有儿子,谁照顾她,她百年之后剩下来的东西就是谁的。并且,那照顾的是人么? 那是三间青砖瓦房啊! 第1274章 偏心的老太太七 常母没有猜错,小夫妻俩果然不愿过来。 柳春雨想法简单,她愿意照顾母亲,却不愿意占母亲的便宜。再有,有一些话她虽然没说出口,可心里却有数。 比如,母亲的亲生女儿是大姐二姐,密母亲所拥有的东西只能分给姐妹二人。母亲养她长大,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她怎么好拿母亲的东西,还是和两个姐姐争? 所以,她说服了常四,多回去看看可以,搬回去住……还是算了。 常母一脸恨铁不成钢:“别人想要都要不到的东西送到你们面前,你们居然还推辞?蠢不蠢?” 柳春雨有些执拗:“母亲愿意给谁就给谁,反正我不要!” “人家是愿意给你啊!”常母余光撇见门口的兄妹二人,劝道:“你们愿意吃苦,不为自己想,你总要为孩子考虑一二吧,你们这间破屋子,常江怎么娶妻?” 柳春雨沉默下来。 常四蹲在地上揪头发,闷声道:“他爹就这点本事,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没托生到富贵人家中!” 常母气不打一处来:“这说得什么混账话?” 眼见劝不动,她心下稍微一思量,转身去寻另外几个儿子:“谁要是能把老四赶出去,她的那间屋子就给谁。” 院子里本来静悄悄,各家房门紧闭,听到这话,其余几兄弟瞬间开门跑了出来,将夫妻二人和两个孩子飞快推了出去,关上大门。 柳春雨:“………” 常四站稳后立刻回升敲门,可无论怎么敲都敲不开。常母还找了一把锁,将他们的院子门锁上。 天上渐晚,夫妻俩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孩子回娘家。 新家新气象,楚云梨屋子内外所有的东西全部换过,包括被褥和家具。一家四口进来,什么都是备好的。 柳春雨心下暖意融融,感动之余,愈发不想让母亲为难。 楚云梨看出来她的想法,也不想听废话,率先道:“我跟你婆婆都商量好了,你和你们俩就住在这里。” -- 第344页 柳春雨:“……姐姐她们呢?” 楚云梨板起脸:“在我面前,少提那两个混账。” 夫妻俩住在边上的正房,两个孩子各有一间厢房,都是宽敞明亮摆着新家具的屋子。 一个月前,兄妹俩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住上这么好的屋子。 柳春雨夫妻心里忐忑,兄妹俩却高兴不已。 事情传到柳春风姐妹俩耳中,心里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母亲寒了心,那就捂回来! 无论如何,那青砖瓦房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于是,多年来互别苗头的姐妹,两人空前的团结起来。二人一起到小路上去堵楚云梨。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柳三果没有地,姐妹俩又进不去家门,想要帮母亲干活让她感动,就只能帮母亲采药了。 楚云梨看到两人就烦:“滚远一点!” 姐妹俩铁了心要哄回她,闻言也不生气,往后退了退。只是,楚云梨一往前走,她们就急忙跟上,就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 楚云梨心下恼怒,眼神一转就有了主意,本来打算就在附近山上逛一圈的她,抬脚就进了大山里。 山路崎岖,树林茂密,林子里不好走,相隔太远的话一个转弯就找不到人了。姐妹俩商量过后,飞快追上来:“娘,这深山老林里还有熊瞎子,咱们结伴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不只有熊瞎子,还有毒蛇呢。” 她伸手一指姐妹二人的头上:“就在那儿!” 姐妹俩下意识抬头,只见树上挂着一条绿油油的蛇,确实是毒蛇无疑,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往山下奔去。 楚云梨看着两人慌乱跑走,手中的刀又辟出一条小路,往更深处而去。 跑了老远,姐妹俩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二人弯着腰喘息不已,回头看了看,后面发现母亲没跟上来。 柳春风有些不安:“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万一娘被蛇咬了怎么办?” 柳春草急忙摆手:“那可是毒蛇,会要人命的。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的。” 那青砖瓦房确实馋人,可也得有命住进去呀! 柳春风倒是想回,可这深山老林里,她一个人本就害怕。加上柳春草死活不肯往回走,她心里就更怕了。 姐妹俩蹲在路旁喘匀了气,不情不愿地下了山。 很快回到了村里的后山上,看着村中炊烟袅袅,新建的那间青砖瓦房在其中格外显眼,姐妹两人都很不甘心,看了半晌后,柳春风突然有了主意:“老三已经搬进去了,我是怎么想都不甘心。” 柳春草没好气:“不甘心又能如何?娘非要跟她住,难道我们还能把她赶出来?” “有何不可?”柳春风面色严肃,靠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傍晚,各家各户正在吃晚饭呢,九听到新照的青砖瓦房那边传来女子悲凄的哭嚎声:“我的娘啊……你死的好惨啊……好不容易造了房子,都没享几天福你就去了……” 众人听明白和面面相觑,这哪是哭? 分明就是嚎丧! 凡是丧事,村里的人都会去帮忙,甚至起了龃龉的人家,也会暂时放下恩怨,先把事办了再说。 前后不过一刻钟,所有的人都赶到了新的青砖瓦房内。 柳春雨一脸茫然:“你们这是怎么了?” 柳春风刚才只顾着哭,并不接茬,眼看人到得差不多,瞪了一眼柳春雨:“你跟娘住着,知不知道她进山?” 柳春雨点头:“娘昨晚上说过。”还让他们别理会她,她就在附近的山上转转,不需要人陪。 柳春草怒斥:“你住在这里是照顾娘的,娘进了大山被熊瞎子追,你还在这里一无所知,你是怎么照顾的?” 柳春雨面色大变:“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柳春草看着众人,悲泣道:“我娘她……先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我们姐妹正准备上前帮忙,就看到有熊瞎子扑过来,然后……我娘她拖住熊瞎子,换了我们姐妹回来……”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村里有那心善的妇人已经开始抹泪,许多人纷纷叹息。 柳春雨心下慌乱,强制镇定:“你们俩没骗人?”她问着话,眼泪已落了满脸:“昨晚上娘还好好的,我不信……我不信……” 她伸手去抹脸上的泪,却始终抹不完,眼前一片朦胧,她什么都看不清,跌跌撞撞往外跑:“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娘!” 柳春风满脸是泪:“我和二妹亲眼看到娘被熊瞎子扑倒……”她抽泣着道:“别去找了,熊瞎子的牙齿那么利,兴许连骨头都找不齐。” 听到这话,柳春雨腿一软,跌坐在地。 “回来的路上我跟二妹已经商量过,只给娘立衣冠冢,以后逢年过节,我们就在后山上烧纸。” 柳春草捂着脸点头:“我不敢看!要是只找到娘的几根骨头……我……我……只怕下半辈子都不敢闭眼睡觉。” 姐妹二人哭得伤心,又言之凿凿,丧事这种事,从来也不会有人拿来玩笑。 所以,从头到尾,村里就没人怀疑。 眼看姐妹二人和其婆家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办丧事,村里的人都主动上前帮忙。 不过两个时辰,院子里已经挂起了白幡,姐妹三人披麻戴孝对着后山的方向哭。 -- 第345页 让人意外的是,常四一个养女婿忙里忙外,得空了还去跟着先生磕头。而,更应该上心一些的亲女婿却不见踪影。 …… 进了大山,何时回去有时候并不由自己。这里人迹罕至,药材奇多,还有珍稀的,楚云梨一路上采了不少,有点越采越上头的架势。 等她回过神,天色已黑。半夜赶路是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密林中毒蛇毒虫多,一不小心挨上一口,那可不是玩笑。 于是,楚云梨爬上了树,靠着应付了一宿。 天使刚亮,她就醒了过来,摘了野果子饱腹,楚云梨,还挑了特别甜的那种摘了半篓,打算拿回去给常江兄妹俩当零嘴吃。 刚刚过午,楚云梨就踏上了下山的路。 她倒是能在密林中呆上十天半月,可如今家里有人,若是几天不回,柳春雨怕是担忧,甚至要主动来找。别到时候她没出事,反而是柳春雨夫妻进了密林受伤就不好了。 下山比上山容易,一个多时辰后,楚云梨已经能看见村里的炊烟。 绕过小道,突然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坐在路旁。 村里人种的地离这里还有老远,许多人砍柴都不往这边来,楚云梨本来没多想,又走了几步,看清了蹲在路旁的两人。 正是柳三果那两个便宜女婿。 听到动静,二人回过头,看到了楚云梨后,面上不见喜色,甚至还有些紧张。二人对视一眼后,站起身迎上前来。 齐大福走在最前:“娘,我听春风说你遇上了毒舌,有没有事?” 边上林二垛也好奇地打量她浑身上下:“娘,你受伤了吗?” 楚云梨心下觉得怪异,面上不露,好奇问:“你们俩跑到这来做甚?” 二人又对视一眼,齐大福勉强扯出一抹笑:“娘,我们答应你,特意来接你。”说着,还上来抢她的药篓:“我帮你背。” 林二垛也上来抢。 楚云梨这篓子里装的可都是银子,怎么可能松手给他们?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却听到身后有石子滚落的声音,她余光一扫,就看到底下足月几十丈高。 距离底下太远,看得人眼晕。 楚云梨正想离这远一点呢,肩膀上就被人重重一推。 第1275章 偏心的老太太八 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狠狠一推。 常人肯定会控制不住往后退,其实楚云梨平时也会装作和常人一样,她如今是个年纪大的老太太,真被人推了,也会顺势退两步。 可她方才已经看到身后那么高,这哪能退? 退一步可就交代了! 楚云梨深深定住脚跟,只往后退了一小步,踩得石子纷纷往下落去。 齐大福推了一把,见人没落下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不过,已经动了手,他绝不会留岳母回去,当即伸脚一踹。 另一边的林二垛也伸手来推,两人动作飞快,楚云梨本就把自己定在原点,压根来不及让开,又挨了一脚一掌后,她又往后挪了下,脚后跟已经悬空。 讲真,楚云梨,还从未被人逼到这种地步过。 也是她低估了着两人的狠辣,谁能想到村里长大的庄稼汉子也敢动手杀人? 楚云梨心下恼怒不已,将伸出的脚拽过来,自己侧身站到一旁。下一瞬,齐大福已经往崖下落去。 林二垛大骇,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云梨伸出去拉他的手落了空。 林二垛背靠着山壁,看着楚云梨的眼神跟看鬼一样:“你竟然故意推他……” 楚云梨自然不会承认:“是你们推我,我没站稳,顺手拉了一把,谁知道他那么不禁拉……自己就掉了下去,这可怪不了谁。若不是你们俩把我逼到崖边想推我,也不会有这些事。”她抱臂一步步靠近:“二垛,这些年来我没少照顾你们俩人吧?我就不明白了,我哪对不起你们,弄得你们爬到这山上来推我下去?” 她一步步逼近,林二垛靠得更紧,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山壁里去。 “不关我的事……”林二垛满脸慌乱:“都是大姐夫叫我来的,是他出的主意,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他!” 楚云梨本来还想说话,余光却瞄到他的矫正悄悄挪动,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下一瞬,林二垛,脸上的害怕慌乱通通不在,取而代之地是满眼狠辣,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你去死!” 楚云梨心里本就警惕,身形也灵巧,见他冲过来,飞快侧身一避。 然后,林二垛就像一只箭般飞了出去,落到了崖下,惨教声惊起飞鸟一片。 楚云梨站在崖边探头往下看,啧啧摇头。 柳三果这也忒倒霉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都凑到了一起给她做女婿呢? 楚云梨整理了一下崖边的痕迹,背着药篓下了山。 刚进村里,就发觉情形有点不对。 按理说,这应该是做晚饭的时辰,可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别说大人,连个孩子都没有。 她一路疑惑,就在即将靠近自家的青砖瓦房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还是那种一群人三三两两议论的动静。 议论声里,还夹杂着女子悲戚的哭嚎声,还有沉稳男声喊摆饭的声音。 楚云梨:“……” 这怎么看都像是村里在办丧事! 看着不远处的青砖瓦房,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 第346页 该不会……是自己死了吧? 如果是柳春雨一家四口出了事,不可能不找她回来,方才路上那两个疑似找她的,则是奔着害她性命去的。 有个孩童从大门跑了出来,看到楚云梨后愣了下,然后大喊:“三婆婆又活了!” 楚云梨:“……”什么叫又活了? 她就没死过好么! 那个孩子是常家的孙子,应该是常月的堂弟,随着他一声喊,院子里一瞬间奔出来了好多人,看到背着药篓只身上有些狼狈的楚云梨,有些人惊疑不定,不止没上前,还最怕的往后退了退,缩进了人群中。 人群中,柳春雨奋力挤出扑了过来。 楚云梨刚刚险些被人推下山崖,下意识一避让,柳春雨就扑了个空,不过,也只是微微避开,她一伸手就摸着了母亲。 “娘,你还是热的。” 忽略她在自己脸上身上四处摸索的手,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活人难的还有冰的吗?” 柳春雨满脸是泪,对着人群却笑得灿烂:“我娘她没死。没死……哈哈哈哈……” 她扯掉头上的孝布往地上一扔,笑得直不起腰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欢喜。 和柳春雨疯了一般的喜悦比起来,柳春风和柳春草脸上的笑容就显得格外怪异。 “娘,我明明看到你被熊瞎子扑……你没事太好了。”柳春风反应很快,扯掉头上的孝布,立刻上来拉人。 楚云梨手一让,避开她的拉扯:“谁让你进我家门的?” 柳春风忽略她的话,笑着对周围的人解释:“我娘她没事,这些都是误会,大家伙帮忙撤了吧。” 走进了门,楚云梨才看到入目一片白,堂屋中央还摆着一副棺材,还一副做法事的模样。 此时那个疑似做法事的道长也一脸茫然。 柳春草飞快上前:“撤了吧,撤了吧,都是误会一场。” 村里人也被这变化给惊住了,下意识地开始撤东西。有人满脸好奇,试探着道:“三娘子,春风说你被熊瞎子扑了尸骨无存,说是帮你领衣冠冢,原来你没事啊!” “我没碰见熊瞎子啊!”楚云梨才不会帮着柳春风圆谎。 这种为了利益连母亲都要杀的混账,如果可以的话,楚云梨还想揍她一顿。 她也确实动了手,那人话音刚落,楚云梨,就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一把拽过柳春风,对着她的脸狠狠两巴掌,然后将人丢在地上:“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被熊瞎子扑了?” 她叉着腰,余怒未休:“那天这姐妹俩跟着我上山,我就看到了一条青蛇,我说那玩意儿有毒,这俩头也不回就跑了。没想到回来还作妖,我哪死了?”她愈发靠近柳春草:“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哪儿死了?” 柳春草往后退了好几步,也笑不出来了:“娘,都是误会,我跟姐姐这也是……给你办一场风光的丧事。” 还真是。 又是挂白幡,又是做法事,于村里人来说确实很隆重。 可关键是人没死啊! 最关键的是,这姐妹俩甚至想让她真死! 为此还不惜让自家男人去杀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不需要,这些东西都是银子买来的,你们拿回家去吧,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最后那句话,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姐妹俩此时只觉得丢了大脸,明明算计好的事情,谁知道会出这样的纰漏? 虽然想问一下母亲有没有看见连襟二人,当下也不敢多嘴,只是请亲近的人把自己所买的东西收拾好,准备拿回家。 人多力量大,这些东西铺起来容易,收起来也简单。 前后不到一刻钟,已经没了办丧事的模样。 那姐妹俩本来就抠,眼看丧事办不成,连置办饭菜都让人收走了。 村里人也不自讨没趣,眼看没有饭吃,又已经到了饭点,便一一告辞回家。 两刻钟不到,院子里的人散去了大半。 柳春风两人磨磨蹭蹭不肯走,眼看村里人离开了,才敢凑上前:“娘,你有没有看见孩子他爹?” 楚云梨摇头:“没有!” 二人对视一眼,飞快离开。 出了院子门,柳春草靠近姐姐,低声问:“怎么回事?” 柳春风冷哼一声:“还用说吗?肯定是那两人不敢动手!”她恼怒地瞪着二妹:“你从小到大就机灵,麻烦的事从不往跟前凑。现在也一样,这一回的事情,就剩还没问,我也能猜到应该是妹夫打了退堂鼓!” 柳春草听了这话,很是不满:“二垛胆子大就没他不敢做的事,我已经跟他嘱咐过,不可能是他不干。依我看,兴许是姐夫不敢动手!” “不可能!”柳春风语气笃定。夫妻两人私底下连哪间房给谁出都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可能不动手? “问题是娘现在平安回来了!”柳春草满心烦躁:“还是先找到两人再说吧!” 姐妹俩不欢而散,各自分开之后,直奔自家而去。 家里没人,四处一打听,发现没人看见他们俩。姐妹俩不知怎的,心里都有点慌,又凑到了一起。 “这人哪去了?” 柳春草满面狐疑:“就算不敢动手,也不至于连家都不回啊!” -- 第347页 夫妻多年,还生了几个孩子,又不是做不好就不能回家,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嘛! 柳春风抬眼看向后山:“会不会是他们在路上出了事,我们去找一找?” 柳春草不太乐意:“天都黑了,这如何找人?等天亮了再去” 柳春风一想也是。 于是,姐妹俩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各自归了家。 第1276章 偏心的老太太九 姐妹两人想着白天去找人,原因有二。 一来时天黑了不好走,她们俩胆子都小,并不想走夜路。二来,也是觉得两个大男人就算现在不敢回,到了晚上也会归家。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 姐妹俩都有些焦灼,还要应付家里老人和孩子的询问。天一亮,二人就凑到了一起。 “姐姐,二垛从来就没在外过夜,他应该是出了事。” 柳春风满脸慎重:“你姐夫也一样。只是这人到底去了哪儿呢?” 柳春草沉吟了下:“昨夜我仔细想过了,如果他们没敢动手,应该已经不在山上,而是去了别处。但是,再不敢动手,天黑了也该回家。我认为,他们应该是在山上出了事。” 柳春风长长吐一口气,心里压抑地不行:“那我们就去山上找。先去看看之前说的那个山崖边。” 姐妹俩之前商量的是堪称骇人听闻,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别说外人了,她们连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瞒着。 现在人出了事,她们也不敢主动告知,想着把人找回来了再说。 若是人平安无事,就算回来了,也不用告知家里人。 两人结伴往后山上走,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那个山崖边。今日天气不好,雾蒙蒙的,风一吹还有点凉。 山崖边风大,柳春风紧了紧衣衫,四处查看,没发觉有不对劲。她心里害怕,又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山间传来的回声。 柳春草也害怕,连周边的草丛都找了:“姐姐,他们好像不在!” 她越想越惊惧:“可他们能去哪儿呢?” 柳春风又转悠了一圈,眼神落到了山崖边。 与此同时,柳春草也注意到了姐姐的眼神,方才她就想说,只是不敢说,甚至是不敢往那边想。 她脚下如有千斤重,慢慢往崖边挪。 看着底下一片大雾蒙蒙,柳春草颤着声音道:“姐姐,你认为他们在底下吗?” 柳春风咬着唇,一字一句道:“肯定没有。” 她既是说服妹妹,也想说服自己,缓和语气,道:“他们又不是孩子,知道崖边危险,就算过来也会小心翼翼。怎会落下去?” 道理是这样,可这世上有许多意外。柳春草欲言又止:“可若是没有落下山崖,他们为何不回家?我……我想让人来找。” 柳春风瞪她一眼:“我们先下去看看。” 从这儿自然是下不去的,两人从另一边的陡坡上滑下去,心里焦灼担忧,想要尽快找到人,也想尽快回家不让人怀疑,两人都跑得飞快。 山崖下是一片密林,里面满是荆棘。柳春风走在前面开路,心情烦躁之下,不满道:“前面不好走,咱们俩换着走,现在该你了。” 柳春草愤愤:“姐妹之间,连这都要计较。娘说过,你是姐姐,要学着照顾妹妹。” 柳春风侧身让她走前面:“我都做了祖母,你最多两三年也是做祖母的人,还要我让你,想得倒是美。” 这会儿急着找人,柳春草也没强辨,走在了前头。 说实话,二人都不想在这里面找到人,心里期盼着他们是跑去了镇上喝酒,贪杯喝醉了才没能回来。 这人越是怕么么,就越来么么。 秋日里的早上寒冷,两人在荆棘丛中生生钻出了一身汗,有的还滴入了眼中,让人看不清眼前情形。柳春草急忙抬头,正想伸手抹汗,就看到了树梢上一抹蓝色的布。 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看见做衣衫的布,她心下一沉,顺着那布,看到了不远处荆棘丛中趴着的人。 那人身下还有大滩血迹。 正让她不安的是,那人的身形,怎么看都像是她姐夫。 柳春草站在原地,身后柳春风不满地伸手推她:“倒是往前走啊!你发么么呆?” 这顺手一推,竟然把柳春草推得一个踉跄。 柳春风立刻发现了不对:“你怎么了?”她抬眼,才发现妹妹脸上煞白一片,她以为妹妹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只觉浑身发毛:“你别这样,有话就说!” 柳春草颤抖的手抬起,指着荆棘丛中的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柳春风看了过去。然后她疯了不顾周围的荆棘和割手的杂草,扒开荆棘扑了进去。 她伸手去扶人,又喊:“大福!” 手刚摸到地上的人,只觉掌心下一片僵硬,触感冰凉。并且,地上的人毫无起伏,像是……死了一般。 柳春草不敢上前,颤着声音问:“姐姐,这姐夫吗?他怎样了?” 柳春风脑中一片空白,用力将人翻了过来,只见熟悉的面容上到处都是被荆棘剌出的血道道,额头上破了个大洞,此时血迹已经干枯,只看得到暗红一片。她颤着手指去摸他的鼻尖,好半晌都没感觉到有气息。 她吓得将手中的人一丢,自己跌坐在地。 -- 第348页 姐姐这副模样,柳春草的心也沉到了谷底,缓缓上前,去看那个被翻过来也毫无动静的人。 那人脸上满是血污,可眉眼间还是能找出熟悉的影子,正是她的大姐夫。 柳春草左右看了看,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颤着声音喊:“二垛……二垛……” 她心里绝望,声音里渐渐带上了哭腔。 却听到有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冠上传来:“草……草……” 柳春草以为有鬼,强压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忍着惧怕探头看了过去,只见树梢上挂着个人,也有血迹,从他身上滴落,不过,人却是真的还活着。 她眨了眨眼,就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痛传来,确定不是做梦后,她满脸喜悦地奔了过去。 “二垛,你没事太好了。”她到了树下:“你快下来。” 林二垛苦笑:“草,我摔下来的时候,撞上了这半截粗树枝,我的肚子已经受了伤,根本动弹不得。”大概是说话扯到了伤,他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缓过神:“你去村里找人……找人来救我……” 刚才找人之际,柳春草有想过找到人之后先把人锤一顿再说。后来看到齐大福死了,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他还活着,么么都好商量。 现在得知他受了伤,竟然也不觉得难受了。无论如何,人还活着就行。 “你等着!” 她飞快往后跑,路过姐姐时,还不忘嘱咐:“姐,我去村里叫人来帮忙。” 人都死了,还有个必须要有人帮忙才能下来的,这时候也顾不上姐妹之间的那些图谋会不会暴露,怎么也得先把人救了再说。 柳春风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对于妹妹的嘱咐充耳不闻。 柳春草回村来喊人帮忙。 一刻钟不到,关于连襟俩做下山崖的事就传遍了村里。 齐家人还是不能接受。 尤其是齐大福他娘,哭嚎着就往山崖下去。 林二垛的双亲和哥哥也带上了门板去崖下接人。 村里帮忙的人多,看热闹的就更多,楚云梨也夹杂在其中。 这山崖下全是荆棘,村里人就算砍柴都不往这里来,以前都没有路,不过,这么多人踩过,还真的踩出来了一条颇为宽敞的小道。 楚云梨还没走近,就听到了齐家人的嚎哭声。 齐母抱着儿子的尸身,嚎得声音都哑了,没吼几声,还撅了过去。 齐父眼圈通红,指挥整人把人抬上床板弄回家。 另一边的树上就比较麻烦,上面的林二垛动弹不得,必须得有人去帮忙,可那树也没多大,只能上一个人。 又因为林二垛的伤口中还有一截枯枝,只要有人一动弹,他的伤就开始流血。 实在是……那树都染红了半边,这人一生气血也没多少,万一血流光了,哪怕把人弄下来,也救不回了。 不少人站在树下出主意,又有人去拿了村里木工的锯子,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人弄了下来。 彼时的林二垛面色惨白,唇上都干出来一个个口子。 他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儿子平安下来,上前问:“你没事跑这来做甚?” 林二垛:“……” 太过疼痛,昨天他满心都想着怎样求救,今日终于发现了人,满心都是自己即将得救的喜悦,把这茬给忘了。 林父沉着脸:“儿子都定亲,即将做祖父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三岁孩子都知道不在山崖边玩,你们俩跑到这来做甚?” 是的,哪怕没有人问,只从那边齐大福的死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俩是从上头落下来的。 这么高掉下来还能捡一条命,林二垛当真是命大。 夫妻俩斥责儿子,有那亲近的看不过去:“二垛都这样了,你们俩有话也等他回去把伤包扎好之后再说。” 他压低声音:“受伤这么久,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会伤了元气,再说……那枯枝留在伤口中这么久,很容易发热,一个弄不好,这人哪怕救回去,也不过是拖日子。” 这是实话。 林二垛:“……”别以为你声音小,我就听不见! 他也没想回答,因为他有察觉到,岳母也跟来了。 说话的人本就是林家亲近的亲戚,夫妻俩的气瞬间就消了,满脸焦灼,催促众人快些回家。 齐家那边开始着手办丧事,之前柳春风给母亲备下后来又扯回家的那些东西刚好用得上。 齐家院子里一片悲声。 楚云梨从院子外头路过,刚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昨天她从后山上下来时院子里的嚎哭一样。 不同的是,今日的哭声是真的悲戚,简直闻者伤心。 齐母期间晕过去好几次,再次醒来时,她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林二垛一起去的,我要给我儿子讨个公道。” 第1277章 偏心的老太太十 明显是一起出门的两人,一个没了命,一个还活着。 痛失亲人的人确实应该问清楚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所以,当下不只没有人拦着齐母,反而都跟了上去。齐大福的两个堂嫂还扶着齐母往林家走。 林二垛正在处理伤。 当时他从高处落下,刚好砸在半截枯枝上,枯枝深深入肉,还断了好些在里面。方才在树上众人也不敢硬扯,最后,干脆把枯枝锯了一起带回来的。 -- 第349页 大夫来了后,想要给他包扎,就得先取出伤口,里面的枯枝。 伤口本就疼痛,还拿东西往里倒腾翻来复去,林二垛痛得满头大汗,简直恨不能死过去。 折腾了两刻钟,枯枝还没收拾完。林母心疼儿子,催促大夫:“能不能明天再取?” 大夫也扒得一头汗,闻言没好气道:“这么重的伤,很容易发高热。若是里面的枯枝不扒拉干净,定然会发热!你以为我想弄吗?”他瞪了一眼又要惨叫的林二垛:“你别嚎了,跟杀猪似的,闹得我耳边嗡嗡嗡,都要看不清了。” 于是,林二垛还被捂住了嘴。 真的痛,他一个大男人,眼泪都疼出来了。 齐家人气势汹汹而来。 因为前来看热闹的人多,林家院子门压根没关,其家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奔到了林二垛面前。 齐母哑着嗓子问:“二垛,你们俩去那山崖上做甚?那么高的地方,你们就算去了也该慎之又慎,为何还会掉下去?” 林二垛答不出来。 方才有人在荆棘丛中问他时,他那时还没想好说法,便闭口不言。他也想过在回来的路上思量对策,可路太崎岖,那些抬他的人根本抬不稳,痛得他险些晕厥,哪里还有心思思量对策? 至于回来后,大夫已经在这儿折磨了他半个时辰,真的是痛得想死的心都有,哪还有心思想其他? 这件事情实在不能往外说,林二垛下意识看向扶着齐母的妻姐。 柳春风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整个人木木的看着地上。 林二垛咬了咬牙:“大姐,是你让我去帮姐夫的忙。你怎么不帮着解释?” 柳春风回神,抬眼对上他的眼,漠然道:“妹夫,做人要厚道。你姐夫跟你一起出去没了性命,你却说说这种话。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们俩为何会到山崖上去,你让我怎么解释?” 林二垛:“……”不带这样的! 是,齐大福确实没了命。 可他也冤枉啊,这事明明就是柳春风想出来的,他真的是听命行事。 齐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正是悲痛的时候,听到儿媳指认林二垛说谎……自己儿子都死了,面前的人还蛮口谎言,她哪里忍得住?推开搀扶她的人就扑了上去。 现如今的林二垛压根受不住。林母离儿子最近,下意识伸手去拦。 一个不小心,手指甲抓到了齐母的手背,瞬间冒出了血珠。 齐家人不干了,吵嚷的就要打架。 屋子里瞬间乱作一团。 等外面的人费劲挤进去把两边的人拉开时,双方都挂了彩。 齐母被人抱走还不罢休地大吼:“林二垛,这事没完。我儿子跟你一起出去没了命,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要去告状,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林二垛身上痛,心里也烦躁。他捂着伤口,道:“大姐,你要是不拦着齐家人,也别怪我把实话往外说。” 这话里话外,好像柳春风知道他们俩去山崖的目的一般。 众人看向柳春风,连齐母都有所怀疑:“我们家的柴早就砍够了,也没有去山崖附近砍过柴,大福没事去那里做甚?” 柳春风低着头:“娘,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去,也不知道妹夫他为何要这样说。” 她死不承认,可把林二垛给害苦了。 别说齐家人,就是林家人也跟着追问他去山崖的目的。 他能说自己是去杀人的么? 不能啊! 所以,只能闭嘴。被逼得急了,便一口咬定二人是去那里找野果子的。 问了半天得这样一个结果,齐家自然是不满意的。齐母冷笑:“你们两连砍柴的家伙都没拿,还说去摘野果子,当我们是蠢货吗?” 林二垛:“……” 既然已开了口,林二垛便得坐实了这几方才的说法。实在是谋杀岳母真是太过骇人听闻。 若是传出,不光他自己没有名声,以后林家人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儿子已经定亲,女儿也快要议亲……这样的情形下,他怎么敢说? 伤口处疼痛传来,耳边满满都是质问,一时间,林二垛只觉得活着太艰难。 再艰难,他也没想过去死,日子还得继续过。他打起精神应付:“前几天岳母上山找了些果子,只给了常山兄妹,启明他们也想要,可惜岳母采得不多,于是,我们俩无事就想上山去试试。谁知走到山崖的时候遇上了一条蛇,我们俩转身就跑……然后就落了下去。” 这么一说,还挺合乎情理。 齐家那边赶着办丧事,又问几次,林二垛还是同样的说法。 这件事情呢,是两人一起出门,林二垛还活着,所以齐家才上门追问。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毕竟林二垛自己也落了下去,只是好命没有被摔死。 今日之事,若是林二垛没有落下山崖,那么,还真得好好解释一二。 院子里人多,就在齐家人即将离开时,忽然有人问:“他们俩是昨天下午落下山崖的,若是没记错,三娘子也是那时候从山上下来,她有没有碰见二人?” 众人一听,颇觉得有理。当即就有人提议去当面问柳三果。 床上把众人应付完了后正想闭眼休息的林二垛听到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困意一扫而空。他挣扎着起身:“娘,我要去见岳母。” -- 第350页 无论如何,得让岳母承认他们从没见过面。 否则,此事根本瞒不住。 他实在承受不起事情暴露的后果,于是,忍着疼痛挣扎着就要穿鞋。 林母没好气道:“你伤成这样,岳母都不来看你,你去看她做甚?” 林二垛身上的伤动一下,就像是挨了一闷锤,他根本也不想去啊!如今这情形,真不去的话,一家人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正色道:“娘,送我过去。”又强调:“我必须要见岳母,这事很重要。” 林母满心不解,不过,儿子哪怕留在床上也胡乱动弹,还不如依了他。 村里人一家有丧事,一家有人受了重伤。 如果是别人家,楚云梨还是会去凑热闹的。可换成了柳三果那两个便宜女婿,她才不会去。 她不去,却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齐母,她开门见山:“亲家母,昨天下午你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我家大福?” 话问出口,她又强调道:“大福没了,我想找出害他的人还他一个公道。他是你女婿,他的死,你也该多费心。你好好回忆一下,没靠近山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里有人?” 楚云梨摇头:“没发现。” 那两人确实躲得好,楚云梨从山上下来都没发现,走近了才看见那里有两人。 齐母不太信:“你是何时下山来的?”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楚云梨侧头一瞧,看到是林二垛被人抬着过来,刚好对上了他忐忑不安的眼。 楚云梨招了招手:“你快过来。” 林二垛被抬到面前,她认真问:“他们都在问我当时有没有看到你们两人,你说我是看到了呢,还是没看到呢?”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中意思很明显,柳三果她应该是看到了的。 齐母反应最快,上前两步,急切问:“你看见他们了,对不对?那他们是怎么落下山崖的?” 楚云梨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二垛:“这件事情,当然是他二人最清楚。二垛,你说我是知道你们当时是怎么落下去的呢?还是不知道?” 林二垛哑口无言,眼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怀疑的目光越来越多,他开口解释:“真的是碰到了毒蛇脚下踩滑落下去的,发生了这种事,谁都不想。”他再次强调:“其实我上山真的是为了帮姐夫的忙,此事还是姐姐提议!” 众人看向柳春风,又是一通逼问。 柳春风却始终不曾开口。 院子里闹哄哄的,还有人在嗑瓜子。说实话,如果是亲戚上门,楚云梨是很乐意应付的。可如今这些都是看戏而来,她懒得搭理,不耐烦道:“柳春风,你让他二人去那里的目的我最清楚,你别闭嘴不言。” 柳春风:“……” 第1278章 偏心的老太太十一 两个人都指认柳春风知道内情,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就连齐母,也惊疑不定地看向儿媳:“你当真知道?” 柳春风默了默:“我不知道!” 她看向楚云梨:“娘,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云梨冷笑一声,看向林二垛:“既然如此,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林二垛:“……”他不想说。 谋害岳母这种事,往前数几十年都没听说过。 再说,杀人是要偿命的! 他家里有老有小,可不想去坐牢,当即咬牙道:“就是碰上了毒蛇,慌乱之下落下去的。” 这个回答,齐家自然不信。 齐母睚眦欲裂:“我儿一条人命,你们却互相推诿,这天底下有没有讨公道的地方?”她涕泪横流,伤心不已:“你们……你们若是不说,我要去县城报官。” 一听这话,林二垛急了。眼看柳春风还是一声不吭,他出声道:“大娘,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有些事我不好说,但我敢说的是,您儿子的死和大姐有关。如果大人真的审问起来,大姐也别想脱身。” 就差没说是柳春风杀的人了。 齐母半信半疑,看向儿媳:“春风,你说不说实话?要是不说,我去县城告状!”她说着,做出一副真要去告状的架势,喊了村里有牛车的人:“麻烦你套一下车。” 又扯身上的衣衫:“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走。” 见状,柳春风是真的慌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敢露出形迹,急忙追上婆婆,压低声音:“娘,不能去。” 齐母柳眉倒竖:“真与你有关?” 柳春风跺了跺脚,其实从发现人没了后她就怕得不行,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此时再也憋不住了,低声道:“确实是我让大福去山上的。” 齐母气不打一处来:“没事去崖边做甚?”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柳春风忙低声道:“娘,您小声点。” 她压着声音,把自己的打算一一供出:“我娘这些年来没攒下多少银子,造这个房子应该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可她却不让我沾边,找了老三跟人一起住,明显是想把这宅子留给她。我和二妹想要,便想要哄她回心转意,前天我们俩一起去山上帮她采药。她不止不领情,还冷嘲热讽。”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所以我就想干脆让她死了,我和二妹把这宅子分了……您想啊,若让三妹伺候她几年,等她百年之后,我想要分这个宅子也没立场了。” -- 第351页 齐母皱着眉:“你让大福去山上……” 柳春风闭了闭眼:“我和二妹说娘死了,其实没有。就是想让他们俩去山上把人拦下。” 闻言,齐母恍然想起之前的那场乌龙。 合着姐妹俩压根就没想让柳三果活着回来! 问题是,柳三果一把年纪了,前几天还病着,竟然能逃脱两个壮汉的拦截!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柳三果一个瘦弱老太太回家了,反而是两个大男人掉下了山崖? 齐母百思不得其解,也没那么伤心了,回头看到林二垛正被人抬着回来,站在原地等他到了近前:“二垛,我这边出了事,我没来得及问你,你这严重吗?” 林二垛满脸苍白,苦笑道:“大夫说,若是不发高热,就没有大碍。不过,大夫也说了,像我这样的伤,应该都会发热。” 齐母一脸担忧:“这么严重啊。”她看了看天色:“我想去你家里看看你的伤。” 看伤是顺便,主要是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 林二垛知道她的意思,对着别人,他或许不敢说,但对着合谋此事的人的亲娘,他认为还是有必要让她知道真相。 否则,齐母万一想不通,不管不顾非要报官查个清楚明白怎么办? “事情就是这样,当时春草她娘特别灵巧,我们俩扑了个空,才落下了山崖。” 齐母摇摇欲坠。 柳春风把人扶着,担忧道:“娘,你没事吧?” 齐母霍然回神,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儿媳脸上,咬牙切齿道:“你个恶妇!”她又是一巴掌:“要不是你这个毒妇,我怎么会死?找人来杀亲娘,亏你做得出来!” 她大怒之下,还来了精神,飞快往外奔去:“柳三果这个杀人凶手,我非得让她偿命不可。” 她飞快跑走,柳春风吓得白了脸,急忙追了上去。 林二垛有些傻眼。 本以为齐母在知道儿子儿媳都掺和了杀人之事后会大事化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要闹! 万一闹大了,齐大福倒是闭眼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办? 自己让人唾弃,也会牵连孩子。 暗中关注此事的人本就多,看到齐母不管不顾奔向柳家院子,也急忙跟了上去。 柳春风很快就追上了人,可她拽不住婆婆,只能被婆婆拖着走。 如果事情真的闹大,柳春风请人杀自己亲娘的事传出……想到那样的后果,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低声劝:“娘,这事情要是让外人知道,大福也会让人唾骂,他人都没了,您何必为他招一身骂名?再说,以后您和爹还靠我养老送终,此事闹了出去,我也会挨骂,还有孩子,您不是最疼重孙子么?到时候村里的孩子也会骂他们……” 齐母听着这些,怒火越来越盛,一抬手把人狠狠推在地上,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这些后果,当初为何要做那事?” “我齐家虽然没有多富裕,可也比下有余,我家那宅子才建了十多年,又不是住不下。就算住不下,我也从未肖想过别人的屋子,更何况你还想杀人夺屋,你这个毒妇!”恼怒之下,齐母并没有压低声音,她指着摔倒在地的儿媳,恨声道:“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儿怎么会死?” 其实呢,柳春风劝她的话不无道理。 如果不是齐母痛失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也不会如此冲动。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想着给儿子讨回公道!才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开。 实在是……她只要想到儿子死得这样冤枉,便替儿子委屈。 围观众人看到婆媳之间争执,急忙跟上来想要拉开。谁知就听到齐母说出这样劲爆的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连上前拉人都忘了。 对上周围人的目光,柳春风只觉周身一片冰凉。 边上齐母余怒未休:“就你还养老送终。连亲娘都杀的人,我可不敢信。”她怒火冲天:“稍后我会请族中的长辈过来休了你!” 语罢,又奔着柳家的新房子而去。 楚云梨刚把院子里的瓜子壳扫完,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动静,急忙到了门口堵住。 她可不想再扫地了。 “有事就在这里说。” 齐母看到她堵住门口,恨得眼睛血红:“你杀了我儿,你这个杀人凶手。” 闻言,楚云梨好奇问:“这话从何说起?” 齐母质问:“他们俩想要抓你,你给避开了,一下子没收住,力气落下了山崖,是不是这样?” 楚云梨摸着下巴:“勉强算是。” “还勉强,林二垛都告诉我了。”齐母冷笑:“若不是你躲开,他们俩就不会落下去。” 楚云梨一脸莫名:“问题是他们俩是奔着推我下去的力气,我要是不避,岂不是等死?” 齐母心里恼怒,继续质问:“你看着他们俩落下山崖,回来为何不告诉我们?” “我给忘了。”楚云梨一本正经:“回家之前,我是想着找人救他们的,可我一进门就看到满屋的白幡,被气糊涂了,也忘了此事。等我想起来已经是半夜,各家各户都睡着了。我便想着一大早起来再告诉你们,谁知我还没来得及找人去寻人呢,春风她们已经找到了人。” 言下之意,此事也不能怪她。 这些话听起来颇有道理,围观的人都被两个女儿杀亲娘的事给吓着了。 -- 第352页 那是亲娘啊! 就算是不打算把攒下来的东西留给她们,至少也生养她们长大了啊。尤其柳家母女四人活得艰难,感情应该更深厚才对。 得多混账,才做得出来这种事? 一时间,众人看向柳春风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以前只以为这姐妹俩喜欢回娘家薅东西占便宜,没想到竟然这么恶毒……齐母有句话说得对,对亲娘都这么狠的人,谁敢信她们会给公公婆婆养老送终?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换到柳春风身上,只怕会一碗药送上直接毒死了事。 齐母把事情闹大,确实有些冲动,不过也想了点对策,比如……把这个女人休了。 不让家里的孩子与她来往,那么,既能为儿子讨了公道,也能把齐家的名声损伤降到最低。 她当然也想过捂住此事,可实在是忍不了。 围观的人很多,齐母找了一圈,从中拽出了一个年纪大的长辈:“还请六叔帮我休了这个毒妇。” 于齐家来说,娶了这样一个狠毒的媳妇也不是好事。当即颔首,立刻就让人备笔墨纸砚。 饶是柳春风再三求情,也在一刻钟后拿到了休书。 另一边暗中关注此事的柳春草吓得魂飞魄散,她可不想被休! 于是,悄悄躲回了家中。 林母听到外面关于儿子落下山崖的真相后,看着二儿媳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你这个搅家精,你给我滚。我们林家容不下对长辈动手的儿媳。” 柳春草:“……” 她哭得涕泪横流:“娘,不关我的事,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把您当亲娘孝敬。” 本是随口一句话,却让林母唬了一跳:“省省吧,你孝敬亲娘就是把人往山底下推。我可受不住你的孝敬。” 柳春草:“……” 第1279章 偏心的老太太十二 柳春草飞快解释:“娘,您误会了,对我娘动手这事,我姐姐想出来的主意。她还说事成之后会分给我们夫妻银子…” 儿子被牵连进此事,齐家倒是把人休了就能脱身,可儿子还活着,以后名声还能要吗?林母气不打一处来:“你蠢不蠢?你缺杀亲娘换来的银子吗?” 她一挥手:“为了两个孩子好,你自己滚吧!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不许再进我家门,也不许在外把我们家挂在嘴边!” 说着,就把人推出了门。 柳春草自然是不肯走的,站在门口大哭着求饶,眼见无用,又开始喊孩子他爹。 林二垛担惊受怕一晚上,今日又痛了大半天,刚才喝过药后,已经沉沉睡去。哪怕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醒不过来。 柳春草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大门口。 没多久,柳春风拿着一封休书失魂落魄晃悠着过来,坐到了她旁边。 柳春草如今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仇人,恨得咬牙切齿:“你还有脸来?” 她抬手就去揪柳春风的头发。 柳春风微微一让,避开她的拉扯:“春草,你听我说。” 柳春草此时满心都是自己被休后的绝望,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抬手就开始拉扯。 柳春风痛得大叫,狠狠一巴掌打在妹妹脸上:“不要发疯,赶紧想对策。” 巴掌声清脆,打醒了满心绝望的柳春草。 她蹲在地上,呜呜哭了出来:“……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才没有想要杀娘……” 柳春风蹲在她旁边:“春草,我们俩这样的想法确实不对,可我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孩子和孩子他爹。如今事情没成,他们却把我们扫地出门,简直狼心狗肺!我们俩这么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你甘心吗?” 柳春草自然是不甘心的:“喂狗了又怎样,又要不回来。” 别说要了,连门都进不去。 更何况,她们姐妹名声尽毁,以后在这村里别想抬起头来。 恰在此时,林家大门一开,林母扔出来了一张纸:“休书拿好,赶紧滚!” 柳春草扑了上去,刚好撞上门板,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她哭得涕泪横流:“娘,听我解释,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他爹啊,我一点私心都没,你怎么能赶我走呢?” 林母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以后别再上门,我们家没有这样狠辣的毒妇!” 说起以后,姐妹俩如今一封休书拿着,又顶着杀母的名声,哪里还有以后? 柳春草哭够了,察觉到周围人看戏一般的目光,迟疑着问:“大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柳春风也不想被人围观,见妹妹终于回神,叹息道:“我们先回家吧!” 提及回家,又想到了母亲。其实在杀人之前,母亲就已经厌恶了姐妹俩,再加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对于能不能进家门,俩人心里都没底。 楚云梨要是想护着姐妹俩,也不会放任事情闹得这么大。听到敲门声,她抢在常四夫妻俩前面开门。看到门口的姐妹二人后,一句话不多说,直接“砰”一声关上了门。 柳春风站在最前,还差点被撞到鼻子。她吓得后退一步,对着面前紧闭的门板哭道:“娘,齐家休了我了。” “你这样恶毒,搁谁都受不了,被休了也正常。” 楚云梨站在大门后,道:“你们俩要是想回来的话,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前我就说过,既然你们选择了你爹,就别再来找我。你们不是想尽孝道吗,现在正好,能天天守着你爹。他不是让你们常回去么,赶紧回吧!” -- 第353页 柳春风哑口无言。 柳春草也认为想回来跟母亲住不太可能,提议道:“大姐,我们去找爹吧!” 胡青石也住在百花村,只是住在村头,离这边有些远,走路得要一刻钟。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胡青石自然也听说了。 得知两个女儿竟然上女婿去杀人,他一脸懵,对着给自己报信的人再三询问:“这是真的吗?” 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啊! 得到来人的肯定后,胡青石立刻收回了想去凑热闹的脚,回了家紧闭大门,假装不知道此事。 胡青石的娘今年已经七十多,老太太精神不错,能跑能跳一顿能吃三碗饭。也听到了方才的那些话,等人走了后,道:“依我看,这事是三娘子自己的错。有了好东西,不想着留给自己孩子,居然想留给一个外人,这就是脑子有病。把孩子都逼到这种地步……一家人闹成这样,好看吗?” 胡青石满心不耐烦:“娘,别说了。” 其实当年还没休妻的时候,他就发现两个女儿有问题。干活虽然厉害吧,可吃东西都抢在最前头,尤其还喜欢占人便宜,有麻烦往后躲,有便宜就往前抢,性子实在一言难尽。 孩子都十多岁了,想要掰回来不太可能。所以,在母亲说让两个孩子跟柳三果一起离开时,他也默认了。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姐妹俩在多年之后,竟然做得出这么恶毒的事。并且还闹得沸沸扬扬,名声尽毁。 想到姐妹俩和柳三果大打出手的事,加上这两日发生的事,胡青石不认为柳三果为收留被休离的两个女儿。 她们没有去处……他想装死装低调,姐妹俩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他来。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胡青石还没担忧多久,就听到有人在外敲门。 “爹,您开门。” 胡青石:“……” 他满心后悔,早知道姐妹俩这么胆大,他过寿的那人就不该放她们进门。 以前可以来往,现在绝对不成,所以,胡青石不吭声,就站在原地,假装家里没人。 胡家算是姐妹俩最后的去处,两人眼见敲不开门,也颇有耐心,一直站在外头敲。 敲得胡青石满心烦躁。 这不只是开一扇门的事,这门一开,姐妹俩肯定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胡家了。关键是两人现如今的名声不太好,如果收留了她们,胡家也会受影响。 敲了快一个时辰,门还是没有动静。这期间里,姐妹俩已经跟围观的人打听过,得知那个便宜弟弟带着妻子和母亲去了镇上,家里就剩下胡青石和他娘。 有人却不开门,明显是不想让她们进去。 柳春风向来机灵,知道如今是姐妹俩进门的最好时机,否则,镇上的几人回来,定然会阻止胡青石收留姐妹二人。 想到此,柳春风大喊道:“爹,你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踹门了。” 胡青石:“……” 他知道女儿脸皮厚,却没想到这样厚。 柳春草今日丢够了脸,不想再像猴子一样被人围观,咬了咬牙,狠狠一脚踹出。 农家的院门本就没有多厚实,被她一踹,门板“砰”一声飞了出去。 门板飞出,姐妹俩和围观众人都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 只见胡青石负手站在院中,门板刚好落在他面前。 姐妹俩一抬眼,就对上了父亲震惊恼怒的目光。 还没喊人呢,人群自动分开,走出来了胡家三口。 正是姐妹俩的便宜弟弟胡筹带着妻子和母亲从镇上回来了。 胡青石后娶的妻子姓周,娘家就在隔壁村。看到门口的姐妹俩,一脸狐疑:“你们俩怎么站在外头?” 三人今日一早就去了镇上,现在才回,还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 柳春风心下一动,立刻迎上前:“周姨好,我们姐妹俩这是特意回来探望您,顺便小住几日。” 周氏不明所以。 她不是个大方的,但表面上的情分还是愿意维持的,毕竟,多门亲戚多条路。可是,她愿意走姐妹俩这门亲戚,却不代表愿意让姐妹俩小住。面上笑道:“都一个村住着,你要是愿意,每天回来住都行。” 一般嫁得近的姑娘,都不会回娘家住。她这完全是玩笑话。 姐妹俩眼睛一亮,柳春草急切地上前一步:“周姨真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都天天在家住着,只要您一抬眼,定然能看见我们。” 那笑容亲切得周氏浑身发毛,她压下心里的忐忑,试探着道:“你们要是丢得开家里,尽管回来住。” 这俩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丢得下才怪。 “丢得开丢得开!”柳春风忙不迭道:“他们都不要我管。” 柳春草也赞同:“对,以后我们就是胡家女儿,和谁都没关系。天色不早,我们先进门。” 姐妹俩飞快踏进门槛。 周氏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愈发不安,余光瞥见边上有人指指点点,立刻抓了一个人低声问:“出了何事?” 第1280章 偏心的老太太十三 围观众人看到了姐妹俩进门,还是周氏亲自答应的,面色都一言难尽。 听到她问话,有那好事的当即兴致勃勃都说了。 周氏越是听,眉心皱得越紧,听到姐妹俩是因为找人杀自己亲娘,才被夫家赶出来,因此也不被亲娘收留才到了这里时,额角青筋直跳,顾不得和众人客气,大踏步进了门。 -- 第354页 现如今的姐妹俩就是烫手山芋,沾上就甩不掉的那种。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们进门,否则,以后想赶人,只怕是做梦。 周氏这想法确实没错,进门之后,刚好看到姐妹俩人争先恐后进厨房去做饭。 如果是寻常,她会很高兴有两个搭把手的人,可若是以后要是天天如此……想到那样的情形,周氏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冲上前道:“不要你们帮忙。” 柳春风笑意盈盈:“周姨,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回到这里,那就是回了娘家,干点活本就应该。” 柳春草还想着推她出来:“您等着吃就是了。” 周氏:“……”她真的不是客气啊! 方才她让姐妹俩常回来住的话才是客气,谁知道姐妹俩不跟她客气。 眼看请神容易送神难,周氏沉下脸:“你们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如此恶毒的人,我是不会收留的。若是我开口撵你们出去也太丢人,你们自己走吧!” 姐妹俩确实怕丢人。 可和丢人比起来,无家可归更加难受。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由柳春风开口:“周姨,我们姐妹俩如今是遇上了难处了,只要你肯收留我们,我们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拿您当亲娘照顾。” 周氏面色铁青:“可别把我当亲娘,我受不起。” 姐妹俩:“……” 柳春草忽而就想到了婆婆的话。 做两人的亲娘,还会被她们找人杀害,谁敢做? 柳春草是真觉得冤枉,这主意又不是她想出来的,当下开口撇清:“周姨,我姐姐一时想岔了,才想出了这种馊主意。我也是,当时脑筋好像打了结,竟然会跟着胡闹。我知道错了,以后也会听话,再不会做这样的混账事。”她侧头看向屋檐下的胡青石:“爹,您就原谅了我这一回吧。”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柳春风面色难看无比,不过,当着胡家人的面,也没与妹妹争执,只做出一副被亲近的人背叛的伤心模样来。 胡青石假装没听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姐妹俩。 他这样的态度,周氏安心之余,越发来劲:“好话谁不会说,反正我不冒这样的险。如果你们知道孝顺,我们两家还可来往,现如今……你们要是真为了我们家好,就自己离开。” 姐妹俩脚下像是生了根,愣是不动弹。 不知想到什么,柳春风开始烧火,又催促妹妹:“赶紧做饭。” 柳春草反应过来,立刻开始洗锅。 柳春风烧火之余,抽空还对着身后的胡家人道:“我们是真的无路可走,否则也不会这么厚脸皮。周姨,我们姐妹都很能干,绝不白吃。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脏活累活只管使唤。就把我们当长工好了,不要工钱的那种。” 话说得卑微无比,配上她长了皱纹的脸,看起来格外可怜。 周氏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否则,之前的那些年也不会拦着自家男人接济母女三人。闻言冷笑:“我就算挑长工,也要挑名声好的。你们俩这……哼……” 她拿起门后的扫帚:“赶紧自己滚,否则,别怪我不给你们留脸面。” 柳春风本意是想着快点做完饭,就算要走,也要吃上一顿。 眼看粮都下锅了,周氏却容不得,心下一沉,飞快扑到了胡青石面前:“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您就收留我们几日吧!我求您了,我给您磕头。” 说着,真就“砰砰砰”开始磕头。 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磕得又快又狠,不过几下,额头已经红肿起来。 柳春草见状,真怕落下了自己,也扑到院子里开始磕头:“爹,周姨,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冤枉。您就收留我几天。”磕到周氏面前时,她还涕泪横流:“周姨……不……娘!只要您收留我,您就是我亲娘!” 院子里动静颇大,外面围观的人还没离开,也听到了姐妹俩喊周氏亲娘的话,一时间,都有些替柳三果不值。 外面的动静姐妹俩不知道,她们只知道若是胡家不肯收留,就只能去睡山洞里,且下一顿饭还没有着落。 一开始还是做戏的哭,哭着哭着就开始真情实感地伤心起来。 其实,周氏也比两人大不了几岁,看着二人磕成这样,心里也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还没开口呢,边上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娘,我们家是养得起这两张嘴,可要是收留了两个姐姐,外面那些人怎么看我们胡家?” 听到儿媳这话,周氏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扫帚,朝着姐妹二人拍了过去:“赶紧给我滚。你们亲娘都不管你,我一个后娘更管不了。” 儿媳刘氏利索地开了大门。 于是,围观众人立刻就看到了周氏拿着扫帚撵二人的情景。 姐妹俩一开始还躲,眼看躲到了门口,再退就要出门了。两人干脆一咬牙,生生扛下了周氏的扫帚。 反正扫帚又打不死人。 周氏一整个扫帚都打散了,看姐妹俩扒着门口不松手,愈发觉得姐妹俩难缠,心下一狠,抽了一根边上的柴火,狠狠对着两人敲了上去。 柳春风心思活络,看到大棒打来,本来想躲的她一闭眼,生生挨了一下,疼痛传来,她顺势就倒在了地上。抱着肩背哎呦哎呦喊疼。 总之,就是疼得起不来了。 -- 第355页 柳春草见状,也有样学样。 很快,姐妹俩就在院子里痛得翻滚起来。 场面一度尴尬。 周氏捏着一根棒子,气得面色铁青。 儿媳刘氏怕丢人,拉着自家男人飞快躲进了屋。胡母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胡青石面色也不好看,周氏见他不吭声,冷笑着将手中的棒子一丢:“你自己撵,总之,我不许她们留下。若你赶不走,我就把你一起赶走。你不在此,她们也没脸来纠缠我。” 胡青石:“……” 万万没想到,这把火还要烧到自己身上来。 本来还等着妻子赶人的他哪里还坐得住,飞快上前:“春风春草,别装了,赶紧起来。” 柳春风哭着道:“爹,我是真起不来。” 胡青石:“……” 柳春草也开始哭嚎:“爹,周姨刚才打折了我的腿,我根本站不起来,您能不能帮我请个大夫?” 胡青石气得胸口起伏,现在的他无比后悔,过寿那日的自己为何没把这两个糟心玩意儿赶出去。 说起来,父女几人已经十年没有来往,也就上一回他过寿,姐妹俩备了贺礼上门,当时他一来是高兴,不想加外生枝,二来也是想让外人看看自己多年没有来往的女儿对他的孝心一如既往。 再说,儿子多两门亲戚,多两个姐姐照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现在看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才对。 胡青石斥道:“少给我装。你们也看到了,要是你们俩不走,我也留不住,你周姨说到做到!” 柳春草抱着腿嗷嗷喊疼,闻言飞快道:“我腿疼,走不了路,我得去看大夫。没有看大夫的银子,我没法走。” 意思很明白,让她走可以,但得给银子。 听到女儿退了一步,胡青石微微放下心来。 只要这两个瘟神愿意离开,他宁愿出点血。 柳春风不满妹妹这么快就退缩,不过她也看得出来,父亲怕极了周氏,她们姐妹俩再闹,最后都是要离开的。 当下道:“爹,女儿的命好苦……” 胡青石关上大门,隔绝了围观众人的视线,扣扣索索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正想从荷包掏铜板,柳春风已经一把接过:“爹放心,我们自己知道分。” 语罢,两人互相搀扶着几息就不见了踪影。 胡青石:“……”明明是他想分一点给姐妹俩来着! 也罢,多是多了点,送走了就行。 他重新关上门,周氏才从屋里出来,没好气道:“要是拿银子送,我自己就送走了。连自己的女儿都摆不平,要你何用?” 胡青石赔笑道:“那些年到底是我亏欠了她们,拿走就拿走了吧,就当舍财消灾。” 周氏又骂了几句。 胡母出来和稀泥。 …… 跑出院子的姐妹两人到了偏僻处就停了下来,柳春风打开荷包,发现里面就十几枚铜板。气道:“这点铜板能做甚?爹还没打算全部给我们,实在太过分了!” 柳春草伸手去拿:“分我一半。” 柳春风有些不舍得:“从今往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给我管着吧!” 柳春草不依:“这是爹给我们姐妹两人的,应该一人一半。再说,谁要跟你相依为命,等孩子他爹伤势好转,肯定会接我回家。” 两人多年夫妻,又有两个孩子,感情深厚。确实很可能会原谅柳春草。 柳春风心里不是滋味,齐大福没了,婆婆把她撵了出来,孩子都长大了,两个老人不需要她,如果孩子不来接她的话,她就回不去了。 都这把年纪的人,还能去哪儿呢? 想到此,哪怕刚拿到了十几个铜板,柳春风也高兴不起来。 而新院子里的楚云梨正对着柳春雨一家四口耳提面命:“看到她们俩,你们记得关门!谁要是心软放她们进来,我可是要动手的!” 柳春雨:“……”好凶。 第1281章 偏心的老太太十四 柳春雨性子软,对着母亲尤其心软。 可是对着外人,她也不会轻易让人占了便宜。 否则,家里那几个妯娌就能把她的骨头拆了。这些年来,她不只要顾好自己的小家,还要腾出手来孝敬母亲,并不是个软弱的人。 “娘放心,我肯定不让她们进门。” 楚云梨并没有嘱咐错,就在第二日的下午,姐妹两人又来了。 彼时,她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柳春雨也在一旁帮忙,听到敲门声,柳春雨飞快上前,都要拉开门栓了,忽然想起什么,手中动作顿住,扬声问:“谁呀?” “三妹,是我。”柳春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柳春雨愣了一下,手中动作加快,不是开门,而是把门重新栓上。 “大姐啊,你有事吗?” 柳春风看着紧闭的新门板,恨得咬牙切齿:“我找娘有事,你快开门。” 柳春雨不动:“娘昨天嘱咐我了,说不让你进门,不然要揍我。” 柳春风心里也清楚,娘看起来凶,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爹看起来温和,心肠却冷,从他这些年来不管母女几人的死活就看得出。 听到不开门是母亲吩咐,看来这一回真的伤着了母亲的心,她的心直直往下沉:“我真有事,说完就走。” -- 第356页 就算不能留下,也要如昨日一般,讹点银子再说。 柳春雨听到长姐语气急切,好像真有急事,心想开始迟疑。 柳春风继续催促:“你快点,说完了我还要回家呢。” 此话一出,柳春雨以为大姐已经能回家,那么,就不存在求人收留了,当下打开了门。 楚云梨看在眼中,却没有阻止。 有些事,还是得手把手教。 门刚开一条缝,柳春风就挤了进来。本以为院子里只有三妹,一抬眼却看到了母亲,她愣了一下,又飞快上前跪下:“娘,女儿错了,您就原谅女儿这一次,成吗?” 柳春草紧随而至,也跟着跪下赔罪。 看着跪在面前的姐妹两人,楚云梨面色漠然:“你们真知道错了?” 姐妹两人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楚云梨不看地上两人,也不看门口放了两个姐姐进来如做错事一般低着头的三女儿,看着湛蓝的天空,语气沉重:“当年胡家休我,还不要你们姐妹。那时候我跪在胡家门口求他们收留你们,你们亲爹和亲祖母当真铁石心肠,我跪了两日,他们都当做看不见。你们俩那时候也不小,应该也记得这些事。从那之后,我就发誓要养大你们姐妹二人,就算是去要饭,也不往他胡家门口走。” “这些年来,日子是苦了点,但我也做到了自己当初发下的誓,养大了你们姐妹,还都找了好人家把你们嫁了出去。” 她回头,看向地上姐妹二人:“可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们日子好过了之后,竟然回头去找你们亲爹。你们如此,将我置于何地?” 柳春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娘,我错了。以后我再不登胡家的门,我发誓!” 柳春草也紧接着发誓。 楚云梨摇摇头:“晚了。” 真正想听这些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摆摆手:“你们俩走吧,从今往后,就当我这辈子没有生养过,只养大了春雨一人。” 眼看母亲面色平静,语气漠然,就像是对着陌生人。姐妹俩的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这是真的要……断亲吗? 柳春风哭着磕头:“我不是人,娘,您就原谅我这一次,从今往后,我都留在您身边尽孝。” 柳春草也磕头:“娘,您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楚云梨冷笑,讥讽道:“你们俩是走投无路之下,想求我收留而已,说那么好听做甚?我这里不养白眼狼。给我滚。” 她指着门口:“外面那么多人看着,若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们就自己离开。” 这样的情形何其相似? 昨日在胡家也是这样。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不止没起身,还又开始磕头认错。 楚云梨抬手就捡了一根干柴,冷笑道:“听说昨天你们被亲爹打了一顿,今儿是不是也想挨揍?” 确实是想。 挨完了揍,就可以拿银子。 其实昨天她们俩从胡家拿的还没花完,只是姐妹两人习惯了占便宜。想着今儿从母亲这里拿点,改日再去胡家拿点,到时候就算不干活,银子也能越攒越多。 某种程度上来说,昨天在胡家发生的事给姐妹两人重新指了另外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姐妹俩不吭声,继续磕头。 楚云梨手中掂着棒子:“我下手可重,你们俩再不走,可别怪我无情。” 柳春风低着头,哭道:“女儿做错了,您若真的生气,想揍就揍一顿吧。” 柳春草也是差不多的话。 “那你们就别怪我。”话音刚落,楚云梨对着柳春风的腿狠狠一敲。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院子里随即响起了柳春风的惨叫声。 柳春草就跪在一旁,听到了棒子挥下呼呼的风声,还有那声清晰的骨裂声。只听着就觉得疼,眼看头上棒子要落下,她连滚带爬就往门外跑。 楚云梨眼见打不着了,手中棒子丢了出去。刚好拌在柳春草脚下,踢着了棒子,她控制不住的向前摔去。 门牙磕上了地上的青石板,当即掉了一颗。痛得她眼冒金星,好半晌回不过神。 好容易看清楚面前情形,又看到母亲重新拿了一根棒子过来。当下柳春草眼中只觉得母亲像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一般,吓得心胆俱裂,顾不得口中流出的血,逃命一般奔出了门。 至于什么请大夫花银子之类的话,直接就没能说出口。 楚云梨掂着一根棒子回头,就对上了柳春风惊惧的眼。 她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了。 只要一动,腿就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一般,痛得她眼前发黑,恨不能晕死过去。 “娘,别打。”柳春风是真的怕了,吓得声音都在发颤:“娘,我走,我立刻就走。” 站不起身,她就往外爬。 因为脚上的伤一动就痛,她爬得呲牙咧嘴,神情狰狞无比。 楚云梨闲庭信步一般,拎着一根棒子站在她身后:“像你这种对亲娘下手的人,打死都活该。” 柳春风活生生打了个寒颤,顾不得疼痛,往外爬得更快了一点。 此时她满心后悔,真的不该来讹母亲。 以前母亲明明嘴硬心软,可是现在,母亲不止嘴硬,心肠也硬,手上更硬。 -- 第357页 她往外爬着,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早知如此,她就不算计这宅子了。 大不了等母亲百年之后只分自己的那份……想到此,柳春风满脸悲愤,回头道:“娘,若是没有三妹,我不会对你动手。” 楚云梨冷笑:“你这是在怪我多养了你三妹吗?” 她手动棒子作势要挥出,柳春风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多说一句,飞快爬出了门槛。 楚云梨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姐妹二人:“若是只养你们两个白眼狼,老娘这把骨头都被你们拆完了。我很庆幸收养了你们三妹,否则,我如今便会落到老无所依的地步。” 柳春风哑口无言。 母亲这是后悔养她了吗? 柳春草也心神震动,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家里的孩子。 昨天到现在,她被赶出来已经一天多,林二垛身上有伤出不了门,林母自己更不会找她。 可那两个孩子呢? 偷偷溜出来见一眼她这个亲娘还是能的吧? 他们难道就不担忧身无分文的她流落在外没有饭吃吗? 柳春草捂着嘴,跌跌撞撞往林家而去。 林家大门紧闭,柳春草扑上去敲:“启明,你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却不是林启明。而是满脸不耐烦的林母。 “你又来做甚?” 柳春草满脸是泪:“娘,启明在家吗?” 林母怒道:“少拿孩子说事,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归家。” 柳春草眼神执着,哭着继续问:“启明在家吗?”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母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道:“在家。但是,他们不会出来见你,你趁早给我收了心思。还是那句话,你若真为了孩子好,就不该回来。” 柳春草满心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哭着道:“娘,他们能出门吗?” 这么一叠声地问,林母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道:“他们兄妹都能出门,我又没拦着。” 柳春草只觉得周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腿一软,浑身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加上她脸上身上的血,整个人格外狼狈。 第1282章 偏心的老太太十五 柳春草看着大门,久久没有言语。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好半晌都没起身。 林母看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冷笑道:“你别想赖在我家门口,赶紧给我滚。” 柳春草不想滚,边上有人凑上前:“春草啊,你姐姐刚才晕倒在路上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看她的腿好像伤得挺重,你最好还是帮忙请个大夫。” 柳春草回神:“我哪有银子?” 那几枚铜板,只够给诊费,再拿不出银子来买药。看了大夫又能如何? 她站起身:“我们虽是亲生姐妹,可这些年来早已有了各自的小家,现如今我自顾不暇,也管不了她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镇上而去。 柳春风是真的痛晕了,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就是没人上前帮忙。 到了夜里,还是她大儿媳悄悄拿了席子和被子过来,把人弄上席子盖好。 没有帮她请大夫,更没有把人弄回家中好好照顾。 村里人唏嘘不已,有柳家母女的事情在,一时间,各家都格外在意自家孩子的孝顺。 柳春草去了镇上,找了一份活计。工钱倒是其次,主要是想包吃包住,她可不想再住山洞。只要拖到林二垛身子好转,想法子叙旧情,应该能回家。 柳春风在外冷了一宿,翌日早上起来就发了高热,她儿子又把人挪去了山上的山洞里。 人生病了之后,整个人昏昏沉沉,柳春风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路上,再醒来就到了山洞里,心下顿时欣慰起来。 她强撑着不睡,一直看着山洞口,终于在天即将黑时看到了儿子。 更让人欢喜的是儿子手中还拎着食盒,柳春风大喜过望:“阿诚,我就知道你不会看我受苦。” 齐诚默然:“娘,先吃饭吧!” 柳春风烧了一整日,压根没胃口,可她知道自己的伤想要好转就得吃东西。当下接过碗狼吞虎咽。 齐诚看着,眼圈突然红了:“娘,您最疼我,对不对?” “那当然。”柳春风想也不想地道:“我这辈子辛辛苦苦养大了你们兄妹,只恨不能割一身血肉喂养你们。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心意,做人可不能忘本……” 她一边嘱咐,一边喝下儿子送来的鸡汤。 黄澄澄的鸡汤香味浓郁,少见荤腥的柳春风喝着这觉得无比美味。都喝完了才问:“家里就三只鸡,你奶怎么舍得?” 齐诚眼圈已然通红,看着母亲喝下汤时他好几次想要阻止,最后都忍住了。听到母亲问话,他抹了一把脸:“是我偷杀的鸡。” 柳春风惊讶,随即满脸喜色:“娘没白疼你。” 齐诚低下头:“娘,如果儿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鸡汤都炖来了,如此孝顺的儿子,就算做错了事,柳春风认为自己也能谅解。再说了,自己的亲儿子,不谅解又能如何? 当下笑道:“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你敢于承认,娘就不怪你。” 齐诚长长舒出一口气:“娘,这鸡汤好喝吗?” -- 第358页 “好喝啊!”柳春风颔首,动作间扯到了腿上的伤,顿时皱了皱眉,又打起精神道:“你别这么实诚,这鸡汤你自己也要喝点,你平时的活重,吃得差了会亏了身子,还有你妹妹,她是个姑娘家,也得吃点好的。不然太瘦了就会影响子嗣……” “娘!”齐诚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对不起你。” 柳春风一脸疑惑:“这话从何说起?” 齐诚看着那方才还装着鸡汤的空碗,低声道:“娘,希儿今年四岁,开春之后,他就可以启蒙。” 这是以前家里人都商量过的事,柳春风叹息一声:“希儿若是去读书,少了你爹,咱们家不一定供养得起。” “您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养他!”齐诚低着头:“只是,若是家人名声不好,也会影响了他,镇上的夫子压根就不收家中有人人品有瑕的弟子。” 听了这话,柳春风心里不安:“你这是何意?” 齐诚抬眼看着她:“娘,如今的你没甚好名声。兴许会影响希儿。” 柳春风愈发不安:“可那些事我已经做了。” “所以,我们得想法子弥补。”齐诚话接得飞快:“娘,人死债消,您别怪儿子。” 柳春风:“……”?? 她瞪大了眼:“你做了什么?” 齐诚看着那碗鸡汤,缓缓往洞口外退,似乎很是伤心,哽咽着道:“娘,您说过,您最疼的就是我,为了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您一身血肉……娘,儿子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柳春风死死瞪着洞口的人影,渐渐地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伸出手想要拉人,手却如千斤重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浑身知觉渐渐退去,脸皮子如有万斤重,她周身疲惫不堪,缓缓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忽然想起小时候偶然听村口的老人说过的一句话:言传身教很要紧,有些事情,不能在孩子跟前做。 柳春风脏污下更加苍白的脸上渐渐滑下两行清泪,她动了动唇:“娘……我错了……” …… 早上,楚云梨正在院子里洗漱,边上柳春雨一边翻晒药材,一边道:“娘,听说二姐去了镇上,还找着了活计。只是工钱低,好像除了饭钱之外,也就只得几个铜板。” 楚云梨听着,压根没过耳,手中动作不停:“刚才我怎么听外头有人说你大姐昨天被挪走了?” “是。”柳春雨心情复杂:“是阿诚挪的。大姐养了个好儿子。” 楚云梨嘴角笑容嘲讽,并没反驳:“今早上喝白米粥,你先去做。” 柳春雨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对两个姐姐是真的死心了,压根不管她们的死活。 她以前自觉自己不是亲生,没刻意往母亲跟前凑,并不知道母女三人之间发生了何事才让母亲这般失望,当下也不多言,进了厨房干活。 却听到有敲门声传来,楚云梨亲自去开,发现是村里一个特别勤快的妇人。 妇人不用她问,飞快道:“三娘子,出事了。刚才我去山上砍柴,刚好路过阿诚安置他娘的山洞,想着进去看一眼。谁知……”她面色苍白:“春风已经没了气。” 柳春雨从厨房中奔出,满脸诧异,脱口问道:“怎会如此?” 母亲明明只是打了她的腿,就算不请大夫治伤,最多变成跛子,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妇人叹息一声:“秋雨一落,夜里那么冷,那山洞潮湿,她也没点个火堆,身上也没有被子,兴许是冷的。” 楚云梨闭了闭眼:“我早说过,从她选择她爹的那天起,我们俩就再无关系。更何况,后来她还想要我的性命。没了就没了吧,麻烦你去一趟齐家,让阿诚兄妹俩筹备丧事。” 她是看出来了一些齐诚的自私,本以为他会虐待一下柳春风,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简单粗暴直接要人性命。 果然是不愧是柳春风的儿子。 “你别太伤心。”妇人临走之前,还劝了一句。 楚云梨又不真的是她的亲娘,并没有伤心,换了衣衫后,齐家那边已经开始筹办丧事。她自己则去了镇上,找到镇长,道:“我觉得我女儿的死有疑。” 小镇偏僻,村里奇葩的事情多,可像这种杀人害命的事还是很少见的,也可能是发生了没人查出来。总之,镇长听到她的话后,当下面色肃然,吩咐人去查案。 镇上就那么几个人,齐诚托人去买蒙汗药的事很快就被查出。 镇长当着村里人的面抓走了齐诚送去县城。 几板子下去,齐诚受不住疼,直接招认了想让儿子启蒙而谋害母亲的事。 为人子女,就该孝顺长辈。为一己私欲而杀害母亲,简直死不足惜。此事太过恶劣,知县大人直接判了他秋后问斩。 …… 村里的齐家因此名声一落千丈,不止齐慧的婚事受了影响,连齐诚的儿子也再不能读书。 齐母整日都在村口的路上各种咒骂。 骂儿媳混账,拖累了全家人。骂孙子糊涂,偶尔也会怪楚云梨这个跑去报官的。而骂得最多的,则是骂胡青石一家。 因为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当年柳三果并没有教导女儿,姐妹两人都是由方氏教导的。再加上柳春雨并没有长歪,由此可见,柳三果并不会把孩子教歪。 很明显,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胡家。 -- 第359页 胡青石听着外面的议论,心里颇不是滋味,又有些难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都是事实。 他听着耳边母亲和妻子的抱怨,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便立刻抽身。 倒不是他勤快,而是想让耳朵歇息片刻。可打开门之后,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门口站着的就是他另一个女儿。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婆媳俩,压低声音训斥:“春草,你来做甚?” 柳春草眼睛通红,哭得泣不成声:“爹,林二垛那个混账他要再娶了!” 是的,一直等着林二垛痊愈之后就回家的柳春草在镇上干了大半个月后,突然就听说了林二垛重新定下亲事的消息。刚听见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再三找人确认后,她只觉一片绝望。 胡青石面色一言难尽:“这跟我有何关系?” 柳春草伸手去抹脸上的泪:“我觉得,村里人的话有道理。” 胡青石茫然:“什么?” 柳春草越过他看向屋檐下的祖母:“我和姐姐会这样,都是祖母教的。” 胡青石:“……” 他怒斥道:“你这是什么屁话?” 柳春草执着地看着他:“你生而不养,由着祖母把我教成这样。你得赔我!” 第1283章 偏心的老太太(完) 胡青石差点被气疯。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怒斥道:“我没养你们?那你们姐妹是怎么长到十几岁的?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自己做错了事却来怪我,没你这么无赖的。” 柳春草方才去找过林二垛,多年夫妻,本以为他会念旧情,没想到一见面他就赶她离开,还让她以后别登林家的门。 她心里伤心无比。 当初柳春风提议从三妹手中抢回宅子的事时,他们夫妻俩都在,两人也是商量过后才答应的。 林二垛自己也做了那些事,凭什么嫌弃她? 再要说话,林母又出来大声咒骂。 尤其出了齐家的事情后,林母骂得很凶,生怕和她扯上关系,还说什么“娶妻不贤祸害三代,后悔娶她过门”之类的话。 柳春草每每想起自己做下的那些错事,都会后悔。也怕村里人围观议论,当即就跑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她因为顶着杀母的名声,根本找不到好的活计。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收留她的铺子,几乎恨不能把她当牛使唤,吃不好住不好,每个月只给她几枚铜板。要不是抱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林家的期待,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如今林二垛再娶,林家再没了的位置,三个孩子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直没来找过她,压根指望不上。 她想来想去,打算赖上胡家。 “是你们把我养歪了,否则,我不会一把年纪了,混到这个地步。”柳春草大吼道:“姐姐都被你们害死了,还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你们午夜梦回就不会做噩梦吗?” 她这番话不只是对父亲说,也是对着屋檐下的祖母喊。 老太太气急:“你发什么疯?”她怒斥儿子:“疯子在门口大吵大闹,是好看呢,还是好听?赶紧把人给我赶走!”又嘱咐:“一会儿记得去抓一条狗来养着,免得什么人都敢往我们家门口凑。” “我不走。”柳春草狠狠撞向面前父亲,冲进了门里,奔到厨房开始找东西吃,一边囫囵,一边道:“我如今无家可归,也找不到正经活计。从今日起,我就留在这里,你们要么打死我,否则,我哪也不去。” 这真的是耍无赖了。 周氏面色铁青,气得手指颤抖,她咬牙切齿:“胡青石,你要是不把人给我赶走,就带着你娘给我一起滚。” 老太太很是不满儿媳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凭什么?这是我的家,谁走也轮不到我走!” 周氏气得胸口起伏:“你们家收留这样的无赖,以后的名声还能听?” 柳春草吃饱了饭,坐在了厨房门口:“我不是无赖。我会这样,都是被胡家养歪了。” 老太太气了个倒仰:“我哪里养歪你了?” 柳春草振振有词:“以前你让我去别人家时看到想要的东西尽管拿。有没有这事?” 老太太:“……”确实有。 可村里也不是一家孩子这样,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之后最多喜欢占人便宜,可不敢做杀人的事。 “没有。”老太太语气笃定。 有也不能承认啊! 柳春草冷笑一声:“我记得清清楚,反正我哪也不去。我生是胡家的人,死是胡家的鬼。”顿了顿,又强调道:“我娘是不管我死活,可若是我死于非命,她一定会帮我讨公道的。” 柳春风自己在山洞中死了,村里人压根就没人怀疑,都以为她是被子太少而被冻死的。 还是柳三果跑去告状,才查出来柳春风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中了蒙汗药自己不知道冷热,还有齐诚故意揭掉了她身上的被子,才会死去。 所以,胡家人毫不怀疑,若是柳春草没了,柳三果那个女人一定会告胡家。 想到此,胡家上下几口人都觉得心里憋屈无比。 胡青石眼神一转,拎了一根棒子就想揍人。 想着和上次一样把人打伤了,之后给点银子打发走。 可柳春草却不想和上次一样,眼看父亲拿棒子,她立刻跑去门口开门,口中大喊:“杀人啦!” -- 第360页 外面众人很快围观了过来。 拎着一根棒子的胡青石:“……” 人是没法打了,他将棒子丢回:“你给我滚。” 柳春草偏不走,又跑回了院子。 但凡胡家人想要动手,她立刻就往外跑,还闹得人尽皆知。若是胡家人借着她跑出去的机会把门关上,她还会翻进来。 实在没辙,胡家人还跑去镇上报官。 可是柳春草不是外人,她回自己娘家而已,又没偷东西。镇长不好抓人,只能警告几句。 柳春草如今走投无路,根本不怕那几句警告,继续如法炮制。 胡家人烦不胜烦,无奈之下,胡青石跑到了楚云梨面前,心血时针被纠缠得烦了,怒气冲冲道:“管好你女儿。”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那也是你女儿。” 胡青石强调:“可她是跟着你的!” “可她也是你生的,并且,她们姐妹都是被你娘养大的,如今的性子都是你娘故意惯的,自己受着吧!”楚云梨“砰”一声关上了门。 胡青石不甘心,又抬手敲门。 楚云梨任由他敲,反正就是不开门。 于是,胡青石送不出女儿,只能自己受着。 每一天,胡家都像唱大戏似的要闹上几场。 哪一日不闹的话,周围的邻居还不习惯。 …… 楚云梨如今身子愈发硬朗,基本每天都会往山里去,采回的药材越来越多。已经卖了十多两银子,且家里炮制好的这些药材也值不少银子。 赚到了银子,楚云梨给全家上下都换了新衣新鞋,又把自家的地里全都种上了合适的药材。 村里人看着那大片大片的药材,只觉格外喜人。也有那脑子活泛的找上门请她教。 楚云梨也愿意教,于是,本来对柳三果忽视或是漠视得村里人一改往常的习惯,对她无比亲近。 楚云梨自己则请了人,开了许多荒地,都用来种药材。 不过几年,楚云梨就成了村里最富裕的人。 而一直听话的柳春雨夫妻,众人每每提及,都格外羡慕。 提及他们时,又会想到之前的柳春风姐妹二人。得多缺心眼,才把这么会赚钱的母亲往山崖下推? 眼看种药材真的能赚钱,村里所有人都开始种,几年过去,许多外地的客商会到镇上来收药材,各家各户都富裕起来。 而带领众人种药材的楚云梨,则被人人称颂。 胡家算是最后一波种药材的人,关键是,所有人都知道柳三果厌恶他们一家,并不愿意教他们。楚云梨自己就更不会教了。 所以,胡家种的药材一直都是最差的。 因为此,胡家人还迁怒了柳春草,每日对她非打即骂。 柳春草是真没有去处,这些年里,她没少偷偷跑回林家,可是兄妹三人就像是亲娘真死了似的,愣是不管她的死活。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到胡家继续苟活。 在被亲爹踹了一脚后,柳春草跑出了门。刚好看到村头有客商过来,由村长带着,道:“咱们先去三娘子家中,她家的药材最好最多,您看了若是满意,咱们再接着谈。” 有人接话:“三娘子,今儿去镇上了。” 村长颔首:“也不要紧,她女儿春雨在,同样能做主。” 柳春草肚子疼痛无比,蜷缩在角落满脸是泪,心里都是后悔,如果她也做一个乖女儿,如今的柳春雨过的日子,才是她该过的日子。 以前她觉得母亲给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是应该的,现在看来,人无论何时都应该感恩。 如果她知道孝顺,孩子也会知道,就不会不管她。或者更早之前,她压根就做不出杀害母亲的事……若是没做那错事,现如今的她应该儿孙绕膝,夫妻和美。 肚子越来越疼,她带着一腔悔意,渐渐地闭上了眼。 胡青石看到女儿跑了出去,也没当一回事。这些年里,他没少动手打人,柳春草痛得受不了会跑出去,不过在天黑之后都会回来。 可是今日,他左等右等没见人,天黑的时候,听到有孩子大叫。 循着声音跑去,刚好就看到了角落中已经没了气息的女儿。 胡青石心下惶恐,急忙上前去摇,可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气,闭着眼睛的人再没醒过来。 人死了,楚云梨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人去报了官。 可怜胡青石都一把年纪了,还被镇长派人抓走送去了县城。 柳春草死后,埋在了村口。 林家兄妹常去祭奠,不过,所有人都说他们兄妹三人忘恩负义,压根没人愿意多来往。 第1284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一 满脸老态却带着笑意的柳三果对着楚云梨深深鞠躬,随即渐渐地消散。 楚云梨猜到她该是亏欠柳春雨夫妻,所以格外善待,对于柳春风姐妹俩的事反而没多插手。如今看来,她该是满意的。 打开玉珏,柳三果的怨气:500 善值:256760+1500 楚云梨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疲惫。 她坐直身子,发现此时正是夜里,不知道时辰,外面一片漆黑,昏暗的屋中一盏烛火闪烁。屋子很大,却暖意融融,楚云梨随意一扫,就看到了至少三个火盆。 从屋中的摆设就看得出,家中应该是朴素的殷实人家。鼻息间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床塌上有个人形隆起,露出黑亮的发丝。 -- 第361页 楚云梨走到近前,看清楚躺着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脸颊瘦削,眼窝深陷,呼吸沉重,一看便是病人。 她走动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立刻有随从问:“老夫人,有吩咐吗?” 楚云梨垂眸看向自己身上,暗紫色稳重的衣衫,头上还带着抹额。 很好,这一会又是老太太。 她扬声道:“没事,我起来喝口水而已。” 刚才那声音又起:“那小的就候在门外。” 楚云梨坐回了榻上,闭上了眼睛。 栗米镇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但农人却少,那边的地都是被几户乡绅给分了,原身陈晴宜,就出生在这栗米镇,陈家和周家还有刘家,就是这栗米镇中地最多的人家。 陈晴宜生下来便得双亲疼爱,长到十五岁时,嫁去了周家做长媳。 婚事门当户对,她因为得双亲疼爱,陪嫁里还带上了十几亩地,本应该安逸一生。 可惜她运气不好,嫁的周家长子周无垠在两人的女儿五岁时,遇上了一个美貌女子,一见倾心,非要把人娶进门。 陈晴宜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怒之下,带着女儿和离,独自住到了自己的陪嫁小院中。 女儿长大后,她给女儿招赘,生下来了孙子陈唯安。 兴许陈晴宜的命是真的不好,女儿生孩子时难产伤了身子,没几年就有撒手人寰。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没强留女婿,眼见女婿有了再娶之意,反而还给了他一笔安家银子把人好生送出。 而她和孙子陈唯安的悲剧,就冲这个女婿身上说起。 女婿孔成在再娶后,日子过得还算和美,本来两家相安无事,逢年过节才来往。可在陈唯安十五岁这年,忽然就得了急症一病不起。 陈晴宜就得这一个命根子,当然要找大夫医治。可整个镇上所有的大夫都请遍了,孙子的病却并未见好转。 眼看孙子病得越来越重,陈晴宜还让人去府城请了大夫。然后才得知,孙子是中了伤身的药,日子一久,便会虚弱而亡。并且,府城大夫来的时候,陈唯安已然毒入肺腑。那个大夫当场就让陈晴宜另请高明,不过,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准备后事。 陈晴宜左思右想,最后查出来是孔家送来的东西,乍然得知真相,她惊怒交加,即刻就让人备马车去孔家讨回公道。可就在去孔家的路上,马儿忽然发疯,陈晴宜被带翻深深压在百斤重的马车底下,当场就没了命。 床上的人动了动手臂,楚云梨霍然睁眼,对上陈唯安水润润的眼睛,当下笑着问:“唯安,要喝水吗?” 陈唯安眼神里满是心疼:“祖母,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要是把你也累病了,我心里难安。” 楚云梨笑了笑:“我就想看着你。” 陈唯安已经病了一个多月,就在这几日,府城的大夫就会到。 也就是说,陈唯安如今已中毒很深。 楚云梨拉过他的手腕轻轻按压:“府城的大夫很快会到,你一定要撑着,就当是为了我。” 陈唯安能感觉到自己力气越来越小,身上越来越沉重,兴许很快就不成了,不过,对着祖母,他却说不出这么残忍的话。只点点头,重新闭上眼假装睡着。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楚云梨也不想让他费神,起身回房,临出门时吩咐随从仔细盯着。 此时已是后半夜,楚云梨吩咐人备了早膳,用完了还有重新洗漱换了身衣衫。 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周夫人到了。” 陈晴宜今年已经快五十的人,那位周夫人卢氏却年轻,还未到三十。 卢氏容貌上佳,面色红润,走进院子里时,仿佛比整院子的花草还要娇美。她脸上还带着笑容,走到楚云梨面前时,微微一福身:“伯母,近来可好?”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唯安病着,我怎么好得了?” 卢氏眉眼间带着轻愁:“''也是。我好像听说您让人去府城请了大夫?” “是。”楚云梨并不隐瞒,事实上,隐瞒也无用,她身边最信任的人早就被卢氏收买,可以说,这宅子里所有发生的事都在卢氏眼皮子底下。 “唯安是我的孙子,只要有一丝救他的可能,我都不会放弃。” 卢氏颔首:“伯母疼爱孙子之心,我都看在眼中。只是,这世上生老病死是有再多银子都控制不了的事,若是救不回,伯母也别太伤心,免得伤身。”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一定能救好他。” 卢氏讶然:“可是我听说唯安已经病得很重,您如此,太让人担忧了。”她转身,从丫鬟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个匣子:“这是我特意从医馆寻来的好药,算是我对唯安的一片心意,伯母千万要替他收下。” 楚云梨瞄了一眼,颔首道:“你费心了。” 似乎话里有话。 卢氏侧头看她,又没发现她脸上有奇异之处,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笑着道:“我算是唯安的母亲,费心是应该的。”她抬眼看向陈唯安院子的方向:“我想亲眼看看他。” 顿了顿,又补充道:“夫君也很担忧他的身子,我看过之后,也好跟他回话。” 楚云梨想着应付完她去给陈唯安解毒,立刻拒绝:“唯安昨晚上痛得一宿没睡,刚刚才睡下,实在不甚方便。” -- 第362页 卢氏眼中闪过惊诧之意,对上楚云梨通透的目光,又急忙低下头:“这样啊,实在不巧,那我明日再来。” 楚云梨并未挽留,吩咐管事送客。 卢氏走到院子门口了,还回头看了一眼。楚云梨含笑问:“还有事吗?” “没!”卢氏脚下飞快,像是落荒而逃。 楚云梨借口要一边绣花一边守着孙子,让人备了许多针来。 陈唯安从后半夜起到现在一直没睡着,看到她进来,还强打起精神陪她说话。 楚云梨帮他揉捏头上和手上,没多久,陈唯安就沉沉睡去。她看了一眼窗外,确定无人,才栓好了门开始行针。 一遍行过,逼出半碗毒血,她刚来,加上陈晴宜最近心力交瘁,身子虚弱,她还没来得及养回,自己也都出了一身汗。 她整理了一下,打开门道:“公子睡着了,你们别打扰。” 回到院子里,又洗漱一番。 陈唯安是在祖母轻轻地揉捏中睡着的,睁开眼时,往日里熟悉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呼吸也不再那么困难,他又呼了几下,立刻想到兴许是前日刚换的方子起来效用。 楚云梨踏进门,含笑问:“感觉如何?” 陈唯安的笑容比起昨夜灿烂,轻声道:“祖母,好像昨天的药比较有效,我自己都感觉好了许多。” “那就好。”楚云梨又让人端来一个汤盅:“这是我特意跟人打听的偏方,特别补身,我让人炖了一个时辰,有些难喝。不过,良药苦口,你就是咬牙也给我喝下去。” 陈唯安和祖母相依为命,本就是个听话孩子,接过汤中后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当真咬牙喝了。 汤盅挺大,一碗汤喝完,他也吃不下东西,没多久,又沉沉睡去。 即将睡着之前,他还嘱咐:“祖母,记得替我点安神香。” 提及安神香,楚云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一个多月前,陈唯安和栗米镇上的几位公子相约出游,回来的时候被吓着了,夜里要惊醒几次。孔成知道后,还特意送来了安神香。 陈唯安点了确实睡得好,于是天天点着。到了后来,竟然到了不点就睡不着的地步。 而上辈子陈晴宜查出,孙子中毒的源头,正是安神香。 楚云梨压下心底的愤怒,笑着道:“不用也成,你别害怕,祖母守着你。” 有她在,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第1285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二 楚云梨当真就守着他,在这期间,还让人送来了账本。 整个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安静无比,就怕惹了她厌烦。由此可见,所有人都知道陈唯安的重要。 午时过半,下人又来禀告:“孔东家到了。” 自从陈晴宜放了孔成出去后,就让下人改了口,不再唤姑爷,而是唤孔东家。 孔成出去后,在陈晴宜的扶持下开始做生意,如今已经是三间铺子的东家,在栗米镇这个小地方,在外头也颇得脸面。 “请进来。”楚云梨不知道身边背叛的人是谁,现如今的她看谁都可疑。 所以,把孔家人多请进门几次,应该能看出端倪。 从早上楚云梨故意说陈唯安睡着了不方便见人来看,卢氏是知道陈唯安身边的所有事的。也就是说,这背叛的人应该是祖孙两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孔成今年还未到不惑,整个人意气风发,大踏步走进门来后,对着楚云梨一礼:“娘。” 楚云梨摆摆手:“我早说过,不用喊我娘。” 孔成笑了笑:“您对我恩重如山,我始终未忘,一日为母,终身为母。”他只解释一句,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唯安今日如何?” 问及儿子,他眉眼间满是愁绪。 楚云梨抬步往里走,随口道:“还是那样。不过,这两日府城的大夫就会到,到时候看大夫诊脉。若实在不行,我就把人带去府城治。” 孔成叹息一声:“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若是他……娘,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进了屋,陈唯安还沉沉睡着,孔成担忧问:“早上夫人过来他就在睡,怎地这个时辰还未醒?这么一直睡着,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早上我说错了,后来她都走了我才想起来,唯安早上压根没睡着。” 孔成有些无语。不过,她年纪越来越大,最近经常熬夜守着,说忘记了,也勉强说得过去。 他虽然怀疑岳母是故意说谎,却也不好质问,转而又开始说些忧心儿子的话,楚云梨随便听着,眼神余光却不放过屋中下人的神情。 “对了,安神香记得点。”孔成嘱咐:“那香能让人熟睡,且睡醒后精神百倍。” 楚云梨颔首:“这么好的东西,应该挺贵吧?我还是让账房付点银子给你。” 孔成失笑:“娘,你这是打我脸!虽然我离开了,可血缘抹不掉,唯安是我儿子,他用的东西我这个做父亲的本就应该出。您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咱们一家人,分得太清楚的话,会伤了情分。”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是孔家人,我是陈家,我们俩可不能算是一家人。” 闻言,孔成沉默了下,道:“娘,您就是太客气。” 他站起身:“我还有事,明日再来探望唯安。” -- 第363页 楚云梨没有起身,吩咐管事送他出门。 等人一走,她看向陈唯安身边的贴身随从:“陈一,听说你家里有母亲需要你伺候,你还是回去吧!” 陈一面色大变,“噗通”一声跪下:“东家,主子病成这样,小的不想离开。” 楚云梨面色淡淡:“陈家不缺人,你走了之后,我会另找人来伺候。你就放心吧。”她吩咐边上婆子:“给他二两银子,送他离开。” 陈一再三请求,还是被婆子拖拽着离开了。 边上的丫鬟吓白了脸,楚云梨看了一眼,摆摆手道:“你胆子太小,也家去吧。” 拉丫鬟不需要多大力气,丫鬟也很快被拖走。 留下来的下人低眉顺眼,站得规规矩矩,胆小的已经开始发抖。实在想不明白主子今日为何突然发作下人。 楚云梨面色缓和下来:“你们有想离开的,都可直接跟我说。” 下人们立刻跪下表忠心。 楚云梨看在眼中,颔首道:“以后用心伺候,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夜里,楚云梨又开始守着陈唯安“绣花”,翌日早上,陈唯安已经能靠着自己坐起身。 祖孙两人还没说几句,卢氏又来了,且她这一次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自己的婆婆,也就是孔成他娘。 孔成他娘今年五十,比陈晴宜要大几岁,她生了三个儿子,孔成是最小的那个,也最得她疼爱。不过,孔成这个小儿子也没辜负她,自从入赘陈家后,就将母亲供养起来,就连两个哥哥,也得了他不少好处。 后来孔成自立门户,更是把母亲接到身边伺候。 孔老太太早年贫苦,富裕之后便喜欢吃肉食,身形丰腴,白白胖胖的,格外富态,进门后笑吟吟道:“亲家母,唯安最近如何?” 楚云梨随便应付了几句,多余的心思都放到了卢氏身上,见屋中人再没有使眼色的,这才道:“今儿好了一点,能自己坐起身。” 卢氏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握紧,猛然抬头,仿佛察觉自己动作过大,立刻绽开笑容:“真的?” 欢喜倒是真欢喜,可慢了一拍,就显得格外虚假。 老太太反应过来,也开始欢喜:“这么说,已经在好转?” 楚云梨颔首:“看着是这样,还是要让大夫看过再说。” 卢氏有些急切:“府城的大夫何时到?” 楚云梨半是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唯安的亲娘。” 卢氏毫不客气地认下这话:“能做母子都是缘分,我巴不得有唯安这样乖巧的孩子。” 楚云梨压根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吩咐丫鬟:“去把安神香拿过来还给孔夫人。” 闻言,卢氏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是何意?”又强调:“那是我找人特意给唯安配的,我夜里睡得好,用不上。” “唯安承受不起。”楚云梨挥挥手:“以后你们别往这边送东西,我们祖孙什么都不缺。” 听着这些话,连老太太发觉了不对劲,她看着送到面前的香:“亲家母,你这……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兴把别人得礼物退回,那是要断亲的意思。”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用不上,就想着物归原主,你们怎么想都好。” 竟然是默认了老太太断亲的话。 婆媳俩面面相觑,卢氏心里发虚,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被发现了。 孔老太太气得慌,却也知道面前妇人对自家有恩,加上儿子再如何厉害也比不过陈晴宜,只能压下心里的怒气:“留着吧,兴许你用得上呢?” 楚云梨不和她们多说,道:“我最近疲累不堪,想歇着了。”又吩咐管事:“送客。” 香没执意要退,婆媳俩心下都松了一口气。人家都送客了,她们也不好多留,当下起身告辞。 当然了,香没有带走。 楚云梨看着那匣子香,吩咐道:“给孔成送去,就说我们承受不起。” …… 婆媳俩走后不久,前去府城接大夫的人终于回来。 接来的这位是城中名医,哪怕花了大价钱,也得等大夫安置好手头的病人才能启程。 大夫已经六十多岁,胡子花白。诊脉时还不忘扫视陈唯安面色。 陈唯安很有些紧张,一会儿看大夫胡子,一会儿看他眉眼,实在忍不住,脱口问:“大夫,你都看了一刻钟了,我的病到底如何?还有救么?” 大夫换了一只手,又把了半晌,狐疑道:“奇怪。” 楚云梨站在边上,做出一副担忧模样:“哪里奇怪?” 大夫满脸歉然:“抱歉,公子的病症似乎有些复杂,老夫学艺不精,看不太明白。”他迟疑着道:“好像病入膏肓后又遇上了高明的大夫解毒……现在余毒虽小,可都深入肺腑,不好治啊!” 他摇摇头:“之前的大夫开的药方呢?” 楚云梨命人送上。 大夫看了半晌,拱手道:“公子的病应该有高明的大夫诊治,夫人不必太过担忧。” 临走时,连诊费都未收。 当真是一个医德医风不错的大夫,临走之前,楚云梨还送了他两张方子,说是家里祖传的。 大夫如获至宝,还留下了几百两银子,欢欢喜喜离去。 随着大夫来了又走,关于陈唯安的病情也传了出去,最先赶来的就是孔家人。 -- 第364页 楚云梨把人拦住,没让他们一窝蜂跑到陈唯安面前去吵闹。 卢氏迫不及待问:“真治好了?” 楚云梨不疾不徐:“大夫没治,不过也说了,唯安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闻言,卢氏愣了下,脱口问道:“真的?” 孔成满脸喜色,似乎真的欢喜,乐呵呵道:“能好转就行,管他怎么痊愈的,兴许是咱们唯安自己身子好扛过去的。” 孔老太太面色狐疑:“会不会是唯安自己私底下请了大夫?” 卢氏也好奇看了过来。 楚云梨看向婆媳俩:“你们好像不太高兴?” 卢氏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笑容满面:“我当然高兴,唯安这样乖巧的孩子,长命百岁才好。” 楚云梨毫不客气接下这话:“承你吉言,我的唯安肯定能活得长长久久,比咱们在场都要活得长。” 闻言,卢氏心里颇不以为然,那药伤身,闻了一个多月都要死了,哪儿那么容易治好? 孔老太太若有所思:“唯安大了,都有自己的秘密了,只要他好好的,我们就别多问。”又迟疑着道:“亲家母,咱们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唯安暗地里认识的人,你还是尽早查清楚,免得被人利用诓骗了去。” 她叹息一声:“人心险恶,人家救了他,不知道要讨要多大的好处。” 楚云梨颔首,意有所指:“对,知人知面不知心。” 几人面色各异。 第1286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三 “有时候生身父亲都会算计儿女,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见好看的皮囊下装了什么样的心肠,对不对?” 楚云梨看着孔家几人,如是道。 孔成面色尴尬:“娘,你这话是何意?” 楚云梨看向孔老太太:“方才你就是这意思吧?” 孔老太太:“……”根本就不是。 她只是想让陈晴宜找出那个治好陈唯安病情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安神香的药效,大夫既然能治,应该就已经知道了陈唯安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那么,陈晴宜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她有没有起疑心? 卢氏心下也急,这事情万一暴露,对孔家来说可不是好事。当下笑道:“之前那些安神香是我找大夫特意为唯安配的,他就算用不上,您也可以留着用,或者用来送人也是不错的礼物,伯母为何要退回来?对着我们,真不必那么客气。” 楚云梨看向孔成:“那安神香的药效,你知道吗?” 孔成讶然:“安神香就是让人安睡的啊,还能有什么药效?” 楚云梨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唯安开始用香,身子就越来越弱,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那个给唯安治病的大夫已经明言,唯安会病得那样重,安神香功不可没。” 孔家几人面色微变。 卢氏急忙低下头喝茶。 孔成霍然站起:“怎会如此?”他侧头看向妻子,质问道:“那安神香是你让人配的,大夫在哪?用了什么方子?” 卢氏张了张口:“就是大夫配的香啊,城外的杨大夫那儿拿来的。”她越说越顺口:“他那里求香的人很多,我还是特意花了大价钱让他提前配的,否则,还得等到年后我们才能拿到。他配香多年,用他香的人很多。没听说过香有问题……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贸然拿来用在孩子身上啊!”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伯母,大夫原话是如何说的?这里面会不会有误会?” 孔老太太接过话头:“有些大夫为了多赚银子,会故意夸大病情。唯安身子虚弱,哪是中毒?”她摆摆手:“中毒的人面青唇黑,有些手指甲都是黑的,唯安之前生病的时候,我特意看过,他没有这些症状。” 话里话外,竟然是把陈唯安的中毒之事推说成大夫故意如此说,目的是讹诈银子。 楚云梨面色漠然:“孔成,你也这样认为吗?” 孔成站起身:“娘,此事真相到底如何,我到现在还不知。这样吧,我回去之后立刻彻查,定会给你个交代。” 竟然想要走。 楚云梨冷笑道:“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唯安,谁要是伤害他,就是我的仇人。大夫确实说过他是因为安神香而中毒,若不是及时碰到了他,兴许几日之内就会毒发身亡。而送香来的人是卢氏,我就不信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语气认真:“孔成,你若是要包庇她,我不会饶了你。” 孔成变了脸色。 他有如今的身家离不开岳母的扶持。而陈晴宜所拥有的家产比他要多得多。 换句话说,如果陈晴宜铁了心要收拾他……那么,给了他多少,都能全部收回。 孔成不想回到曾经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放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忽然一巴掌打在卢氏脸上,恶狠狠道:“最毒妇人心,你竟然丧心病狂对唯安动手!” 卢氏被打懵了,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你……” 孔成狠狠瞪着她,怒斥道:“香是你求的,不是你还有谁?还不赶紧认错求娘宽恕?” 两人也做了十几年夫妻,卢氏心里清楚,他这是想让自己先认下来,从而保全他。 夫妻俩对视半晌,卢氏低下头:“伯母,我不知道香为何有毒,您能容我去查问一番么?” -- 第365页 楚云梨倒是想过报官,可陈唯安身上的毒太隐秘,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而那个配香的人若是执意不认……就算报了官,最后大概也会成为一桩悬案。 “不能!”楚云梨板着脸:“今日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会去求大人主持公道。” 不能报官,还是可以吓一吓人的。 卢氏面色苍白:“伯母,我能见一见那个大夫吗?” “不能!”楚云梨振振有词:“他帮我救了人,戳破了你的陷害,我才不会让你们加害于他!”她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承认,别怪我不念旧情。” 语罢,吩咐道:“让陈管事去县城报官。” 立刻有人应声而去,孔成真被吓着了。 在普通人看来,衙门的官员一定能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若是真查出来,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着急之下,他一脚踢上卢氏膝弯:“你个恶妇,还不赶紧跪下认错。” 孔成踢得又急又狠,卢氏猝不及防之下,“噗通”跪在地上。 他还怕她推脱,沉声道:“你娘经常来看你,母女俩鬼鬼祟祟关在屋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我算是知道了,回头我要去问问你娘,都教了你什么东西,还有你那个妹妹……” 落在卢氏耳中,就是孔成以母亲和妹妹来威胁她。当即闭了闭眼:“伯母,那香确实是我做的。” 楚云梨并不意外,道:“都说后娘恶毒,可这世上也有好的后娘,以前我还以为你是后者,现在看来,你比那些打骂孩子的后娘更毒,你是直接想要孩子的命。”她看向孔成:“你配这样的恶妇,实在太委屈了。她做下这样的错事,休了也不为过。” 她扬声吩咐:“备笔墨纸砚。” 卢氏:“……” 这老女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她会认错,一来是被逼,二来,也是想着认错完了,就算要惩戒,那也是回孔家之后,夫妻关起门来,惩不惩都是自己说了算。 孔成也愣了一下,急忙道:“娘,不可!” 楚云梨皱眉。 孔成急忙解释:“她跟了我多年,又给我生下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那些年的付出上,这休书……还是不要写了吧?” “继室毒害原配嫡子,若是按律,该秋后问斩!”楚云梨面色冷沉:“你果然糊涂,有这样一个娘,那两个孩子又能学什么?” 她摆摆手:“也罢。你如今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你走吧!从今往后,别再说我是你娘,也别再来找我。唯安和你丁点关系都没有。” 孔成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咬了咬牙,接过笔墨纸砚,很快挥就一封休书,他将墨迹未干的纸丢到了卢氏面前:“从今往后,我们俩一刀两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别再来找我了。” 卢氏做梦也没想到,不过跑了一趟陈家,自己竟然就被休了。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孔成写休书并不是自愿,而是被逼的。她也知道孔成拥有的那些东西都是靠着陈晴宜扶持,他不能失去前岳母的帮助,当即也不闹,哭着接了休书。 楚云梨将她的委屈和孔成的怜惜看在眼中,闲闲道:“你已拿了休书,再回到孔家就不合适了。记得别走错了家门。” 与其说是提醒卢氏,不如说是提醒孔成。 来的时候,三人颇为亲密,再离开时,就不再是一家人。 卢氏哭得伤心,跌跌撞撞跑走。 孔成扶着母亲,面色慎重。 出了这样的事,一直到离开大门,都没有人提出要见陈唯安。 陈唯安这几日正是清毒的紧要关头,因为失血太多,瞌睡也多,除了吃饭,基本都在睡觉。 陈晴宜也伤身太过,楚云梨得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所以,也开始给自己调养身子。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陈唯安已经能下床,还能在院子里转悠。 栗米镇偏僻,大片大片的农田都种着,陈晴宜家底挺厚实,也不需要楚云梨费心去赚银子。所以,她日子过得颇为悠闲。 这一日,她正在午睡,却有人轻手轻脚到她身边:“老夫人,在孔家后门盯梢的人看见卢氏回去了,一身青衫,打扮成丫鬟模样。” 楚云梨睁开眼睛:“没看错?” 丫鬟低声道:“若是不确定,他们不敢回禀。” 楚云梨坐直身子,撑着下巴沉吟半晌,道:“请孔成来。” 孔成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衣衫整洁出现在了楚云梨面前。 “娘,您找我?” 楚云梨嗯了一声,抬眼上下打量他:“你今年好像是三十有七,对吗?” “对。”孔成开口就赞:“娘记性真好。” 楚云梨摆摆手:“年纪大了,记性并不好,我只是记住我想记住的。” 孔成一脸受宠若惊:“娘,多谢您记挂。” 楚云梨颔首:“找你来呢,是有正事要谈。” 孔成脊背挺得更直,躬身道:“您说,我都听着呢。” “你还年轻,身边不能没人。”楚云梨面色淡淡:“就像是当年媛媛去了,我也没拦着你再娶一样,如今你既然没遇上个好人,也该重新选一个,不只是打理后宅,还要教导孩子。” 孔成沉默:“我会留意的。” -- 第366页 楚云梨满脸不赞同:“当初卢氏就是你自己选的,除了容貌好,还有哪好?”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提起她我就生气,险些害了唯安一条性命,便宜她了。” 孔成怕她再翻旧账,又想收拾卢氏,急忙道:“娘,都过去的事了,您别生气。” “我如何能不气?”楚云梨满脸愤怒:“所以,你再娶之事,必须我亲自盯着,人由我来挑。”又语重心长地劝:“这娶妻不能只看容貌,品行也很要紧。万一又娶个恶毒的,对孩子动手怎么办?” 孔成:“……”这是要被逼娶? 第1287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四 卢氏离开孔家之后并没有闹,可见是孔成哄好了人。 楚云梨就不信,若是孔成再娶,哪怕是被逼着娶的,卢氏会不在意。 任何人都不会让自己从正室沦为外室的! 她也不管孔成是个什么想法,她又不是和他商量,只是告知而已。话说完后,就借口身子疲累把人赶走了,又立刻吩咐人去找媒人说亲。 栗米镇上富裕的人家不多,大部分都是帮着干活的农户,消息一出,周边顿时议论开了。 要知道,孔成就是凭着农户之身入赘,而卢氏也是出身一般人家。 谁要是能够嫁了孔成,那可就是少夫人,从今往后有人伺候,睡的是高床软枕,吃的是珍馐美味,堪称一步登天。只手指缝漏一点,也足够一家子花用不尽。 所以,媒人的门槛都被人踏破了。 于是,卢氏顺理成章地知道了陈晴宜要给前女婿相看合适的夫人的事,当场气得手指颤抖:“这个老女人!” 她咬牙切齿,抬步就奔出门。 一路毫不停歇直接往孔家而去,不敢走正门,她到了偏门外,正想让人通禀,守门的婆子已经道:“东家说,若您来了,直接进去。” 卢氏气急,小跑着进门。 到了孔成面前时,她还在微微喘息,开口便是质问:“你要再娶?” 孔成满脸无奈:“你别着急,先喝杯水,听我慢慢给你说。” 卢氏被休之事传了老远,不管内情如何,外人眼中她都是被休弃的女子。这些日子在村里没少被人鄙视,她是真心觉得委屈,一把推开茶水:“你即将有佳人入怀,当然不急!” 这不是假话,孔成虽然年近不惑,可他家底丰厚啊,虽然比不上栗米镇的几大乡绅,可比起普通农户却是再富裕不过的人家。那些庄户人家的姑娘都很愿意给他做继室。 孔成茶水被推,也有些恼:“你以为我愿意吗?” 他拉了一下卢氏,轻声把前岳母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叹气:“她非说我自己选的女子恶毒,要亲自帮我挑,我又不能拒绝。”他强调道:“不是我想娶,而是她逼我娶。” 听了这些话,卢氏心里简直狠毒了陈晴宜,嘴上却不饶人:“你是不是心里也挺期待?” 孔成无语:“我们多年夫妻,还有两个孩子。这些年我对你们母子三人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说这种话,你说我听了什么感受?” 卢氏却不容他打岔,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你还没回答我。” 她长得美,容颜姣好的女子软语撒娇,谁能顶得住?孔成也一样,放软了语气:“我没想另娶,在我的心里,我的妻子就是你。” 听了情话,卢氏嘴角微微翘起,又酸溜溜道:“你的原配又不是我。” 孔成拍了一下她的腰:“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若不是她姓陈,你以为我会娶她?” 卢氏终于高兴起来,偎依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你不许负我,不许另娶!” “我绝不负你。”孔成皱了皱眉:“可娶妻这事由不得我自己。你放心,无论我娶了谁,你都是我的夫人,在我心里,谁也越不过你去。” 两人正情浓,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忽而有敲门声传来。 孔成动作一顿,满脸不悦:“何事?” 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失真:“陈老夫人请您去一趟,说是有合适的人选。” 卢氏脸色微变,不抱希望地问。:“你不去好不好?” 孔成叹息一声:“我快去快回。你放心,我会尽量挑她们的毛病,让这婚事定不下来。” 听了这话,卢氏终于展颜,穿衣时又抱怨:“我们明明是夫妻,弄得跟偷人似的,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那死老太婆老了老了,还给人添乱。” 孔成此时已经走到外间,斥责道:“别说这种话,小心隔墙有耳。” …… 楚云梨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也是不想祸害人家。会让人找孔成过来,不是为了让他相看。 之前她就吩咐盯梢的人,只要看到卢氏进门,两刻钟后就去找孔成过来。 孔成不是会哄人么? 若是人刚被哄好,他就不得不抽身离开,长此以往,大概会忍不住动手。上辈子陈晴宜那马儿突然发疯,定然与孔成有关。 孔成面上一派恭敬:“娘,您找我?”他左右环视一圈:“不是说相看吗?” 楚云梨摆摆手:“那只是找你过来的借口,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怕你知道了干脆不来。” 孔成心里忐忑:“何事?” 楚云梨板起脸:“卢氏去找过你,你们俩还单独相处了挺长时间,对吗?” -- 第367页 一开口就是质问。 孔成顿时心虚:“娘,她想见孩子。” “那也不成。”楚云梨面色慎重:“她心肠恶毒,会把孩子教坏的。她自己都能对唯安动手,若是和孩子相处多了,以后那兄妹俩也仇视唯安怎么办?”顿了顿,又道:“唯安这一回险些没了命,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让他和那兄妹俩相处。” 孔成要的就是兄弟情深,最好是不分彼此,沉默了下,道:“以后我不让她见了。” 楚云梨摇摇手指:“依我看,还是让她嫁人,一劳永逸!” 孔成瞪大了眼:“这如何使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们俩都已经不再是夫妻,她才三十不到,难道就只为你守着?” 这周边许多人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户,女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独自生存会很艰难,无论是守寡还是和离,只要孩子未长大,都会再嫁。 遇上那种不嫁的才稀奇。 孔成哑口无言。 他算是发现了,这老太太整日悠闲自在,得空了就给他添麻烦。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让人留意合适的人。” 楚云梨皱眉:“以前我还说你面面俱到,你又要做蠢事。你们俩已经不再是夫妻,管不了对方的事。插手太多,反而惹人议论,此事交给我吧,回头我找了卢氏的长辈帮她相看……你也忙,我也不留你了,赶紧去吧!” 孔成面色一言难尽,脱口道:“您年纪大了,记得少思少虑多修养。” 少操闲心! 他站起身,正想往外走呢,门就被人从外推开,然后,跑得满头大汗的陈唯安出现在门口。 自从陈唯安身子日渐好转,父子俩这还是第一回 见面。 孔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唯安?” 他上下打量:“你当真痊愈了?” 陈唯安看到父亲,立刻站直身子,变得稳重起来:“爹。”然后才回答父亲的话:“还在喝药。” 后面那句并没有安慰到孔成,因为眼前的儿子怎么看都不像有短命的迹象,他好奇问:“给你治病的大夫是谁?” 话问出口,怕楚云梨多想,还补充道:“我想备上礼物,亲自上门道谢。” 陈唯安退后一步,让开门口,一副让父亲出门的架势,随口道:“我没见过大夫,只是喝了他给的药。至于道谢……祖母已经给了足够的酬劳。” 孔成回头:“娘,我是真心想上门道谢,也想认识这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那大夫姓甚名谁?家住哪儿?”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毒可是卢氏下的,你们前几日还在见面,你让我告诉你大夫的名姓,确定不是要找他麻烦?” 以防孔成知道有盯梢的人,楚云梨并未提及已经知道他们今日见面的事。 孔成也只以为陈晴宜是偶然知道他们夫妻还在来往,听到这话,顿时面色微变:“娘,下毒的是卢氏,虎毒还不食子,我从未想过要害唯安。更没想过去找大夫的麻烦。” 楚云梨不咸不淡道:“唯安是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下毒的?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孔成被堵得哑口无言。 事实上,关于陈唯安中毒这事,他是真不想再提,有些事情,只有遗忘了真相才不会被翻出来。 大夫的底细是要不到了,孔成心里盘算着回头让人去查,站起身告辞:“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到门口,想到什么一般回头:“娘,之前您说的粮铺盘下来了吗?” 听他提及此事,楚云梨恍然想起陈晴宜记忆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就在上个月,孔成说想要买粮食存着,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卖出去,赚个中间差价。还说过,这间铺子以后会留给陈唯安。 “盘下来了。”楚云梨笑着道:“不过,反正是给唯安,我亲自盯着,以后交给他就是,你就不用费心了。” 孔成:“……”天地良心,他是真想费心啊! 第1288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五 那铺子陈晴宜说是给他的! 至于留给陈唯安,那是以后的事,很久以后! 说好的事突然变了卦,煮熟的鸭子飞了,孔成心里难以接受,面上却不敢露,勉强挤出一抹笑:“娘,您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不要太费神。这事还是由我代劳,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会将铺子原原本本交到唯安手中。”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所有的东西都是唯安的,现在都是我管着,不多这一间铺子。你要是得空呢,就多见见媒人让你相看的那些姑娘,从中挑出一个合适的赶紧成亲。” 孔成不想娶。 他的身份不高,想要和几位乡绅结亲,娶嫡女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嫡女和离或是守寡归家。 可几户人家家中,压根就没有合适的女子。 那么,他的妻子只能从农户中选。 而那些出身普通对他毫无助益的女子,他压根就不想娶。庄户人家的姑娘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干活,可他家里有下人伺候,不需要那些女子伸手。她们虽然年轻,却不一定有卢氏容貌佳。 并且,卢氏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又有多年感情。总之,他无论怎么看,卢氏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心里不愿意,嘴上却痛快:“我知道了。” -- 第368页 楚云梨一看便知他心里的想法,笑着道:“李嫂,一会儿你跟他一起去,记得时常督促提醒。” 立刻有个婆子出来福身行礼。 孔成:“……” 看着面前的婆子,他脑中一片空白。 岳母这是真的非要他再娶,不娶不肯干休啊! 带着这人回去,他还能见卢氏吗? 孔成下意识就开口拒绝:“娘,这是你身边的得力人手,我怎么敢要?您还是留着吧,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着,不会忘的。” 楚云梨瞪他:“别跟我客气。” 孔成:“……”真不是客气! 楚云梨执意让他带人走,又提了一句家中生意,于是,孔成不再执意拒绝,临走之时,到底还是带上了李嫂。 像这种光明正大安插人手而对方又不能拒绝……楚云梨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方才两人说起孔成婚事,陈唯安自觉退出了门。等人走了,他才进来:“祖母,什么再娶?” 楚云梨拉他到身边坐下:“之前你病得那样重,就是因为闻了安神香。之前他们夫妻那般恭敬,对你的疼爱也不似作伪,连我都看走眼,以为他们是真的疼爱你。好在我发现及时,遇上了高明的大夫才救回了你。” “他们就是潜伏在身边的毒蛇,平时披着孝顺仁义的外衣,但到关键时候,就会咬上一口。唯安,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你不要把他当你亲爹。” 陈唯安之前在养病,楚云梨没有告知他真相,只说他是中了毒。 陈唯安也是第一回 知道原来自己中的毒,是因为父亲和后娘送来的安神香。诧异过后,他回想了一下曾经他们夫妻和自己的相处,道:“祖母,他们装得那般像,连我都未看出端倪,此事不怪您。也多亏了您的细心,我才能捡回一条命……您别为这些事烦忧伤神,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您,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屋中气氛温馨。 之后的几日,楚云梨抽空还帮着陈唯安又清了几回余毒。不过,都是先让他昏睡过去才动的手。 无论是身边伺候的人还是陈唯安,都以为是喝的药有大用。 …… 卢氏最近苦不堪言。 家里的母亲和婶娘突然又起了兴致,非要帮她先看。 她年近三十,又生养过两个孩子,还是因为毒害原配嫡子而非休回来的,虽然容貌姣好,却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她们提出的那些人,都是村里的鳏夫。 若是嫁进去,肯定要伺候一大家子。 天地良心,卢氏自从嫁给了孔成后,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伺候好孔成。 让她嫁人之后伺候那些又臭又脏的男人,她才不干! 可是,卢母不知这些内情啊,一门心思想帮女儿找个好归宿。眼看女儿抵触,她只好找女儿谈心:“你还这么年轻,要是不嫁人,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你嫂嫂那个人最是痛财,自己都舍不得多花用,你回来这些天里,她看似大方,心里肯定有怨气,私底下还在跟你大哥抱怨,我都听见了。” 卢氏不以为然:“大不了以后我搬出去住。” 听到这话,卢母气急,起身关上了门和窗,伸手去戳女儿额头:“你傻不傻!” 卢氏避开,皱眉道:“娘,你说话就说话,别乱动手!” 卢母没有再伸手,脸上怒气更甚,压低了声音质问:“你暗中是不是和孔成还在来往?” 卢氏也没想隐瞒:“我们是夫妻,又有两个孩子,同床共枕十多年,暗中来往有什么稀奇的?” “所以我说你蠢。”卢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在前天,孔成相看了村头杨家的姑娘,我听说两家就要定亲了,你这是把自己从正室折腾成外室……一个女子其身不正,会被人唾骂的!” 在她看来,女儿与其和孔成不清不楚,还不如重新嫁人做正头娘子。 “再说,他那边有了新夫人,和别人同床共枕,你能保证他对你的心意始终不变吗?这男人的心就像是多变的天,早上还阳光明媚,午后就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卢母简直操碎了心,语重心长道:“男人的心意靠不住,你还是踏实过日子吧。你妹妹还没成亲,要是你毁了名声,你妹妹的婚事怎么办?还有,你嫂嫂前两日还在念叨生女儿,她能容许你毁了名声?” 卢氏压根听不进去,起身就往外走:“既然家里容不下我,我去外头住就是。” 卢母气急,伸手去揪她耳朵:“你想去哪儿住?去孔成给你安置的院子是不是?上赶着把自己从正室变成外室的蠢货我还是第一回 见!” 卢氏耳朵一痛,伸手推开母亲,恼怒道:“孔成又不是真的想休我!”她强调道:“我们只是暂时迫不得已分开。他已经答应过我,无论跟谁相看,都会挑对方的毛病,你别听外头的传言,他的婚事没这么快定下来。” “我又不聋!”卢母眼看女儿像头犟牛似的,也恼了:“村里姑娘的名声虽然不如镇上精贵,可这婚事关乎一辈子的大事,没定下来都会往外传,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杨家的姑娘即将做孔家的夫人,就算我聋了听错了,他们也聋了吗?” 恼怒之下,卢母声音没有刻意压着,越来越大。 看母亲气得真情实感,卢氏也有些不确定,立刻拉开门就往外走:“我看看去!” -- 第369页 被休回家后,卢氏如非必要都不会出门闲逛自取其辱。 最近农闲,白日村里人挺多,她刚出门,就碰上了本家的一个堂嫂。 堂嫂拉了她到一旁:“你别太伤心,那杨家姑娘压根比不上你……” 卢氏面上微变:“婚事当真已经定下了?” 堂嫂叹息:“是啊!刚刚孔家人还在下小定礼,这婚事也急,好像两个月后就是婚期。” 连婚期都定了! 此事该不会有假,卢氏脑中一片空白,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边上的堂嫂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卢氏回神,咬牙切齿地问:“孔成来了吗?” “就是来了啊,坐着湖蓝色马车来的,村口许多人都看见了的,回去的时候,杨家那姑娘还亲自送他上了马车,刚走……” 卢氏脑子嗡嗡的,听不见堂嫂后面的话,抬步就往村口追去。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朝她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卢氏恍若未见,跑到村口后已经不见马车踪迹,她没停下,一路往镇上追去。 ……两人不过七八日没见面,他竟然就已经定了亲,还是在瞒着她的情形下,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她了? 心里乱七八糟想着,卢氏脚下不停,累得气喘吁吁。她跑得再快,也没有马车快,所以,一路追到了孔城的院子外,也没看到人。 之前陈晴宜不让他们夫妻见面,孔成为了不惹恼岳母,便和她商量着暂时别见面。 可此时的卢氏却顾不得了,跑到大门外,狠狠踹门:“孔成,你给我出来。” 孔成刚回到家,一盏茶还没喝完,就听到下人禀告卢氏在外头闹。立刻道:“请她进来。” 卢氏进了门后,看着熟悉的景致,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 夫妻相见,孔成叹息:“你别哭啊!” 卢氏死死瞪着他:“你去杨家提亲了,你要再娶!” 笃定的语气。 孔成上前拉她:“你听我给你解释。” 卢氏扑进他怀中,哭得肝肠寸断,浑身都在颤抖:“夫君,你别负我,我害怕。” 孔成搂着她纤细的腰,心下怜惜不已:“这只是权益之计。” “我不要做外室!”卢氏抬起泪眼看他,哀凄道:“你若是成亲,以后就不要再见我。” 孔成帮她擦泪:“傻!我就算成亲,也不会与她圆房。我跟你说过,我的妻子只有你。” 这般情话说出,卢氏无比动容,将他的腰抱得紧紧:“夫君,我们夫妻实在太苦了。” 孔成也心有戚戚:“陈晴宜这老婆子太狠,以后……” 恰在此时,门从外面被打开,门口站着的人正是李嫂 孔成下意识推开怀中的人。 卢氏:“……”更像偷情了好么! 孔成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太过突兀,皱眉斥道:“李嫂,麻烦你敲下门。” 李嫂不紧不慢进门:“主子说,您不能私底下见卢氏!” 孔成无奈,看向一脸苍白的卢氏:“你先回去吧。” 卢氏:“……”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1289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六 陈晴宜人虽然不在,可放一个婆子在这,和她本人在此有何区别? 这位李嫂,说白了就是陈晴宜的一双眼睛。 卢氏心里不愿,却也不敢多留。 因为她心里清楚,孔成在她和陈晴宜之间,一定会选择后者。 事实上,早在他写下休书之际,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卢氏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含泪出了门。 孔成见她如此懂事,心下愈发怜惜,对着李嫂,也就愈发不客气:“李嫂,你虽然是我岳母派过来的,可你也只是下人,进屋要敲门的规矩,你不知道?” 李嫂福身告罪:“主子吩咐,不许您与卢氏来往,尤其不许你们单独相处。我方才得知消息,赶过来时你们已经关上了门……实在没法子,才推了门。”她又强调:“当时奴婢想,若是你违背主子的意思,应该也不怕奴婢看见你二人相处。” “相处”二字上,语气尤其重。 孔成恍然想起方才,他进门时自己和卢氏正抱着互诉衷肠,此事若是被岳母得知……他放缓了面色:“李嫂这头上的簪子不错,就是有些陈旧。我库房中有不少,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上十二支,每月一支换着戴。” 李嫂福身:“多谢孔东家。” 没有拒绝,就是接受了! 孔成立刻放了心,干脆直言道:“刚才我和夫人……卢氏多日未见,她也好久没见孩子,提起来变有些伤心,到底多年夫妻,我做不到那么绝情,便伸手帮她擦了泪。不是什么大事,此事如非必要,还是别让岳母得知,免得她因此烦心。李嫂,你说对吗?” 李嫂福身:“敢问孔东家,那簪子是个什么花样?” 孔成心下愈发鄙视,亏得陈晴宜还那般看重李嫂,这分明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小人。面上却道:“做的是各种花样,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都对对方挺满意,孔成自以为摸清了李嫂性子,试探着道:“其实,岳母年纪大了,我不想她操心太多。以后我家里的事,还是少让她知道一些。” 李嫂还是没有回答,再次追问:“簪子呢?” -- 第370页 孔成:“……” 也罢,见钱眼开也是好事。 他当场让人送来了匣子,李嫂爽快地接下。 …… 卢氏出了孔家院子,回去的路上,忽然发现来时走得太快,腿上酸痛不已,一路走,又哭了一场。 栗米镇盛产粮食,只要愿意干活的人,都能养活一家老小。所以,民风还算纯朴,小偷小摸之类的事情都很少见。 卢氏一路很顺利地回到村里,往家里走时,她鬼使神差地特意绕路从杨家路过。 杨家大门敞开,里面坐着二三十人,都在兴致勃勃的边嗑瓜子边说话。随意一听,就有不少人称赞杨姑娘的命好。 卢氏心里酸溜溜,回到自家院子,发现母亲正在洗衣。就是洗得心不在焉,手上动作没停,眼睛却一直看着院子外。 “知道回来了?” 卢氏嗯了一声。 卢母见女儿立刻就要进屋,皱眉道:“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被母亲一问,卢氏心下更觉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滴滴落下。 卢母将手中的衣衫一扔:“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你跑了一趟,哭着回来,难道就没个结果?孔成要是真要另娶,你也好另嫁啊!” “我不嫁。”卢氏不想被逼着相看,实在是大家都住在村里要相看压根不用她答应,人家直接就能上门。她不见也得见。 而她一心等着孔成,如果家里来往的人太多,她名声上肯定会受影响,等到以后她做回孔夫人,难免惹人诟病。说白了,卢氏如今还当自己是孔夫人,压根没把自己看作领了休书归家的女子。 卢母怒不可遏:“由不得你!” 卢氏咬了咬唇,拉了母亲进屋:“娘,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母女俩关起门来,卢氏说了些实话:“孔成刚才跟我保证,哪怕再娶,也不会跟人圆房。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是孔夫人。没有谁能越过我去!” 卢母要想戳女儿额头:“在我看来,男人的嘴最不能信。你要是当真,不是蠢就是傻!” 卢氏却不赞同这话:“我们多年夫妻,他要是有了外心,压根没必要骗我。” 这倒是实话。 卢氏除了容貌好些和生了两个孩子外,再没有一点优势。 卢母也开始半信半疑,又道:“可于家那边有好多人盯着,你要是放弃,以后可不一定有这么合适的人选。丑话说在前头,你在家住得太久肯定会被你嫂嫂嫌弃,到时候你鸡飞蛋打,可别来找我哭。” “不会。”卢氏见母亲松了口,心下大松一口气:“孔成肯定会想法子的,兴许要不了多久,我就回孔家了。娘,以后你别弄些乱七八糟的人上门!” 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卢母知道女儿心思,有些发愁:“你婶娘好不容易帮你争取了于家这门亲事,你要是不肯,她兴许会生气,我都不敢去见她了。” 卢氏见状,掏出一枚簪子:“你拿去送给她。” 卢母伸手接过,斥道:“你倒是大方,她那边我去说,这簪子我收了!” 卢氏:“……”算了,懒得计较。 …… 楚云梨早在卢氏追去孔家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消息,并不需要李嫂禀告。 她假装不知道那事,于是,得了甜头的孔成三天两头跑出去和卢氏见面。 去的时候,孔成都是去杨家,然后顺便见人。 两人偷偷摸摸的,不敢让人知道。 楚云梨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孔成真娶妻,免得祸害了人家姑娘。所以,只要孔成跟人相看过,她就会找人在那姑娘自己和姑娘长辈的身边透露出孔成和卢氏藕断丝连的事。 孔成相看了许多,婚事一直没成的原因并不单纯是因为他不愿意,里面有好多是人家姑娘家也不愿意。 但是,杨姑娘是个例外。 哪怕得知了真相,杨家长辈都想放弃这门婚事,偏偏杨姑娘自己愿意。所以,婚事才定了下来。 还有三日就是婚期,孔成亲自上门去送礼,出来后刚到村口的小树林就停下了马车。 而小树林中,卢氏已经一身粉衫等在那里。 树木掩映间,她容貌秀雅,薄施粉黛,微微浅笑时,更显温柔。 孔成看到这样的她,几步上前把人拥入怀中:“夫人,我好想你。” 卢氏回抱他:“我也想你。” 近半个月没见,两人眼中都是思念,卢氏还问起了家中孩子。 孔成一一回答,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里,气氛温馨无比。 两人正像拥,忽然有尖利的女子声音传来:“就在里面!” 听到动静,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 孔成也不是不敢和人有染,而是婚期在即,村里的这些农户有些并不讲道理,发现男人薄待自家姑娘,兴许会把人揍一顿。 听着外面来势汹汹,还有人叫喊着拿棍棒,孔成不想挨这顿揍,立刻把人往林子深处的方向一推:“你快走。” 卢氏:“……” 此事若是暴露,不只是孔成会倒霉,她的名声也会受损,当下也顾不得委屈,飞快往林中钻去。 村口的小树林人迹罕至,某些地方还荆棘丛生,卢氏多年来养尊处优,还是小时候进过林子,跑得跌跌撞撞,身上的衣衫也被勾破好几处,手上和脸上也挨了几下,她却不敢停下来查看,只记得往里钻。 -- 第371页 可是,身后搜查的人越来越近。她真的感觉只要自己停下,下一瞬就会被人找出。 所以,她不敢停,没多久,就变得头发凌乱,手上身上都有伤,整个人格外狼狈。 还没跑多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她的,是村里一个熟悉的本家嫂嫂。 “大妹,你别跑了,我们都看见你了。” 卢氏转身想换一个方向跑,余光却撇见四面都有人,又累得气喘吁吁实在不想动,当下便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手腕粗的枯枝,再抬起头来时,一脸疑惑:“嫂嫂,你们怎么在此?也是来捡柴的吗?” 赶过来的众人:“……”就是把他们当傻子吧? 卢氏知道糊弄不过去,可是,苟且之事实在好说不好听,她得扯上一层遮羞布盖着。 哪怕这遮羞布破破烂烂,盖得并不严实,也总比没有好。 “杨家让我们来找人的。”有人直接道:“大妹,有人看见孔东家直奔树林,也有人看见你先一步到了,你们俩很明显不清不楚。你有什么话说?” 第1290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七 话说到这种份上,刚才才扯起的遮羞布瞬间被人撕开。那些不看的内情都暴露到了众人面前。 杨姑娘从林子里奔出来,也不姿势赶的太急,还是真的生气,满脸潮红,额头上还带着细汗。一路奔到了卢氏面前,抬手狠狠就是一巴掌。 卢氏挨了一下,捂这脸整个人都懵了。 杨姑娘却不罢休,指着她的鼻子臭骂:“你个不要脸,带着男人往林子里钻,你这样的人就该被沉塘……你比镇上那些花楼中的女人还要恶心,至少人家光明正大摆出来卖,你呢?躲躲藏藏窝窝囊囊,我们村出了你这样的人,以后村里的姑娘,谁还敢娶?” 最后一句话,将整个村的人都买到了卢氏的对立面。 如此,本来还想护着这家姑娘的卢家人心思瞬间调转,不止不想护着,反而还开始撇清。 “毒害原配嫡子,那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事。” “可不是么?人家只是把她休回来,便宜她了!” “听说是陈东家的主意,陈家就是心善。像这样的女人,干脆把那些香都让她自己闻了才好呢……” …… 听着周围人的指责谩骂,卢氏只觉得无地自容。有些事情做了,是经不起人评说的。她出声强调:“我没有毒害别人。若我真的伤了陈唯安,陈家那老夫人会饶过我吗?” “都说了是她心善!”有人不耐烦:“就在前天,老夫人已经说了,只要帮她家干活的人,每天都会涨两文工钱!” 卢氏百口莫辩,哭得无比伤心。 杨姑娘余怒未消:“你还有脸哭。”一边骂,一边抬脚就踹。 连踹了两脚,边上有人来拉她:“别生气。现在他还是孔东家的心尖尖,你若伤了人,万一孔家恼了你……” 杨姑娘又踹一脚,冷笑道:“我从小得爹娘宠着长大,我不是让人如此欺负的。他既然放不下这女人,那我也不会再嫁进去。” 她声音朗朗,刚好落入被推着过来的孔成耳中。 此时的孔成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心里烦躁不已。 夫妻两人相聚被人碰见,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村里这些愚昧的畜牲不讲道理,不容他解释,上来就打人。 这会儿又听到未婚妻如此说,当即道:“你不嫁更好。我不过是和孩子她娘说了几句关于孩子的话,怕你误会还特意在村外说,落在你们眼中,却是我们俩藕断丝连……你这样的姑娘我不敢要,你们杨家如此不讲理,这门亲事我更不敢结!一会儿我就让人送婚书过来。” 杨姑娘跳脚:“你想得美。我和你已经定亲这么久,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退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得赔我!” 孔成气笑了:“你们把我揍成这样,还不够?” “那是你活该。”有那妇人凑上前来,满脸义愤填膺:“你比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会扯,说孩子的事,用得着抱在一起?老娘刚才亲眼看到你的手都伸到她衣衫里了,你这是查看她腹中的孩子还差不多!” 村里的妇人活得粗糙,说话也糙。 最后一句话落,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大笑。 卢氏听着那些笑声,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林子里蚊虫多,又处处都是荆棘。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很快,众人就押着孔成夫妻俩回村,把人带到了杨家院子里。 反正得给个说法。 村里的人不讲理,拉孔成的时候那些人的手挺重,还有人骂骂咧咧一副仇富的模样说想要弄死他。 孔成真的有点怕。 就算没有被杀死,让他断胳膊断腿是很可能的,其实他身上已经受了挺重的伤,没走一步都痛,压根不想再挨打。 眼看杨家不肯干休,非要他赔,孔成心下明白,今儿不给银子怕是出不了村。秉着花钱消灾的想法,他咬牙给了杨家十两银子。 银子一给,杨家将那些帮忙抓人和打人的众人含笑送出门,还说改日会请他们吃饭致谢。 大门关上,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杨家人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变得无比和善,杨父道:“也是村里人太热心,其实我倒是能理解你和夫人之间的感情,方才我想拦,人一多,根本就拦不住。孔东家,您别怪我才好。” -- 第372页 孔成呕得想吐血,却也不敢摆脸子,万一杨家生气了把那些人叫回来揍他一顿怎么办? 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个土匪窝。 一群愚民,听不懂话,也不讲道理。不是土匪是什么? 走出村口的孔成丢了一个三日后就要成亲的未婚妻,还有十两银子,简直欲哭无泪。 而另一边,卢氏备送回了家。 当着外人,卢母一直都在解释,强调女儿是出去捡柴的,碰到了孔成后两人便多说了几句孩子,不是村里人以为的藕断丝连。 等到大门一关,卢母的脸色瞬间沉下,瞪着女道:“我都说了孔成靠不住,你还非要与他来往。现在弄得自己的名声比茅坑还臭,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卢氏嫂子声音刻薄,尖声道:“就她还有以后?娘,你最该担忧的是二妹。她如今还待字闺中。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以后谁敢上门提亲?将心比心,让你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过门,你乐不乐意?” 卢母自然是不乐意的,可被人嫌弃的人是自己女儿,她心里顿时堵得慌,烦躁之余,愈发恼怒面前女儿。 “闹成这样,于家那边的婚事肯定黄了。”卢母想着对策:“只能另寻他人,对了,从今日起,你不许和孔成再来往!” “我不!”别的话卢氏还能忍着,可让她不和孔成来往……她做不到。 不提在孔家能够养尊处优,也不提两个孩子,只今日她在孔成身上毁了名声,她就不会离开。 “我们就是藕断丝连,就是互相放不下了。孔成稍后一定会上门提亲,重新娶我的!” 话落,已经奔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门,紧接着就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 卢母见女儿冲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愈发恼怒:“你跟我凶什么?刚才在杨家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呢?还想再嫁入孔家,我看你是白日做梦,有陈家老夫人在,她能容得下你?” 这是在自己家,卢氏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加上她此时心思浮动得厉害,冲动之下,回嘴道:“一把年纪又快入土的人,看谁熬得过谁!” 卢母:“……” 简直是铁了心的奔着孔家。 嫂嫂对着小姑子就没那么多耐心,当即冷笑道:“我看陈夫人年轻得很,至少还能活二三十年,你难道要在家里耗这么多年?”她伸手抚上肚子:“我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这一胎很可能是女儿。身为母亲最疼自己的孩子,我是不愿意让她还没出生,就有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姑。你若是不想嫁人,就给我滚出去。” 卢母瞪着儿媳:“老娘还活着呢,轮不到你做主!” 嫂嫂气得慌:“你要留下她?那我走,这总行了吧?”说着,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开始收东西,一边还大骂:“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你还护着,要我说,这就是让你惯的!我这就走!我倒要看看,林家以后会落到什么下场?” 她动作麻利的包好一个包袱,走到院子里时,冷笑道:“娘,你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逼儿媳离开,果然是母女情深。在此,我祝你们以后互相埋怨,互相怨恨,不得好死。” 她气得脑子一片空白,满腔怒气无处发,说出的话也有一些颠三倒四。 嫂嫂却不管这么多,对着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众人学母女俩说过的话。末了道:“这卢家我是待不下去了。你们要是有合适的人,你帮我介绍一个。我没有别的要求,也不要聘礼。只要是能接受我这个孩子的,人家就行。” 她紧紧捏着儿子的手,一手抹泪,显得格外伤心。 言下之意,是想尽快改嫁! 卢母也没想到儿媳居然会唱这番大戏,气得七窍生烟:“赶紧给我滚回来,不嫌丢人吗?”又喊儿子:“大山,你快来。” 卢大山从杨家回来去茅房中蹲着,他实在忍得太久,忍不住了。 没想到不过几息,外头的婆媳俩话赶话就说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他赶紧拎着裤子起身,跑到大门口出拉住了妻子:“这是我们的家,你要去哪?” 嫂嫂抹着眼泪:“人家都说了,这家中容不得我做主。非要留下声明尽毁的女儿,为了两个孩子的名声,那我只能自己离开了!” 卢母气急:“快回来,别再丢人了。” 却始终没松口,要把女儿赶走。 嫂嫂心下一横,抬步就走。 卢大山看看妻子,又看看母亲,听着屋中传来妹妹的哭声。牙一咬,抬步跟了上去。 这一去,当日就没回! …… 孔成很怕事情传开,丢脸是小,如果岳母因此生气,不再给他机会,那才是亏大了。 所以,他左思右想过后,认为与其从别人口中添油加醋的告诉岳母,不如他自己去说,言语上还能为自己争取一些。 “娘,我真的只是和她说几句孩子,谁知道就被村里人误会了?那杨家委实不讲道理,非讹了我十两银子。” 楚云梨恍然大悟。 杨姑娘非要和他定亲,大概就是想到了今日。故意讹银子而已。 “你给了?” 孔成委屈得不行,指着身上到处青青紫紫的伤,哭着道:“我能不给吗?”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恍然道:“好像确实不能哈!” 孔成:“……” -- 第373页 第1291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八 楚云梨毫不客气,继续插刀:“你欺负了杨家姑娘,能够捡回一条命都是你运气好。你还没缺胳膊断腿,简直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十两银子而已,就当花钱消灾。” 孔成哑口无言。 就算想反驳他也不敢啊! 若要问他在这个世上最怕最忌讳的人是谁,除了面前的岳母不做他想。 “不过,”楚云梨话锋一转:“以后你可别去村里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卢氏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你还非要和她来往,如今得了教训,你就是活该。” 孔成:“……” 他此时身上好几处都疼痛无比,附和道:“娘说得对,我都记下了。” “以后别再去村里,也别再见她了!”楚云梨强调道,末了又道:“去年你帮我收的债,该给我了吧?” 以前孔成夫妻俩对这边当真是好,三天两头过来不说,话也说得好听。只要是祖孙两人需要的东西,他们都会想方设法送来。 不过,陈晴宜这个人不喜欢占人便宜,一般都会加倍还回去。 有来有往,两家越走越亲近。后来陈晴宜自己不想出门,还让孔成帮着收债。 至于收到的银子则看她心情,偶尔孔成假装忘记,陈晴宜也会“忘记”。 不过,孔成这个人,对他再好都没用。 孔成愣了一下,笑道:“收了三十多两,剩下的那些,过两天等我伤好一点再上门问。” 楚云梨伸出手:“银子呢?” 孔成今儿身上确实带了十几两银,可方才在村里已经花了十两,压根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尴尬无比:“岳母,我明日给你送,成吗?” 楚云梨看向他身边的随从:“让他们去拿也行。” 看着面前人忐忑无比,楚云梨心下愈发畅快。 孔成本来想着今日回去之后再“忘”了,听到岳母这么说,就明白这银子糊弄不过去。当下也不再挣扎:“福子,去拿银子。” 要是这一回不给,以后收帐的事只怕都轮不到他了。 楚云梨不知道他的想法,若是知道,她会告诉他,这是最后一回让他收账。 楚云梨顺利拿到了今年孔成收到的银子,清点过后,她盖上匣子让丫鬟拿下去。又对着孔成道:“你受了伤,先歇几日。你的那些铺子,我让人帮你看着就行。” 若是以前,被岳母管上几日他无所谓,可如今的岳母知道他们夫妻俩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般,他可不敢把命根子交给她看着。 “我这只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并没伤着骨头。娘,您别为我担心。”又站起身:“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探望您。” 不走不行! 万一岳母非要帮他管铺子怎么办? 给人吧,不放心。不给吧,这门亲许就被折腾断了。 孔成两者都不想,所以,干脆走为上计。 镇上的铺子不多,曾经孔成做生意是陈晴宜一手扶持起来的。她并不想给他这些好处,已经吩咐人在他铺子的附近开同样的。就算没挤垮他,也要让他赚不到银子。 而东西便宜了,也算是帮了附近的百姓。 …… 这一日,周家老太太过寿,陈晴宜这个曾经的儿媳,得带着陈唯安上门。 当初和离之时,虽然闹得不好看,可这些年下来,两家的关系已经缓和,逢年过节会有年礼,喜事丧事也会来往。 楚云梨一身暗红色衣衫,带着一身红衣打扮的陈唯安上门贺寿。 周家热闹非凡,祖孙两人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不过,这里面的许多人都只能远远的看一眼老太太,他们则不同,进府后,就被带到了老太太跟前。 陈晴宜和周家算是门当户对,当年这门亲事是老太太拍手定下,在前后两个儿媳中,老太太尤其喜欢自己挑的陈晴宜。 看到楚云梨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招手道:“你快过来。” 楚云梨笑吟吟上前福身行礼:“老太太安,祝您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以后看着重重重……孙子长大成家立业。” 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就你会说话。” 说着,把楚云梨拉到身边坐下,又看向陈唯安:“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我还想亲自上门探望,可惜那时候我身子不太好,咳了许久,你身子本就弱,我怕过了病气给你,所以只让人来了两趟。你现在可好些了?” 陈唯安恭敬行礼:“好多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越看越满意,又开口赞了几句,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屋子里还有周家其余的亲戚,有些人为了哄老太太高兴一直附和着说话。看似其乐融融,其实有的人已经揪坏了几张帕子。 “陈东家,看你一回来,娘就高兴成这样,以后你若是得空,可要多回来看看。” 语气里酸溜溜的,说话的声音很柔很软,听着慰贴无比。 声音从老太太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传来,女子看起来三十多岁,肌肤白皙,柳眉弯弯,凤眼微挑,樱桃小口微微含笑,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里一软。 这一位,就是取代了陈晴宜做周大夫人的廖依依了。 楚云梨笑意盈盈:“我还记得,周大夫人曾经说过,让我没事少回来。怎么,你说话也跟小儿的脸似的变化多端吗?” -- 第374页 廖衣衣:“……” 她确实说过这话。 她出身下九流,是府城中的清倌人,被带回来时,周无垠执意要给她正妻之位,惹得老太太很是不满。 后来陈晴宜自请下堂,周无垠执意要娶,老太太拗不过儿子松了口让她进门。那些年也没少给她难堪,尤其喜欢拿她和陈晴宜做比。而她自己除了容貌之外没有任何一样比得上陈晴宜。日子堪称水深火热。 尤其陈晴宜不是周家妇之后回来探望,老太太每见一次,就会越嫌弃她,摆脸色是常事,偶尔还会斥责。 廖衣衣本就在意面子,实在恨毒了陈晴宜,找着了机会便奚落她弃妇的身份,还让她无事不要回来。 这些事都是两人私底下说的,廖衣衣做梦也没想到,陈晴宜这么不讲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把那些话说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哪些都是玩笑话,陈东家怎么还当了真呢?”她眼神一转,看向边上的陈唯安:“前几日你祖父还说起过你,一会儿你可要与他多喝几杯。” 陈唯安一礼,却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母女俩独自住着,应该挺孤单。周家人多,你们没事就多回来看看。” 廖衣衣已经不是当年刚入府中靠着男人宠爱活着且谁都可以奚落几句的小可怜了,但如今的她已经生下了儿子,且已经成亲,孙子都两岁了。老太太又已经年近八十,根本管不着她。 所以,说话时底气十足,自然也不怕陈晴宜回来。 楚云梨不想与她多说,不接这茬,转而和老太太低声说话。 老太太是真的疼陈晴宜,这些年来,陈晴宜早已把老太太当做了除爹娘之外最亲近的人。 老太太八十大寿,拜寿的人很多,哪怕再聊得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眼看又有人进来,楚云梨找了个机会带着陈唯安离开了院子,去了园子里闲逛。 还没走几步,就在拱门处看到了一身深蓝色衣衫的中年儒雅男子。 周无垠回过头来:“你最近过得如何?” 他态度和缓,不像是对着被自己休弃的妻子,像是对着一个相交多年的友人。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确定陈晴宜离开周家之后都没给过面前男人好脸色,当下板起脸:“你有妻有子,儿孙绕膝,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少操闲心才能活得久。” 一开口就这么刺人,周无垠满脸无奈:“晴宜,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是应该,只是……越是年长,我越是后悔自己的不妥帖。其实我想弥补你,以后若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云梨不以为然。 陈晴宜是怨面前的男人的。 两人相守的那几年,感情也不错。没想到他说变心就变心,还那么狠,非要让妻子腾位子。 陈晴宜身为妻子,早就已有了给夫君纳妾的准备,可却从未想过自己有需要给人腾位子的一天。 这简直就是羞辱。 周无垠还说什么平妻……让一个出身下九流的花娘和陈家女平起平坐,这对于陈家来说,也是一种羞辱。陈晴宜气得吐血,一怒之下彻底死了心才离开的。 “就算需要帮忙,我也不找你。你这样的男人根本靠不住!” 第1292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九 “是。” 周无垠干脆利落认了这话:“曾经我做的事太混账,晴宜,但我跟你保证,我是真心忏悔,也是真心想要照顾你们唯安和你。” 他语气认真,眼神诚挚。 楚云梨上下打量,愣是没看出来他有伪装的迹象。不过,伤害已经造成,苦主也没亲耳听到他的道歉,说得再多都无用,冷笑道:“好话谁不会说?” 周无垠苦笑了下:“我不只是说,我这辈子只得一双儿女,两个孙辈。所以,我打算将我名下所有的铺子留给儿子,而我库房中所有的藏品和多年积攒的现银,都留给唯安。” 这可是真金白银! 楚云梨满脸诧异:“你没开玩笑?” 周无垠再次苦笑:“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想以后多见见唯安,我亏欠你,亏欠了咱们的女儿,也亏欠了唯安,只想在以后的人生里多多弥补。” 楚云梨仔细看他神情,发现他不是玩笑后,想到什么,问:“你这想法,还有人知道吗?” 周无垠皱起了眉:“你这是何意?” 楚云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到底拗不过,周无垠只得答:“除了我身边的随从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的打算。” 楚云梨眉心蹙得更紧:“你是何时将这事告诉随从的?” 周无垠讶然,看她神情严肃,他回想了一下:“几个月前吧,总之没有半年。” 楚云梨现在怀疑,祖孙两人的死,兴许和周无垠这想法脱不开关系。 堂堂周家大公子,掌家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可想而知。 楚云梨也不废话,道:“唯安前些日子生的那场大病,其实是中毒。算起来,和你透露消息出去的时间差不多。” 周无垠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楚云梨一拂袖,转身离开:“你还是查一下那个随从吧,兴许你那以为的忠心的人,早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眼线。” 周无垠追了两步:“你以为是谁?” -- 第375页 楚云梨微微侧头:“你的哪位新夫人,多年来看我不顺眼,但凡我们俩见面都得互相刺几句,你以为的温柔善良的解语花,兴许是一朵带刺的毒花。” 从今日二人短暂的交锋就看得出,廖衣衣不止有野心,还是敢想敢做的人。 再有,孔成如今所拥有的已经不少,从他小心翼翼讨好着陈晴宜就看得出来,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可能!” 身后传来周无垠笃定的话。 楚云梨没有回头,她本以为今日只是一场普通的贺寿,没想到竟然得知这样重要的消息。实在是周无垠透露消息的时间和陈唯安中毒的时候太过巧合,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她有点不信。 出了热闹的周家,楚云梨先把陈唯安送回了府,自己坐了一架低调的马车往村里而去。 卢氏和孔成在树林里被抓住之后,若说以前村里只是对她被休的事议论几句,现在看到她都会谩骂,甚至还有人冲她吐口水。 所以,卢氏已经许多天未出门。 就算是去镇上和孔成见面,也是天不亮就走,天黑了才回。 楚云梨让人去敲门。 卢母开的,看到马车后,满脸狐疑:“你们是……” 楚云梨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缓步进门:“卢老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卢家最近摊上了这么多事,能好才怪。看到马车中下来的人,卢母瞬间就认了出来:“陈老夫人?”想到家中的女儿非要和孔成暗中来往,她有些紧张地问:“您有事吗?” “我找你女儿,有些话想问她。” 真的是为了女儿而来,卢母紧张不已,慌乱地开始解释:“我女儿她不是故意和孔成来往,以后我会拦着她的……您别……” 说话间,卢母有察觉到自家门口的人越聚越多。想到被面前的老夫人找茬之后村里会有的议论,她只觉眼前一黑,恨不能昏死过去。 楚云梨已经抬步进了门:“是有些话想问,问完我就走。” 屋子里,卢氏满心惊恐。 楚云梨敲了门里面没反应,她干脆推开。 角落中的卢氏吓得瘫软在地上。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知道怕?” 卢氏额头上满是汗,她颤着声音道:“孔成不是你儿子,你无权管他太多。我们两心相许,两情相悦,除非是生死相离,否则,你不可能隔开我们。你要是让我离开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楚云梨笑了:“看不出来,你们俩还情比金坚嘛。” 看到她的笑容,卢氏心里愈发害怕:“总之,你要是敢说难听的话,或者试图分开我们,等你一走,我就吊死在这里。我就不信,你愿意背上逼死人的名声。” 楚云梨挥挥手:“我来是想问你,你给我们送的香,那你自己的主意呢,还是有人帮你出的主意?更甚至,只是压根就是别人指使你干的。” 闻言,卢氏满脸诧异,又很快收敛,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神情:“您怎么会这么问?我没有下过毒!” 楚云梨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你都落魄成这样了,指使你的人确不愿意拉你一把,你竟然还护着她?” 卢氏满心疑惑,真没有人指使她啊! 不过,她想动手的那段日子里,身边老是有人说若是没有陈唯安,陈晴宜那么多的家产就都是她儿子的,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身边的婆子和丫鬟,那两人,似乎是亲戚。 后来配香,也是被那个婆子带去的,还说是她的亲戚,还再三保证事情不会外泄。 她好像……一直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有人挑拨出了她的仇恨,用手把手教了她不知不觉杀人的法子。并且,从头到尾她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是被人引导着做这些事的。 想到此,卢氏瞪大了眼。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收紧。 原来,她不知不觉被人给利用了吗? 是谁想要陈唯安的命? 她霍然抬眼:“你来问我这些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满脸急切:“我没那么狠,真的!” 她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委屈,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以前我只想着讨好你,讨好了唯安,维持这份亲戚关系,让我的儿女有一个陈唯安这样能干的哥哥。可后来有人在我耳边乱嚼舌根,养大了我的野心,我才会做那样的事……”她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伯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被人利用了,你千万别把那些事都摁在我头上……” 楚云梨面色慎重:“是谁在你耳边挑拨的?” 那些事卢氏虽然做了,可如今事情败露,外人冲她谩骂,她也失了曾经的风光,早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现在有机会证明她是被人利用,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那么恶毒的人,当下也不隐瞒:“就是我身边的婆子,慧琴和丫鬟留心,她们俩是亲戚!” 楚云梨轻敲着桌面:“还有别人吗?” 卢氏摇头:“就她们俩。”她满脸悔意:“当时我身边还有个婆子知道此事后劝我三思,可我那时候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伯母,您原谅我这一回,我真的知道错了。” 得知了真相,楚云梨也不想多留。 她无所谓原不原谅,可陈晴宜因此丢了性命,是一定不会原谅的。 出了村子,楚云梨直奔孔家。 -- 第376页 这些年来两家来往频繁,不提红白喜事,就是寻常日子里,孔家也会盛情相邀,陈晴宜来过很多次。 不过,楚云梨来了之后,两家很快就撕破了脸。楚云梨这还是第一回 上门。 门房看到她,满脸惊喜,没说禀告的事,直接就把人请进了门。 楚云梨有注意到她这边进门,立刻就有个小童往后院跑。 路上门房停下来两次,说了几句院子里新栽的花草,楚云梨到正院时,孔成全家都已经等着了。 孔成惊喜地迎出门:“娘,您来之前为何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孔老太太也满脸笑容:“若早知道您要来,我定会好好准备,这般仓促,实在是失礼。” 非是母子俩要这么谄媚,而是如今两家的关系确实僵,也实在摸不清陈晴宜的来意。 照最近两家的关系来看,尤其陈晴宜最近开了和他们一样的铺子,且明显是抢生意的。他们比较倾向于陈晴宜这是上门找茬来的。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孔家都得好好招待,如果能求得她高抬贵手自然最好,如今的情形已经不能再糟了。 “是我来得仓促。”楚云梨开门见山:“我来要两个人,曾经在卢氏身边伺候的姨侄俩。” 孔家母子面面相觑,孔成让人将两个孩子带走,试探着问:“她们俩有何不妥当之处吗?” 楚云梨满脸不悦:“你把人送来就是。”她一抬手,边上的丫鬟立刻放上了银子。 “我要带她们走,连身契一起。” 孔成一脸为难:“可是……就在半个月前,她们俩已经赎身离开。” 楚云梨扬眉:“你就没问缘由?” “两人都说想回家嫁人,加上我们府上最近手头紧。”孔成试探着道:“这事您应该最清楚。” 楚云梨故意为难的,当然清楚内情。也不接茬,追问道:“她们俩本来住在哪?” “不知道。”孔老太太摇头:“当初我会带她们回来,是有人牙子在街上叫卖,两个人我才花了几两银子。” 楚云梨立刻发现了不对,卢氏身边的几个伺候的人陈晴宜都见过,容貌和规矩都不错。 这样的人,从牙婆手中仔细挑选还差不多,怎么会被贱卖? 孔成也有些疑惑:“怎会这么便宜?” 第1293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十 孔老太太一脸茫然:“我看着还挺划算,就买下了啊!”想了想又道:“回来之后,你媳妇要去陈家贺喜,见她们规矩不错,便把她们带上了,然后就一直留在她身边,后来你媳妇走了,她们又回到我身边,几天前花了二十两银子给自己赎身离开。” 现在的孔家不如以往,有丫鬟愿意出比自己卖身多几倍的银子赎身,以孔老太太的习惯,自然是巴不得。 听着这些话,孔成也开始起疑。 他试探着道:“娘,这人好像是被人故意送到我们身边的,您觉着呢?” 根本就是! 这一环扣一环,幕后之人的心思之深,让人叹为观止。 孔成看到岳母面色不好,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去打听她们的去处,等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于您。”又有些好奇:“娘,她们俩有不妥之处吗?” 楚云梨还没说话,门口有个婆子鬼鬼祟祟,好几次探进头来。 当着贵人的面下人如此没规矩。孔老太太拂然不悦:“鬼鬼祟祟做甚?有话进来说。” 婆子一脸为难,明显是顾及着客人在不好说。 楚云梨眼神一扫:“说!” 婆子吓得身子一颤:“是夫人让奴婢传话给东家,说她会下狠心动手,是因为她身边伺候的姨侄俩挑拨的。让东家千万要把人留住,交给陈东家。” 语罢,飞快退了出去。 孔老太太满脸诧异,反应过来后就开始喊冤:“我就说卢氏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您我千万要查清楚,还我们家一个清白。” 今日的从老太太从动作到说话,对着陈晴宜这个亲家母都恭敬了不少。 孔成面上一喜,很快收敛住,也附和道:“对,她第一回 跟我说此事的时候我也被吓住了。” 楚云梨眼神凌厉,淡淡看他一眼:“别人挑拨是一回事,但你们俩动了心,还商量着动了手是事实。” 孔成:“……” 楚云梨站起身:“若有她们俩的消息,尽快告诉我。” 出门后,楚云梨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打听。 可是最近孔家赎身得丫鬟不少,去处也多,一时半会儿毫无头绪。 孔家确实即将没落,可赎身的丫鬟这么多也不太正常。楚云梨有打听到,好多丫鬟都是突然起意,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挑拨她们离开。 陈晴宜身边不少得力的人都被派出去找人,渐渐地,许多人都知道了此事。 和离的女子难免惹人议论,陈晴宜刚离开周家那两年,娘家人还上门让她改嫁,可陈晴宜已然死了心,周家那边见劝不动,便也歇了心思。 后来,陈晴宜的双亲不在了,兄弟姐妹嫌她名声不好,渐渐地就只剩下面上的情分了。 最先找上门来的不是陈家人,而是周家老太太。 年过八十的她奔波过来,看起来有些疲惫:“晴宜,听说你最近在找人?” 楚云梨颔首:“是。” -- 第377页 周老夫人好奇问:“那两个人是孔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你找她们做甚?” 当下的马车一日能奔出几百里,楚云梨想要尽快找到人,那帮忙的人自然越多越好,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怀疑和卢氏的话说了。 当然了,她没有提及怀疑廖衣衣的事,只说卢氏没有那么大胆子,兴许是被人利用了。 周老夫人义愤填膺,临走之前,还承诺会帮着找人。 周无垠稍晚一些的时候也上了门,在此之前,他先去了一趟村里,问了卢氏半天。 “晴宜,你放心,如果凶手真的是她,我不会包庇。” 楚云梨有些意外,好奇问:“廖衣衣可是你的心尖尖,你为了她,赶走发妻,被长辈责怪,被众人唾骂。你会舍得罚她?” 周无垠苦笑:“她一直是温柔的,可怜的,需要人呵护的的,可是最近我试探了两次,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她已经变了。” 楚云梨没兴趣听他怎么试探的,只端茶送客。 陈唯安最近已经不需要针灸,不过,补身的药一直得喝,大部分时候,楚云梨都是亲自守着熬药。 陈唯安的身子经过几个月的调养,乍一看已经恢复得和常人无异。 “祖母,我想跟着你看账本。” 楚云梨侧头看他:“好啊。” 病过一场的陈唯安,比起陈晴宜记忆中的孙子要稳重许多。当然了,也离不开楚云梨平时的潜移默化。 祖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挺多,感情和以前一样。不过,两人在书房时,楚云梨有发现,最近这孩子经常看着她发呆。 这不,她正喝茶呢,那边陈唯安又呆住了。 楚云梨敲了敲桌子,惊醒了他后,道:“你可以出去转转,歇一会儿再说。” 陈唯安满脸歉然,抬步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回身,突然问:“祖母,我记得你喜欢喝红茶,最近怎么突然变了口味?” 楚云梨看着手中绿色的茶水,笑着道:“给你治病的那位大夫说,年纪大的人不能贪口腹之欲,得多喝一点绿茶。我想看着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所以才换的。喝得多了,好像也喝顺了口。” 陈唯安若有所思,缓缓往外走。 下台阶时,还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又是几日过去,楚云梨得到消息,她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了两人,会尽快把人带回来。 楚云梨正想着查出真相,以后要怎么应对呢,就得知陈唯安得了风寒。 他身子正虚,最近天气变化快,受凉很正常。楚云梨进了门,看到床上满脸潮红,已经发起了高热的陈唯安,皱眉道:“公子贪凉,伺候的人该劝还得劝。” 只说了一句,下人们却害怕得急忙认错。 其实,楚云梨说话是有技巧的,威严起来很少有人敢不听话。 楚云梨请了大夫,配药之后又自己亲自守在床前熬药。 熬的时候,解下腰间荷包又往里添了几块。随口道:“放心,这和别人熬的药不同,我亲自熬的药里面满满都是祖母对你的疼爱。这药喝了,保管你五日之内就会痊愈。” 身后床上的陈唯安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看着那蹲在药炉前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眼眶渐渐湿润,胸口堵得发慌,呼吸都困难无比,一种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底升起。痛得他哽咽不能言语,好半晌,他才哑声道:“多谢。” 对着把自己养大的祖母,陈唯安从未这么生疏过。 楚云梨心下明白,陈唯安已经发现了“祖母”的不对劲。也是,她行针那么多次,做得再隐蔽,也会留下些许痕迹。比如……针眼。 还有,喝药的效果并没那么好,陈唯安每次昏睡过后都会轻松许多,他那么聪慧,应该已经发现了某些疑点。 “不用谢,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只要你好好的,熬个药而已,也不是多难的事。” 陈唯安已经闭上了眼,眼泪滴滴落入枕中,还有抽泣声传来。 祖孙俩以前朝夕相处,楚云梨还要教他许多东西,便不能疏远,每日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 有些事,瞒不住也不必强求。 楚云梨熬好了药,倒入了碗中,站起身出门,道:“记得喝药。” 一碗药下去,陈唯安立刻就退了热。当日夜里又喝了一碗,等到早上起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已经痊愈。 两日里,他就没出过房门。偶尔还能听到从屋中传出压抑的痛哭声。 …… 楚云梨正在书房中算账,察觉到门口有人,抬眼就看到陈唯安站在那里。 “躺了几天,好点了吗?” 陈唯安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仿佛那天蒙头抽泣的事不存在一般,缓步进门行礼请安:“多谢祖母费心,我已经好多了。” 楚云梨玩笑道:“咱们祖孙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你再这样,我要伤心的。” 陈唯安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今儿我算哪一本?” 屋中静谧,祖孙俩对面坐着,偶尔低声说笑,气氛温馨。 那个婆子和丫鬟终于被带了回来。 两人大概一路上没少折腾,是被捆着回来的。被带到了楚云梨面前时还不停挣扎,口中帕子一取,年长婆子立刻道:“我和侄女如今是普通百姓,可不再是任由人捏揉搓扁的丫鬟,没有身契,您不能如此!” -- 第378页 边上的丫鬟也急忙附和:“你无故扣押我们,我们可以去告你,问大人讨一个公道!” 楚云梨抚掌而笑:“刚好我也想找大人讨一个公道。”侧头看向边上伺候的人:“去报官!” 两人怔住。 婆子不可置信问:“你不审问我们吗?” 第1294章 和孙子相依为命的老太太(完) 楚云梨一本正经:“私自对百姓用刑会被入罪,本来我们是苦主,真要审问了你们,到时候你们倒打一耙,我也只能认栽。” 门口立刻有丫鬟跑了出去。 年轻的姑娘叫留心,急忙问:“难道你不想知道幕后主使?” 楚云梨笑了:“到了大人面前,你们自然会从实招来。” “我们不会。”慧琴一脸认真:“到最后,你只会查到幕后主使身边的丫鬟身上,至于真正的黑手则会安然无恙。” 报官的丫鬟已经离开,楚云梨拨弄着手中的茶杯,不疾不徐道:“总之,只要是害过我孙子的人,谁也别想跑!”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带走了姨侄俩,祖孙俩身为苦主,自然也要去。 马车中,陈唯安偷瞄楚云梨神情:“祖母,你想让他们绳之以法?” 楚云梨闭上眼睛假寐:“无论是谁,做错了事就该被惩罚。” 陈唯安若有所思。 到了衙门外,姨侄俩被拖上公堂,楚云梨正准备进去,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喊:“娘!” 楚云梨回头,看到孔成急匆匆赶来,跳下马车时还险些摔倒。 他跑到楚云梨面前,焦急道:“娘,您饶过卢氏这一次,以后我们俩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成吗?”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我就得唯安一个亲人,凡是试图伤害他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至于你嘛……一会大人肯定会宣你进去,你还是别离开了,免得去了又被人抓回来。” 孔成:“……” 也就是说,一会儿大人还会找他问案。 知情不报者,按同罪论处。更何况,制香这件事中,他甚至还参与了的。 想要脱身,只怕没那么容易。想到此,孔成满心惶恐。 他好不容易从一无所有的乡下穷小子混到如今的孔东家,是一万个不愿意沦为阶下囚的。 而唯一能让他免除牢狱之灾的,只有面前的岳母。焦急之下,他“噗通”一声跪下,还膝行几步,伸手就去抱岳母的腿求情。 楚云梨自然不能让他抱,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你这是做甚?都到了公堂上了,有何冤屈直接告诉大人。大人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孔成:“……” 就是不能让大人来评理啊! 姨侄俩在制毒香一事中是最关键的一环,两人还狡辩了几句。可几板子下去,直接就招认了。 就像是先前慧琴说的那样,她们姨侄俩人都是听从了廖衣衣身边丫鬟的吩咐。 至于廖衣衣本人,从未亲口吩咐她们哪怕一句话。 卢氏很快被带上了公堂,对于下毒之事,她倒是想不认,可也怕挨板子,还没挨打呢,已经承认了动手的事。 容不得她不承认,那个制香的大夫也被带了来,有慧琴两人和大夫指认,再有她身边那个劝她三思的婆子作证,她说再多话,都只是狡辩。 最后,廖衣衣身边的丫鬟又喜承认是看不惯陈晴宜蔑视自家主子,从而找了人下毒手。 事情大白于天下。 大人判了丫鬟又喜秋后问斩,挑拨卢氏又带着她去制香的姨侄俩也是同罪,孔成和卢氏判监三十年。制香的那个大夫还被查出手头握有不少毒物,曾经也害死过人,也是秋后问斩。 量刑很重,众人纷纷喊冤。 大人铁面无私,着人将他们带了下去。对着还留在公堂上的廖衣衣斥责道:“你管束不力,要谨记此次教训,而且正好仔细约束下人,不许再让他们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廖衣衣跪下磕头:“民女一定谨记于心。” 周无垠也跟着被斥了几句。 退堂之后,楚云梨和陈唯安率先往外走,身后周无垠飞快追上:“晴宜。” 走到近前,他满脸歉然:“对不住。” 楚云梨面色平淡:“伤害已经造成,你这话太迟了。” 周无垠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察觉到身侧有人偎依上来,他道:“稍后我就让人整理库房和现银,然后让人送到你府上,这些是我给我们的女儿的,你帮唯安收着,等他懂事之后再交给他。” 楚云梨成功看到追上来的廖衣衣听到这话,瞬间就黑了脸,当下道:“我不需要,你还是给想要的人吧!” 这“想要”的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周无垠面色沉冷下来。 廖衣衣:“……” 她急忙解释:“夫君,我也不知道又喜为何会做那样的事。我要是说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你信吗?” 楚云梨并未离开,抱臂站在一旁,嗤笑道:“傻子才信。” 周无垠板起脸,问廖衣衣:“你看我像傻子吗?” 楚云梨又接话:“那可不一定哦。” 周无垠满脸无奈:“晴宜,你能不取笑我吗?” 两人有来有往,颇为有趣。廖衣衣醋了,揪着周无垠的衣衫强调:“陈晴宜,这是我男人!” -- 第379页 楚云梨讶然:“所有人都知道啊!就你们俩这距离,不是夫妻,也是奸夫淫妇。” 廖衣衣面色难看:“陈晴宜,你别太过分。” “哎呦!”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原来你也知道有“过分”这个词啊?当初你做下的事,比这过分多了,我说什么了?” 廖衣衣被怼得哑口无言,气急之下,抬手就要打。 楚云梨伸手去挡。 耳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只见周无垠狠狠一巴掌打在廖衣衣脸上。 廖衣衣一手被楚云梨抓着,她却没有收回,只捂着脸看着面前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里满是震惊:“你打我?” 周无垠咬牙切齿:“你该打!”他怒斥道:“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亏欠晴宜母女,以后得弥补。你倒好,竟然冲她们下死手!谁给你的胆子?” 虽然打女人不可取,可周无垠这一巴掌实实在在挠中了楚云梨的痒处,其实她心底里也挺诧异的,叹息道:“想当年,廖衣衣刚来时,我说她是下九流出身不配做平妻,那时候你也对我动了手。” 虽没有这一巴掌重,却也打死了陈晴宜的心。 “现如今这情形调转,”楚云梨笑意盈盈:“廖衣衣,你心里什么感觉?” 廖衣衣死死瞪着她。 楚云梨笑得愈发得意:“我就喜欢看你恨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离开,后头的廖衣衣面色铁青。 周无垠还在嘱咐妻子以后别再动手,否则别怪他不留情面云云。 …… 栗米镇偏僻,人命案子堪称骇人听闻。 随着卢氏被判监的消息和祖孙两人归家,关于陈唯安中毒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大部分人都把此事当做闲话听,不过,总有人特别在意。 比如卢家。 卢氏嫂嫂简直要疯! 本以为小姑子和男人暗中藕断丝连毁了名声已经是最惨,没想到小姑子毒害原配嫡子的事,竟然会被拿到公堂上审问,还被传得这么远。 以后她的孩子还怎么出去见人? 卢母整日以泪洗面,卢家三妹的婚事更是因此受了影响,因此,没少暗地里骂卢氏。 受影响最大的还有孔家,孔老太太得知儿子入狱,当场急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得知事情属实,整个人大病一场。 以前孔家有事,镇上还有人去送礼,可是如今,孔家门庭冷落,谁也不肯和他们来往。 别的不说,孔成对于扶持自己的岳母也能下狠手,压根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这是品行不好,再和他来往,兴许会毁了自己的名声。 孔家的铺子更是无人问津,眼看事情急转直下,孔老太太撑起病体特意来找楚云梨和解。 几日不见,孔老夫人以前头发是花白,现在几乎全白,脸上皱纹深刻,满眼暮气沉沉,进门后纳头就拜:“亲家母,还请你看在唯安的份上,给我们孔家留一条生路。” 楚云梨没有伸手去扶:“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别人跪求。” 闻言,孔老夫人急忙起身,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继续哀求:“我儿确实做错了,可他都是被卢氏给撺掇的,阿成以前为人厚道,人也孝顺,胆子小,别说杀人了,连杀鸡都不敢。若不是如此,您也不会一眼挑中他,对不对?那些年,我们俩亲家来往亲密,要不是卢氏,现在我们俩已经是好姐妹了。” 楚云梨面色漠然:“我以为,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孔老夫人噎住:“我家铺子里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开张。” “那是你们自己东西和品行都不好才没有客人,怪得了谁?”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难道要我把客人捆到你们铺子里,逼着他们买东西?” “这倒不必。”孔老夫人试探着问:“听说您最近新开了几家和我们孔家一样的铺子?要是你关了,他们买不到东西,我们的生意自然就好了。” 楚云梨摇头:“说实话,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回 听到你这么不要脸的话。做生意各凭本事,你怎么好意思要别人关门?” 她放下茶杯:“你都是这样的性子,孔成会选择杀了我们祖孙霸占家业,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孔老夫人:“……” 她强调道:“阿成是被卢氏蛊惑!” “你怎么想都好,关铺子不可能!”楚云梨一脸严肃:“你要是愿意,就即刻收手回村里去,从今往后,别再试图和我来往,最好是少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别怪我下手狠辣。” 孔成这些年来跟着陈晴宜做生意,确实赚了不少,可手头却没有现银,所有的银子除了接济两个哥哥之外,都投到了生意上。 这么一亏损,就只剩下出手铺子的那点银子。 比起以前的孔家,确实富裕不少,可这点银子给三兄弟分……实在是不够看。 再说了,这过日子不能只往外花,还得往家里赚才能长长久久。所以,孔老夫人压根没想过把铺子出手,在她看来,那和杀了下蛋的鸡无异。 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孔老夫人离开时,垂头丧气地像是蔫了的茄子。 两日后,楚云梨就得知,几间铺子都被孔成两个哥哥接手,做了些改变,不过,生意还是不好。 而这个时候,楚云梨这里又有客人上门。 -- 第380页 论起来,廖衣衣这还是第一回 上门。 楚云梨见了她,笑道:“稀客啊!” 廖衣衣却笑不出来,板着脸道:“我们夫妻被你闹得天天吵架,你好意思吗?” “咦?”楚云梨好奇:“当初我和周无垠因为你吵得不可开交,还动了手。你也没不好意思啊!” 以牙还牙! 廖衣衣恨得咬牙切齿:“陈晴宜,都这么多年了,你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为何非要掺和进我们夫妻之间?” 楚云梨摊手:“我早已经过自己的日子了啊,是你非要撩拨。你要找人害我孙子,你逼着我对你动手啊!”她一脸好奇:“夫妻天天吵架的感激怎样?” “你……”廖衣衣怒瞪着她:“你果然是故意的。” “说得当初你好像无意似的,装什么无辜?”楚云梨嗤笑:“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己受着吧!” 廖衣衣忽然收敛了脸上的怒气:“周无垠已经让人整理好了库房,他攒下来的东西不少,玉器摆件装了八车,现银都有近万两。这是他所有的私房,我得到消息,他打算明日就给你送来。” 楚云梨一脸漠然,并不接话。 廖衣衣看着她:“陈晴宜,你不是最有骨气吗?怎么不说要拒绝这些东西呢?” 听到这句,楚云梨算是明白了她的来意。 廖衣衣这是故意上门激她,最好是让她气得不收那些东西。 因为廖衣衣心里清楚,她如今已然劝不动周无垠,可周无垠却拿陈晴宜无法,所以,想要这银子不送出去,只能是陈晴宜主动拒绝。 “本来是想拒绝的。”楚云梨一本正经点头:“但是呢?”她眼中闪过一抹狡诘:“我拿了这些银子,你会被气得半死,看到你生气,我心里就舒坦。” 廖衣衣被这话气得胸口起伏:“当初他抛妻弃女,你还说此生都不原谅他。现在你收下银子,又算什么?难道堂堂陈家女也是俗人,看到银子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我就是俗人,你管得着吗?”楚云梨闲适地靠在椅子上:“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曾经的我确实清高,而是现在,有人给我送银子,我巴不得呢。” 廖衣衣:“……你不要脸!” 楚云梨反问:“就凭你做的这些事,难道你要脸了?” 廖衣衣跑了一趟,没能激得清高的陈晴宜拒绝银子不说,还把自己气得半死,当真是憋屈。 眼看上首的陈晴宜滑不溜手,廖衣衣心里清楚,再呆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冷笑道:“小心有命拿,没命花。” 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楚云梨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翌日中午,确实有浩浩荡荡的队伍前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周无垠新调到身边的随从。 随从三十多岁,一副圆滑模样,笑吟吟上前:“这是我家主子让小的送来的东西,还说之前就和您商量过。” 楚云梨看着面前的匣子,又看了看一长串的马车:“你回去问一下你主子,这些是不是他送给我,我能随意处置的。” 随从讶然,不过,还是听话地亲自跑了一趟。 又耽搁了一个时辰,随从晒得满头大汗,重新站到了楚云梨面前:“主子说,是给唯安公子的,由他随意处置。” 陈唯安就站在楚云梨旁边,闻言道:“没有祖母就没有我,我所拥有的全部东西都是祖母给的。所以,这些东西全部交给祖母处置!” 楚云梨笑了,伸手帮他整理衣领:“你不后悔?” 陈唯安面色严肃:“不后悔。” 面前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可从这些日子的相处看得出来,她不是坏人。应该是来帮自己的,而祖母不在,那么,她肯定是祖母请来的,这天底下就没有无缘无故帮别人的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这些东西送给她,就当是帮祖母付一部分酬劳。 反正,祖母是因为他被周家害了而不见的,那么,拿周家的东西帮她付酬劳,完全说得过去。 楚云梨不知道陈唯安心底的想法,笑着道:“最近县城有了路政署,是朝廷派来专门修路的。栗米镇偏僻,若是有了这条路,种的菜养的鸡包括曾经那些烂在路上的粮食都可以及时运到县城和府城,挺好的事。这些银子,就捐了吧。” 她说得轻飘飘。 围观众人包括陈唯安都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所有人眼中都满是钦佩。不是任何人都对着这么大一笔银子无动于衷的。 陈唯安诧异之余,若有所悟,也并未阻止。 于是,刚拉到周家门口的东西,立刻就送到了镇上的衙门,然后运到了县城去。 第二日,楚云梨还没睡醒,就有下人前来禀告:“县城的衙差到了,说要找您问话。” 楚云梨顿时纳罕。 她捐了不少银子,衙门嘉奖于她很正常,可怎么也用不到“问话”二字啊? 她一边穿衣,好奇问:“知道出了何事吗?” 丫鬟压低声音:“方才为首的差大哥说,好像是运去的路政署的东西出了问题。盘点数目的衙差手中了毒,还是剧毒,已经截了手。” 楚云梨动作一顿,面色严肃:“真有此事?” 不用问也知道这动手的人是谁。楚云梨是真没想到,廖衣衣竟然还敢下毒。 楚云梨被接到县衙的公堂上时,廖衣衣和周无垠已经跪着了。 -- 第381页 边上坐着个手臂断了一截,缠着布的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应该是那个摸到了有毒器物的衙差。 此时那布上还有暗黑色,应该是血迹。 大人怒不可遏,看到楚云梨进来后,缓和了点面色,却也只是一点:“那尊如意上全都是剧毒,谁摸了都会中毒而亡。” 衙差好运,因为手边都是刀,眼看情形不对,眼疾手快拔刀就砍,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楚云梨上前跪下:“当时这些东西送到民府家门口,我们祖孙当场就商定了将东西捐给路政署修路,从头到尾就没过手,直接拉到了这里。还请大人明察。” 又看向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这位小哥的手……我很遗憾,我愿意请他做我府中护卫,一辈子给他工钱。” 当下的人断手之后等于残废,也养活不了家人。给再多补偿,都不如给她一份稳定的活计平安终老。 听到这话,大人面色温和,赞道:“陈娘子大善,快起身。” 楚云梨顺势起身站到一旁。 大人在看向堂上二人时,面上严肃,一拍惊堂木:“廖氏,下毒的斧子指认是你身边丫鬟吩咐他下毒,目的是为了毒害陈家祖孙,而那丫鬟已经承认是少女指使,你认罪不认?” 廖衣衣苍白着脸:“民妇不知情,求大人明察。” 周无垠也做梦都没想到,枕边人竟然还敢动手,跪下道:“大人,这些东西是我让人清点的,并没想过害人。求大人查出凶手,还苦主一个公道。草民绝不徇私!” 廖衣衣不肯认罪。 大人见状,下令打板子。 廖衣衣当真是能忍,被打得半身血葫芦似的也不松口,最后,眼看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大人无奈之下,将人丢入了大牢。 在那之后,楚云梨再没有见过她! 听说她在狱中也熬了四五年,才没了气。 如此韧性,哪怕楚云梨经历这么多,也没见过几个这样能忍的人。 周无垠经此一事,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起了怀疑,颇受打击,之后多年郁郁,后来还想上门求娶,被楚云梨拒绝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回去的路上,楚云梨看向对面的陈唯安:“那么多银子送了人,你后悔吗?” 陈唯安摇头:“不后悔。” 楚云梨满意地笑了:“你祖母没白疼你。你放心,我会给你更多。” 她也确实做到了自己说的话,之后的那些年里,她做了许多生意,赚来的银子无数。 不过,陈唯安在她去后,将半数银子都捐了出去。 此后的许多年里,提起祖孙两人,众人无不感慨称赞。 感慨他们敛财的速度,称赞二人的善心。 第1295章 绣嫁衣的红娘一 一身老态的陈晴宜对着楚云梨一福身,很快消散。 楚云梨闭上眼睡了一会儿,重新睁开,打开玉珏,陈晴宜的怨气:500 陈唯安的怨气:500 善值:258760+3000 楚云梨垂眸看着青石板地面,边上是一个满脸和善的四十多岁妇人,周身圆润,耳垂厚重,是俗称的那种有福气的面相。 “我是真不想收。”此时她一脸为难:“好多姑娘学着学着就嫁了人。”说到这里,她失笑了下:“说起来,那些徒弟好多都是我做的媒,挺多人戏言,若是家里的姑娘婚事艰难,找我准没错。” 楚云梨边上一身绸衫的妇人此时一脸讨好:“福娘,我女儿乖巧,也愿意听话,你若是答应,我即刻就去准备拜师礼。” 拜师? 楚云梨扫了一眼那圆润妇人,见她手指有茧,应该是拿绣花针的。 在许多时候,女子会一门养家技艺,确实会让人高看一眼。楚云梨也听得出来边上妇人的期待,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慈爱又担忧的目光,应该是原身很亲近的长辈。 “这……”圆润妇人,也就是福娘看向楚云梨:“你伸出手来。” 楚云梨双手伸出,福娘捏了捏:“这么多茧,可见平时下了苦工,不错!你有决心跟我学好吗?” 楚云梨刚才看到自己的脚已经挺大,原身至少是十三四岁,这样的年纪才开始学技艺,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再有,但凡是她到的时候,基本都是原身的重大的转折点,有时候甚至危及性命。她低着头,轻声道:“我想去茅房。” 福娘:“……” 正等着她回答的周氏心也跳了跳。 楚云梨才不管两人的想法,转身就走。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外面的院墙是青砖,屋子内外都是青砖铺地,应该是不愁温饱的人家。 不过,想到屋中陈旧简单的摆设,应该也只够温饱而已。 楚云梨找了一圈,不紧不慢去了屋后的茅房,然后闭上了眼睛。 宏安城位于柳国最南边,这里地势险峻,哪怕是府城,也没有多富裕,贫富两极分化。 而在这城中,女子做的活不多,有一种特殊的活计,就是专门为即将出嫁的女子绣嫁衣,称红娘。 这和普通绣娘不同,凡是能够绣嫁衣的绣娘,非得是家中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人。 并且,嫁衣的活计自己接不了,得是城里绣了多年口碑好的红娘才能接到活计,于是,就有了收徒一说。 说是收徒,其实就是打下手。他日自己独挡一面,开始接活,才算熬出了头。 -- 第382页 原身杨细兰的悲剧,就是因此而来。 她在十二岁时定了一门婚事,和未婚夫感情一般。就在她十四岁两家即将走六礼要完婚之时,未婚夫李采怀却突然求娶邻居家青梅竹马长大的妹妹。执意退了这门亲事。 世人退亲,或多或少会影响女子名声,杨细兰经此一事,好好的姑娘愣是无人问津。 母亲周氏愁得夜里都睡不着,思来想去之后,终于为女儿想好了一条出路。 那就是去做绣嫁衣的红娘! 凡是成功做了红娘的女子,都能赚不少,且不能和离。这个手艺在手,不愁没人上门提亲。 于是,多番打听之下,终于搭上了面前的福娘。 其实一般的红娘根本不缺弟子,而福娘现如今身边一个弟子都没。这其实很不寻常,福娘时常调侃自己身边留不住人,而外面人对此只以为她没有师徒缘。 至于内情……其实很是不堪。 楚云梨睁开眼睛,走回了方才的屋中。 周氏正在给福娘倒茶赔罪:“细兰平时不这样,她应该太高兴怕在你面前失礼,才跑茅房的。” 话音落下,余光瞥见女儿出现在门口,急忙招手道:“细兰,你快过来。” 楚云梨缓步上前:“娘,我想好了。” 她抬头看着福娘:“我不愿意。” 福娘笑容瞬间敛起。 周氏皱眉,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别胡说。”又赔笑道:“福娘,她说的是愿意。” 语罢,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狠狠瞪着女儿,那眼神中因为着急还泛起了泪花。 到底一片慈母心肠,楚云梨心下叹息一声,道:“我愿意。” 周氏欢喜不已。 福娘也终于展颜。 “那就好,拜师礼一两银子就行。”福娘起身出门:“你们备好了礼物之后,上门就可。” 周氏满脸笑容,将人送出门。 福娘临走之前还强调道:“我是看细兰绣花下了苦功,应该是个耐心和韧性都极好的姑娘,所以才答应的。”又嘀咕:“之前我还说再不收弟子,这一回要食言了。” 周氏又急忙赔笑。 两人又在门口磨蹭半晌,福娘终于走了。 关上门,周氏脸上的笑容不在,狠狠瞪着女儿:“细兰,你方才差点吓死我!” 楚云梨歉然地笑了笑:“娘,我不太想做红娘。” 惹得周氏瞪了过来:“我是你娘,我就得你这一个女儿,不会害你!”伸手拉着楚云梨进门:“你乖乖的,明日我带你上门拜师。然后你就跟着福娘,人要机灵点,眼里要有活儿,别被逐出师门才好。” 楚云梨抽了抽嘴角。 不就学个绣花吗? 还称师门,不怕笑死人。 不过呢,宏安城太过偏僻,许多绣样和绣法单一,绣娘本身就是个很赚钱的活,绣嫁衣的红娘就更加难得了。 这城中所有绣嫁衣的红娘加起来也不过一只手,物以稀为贵嘛。 杨父是个温和的性子,在妻子面前,甚至有些怯懦。看得出来,这个家完全是周氏做主。 翌日早上,周氏起了个大早,特意盯着楚云梨换上了最好的衣衫,才带着她出了门。 出了巷子,租了一架马车往内城的方向去,福娘就住在内外城分隔的那条街上。家中是两大进院子,家里还有下人伺候。 这样的人家福娘还舍不得自己的活计,可见红娘真的很赚钱。 周氏进了门,恭敬送上银子。 福娘接了,也顺手接了楚云梨的茶水,道:“在我这呢,规矩不多。总之就一样,你得听我的话。若不然,我可是会逐你出去的。” 她板着脸说完这句话,自己倒先笑了:“我没有师徒缘,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弃你。” 楚云梨低着头。 周氏很不满意沉默寡言的女儿,女儿以前不是这么呆的人,客气话和场面话还是会说的。可是今日,那嘴像是个糊住了似的,话愣是金贵得很。 女儿不说话,周氏真心怕女儿拜师的第一天就被逐出门墙,笑着道:“这孩子,太过欢喜,都不敢说话了。” “你回吧!”福娘并不生气:“我让她绣绣花,看一下她的功底,我们红娘绣花的针法有些不一样,得从头学起。” 听到今日就要跟着学,楚云梨面色漠然,周氏却一脸喜色,急忙退走。 等屋子里只剩下师徒俩,福娘板起脸:“我这先要教你的,就是说话的技巧。身为红娘,会经常进入各大宅院,和那些以前从未见过的富家夫人相处,到时候是我们求着她们,你就算不说话,也要面上带笑。” 楚云梨低着头:“是,当着外人,我知道该如何做。” 福娘:“……” 言下之意,这是把她当内人才不客气? 她板起脸:“我喜欢看喜庆的小姑娘,你这样,我看了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就不想动针,也会忘记针法。” 也就是说,楚云梨要是再板着脸,她就不教了。 不教正好! 楚云梨本就不乐意拜这个师,不过是碍于周氏而已,面色不止没缓和,反而更冷了。 福娘见状,微微一愣。 恍然想起昨日她问这姑娘时,听她回答都是不愿意。 彼时周氏说她说错了,她还信以为真。说实话,几乎城中所有的姑娘都想着红娘。 -- 第383页 不想做的,要么是有更好的活计,要么就是蠢。 “既然你不想学,我也不勉强你,自己回家去吧。” 楚云梨转身就走。 差点把福娘气了个倒仰,她斥责道:“你要是踏出这个门,以后不许再来。” 楚云梨脚下动作没停,继续往外走。 福娘看在眼中,眼神中划过一抹厉色,口中道:“你这孩子,怎么还真吃了心呢?刚好明日城中做瓷器生意的罗家需要做嫁衣,你跟我一起看看去。” 语气缓和,不见丝毫怒气。 楚云梨在听到罗家时,脚下微微一顿。要知道,杨细兰就是在罗家糊里糊涂丢了性命的。 只这一顿,落在福娘眼中却是她动了心,当下满意笑道:“你别拧着,也别不乐意,先去一趟,见识过那些你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的富裕,看一下那些富家夫人随手给的赏银,你会改变主意的。对了,只要你去,一定有赏银拿。” 楚云梨回身:“真的?” 福娘满脸傲然:“自然!” 楚云梨默了下,福身道:“那今日我先回,明日一早再来。” 福娘没阻止,提醒道:“你得早点,天不亮就要到。” 楚云梨不以为然,回去的路上顺便去路旁的绣楼中接了一副绣品,对着周氏说这是师父的吩咐。当日分完了线,还绣了一段,夜里才睡。 她没有告诉周氏自己需要早起,第二日睡到天亮,不紧不慢起身洗漱。 正打算出门,福娘的马车已经到了,看到家门口的楚云梨,她一脸气急败坏:“我说了让你早点,你忘了吗?” 真来不及,她完全可以自己去。 可她却没有,特意再跑一趟来接楚云梨这个她并不喜欢的徒弟…… 第1296章 绣嫁衣的红娘二 想到上辈子杨细兰出事之后福娘推说是意外的话,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 昨天到现在,楚云梨对她不止没有恭敬,反而诸多不敬,这样的情形下,福娘还非要带着她。楚云梨上了马车,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情。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到了罗府门口,福娘冷哼一声:“你倒是忍得住。怪我没提醒你,到了这样的大户人家,说话容易犯主子忌讳,你最好是少言少语。” 她也不往里走,眼神直直看着楚云梨。 楚云梨不情不愿:“我知道了。” 门房得知二人身份,并未为难,笑着带着两人往里走。 一路到了正院,福娘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又警告地瞪了一眼楚云梨,才抬步往里走。 屋子里一片热闹,摆件和屏风包括坐在里面的人,入眼一片光华璀璨。 楚云梨低眉顺眼,跟着福娘进门,也跟她一起行礼,接下来半日,各人都在商量着用什么料子做嫁衣,还有嫁衣上的花样和绣花的位置。 楚云梨一直沉默听着,其实有些无聊。 偶尔听到上首三十多岁的夫人问:“这就是你的弟子吗?” 福娘笑意盈盈:“是,她性子有些闷,是个听话的人。” 夫人笑着颔首:“小姑娘家站这么久,难为她了。”说着,吩咐边上的人:“带她出去转转。” 楚云梨暗道:来了。 面上神情不变,转身就跟着丫鬟出门。 出门之际,听到里面有夫人道:“规矩好像差了点。” 然后就是福娘的声音:“小门小户的姑娘,规矩学得不好。不过,她人挺聪明,要是有人教,应该会学得很快。” …… 接下来的话,楚云梨出了门,渐渐地听不见了。 丫鬟笑意盈盈:“姑娘随我来。” 眼看就要出了拱门,楚云梨顿住脚步:“我师父在里面,我不好离得太远。” 丫鬟笑着道:“不碍事。这院子里景致虽好,却还是敌不过外面的大园子,你难得来一趟,又有夫人吩咐,奴婢带着你不会迷路,还是看看去吧,就当是长长见识。” 说着话,人已经向外走去。 楚云梨却不动。 丫鬟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顿时满脸不悦:“夫人都吩咐了,你要是不去,就是为难奴婢。姑娘,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也就是出去转一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你非要这么倔么?” 上辈子带着杨细兰胡乱转悠的,就是面前的姑娘。 楚云梨还是不动。 丫鬟服气,道:“你赶紧的吧,还要我求你吗?” 楚云梨一脸倔强:“反正我不去,万一你们丢了东西赖在我身上怎么办?” 丫鬟:“……” 她眼神一转:“这样吧,你就去那边的水榭中坐坐,奴婢也能交差。” 楚云梨声音清脆:“我不干,你非要让我去,得给我好处。” 原来是个贪财的。 丫鬟咬了咬牙,掏出了身上的荷包。 楚云梨还嫌不够,又要她腰间的玉佩和手上的玉镯。 这当家夫人身边得力丫鬟手中的东西可不便宜,楚云梨将东西拿到手后,特别满意,也不再倔强,跟着丫鬟往园子里走。 园子很大,花草错落有致,假山高高低低,楚云梨跟着丫鬟左绕右绕,到了一处房子外。 看着面前熟悉的房子,楚云梨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转瞬即逝。她看着面前丫鬟:“这是哪儿?” -- 第384页 丫鬟不接这话,转而道:“这么半天,你应该也走累了,这里面是供主子歇脚的地儿,每日都有茶水点心备着,要是主子不来就浪费了。今儿已经这个时辰,不会再有人来,你进去坐一会儿,尝尝点心茶水,要是喜欢,一会我让人把你吃剩下的给你带回去,让家人也尝尝鲜。”默了下,又补充道:“算是我麻烦你一趟的谢礼。” 上辈子丫鬟没说最后一句话,杨细娘会动心,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让家人也尝尝鲜”。 可是,这一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楚云梨点头。 丫鬟有些不满,她给了这么多东西,可这姑娘始终无动于衷,好像不会开口道谢似的。 进了门后,楚云梨鼻尖有一股甜腻的气味萦绕,熏得人眼晕。她立刻问:“这什么味?” 丫鬟抬手关上了门:“应该是香味吧!那边还有床,你要是累了,可以睡一会儿。” 说着,还拉着楚云梨到了床前,把人往床上按。 楚云梨坐下,伸手去摸被褥。 丫鬟面露得意:“这是香缎,也就咱家的大公子才配用。” 一句话落,她起身往外走:“你睡一会儿,稍后我来接你。” 丫鬟身形利落,好像只一瞬间就到了门口。 这是个练过武的! 楚云梨闪身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手刀敲在她脖颈上。 下一瞬,丫鬟软倒在地。 楚云梨冷笑一声,将人弄上了床,还没转身,听到身后门“吱嘎”一声。 她一闪身落到了帐幔后,等那个一身暗蓝色衣衫的年轻人进来后,飞快从窗户中跳了出来。 方才只一眼,她也看得出那个年轻人走路跌跌撞撞,满脸潮红,明显不正常。 楚云梨走到了园子里,一路熟门熟路回到刚才的正院。 进门就碰上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看到她独自回来,丫鬟讶然:“你怎么一个人?草花姐姐呢?” 楚云梨摇头:“还没走多远,她人就不见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绕回来。” 丫鬟也没有多想,还帮着解释了一句:“兴许是草花姐姐突然有事,你……” 两人看了一眼里面:“你就在这里转一会儿,或者去那边的亭子里坐坐,红娘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楚云梨乖巧点头。 两个丫鬟去小厨房取了东西,又回了正堂。 没多久,丫鬟之一急匆匆出来:“姑娘,我家夫人找你。” 楚云梨好奇:“出了何事?” 两个丫鬟都是留在外间伺候的三等丫头,并不知道里面的事,迟疑着道:“方才兰草只提了一句在园子里碰上你,兴许是夫人有事情吩咐?” 兰草的意思丫鬟明白,就是故意上眼药,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草花玩忽职守,回头一定会被斥责,次数多了,兴许主子就会换贴身丫头了。 草心一下来,她们就有机会了! 楚云梨心里门清,低着头进门。 上首的夫人面色威严:“草心怎么离开你的?” 楚云梨还是方才那话:“她自己转过假山就不见了。” 夫人面色难看,没多久,就有婆子急匆匆而来:“夫人,找到草心了,她心野着,正在……” 夫人抬手止住婆子的话,闭上眼睛,好半晌,才睁开眼睛,眼神已然平静下来,吩咐道:“送福娘和她弟子出门。” 福娘面色僵硬,压根笑不出来。临出门时,两人个只拿到了一个荷包。 楚云梨只捏一下,就知道里面是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出了罗府,看着福娘面色难看,像是死了亲爹。 楚云梨满心欢喜,笑吟吟道:“师父,你果然没骗我,进了这样的大户人家真有红封可以拿。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可千万要带上我!” 福娘坐在马车中,上下打量她:“方才你没撒谎?”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是宁愿不说话装哑巴也不会说谎的,师父为何要这样问?” 福娘与她对视半晌:“没什么。在这些大家夫人面前你可以不说真话,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许瞒着我!” “知道了。”楚云梨拿着五两银子,心下也思量开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之前完全没必要拒绝拜师,每一次都把福娘的事情搞砸岂不是更好? 想到此,她嘴角微微勾起,再次道:“师父,红娘果然赚钱,我改主意了,打算跟着您做一辈子!下一回你千万要带上我!” 福娘嘴角抽了抽:“你别后悔就好。” 话中颇有深意。 楚云梨一脸好奇:“师父,我为何会后悔?”不待她回答,她一脸不好意思:“我有点笨,怕是做不好事,师父您别后悔就行。” 福娘轻嗤一声,道:“过两日你会有一个师妹,到时候你们要好好相处。” 楚云梨眼神一闪,心下明白这个师妹是福娘打算卖了杨细兰之后,下一个即将要卖的人。口中道:“知道了。” 语气里还有点酸。 福娘一声意味深长:“放心,就算有了师妹,我也会疼你的。” 楚云梨立刻道谢:“多谢师父。” 福娘轻笑一声:“以前你那些师姐也真心感谢我来着,可惜后来一个个都当我不存在,你可别那么没良心。” -- 第385页 楚云梨笑容温柔:“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第1297章 绣嫁衣的红娘三 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周氏。 周氏上下打量她,见女儿完好无损,急切地问:“如何?” 楚云梨将拿到的赏赐递过去:“这是夫人赏的。” 周氏看着那枚银锭瞪大了眼:“只一天就拿了这么多?” 她放进口中咬了咬,确定是真金白银后,将银子好好收起,这才斥道:“我早说过,我是你亲娘,不会害你的。听我的准没错!” 她一脸得意,又喊:“孩子他爹,赶紧去买只烧鸡。” 杨父早在屋檐下看到了母女俩的动作,也挺欢喜,小跑着出了门。 又听见隔壁大娘在问:“细兰娘,你这是发了财吗?” 周氏挥挥手:“我女儿成功拜师,我这是高兴的。” “福娘收了你女儿?”大娘满脸欢喜:“这可是大好事啊!” 又看向楚云梨:“细兰,你以后要是出师了,大娘找上你的时候,可要给我算便宜点。” 楚云梨笑着答:“行。” 住在这巷子里的左邻右舍除了爱占便宜的那些,大部分人都挺厚道,比如面前的大娘,这么说也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周氏又寒暄了两句,伸手推楚云梨进门:“你先去歇会,晚饭一会儿就得。” 楚云梨回了自己的房,又开始绣花。 没法子,从无到有也得有个过程。先赚一点底子,才能钱生钱,总不能跑去妙手空空吧? 当日傍晚,小院里的笑声一直就没停过。 翌日早上,天才刚亮,周氏就过来叫起。 楚云梨有些着急,夜里绣得比较晚,翻了个身继续睡。 周氏无奈:“细兰,这么好的活计,你要认真一点。做人嘛,都是先苦后甜,你先把技艺学好了,好日子在后头。” 话语殷切,语气也温柔。 楚云梨这个人吃软不吃硬,闻言也睡不下去了,洗漱好后出了门。 周氏送她到门口,想到什么,又问:“细兰,娘打算给你做两身新衣,免得去大户人家时失礼,你喜欢哪种颜色?” 楚云梨随口道:“素一点的。” 周氏压根没听见,自顾自道:“你是红娘,但凡请你们去的人家都是家中有喜,我给你做喜庆点。” 楚云梨:“……”那还问她做甚? 喜庆的料子就是大红大紫,衣衫么,蔽体而已,楚云梨连满是补丁的破麻衣都穿过,也无所谓了。 今日的福娘心不在焉,顺口指导了她半日针法。 等她回过神看徒弟的绣工时,顿时满脸惊诧。 看了看楚云梨手中刚绣出的活灵活现的石榴花,就看了看楚云梨的脸:“你绣工这么好?” 绣娘对于绣工精湛的绣品没有抵抗力,福娘伸手接过,手指在上面摩挲:“真不错。” “多谢师父夸赞。”楚云梨笑意盈盈:“能够跟着师父我已经很高兴,当然会珍惜每一刻努力学。” 福娘看着那朵石榴花若有所思。 又是一日,楚云梨到了福娘府上,正认真在一匹红料子上绣花呢,就听到边上婆子禀告:“夫人,外头陈家母女到了。” 楚云梨手中动作不停,耳朵已经支了起来。 福娘放下手中的活计,面色淡淡:“请进来。” 上辈子的杨细兰就在前几日的罗家就失了身,没几天就病重没了。所以,并不知道后来的事。 近来她母女俩身着布衣,两人的衣摆处都绣着精致的小花。其中的妙龄姑娘长得当真是好,肌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眼妩媚动人。 福娘脸上带着笑,接过了拜师礼和茶水。很快就把妇人钱氏打发走,留下了姑娘白秋水。 “这是你师姐,你可以先跟她学,有不懂的也问她。” 又嘱咐楚云梨:“你可要好好照顾师妹。” 楚云梨含笑应了。 白秋水是个羞涩的姑娘,话也不多,不过,对着楚云梨倒是挺尊敬。 背着福娘的时候,她低声问:“师父性情如何?好相处吗?会打人吗?” “不会。”楚云梨手中飞针走线。 白秋水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我听说那边的姜红娘就会对弟子动手。” “严师出高徒嘛。”楚云梨随口答。说实话,福娘压根就没和白秋水说几句话,把人领进门后就丢到了她身边,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不过,在白秋水看来,能够拜师已经是运气。福娘既然收了她,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现在的冷漠,应该是考验。 白秋水来的第三日,福娘在用午膳时,道:“城西的刘家夫人喜欢红色的喜服,让我过去一趟。秋水,这一次你跟我去。” 楚云梨立刻道:“我也想去!” 惹得福娘瞪了过来:“你手头的嫁衣一个月日后就要交工,先赶出来再说。” 提及此事,楚云梨就想骂人。福娘在知道了她的手艺后,将一整件嫁衣都交了过来。 此时已经是秋日,这件嫁衣是冬日穿的,不止料子厚实,里外足有十层,取十全十美之意。每一层都要绣上花,还得内外交相辉映,得是那种几十年的老绣娘才绣得出来。 楚云梨执意道:“我就是想去嘛。你就算留我在家中,我也安不下心来。绣花需得静心!否则,会把料子绣坏的。” -- 第386页 这也是实话。 福娘生气:“你从小到大也绣了不少,这点韧性都没有吗?” “没有!”楚云梨振振有词。 福娘简直服气。她挑弟子,都会挑那种害羞寡言胆子不大的姑娘。这杨细兰初见明明是个温婉的性子,谁知道相处下来竟然这么刁嘴,你说一句,她要说十句。 福娘揉了揉眉心:“那你回来赶工?” “行!”楚云梨一口答应下来,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 刘家不如上一回的罗府富贵,住着三进院落,白秋水进门之后,一路上虽努力克制,可还是觉得眼睛不够用。 楚云梨顺着前面的福娘顿住脚步时,还被她踩了一脚。 楚云梨回身,低声道:“给我打起精神来,别发呆。” 被师姐训斥,白秋水立刻收回了四处乱瞄的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丫鬟带着三人进了正院,和上一回的热闹不同,这次只有刘夫人自己。 并且,刘夫人对于嫁衣的料子和花样没那么多讲究,随便敲定之后,道:“白姑娘,你上前来。” 白秋水有些紧张,缓缓上前一礼。 刘夫人满意无比:“当初我就和你的身形差不多,就照着你这个尺寸做。”又吩咐道:“带白姑娘下去量衣。” 白秋水回头看向福娘。 福娘颔首:“去吧,小心着点,别碰坏了东西。” 白秋水跟着丫鬟绕到了里面的小间,然后,小间的门紧紧关上。 接下来,刘夫人明显心不在焉,手中的茶杯不停撇着浮沫,却始终都未喝一口。眼角余光不停地瞥向小间的门。 楚云梨见状,抬步就往小间走。 刘夫人面色大变:“你做甚?” 福娘则已经冲了上来:“细兰,秋水在里面量身,你进去做甚?万一刚好没穿上衣衫,也太失礼了。” 楚云梨巧妙地挣脱她的拉扯,伸手就去推门:“我帮着记尺寸。” 话音刚落,她已经狠狠推开了门。 门板飞在后面的墙上弹了回来,楚云梨已经闻到了甜腻的香味,有个丫鬟坐在椅子上,屏风后的床上隐约可见两道人影。 丫鬟霍然起身:“你……” 楚云梨几步奔进了门,绕到了屏风后。刚好看到躺在床上衣衫半解的白秋水,还有只剩一条底裤的白胖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看到她进来,呆愣了下。 楚云梨已经铺到床上用被子将半昏迷正拉扯自己衣衫的白秋水盖上,然后,回身满脸怒气地质问:“不是说量身么?怎会有男人?” 楚云梨怒得真情实感,她最恨强迫女子的男人,只骂人并不解气,余光瞥见床头花瓶,拿起后对着男人的脑袋狠狠一敲。 “哗啦”一声,瓷器碎裂声起。 与此同时,中年汉子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而屏风处,想起了一身尖利的哀嚎:“老爷!” 刘夫人扑了上去,一边捂着男人头上的血,一边大叫道:“快来人,快请大夫。” 抽空还不忘抬头恶狠狠瞪向楚云梨,尖声质问:“谁给你的胆子动手?” 楚云梨后退一步:“你明明说带秋水进来量身,为何里面会有男人?你分明就是欺辱女子,我可以报官的。” 此话一出,刘夫人怔了怔。 然后,她侧头看向福娘,眼神中满是怒气:“福娘,你给我等着。” 福娘的脸早已经变成了惨白,听到刘夫人的狠话,险些晕过去。 她扶住屏风,勉力站稳身子,颤着声音道:“先看看刘老爷的伤再说。” 又看向楚云梨,怒斥道:“谁给你的胆子动手?你把刘老爷砸成这样,你拿什么赔?”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不止不害怕,反而一脸义愤填膺:“我赔?他想要欺负秋水,应该是他们赔才对。” 又振振有词:“师父,你放心,就算刘家不讲理,这天底下也总有讲理的地方。秋水是良家女子,刘老爷想要欺辱她是我们亲眼所见,要是他们不依不饶,我就去衙门上找大人给我们讨个公道。” 听到要报官,刘夫人霍然抬头,狠狠瞪向福娘。 福娘一颤,瞪着楚云梨:“胡说八道,报什么官?”她越说越生气:“你都把人打成这样了,真到了公堂上,你就算不偿命也要坐牢,你傻不傻?” 楚云梨退后一步,一脸理所当然:“是你让我照顾师妹的!” 福娘:“……”合着这事还怪她? 第1298章 绣嫁衣的红娘四 刘夫人和福娘都想继续质问,可到底刘老爷的伤势要紧。 一片鸡飞狗跳里,楚云梨去帮白秋水穿好了衣衫,期间揉压她几个穴道,等到把人扶下床,放上椅子,白秋水已经清醒了过来。 到底中了药,白秋水神智清醒,人却浑身无力,连站立都不能,斜靠在椅子上满眼恐惧。 她已经想起来了方才发生的事,进门之后不久,她就觉脚下一软,然后,屏风后出来了一个男人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她想拒绝来着,可开口却语不成句,还觉得浑身发热,然后,她的衣衫就被褪了,而男人也开始脱衣……她伸手拽着自己的衣领,瞪着屏风后,浑身都在颤抖。 楚云梨握住了她的手:“别害怕。” 白秋水眼泪汪汪:“你……” -- 第387页 楚云梨看着屏风,眼神漠然:“是我砸的人。” 白秋水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感激面前女子救下了自己,可又怕刘家发怒清算二人。她颤着声音道:“我怕。” 恰在此时,大夫被人领进来,直接到了屏风后。 没多久,就传来大夫沉稳的声音:“头上的伤不好说,只要没有呕吐,应该就无大碍。” 紧接着就是刘夫人担忧的声音:“万一吐了呢?” 大夫叹息:“那就不好说了,有些人养养就好了,有的人伤势越来越重,直至不治身亡。” 下一瞬,传出了刘夫人悲痛欲绝的哭声。 福娘悄悄溜了出来,瞪着椅子旁的两人,恶狠狠道:“杨细兰,要是刘家不肯放过,你就自己赔命吧。” 楚云梨低着头:“反正秋水身上的药劲还没过,我可以去报官。” 福娘怒瞪着她。 有些事情不能细查,真的追查起来,兴许会查到福娘身上。她这么多年游走于各大富商家中,自然不是蠢货。当下转身进了屏风内。 “你想得美。” 这是刘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等到大夫离开,屏风内福娘低声劝说,哪怕同处一室,楚云梨也听不太清楚。 再从屏风后出来的刘夫人已经没了方才的气急败坏,不过,面色也不太好。看向白秋水,漠然道:“白姑娘,今日我思虑不周,忘记了老爷宿醉未醒还躺着屋中就放了你进来。老爷平时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是喝醉了把你错认成了我,这是个误会。” 她一句话为今日的事下了定论,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姑娘家,出了这事会毁了名声,此事也吓着了你。但是,我家老爷也因此受了伤,还危及性命,孰是孰非早已分辨不清。这样吧,只是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 白秋水眼泪落了满脸,憋得脸颊通红。 楚云梨出声打断:“刘夫人,你这理由太牵强了。”她有理有据地开始分析:“你说让秋水进来量身,可量身的丫鬟却在这里坐着,还有,方城刘老爷分明清醒得很,否则,我也不会那他对我也动手砸了他。” “我砸人确实不对,可我是为了救人。而你们夫妻,故意算计良家女子,若是我们报官,你们肯定会被入罪。” 福娘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这个“你们”,好像把她也包含了进去。 无论是刘家还是她,都想要息事宁人。 刘夫人面色难看,强调道:“我家老爷是喝醉了。”她看向白秋水:“你要是觉得自己名声已毁,我们刘家愿意负责纳你为妾。” “我不要。”白秋水还未定亲,方才刘老爷脱光之后那白胖的身子她现在想起来还想作呕,哪里还会再看? 夫君被嫌弃,刘夫人面色愈发难看:“我也不勉强你,大户人家要脸面,此事不宜传出。虽然不算是我们的错,我也愿意给你补偿,只是出去之后,你得把今日的事忘了。” 说是补偿,其实是封口费。 白秋水受了惊吓,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正想开口拒绝,嘴却被人捂住。 楚云梨抬手捂住她的嘴,刘家算计是真,对于一个未嫁女子来说,伤害也已经造成。真要遇上胆子小的,兴许回头就上了吊。 所以,这银子非要不可。 “刘夫人给多少?” 刘夫人怕她们把事情闹大,可看到她们真的妥协之后,又满眼蔑视:“给你们五两。记得,出去之后给我把嘴闭紧了。” 楚云梨冷笑:“三两,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白秋水拽了拽她的衣摆,明显不赞同。 刘夫人尖声道:“你怎么不去抢?又不是出来卖的,好意思要这么多银子吗?” 楚云梨似笑非笑:“正是因为不是出来卖的,才要这么多银子。你要是真去花楼中给刘老爷请花娘,也不会有这些事了啊。” 这种人,就得让她痛,才能记住教训。 刘夫人看向福娘。 福娘会意,清咳一声:“秋水是我徒弟,此事由我做主,两边都吃了亏,就这么算了吧。” 白秋水眼睛瞪大,脱口道:“师父!” 福娘瞪她一眼:“听我的。” 楚云梨不疾不徐道:“秋水,拿了银子之后,你完全可以不再做红娘。实在是……你脑子慢,嘴也笨拙,不会接生意。跟着咱们师父,你不一定混得出头。” 是一定混不出来! 因为福娘压根就没真心想带徒弟,她只是当弟子是赚银子的工具而已。 楚云梨已经打听过,福娘之前收的弟子足有三多人,这其中寻死的就有八人,剩下的的那些,许多都去了别人家后院,还有一些嫁给了鳏夫,总之,过得好的没几个。 之前楚云梨还是得去找那些姑娘询问内情,可一个个都三缄其口。 不肯说,就证明这里面有大问题。 加上杨细兰的亲身经历,不难想象以前的那些姑娘都受到了什么样的欺辱。 白秋水害羞不爱说话,又不是真的蠢,立刻就听明白了楚云梨话中的意思:“师姐,你帮我。” 福娘气了个倒仰。 楚云梨已经看向刘夫人:“你拿了银子,我们掉头就走。今日之事不会透露半个字,否则我现在就去报官,刚好秋水身上的药效还没退。” -- 第388页 福娘怒斥:“杨细兰,你敢!” 楚云梨不看她,只看着刘夫人。 刘家殷实,可三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普通百姓之家两三口人的话,除掉平时花销,大概得攒上年。 刘夫人和楚云梨对视,半晌后败下阵来。 她看得出来,这两个姑娘虽然是福娘的弟子,可是压根不听师父的话,若是执意闹开……那时候银子可买不回老爷犯下的事。欺辱女子,是会入罪的。 以当下的刑法,罪名虽不重,可却丢脸啊。 牢中转悠一圈出来,周围还有谁会和自家来往? 相比之下,还是花钱消灾最好。 楚云梨伸手接过三个大银锭,直接摔到了白秋水手中,拉起她起身就走。 福娘瞪着两人背影,恨得眼睛血红,咬牙切齿道:“夫人放心,回头我一定收拾她们。” 刘夫人冷笑:“赶紧滚吧!以后我可不敢再照顾你的生意。” 福娘:“……” 她再次道了歉,表示稍后会送上赔礼,然后,怒气冲冲追了出去。 刘家门外,楚云梨扶着白秋水上了马车不久,就看到福娘急匆匆而来。 “杨细兰,你跟天借了胆吗?”福娘怒不可遏:“谁给你的胆子敢威胁刘夫人?这样富裕的人家想要收拾你,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们出气。你不止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全家!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他们欺负了秋水,你让我照顾师妹。”楚云梨强调道:“师父,照顾师妹难道不该帮她讨公道吗?” 福娘怒瞪着她:“杨细兰,你别跟我装傻。” 楚云梨并不害怕,坦然道:“师父真要不放过我吗?那我是不是该现在就去找大人?” 福娘像是脖子被扼住了一般,满脸青红交加。,, 真的细查起来,那些事肯定瞒不住人。想到此,福娘脸色变幻半晌,缓和了下来,语气也不再如方才一般尖利,叹息道:“傻姑娘,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白秋水上了马车后一直在哭,听到这话,忍不住道:“师父的好,我可承受不住,以后,我不再是你弟子……” 福娘面色难看:“秋水,若不是我,你也赚不到这三两银子。” 白秋水羞愤不已:“师父!你让人如此欺辱一下,我也给你三两行不行?”她满脸崩溃,颤着声音道:“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这三两,跟老天爷换我从未认识过你。” 语罢,趴在马车中嚎啕大哭。 第1299章 绣嫁衣的红娘五 看白秋水哭得伤心,楚云梨也没多劝,只拍着她的背安慰。 其实,哭也是一种发泄。 哭完了,兴许就放下了。 福娘脸色难看无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闭上了眼。 白秋水哭了一路,到了福娘家宅子外,楚云梨还亲自把人送回了家中。 白母看到哭成了泪人的女儿,很是不解:“这是怎么了?” 白秋水扑到母亲怀中,哭得愈发伤心。 楚云梨见状,提醒道:“秋水,你别太伤心,邻居们都看着呢。” 这种事情说出来,对女子名声打击极大。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 白秋水哭声一顿,然后抽泣着道:“细兰,多谢你。” 之前都是称师姐,这会连称呼都改了,可见是真的不打算继续这段师徒缘了。 楚云梨起身告辞,临走前委婉的告知了白母让她仔细看着自己女儿,免得白秋水想不开寻死。 回到家中,还是午后,周氏看到女儿回来,满脸欢喜,把人带进门,还倒了茶递上,急切问:“今日如何?” 楚云梨喝完了水,放下茶杯,叹息道:“别提了。” 她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师父生我的气了。” 周氏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满脸震惊:“怎会娘有这种事?” 她站起身,焦灼地在屋中转圈。几圈后停下,道:“生气了也好,以后你就别去了。” 楚云梨心里一暖,道:“娘,我才想起来,前几日在罗府好像丫鬟也要带着我去另外的屋子里,只是我那时候警觉,从窗户翻了出来。现在想来,那屋子里的香味和今日屋中的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周氏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满脸后怕。 楚云梨上前把人扶起:“娘,我这不是没事嘛,您别怕。以后我不去了就是。” 周氏坐着,满脸不安:“今儿这事照你这么说,应该福娘也参与了。可你这么直白地让刘家吃了亏,他们回头会不会找我们家的麻烦?” 那就要看刘夫人的度量了。 如果大气的人,自然就抛出脑后。如果小气,是一定会有麻烦的。 观今日刘夫人的做法,应该是后者。楚云梨心里清楚,面上却不露:“应该不会。说起来是刘老爷理亏,大不了我们就去报官。” 周氏心里堵得厉害:“傻丫头,事情哪这么简单?这个世上,多着是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我只后悔当初为何要让你去学做红娘,要是不拜师,哪有今日这些事?” 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 周氏怕女儿出事就懊恼成这样……上辈子的杨细兰就是因此丢了性命,若是她得知真相,只怕更要伤心。 -- 第389页 “娘,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楚云梨把人扶进门。 周氏扬声喊:“她爹,你去街上买只烧鸡。” 楚云梨:“……” 她好奇问:“我今日没拿到赏银。”甚至还把人得罪了。 周氏挥挥手:“还是吃吧!能多吃一吃就多吃一只,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 楚云梨笑了:“娘,我看你是想吃鸡。” 周氏瞪她一眼:“看破不说破。” 语罢,自己也笑了。 母女俩这么一笑闹,刚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已经得罪了福娘,楚云梨也没去学艺,天天就在家里绣花。两日过后,那幅绣品成型,她拿钱换了十多两银子和下一幅绣品回来。 等她绣完了三幅,琢磨着自己开个铺子时,福娘已经又上门来了。 这一回,她还带了礼物。 周氏不想接待,却也不好得罪人,把人引进来后上了茶水。正想着怎么接话呢,福娘已经开口:“今日我是来找细兰的,也是想跟你们解释一下,那天在刘家发生的事。” 闻言,周氏一脸认真。 福娘笑着道:“那天的事确实是误会,当时我维护着刘家,细兰可能也误会我了。那件事情我没有参与,会维护刘家,也是不想得罪客人。”她看向楚云梨,言笑晏晏:“你跟着我的日子短,有些事情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咱们做红娘的,大半是接嫁衣,也有一些夫人尤其喜欢红色的衣衫,会特意找到我们红娘帮着做,这位刘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福娘叹息一声:“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当时没转过弯来。下意识的不想失去客人,回去之后我越想越后悔,秋水肯定是被吓着了,我都不敢想象,要是当时你没冲进去的后果。” 她站起身,对着楚云梨一礼:“今儿我来,也是来谢你的,谢你及时出手,救回了秋水。” 话里话外,都是她不知情。 当时会那样维护刘家,是不想失去客人。 楚云梨知道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一次,对于她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可边上的杨家夫妻则开始半信半疑。 毕竟,把弟子带去别人家任人欺辱这样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 “不用谢。”周氏上前将人扶起:“细兰是你的弟子,是晚辈,当不得你的礼,会折寿的。” 福娘顺势起身:“拜师嘛,讲究你情我愿。但凡有一个心里不乐意,不认真教或是不认真学也算不得师徒。本来我想着,细兰不想继续这份师徒缘,便也由着她,至于那些误会……我也懒得澄清,反正我问心无愧就行。可我思来想去,实在是舍不得细兰的手艺,她年纪轻轻绣得这样好,不做红娘太可惜了。”她想了想,看向楚云梨:“细兰,咱们帮着那些出嫁的女子绣一身华丽好看的衣衫,让她们高高兴兴出嫁,一辈子夫妻和美,也算一件善事。你说对吗?” 楚云梨面色漠然。 福娘的话她不信,今儿福娘上门,定然又有了心思。 楚云梨若是拒绝,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低下了头。 周氏听福娘说了这么多,已经有点相信,不过,看到低着头的女儿,到底对女儿的疼爱占了上风。 “福娘,对不住,我女儿她被吓着了,不乐意再出去……” 虽然福娘再三解释,周氏也相信了。可万一呢,万一女儿口中的话是真的,福娘真的在……她就这一个宝贝疙瘩,经不起万一。 福娘叹息一声:“此事是我不对。细兰不再信任我,也是我活该。这样吧,明日我要去城中的大户连家,身边没有人跟着不像话,就让细兰跟着,到时候赏银定然有她一份。在此之后,她愿不愿意继续跟我学,我都不再强求。” 眼看周氏又要拒绝,福娘继续道:“上一回去罗府的赏银也不少了。” 与其说是提醒周氏跑一趟赏银多,不如说是提醒杨家人上一回杨细兰跟着她赚了五两银,不能翻脸不认人。 周氏说不出话来,怕女儿不乐意,她咬牙还想拒绝。楚云梨已经率先道:“师父,我跟你去。” 福娘顿时眉开眼笑:“你还认我做师父,已经很高兴了。还是那句话,去完了连家,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跟着我学。” 语罢起身告辞:“那我就回去准备,明日我会让马车过来接。” 当日夜里,周氏帮楚云梨分线,期间一直在强调:“眼看事情不对,你就大喊,那些大户人家最怕丢脸,只要事情闹大了,他们不敢把你如何……” 越说越不放心,放下手里的线,满面愁容:“干脆我还是去拒了,随便外人怎么说。” 楚云梨失笑:“娘,去就去,你别太担忧了。” 周氏始终不能放心,翌日送楚云梨出门时,还提出要跟着一起去。 福娘坐在马车中,一脸不被信任的伤感:“你放心,我一定把细兰好好给你带回来。” 周氏吃软不吃硬,看福娘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路上,福娘开头解释自己的不得已。 楚云梨闭上眼睛,渐渐地,马车中安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连府的大门比罗府还要大气,大门外的门房都是六个,看得到园子里照壁上精致的画作。 师徒两人被带到了偏院,正堂无人,丫鬟送上茶水后,福身退下,临走之前道:“二位稍待,三夫人应该很快就到。” -- 第390页 屋子里只剩下师徒俩,福娘百无聊赖,又道:“你还别不乐意,要不是我没有弟子,今儿这事儿也轮不到你。”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丫鬟捧着一盏香炉进门。 香炉上烟雾缭绕,已经点上了。 放下香炉后,丫鬟一句话不多说,又退了下去。 楚云梨看着那香炉,吸了吸鼻子,道:“师父,有件事我挺好奇,听说你之前招了不少弟子,那些人呢?” 福娘也看着那香炉:“没有师徒缘分,我这个人随缘,不爱跟着学便可离去。别人是这样,你也一样。” 她站起身:“我去方便一下。” 语气随意,好像真的是出去方便的。 她往门口走,楚云梨利索地起身,两步掠了过去,抬手将人敲晕,然后,把人弄回了椅子上安顿好,自己闪身往窗户旁奔去。 本意是打算跳窗而出,刚推开窗,身后的门也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醉醺醺的年轻男子。 楚云梨轻巧地跳了出去,离开之前,余光瞥见那年轻男子边上还有个随从,手中端着绳子和某些一看就挺让人遐想翩翩的物件。 窗户轻轻落下,挡住了楚云梨一言难尽的面色。 她找了条隐蔽的小道往外走,还听到里面的男子大着舌头吩咐:“你下去,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别来吵……吵我……” 第1300章 绣嫁衣的红娘六 楚云梨脚下一顿,反倒不走了,她那要看看这个喝醉了的男人能不能认出面前的并不是个妙龄女子,要是醉到认不出…… 她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直到一刻钟后,也没看到院子里有动静,她伸手摸着桌上的碗莲,唇边带着一抹微微的笑。 心里正欢呼,就听到边上有一个清越的男子声响起:“你是谁?” 楚云梨侧头,就看到了面前一脸病态的年轻男子,着一身月白衣衫,整个人瘦的像纸片,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走。 待看清楚他的眼神,楚云梨眼中漾开更真切的笑意,站起身道:“我是福娘带来的弟子,被师父打发到了这里。”她伸手一指小院:“我师父就在里面,兴许一会儿就出来了。” 闻言,年轻男子板起脸,吩咐道:“去把人请走。” 边上随从有些为难:“主子,那是扬公子请来的,您如此,要是扬公子去告状……” 年轻男子满脸不悦:“把人领走,爹那边我去说。” 随从苦着脸去了。 楚云梨一脸好奇:“你不赞同三夫人请红娘吗?” 年轻男子本来想随口应付,可看到她满是沧桑的眼,忍不住就说了实话:“请你们来的另有其人,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以后我们家的生意别再接了。” 语气冷冽,面容也冷冰冰,明显不悦。 楚云梨顿时来了兴致:“可我们是红娘啊,有人要绣嫁衣,我们为何不接呢?” 连青烽看着她:“福娘不是接嫁衣的活计,听我一句劝,你以后离她远点。” 楚云梨并不放过他:“那是我师父,我为何要听你一个外人的话?” 连青烽本来已经转身要走,闻言回身,认真嘱咐道:“我刚得知确切的消息,她不是个好人,你要是继续跟着她,一辈子就毁了。你别等她了,我让人送你出门,你直接回家去吧!” 楚云梨还想再逗几句,方才跑进去的随从急匆匆奔了出来:“主子,出事了。” 连青烽眉峰一皱。 随从颤抖的手指指着院子:“扬公子他……” 连青烽面色微变,飞快往院子里奔去,临走前还吩咐道:“去请老爷和夫人过来。” 随从跟了两步,听到吩咐后掉头就跑。 楚云梨好奇跟了上去,周围的下人也围了过来。 连青烽奔到门口,伸手推开已经开了一条缝的门。 屋中的情形瞬间映入二人眼帘。 只见软榻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赤条条躺着,身上还绑着绳子,边上年轻男子醉意朦胧,正兴奋地拿着手中东西比划。听到开门声,他没有回头,斥责道:“滚出去!” 这般情形,简直不堪入目。 连青烽瞅了一眼立刻看园子里的花草眼睛,这一偏头,就发现了边上的楚云梨。 他一抬手,挡住她的眼睛:“别看。” 楚云梨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在他掌心扇啊扇。 连青烽觉得手心痒痒,好像心里也痒了,急忙收回了手。又觉得不妥,拉住她的袖子把人扯到了廊上:“你看见了吗?你师父私底下做的就是这样的勾当,以后别再跟着她了。” 楚云梨乖巧点头,一脸庆幸:“方才师父让我出来,我还觉得有些不妥。好在我出来了。” 最先赶过来的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看到廊下的二人,那夫人狠瞪了一眼这边,然后往门口奔去。 再然后,就是一声女子的尖叫。 没多久,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还有盛怒的中年男子声音隔着墙传出:“把这个混账给我拉出去泼水,泼醒了为止。” “夫君,别生气!” 中年男子声音愈发恼怒:“都是你惯出来的,我如何能不气?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丑事,还是和那样丑的妇人……” 他说不下去,狠狠一跺脚:“从今往后,所以外人想要入府,都得经过我分派的管事看过。否则,一律挡在门外。” -- 第391页 没多久,年轻男子披着一件单衣被拖出,几桶凉水泼上去,他眼中的醉意清醒不少,看到面前中年男子,吓得往后挪了两步:“爹。” “你这个混账。”中年男子大步上前,一脚踢在他胸口。 边上的富家夫人急忙去拦:“夫君,你生气了,可以罚他,千万不能动手啊,打坏了可怎么办?” 又斥责地上的儿子:“你爹踹你,你倒是让啊!你是不是傻?” 中年男子是如今连家当家人,边上是他续娶的夫人,也是地上连青扬的爹。 连家主怒气冲冲:“这种混账,打死了我还省心。你还要护着,是不是他杀人你还要递刀?” 连夫人急忙温柔劝说。 夫妻俩拉扯着,屋中被拖出来的福娘也挨了两桶水,终于醒了过来。 一抬头就看见碧蓝的天空,一阵微风袭来,只觉周身凉飕飕的,身下的青石板还硌人。她怎么会睡在这儿? 好像……还没穿衣? 福娘左右观望一圈,看到大大小小各种脚,也看到了边上的连青扬,瞬间面色大变,余光又看到了连家主,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刚想要挪动,发现身上盖着的衣衫滑落,她急忙伸手去拉,露出了白胖的手臂。 一片慌乱里,她看到了人群中的徒弟。 楚云梨对上她的眼,挑衅地扬眉一笑。 今日送进来了香炉中的药可比之前两次的高明多了,不止加了助兴的,还有让人昏睡不醒的。 连青扬似乎有些特殊的癖好,只这么一会的功夫,福娘身上已经受了不少伤。 若是没有人阻止的话,今日这屋中的女人兴许当场就没了命。 想到此,楚云梨眼神冰冷。 福娘就是想要她的命啊! 什么仇什么怨?不就是没有照她的意思被人算计么? 众目睽睽之下,福娘只得一件衣衫蔽体,想要拿来穿上都不能,只能躺在地上,还不敢乱动。 因为那衣衫是绸缎,稍微一动就会滑落。 “福娘,你怎会在此?” 连夫人眼见连家主越来越怒,便想把这份怒气引到别人身上,开始质问福娘。 福娘这会儿羞愤欲死,可她这些年来积攒的银钱不少,根本也舍不得死。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想出了对策,当即捂住脸开始嚎:“连夫人,是三夫人让我来的,说七姑娘明年婚期,让我来商量嫁衣……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她动作一大,身上衣衫滑落,她急忙伸手拽住:“我不活了……” 福娘本来就胖,穿上衣衫还能称一句富态,这脱了衣衫,只觉不堪入目。连夫人觉得这样太难看,摆摆手道:“把人弄进去,穿好了再出来。” 早已有机灵的丫鬟去拿了被子出来,把人裹了弄进屋中,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福娘整理着凌乱的发从屋中小步挪出。 另一边跪着的连青扬看着面前的婆子,满脸骇然,只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他颤着声音问:“方才竟然是你?” 福娘:“……” 之前商量这些事,是福娘和连青扬私底下商定的,在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内情。她早已下定决心推脱,当场捂住脸,继续哭:“连公子,您有这样的癖好,也别算计我啊!花楼中多的是人陪你演,您算计了我……我回去怎么面对我的男人和孩子?干脆我不活了……” 一边喊,一边往边上的石桌上撞。 这么多人围着,不用主子吩咐,也有人上前拉她。 福娘非要去撞,这边又在拉扯,一时间乱作一团。 连家主揉了揉眉心,沉喝:“别吵。” 这一身吼出,拉扯的下人立刻松了手,非要去撞石头的福娘没了拉她的人,想要去撞吧,又有点怕疼,立在原地很是尴尬。 这么多人盯着,福娘还是咬牙撞了上去。 愣是没有人去拉,福娘头上撞了一个大青包,摔倒在地后,她拍着地嚎哭:“老天爷啊,你收了我吧,不然我怎么见人啊……我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要让我招这样的罪?早知如此……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接连家的生意……” 她那边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连青扬这边还觉得委屈呢。 他从来都没有睡过年纪这么大的女人。 论起来,还是他吃亏。 这一瞬间,连青扬也觉得没脸见人,很有种立刻就让人被热水沐浴,把身上搓掉一层皮的冲动。 楚云梨上前去扶人:“师父,当着这么多人呢,你想死也死不成,还是回家去吧,不拘是上吊还是撞墙都可。” 福娘:“……” 她哭嚎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死死瞪着她:“是不是你?” 第1301章 绣嫁衣的红娘七 当着连家所有人的面,就算是,楚云梨也不能承认啊! 当即一脸莫名其妙:“师父,你糊涂了吧?今日之前,我连这条街都没来过,就连连府的下人都不认识,我怎么算计你?” 福娘瞪着她:“方才……”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飞快道:“方才是你让我出来的啊!” 根本就不是。 福娘心里清楚,自己真是被杨细兰特意留下的。 终日打雁,还被雁啄了眼。福娘满心悲愤,眼神毒辣地看着楚云梨,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敢?” -- 第392页 楚云梨疑惑:“敢什么?” 师徒俩你来我往,边上连家主已经不耐烦,他揉了揉眉心,问:“三弟,是弟妹请了她们进来吗?” 这事情腌臜,家里的女眷除了连夫人外都站得远远的。那位三夫人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挤到近前,飞快道:“大哥,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找的红娘是另一个,从头到尾我都不认识福娘。” 她瞪着福娘:“你再胡说八道毁我名声,小心你的狗命。”话出口,惊觉自己失言,急忙补充:“我的意思是,你随口污蔑于我,我可以去请大人帮我讨公道,到时候,你休想脱身。不想去坐牢,说话之前先想清楚!” 福娘和这位三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人家确实不记得她。被威胁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连青扬,心下一转,开口道:“那我不知,就是你们府里的人来跟我说,三夫人要嫁女儿,让我今日上门。我也确实进来了啊,我等在那屋中没多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就已经躺在了院子里。”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嚎:“我这张老脸都被丢尽了,以后还怎么活?” 连家主面色铁青,示意府中大夫去屋中查看。很快,大夫出来,低声禀告:“香炉中确实有助兴的药和致人昏迷的药。” 连家这么大的宅子,其实管得挺紧,虽然福娘混了进来,可外人想在府中下药并不容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这香炉中的药是府中人自己下的,看连青扬方才玩得兴致勃勃,这下药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 连夫人看到连家主面色越来越难看,急忙压低声音劝:“夫君,家丑不可外扬。先把这师徒俩送走,之后你再想怎么罚青扬都行。” 连家主有些犹豫。 儿子算计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连青烽上前一步:“爹,三弟本就为所欲为,您若再纵容,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照此下去,早晚会捅下惊天的篓子。宠孩子不是您这种宠法……” “你没安好心。”连夫人尖声指责:“青峰,青扬是你亲弟弟,你怎能毁他名声?他懂事之后确实喜欢美色,可都喜欢娇俏的丫鬟,何时跟这样的老女人亲密过?”说到这里,她也气得慌:“分明是这老女人算计他!” 连青烽单膝跪下:“请父亲彻查!” 连家主闭上了眼,似乎在沉吟。 连夫人听到旁边福娘哭天抢地解释,明白今日之事若是想赖到福娘身上,大概不能善了,忍了忍气,缓和了语气道:“福娘,今日之事阴差阳错,怪不得谁。我儿确实是欺负了你,可说句难听的,他一个年轻人跟你这把年纪的人亲密,明显是他吃亏。” 事情已经发生,福娘哪怕羞愤欲死,也不是真的想死。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自己平安脱身,不能被连家记恨,在此基础上如果能讨得赔偿就更好。听到连夫人的话,她当然不认:“万一公子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连青扬忍无可忍,脱口道:“我不喜欢。” 福娘瞪着他:“那我是怎么晕的?捆我的是谁?我身上这些鞭伤又是谁打的?” 连青扬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我喝醉了酒,分不清人。真以为面前是个妙龄丫鬟,至于你怎么会晕,那要问你自己!” 明显话里有话。 两人早就商量好,今日由福娘带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上门,事成之后,酬金不会少。谁知道那个伺候他的人会变成福娘自己? 说实话,若是连青扬早知道,福娘倒给他银子他都不干。 此时他酒醒了,都还能回忆得起那白胖中满是褶子的身子。 连青扬自己也不知道酒醉的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连夫人对于儿子的癖好知道一些,今日之事,她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缘由。 此时的她不想追究为何福娘带来的姑娘在外头,和儿子欢好的人成了福娘这个半老婆子,她只想息事宁人,赶紧把此事翻篇。 “福娘,我给你五十两补偿,出去之后,给我闭紧了嘴。” 又看向边上的楚云梨:“给你二十两,你拿了银子后,要是让我发现你在外头胡言乱语,这银子就是你偷的,到时候我会去衙门告状!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在大牢中待二十年了。” 楚云梨一脸害怕:“我不要银子,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银子你必须收!”连夫人眼神凌厉地看向身边丫鬟。 丫鬟将银子狠狠塞到楚云梨手中。 楚云梨一脸为难:“我不想要。” 福娘恨得咬牙切齿,杨细兰不过跟她跑了一趟,什么都没付出就得二十两,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而她呢……被折腾成这样,才给五十两! 福娘虽然嫌少,却也不敢再开口要,还是那句话,连府门楣高,只巴结他们的人为难她,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连家主从头到尾没出声,明显默认了夫人的做法。 连青烽又劝了几句,都被他忽略。 很快,福娘和楚云梨就被下人从偏门送出。 楚云梨这一路都扶着福娘,出了门之后,一脸后怕:“师父,我真怕他们灭口。” 福娘推开她,站到了她对面上下打量。 眼神凌厉,看那架势,仿佛要把楚云梨瞪出一个洞来。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师父,您这样好瘆人,我害怕。” -- 第393页 福娘冷笑:“看不出来,你身手利落得很嘛。” 刚醒来的时候因为药效她脑子混沌,可被泼了两桶水,又在外面吹了这半天冷风,福娘早已清醒不少,也隐约想起来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 当时她不是因药效而晕,而是被自己的徒弟打晕的。 也就是说,杨细兰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她做的那些事,在发现情形不对时,先发制人将她打晕。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 兴许,发现连青扬和她的人还是面前姑娘引来的。 想到这姑娘以前的不驯,福娘冷笑连连:“是我小瞧了你!杨细兰,你做这些事,就不怕我报复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你还给我装傻!”福娘怒火冲天:“今日打晕我的人不是你吗?” 楚云梨摇头。 福娘死死瞪着她:“当时屋中就你我,不是你,难道是鬼?” “兴许呢。”楚云梨一本正经点头:“师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过亏心事吗?” 听到这句,福娘面色微变。 此时她脑子还有些晕乎乎,仔细回想当时,她确实没看清身后的人是谁。 不过,福娘要是怕冤魂索命,也不敢做这些事了。她从来就不信这世上有鬼,冷笑道:“杨细兰,咱们师徒缘分从今日起一刀两断,从今往后,你给我小心着点。” 楚云梨讶然:“师父,你不是说过不逐我出门墙,我们俩一辈子不离不弃吗?” 福娘:“……”她好像确实说过这话。 可是面前这姑娘邪性,对她也满是怨气。也是,真知道了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很难有人不怨恨她。 这样的人,她怎么敢再留在身边? 福娘身上还有伤,头也有点晕,爬上了马车后,斥道:“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话音落下,狠狠甩下帘子,吩咐车夫道:“我们走。” 楚云梨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唇边噙一抹笑意,正想找法子回外城,边上一架青蓬马车停下:“姑娘,我家公子让我送你回家。” 楚云梨抬眼,就看到了车夫是方才连青烽身边的随从,笑着道:“你家公子平时都这么好心吗?” 随从不愈多说,只点点头。 一路上,楚云梨心里暗自盘算,渐渐地靠在车壁上睡去。 绣花费时费力,楚云梨每日只保证基本的睡眠,并没有贪觉。 这一觉睡得极沉,睡醒后就到了杨家门外。 马车刚停下,门就从里面打开。周氏一脸焦灼,看到从马车中下来的女儿,拍了拍胸口:“回来就好。” 话说完,发现车夫不是早上的那个,马车也换过了。就她知道的,福娘好像就一架马车,顿时疑惑问:“这是谁家马车?” 楚云梨笑着对车夫道了谢,看着马车走远,这才拉着母亲进门:“容我给你细说。” 楚云梨把今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道:“当时我看了屋中就我们师徒俩,立刻发现不对,所以我敲晕了师父,自己跳窗而出。” 周氏满面骇然,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以后我们都不去了,哪里都也不去。你就留在家里绣花,要是真嫁不出去,娘养你一辈子。” 外面那么危险,得把女儿放在跟前才放心。 事实上,周氏今日已经被杨父念叨了一天,她自己也满心后悔,当初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竟然想让女儿跟着红娘去那些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的后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她险些就把女儿给害了。 周氏越想越怕,夜里帮着女儿分线到深夜不说,还要跟女儿睡一张床上。 第1302章 绣嫁衣的红娘八 楚云梨被周氏搂在怀中,简直哭笑不得。 “娘,我在家里又不会出事,你还是回去睡吧!” 周氏嗯了一声:“不去。” 楚云梨很少和人同住,其实有些不自在,挣扎了一下:“我已经自己住习惯了,你能不能松开?” 黑暗里,传来周氏迟疑的声音:“细兰,你这些日子应该受了不少委屈,你会不会怪我?” “怎会?”楚云梨失笑:“娘也是为了我好。” 周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将女儿抱得更紧:“以后我再不逼你,比起赚银子和嫁一个好人家,我更想让你好好的。” 想到女儿这些天的遭遇,她只觉得心悸。 明明女儿就好好的在她怀中,可她老觉得女儿好像已经遭遇了那些不好的事,心砰砰跳着,久久不能平复。 楚云梨再次挣扎:“我哪也不去,就守着你们,就算以后嫁人也带着你们,这总成了吧?” 听到这话,周氏忍俊不禁:“这可是你说的!” 楚云梨嗯了一声:“娘,你能放开我吗?” 母女俩一个要挣扎,一个不让,明显是在笑闹,屋子里传出了母子俩愉悦的笑声。 院子里站了不知多久的杨父放开了紧皱的眉,展颜一笑,也回了自己的屋。 …… 那日之后,日子好像恢复了平静。 为何说好像呢? 是因为就在楚云梨回来的第三日,杨父再去上工时,得知自己被辞退。 他从还未成亲时就在那家铺子干活,已经十多年了,算是里面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 -- 第394页 在此之前,杨父从未发现过东家对自己的不满,甚至因为相处多年,对他颇为倚重。至少,在所有的伙计中,最信任的人是他,甚至连银钱都会让他沾手。 若是以前,家中工钱最高的人丢了活计,只怕一家子都要愁眉苦脸。可家里如今有楚云梨拿回来的二十多两银子,还有她绣花攒下的好几十两,已经能盘个铺子了,所以,周氏并不急,还安慰自家男人:“之前细兰说要做生意,你不还愁不好辞工,现在正好。” 杨父有些不安:“我不是可惜这份活计,而是害怕这后头的人。万一她不收手,我们怎么办?” 周氏也开始发起愁来。 见状,杨父有些后悔在妻子面前提及此事,反过来安慰道:“兴许是我们想多了,此事和福娘没关系也不一定。” 周氏不赞同道:“你东家那般信任你,突然就把你辞了,不是因为福娘,还能因为什么?” 杨父想了想:“我的工钱比一般伙计多了五成,这两年少东家管的事越来越多,兴许他不想付这么高工钱,才把我辞了的。” 这么说,也挺有道理。 大半夜的,两人在这发愁也没用,只能兵来将挡。 楚云梨又绣完了两幅绣品后,老喜欢去街上转悠,没多久,就相中了一个小铺子,盘下来后翻新,然后买了料子,请了绣娘。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杨细兰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就是绣样,要是突然拿出了别的方子,杨家夫妻肯定会怀疑。 如非必要,楚云梨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尤其是原身的亲人,比如上辈子的陈唯安,伤心了好久才缓过来。 翻新铺子期间,起了不少波折。 先是翻新的工人不愿意干活,后来又是隔壁的邻居不让她翻新,楚云梨见过的人多,处事老辣,这些事情都被她一一解决。 终于到了开张那日,楚云梨摆出了自己和一起学绣工的姑娘最近绣出的花样。 说实话,她的绣工比那些绣了一辈子的老绣娘还要好,只要是识货的人,压根拒绝不了。 楚云梨跟着福娘几日,也称自己为红娘。 大户人家不找她,倒是有不少邻居照顾她生意,因为绣工好,口口相传之下,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 一转眼过了半年,巷子里亲戚家中的一个姑娘入大户人家做妾,找了楚云梨绣粉色衣衫,在那之后,找楚云梨的人已经变成了富家夫人。 这半年中,楚云梨经常发现门口有一架低调的青蓬马车。 偶尔,她也看到过马车中的人。 正是连青烽。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像以前那般找到她的那一刻就亲近于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娶过门。 这一次的他,格外矜持。 每个月都要来好几次,他每次都只在门口偷看几眼就走。 看得楚云梨都替他着急。 不过,楚云梨有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也越来越瘦,明显病得愈发重了。 这一日有些奇怪,青棚马车下午就到了,一直停在对面的巷子里,要知道,以前都最多一刻钟就走。 马车一直停到她关铺子才离开。 说实话,楚云梨有点失望,还以为他今日要找上门呢。 可到了家门口时,才发现门口多了一架马车,正是这半年来她经常看到的那个。 楚云梨脚步轻快,飞快进了家门。 果然看到屋中有客,只是这客人的身子实在不好,一直用帕子捂着嘴低咳。 楚云梨进门后,咳嗽声立刻停住了。 可人想咳嗽,哪里忍得住? 下一瞬,连青烽咳得更加厉害,白丝帕都晕染出了一抹殷红。 楚云梨立刻皱起眉来。 这半年中,她也观察过连青烽面色,知道他身体有沉疾,但他身边应该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调理,身子弱归弱,于性命无碍。 可是,这都吐血了,明显病情加重。若是再不管,很可能因此丢命。 周氏看到女儿进门,急忙起身:“细兰,这位公子想要找你绣喜服。” 大户人家不只是女子的嫁衣要好看,男子成亲的吉服同样要喜庆又精致。 其实,这虽然是送上门来的生意,周氏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 这人都病成这样了,从进门来咳嗽就一直没停过,很像是那些得了痨病的人。这样的人要是成亲,且不说他身子能不能圆房,就这副破败身子,谁嫁谁倒霉,肯定是守寡的命。 当然了,面前的公子气质高华,容貌也好,身上的打扮更好,明显出身大户人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愁娶媳妇儿的。那些姑娘嫁给他,应该也很乐意。 周氏心里思绪万千,却也客气地把人招待好了,要知道,这手艺人的名声都是越传越响,但这城中的各人之间有壁。 这人生下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面前这位公子明显比之前接待的那些富家夫人都要富裕。要是能帮他绣一身吉服,从今往后,女儿应该就会和城里另外几个红娘的名声一样响亮……到时候,自然财源滚滚来。 听到要绣吉服,楚云梨一脸好奇:“连公子,你要成亲了?” 要娶谁! 连青烽笑了笑:“不是,只是看你手艺好,怕以后排不上我,想先绣着。” -- 第395页 听到姓连,周氏眼睛瞪大,添茶水的手都有些不稳。 楚云梨伸手接过茶壶:“娘,我来。” 周氏眼神疑惑:就是那个连? 楚云梨含笑回望:是! 周氏:“……” 她心里着实害怕,不过又一想,只是绣吉服而已,又不和连家人打交道……想到此,她强调道:“连公子,我们铺子小,家里没有马车,大概去不了连家。” 闻言,连青烽眼神一黯,道:“让杨夫人见笑了。” 这话,等于承认了连家当初那些事。 周氏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连公子,我就得这一个女儿,实在抱歉。” 连青烽摆摆手:“不怪杨夫人谨慎,是我弟弟不成器,那日的事我爹已经查清,不是我三婶找的福娘,从头到尾,和福娘谈生意的就是我那弟弟。” 周氏勉强扯出一抹笑:“连公子这般讲理,和小连公子定然不是一路人。” 连青烽哭笑不得。 这都开始闲话家常了,楚云梨出声问:“敢问公子想要什么样的花样?对了,还有吉服的料子,能让我看看吗?有些花样不好绣,咱们得一样一样来。” 连青烽垂眸,语气丧丧的:“料子就用你铺子里的,杨姑娘,我看过你的手艺,我相信你。”说着,往桌上放了百两银票:“还请姑娘多费心。” 顿了顿,又道:“银子不是问题,姑娘若是能当成自家绣吉服一般上心,就更好了。” 楚云梨:“……”还能更直白一点吗? 当然了,两人萍水相逢,一般人不会多想。 比如边上的周氏,看到银子后,满脸笑容:“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公子拿到吉服后,若喜欢我们的手艺,可千万要让您未婚妻也在我家定,保证绣成天生一对,让您二位和和美美。” 第1303章 绣嫁衣的红娘二合一 和周氏的喜庆不同,连青烽有些丧。 他低着头:“我这副身子骨,也不知道有没有娶妻的那一天。”他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杨姑娘能帮我绣一身嫁衣。”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我对于女子的衣衫了解不多,杨姑娘随心吧!你觉得哪种料子好,就用哪一种,花样也由你定,身形就照着你这样……”越说越心虚,说着话,又递出了一张银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周氏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怪异。 女儿的铺子开了半年,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客人,都是各种挑剔,遇上那难缠的,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让人再三改动。这么好说话的还是头一个。 不过,生意上门,周氏也不会往外推。再说了,面前的公子出手大方,这两笔生意做了,真的能算是开张吃一年。 她看着面前的银票,满脸笑意:“连公子放心,我们一定用心。” 楚云梨看着面前人青白的面色,提议道:“像公子您这样不提要求的人,我反而更难着手。不如这样,公子以后要是得空,就去铺子里看着我绣,也好选料子和花样。若是不合心意,也能及时更改。” 连青烽眼睛一亮:“会不会太打扰?” 楚云梨看着那两张银票,笑了:“您是贵客,不算打扰。” 落在连青烽眼中,就是她为了银子才对自己如此耐心。心下虽有些失落,可想到以后能光明正大的和她相处,他又高兴起来。 把人送走了,周氏满脸不解:“细兰,人家都说了不挑,你偏让人挑……这不是自找麻烦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的人就是纠结,今儿要这种花样,明儿要那种,若连公子也是纠结的人,你……” 楚云梨含笑打断:“娘,这是咱们接到的第一笔大生意,若是做得好……” 未尽之意明显。 手艺人都靠口口相传,只要东西做出来,不愁没生意上门。听了这话,周氏也觉得谨慎点好,嘱咐道:“人家给了这么多银子,又事关咱们以后的生意。这两套衣衫你亲自做,做仔细一点。” 自己的嫁衣,不用别人嘱咐,楚云梨也会做到极致。 翌日早上,楚云梨去了铺子里后,立刻就让人去连家请人。 连青烽昨儿都吐血了,这事情可不能轻忽大意。 午时,连青烽到了。 不知是不是楚云梨太过担忧,总觉得他面色比起昨天更差。她压下心里烦乱的思绪,站起身,让人搬来了一大堆红色料子。 “公子来得正好,先选衣料吧,然后才能定花样。” 对着一大堆红色料子,连青烽随意扫了一眼:“杨姑娘喜欢哪一件?” 语气温柔,带着微微的宠溺。 听在人耳朵中,好像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他无限包容。 楚云梨唇边漾开一抹甜美的笑意,伸手抓了一张料子:“如果是我,会选这匹亮云纱,好上花样,如果成亲之日有些阳光,照耀其上,会闪闪发光,最美艳不过。” 她说着,眼神憧憬。 连青烽有些嫉妒,越是珍爱,越是想让她过得好。他自己这个破败身子,是不能祸害人家的。 所以,他不能娶她。 可她还年轻,长得这般美,又有手艺。肯定会有许多人上门来求,而她,定会从那些人中挑一个如意郎君……越是想,连青烽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般又酸又涩,格外难受。 -- 第396页 正想得出神,就听见女子言笑晏晏:“公子以为如何?” “我相信杨姑娘的眼光!”连青烽其实没仔细看料子,反正这嫁衣大概用不上。若能用上,也是给她穿,只要她喜欢就行。 楚云梨又搬出了许多花样让他选。 和方才一样,连青烽让她自己选。两套吉服很快就定了下来。 连青烽也有些私心,娶不到她,多见见总是能的。当下道:“我想亲眼看着你绣。成吗?” “这是自然。”楚云梨笑意盈盈:“公子若是愿意,还可以在铺子里住下。” 连青烽没当真。 这绣楼中一般都是绣娘居多,他长期留在这里像什么话? 他想多瞧瞧她,可没想毁了她的名声。 楚云梨当日熬了一整夜,她是想尽快帮连青烽绣嫁衣,可手头这些承诺给别人的也不能交给其他人,干脆熬夜绣完。 实在是,连青烽那边不能等。 翌日早上,楚云梨已经开始裁料子,等连青烽到了,她已经开始分线。 有些绣娘家中地方小,或是光线不好伤眼睛。就会到铺子里来绣。 可绣花这活儿得心静,于是,楚云梨早在盘下铺子时,就把后院的几个屋子隔成了一间间的绣房。 此时二人就占了一间,屋里的香炉中点了香,烟雾缭绕间,楚云梨坐在窗边分线,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轮廓优美柔和,动作柔美。她唇边带着笑,好像真的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未嫁女子在给自己绣出嫁的衣衫。 连青烽看着看着,有些痴了。 然后,他睡了过去。 听到动静,楚云梨侧头看去,当下并不意外,抬手去关了窗,过去把脉之后。从腰间摸出了一大把针,伸手扒开他的外衣,开始行针。 午后,连青烽醒了过来。 窗旁的人还在分线,连位置都没变过,他揉了揉额头,觉得睡过一觉的自己好像浑身轻松了许多,周身舒适地他想打呵欠,仿佛真的小憩后放松了一般。 “杨姑娘,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歇会儿再弄,别太累了。我未婚妻还不知在哪儿,这衣衫不急。若是你还有别的,可以先给别人做。” 楚云梨侧头看他一眼,笑着道:“兴许我这边刚绣完,你就有了未婚妻呢。”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下的她言笑晏晏,仿佛和自己很亲近……如未婚夫妻一般,气氛实在是好。恍惚间,连青烽有了种自己真的能娶她过门和她相守一生的错觉。 当下笑着道:“谢姑娘吉言,但愿如姑娘所言,如果真有那日,我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 聘礼就得丰厚一些! “这话我可记着了!”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楚云梨笑着道:“最近我经常熬夜,甚至有些虚弱,请大夫配了一些药膳,公子守了一天,应该也饿了。若是不嫌弃的话,一起用些?” 言下之意,要是不吃,就是嫌弃。 连青烽自然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嫌弃,当下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守在门口的随从听到这话,试探着提醒:“公子,您还在喝药,若是乱吃,会不会冲了药性?” 连青烽瞪他一眼,看向楚云梨:“杨姑娘,你别听他的。我这会儿已经饿了,正想吃东西呢。” 药膳送上来,黄褐色的粥泛着淡淡的香味和药味,卖相不太好,却并不难吃。 连青烽连喝了两碗,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眼看天色不早,再不舍得,也只能起身告辞。 楚云梨含笑目送他远去。 …… 离开绣楼的伙计很是担忧,驾马车时跑得飞快。回到府中后,立刻找来了看诊的大夫。 连青烽也怕自己死得更快,倒也不抵触。 大夫把了脉,一脸疑惑:“好像余毒清了一些?” 随从讶然:“公子今日睡了近两个时辰,都没顾得上吃东西,难道那药膳真的有用?” 连青烽并不想死,尤其是遇上了心上人之后,根本也舍不得死。他以前病情越来越重,就是因为中了毒,那毒奇怪,入体之后极为坚韧,无论什么法子都不能拔除,累得喝下去解毒的药也将药性沉积在体内。 不喝解药会死,可若是喝了,体内的药性沉积越来越多,也会死。 总之,无药可救。 听到大夫的话,连青烽心里起了一丝期待:“毒清了?” 大夫又仔细把脉,颔首道:“确实清了一些。公子今日吃了什么?” 随从刚想开口,就察觉到主子凌厉的目光,立刻就闭了嘴。 连青烽摇头:“我命不久矣,最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了一点。不确定吃的什么东西能解毒。” 大夫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道:“公子可千万要想起来。如果能找到解毒的东西,兴许就能痊愈。” 随从真的想说,可是主子不让,只能咬着唇。 第二日,楚云梨刚开始分线不久,连青烽就到了。 他昨天对大夫说的那些话都是搪塞,因为他不想死,平时并不乱吃东西。唯一吃的食谱外的东西就是那碗药膳。 如果真的清了毒,应该就是那碗药膳无疑。所以,他今儿一是来陪心上人,二来嘛,就是蹭饭。 “杨姑娘,昨天那碗药膳的味道实在是好,今儿我还能喝到吗?” -- 第397页 楚云梨心下了然,他应该是看过了大夫,笑着摇头:“今天换了另外一种,味道也不错,公子可以试试。” 连青烽还想喝昨天那种,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还请杨姑娘费心,让人帮我继续熬昨天那种。” 楚云梨笑着摇头:“那药膳虽好,却是整套药膳中的其中一样,全部喝下完得要半个月。公子要是觉得昨日回去好睡许多,不妨跟着试上半月。” 连青烽心里一动,兴许……喝了今儿的药膳后,毒清得更快呢? 当下颔首:“那张银票姑娘千万要收下,否则我不好意思喝。” 楚云梨毫不客气,伸手拿过揣入怀中。 和昨天一样,连青烽没坐多久,又沉沉睡去。朦胧间,他好像看到窗前的姑娘丢了手中的线,往自己走来。 然后,意识沉入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昨天回去之后,连青烽特意吩咐随从不许敲门打扰。所以,他又睡到了夕阳西下。 一觉睡醒,浑身轻松。 连青烽又喝了药膳,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内城离这里太远,他今日一早就打算从今往后一直在这儿蹭药膳,已经让人租了院子,决定最近都不回连府了。 不提连府众人知道家中的长子嫡孙不回去之后各自的想法。住到了外面,连青烽觉得自己的病症越来越轻,似乎真的在痊愈。 明明大夫都说他命不久矣,可他确实在好转。看过两次大夫后,连青烽把从别的府城请来的大夫送了回去。 从那之后,他就没有专属大夫,而是把城中所有医馆中的大夫轮换着请。 经手的人多了,病情就瞒不住。尤其是有心人会给好处特意打听。 就在连青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会痊愈是因为心上人时,连府中的人也得知了他的病情。 连夫人霍然站起,瞪着面前的丫鬟:“你说什么?” 丫鬟吓得小退一步:“张大夫说,公子的病已经好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话未说完,丫鬟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连夫人面色变幻,她向来谨慎,缓缓坐回去后,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费了不少心思才算计到如今地步,可是,连青烽居然痊愈了! 怎会如此? 很快,连夫人睁开了眼,道:“去查,把他这些日子接触的所有大夫都给我查出来。” 丫鬟连滚带爬退下。 屋子的门重新被关上,没多久,里面传出了一声怒斥:“废物。” 屋中只剩下连夫人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骂谁。 连青烽怀疑自己的病会好是因为吃了心上人的药膳,于是,几乎天天都粘在绣楼。 两人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深。 与此同时,别的红娘也知道了杨细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红娘。 有那正直的人就当此事没发生,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扰。可某些小气的,私底下买了杨家绣楼的绣活儿回去对比。 福娘就是其中之一。 连家的事情发生后,她得空就对杨家绣楼出手,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绣楼却始终稳稳当当。 福娘本来也没当一回事,毕竟那些事都发生大半年了,杨细兰一个字都没往外漏。她怕把人逼急了之后,杨细兰不管不顾,把那些事往外说。 不提她红娘身份会不会被怀疑,只她被连青扬看光了身子,家里的男人肯定闹。 红娘得儿女孝顺,夫妻和美。 若是夫妻之间闹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新嫁娘愿意穿她绣的新衣。 可是,如今杨细兰竟然小有名声,这就不能忍了。 就算现在的生意还没抢到她头上,日后也一定会。 所以,这一日,楚云梨正和连青烽喝药膳呢,福娘就上门来了。 周氏挺怕福娘,看到后心里先怯了,不过,还是咬牙迎上前:“福娘,有事吗?” 福娘上下打量她:“哟,到底是赚了银子了,这一身值不少钱吧?” 周氏身上的衣衫是楚云梨亲手做的,无论是裁剪还是绣工都是一等一。拿去卖的话,确实要值好几两银子。 福娘这话酸溜溜,周氏听了却与有荣焉:“这是细兰胡乱做的。” 福娘:“……”有被伤到! 人家胡乱做的都这么精致,她就算费心细磨,也做不出这样一身。 说起来,她从小就学,还不会拿筷子已经开始拿针,已是绣了三十多年的老绣娘了。 天分这东西,真心让人嫉妒。 “我找细兰。” 周氏下意识就想拒绝,现在想请女儿绣花的人已经排到了明年,有那空闲,多绣点花赚银子不好么? 面前这妇人毒辣,周氏可不敢让她和女儿多相处。当下拒绝道:“不巧得很,细兰正在用饭。不方便见客。” 福娘冷笑:“周氏,你忘了曾经捧着我,想要让她拜我为师的情形了吗?这才过去不到一年,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吧?再说了,杨细兰是我徒弟,她如今在外头接生意,总该谢谢我这个师父吧?” 后院不大,能隔出屋子的地方都隔了。屋中的二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楚云梨推开窗户:“福娘,别来无恙。” 福娘看到窗后一身蓝衣的娇俏姑娘,冷笑道:“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这可不敢忘,”楚云梨似笑非笑:“那些事情让我印象深刻,只怕是死了都还记得。” -- 第398页 既是提醒福娘的恶毒,也是提醒她别把人逼得太急。 福娘瞪着她:“你的绣工是跟谁学的?” “反正不是跟你。”楚云梨不以为然:“你说过不要我这个徒弟了,我跟谁学的又关你何事?” 福娘满脸不悦:“杨细兰,你可别忘了,是因为有我领路,你才能做红娘。” 楚云梨手放在窗户上,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可以这么说。不过呢,若我的绣工不够好,这生意也做不下去啊!再说,你又没有教我绣工,也没有教我如何接生意,咱们俩压根算不得师徒。对了,跟着你那几天,我确实见识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福娘本以为多日不见,杨细兰看到自己会多少有些害怕,没想到她的态度比起曾经还要嚣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杨细兰,你别得意。我来是想告诉你,南边那一片街都是我和月红娘的地盘,你以后接生意时最好避开,否则别怪我无情。” 楚云梨讶然:“你有“情”那玩意?你想针对我也不用找这些理由,直接放马过来就是。” 这般直白的挑衅,福娘面色难看:“杨细兰,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楚云梨一脸无奈:“如果接生意就是与你作对的话,那确实避免不了。” “你就不怕……”福娘话音未落,看到了窗户后的年轻公子,瞬间面色大变,伸手指着窗前的女子:“你何时与连公子结识的?” 两人还同处一室,并且,端着的碗也是一套,连饭都在一起吃,关系非比寻常。 楚云梨一脸淡然:“他是我的客人,让我绣嫁衣来着。” 听到这话,福娘嫉妒得心里直冒酸泡泡。 连家长子嫡孙的吉服,她也想接啊! 这活计接过来,不提能够拿到的酬金,只这名声传扬出去,以后就是各大富商家里的常客,财源自然滚滚来。 那绣的是吉服吗? 那绣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福娘当下也顾不得威胁人了,飞快走到绣房门口,对着连青烽一福身:“连公子,有些活计是讲究资历的,大夫如是,绣娘也如是。杨细兰跟着我刚学没几天,她的手艺……不太好。您要是放心,就把这吉服交给我,我保证绣得您满意……” 楚云梨讶然。 这抢生意,还强到她铺子里来了。 忒不讲究。 楚云梨大踏步出了门,揪住她的衣领把人往外拖:“福娘,你抢生意也别当着我的面啊!这么不给我脸,我也不用给你留脸面了。” 说着话,把人拖出了院子,拖出了铺子,狠狠把人丢到大街上。 福娘身形丰腴,本就不太灵便。多年绣花,力气也不好,被这么扔出去,踉跄着想要稳住身子,还是一头栽倒在地。 街上人来人往,立刻就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好多人瞬间围了过来。 楚云梨叉腰站在门口:“大家应该也认识这地上的人是谁。她是红娘,我也是红娘,做生意嘛,各凭本事。我确实年轻,资历也浅,可这也不是她跑到我铺子里来抢客人的理由。” 福娘看到这么多人,急忙爬起身,身上的衣衫沾了土,头发也有些乱,显得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她站直身子,做出一副正义凛然模样:“杨细兰,你欺师灭祖,你个畜牲,不懂孝道的玩意儿,这样的混账,谁要是穿了你绣的嫁衣……” 流言如刀。 楚云梨虽问心无愧,可人云亦云之下,难免有人误会,她自然不会让福娘的这些诅咒说出口,当即拿起柜台上的一把裁布的剪刀就丢了过去。 剪刀来势极快,福娘本来还要说话,见状急忙避开。 剪刀险之又险的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等剪刀落地。福娘周身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心里满是后怕。 早该发现的! 这姑娘太过彪悍,和别的姑娘完全不同。她不该来招惹! 如果今日这剪刀真的扎上了她的脑袋,杨细兰固然会被衙门严惩,可她自己也活不过来了啊! 福娘辛苦半生,坏事做尽,才攒下了那些家产,哪里愿意不明不白枉死? 眼看对面姑娘又去拿剪刀,福娘压根不敢停,穿过人群飞快溜了。 楚云梨撸袖子,冷笑道:“算你跑得快。” 围观众人见没有热闹看,很快就散去了。 楚云梨回头,就对上了连青烽复杂的目光,当下拿着剪刀比划了一下:“我!超凶!” 连青烽:“……”看出来了。 第1304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 楚云梨见他眉眼间没有害怕或是厌恶,忍不住一笑:“你放心,我的刀尖永远都不会冲你。” 连青烽眼神温柔下来:“我知道。” 楚云梨笑得更欢:“你怎么知道?” “总之我就是知道。”连青烽转而道:“福娘此人卑鄙,她可能还会对你动手,不如……我派两个护卫给你?” 怕被拒绝,他飞快补充道:“我是怕你还没给我绣完嫁衣人就出了事。” 楚云梨眼神里满是笑意:“真心的?” 连青烽颔首:“我是真的怕你出事。” 楚云梨摇头:“你可说过自己还没有未婚妻,嫁衣不用那么急。” 连青烽看着她:“但我感觉很快就要有未婚妻了。人生苦短,我想尽快与她成亲。” -- 第399页 楚云梨摸着下巴:“这样啊,你已经跟未婚妻说了吗?” 连青烽眼神直直看着她:“我还没对她表明心迹,怕被拒绝。我们俩如今关系不错,我怕表明心迹后,她万一抵触,我再没了靠近她的机会。” 语气诚挚,满满都是小心翼翼。 楚云梨心里有些触动,尤其是听到那句“人生苦短。”偶尔,她要轮回几百年才遇得上他,确实该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楚云梨微微偏着头,笑着道:“女儿家矜持,兴许她就等着你先表明心迹,然后顺势答应。” 听到这话,对上她的眼,连青烽心里满是狂喜,却又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道:“细兰,我心悦你。” 楚云梨眉眼弯弯:“正好,我也心悦你。” 听到确切答案的那一瞬间,连青烽只觉自己的心都飞到了天上去,整个人晕晕乎乎,好半晌才冷静了些。激动之下,他帮忙去解下腰间的玉佩,因为过于激动,手都有些颤抖,好几下才拉下了玉佩,飞快塞到她手中:“细兰,这是小定。” 周氏正跟旁边铺子里的邻居说福娘的奇葩,解释自己女儿的彪悍完全是迫不得已……说得口沫横飞的间隙偶然一回头,刚好瞧见连青烽往自家闺女手中塞玉佩,还说那是小定。 周氏脑中轰的一下空白一片。她飞快上前,挤在两人中间:“什么玩意儿就小定礼了?” 楚云梨伸手拉她:“娘,这是咱们家的贵客。” 周氏恍然回神,忽然想起来连青烽还是连家大公子,也是自家的贵客。她有些纠结地打量二人:“小定?” 连青烽一礼:“伯母,我心悦细兰,且非她不娶,请您成全。” 周氏最讶异的,就是连青烽口中的“小定”,她再次追问:“娶?” “是娶!”连青烽语气无比认真:“能够得细兰相伴余生,是我的福气。” 周氏看着面前人的面色,若是他身体再好一点的话,当真是门顶好的亲事! 她好奇问:“婚姻大事得父母之命,还得门当户对。你爹娘知道此事吗?他们会不会阻止?” 连青烽默了下:“我会让他们愿意的。” 周氏面色复杂。 她看得出来连青烽的诚意,但是,这身子骨……就算能熬到成亲,女儿也早晚都是守寡的命。 再说,女儿如今做的红娘这活,若是守了寡,也等于断了钱程。 连青烽也是看过了大夫,发现自己的余毒清了许多,至少能活到不惑之年,这才开口剖白心迹。 其实,他之前有特意让人打听过杨家夫妻对自己的印象和态度。 得到的话是:连大公子人挺好的,就是命不久矣,实在可惜了。 所以,连青烽多少能猜得到未来岳母的顾虑,当下再次一礼:“我们俩定亲后,我会把名下所有的东西都改成细兰的名,如此,若我真的不在,细兰也能过得好。”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真的是太有诚意了。 连大公子手中的私财不少,更别提还有整个连家。周氏彻底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喃喃道:“这事我得跟她爹商量一下。” “这是应该的。”连青烽转而又道:“既然您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那我寻个良辰吉日请媒人上门提亲?” 周氏:“……”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楚云梨颔首:“你看着办。” 竟然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眼看周氏有话要说,连青烽怕节外生枝,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清点一下名下的地契,先走一步。” 临走之前,还对着周氏再次一礼。 直到马车走远,周氏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女儿:“你们俩……何时的事?” 天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愣是没发现二人之间有暧昧。 楚云梨把玩着那枚剔透的玉佩,笑吟吟道:“就方才啊!” 周氏:“……这么快?” 她想到什么,嘱咐道:“细兰,咱们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过,吃穿不愁。你若是为了银子,这门婚事还是别定下的好,连家后院……” 想到女儿唯一一次去连家发生的事,周氏方才因为听到连青烽把所有家财送给女儿后意动的心,立刻就被拉了回来,激动的心也冷静下来。 “太乱了,不适合你。你现在是红娘,等到这笔生意成了,以后定然会越来越好。前两天已经有人想做你的弟子,细兰,咱们不嫁了吧?” 楚云梨摇摇手指:“娘,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周氏瞪她:“不知羞!” 楚云梨眨了眨眼,笑着回了后院。 周氏有些发愁,不过看到女儿欢快的脚步和听见她愉悦的笑声,心下的那点愁绪似乎也散了。 兴许连家夫妻不乐意呢! 这么一想,周氏突然觉得,这事情轮不到自己发愁啊! 周氏以为连家夫妻会拒绝,其实不然。 连家主听到长子要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红娘,确实不太高兴,不过,他知道儿子中毒很深,命不久矣。且这是他多年以来第一回 求自己,怕拒绝后会让他病情加重,心里纠结不已,他拒绝不了,但也说不出赞同的话来。 边上连夫人先是眉心一皱,想到什么,眉心松开,眼神里带上了愉悦的笑意,她隐藏得极好,做出一脸慎重模样:“青烽,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你可要想好。” -- 第400页 连青烽不爱搭理她,不过,也怕自己说了难听话后与她吵起来再被父亲拒绝,只颔首道:“我想好了,绝不后悔。要是不能娶她,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 听到这样的决心,连家主心下叹息一声:“容我想想。” 连夫人心里笑成了一朵花,面上则一脸不赞同:“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连青烽不看她,只看着父亲:“爹,您要想多久?”顿了顿,又道:“儿子病成这样,余生都想和她守在一起,便想尽快上门提亲。” 连家主揉了揉眉心:“两天吧!两天后我给你回话。” 事实上,用不着两日。 连青烽离开之后,连夫人一脸发愁:“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惹得青烽这般念念不忘。他还有病,可别因此加重了病情才好。”又劝边上的男人:“夫君,他这样……不如你就遂了他心愿吧。” 连家主心里早已动摇,听到这话,长长叹息一声:“罢了!”侧头吩咐边上的随从:“你去告知公子,看好了日子后,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好腾出空来陪他上门提亲。” 连夫人赞同道:“对,若咱们不去,人家该以为我们不乐意,若是疼爱女儿,本就是高嫁,若是怕被我们为难,兴许就不答应了。” 连青烽得知父亲的回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知道父亲的纠结,也知道父亲这么快下定决心,离不开那女人的蛊惑。 那女人巴不得他一辈子低到尘埃,暗地里没少暗搓搓看他笑话。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他真的能即将和心上人定亲,和她做未婚夫妻,梦想成真了。 两日后,连青烽带着父亲和媒人上门提亲。 只是提亲的礼物,就备了一大堆,且连家主亲自上门,可见其对这门婚事并不反对。 周氏犹如梦中,掐了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前招呼。 楚云梨上前倒茶时,连家主看到她后,疑惑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周氏有些紧张。 毕竟当初那事现在被提及,可是连家丢脸。 兴许连父恼羞成怒,直接拂袖而去。 婚事不成不要紧,怕的是因此被连家记恨上。 楚云梨笑容自然:“是,当初我师父是福娘,那时候我跟着去过连家一趟。承蒙连夫人疼爱,当时还拿到了二十两的赏银。” 连家主就有些怀疑,听到二十两,心里再无疑虑。 本来想着让儿子如愿的他,又开始纠结。 当初那事,是青扬那个混账不争气,跑去欺负了福娘,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连青扬当时真正想要欺辱的是福娘带来的弟子。 如果没意外,这姑娘应该是小儿子的房中人才对。 连青烽眼看父亲面色不对,立刻接话:“兴许那时候夫人就知道你我之间的缘分,先给了见面礼。” 听到儿子的话,连家主回神,将封口费说成了见面礼,可见儿子是真的要定下这门婚事。 罢了。 儿子活不了几天,便如他的愿吧!至于这姑娘……等儿子走后,怎么处置都好。 一时间,连家主心里已经想了许多。认为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在儿子死后把这姑娘远远送走,免得和小儿子同一屋檐下闹出笑话来。 除了这个小波折,一切顺利。 送走了父子两人后,周氏看着马车走远,回院子后关上了大门,喃喃问:“这就定下了?” 杨父上前扶她:“是啊!” 语气里满是不舍。 无论女儿嫁给谁,总归是要嫁人,杨父能高兴才怪。 周氏回神,也唉声叹气:“细兰,这样高的门楣。以后你被欺负了可怎么办?我们说的话连家也不会听……” 可是现在退亲也晚了! 无论两家长辈如何纠结,那天之后,两人成了未婚夫妻,来往更加亲近。 福娘听说了此事,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杨细兰的运气怎么那么好? 或者说,杨细兰的手腕之高,居然能收服连家大公子,她当初会输,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想通了此事,福娘却还是嫉妒不已。不过,上门找茬之类,却是再也不敢了。 没了福娘闹妖,楚云梨的日子平静了许多。除了做生意之外,就忙着备嫁妆。 这一日,她在前面的铺子里清点料子,余光瞥见有人进来。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正是当初的罗夫人! 罗夫人进门看到她,也微微一愣:“是你?” 楚云梨嗯了一声:“夫人有事?” 看来罗夫人消息不甚灵通嘛。 经过福娘闹事后,许多人都知道杨家绣楼的小东家当初是福娘徒弟,不过不知为何两人闹翻了。 罗夫人先是不自在了一瞬,不过,随即就坦然起来。 有些事情,自己越是不在意,外人才会不提。她清了清嗓子:“我想来给我女儿做一身嫁衣,听说你手艺好,能让我看看花样吗?” 当初让丫鬟带楚云梨去转悠的就是面前的罗夫人,家里男人如此欺辱女子,她不止不管,反而助纣为虐。这样的人,楚云梨自然不会接她的生意。 “花样是有,不过,我最近没空,你要是能接受别的绣娘,咱们也能商量。”想到什么,又道:“得等半年之后。” -- 第401页 以罗夫人的身份和财力,本就是冲着杨细兰最近打出的名声过来的,如果不是由她亲手,那还不如去别的绣楼找那些有名的绣娘呢。 毕竟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轻忽不得。 再说了,曾经的那些事不宜提及。 所以,还是不来往的好。 罗夫人颔首:“那就太不巧了,我那女儿从小养得娇,所有的东西我都想给她最好,包括嫁衣。既然你不得空,我只能去找别人。” 楚云梨并不生气,伸手一引。 罗夫人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柜台后一身利落打扮的姑娘。 当日这姑娘说,她是被丫鬟丢在园子里的。罗夫人当时以为是丫鬟起了爬床的心思,故意顶替了她。 可是后来,把师徒俩送走后,她仔细审问了那个丫鬟。却得知是这姑娘将丫鬟打晕后自己逃了。 罗夫人觉得是丫鬟为了脱身故意攀咬,狠狠把人料理了一顿,那丫鬟只剩下几口气,都还在悲愤喊冤。 到了后来,罗夫人也有点相信丫鬟的话了。 如果真的是这姑娘打晕了丫鬟,那家里发生的事……她会不会出去乱说? 罗夫人转身走到柜台前:“杨姑娘。” 楚云梨疑惑抬头:“夫人改主意了?” 罗夫人直直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神情:“当初我们有一面之缘,多日不见,姑娘是越过越好了。” 楚云梨颔首:“是。” 竟然是直接应了这话。 一般人难道不该谦虚几句吗? 罗夫人有些词穷,很快反应过来:“当时你说,丫鬟把你丢在了院子里,你能再说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楚云梨一脸惊诧:“都这么久了,夫人还没查清吗?” 罗夫人板着脸:“只是想佐证一二,还请姑娘如实告诉我。” 楚云梨摇摇头:“当时我转过假山,丫鬟就不见了。就是这样。” 言简意赅,罗夫人实在确定不了她话中真假,正想再追问几句,门口又来了人。 楚云梨本就不想应付她,多说一句都嫌烦。当下扬起笑脸招呼客人。 罗夫人讨了个没趣,只能悻悻离开。 又一想,纠结当初的事也没用,就算真的是这姑娘打晕了丫鬟自己跑了,又把这些事往外说……现在的她是连大公子的未婚妻,罗家也不能把她如何。 罗夫人有点憋屈,不过也只能忍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连大公子很重视自己的未婚妻,三天两头地往绣楼跑,还送了不少贵重礼物。惹得城中许多姑娘艳羡不已。 有那忍不住的便跑来偶遇,讨了个没趣后,便酸溜溜道:“嫁过去也是守寡的命。” 这些话都是别人私底下说,没人敢当面讲。 楚云梨不管外头的传言,经常约连青烽一起喝茶用膳。 连青烽每日都会在她面前昏睡上一个时辰,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变得红润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连公子的病好像想要痊愈了。 外人不过议论两句,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这日午后,楚云梨刚行过一遍针,正在净手呢,周氏飞快进来:“连家主和夫人到了。” 楚云梨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道:“娘,你先出去,我把他叫醒。” 周氏:“……” 叫醒一个午睡的人而已,为何要她出去? 不过,她也没多嘴,以为是未婚夫妻俩的情趣,飞快退出了门。 楚云梨掏出针,把人“叫”醒。 连青烽悠悠转醒,就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听她温柔道:“你爹娘来了,在外头等着。” 连青烽坐起身:“今日我好像没睡多久。” 楚云梨扬眉一笑:“回来继续睡。再说,还有明日呢。” 既像是说两人相处还有以后,又像是暗喻明日还能…… 连青烽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已经清楚自己会痊愈是因为未婚妻。 不过,就他打听到的,未婚妻从小到大只会绣花,哪会绣人? 连青烽实在想不通,不过,反正他得了实惠,有些事情没必要寻根究底。 “爹,您怎么来了?”连青烽对父亲一礼,又看向边上的连夫人,态度冷淡不少:“夫人。” 连夫人则是与他的冷淡截然不同,满脸笑容:“我听外头的人说你最近身子好转,你爹不放心,我们俩特意带着大夫来给你诊脉。” 连青烽痊愈之事早晚要传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隐瞒。当下他干脆地伸出手腕。 大夫上前把脉,面露惊异之色。 当初连青烽把自己从外地请来的专属大夫送走之后,城中各大医馆的大夫他都看了个遍,大家都知道连大公子命不久矣,再拖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现在,他体内余毒分明清了大半,只是身子虚弱,若是调养得好,不会影响寿数。 竟然真的被人治好了! 大夫惊诧过后,笑着对连家夫妻道喜。 又疑惑问:“请问公子请的是哪位大夫?” 连青烽满脸不悦:“你在质问我?” 这般不客气,大夫老脸一红,尴尬道:“只是想知道是哪位高明的大夫治好了您,想去请教一二。” 连青烽不搭理他,看向边上的父亲:“爹,我的病好转了许多,你以后不必再为我担忧了。” -- 第402页 连家主面色慎重:“你身子好转,为何不让人告诉我一声?” “是啊!”连夫人面露责怪:“你爹还到处帮你寻偏方找名医,夜里担忧你好几次都睡不着。你想瞒着外人,别瞒着我们啊!” 连家主听了这话,面色更加难看。 连青烽看到父亲变了的脸色,提醒道:“爹,当初我可是住在家里中的毒,我若告知了您,兴许就会惊动幕后主使。儿子还年轻,还不想死,也不想被人惦记自己的小命。所以才没说。”又道:“本来也瞒不了多久,等两个月后婚期一到,爹自然会看到我红润的面色。” 当着杨家人的面提及这些,连家主有些难堪,狼狈道:“你好了就行。” 语罢起身:“我出来得急,家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人言语一声。” 说着就要走,边上连夫人很不甘心:“你从哪请来的名医?”又补充道:“你弟弟最近精神不济,时常昏昏欲睡,我想找大夫帮他看看。” 连青烽毫不客气:“让他少找一点女人,少喝点酒,病自然就痊愈了!” 连家主深以为然。 小儿子的病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嫌弃儿子是一回事,可担忧儿子也是真的。他斥责道:“回去之后,你真要好好管教一下青扬!” 连夫人:“……” 她有些不满:“我是想让他看大夫。这人都病了,自己要是能痊愈,还要大夫做甚?” 听了这话,连家主也觉得有道理,看向大儿子:“你那大夫是从哪儿来的?” 连青烽默了下:“我那是偏方,里面满是毒虫毒草,以毒攻毒才把病治好的,他敢吃吗?” 连夫人:“……”那还是算了。 她不是认为偏方不好,而是怕连青烽往偏方里面加料,都是毒物的话,分量稍有偏差就能要人性命。 对着外人他们母慈子孝,私底下二人都清楚,对方是自己的仇人,不死不休的那种! 第1305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一二合一 连夫人放弃了让给连青烽治病的大夫诊治儿子,不过,却没放弃寻根究底。 “那大夫会不会是诓你的?你治病,他收了多少银子?” 连青烽满脸不以为然:“人家日行一善,根本就不要钱。” 连夫人满脸不信:“怎么可能?我看你是故意应付我和你爹,我们是你亲人,不会害你,你就算瞒着外人,你不该瞒着我们啊!”她说着说着,眼圈通红,掏帕子擦泪:“青烽,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误会,可是,你和青扬是亲兄弟,血缘抹除不了,你们要互帮互助,你对我这样的态度,让你弟弟情何以堪?” 她哭得伤心,抽泣连连,到得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连家主看了,安慰道:“别哭!” 连夫人愈发来劲,几乎是嚎啕大哭。 周氏满脸为难,想劝吧,又觉得身份悬殊太大,自己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只看了看女儿。 楚云梨上前两步:“伯母。” 连夫人趴在桌子上哭,没听见似的。 楚云梨再上前一步,后面的连青烽垂下眼眸。以为未婚妻会在父亲面前劝慰继母……虽然他知道这是表面功夫,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到底还是带累了妻子……正想着呢,就听到未婚妻语气漠然:“伯母身为连府夫人,外人提及都会多加追捧称赞。我如今是青烽未婚妻,算不得外人。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是自家人了,自家人说话没必要遮遮掩掩,有话我就直说了。” 连夫人恍若未闻,哭得浑身颤抖。 “伯母可能不知道,咱们普通百姓之家有些规矩。比如,无论是谁,都不能到别人家去哭。做生意的人尤其忌讳,这样会给自身带来霉运。”对上连夫人诧异的泪眼,楚云梨一本正经:“伯母,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做的这个生意,但这是我的立身之本,我想把它做好,青烽也很支持,你也不想让我倒霉,对不对?” 所以,要哭就滚出去。 连家主看到儿子不悦的脸,也知道夫人犯了人家的忌讳,免得两人的怨气越来越深,他站起身:“夫人,在别人家哭确实不妥,我们还是回去。” 他对着周氏笑着道:“杨夫人,今日之事实在抱歉。回去之后我会备上赔礼。” 周氏急忙谦虚:“不用这么客气。” 楚云梨对着连家主一福:“多谢伯父。最好是往里放一根红布,如此,也能冲淡霉运。” 连夫人:“……”还要挂红? 她是个普通人,不过哭了两声,又不是霉头子。 楚云梨伸手一引:“二位请!” 语气虽然客气,却也没多亲近。 连家主做了多年生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到未来儿媳这副态度,哪里不知道今日确实惹恼了人? 这份恼怒,应该不止是因为夫人在她铺子里哭。兴许……还猜到了儿子中毒的幕后主使。 他长长叹息一声:“走吧!” 语罢,不由分说拉起妻子就走。 连夫人跑了一趟,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却得知了继子痊愈的事,可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回去的路上,她在马车上真真切切为自己这些年白费的心思哭了一场。 连家主听得满心烦躁:“能不能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 第403页 连夫人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还不是大事吗?你儿子那般顶撞于我,那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不过是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来的底气冲我不客气?你方才还拉我,你这是故意宠着她,惯得她无法无天,以后她就敢不听我的话……到时候,家里更会乱作一团!” 连家主揉了揉眉心:“夫人,只要你不闹事,家里就不会乱。青烽都已经搬出去住了,就算成亲时会搬回来,可那姑娘的铺子开在那里,离家这么远,到时候还是会住到小院去,你还要如何?” 连夫人瞪着他:“你这是何意?说我无理取闹吗?” “难道不是吗?”连家主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今日就不该带你过来。” 连夫人哭得更加伤心:“青扬病成那样,你就不着急吗?我听到有名医,当然要过来请。刚才我态度那么好,都被他们气哭了,我闹什么了?我哪无理取闹了?你今日非跟我说清楚不可,还是你在外头又有了相好,想要让我自请下堂?” 连家主这些年来身边虽有妾室,可唯二的子嗣就是兄弟两人,之前倒是有个二公子,可刚周岁排上序齿,没多久就生病夭折了。 所以,现如今连青扬才被唤做三公子。 连家主很重视子嗣传承,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和侄子在铺子里帮忙,他们是很乐意他膝下无子,然后把生意交给他们的。 所以,对着小儿子的母亲,连家主平时颇给脸面,无论是谁,都不能越过连夫人去。 连夫人知情识趣,夫妻俩一个敬重妻子,一个懂事乖巧,这些年来相处得不错。偶尔,连夫人也会说些醋话。 但是,放在连家主满心不耐烦时,就有些不合时宜。简直堪称火上浇油。 “夫人!”连家主语气严厉:“不许胡说。” 连夫人被吼得一愣,明白自己失言惹恼了男人,当下也不再大吼,委委屈屈趴在桌上继续哭:“要是青扬出了事,我就不活了……本来底下两个妯娌就看我不顺眼,奚落大房子嗣单薄。青扬若是……他们更要笑话了。” 连家主面色铁青:“回头我就去找大夫,城里的不行,就去外地找,一定会把人治好。” 得到确切的答复,连夫人脸上的眼泪才渐渐收了,又道:“那杨细兰忒没有规矩,对着长辈也不冷不热。她这样的性子,只怕要把人得罪个遍。青烽摊上她,以后会很累。” 连家主闭上眼睛:“婚期已定,即将迎亲,此事已无可更改,还说这些做甚?” 未来儿媳分别是为儿子抱不平! 再说了,身为连家的大少夫人,没有点脾气怎么行?真软得跟面团似的谁都可以捏一下,那儿子才是真的累! 连家主不喜欢那样的儿媳,说实话,今日未来儿媳发脾气还挺让人意外。处事有理有据,既发了脾气,又把自己摘出来,不让人抓住把柄,挺好! 他心里得知儿子痊愈后想要换一个儿媳的想法刚刚升起,就在刚才的相处中抹掉了。 好些大家闺秀,还不如杨细兰懂事,何必折腾? 再说,连家主看得出来,自己答应了这门婚事后,儿子待自己亲近不少,只为了这,他就不会轻易换人。 连夫人哭了一路,回府后,听到自己男人吩咐下人送上赔礼,还特意添了库房中两件挺贵重的东西,那是她打算放在儿子聘礼中的,当下不满:“杨家只是普通人家,真给了好东西,万一不识货随便放,给摔坏了怎么办?” “那也让他们听了响!”连家主回过头:“我有跟你说过,当家主母不要小气,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连夫人嘟囔:“反正我是没看出来杨家有讨好的必要。” 连家主:“……” “那是青烽的岳父母,是我们连府正经的亲家,这些礼物我还嫌轻呢。”说着,又命人添了两件。 连夫人气得慌,跺跺脚道:“你别忘了给儿子请大夫,我先去看看他!” 眼不见心不烦。 …… 不提连家夫妻各自的心思,楚云梨这边把人怼走之后。回头就对上了未婚夫满是笑意的目光。 楚云梨冷哼:“你呀,笨嘴拙舌,要不是有我在,非得让人欺负死。” 连青烽失笑着摇头:“我爹的性子你不懂。他最怜惜弱者,我要是真的跟他吵跟他闹,才是遂了那女人的意。” 与之相反,他话不多说,只适时让父亲知道他受的委屈。那女人的日子定然就不好过了。 楚云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满脸不以为然:“我这个人向来不记仇,因为我有仇当时就报了,不想让自己憋屈。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你那个后娘,以后要是再阴阳怪气,把我气着了,我会动手的。” 连青烽忍不住笑开,解释:“以前我身子弱,吵架费神。” 这倒也是。 楚云梨不再纠结于此,和他一起往回走。 刚回到房中不久,周氏就在外面叫:“细兰,料子怎么泡了水?你快来看看。” 楚云梨到了隔壁的绣房,压根没有泡水的料子,只有周氏一人,看到她进门立刻招手,明显是有话要说。 “细兰,”周氏把人拉到身边,迫不及待问:“刚才那大夫说,青烽的病能治好?” 相处的这些日子,周氏对待未来女婿那是越来越随意,已经开始直呼其名。 -- 第404页 连青烽为此强调了不少次,才让夫妻俩改了口。 楚云梨并不隐瞒:“已经快要痊愈,调理得好,不影响寿数。” 听到这话,周氏眼中骤然满是喜悦,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多谢各路菩萨,等到来年三月,信女一定备上香烛还愿。” 楚云梨都不知道她何时还求过各路菩萨,心下感动:“娘,我们会好好的。” 周氏这些日子看到了女儿和未来女婿相处,现在看着是挺好,可一辈子那么长,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山盟海誓才在一起的男女反目成仇的可不少。这个世上,很少有从一而终的感情,她活了这么久,听说了不少,亲眼看了不少,想到女儿对连青烽那么信任,她有些不安,强调道:“闺女,你记着,女人无论何时都要有底气。现如今这间铺子就是你的底气,若你真有事,也还有退路,不至于一败涂地。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你不能亲自动手绣花,也不要关了这间绣楼……哪怕你多请几个绣娘,手艺没那么好,只勉强维持着够你的花销也行。” 絮絮叨叨的嘱咐,字字句句都是为女儿考虑。 楚云梨听得感动:“娘,我记住了。” 周氏摸了摸她的发:“你是个聪慧的姑娘,能躲过那么多次算计……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在后头。无论到了何种地步,都不要放弃自己。” 楚云梨颔首,眼中酸酸胀胀:“我记着了。” 又是两日过去。 连青烽午睡醒了,看到窗前绣花的姑娘,只觉得岁月正好。 楚云梨听到动静侧头看去,笑问:“你那个弟弟生了什么病?” 连青烽清咳一声:“肾虚。” 楚云梨恍然,又问:“很严重?” 本来连青烽也不知道,不过,他看连夫人都坐不住了,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道:“子嗣艰难。” 楚云梨讶然:“这么严重?” 连青烽颔首:“不要管那个混账,他已经被他娘宠坏了。夫人甚至还想让他继承家业。”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以前爹没少说过,如果他有我的脑子,或是我有他康健的体魄就好了。” 楚云梨扬眉:“现在你有了啊!” 连青烽站起身走到她对面坐下:“细兰,遇上你是我的福气。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说到这里,他笑中颇有深意:“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 两人的笑闹声传出。 外面很快响起了周氏的声音:“细兰,你快来看看这绣花。” 每日午后,连青烽都会在这间绣房午睡。 未婚夫妻偶尔能单独相处,可天天这么粘着,天天都这么长的时辰,周氏看在眼中,怕两人太过亲密,情难自禁之下做出那些出格的事,时常提醒。 连青烽听到外面的声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娶你。” 如此,岳母不能隔开二人了吧? 楚云梨看向窗外:“娘。” 连青烽:“……” 他急忙收回自己的手,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强制镇定:“伯母。” 周氏将二人手交握的情形看在眼中,道:“青烽,天色不早,你明日再来吧!” 连青烽客气了几句,起身告辞。 周氏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对于这个女婿,她是很满意的,如果他不那么粘人的话,她就更满意了。 连青烽走了,楚云梨飞针走线,动作比起方才快了不少。 周氏的心愿是让女儿有退路,不过顺手的事,楚云梨还是愿意满足她的。 再说,绣花这种事情得多练,练得越多,绣得越好。 “细兰。” 听到母亲的声音,楚云梨回神,发现外面太阳已经落山,屋中也已经点上了烛火。 “娘,何事?” 周氏飞快过来:“有客人上门,连三公子到了。” 楚云梨满脸诧异:“他来做甚?” 周氏摊手:“就是不知道嘛。非说要见你,我拦了一下,他说见不到人就不走。” 未来小叔子要见未来嫂嫂,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人多的情形下是可以见面说说话的。但是,楚云梨和连青扬情形不同。 当初连青扬想要找个清白之身的姑娘,福娘带了她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人如今已经是最亲密的男女。 知道这事的也不是一两人,两人若是过从甚密,到底好说不好听。 绣了这许久,楚云梨眼睛都有点花,刚好能歇会。她放下手中的绣活儿,起身去了前面铺子里。 此时太阳落山,街上行人寥寥。真有客人买料子,也不会这个时辰来,此时铺子门口已经上好了门板,只剩一块没上,刚好够一个人进出。 连青扬负手站在柜台前,听到轻巧的脚步声后回身,看到楚云梨时,笑道:“杨姑娘,别来无恙。” 楚云梨有些无语。 两人当初发生的那些事,连青扬这脸皮到底得多厚才能这么坦然? 楚云梨揉了揉手指:“有事就说。” 一来是因为手指太僵,二来嘛,她知道连青扬是个混账性子,且他和连青烽之间互别苗头,甚至堪称有仇。要是他敢说不好听的话,楚云梨就敢揍人! 连青扬靠近了些:“杨姑娘,我今日上门确实有些事想要请教,既然你这么直接,我也就直说了。” -- 第405页 顿了顿,他看着她的面色,问:“我大哥最近经常到你这来,他的病以前有多重你我都知道,现在看起来如同常人一般。我今日来呢,是想问问你,帮我大哥治病的大夫到底是谁?” 楚云梨扬眉:“我为何要告诉你?” 连青扬看着她,半晌后,忽然笑了:“我大哥病成那样,现在看是好了,谁知道不是绣花枕头?”他缓缓靠近,嘴凑到她耳边:“万一以后生不出孩子,说不准嫂嫂还得求我帮忙……” 话语暧昧,语气里满是撩拨之意。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楚云梨是一个普通姑娘,只怕早已脸红心跳心猿意马。 可她不是普通人,楚云梨抬眼看他。 昏暗的屋子里,她眼神晶亮:“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生孩子?” 连青扬声音低沉:“如果嫂嫂需要的话……” 特么的,这简直不是人! 楚云梨抬脚对着他小腹向某处狠狠一踢:“我让你生!” 连青扬连退几步,腰撞在柜台上,痛得他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都喘不过气来。 楚云梨抱臂站在他面前:“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告诉伯父。” 连青扬死死瞪着她:“我大哥命不久矣……你怎么敢对我动手?” 言下之意,等连青烽死后,楚云梨这个遗孀以后还得看他脸色过日子,如果识时务的人,会好好捧着他。 楚云梨把人踢出去撞在柜台上,撞得“砰”一声,动静挺大。 本来就站在后门门口观望的周氏只看到连青扬靠近女儿说了句什么,那距离确实有点太近,她正想开口呢,就看到女儿把人踢了出去,听到这话,气得七窍生烟:“你这种混账,我要是你娘,早就打断你的腿了!毫无人伦的畜牲,简直不配为人……” 周氏这些日子迎来送往,见识过了不少富家夫人,也和连家主相处过,知道他是个讲道理的人,至少,不是只护着继室和小儿子而忽略长子的人。 今儿这事,说破大天也是连青扬的错。 连青扬从小到大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或者说,他压根就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妇人,被这嗓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怒道:“你吼什么?” 周氏顺手拿起扫灰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砸。 连青扬肚子疼腰疼,根本动弹不得。相比之下,鸡毛掸子那点疼痛倒不算什么了,可低头一瞧,微弱的光线中看得到手背上刚挨了一下就红肿起来,急忙捂着小腹往外逃。 周氏追到门口,还将手中的鸡毛掸子也扔了出去:“滚!” 连青扬:“……” 他站在绣楼门口,瞪着大门面色难看无比。 在他看来,杨细兰处心积虑嫁给自己生病的大哥,本就是为了银子。既然大哥那个病秧子都可以,他为何不行? 他今日上门确实是为了找帮大哥治病的大夫,他猜到杨细兰应该知道其中缘由,但那日大哥拒绝告知母亲,杨细兰兴许也不会明说。 女人嘛,只要动了情,那脑袋就是摆设。再说,抢大哥的女人,只要想象一下大哥知道内情后那崩溃的神情,他就愉悦无比。 本以为杨细兰就算泼辣,最多就是个小辣椒。可没想到……他娘的就是个荆棘丛! 别说收服,碰一下都会让自己浑身是伤。 连青扬痛得面色惨白,边上被打发等在门外的随从见主子落荒而逃,急忙迎上前:“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从受伤到现在这么半天过去,疼痛不止没减轻,反而越来越痛,连青扬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他本就子嗣艰难,再挨这一下……想到此,他全身的力气靠在了迎过来的随从身上:“带我去看大夫。” 一路紧赶慢赶,期间连青扬痛得叫唤起来,到了医馆后,大夫看他嚎得厉害,像是要死了,急忙丢下手头的病人迎上:“哪里受了伤?” 连青扬痛得说不出话,有随从在,也用不着他说。 随从伸手一指:“我家主子……” 大夫讶然:“怎么会伤到了那处?”他一边扒了衣衫,一边问:“怎么受伤的?” 随从摇头。 连青扬怕自己不吭声再延误了病情,深呼吸一口气道:“被踢的!” 大夫好奇:“男的女的?” 当着医馆中好几个人的面,连青扬羞愤不已:“女的。” 周围众人恍然大悟。 连大夫也上下打量他,眼神里满是惊异。 连青扬:“……能不能先治伤?” 第1306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二二合一 身为男人,被一个女人伤成这样。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应该是强迫人家女子的时候被踢伤的。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活该! “呸!活该!”已经有妇人忍不住出声。 连青扬眼神凌厉地瞪了过去:“你说谁?” 妇人冷哼一声:“我说家里那不听话乱发情被人揍一顿的狗,公子待如何?” 连青扬:“……” 他又痛又气,大吼:“大夫,你到底能不能治?不能治我就找别人!” 大夫救死扶伤,很少有人这么不客气。大夫也有些恼:“我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连青扬:“……”治不了早说啊! 让他在这里被这么多人看了这半天的笑话,羞愤之余,他怒斥随从:“看你找的什么地方?赶紧带我去找大夫。” -- 第406页 激动之下说吼出这些话,吼的时候不觉得,吼完了只觉周身更痛。随从被骂,只觉得满心憋屈,却也不敢闹,飞快把人抬走。 着急之下,出门的时候,后面那人看不清路绊在了门槛上,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好在想着抬着的是主子,死活才稳住了身子。 连青扬疼痛之下,再被这么颠簸,眼前一黑,当场就给晕了过去。 他闭嘴了,也总算看上了大夫。 …… 楚云梨把人送走之后,就猜到连夫人会来。 当下飞快关了铺子往家里去,连夫人得知儿子受伤,还是那样要紧的地方后,险些厥过去。 现在连青扬伤势严重,那处肿得不行,大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连夫人焦心之余,找随从得知了真相后,顿时恼怒非常。 她立刻就去找连家主告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连家主面色难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色已晚,我们赶过去已经是夜里,人家早就睡了。有事情明天再说。” 这样的态度连夫人自然是不满的:“夫君,你不能这么偏心。就算那是连青烽的未婚妻又如何?她伤了青扬,还是那样要紧的地方,依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和青烽巴不得青扬断子绝孙……” 身为父亲,看到两个儿子闹得不可开交,连家主心里颇不是滋味。听到妻子的怀疑,他怒斥:“不可能!青烽性子正直,才不会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事。” 连夫人差点给气疯:“夫君,你不能这么护孩子!” 连家主烦不胜烦,起身就走。 儿子伤成这样,连夫人一刻也忍不住,哪怕天色渐晚,也让人套了马车往城外而去。先去了绣楼,眼看大门紧闭,又去了杨家。 连夫人还是第一回 上门,特意花银子找人带路。 夜里听到敲门声,楚云梨心有所感,先一步跑出去开门,看到门口的连夫人,一点都不意外。道:“夫人到了,先进来吧。” 连夫人对上她漠然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要是给了这姑娘没脸,回头肯定会有人询问缘由……儿子受了那样的伤,到底不好让人议论。 连夫人忍了气,飞快进了院子。 楚云梨关门后一回身,就看到一个巴掌朝着自己的脸打过来,当即后退一步避开。 连夫人一巴掌拍了个空,愈发恼怒,又是一巴掌打了过来。 楚云梨也恼了,放弃了和她讲道理,伸手拿起边上栓门的木棒,一棒子挥了上去:“会不会好好说话?” 这一棒结实地敲在了连夫人的手臂上,打得她当场惨叫一声,伸出的那只手颤抖不止。 连夫人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怒瞪着面前的人:“杨细兰,谁给你的胆子打我?谁给你的胆子打我儿子?” “你儿子想要欺辱与我,且不说我是他未来嫂嫂,就算是个普通女子,他也不该有那样龌龊的心思,挨打活该!”楚云梨掂着手中的木棒:“至于你……你一言不合就动手,我爹娘都舍不得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疼痛之下,连夫人气得要升天,尖声大叫道:“你懂不懂规矩?” 楚云梨一本正经:“不懂。” 她一扬手中木棒,连夫人急忙后退了一步,连扶着她的婆子都吓得往后退了退。 “所以,你别跟我动手,也别跟我讲道理,因为我这个人不讲道理,只会动手。”话有些拗口,意思却明明白白。 连夫人死瞪着她:“别以为有连青烽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他还要听他爹的!而他爹听我的,识相的话,给我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赶紧的。” 让其磕头求饶,只是稍减怒气。连夫人并没有放过杨家人的意思。 楚云梨怎么会跪? 不止不跪,还冷笑道:“就算我以后会嫁人连家,跪的也是我正经的婆婆。你想受我的礼,下辈子吧!” 连夫人眼珠几乎瞪出来:“你怎么敢?” 楚云梨含笑回望。 在连夫人看来,这就是挑衅,恼怒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我就该让夫君来看看你这副嘴脸,这样桀骜不驯的姑娘,如何配做我连府的大少夫人?” 楚云梨底气十足:“做连大少夫人,只要我未婚夫愿意,连伯父答应,跟你有何关系?” 一副连夫人做不了主的语气。 连夫人最恨的就是有人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气得险些厥过去。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连夫人也不蠢,回头怒瞪着屋檐下的夫妻:“这就是你们杨家的教养吗?” 楚云梨毫不客气:“你上门做客,进门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动手打人,你的教养也好不到哪儿去!” 连夫人:“……” “大胆大胆……你放肆……” 楚云梨继续道:“你还有心情找我麻烦,看来连公子伤得不重嘛……” 连夫人本就生气,又听她听飘飘提起儿子的伤,又怒又急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一倒下,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六神无主。 楚云梨提议道:“你们犯不上找我麻烦,还不如先把人送去医馆要紧,万一气出个好歹,你们可交不了差。” 也是,她们再得连夫人看重,也只是下人,面前的姑娘以后可是主子,真把人得罪了,受苦的还是她们自己。 -- 第407页 几息后,连夫人被人抬上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周氏看着马车消失,关上门后,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担忧道:“细兰,你怎么这样大的胆子?” 楚云梨不以为然,伸手把人扶起:“娘,外头冷,我们进屋去说。”又解释道:“连夫人能纵容出那样混账的儿子,本来就是个偏心的。虽连青扬欺辱了我,可她定然不会怪自己儿子,兴许还会怪我长相狐媚勾引他儿子,这种人根本不讲道理。你要是跟她纠缠,今晚上别想睡。” 杨父深以为然:“咱们越是怕,她越是会蹬鼻子上脸。反正我们没错!” 如果认错,难道要让女儿和连青扬那样的混账不清不楚吗? 那才真的是毁了女儿! 周氏知道夫君的话是对的,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担忧:“万一连家找上门……” “到时候再说。”杨父想了想:“连老爷挺讲道理,应该不会纵容儿子。” “那可难说。”周氏摇头,“他要是真那么讲理,为何青烽都要死了,那母子俩还好好的?” 杨父:“……” 翌日早上,母女俩刚到铺子,发现已经有马车站那儿等着了。 一架暗蓝色的马车,看起来颇为稳重。看到母女俩后,马车帘子掀开,里面坐着的人正是连家主。 周氏脚下一顿,又立刻迎上前:“连老爷来了,可是有事?” 连家主面色有些憔悴,明显没睡好,面色冷沉,点头道:“确实有些事要找你们。” 周氏心里一沉,勉强挤出一抹笑:“快请进。” 连家主直接被请到了后院的绣房中,周氏又急忙张罗着烧茶,还悄悄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楚云梨上前福身:“伯父,我们刚到,还没有茶水。” 连家主摆摆手:“我不是来喝茶的。” 紧接着语气严厉质问:“昨天青扬来找你,你把他给打伤了,是也不是?” 楚云梨颔首:“是!” 这副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气人。连家主沉下了脸,声音愈发严厉:“你为何要伤他?你是他未来嫂嫂,他们就兄弟两个,本该互相扶持,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何要动手?” “是他先动手的。”楚云梨毫不客气:“昨天他靠近我耳朵,根本就是想欺辱于我。我是他未来嫂嫂,他如此,将青烽置于何地?照您这么说,难道我该任由他欺辱,让未来夫君做活王八,一家子不清不楚的和睦相处吗?” 连家主:“……”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不靠谱,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姑娘,倒没有怀疑她话的真假。气愤之余,又止不担忧,小儿子伤得太重,本来就子嗣艰难的他,再经历了这一遭,兴许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 连家大房本就人丁单薄,连家主实在不想让到手的家财落于别人的手中。 “他确实过分,你想要反抗,把他推开就行,为何要伤他?”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本来也只是推开啊,谁让他撞上我的脚呢?”又好奇问:“伯父,他伤得很重吗?” 然后低下头:“我当时只是想把人推开,不是故意的,稍后我会送上赔礼。或者,我亲自给他道歉。” 连家主面色复杂。 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进来,正是连青烽,看到屋中二人,眼神在未婚妻身上扫了一圈,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爹,这么早?” 连家主将儿子的担忧看着眼中,只觉得心中无力:“青烽,昨天杨姑娘伤了你弟弟,挺严重的,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楚云梨立刻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既是说给连青烽听,也是想把原委告知给连家主。 连家主一听就知道小儿子应该是过来请大夫的,只是用的法子不对。 或者说,小儿子从小到大都被宠坏了,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少女子投怀送抱。捧得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为是个女人都会往他身上扑。 连青烽面色难看:“爹,这事情不好听,以后还是别再提及!” 连家主又何尝不知? 关键是,事情不怪人家姑娘,完全是自己儿子不争气。再有,这姑娘是大儿子的心尖尖,他迁怒之下,想斥责几句都不能。 为了几句话得罪大儿子,让本就生疏的父子之情愈发疏远,怎么想都不划算。 想当初,他手把手扶大儿子走路,教大儿子启蒙,哪怕他再娶,父子之情也未受影响,至于后来……连家主很有些后悔,当初大儿子中毒之后,他为维持大房颜面,没有严惩妻子。弄到如今,父子之情生疏,兄弟反目成仇。他心思飘向了别处,赞同道:“对,不提。” “想得美。”尖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连夫人满脸癫狂奔进门:“你说给我一个交代,就是这吗?你跟我说要给青扬讨公道,讨来的公道就是再不提及此事?” 连青烽不接话,退到了楚云梨身边,垂头去看她手中的绣活。 连家主面色铁青:“你待如何?” 连夫人怒瞪着窗前的一双壁人:“他们伤了青扬,你想就这么轻轻揭过,门都没有!我要这个女人给我儿磕头道歉,从此之后离开这里,我一辈子都不要看到她。” 事实上,她更想弄死杨细兰给儿子报仇。 -- 第408页 只是她知道,此事连家主不会答应。她也不想因为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毁了自己的一生。 连青烽立刻开口:“爹,你若要赶她走,我会和她一起走。” 连家主哑口无言。 他膝下就得两个儿子,如今小儿子已废,全指着眼前这根独苗苗。要是大儿子都离开了,他当初费劲抢到手辛苦这些年维护的家财又要落于外人之手,怎么想都不甘心!他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夫人,此事青扬做错了,如果把杨姑娘赶走,难免会被外人议论。难道你想让青扬的伤势被传得人尽皆知?” 连夫人自然是不想的。 可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就算不让人传,外人就真的不传吗? “反正我要她付出代价。” 楚云梨正在飞针走线,闻言头也不抬:“连伯父,反正我没错。您要是想罚我,我就得去衙门找大人分辨一二。” 听到这话,不止连家主面色不好,连夫人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连青扬没少欺辱姑娘,凡是他院子里的丫鬟就没有清白的,如果真到了大人面前。且不提他真的欺辱了杨细兰,就算没有,外人也不会信他。 衙门肯定不能去! 换句话说,此事也不能再追究了。 连家主为了连家辛苦半生,哪里肯让连家名声有瑕,当下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临走之前,他警告地看向连夫人:“不许闹事。你若敢背着我胡来,毁了连家名声,休怪我无情。” 连夫人满脸不可置信,瞪着他走远。她眼中满是眼泪,渐渐地眼前模糊一片。 楚云梨继续飞针走线,对于连夫人的伤心并不能感同身受,语气愉悦:“连夫人,不能报仇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 连夫人伸手抹了一把泪,一字一句道:“你少说风凉话,早晚有一日,我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其实,你不用这么意难平。”楚云梨抬眼,笑吟吟道:“曾经青烽被你害得只剩下一口气,伯父不也没把你如何吗?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闻言,连夫人一怔。 她眼神茫然地看向了窗前高大挺拔的身影。 就在几个月前,连青烽确实只剩下一口气,那是她满心得意,连青烽就算是夫君最得意的儿子又如何? 等他死了,连家所有的一切都是青扬的。 可现在,青扬身子虚弱,又受了那样的伤。唯一的优势不在,且连青烽身子已然养好……想到这些,连夫人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就像是连家主曾经要护着青扬一样,现在的他,只会护着连青烽这个唯一能接手家财的儿子。 她曾经可以为所欲为不会被罚,还会被护着毫发无伤,不是因为她得夫君敬重,而是她有一个康健的儿子。 如今身份调转,儿子身子虚弱,连青烽却康健又聪慧……直白点说,就算是连青烽直接要了儿子的命,连家主都舍不得罚他,甚至还会帮着遮掩。 连夫人大受打击,颓然后退一步,面色惨白如纸,张了张口,想要说求饶的话,到底过不了心底的那道坎,飞快跑了出去。 看着她裙摆纷飞,瞬间消失在后院,楚云梨收回视线:“她应该还会动手,你要小心。” 连青烽嗯了一声:“你放心,我还没娶到你,怎么甘心去死?我不会有事的。”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没碰上你之前,你还不是把自己弄得病殃殃的?你可要记得这话才好!” 连青烽失笑:“细兰,曾经是我不小心。若我那时知道会遇上你,一定会谨慎又谨慎的。” 连夫人进门之后,开始认真做了几年慈母。连青烽母亲走得早,也挺期待母爱,那些年他们还母慈子孝过。 甚至于连青烽中毒之后,一开始都不相信是连夫人投毒。 被视为母亲的长辈下毒,连青烽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更让他失望的是,父亲对此不止没有惩罚,反而还劝他看开一些。当然了,也保证一定会治好他。 可惜,他的病越治越重。 也就是说,连夫人并没有收手,而这一切,都是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 连青烽也想要反击,找了不少大夫,甚至还去隔壁府城请了名医,可都只能延缓他的生命,并不能真正痊愈。 想到这些,连青烽眼神中阴霾一片。 “今儿还有药膳,一会儿记得喝了再走。” 温软的女子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连青烽,他唇边漾开一抹真切的笑:“好!” 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连青烽过去取了茶水,亲自给她倒上:“夫人,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一辈子以身相报也还不清。你放心,我下辈子肯定会继续还。” 听到下辈子,楚云梨手中动作一顿,很快恢复,笑着道:“这话我也记着了。” 连青烽见她不拒绝,心里更美:“夫人,你太美了,我巴不得今日就娶你过门,然后把你藏起来。” 楚云梨伸手去揪他的脸:“今儿这嘴是抹了蜜吗?” 连青烽兴致勃勃:“你要不要尝尝?” 楚云梨冷哼一声,将他的脸推开,重新拿起手中的绣活。 连青烽脸顺着她力道偏开,看她认真绣花,也不再耍嘴皮子,转而正色道:“细兰,对不住。昨天让你受委屈了。” -- 第409页 又冷笑道:“你只是踢了他一脚,要是让我碰上,我非得补上一脚不可,让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辱女子。” 楚云梨抬眼瞅他,看他气得真情实感,笑着道:“他已经不能……” 未尽之意明显。 连青烽一愣:“真的?” 楚云梨嗯了一声:“我从连府出来后,已经让人打听过,据我所知,福娘带我去那次已经是第三回 ,在我之前,有两个姑娘因此而消失。” 这些都是近半年内的事,连青烽命不久矣,平时忙着治病,本就活得艰难。此前只知道弟弟胡闹,却没想到他竟然闹出了人命,当即面色慎重起来:“回头我会细查,如果是真的,我定然会给那些姑娘一个公道。” 楚云梨嗯了一声:“就算你不管,我也会管的。” 连青烽心情有些沉重,整天都没怎么说话,有些自责。到底还是忍不住:“如果我早发现,那两个姑娘应该就不会……她们去做红娘,应该是盼着嫁一个如意郎君,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去的。没想到却……” 楚云梨抬眼瞅他:“这又不你的错。” 谁都不能控制别人的做法。 拿别人的错来责怪自己,本来就是自找苦吃。 连青烽也明白这个道理,叹息一声:“小时候我是真把他当弟弟疼爱的。” 看出来了。 当初二人第一回 见面,连青烽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甚至还想出手管教。可见他认为自己中毒之事全是连夫人动手,并没有怪责到弟弟身上。若不然,母子俩都是仇人,他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楚云梨却认为,连青扬不可能一无所知。 第1307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三 连青烽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现在他身子养好,又即将娶心上人过门。欢喜还来不及,哪怕发愁,也不过一会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连夫人消停了许多。 连家主对外偶尔还会帮楚云梨拉生意。绣楼生意越来越好,渐渐得到了大喜之日。 杨家夫妻最近赚了不少银子,也觉得住在巷子里的杨家配不上连府,最近正琢磨着买一个精致的小院。 不过,买宅子的事没那么快,楚云梨还是在杨家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出嫁。 大婚当日热闹非凡,周边几条街的人都过来看热闹。连青烽一身大红吉服,整个人神采奕奕。 看着那绵延整条巷子的迎亲队伍,众人都满眼艳羡。 曾经不少人暗地里笑话杨家夫妻只得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养老……如今看来,这闺女养得好了,能顶大用。 这一个闺女,比十个儿子都顶用。 因为此事,看热闹的众人回去之后,对待女儿的态度都较以往好了许多。 这是后话。 楚云梨一身大红嫁衣,在周氏的哭泣声中上了花轿。这一路挺远,楚云梨在花轿中颠得差点睡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到了连府。 一路有喜婆扶着跨火盆,进大门,一切都挺顺利。只是,到了拜堂成亲时出了意外。 楚云梨的盖头选的是透气的红纱,隔着盖头隐隐约约能看到面前的情形。她一进大堂,就看到了高堂位置上坐着人。 连青烽母亲早亡,那里应该空着才对。 可是如今那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如果真的是一个值得敬重的长辈,这礼行就行了。 但是,坐在那里的是连夫人,楚云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跪的。 连青烽头上没盖头,看得更加清楚。进门发现了此事后,凌厉的眼神对上了父亲的。 连家主笑吟吟起身,似乎是过来接新人。 当下确实有这规矩,如果家中长辈对新嫁娘特别满意的话,可以站起身接上几步。 楚云梨离得近,听到连家主低声道:“青烽,今儿大喜的日子,咱们都别闹。夫人她到底养你一场,青扬确实因你媳妇受伤……” 言下之意,夫妻俩愧对连夫人,不应该再计较。 楚云梨冷笑连连,才不想由着连家主和稀泥,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头,往后可就刹不住了。 她故作疑惑:“我记得婆母好像多年前就已不在,为何我感觉面前有人呢?” 她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入满堂宾客耳中。 连家主面色阴沉了一瞬,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倒也没有发作,笑着道:“你有所不知,夫人当初进门时,青烽才四岁,那些年他们母子相处得不错,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礼啊,她受得。” 楚云梨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又继续道:“哪怕如此,我也该先拜过婆母。毕竟,没有她,就没有我未婚夫。” 已经逝去的人很少有人记得。比如今日,有连夫人在此,许多人都没有想起来连家主还有个原配。 此话一出,周围许多人都在赞她懂事。 连家主也不能阻止儿子和未来儿媳祭拜亲生母亲,当下命人请来了牌位。 连夫人再不甘心,也只能起身让位。 隔着盖头,楚云梨也察觉到了她阴狠的视线,可那又如何,眼神又不能杀人。 对着排位三拜九叩,礼成后,楚云梨对着连夫人的方向福身一礼:“夫人。” 连母亲都没唤,着实不给面子。 新嫁娘这样的态度,很难不让人多想。 -- 第410页 有那消息灵通的瞬间就想起来了之前连青烽生病的事。或者说,中毒的事。 大家公子身边伺候的厨娘,定然不会是那些农家随便一锅乱炖的妇人,能进大户人家的厨娘,某些相克的食材定然都是知道的,这样的情形下,连青烽却还是中了毒……只一瞬间,众人就脑补出了比裹脚布还要长的恩怨情仇。看连夫人的眼神也变得怪异。 连夫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连家主也有些不悦,认为儿媳性子太直,无论有什么恩怨,大喜之日也该先放下,当着这么多客人,只会让人看笑话。他瞪向儿子。 连青烽不甘示弱,回望父亲,还疑惑问:“爹看我做甚?” 连家主气得七窍生烟,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赶紧送入洞房。” 众人的起哄声里,新人被簇拥着去了后院。 到了新房喝过交杯酒,礼成后喜婆退出,夫妻俩还没来得及说话,随从来禀:“老爷到了。” 这是新房,家中的女眷可以进,连家主……怕是不合适。 连青烽出了门没多久,坐在喜床上的楚云梨有听到了父子俩低低的争执声。 “以后都是一家人,为何要这样下她面子?青扬受了伤,她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大夫都说她积郁在心,在经过你们今天这一气,回头肯定病得更重。” 连青烽不急不徐的声音传来:“再病得重,应该也不如我。” 只一句话,把连家主堵得哑口无言。 外头那么多客人,父子俩想吵架也没空。几句话后,二人不欢而散。 楚云梨揭了盖头,坐到桌边用膳。 正吃着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连夫人带着一大群女眷进来。 连家人多,但都只是帮忙。连家主是个强势的人,家里的所有事都得问过他。 所以,这些女眷对着连夫人很是客气恭敬,对着楚云梨这个大少夫人,也挺客气。 连夫人听着楚云梨与众人闲聊,满心不是滋味,阴阳怪气道:“不愧是会做生意的姑娘,瞧你一来就把你这些婶婶都哄得笑成了一朵花。” 楚云梨冲她一笑:“多谢夫人夸奖。” 连夫人:“……”她还笑得出来。 连夫人自己是真的笑不出来。从绣楼回来后,她是四处儿子寻找名医,焦急担忧又气了一场,还病了许久。 这些日子,她一是怕自己再找这对小夫妻的麻烦连家主会不高兴,二来,也是实在腾不出空。 所以,连夫人一直没有去绣楼。 没去找茬,可不代表这些恩怨就消散了。事实上,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夫说连青扬的病很难治好,连夫人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刚才当着外人,她不想笑也得笑,可这会儿屋里都是自家人,她也懒得掩饰:“我那是嘲讽。你听不出来吗,还好意思笑。” 楚云梨笑容更加灿烂:“我想笑就笑,你管得着吗?” 连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楚云梨扬眉:“对着晚辈下毒的长辈,还要多客气?” 察觉到边上妯娌们的眼神不对,连夫人冷笑一声:“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就是没规矩。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方才在外面大堂你以为是给我难堪?你那样闹,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楚云梨并不害怕,点点头道:“其实,我觉得挺有必要的提醒你不是原配,不是夫君的亲生母亲,否则,万一外人没想起来这茬,又听说我跟你闹得不可开交,那时候我才真的是冤枉。” 言下之意,她以后还会跟婆婆吵闹。 当着妯娌的面被儿媳落面子,连夫人羞愤不已,怒斥:“你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寸步不让。 眼看就要打起来,妯娌中有人开始打圆场。 说起来也是熟人,但是当初被福娘冤枉的那位三夫人。 三夫人也是出身商户人家,家境还算殷实。那次的事情后,她和连夫人算是结下了仇怨,都怪对方,不给自己面子。这会上前笑道:“细兰是吧?”她上前握住楚云梨的手:“大喜的日子,千万别生气。犯不着跟不值得的人计较。” 连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三弟妹,我在管教儿媳,你插什么嘴?” 三夫人笑意盈盈:“我在和侄媳妇儿唠家常,关你何事?你就算是婆婆,也管不了这么宽吧?”说着,看向其余几位夫人:“细兰是青烽媳妇,咱们确实得和她亲近亲近,你们说是不是?” 连家主已过不惑之年,因为操劳,已经略显老态。现如今长房的两个儿子中,连青扬是个草包混账,又有那样的隐疾,以后长房肯定会落入连青烽之手。 换句话说,以后的连夫人是杨细兰。 她们需要讨好的人,也是杨细兰。 至于连夫人……儿子已毁,她和连青烽已经弄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无论是连青烽自己还是连家主,都不会让她太过嚣张。 当下所有人立刻冲楚云梨露出了笑,都围了上来赞她容貌和嫁衣,偶尔还取笑几句。 楚云梨也经得起玩笑,和她们笑闹着,一时间,新房中气氛愉悦。 除了一开始的小插曲,和别人家的新房没什么两样。 女眷离开后,楚云梨还小睡了一会儿才等来了微醺的连青烽。 -- 第411页 洞房之夜,自然是缠绵悱恻。 翌日早上敬茶,楚云梨进门看到上手坐着连家主和连夫人,面无异色上前,在给连家主敬茶之后,又让人请出了连夫人的牌位。 总之,无论做什么,连夫人都得往后靠。 不提连夫人气得面色铁青的事,敬茶还算顺利。长辈喝完了茶,轮到给晚辈送见面礼。 楚云梨第一个要送礼的,就是连青扬。 此时他坐在椅子,满脸阴鸷,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皮笑肉不笑道:“嫂嫂,这礼物太便宜了可不成。毕竟,整个连家我都拱手送给了你,这么大的恩情在,你可不能随意糊弄我。” 声音阴阳怪气,连家主怕两人吵起来,斥道:“青扬!” 连青扬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开口。 他不说话,楚云梨却不依了:“三弟,你这话从何说起?你送给我的整个连家在哪?恩情在哪儿?”说着,还收回了手中的礼物:“我是你嫂嫂,送你见面你是情分。可不是我应该的,既然你嫌礼物轻薄,那我收回便是。” 将礼物放回了托盘上,而且另外一份送给边上的堂弟。 堂弟可不敢闹,笑着道喜,然后接过。 接下来都挺顺利,若是不看连青扬的臭脸的话。 他死死瞪着楚云梨送完了礼物,却发现那女人从头到尾都不看自己,心里愈发恼怒。 新嫁娘进门头一日,见过了长辈后,去祠堂把名字落了,才算完事。 去祠堂时,一群人浩浩荡荡低声说笑。 楚云梨和连青烽初初成亲,正是蜜里调油之时,也在低声说话。到了祠堂外,连家主带着二人进门,拜了祖宗后,连家主去拿供在前面的族谱。 然后……发现族谱不见了。 以连家的规矩,名字得落到族谱上,才算连家正经的媳妇。 找不到族谱,这名儿还怎么落? 连青烽寻了一圈,冷笑一声。 连家主面色也不好,斥道:“人呢,滚进来!” 好半晌,才有一个小童捂着肚子苍白着脸进来,噗通跪下:“老爷,小的闹肚子,也不知道族谱……” 连家主气得踹他一脚,把人踢翻在地。 那小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楚云梨看在眼中,出声帮忙解围:“爹,他只是下人,本就身不由己。您就是把他打死,他也拿不出族谱来。” 连家主:“……” 他回过头,怒道:“轮不到你来说教。” 楚云梨摊手:“那么,这族谱还找吗?” 当然要找。 今儿不用,难道以后都不用吗? 再说,连青烽也不允许自己媳妇名字不落族谱,眼看父亲负手皱眉纠结,冷笑一声,走到了外面:“把大厨房的人给我找来,问清楚是谁给这小童送的饭菜!是谁经手做的,我今日非得查个清楚不可。” 所有人被请到了祠堂前,连青烽当真下得去手,立刻就让人打。 最后,查到了连夫人身边的丫鬟身上。 这样无聊的事,除了连夫人之外,也不会有人做。连青烽立刻把那小丫头押下:“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话中指向性太强,连夫人像是被踩了一尾巴的猫,尖叫道:“你不就想说是我么?连青烽,我养你一场,不求你记我的恩情,至少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扣啊!” 连青烽耽搁了一大早上,本就烦躁,遇上正主开口,哪里还会客气,当下冷声质问:“那么,是你吗?” 连夫人想也不想答:“不是!” 连青烽咄咄逼人:“你敢对天发誓吗?用你儿子的性命!” 连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夫君,这也忒欺负人了。” 恰在此时,人群外有下人急匆匆而来,走到近前跪下:“夫人,大公子,派人去搜您的院子,小的拦不住……” 连夫人是和连家主住在主院的,搜她也就是搜连家主。 别说连夫人,就是连家主都差点被气晕:“青烽,谁许你这么胡来的?” 连青烽面色肃然:“爹,胡闹的是你。祠堂关乎家族传承,这样重要的地方就被人随意动手脚。这动手的人对家中长辈毫无尊敬之意,你不说严惩,反而还要护着,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这话挺有道理,连家主顿时有些心虚。怒斥:“那也轮不到你来翻我的院子。” 连青烽正色道:“我只是想给我妻子一个名分而已!如果找不到,我给您斟茶道歉。” 话音刚落,又有人跑来。 这一回来的人是连青烽身边的人,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族谱:“主子,找到了。就在夫人的妆台中的匣子里。” 连青烽看向面色惨白的连夫人,冷笑一声,伸手接过翻开,本来是想翻到最后一页,写上妻子名字。可在翻到某处时,手中动作顿住,面色阴沉无比。 连家主发现不对:“怎么了?” 问着话,人已经走上前来。 然后,他也发现了族谱上某处被涂改的地方。 原本写着的陈氏康若被划去,边上改成了余氏玉儿 余玉儿正是如今连夫人的闺名。 当着满府上下的面,连家主只觉脸上发烧,羞恼之下,对着忐忑的连夫人狠狠就是一巴掌:“丢人现眼!谁给你的胆子?” 连夫人被打得摔倒在地,悲从中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 第412页 改族谱这事不是最近才做的,早在去年,连青烽奄奄一息眼看就活不久了,连夫人看到自己把嫡子害死自家男人还护着自己,顿觉遇到了真爱。又在参加喜宴时被人嘲讽几句,回来之后冲动之下就拿了族谱改了。 说实话,这事情她都给忘了。 这一藏族谱,只是单纯的想要给杨细兰一个下马威而已。 没想到被发现了这事。 改族谱那时候的连夫人认为就算是有朝一日这事被发现,男人也会护着自己。 谁知风水轮流转,夫君护着的人变成了别人,她成了那个被嫌弃的。 连夫人越哭越悲伤,连青扬上前去扶:“娘,别哭了。只怪我们母子命不好,活该被人欺负。” 连家主自认已经照顾她们更多,如今听到这样的话,当真是寒心。 曾经连夫人冲大儿子动手他都忍了,只私底下警告了几句,顾忌着她的面子,并没有严惩。连青扬会受伤,说到底也是他自己脑子不清楚跑去招惹别人。 现在却这满口怨气,都在怪责他这个父亲偏心。 连家主确实偏心,可偏的从始至终都是他们母子俩。他冷笑道:“他们俩拖走,没我的吩咐,不许再出来。” 明显带着怒气的话,吓着了正在哭嚎的连夫人。 连青扬也被吓了一跳,想要求饶时,好几个人扑上来将母子俩拖走。 接下来也挺顺利,杨细兰被添上了族谱,不过,这份族谱这部能立刻供奉到祠堂,而是得拿出去找老师傅改动。将被涂改的地方再改回来。 经过这两日,楚云梨是感慨,不愧是大户人家,破事就是多。 当然了,和连家主脱不开关系。 家里乱成这样,都是他喜欢和稀泥的结果。若是早狠下心,发现有人做错事立刻严惩。就不会弄成今日这样,至少,没人敢去动祠堂。 连青烽也觉得祠堂这事儿太过分,那可是关乎家族传承。回过头,让人去押了连青扬跪祠堂,每日只给清水和两个馒头。 连夫人得知此事,疯了一样,跑去求情。可她如今被禁足,连院子都出不了,每天都在院里哭嚎,一开始是求饶,后来就是咒骂。 不过,楚云梨确实听不着的。 回门之后,楚云梨又回到了自己的绣楼。 连家如今有连家主看着,连青烽也只是帮忙,且轮不到他们费心。 日子平静地往前过,时隔两月,楚云梨又听到了福娘的消息。 最近他们夫妻俩一直都在暗中查探当初跟着福娘后受害的那些姑娘,福娘收第一个弟子还是十几年前,年深日久,并不好追查。 楚云梨看着面前年轻的妙龄姑娘:“你娘让你拜福娘为师?” 姑娘揪着袖子,很有些忐忑:“是。” 她是楚云梨招来的普通绣娘,平时绣些娟帕,是个胆小又认真的姑娘。楚云梨偶尔也指点几句,兴许正是因为这份指点之情,这姑娘在离开之前才特意前来拜别。 “我娘说,福娘是城里首屈一指的红娘,跟着她学,以后我也能做红娘。”她抬起小脸,一脸憧憬:“就和您一样。” 从那张小脸上,不难看出这姑娘对自己的崇拜,楚云梨心里一动:“与其跑去求别人,不如拜我为师。” 姑娘眼睛一亮:“真的能吗?” 又有些丧:“可是我娘她不答应。” 楚云梨也能理解,毕竟福娘空气要大得多。楚云梨再是手艺高超,传出名声也才短短半年,和做了十几年红娘的福娘完全不能比。 “那没事,你让她来跟我说。” 楚云梨说话很有技巧,真想劝谁,只要不是太固执的人都能被他说动。 小姑娘的母亲来了一趟,立刻就改了主意。楚云梨怕她又改主意,当场就喝了茶。 福娘生意被劫,哪里甘心,立刻找上了门来。 她并不怕福娘上门,事实上,就算她不来,她也会去找福娘麻烦。 “杨细兰,你别欺人太甚。” 楚云梨一脸挑衅:“我就抢你徒弟了,你待如何?以后你只要收弟子,我都会抢。” 福娘:“……”太嚣张了! 第1308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四 楚云梨这不是抢人弟子,这是在救人性命。 当下的女子被人欺辱之后,日子艰难无比,就算没有想不开自尽,也少有人能遇上不在乎女子清白的男人。 福娘怒瞪着她:“细兰,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决不允许你再害人。” 听到这话,福娘冷笑出声:“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知不知道我身后有多少人护着?你以为有连大公子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楚云梨眼神一闪:“那你倒是说说,都有谁护着你?” 福娘:“……”这能说吗? 本来她和那些人暗中来往的事天知地知,要是告诉了杨细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外人到底都有哪些富家公子害了人? “总之,不想死的话,你就老实点。小兰的事不许再发生。”她冷笑着拂袖而去。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重新低下头绣花。 没多久,连青烽就到了,进门后担忧问:“福娘来过,她为难你了吗?” 楚云梨笑着摇头:“没有人能欺负我。” -- 第413页 连青烽坐到了她对面,额头上还有一层细汗,伸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她收了十几个弟子,我如今只查出来七人。剩下的那些……不如我们直接交到衙门去?” 若是不能全部查出,有些姑娘的冤屈大概得永远尘封。 大户人家抹消证据的速度,绝对比衙门快。 更甚至,这里面有些人和衙门关系密切,万一大人想要包庇,也能随便抹去一两个姑娘的痕迹。 “先查吧,不着急。她不能把我如何。” 连青烽握住她的手:“今日起,我跟你同进同出。” 事实上,福娘并没有动手。 楚云梨收了弟子后,又有不少人找上门来。 可楚云梨就一双手,平时的事情挺多,还要应付连家的人。收了弟子就得对人负责,否则就是误人子弟。 所以,找上门来的人她通通都拒绝了。 楚云梨私底下一直让人盯着福娘,两日后,得知又有个姑娘上门拜师。 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晚,正是姑娘拜师当日。 其实,也不是消息来得晚,而是福娘收弟子很急,早上才找到人,下午就让人拜师。 楚云梨听说了后,立刻备了马车,直奔福娘家门外。 刚等了一刻钟,就有一对母女携手过来。 身着细布衣衫,应该吃穿不愁。也是,学绣花的姑娘,只要家中没有病人,都不会太穷。 楚云梨掀开帘子,主动迎上前:“敢问,你二位可是柳夫人和柳姑娘?” 母女俩面面相觑,柳母好奇问:“你是谁?” 楚云梨笑了笑:“我姓杨,兴许你们也听说过我,如今在安心街有一间绣楼,之前我还是福娘的弟子。” 闻言,母女俩不自觉退了一步,离她更远了些,那年轻姑娘沉不住气,愤然道:“师父说你学了手艺就离开,再不认师父。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我羞于与你说话。” 小脸上满是愤然,楚云梨忍不住笑了:“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如果你稍微多打听一下,就该知道我拜师到离开她前后不到一个月,你也是绣娘,应该知道绣花艰难,想要学技艺就更难,一个月能学到什么?” “我的绣楼能开那么大,根本就不是她教的。” 柳姑娘到底年轻,也有些倔强,认定了楚云梨欺师灭祖,冷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就算不是师父教你,也不是你忘恩负义的理由。” 楚云梨并不生气:“我只是不想看你往火坑里跳,真要进去,我也不拦着你。”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只奉劝二位,进去之后,柳姑娘会万劫不复。到得那时,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她转身往马车上走。 这些日子楚云梨已经查到了几个姑娘的下落,其中有三人正在别人家后院做姨奶奶,人家乐意着呢。 柳姑娘没有多想,柳母心里却忐忑不已,追上前几步:“杨姑娘,你能多告诉我一点吗?” 楚云梨上了马车,听到柳母话中的担忧和忐忑,回身道:“别的红娘多少都有几个弟子,福娘收了那么多弟子却没能留住一个,你真的信她师徒缘浅的鬼话?她整日带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弟子进出大户人家没错,可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想入府做妾的。可是她们……无一例外都消失了。” 听到这话,柳母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听说过许多事。比如,富家公子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再比如,好多夫人不想给夫君纳妾,却又不想夫君出去逛花楼染病,便专门买那些清倌…… 她愣在原地,边上柳姑娘一脸愤然:“娘,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吧?做了红娘好嫁人,以后我也能让您和爹过上好日子。她明显没安好心……咱们快进去吧,免得师父等急了。” 说着,还扯了扯母亲。 柳母惊醒,看着面前朱红的大门,心里满是恐惧,脚下动了动,真的想拉着女儿掉头就跑。 还没跑呢,门已经打开,有婆子站在门后满脸笑容:“柳姑娘到了,主子早已经等着,二位快进来。” 落在柳母眼中,只觉是催命符。她脚下发软,实在不想让女儿冒这个险。 万一呢? 她承受不起万一,当下一把拽过女儿:“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拜师的事,再说吧。” 话说完,人已经跑下了台阶。 柳姑娘一路挣扎,却也挣扎不过母亲的力道。到了另外一条街,柳夫人放开女儿,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柳姑娘一脸不解:“娘,你跑什么?家里再有事,难道还有我拜师重要?” 柳母看着女儿秀美的容貌,道:“姜红娘那边已经松了口,咱们再等等吧。” 柳姑娘:“……可是,师父已经愿意收我了啊!我今年都十七了,再不开始学就晚了!” “不晚。”柳母缓了过来,伸手拉起女儿。 比起让女儿承受那万一,她宁愿女儿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的绣娘。 哪怕辛苦一点,日子清苦些,至少,女儿平平安安。 人都到家门口了,又被人拦住,福娘得知后,一把将桌上的杯盘拂落,满地狼藉里,她咬牙切齿:“杨细兰!” 边上人噤若寒蝉,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楚云梨正在铺子里整理料子,就察觉到门口来了人。 -- 第414页 她以为是客人,下意识扬起合适的笑,当看到门口丰腴的妇人时,笑容瞬间敛起:“你又来做甚?” 福娘气笑了:“我来做甚,你当真不知吗?你坏了我的事,我不该来找你麻烦?” 楚云梨扬眉:“你想怎么找?” 福娘:“……”还没想好! 本以为出现在杨细兰面前,她就会心虚害怕。没想到还是这么底气十足。 “你当真以为有连大公子护着,我就拿你没办法?” 楚云梨手撑着下巴:“你试试?” 福娘:“……” 她走到柜台前,抬起手狠狠一巴掌。 楚云梨手中的针扎了上去。 福娘用的力气大,撞到针后,被针狠狠扎入肉里,她惨叫一声,收回手就看到肥厚的掌间只剩下一根针尾,瞬间就被鲜血淹没。 她瞪大了眼,手微微颤抖着:“你怎么敢?” 楚云梨一脸惊诧:“呀!对不住,我正绣花呢,谁知道你的手这么不长眼往我针上撞……” 说着,一把拽过她的手掌,拿起边上的剪刀夹住针尾,将针拔了出来。 整根针瞬间被抽出,带出了大串血珠,福娘又是一声惨叫。 楚云梨抓起边上的布就要给她包扎:“对不住哈。” 包扎之际,剪刀又剪上了她的小指。 福娘又痛叫一声。 楚云梨收回了手,一双手都放在耳旁,做出一副不敢再碰的模样:“那你自己来。” “来个屁。”十指连心,手上受伤的福娘痛得眼睛血红:“杨细兰,你就是故意的。我要去衙门告你!” 听到这话,楚云梨讶然:“你还敢去告我?” 她脸上不见丝毫害怕,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靠近了一些:“福娘,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你的底细的。你做了多年红娘,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不知内情。可罗府和刘府发生的事我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到了大人面前,你说我会不会帮你隐瞒?” 福娘面色白了白:“你不敢!” 她语气笃定:“就算我起了不好的心思,可你和几个男人虚与委蛇,险些有了亲密的关系。就算真没有,外人也不会信。哪怕连大公子被你迷了心窍护着你,连家也不会允许自家有一个名声受损的夫人。” 她越说越得意:“论起来,你应该比我更怕那些事情暴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连大少夫人,你如今身份尊贵,一辈子荣华就在眼前,你才是那个穿了鞋的。”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不信你就试试。” 福娘:“……” 面前的姑娘和常人不同,她不敢试! 连青烽在后院午睡,听到消息后赶到了铺子里,刚好听到福娘的话,道:“福娘多虑,我连府的大少夫人只有细兰能做得。” 福娘方才说连大公子被迷了心窍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哪怕知道这个姑娘中了药险些和男人有关系,他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不,还是在意的。 连青烽此时恨不能把算计这一切的福娘暴揍一顿,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冷笑道:“来人,福娘三番五次上门找茬,把人给我赶出去。她要是不走,就给我打!” 福娘见势不对,转身就跑。 连青烽眼神里满是遗憾:“我还以为她有点骨气呢。” 不走的话,刚好把人揍一顿。 这么麻溜的跑了,想打人都找不到借口。 楚云梨忍不住失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福娘接了生意,连找两个姑娘都被人截胡,她不想毁了自己的名声,又开始寻摸弟子。 整个城里学绣花的姑娘挺多,但真正想要做红娘的也没几位,拜福娘为师和想拜她为师的都被她祸祸完了。 现在,只剩下等着拜其余红娘为师的姑娘。 福娘现在没有时间等,私底下找人去接触那些姑娘。 有一些格外坚定,非要拜到想拜的师父,可也有一些动摇的。 楚云梨得知后,生意都不做了,就到福娘家街口等着。 看到有人来,她立刻跳下马车:“与其跟着她学,还不如跟着我学呢。” 姑娘:“……” 以前是想拜师求救无门,现在这些红娘怎么了? “福娘找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教你,她没安好心。你要是信我呢,就回去慢慢等着姜红娘回话。”楚云梨对着面前的姑娘,苦口婆心:“若实在着急,可以跟着我学。” 姑娘面色复杂:“杨红娘,你忘了我吗?之前我还想拜你为师,被你拒绝了。” 楚云梨:“……”有这回事? 她嫁人那段时间,名声传得老远,确实有不少姑娘找上门来拜她为师。楚云梨本来就忙,有些人她看了一眼,更多的姑娘则是面都没见,直接就被拒绝。 楚云梨反应飞快:“那你现在还愿意吗?” 当然愿意。 这姑娘也得过她的指点,比起不熟悉的福娘,当然是面前的杨红娘更值得让人相信。 再说了,配连家大少夫人亲自动手绣嫁衣的人着实不多,剩下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应该就会落到她们这些徒弟手中。 连府算是城里最富裕的那波人,身为连大少夫人,认识的妇人很多,想要巴结她的更多,以后跟着她,不愁没有生意做。 -- 第415页 姑娘大喜,立刻跪下磕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福娘还在在家里等着弟子上门,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出来,刚好看到自家的小弟子磕头双手奉上拜师礼的场面。 当场气得她脑中嗡地一声。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杨细兰没有带太多护卫,带着门口的几个下人怒火冲天扑上前:“杨细兰,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楚云梨伸手扶起自己的弟子,将有些害怕的小姑娘藏在自己身后,点头道:“对!” 福娘:“……” 她气得声音发颤:“杨细兰,你给我等着。” 楚云梨不以为然,带着小弟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楚云梨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既然把人收下了,她就一定会用心教,将两个弟子放在一起,当日就开始指点。 两个姑娘从小绣花,从未见过这些技艺,太阳落山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楚云梨去后院一间间关好门,正打算去前院锁门呢,就看到前面冒起了烟。 她立刻警觉起来,飞奔到前面后,果然看到大门口已经着起了火。 连青烽陪着她关门,见状拎起水桶去打水灭火。 因为灭得及时,火势还没着起来。哪怕危险被掐死在萌芽中,连青烽也着实生了气。 万一呢? 万一没发现,大火着起来,还在后院的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出来。 他站在铺子门口,看到街角有马车远去,冷笑道:“细兰,我追上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察觉到身侧一抹纤细的红影飞掠而过,然后就见拉马车的马儿被解了绳子,红影飞身而上,瞬间掠了出去。 连青烽:“……” 这媳妇也太彪了。 他好像前天才教她骑马,看这架势……是出师了。 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红影勒不住缰绳从马上摔下。急忙解下另外一匹马追了上去。 已是夕阳西下,街上行人不多,两个匹马儿掠过也没伤着人。 楚云梨很快追上了马车,马儿掠过时,她跳到了马车上,一脚将车夫踹下去,掀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马车中,正是福娘。 福娘刚点了一把火,正得意呢,就听到有马蹄声急驰而来。 好像只一瞬间,自己就被追上。福娘脑子有点懵,看着面前的姑娘,很有些想问她怎么敢骑马又跳马…… 楚云梨也把揪住她的衣领:“福娘,那条街上的铺子足有百多间,你这一把火烧了,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说着,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福娘被打得偏开了头,口中的牙都掉了一颗,很快就满口血腥。她瞪着面前的姑娘:“你欺人太甚!” 楚云梨不想忍了,探出头拉停了马儿,然后把人三两下捆住,直接拉着人去了原来的杨家院子。 杨家院子现在空无一人。 早在上个月,杨家夫妻就搬去了新买的小院。至于这里,本来是可以租借给别人,可周氏又舍不得一家人存在的痕迹被人抹去,反正也不缺银子,这么空着了。 楚云梨把人堵住嘴揪进院子,弄进了屋中后,先是一顿拳打脚踢。 赶上来的连青烽看得牙酸。 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媳妇要是对自己动手他能不能躲得过去? 福娘开始满眼愤怒,到了后来,眼中满是眼泪,呜呜哭着求饶。 楚云梨把人踩在地上,冷笑道:“你害了多少姑娘?” 福娘眼神躲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楚云梨气笑了,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掐得人翻白眼,才把人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福娘自觉自己死去活来好几次,浑身瘫软成一团。 楚云梨将笔墨放在她面前:“写!” 福娘:“……” 傻子才写! 楚云梨亮了亮拳头。 福娘:“……”还是写吧。 她开始提笔,不过写得磨磨蹭蹭。招认出来的那些,也是尽量把她自己摘出去。 都说是人家姑娘看到富贵后主动勾引人,楚云梨也不纠正。 说到底,最要紧的是知道福娘到底和多少人做了生意,加上他们之前查出来的放一起印证,应该又能找出不少疑点。 整整一个晚上,福娘写出来了十多张。 就凭着这些,福娘就得下大狱。 天亮之后,楚云梨把人带上了马车,直接送去了衙门。 衙门刚打开,楚云梨就把人和那些字据送上。 衙差一脸懵:“我得先去交给大人。” 楚云梨颔首,等了一刻钟,进了公堂后直接跪下,把昨天福娘烧火开始到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 “大人,那条街上的铺子里还住着许多人,我们是因为把后面隔出来做了绣坊才不能住人。万一大火烧起,肯定会伤人。当时我着实生气,才没忍住对她动了手。求大人明察后,给那些被她害了的女子讨回公道。至于我……该是我的罪名,我认。” 这事情简直骇人听闻,牵扯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富商足有六成,其中有一些还和官员有亲。 大人拿着这案子也觉棘手,关键是此事不是处理了福娘就行,而是那些和她做生意的人也抓回来问话。 这就比较难办了。 -- 第416页 说实话,大人在此为官几载,修桥铺路时,也多少受过这些人的恩惠。 “此事我得细查,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至于你伤人的事……先回去,我把这事查清楚了再说。” 楚云梨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这事和以往不同,牵扯的人太多了。 连青烽外头等她,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上,担忧问:“如何?” 楚云梨一夜没睡,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让我们回去等。” 连青烽对此毫不意外。 福娘的行踪许多人都在意。 尤其最近福娘被人盯上,收下的弟子都被抢走的事有心人都注意到了。好多人都怕杨细兰熊起来不管不顾跑去告状,暗地里没少让人盯着。 所以,楚云梨这边刚把人送去衙门,许多人就得到了消息。 刚回到绣楼,连家人就到了。 连家主带着连夫人进门后,面色铁青:“你把福娘送去了衙门?” “对!”楚云梨一脸好奇:“爹,你好像很生气。您放心,我不是无的放矢,送福娘去之前,我还让她自己招认,她前后招出了足足十九户人家和她做过生意。哪怕她没说实话,就写出来的那些,也足够她坐牢了。” 连家主:“……”这还是光荣的事不成?这是和福娘一个人结仇的事吗? 这是杨细兰与这十九户人家结仇! 更气人的事,她如今是连家媳妇,累得连家间接地和十九户接了仇怨! 第1309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五 连府在城中数一数二,等闲人不敢招惹。走在城中,谁都会给几分薄面。 可前提是,别随便结仇。 就算十九户人家并不显贵,可蚁多咬死象。万一那些人面上不显,等到连家不经意的时候冲出来咬上一口……那连家也忒冤枉了。 “做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你要跟福娘算账,也别带上别人啊!你这么一闹,那些人都会恨我们连家!”连家主苦口婆心:“这里面大部分人家并不是全家都坏,只是出了一两个纨绔子弟而已。” 这也是连家主最扼腕的地方。 衙门就算查明了事实真相,就算严惩了坏人又如何? 对于这些大户人家来说,不过是损失了一两个晚辈,丢了点名声而已,并不能伤筋动骨,但这仇怨却是结得真真的。 楚云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不能苟同连家主这事不关己的想法:“爹,我以为你会夸我。” 连家主:“……” 这要是自己儿子,他已经动手教训了。 当下板起脸:“青烽媳妇,咱们是一家人,我是你长辈,也是家主。像这么大的事,你不应该任性妄为,做之前该禀报于我,由我定夺之后再说。” 楚云梨看他脸都气青了,道:“好,我记住了,下次一定照办。” 还有下次? 连家主揉了揉眉心:“青烽,她出身不好,眼光不够,看不明白这里面的事,为何你也不拦着?” 竟然开始责备儿子。 楚云梨立刻开口:“爹,都是我的错,您别怪他。” 连家主也不想怪儿子,可他跟儿媳说了半天,这姑娘明显没明白其中关窍,说再多都是白费力气。 连家主瞪着儿子:“这就是你非要娶进门的妻子。你觉得她配吗?” 连青烽不以为然:“爹,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懂事的,以后我会跟她细说。” 这么敷衍的态度,着实气人。 连家主冷哼一声:“我已经让人去你张伯伯家提亲,下个月初九,张五姑娘会入府。” 楚云梨:“……”这是连家主给的教训吧? 像杨细兰这样出身的女子高嫁入连府,唯一能倚仗的就是男人的宠爱。等有了新人,杨细兰早晚会被抛到一边。 果然不愧是家主,伤人只往人最痛处戳! 当然了,楚云梨不认为自家男人会愚孝到拿女人给她添堵,当下并不害怕,反而一脸好奇:“爹都这把年纪了……” 连青烽也一脸莫名其妙:“爹,你若真贪恋美色,多买几个貌美的丫鬟就是,再纳妾……等你百年之后,人家还年轻貌美,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连家主气得七窍生烟:“我是给你纳的!” 连青烽讶然:“我不需要啊!” 连家主才不管他要不要,杨细兰这么没分寸,刚好给她一个教训。再说,连青扬那边治了许久都不见好转,这辈子应该就那样了。大房的子嗣只能靠大儿子,一个女人能生几个孩子,最好是多纳几个进门开枝散叶才好。 楚云梨一脸惊诧:“爹,我就算不懂规矩,也听说过大户人家纳妾需要当家主母答应的事,我从头到尾还不知道这事,您就把人定下了,知道的知道您给儿子选美,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为老不尊……” “少胡搅蛮缠,”连家主一巴掌拍在桌上:“青烽媳妇,此事由不得你。下个月初九,你准备好迎新人吧!”语罢,站起身道:“张姑娘是大家闺秀,懂得待人接物,你以后要多跟她学。” 让正室跟妾室学规矩? 楚云梨气笑了:“我没看过人,我不答应。就算进门了,也不能进我的院子。” 连家主撂下话,人已经往外走。听到这话,回身怒斥:“由不得你!” -- 第417页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连青烽上前一步:“爹,我不纳妾,您若真看重张姑娘,不如接到身边自己照顾。对了,给二弟也行。” 连家主气得七窍生烟:“连青烽,你别以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就会任由你为所欲为。你信不信你再忤逆我,我就把你赶出去流落街头。” 楚云梨挥挥手:“那不至于,我这间绣楼还是养得活我们两人的。” 连家主:“……死鸭子嘴硬!”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也没说到底要不要把儿子撵出门。 楚云梨好奇问:“你爹会撵你吗?” “暂时不会。”连青烽面色漠然:“他最爱面子,丢不起那脸。” 不过,他若真的不听话,比如不肯纳张姑娘进门……之后就不好说了。 翌日一早,城中就有消息传出。说连大公子昨夜为了哄生气的妻子,竟然扬言此生不纳妾,只她一人。 消息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大部分人只当是热闹,听听就罢。 可某些有心人听到这话,就难以接受了。 比如张家夫人和五姑娘。 才说要上门提亲,那边就放出了这话。很明显,连青烽不愿意让她进门。 张五姑娘又羞又恼,已经哭了几场。 张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连家欺人太甚。我都不嫌弃他们惹了那么多仇人,他们倒嫌弃我们了。”又劝边上的女儿:“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家世好,容貌好,多的是人上门聘娶,这亲啊,我还不做了呢!” 张五姑娘是庶出,因为她母亲早亡,她跟着张夫人长大,算是半个嫡女。想要嫁人做正头娘子,好好挑选的话也能挑着合适的。 之所以会去连府做妾……纯粹是她一颗芳心早已落到了连青烽身上。 得知他娶妻,还是娶一个家世不显的普通姑娘,张五姑娘满心都是恨铁不成刚。输给了别人她认,输给了这样一个做生意的姑娘,她说什么都不服气。 所以,才有了两家结亲的事。 张五姑娘本以为自己进门之后,会让连青烽渐渐地忘记那个粗鄙的姑娘,和她举案齐眉。 没想到连青烽简直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直接就要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是话本中的故事,现实中,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 连靠近的机会都不给,张五姑娘不甘心! “娘,我不要嫁人。”语罢,哭着跑走。 张夫人也是觉得搭上连府两家结亲之后,由自家姑娘生下的儿子,以后定然能承继连家家财……如此,女儿做妻还是做妾没甚要紧。 可是,连青烽如此抵触。女儿进门之后,很可能会被冷落。当然了,张夫人也知道两人不可能真的恩爱一生,连青烽早晚会纳妾,可谁知道要等多久? 三年五年还好,万一等上十年八年,那时候女儿已经不年轻,连青烽再要动心,也是冲着年轻貌美的姑娘……如此一算,这门婚事就不划算了。 所以,张夫人才打了退堂鼓。 楚云梨根本没有搭理连家主的想法,她如今忙着呢,不提生意,暗地里还得让人查那些和福娘来往的人家帮着衙门找证据。 连青烽最近倒是空闲了下来,大概是连家主想给他一个教训,直接把他手头所有的活计都收了回去。 做生意枯燥乏味,尤其在自己不能做主只是听命行事的时候,连青烽难得空闲,整日陪着妻子。 “咱们出去散散心。” 楚云梨对此是很乐意的。 赚银子要紧,查案要紧,可也得找机会和男人培养感情啊! 本来是打算出来散心的,可事与愿违,二人刚坐下不久,隔壁桌上就坐下了一位年轻姑娘。 楚云梨没多在意,倒是身边的连青烽多看了一眼。 她好奇:“你们认识?” 连青烽面色淡淡:“只是有一面之缘,不用打招呼。” 他二人不想搭理人家,可耐不住人家姑娘热情啊!那姑娘刚坐下不久,像是忽然发现了这边的二人,站起身坐了过来。 真正懂规矩的人可做不出来这事,至少也得先打招呼,寻求他们的意见吧? 楚云梨满脸不悦:“姑娘,我不记得自己邀请过你。” 面前女子一身红衣,容貌秀美,眉眼间神采飞扬,听到这话,也不生气:“杨红娘,我找你是谈生意的。” 楚云梨扬眉:“我和夫君正在用膳,这会儿不想谈生意。你若真想绣嫁衣,可以去铺子里找我。你如此,打扰到我们了。” “刚好碰上了,你总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吧?”姑娘笑意盈盈,一副自来熟模样:“再说,我和连大公子可是相熟的,从小到大见了不少次,也算是青梅竹马。我这……也是照顾你的生意啊!” 青梅竹马? 正常女子可说不出这种话。 这姑娘话里话外,明显觊觎她男人。 楚云梨顿时来了兴致:“我的生意不用特意照顾,我没请几个绣娘,如今接到的那些生意已经要绣到明年。姑娘若是愿意等,可以去铺子里先排着。” 如此不给情面,张五姑娘脸上笑容不变:“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就不能先给我绣吗?” “实不相瞒,我的那些客人都是与我熟识的,如果都按姑娘这么说,那我这生意也没法做了。”楚云梨叫看着身侧男人:“你们俩的关系真那么好吗?” -- 第418页 连青烽面色漠然:“只是见过几面。” 这般态度和语气,着实伤了张五姑娘的心,她早在几年前就想做连家夫人,所以,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从不让自己在人前掉泪。 可听到这话,她却忍不住眼圈微红:“连大公子,她不认识我,难道你也不知道连伯父已经为我们俩定下了亲事?” “知道。”连青烽抬眼看她,见女子听到自己的话后露出惊喜神情,飞快道:“但我当时已经回绝了此事,前些日子我已经对天发誓,此生只会一心一意待我夫人。姑娘年轻貌美,家世也好,何必委屈自己?” 张五姑娘当真端庄,哪怕心已经被戳得千疮百孔,却也没有哭出来,只执着地看着面前男人:“我为了什么,你应该清楚。” 几乎是当面表明心迹,于一个未嫁女子且不被心上人喜爱的女子来说,算是豁出去了。 楚云梨手撑着下巴,看了看自家男人,又看了看边上女子,问:“听你这话里话外,好像已经对我夫君倾心多年?” “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还在巷子里玩泥巴呢。”张五姑娘眼神凌厉:“杨红娘,你只会绣花,从来都不顾大局。前些日子你做的那事,你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恨你吗?又知道有多少人因你而恨上了连府吗?像你这样做当家主母,整个家财都会被你败完,连公子因为你,会愧对列祖列宗!” 楚云梨一脸惊奇:“我们是夫妻,只要他乐意,你管得着吗?” 张五姑娘:“……” 她看向连青烽:“连公子,我会帮你。” 连青烽板着脸:“不需要!” 张五姑娘瞪着他,眼圈渐渐红了。 不爱哭的姑娘,做出这副委屈模样,着实让人怜惜。楚云梨却笑了出来。 惹得张五姑娘瞪了过来:“说你没规矩,果然没说错,你笑什么?像你这样分不清场合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夫人。” 楚云梨喝了一口茶,问:“我不配,那谁才配?你吗?” 张五姑娘微仰下巴:“别的不敢说,至少我能做得比你好。” 楚云梨又笑了。 这般不在意,落在张五姑娘眼中,只觉自己被低瞧了:“杨细兰,做人有自知之明。” 楚云梨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她眼神直直看着面前的女子:“依你所言,你已经心悦我夫君多年,对吗?” 张五姑娘再大气,在心上人面前也不好当面承认这话。 楚云梨颔首:“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再问:“当初我夫君病重,你为何不让家人上门提亲呢?” 只一句话,让张五姑娘面色瞬间惨白下来:“我爹娘不愿……” 楚云梨冷笑一声:“依我看,是你不愿意吧?” 应该说,是张家和五姑娘都不愿意。 楚云梨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闲闲道:“我和夫君定亲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那时候没有人跟我争。现在他病好了,你却跳了出来,还扬言自己是真爱,真那么爱,当初你在哪?” 她笑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要是我夫君没了,只怕你现在也在找红娘绣嫁衣吧?” 张五姑娘面的煞白:“我身不由己!” 楚云梨摇摇手指:“照你这话的意思,和连家定亲也是你爹娘决定的?那你别说自己是真爱啊。” 张五姑娘:“……” 她看着连青烽:“不是这样的。” 哪怕到了此刻,她也还是没哭。 不过,强憋着一口气,憋到眼圈通红,也着实可怜。 楚云梨看在眼中,有些腻歪。 二人曾经相守那么多次,偶尔也有人上门纠缠。不过,很多时候都被他自己就打发了。 当下很不耐烦:“无论是不是,我没打算给夫君纳妾,他也不想纳。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知道自尊自重,便该知难而退,去选没主的男人。” 张五姑娘怒瞪着她:“此事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婚事已定,由不得你不答应。” 连青烽沉下脸:“张五姑娘,你对我夫人大呼小叫,是想和我结仇吗?” 张五姑娘:“……” 楚云梨心情愉悦:“五姑娘,你也看到他对你的态度,都这样了你还要进门自讨苦吃……我是服气的。”她站起身,拉起自家男人:“饭也吃不清静,我们回吧!”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入了连家主的耳中。 刻意冷落儿子,已经好几日不见儿子的他,很快找上了门来。 此时夕阳西下,楚云梨刚打发走了两个弟子,正打算理好桌上的绣线关门。边上连青烽正在帮忙,连家主就进门了。 看到儿子理一堆花花绿绿的线,连家主本就难看的面色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沉声道:“都这个时辰还没回去,你不累吗?” 这话是对着儿子说的。 连青烽微微皱眉:“爹,您怎么来了?” 楚云梨也唤:“爹。”又继续道:“不做不行啊,夫君身子虚弱,还需要好药将养,我得努力赚银子。多做一点,他也能好得快一点。” 连家主满脸不悦:“你在责备我忽视你们?”他冷笑一声:“连府富贵,若你们听话,自然会有银子花。” “不敢责备您。”楚云梨眼神示意男人别开口,儿子和父亲吵架,吵输了活该受委屈,吵赢了后也会被人骂不孝。 -- 第419页 所以,还不如不开口。 连家主冷笑:“看你说话那么利索,又夹枪带棒,可不像是不敢。” 楚云梨摊手:“照您这么说,那我应该怎么办?不赚银子,等着夫君病死改嫁吗?” 连家主:“……你少说晦气话。” 现在他就得这一根独苗苗,可千万不能出事。 楚云梨轻哼一声:“爹,你今日来,该不是为张五姑娘讨公道的吧?” 简直一击即中。 连家主面色难看:“你还好意思说?你就算如今已是我连家的儿媳,可她是张家姑娘,我们两家来往多年,算是世交,不提你们俩以后要做姐妹,只是现在,你也应该把她当成一个妹妹善待,你都干了些什么?在酒楼大堂就和她吵架,平白和张家结怨,还让人看笑话。说你不顾大局,一点都没说错。”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爹,你这话有失偏颇。你去问一问我的那些客人,有人说我不讲道理吗?对着一个抢我男人的女人,我没上手挠人已经是风度好,你还要我善待,我做不到。” 连家主:“……” 他指着面前女子,气得浑身颤抖:“强词夺理!” 楚云梨讶然:“爹,你可千万别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夫君如今还没沾手家中生意,你要是出了事,家里生意肯定乱作一团,到时候,兴许就落入了其余几房之手。” 连家主死死瞪着她:“你以为我肯定会把生意给青烽,所以有恃无恐,对吗?” “爹,您又错了。”楚云梨笑着摇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身为男儿,该自己立下一片家业,而不是等着接手家中的家财。” 连家主一个字都不信:“那你们倒是立一片给我看啊!” 连青烽出声:“爹,我已经开了不少铺子,生意还不错。” 连家主哑然。 他突然想起来,儿子确实开始做生意,并且,哪怕没有家里,也能过得宽裕舒适。 连家主一脸不悦:“那你媳妇方才还说要赚银子给你买药?”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故意嘲讽于他。 楚云梨一本正经点头:“是啊,那些铺子都在我名下。” 连家主立刻去看儿子神情,发现他并没有反驳,当下气了个倒仰:“你真的这么蠢?” 连青烽一脸莫名:“爹,我们夫妻一体,她的就是我的,我全部给她有何不对?” 连家主喷他:“那你为何不让她全部给你呢?” 楚云梨立刻接话:“我夫君愿意信我,愿意全部我,你管得着吗?” 连家主瞪着她,又瞪向儿子:“如果我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你,你会不会也全部送给她?” 连青烽摆摆手:“我不要。” 连家主满脸不信:“你知道家里库房有多少藏品和银子,又知道家里生意一年有多少盈利吗?” 连青烽再次摆手:“我没兴趣知道。也没兴趣管,爹,你别想着以后让我管家里生意,连青扬瞪得跟个乌眼鸡似的,你也不想让我们兄弟因此吵架,还是把那些生意都给他吧。” 连家主不想在自己身子康健时被儿子夺权,可当看到儿子对自己的生意满不在乎时,也着实生气。 连家主心里也苦,如果小儿子争气一些,他也想给他管啊! 可是小儿子混账成那样,真的给他了,不用十年就能全部败完。 大儿子这里……真要是给了,怕是几天就要被他送给妻子。 到了此刻,连家主真的开始后悔自己年轻时没有多找几个美人,多生几个孩子。搞得现在想要找个合适的继承人都选不出来。 “青烽,明天你就回铺子里看账本。” 连青烽摇头:“我不去,我还要陪夫人呢?” “跟着女人的裙摆转,能有什么出息?”连家主恨铁不成钢:“你必须去,那是你的责任。” “弟弟挺想要那责任,你给他吧!”连青烽满脸不以为然:“爹,这样挺好的,我不要的东西给了他,刚好我们兄弟也不用因此吵架,你应该高兴才对。” 连家主:“……”诺大家业后继无人,他高兴个屁。 第1310章 绣嫁衣的红娘十六 连家主的怒气早已转移。 他今日来,明明是质问儿媳得罪张家来着,到了此刻,却是为了连家后继无人而生气。 “青烽,你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该懂事了。你爹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要气我吗?” 连青烽不以为然:“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干脆气死我得了。”连家主恼怒非常:“男儿在世,只攒够吃喝便心满意足,也忒没出息。小时候我可不是这样教你的!” 连青烽垂眸:“我小时候……你忙着照顾那母子俩,纵容他们伤害我。那时候你当我不存在,现在也同样看待我就行。” 连家主见他来真的,诧异问:“你真舍得将偌大家财交给别人?” 连青烽面色漠然:“爹,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只想过几天清静日子。银子我确实想要,可若得到的条件是要听你的话睡一堆女人,我宁愿不要。”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点。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连家主要逼他纳妾,他宁愿不要家财。 连家主气得够呛:“你还真是个情种!” -- 第420页 连青烽不接这话:“爹,天色不早,我们还要回家用膳。” 逐客之意明显。 连家主真的恼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种程度。”语罢,拂袖而去。 …… 又过两日,这天周氏刚打开门,就有个姑娘捧着匣子过来。 周氏一看那匣子便知是自家做出的东西……大早上的有人来找茬,周氏心里暗道一声晦气,面上却不露,带着笑迎上前:“姑娘,大早上的,有事吗?” 如果是想要调换,最好别在铺子开张之前,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规矩。 当然了,故意找茬或者是不通情理的人除外。 这姑娘明显是来找茬的,哪怕周氏满脸笑容,她也板着个脸,进门后将匣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给我做的嫁衣是破的。” 周氏讶然:“这怎么可能?” 嫁衣和普通衣衫不同,从裁剪和绣花再到缝制,都会比普通衣衫更加仔细,送出之前,也会再三查看。 周氏半信半疑地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衣衫后,更加确定这件衣衫不可能破,因为这是她昨日亲自验看过后送出的。 “哪里破?” 姑娘仿佛真的是在即将出嫁时发现自己的嫁衣有瑕,满脸怒气地翻开:“你自己看。” 袖口处好像线头脱落,破了拇指长的一截。 周氏仔细查看,确实有被针缝过的痕迹,应该是被利器剪开线头撕开的破损。 这大早上的,一会儿还有人会上门定料子和样式。周氏干脆认栽:“这处确实缝制过,至于破损……不提它是怎么破的,总归姑娘在出嫁之前发生这种事不吉利。这样吧,就在三日后,有一件和你这绣样一模一样的嫁衣要交出,已经绣好了还没有缝制,稍后我让人将那件按您的尺寸做出来。至于那位姑娘的嫁衣,我们再重新赶制。如何?” 如果是常人,得到这样的回答应该会满意。 可这姑娘明显是上门找茬,自然是不满意的,当即冷笑:“嫁衣对姑娘家有多重要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你随便就给我换……这就跟换夫君似的,那能一样吗?”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周氏无奈:“姑娘想如何?” “赔钱,陪我一百两。”那姑娘再次冷笑:“否则,这事没完。” “对,没完。”姑娘话音刚落,门口立刻有人附和。 周氏抬眼一瞧,发现有四五个妇人堵在门口,一副不赔钱不罢休的架势。 楚云梨也是这时候到的,看到自家门口乱哄哄,飞快上前问:“诸位堵住门口作甚?想要定嫁衣可以进门去说。” “还定?”有妇人怒不可遏:“我女儿在那一件都破了,依我看,你们家就是名声大,手艺压根不好。如果手艺真好,你们就没安好心,想要毁我女儿的婚事。” 这一看就是故意上门吵架的,楚云梨抱臂,看向连青烽身边的随从:“有人在我铺子里闹事,帮我去报个官。” 妇人根本不惧,反而愈发大声:“去啊!你们不去,我也要去,今儿这事要是不说清楚,你们别想做生意!” 天色越来越亮,街上行人多了,许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楚云梨拿起那件嫁衣,仔细查看破损处:“这线明显是被人拆的,只要是绣娘都看得出来。你们想钱想疯了吧?” 妇人眼神闪躲:“我女儿一辈子就出嫁一回,这样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胡来?你们家衣衫没绣好,还说是别人撕坏,就是故意推脱……” 做生意最怕人闹事。 无论是谁的错,最后都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这幕后的人,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楚云梨心里恼怒:“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等衙门的人到了,你们那时再说实话,也会被入罪。” 妇人冷哼:“吓唬谁呢?反正我买到的嫁衣是破的,你们铺子脱不开关系,想要让我闭嘴也行,一百两银子拿来,我保证以后再不登门。” 周氏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悄悄拉了下女儿的袖子:“不如我们给她吧?” 想得美。 一百两银子,若是绣普通的嫁衣,只怕要大半年才能攒出来。 楚云梨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可不是给这种人花的,当下道:“不给,我才不惯她这毛病。” 妇人眼神一闪:“你们想毁我女儿一生,人在做天在看,小心被天打雷劈。” 楚云梨也不再争辩,等着衙门的人来。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很快将几个妇人和楚云梨一起带走。 围观众人渐渐散去,大部分人都认为,兴许是铺子里的嫁衣真没绣好,否则,这几个妇人闹这一场图什么? 图把自己送进大牢吗? 其实,妇人们跑来闹事,本来就是想毁了铺子的名声。因为那嫁衣的破损处很明显是被人拆的,大人一查便知。 最后,几个妇人跟楚云梨道歉,又挨了一顿训,此事就算了了。 楚云梨不服气:“大人,她们毁我铺子的名声,我要她们在我铺子面前道歉,今日她们闹了一个时辰,就道一个时辰的歉。对了,最好是有差大哥亲自陪着。” 大人皱眉:“没有这种先例。本官已经严惩她们,此事已了,不许再闹。” 楚云梨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大人,她们今日上门闹事,目的就是为了讹诈银子,开口就是一百两。刚才我没答应,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不想纵容这种风气……我愿意捐出这一百两给衙门修路,只想让她们在我铺子面前道歉。” -- 第421页 衙门的大人是父母官,不止要管辖下的犯人,还要管许多东西,修路就是其中一样。 之前大人接到福娘的案子后为难,就是因他平时没少收各富商的捐赠。 这一次的事情不同,只是几个故意上门闹事的妇人而已。本来就该道歉嘛。 “你们影响了人家生意,当时人多,坏了铺子名声,现在也该亲自去门口澄清。”大人只稍微一想,立刻就选了银子:“没有一个时辰,不许离开。” 所以,到了中午,许多人都看见杨家绣楼门口四五个妇人排排站着,由衙差守着给铺子道歉。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几个妇人是故意上门闹事。没看衙门都帮着铺子么。 这一回几个妇人上门闹事,算是无功而返。反而给人留下了一种杨家绣楼不好惹的印象。 听着外面妇人整齐划一的道歉,周氏心里特别舒爽。 眼看一个时辰快到了,楚云梨眼神一转,拎着一个茶壶就去了外头,倒了一杯茶递给明显是为首的妇人。 妇人别开眼:“咱们这些做错事的人,可不敢喝杨东家的茶。” 楚云梨并不勉强,放下茶壶后:“你们跑这一趟,应该是为利而来。银子嘛,我也有。相信你们也知道我的夫家,指使你们的人给的银子,于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她缓缓靠近了些:“他给了你们多少,让你们来害我?” 为首的妇人轻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那心思浅的,已经心虚起来,看天看地到处看,就是不看楚云梨。 “五两?”楚云梨试探着问:“那我翻倍给,也不让你们去骗人,只需要告诉我那人是谁。” 为首的妇人还是那句话:“我不明白杨东家在说什么。” 一个时辰到,衙差离开。 几个妇人相继离开,楚云梨掏出一锭银子:“你们谁要是告诉我实情,这银子就是她的。” 几人谁也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街角。 楚云梨并不着急,这些妇人为了银子连名声都不要,有银锭在,她们中肯定有人舍不得就此离开的。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有两个妇人鬼鬼祟祟进了铺子,拿走了楚云梨手中的银子。 看着二人离开,楚云梨若有所思。 她还以为上门找茬的要么是那十九户人家之一,要么是连家主。 没想到幕后的人竟然是福娘的夫君罗富贵。 也是,因为福娘入狱的缘故,那些找她绣嫁衣的人家全部都要另找绣娘。楚云梨这边也接了不少。 罗富贵不愤之下上门找茬,也说得过去。 这绣嫁衣的红娘,非得是夫妻和美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 福娘如今下了大狱,且只凭她招认出来的那些,虽然不至于斩首,三五年内也别想出来。 坐过牢的女子绣出的嫁衣……只怕没人敢穿。 也就是说,哪怕福娘出来,她也再做不了红娘,钱程算是毁了。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罗富贵找上门来,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当然了,楚云梨压根就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被人收拾了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福娘的绣楼中,虽然没有再接嫁衣,可普通绣活却还是有的。 因为这些年来私底下那生意赚得多,属于开张吃三年那种。随着福娘名声越来越大,那生意比绣花赚得多。所以,福娘对于绣活并不上心,楚云梨都不用找人污蔑,私底下一查,就发现福娘以前没少糊弄人。嫁衣花样少绣,料子偷工减料都是常事。 不过,被糊弄的人在找上门之后,都被威逼利诱着不敢闹事。 这些事被翻出来,楚云梨一一上门游说,让他们去衙门告状。 于是,正四处想法子脱罪的福娘法子还没找到,这边又多了几条罪名。 报仇只是顺便,最要紧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一日,楚云梨正在院子里绣花,周氏飞快进门:“外头有个自称姓罗的人找上门来。” 楚云梨手中动作一顿:“让我绣嫁衣的?” “他不肯说。”周氏强调:“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一般前来选嫁衣样式的,都是女子。 “让他进来吧!”楚云梨有自保之力,不怕他动手。 论起来,周氏没有见过罗富贵,楚云梨在福娘府上干了几天活儿,还是见过人的。 “杨东家贵人多忘事,应该已经忘了我吧?” 楚云梨瞅他一眼:“师父差点害了我一生,我怎么会忘了你们呢?” 罗富贵眼神骤然凌厉:“你果然是心存怨恨,故意报复我们。”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师父的罪名是她自己写下,又不是我逼她干的。最早的一单生意做成时,我还没出生呢,你把这些事怪在我头上,完全没道理嘛。”想到什么,又恍然点了点头:“你们夫妻处事恶毒,若知道讲道理,也做不出那些事。” 当着面就敢嘲讽,罗富贵死死瞪着她:“你欺师灭祖,就不怕天打雷劈?” 楚云梨忍不住大笑出声:“你们害了那么多条人命都不怕。我怕什么?” 罗富贵不接这话:“这一次的事情,我记住了。” 楚云梨气笑了:“好像就你有记性似的,你找了几个人上门闹事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 第422页 福娘添了几条罪名,让罗富贵救人更加艰难,这还不算吗? 不过有些事情不能说出来。 比如福娘犯下的那些事。 比如罗富贵私底下找人找茬的事。 两人不欢而散。 傍晚,连家主又上门了。 周氏最近走得挺早,或者说,楚云梨生意好了之后,一直让他们多休息。 连家主来时,又是只有夫妻俩在铺子里。 “福娘的事我听说了,青烽,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咱们不能随便和人结仇,生意人以和为贵,难道你想让连家成为众矢之的?” 连青烽面色漠然:“爹,既然您知道这事,应该就知道有人上门欺负我们夫妻的事。您不帮着我们,反而让我们放过外人,您还是我爹吗?乍一看,更像是他们的爹。” 连家主:“……” “青烽,我这是在帮你。连府是你的家,也是你的根。只有连家好了,你才能过得更好。你不帮着家里,也别往家里招灾呀。” 连青烽面色淡然:“如果被人欺负还手就是给家里招灾的话,那我确实要招。并且,爹如果想让我做一个软包子任人捏揉,那我做不到。”顿了顿,他道:“之前的那些年我就是依您的意思活着,到了后来险些丢命。。” 提前以前,连家主顿时心虚。又道:“夫人如今禁足,因为青扬的事,她想来找你麻烦我都拦住了…… “爹,夫人做了错事,本就该受罚,你说得好像是为了我才罚她似的。”连青烽一脸嘲讽:“像您这么掌家,家业没被败完,也是奇迹。” 连家主气得七窍生烟:“你这是什么话?” “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都是为了你们兄弟,最近我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这都是为了谁?你但凡有一点孝心,都说不出这话来!” 父子两人吵架。怎么都是儿子吃亏,楚云梨看不下去了:“爹,您这话可不对。您这么辛苦,为了连家说得过去。可说是为了我夫君,这话我可不答应。” “想当年我夫君都差点被人毒死了,你还视而不见,甚至还护着幕后主使。要不是遇上一个高明的大夫,如今夫君已经化为一捧黄土,你赚再多的银子,又与他有何关系?” 连家主哑口无言,瞪着面前的儿媳:“牙尖嘴利。当初我看走了眼,要是知道你是这副性子,我绝不会松口让你进门。” 那时候连家主看到儿媳性子倔强,连长辈都敢还嘴,他还挺欣慰来着,因为这样的儿媳有性格,并且是护着儿子的,两人的感情好,儿子能遇上一个知心的人,他确实高兴! 但是,连家主没想到他们小夫妻俩这倔脾气会冲着自己来。 “你不让进门,我也进了。”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夫君这个儿子你若是不想要,我爹娘还想要他这个女婿呢。反正银子够花就行,也不是非要家大业大。”说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家大业大也不好,兄弟阋墙,父子不像父子,一家子互相算计不说,还想把对方往死里整……我们家虽然不如连府富余,至少还有温情在。” 这话算是戳中了连家主的软肋。 他有银子,日子过得富裕。生意做得大,也得人尊敬。 唯一的遗憾就是夫妻不和,儿子互相怨恨。连家主只要想到这些,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发一把把地掉。就最近的这段时间,他察觉自己精力明显大不如前。 正因为如此,他迫切地想把大儿子接到身边。 大儿子这些年多病,小儿子贪玩,从小就不肯好好学做生意。所以,连家主还没有机会认真教过他们。 察觉到自己精力不济,连家主的心前所未有的迫切。此时被儿媳点明,他又焦急起来。 想要把大儿子请回去,就不能继续反着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凶,吃软不吃硬! 当下缓和了语气:“青烽,我老了。这个家迟早会交给你,你就跟我回去吧。” 连青烽摇头:“我要陪着妻子。你那些家业爱交给谁交给谁,青扬喜欢,你给他吧!” 连家主:“……” 他瞪着儿子:“男儿怎能没有一点血性?换做别的人家的孩子,长辈不给还要尽力争取。你可倒好,我都送到你手中了,你还往外推,你要气死我不成?” 连青烽一脸莫名:“我让你把家业给青扬,明明是体贴你。不想兄弟之间闹得难看惹你烦心!” 连家主:“……你弟弟那个混账能学会什么?” 听到这话,连青烽倒笑了:“你也承认他是个混账吗?那之前他做混账事的时候,您为何不管教?” 连家主解释:“我就得你们兄弟两人,谁受伤我心里都不好受,我只想着等你们大一点就懂事了。” 连青烽恍然:“哦,这样啊,你的话都是对的。青扬现在不懂事,过两年肯定懂事,你把家财交给他,两年内败不完吧?等到两年后,兴许他突然就开窍了。” 开窍个屁。 连青扬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福娘还关在大牢中,事情没查出来。但那些事情定然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连家主是最近才知道,小儿子手上也有两条人命。 现在福娘已经进了大牢,真相大白的那天已经不远……小儿子兴许入狱,甚至会被偿命。 -- 第423页 连家主已经想过了,小儿子被定罪后,他不会死命捞人,做错了事就要认,连家最好是坦坦荡荡认了此事,然后把人逐出家门……因此,连家主想要补偿小儿子,哪怕最近小儿子做错了事,他也没有太过责备。 之前大儿子派人守着小儿子跪祠堂,他也很快把人放了出来。 连家主是真的疼爱过小儿子的,既然不救人,便想着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舒心地过上几天。 他这些话从来没对大儿子说过,到了此刻,也不得不说了。 连青烽沉默听完:“所以,之前我命不久矣,你也没想挽救我,只想让我舒心的过完最后几天。对吗?” 连家主:“……”怎么又扯到了这里? 虽然这话确实没错,可这事儿能承认吗? 本来父子感情就生疏,要是承认了,怕是儿子真的跑到杨家做上门女婿了。 “青烽,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连家主苦口婆心:“要紧的是以后,你接手了生意后,自然会知道其中的好处。身为男儿,不应该默默无闻。你要是把生意做得好了,以后连家历史上也会有你一笔……” 楚云梨笑了:“这又不是立下千秋大业,留什么笔墨?咱还是做个普通人,平安一生最好。” 连家主:“……”这是不把他气死不罢休啊! 第1311章 绣嫁衣的红娘(完) 连家主好话说尽,儿子始终不松口。 儿媳还一句句呛人,连家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种憋屈,眼见劝不动人,他耐心告罄,半真半假道:“青烽,你若是不肯回去,我就得为连家以后打算。这么些年,我膝下就等你和青扬,青扬身子弱,需要静养。不可能接手家业,如果你也不肯,那我只能从家族中选能干的后生亲自教导……” 连青烽颔首:“也好。” 连家主:“……”好什么? 他真想剖开儿子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大片家业拱手送人,他竟然还说好? 他又看了一眼边上的儿媳,压根没反对。连家主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到了此刻,他还真希望这两人自私爱财一点。 劝也劝不动,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肚子气。连家主暴怒着拂袖而去。 第二天,还真就传出了连家主选了两个侄子带在身边教导的消息。 连青烽不紧不慢,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抽空就陪着妻子。 楚云梨也一样,夫妻俩还忙开新铺子,一直没得空闲。私底下就更是忙碌。 两个月后,楚云梨将查到的所有东西都不着痕迹的引导着衙门的人发现。 于是,福娘在被关了几个月后,终于被提上公堂。 她名为招弟子,实为选美人送给个大户人家主子欺辱。致死八人,还有三个姑娘疯了,剩下的几位,有些在被欺辱后进了后院,一半已经没了命,剩下的那一半,只有一两个过得好,其余的都苟且度日。 消息一传出,城中瞬间议论纷纷。 红娘招收弟子,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少姑娘捧着拜师礼削尖了脑袋想往红娘身边钻,没想到居然出了福娘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红娘。 知道的人多了,衙门只能秉公办理。 靠着查来的那些证据,大人把那些欺辱女子的人都带到了公堂上,在其中大部分都是各富商家中的纨绔子弟,还有两位甚至是家主。 刘老爷和罗公子都在其中,连青扬也在。 公堂上跪了一大片,大人既然动手抓人,就已经铁了心要惩治,所以,凡是罪证确凿的,当场就定了罪。 福娘死罪! 还不是秋后问斩,而是立刻行刑! 当福娘被揪到衙门,随着大人一声令下,刽子手的刀高高扬起,带出一抹血光。 福娘没能和人告别,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身首分离。 血光飞溅里,无论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公堂上跪着的罪人,心中都是一凛。 楚云梨身为人证,站在公堂中边上,看到福娘瞬间没了性命,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给各家公子定罪。 在里面又分为几种,一种是公子自己起了邪心,这种人一点都不冤枉。另一种则是由家中长辈做的主,所以,和福娘做交易的人也有罪,和公子本身的罪名一样重。 半个时辰里,大人一直都在宣判。 这些人中,除了那两个善待女子的人被罚了大笔银子外,剩下的从三年到几十年,再到秋后问斩都有。 其中刘老爷之前亲属过的女子回去就上了吊,他是秋后问斩。至于罗公子……他情形比较特殊,在楚云梨被福娘带着上门之前,他只爱蓝颜。罗夫人无奈之下,才找上了福娘。本意是想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伺候自己儿子,让两人圆房,之后会把人纳进门,若是能留下子嗣更好。 罗夫人是连着儿子一起算计了的。可惜事与愿违,最后和儿子成了好事的是身边的丫鬟。 丫鬟没能有身孕,罗公子得知自己和女人上了床,感觉特别恶心,那个丫鬟……早已经没了性命。对于罗夫人来说,算计的事情没成,还是一件好事。 没对姑娘造成伤害,她便不会被入罪,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最后被罚了大笔银子。 -- 第424页 罗公子也是被罚银子,我以为事情就此落幕,却又有人前来告状。 原来是罗公子把人家儿子欺辱致死,愣是活生生害了一条人命。 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罗公子,因为此事又不能离开了,大人查过后,他害人性命的是罪证确凿,最后,也是秋后问斩。 罗夫人大喜大悲之下,瞬间晕了过去。 公堂上乱哄哄的,那些被福娘送到富家公子床上后进了门的女子,有些不是自尽而亡,也不是被公子虐待而死,而是被公子的其他妾室害死……这其中又要深查。 此案足足审了三日,才算落幕。 值得一提的是,连青扬有些特殊的癖好,害死了两个女子。并且,私底下还虐死了几个丫鬟,其中有一人是活契。种种罪名相加,大人判了他秋后问斩。 案子判完,旁听的连夫人当场就厥了过去。 连家主在此等了三日,早已满脸疲惫。听到大人判决后,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时险些一头栽倒。 哪怕他知道这个儿子要被舍弃,真到了那一刻,还是舍不得。 连青扬哭着喊冤求饶,见大人不搭理自己,便扑向父亲的方向:“爹,您救救我……我不想死……” 声音里满是绝望。 连夫人在这样的声音中悠悠转醒,看到儿子要被拖下去,她急忙去拉,还不忘招呼连家主:“夫君,你快救人……我就得这一个儿子,他不能出事,这是要我的命啊!” 连夫人想要靠近儿子,和母子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远,她趴在地上,悲痛欲绝地哭嚎。 今日案子全部审完,大人喊了退堂后就去了后衙。也是怕再被众人围住。 这三日审的案子全部加起来足有几十件,若是有人不服,大人又要忙上几日。所以,大人转入后衙时,简直是落荒而逃。 事实上,被他判决的这些人就没有冤枉的,这还是往轻了判的。真想找大人翻案的没有,倒是有不少还想告状的。 大人离开,众人渐渐散去。 公堂上众人有些是那些被算计的姑娘的家人,也有一些是犯人的亲眷,眼看事情落幕,再悲伤也只能离开。 楚云梨看着连夫人的悲痛,没有立刻离开。 连青烽扶着她:“细兰,我们也走吧。” 楚云梨颔首,夫妻俩携手往外走,还未跨过门槛,就听到连夫人大声责备:“连青烽,你把你弟弟害成这样,你能安心吗?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老天要是有眼,就该早早收了你……” 此时众人还未完全散去,听到她大哭大闹,那些人又有围过来的趋势。 连青扬被判斩首,连家出了这样的败类,连家主已经觉得很丢脸,正想着回去之后施粥修路挽回名声,就听到连夫人又在大闹,当即沉下了脸:“来人,把夫人送回府!” 连夫人视作下辈子靠山的儿子没了,本就满心悲愤怨恨,哪里肯离开? 眼看连家主派人过来抓她,她大吼道:“那也是你儿子,你有心吗?”她眼中满是癫狂之意:“你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可我没有了,我不走。你们别拉我……今儿他要是不把青扬给我带回家,我就不走!” 连家主揉揉眉心,挥了挥手:“夫人发了癔症,快些带回去,请大夫来诊脉。对了,堵住她的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下人听命行事,眼看主子面色不好。生怕晚了一步被责备,瞬间一拥而上,将连夫人压在身下捆起。 儿子入罪对连夫人打击甚大,她挣扎得厉害,大吼大闹,围观来的人越来越多。堵住了楚云梨出去的路。 她回身,对上了连夫人满是怨恨的眼神。 “杨细兰,你也不是好东西!你这个灾星扫把星,若不是你,我儿不会死……” 连青烽面色一沉,抬步就要上前。 楚云梨伸手把人拉住,不让他和连夫人吵架。 无论两人之间的感情如何淡薄,当着外人的面吵,总归是晚辈吃亏。楚云梨面色淡然:“夫人,你怨恨我,完全没道理。二弟会有今日,都是他自作自受。” 连夫人更怒:“你胡说!” “他视人命如草芥,随意欺辱虐杀女子,就算没有我。他也早晚会有这一日。”楚云梨一步步靠近连夫人,低声道:“夫人,惯子如杀子!他会有今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宠出来的。你最应该恨的人,是你自己才对!” 她语气不疾不徐,连夫人听到她最后一句,浑身一震:“不!不是这样的!” 楚云梨沉声道:“就是这样的!” 她的话,连夫人已经听不进去,她口中只喃喃重复着:“不是我害的……不是这样的……不关我的事……” 却是再没有挣扎。 连家主面色复杂,看向楚云梨:“你果然是好样的。” 楚云梨扬眉:“爹也怪我吗?” 自然是怪的。 虽然儿媳没错,可她确实害死了小儿子。虽然连家主心里清楚,小儿子死有余辜,可还是忍不住迁怒。 “你们……以后没事别回府!” 连青烽颔首:“我知道了。” 没有求饶,也没有反驳,只平平淡淡四个字。连家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既憋屈又无力。 离开之时,连家主整个人的脊背都弯了许多。 -- 第425页 案子落幕,对于楚云梨的日子并没有多大改变。 事实上,这一回的事情闹得那么大,那十九户人家也没有真的上门找茬。 一转眼,连家迎张五姑娘进门的日子到了。 连家主虽然接了两个侄子在身边尽心教导,可那也只是明面上,他其实是想给大儿子压力,想让他赶紧回来。当然了,两个月了不见儿子服软,他也知道这招没用。早已经把两个侄子远远打发走了。 楚云梨和连青烽住的是一个两进小院,清净雅致。平时就只有夫妻两人,这日傍晚,二人正在用晚膳,下人来禀告:“老爷到了。” 下人口中的老爷,除了连家主不做他想。 连青烽面色漠然,成亲之后,看到妻子心里眼里都是自己,他才知道若是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也愈发明白了以前父亲对自己的漠视。 他以为的那些父子亲情,其实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从他中毒之后,父亲还要护着那母子俩就看得出来,父亲对他……不过如此。 “请他进来吧!” 连家主一路看着清幽的景致,进门后又看到不大的饭堂,忍不住道:“这地方也太憋屈了。” 连青烽面上冷了些:“我觉得挺好。” 连家主:“……” 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又让儿子不高兴了,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你何时归家?” 连青烽随口道:“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让我没事别回去吗?我不打算回去,若有朝一日您百年之后,或许会回去上一柱香。” 这货把连家主气得够呛,他颤着手指指着面前的儿子:“你这个不孝子,你非要这么故意气我吗?” 连青烽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您说的啊!” 和妻子相处得久了,他说话做事也像妻子靠拢。 连家主深呼吸几口气,又倒了一杯凉茶喝了,才压下了心头的火气:“青烽,我这几日还病着,账本那么多,我需要你帮我。” 连青烽摆摆手:“之前两个堂弟做得挺好的,您再找他们就是。” “他们不是我儿子!”连家主强调:“我辛辛苦苦守了半辈子的家业,只会交给你。” 连青烽满脸不以为然:“我银子够花。”他一本正经:“当初我中毒显示濒死,您已经放弃了我。你可以当我那时候已经死了,现在你膝下没有儿子……如此,应该就能接受两个堂弟了。” 连家主:“……”那能一样吗? 儿子确确实实还活着。 他心里清楚,儿子还在记恨他之前护着母子俩的事。这事若是不掰扯清楚,儿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当下解释:“青烽,你要理解我。当初你中了毒,还是解不了的毒,这至少那时候我遍寻名医,没有找到能救活你的人。若是我严惩了夫人,就是不给青扬面子……夫人毒害你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我想要把家中生意交给青扬,其余几房病人会揪着这个错处不答应……我也是左右为难,你或许理解不了,但我相信只要你坐在我的位置上,肯定能……” “不能!”连青烽打断他,肃然道:“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伤害我孩子的人。家业再重要,也越不过孩子!” 连家主怔了怔:“我……” 连青烽已经不想再听:“我不会回去!” 外人不知道,楚云梨却看到连青烽握住桌子的手指尖已经泛白,起身道:“爹,我们不想回去,您就别勉强了。” 连家主怒瞪着她:“都是你这个搅家精,要是没有你,我们家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看父亲责备妻子,连青烽板起脸:“爹,我们还要用膳,您还是请回吧!” 语罢,看向门口的随从。 随从心里发苦,实在不想夹在主子中间。可心里也知道,不送客是肯定不能的。当下伸手一引:“老爷,请吧!” 连家主劝了半天,没把儿子劝回,父子之情好像还更加生疏了,看着桌前的小夫妻俩,他心里一阵难受:“青烽,当初没有严惩他们,我心里已经后悔了。” 连青烽根本就不信这话。 楚云梨也不耐烦了:“爹,连青扬如今沦为阶下囚,眼看就要秋后问斩,这辈子是出不来了。夫人如今还疯着……换了别人,要是早知道夫君的病会好,那母子俩如此不成器,肯定也会护着夫君。” 连家主:“……” 他瞪着楚云梨:“我跟儿子说话,没你插嘴的份。” “这是我家。”在父亲和妻子之间,连青烽自然是要护着妻子的:“爹想要耍威风,还是回连府去。” 儿子为了媳妇和自己吵,连家主着实生气:“我是你爹!” 连青烽也强调:“爹,在我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您都放弃了我,她没有。若我没有遇上她,此时早已没了性命。” 所以,他很能分得清里外。 父亲眼里有别人,妻子眼中……只有他一人。 连家主再次怔住。 好半晌,他才跌跌撞撞离开。 当日夜里,夫妻俩都睡下了,又有人来传话。 外面的人说有急事,楚云梨没起身,连青烽自己出去的。 楚云梨耳朵灵,隔着窗户,隐约听出来是连家主身边随从的声音:“三日后张五姑娘会进门。老爷说,让您务必回去一趟。” -- 第426页 提起纳妾,连青烽满心不耐烦:“如果那女人真的进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你把这话如实告诉我爹,若他执意,那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随从:“……” 说实话,父子两人之间这样别扭,为难的都是她们这些下人。 连青烽转身进门,想到什么,回头道:“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纳妾,其实,我爹今年还挺年轻,他完全可以再找个女人生孩子嘛。” 随从哑口无言。 磨磨蹭蹭到了半夜才回到府中,连家主还没睡,问:“他会回来吗?” 事实上,随从这么久才回来,连家主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他心底里还有一丝奢望,万一不是儿子不答应,而是随从有事耽搁了呢? 随从不想说那些话,却也不敢隐瞒:“公子说,就是您非要让他纳妾,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还说……说……” 连家主气得胸口起伏,眼看随从吞吞吐吐,不耐烦道:“还说什么?” 随从一闭眼:“还说您年轻,可以纳妾生孩子,不用非指着他。” 连家主气恼之余,竟然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 书房的烛火亮了一夜,翌日早上,连家主去了一趟张府。 然后,外头的消息就变了。 连张两家结亲是真的,却不是张五姑娘和连大公子,而是张五姑娘给连家主做二房。 消息传出,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说连家主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非要纳一个小姑娘进门。 有的人也能理解,连夫人如今疯了,连青烽夫妻俩又住在外头没回去。家里确实需要一个能干的夫人打理后宅。张五姑娘出了名的端庄大方,做这个二夫人绰绰有余。 连青烽得到消息,也颇有些无语。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你爹……该不会真的想给你生个弟弟吧?” 连青烽摇摇头:“管他呢。” 夫妻俩不太管连府的事,福娘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只专心做自己的生意。 张五姑娘进门之后,还一副长辈的模样探望过两人。 本以为她做了长辈,会让连青烽侧目,可惜从头到尾他都只当他是父亲的妾室。 张五姑娘会嫁,并不是她自己乐意,而是家里的长辈做主。既然已经嫁了人,也有了夫妻之实。她也渐渐收起了曾经的心思,一心一意想为连家主生下孩子。 她想要生,连夫人又怎会愿意? 在张五姑娘有了身孕后,一直小心翼翼,却在有孕八个月时。被禁足的连夫人冲出来撞了下摔倒在地,当场就见了红。 连家主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张五姑娘已经开始生产。他大怒之下,一巴掌狠狠扇在连夫人的脸上:“毒妇,你要害我断子绝孙才满意?” 连夫人已经半疯,这一巴掌挨了,她彻底疯了:“你惯得青扬无法无天,害他被斩首,现在你想另生儿子……门都没有。有我在一日,你别想得偿所愿。你这样处事偏心的人,活该没有儿子养老送终。” 这些话每一句都戳中了连家主的痛处,他又是狠狠一巴掌。 这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得连夫人飞了出去,头狠狠撞在墙上,当场就流了血,人也滑落在地,闭上了眼。 连夫人没了。 屋中的张五姑娘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生下来了,一个女儿。 连家主得知后,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当场颓然靠在椅子上:“报应。” 他是真的后悔了。 张五姑娘伤了身,再不能有身孕,小心翼翼护着那个孩子长大。 之后的许多年里,连家主一直在想方设法要儿子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长子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比连家还有富裕,他渐渐地也明白,长子不可能回来。 于是,便换了相处方式,一直致力于恢复父子之间的亲近关系,可直到他死,父子间还是那般生疏。 连青烽给父亲送终之后,又回到了他和楚云梨的宅子。当真一辈子没有纳妾,曾经把他“此生只此一人”当笑话看的人,一辈子都没等到他食言。 第1312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一 面色泛青的杨细兰对着楚云梨福身,脸上满是释然,整个人很快散去。 打开玉珏,杨细兰的怨气:500 善值:262760+1500 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锅中突突冒着的肉汤,整个厨房肉香弥漫,闻之口舌生津。 楚云梨眼神一扫,将屋中情形收入眼中。角落中的米缸中装了大半缸白米,灶上还挂了几块风肉,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有些带着花纹。 身上衣衫是六成新的细布,打眼一瞧,便知这户人家殷实,至少不愁吃喝。 楚云梨正透过半开的门观察院子,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院子里打扫得干净,屋檐下还有个妙龄姑娘正在绣花,听到敲门声,已经准备起身,看到楚云梨出来,笑着道:“娘,我好饿。” 楚云梨随口道:“再等等。” 院墙是青砖围的,大门也是厚实的门板,楚云梨打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头发有些乱,手上黑黝黝的,指甲中满是黑泥,看到门开了,冲她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上面还沾着菜叶:“三鱼,我都敲半天门了,你怎么才来?” -- 第427页 说着,挤开楚云梨就要往里闯。 哪怕是在农家,这也是很失礼的事。楚云梨往左一步把人拦住:“有话就在这里说,屋中不甚方便。” “咱又不是外人。”那妇人不以为然地推她:“都到了饭点了,我吃完饭再走。” 这也忒自来熟了。 谁请她吃饭了? 家境再殷实,再不缺粮食,也没有平白让人占便宜的道理。 楚云梨伸手就推。 掐在此时,门口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进来,一身青衫,看起来颇为儒雅,不像是庄稼汉,倒像是书生。 看到门口纠缠的两人,微微皱眉:“婶娘,您怎么来了?” 妇人眼睛一瞪:“我不能来吗?刚好听到她们说要吃饭,想吃顿饭再走。你这媳妇也太抠了,我是你婶娘,又不是外人……” 声音很大,周围的邻居肯定都听到了。中年汉子揉揉眉心:“不就是多一副碗筷吗?多大点事,婶娘快请进。” 妇人闻言,一脸得意,绕开楚云梨就往里跑。 得,白拦了。 楚云梨起身就往茅房走,仿佛很急的样子。 落在中年汉子眼中,就是妻子生了气。 他叹息一声,吩咐:“英子,赶紧摆饭。” 茅房门口的楚云梨已经闭上了眼。 原身邰三鱼,出生在离国境内的一个偏远小县城,家中还算殷实,邰家夫妻俩从爹娘手中接过一间小铺子,夫妻俩多年辛苦,做成了四间铺子。生意越做越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个儿子,膝下只得了三朵金花。 随着夫妻俩年纪越来越大,邰母的肚子再没有消息。夫妻俩也渐渐接受了自己没有儿子养老送终的事实,于是,三个闺女长大后嫁人时,每人陪嫁了一间铺子。夫妻俩自己留下一间养老。 按理说,邰家女儿每人有一个稳定盈利的铺子,日子应该很好过。事实也是如此,姐妹三人无论成亲前后,就没有为银钱发愁过。 邰三鱼的悲剧,要从子嗣说起。 有老人说,家中姐妹多的姑娘,出嫁之后也容易生女儿。这话毫无根据,邰三鱼的两个姐姐也证明这话全属扯淡,两人都生了儿子,大姐还有俩。可邰三鱼不同,只得了一个闺女。 她自己是女子,得双亲疼爱着长大。所以,虽然遗憾自己没能为夫君高明怀留后,对于女儿英子也疼到了骨子里。 家里的铺子也由她嫁人时的一间做成了两间,于是,她也打算和双亲一样,等到女儿出嫁陪嫁一间,夫妻俩留着剩下的那间养老。 她打算得好,可高明怀不是这么想的。 女儿生下后,高明怀见妻子的肚子始终没有好消息,便起了花花心思。在外头养了一个女人…… “娘,吃饭了。” 楚云梨被英子的喊声惊醒,唇连边不自觉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按理说,人在茅房,是不应该催的。 可英子这也是没法子。 高明怀的那个婶娘,就是个吃啥啥没够的主儿,见着了肉就想狼一样。 英子这么喊,也是怕她去得太迟连汤都喝不着。 楚云梨去了院子里打水洗手,回到正房后,刚好看到女儿端着一盆肉汤,始终没有放在桌上。 婶娘洪氏已经等不及了:“你娘都来了,快点坐过来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还站起身要去夺盆。 楚云梨有了记忆,对着这妇人再没有客气的,两步上前,率先抢过了汤盆就往外走。 洪氏讶然:“你端去哪?” 楚云梨淡然道:“我娘最近身子不适,这是我熬给她的。” 洪氏满脸不忿:“她一个人能吃那么多吗?你帮她留点出来就行了……”眼看人端着盆都要出门了,她忍不住追了出来:“三鱼,你还真要送回娘家去吃啊。” 英子反应过来后,飞快追着跑出了门:“娘,等等我!” 邰家置办的几个铺子相距不远,楚云梨一锅汤还没凉就走到了。 看到女儿和外孙女回来,邰家双亲高兴不已,丢下碗筷迎了出来,看到女儿手中的肉汤,讶然问:“这是做甚?” 如果真要送汤,也是碗装了用食盒拎过来。盆端着……虽然也说得过去,可在此之前没有先例,感觉挺怪的。 邰母好奇:“你们夫妻俩吵架了?” 英子愤然:“那个四奶奶又来了。非要留下来吃饭,娘要赶人走,爹偏要把人留下……” 邰母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女儿:“不就是些吃的东西么,你实在不必为此和英子爹吵架,不值当嘛。” “本来就只是亲戚,逢年过节来一趟还行,可她三天两头的跑来算什么?”楚云梨振振有词:“她又不是什么正经长辈。论起来,你们俩才是我们最该孝敬的人。那些好东西,她吃得比你们多多了。” 邰父哭笑不得:“我们又不缺吃的。” “这不一样。”楚云梨强调:“你们是我爹娘,我能吃饱饭都是因为你们给的铺子,英子是你们外孙女,高明怀是你们女婿。她凭什么?” 说着,把热汤放到了桌上,自己拿了碗筷递给英子一副,然后开吃。 吃饭的时候没有掰扯这些,不过,一顿饭期间邰家夫妻好几次欲言又止,楚云梨不想被念叨,吃完了饭后,端着盆就回了家。 -- 第428页 从她离开到回家,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洪氏还没离开,正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她邰三鱼就是看不起我,没把我当正经亲戚……” 声音挺大,嚎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高明怀怕丢人,低声劝:“婶娘,地上凉,你先起来。” 说着,伸手就去扶。 洪氏将他的胳膊推开,恨铁不成钢:“你傻不傻?她看不起我,其实就是看不起你……” 高明怀一脸无奈:“没有的事。岳母这几日确实身子不适,昨天我们还去探望来着。” “是啊!”洪氏像是抓着了把柄一般:“昨天去了,今天又去。哪有人天天回娘家的?” 楚云梨就是这时候踏进门的,先是转身吩咐英子:“你去街上买一只老母鸡,明天我炖了给你外祖母送去。” 买鸡只是顺便,目的是把人支开。 英子有些担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楚云梨拎着一个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我就算天天回娘家,又跟你有何关系?” 洪氏背后说人,刚好被当事人听见,正有些不自在,闻言突然就来了底气,手一挥:“你去周围打听一下,谁家的出嫁女天天回娘家?有好东西就往娘家搬,这个家迟早被你搬空……” 楚云梨气笑了:“我就算搬空了,那也是我们夫妻的事。你管不着。” 洪氏瞪着她,又开始嚎:“明怀,你看到没?她就是嫌弃我,根本没把我当长辈,我说一句她说十句,人老了就讨人嫌啊……” 高明怀面色一言难尽,他也不知道为何以前对婶娘恭恭敬敬的妻子忽然就变了一个人般。只能弯腰去扶人,又劝:“她年轻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楚云梨转身关上门,走到二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洪氏:“本来我是把你当长辈的,高明怀爹娘死得早,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把你当做他的亲娘一般对待。可你做的那些事,根本也没把我当做高家媳妇,没把我当一家人。” 此话一出,洪氏想到什么,顿时心虚起来。眼神游移地在周围转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明怀眼皮一跳:“三鱼,婶娘正生气,你扯这些做甚?赶紧道歉。” “道歉?”楚云梨冷笑一声:“她给我道歉还差不多!” 洪氏愈发心虚,一骨碌爬起身:“既然你们嫌弃我,那我走就是。” 说着就要往外跑。 楚云梨没有拦,似笑非笑看着她。 大概是太过心慌,洪氏扒拉了好几下门栓才成功打开门,简直是落荒而逃。 高明怀心提到了嗓子眼,理智告诉他不该问,可他又实在想知道妻子发作的真正缘由,试探着问:“三鱼,你那些话,到底是何意?” 楚云梨回身,上下打量他:“当初我爹娘就是看中你对我好才肯许亲。你这些年,做到了当初承诺的吗?” 高明怀咽了咽口水:“我做到了啊!这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吗?”又强调:“我们是夫妻,你要信我,别信外人的话。为了外人几句胡言乱语回来跟我吵架,你就中了别人的计了!” 第1313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二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 可楚云梨却知道,高明怀这是故意说教。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邰三鱼相信他。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俩吵架对别人有何好处?” 高明怀哑口无言,又道:“总有些妇人喜欢多嘴,见不得我们夫妻过得好故意调拨离间。你要是不信,现在去外头看看,肯定有人在听墙根。” 方才洪氏嚎得那么凶,后来夫妻俩又吵架。没有人在外面听墙根才奇怪。 楚云梨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有人见不得我们夫妻过得好故意挑拨。” 高明怀心里一松,就听她道:“不过,不是外人。外人最多看个热闹,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高明怀:“……” 听着妻子这话,他总觉得她发现了什么。转而道:“今日我得去送一趟货,先走一步。” 楚云梨看着他慌乱的背影,道:“不会是又去后街吧?” 高明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门站直身子:“后街?我是送去村里,不是去后街。”又疑惑:“你是不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楚云梨冷笑一声:“确实听说了一些事。” 高明怀眼皮一跳:“到底是什么?” “你真想听?”楚云梨缓缓朝他靠近:“高明怀,曾经我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外心,千万别骗我。” 高明怀垂眸避开她的眼神:“我怎会有外心?” “没有最好。”楚云梨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送完货早点回来。” 高明怀走出门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应该、可能、大概、兴许只是因为别的事情发疯吧? 如果她知道了,不会这么轻轻放过才对。 这么一想,高明怀提着的心缓缓落地。 屋中一片狼藉,桌上都是用过的碗筷。不难看出在楚云梨带着英子离开之后,高明怀还是找了饭菜给洪氏吃。 没多久,英子回来,自觉去收拾碗筷。 楚云梨伸手拦住:“不用管,你去绣花。” 英子笑了:“娘,我眼睛累,刚好歇会儿。顺便帮你收拾一下碗筷。” -- 第429页 楚云梨把人往外推:“累了就回去睡,这些碗筷我都不收。” 闻言,英子满脸诧异。 楚云梨淡然道:“谁吃的谁收,你别管了,回去歇会儿。” 母亲语气挺严厉,英子不敢反驳,乖觉地回了房。 楚云梨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又去了街上转悠。慢慢逛去了后街。 …… 高明怀方才说出门送货只是托词,他是真怕妻子那些含沙射影的话。 曾经他不满自己后继无人,可现在的他已经改了主意,他想要和妻子白头偕老,压根没想过离开母女俩。 或许曾经想过,可现在他只想和妻子好好过日子。有些事情,越早了结越好。 所以,出了家门后,高明怀不知不觉就去了后街,敲开了一个只有两间房的小院子。 很快,院子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身着碧绿色衣裙的二十多岁女子,看到他后,满脸欣喜:“明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说着就要往他怀中扑。 高明怀急忙把人推开,顺势踏进门,又飞快关上院子门。 “喜雨,你别这样。”高明怀将又要扑到自己怀中的女子推开:“我有话跟你说。” 洪喜雨泫然欲泣:“如果你要说离开我的话,还是别说的好。” 高明怀面色复杂:“你别哭啊!明明是你骗了我,这么一哭,好像我负了你似的。” “本来就是。”洪喜雨泪汪汪地瞪着他:“就算我骗了你,可我们这么多年感情是真的。你曾经也说过,和我亲密并不是只为了孩子,还说若先遇上了我,肯定会娶我为妻……我为了你宁愿屈居在这个小院里,从未想要名分,就是怕你为难。处处为你着想,你可倒好,回头竟然要离开我们母子……我不干……你若非要走,我就去告诉邰三鱼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怕她报复我,大不了,我带着孩子一死了之。” 两条人命于高明怀来说,实在太过沉重。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洪喜雨竟然要跑去和妻子坦白……真到了那一步,他和妻子也回不去了。 “喜雨!”高明怀板起脸:“我这些年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想要毁了我吗?” “我不管。”洪喜雨大哭着道:“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你若甩开我们母子,我宁愿去死!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高明怀怕的就是她这份偏执,长长叹息一声:“我不是个好人。实话跟你说,当初我会和你在一起,就是想生个孩子。” “那又如何?”洪喜雨眼神直直瞪着他:“就算你不爱我,可我爱你啊!我离不开你,安儿也离不开你。” 她扑进他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两人离得太近,这一回高明怀没来得及把人推开,只觉怀中像是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格外难受。 他伸手要推,怀中女子却紧紧扒着他的衣衫不撒手。 高明怀闭了闭眼:“喜雨,你要怎样才肯放我离开?” 洪喜雨哭着道:“你做梦,这事一辈子都不可能。哪怕为了安儿,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这么些年,你不让我干活,我什么都不会做,我没有力气。你要是不管我们,我们真的就只能饿死……” 这话不太对。 之前洪喜雨可是口口声声说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他的。 听这话话外,明显已经松了口。 找到了甩开她的法子,高明怀眼睛一亮:“那我给够你们母子俩下半辈子花的银子呢?” 洪喜雨哭声一顿,把他抱得更紧:“我不要银子,我只要你。” 和方才同样的话,语气却没那么笃定。 两人相处多年,高明怀也知道一些她的口是心非,道:“五十两够不够?” 洪喜雨摇摇头:“我不要银子!” 高明怀咬牙:“一百两!”又补充道:“这是我现如今所有的积蓄。喜雨,你放过我吧,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洪喜雨抬起泪眼:“你铁了心要离开我们?” 高明怀又叹息一声:“对!” 洪喜雨满脸是泪,揪着他衣衫哭得肝肠寸断,整个人都站立不住:“明怀,我舍不得你……” 哪怕知道她欺骗了自己,可就如她所说,两人多年感情,曾经也有过很长一段欢喜的日子。看着她哭得如此伤心,高明怀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他是真的想和她了断。 尤其,今日妻子话里话外好像已经有所怀疑……当下他愈发坚定了与她分开的想法:“喜雨,你别这样。回头我把银子送来,你们娘俩以后好好的,如果可以,你再找一个可靠的人托付下半身。” 洪喜雨蹲在地上,含含糊糊问:“这么大笔银子,你若是给了我,你妻子怀疑那怎么办?” 如果少点,肯定能瞒得住。可拿走家里全部的积蓄……高明怀根本就没报希望,道:“大不了我就说被人劫了。” 忽而有鼓掌声从墙头上传来。 二人大惊,循声望去,只见墙头上坐着一个身着细布的女子,一只脚悬在半空,另一只脚屈膝踩在墙头,本该是极为粗鲁的姿势由她做来,竟然带着股潇洒风流之意,别具美感。 当然了,此时的高明怀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吓得魂飞魄散,开口也语不成句:“三……三鱼……你怎么会……” -- 第430页 他为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过后,他慌乱稍减:“三鱼,你爬到墙头上作甚?” 楚云梨撑着下巴:“我不爬上来,也不知道有人暗搓搓算计我的银子啊!” 地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邰三鱼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算计。 洪喜雨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邰三鱼不知情还好,真知道了,是绝不可能把家中的银子拱手送给她的。不打她就是好的了。 想到此,洪喜雨面色苍白下来。 她给人做外室,偶尔也想过自己身份暴露的那天,可临到面前,她还是怕丢脸。 事情闹大之后,她还如何在这立足? 电光火石之间,洪喜雨想到什么,开口道:“您就是高东家的夫人吧?我听说过你。”她勉强扯出一抹笑,解释:“刚才我们俩……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城中新排出了一出戏,我和高东家都是爱看戏的人,看得多了,忍不住就想演……那些话都不是真的。算计你银子的事,更是无从说起。”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看我像傻子吗?” 洪喜雨:“……”那肯定不像。 高明怀:“……” 想要糊弄过去,怕是不容易。 第1314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二合一 楚云梨似笑非笑看向高明怀:“我好像记得曾经我跟你说过,不许你去看戏来着。” 确实有这事。 做生意的人难免应酬,曾经高明怀和几个客人一起去看过戏。而邰三鱼刚好听自己二姐说过那些戏子白天唱戏,夜里陪客的事,回头就和高明怀定了规矩,不许他带客人去戏楼。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像是喝酒,高明怀说他自己不想喝,但是客人要求他喝,他不得不喝。 若是去戏楼多了,客人要他睡戏子,他睡是不睡? 真睡了回来,邰三鱼和离吧,女儿没了爹,她自己太亏,再嫁也不容易。不和离吧……想起来又恶心,又凑合不了。 所以,邰三鱼早就跟他说过,如果他再敢去戏楼,她就要翻脸。 高明怀心里也有些责怪洪喜雨。 扯什么不好,偏扯戏楼。 “是,只是那出戏太火,我就算没去也听说过。” 洪喜雨连忙赞同:“对,我也没去过戏楼,也是听外面人说的。夫人别见怪,您若是不喜欢,回头我们不唱了就是。” 楚云梨冷笑连连:“方才我好像听你说“安儿”,巧了不是,你儿子刚好就叫安儿。” 洪喜雨:“……” 高明怀:“……” 两人悄悄对视,心里都慌乱不已。 忽然有一块青砖从天而降,刚好砸在两人中间。 二人吓了一跳,急忙退开。高明怀侧头看向墙上的楚云梨,恼羞成怒:“这砖砸在人头上会出人命的!” 洪喜雨吓得面色惨白。 楚云梨丢出砖后,拍了拍手,面色淡淡:“我生平最恨被人欺骗,你们俩可倒好!高明怀,你私底下和她来往近十年,瞒得挺好啊!回到家里还能对我做出一副情深模样,我看你是真喜欢唱戏。要不要我帮你搭个戏台让你唱个够?” 高明怀勉强扯出一抹笑:“三鱼,你真的误会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俩来往那么多年,看到过你们俩出双入对的人也不止一俩人。”楚云梨伸手指了指周围的房子:“他们这些邻居应该都看到过。高明怀,你谎话张口就来,是真把我当傻子啊!” 话里话外,无不表明她已经知道了内情,并且,连怎么撕破脸都想好了。高明怀心提到了嗓子眼:“三鱼,你听我解释。” “无论你怎么解释,你在外头有个女人是事实。”楚云梨跳下墙头,拍拍手绕着二人转了一圈:“郎才女貌,挺般配的。可惜有我这个不识相的人夹在你们中间,让你二人不得相守。我这个人呢,善良直爽,也不好耽误你们两位。” 她打开门:“高明怀,跟我去一趟衙门。” 高明怀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做……做甚……” “和离啊。”楚云梨一本正经:“你不跟我分开,怎么跟她相守?” 高明怀:“……” 今日之前,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洪喜雨一刀两断,专心回家和妻子过日子了啊! “三鱼,我没想过要离开你。” 楚云梨冷笑着问:“你在外跟一个女人来往十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当初我就说过,我容不得欺骗,你既然做了,就该想到和我分开的那一日。这些废话别再说了,赶紧的吧。” 洪喜雨心里不安:“高夫人,我们俩之间真没有什么,你别误会。” 楚云梨抬手将手边的棒子丢了过去:“你再谎话连篇乱扯,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洪喜雨急忙退开,那棒子险险擦过她的脸颊飞过,凌厉的风刮得她脸生疼。方才那一棒子要是砸实了,砸着了眼睛或者鼻子,只怕这张脸就毁了。她吓得面色惨白,当真不敢再开口。 楚云梨见状,嘲讽道:“方才你说,你被他养了多年,什么都不会做,养不活自己和孩子,我和高明怀分开正好,到时候你们母子就有依靠了,你这么拦我,不怕我改主意么?” -- 第431页 凭心而论,洪喜雨还是想维持曾经关系。 高明怀真和离了,肯定不会像曾经那样宽裕,他自己都没得花,哪里还有银子给她? 她想要劝,可看着面前女子讥讽的神情,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二人特殊的关系,以前她也打听过邰三鱼的性子,听说她性子温柔,从不和人吵架。这才越来越大胆。 没想到她竟然会一言不合就动手,还这么狠辣。说话也句句戳人心窝,让人有苦说不出。 高明怀也吓了一跳,看到洪喜雨避开,才松了口气:“三鱼,别动手。要是伤了人,事情就闹大了。” 本意是想说对铺子的生意会有影响,只是没说得那么直白。 楚云梨振振有词:“丢人的又不是我,闹大了又如何?” 高明怀哑口无言。 楚云梨站在后街上,这边的动静不小,已经有人在暗中观望。眼看高明怀不挪步,她有些不耐烦:“你快点的,否则,别怪我真把事情闹大。” 有妇之夫和别的女子来往多年,到底好说不好听,高明怀做了多年生意,外头谁见了都称高东家。自以为有几分脸面,丢不起这个人。 当下出了门:“三鱼,你听我给你解释……” 煞神走了,洪喜雨着时松了一口气,扑上前想要关门时,刚好看到高明怀弯腰跟边上女子解释,态度殷切,满脸都是讨好之意。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不提身后洪喜雨的想法,离开了后街之后,高明怀低声道:“三鱼,我真没想过离开你们母女,那就是个骗子。我是被她骗了,不得不应付,我从来没想过给她那么多银子,我们俩的银子都是给英子留着的,我怎么会随便给人呢?你要相信我。” 楚云梨脚下不停,一路往衙门去。 高明怀看到前路的方向,心里愈发焦急:“三鱼,你就算生我的气,你要为英子想想啊!她今年十四,正是议亲的年纪,这种时候我们夫妻失和,对她的婚事也会有影响。” 这也是事实。 不过,楚云梨根本不吃这套:“你和那女人的事早晚会传出去,英子的名声不毁也毁了,我受不了你的欺骗,分开是必然的。晚不如早,高明怀,做错了就要认。你清楚后果却还要和那女人来往,又何必依依不舍?” 高明怀:“……” 他抹了一把脸,满心悔恨:“刚才你在墙头应该也听到了,我是真的想和她分开,然后好好和你过日子的。三鱼,我想和你白首偕老。”他继续道:“我承认,我确实一时想岔做错了事,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他一把抓住楚云梨的手:“从今往后,我肯定听你的话,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真的做错了,也是真心忏悔,你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成吗?” “不成!”楚云梨语气笃定。 高明怀语气里满是哀求:“你真这么绝情吗?这些年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楚云梨一把甩开他的手:“高明怀,你少拉拉扯扯。一会从衙门出来,我们俩就再无关系了,你这是想毁我名声?” 高明怀:“……”现在他们俩还是夫妻啊! 哪怕高明怀再不愿意,楚云梨也一步步靠近了衙门。站在大门外,她淡然道:“当初我们俩成亲之时,你就得一座老宅子。是靠着我的嫁妆铺子才过了这些年的好日子。所以,你回你的老宅子,我拿回我的嫁妆铺子……” 高明怀眉心一皱:“那我这些年赚下来的那间铺子呢?” “自然是我的。”楚云梨一脸理所当然:“没有我的嫁妆,你能赚下一间铺子来?” 那自然是不能的。高明怀不服气:“若是没有我的辛苦,咱们也不会多一间铺子出来!你的嫁妆还给你,可那间铺子,你得留给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楚云梨喷他:“你要不要脸?” 高明怀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那我分一半,是怎么都说得过去的。” 看着面前眼神执着的男人,楚云梨心下冷笑。 刚才还不和离呢,一扯到银子,他立马就变得精明起来。 “就算我分你一半好了。”楚云梨摆事实讲道理:“这么多年来,你养着那母子俩花了多少?还有,就算我们和离了,英子总还是你女儿吧?她出嫁你这个做爹的就不表示?” 她坦然道:“我出一半铺子,你出一半铺子。那间铺子给她做嫁妆,如何?” 高明怀:“……”不如何! 他失声问:“那我跟你成亲这么多年,落下了什么?” 楚云梨振振有词:“半间铺子啊!” 只是给孩子做嫁妆了而已。 高明怀面色一言难尽:“我不答应和离!” 楚云梨冷笑一声:“你还要不要脸?你都在外头乱找女人了,还想花我银子?你当你自己是谁?今日之后,你回去枕头垫高一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这些话她没有压低声音,动静颇大。街上行人本就多,一转眼已经围过来许多人。 高明怀常年做生意,认识的人挺多。就算是不认识他的人,也在身边人的介绍下,知道了高明怀这么一个人。 一时间,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高明怀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三鱼,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撂下一句话,高明怀就往人群里钻。 -- 第432页 楚云梨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的腰带:“要走可以,和离了再说。” 高明怀挣扎不动,整张脸涨得通红。 楚云梨知道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见他不肯回来,对着众人道:“大家伙儿都在,麻烦诸位帮我评个理。这男人当初娶我的时候,指天发誓要对我好,又说一辈子都不会有外心,我爹娘才许亲的。成亲之后,我也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他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别骗我。” “可是他呢?”楚云梨看向人群中:“相信你们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他和后街那女人来往的事。说实话,我是今天才知道的,当时就如晴天霹雳,砸得我脑中一片空白……别的事我都能原谅,这种事情不能忍。加上我早去的时候,两人正抱着互述衷肠,一副我棒打鸳鸯的架势。既然如此,我自请下堂成全他们,彻底做个好人。” 高明怀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这么大喇喇的被楚云梨说了出来。 他是觉得脸上发烧,恼羞成怒:“你别后悔。” 楚云梨冷笑:“谁后悔谁是狗!” 高明怀:“……” 如此私密的事传扬开去,高明怀已经能想象的到外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当下道:“和离可以,你想全部把铺子拿走,不可能!既然你说赚来的那间铺子给英子做嫁妆,这事我答应,但是,英子得跟着我!” 楚云梨又喷他:“你当自己在做梦呢,当真是敢说!也不看看你自己干的那些事,你配养女儿吗?” 高明怀别开眼:“你不答应,我就不进去。” 这边事情闹得挺大,邰三鱼的爹娘和两个姐姐得到消息都赶了过来。 看到在衙门门口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邰家夫妻飞快迎上前:“这是做甚?” 说着,邰母就去拉女儿:“夫妻之间吵闹正常,别到这里来闹。咱们有事回家去说。” 这话得到了高明怀的赞同,他一脸凄苦:“娘,今日这事不怪我。三鱼她真的什么都往外秃噜……这些全都是拿看我们热闹的人。” 楚云梨冷笑道:“你敢做,就别怕人说啊!” 其实,楚云梨心里清楚,高明怀是肯定不会答应一分钱不拿就这么离开的。尤其在衙门和离得你情我愿,所以她没进去,只在门口闹事。 当下也不和邰家夫妻吵闹,跟着就离开了衙门。 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今日之后,肯定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高明怀和洪喜雨之间二三事。 回到邰家,邰母飞快关上了门。 “三鱼,有事情好好说。怎么能闹到外头呢?” 当下女子和离的少,邰家夫妻一上来就劝和,楚云梨并不意外。 当下捂着脸道:“他都做了什么,你们知道吗?这事情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邰家夫妻赶去衙门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夫妻俩身上发生的事。邰父这一路回来,看着高明怀的目光特别不善,此时道:“明怀,我女儿有对不起你吗?” 那肯定是没有的。 高明怀的人生,成亲前后两极分化。 成亲之前,他整日为了生计发愁,倒也不是没得吃,总之不干活就没得吃喝。成亲之后,他成了高东家,衣食住行有人打理,面子里子都有了。 “爹,是我错了。” 高明怀心里清楚,哪怕他去后街再隐蔽,也被人看到了不少次。真要追查起来,他和洪喜雨之间的那点事根本就瞒不住。 干脆坦荡一点,直接认错,兴许还能求得岳父原谅。 邰父怒瞪着他:“你既然知道是错,为何又要犯?” 邰母也舍不得女儿受这样的委屈,怒斥:“知错还要犯错,我看你是故意的。” 高明怀低下头,干脆跪了下去,对着双亲磕头:“爹,娘,我错了,也是真心悔改,求您二位给我一个机会。”又对着楚云梨也磕头:“三鱼,也求你给我一个悔改的机会。咱们俩都不年轻了,又有英子在,处事不能冲动。” 他叹息一声:“其实,这几个月我都在认真反省。最近下定决心要和喜雨断绝来往,是真心想回家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楚云梨暗自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事实吧,可正是因为高明怀招惹了洪喜雨,又想抽身而退。洪喜雨才一怒之下,直接对邰三鱼动手,害了她一条性命。 更气人的是,高明怀眼见妻子没了命,又回头和洪喜雨重归于好。 “那又如何?”楚云梨冷笑着问:“你想回家跟我好好过日子,我就要原谅你吗?” “我也去外头找个男人过上十年,然后回来跟你好好过日子,你愿意吗?” 高明怀:“……” 只要想到那样的情形,他心里就赌堵的难受,还有点恶心。 楚云梨看着他,逼问:“你为何不说话?” 高明怀抹了一把脸:“三鱼,你如今在盛怒中,说话做事都挺冲动。等你冷静下来了,我们再继续聊。” “也行。”楚云梨倒也没有,非要今天就和他一刀两断:“在这期间,你不许去我的宅子,自己回老宅去住吧。” 高明怀的老宅在城里最偏僻的地方,他自己都很少回去,这些年来,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 楚云梨铁了心不让他进门。 高明怀追到院子外,眼见进不去,他干脆也不要脸了,跪在了院子外。 -- 第433页 一来是想让妻子心疼,二来,也是想让外人看看他悔改的决心。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他真心悔改,妻子还不愿意,那就是她不识好歹! 高明怀盘算得好,可楚云梨活了这么久,什么样奇葩的人没见过,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回房后不久,眼看高明怀跪在外头不走,已经有人冲着大门指指点点说她狠心之类的话……楚云梨也恼了,端了一盆水,打开门就泼出去。 刚好把高明怀泼得全身湿了个透。 高明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三鱼,我知道你在生气。泼就泼吧,只要你能消气就行。” 如此,愈发显得她得理不饶人。 楚云梨眼神一转:“这样啊……” 她拎了几桶水倒入锅中,灶中添柴开始烧,两刻钟后,锅中的水突突直冒,而门口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楚云梨端了一盆烧开的水,直接泼了过去。 因为大门开着,早在烧水时高明怀就看见了,眼看那盆雾气腾腾的水泼来,他吓了一大跳,飞快起身跳开。热水就在他身后泼开,只觉得热气熏人。 跪得太久,他的腿有些麻,跑了两步还摔倒在地。正想卖惨,回头看到又一盆热水泼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方才他被热水溅上了几滴,现在还火辣辣的痛。这一盆要是挨实了,至少得去半条命。高明怀跌跌撞撞往外跑,整个人狼狈不堪。 楚云梨站在大门口,冷笑道:“你不是想让我消气吗?跑什么?” 高明怀:“……” 众人:“……” 有的人认为,邰三鱼有点太过分。 男人都愿意回家了,生几天气就坡下驴算了。毕竟身上有银子的男人很少有不偷腥的,哪里气得过来? 但也有人认为,高明怀靠着妻子发家,真要纳妾明着说也罢了,这么暗戳戳的在外头养着女人,谁受得了? 泼他热水都是轻的! 楚云梨不管外头众人的想法,只将大门关上,打算和英子好好谈谈。 今日之前,夫妻俩偶尔会吵闹几句。英子是知道的,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在外头另有一个家。且母亲知道后,没有大哭大闹,只闹着要和离。 “英子,我不可能原谅你爹!”楚云梨开门见山:“和离是早晚的事,你心里要有数。” 英子眼圈通红:“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心底里自然是不想爹娘分开的,可要是真的和好,娘也太委屈了。 “你不用知道。”楚云梨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以后跟着我,我会照顾好你的。至于你爹,你还是别期待了,他在外头有女人,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 英子满心茫然,眼泪不自觉往下掉:“爹他……那女人和他来往多久了?” “那女人有个儿子,今年都十岁了。”楚云梨一本正经:“以前你爹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血脉。” 会将一个十岁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那两人来往,至少也有十一年。 楚云梨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你爹想回家,想重新和我们母女好好过日子。也是因为他发现被那女人骗了,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血脉。” 所以,在父不详的儿子和亲生女儿之间,他选择了女儿。 英子伤心不已,哭了半宿。 …… 高明怀本来打定主意一直跪在院子外,跪到邰三鱼心软,或者是邰三鱼被指责心狠。 总之对他没坏处。 可他没想到,邰三鱼一翻脸就那么狠,直接烧了热水来泼。 高明怀确实想要自己受些罪让她心软,却没想让自己受伤。 那么烫的水要是泼上来,他肯定会受伤。兴许还会留下难看的疤。 这代价太大,怎么算都划不来。 高明怀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可是屋子太破败,高明怀走了一圈,被蜘蛛网糊了满脸。 眼看天色不早,他盘算了一下,干脆去了不远处的婶娘家中。 洪氏也听说了外头的事,正心虚呢,看到高明怀过来,急忙把人拉进屋中:“如何?三鱼有没有原谅你?” 高明怀不想接这茬:“婶娘,有饭吃吗?” 第1315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四二合一 洪氏心虚,也想要打听到底事情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刚上前两步就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警觉起来,板起脸道:“我今日的饭刚好,没有多的。” 高明怀:“……” 说实话,他成亲之后,从来不为吃穿发愁。这人手头有银子了,谁都大方得起来。这么多年来,因为婶娘经常上门哭穷,他向来是出钱出力毫不含糊。 别的不说,洪氏经常跑上门吃饭,哪怕妻子不愿,他也拦着。 就像是他和妻子闹翻的那天。妻子端着肉汤走了,婶娘说肚子饿,他还特意跑到街上去买了饭菜回来。 摸着良心讲,他对这个长辈真的是足够好了。从来没想到自己回来会有吃不上饭的一天。 “婶娘,别开玩笑,我跑了一日,正饿着呢。” 洪氏是下意识拒绝,话出口后有点后悔。高明怀这些年日子过得好,她确实没少占人便宜。再说,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高东家,哪怕和妻子吵架,手头肯定也挺宽裕。 -- 第434页 日后求着他的地方还多着呢。洪氏很快换了想法,顺势道:“我给你下面。” 高明怀点头:“麻烦婶娘了。” 洪氏勉强笑了笑,带着他回到家中,立刻去了厨房。 下面的时候咬了咬牙还挖了一大勺荤油放进去,在这期间,她一直暗暗偷看灶前高明怀的神情。 面做好了,端到了屋中。高明怀着实饿得不轻,端着面狼吞虎咽。 不过几息,一碗面下了肚。 洪氏也终于抽着了空,飞快问:“你们夫妻俩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高明怀叹息一声:“我和喜雨的事被她抓个正着。现在她正闹着要跟我和离呢。” 洪氏讶然:“和离?” 乡下女子和离的少,她想了想:“你好好哄一下啊,女人嘛,都是要哄的。” 高明怀心里烦躁:“我哄了的。可她铁了心。” 洪氏一个字都不信,语重心长:“这件事情确实是你不厚道,当然了,我也有错。可当初我也是为了你好……事情过去了,多说无益。做错了就要认,你得摆出一个认错的态度来。他要是想打你,你就忍着,骂你你就听着。女人嘛,都是心软的,气过了闹过了之后,便会好好过日子,你们俩之间还有英子,她再狠心,也要为孩子着想。” 谁说不是呢? 高明怀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邰三鱼就像是忽然间变了一个人般,愣是铁石心肠。好像曾经对他的那些情意都不存在了一般。 当然了,曾经邰三鱼确实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别的事都可以忍,唯独这种事她忍不了。兴许真是此事戳着了她的肺管子。 高明怀烦躁不已,揪着头发:“婶娘,你让我好好想想!”他起身走到院子里:“我想睡会儿。” 哪怕到了此刻,洪氏也不认为这对夫妻真的就能和离,随手一指:“你就住那边厢房吧。一会我让孩子跟我住。” 高明怀躺上了床,脑中思绪万千,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楚云梨这边,两个姐姐相继上门,开口都是劝和。 大姐说得直白一些:“你都这把年纪了,真要是和离了,想要再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她叹息:“我都打听过了,被你发现之前,妹夫已经不想和那女人继续来往,最近正想和她了断。” 楚云梨冷笑:“了断?那女人都说了,要高明怀给一百两银子,否则她就要闹。” 邰大鱼脸色沉了下来:“她当自己是谁?一百两,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怕被撑死!这事不可能。”她道:“妹夫那边我会盯着,非得让他把这事断了,再说和好的事。” “断不断我都不会与他和好!”楚云梨语气笃定,强调道:“这种喜欢勾引有妇之夫的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谁知道她私底下勾搭了多少男人?谁知道她勾搭的那些男人有没有在外头逛花楼?惹一身病回来,我疯了吗?” 这话也挺有道理。 邰大鱼满脸不甘:“可你就这么放过他……真就放他二人相约白头?” “都说妾不如偷。”楚云梨冷笑:“那女人本来就是因为银子才和他来往的。没有银子,我看他们能恩爱到几时。” 邰大鱼看得出来,现在的三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又劝了几句,无功而返。 邰二鱼也上门来劝,不过,却没有提让二人和好的事,从头到尾只让楚云梨放宽心,不要因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气坏了身子,痛的是你,伤心的是爹娘和我们。”邰二鱼苦口婆心:“你要是真出事了,英子没了娘,刚好你如今所有的家当都便宜了他,兴许还有外头的女人。” 上辈子就是这样,高明怀已经打定主意要和那女人分开,就因为邰三鱼忽然没了,他需要一个妻子,找生不如找熟,没多久就娶了洪喜雨进门。 “我才不会那么傻。”对着二姐,楚云梨态度很好,亲自把人送出门:“二姐早些回去,免得姐夫担心。” 楚云梨本来就会做生意,以前邰三鱼也经常在铺子里帮忙,由她接手,铺子生意和往常一样。 高明怀的离开对铺子的生意一点影响都没有。 如此过了三日,楚云梨一切如常。但凡高明怀回来,肯定就是一盆热水泼上。 英子过了伤心的那股劲,又开始绣花,偶尔也去铺子里帮忙。 最先受不了的是洪氏。 她经常跑别人家蹭饭,也不是缺那几口吃的,本身就是抠搜会算计的性子。高明怀天天躺她家里一天三顿的吃,她哪受得了? 高明怀每吃一碗饭,都像是在啃她的血肉。这一天中午,看到高明怀连吃三碗饭。洪氏忍不住了:“明怀,你何时回家啊?” 高明怀也想回家,可他如今无家可归,根本就没处去。 只要他胆敢回院子,别说敲门,只站在门口就会有一盆热水从天而降。 高明怀想要哄好妻子,可从来没想让自己毁容。万一受了伤还没人伺候……他只想想就觉得很惨。 高明怀摇头:“三鱼还在生气。” 洪氏:“……” 她认为得把话说得更加明白:“明怀,那她何时才会原谅你?” 高明怀叹息:“我也想知道啊!我一靠近她就一盆热水,那么烫的水,我要是凑上去,还能全乎吗?” -- 第435页 洪氏也想叹气,道:“这事情呢,得慢慢来。”她压低声音:“婶娘把你当亲儿子,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这么长期住在我家也不像个事儿,今天你弟媳都跟我摆脸子了。” 话中之意明显。 高明怀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皱起了眉:“这么多年我帮了你们不少,逢年过节都会奉上厚礼。弟媳她不知道?婶娘,她是晚辈,不懂事你一定要说。否则最后受苦的是你自己。” 洪氏性子强势,儿媳哪敢朝她甩脸子? 这不过是她想让高明怀离开的托词而已。 话已经说出口。洪氏只能继续往下编:“这人年纪大了,以后肯定得靠着儿媳伺候。我就算要说教,也不敢说得太过。明怀,其实我也认为你这么住着不是个事儿。三鱼那边,你还是要赶紧把人哄好。万一她回头另找了人……” 听到这话,高明怀也急了:“她不会!” “谁说不会?”洪氏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兮兮:“她名下两个铺子,天天躺着都吃喝不完,多的是人愿意凑上去。” 她想了想,又出主意:“依我看,你要么就再狠一点。受了她那盆热水,真受了伤,她不可能不管你。就算她真的那么狠心,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这话虽然有理,可高明怀根本不愿犯这个险,那么烫的水,谁受谁知道! 万一邰三鱼还是不管他呢? 再说,就算邰三鱼管了,他那么重的伤,痛也要痛死了。 高明怀摆摆手:“这是馊主意。” 洪氏不满:“明怀,你不能继续住在我家里了。” 都是多年来往的亲戚,那些年邰三鱼没少在他面前说洪氏的小气势利,高明怀以前没当真,甚至还会斥责几句。这会儿听到婶娘话里话外都在赶自己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婶娘,你这是要赶我走?”高明怀沉下脸:“这么些年我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清楚,我才住三天!” “那又如何?”洪氏也不装了:“以前我去你家,你们夫妻俩那眼睛能瞄到天上去,从来都看不起我。我吃你几顿饭,还得看你们的脸色。你既然看不起我,就别来求我收留啊!” 高明怀:“……” 他本就好面子,被人这样撵,心里又急又气,霍然起身出门。 洪氏飞快追了上去,临关门前,还冲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喊:“明怀,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不赶你走的话,你就不想着把媳妇儿哄回来。” 高明怀知道她不是这意思,也懒得和不讲理的妇人争吵。头也不回地远去。 走到了大街上,高明怀心里茫然,一时间只觉天大地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处。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后街上。 远远的看向洪喜雨的房门,他想着自己照顾了母子俩这么多年,回来住几天也不过分。 洪喜雨每每听到门响,心里就是一紧。 她和高明怀来往的事不是秘密,后街的人都看到过。以前最多冲她吐口水。可自从邰三鱼要和离又在衙门前大闹一场后,知道的人更多,这些人也愈发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不止吐口水,还会站在门前谩骂,臭鸡蛋也往大门上丢。 听到门响,洪喜雨先是心弦一颤,仔细听发现是敲门声后,她飞快上前开门。 看到门外的高明怀,她愣了一下,左右观望一圈,飞快把人拉进门。 把门关好后,她迫不及待问:“你怎么来了?”又焦急问:“你们夫妻俩这几日如何?”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高明怀心里就烦躁:“还是那样。她根本不肯原谅我,我一回去就浇我热水。” 洪喜雨哑口无言。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事情闹开,她名声尽毁,对孩子也不好。她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搬家的事。 可此事闹得那么大,整个城里少有人不知。她又能搬去哪儿? 要是去外地,她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身边没有男人,她就是去了也是让人欺负的份,再说了,她如今根本没有存下多少银子。 “明怀,现在外头的人都在骂我。”洪喜雨哭着道:“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话高明怀也想问。 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女子,他心里再无以前的怜惜,反而满心烦躁。 “你别哭了。” 洪喜雨抽泣着道:“我忍不住……” 高明怀也想哭,随口安慰:“你少出门。谁都有自己的事,过一段时间就没人管你了。” 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洪喜雨哭得愈发厉害:“我哪做错了?我不就是想找个人照顾我们母子吗?邰三鱼她忒狠了,简直不给我们母子留活路,她这是想逼死我们!” 又哭又闹的,高明怀心里愈发烦躁,若不是他如今无家可归,真的想掉头就走。 他揉了揉眉心:“有饭吃吗?” 转悠半天,他肚子都饿了。 洪喜雨哭声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她哭着责备:“你是不是也要把我逼死才甘心?”语罢,开始哭嚎。 高明怀恼了:“不就是吃你一顿饭嘛。你们母子俩吃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我给的?” “我住的这房子可跟你没关系。”洪喜雨强调。 高明怀瞪着她:“喜雨,做人可不能没良心。我养了你们母子这么多年,你家里的米难道不是我买的,我吃你一顿怎么了?” -- 第436页 他逛了半日,本就满心烦躁。恼怒之下,眼睛瞪得老大。 洪喜雨被吓着了,忍不住后退两步,胸间忽然涌起一股恶心,整个胃里翻江倒海。她咳了一声,便吐了出来。 满院子瞬间都是呕吐后的酸臭味,高明怀捏着鼻子。看到她吐得黄疸水都出来了还忍不住干呕,两眼泪汪汪的,着实可怜。他心里生出了一点歉意:“喜雨,你生病了吗?你别着急,我不气你了就是。” 洪喜雨好不容易止住呕吐,想到自己的月事已经过了几天,当即面色大变,本就苍白的脸变成了惨白。她抬起头,声音微颤:“明怀,我月事晚了七天了。” 高明怀和邰三鱼做了许多年的夫妻,曾经两人没少期待好消息。他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当即面上一喜:“你的意思是……” 洪喜雨眼泪汪汪,整个人虚弱无比:“本来我还以为是最近被你给气得缓了几天,可方才我吐成这样……我还是当年怀着安儿的时候会如此。” 提起安儿,高明怀只觉如鲠在喉。 他疼了近十年的孩子突然发现不是自己亲生,想起一次就憋屈一回,不过,洪喜雨这一回有孕,定然是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儿子呢? 高明怀越想越兴奋,飞快上前把人扶起:“别太伤心。有了孩子咱就生,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总不会让你们母子饿肚子的。” 洪喜雨面色复杂,哪里不知道这男人是为了腹中孩子才突然转变了态度? 当下推开他:“明怀,你已经想和我分开。这个孩子……还是别生了吧?” 高明怀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舍得放手?当即强调道:“生!我肯定养得起你们母子。” 洪喜雨看着他:“我都听说了,邰三鱼想跟你和离,还什么都不留给你。你拿什么养?” 真要是去外头做苦力赚几文铜板回来养……洪喜雨自己都不够花。再说,她要是想过苦日子,也不会给人做这么多年外室。 看她满腹疑虑,高明怀将人揽入怀中:“你别多想,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洪喜雨不知想到什么,眼神茫然,喃喃道:“我怕你会后悔。” “不会!”高明怀语气笃定。 他和邰三鱼感情不错,会到外头找洪喜雨,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她,而是为了生儿子。 当然了,后来两人多年相处,感情也是有的。如今她有了孩子,高明怀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哪怕出去做苦力,也要把他们母子养好。 做苦力还是十多年前的事,高明怀现在想做也搬不动,他自己也受不了那份罪,想了想:“我会去寻求她原谅,然后重新接手铺子,以后的事……咱们再说,总不会让你们母子饿了肚子的。” 言下之意,他还想恢复以前那样的日子。 洪喜雨本来也想继续过那样的日子,可是,现如今情形不同,他们俩之间的那点事大白于天下,所有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只要出门就觉得窒息。 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她脸皮厚,早已经寻了短见。 但是,不和他继续来往,洪喜雨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去处。当下低声道:“她都生你气了,还闹得那么大,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你?” 高明怀站起身,负手在屋中转悠了几圈,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她会原谅我的!” …… 楚云梨知道高明怀不会罢休,肯定会回来纠缠。所以,灶中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热水,但凡看到他回来,立刻就泼上一盆。 这招很好使。至少,几次之后,高明怀已不敢靠近门口。 楚云梨接手了铺子后,改动了不少。白天都挺忙,夜里挺疲惫的,回来倒头就睡。 深夜里,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轻手轻脚起身,七月的天气炎热,她睡觉都开着窗户。 也不开门,像猫一般从窗户跳了出去,月色下一抹影子闪过,她人已经到了厨房。锅中热水蒸腾,靠近就出了一身汗。她拎过一只木盆,开始往里装热水。 期间还抬头看了一眼费劲爬上墙头正往下跳的高大人影。 高明怀跳下墙头,喘了几口气,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轻手轻脚地靠近正房。 就着月光,他只隐约看到床上的帐幔,里面的被子翻卷起,像是有人,又像是没人。 不过,他想到邰三鱼本来就瘦,最近遭逢大变,兴许更瘦,看不出人形也是有的。搬了一把屋檐下的椅子踩着,正想翻窗进去,突然察觉不对。回头一瞧,只见面前一只木盆扬起,热气扑面而来。 情急之下,高明怀只来得及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下一瞬,手上脸上胸口上巨痛传来,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一声尖叫在黑夜中划破长空。 一瞬间,周围狗吠声起,各家各户亮起了烛火。没多久就有人在外头敲门。 “三鱼……是你家出了事吗?” “英子她娘,快开门啊!” 高明怀挨了一下,痛得险些晕过去。 不过,这也不是晕的时候。他跌跌撞撞地扑向院子里的水缸,整个翻滚落进去。 楚云梨打开了门。 众人举着火把进来,看到院子里水缸中挣扎惨叫的人,面面相觑。 -- 第437页 本来以为是贼人,没想到是人家夫妻俩吵闹。 “这怎么回事啊?” 楚云梨摊手:“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不让他进门,没想到他夜里翻墙也要进来,我眼睛不太好,月色下朦朦胧胧的,我只看到一个人影,还以为是最近家里没有男人有人起了贼心。顺手就打了一盆热水倒上……然后就这样了。” 高明怀疼痛之余,听到这话,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邰三鱼,你太狠了。”高明怀满脸悲愤:“咱们这城里何时有过贼?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夜里翻你的墙头?” “那可不一定。”有妇人不赞同:“最近你们家里就得母女两人,有人惦记很正常。谁让你夜里鬼鬼祟祟的?” 高明怀振振有词:“我回我自己家,你管我何时回?” 他脸上已经长起了泡,一说话扯得到处都疼,痛得他呲牙咧嘴。 楚云梨拎着木盆去了厨房装了一盆热水,作势要泼:“高明怀,我说过见你一次泼你一次。刚才我也没有泼错,你要是还不滚……” 看着那个盆,高明怀心弦一颤:“邰三鱼,这么多人在,你小心伤着了别人。” 楚云梨端着热水靠近了些:“大家都让开。” 众人退了好几步。 水缸旁瞬间只剩下夫妻两人。 高明怀:“……” 他大喊:“三鱼,我错了!你别泼!” “不走是吧?”楚云梨一盆热水兜头给他浇了下去。 又是一声惨叫。 天气太热,楚云梨一盆热水下去,整个缸中的水都已经被带热。 高明怀身上本来就被烫伤,被热水一泡,哪里还忍得住? 当即像是一条脱水的鱼般从水中跳出,整个人在地上活蹦乱跳,不停地撕扯身上的衣衫。 第1316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五二合一 所有人看着高明怀蹦哒,好笑之余,又不好意思笑。 人家都受伤了,他们若是笑出来,也太过分了。 高明怀看到自己手上和身上冒出的大泡,某些地方已经破皮流水,看下围观众人:“劳烦大娘帮我请个大夫。” 他心里清楚自己如今名声不太好,若是随口拜托不点名道姓,兴许这些人真不会出手帮忙。 被他喊到的大娘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 高明怀的脸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急忙点头:“对,烦请大娘快些。” 大娘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起身跑了一趟。 大夫来了,围观众人愈发多,楚云梨挥挥手:“赶紧走。” 高明怀倒是不想走,可看到她拎着木盆又去了厨房,心下顿生不好的预感,正想抬步往外跑,想到什么,脚下顿住,整个人躺倒在地:“我好痛……我走不动了……我浑身都痛……我胸口好难受……” 总之,全身上下哪里都痛,动弹不得! 楚云梨端着一盆热水出来,冷笑一声,在许多人不赞同的目光中,抬手就泼了出去。 高明怀心里是想着生生受了热水,重伤之后离不开,以后就粘在这家中。可当他真正看到热水泼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下意识翻滚一圈,余光瞥见那女人又去了厨房,吓得连滚带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本来还想阻止楚云梨的围观众人见状,半晌无言。面面相觑过后,各回各家。 那位被请来的大夫被晾在原地,这大半夜地,被人像溜猴一样白跑一趟,请他的人说得十万火急,谁知来了后,唯一一个受伤的还跑了。大夫暗自骂了几句,也只能自认倒霉。回去的路上,告诫自己以后都不要再救高明怀了。 高明怀大半夜的闹了一场,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说,自己还受了重伤。 一开始还跑得动,等到离开了邰三鱼的宅子,他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半途上折去水井处泡了半宿,才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挪回后街。 回到后街时,天色正朦胧。 高明怀扶着墙慢慢挪,远远看到了洪喜雨的宅子,本来想歇一口气的他立刻来了精神,盘算着赶紧挪回家休息。 又提了一口气,正想一鼓作气……余光却瞥见远处门外有高大的人影闪过。他眨了眨眼睛,确定有个人影从屋中出来。 他面色一变,好像身上也没那么痛了,飞快往前挪。 当他走到那个人影走出来的门外时,正是洪喜雨的门。 看着紧闭的大门,高明怀面色变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身后有门打开的动静传来,他怕被人指指点点,这才抬手敲门。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洪喜雨的声音:“来了。” 洪喜雨打开门,看到门外一身狼狈的高明怀,面露惊诧:“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高明怀抬步就进,整个人靠在她身上,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院子里:“最近城中不太平,你住在家里要小心贼人。” 闻言,洪喜雨讶然:“我没听说过有贼啊!你听说了?谁家被偷了?” 高明怀摇摇头:“只是听了一耳朵。” 又吩咐:“你去厨房帮我打点凉水。” 洪喜雨将他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端着盆去厨房,随口问:“你还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明怀悄悄起身,飞快在两个屋子间巡视一圈,又奔到了厨房外,看到整洁的厨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 第438页 有人影从这个大门出去,家里却没有被偷,连东西都没被翻。 也就是说,那真的不是贼。 可这大早上的一个男人从独居女子的房中出来……高明怀闭了闭眼:“喜雨,昨夜有人来吗?” 洪喜雨眼皮一跳:“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高明怀靠在墙上,眼神直直看着她:“我受了伤,走得很慢。刚才绕进后街时,看到有个人影从你院子里闪出去。” 洪喜雨一脸惊讶:“有这种事?”她整个院子里搜寻一圈:“没发现有异常啊,也没听见动静。你会不会看错了?” 想了想,伸手指着隔壁:“隔壁的李大叔每天天不亮就去杀猪,你看到的人或许是他?” 高明怀:“……” 哪怕天色不够亮,可他眼神好啊!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事实上,他还希望自己看错了。 高明怀找了个地方坐下:“或许是我看错了吧?喜雨,我身上好疼。邰三鱼那个女人太狠,往我身上泼了三盆热水,你能去帮我请个大夫吗?” 洪喜雨面露为难:“可我手头没有太多银子。” 高明怀对母子俩向来出手大方,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落魄后,洪喜雨竟然这么抠。 别的也罢了,连请大夫都舍不得。多亏了他只是烫伤,若是别的重伤,她兴许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闭上眼:“那就帮我买些烫伤膏吧。你快点去,免得一会儿天亮了之后街上人多,又对你指指点点。” 洪喜雨张了张口,也不好太过刻薄,到底还是转身出门。 高明怀受了挺大打击,身上也疼,根本不想动弹,就那么坐在院子发呆。没多久,偏房的门打开,走出来了已经十岁的洪平安。 他以前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孩子的,后来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顿觉一腔热情喂了狗,便不爱搭理这个孩子,此时也一样。可他心里有事,想到什么,语气柔和地问:“安儿,天才刚亮,你为何起得这么早?” 洪平安有些意外于他主动对自己打招呼,随口道:“我天天都起这么早。” 高明怀心下一动:“我昨夜回来,是不是吵着你了?” 洪平安刚醒,闻言不疑有他:“没有。” 高明怀心下一沉,理智告诉他自己该住口,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都子时后了,你睡熟了吧?” 洪平安已经是半大孩子,知道母子俩过好日子都靠着面前的男人,也没有不耐烦,语气和缓:“我刚好起夜,没吵着。” 高明怀昨晚上打定主意要赖上邰三鱼,是子时前出门的,刚才的话本来就是试探,没想到还真有人在子时后回来。 他面色难看无比:“安儿,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洪平安眼神诚挚:“很好,高叔叔待我如同亲生,这些年来我们母子多亏了您的照顾,这些恩情我心里都记着,以后若有机会,定会后报。” 若是昨天之前听到这话,高明怀会觉得很欣慰。哪怕不是亲生,到底有了感情,没白疼他。 但是,方才那个男人熟门熟路,明显不是第一回 上门。而洪平安已经十岁,家里多一个人想要瞒住他,应该也不容易。 也就是说,有这么一个男人常来家里,洪平安是知道的。可洪平安也知道高明怀这么一个照顾母亲的人……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着实让人寒心。 高明怀心里已经认定洪喜雨外头另有别的男人,可此时的他无家可归,还需要住在这里。根本就不是翻脸的时候。 真翻脸了,洪喜雨把他赶出去,有那个男人在,高明怀想要留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心念电转间,高明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等到洪喜雨买回来了烫伤膏。他已经面色如常,甚至还能摆出感激之色,真心实意道:“喜雨,遭逢巨变最能看清人心,我只庆幸那些年里真心照顾了你们母子。你放心,你对待我的好我都放在心上,以后我也会倾尽全力照顾你,和我们的孩子。” 说到“我们的孩子”时,高明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洪喜雨没听出来,开始帮他上药。忍不住指责:“邰三鱼下手也太狠了。她再恨你,也要看英子的面子啊。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英子看了,该多伤心啊。” 高明怀如今只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昨晚上那么大的动静,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女儿出来帮着求情。闻言没好气道:“她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狠心。” 洪喜雨自然愿意看到高明怀和那边闹翻,心理美滋滋,面上却一脸不赞同:“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别这么说,让她知道该伤心了。” 高明怀愈发生气:“我伤得这么重,没见她出来看一眼,她才不会伤心。别提那白眼狼了,喜雨,我好累,我想回去睡会。” 临近门前,想到什么:“我肚子有点饿,你能帮我熬些粥吗?我刚才好像无意中喝了一口热水,还烫着了嗓子,别放粗粮,就用白米熬。” 话说完,也不管洪喜雨是个什么神情,自顾自进屋关上门睡觉。 洪喜雨:“……”还白米呢! 她进了厨房,随手抓了一把粗粮丢入锅中:“爱吃不吃!” 等到高明怀一觉睡醒,察觉到肚子咕咕叫,外面已经大亮,日头都快升到顶了。他坐起身:“喜雨,你在吗?” -- 第439页 洪喜雨不想留在家,可她如今也不能出门,闻言不想搭理。听到屋中又喊了两声,这才应声:“在。” 去厨房将锅中已经干成了块的粥盛了端到床前,一脸歉然:“本来我也想用白米,可家里没有了。你先将就着吃吧!” 高明怀:“……” 这女人太抠了。 他前几天才给了她一些银子,不可能这么快花完。就他知道的,这女人还攒了一些积蓄来着。 他接过碗:“你们母子身子弱,白米粥养人,家里没了米记得去买。” 洪喜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没有银子了。” 高明怀一脸诧异:“前几天我才给你二两,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已经攒了近十两吗?” 提起这事,洪喜雨满心后悔。 谁能想到坐拥两间铺子的高明怀会突然变成穷光蛋呢? 曾经她手头的那点银子不过他一个零头,也不在乎被他知道。但是如今,她手头的那些银子很可能被他惦记上。 洪喜雨眼泪落了下来:“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高明怀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何事?” “前几天有个大夫到了县城,听说他那里包生儿子。但是那药特别贵,需要十两一副,我们俩这些年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个孩子。明怀,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当时我一咬牙……想着反正你那里银子多,若是你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肯定也会试试。所以我……” 高明怀心情复杂。 这么拙劣的谎言,他哪里看不出来? “所以你把银子都买了药吗?” 洪喜雨伸手抚上小腹,咬着唇点点头:“我今年都二十有七,应该不会有好消息才对。我喝了那副药后,当天与你……没想到真有了身孕。”她眉心微蹙:“本来我想着十两银子不多,可我没想到,那会变成我们俩所有的积蓄。”她一脸害怕:“明怀,你不会怪我吧?” 高明怀看着面前的女子,以前从来没发现,她这样深的心思。 瞧她说的这些话,简直每一句都踩在他的心坎上。如果他没看到早上的那个人影的话,哪怕她花光了银子,他也绝不会怪罪于她。 “喜雨,委屈你了。”高明怀看透了面前女子的虚伪,谎话张口就来:“等养好了伤,我就会想法子找银子,肯定不会委屈你们母子的。” 听到这话,洪喜雨稍感欣慰:“别想那么多,先养好伤再说。我们一家四口苦点不要紧,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我就满足了。” 屋中的两人含情脉脉,颇有一股亡命鸳鸯的悲壮感。 …… 楚云梨把人赶走之后,正想回房继续睡,就看到了厢房门口出站着的女儿。 英子面色复杂:“娘,爹伤得重不重?” 楚云梨摊手:“不知道。看他活蹦乱跳的,应该伤得不重。你不用管,他那样的人最惜命,不会出事的。赶紧回去睡吧!” 语罢,自己先进了屋。 没多久,就听到隔壁厢房的门关上。楚云梨以为英子睡了,也闭上了眼。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大门吱嘎一声,很短促,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在开。 她微微一愣,没有出去戳穿英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英子听到门响,唬了一跳,仔细听着屋中动静,半晌后见正房的人没开,也没听到母亲喊,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满心负罪。 她关上门,一路去了医馆买了烫伤膏。 她想去探望父亲,可想到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又替母亲不值。 就这么一路磨磨蹭蹭的,天亮了才到后街,哪怕到了,也不情愿上前敲门。 就这么磨蹭了半天,眼看日头越升越高,英子一咬牙,飞快上前敲门。 当看到门里站着的洪喜雨时,她板起脸:“我来探望我爹。” 洪喜雨如今已经没有了和高明怀继续来往的想法。 当然了,如果母女俩原谅他,他重新做回高东家,两人也还是可以继续来往的。 当看到门口的英子时,洪喜雨眼神一转:“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 英子听到这话,只觉满心不是滋味。 本来他们是最亲近的父女俩,可却要被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拦着不让见面。尤其这还是父亲心甘情愿的,想到此,她也恼了,将手中的烫伤膏往洪喜雨手中一扔:“拿去给他吧。要是不爱用,扔了就是。” 语罢,转身就走。 还没走几步,听到屋中传来熟悉的稳重男声:“喜雨,谁呀?” 然后是洪喜雨的声音:“是英子。” “让她滚!” 英子顿在原地等了半晌,本以为父亲会让自己进去见面,多少解释一二。没想到就等来了这句,一颗心瞬间凉了个透,哭着跑回了家。 楚云梨知道英子出去,所以后半夜压根没睡,一直都在等她回来,天亮了还没看到人。她按捺着先去厨房做了饭。 眼看日头身高还不见人回来,她起身就要去找。 然后就看到了哭着跑回来的英子,她面色微变:“出了何事?你哭什么?” 英子扑进母亲怀中,伤伤心心哭了一场:“我以后都不要管爹了。” 她都去探望他了,可他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并且,他背叛了母亲之后,父女两人还没有仔细谈心。他也没有道歉……也就是说,父亲压根就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认为有跟她解释的必要。 -- 第440页 换句话说,父亲根本就不在意她这个女儿。 父亲想要儿子,英子是知道的。 她抬起泪眼:“娘,儿子就那么重要吗?” 楚云梨将她揽入怀中:“不!我只疼你。” 英子感动得眼泪汪汪,扑进母亲怀中哭了个痛快。 那天之后,英子眉眼间的愁绪散了大半,整个人高兴了些,整日也爱出门,提起父亲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三缄其口。 面色如常,不悲不喜。仿佛那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外人看了无趣,渐渐地就不提了。 而高明怀和洪喜雨之间,一开始互相心里怨怼,最近却开始吵架。 “洪喜雨,我只是买烫伤膏,你竟然也舍不得?”高明怀满脸不可置信,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女人只买了一回烫伤膏,就想任由他自生自灭。 因为他身上烫伤的地方太大,每一次都要涂上许多,一开始洪喜雨买了两盒,后来用的就是英子买来的。 英子买得挺多,所以又熬了三天。今日一大早,洪喜雨就念叨没有烫伤膏,他随口让其去买,就得知了这样一个结果。 两人在此之前,已经因为这几天的饭食吵过架了。 洪喜雨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没有银子,你让我拿什么去买?我的名声毁成那样,我算想去赊账,也没人愿意。反正你这伤已经这么多天,不涂烫伤膏也能慢慢好转……” “没伤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出这种话。”高明怀满心悲愤:“喜雨,做人可不能没良心。要不是为了你们母子,我又怎会去冒这样的险?” 听了这话,洪喜雨哪里肯依? 她振振有词:“高明怀,你说话也要讲道理。你那晚跑回去,明明是想和邰三鱼重归于好,重新做回体面的高东家,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大半夜跑去爬墙,谁也不为,只为了你自己。” 高明怀那时候回去确实是为了自己,但也是想给洪喜雨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安稳的日子。 “喜雨,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对你们母子的心意,你不知道吗?” 洪喜雨一脸漠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所有的银子都买了偏方,现在都在我肚子里,你想让我买烫伤膏,就拿银子来。我一个身无分文的女流之辈,你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银子来。” 看着面前的眉眼冷淡的女子,高明怀想起曾她对自己情意绵绵百依百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气急了:“洪喜雨,是我看错了你。” 洪喜雨气笑了:“高明怀,这些天收留你的人是我。既然你看错了我,你后悔曾经爱过我,那你走啊!我们俩连婚书都没,也省了和离那一套,你爱走就走,没人拦你。” 高明怀:“……”他能去哪儿? 今日他气糊涂了,忘记了自己寄人篱下的事实,这会儿被人撵,脑子瞬间清明,深呼吸几口气后,放软了语气:“喜雨,气话当不得真。刚才是我失言,别生我的气。我们俩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合该互相扶持。你腹中还有我的孩子,有你们母子在,我哪也不会去。” 说着,躺回了床上。 高明怀这也是顺势试探。 这些天里,那个男人再没出现过,仿佛那天早上他看到的人影真的是自己眼花。 所以,他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此时提及孩子,是想着洪喜雨既然把这个孩子按在他头上,哪怕他已经一无所有还不改初心……要么孩子的生父真的是他,要么,孩子的生父和曾经的他一样另有家室。 她应该是需要一个男人做孩子的亲爹,高明怀此话,也意在提醒。 谁知洪喜雨根本不吃这一套,冷笑道:“你一个天天躺在家里等我养着的男人,如何照顾我们母子?你要是有良心,就自己滚出去别给我们母子添乱。” “滚”这个字也忒难听了。 高明怀此时却不得不忍:“喜雨,我……” 洪喜雨已经打开了大门:“你走!” 高明怀:“……” 第1317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六二合一 堂堂一个男人被人逼到这种份上,但凡有几分骨气的人,大概都会掉头就走。 高明怀确实有骨气。 但他没有银子啊! 这一步踏出,下顿饭还没着落,今天夜里也不知道能去哪儿住。 高明怀看着敞开的大门,始终踏不出那一步。刚好外面有人路过,对着大门“呸”了一声。 见状,高明怀福至心灵,立刻扑上前,不由分说关上门。 这期间还扯到了伤,痛得他呲牙咧嘴。 洪喜雨翻了个白眼,语气嘲讽:“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以前也没看见这男人怕人议论,怕丢人跑上去关门,不过是他不想离开的托词而已。 高明怀回身,语气缓和:“我是怕他们议论你。” “已经议论过了。”洪喜雨愈发嘲讽:“我又不能堵他们的嘴。”她抱臂靠在石桌上:“其实,想要他们不说我也简单,只要你赶紧滚,别再来找我,肯定没有人再说,兴许还有媒人上门提亲。” 她竟然想再嫁? 高明怀养尊处优被人追捧多年,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还经常被她冷嘲热讽。不过是因为囊中羞涩才极力忍耐,可这人都有底线,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 第441页 高明怀方才好言好语哄她,没想到洪喜雨还这么阴阳怪气,加上听到“提亲”二字,脑中瞬间就炸了,胸腔中的愤怒喷涌而出,他怒斥:“你还想再嫁?” 洪喜雨并不怕他。 这男人这些天吃她的用她的,东西不好还要嫌弃。她早就不想伺候了。 把人赶走之后,如果他还能哄回邰三鱼,到时候再把人哄回来就是。反正她如今腹中还有他盼了多年的孩子,放下身段后,不怕他不回头。 “我还没嫁过人,为何不能嫁?”洪喜雨打定了主意,继续道:“你若是真为了我们母子好,就该远远的离开。如此,我也能再找个人照顾我们母子。跟着你我们只能吃糠咽菜……”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可对于一个长期将洪喜雨当做自己所有物的高明怀来说,就像是自己的东西不听话要跑,瞬间怒火冲天,根本压抑不住:“你竟然想找别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想找了?当年你找上我让我养你们母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思?” 他眼睛瞪的老大,里面血红一片。 洪喜雨唬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方才的话都是假设,我受够了,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你被我养着,等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思进取!我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你走投无路,自然就能想到别的法子。”她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压低了声音:“我们母子在这里等你。你放心,孩子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高明怀盛怒之中,有些本来不打算现在问的话也忍不住质问出口:“你腹中孩子真是我的种吗?” 听到这话,洪喜雨先是惊诧,然后捂着脸跑进屋中呜呜呜哭了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混账,你简直张口就来。” 她哭得浑身颤抖:“我这些年就只有你一个男人,这孩子不是你的,难道是鬼的?”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高明怀,你简直在放屁。你给我滚,我不要再看见你了。”她又趴回床上继续哭:“我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伺候你,没想到就得了这……我爹娘我都没这么伺候过呢,就是石头都该被捂热了,你铁石心肠,你不识好歹……” 一副伤心至极,气得口不择言的模样。 高明怀看着床上的人,面色漠然。 要不是他很确定自己那天早上没有看错,大概都会以为自己真的冤枉了她。 他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忍了忍心里的气,放缓了语气:“喜雨,是我不对,是我胡说。你别哭了,你要是生气打我几下也行,你现在腹中还有孩子……” “你就知道孩子。”洪喜雨翻身坐起:“你这些年照顾我,为的就是孩子吧?” 高明怀当年刚认识洪喜雨的时候,他和妻子感情还不错,确实是为了孩子才碰她。后来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有那个孩子在,二人的感情才越来越深。 这么些年下来,已经隐隐将对方视作家人。 至少,高明怀是这么想的。于他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另一个家。 可是,遭逢巨变后,他才发现不是这样。 他付出了除了妻女外的全部,一腔真心对着母子俩。可洪喜雨没有真心对他。 “是!我承认一开始是为了孩子,可后来那么多年的相处,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提及这些,高明怀心里很痛,也很憋屈。 “你放屁。”洪喜雨一脸不信,喷道:“你前几天还想跟我一刀两断,后来我怀了身孕你才改变了想法。高明怀,你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没变过!” 高明怀不想再被她撵,叹息一声:“这么多年的相处,我们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喜雨,你这会儿在气头上,说出的话没过脑,我都不会当真,也不会生气,就像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一样,你也别当真。好不好?” 看他低声下气,明显想继续留下来。洪喜雨愈发烦躁:“你给我滚!” 高明怀不滚。 见状,洪喜雨怒瞪着他,道:“你若是不走,我就去配落胎药!” 高明怀面色微变。 哪怕他已经发现洪喜雨暗中还在与别的男人来往,可他也没少过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他还真不知道。 兴许洪喜雨自己都分辨不清。 高明怀垂下眼,遮住眼中神情:“喜雨,你……真的不想生这个孩子吗?” 听到这话,洪喜雨有些意外。这男人盼儿子都要魔怔了,听到她落胎不着急不说,还问出这样的话。 洪喜雨冷哼一声:“孩子是我的,在我的肚子里。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谁也管不着!” 高明怀叹息一声:“这些年,但凡是你们母子俩想要的东西,我都尽量满足。现在外头咱俩的名声都不好,你若实在不想生,我也能理解。” 竟然还答应打胎? 两人相处多年,洪喜雨对他自认还算了解,见他这态度,狐疑问:“你愿意让我落胎?” 高明怀语气里都是宠溺:“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尽力支持。” 洪喜雨:“……” 不知怎的,她心里有点不安。 想到这男人那天早上看到的人影,她试探着问:“是不是外头有人对你胡说了什么?” 闻言,高明怀一脸惊讶:“什么?” -- 第442页 他一本正经:“我对你的心意一直都是这样,不需要人劝。” 洪喜雨心情复杂,口下却不留情:“我身怀有孕,不止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你。你还是走吧。”她默了下:“这个孩子,我会留下来。” 高明怀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离开。一脸担忧:“我放心不下你们母子。” 洪喜雨:“……” 两人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早知道这男人这么难缠,当初她就该早早和他断绝关系。 洪喜雨眼神一转:“其实,有件事我骗了你。” 高明怀一脸疑惑,随即释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告诉我的事,我也不会逼问。” 竟然是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想听。 洪喜雨执意道:“有些事若瞒着你,对你不公平。”她伸手抚上小腹:“其实,我腹中这个孩子的生父……不是你。” 听到这话,高明怀拎着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没有丝毫意外。坦然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谎话来惹怒我,让我离开。且不说我们那么多年感情,我绝不会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离开。只你们母子如今被人指指点点,我要占大半责任。若我就此抽身,我成什么了?” 洪喜雨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她并没有想承认自己对他不忠,哪怕说了这些话。也想着等到高明怀翻身之后,推说这是善意的谎言来着。 没想到话被他堵了回来。 看着面前半身烫伤却非要留下来的男人,其实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高明怀非要留下,并不是想照顾她,而是如今他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 洪喜雨是真的不想伺候他了,加上人家夫妻俩为了她闹得不可开交,她的名声已臭不可闻……还不如舍了他。 虽然高明怀很可能东山再起,洪喜雨也不想再等。 实在是……她舍不得银子。 当下,洪喜雨板起脸,肃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顿了顿,她心里下定了决心:“我还可以把孩子的生父找来。” 高明怀早就猜到了内情,可听到她承认,心里还是很难受。还有一股被愚弄的憋屈和愤怒。话说到这种地步,可见洪喜雨真的要和他撕破脸。当下也不忍耐,满脸怒气的质问:“那人是谁?” 这事说起来是洪喜雨对不住他,她心虚地别开眼:“看在多年的感情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如今身上有伤,看到他后,你也别冲动。真打起来,也是你吃亏。” 高明怀想到那日早上看到的高大的身影,忍不住问:“他到底是谁?他没有家室吗?你……” “他有。”洪喜雨声音细弱:“他妻子没有邰三鱼那么善妒,也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 高明怀:“……” 这么一对比,邰三鱼好像真的不如别人大度。 “他是安儿的父亲吗?”高明怀追问。 洪喜雨沉默了下:“是。” 高明怀:“……” 他恼羞成怒:“所以,你这些年都把我当傻子糊弄吗?” “不是的。”洪喜雨有些急切,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在高明怀看来,她就是把他当傻子。 “他人呢?” 他脸色骇人,洪喜雨吓得退了两步:“安儿,去请你周叔叔。” 高明怀心里立刻开始搜寻这一大片姓周的人,住在这后街的,只有一个姓周的给人做护院的男人。确实高壮,和那天早上看到的人影也挺相似。 他面色一言难尽:“你跟着他,图什么?” 那人除了长得壮,工钱不高,还得养着一家老小。哪里有银子接济洪喜雨母子俩? 洪喜雨面颊微红:“我就图他长的壮啊!” 高明怀噎住。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找我就是图我的银子喽?” 洪喜雨真心实意:“我喜欢你对我的好。” 还是图他银子嘛! 高明怀对人好的方法,就是出手大方。 周魁来得很快,整个人像铁塔似的,满脸的络腮胡子。面相也凶,进门后声如雷鸣:“喜儿,你找我?” 洪喜雨低下头:“嗯,他想要见见你。” 高明怀早就想过寻到那个和洪喜雨安装来往的男人后,非得把人揍一顿解气。可当他看到面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汉子,动手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明怀,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吧?” 高明怀看了看周魁,又看看面前纤细的女子:“喜雨,我不信。” “我不信你会背着我和这样一个人来往。你平时娇气爱俏,就是闭着眼睛选,应该也不会选这样的人。你这都是为了逼我离开而想的借口。”他看向周魁:“她花多少银子雇的你?” 周魁眉心一皱:“没有银子。” 高明怀失笑:“这不可能。天底下没有白帮的忙,你就告诉我吧,以后我兴许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知道的,我名下还有两间铺子……” “谁白帮忙了?”周魁一伸手,足有碗粗的手臂揽住了洪喜雨的肩,还弯腰亲了一下她的脸:“这是我的女人,谁要是敢找她麻烦,那就是找我麻烦!” 洪喜雨勉强扯出一抹笑:“明怀,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觉得我娇气,其实我最喜欢像魁哥这样英武的男人。” -- 第443页 高明怀:“……” 他面色一言难尽,哪怕知道自己打不过面前的男人,也不想离开。 离开就得睡大街,所以,无论如何他得想法子留下:“周护院,以前我们也有过几面之缘,你应该知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周魁一挥手:“我不在乎。总之,你想要欺负她,就得问过我。” 高明怀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比不过这样一个武夫,道:“喜雨,他是你故意找来逼我离开的,对不对?以前我从来没听说过你跟谁来往的事,有一回我岳母生病,三鱼回去住了四五天,我每夜都来,也没碰着人啊!” 洪喜雨把自己的底都掀了,事实都摆在面前。他还要纠缠,她顿时恼了:“你去街上打听一下,就知道魁哥有没有经常来了。” 此话一出,高明怀眼皮跳了跳。 她敢这么说,那定然确有其事。 “你骗我!”高明怀眼睛血红,死死瞪着她:“我为了你弄得一无所有,你竟然骗我。” 他这副样子着实骇人。 洪喜雨刚想往后退,周魁已经上前一步,捏起了拳头问:“你确定要找她的不自在?” 看着面前快有自己头大的拳头,高明怀咽了咽口水:“她花多少银子雇你,我多加五成。” 周魁冷笑:“高东家说笑了,你被邰三姑娘赶出来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现在的你比我还穷,拿什么雇我?” 他揪起他的衣领,把人丢出了大门:“滚!再让我发现你来纠缠喜雨,我就不跟你讲道理了。” 言下之意,会直接用拳头。 高明怀身上本就有伤,这些天一直小心翼翼地养着,别说摔倒,连走路都仔细再仔细。这么倒在地上,宠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又听到周魁的话,他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周魁抬手关门,然后,伸手揽住了洪喜雨。 他不甘心,爬起身去扒门缝。 就看到院子里相拥的男女往正房而去。 高明怀气得眼睛血红,可理智还在,知道这时候自己冲进去,只会自取其辱,兴许还会白挨一顿打。又愤怒又憋屈。 好半晌,他才扶着墙缓缓离开。 先去了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院子,见大门紧闭。他敲了半天没人开,问周围的邻居也不肯告诉他里面有没有人。 其实,若是没人的话,邻居们肯定直说了。 他是知道女儿英子白日都在家中。执着地敲了半天,里面始终没有动静。 高明怀失望无比,心里又把女儿咒骂了一通。 正想着再敲敲门呢,就察觉到有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高明怀回身,就看到了妻子。 楚云梨也是听人告诉自己高明怀又来了的事,怕他纠缠英子,她飞快赶回来。 看着面前肌肤上到处都是烫伤的男人,她似笑非笑:“你想好要跟我和离了吗?” 高明怀默了下:“三鱼,我想回家。”他抬眼看着她,眼神诚挚,一字一句道:“我想和你白头偕老。” 楚云梨嗤笑一声,伸手指着天边:“看到大太阳没?这还是白天,你在白日做梦。” 几日不见,她还是那副冷淡语气,眉眼间不见丝毫伤人的愧疚和对他的担忧。 高明怀眼神直直看着她:“三鱼,我在这个家中辛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让我离开,也是白日做梦。你想要和离,可以!你分我一间铺子,我保证头也不回。咱们夫妻俩拥有的所有东西,我只拿一半离开,不过分吧?” “我就不给!”楚云梨抱臂:“你待如何?” 现在高明怀已经半身受伤,还能如何? 他咬了咬牙:“我是你夫君,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你对我泼热水,若我去衙门告你,你会被入罪。” 楚云梨摇头失笑:“我劝你别那么做。” 高明怀冷笑:“你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为何不呢?” 如非必要,他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之前没跑去衙门,不过是他对妻子还有幻想,认为她肯定会原谅自己,早晚而已。若真的闹到公堂上,两人定然反目成仇。对他们对孩子都不好。 楚云梨能够猜到一些他的想法,不接这茬,转而道:“你去告我,兴许我还能脱罪,毕竟我泼你最狠的那一盆水是你半夜翻墙进门,我以为是贼,所以才往死里泼。后来那两盆水,我都刻意避开了你。” 高明怀:“……”屁! 后来当着众人被泼水,他没有被泼个正着,根本不是她手下留情,而是他避得快。 他想了想,道:“不对,我在水缸中的时候,你确实泼了个正着。” 楚云梨摊手:“你骗了我这么久,我就不能发火么?当时你可是泡在冷水中的,就算热水泼来,你也不会受太重的伤。” 总之,最重的伤她是泼贼。 那是误会。 真要怪,也该怪他不走正门自己翻墙。 高明怀哑口无言。 真到了公堂上,由着她这么狡辩的话,好像确实说得过去。 楚云梨眼神一转,提醒道:“咱们夫妻一场,又有英子在,其实我没有对不起你啊!你把铺子和银子留下,以后也是给了英子。你最应该去找的人,难道不是你那个婶娘么?” 她眉眼间满是揶揄:“洪喜雨身上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包括你把她儿子当做亲生养了十多年的事。你们多年感情,你舍不得怪她我能理解。可帮你们俩牵线搭桥的人,难道不知道她当时已身怀有孕吗?把一个有孕的女子塞给你,还让你以为她腹中孩子是你亲生……这人安的什么心?” -- 第444页 帮两人牵线的人就是洪氏! 洪喜雨是她本家的侄女,那时候还是洪氏主动找上他提及此事的。其实高明怀一开始并没有非要生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毕竟他没成亲之前过了今天没明天,哪能想那么多? 高明怀经她这一提醒,恍然才想起这茬。实在是他和洪喜雨之间也有过很长一段欢喜的日子,以前他还挺感激洪氏这个婶娘来着。 若洪氏当真知道洪喜雨有身孕还牵线,她安的什么心? 或许,她还知道洪平安的生身父亲的身份! 想到这些,高明怀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就往洪氏的家奔去。 第1318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七二合一 洪氏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 哪怕知道高明怀跑去找了本家侄女,也没放在心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反正是再不想伺候了的。 可她没想到,高明怀竟然会杀个回马枪! 那天把人赶走的时候,她把话说得那么绝。本来就是想让高明怀生气后再不回头。若是他能重新哄回邰三鱼,到时候再上门拉近关系不迟。 当洪氏打开门,看到门口的高明怀时,先是惊讶,待看清他眼中的怒气后,又疑惑:“你又来做甚?” 高明怀伸手一推,将洪氏推了个踉跄。 洪氏控制不住噔噔噔倒退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门外的人已经踏了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见状,洪氏满脸不悦:“我没请你进来。” 高明怀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想来吗?”他一腔怒火冲天,双眼血红,一步步逼近洪氏:“要不是你害我至此,我现在妻女在侧,高床软枕……” 现在他做梦都想回到曾经的日子。 听到这话,洪氏心虚不已,嘴上道:“你这话是何意?” “当初洪喜雨是你送给我的。”高明怀强调:“要不是有她夹在我和三鱼之间,我们夫妻怎么会吵架?” 洪氏:“……” 虽然这是事实吧,但她也不能承认啊! 现在的高明怀浑身是伤,身上没有半个子儿,谁沾谁倒霉! “你这话就不讲道理了啊,当年我只是牵线搭桥,真正相处的是你们俩。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就是你不愿意,喜雨还能强迫了你?” 话糙理不糙。 当年确实是高明怀自己乐意,才甘愿把人养着的。 高明怀恨得咬牙切齿:“你说让她给我生孩子!” 洪氏一脸莫名其妙:“她生了啊!” 关于洪平安不是高明怀血脉的事,高明怀和洪喜雨都没有刻意往外说。 或者说,洪平安当初是高明怀血脉的事,他们根本就没有到处传,不过,小范围内知道的人也挺多。 后来发现洪平安生父另有其人,两人吵过几架后又和好,高明怀怎么会把这种丢脸的事说出去? 再后来,高明怀越想越亏,才想抽身离开。 如今高明怀已经和洪喜雨撕破了脸,本来就是上门来找茬的。也不怕丢脸了,冷笑道:“她生的孩子是野种!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婶娘,我爹娘没了之后,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娘孝敬!”高明怀说着,还真有点伤心:“这些年来,你们家是但凡我能帮的上忙的事,我哪样没伸手?你就这么对我?把一个已经怀有身孕的女子塞给我,还让我帮别人养了十年的儿子,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是把我当仇人吧?” 声声质问。 洪氏心虚,一步步往后退:“明怀,你的话我听不懂。” 看着面前血红的眼,洪氏心里很慌:“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动手,我一把年纪,可经不起你揍。万一受伤了,还得你花银子治!” 提起银子,高明怀心里更怒:“你这些年没少跟我借银,赶紧还我。” 洪氏:“……” 其实,高明怀和邰三鱼成亲之后,一直也没忘了她,平时经常送米送油。还顺便给她的儿子安排了活计,就连她自己,也干了好几年的活。 母子俩都没闲着,洪氏根本不缺银子花,跑上门去借银,本就没打算还。 因为打着不还的主意,洪氏借得挺少。都是一两钱的拿,有时候才几十个铜板。 “明怀,你自己都说拿我当亲娘孝敬。亲娘花你几十个铜板花不得吗?” 高明怀怒极反笑:“以前三鱼说你贪得无厌,我还骂她。现在看来,她简直把你看得透透的。可惜我被亲情蒙住了眼,没看出来你的别有用心。” 有些事情,能做却不能说。 洪氏就是喜欢占人便宜,外头众人没少议论。她自己也知道一些,闻言解释:“我也没有白拿你的,你自己说,我是不是送了很多菜给你,还送了好几块肉!亲戚之间有来有往,怎么能算借呢?” 以前洪氏的这份无赖从未对着高明怀,他那时候只斥责妻子的无理取闹。 因为洪氏,夫妻俩这些年来没少吵架。这会儿的他,总算是知道妻子为何会被气哭了。 他也想哭! 欠钱倒是其次,高明怀瞪着她:“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把一个有孕的女人推给我?” 洪氏一挥手:“什么有孕?我不知道。” 高明怀:“……” 他瞪着面前的妇人,真的想揍她一顿。 但是不能,一来他如今身上有伤,动手打人自己先要痛上一遭,二来,面前的妇人如此无赖,真碰了她,兴许就被讹上了。 -- 第445页 问不出真相,高明怀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他无处落脚! 想到此,他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婶娘,当年你要是没有在我耳边说些非要给高家留后的话,我也不会起意养外室。再有,你若是没把洪喜雨带到我面前,我养外室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兴许根本就不会养……” 就算养了,应该早已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绝不会落到如今一无所有的地步。 看他一副无赖模样,洪氏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这些话我可不认,你赶紧给我滚。” 说着,就要上前拉人。 高明怀人高马大,哪怕最近受伤瘦了些,也不是洪氏一个妇人拖得动的。 “你忘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高明怀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任由她拉扯:“你不认都不行。总之,我和三鱼反目成仇,都是被你害的。你得负责,你也别想撵我走!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离开。” 洪氏累得气喘吁吁,椅子上的人纹丝未动。她本就抠,好不容易把他送走,哪里会容他再留下? 这人一累就烦躁,一烦躁就容易发火。洪氏气恼之下,冷笑道:“你不走是吧?” 她顺手捡起边上的锄头,抬手就挥了过来。 锄头来势极快,这一下要是挨实了,不死也要受重伤。高明怀唬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洪氏再生气,也没有失了理智,锄头即将敲上人时,下意识偏了偏。 这一下便落到了高明怀的肩膀上,打得他当场闷哼一声。 高明怀手腕和肩膀同时被打,痛得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眼前阵阵发黑。 疼痛之余,气恼道:“婶娘,你竟然敢打我。” 他扶着半边身子,好半晌动弹不得。 洪氏这个人抠搜惯了,谁要是敢强吃她的米,她真的敢跟人拼命。把人打了,她没有丝毫心虚,眼看椅子上的人动弹不得,她冷笑一声,抬手打开大门,飞快奔出了门去。 几息后,她带着三四个壮年男子进来,伸手指着椅子上的高明怀:“劳烦你们几位把他给我抬出去。想占我便宜,没门。” 来的几人都是邻居,不小心被她抓住了。见状,对视一眼后,抬起椅子直接把人弄出了门。 洪氏急了:“让你们抬人,没说连椅子一起抬。” 这椅子抬了出去,高明怀压在上面,她怎么取得动? 至于不取……洪氏压根就没想过。 几人也是受够了洪氏平时借东西,就想着让她心痛。把人抬到门外放下,飞快作鸟兽散。 洪氏本来想让他们帮着把人抬下来,任凭她如何喊,那些人都头也不回。不过几息,巷子里空无一人。 高明怀不想出来,可他本就受伤,又挨了这一锄头,根本动弹不得。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半晌后,洪氏实在舍不得椅子,干脆上前去拉人。 高明怀到底还是被她一寸寸挪了下来,整个人结实地摔落在地。 洪氏搬起椅子就进了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高明怀一时间悲从中来。心里对自己也起了几分怀疑。他强不过妻子,也干不过洪喜雨,甚至连洪氏这个老妇人都压不住。弄得自己伤上加伤,他堂堂一个男人,有什么用? 本来他从楚云梨那里离开时天色就已不早,折腾了这么半天,外面天已经黑了。 黑暗中,有一双男女走了过来。 听说话的声音,正是洪氏的儿子和儿媳。 两人走到门口,发现了趴在地上的人。高明怀抬眼看着面前的堂弟:“明富,扶我进去。” 高明富讶然:“大哥,你怎么会弄得这么惨?” 高明怀:“……”还不是你娘! 比起洪氏,其实他和高明富相处得比较多,知道这个堂弟对自己挺崇敬。 “明富,你先扶我进去……” 话音未落,大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洪氏站在门口,瞪着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不进门,在外头磨蹭什么?” 说着,又吩咐儿媳:“赶快进来摆饭,不饿吗?” 高明富确实崇拜堂哥,但也怕母亲。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地上的人,飞快进了门。 高明怀:“……” 他侧躺在地上,看着天上明朗的月。眼角不知不觉泛起了泪花。 到了此刻,他真的开始后悔自己当年亲近婶娘。那些年为了婶娘和妻子吵闹的他简直就是个傻子。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除了早早去了的爹娘外,真的只有妻子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夜渐渐地深了。 高明怀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听着忽远忽近的狗吠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睡着了。 然后,他被人踢醒。 踢他的人夜里走得急,根本没发现地上有人,被绊住后还摔了一跤。 “这位兄弟……” 摔倒在地的人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绊住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听到说话的声音,吓得尖叫:“啊!” 高明怀:“……没事,是我躺在这里。” 借着月光看清楚面前确实是个人,那人拍着胸口,满脸后怕:“这大半夜的,你躺在大街上做甚?” 高明怀:“……”扎心! 但凡有一点法子,谁愿意睡大街呢? “我受了伤,走不动。兄弟,你能送我回家吗?” -- 第446页 那人半信半疑:“你的伤怎么来的?” 要是被那些混混无赖揍的,他可不敢插手。万一被揍人的认为他们俩是一伙的把他也收拾一顿,他也忒冤了。 高明怀没说自己是烫伤,这附近几条街上被烫伤的也只有他,本来他的名声臭不可闻。面前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兴许就不会帮忙了,随口道:“摔了一跤,起不来。” “那我给你请大夫吧!”那人也是个热心的,飞快就跑了。 也不能怪他,这大半夜的小巷子里,猛不丁出现一个人,搁谁都会怕。 大夫来得也快,不过,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走路。可没有大夫能摸黑看病。当那人点亮了烛火,大夫看清楚地上的人后,面色一言难尽:“是你呀。” 这位大夫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高明怀被烫伤之后好心邻居请来的那位。 当时大夫大半夜爬起来,本来以为十万火急,特意赶来救人性命。没想到众人作鸟兽散,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大夫不太想管,但还是伸手查看了一下,道:“你这手上的骨头断了,大半夜的我也不好接。其他的……买点烫伤膏擦擦,就这样吧。” 拎起药箱就走。 大夫也是有脾气的,若高明怀剩下一口气,他肯定会出手帮忙。 可这人虽受了伤,却并不凶险。他懒得管。 请大夫来的人傻眼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喊:“大夫,你这就走了吗?” 大夫回头:“不走,你给诊费吗?” 那人伸手指着地上的人:“我是来帮他的,诊费当然他自己给。” 大夫摇摇头:“你仔细看看他是谁,你觉得他有银子付诊费?” 那人也是刚刚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高明怀,听到大夫的话后,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连话也没落一句,起身就走。 独独留下高明怀躺在原地。 他瞪着月光,想着自己被人提醒后折腾这一场,伤没治成,还耽搁了瞌睡……下半夜,他真就没睡着,看着天光一点点亮起。 不能这么下去! 再躺在这里,他和那些要饭的乞丐有何不同? 试探着动了动身子,高明怀浑身像是有一万根针在扎,到处都疼。 地上那么硬,他躺得太久,浑身骨头都像锈住了一般,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挣扎了近一刻钟,高明怀才扶着墙站起身。正想挪步,又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他倒是能回老宅,可那宅子年就失修,遮不住光也挡不住雨。他回去后也不会有人去探望……到时候,真的只有白白等死。 在半个月前,高明怀不觉得自己会死。 可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让他觉得自己离死好像也没多远。尤其是这会儿,他浑身都痛,每挪一步都困难,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 活着太难了。 再想死,高明怀也不会去死。 一来是不甘心,二来,他不敢! 一步步往巷子口挪,高明怀也在思量自己的去处。等到天亮,他挪到了巷子口,也已经想明白了。 这个世上到底是好人多,哪怕是高明怀,也找到了愿意帮他的人。 几个人把他抬去了邰家夫妻的宅子里。 邰母早上起来洗漱过后,正准备去铺子里呢,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高明怀。 她微微一愣:“你怎么弄得这样凄惨?” 听到这句话,高明怀眼眶一热,哭了出来:“娘……” 邰母后退一步:“你别乱喊。” 女儿如今还没原谅他,她对这女婿的心思也复杂得很。既恨他对女儿的背叛,恨不能一辈子都再不见他,可又怜惜英子没有父亲。 高明怀滑落在地:“娘,我好饿,你能给我一点吃的吗?” 邰母没给,让人去找来了女儿。 高明怀会跑去找邰家夫妻,楚云梨一点都不意外。 得到了口信后,立刻就赶了过来。 邰家夫妻的宅子大门正对着街上,天亮之后人来人往。到底不好看,邰母已把人抬进了门。 高明怀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到楚云梨进门后,好像身上的烫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三鱼,我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楚云梨抱臂看着他:“哟,学聪明了嘛。你怎么不半夜翻墙了呢?” 高明怀哪里还敢翻? 那天晚上这女人明明认出了自己,却还是毫不留情。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翻墙,她肯定还会把自己当贼使劲折腾。 高明怀如今身上到处都有伤,根本也经不起了!方才岳母让人去找妻子,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妻子原谅。 并且,这些日子他到处寄人篱下,也着实看够了脸色。此时被妻子嘲讽,也不生气,可怜兮兮道:“三鱼,我已经看明白了,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你,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在犯错,绝不会再做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着,四指指天,当真开始发誓。 楚云梨根本就没管他说了什么,哪怕高明怀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真心悔改又如何? 邰三鱼总归是被他和洪喜雨给害死了。 楚云梨面色淡淡:“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让人撵你走?” 高明怀认真道:“我哪也不去。” -- 第447页 楚云梨嗤笑:“是无处可去吧?你当我是捡破烂的吗?”她上下打量着面前和曾经意气风发的高东家判若两人的高明怀:“就你这样的,我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捡回家。” 这话太难听了。 高明怀也只能忍着,哪怕身上疼痛,也勉强扯出了一抹笑:“三鱼,你别开玩笑。” 楚云梨扬眉:“谁跟你玩笑?” 高明怀求助地看向屋檐下的邰家夫妻:“爹,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英子今年十四,正是议亲的要紧时候,就算是为了她,我们夫妻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闹……三鱼她生我的气,求您二老帮着我说几句好话……以后我把你二老当亲爹娘孝敬,给你们养老送终,摔盆打幡……” “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无理取闹。”楚云梨抱臂:“做错事的人是你,不是我!” “是。”高明怀眼神诚挚地看着她:“三鱼,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我一定做得到。” 楚云梨来了兴致:“我生平最恨被人欺骗!都说人死债消,你要是愿意以死赎罪,我就原谅你了。” 高明怀:“……”什么事他都能做,就是死他做不到。 要是愿意死,他也不会在这求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做不到吗?” 高明怀不接这话,真心实意道:“我想弥补你们母女。” 楚云梨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我说什么你都做得到?” 见她松了口,高明怀眼睛一亮:“对!除了死之外,只要你说,我一定办到。” 楚云梨伸手指在外面大街:“你去外头跪着,把你这些年亏待我的事一遍遍说给外人听,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我就原谅你。” 高明怀脱口道:“太丢人了。” 真这么做,他就算求得了原谅,以后也会被人看不起。这和让他去死有何区别? “又怕丢人,又怕死。”楚云梨冷笑:“那你方才说的那些,根本就是废话嘛。赶紧滚吧!” 她打开门,作势要喊人。 若是被抬出去,高明怀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去求谁收留。 昨晚睡了一夜大街,那滋味……他真心一辈子也不想再试。 再有,他身上的伤得赶紧买药,断了的胳膊要是再拖,很可能就不灵便了。 胳膊不听使唤,那就是个废人。到时候再拿半只破碗,真就成了个要饭的乞丐。 比起丢脸,高明怀更怕丢命。 听到妻子喊人帮忙,他立刻道:“我答应你。” 他一字一句道:“我愿意跪在大街上忏悔自己以前做的事,求得你的原谅。三鱼,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一个弥补你们母女的机会。” 楚云梨面色淡淡:“去吧!” 高明怀缓缓起身,一步一挪到了外头,然后当街跪了下去。 街上行人很多,看到有人跪在路旁,忍不住都会多看一眼,尤其这跪地上的人浑身是伤,观望的人就更多了。 第1319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八 高明怀察觉到无数道或嘲弄或讥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扎得他呼吸困难。 他张了张口,声音都有些哑。 余光瞥见妻子眼中无声的催促,高明怀清了清嗓子:“我高明怀对不起邰三鱼,不该养外室!” 众人一片哗然。 听到再多流言,也没有听到当事人亲自承认来的冲击大。并且,高明怀自己都承认了,证明确有其事。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高明怀心里一片平静:“我高明怀对不起邰三鱼,不该养外室。” 与其说平静,不如就说是心如死水。 反正他已经拉下脸不要,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妻子原谅。 “我高明怀对不起邰三鱼,不该养外室!” 这么言简意赅,楚云梨自然是不满意的。她抱臂靠在门框上,闲闲道:“当年你是怎么起的心?又是哪年开始养的人,还有牵线搭桥的人,也细细道来。” 这就是讲故事了。 真人真事,可比话本好听多了。一时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高明怀真的想起身就走。 可他始终没动,一来是身上有伤动弹不得。二来,真的起身了,他也没地方去。 不过,这说故事嘛,还能多少把自己摘出来一点。于是,高明怀开始娓娓道来。 “我确实做错了事,但我都是被人引诱的。”话出口,周围的人愈发来了精神。 高明怀继续道:“认识我的人应该都听说过,我有个婶娘。以前经常跑我们家来蹭饭,为了这,我没少跟英子她娘吵架。” “以前我不知道她的狼子野心,真心把她当长辈敬重……”高明怀说到这里,满脸悔恨,心里的怒气冲击得他双眼通红:“她劝我说,高家不能无后,又热心的把本家侄女送到我面前。我那时候还拒绝,可是……洪喜雨她灌醉了我,然后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第二天醒来,她非要自尽。我是个男人,确实欺负了人家,哪里会看她死?于是,便答应了和她继续来往。这便是我们的开始。” “关于醉酒一事,那时我以为是意外。就算不是意外,也是她太过爱慕我而动了手脚。所以,我并没有责备她。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我。”说到这里,高明怀悔恨交加:“没几天,她就有了身孕。那时候我欢喜不已,心里也对妻子歉疚得不行。因为有孕,我难免要多照顾她。一来二去,我们越来越熟,她时常暗示我英子她娘不够贤惠,不够爱重长辈。说得多了,我就真的信了。然后我和英子她娘渐渐地疏远……” -- 第448页 回忆起这些事,高明怀真的想回到当初,打醒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直到上个月,我一个友人喝醉后说她那个孩子不像我……当夜我跟她开玩笑提及此事,发现她神情不对。逼问之下,才得知了真相。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有了身孕,故意找我这个冤大头照顾他们母子。” 说到这里,高明怀满脸悲愤,回头对着大门口的楚云梨痛心疾首:“三鱼,我也是被人骗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成吗?” 楚云梨面色漠然,今早上起得早,她还有点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还没说完呢。” 高明怀:“……” 反正脸已经丢了,也不在乎多寡。他继续道:“后来我想和洪喜雨分开,然后就闹得人尽皆知。前几天我受伤后没地方去,搬去与那女人同住。然后才发现,她会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图我的银子。并且我还知道她和别的男人暗中还有来往,那个女人又狠又毒,我只恨不能回到过去,打醒曾经蠢到家的自己。我那个婶娘也没安好心,昨天我去找她讨公道,她竟然打断了我的手。” 说着动了动无力的手,脸上痛得煞白:“那些都是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说着,又回头看向楚云梨:“三鱼,这近一个月的经历,让我看清了人心。在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始终是你。我很后悔背着你做下的那些错事,只希望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们母女。我可以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我若再对不起你们母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说得真情实感,话语掷地有声。 围观众人中还有人叫好。 楚云梨面色不变,漠然道:“你骗了我近十年,拿着我的银子去外头养野女人,这么一句对不起就想让我原谅你,你做梦。”她伸手指着围观众人:“一遍不够,你再多说几遍。” 语罢,转身进门。 高明怀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当即又说了一遍。 大概的经历差不多,比上一回要更加仔细,并且,不着痕迹地把错往洪氏姑侄俩身上推。 众人渐渐回过味来,高明怀会做错事,完全是被人引诱,也被人诓骗了。他也是受害者! 有那心软的人,已经在安慰他:“三鱼人挺好的,你好好说,她肯定会原谅你。” 高明怀道谢。 有人开了口,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安慰。正热闹呢,洪喜雨跑了过来。 她最近都不好意思出门,方才听到巷子里有人议论高明怀。她好奇之下多听了一耳朵,没想到事情还扯到了自己身上。 听到那两个妇人口口声声说她引诱欺骗高明怀,她哪里还坐得住? 这事情要是坐实了,以后他们母子还怎么在城中立足? 她还年轻,以后还有再嫁的可能。儿子也是,以后得找活计,还得娶妻生子……可不能让他被人看不起。 “高明怀,你在胡说什么?” 洪喜雨满脸气急败坏,额头上还有汗,大概是跑过来的,一句话吼出,她还喘息不止,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两人相见,分外眼红。高明怀刚才对着众人说这些年的经历,也将两人相知相识的那些事都回忆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情消退互相憎恨的缘故,现在回头去看,只觉当初处处都是算计。包括平时两人相处洪喜雨说的那些话,好像都在不着痕迹的引导他和妻子疏远。 这人做错了事都会下意识为自己找借口,高明怀也一样,怒斥道:“我在实话实说。本来就是你骗我,又在我和英子她娘之间挑拨。当初我根本没有养外室的想法,若没有你们姑侄,我现在一家三口日子好过着呢。”又强调:“要不是你分去了我的精力,英子说不定早就有弟弟了。” 这也是事实,高明怀在洪喜雨有孕之后,对于子嗣就没那么热衷。人的精力有限,他在外头风流过了,回家根本就不想靠近妻子。 他恨得咬牙切齿:“洪喜雨,你少装无辜。你毁我一声,害我妻离子散家不成家。你算计我至此,这仇结大发了。从今往后,你别再想我从我身上得到一分好处。” 洪喜雨自然是不认的。 听到外头两人吵架,院子里的楚云梨心情愉悦。用过了早膳后,打开门道:“高明怀,你这些年养着他们母子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刚好你们俩都在,不如算算这账?” 算账? 高明怀与洪喜雨都是一愣。 高明怀确实在他们母子身上花了银子,但他也占了人便宜啊!他更恼怒的,是洪喜雨欺骗他的感情,耽搁了他生儿子,还影响了本就不错的夫妻感情。 至于退银子……他还没想过。不过,他如今走投无路,头无片瓦遮天,吃了上顿没下顿。问洪喜雨讨回一点银子,本就是理所当然。 “你当初有孕,骗我那孩子是我的血脉。稳婆和大夫,包括你平时喝的补身汤药,还有临盆后养身的东西,你们母子所有的衣衫,都是用的最好的。只那一年,我在你们母子身上花了至少五两银子。”高明怀伸出手来:“还有这么多年的衣食住行,五十两差不多。你还给我。” 洪喜雨做梦也没想到这男人还真好意思跟自己算账,当即破口大骂:“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你还是个男人?你他娘的要不要脸?你只说你给的银子,你怎么不说我伺候你那么多年发我一点工钱呢?” -- 第449页 高明怀沉下脸:“我本来就是因为你给我生了孩子才把你当家人才对,你如此大方,可你都是骗我的,你本来就应该还我。” “要银子没有!”洪喜雨气恼不已:“高明怀,账不是你这么算的。你受伤之后搬到我家住了那么多天,每日吃喝拉撒和药钱加起来都不老少,你怎么不说把药费付给我呢?” 洪喜雨这些日子在外已经丢尽了脸,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被扯出怀着身孕栽赃别的男人的事,最不堪的里子都被人翻了出来。她也不在乎丢脸的事了,只想把银子掰扯清楚。 “邰三鱼,自己的男人受了伤,买药和伺候应该你自己来啊!”洪喜雨叉着腰:“我帮了你,你该付我工钱的。” “你说的挺有道理。”楚云梨点头赞同。不待洪喜雨疑惑,她摊手道:“可惜这男人我不要了的。那天在衙门外那么多人都亲眼所见,你自己愿意捡回去伺候那是你的事。” 洪喜雨嗤笑,眼神不屑地看着地上的男人:“高明怀,你说这么多就想取得她原谅,那你瞧瞧她这态度和这些话,有原谅你的意思吗?她就是把你当狗,故意溜你玩呢!” 高明怀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今日真的是撕下脸皮不要,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三鱼,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高明怀有点崩溃:“你说我对着所有人承认了错误和会原谅我,会接我回家。” 楚云梨摆了摆手:“这远远不够。” 高明怀:“……” 说实话,他真的感觉面前的女人在骗自己。 但是,他如今真的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当即不再理会洪喜雨,又开始说当年的事。 刚刚又吵一架,本来就已经没有感情的两人变得互相憎恨,高明怀说起曾经就再不客气。甚至还说了洪喜雨昨天又有男人照顾的事。 在这期间,洪氏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邰家门口像唱大戏似的,吵了好几架。 洪氏骂人很脏,能从头到尾不重样。 高明怀一般不搭理她,忍不住了才还嘴。 楚云梨坐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城边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 边上邰大鱼满脸不赞同:“弄成这样,只会让人看笑话。” “谁的笑话?”楚云梨冷笑着问:“做错事的不是我,丢脸的不是我。别人看笑话也不是看我,我管他那么多呢。” 邰大鱼满脸不解:“妹夫是你男人,别人家笑话他就是笑话你。是,外头的人确实会说洪喜雨水性杨花勾搭有妇之夫,可背过身,也会说你没本事守不住自家男人。” “再说了,你们俩是夫妻,又有英子在,以后早晚要和好。闹成这样,是好看呢,还是好听呢?”她摇摇头:“我是你大姐,不会害你的,你听我一句劝,赶紧让他进来。你以后肯定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眼看妹妹不动,邰大鱼跑去开门,本意是打算把人叫进来。 在她即将拉开大门时,楚云梨淡然道:“我没想和他继续过日子,他丢不丢脸与我无关。但我却知道,大姐你再多管闲事。你若敢开门把人叫进来,我以后再不搭理你。” 邰大鱼开门的手一顿,回头怒斥:“你不识好歹。我那是为了你好……”正想再多说几句,余光瞥见正房处母亲站在那儿,她跺跺脚:“娘,您评评理。” 邰母摆手:“你妹妹自己的事,她自己清楚。你别多管闲事,赶紧从后门回家去。” 邰大鱼气得七窍生烟:“娘,您从小就宠三妹。惯子如杀子,你这样会害了她的!这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偷腥?别人都能忍,偏她不能,闹得鸡飞狗跳,让全城人都来看我们的笑话,这都是被你惯的……” 知女莫若母。从三女儿和女婿闹翻之后,邰母把女儿的所有变化都看在眼中。 说实话,三女儿变了很多。整个人变得凌厉,也变得倔强,好像换了一个人般。 邰母是真的怕,这人有脾气就得发出来,全都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比起女儿被逼疯,她更愿意女儿折腾女婿。 丢脸有什么要紧? 女儿康健的活着,才是最最要紧的事。 邰二鱼今早上进货,此时才赶过来,看到院子里吵得跟乌眼鸡似的母女,急忙劝:“娘,别生气。” 又斥邰大鱼:“大姐,你得分清里外,妹夫再亲,还能亲得过咱们母女?你可不能为了外人让娘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邰大鱼面色一言难尽:“我是为了三妹好。这以后他们夫妻和好了,回想起现在的事,肯定会后悔。” “和好不了了。”邰二鱼说着话,余光偷瞄楚云梨神情:“大姐,你少操闲心……” 邰大鱼差点气疯,又一个人说她闲,这要不是自己妹妹和妹夫她才懒得管。当即拂袖而去。 邰二鱼家里挺忙,眼看母亲和妹妹没有伤心,也不像是多生气,没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外头的高明怀从还没过午就开始跪,渐渐日头升高,又缓缓落下。听故事的人都换了好几波,他跪得膝盖生疼,嗓子也哑了,到夕阳西下时,频频回头看大门。 终于,高明怀忍不住了,一步一挪的去敲大门。 他得好好问问,若是邰三鱼没有让他进门,那么,肯定是诓他的。那他就没必要再跪,赶紧想别的辙。 -- 第450页 大门很快打开,邰母站在门口。 高明怀勉强扯出一抹笑,干裂的嘴唇一扯,立刻冒出了血丝:“娘,三鱼呢?” 邰母看到他这副惨状,并不觉得可怜。实在是这男人骗得女儿那么惨,拿着女儿的银子在外养着野女人野孩子,她实在可怜不起来。 “走了。” 听到这平平淡淡的两个字,高明怀瞪大了眼:“我在这里道歉,她去了哪儿?”又探头往院子里瞧:“娘,我都如三鱼所说,跪了一日也说了一日。她应该消气了吧?您能给我一口水吗?” 邰母摇头:“家里的水刚好喝完了。” 高明怀:“……”胡说! 邰家后院就有一口井,哪怕遇上干旱的年头也没有彻底干过,别人家没水他信。邰家怎会没水? 看来,邰家还没原谅他啊! 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三鱼去了哪儿?有说何时回来吗?” “去了隔壁县城进货。”邰母随口道。 这话于高明怀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带着伤跪了一日的他,纯粹是想着妻子会原谅他的事拎着一口气。 他眼前一黑,扶住门稳住身子:“何时会回来?” “没说。多则半月,少则三五日吧!”邰母看着他的惨状,心里畅快,继续扎刀:“对了,你也别回去。三鱼走的时候顺便把英子也带上了,说让她见见世面。” 本来打算先回家让女儿把自己放进门的高明怀听到这话,脚下一软,晕倒在地。 这一次是真晕。 邰母喊了两声,又踢了一脚,见他始终没动静,摇摇头关上了门。 外面种人很不能理解,高明怀都这么惨了,又真心忏悔。邰家如此……忒得理不饶人了。 邰母刚关上门,就听到外头有人指责,她立刻打开,看着口沫横飞的妇人:“你可怜他,那你把他带回去伺候啊!” 妇人:“……” 这人都伤成这样了,带回去先得看大夫,还得养伤很久的伤。不提伺候需要精力,买药也需要银子。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又有些理解邰家的做法了。 邰母见不是所有人都在指责自己,大半的人还是讲道理的,缓和了语气道:“他过得风光的时候在外头养着女人,没道理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回来让我女儿伺候啊!我女儿招谁惹谁了?” 临关门前,她强调道:“你们谁要是看不惯,直接把人带回去照顾。可要是再说我狠心,我可是要骂人的。” 语罢,关上了门。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让他们看个热闹可以,可这照顾人……还是算了吧? 这家的病人那是没法子推脱不了,外头的人弄回去养着,再蠢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天上暗下,门口众人散去,独留下高明怀躺在那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高明怀悠悠转醒,睁眼就看到了灿烂的日光。激得他根本睁不开眼,他抬手想要用手背挡着日光,刚一动弹,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痛得他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就想起了晕倒之前的事。 高明怀侧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和人来人往的大街,没有人为他驻足停留。只偶尔有人指点几句,看到他醒了,那些人还多瞧了一眼。 高明怀心情复杂无比,肚子饿得咕咕叫,都开始痛了。 他想喝水,开口只觉得舌头都不会动了。一出声,察觉声音沙哑无比,根本也吼不出。 到底还是有人凑上前来:“高东家,你躺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馆?” 这是心软的善心人。 高明怀苦笑了下:“我想去医馆……可我没有……” 银子二字说得极低。那人却还是听明白了,当下一脸为难:“你让我搭把手送你去医馆还行银子……我是没有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老,还等着我赚银子回去养活呢。” 真要是借,不是挤不出来。 问题是现在他这副惨样,根本也还不起。 普通人家的银子都来得辛苦,再怎么花,不会这样送人啊! 真要送人了,家里的人也不依,回头肯定要吵架。 还有为了外人把自家弄得鸡飞狗跳的道理。 “那你还是躺着吧!” 高明怀:“……” “我想喝水。” 喝水还是能的,那人很快端来了一碗水,却也仅此而已。 高明怀躺在原地,等着下一个好心人。 第1320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九 此时的高明怀满身是土,身上又带着伤,脸色憔悴,当真和乞丐无异。 除了那个倒水给他的人。高明怀躺了半日,也没等到下一个好心人。 看到他这副惨状的人虽然多,可他就躺在自己的岳家门口,等闲人都不想管这份闲事。 人家自己人都不管,他们为何要管? 看着日头渐渐升高,高明怀被晒得头发晕,他看到好多人驻足在不远处,却都没有凑到面前。渐渐地,他想明白了缘由。 说实话,高明怀真心想守在这大门口,等到邰三鱼回来,问她要一个答复。 但是,再守下去,他命都要没了。 被晒了半日,高明怀觉得自己口渴得能喝下半桶水,肚子也饿,饿得他直发晕,手臂和肩膀也越来越疼。烫伤的地方,好像也有又开始流水的迹象。 -- 第451页 无奈之下,高明怀冲着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我想请您帮个忙。” 话出口,他声音沙哑无比。 今日过来的这些人中,大半是看热闹的。不过,看到他都开口了,顺手的事还是挺愿意帮一把的。 等人走到近前,高明怀低声道:“您能把我挪去街尾的桥洞下吗?” 那里有一条小河,夏日的时候会涨水,在某一年发大水时冲走好几个人。那之后就修了桥,桥洞底下能避雨,里头常年住着两个不修边幅浑身脏臭的乞丐。 有那好心人偶尔会过去给一些馒头和糕点。 听到高明怀这个要求,面前几人瞬间明白。高明怀这时想要过去和那两个乞丐为伍,讨口饭吃。 当即心情都有点复杂,三四个人抬着他往那边走,一路上还有人感慨:“都说这男人不能娶花花心思,否则会弄得妻离子散,看来是真的。” 有妇人赞同:“家里的妻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很是辛苦。你们就算不体谅,也别在外头乱来。否则,真的会气死人。遇上性子刚烈的,就像是三鱼,真就妻离子散了。” 听着他们议论自己,高明怀不知该怎么搭腔,干脆闭上眼装死。 桥洞底下常年有一条小河,到了地方后,高明怀先扑到河边喝了水。 那边送他来的人已经很快离开,边上两个乞丐正用一张棕叶盖着脸,身边还有苍蝇乱飞。喝完了水,高明怀清醒了些,桥洞底下的酸臭味也愈发清晰,冲击得他差点吐出来。 他的干呕声吵醒了两人。 “吵什么?”其中一个胡子都结成一缕一缕的男人坐直身子,满脸地不耐烦,看到趴在地上的人后,皱眉道:“你是谁?” 高明怀看着面前这个被苍蝇围绕的男人,忍不住问:“你不难受吗?” 声音嘶哑无比。那人上下打量他:“你是那边开杂货铺子的高东家?” 高明怀以为他认识自己,心下一喜:“你知道我?” 那人乱发间的眼神中满是嘲讽:“高东家贵人多忘事,曾经我还去您铺子面前乞讨过……” 听到这里,高明怀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接济过哪怕一个乞丐。每次看到都会开口赶人。 面前这位……难道也是其中之一? 果然,那人继续道:“可惜被您让伙计打了出来,伤着了我的后脚跟,大半个月才好。这份恩情,我可记得真真的。” 高明怀:“……”忒倒霉了。 早知有今日,当初他一定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两人! 现如今他沦落至此,身上又有伤。真有人前来给东西,还得仰仗这位“老前辈”分一些给自己。当下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曾经是我不懂事,我在这儿给您道歉,而且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们互相照顾……” “照顾?”那人双手拨开眼前的乱发,满脸诧异:“你要住在这儿?” 但凡有一点法子,高明怀都不会住在这里,心里憋屈着,口中道:“暂时!” 他本来也没打算在此长住,为了让面前的人照顾自己,高明怀低声道:“我惹了媳妇儿生气,被她罚到镇里住上两日。还请大哥以后看顾一二,您放心,等我回去之后,绝不再让人赶你,还会好吃好喝的招待。” 乞丐听到这话,到底没有再为难,冷哼一声,躺了回去,重新用棕叶盖住脸:“别吵。” 高明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到底是……安顿下来了。 可看到周围脏乱的墙和地,闻着鼻息间各种臭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味。高明怀一时间悲从中来,委屈地哭了出来。 …… 楚云梨带着英子真去了外地,进了不少货物,打算弄一些新奇的物件开个作坊,既赚了银子,也让那些平时只在家里做饭打扫的女子赚点银子。 无论何时,女子身上有银钱傍身,都比一无所有要好。 这一忙,很快就过了半个月。母女俩拉着十几车货物回城。 家里半个月没住人,冷锅冷灶到处都是灰。把东西安置好,母女俩干脆去了邰家。 这人呢,想要和谁亲近,就不能太客气。 楚云梨拿着给邰家夫妻买的东西,进门就道:“娘,我饿了。” 院子里不只是邰母在,邰大鱼也坐在石凳上,看到她进门,眼神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三妹身上的新衣,冷哼一声:“到底是去过别的府城的人,这打扮就是不同。” 楚云梨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讥讽,笑着转了一圈:“隔壁城中都这样穿,好看吗?” 邰大鱼这些年来只照顾家里,在儿子娶妻之后,又开始照顾孙子,带孩子的人根本就穿不了干净的衣衫,酸溜溜道:“不好看。” 楚云梨讶然:“原来大姐不喜欢啊,那我把你那身给二姐。” 邰大鱼:“……”不该嘴快的。 楚云梨已经不搭理她,拉着英子走到邰母面前,开始说起这半个月的见闻。 邰母去厨房做饭,母女俩跟进去帮忙,一时间其乐融融。 邰大鱼也跟到了厨房门口:“三鱼,你这心可真大,男人丢在外头一跑半个月。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里高明怀在外头要饭,这人可丢大发了。现在好多人都在说你狠心。” “那又如何?”楚云梨面色漠然:“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又不能把别人的嘴缝上。” -- 第452页 邰大鱼面色一言难尽:“你就不能把人安顿好再走吗?”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高明怀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他自己不知道安顿自己吗?” 此话一出,邰大鱼一愣。 是啊!高明怀已经是孩子他爹,过两年都要做祖父的人,为何安顿不了自己? 四十岁了找不到地方住,好像真有点废物。 邰母这些天把女婿的所作所为看在眼中,很是失望。也很怀疑当年他们夫妻两为何会挑中这样一个人,那简直就是个等着别人伺候的主。 伺候的人不愿意伺候了,他就只能去要饭。 邰大鱼哑口无言,反应过来后没好气道:“我说不过你。反正丢脸的是你,我假装不知道就是。” 说着,拂袖而去。 邰母看了一眼,也没喊人,更没去追。 楚云梨给家人都带了衣衫和礼物,晚饭的时候,还请了二鱼一家回来,有礼物在,饭桌上很是融洽。 不过,饭后难免又说起高明怀来。 “着实丢人。”邰二鱼有些愤愤:“这么大个人了,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友人肯借他银子。也不知道这些年干什么吃的。” “你少说两句。”二姐夫怕楚云梨多想,低声道:“三妹心里有数。” 楚云梨笑着颔首:“二姐不用管他。” 他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果不其然,用过了饭后,邰母带着一家子过去给母女两人打扫,高明怀已经等在了门口。 看到一行人过来,高明怀立刻上前:“邰三鱼,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的他浑身脏乱,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 楚云梨扇了扇鼻子:“有事就说吧。” 高明怀等了半个月,一开始还想着妻子兴许会原谅自己。可妻子一走就是半月不见人,根本不管他的死活。由此也可看出,她根本没打算原谅自己。 本来就生气,此时看到她扇鼻子的动作,着实气着了高明怀,他怒斥道:“邰三鱼,你好狠的心肠。”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还有别的事吗?” 高明怀愈发恼怒,把自己早就盘算好的事和盘托出:“我们是夫妻,你泼我热水害我受伤,又想与我和离,还这么久不管我。如果我去衙门告你的话,你也很难脱身。”顿了顿,继续道:“本来我可以直接去衙门,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也念在英子的面上,我不想她有一个坐牢的母亲。所以,我熬着等了这么久,就想与你和解。” 楚云梨面露嘲讽:“不就是想要银子么?说这么好听做甚?” 简直不给人留一点遮羞布。高明怀也懒得装了:“对,我就是要银子。你若是不给,咱们公堂上见!” 楚云梨双手交握,做出一脸害怕模样:“我好怕哦。” 语罢,转身就走,进门时还摆了摆手:“你去吧,我不拦你。” 高明怀:“……”这女人当真不怕对簿公堂吗? 都说明不与官斗,常人若是被人欺负,除非被逼急了,否则都不会闹上公堂,尤其是女子。 “你给我五十两,我保证以后都再不来纠缠你。” 楚云梨恍若未闻,“砰”一声关上了门。 高明怀以为自己认真后,妻子多少会有些害怕,没想到只等来这个结果。 隔着院墙,他高喊道:“邰三鱼,我真去了啊!” 第1321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十 高明怀看着紧闭的大门。 等了好半晌都不见有动静,我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笑闹声。 他又急又怒,却也无法。 上一回夫妻俩就上公堂的事争论了一番,半个月以来,高明怀把所有能来钱的法子都想过了,自然也想过去状告妻子分家财。 最好是把她告入大牢,两间铺子和宅子都归自己。但是,高明怀仔细想过曾经妻子分析的那些话,又觉得挺有道理。 妻子泼热水是在半夜,当时他确实是悄悄翻墙进去。 把他当贼泼了热水完全说得过去。至于后来当着众人的那几盆,没泼着的她可以说刻意手下留情,泼着了的她可以说他自己撞上的。 这些话完全解释得过去。 所以,高明怀思来想去,没能下定决心去告状。还是想着和妻子和解,如果能回家更好,如果不能,那就拿些银子另起炉灶。 可惜邰三鱼油盐不进,她根本就什么也不怕。 说实话,看到这样的妻子,高明怀是有些后悔的,后悔不该把人逼得这样狠……曾经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人,受了委屈还会哭的那种。 现在的妻子,只有她给别人委屈受的,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听着里面的笑闹声,高明怀心里越来越沉重。看天色渐渐暗下,天边云朵聚集,今夜应该会有雨。只能慢慢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桥洞底下。 最开始的那个乞丐,看到他回来,冷哼一声:“我听说邰三姑娘已经回来了,你这是……回不去了?” 高明怀缩到角落,默不吭声。 乞丐不满:“这半个月我可没少分吃的东西给你,你承诺过我的酒菜何时兑换?” 高明怀满心烦躁:“我记着呢。” 乞丐冷笑:“你要是敢忘记,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 语带威胁。 如今的高明怀确实有点怕,他的烫伤虽然已经结痂,但是手上的骨头并没有长好。他受伤后耽搁了两日,后来搬到桥洞底下,更没有银子请大夫。还是边上一直沉默的另一个乞丐找了木板帮他正骨。 -- 第453页 可惜半个月过去,手骨并不见长好的迹象,有两个指头已经不灵活了。加上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干重活,真打起来,他肯定是挨打的那个。 高明怀放软了语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都十多年夫妻了,她只是暂时生我的气,肯定会原谅我的。等我回到家里,你还怕没有肉吃?”他挥挥手,尽量让自己放松:“到时候我让你吃一块扔一块,酒也是喝一壶倒一壶。” 乞丐躺了回去。 高明怀一直就那么坐着,天蒙蒙亮时,他突然起身,走到小河中开始洗澡顺便洗衣,还洗了个头。 这半个月来他洗了好几次,水声吵醒了乞丐。 乞丐翻了个身,嘟囔道:“穷讲究。” 高明怀恍若未闻,洗漱过后,穿着湿衣站在太阳底下,快过午时,衣衫终于晾干。他缓缓往街上走去,一路去了后街更后面的街道。 这里同样繁华,和前面那几条街却有所不同。这儿到处都是的粉色和红色纱幔,飘飘荡荡间颇为旖旎,一间间小楼中都飘散着暧昧的香味。 高明怀走了一圈,到了后面的小巷子里,敲响了某间屋子的房门。 开门的壮汉很不耐烦,看到门外是高明怀后,嘲讽道:“这不是高东家么?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事?”又强调道:“如果是借银,那就别开口了。免得我拒绝之后,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高明怀确实是想借些银子,见他如此说,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一步踏进门:“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你商量。” 壮汉眉心一皱:“你可别说废话。” 高明怀转身,吩咐:“我保证你很乐意,快点把门关上。” 花楼和赌坊这样的地方,向来是消息传得最快的。最近高明怀身上发生的二三是城中人传得沸沸扬扬,后面这条街的人也有所耳闻。 壮汉之前和高明怀有过几面之缘,半信半疑道:“你说来听听。” “我女儿快到十五,即将议亲的年纪。”高明怀面色漠然:“我想和你结门亲事。” 壮汉指着自己鼻尖,很是诧异:“我?” 高明怀半真半假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壮汉打量他浑身上下:“据我所知,你已经许久没能进家门,你女儿是跟着邰三姑娘的,你能做主她的婚事?” 高明怀扬眉:“你就说答不答应吧!我就那一个女儿,我们夫妻俩攒下的所有钱财都是她的。” 两间铺子和宅子,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家财。壮汉只是赌坊中的打手,虽吃喝不愁,却也仅此而已。谁会嫌自己的银子多呢?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邰三姑娘能愿意?” 高明怀眼神里一抹凌厉划过:“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不答应!” 壮汉讶然,随即道:“这会染上官司,我不干。” 儿子还年轻,他虽想要儿子过好日子,可没想犯这样的险。万一便宜没占到,还把自己送入了大牢,也忒不划算了。 高明怀蛊惑道:“富贵险中求!” 壮汉默了下:“你容我想想。” 高明怀得意地笑了笑:“你若是不愿,城里多的是人愿意。我等着你的回话。” 语罢,扬长而去。 壮汉皱着眉,很快下定了决心,亲自去了桥洞和他低声商议。 只是,回来的路上绕了一圈,直接到了楚云梨面前,道:“本来我还以为自己这些年干了不少缺德事不是个东西,没想到有人比我更狠了,更缺德。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楚云梨对此并不意外。 高明怀这样的人,走投无路之下拿女儿去换前程本就是意料中事。不过,还是谢过了壮汉的好意,把人送出了门。 翌日傍晚,高明怀上了门。 彼时家里只剩下英子,打开门看到父亲,英子眼中很是复杂:“爹,您有事吗?” 高明怀:“……” 他沉默半晌:“英子,这也是我的家,我非得有事才能回来吗?” 一开口就刺人,英子眼圈一红:“爹,娘那么好的人,为何你还要在外头乱来?” 高明怀板起脸:“长辈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他看了一眼院子里:“你娘在吗?” 英子摇头:“爹,你走吧!娘不会原谅你,也不会让你再回来,你去找个活计,好生干活养活自己。” 高明怀丢了大脸,不会有人聘他做掌柜和管事,伙计他不想做,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再去干苦力。他身上又有伤,最近还没太利索,想干也干不了。 他眼神打量了一眼院子里,确实没发现人。伸手在后背招了招,有个二十岁左右的胖子凑上前来:“爹!” 高明怀把人往院子里一推:“快点进去。” 英子被那人一撞,直接摔倒在地。 他自己也一步踏进去,顺手就关上了门。 胖子站稳,羞涩地笑了笑。 英子面色惨白:“爹,他是谁?” 高明怀淡然:“英子,他是我给你挑的夫君。”说着,示意胖子把人带进门去。 胖子挠了挠头,弯腰去拉英子。 英子吓得连连往后挪:“爹,你答应过我,十八岁之后才嫁人,这人是谁,你赶紧把他弄走。” 胖子无奈,再次弯腰去拉人。 英子吓得连滚带爬跑进屋中,“砰”地甩上了门。 -- 第454页 胖子愣在原地,高明怀瞪他一眼:“废物,要你何用?赶紧去推门啊!” 胖子上前,无论他怎么推,门始终纹丝未动。高明怀看得心头火起,上前把人推开,抱着肩膀狠狠撞上了门。 本以为门被栓住,应该很难推开。可他一撞,门一下子打开,他费了老大的劲,收势不住闯进了屋中,撞到了桌子后摔倒在地。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明怀胳膊上的伤本就没养好,被这么一摔,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正想爬起身,眼前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与他同床共枕十多年,此时眼神里满是嘲讽和愤怒。高明怀心下一惊:“你怎么会在?” 又质问站在桌后的女儿:“你不是说你娘不在吗?” “我不想见你,当然要说我不在。”楚云梨手中拿着一根棒子敲啊敲:“你纠缠起来没完没了,谁耐烦应付你?” 高明怀看到她眼神中的狠劲,心下一惊,恍然想起今日的目的,急忙道:“三鱼,我想回来探望你……” 楚云梨一棒子敲在他腿上:“那你带个胖子做甚?” 一棒敲出,随之响起高明怀的惨叫声,惊得周围树上的鸟都飞走一大片。 第1322章 被外室害死的女子(完) 方才楚云梨躲在屏风后,将高明怀从进门起就发生的所有事都收入眼中,又怎会信他的胡话? 一棒子敲出,高明怀惨叫声起,她却还不解恨,又是两棒敲下。 高明怀身上的骨头连断几处,痛得他险些晕厥。 疼痛之余,始终没有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好汉不吃眼前亏,高明怀急忙讨饶:“三鱼,我错了,这里面有误会,你听我解释,你先别动手……啊……” 楚云梨又打了几下,眼看他口鼻流血,这才丢开手中棒子。 而外面已经有人在拍大门:“出了何事?” “快点开门……” “里面的人听着,害了孤儿寡母,可是会被坐牢的。” 高明怀强忍着疼痛,飞快道::“你们翻墙进来……” 楚云梨示意门口的英子:“你去开门。” 眼看门开了,不少邻居一拥而入。高明怀瞪着面前的女子,质问道:“你怎么敢打人?” 楚云梨冷笑:“算计我女儿,没把你打死,已经是我手下留情。” 周围的邻居听着英子哭哭啼啼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面色都一言难尽。 这把坏人带到家里来欺辱女儿的男人,从古至今都不多。高明怀还真的是坏到了骨子里,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愣是生生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简直不配为人。 听着周围人的唾骂,高明怀解释:“不是这样的……” 他本就在桥洞下住了许久,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消瘦许多,眼底青黑,此时痛得面色发白,脸上还有血迹,看起来像鬼一般。 “这个女人污蔑我。” 高明怀还想解释几句,忽然看到屏风后像是有人。看那身形,分明是个高大的男人。他激动之下,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像是抓住了楚云梨的把柄一般,大喊道:“那后面有男人,邰三鱼偷人!” 喉出这些话,他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忍不住闭上了眼。 对着邻居们惊疑不定的眼,楚云梨轻笑一声:“屏风后确实有男人,还不止一个呢。” 话音刚落,屏风后就走出来了……四五个男人。 走在最前的是父母官,边上有两个衙差。身侧跟着一个高大的壮汉。 高明怀带进来的小胖子看到壮汉后,飞快扑了过去:“爹,我好害怕。” 壮汉不满:“这么多人在呢,别哭哭啼啼的。给老子站好了!” 胖子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大人面色严肃:“高明怀,你找人来欺辱自己女儿,本官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还有什么话说?” 高明怀早在看到屏风后这么多男人后就傻了眼,看到面前大人身上的官服,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道:“英子是我女儿,我……” “哪怕她是你女儿,你也不该找人来欺辱。”大人板着脸,一挥手道:“给我带回去丢入大牢,择日再审。” 高明怀入狱了! 邻居们看了一场大戏,低声议论纷纷。 高明怀畜牲不如,被丢入大牢也是应该的。 不过也有人认为,高明怀会把所以打到女儿身上,本身就是被逼的,不能全怪他。 这话立刻有人反驳,血浓于水,高明怀哪怕走投无路,也不该害自己女儿! …… 把人丢入大牢后,楚云梨身边清净了许多。飞快把工坊开了起来。 拿人手短,好多不赞同她做法认为她太狠心的妇人,在进了工坊后,也不再议论她。 有些名声,本来也推脱不了! 比如,邰三鱼因为高明怀和洪喜雨丢了一条性命,现在的她没有。所以,她对着高明怀铁石心肠,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原谅,本来就挺让人费解的。 楚云梨无所谓自己在外的名声,总之她问心无愧。 她来了之后,只是不搭理高明怀,不让他占自己便宜而已。高明怀就把自己一步步作到了大牢中去,本来就是活该。 大牢中的高明怀却并不消停。 他找人欺辱女儿的事罪证确凿,定然会被入罪,他也不甘心。 -- 第455页 虽然他恨妻子的绝情,但却更恨洪喜雨和洪氏,要不是这两人,他和妻子不会落到这样两看两相厌的地步,自然也不会想要算起家财而入狱。 所以,高明怀在大人审问时,状告洪氏和洪喜雨欺骗他钱财和感情。并且,举例说出了不少自己这些年来在他们身上花的银子和精力。 大人立刻找了二人前来。 洪氏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告到公堂上。 一到公堂上立刻跪下喊冤:“大人饶命,民妇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切都是高明怀自己做的,我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狠的心思,否则,如何敢与他来往这么多年……” “肃静!”大人一拍惊堂木。 等到公堂上安静下来,他又问:“洪喜雨到了吗?” 如今洪喜雨已经有三个月身孕,腹部微微隆起,到了公堂上后,吓得面色苍白,颇为笨拙的跪了下去,还算镇定:“不知大人找我前来为了何事。” 大人看着她,问:“你和高明怀暗中来往了多久?” 当着围观众人的面说这种事……洪喜雨抿了抿唇,低声道:“十一年。” 众人一片哗然。 那天邰家门口高明怀跪着说曾经发生的二三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那是被胁迫的。 很可能是邰三鱼逼他说的。 可今日当着大人在这公堂上,洪喜雨一个女子亲口承认,可见此事是真! 正常女人都受不了自己男人在外养着外室,更何况,高明怀所拥有的钱财都是妻子的嫁妆,拿着嫁妆养外头的野女人……难怪邰三鱼不原谅他。 大人又问:“你大儿子洪平安可到了?” 洪喜雨面色惨白,她一直以为生孩子是自己的事,孩子的生父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外人虽然会议论,可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谁会天天注意着别人家? 本来以为有些事情一辈子也不会被人翻出,最多闲话几句,没想到大人居然会来追根究底。 她咬着唇:“到了。” “把人请进来。”大人吩咐衙差。 刚刚年满十岁的洪平安被带到了公堂上跪下,大人又问:“他父亲是谁?” 洪喜雨实在不想说,颤着声音道:“大人,这与案子有何关系?”她强调:“您审的是高明怀算计女儿和妻子家财一事,民妇确实和他暗中来往多年,但早在这上个月就一刀两断……民妇愿意配合问案,可实在想不明白,我儿子的身世与他欺辱女儿有何关联?” 她振振有词:“还请大人秉公办事。” 就差没说大人多管闲事了。 这么大的胆子,周围的人都愣了愣。 大人一拍惊堂木:“高明怀伙同外人欺辱女儿,算计家财一事罪证确凿,只等着问完案后就判决。找你来,是因为高明怀状告你欺骗他钱财!本官公务繁忙,没空管你的私事,你只要老实回答就是。” 洪喜雨霍然转头看向高明怀,脱口问道:“你告我?” 高明怀本来就受伤挺重,又被关入大牢好几日。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委顿在地:“我被你害成这样,难道不该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他眼底青黑,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臂也不自然的弯曲,看起来真的像一个鬼。 会上他阴鸷的眼神,洪喜雨打了个寒颤:“我没有害你。” “没有?”高明怀质问:“你当初没有怀着孩子刻意靠近我吗?没有说洪平安是我的种?过去的近十年中,我一直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儿子,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一声不吭,坦然享受着我对你们母子的好,你这还不是骗,那是什么?” 他看向一旁被大人一声吼后吓得不敢吭声的洪氏:“当初我们俩会认识,是你牵线搭桥。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你应该心里有数。” 他对着上首的大人磕头:“大人,是我犯下的错,我认!但是,她们欺瞒于我,算计我近百两银子,害的我妻离子散。还请大人为我讨个公道。只要查清真相,得知洪平安和洪喜雨腹中孩子的生父,我就认罪。” 身为百姓父母官,其实很烦犯人不认罪。 只要不认罪,案子就只能压着,等到考核的官员前来发现,本来的优良上也会因此受影响。 高明怀确实被骗,大人倒也没有训斥,看向洪喜雨:“洪平安生父是谁?当年你和高明怀来往时,可有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可有暗中和别的男人来往?” 洪喜雨:“……” 她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私事会被摆到公堂上来。 尤其公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她要是说了,不出明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儿子和腹中孩子也会因此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她看向高明怀,低声哀求:“明怀,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别追究了,成吗?”顿了顿,又道:“你在大牢中的这几年,我一天三顿的给你送饭,像妻子一样照顾你,你以后出来,我来接你回家。让平安把你当亲爹伺候,给你养老送终,成吗?” 不成! 当下人讲究入土为安,也怕自己死后没有后人供奉。洪喜雨这些话于高明怀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但是,高明怀也没忘记自己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眼前这个女人害的。她满口谎言,根本不值得相信。 -- 第456页 “不成!”高明怀死死瞪着她:“我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其实,他心底里还有点不甘心。 这么多年,他自认对母子俩足够上心,就算是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可洪喜雨没有,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旧情不念。 他住在桥洞下的这些日子,邰三鱼不管他,到底是他做错了事,人家没消气正常。 可是洪喜雨呢? 他这些年是真的把她当做亲人照顾,她竟然能眼睁睁看他受苦,吃着剩饭菜,睡在露天地上,受了伤也没有药治……这得多狠的心长才干得出来? 那个男人就那么好,他哪怕多年陪伴,花了那么多银子,也比不过? 所以,高明怀很执着的想要知道那男人是谁! 洪氏缩在角落,始终一声不吭。听到高明怀执意追问那男人身份时,眼神转了转。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群。 公堂外都是看热闹的人,一般站在最前排的都是通常这些人的亲人。 洪氏的儿子儿媳都在其中。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面前的青石板地面。 大人不耐烦,催促道:“洪喜雨,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本官用刑。” 洪喜雨看到边上的一大堆刑具,面色苍白。又看向边上的姑姑,终于颓然磕头:“民妇说!” “平安的父亲……是我表哥。” 一言出,众人面面相觑。 都在思量洪喜雨的表哥是谁。 洪氏面色变成惨白,怒斥:“你别胡说。” 洪喜雨不看她,磕头久久不起。 大人皱眉:“哪个表哥?” 洪喜雨起身,转身指着人群第一排的高明理。 高明怀:“……” 他瞪大了眼,很不想相信自己居然比不过那个堂弟。然后,他眼神愈发凌厉的瞪向洪氏。 “婶娘,你果然好算计。竟然自己的孙子送到我面前,你是不是已经早就期待着我把所有家财都送给平安?送给你的孙子?” 洪氏被吓着了,要不是在公堂上,她早已经拔腿就跑。 她艰难开口:“明怀,你听我解释。” “当年喜雨有孕,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我儿子那时候才十六岁……” 高明怀恍然想起堂弟十六岁时,好像和一个铺子里的姑娘过从甚密,彼时洪氏我找到他,想让他帮忙说和来着。 可惜后来两人到底还是错过,高明怀为此还为堂弟惋惜了许久。 “刚好你没有孩子,我就想让你先照顾喜雨一段……明怀,我对你那么好,你帮我照顾一下孙子,完全说得过去嘛。你曾经还说过,让我有事尽管开口……” 高明怀大怒:“我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你让我给你照顾孙子,如果明说他的身份,我也不会推脱。可是你呢?算计我给你养孙子,还让我把他当亲生儿子照顾……”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洪氏这是为了让孙子顺理成章接手他的家财。 高明理已经跪到了公堂上,吓得浑身颤抖。 高明怀看着这样的堂弟,心里无比失望,满腔都是被背叛的愤怒。 本来以为婶娘把一个有孕的女人塞给自己兴许不知情,让他留后多少对他还是有几分善意。如今看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洪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把手中所有的家财都交给洪平安! 说实话,要不是亲眼所见,高明怀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粗鲁妇人想得出来的计谋。 楚云梨站在公堂角落,轻轻抚着胸口。 邰三鱼从头到尾就被高明怀的这个婶娘算计了一生。 洪氏,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洪氏不想认罪,急忙解释:“明怀,当初那事十万火急。喜雨有孕的是不能让外人知道,本来是想着让你帮一个忙,从头到尾就没想算计你的家财……后来我也是实在开不了口。你那样在意喜雨,我怕你伤心。” 这算是什么借口? 高明怀真想骂人了。 那不是在公堂上,他已经暴起揍人! 高明怀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手臂上疼痛传来,痛得他脑子清明。他沉声问:“洪喜雨,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洪喜雨沉默下来。 高明怀看向洪氏 洪氏立刻道:“我不知道。” 她强调:“洪喜雨早在几年前就和不少男人暗中来往,她就是暗娼!那么多男人陪着她,谁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洪喜雨面色发白:“不是这样的。” 洪氏斥道:“那是怎样的?就我知道的,就有五个男人,你倒是说说,这孩子是谁的?” 洪喜雨看向高明怀,眼眶湿润,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看起来格外可怜:“明怀,这孩子是你的。” 高明怀:“……” 他指着自己鼻尖:“你看我像冤大头吗?”想到什么,他冷笑一声:“我即将沦为阶下囚,孩子若真是我亲生,可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要想好了再说。” 洪喜雨其实自己也搞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过,她和那么多男人来往,最近她正致力于让所有男人都以为这孩子是他们的血脉,以后会争先恐后对她和孩子好。 洪喜雨沉默下来。 事已至此,其实已经算掰扯了个清楚。 接下来,大人又把另外几个男人找到了公堂上对质。 -- 第457页 然后,又开始清算洪喜雨这些年来从高明怀手上拿到的银子和好处。所有的钗环首饰和银子加起来,足月五十多两。 可是,大人去洪喜雨房间地上挖出来的匣子里,找出来了七十多两银子。 也就是说,剩下的那些男人帮她凑了二十多两。 洪喜雨这些年来不可能没吃没喝啊。所以,那些男人给她的,远远不止二十多两银子。 得知这个结果,高明怀简直难以接受。他看着面前女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如果一心一意对他,两人就算撕破了脸,也还有些美好的过去。 但是现在,高明怀想到她就想作呕。 洪喜雨满脸是泪,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所有难堪的底子都被掀开,可以说丢尽了脸面。并且,还牵连了孩子。 说实话,洪喜雨某一瞬间甚至想死。 她抽噎着解释:“我也不想的。” 她低声道:“姑姑威胁我,让我拿银子给她,否则就要把平安不是你亲生的事告诉你。我害怕你不理我……我这些年被你养着,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想去做。根本养活不了我们母子。” 高明怀面色复杂:“所以,你就去外头找男人?” “他们愿意照顾我啊!”洪喜雨哭着道:“他们哪怕知道你的存在,也愿意给我银子花。我为何要拒绝?”她哭得愈发厉害:“拒绝了以后,要是你得知真相,我该怎么办?平安该怎么办?” 乍一听,好像全是为了孩子,一腔慈母心肠感天动地。 高明怀却一个字都不信,冷笑道:“二两银子就够你们母子俩花销一年,我这些年可从未亏待过你们。你那七十多两银子里,有一半是我给你的。这么多,足够你们花销许多年。你却还要和别的男人来往,明明就是贪得无厌!” 外头那几个男人的妻子赶了过来,在公堂外哭天抢地的咒骂,也有不骂人只默默哭的。总之,哭声一片。 楚云梨早在刚才这些男人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其中有个熟人。 正是大姐夫。 此时外头那些哭泣的女人里,邰大鱼赫然就在其中。 她揉了揉眉心,面色一言难尽。上辈子的邰三鱼得了风寒,两副药下去,不止没好转,反而病得越来越重。只剩下一口气时,得知了真相,活生生给气死了。 她只知道高明怀在外头养了个女人的事,并不知道外头的女人还和这么多人来往,更想不到其中还有自己的大姐夫。 事情至此算是水落石出。 高明怀哪怕被人欺骗,他本身欺辱女儿,和外人瓜分家财的事,人证物证俱在,罪证确凿。哪怕他得知了洪平安生父后还不认罪,也在挨了几板子后画押了。 最后,大人判了他十年。 而洪氏伙同洪喜雨,还有自己儿子算计侄子家财,一开始她狡辩只是权宜之计。在挨了板子后,也老实了。 洪喜雨期盼别人钱财和感情,害得人妻离子散。大人判了三人各自二十年。 事情就此落幕。 但是,这事还没完。那几个男人回家之后闹得鸡飞狗跳,也有刚烈的妇人因此和离再嫁,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几年后,没有和离的妇人吵架还会翻旧账。 这其中也包括邰大鱼。 她为此没少回娘家去哭闹,彼时,楚云梨劝她:“你要是忍不了呢,就和我一样把人赶出去,得一个清静。兴许还能再寻一个听话的。” 邰大鱼:“……” 在那之后,她再没有回娘家哭过此事。不过,到底还是被影响了。 几年后,在她又一次抓住男人在外头胡来时,忍无可忍,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高明怀只是十年,事实上,他本来身上有伤,根本没活到那么久,几个月后就在狱中病逝。 英子把人接回,草草葬在了郊外,算是尽了孝道。 接下来的那些年里,楚云梨一直挺忙,工坊越做越大,几乎城中所有的妇人都在里面帮忙,甚至还有周边城中的人。 英子也受了些影响,二十岁才嫁人。此后尊荣一生。 第1323章 三媳一 眼底泛青的邰三鱼站在楚云梨面前,对着她深深一礼,然后消散。 打开玉珏,邰三鱼的怨气:500 英子的怨气:500 善值:264760+2000 看着那排英子的怨气,楚云梨愣了下。 也就是说,不止邰三鱼死于非命,连英子也被人害死了? 难怪邰三鱼会怨气不散了。 …… 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盆衣衫,边上还有一个小可怜。 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头大身子小,眼眶特别大,身上只有皮包骨。 对上她的眼神,小可怜满脸疑惑,口中道:“姑姑,咱们赶紧洗吧,否则一会婆婆又要骂人了。” 说起婆婆,小姑娘身子瑟缩了一下,明显很怕那个婆婆。 楚云梨看着边上一大堆衣衫,其中有大有小。应该是一大家子的。 她站起身:“我只是想……我先去林子里,你就在这里等我,呃,离水远一些,小心摔进去。” “好。” 梅城算是比较繁华的府城,原身李安娘,就是出生在这里。 可惜她一生下来就被人丢到了路旁,然后被没有孩子的李家夫妻捡了回去。 -- 第458页 老话常说,如果夫妻俩多年没有孩子,就去外头抱养一个,兴许就会带来子嗣。李家夫妻捡孩子回来时,并不敢有自己亲生孩子的奢望,只想着把这个姑娘当做亲生,等到年老了身边能有个搭把手的人。 兴许老话真的有道理,在捡回了李安娘后的第二个月,李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之后,生下来了亲生儿子。 李家夫妻心地善良,哪怕有了亲生孩子,也没有亏待了捡回来的姑娘。并且,他们一直认为自家的好运气是这个姑娘带来的,一直把李安娘当作亲生女儿。 李安娘长到了十六岁,李家夫妻都在琢磨着帮她议亲时,她亲生爹娘找上门来,非要认她回去。 彼时,李家夫妻俩很是不舍。 不过,人家执意,他们也不好强求。只说李安娘回家之后也是他们的女儿,两家当做亲戚来往。 可惜,李安娘的亲生爹娘对她并没有那么疼爱,接回家之后,没多久就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这门亲事很是一般,普通的郊外庄户人家,家里兄弟四人,嫁进去以后,累是一定的。 李家夫妻不太愿意,不过,他们知道的时候,婚事已经定下,由不得他们拒绝。只能在养女出嫁时,多备上一些嫁妆,期待着养女的婆婆看在嫁妆的份上善待一二。 李安娘嫁人之后,日子确实过得苦。想要回娘家都得婆婆允许,想要回养父母家就更难了。 李家夫妻本来就是三十岁还没有孩子才领回了她,在她成亲后不久,夫妻俩先后病重而去。剩下的弟弟李安平独自过日子。 李安平成亲之后,得了一个女儿。可好景不长,他也生了病,陆陆续续病了几年,家里的银子被花了个精光,还是没能救回。 等人一走,弟媳立刻改嫁,却没有带走女儿。 李安娘被养父母养大,如何能看得他们唯一的后辈无所倚仗? 于是,便去把人接了回来。 可惜,夫家不愿意多养一个拖油瓶。 这已经是李安娘把人接回来的半年后,本来被亲娘养的圆润的小姑娘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姑姑,你在哪儿?” 听到小姑娘的喊声,楚云梨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走出树林。 “姑姑,我们快去洗吧!都快到做饭的时辰了,一会儿他们干活回来,又要骂人了。”小姑娘急得眼圈通红:“姑父之前说,要是干不完活,他不会放过你。”她擦了一把眼泪:“姑父要是打你,你可要记得躲。” 楚云梨:“……” 看着面前吓得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她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别哭,别害怕。” 小姑娘名软软,闻言,眼泪落得更凶:“姑姑……我怕……” 楚云梨一边哄,一边把人拉回了河边:“没事,我们先洗衣。” 她把衣衫放在水里投了下,不管有没有洗干净就装回了盆中往村里走。 李软软面色一言难尽:“姑姑,你这就洗干净了吗?” 楚云梨点头:“要是觉得不干净,他们就自己来洗。” 李软软迟疑着道:“可是,他们会骂你的。” “不要紧。” 李软软:“……”怎么会不要紧? 姑侄两人回到村里,家家户户房顶上都冒着炊烟,已经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一进门,李软软就道:“姑姑,你先晾衣衫,我去抱柴火。” 楚云梨把盆一丢,也没想晾衣裳,正在挽袖子呢,屋中就出来一个身着细布衣裙的女子。 这边是郊外,村里所有的人都在地里刨食,哪怕是妇人,也没有衣裙穿,都穿着利落的衣衫和裤子。 面前这个肌肤白皙的姑娘,明显就是不干活的。看到她后,很是不耐烦:“三嫂,你明明说要帮我缝衣的,这么久才回来,何时才得空?” 楚云梨瞅她一眼后收回视线,继续挽袖子。“没空,你自己缝吧!” 周玉儿呆住:“你这是什么话?” 三嫂性子软,从来没有这样冷淡过。 楚云梨不看她:“对了,我得去祭拜一下我爹娘和弟弟,午饭来不及做,一会儿你跟你娘说一声。” 周玉儿:“……”这胆子忒肥了。 还有,什么叫你娘? “三嫂,一会儿娘会生气的。”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大家都去祭拜,大嫂二嫂今天都回娘家了,我也回去一趟,有何不可?” 语罢,拉着抱着柴火出来已经呆住的李软软回了屋子。 先是换了衣衫,又从床底下的匣子里翻出了李安娘的私房。其实就是当年李家夫妻在她出嫁时陪嫁的压箱底银子。 姑侄两人出门,李软软试探着问:“姑姑,我们要不要带表哥?” 她口中的表哥,是李安娘的儿子周奇志,今年七岁,正是调皮的年纪,此时应该在山上放牛。 周母不喜欢几个儿媳,尤其不喜娘家不得力的李安娘,不过,对几个孙子还是挺疼爱的。 楚云梨丝毫不担忧,道:“不用带。” 她没有去祭拜,而是带着李软软进了城。先买了祭品,才把她带着去了郊外的山坡上。 李家夫妻和儿子葬在一处,楚云梨跪在坟前,认真磕了几个头。 这是李安娘早就想做的事。 -- 第459页 可惜她平时总有做不完的事,身上也没几个子儿,就算想祭拜,也有心无力。 楚云梨赚银子很容易,所以才敢把所有的私房都拿出来买祭品。李软软已经七岁,虽然半懂不懂,但也知道这是祖父母和父亲的坟。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李软软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落泪:“爹,我过得很好,有姑姑看着我,您就放心吧。” 楚云梨听得心酸,把人揽入自己怀中:“软软,想哭就哭吧。” 察觉到肚子上越来越湿,楚云梨也眼圈泛红。 李软软埋在她怀中:“我不想哭,我过得挺好的。”她抬起泪眼:“姑姑,我们回家做饭吧。” 楚云梨拉着她下山,一路往村里走去。 还没到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妇人气急败坏的咒骂,每一句都直奔下三路,实在难听得很。 看到姑侄两人出现在院子外,院子里的周母愈发来劲:“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甚?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回来啊!” 楚云梨拉着李软软转身就走。 这一番动作,气得周母直跳脚:“你要去哪儿?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做饭,老娘还说不得你了?” 院子里乍一看黑压压的一群人,都是周家人。楚云梨头也不回:“这家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手,就不信我不做饭你们还能饿着。都说做儿媳要孝顺,你让我滚,我也不敢不听啊!” 这话着实气人,周母看到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儿媳,气得七窍生烟:“你要气死我,这是跟天借胆了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地,一只手拍着腿:“老天无眼啊,让我摊上这么个忤逆的混账,儿子也瞎了似的都看不见……” 这种泼妇,楚云梨已经许久未见过。她回头瞅了一眼,刚好看到李安娘的男人,周三郎几步奔了出来。 出门时还顺手从篱笆院上扯了一根荆棘,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 还在三步外,他手中的荆棘狠狠甩了过来。 此时阳春三月,荆棘上带着新鲜的刺,这一下要是扎实了,非得受伤不可。 楚云梨伸手将李软软藏到身后,另一只手去接。 荆棘来得太快,她一碰到,手上立刻皮开肉绽。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伸手一把扯过,狠狠甩了回去。 周三郎不防她突然动作,压根儿没反应过来,荆棘甩上他的腰,又缠到他的背上。打得他惨叫一声,蹲在地上伸手去摸伤处。 他打人时动作飞快,院子里所有人都看着。楚云梨抢过荆棘反打回去的动作更快。 周三郎都蹲在地上了,他们才反应过来。 周母惊怒交加:“反了你了。竟然打男人,谁给你的胆子?”她说着话就扑了出来,尖利的指甲冲着楚云梨的脸招呼过来。 楚云梨后退一步,将自己身子让开。脚收回时绊了下。 下一瞬,周母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再抬起头来时,牙上和鼻子上都流出了血,院子里看戏的众人见状,纷纷涌上前来关切。 楚云梨漠然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人扶人的扶人,问话的问话,并没有凑上前。 周母捂着鼻子,大喊:“这样的毒妇,就该休了。” 楚云梨:“……”巴不得! 第1324章 三媳二 这整个院子里,上上下下十来口人。 在今日之前,都是靠李安娘一个人伺候吃喝拉撒。 虽然前面两个嫂嫂确实要干活,但也没做什么,至少,没有李安娘的活计多。 每日李安娘天不亮就起,得打扫屋子内外,还得喂家里的牲口,然后去厨房做早饭。 把一家人送走后,她又得去洗衣裳,回来还得缝缝补补,然后做午饭。到了下午又得和家人一起上山干活,等到天黑众人回家后,她还得做晚饭。 一般情形下,都没有人帮忙。这样的日子,李安娘已经过了八年。 究其原因,要从她娘家说起。 总之,楚云梨只要想到这些年李安娘过的日子,就觉得窒息。 事实上,照这种干法,就算李安娘没有死于非命,应该也活不到寿终正寝的岁数。 楚云梨刚才接受了记忆后,就没打算留下来。 听到周母要休她,楚云梨并不着急。 边上的妯娌两人见状,立刻上前:“安娘,你发什么疯?赶紧给娘道歉,无论如何,也不能对长辈动手啊!” 楚云梨疑惑回望:“我动手了吗?”她伸手一指地上的母子俩:“我明明只是对三郎还手,哪有对娘动手?” 不过是绊了她一脚而已。 当然了,以她利索的身手,就算被人看得真切,也只会以为是意外。 妯娌两人会这样说,不过是想给她安上一个不孝的名头。 这人都很捡软柿子捏。 周母最不喜欢三儿媳,周三郎也从来不护着妻子。所以,家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李安娘的。妯娌两人这么随口污蔑也不是第一回 。 周家门口动静这么大,哪怕村里人已经大半上山干活,也还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周家人多,是非也多,经常吵闹。众人都不新奇,过来只是想知道今日是因何而吵而已。 听到周母扬言要休媳妇,已经有人上前来劝。 楚云梨立在原地并没有道歉,也没有服软的意思。周母看到三儿媳这样的态度,加上摔了一跤又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只觉得丢脸无比。心里怒火越来越甚:“今儿必须休,谁劝都没用。” -- 第460页 楚云梨暗自翻了个白眼。 倒是李软软吓得直哭,她把人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着。 落在周母眼中,就愈发恼怒:“想要不被休也行,把这个拖油瓶给我丢出去。” “不可能。”楚云梨面色淡淡:“做人得知道感恩,我养父母对我恩重如山,我是一定会照顾他们的后辈。软软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副态度着实气人,周母怒瞪着她:“哪怕我要休了你,你也非要留下她吗?” “对!”楚云梨想也不想的答。 周母:“……” 她喊边上的儿子:“去找村长,我现在就要写休书。” 周三郎本来事不关己,站在一旁整理自己身上的伤,看到母亲让人去请村长,知道事情闹大了,立刻上前两步:“娘,您消消气。” 周母瞪着他,伸出手指指着楚云梨,怒不可遏:“这样的媳妇,难道你还要留着?” 周三郎:“……”不留着,上哪再去找一个? 家里四兄弟,老四还没娶妻。 几兄弟看着是其乐融融,其实暗地里互别苗头,怕自己干多了,吃少了。 他已经娶了一回妻,要是再娶,头上两个哥哥嫂嫂肯定不答应。 李安娘性子软,也愿意吃苦,哪里不好了? 真换一个脾气大的回来,和早上还有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他夹在中间才更难做人。 “安娘只是不小心绊着您了。”周三郎强调道:“刚才我亲眼看见的,她也不是故意的。娘,她向来限制阮一直最听您的话,今日会这样,应该是发生了别的事,咱们是一家人,应该互相体谅,您不能这么可着她欺负啊。” 儿子从来没有为儿媳跟自己呛过声,周母气得浑身颤抖:“长大了,翅膀硬了吗?你敢跟我吼?”她气急之下,开始口不择言:“你要是护着她,一起给我滚。” “娘!”周三郎声音加大:“您真要赶我走吗?” 这一声吼,把愤怒中的周母吼得清醒了些,再也说不出赶儿子的话,别开脸道:“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就是个白眼狼。早知这样,当初我就把你塞回肚子里去。” 话虽然难听,却没有了方才的愤怒。 周三郎面色缓和下来:“娘,一家人还没吃饭呢,我们再吵也不能耽搁了肚子啊!”又看向周围众人:“牙齿跟舌头离得这么近,还要打架呢,大家都别看了,赶紧该做饭做饭,该干活干活去。” 围观众人本来就是过来看热闹的,被主人家这么说,哪里还留得下来? 有的妇人临走之前还劝说几句:“他婶,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儿媳头皮女儿留在你身边的时间多,以后老了还得仰仗她们,你也别这么刻薄。” 周母:“……”你才刻薄,你全家都刻薄。 不过,她知道自己此时情绪不对,真要是接话了,肯定会和旁人吵起来。 要是伤了邻里感情,那就不值当了。 等到众人散去,院子内外只剩下周家人自己。周母捂着还在流血的嘴,冷哼一声进了门。 从头到尾,都再没有说要休了媳妇儿的话。 就知道会这样,楚云梨心里还有点遗憾。 村里的人娶妻不容易,真要是休妻的话,十里八乡的人都会知道。周家怎么对待三儿媳的,许多人都有所耳闻,要是闹大了,周三郎别想再娶。 周四郎的婚事也会受影响。 再说了,李安娘还给周家生了一个孩子,要是把她休了,孩子也会受罪。周母也是太过生气,才会吼出这些话。 当然了,无论她如何生气,也没有真的想休了儿媳。 会这么说,不过是想以此辖制几个儿媳而已。 一般妇人都怕被休嘛,听到婆婆说这话,都会乖巧不少。 如果是李安娘,在听到周母说出这话的第一瞬间,立刻就会上前讨饶服软,今日也是遇上楚云梨这个不怕的,才会越闹越大。 回到院子里,楚云梨直接带着李软软回了房,“砰”一声把门关上。 妯娌两人傻了眼。 在家中所有的饭菜都是三弟媳做的,她这么甩手不干,那这饭……该谁做呢? 婆婆此时正生气,就是不生气的时候婆婆也不进厨房。三弟媳这一撒手,做饭的事肯定得落到她们两人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看向另一边被三兄弟围在中间的周三郎:“三弟,你叫弟媳出来做饭。” 周三郎摆摆手:“她那么大的脾气,我可不敢叫。一会再给我一鞭子,受罪的可是我。” 看到他身上的一大串伤,妯娌两人赶紧避嫌别开眼。无奈之下,只得进了厨房。 周家这么多人的饭很不好做,主要是硬了软了锅巴多了,都会被婆婆斥责。 总之,周母就很少不开口骂人。 李软软吓得不轻,抱着楚云梨的腰不撒手:“姑姑,我害怕您别不要我,以后我一定听话,会勤快做事的,你别赶我走……” 她会如此,并不是李安娘想要丢弃她。 事实上,李安娘从未有过这个想法。她永远都记得养父母,养大自己的恩情,一心想要把李软软好好养大。 李软软会这么害怕,是被周家人给吓的。 从上到下,包括那几个孩子,都经常说会把她丢出去,再不让她进门。 -- 第461页 偶尔几个孩子兴致来了,还会直接把她关在门外,任凭她如何哭喊都不让他进门。 李安娘发现过几次,每次一说,全家上上下下都说她大惊小怪,都说只是孩子之间的玩笑,让她别当真。 李安娘可以不当真,但是年幼的李软软却经不起这么吓。 “我不会丢了你。”楚云梨语气认真:“刚才我说的话是真的,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李软软很是不安,抱住她的腰:“可是,万一他们逼着您赶我走呢?” 就像是方才,周母扬言若是不把她这个拖油瓶送走,就会休了姑姑。 李软软年纪虽小,但这半年来寄人篱下,也看明白了不少事。比如,所有嫁人之后的女子都怕被夫家休弃。 她甚至还听说过有被夫差休弃的女子回头就寻了短见。 “那我就跟你一起走。”楚云梨压低声音,半真半假笑道:“其实我也不想留在这里。” 李软软讶然抬头:“真的?” 楚云梨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别多说。 第1325章 三媳三二合一 半个时辰后,饭菜得了。 听到外头周家人张罗着开饭,楚云梨出了门,到了堂屋后寻了往日的位置坐下。 没说帮着拿碗,也没帮着摆饭,着实不客气。 妯娌两人累了这么久,还被婆婆骂了好几回。大嫂吴氏见状,立刻不满:“三弟妹,咱们身为儿媳的可不能只等着吃,得有眼力见,不能装傻。” 楚云梨帮着李软软盛了一碗粗粮饭,闻言一脸惊讶:“以前你也是这样的啊!” 吴氏被噎住。 二嫂白氏奔波一日,早已饿得慌,也不多言,摆好了饭才坐下就吃。 楚云梨很能挨饿,这样的饭菜也着实没胃口。不过,李软软还小,瘦成这样,可不能再饿肚子。所以,她才带着孩子上了桌。 周母今日被乖巧的三儿媳摆了一道,这口气没发出来,看谁都不顺眼。刚才就在两个厨房骂两个儿媳,这会儿看到罪魁祸首坦然坐着吃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干活的时候连根毛都看不见,吃饭的时候就出来了。好吃懒做的东西,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她满脸怒气,越说越激动。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端碗。周父见状,斥道:“吃饭的时候别吵吵。要是真忍不住,就给我滚出去吼。” 周母立刻就消停了。 周父觉得今日丢了脸,瞪了一眼楚云梨后,端起碗吃饭。 这么一大家子,每个人都分不到多少饭菜。还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放了碗。周父这才斥责周三郎:“管管你媳妇。” 周三郎嗯了一声。 周父还想说几句,楚云梨已经拉着李软软出了门。 周母见状,皱起了眉。 这三儿媳好像突然就改了性子,这怎么能行? 得想法子把人掰回来! 回到房里正给李软软洗漱的楚云梨听到敲门声后,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吴氏,此时她手中拿着一块布,满脸的幸灾乐祸:“娘说了,让你连夜把四弟的衣裳赶出来,明儿个他要相看。” 楚云梨看着那块布,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天相看的这个姑娘是李安娘的堂妹,和李安娘的性情脾气都差不多。 够乖巧听话,但娘家没有什么助力。周母对于这门亲事,有些无可不可。一开始确实打算让四儿子穿着新衣相看,可最近家里都忙,她便改了主意。 新衣没空做,看不上就算了。 今日突然改了主意把这布料送来,明显就是想为难楚云梨。 “我今日走了太多的路,想早点歇着。再说我这眼睛到了,天黑也看不见,根本穿不了针。”楚云梨随口应付:“之前娘说了,大家住得这么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李家若是看不上,就是没有缘分。” 吴氏闻言,不耐烦地将料子一丢:“这又不是我让你干,是娘的吩咐。你干不了,自己去跟娘说。” 楚云梨看着落在地上的料子,伸手拎过边上洗漱的木盆,像是无意一般,盆从手中滑落。 半盆水就这么泼在了料子上。 看着被泼湿了,染上了泥土的料子,吴氏傻了眼。 楚云梨一脸无奈:“看来这也是天意,这料子湿了,就算我做出来,明天也干不了。大嫂,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说着,关上了门。 这新料子沾了水,做出后就没那么鲜亮。出了这样的事,吴氏不敢瞒着,飞快跑去跟婆婆如实说了。 楚云梨还没躺上床,正房那边就传来周母的大骂声。 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到了她门口。周母拍着门,大喊道:“赶紧给我把门打开。” 李软软吓得浑身发抖,楚云梨心下一叹,盘算着早点带她离开。 起身打开门,看到门口盛怒的婆婆,开口解释:“那是大嫂没拿好落在了地上,我刚想捡,就碰到了边上的盆,这事儿不能怪我。” 吴氏跟在婆婆后头,本来是想看戏。闻言哪里还忍得住,飞快辩解:“我给你料子,你不接才落在地上的。你还说眼睛不好使,今天晚上不想做。” “对!我眼睛确实看不见。”不止如此,楚云梨还打算从现在起就头疼腿疼胳膊疼,总之,不打算再干活。 -- 第462页 周母拎着湿料子,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斥道:“废物!拿一块料子都能丢,怎么没把自己丢了呢?” 楚云梨退回了床边:“娘,这大半夜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这样的态度和神情,着实气着了周母。 恼怒之下,她大喊道:“老三,你还不管管你媳妇?” 周三郎今日受了伤,正在院子里纳凉,闻言悄悄跟边上的二哥嘀咕:“都这么晚了还这么精神,可见白天干活根本没使劲。” 虽然没说是谁,可话中之意明显。 兄弟几个都不喜母亲这暴躁的性子,不过,那是母亲,孝道大过天。他们就是不喜,也不能表露出不满来。 周二郎没有接话,起身回了自己的房。 当然夜里,周母跳着脚足足骂了两刻钟才消停。 等人走了,周三郎才推门而入,看到床上的李软软,不满道:“这么大的丫头,你留在我们床上,像什么话?赶紧把她抱回去。” “她今日吓着了,我要跟她睡。”楚云梨眉眼不谈抬:“你去跟奇志睡。” 周三郎:“……” 他看得出来,妻子对待自己和往日的态度截然不同。当下笑嘻嘻凑上前:“怎么,你这是生我的气了?” 他掀开衣衫,露出肚子上的伤:“你看我伤成这样,你就不心疼?我都没跟你计较呢,你还生我的气。赶紧把软软抱走,大哥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咱们也不能落下。”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孩子多了是好事么?你们家这么穷,就是兄弟太多的缘故。” 周三郎振振有词:“大哥一个人干活,几个人吃。咱们俩不能吃亏呀。” 账是这么算的吗? 楚云梨抬眼瞅他:“那你这么说,家里最累的人是我,岂不是更亏大了?” 周三郎冷哼一声:“自己不知道偷懒,怪得了谁?” “你自己都不疼媳妇,还指望别人帮你疼吗?”楚云梨一针见血:“家里的人像牛一样使唤我,就是因为你不护着。” 包括周母动手责打儿媳,都是被周三郎给带出来的。 怎么没见她打另外两个儿媳呢? 周三郎累了一天,身上又有伤。本以为妻子会对自己认错,没想到她还不依不饶,当下板起脸:“你这是不想好好过了?” 楚云梨伸手一指门口:“对,我看到你就烦。你今夜要是想留在这个屋装,就别想好好睡觉。” 周三郎:“……” 他看了看床上的姑侄二人,确实没给自己留地。冷哼一声,大踏步出了门。 临出门前,还狠踹了一脚门口的木盆泄气。 楚云梨起身关上门,回到床上,发现身旁的小姑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她把人揽入怀中:“别害怕,睡吧!” 李软软真心害怕,揪着她的衣衫:“姑姑,你别和姑父吵架。我怕他打你。” 他要是敢伸手,楚云梨就敢把爪子给他剁了。 不过,这样的事说出来,面前的小姑娘也不信,她语气愈发温柔:“不会的,赶紧睡。” …… 翌日早上,天还没量,村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楚云梨被这声音吵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而外面,周母和往常一样起来,发现院子没有打扫后院的鸡和猪都没喂,厨房里该煮的饭连火都没烧。当即气得破口大骂:“一个个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躺在床上等着老娘伺候吗?也不怕福气来得太早折寿!” 歇了一晚,她嗓门洪亮得很。 怕是半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这声音,楚云梨还稳得住。边上厢房中的妯娌二人已经飞快起身。 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三房的房门。两人不敢吭声,飞快去厨房和后院干活。 今日天已经不早了,地里的活很多。得早些出门,很罕见的,连周母都去了厨房帮忙。 当然了,看到儿媳做饭,她又忍不住开骂,一会水多了火大了菜切太碎了……林林总总,一整个早上都是她的声音。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 以前李安娘听到这些咒骂就会紧张,她倒是无所谓。 等她起身,院子里周母眼神已经像是要杀了她。 吴氏从厨房出来,笑着问:“三弟妹今儿可起晚了啊!”眼神在她肚子上扫了一圈:“你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有孕的人确实会困觉。听到大儿媳这么说,周母半信半疑。 楚云梨面色不变:“没。孩子生得多了,还得费心教。累得整个人的脾气都暴躁无比,我可不想沦为别人口中的泼妇。” 话中之意明显,明显是指周母一起报道,还被人骂做泼妇。 本来怀疑上儿媳有孕的周母已经略微消气,听到这话,立刻怒目圆瞪:“安娘,你这是在骂我?” 楚云梨一脸惊讶:“没有啊!” 周母已经认定了三儿媳骂自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决定给三儿媳一个教训。 “老四,你跑一趟于家,请了她爹娘来。”周母满脸不耐:“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们家是怎么教的女儿!” 李安娘的亲生父亲姓于,楚云梨面色不变,不见丝毫害怕,反而提醒道:“娘,我爹娘也没养我。你要是这么问,他们肯定往李家身上推。” 周母:“……” -- 第463页 她怒瞪着三儿媳,心里却实在疑惑为何这乖巧的人突然就变了性子。 想到昨天是所有人都该去祭拜长辈的日子,而她却以家中的活太多为由把三儿媳留下……后来三儿媳丢下活计跑去祭拜,回来之后整个人就不对了。 难道就因为这点事? “李安娘,你少开口!”周母板着脸:“你再话多,周家可真就容不下你了!” 比起昨天的脱口而出,这一回多了几分慎重。 周母明显是真的动了心。 楚云梨见状,心下一喜,继续撩拨:“我是实话实说嘛。” 周母怒瞪着她,突然转身开始喊:“老三,你管不管?” 周三郎从茅房中奔出来,摆摆手道:“娘,你自己把人惹生气了,我管不了。” “这叫什么话?”眼看儿子并不帮自己。周母愈发恼怒:“我是婆婆,我还说不得她了?” 周三郎立刻就不说话了。 周四郎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看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他却还是跑出了门往于家而去。 其实,他想法简单。要是于家人来了,午后还得挪出时间来相看。今儿兴许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于家人就住在村头,离这里不远。一刻钟后,于家夫妻赶到了这里。 夫妻两人已经吃过饭准备下地干活,都走到半路了被周四郎拦了回来。此时于父很不耐烦,怒气冲冲进门,看到屋檐下的楚云梨后,抬手就是一巴掌。 楚云梨立刻避开,离他好几步远:“爹,你为何打我?” 于父一巴掌没打着人,想要再打吧,看到女儿已经离得那么远,干脆收了手,怒斥道:“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三天两头的吵闹。还让人去请我们过来,正是好说呢,还是好看呢?你不怕丢人,老子还怕呢。家里那么多活,还要我为你操心,果然是赔钱货,都嫁人了还不省心,当初你要是死了哪有这些事……” 听着这些话,看着于父脸上的盛怒,楚云梨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口。 那里心寒得很。 同样为人父母,于家夫妻为何就做不到李家那样良善呢? 周家人全都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相劝。包括周三郎,他站在阴凉处,伸手抠着鼻孔,仿佛这边挨骂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楚云梨扫视了一圈,忽然有些理解李安娘为何愿意委曲求全。 因为……她没有地方去。 在当下人眼中,女子嫁人之后,夫家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家。 李安娘这三个儿媳中最怕被休的人,别人兴许还有娘家可以住上几天缓缓。她没有! 周母满脸畅快:“亲家,不是我要挑理。实在是安娘不像话。昨天该祭祖,可是家里这么多人,这么多活得有人干啊,所以我就安排了,今年让她留在家里,明年就是二郎家的,后年是大郎家的。本来应该从大到小,我这不是想着她娘家有你们祭祖么……当然了,这些话我没说出来,但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打算,没想到她昨天私自跑了出去祭祖不说,回来就给我甩脸子,活儿也不干,今早上更是不起身……我这是娶媳妇,可不是请祖宗。” 她拍着大腿,一脸的痛心疾首:“以前我还认为安娘是个好的,没想到她脾气那么倔。你可要好好说说,热,若不然,你就把人领回去!” 最后一句,说得认真无比。 谁家要是有个被夫家休回去的姑娘,真的会被众人议论。也会影响家里其他姑娘的婚事,听到周母这话,于父立刻朝楚云梨奔了过来:“我打死你个犟驴!” 他自然是打不着的。 楚云梨又一次成功避开,于父没打着人,火没发出去,气得跳脚。 他会这么生气,一来是因为女儿不听话,让他丢脸。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地里的活还等着他去干,哪有空在此磨缠? 他手中的巴掌又一次落空后,再没了耐心,摆摆手往外走:“亲家母,这人许给了你们家,那就是你们家的人,你要是看不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绝不多言,我地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于母紧随其后,一句都不多说。 周母:“……”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她没想到的。 一般女子,都会愿意听夫家的话。被逼得狠了,也会回娘家找爹娘做主。 同样的,儿媳不听话管教不了。就会把儿媳的长辈请过来说理。所有的女子经过这一遭后都会乖巧许多。 她看着面前的三儿媳,问:“安娘,昨天那事,我确实有些思虑不周,一时间没想到你养父母的坟需要祭拜。你去也去了,虽然我们吵了一架,但我也没把你如何啊,你不能这么拧着。日子还得往下过,你要还是这么懒,我就真的容不下你了。” 楚云梨面色淡淡:“不要紧。你们若真的不想容我,那我走就是。” 周母:“……” 周三郎:“……”媳妇要跑? 连周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周家其余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妯娌两人半信半疑。 还是周三郎最先反应过来,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可有对不住你?” “难道没有吗?”楚云梨反问:“一家上下都把我当牛使唤,吃的时候又怕我多吃了,你们压根就没把我当一家人!” -- 第464页 最后一句话,她是吼出来的。 这句话是李安娘早就想说的。 情绪有点激动,楚云梨有些受李安娘影响。 她伸手捂着胸口:“周三郎,你们家上上下下,有谁拿我当人看吗?”她伸手一指院子角落的周奇志:“长辈就算了,连奇志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孩子是一张白纸,根本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周奇志也是从小耳濡目染,眼看家里所有人都对李安娘随意使唤,天长日久之下,他自然也有样学样。 家里的孩子多,周母再疼爱也有限。 几个孩子在长辈吵架时,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拎出来骂一顿。 周奇志乍然看到母亲指着自己,心下一惊。反应过来不是被骂后,又急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娘,您别生气了。” 楚云梨眼眶有些酸。 李安娘整日有忙不完的活,夜里偶尔能和周三郎说几句话。别看同处一屋檐下,对着孩子,她就真的相处的不多。 院子里一片静默。 气氛凝滞,周母也知道自己偏心三儿媳,平时下意识就会多使唤她,心里有点虚,道:“天色不早,先把饭吃了,一会还得下地干活呢。” 这就是不想追究的意思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楚云梨并不意外。 休妻在村里人的眼中,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李安娘确实怕被赶出去,可周家同样也怕被人议论。 妯娌两人对此很是不能理解。 三弟妹都闹得这么凶了,最后竟然不了了之? 忙活了一大早上,所有人都饿了。今日的桌子上格外沉默,楚云梨伸手去盛粥,也没有人夹枪带棒说她盛得太多之类的话。 说实话,这样的情形,楚云梨也有点无奈。 她反而希望周家人硬气点,一直不依不饶的闹。如此,她也能找着机会离开。 吃过了饭,孩子们都去捡柴或放牛,大人们都下了地。 楚云梨自然是不去的,站在院子收拾李软软昨天换下来的衣衫,打算拿去洗。 最近天气炎热,家里的人都在干活,衣衫穿上一天就脏得不行。 周母临走之前,看到她在收拾,吩咐道:“记得把我们的也拿去洗了。”又嘱咐:“昨天你洗的那个像什么样子?上面连土都还有,记得洗干净点。” 楚云梨头也不回:“我洗不干净,你还是自己回来洗吧。” 周母:“……”这是还在生气? 没完没了了还! 这臭脾气可不能惯,她丢开手中的锄头,面色慎重,语气也严肃起来:“李安娘,你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给我把衣裳洗了,家里收拾一下。要是不想过,你就这么懒着吧!” 语罢,捡起锄头,怒气冲冲离去。 李软软有些害怕,拉了拉她的衣衫:“姑姑,我们去洗衣吧!” 楚云梨摇头:“我们去看看家。” 她口中的家,指的是李家原来的宅子。 那个院子本来挺大,可李软软父亲病了几年,家里的东西完了,院子里大半都抵给了别人。 现在只剩下角落上的一间小房子,楚云梨到了之后,仔仔细细把里外打扫了一遍,李软软也跟着帮忙。 她今日很是欢喜,欢喜里又有些不安:“姑姑,我们回来打扫了,家里的活没干。婆婆回来会生气的。” 楚云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不回去了。” 第1326章 三媳四二合一 能够留在家中,李软软喜不自胜。 但她不是天真单纯一无所知的孩子,帮着收拾时,很是不安:“姑姑,咱们真的留下吗?” 楚云梨语气笃定:“我不想去伺候那一大家子了。以后我们姑侄俩相依为命,我只照顾你就行。” “可我们没有银子,家里也没有粮食……”李软软越说越气弱:“会饿肚子的。” 她不怕饿肚子,可几天不吃饭,人会被饿死。 楚云梨笑了:“你怕饿肚子么?” 李软软摇头:“我不怕!”但她怕拖累了姑姑。 这半年来,李软软看多了别人的脸色,瞬间就懂了许多。比如,姑姑在半年前,在周家的日子虽苦,但也能过得下去,婆婆没有那么爱骂人,在她和爹娘上门做客时,还会笑意盈盈招呼。 姑姑会和周家闹得不可开交,究其原因是因为她。 如果没有她,姑姑不会走这一步。 看到小姑娘脸上的欲言又止,楚云梨摇头失笑:“不怕就行。” 她手中动作更快,将屋子内外利索地打扫干净后,又找出了以前的棉被铺上。 棉被有些潮,不过现在这种天气,睡地上都不要紧。今日是天太晚了,等到明日晒一晒,就会暖和许多。 当然了,这也只是暂时应付。等赚到了银子,楚云梨会把这些都换成新的。 收拾完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姑侄两人还回了一趟周家,拿走了自己的衣物。回来洗漱过后,早早就睡下了。 躺在床上,楚云梨盘算着赚银子的法子。 …… 周家今日早上闹了一场,忙着干了两个时辰的活后,又张罗着回家。 天色还早,本来应该天黑再回。但今日有事,周四郎要相看于家姑娘,这可是关乎他一辈子的大事。周母对这门亲无可不可,可也不想错过。 -- 第465页 于家的姑娘确实没有娘家助力,但胜在勤快,人也乖巧。三儿媳就挺好……当然了,这两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回家的路上,周母盘算着好好找三儿媳谈谈,一直这么拧巴着,是过不好日子的。以前那样就挺好。 刚一进院子,男人们还好,如往常一般放下锄具,开始打水洗漱。 婆媳三人则立即发现了不对,院子里乱糟糟的,屋檐下还有大堆衣衫没洗,后院的猪和鸡饿得直叫唤。 周母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三儿媳今日该不会又什么都没做吧? 丢下锄头,她直奔厨房。然后就看到了一大堆没洗的碗,天气太热,已经有一大片苍蝇在上面乱飞。 她气得脑中轰然一声,原本已经打算好要和三儿媳好好说话的她瞬间就炸了,开口就骂:“这懒货滚哪去了?家里的活不干,这是不想好了吗?” 妯娌两人今日虽然没干多久,可那日头毒啊,晒得人头晕晕的。回家就想歇着,谁想干活? 可现在家里这么多活没干,总得有人上。两人都不想动弹,听到婆婆的骂声后,立刻明白三弟妹不在厨房。两人不约而同立刻开始寻人。 院子里没有,后院没有,屋中也没有。两人转悠了一圈,立即道:“娘,您别骂了,人不知跑哪去了,家里根本没人。” 周母骂声一顿,狐疑道:“这是真不想过了吗?” 周三郎听到找不到人,也着急起来。院子里转悠一圈,连茅房都没放过,确定无人。他拔腿就往外爬,先去了于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倒是和四郎相看的另一个于家院子里好几个人正打算出门。 看到周三郎,于家人好奇问:“三郎,你这是做甚?” 女子相看,有男方为表重视,会派家里的长辈来接。于家这么问,是以为周三郎前来接他们。 周三郎也猜到他们误会了,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们一家回来后不见安娘,你们看见了吗?” 于家人:“……” 得知于家没看见,周三郎彻底慌了,随便应付了两句,立刻开始满村子的询问。 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山上干活,留在家里的都是妇孺。这种天气,谁也不想在外头晒太阳,所以就算留在家里,也是关上门在屋中乘凉午睡。 从头到尾,愣是没人知道李安娘姑侄俩的去处。 寻了一圈,周三郎无功而返。 回到周家院子里时,周母早已经没有骂人,此时正拎着茶壶给客人倒水,院子里有点乱,她还不忘澄清:“今日我留安娘在家打扫,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来的人是李安娘本家的婶婶,下意识就为自家姑娘说话:“安娘勤快,应该是有事耽搁了。” “对!”周母笑意盈盈:“我没怪她。就是家里没打扫,有些失礼。” 说实话,姑娘上门相看,男方都会慎重又慎重。这么乱糟糟的接客,根本就是看不上姑娘和姑娘的家人。 于家人心底里不满,面上也没露。不过,说话时到底带了一些出来。 本就是周家理亏,不够重视人家姑娘。周母哪怕听出来了,也只能赔笑,心里却认为自己冤得不行,她虽对这门婚事无可不可,但也没想这么怠慢人,不提相看的事,都是邻里邻居,实在没必要得罪人。 今日她打算好了的,留三儿媳在家里收拾……她做惯了家里的活儿,人也体贴,知道有客人上门的话,不只会家里家外的打扫,还会烧好待客的茶,比另两个癞蛤蟆般戳一下才动一下的儿媳要好得多。 一般兄弟妯娌之间,就算平时不太和气,但遇上家里兄弟相看这样的大事,都会放下成见主动帮忙。三儿媳挑这样的日子闹,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等到送走了客,周母疲惫之余,心里憋屈得慌,又想发火。撂下狠话道:“这么懒的人,咱们家不能留了。” 言下之意,李安娘回来后若是想留下,非得好好认错求饶不可。 妯娌两人又添油加醋:“可不是嘛。三弟妹确实不像话,就算要闹别扭,也不能挑客人上门的时候。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她可倒好,让咱们丢人丢到外头去。” “是啊,今日之后,也不知道外头的人会怎么说我们。” …… 周母被撩拨得愈发恼怒,怒斥:“老三,你还不去找人?” 周三郎蹲在屋檐下揪头发:“我已经到处都找过了,连后山都跑了几趟,没看见有人。” 周母眉心一皱:“于家呢?” “我最先去的就是于家,”周三郎头也不抬:“屋中根本就没人,还在地里干活呢。刚才我又跑了一趟,他们没看见安娘。” 周母讶然,思索半晌,道:“李家呢?” 周三郎霍然抬头,拔腿就跑。 外头天色暗了下来,屋中灯油用得精光,楚云梨正想早睡早起,明日再想法子赚银子采买,还没上床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 门外的周三郎听到熟悉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安娘,你怎么跑这来了?害我好找,赶紧开门。” 楚云梨不动:“天色不早了,不方便。” 这个不方便,指的是男女有别。 周三郎听出来了她话中之意,顿时气笑了:“我们俩多年夫妻,有什么不方便的?赶紧开门,我找了你好几圈,你家里的活没干,娘正生气呢。回家之后,你好好认个错……” -- 第466页 “我得多傻,才回去讨骂?”楚云梨打断他:“就像你说的,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不回家? 周三郎满脸诧异:“娘可真的生气了,你不回去认错,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楚云梨立刻答:“对!你们家容不下软软,又把我当牛使唤,我不打算去了。你以后遇上合适的,就再娶一个吧!” 周三郎听她不是玩笑,顿时傻了眼:“安娘,你这是什么话?” 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拍门:“你先开门,我们说清楚。” 楚云梨不开:“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俩也没婚书,就这样吧。” 周三郎:“……”什么叫就这样? 就这样分开吗? 他把门拍得砰砰的:“你出来!” 楚云梨就不出:“周三郎,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大丈夫何患无妻,你重新另娶一个吧。” 周围的邻居被吵醒,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有那脾气暴躁的已经开骂,周三郎气不打一处来:“李安娘,你别后悔!” 语罢,大踏步离开。 回到周家院子,众人都在洗漱准备睡觉。看到他进门,周母焦急问:“还是没找着?” 周三郎心里正气呢,随口道:“不用找了,她死了。” 语罢,砰一声关上了门。 周母不满,上前去推门。发现推不开后,皱起了眉:“老三,你冲我发什么火?你到底是找着了,还是没找着啊?她一个女人哪能在外头过夜?真没看着的话,我们得让村里人帮忙找。” 周三郎已经在李家门外丢了脸,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没好气道:“人在李家,还说不回来了!” 周母诧异:“怎么可能?” 女子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很是艰难,守寡的妇人家里没有长辈看顾,都会很快再嫁。李安娘她疯了吗? 不过,既然找到了人,且还算安全。这大晚上的,周母也不想折腾:“明天我去跟她说。” 翌日天蒙蒙亮,楚云梨就已经起了身。 李家不是住在村里,而是住在镇子的偏僻处。这边都是大间宅院,周围都是镇上最富裕的人家。 以前的李家还有间铺子,可惜后来李软软父亲病重,全部典卖完了。 李家铺子是做吃食的,李安娘小时候也没少在铺子里帮忙,楚云梨打算再卖吃食,免得外人起疑心。 最近地里忙,众人都起得早。天才蒙蒙亮,好多铺子就开了门。 楚云梨跑去卖粮食的铺子里赊了一些白面,又问买肉的屠户赊了几斤肉,再问路旁的人家借了桌椅,就卖面条。 面揉得劲道,下锅后捞起,加上楚云梨特意制的臊子,老远就香得人口舌生津。 闻着味儿来了许多人,楚云梨忙得不可开交。天大亮时,她已经卖完了所有的面。 姑侄两人留了两碗面当早饭,李软软累得小脸潮红,却满脸欢喜。帮着楚云梨数铜板。 做吃食生意,只要卖得出去,永远都不会赔本。只一个早上,楚云梨就赚了五钱银子。 她先去付了帐,又采买了明日要用的桌椅摆好,这才买了米粮回家准备做午饭。 李家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周母正在询问周围的邻居儿媳的去处。 可惜众人都没看见。回头看到楚云梨,她立刻迎了几步,质问:“这大早上的,你们去了哪?” 楚云梨掏出钥匙开门:“你管不着。” 周母:“……” 她上下打量面前的儿媳:“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懒还有理了是吧?昨晚还夜不归宿,我看你是真不想过了。” 楚云梨打开门,将李软软推进去,转身道:“你说对了。我已经不打算再回去,反正你也嫌弃我懒,咱们皆大欢喜。你完全可以给周三郎另娶一个你喜欢的媳妇,至于我,咱们就当从没认识过。” 周母听到这话,满面狐疑:“你一个女人,又带着软软,只有这么一间破房子。打算拿什么维持生计?”越说越疑惑:“你该不会是在外头傍上了别的男人吧?” 听着这话,楚云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 女子非得靠男人才能活着吗? 关键是这么想的人自己就是个女人。她恼怒道:“你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落在周母眼中,就是她恼羞成怒。当即道:“你可别做丢人的事,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想怎样?”楚云梨上前两步,开始捏手指:“你要怎样不留情?” 周母:“……” 她看着面前凶恶的儿媳,忍不住退了两步:“昨天你跟老三说不想再回周家,对吗?” “对!”楚云梨直接应下:“方才我也这么跟你说了,别不当真。我那些都是真心话。” 周母眉心皱得越紧:“你不后悔?” “不后悔。”楚云梨语气笃定:“从今往后,你们少来烦我。” 周母:“……” 这个世上还真有不怕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吗? 她转而问:“你带着软软离开,那奇志怎么办?后娘要是虐待他,我可不会帮你护着。” 原身那个孩子也是她唯二放不下的人,昨天没带,等的就是周家主动提,她道:“你要是舍不得孙子,就把他留下。但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不要儿子,你要是舍得,直接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 第467页 “不过,你们要是把孩子送来,他就得跟我姓李,以后也别想认回去。” 周母根本就不相信她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能过得好。早晚都会回去求周家收留。想到此,她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在这等着,我一会就把孩子送来。” 她当真跑了一趟,送来了周奇志。 周奇志一路上被吓唬得不轻,很是紧张,眼圈通红,一滴泪挂在睫毛上,格外惹人怜爱。 周母把人送到,冷笑道:“你以后要是想回周家,可没那么容易。得从这里三拜九叩磕到周家门口……” 楚云梨伸手牵过孩子,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就别做梦了,这种事不会发生。”又道:“口说无凭,咱们立字为据!” 周母本来就想给儿媳一个教训,非得一次教她个乖,以后再不敢闹。闻言立刻赞同道:“可!” 周边都是富裕的人家,李安娘虽然嫁人好几年,李家也落魄了,可到底有些香火情。楚云梨去隔壁敲门,借了笔墨纸砚,还请了人作证。 立字据时,隔壁陈家一家人都在。 写字据的陈老爷很是不能理解,提笔时,再次追问:“安娘,你真的想好了吗?” 楚云梨再次道谢:“是。陈叔千万帮我这一回,以后我给您送点心吃。” 周母冷嗤:“饭都吃不上,还点心呢。简直张口就来,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楚云梨不搭理她,眼神催促陈老爷。 陈老爷叹了一声,提笔写了字据。 大意就是李安娘愿意带着孩子离开周家,从今往后,夫妻情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周母笃定她带着孩子过不了多久,写字据也是为了留证据到时候好奚落她,很爽快地按了指印,带着属于周家的那份脚步欢快地离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好事呢。 楚云梨拿到字据,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周奇志看着祖母离开后,眼圈更红,擦了一把泪,想到祖母的吩咐,道:“娘,我想吃白面。” 巧了不是? 楚云梨今儿买回来的就是白面,她笑了笑:“你去烧火,一会儿就得。” 周奇志讶然,见母亲脸上不是玩笑,半信半疑地去抱柴火。 半个时辰后,白面馒头出锅,不止炒了肉,边上还有一锅肉汤。周奇志忍不住咽口水,都喝到口中了,还觉得做梦一般。 来这一路上,祖母不停地吓唬他,说跟着母亲后只能吃糠咽菜,要么喝野菜汤,要么就只能去要饭,去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周奇志都已经有饿肚子的准备了。 不知不觉干掉了三个馒头,楚云梨伸手拦住他的:“不能再吃了。” 周奇志已经饱了,只是许久不吃白面的他,还想继续解馋而已。 “晚上再吃。” 周奇志:“……”晚上还有? 想起祖母说那些话后,他还哭闹着死活不肯来,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个憨憨。 早知如此,他自己就跑来了,根本不用祖母拉扯。 不过,吃过饭后有活干。 楚云梨买了不少青菜回来,打算腌酸菜,到时候加在面上,味道更好。 一整日的忙碌过去,到了夜里,楚云梨让周奇志睡在外间。 翌日早上,又带着两个孩子上街摆摊。 …… 周母回去之后,根本就没有留多余的眼神给三儿媳。地里正忙着,反正李安娘早晚会上门讨饶,她等着就是。 至于周三郎,白日干活累得慌,回来后只想倒头就睡。又听了母亲的话,知道李安娘早晚会回来,便也懒得去找。 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 晴朗的天下起了大雨,庄户人家看天吃饭,也是看天干活。 这一下雨,除了收拾家里,修补一下农具,就没别的活干。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比如周三郎,得空后他正打算躺在床上午睡,翻身时忽然就感觉床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落落的,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他干脆起身,走到屋檐下,问正在补衣裳的母亲:“娘,你最近去看安娘了吗?” 周母没空去看,针在头上划拉了一下,眯着眼睛继续补,随口道:“我没得空。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能过什么日子?你就放心吧,不出一个月,她肯定回来求饶。” 周三郎想媳妇了,看雨势渐小,他找出斗篷蓑衣,顶着雨出了门。 周母见状,喊了几声见儿子没有回头,气道:“没出息的东西。”又冷笑道:“就算跟你回来,也得给我三拜九叩,脾气不改,休想进门。” 这些日子家里忙碌不堪,本来的活计少了一个人干,男人没感觉,妯娌两人却苦不堪言。眼见周三郎跑出了院子,吴氏忍不住劝:“娘,差不多得了。安娘性子倔,咱们不能拧着来。难道你真想另给我们找一个三弟妹吗?” 周母没想过再娶儿媳。闻言斥道:“你懂什么?” “总之,你三弟妹要是不学乖,就别想再进门。你们也一样,想要跟我拧巴,就做好被撵出去的准备。” 吴氏:“……” 她觉得冤枉:“娘,我何时跟你拧巴过?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边上白氏本来也想劝说几句,见状不吭声了。 婆媳三人心里都一个想法,李安娘带着孩子肯定不好过,周三郎这一去,等于低了头。李安娘肯定会跟他一起回来。 -- 第468页 回来也好,家里的活多一个人干,她们也轻松点。 周三郎到了镇上后,直奔李家的房子,下雨就凉,他本以为会看到缩在一起冷得瑟瑟发抖的三人。没想到大门紧锁,屋中压根没人。 他四处观望一圈,敲了隔壁的门。 雨越下越大,敲了半天才有人开门,里面的人很不耐烦:“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快点说。” 周三郎指着李家房门:“安娘呢?” 门内的人看了一眼紧锁的门,随口道:“兴许还没回来吧,你去街上找。” 周三郎满脸疑惑,什么叫去街上找? 眼看门内的人打算关门,他飞快拦住:“哪个街上?” “就那边,安娘在那边卖面,下雨了应该也有生意,你去瞅瞅吧!”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周三郎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话了。 半信半疑地往大街上去,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大雨下边上的屋檐中,挤挤攘攘站了十几个人,手中都端着碗。 而他以为的小可怜三人,此时正围着两口大锅忙得不可开交。 周三郎呆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第1327章 三媳五二合一 周三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锅前的,他心里乱糟糟的,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打招呼呢,就被人一扯:“我们大家都搁这儿等,你懂不懂规矩?” 被这一身大吼惊醒,周三郎这才发现边上站了一排人,足有十几个,手中都拿着长短不一的签子。 站在前面的签子最短,后面的那人足有筷子长。好像都在等着吃面。 看清楚后,周三郎心情愈发复杂,道:“煮面的是我媳妇。” “胡说八道。”那人大概等得太久,很有些不耐烦:“昨天就有人这么说,挤到前面端走了一碗面。那之后,安娘子明明白白说过,她已经和离,如今身边没有男人!你想学人家,好歹也打听了再来。” 周三郎:“……” “她真是我媳妇,那个放菜到锅里的还是我儿子。” 这镇子离府城不远,本来也不大,站着的这些人里,还真有认识周三郎的。想到周家的那点破事,若是让他挤到了前面,今日就别想吃到面。当即道:“依我看,他就是个骗子。大家把他拉到后面去,要么乖乖等,要么就滚。” 立刻就有好几个人过来拉扯,周三郎解释的话没人听,又挣扎不过,便被拖到了最后头。 他再想要往前,都被人死死拦住。 他看着锅前不停捞面的女子,心情复杂难言。等着的人虽多,可也就在这屋檐下。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没发现。 发现了还一声不吭……大概是真的烦他了吧? 周三郎就这么看着妻子捞面,然后离她越来越近。他身后又排了人。 楚云梨当然发现了他,根本就懒得搭理,煮面还来不及呢,为这样的人耽搁了自己的生意怎么算都划不来。 等人到了近前,她头也不抬:“荤的还是素的?” 周三郎是来找人的,身上一个子儿都没带。本来他没想吃面,可这面汤实在是香,那边端着面吃的人呼噜呼噜的声音听着就觉得美味。当即也不客气:“荤的。” 楚云梨利索地下了面,伸出手:“承惠八文。” 周三郎:“……” 人都到近前了,她还看不见,分明就是故意装傻。他有些恼了:“你抬头看看我是谁,问我要银子,你眼睛瞎了吗?” 楚云梨头也不抬:“不用这么大声,我知道你是谁,周家三郎嘛!我们两人同床共枕好几年,还生了一个孩子,我就算瞎了也认得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三郎只觉被拂了面子,恼羞成怒:“那你还问我要银子?” 楚云梨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飞快摊开:“白纸黑字写就,咱们俩一刀两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连孩子都是你娘送过来给我的,还说让我以后都别回去!”她很快收起了纸:“既然是一刀两断,那咱们只剩下卖主和买主的关系。你想吃我的面,又不想给银子,想做无赖吗?” 两人这一来一往,话说得飞快,其实只过了几息。可对于那些端了面就走的人来说,耽搁得太久了。 周三郎身后的人上前一步:“安娘子,面先给我吧。我这里是三碗荤的。” 说着,递过了一把铜板。 周三郎吃住都在家里,每日下地干活也没有工钱,平时收回来后都是被爹娘管着。他手头上的私房拢共也才十几文,他看着那一把铜板瞪直了眼。 正发呆呢,又被边上的人挤开:“不吃面就让开,在这添什么乱?” 周三郎:“……” 他不甘心就此离开,想要凑上前又会被人挤开。于是,干脆也不着急,坐在屋檐下的地上,等着楚云梨收摊。 楚云梨每日备的面都会卖完,今日下雨,吃面的人较往常多一些,刚刚过午,她所有的面已经卖完,留下最后三碗给她和孩子吃。 等到客人散去,周三郎才凑上前:“安娘,你这些天过得怎样?” “挺忙的。”楚云梨头也不抬:“你离我远一点,我们俩如今什么关系都没,你靠得太近,会毁了我名声。” 两人曾经亲密如间,如今她这副撇清的态度,着实气着了周三郎,他恼道:“难道你还想再嫁不成?” -- 第469页 楚云梨颔首:“如果遇上合适的人,也不是不能考虑。” 周三郎气急了:“你当我是死的吗?” “没有啊!”楚云梨放下手中的面碗:“你活不活,跟我嫁不嫁人有何关系?” 周三郎脱口而出:“我还等着你回家!” 这是实话。 这些日子里,哪怕李安娘一直没回去,周三郎也没想过再娶。 只想着等到李安娘受不了外头的苦日子,乖乖回家听母亲的话。彼时,她应该不会再闹,母亲也不会经常发火,他也不用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了。 “你娘替你写了这张纸,咱们两人再无关系。我可以再嫁,你也可以另娶,我又没拦着你。”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要是个男人,就不应该再纠缠我。” 周三郎:“……”好有道理。 但是,母亲把人赶走,想的是等到李安娘服软回来后教她乖巧孝顺,可不是真的不满意她! 就算爹娘愿意帮他另娶,家里的兄弟也不会答应啊! 吃完了面,楚云梨又开始洗碗。 周三郎眼神一转,立刻凑上前帮忙。 楚云梨才不想继续和他不清不楚,冷笑一声,抬脚狠踹。 周三郎猝不及防,往前扑倒。 刚刚还在下大雨,地上满是泥泞。他这一摔倒,半湿的衣衫到处粘上了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他爬起身:“你敢踹我?” 听到旁边屋中有人在笑,周三郎真心觉得他们在笑话自己,愈发恼怒,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楚云梨身形利索地避开:“你活该被踹。我一个独居女子,你跑来套什么近乎?赶紧给我滚。” 周三郎眼中,这人还是自己妻子,这么不给他面子,他就得管教。当下捏着拳头追了过来。 下着大雨,地上到处都是泥。楚云梨穿的是布鞋,一直站在屋檐下也没沾水,被他这么一撵,再往前跑就得踩到泥地里。 且不说她如今忙着煮面,根本没空洗,这种天气洗了也不好干……越想越麻烦,楚云梨干脆也不避了,您一起边上的板凳,狠狠挥了回去。 周三郎又挨了一下,痛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下意识地也去抓板凳。 夫妻俩就这么在屋檐下大打出手。 当然了,周三郎是挨打的那个。 本来一般人都不爱管别人的家事,尤其是夫妻打架,上前拉架要是不小心被误伤,那真的是白挨。若是不小心伤着了人,兴许还会被人家夫妻俩埋怨下手重。所以,看到夫妻俩打架,一时间没人上门。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周三郎。 楚云梨狠揍了一顿,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最后把人踢到雨里:“滚!以后要是再敢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三郎趴在地里,周身到处都在疼,整张脸肿成了猪头,当真是连亲娘都不认识。他缓缓回头,看着拎着板凳的女子,一时间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怎么敢? 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曾经他动手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还手的。 周三郎本身性子暴躁,本来也不能忍。今日还手了没打赢,他此时浑身都疼,真的想就这么睡倒在雨里。虽然打不过,嘴上却不饶人:“李安娘,你今日给我的这些,我记住了。” 语罢,爬起身跌跌撞撞走了。 此时,周围的屋中才有人打开门出来,关切道:“安娘子,你没事吧?” 楚云梨摇头:“有事的是他。” 她扬了扬手里的凳子:“从离开周家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谁要是再敢对我动一个指头,我非得以牙还牙不可,再不要受委屈。” 这些话,她是故意说的。 她最近生意不错,大部分的人老实上门吃面,但也有人盯上了她。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楚云梨今日揍周三郎,也是杀鸡儆猴。 她收拾好了桌椅碗筷,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先是熬了姜汤给他们喝,然后才准备做晚饭。 姜汤刚熬好,外头就来了人。 来的人是周母,还有于家人。 对此,楚云梨并不意外。 她乍然离开周家,当周母发现她不是置气而是真的要离开,且真的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后。无论是为了李安娘这个乖巧的三儿媳,还是她赚的银子和生意,周母都一定会找上门来,早晚而已。 并且,周母发现说服不了她后,一定会请于家人来说客。 “赶紧让开。”于父抖了抖身上的蓑衣:“这么大的雨,没眼力见儿的东西,难怪会被婆家赶出来。” 一开口话就这么难听,楚云梨干脆堵住了门口:“有件事我得澄清,是我自己不想在周家过,而不是他们不要我。” 周母立刻道:“我以为你是气话,我根本就没想赶你走。婚姻大事,哪儿这么儿戏?” 楚云梨摊手,问于父:“听见了么?” 于父不愿意跑这一趟,是被周家人逼着来的,本来心里就不畅快,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能耐得很,老子打死你个不听话的混账。” 说着话,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楚云梨立刻关上了门,将巴掌挡在门外:“既然你们不会好好说话,那咱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二位前来,无非就是想让我回周家。实话告诉你们,我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二位请回!” -- 第470页 对着长辈,这番话实在不客气。 周母心里后悔不跌。 当初会和儿媳写下那样的字据,她是笃定了儿媳带着两个孩子过不好,早晚会求着回家。 可她万万没想到,大半个月不见,儿媳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听了周三郎的话,特意到街上打听了一下,得知儿媳每一天煮的面都有人抢着吃,根本就不愁生意不好。 并且,还有妇人暗地里猜测,儿媳一天能卖二三两银子。除去本钱,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所以,周母今日来,是真心想把她接回去的。哪怕说几句软话都行。 当然了,找于父前来,也是怕儿媳不肯回去,多找一个帮手。现在看来,找不找帮手都没用,人家生意做得好了,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顶着大雨,说话都费劲。周母劝了几句,见里面毫无动静和回响,心里愈发后悔,也有些沮丧。 于父可受不了这份冷待。 事实上,女儿在他眼中都是赔钱货,当初李安娘已经是第四个女儿,他是想生儿子的,家里孩子太多,根本就养不住。加上李安娘生下来之后没有奶水,天天都得用细粮熬米粥,他认为太麻烦。 不提细粮精贵,只家里的柴火都得烧掉不少。所以,左思右想之下,他直接把孩子扔去了路旁。 扔孩子的时候,于父就没想过这个女儿能活。路旁行人不多,密林中还有豺狼。因此,他扔出孩子,心里就已经当她死了。 也是后来他偶然才听说,李家夫妻养得似金娃娃一般的姑娘,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过,他那时候也没上门相认,是后来看到闺女大了,才去接了回来,问周家要了一笔聘礼。 李安娘前面几年很乖,最近就像疯了似的。根本不好好过日子,于父越想越烦躁,抬脚就去踢门:“你给我滚出来。” 听着外头踢门的声响,楚云梨心下一叹。 遇上这样的生身父亲,李安娘当真倒霉。 楚云梨没开门,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于父在周母的劝说下很快离开了。 这一回,周家和于家又找了村里有名望的长辈上门想要说和。 楚云梨待人客气,但回周家的事却一口回绝。 如此,又过了半月,这期间楚云梨一直没闲着。赚了银子后,她开始在这一条街上寻铺子。 摆摊辛苦,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世人对于女子,向来容易低瞧。她好不容易找到一间铺子,前去找东家商量时,发现对方要价极高。谈价钱耽搁了一点时间,前后最多一刻钟。等她回来,发现院子门大开,周奇志正满头满脸的土,正在院子里大哭。 乡下长大的孩子皮实,加上周奇志兄弟众多,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周奇志就已经不爱哭了。 这样的情形很是反常,楚云梨疾步进门:“奇志,你怎么在这哭?表妹呢?” “表妹被……奶和外公还有舅舅拖走了……”他愈发伤心,哽咽不能言语。 楚云梨面色一变。 她抱起孩子送去了隔壁,飞快起身追去了村子里。 她带着两个孩子独居,本以为有些事情已经改变。没想到还是不能。上辈子李软软早早就没了命,是被周家和于家人一起害的。李安娘知道真相后,悲愤之下就要为孩子讨公道,因为太过激动,还没跑出周家就被拦住,最后被绑在了家中,她不死心想要跑,后来被活活打死。 她身上到处都疼,最要命的是头上那一下,周母一棒子下去,她脑中轰然一声,额头上有热热的东西流下,她看着门口的生身父亲时只觉眼前一片红…… 楚云梨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村里,远远的看到村口有三个人抱着个孩子急奔。 “你们站住!” 村口的几人闻言,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脚下不止没停,反而跑得更快。 楚云梨胸腔中满是愤怒,大吼道:“这孩子和你没关系,你们要是敢卖了她,我就去衙门告你们偷卖孩子!” 现在和李安娘那时候最大的不同,就是两个孩子归楚云梨,而不是周家。 听到这话,抱着孩子的周三郎脚下一顿,楚云梨飞快追上前,一把狠狠夺过,将被捂住嘴后满脸通红的孩子抱进怀中安慰。 周母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想卖她,只是想带她回来吃顿饭。” “你放屁!”激愤之下,楚云梨怒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你们是不是想把她送去贺家?” 闻言,三人眼神躲闪。 于父冷哼一声:“是又如何?人家只是借用一下,愿意给二十两银子。你弟弟要开始议亲,家里正缺银子……” “为了你儿子,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卖?”楚云梨怒火冲天:“那你为何不把你自己称斤卖了?” 周母上前一步:“安娘,看来你也知道这事,那我就不瞒你了。贺家给二十两银子,只是走个过场,大不了到时候我分你三成!那可是七两银子,就算你那生意赚银子,可这七两银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似的,这送到怀里的银子我们没必要往外推啊!” “走个过场?”楚云梨有些受李安娘影响,恨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人家根本不是走过场,贺家再富裕,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买一个孩子也用不了这么多,天底下哪有白捡便宜的好事?” -- 第471页 周三郎面色微变:“不是走过场,那是什么?” 楚云梨冷笑道:“人家结冥婚,是想真结!” 贺家有个得宠的小公子,长到了十二岁还是没能养住。孩子死了,葬就葬吧,人家却怕孩子孤单,想要找个姑娘结冥婚,道长对八字也有要求,只能那几个姑娘。 周玉儿的八字刚好,有人找上门来,周家才得知此事。 周母不想女儿背上这样的名声,可又实在舍不得那大笔银子,打听之下,得知李软软的八字也相合,就动了心了。 李安娘不记得确切的日子,只知道就是这最近。楚云梨已经很小心,谁知不过离开一刻钟,周家就又动了心,还挑准时机带走了孩子。 三人面面相觑,都满脸不可置信。 周母皱起眉:“不可能!人家前来接人的婆子说了,只是走个过场,回头就会把人还回来。” 楚云梨安慰着怀中的孩子,闻言嗤笑:“周玉儿也符合,你送她去啊!” 周母:“……” 如果不知内情,抓不到李软软,她还真的会把女儿送去。 可现在得知人家不是走过场,当时真的要把人打死葬在一起,她哪里舍得? “你胡说八道!”于父根本不信:“你把这孩子接回来,本来就打算养她成人,以后还要陪送嫁妆。这么大的恩情在,让她帮点小忙又怎么了?贺家大户人家,定然说话算话,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他伸手又来接孩子:“你想多了,孩子不会有事,我跟你保证。” 保证个屁! 到时候孩子没了,就算让他偿命,孩子也活不过来了啊! 退一万步说,楚云梨根本也不缺卖孩子的银子。 她抱起孩子转身就走:“不管你们怎么想,不管你们送谁去,总之,软软不会给你们!” 周母身边八字相合的也只有周玉儿和李软软。 得知了真相后,她是一定不会送女儿去的,那么,就只能送软软了。 眼看楚云梨抱着孩子要走,周母哪里甘心? 飞快追上前:“安娘,你别这么倔。软软我也养了半年,我不会害她的!你这个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她想了想:“是不是有人想要送自家孩子去故意吓唬你?” 于父深以为然:“对!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呢,谁不想要?肯定是有人想独占,然后故意放出风声,偏你这个傻子还当真了。” 两人说着就往前追。 周三郎站在原地,有些无措,想了想,也追了上来。 楚云梨简直服气,回头怒斥:“给我滚!休想再打软软的主意。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们送谁去,总之别送软软。否则,我跟你们拼命。” 于父:“……” 看着女儿眉眼间的凌厉,他很有些不解:“不过一个丫头片子,你还当宝了。” 周母也到:“对啊,只是借来用用,又不是真的不抱回来,你说的那些消息肯定是有人想独占二十两银子故意放出来的。我和你爹怎么会害你?到时候拿到银子分你一半,这总行了吧? ?” 楚云梨头也不回:“你们要是再追上来,别怪我不客气。” 周三郎:“……” 忽然觉得身上到处都痛。 第1328章 三媳六二合一 楚云梨抱着孩子大踏步离开。 周母和于父不想放弃到手的好处,抬脚就要追。 周三郎眼疾手快,一手拉一人:“别去!” 他可不想再挨揍。 周母狠狠甩开儿子的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怕什么?”被这么一扯,再看前儿媳时,人已经抱着孩子跑远。她怒斥道:“你小舅子已经去贺家报信,一会人就来了,没能接到软软,一会儿怎么交人?” 于父也不耐烦,甩开女婿的手,开始撸袖子:“死丫头,居然敢忤逆老子,今天我非得教她个乖。” 周三郎想要伸手去拉,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岳父飞快追了上去。 无奈之下,他大喊:“爹,玉儿也合八字,实在不行……” 于父才不管这么多,周玉儿是周家的女儿,如果送她去贺家,这二十两银子肯定没他的份。 女儿毁点名声能换这么多银子,周母是乐意的。只是还有个不毁名声法子,她当然要选择后者。可现在不同,贺家是真的要把人打死合葬! 如此,周母哪里还能答应? 虽可能真的如他们所说,这个消息是被那些想要独占银子的人故意传出来的。可女儿的命只有一条,她不敢冒这个险。再说了,三儿媳的话也不无道理。买一个丫头只需花几两银子,贺家何必出这么大一笔? 再多银子,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啊! 所以,哪怕周母嘴上否认,心里已经起了疑心。眼看于父去追,她也拔腿追了上去。 周三郎一把拽住母亲:“娘,别去!” 周母狠狠把儿子甩开,拔腿就跑。 周三郎抬步去追。 察觉到身后三人真的追了上来,楚云梨跑到一处水塘边时,将怀中的孩子放下:“软软,我有些话要跟他们说清楚。你顺着这条路回镇上,一会儿我再来追你。” 李软软刚被吓得不轻,听到姑姑还要让自己先走,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姑姑,我怕……” -- 第472页 楚云梨伸手推她:“别怕,一刻钟后,我肯定追上你了。你快跑,若是被他们抓住,就是给我添乱。” 李软软不想成为累赘,也不想给姑姑添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抬步就往镇上的方向跑。 看着小姑娘跑远,楚云梨悠闲地抱臂站在路旁。 不过几息,于父就追到了。看到女儿只一个人,小姑娘已经跑远,他气得怒火冲天,抬手一巴掌狠狠扇来。 巴掌带着风声扇来,这一下若是挨实了,怕是牙齿都要掉两颗。楚云梨轻微地走了一步,刚好避开他的巴掌。抬脚一踹,于父控制不住的往左栽倒,然后,“噗通”一声落水声起,他已经掉进了路旁的水塘中。 女子不如男人力气大,周母远远的看到于父掉入了水中。到底怎么掉的,她没看清。倒是看清楚了三儿媳手中已经没有了孩子。 这地方离镇上不远,再耽搁一会儿,李软软到了镇上,他们想要抢人就更难了。 就算抢过来,也难免会惹人议论。贺家若是走个过场还好,万一真如三儿媳所说,贺家要的是小姑娘陪葬,他们就算拿到了银子,麻烦事也多着。 越想越着急,周母脚下加快,到了三儿媳身边时,她没打算与其纠缠,脚下不停,飞快往镇上追去。 楚云梨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直接把人推入了水塘中。 周母尖叫一声:“我不会游水……” 刚吼完就被灌了一口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周三郎追到近前,看到水中扑腾的两人,着急之下,也顾不得与楚云梨说话,直接跳入了水中。 他跳的时候,楚云梨看准时机伸脚一绊。 周三郎其实是摔下去的。 他确实会一点水,都是小时候和村里的玩伴一起偷摸着学的,自己扑腾还行,救人就比较勉强。加上他下来的时候腿被踢了一脚,此时正隐隐作痛。拖着母亲往湖边挪时,不会水的周母不停扑腾。没多久,周三郎就浑身乏力,眼看着自己也要交代在水里。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自救的法子,大喊道:“来人呐,救命啊,有人溺水了。” 这周边住着几户人家,兴许会来救人。 楚云梨从路旁捡了一根干柴,伸进了水中:“快点抓住。” 于父不太会水,只能扑腾着不让自己往下掉,想靠回岸边还得多寻摸一下。看到干柴,顿时眼睛一亮,立刻伸手抓住。 楚云梨只是捏着,并不用力拉。 边上母子俩也想要拉,三人挤来挤去,期间又喝了不少水。一个个呛得面青唇白,周母眼睛将闭未闭,好像要晕了。 楚云梨不想落人把柄,不能就这么把人丢下。冷笑道:“你们要是再敢找我麻烦,我会更加不客气。” 说着,将周三郎拉了上来。 周三郎浑身乏力,只想躺倒在地大口喘气。但还有两个人等着他救命,他只能强撑着拉周母,可惜她已经神志不清,被于父抢了先。 好在于父上来后没有独自离开,而是和他一起救人。 周母呛了不少水,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她真就浑身放松不管不顾闭上眼睛了。 就算知道抓干柴,她也抓不牢,还是周边的人听到动静赶过来帮忙,才把她给拉了上来。 周母躺在地上不停呛咳,只觉得自己死了一回,哪里还想得起来要抓人? 等到周边的人问及三人落水的缘由,周母说不出话,于父没脸说。周三郎也不肯开口,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若是被人得知他被自己的媳妇推入水中,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于父看着镇上的方向,很有些不甘心。 周三郎则顾不上了,找了人抬母亲回家换衣,再耽搁下去,怕是要生病。 事实上,这池塘中常年都有丢东西,甚至还有死鸡和猪,三人喝了不少水,饶是于父身康体健,也扛不住,回家就开始拉肚子。周三郎上吐下泻,整个人痛得死去活来。 周母除了上吐下泄,还多了一个呛咳的毛病,三人都请了大夫。 等到贺家的马车过来,发现根本没有小丫头,前来的管事婆子很是不悦:“胆敢欺骗贺家,你们知道后果吗?” 听这话里话外,好像交不出人,还要被贺家报复。 于父此时满脑子都是不被大户人家记恨,偏贺家人又是儿子请过来的,他根本脱不了身。伸手一指:“周家的那个姑娘,今年十四,八字也合。你带她走吧。” 周母睚眦欲裂:“不!” 婆子眼睛一亮:“当真?” 周玉儿吓白了脸,飞快往门里躲。 周家几兄弟倒是想护着,可这婆子明显来者不善。要是交不出人,以后真的为难周家怎么办? 母子俩回来后,周母忙着咳嗽跑茅房,周三郎也忙着跑茅房,只抽空说了一句李安娘不答应让李软软去贺家,别的还没来得及多说。 周家另外三兄弟其实不太想护着,反正只是走个过场,妹妹跑这一趟虽然会毁了名声,可只要嫁妆多点,一样能找个好人家。 大嫂吴氏眼神一转,笑着迎上婆子:“大娘,我这妹妹平时不见生人,这是害羞了。您稍安勿躁,我去劝劝她!” 周母闻言,恨得眼睛通红:“我不许!” 白氏见状,立刻上前安抚:“娘,之前是您说的,这是好事。咱们没道理把送到怀里的银子往外推,五妹跑这一趟之后,您多给点嫁妆,就什么都有了。”眼见周母急得呛咳,咳着咳着又开始吐,明显不愿意。白氏继续劝:“五妹这些年来大门不出,什么都不会做,若是嫁了人,也会被婆家嫌弃。咱们多给点嫁妆,婆家看在银子的份上,才不会为难她啊!皆大欢喜的事,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 第473页 又压低声音:“李安娘不愿意送软软去,在我看来,那就是蠢。那可是二十两银子……” 说到银子,白氏难免就想起了李安娘最近做的生意,听说一个月下来能赚几两,最近都在打听铺子了。酸溜溜道:“三弟妹有那手艺,根本不缺银子花,不愿意也正常。可咱们家不同啊,我们家里人多,孩子也越来越大,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咱们得想法子赚银!有了这二十两,家里几个孩子兴许还能寻个夫子认几个字,不求科举入仕,做个账房先生也是好的,那可就不再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走出去别人会高看一眼,婚事也容易许多……” 她一番话说得飞快,周母最早时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实在舍不得女儿,还想要拒绝时,忽而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刚好对上管事婆子的眼神。 周母吓了一跳。 害怕之余,心里后悔不迭,他们就不该招惹上这样的人家。 她疼女儿,可女儿到底比不过儿子。再说,二十两银子着实不少! 当即闭上了眼,明显不再拒绝。 她这么一默认,周父本来就不管这些事,再说了,他也认为拿女儿去换二十两银子,没什么不好。 兄弟三人立刻冲进了屋。 没多久,就把周玉儿拖了出来塞上马车。 管事婆子顺势掏出了一份红色的婚书,让周父在上头摁指印。 周父疑惑:“这是什么?” 管事婆子笑了:“看您这话说的,两家结亲就得有婚书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也是结两姓之好,可不兴强买强卖。您答应了,我才能带她走。” 话里话外都挺尊敬,还有点谄媚。 说实话,周父活了大半辈子。也被大户人家的下人鄙视过几次,还是第一回 被人这样尊崇,晕晕乎乎就按了指印。 拿到了婚书,管事婆子爬上马车,吩咐车夫回去。 见状,周父追上前几步:“我女儿何时回来?” 管事婆子一挥手,随口道:“等事情办完了,我们自然会送她回来。” 这副随意的态度,也让周家人安了心。其中也包括周母,婆子这样张口就来,该不是胡说。那么,李安娘口中的用生人合葬之事,应该说假的! 她这么说服了自己,心里一放松,忍不住又呛咳起来。 …… 楚云梨把人收拾了,没多久就追到了李软软,带着她回了家。 又去隔壁接回了吓得不轻的周奇志,做了晚饭后,本来打算在镇上开铺子的楚云梨立刻改了主意。 连夜带着两个孩子赶去了府城,在外城寻了一间铺子租下。不打算回镇上和村里了。 她还好,怎么折腾都行,可两个孩子经不起吓唬。 说实话,现在就往府城般,楚云梨手头的银子还有点不凑手。却也顾不得了,先搬过来,安顿下来再想法子赚银子。 她手头紧,一日后就在简陋的铺子里开了张。 这里的人比镇上多,生意也更好。 贺家正堂,道长正在做法事,让周玉儿穿着一身红衣抱着公鸡站在灵堂前。 贺小公子还未成年,边上没有贺家人守着,灵堂上空荡荡的,周玉儿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她头上几个哥哥,从小到大没干过活,也没受过这样大的惊吓。 这人一紧张呢,就尿急。周玉儿实在忍不住了,叫过来边上的婆子,颤声道:“我想去茅房。” 婆子满脸不耐,上前请示了道长,这才带着她出门。 贺家院子美仑美奂,至少,在村里长大的周玉儿就没见过这些景致,想到自己是这家小公子的未婚妻,哪怕是冥婚,那也是妻子了。加上婆子待她客客气气,惹得她心思浮动,忍不住试探着问:“大娘,以后我能住在这里吗?” 冥婚之事隐秘,别说外头的人,就是贺家伺候的人知道的都不多。能够在道长身边守着的,都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 闻言,婆子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想住啊,得看你的命。” 周玉儿眉心一皱,心里思量开了。 能住就是能住,不能就是不能。什么叫看她的命? 按当下的规矩来,身为公子的遗孀,只要不再嫁,为何不能住? 当然了,也可能真的是走个过场,等把人下葬了,她就能回家了。 看到了各处房屋的飞檐,还有院子里面的各种景致,周玉儿真心想留下来。她也不要求多,只想要锦衣华服,美味佳肴,一辈子有人伺候就行。想到此,她又问:“大娘,我是五公子的妻子,若是我真想嫁给他……” 婆子就没看得起这个农家女,根本也懒得应付,待她客气只是不想落人口舌,闻言有些不耐烦:“你都拜了天地结了冥婚嫁给了公子,已然是咱们府上的夫人了!” 又指着前面的院子:“里面就有恭房,你快一点,别耽搁了道长的事。” 周玉儿:“……” 既然已经是五夫人,为何下人还对她这么不耐烦? 刚才她可是看到这婆子对待家中的大夫人时毕恭毕敬的态度了的。周玉儿不是几岁的孩子,蹲在恭桶上,她心里又思量开了。 半晌后,在婆子的催促中起身整理衣衫,摸着身上顺滑的料子,她愈发想留下来。到了门外后,忍不住拉住婆子的手,低声哀求道:“大娘,我真的想留下。若你能帮我,以后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 第474页 她声音压低,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 大娘眼神意味不明:“你还是离开的好。” 只一句话后,无论周玉儿如何恳求,她却是再也不肯多说了。 周玉儿嘴上不停说好话,心里却已经起了疑心,说她已经是五夫人,却又住不进来……她越想越不安。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村口听村里的那些老人说古。说是有的大户人家在小公子死后,会给其结一门阴亲,若是死去的未婚姑娘里找不到合适的,就会寻一个活人。 想到母亲明明定了李软软,结果李安娘却死活不答应。 又想到今日婆子想带自己走时,母亲满面不甘愿,后来看她上马车时,母亲眼中泛起的泪……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再看身侧的婆子时,已经有股拔腿就跑的冲动。 她想要银子,但也得有命花啊! 她不甘心,又开口试探:“大娘,既然我是五夫人了,以后我还能经常给老夫人请安吗?” 婆子头也不抬:“不能。” 周玉儿又问:“以后我还能见着你吗?” 婆子随口答:“应该能。” 她是看管祠堂的,逢年过节都要上香,平时也会经常进去打扫,勉强也算是见面吧! 周玉儿心里一沉,忍不住道:“我家住在乡下,以后嫁人应该也是嫁给村里的庄户人家,怕是见不了您几次了。” 这姑娘的话忒多,婆子不耐烦了,张口道:“见不见面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周玉儿:“……”那谁说了算? 面前的婆子么? 再次回到正堂的她,吓得面色惨白。跪在蒲团上时,忍不住微微发抖。 因为小公子才十二,当下的人眼中,这种即将成年的孩子怨气最重,所以,贺家的要做七天的法事。 这才是第三天,深夜里,周玉儿被带到一间素白的房中休息。躺在床上的她了无睡意,实在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想了想,她悄悄起身,察觉到大门有人,她从窗户翻了出去,回了做法事的正堂。 刚刚靠近,就听到里面的婆子低声议论:“这个周玉儿话太多了,还想住在咱们府中。”语气里满是不屑。 周玉儿听着这和白日截然不同的语气,心里更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另一个婆子笑吟吟道:“以后排位放在祠堂里,也勉强算住在这里,算是如了她的意。” 周玉儿:“……” 不好的预感成真,她吓得浑身颤抖,转身就想要跑。可腿脚不听使唤,刚挪一步,还摔倒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往自己屋子的方向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到了床上,心砰砰跳着,好半晌都冷静不下来。 不! 她不想死。 她还年轻,还没嫁人呢,就这么死了换银子给家里的兄弟,凭什么? 一整个晚上,周玉儿了无睡意。夜越来越深,她又从窗户爬出,看到大门口守门的丫鬟正在打瞌睡,轻手轻脚地挪出了院子。 或许老天都在帮她,刚避着花树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推着许多恭桶的妇人。她看着那沉甸甸的车轮,心下一喜,立刻轻手轻脚跟上。 这时候天还没亮,除了几个洒扫和打水的下人外,再没有别人。一路有惊无险,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了偏门处。 周玉儿看着那守在偏门处的婆子,心里一横,拔腿就往外奔。 婆子刚把倒恭桶的人送走,就看到一抹白影从眼前晃过。仔细一瞧,发现是个纤细的女子,婆子知道家里正在办丧事,也知道寻了一个姑娘回来结冥婚的事,瞬间就明白了缘由,大喊:“快把她抓回来。” 护院立刻奔出了门。 周玉儿在大街上夺路狂奔,听到身后的叫喊声,更是一刻也不敢停。 此时还早,大街上空无一人,周玉儿心里是想着往人堆里钻,可这一个人都没有,她心里焦急不已,听着身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无奈之下,她钻入了旁边的小巷子,然后躲在了一处门口。 天色不亮,她人本就纤细,靠近门板后,从巷子里乍然一瞧,根本发现不了她。 护院追进来,扫了一圈没人,立刻跑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玉儿才敢挪出来,只觉得浑身乏力,一步步往街上挪,又顺着人声往热闹的地方挤。 半日过去,她砰砰跳着的心才渐渐平缓。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立刻找人问路。 周玉儿从小到大,只来过几次府城。没有认识的人,她根本无处可去,不知不觉就往外城走,出了城后,磨磨蹭蹭往家的方向走。 周家把周玉儿送走之后,院子里气氛凝滞,周母的病情一直没好转,一整天都在折腾,两个儿媳苦不堪言。 周三郎年轻力壮,大概身子要好些,到了傍晚时,终于不再拉肚子。 周母则又咳又拉,偶尔还要吐。想到被拉走的女儿,她脸上的泪一整天都没干过,双眼又红又肿,加上生病,整个人憔悴不堪。看两个儿媳也格外不顺眼,尤其是提议把女儿送走的二儿媳。 白氏给她送一盆水,她不是热了就是凉了,总之气不顺,明显故意找茬。对着几个儿子也不客气,抽空还要骂于家的人,骂的最多的人就是三儿媳,简直像是有杀父之仇。 -- 第475页 第1329章 三媳七 妯娌二人苦不堪言。 到了后来,谁也不愿意去伺候婆婆,宁愿去伺候后院脏臭的猪和鸡。 就这么熬了一日,第二天,周母更是变本加厉,动辄开口就骂。 到了午后,白氏忍无可忍,直接问:“娘,玉儿过两天就回来了,您如今还在病中,再这么发火,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周母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女儿能不能回来,只看天意。 她咬牙切齿的道:“若是玉儿回不来,我不会放过你。” 话语凌厉,像是对着仇人。 白氏心里一惊,正疑惑婆婆为何会认为小姑子回不来,就听到外头老四的声音传来。 “玉儿?” 白氏讶然,随即大喜:“娘,您听见了吗?玉儿已经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再这样下去,她真要对婆婆不敬了! 周母先是一愣,随即挣扎着就要起身。白氏急忙伸手去扶:“您别起来,我让她进来也是一样的。” 下一瞬,一抹白影推开门,奔到床前跪在地上,不是周玉儿又是谁? 她伏在母亲床前,想起这一日夜来的遭遇和害怕,哭得肝肠寸断:“娘……” 周母看她头发凌乱,不像是被人送回来的模样,疑惑问:“你怎么回来的?” 一句话落,她又咳嗽了几声。 其实她也不想生气,昨天大夫来诊脉时已经说过,她呛的水太多,那水太脏。如果弄不好,很可能就此落下病根,以后可能变成肺痨。 听到母亲这关心的话语,周玉儿哭得愈发厉害,眼泪不停往下掉,嚎啕道:“我偷跑的……” 她趴在床前哭得浑身颤抖。 本来还一脸高兴的周母脸上的笑容僵住,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女儿,唤:“玉儿!” 周玉儿没理会,继续哭。 周母语气加重:“玉儿!别哭了!” 听这语气,明显是动了怒。周玉儿吓得不敢再哭,抽噎着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对上母亲慎重的眼神,她颤着声音:“娘?” 周母上下打量她,看她一身孝衣,衣衫上还沾着许多尘土,又哭得双眼通红,一字一句问:“你方才说,你是偷跑出来的?” 周玉儿颔首,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娘,你不知道,贺家说要娶我……娶我做五夫人……我有偷听到,他们要把我的牌位……放进祠堂……呜呜呜……” 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周母紧绷的身子一软,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床上。 白氏闻言,心下大骇。想到昨天婆婆死活不答应,从小姑子走后一直都在骂人,看哪里都不顺眼,这脾气一直发到了今天还不见消……原来根源在这里。 随即,她又想到了昨天贺家来接人的那个凶恶的婆子,昨天没接到人她都要发火。这人偷跑了,到时候肯定会找上门。 她试探着道:“玉儿,你就这么跑回来了,贺家知道吗?” 周玉儿白着脸,没有摇头,也没点头。 白氏想了想,又问:“贺家那么大的宅子,听说院墙比我们家的房子还要高,你怎么出来的?” 周玉儿低着头,揪着袖口:“我跟着倒恭桶的妇人出来的,好多护院追我……我躲在了门前,好不容易才跑回来。”她看向母亲:“娘,他们会杀了我的。我还年轻,还没有嫁人,我不想死。” 周母何尝愿意让女儿去死? 可这事在她和于父跑去抱李软软,于家小子跑去报信后,就已经不受控制。 贺家非要接到人。 李安娘那边死活不答应!还有,如今李软软不再是周家的小可怜,周母想要把人送走,也没有足够的立场。 事情阴差阳错之下,就落到了女儿身上。她闭了闭眼:“玉儿,我帮不了你。” 周玉儿瞪大了泪眼,满脸不可置信:“娘,他们要杀我!这样你还要把我送回去吗?” 周母闭着的眼角流出了泪,口中的话语决绝:“玉儿,贺家势大,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我得为你几个哥哥着想。” 周玉儿颓然坐到在地,只觉浑身僵冷。忽然就觉得白天那个跑了这么远,也非要回家的,自己像个蠢货。 她不想死! 她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身就往外奔。 白氏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下意识伸手去抓。 周母也睁开了眼,大声道:“把玉儿抓走。” 周玉儿是奔着逃命去的,以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飞快奔出了院子,随便选了个方向拔足狂奔。 白氏追出去,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家几兄弟昨天也见识过那婆子的凶狠,着实怕惹上这样的人,一时间,纷纷出门去追。 村子里路旁为数不多的众人看到一抹白影奔来,正想问话呢,周玉儿已经跑远。 然后,又看到周家几兄弟在后面狂追。一时间,都有些疑惑。 周玉儿昨晚没睡,今日又走了半天的路,本来就疲惫不堪,跑了没多久,就被老四抓住,她满脸是泪,哭求道:“四哥,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她看着瞬间就追上来的几兄弟,心里绝望无比,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送到贺家去换银子,电光火石间,她大喊道:“我们是亲生兄妹,你们别这么狠。八字相合的人不只是我,还有李软软。你们去抓她去啊。” -- 第476页 周三郎面色复杂。 说实话,他舍不得妹妹。但是,现如今他根本也找不到李软软。 “我今早上已经去镇上看过,李安娘带着他们去了府城。一时半会儿,别想找到人。” 周玉儿瞪着他:“三哥!我是你亲妹妹,谁能亲过我们俩?你别想包庇,你肯定有法子找得到他们的……” 这就是耍无赖了。周三郎今天早上去镇上的时候还带着老四,当即道:“确实找不到。玉儿,你就别挣扎了,就算我们护住你。贺家若是怪罪下来,咱们谁也讨不了好,包括你。” 周大郎赞同:“对,玉儿,难道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你放心,我们兄弟几个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周玉儿:“……”谁要你记恩了? 贺家的人来得很快。 周家几兄弟刚把人拉回家中,贺家的马车就到了。 这一回除了昨天接人的婆子外,还有七八个护院,挤得满满当当一车人,下了马车后挤到周家院子里,一个个肌肉结实,满脸凶神恶煞。 周家人吓得噤若寒蝉,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看到这样的情形,周玉儿更是吓得哭了出来。婆子上前去拉:“五夫人,今儿可不是回娘家的日子,你怎么私自跑回来了呢?” 这么大的动静,村里围过来不少人。 事实上,周家把女儿送去贺家的事做得隐秘,昨天马车来时,虽然有人看见,可都被周家糊弄了过去。 这时候听到婆子称呼周玉儿为五夫人,村里人都满脸诧异,私底下议论纷纷。 “没听说周家女儿许亲的事啊?” “看这婆子和护院,好像是大户人家哦。周玉儿好福气,周家这是攀上了富贵人家了吧?难怪遮遮掩掩,不让咱们知道。” “富贵人家的公子眼光高着,一般姑娘哪儿瞧得上?你们没看见周玉儿一身白衣吗?你们谁听说过刚成亲的姑娘一身白的?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讲究这些虚礼,依我看,这里面另有内情。” ……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声音都压得极低。实在是这些护院看起来太骇人。 周玉儿大喊:“我不要回去,不要做五夫人。” 婆子皮笑肉不笑道:“五夫人,你这就是说笑了。你和五公子有婚书,你爹亲自按了指印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爹把你许给了贺家,你就是我们贺家的五夫人。赶紧回去吧,五公子还等着呢。” 说着,就要上前拉人。 周玉儿不想死,察觉到婆子的手如烙铁一般,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怎么都挣扎不开,她心里大骇,余光看到围观众人,电光火石间有了主意,大喊道:“他们要杀我!” 她趁着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喊:“二婶娘,张婆婆,他们要杀了我给五公子陪葬!” 众人闻言大惊。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小偷小摸见得多,运气不好,自己也会碰上一两回。至于谋财害命这么大的事,就离得很遥远了。 看到挣扎不休的周玉儿,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婆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将人交给护院。 护院手脚利落,接过周玉儿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她就再也喊不出了。 婆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对着围观众人一礼:“让诸位见笑了,五夫人这是被吓着了胡言乱语,大家都别当真。我们贺家有头有脸,不会乱来的,陪葬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这门亲事是周老爷亲口答应,也亲自在婚书上画押了的。天色不早,我还得带着五夫人回去复命,这就先走一步。日后得空再来的话,会给大家伙都带一份礼物。” 话音落下,人已经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周母哭得泣不成声,脸上的眼泪就没干过。 周父看着院子外围观的众人,低声斥责:“别再哭了。你想让人议论我们家卖女儿吗?” 若真是如此,周家的名声就不能听了。周母当真不敢再哭,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对着众人解释道:“我这是舍不得。” 众人先前被周玉儿的话惊住,但更多的人却都相信婆子的话,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用活人来陪葬,就是贺家敢,衙门也不允许。 第1330章 三媳八 许多人都认为,应该是周玉儿不想结这冥婚,故意胡说八道,想让他们这些外人帮忙。 这么一想,又都觉得周玉儿不厚道。 如果他们把人拦下,且不说贺家会不会生气,坏了周家的事,以后还怎么来往? 老话都说,别人的家事少管,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各家地里都还有许多活没干呢,哪有那闲心? 很快,院子外众人就各回各家了。 看到众人散去,周母想起女儿临走之前看向自己那怨恨的目光,眼中忍不住又泛起了泪花:“玉儿……我的玉儿啊……” 昨天她还不敢这么哭,只能找茬骂人泄愤。今天周家人都知道了真相,她也不掩饰了。 周父心里烦躁,斥道:“别嚎了,是好听呢,还是好看?这天底下哪有白捡便宜的好事?你一开始就不该贪心,若你没动心,哪有这些事?” “你怪我,”周母怒极:“你别忘了,婚书是你按的!” 如果没有那份婚书,方才当着村里人所有的面,贺家根本带不走人。 -- 第477页 正是因为有了婚书,女儿已经是贺家的人。人家来是带走自家儿媳,周家根本阻拦不了。更别提外人了。 周父冷哼一声:“我要是知道玉儿会死,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周母也哭:“我也是不知道嘛。” 周家人都满心憋屈,这人一受气,就想找地方把这股火气发出来。周大郎负手转了两圈,道:“爹,娘,这事没完。贺家人明明是于狗宝叫来的,凭什么最后搭上的是玉儿?” 说着就往外奔:“我要去找于家讨个公道!” 周三郎心底里一直没有放弃劝说李安娘回来,还是那句话,不提李安娘性子好,人也勤快。只家里的兄弟都不会愿意再出一份银子帮他娶妻。他不想打光棍让人笑话,就只能把人哄回来。 这要哄人回来,就不能和她娘家闹得太狠。当即上前去追:“大哥,不能去。” 已经跑到院子里的周大郎不耐烦回头:“为何不能?” 周三郎不能说自己的真正想法,随口道:“这种事情最好捂住,跑去于家难免闹大,到时候我们家的名声还能听吗?老四还没娶妻,你想让他打光棍?” 周大郎一挥手,满脸不以为然:“这你放心,于家想要偷女儿的侄女去卖银子,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比我们更怕让外人知道。反正我得去讨个公道,否则要憋屈死。” 与其说讨公道,不如说是去吵一架泄愤。 周二郎和四郎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跟着老大往外跑了。 周三郎回头看向父亲:“爹,您也不管管。” 周父蹲在屋檐下抽旱烟,其实他没有这毛病,我有很烦躁的时候才会想抽。烟雾缭绕中,他面色淡淡:“你娘本来也没那么大胆子,去偷李软软,肯定是于家的主意。再说,跑去报信的人是于狗宝!” 言下之意,他也赞成去找于家麻烦。 无奈之下,周三郎只得跟上几个兄弟。 于父昨天落了水,回来上吐下泄,喝了药后好转许多。可一觉睡醒,发现着凉染了风寒。今日干脆就没起床,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就听到院子门被人敲得震天响。 白日家里没人,于父勉强撑起身子出门,看到篱笆院外站着周家几兄弟,还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顿时皱起眉:“你们这是做甚?” “做甚?”周大郎狠踢了一脚院门:“来找你算账来了!” 于父:“……”早知道就不起来了。 兄弟三人不停踹门,饶是有周三郎在一旁低声劝说,门板也还是越来越松,眼看就要被踹飞了。于父摆摆手:“我开门,你们有话进来说。” 兄弟四人进门,周三郎伸手去扶于父:“爹,你好点了吗?” 周大郎冷笑一声:“老三,你可别忘了,他害了我们的妹妹。”又左右巡视一圈:“狗宝呢,让他出来,哥几个有些话要好好跟他理论。” 明显就是想揍人。 于父头晕目眩,道:“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 “昨天找贺家来的人是狗宝吧?”周大郎双手抱臂,沉声道:“可最后带走的人却是我妹妹,这事怎么说?” 于父揉揉眉心:“这件事情,一开始你娘打算送你妹妹去贺家。还是我提议去街上抱软软。” 当然了,彼时他们商量着抱到人后,免得夜长梦多,立刻就把人送走。所以才分两路,让于狗宝去贺家报信。 所以,在接不到软软后,贺家人又到了,他们没法交差,这才送了周玉儿去。 这么一算,好像这事情确实有他的责任。 于父心里发虚,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承认,周家几兄弟上门本就是找茬而来,若他表露出歉意,之后更是没完没了。 “本来你娘也打算送周玉儿去,跟我没关系。”于父揉着额头:“依我本心,我还是想送软软去。奈何安娘不答应啊!这么好的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们反而不乐意……” 周大郎恶狠狠道:“我娘都说了,贺家要的是合葬!方才玉儿跑回来也这么说,你少给我装傻。” 于父讶然:“真的?”他好奇问:“你们就没拦住人?” 周大郎恶狠狠反问:“婚书已立,还怎么拦?” 就说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兄弟几人越来越怒,于父如今还在病中,哪里打得过他们,心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用生人合葬触犯律法,你们可以去衙门报官,若是跑得快,应该能救回周玉儿的命。” 他看了看天色,催促道:“你们赶紧去村里借牛车,这个时候启程,应该赶得及进城。”见几人不动,他皱起眉来:“人命关天的事,你们别愣着,赶紧去啊!” 周大郎跑这一趟,本就是想揍人泄愤,也是不想承认自己是那个送妹妹去死的兄长。说实话,他们根本没想过救人。 更没想过去报官救人! 贺家再势大,那也只是富商,如果他们跑去报官,兴许真的能把人救回。 可如此一来,就把贺家得罪得死死的。贺家不敢和衙门争,对付区区一个周家,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只动动嘴,多的是人为难周家。 万一贺家手眼通天,他们报了官也救不回人……那时候更惨,贺家连衙门都有关系,弄死周家人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于父活了多年,看到兄弟几人神情,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 第478页 他不想挨揍,也担不起害死人家女儿的名声。立刻转身进门穿衣:“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家几兄弟:“……”谁要跟你一起去? 于父铁了心要去,反正贺家怪罪下来,也是找周家麻烦。 …… 楚云梨搬到城里后,忙着做生意赚钱之余,暗地里也在注意贺家。知道周玉儿逃跑又被抓回来的事,据她这两天打听的,七天法事的话,一般在最后的那天才会将选中合葬的人杀死。 所以,她打算到了日子去衙门报官。 城里人多,生意越来越好,她不想那么累,干脆请了两个人做杂事,她只一心下面就行。与此同时,也在跟人打听附近的私塾,打算送周奇志去读书,如果可以的话,把李软软也送去。 傍晚,她正准备关门,就见门口又来了客人。 仔细一瞧,发现是熟人。 ——正是周家几兄弟。 这事情也忒巧了。 不过,稍微一想,又觉得合理。楚云梨如今开的面馆很是简陋,从外面一看,就猜得到价钱不贵。周家兄弟本来就没多少余银,特意挑这种破旧门脸的面馆,本就是情理之中。 还真让楚云梨给猜对了。 周家兄弟这一路走来,这一挑了这一家比较破的。为的就是能便宜点。 当看到站在铺子后面的楚云梨时,周家人都愣了愣。 于父也一愣:“安娘,你怎会在此?” 楚云梨木着一张脸:“你们管不着!”又道:“几位若是来吃面的话,小店已经打烊。今日的面卖完了,明日请早。” 周三郎还好,其余人这才想起李安娘之前在镇上卖面生意还不错的事。 原来她现在搬到府城来卖了吗? 方才打听面馆的时候,告知他们到这里来的人对这面馆赞不绝口。看来哪怕到了府城,她的生意也挺好。 周三郎急切地上前几步:“安娘,你走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楚云梨一把拎起凳子:“住脚!你再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 看到她一脸漠然,又看了看她手中凳子,周三郎又开始感觉浑身隐隐作痛。 于父不管这么多,被女儿推下水的仇还没报呢,立刻就扑上前来。 楚云梨抬手就是一凳子飞过去。 第1331章 三媳九 两人都用了力。 于父对手又不是金刚铁臂,撞上了凳子后,惨叫一声。 方才于父那一拳头要是挨实了,非得受重伤不可。楚云梨也不客气地用上了巧劲,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听着于父的惨叫,只觉瘆人。 周三郎还好,见识过妻子的狠辣,对此并不意外。周家另外三兄弟只觉得头皮发麻,脚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于父捂着手臂,痛得蹲在地上,好半晌不能起身。 楚云梨双手抱臂,道:“小店的面已卖完,诸位明日清早。” 就算没卖完,也不煮给他们吃! 周家请兄弟面面相觑,总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开,可不离开,好像……留下来会挨打。 他们还没动,疼痛之下愈发恼怒的于父大吼:“你们不是怪我害了你们妹妹吗?论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若是她让你们送李软软去,哪里会有后来的事?” 周家几兄弟:“……”好像确实是这样! 于父再接再厉:“她本就是周家媳,偷跑出来这么久,你们竟然没想着把人抓回去?” 今日他们跑了城里,已经到了衙门外,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上前告状。 如果带回了李安娘,也就带回了李软软,那么,完全可以用李软软换回妹妹嘛! 如此,银子有了,妹妹也还在,一举两得。 本来意动的周家兄弟听到这话,再不迟疑,一个个撸袖子上前。 楚云梨皱眉强调:“周三郎,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 周三郎没想过再娶妻,不提家里的兄弟不愿意多出一份聘礼,只他再娶的妻子大半也没有李安娘这样的美貌和温顺。 “安娘,你爹都这么说了。就算我们之前已经和离,可现在岳父又答应了我们之间的婚事……”他说着话,愈发靠近她,语气放缓:“以前我伤了你的心,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会改的。一个女流之辈行走在外不容易,咱们先回家去,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再和你一起过来做生意。” 楚云梨冷笑:“你想得到美。” 她伸手抓起身后的凳子,狠狠砸了过去。 她又不是真的村妇,砸人看似毫无章法,其实每一下都能打到人的痛处。 一时间,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听到动静的表兄妹俩从后院悄悄探出头来,楚云梨见了,斥道:“不许看,赶紧回去吃饭。” 两个孩子乖乖退后,也没有离开。看到铺子里血光飞溅,害怕地闭上了眼。李软软怕姑姑吃亏,虚着一条缝直直盯着。 周奇志则是闭上眼,隔一会儿又睁开瞅上一眼。 很快,周家几兄弟都倒在了地上,嗷嗷惨叫,起不来身了。 楚云梨拎着一根凳子走到周三郎面前,对着他的腿狠狠砸下。 随着“咔嚓”一声,周三郎再次惨叫,楚云梨踩上他的脸,冷笑道:“我说了几遍,我们俩已经一刀两断,你听不懂话吗?” -- 第479页 疼痛之下,周三郎看着她手中的凳子,还有她脸上的漠然,心里惊惧不已。闻言急忙点头,发觉不对又赶紧摇头。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问:“以后你还来吗?” 周三郎急忙摇头。 楚云梨冷笑道:“赶紧都给我滚。从今往后,见着我最好绕道走,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周大郎没想到几个大男人竟然打不过一个女子,丢脸之余,又悲愤难言:“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你把我们打成这样,我们可以去报官。” 楚云梨颔首:“去啊!刚好我还可以请大人帮我评评理。我侄女可是差点被你们偷走了的。” 周大郎:“……” 于父是真切地上门偷过孩子,心里害怕不已。 其实他心里清楚,女儿被李家养大,如今女儿养着李家的闺女,和他毫无关系。他上门抱孩子走,仗着的就是孝道。 如今女儿翻脸不认人,根本不认他这个父亲,如果告到衙门上,他兴许真脱不了身。 当下,于父跌跌撞撞爬起身,颤巍巍往门口走。 周家几兄弟看着楚云梨手中的凳子,对视一眼后,也起身往外走。 周三郎腿骨被打折,根本起不来身,兄弟几人互相搀扶着,凄凄惨惨出门。 楚云梨沉声道:“快点滚!” 被这么一喝,周三郎一头栽倒,带得其余几个兄弟也摔倒在地,却也顾不上喊疼,飞快起身,连滚带爬的离开。生怕慢上一步,又挨一顿揍。 楚云梨收拾好凌乱的桌椅,心里清楚周家人这么容易打发,其实是他们不懂律法。所以,才干得出打死李安娘灭口的事来。 两个孩子被吓得不轻,楚云梨安慰了半晌,却见周奇志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娘,我想跟你一样厉害。” 楚云梨哭笑不得:“早点睡,明日我送你去夫子那里。” …… 离开面馆的几人在转过街角后,再也忍不住一个个跌坐在地,周三郎痛得面色发白,根本说不出话。 周四郎机灵,方才见打不过,手上挨了一下后就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所以,他是几人都受伤最轻的。身上没那么痛,也有心思想别的,他伸手拐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周三郎:“三哥,以前三嫂挺温顺的。你动手打她,她也不还手,应该爱你至深……” 周三郎深以为然。 多年夫妻,李安娘一直逆来顺受。无论打骂都默默受着,母亲那样为难她,也不见她说一句难听的话。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被周家逼急了。 “娘太过分了!”周三郎悲愤道:“明明知道安娘最在意李家,李家又没有别的人,偏还不放她回去祭拜。后来更甚,跑去偷李软软,彻底惹恼了人。” 于父冷哼一声:“废物,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住。” 周三郎:“……”这么凶,谁管得住? 想要让李安娘听话,其实也容易,用情意栓住她,她就会任劳任怨。 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周大郎躺在地上,越想越不甘心,想到什么,他霍然坐起身:“我有法子。” …… 周家人上门找茬,于楚云梨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 虽然暴露了自己如今的位置,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可她也不是个怕麻烦的。她已经送了周奇志两人去夫子那里,就在这条街上隔两个铺子的位置,不远不近的距离,够她看顾好两个孩子。 这一日中午,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楚云梨下面的手一直没停过。 忽然,她请来的帮工陈嫂端了面后没有立刻离开,道:“东家,外头有个夫人想要找你。”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李安娘记忆中根本就不认识府城的人,随口问:“是不是找错了人?” “应该不是。”陈嫂迟疑了下:“她还问起软软。” 听到这话,楚云梨手中动作一顿,将锅中的几碗面捞起:“你来煮,注意别糊了。” 这面这要紧的揉面,还有上面炒的咸菜和调味。楚云梨调好了十几个碗,端着面到了前面铺子。 把面送了,她才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看清楚面前的女子时,她并不意外:“弟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软软的生母高氏。 当初李软软父亲卧病在床,高氏就已经暗中和人来往,大概是念及夫妻感情,才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死后才改嫁。 高氏一身粉色衣裙,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段,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细腻,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进了后院,她眼神搜寻一圈:“怎么没看见软软?” 楚云梨伸手一引:“坐。” 高氏坐了,追问:“软软呢?” “你放心,她好着呢,只是你来得不巧,她这时候不在家。”楚云梨伸手倒茶:“弟妹上门,可是有事?” 态度疏离,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高氏眼圈泛红:“我想念软软,想来看看她。” 这话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真的想念女儿,不可能大半年不见人影。李软软在周家过的什么日子又不是秘密。但凡她有心,一打听就知道。 知道女儿过得艰难还装作看不见,这母女情分,并没有她表露出来的那么深。 -- 第480页 “不巧得很,你可以晚点再来。”楚云梨看了一眼铺子里的客人,道:“弟妹,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挺忙的,也没空招待你。你要是愿意,就在此多等一等。” 说着,起身就要着。 高氏站起身:“姐姐!” 楚云梨回身,眼神疑惑。 高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我如今已不再是李家妇,你可以唤我兰儿。” 楚云梨颔首:“咱们也没亲近到那份上,我还是唤你吕夫人吧。” 说着,立刻去了前面帮忙。 利索地收拾完了一轮碗筷,楚云梨又去了厨房中煮面。在这期间,高氏一直没离开,后来大概是等不及,还到了厨房中。 看到厨房中忙碌一片,她去了灶前烧火。 楚云梨见了,道:“吕夫人如今身边有人伺候,可这些粗活哪儿让您干?” 高氏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苦笑道:“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如今独自带着孩子求存,应该知道一个女子行走在外有多艰难,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我自认为不欠李家,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于我,我也伺候了他一场。唯一亏欠的就是软软……” 楚云梨颔首:“那么,你今日上门,真的只为探望软软吗?” 上辈子没出现的人,如今出现了。 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楚云梨拦着没让李软软去陪葬,结那劳什子冥婚! 第1332章 三媳十 若高氏真的为探望女儿而来还好。 如果不是呢? 高氏眼神躲闪:“自然!” 楚云梨直直看着她,随即收回视线,继续捞面。 高氏没话找话:“软软她有想过我吗?” 楚云梨回忆了一下:“你刚走的时候,夜里经常哭,后来就习惯了。” 到了周家之后,李安娘陪她睡了几晚,可她为人媳妇,也不能长期陪着一个小姑娘睡。所以,后来就让她和周玉儿一起睡了。 说实话,李软软在周家过得并不好。 李安娘也是没法子,因为李软软在周家,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高氏眼圈通红:“我的软软……” 楚云梨瞅她一眼:“没什么好哭的,以前我确实照顾不了软软,可现在不同,我开着面馆。虽然辛苦些,至少吃穿不愁。我还琢磨着让软软去学刺绣,好歹有一技之长,长大之后,不至于除了嫁人外就活不下去。” 其实,当年的李家住在镇尾,算是镇上挺富裕的人家。为儿子聘娶的高氏就会刺绣。 当然了,李家求娶的时候,根本不缺银子,只是看中人家姑娘养得好,并没有指望她的刺绣能养家。 楚云梨说这些话真心实意,可落在高氏耳中,就觉得这个曾经的大姑姐在含沙射影。 一时间,她脸有些热,不自在道:“软软还小,姐姐费心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李家养我一场,养恩比天大。又有多年感情在,照顾软软应该的,我并没有嫌弃过她,也从未后悔过接她过来。” 高氏更觉难堪,低下头道:“我们母女多日未见,我是真的挺想她的,姐姐,我能接她去住几日吗?” 楚云梨捞面的动作不停,没接这话。随口问:“对了,我还忘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如今的落脚地的?” 高氏心弦一颤:“前两天我听人说,有一个从镇上搬来的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我听着像是你。便过来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是。”她做出一脸好奇模样:“你在周家不是挺好的吗?他们都愿意帮你养软软了,为何你还要和离呢?” 楚云梨看着她,半晌没动,道:“他们亏欠软软,我看不下去,也受不了那样的日子。所以就带着软软回家了。” 这些事情,高氏只粗略的知道一点,低着头添了一把柴,道:“家里就剩那一间屋子,你们三人怎么住的?” 听到她问这话,楚云梨倒起了一些。 李家之前有铺子,铺子的库房里还压了不少货物。宅子也是两进,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了。把这些东西全都换成银子的话,至少有百多两。 李软软父亲是病了许久,但应该也花销不了这么多。再有,李家富裕了百年,从祖上一直积攒下来的银子应该也不是一笔小数。 李安娘不知道养父母到底有多少存银,眼看弟弟不在,家里破败成那样,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怀疑。 不过,平时她在周家忙得不可开交,接回了李软软后,事情就更多了。根本顾不上管这事。 后来直接丢了命,更没有机会管了。 “两个孩子还小,就那么住着呗!”楚云梨随口应付:“本来我也没打算在那里住多久。这一回就算不搬到府城,我也会在镇上重新租铺子,租那种带着屋子的。” 高氏有些羞惭:“你比我厉害,也比我坚韧。我对不起软软……现在我的日子好过了些。可能你不知道,我去年生下来了一个孩子,是夫君的幼子,他挺喜欢。如今我没有以前那样艰难,便想要弥补软软一二。” 她再次道:“我今日来,就是想接软软去小住。我想让她知道,我这个母亲没有忘记她!” 楚云梨还是不接这茬,转而道:“吕老爷如今在做什么生意?” 高氏有些失望,也并没有放弃。见她兴致勃勃,道:“杂货。别看东西杂,其实挺赚钱。有些小东西进货根本不要什么本钱,可卖出去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 第481页 说着自家的生意,她脸上仿佛在发光。 楚云梨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我知道,小时候就是看着爹娘做这生意长大的。” 高氏笑容一僵,又添了火,转而问:“软软要何时才回?” “还早着呢。”楚云梨将面捞出,对着进来端面的陈嫂问:“没了吧?” 陈嫂颔首:“没了。您歇会儿,边上的锅可以烧热水,等我把前面收拾了,就过来洗碗。” 楚云梨嗯了一声,道:“劳烦吕夫人帮我把隔壁的灶也烧起来。” 高氏:“……”还真拿她不当外人。 可态度上也没拿她当自人啊! 有事情求人,她也只能忍了,将边上的灶也烧了起来。 看着两个帮工把碗洗干净,楚云梨也把厨房打扫完了,天色已近黄昏。两个孩子一人拎个包袱,蹦蹦跳跳跑了回来。 高氏听到孩子说话的声音,立刻起身奔了出去,看清楚走在前面的小姑娘时,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喊:“软软?” 李软软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粉色女子对着自哭,恍惚间和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对上,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高氏几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软软,我的孩子……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娘?” 李软软一开始离开母亲的时候想过,后来偶尔也想。可搬到了镇上,后来又搬到了这里后,日子越来越好过,渐渐地就不想了。 尤其最近几日,她还能跟着学认字,算是父亲生病以来她最快乐的日子。 李软软被她抱得挣扎不动,有些喘不过气来:“娘,我难受。” 高氏放开她,看着她身上的浅绿色小衣裙,笑道:“我闺女长得就是好。”她又把人拉入怀中:“娘好想你。” 李软软面色复杂。 曾经她梦到过不少次和母亲重逢的情形,但真正看到了,好像也就那样。她推开母亲:“娘,我得放书,还得洗漱。” 她放下了包袱,又独自打水洗漱。看起来格外懂事,高氏有些心疼:“你以前经常做这些事吗?” “当然。”楚云梨收拾完了,抱臂站在厨房门口:“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最靠得住,力所能及的事,能自做就自做。” 这话落在高氏耳中,又觉得大姑姐在嘲讽自。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起身走到洗漱的李软软身边:“闺女,娘今日来,一是来探望你,二来,也是想接你去小住。娘给你准备了粉色的闺房和好看的小裙子,还有好多头花,你一定会喜欢的。” 听着母亲的话,李软软面色一言难尽。 这怎么和之前姑姑说的那些骗子骗人的话一样? 她没搭话,看向了姑姑。 楚云梨挺欣慰的,没白疼这小丫头,上前把李软软挡在身后,道:“你们母女多日不见,已经生疏了。你想要接人,也没这么上来就接的。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如今的底细,并不放心让你接走。” 高氏面色难看:“你怀疑我?” 她手指指着自鼻尖,满脸怒气:“我是她亲娘,是这个世上绝不会害她的人!你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我!” 她伸手就去拉李软软:“闺女,你跟我走。娘以后找几个小丫头伺候你,再不会让你吃苦。” 李软软看到她的手伸过来,不只没迎上前,反而往后躲。 高氏眼神受伤:“软软,我是娘啊!你忘了吗?” 楚云梨转身,道:“软软,你先回屋做功课。” 等她人进了屋,楚云梨才回头对着满脸不甘的高氏道:“就算她愿意跟你去,我也不许!” 高氏恼怒:“她是我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你凭什么不许?” “就凭你丢下了她,这些日子是我养着的。”楚云梨面色淡然:“再加上,最近多事之秋。有人想要接她接冥婚,我不管你为何而来,总之,你想现在就把人接走,门都没有。” 就当是她多心好了。 等到贺家这事过去,若高氏真的疼爱女儿,楚云梨也不是不能放手。 但是,高氏想现在就接走,简直是白日做梦。 楚云梨决不允许李软软有任何危险,也不会让她离自太远。 高氏眼神躲闪:“什么冥婚?” “我都没有听说过,你怀疑我要害软软吗?”她意念不被理解的失落:“我是她亲娘,怎么可能会害她?姐姐,我知道你疼她,但是不该拦着我们母女相聚。” 楚云梨坦然自若:“可以聚,半个月后,你若真想接她,我跟她一起上门做客。” 第1333章 三媳十一 高氏寸步不让:“我现在就要接走她!” “那就请回。”楚云梨伸手赶人:“当初你改嫁之时没带上她,又何必舍不得?” 说句难听的,若不是李安娘违背周家全家人的意愿把人接来,现在李软软早已经不知沦落到何处。 “她是我女儿。”高氏强调:“她是从我肚子里落下来的一块肉,我们是母女。论起来,你跟她毫无关系。” “是啊,跟她毫无关系的我养了她大半年,带着他受了大半年的罪,而你这个亲娘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楚云梨冷笑着问:“你也配做娘?” 高氏面色难看,也不再争辩,转身就往方才李软软进屋的门冲去。 -- 第482页 看这架势,是想把人抢走? 楚云梨身形利落地一闪,高氏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发现人已经挡在了门口。 她也发了狠,使劲向前冲去。打算撞开大姑子后,强行把人带走。 楚云梨抬脚就踹。 高氏以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前冲,撞上她伸出的脚后,整个人向后飞去,然后狠狠摔落在地上。 她捂着肚子,痛得额头上满是冷汗,瞪着门口的大姑子:“你怎么敢?” 楚云梨双手抱臂:“我就踢了,你要是再来,我还踹你。不信你就试试。”她强调道:“我没说不让你们母女团聚。只是得半个月后,你大半年都等了,为何这最后的半月等不了?” 高氏眼神躲闪。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试探着问:“周家人来找你了?” 高氏别开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看来真是周家,如果不是,高氏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楚云梨满脸不解:“堂堂吕夫人,还缺二十两银?” 高氏怒瞪着她:“我说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确实不缺银子,二十两银,我随时都掏得出来。” 最后一句,高氏是想撇清自己。有银子了,自然不会害女儿。 楚云梨嗤笑:“既然你这么富裕,为何不接济你女儿?周家容不下她,但是周家喜欢银子,不需要二十两,只需给二两,他们就不会这么针对软软!” 高氏捂着肚子缓缓起身:“我真的是想接软软陪我几日……” “还是那句话,半个月后,我带着软软一起上门做客。”楚云梨伸手一引:“现在,你赶紧给我滚。” 高氏面色惨白:“我今日就要带她走。我是她娘,就算找官老爷评理,也不会是我的错。” 楚云梨扬眉:“你要报官?”她唇边勾起一抹笑:“巧了不是?我刚好也要报官!走吧,咱们一起,省得官老爷多跑一趟。” 她说走就走,还换了一身衣衫。 如非必要,谁也不想惹上衙门,高氏说的告状本就是信口拈来威胁人的,压根就没想去。 等到楚云梨换衣出来,还特意戴上了软软。 高氏一时间弄不清,她到底是要状告周家呢,还是要状告贺家,无论告谁,她的心都是虚的。立刻爬起身:“天色不早,我还得回去看孩子。报官的事,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帮我养了软软大半年,我才不是呢恩将仇报的人。既然你说半个月以后上门,那我就等上半月。姐姐,我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后院。 李软软这大半年来寄人篱下,看明白了许多事。方才姑姑和母亲在外头的争辩她都听到了。眼看母亲这般惧怕,心里已经起了疑心。 “姑姑,娘真的是为了把我送去贺家吗?” 楚云梨摸了摸她的头:“兴许是姑姑想多了,总之,这段日子你除了去夫子那里,哪儿也别去。” 李软软乖巧点头。又扑进她怀中:“姑姑,若你是我娘就好了。” 楚云梨哭笑不得:“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就跟你娘一样。” “才不一样。”李软软咕哝:“我娘会丢下我不管,你不会。” 在李软软看来,曾经在周家那样艰难姑姑都没有送她走,手头稍微宽裕点,立刻就送她去认字,还说会帮她找一个好的绣娘学绣花。对待亲生孩子也不过如此,李软软心底里已经明白,姑姑不会丢下她。 楚云梨没听清她的话,也没多想,笑着问:“饿了么?” 李软软点头:“姑姑,我和你一起摆饭!” …… 回去的路上,高氏一路失魂落魄。 她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就那么走着回去,只盼着回去的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一辈子也走不到。 天色渐晚,她回到了吕家大门外。 刚到门口,吕老爷就迎了出来,看到她自己一个人回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有脸回来?” 高氏低着头,低声道:“李安娘不肯让我接。” 吕老爷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这是外头,夫妻吵闹只会让外人看笑话,斥道:“还不进门,要我亲自请吗?” 高氏不敢磨蹭,飞快进了门,怕吕老爷又发脾气,一路上不停解释:“我好好说尽,李安娘就是不肯。后来我想强行带走软软,又被她踹了一脚。” 这会儿那伤处走起路来还隐隐作痛,她进了屋子,掀开衣衫,只见肚子上巴掌大一块青紫,明显受伤不轻。 吕老爷见了,皱眉道:“她为何下这样的狠手?” 高氏眼泪夺眶而出:“她不让我带孩子走。还说如果我真的想软软,就半个月后在上门拜访。”她擦了擦眼角:“老爷,她知道贺家需要结阴亲的事,兴许起了疑心才不让我带孩子回来。” 贺老爷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以前也没看出来她是这么精明的人啊!” 高氏深以为然。 她做了好多年的李家媳,那时候的李安娘是个老好人,性子也腼腆,一般不会多嘴。实在看不过去了多说几句,被人堵回去后,就再不会开口。 如今的大姑姐不止倔强,说不肯就不肯,还敢动手揍人。这变化也太大了。 “最迟后天早上,我们就得把人送去。”贺老爷负手在屋中转圈:“如果搭上了贺家,我们家的生意肯定会更好,这门亲事必须结!” -- 第483页 他沉吟半晌,道:“她家的院墙高吗?” 高氏回想了一下,伸手在自己头顶比划:“老宅子,只有这么高。” 吕老爷眼睛一亮:“当真?” 高氏颔首,又有些害怕:“老爷,你想做什么?” 吕老爷眼中满是冷意:“既然她不肯,那我们就把人抢来。” 高氏:“……” 吕老爷见她满脸不赞同,劝说道:“周家人不懂这两家联姻的好处,只盯着眼前的那点利益。二十两银子能花多久?” “夫人,我们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以后都是咱们孩子的,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子。” 高氏并不信这话,但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一回不遂他的愿,以后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吕老爷后院好几个女人,暗地里互相陷害。高氏没有强有力的娘家,这些年来都靠着男人的宠爱,才能护住自己和孩子。她若是失宠,孩子根本活不到成年。 在这样的后宅中,没有孩子,还有什么盼头? 她低下头:“老爷,我担心你。” 吕老爷不在意地一挥手:“这种事情用不着我亲自出面。再说了,我也不会□□。一会你早点睡,假装无事发生,等明日一早,事情肯定成了。” 高氏抿了抿唇:“老爷,如果贺家真的是要生人合葬呢?” “只要婚事成了,管他生人死人呢。”吕老爷狐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舍不得你那便宜女儿吧?” 高氏立刻摇头:“没有!能够帮上你的忙,是她的福气。” 吕老爷听了这话,很是慰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才乖嘛。” …… 深夜里,周围一片寂静。 黑暗中,楚云梨忽然睁开了眼,灵巧地翻身下床站到了窗后。 然后就看到后面院墙上有人跳下,一连进来三个人,直奔李软软的屋子。 楚云梨心下叹息一声,这后院中个人的屋子,连两个帮工都不清楚。除了他们自己外,也只有今日看着李软软进门的高氏才知道。 眼看几人已经准备推门,楚云梨扑到了院子里,大喊道:“有贼啊,来人啊!” 这条街上的人都不富裕,各家院子不大,住的人却多。 这一声吼出,瞬间就像热油里面溅了一滴水,只一瞬间,周围各家的烛火相继亮起,前后院都有人拍门,有那着急的人,已经准备踹门了。 楚云梨不想修门板,飞快上前将人放了进来。 然后将翻墙进来的三人包在了中间。 三人背靠背站着,很有些无措。他们得罪不起吕老爷,瞬间就下了决定。飞快跪下磕头:“求各位饶命,我们仨确实是走投无路,起了歹心,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从今往后,我们愿当牛做马报答各位恩情。” 楚云梨立即道:“你们就三个人,哪里报答得过来?” 听到这话,有人不赞同出声:“安娘子,你可别听他们的鬼话。像这种长期偷鸡摸狗得惯了好处的人,根本就踏实不下来。浪子回头那是话本,像这种……”他上前踹了一脚:“非得把人打怕了,打到他们不敢再起歹心才有用!” 有他开头,周围的人一拥而上。 当下的人抓到贼,都是先揍一顿,再看送不送衙门。 像这种毫无损失的,一般都揍一顿了事。 楚云梨没有上前去拦,只听到一群人围在中间的三人在地上翻滚求饶。 众人也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等他们收了手,楚云梨才道:“其实,我夫家一直想找我麻烦,我怀疑他们是被我夫家请来的。” 听到这话,立刻有人提议:“那就送官,查个清楚明白!” 第1334章 三媳十二 楚云梨做生意很是爽快。 若是客人没带银子,也可以改日送来。当然了,她刚到这里,不清楚众人的性子,遇上那种没把银子送来的,也就只让他占一回便宜。 因为做事大气,楚云梨虽刚来没多久,和周围的邻居却都相处得不错。 听到她被人为难,众人哪怕麻烦些,也愿意帮她一把。 翻墙进来的三人简直欲哭无泪。他们确实是这附近的混混,本以为挨一顿打之后此事了了,可以护住吕老爷。 可如今要送他们去衙门……衙门那地方可不好待! 真去了大牢,非得脱一层皮不可。再说了,他们三人之中,不定谁就扛不住刑老实招了。 到了此刻,也容不得他们想不想去,大半夜的,众人浩浩荡荡,就把人送去了衙门。 楚云梨也跟着一起,抽空在三个混混耳边分别道:“你要是死扛,万一另两个很快招了,岂不是白受罪?” 三人各自听到了这话,心里立刻下定了决心。 反正事情没成,他们就算被入罪,应该也关不了太久。 可若是死扛着不认,只会给自己惹祸,万一受上机回刑,这么热的天气呆在闷热的大牢中……很可能这一次就交代了。 为了点银子,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到了衙门后,大人稍微一问,三人立刻就招了。 吕老爷临睡之前,和高氏很是缠绵了一番。情浓之际,还掐着高氏的腰,赞她肌肤白嫩入二八少女。 “便宜了那个病秧子。” -- 第484页 高氏心里正美,猛然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一个男人长期记着这些,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即笑吟吟道:“老爷,早点睡吧!” 吕老爷只是随口一说,白日疲累,他本以为一觉睡醒后就有好消息传来,正做美梦呢,就被人吵醒了。 他有起床气,睁开眼看到外头黑漆漆,明显天还没亮。怒斥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 “老爷,衙门的人来了。” 吕老爷愣了一下,皱眉问:“这大半夜的,衙门的人来做甚?追逃兵么?” 高氏则在听清楚外头的人禀告的话后,瞬间变了脸色,她揪住吕老爷的袖子:“老爷,你派人去李安娘院子里么?” 被这一提醒,吕老爷才想起来自己临睡前做的事,困意一扫而空,也顾不得斥责下人,立刻起身穿衣。 前院中,足有十几个衙差。吕老爷再看清楚这么多人的一瞬间有些腿软。 强制镇定着上前:“不知各位深夜上门有何要事?” 为首的人上前一步:“有人指认你指使人偷人家孩子,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吕老爷当然不会承认,皱眉道:“何时发生的事?我从未做过这些事,还请大人明鉴。” “你亲自去衙门跟大人分辨吧!”衙差说着,将他围在中间,押着出门。 深夜得公堂上,众人了无睡意。 做梦也没想到三个混混半夜摸进门,不是为了偷银子,而是为了偷孩子。 也没想到他们不是周家找来,而是孩子的亲娘派来的。 吕老爷到了公堂上,听到大人问话后,立刻明白三个混混已经全都撂了。他再解释和三人不认识已是徒劳,狡辩后更是罪家一等。 当即也不狡辩,干脆承认下来:“是!他们是我派去的!也确实是为了把孩子抱出来。” 他一指人群中的高氏:“那孩子是我妻子的亲生女儿,却被李安娘拦着不让她们母女相见,我妻为了此事夜不能寐,还哭了许久。我不忍她伤心,便想了这个馊主意。”他干脆认错:“求大人看在我是为了让妻女母女团圆的份上从轻发落。” 大人板起脸,看向楚云梨,问:“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楚云梨认真道:“不过,这其中有内情,还请大人容我细细禀来。” “你就是狡辩。”吕老爷做生意多年,知道此事不能由着李安娘来说,毕竟曾经的那些事经不起细查,他正色道:“大人,她已经承认不让我妻母女团聚,求大人责罚。” 楚云梨气笑了:“大人,方才吕老爷说妻子回去伤心至极哭了许久。敢问在场各位,应该都看过女子哭泣后是和模样,我还是第一回 看见有人哭过睡觉眼睛还不肿的人。” 众人看向高氏的眼,只有微微的青黑,该是没睡好。至于红肿,愣是一点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高氏没哭过。 既然没哭,伤心就无从说起。那么,找人前去掳女儿……应该犯不着。 或者,这里面有更深的内情。 大人沉声道:“吕华,龚堂上胡言乱语,会被入罪。加上他们指认你的罪名,可要罪加一等。” 可在公堂上出尔反尔也会罪加一等。吕老爷已经没有回头路,再次强调道:“我和李安娘不熟悉,两人之间无冤无仇,我让人偷孩子,只有这一个缘由。绝不敢欺瞒大人,还请大人明察。” 楚云梨跪了下去:“大人,我知道缘由。” 她本来也打算来报官,贺家宅子里的事她查不出来,但上辈子李软软确确实实是被贺家害死后与那小公子合葬了的。 她从周家偷李软软说起,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道:“当时还是我好心提醒周家,贺家兴许是用生人合葬,没想到他们为了银子丝毫不顾亲情,知道内情还把亲生女儿送去!” 又补充道:“七日法事还没做完,若大人此时前去查问,贺家肯定不会认罪。还请大人缓缓,后日再去。” 到时候,定然抓贺家一个现行! 大人沉吟,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谁若是不听令,本官会依律治罪,你们五族之内亲眷,都不许再参加科举!” 若只是前者,兴许还会有人以身犯险,可后面那句着实吓人。 若是得罪了族中会读书的人,可是会引起全族众怒的。不只是自己,全家都会被族人针对。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赌咒发誓。 外头还是深夜,大人并没有连夜审案的习惯。再说,审得太急,容易判出冤案。大人当即就收押了吕老爷和三个混混,然后退堂押后再审。 说到底,是大人处事谨慎,如今只是楚云梨一面之词,他还想再查探也正常。 回去的一路上,众人沉默了许多。 可能在贺家生祭之前,众人都会少见外人,就怕万一消息泄露之后和自己扯上关系。 就算到时候掰扯得清楚,可被衙门审问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白日,楚云梨立刻发现这条街上好几个铺子连门都不开,居然谨慎到连生意都不做了。 好在只是两日。 高氏倒是想告诉贺家,可她没那胆子。六神无主之下,家里也呆不住,跑来找了楚云梨。 “你怎么敢?”问出这话时,高氏满脸不解:“贺家家大业大,这城里有权有势的人都与贺家有来往,你就不怕惹众怒吗?” -- 第485页 楚云梨冷笑:“所以,你就要把女儿送去贺家吗?”她质问道:“吕老爷就那么好?你为了他付出自己的全部,包括自己女儿,午夜梦回之际,你就不会做噩梦吗?” 高氏的脸瞬间惨白一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强调道:“老爷派人偷孩子确实不对,可他也是为了让我们母女团聚。根本就不是你猜测的那样。” 看她惊惧,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层冷汗。楚云梨心里一动,逼问道:“那我弟弟呢?你对我弟弟的死,又没有丝毫内疚吗?” 高氏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扶住了身后的墙才没有摔倒。她厉声道:“软软她爹是病重而亡,我伺候了他一场,问心无愧!” 楚云梨看她模样,可不像是问心无愧。如果李安娘的弟弟真的是被人害死,她还得帮其讨回公道。当即在此逼上前两步:“那李家库房那么多的货物去了哪儿?” 高氏眼睛瞪大,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强制镇定道:“我都买了治病了,花完了!” 楚云梨眼神一转,笃定道:“你撒谎。你分别送给了吕老爷!” “我没有!”高氏几乎是尖叫着吼了出来。 这么激动,几乎就是承认了。 楚云梨胸腔中一股愤怒压抑不住,她捂着胸口,面色难看道:“高氏,你果然是好样的。”她抬步就往外走:“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为我弟弟讨个公道,为李家讨个公道!” 高氏扑上来抱住她的腿,大吼道:“你胡说,我没有害他!” 第1335章 三媳十三 楚云梨垂眸看着她,面色淡淡:“我没拦着你改嫁,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弟弟病了许久,我提出让你离开,只留下下人伺候?” 确实有这回事,可高氏不肯,扬言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看她那般决绝,李安娘感动之余,也愈发放心,并没有太过问娘家的事。 高氏松开她的腿:“可人都会变的。我才三十不到,软软她爹走了之后家里穷得家徒四壁,我们娘俩没米下锅。我不改嫁,难道等死吗?” 这还真不至于,且不说李家是不是真的穷得底掉,只高氏绣花的手艺在,她又不可能饿肚子。 扯这么多,都是她改嫁的借口罢了。 楚云梨冷笑一声:“既然你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又何惧大人?我去了衙门,大人查过一遍之后,若说我误会了你,我给你斟茶道歉就是。” 说着,抬步就往外走! 高氏睚眦欲裂:“我不许你去。” 楚云梨冷笑:“你管不了我。爹娘对我恩重如山,弟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可能看他枉死而不管。” 她抬步就走,高氏急忙追了出去。 去衙门的一路上,高氏使劲浑身解数,就想让她别报官,到了后来,连报官会惊动死去的李家三口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高氏眼看衙门就在不远处,大姑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好话说尽,她心里只觉无力。 当初的事情其实经不起细查,李家库房中很多东西,当时找了十多个力工去搬,虽然对外是被她卖给了别人,可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妇人,力工都是吕老爷找的……当年李安娘一直忙着婆家的事,并不怎么回来。性子又软,吕老爷和她做的那些事只是表面上扯了一层遮羞布,真较真起来,一翻一个准。 还有几步就到了衙门,高氏想到如今在身陷大牢中的吕老爷,咬牙道:“安娘,你先别去,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顿住脚步:“你还有什么话?” 告状是一定的,只是她如今没有证据,不一定查得出真相,还不如多套套话。 高氏咬着唇,眼看大姑子耐心耗尽,她飞快道:“我和软软她爹夫妻一场,他都走了这么久了,我实在不想惊扰他!”顿了顿,她继续道:“这世上的人做事无非就是为了利益,你只说要多少银子才肯不告状吧。”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软软她爹的死,真是被你害的?” 高氏别开眼:“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只说你的条件吧!” 她再问:“库房呢?是不是你送人了?” 高氏皱眉:“你听不懂话吗?要多少银子,直接开口便是。” 楚云梨心里盘算了下,伸出三个指头。 见状,高氏松了口气:“三百两好说,稍后我就给你送来!” 李家只是镇上的商户,但祖上积攒多年,楚云梨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家财。 看高氏一脸轻飘飘,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她强调道:“三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吗?我说的是三万两,只要你给了,我今天就不进去。” 可以明天进去! 高氏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或者是顾不上。听到三万两,她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不去抢?” “我现在就是抢啊!”楚云梨振振有词:“你完全可以不给,我也不强求。养恩比天大,我如今也不缺银子花,比起拿银子,我更想为李家讨个公道还了这份恩情。” 高氏本来想花钱消灾,可这也太多了,她摇头:“我是很有诚意的,可你狮子大开口,你再少点。” “没得少。”楚云梨掰着手指算了下:“若是我没记错,李家往上数八代都是富商。前面几代更是显赫,三万两银子肯定有!” -- 第486页 高氏急了,脱口而出:“哪有这么多分明,只有一万三……” 她捂住嘴,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 李家有这么多存银,是楚云梨万万没想到的。因为李安娘记忆中,李家日子只是比一般人家要好些,并不奢靡。 “那就一万五!”楚云梨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只是想要回李家那份,也没真的想讹你。多要的两千两,就当是库房和宅子还有铺子卖的银子。你只要给了,今天我就不进去。” 高氏死死瞪着她:“我没有这么多。”她盘算了一下:“我能给出八千,你最好见好就收。不怕告诉你,那些是我做得隐秘。你真进去告状,大人也不一定查得出真相,我只是不想吕家到时候再出事才息事宁人。” 到了这时,她也不装了。 楚云梨朝她伸出手:“银子呢?” 高氏脱口问:“你让我就这么给你?” 楚云梨眨了眨眼:“不然呢?” 高氏总觉得心里没底:“那你对天发誓,以后都再不上门找我麻烦。” “誓言若是有用,你早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了。”楚云梨眼神一转:“咱们立字为据!” “好!”高氏一口答应下来,拉着她就往回走:“我这就回去筹银子,你得说话算话。” 楚云梨跟着她一起去了吕家,拿到了银票后,当真立字为据。 高氏以前不认字,是后来觉如吕家之后才学的,看楚云梨一脸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笔。 她冷笑道:“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自己写。” 楚云梨抬手接过笔,唰唰写就,利索地自己按了指印。 大意就是高氏给她八千两银,以后她不得再以李家人之死上门找高氏麻烦,也不可去衙门告状。 高氏看了,不觉有异,也按了指印。 她刚按完,楚云梨顺手一收,吹干后将纸张仔细收好,收入怀中。 这般利索,高氏心里有些不安:“这张纸应该给我。”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要收着。” 她拿着有大用处,揣好银票转身出门:“看在姑嫂的情分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今晚睡觉之前,记得好好泡个澡。” 这话没头没尾的,高氏心里泛起了嘀咕:“你这是何意?” 楚云梨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因为今日之后,你可能就没机会泡澡了。” 高氏愈发不解。 见状,楚云梨好心提醒:“我答应你今日不去衙门告状,一定说到做到。但是明日……” 她眼神意味深长,很快消失在大门外。 高氏面色大变。 也就是说,李安娘她根本就没打算守规矩,还是要去告状。 想到那张契书,高氏心里微微安心。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楚云梨就敲开了府衙的大门,递上了状纸。 高氏写的那张契书,也能勉强算是证据。 大人接了状纸,立刻找人去寻高氏。 到了公堂上,高氏还有些恍惚。她说出了一开始就想好的托词:“我会给银子,是不想惊扰公公婆婆和软软她爹的在天之灵。相反,李安娘这个养女,为了一几私欲,撕毁契书,还请大人严惩!” 楚云梨笔直跪着,额头贴紧地面:“李家百年家业被高氏拱手送给奸夫,连我弟弟的事也存疑,求大人严查当年的事,为我养父母讨一个公道,为我弟弟讨一个公道。” 高氏吓白了脸,嘴上还不忘辩解:“李安娘,你不要脸,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人……” “我说了昨天不告状,又没说今天不告。”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偷着夫家的银子和货物送给外头的奸夫,你不守妇道,比畜牲都不如。” 大人当即将高氏收押,明显打算细查当年之事。 楚云梨松了一口气,走出衙门,看到马车旁的李软软,上前几步:“你怎么来了?” 李软软小脸上一片茫然:“姑姑,我娘她真的害了爹么?” “我不知道。”楚云梨确实不知,不过,高氏偷拿银子和库房的货物是事实,总之不是个好人。 李软软扑进她怀中:“姑姑,我害怕。” 夫妻之间都能互相陷害,尤其两人之间还有个孩子牵绊着,这世上还有什么感情是值得相信的? 楚云梨轻声安慰:“你还小,等你长大后,就不怕了。” 耽搁了半日回到面馆中,楚云梨也并不忙。 那天晚上她招贼的事已经传开,这条街上几间铺子不开,不知内情的人也隐隐发觉事情不对,这两天都极少出门,更别说在外头吃饭了。 不得不承认,这条街上的生意到底还是受了影响。 楚云梨盘算着以后想法子弥补一二,到了第二日,她一大早就去了衙门等着。 大人早已起身,看到天色大亮后,亲自带着官兵去了贺家。 贺家大门外挂着白幡,明显家中有丧。 此时大门紧闭,师爷上前敲门。 门房开门后看到官兵,面上微变,微微偏头示意边上的小童进去报信。 小童刚跑,大人已经带着官兵闯了进去。 正院的大堂里,只是一片素白,棺材前有道长做事,而大堂中此时正传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大人并不是冒进之人,早在今日之前,他已经暗地里找人打听了贺家灵堂中的事。 -- 第487页 下人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赎身,大人直接许给了人这样的希望,很快就得到了贺家生祭的时辰,这才掐着点带人赶来。 几日不见,周玉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睛大大的,眼底青黑,看到大人带着官兵进来,瞬间放声大哭,像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扑了过来。 灵堂中所有的人都吓傻了,包括道长。 贺家主子不想看这样血腥的场面,已经避到了隔壁,看到官兵前来。贺老爷飞快迎了过来:“不知大人上门,未曾远迎,实在惭愧。” 大人面沉如水,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辖下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指着一群婆子:“不必惭愧,你只要解释一下他们方才在做的事就行。” 第1336章 三媳十四 贺老爷见惯大风大浪,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已经镇定下来,心中思索一番,已经有了对策,道:“我那五子命薄,都长到十二岁了还是没能立住。以他们玄门中人的说法,这样的孩子怨气很重,得好好做法事超度。” 他身手一引,指向中间的道长:“这位方道长说,我儿需要结一门冥婚,才可甘愿离去。给出的八字中,没有早逝的女子,于是我就找来了这位姑娘……” 他看向周玉儿:“也不是真成亲,是走个过场。” 此时周玉儿身上一身精致的白色衣裙,其上绣花都是石榴和如意,明显是一身白色吉服。 他看向周玉儿的目光中,满是威胁。 周玉儿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帮忙瞒着,开玩笑,方才贺家都要她的命了,她得多傻才帮着隐瞒。 “大人……大人……不是这样的,您进来之前,他们正想勒死我。”周玉儿涕泪横流,浑身都在颤抖,声音破碎地不成样子:“大人,他们是真的想杀了我的。还说要让我们合葬……我害怕,求大人救我……您是青天大老爷,您千万要救我一命……求求你了……” 太过慌乱着急,她有些语无伦次。鼻涕眼泪横飞,因为揪着大人的袖子,大部分都飞到了大人身上。 大人看着袖子上的泪水和鼻涕,面色一言难尽,使劲好几次才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你没事了,也别哭了,站到边上去好好冷静一下,一会我有话问你。” 边上有衙差立刻上前把周玉儿拉到一旁。 大人板起脸,吩咐道:“将大堂中所有的人拿下。” 自然也包括贺家的主子。 贺老爷上前劝说,立刻被拉到一旁。 再富裕的人,在衙门面前,也只能乖乖的。 大人还把所有的喝家下人都带到了公堂上,各自分开审问。 下人们想要脱身,就算不知内情的,也仔细回想,说出自己偶然发现的疑点。 知道内情的那些,有了机灵的直接招了,嘴硬的也在受刑后招认。 衙门中一整天都是惨叫声。贺家各房主子听着,心里都明白,这一次的事情,大概真的会给查个清楚明白。 贺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到了此刻,没想帮着瞒,而且都在想法子把自己摘出来。 到了当日傍晚,大人已经得到了许多供词,几乎所有的主子和下人都指认,生祭之事,是贺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华氏一手操办。 好多人还痛心疾首:“我们劝过大嫂,可她不听啊!求大人明察,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害人!” 就连贺老爷也大义灭亲,看到所有的供词后,他一脸痛心:“大人明察,我对此事从头到尾都不知,全是我夫人……华氏自己的想法。她一直跟我说,冥婚只是走个过场,没有真想要人家姑娘性命。” 贺夫人满脸颓然。 手头一宽裕,偶尔真有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错觉。在道长说生祭会让儿子死后不会孤单,且不会影响家里运势时,她有多想就答应下来。 反正在天底下多的是穷人,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只要她给足了银子,卖女儿的人家定不会找上门。 可她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居然出了岔子。 儿子的冥婚没结成,她还有牢狱之灾。 不过,贺夫人也不甘心就此被关入大牢,哪怕被所有人指认,她也还没放弃,辩解道:“大人,我真的只是想走个过场,没想要人性命,至于他们为何会这样指认于我……应该另有内情,求大人明察。” 言下之意,是贺家有人陷害于她。 贺家其余人巴不得此事早点盖棺定论,把贺夫人抓紧大狱了事,于是,纷纷指责后贺夫人不该草菅人命。 事情发展自此,并不需要楚云梨多插手。因为是她状告,所以她得以站在公堂上。 但因为公堂上的人太多,她被挤到了角落。 周玉儿劫后余生,满脸的庆幸,她是苦主,也被挤到了角落中。 看到身旁的三嫂,她一脸复杂,听着大人厉声审问,她心里清楚,无论贺家入不入罪,她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三嫂,谢谢你。” 楚云梨不看她,漠然道:“不用谢,我不是帮你。” 只是想让草菅人命的贺家绳之以法。 “还有,我已经不再是你三嫂,我们两家如今没关系,你少攀亲戚。” 这般冷漠,周玉儿面色尴尬:“三……李姐姐,你救我一条性命,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定然会报答。” -- 第488页 李安娘记忆中的小姑子是个好吃懒做的姑娘,楚云梨并不指望她报答,只希望以后她别怪自己,别因为周家人跟自己作对就行了。 贺夫人眼看自己辨无可辨,连自己男人都指认她,心灰意冷之下,便想要拖更多人下水。于是,道:“你在外头有别的女人,那女人不愿意跟着你,你是不是承诺让她做正妻?所以你才费劲心思送我入大牢?” 贺老爷:“……” 他在外头确实有一个不愿意跟着他的女人,但他从头到尾就没想把人接进门啊! 这么一扯,又扯出了更多的事。 公堂上审案还在继续,不过,都是贺家人互相攀咬,和楚云梨没什么关系。 贺家富裕了百年,这期间出过不少纨绔子弟。也欺压过百姓,不过,都碍于贺家门楣不敢讨要公道。 比如,贺夫人口中贺老爷外头的那个女人。 那女子被带到了公堂上,她确实不愿意跟着贺老爷,事实上,人家早已有了未婚夫。 贺老爷贪图美色,用利让其未婚夫主动退亲。不过,那男子是个倔强的,死活不肯要银子,只想要自己未婚妻。 后来贺老爷把姑娘接走养起来,那男子还敢上门去把人偷走。被下人抓住后,贺老爷把人打了一顿。 那男子的腿骨当场就被打断了,以当下的医术,就算治好了,也是个跛子。 当然了,无论是姑娘的娘家,还是她的未婚夫,贺老爷都给了足够的银子封口。 如果不是贺夫人提及,这些事也不会被人翻出来。 那个未婚夫见贺家出了事,已经找上了公堂,想要讨回自己的未婚妻。 于是,贺老爷也别想脱身。 还有贺家其余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罪状。 也是,胆敢做出生祭之事且家中还没人告状的人家,做出多少恶事都不奇怪! …… 那边贺家被抓,面馆周围的几个铺子重新开张,渐渐地恢复了以前的热闹。 贺家的事,前后审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每天都有新鲜消息出来,说贺家几房又被告发了各种事。 这一日,楚云梨刚打开门,就看到外头有人。 周三郎站在那里,身上已经有了湿意,不知道站了多久。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杵在这里做甚?” 周三郎抹了一把脸:“我昨晚来的,一直没敢敲门。安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又如何?”楚云梨反问:“你该不会还想挽回吧?” 周玉儿回家之后,像是疯了一样,看谁都像仇人,天天搁家里闹。 周母心里愧疚,也由着她闹。 周家几兄弟和妯娌两人苦不堪言。昨天更甚,周母看女儿一直发疯,眼看周围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她的名声,怕影响女儿婚事,便多说了几句。 周玉儿如今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被责骂过后,趁着周家人上山干活,干脆一把火点了房子。 周家人回来,院子已经被烧成了一把灰。 听着家里人哭喊,周三郎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李安娘。所以,就到了这里。 站在门口,他知道自己一敲门,就会被撵走。干脆也不上前,这一夜里,他想了许多。 最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李安娘哄回去。 现在周家只剩山上没收回来的那点银子,若是李安娘愿意回家,周家就宅子银子都有了。 硬的不行,干脆就来软的。 “安娘,我听说了你家里招贼的事。昨晚上我本来想走,又怕你出事,所以……” 楚云梨狐疑问:“所以你就在此站了一晚上?” 周三郎颔首:“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脏你眼睛,我晚上再来。” 说着,转身就走。 大概是站得太久,他两条腿走得僵硬无比。没走几步,还摔倒在了地上。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你这……该不会是想用苦肉计让我心软吧?” 简直一针见血! 周三郎思量了一晚上的对策,就这么被她轻飘飘说了出来。 第1337章 三媳十五 周三郎自然不会承认,再抬起头来,他一脸伤心:“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是。”楚云梨语气笃定。 周三郎噎住。 面前女子眉眼冷淡,看来,想要挽回她的心,比他以为的更难。他认真道:“随便你怎么想我,反正我是真的不放心你才守在这里。天亮了,一会儿有客人来,我不耽误你,你先去忙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苦肉计没用。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周三郎:“……” 有没有用要试过才知道,走了几步,他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自己如今艰难的处境:“安娘,玉儿回去之后像是疯了一样,看谁都像仇人。昨天更是一把火点了房子。” 楚云梨满脸诧异:“真的?”又问:“有没有牵连邻居?” 周三郎摇头:“没有,就把我们自己家烧了个干净。” 楚云梨颔首:“挺好的。” 周三郎哑口无言。晨曦的微光中,他仔细看她眉眼,愣是找不出一点担忧,或是焦急的情绪。他心里越来越沉:“安娘,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女子已经转身去放凳子了,根本就不管他的去留。 -- 第489页 无论什么时候,庄户人家被烧了院子,都算是倒了血霉。周家只剩下一片焦土,家里人整理了一番,天黑之后,就得找地方落脚。 村里各家都不富裕,包括妯娌两人的娘家。 像这种被烧了宅子的人家,亲戚邻居都是能帮就帮。可两人的娘家都不想做冤大头,在周家人上门后,表示自家只有一张床,只能接纳自己女儿女婿和外孙。周家其余的人他们无能为力。 于是,大郎和二郎带着妻子住去了岳家。 周三郎跑去府城中站了一晚上。 四郎和周玉儿则跟着周家夫妻俩住在邻居家中。 但是,谁家的粮食都不多,养一天还行,天天多养四口人,谁受得了? 几句酸话下去,周父忍不住,带着妻儿就出了邻居家的门。 就这么长期借住别人家也不是个事,将心比心,他们也不愿意收留毫不相干的人啊。可家中毁于一旦,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烧毁,确实得找落脚地。 村里转悠了一圈,大部分人都怕自家被讹上,看到他们过来,急忙就退回了屋中关上门,假装家里没人。 周父气道:“我们如今像是山里的豺狼,谁看了都躲着。” 周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小点声。我们以后重新修房子,还得指望他们帮忙呢。” 这造房子一般得给工钱,但村里也有先例,十几年前有户人家的房子也是被烧了,村里的人都帮着干活,一文钱没收,还贴了不少粮食。 周家如今给不起工钱,只能指望村里人发善心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又看到一户人家关紧了门,周父突然顿住:“咱们不能这样下去。” 周母叹息:“那怎么办呢?” “爹,娘。”周四郎开口了:“我们家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于家害的。要不是于狗宝跑去贺家报信,贺家人也不会来把妹妹带走。” 家里被烧,对周四郎影响最大。他刚好是议亲的年纪,本来最近就要定亲,可家中遭逢大变,谁家会让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再缓过来,至少也得几年。也就是说,他想要有人暖被窝,且有得等呢。 本来无处可去的周父立刻就来了兴致,带着妻儿直奔于家。 一家人是早上出来的,于家刚吃完早饭。于父正在整理农具,打算一会儿出门干活。听到敲门声后也没多想,飞快上前开了门。 刚看到门口站着的周家四人,他心里一惊。 村里谁都知道周家的房子被烧,没有落脚地不说,连粮食都没。和他们关系好的人家,这两天都在想法子走亲戚,借此避开他们上门求助。 于父还有种立刻把门摔上的冲动,想到大家邻里邻居的住着,真把人赶出去,自家的名声也不能要了,这才生生忍住。 “你们有事吗?” 周父本就是找茬而来,沉着一张脸:“亲家,你家吃早饭了吗?” 像是村里人见面寒暄家常,可他的神情实在怪异。 于父颔首:“吃过了,我打算出门干活,中午也在山上吃。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耽搁了几日,地里的活忙不过来。辛辛苦苦种了一年,要是淋了雨,这一年就白干了……” 言下之意,家里没空待客。 说着话,又扬声喊:“孩子他娘,你还磨蹭么?一会到了山上都下午了。” 眼看周家人面色越来越难看,于父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有天不亮就走。 于母飞快出来,看到门口几人,脚下顿了顿,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们这是……” 周父已经挤进了门:“没吃饭,劳烦亲家母帮忙做顿饭。” 这语气和态度着实不客气。 于父可不想做冤大头:“今日实在不方便,改日吧!” “我看挺好,刚好我们没吃饭。”周父进了院子后直接坐下:“你们要是忙,就先去吧。孩子他娘会做饭,你们只要给了粮食就行。” 忒没有做客的自觉了。 这么不要脸,于父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我们全家都得走,要不,你们晚上再来?” 周父摆摆手:“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们不用太客气,赶紧忙自己的去。这也不是一两天,客气不过来的。” 于家夫妻俩面面相觑。 什么叫不是一两天? 难道他们还想长住不成? 于父对自己儿子大方,但对着别人,甚至是他自己都很吝啬。 眼看周家要赖上自己,他哪里会愿意? “家里没有人,待客太失礼,等过两天我们得了空,我去街上割两斤肉,再请你们上门做客……” “不用这么麻烦。”周四郎坐到了父亲对面,道:“我听说狗宝每天都有三只鸡蛋吃,炒个鸡蛋就行了。我爹说得对,咱们上门做客,不能耽误了你们的活。你们真忙的话,就先去忙自己的。” 于父:“……”看这架势,是一定要赖上自家了。 他脸上再不见方才的温和:“听你们这话里话外,是想在我家常住?” “对!”周父颔首:“我想来想去,还是你们家最合适。” 于母也不依:“你们家的宅子被烧也不是我们家的人放火,怎么就合适了?如果按亲戚来论,你们完全可以回娘家嘛。就算是去儿媳的娘家,也轮不到我们啊!且不说安娘不是我们养大的,只她是三媳,且如今已经和你们断绝了关系,从哪头讲,都不该是我们家……” -- 第490页 “就凭我妹妹会发疯,都是因为被接去了贺家!而她会被接去贺家,则是因狗宝跑去报信!”周四郎振振有词:“你们家才是罪魁祸首,所以,没管我们一家吃喝拉撒住!” 于父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关我屁事!” 他冷笑道:“当初去镇上抓软软,是我们两家人一起商量着去的,后来狗宝去报信,你娘也是知道的。事情没成,我们两家都得认栽!怎么现在还全部怪到了我儿头上?” 这些事情其实掰扯不清,于父也没耐心,伸手就去拉周父:“赶紧走吧,家里都没人,做客人可不是这种做法。” 于父体格彪悍,力气也大,又是秉着一定要把人送出去的想法。 周父想粘在凳子上,可根本粘不住。 周四郎见状,上前帮忙。于母也出手去拖周母:“上门做客可以,但今天不行,你们先走,等我改天准备好了,亲自上门相请。” 本来让他们住个一两天也可以,毕竟同一个村住着,大家又是亲戚。真的一点不管也显得太过冷血。对儿子的婚事无益。 但是,于家愿意接济,那是于家心善。 被人逼着接济可不成! 周家四人,于家就夫妻俩,屋檐下的于狗宝根本不动弹。 扯了半天,一直在院子里僵持。 见状,于父也不要脸了,大喊道:“快来人看看这不要脸的一家人,也忒新奇了!往上数几十年都见不着……” 此时正是村里各家出门干活的时辰,听到这边的动静,好多人都绕路过来看热闹。 当看到于家院子里纠缠的几人时,除了特别喜欢看热闹的,都远远避开了。 这根本不好劝嘛。 是劝于家留下客人呢?还是劝他们不留? 将心比心,谁家都不想白养几口人,都不愿意接济周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劝人家留下,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劝人家不留,这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周家人无处可去,于家还不收留,那去谁家? 于母正苦口婆心地解释:“曾经我们也是亲家,我没说不帮忙,但这不是地里忙不过来吗?我都说了,等过两天地里忙完了,我抽空去镇上割肉,再好好待客。可他们不答应啊,非要今天留下来做客,这不是为难人么?我对你的庄稼淋了雨,谁赔给我?” 周母也解释:“我们家倒霉碰上了这事儿,确实得靠亲戚帮忙。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刚才我就说了,没让你把我们当客人,你们去忙你们的,我们自己留在家里。” 她还强调道:“我那两个亲家都尽量帮忙,可他们家里住不下这么多人,实在没法收留。亲家母,你放心,等我们缓过来了,会记得你们今天这份恩情的。” 绝口不提方才他们住进来的理由。 毕竟偷别人家的孩子去卖,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于家也不愿意提。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事情就这么给僵持住了。 第1338章 三媳十六 没人敢大包大揽把周家人接回自己家去,就怕沾上这麻烦甩不掉。 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少。 门口站着的人都是来了又走,不敢留太久,一个个都说地里的活计忙不过来,跑得飞快。 于父眼看没人帮着自家说话,心下一横,喊道:“大哥,你来帮我个忙,把这些恶客拉出去。” 既然撕破了脸,他也不再客气,冷笑着道:“什么亲戚?安娘都已经跟你们家断绝关系了,咱们两家也不是亲戚。你想找人接济,找别人去!” 他喊的人还是当初和周家相看过的那姑娘父亲,说实话,那天周家确实失礼,也可能是根本看不上于家和于家姑娘。于大伯心里积攒了点怨气,立即进门帮忙。 多了一个人,周家四口很快被拉出了门。 周玉儿根本就没挣扎,是自己出门的。 周家人被拖出来后,一个个气得破口大骂。周玉儿看了看面目狰狞的双亲,转身就走。 看到女儿要跑,周父立刻喊住:“你要去哪?” 在女儿烧了家里的宅子后,他那般生气也没有动手打她,不是怜惜女儿,而是怕打坏了她的脸。 周家如今已一无所有,能换银子的也只有这个闺女。把她嫁出去,多少能收回点聘礼,那才是周家东山再起的资本。 周玉儿没有回头,随口道:“我去找三嫂。” 听到这话,周家夫妻对视一眼,没有阻止。 三儿媳状告贺家,毁了家里的好事。可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也是想救回玉儿。 也就是说,李安娘对玉儿是不同的。 现如今的周家一无所有,急需要一门富裕的亲戚。如果女儿能进她的面馆,姑嫂两人感情好了,兴许她就会做回周家儿媳。 只要李安娘是周家的媳妇,就不能不管家里人,到时候,一家人就都有了着落。听说她那面馆很挣钱……说不定她还会出银子造房子。手头宽裕的话,造一个青砖瓦房才好! 周母嘱咐:“你别乱跑。” 周玉儿头也不回远去。 一家三口又在村里转悠了一圈,最后去白家吃了一顿午饭。白家双亲还好,两个儿媳明显不太高兴。 周家这么吃百家饭本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别的辙。 -- 第491页 周三郎从府城回来,没赶上白家的饭点,只能饿肚子。 “如何?”周母期待地问。 周三郎饿得手脚发软,一晚上没睡的他又累又困。闻言疑惑:“什么?” 周母轻哼一声:“你昨晚上去找安娘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原谅你了吗?有没有让你进门?” 提起这事,周三郎难免就想起她冷淡的眉眼。心里愈发疲惫:“没有。” “是没原谅你呢?还是没让你进门?”周母急切问。 她不得不急切啊! 周家想要过得比以前更好,三儿媳的态度很要紧。 “都没有。”周三郎叹息一声:“她好像真的被伤透了心,性子也变了很多,娘,以前你太刻薄,否则她不会丝毫不留恋我和周家。” 周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道:“三个媳妇中,她最听话,干活也最麻利。” 与其一张嘴放在那两人身上费唇舌,还不如直接吩咐三儿媳。 “所以你就可着她欺负?”周三郎恼怒不已,他不想承认妻子不回来是自己的缘由,那么,就只能往母亲身上推。 周母怒瞪着他:“我哪有欺负她?还不是她非要带那个丫头回来,在那之前,我只是稍微偏心,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在李软软进门后。她总觉得家里多一张嘴血亏,便想从三儿媳身上找补回来。她心里还有一层更隐秘的心思,若三儿媳受不了她的虐待,很可能会主动把拖油瓶送走。 有的人连亲生女儿都不要,那还不是她的亲侄女,何必那么上心? 她做梦也没想到,三儿媳宁愿离开夫家,也要护着那个丫头! “一个小丫头而已,能吃你多少?”周三郎满脸不耐:“娘,你就是不会想!安娘做的活儿比两个嫂嫂多,我们夫妻就一个孩子,就当软软是我们亲生,您也不吃亏啊。” 可问题是,软软她确实不是周家血脉!周母就是不想养一个别人家的丫头。 当然了,如果知道后面这些事,周母是一万个愿意的。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周母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这以后的事呢?你知道吗?” 周三郎哑口无言。 如果他知道,也不会和李安娘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肚子饿。” 周母:“……没有吃的,你自己想办法。” 周三郎起身就走,与其在村里要,还不如去城里找些剩菜吃。 周父实在不想看别人脸色,干脆找到妻子商量,两人借着月色,上山去偷别人家的粮食。 …… 周三郎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事,他进了城,又去了面馆。 楚云梨的面馆每天午后最忙,恨不能飞起来。 陈嫂进来端面,道:“外头来了个姑娘,帮着收碗打扫。” 闻言,楚云梨好奇问:“哪儿来的?” 陈嫂想了想:“穿一身素白,看起来十三四岁。好像干不惯这些活,粗手笨脚的。刚才还险些摔了碗,看得我心惊胆战。” 楚云梨到了前面,看到帮忙的人是周玉儿,还挺意外。 李安娘记忆中,这个姑娘虽然生在农家,却一副千金小姐的派头,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的事,无论大小,都指望不上她。 “东家,要把她赶走吗?” 周家人的难缠一脉相承,这么多客人在,楚云梨不想影响了自家生意,摆摆手道:“不用管,先忙过再说。” 两个时辰后,夕阳西下,楚云梨让人把周玉儿叫到了后院。 “你来做甚?” 周玉儿低着头:“我来帮忙,我想报恩。” “不需要。”楚云梨话说得直白:“你娘脸皮厚,你三哥也一直想要与我和好。如果知道你进了我的门,以后的麻烦没完没了。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离我远一点。” 周玉儿抬起头,眼泪汪汪:“李姐姐,反正你铺子里缺人手……” 楚云梨伸手一直外面:“这一条街上,许多铺子里都缺人手,你可以去帮他们,还有一份工钱拿。” 前面陈嫂急奔进来:“东家,你说的那个人又来了。” 楚云梨特意嘱咐过,看到周三郎立刻告知她。 “你看,你三哥又来了。” 周玉儿面色发白,咬着唇执着地看着她,半晌后,飞快跑了。 陈嫂摇摇头:“东家,小丫头挺可怜的。” 闻言,楚云梨摇头:“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周玉儿可聪明着呢。 一个庄户人家出生的小丫头,有周母那样刻薄的母亲管着,竟然还能从小到大不干活。在被卖去了贺家后,还能跑得出来。虽然后面又被抓回去了,可至少表明她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周玉儿跑到外头,刚好撞上周三郎。 “玉儿,你去哪?” 周玉儿头也不回跑走。 周三郎看着妹妹的背影,又看了看面馆,也没去追,站到了大门旁边,一有客人进出,他立刻卑躬屈膝,像是个迎客的小伙计。 楚云梨简直服气,等到客人散尽,她看也不看外面,直接关了门。 周三郎:“……”还想讨碗面吃呢。 他抬手敲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无。又怕惹恼了人后自己被赶走,那就不妙了。只得抱着饿得疼痛的肚子,靠着墙缓缓坐下。 -- 第492页 就那么熬了一晚上,翌日早上,楚云梨照常开门,看到他后,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可能给你面吃。你就算守到天荒地老,也是白搭。” 周三郎:“……” 又累又饿,他都这么苦了,李安娘竟然还不心软,还在这里放狠话。他心中悲愤难言:“李安娘,你到底有没有心?” “没有!”楚云梨转身,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咱们俩如今已一刀两断,你就算饿死在我这门口,我也觉不会多瞧一眼。” 更别提操办后事了。 接下来一天,楚云梨当真不管门口的人。 周三郎饿得肚子发疼,看到她真的不看自己,他也灰心了。 也是因为前来吃面的人中好多都是帮着各家商户干活的力工,听到他们闲聊说,干一整天除开自己吃的,还能攒下银子,他也动了心。 与其像个乞丐似的讨饭吃,还不如去干活,兴许还能得她高看一眼。 傍晚的时候,门口就不见了人影。 来日方长,楚云梨也不着急。随他去。 倒是听说周玉儿去了那边的茶楼做了端茶的丫头,似乎干得还不错。 什么粗手笨脚,不存在的。到了茶楼,人家麻利得很。 第1339章 三媳十七 兄妹俩不再上门纠缠,楚云梨就清静多了。 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她手头也有了点银子。这面馆简陋,来的都是下苦力的人。 想要赚银,还是得把地方弄得雅致,富人的钱才好赚。 想要做好,楚云梨那点银子就不太够。所以,她面馆依旧开着,私底下去繁华的几条街转悠了几圈,敲定了个三间三层的铺子,开了间茶楼。 她做起来驾轻就熟,个月后,茶楼开张。 甫一开张,就天天爆满。天的盈利,足够她煮一个月的面。 生意好了,楚云梨也不想自己那么累,又请了个人煮面,自己只揉面和配料。 说实话,做给这些力工吃的面,辛苦又赚不了多少,之所以还开着,也是想帮助那些想要吃饱饭的人。 面馆生意越来越好,前面有点住不下。楚云梨暗地里已经在寻摸宅子,搬走之后把后面住的那几间房也打通,就会宽敞许多。 最近楚云梨很忙,事情都堆到了起。她还要抽空查探当年李家的事。 在这期间,她回过几趟镇上。也听说了些周家最近发生的事。 周家夫妻跑去地里偷别人的粮食,被抓了个正着。 也是因为村里根本就没有秘密,各家的人都在山上干活,有那回来晚的,借着月色还在干。夜里上山的人不多,夫妻俩顶着月色往山上跑,自然惹人注目。别人多瞧上眼,就将夫妻俩做的事收入眼中。 当下的规矩,抓到贼后先揍顿。然后再看要不要报官。 村里的人一辈子也去不了几次府城,更不敢见官老爷。所以,那粮食的主人让本家的兄弟把二人狠揍了顿,就放过了他们。 周家夫妻俩本就无家可归,全靠着亲戚邻居接济,偷粮食的事情出,谁也不愿意让他们进门。就连两个亲家,也当他们不存在。 事实上,周父的挺严重,当时被打出了血。肯定是受了内伤的,可他们如今没有银子,加上是因为偷东西才受的伤,大夫也不愿意帮忙。 无奈之下,周母只得把人挪到村头的破房子,自己去山上采些草药熬给男人喝。至于吃的,村里实在找不着,便去镇上的酒楼中捡些剩饭吃。 这日,楚云梨派到镇上去的人又找出了个当年从库房中搬货的力工。她亲自去了趟。 她如今手头还不甚宽裕,可做力工的人,也不需要多少银子收买。 切挺顺利,这力工还碰巧看到过高氏和个男人搂搂抱抱。 楚云梨给了银子,让他翌日去衙门作证。 出门后,马车还没走多远,忽然停了下来。她掀开帘子,就看到路中间躺着个人。正是周母。 这些日子不见,周母像是变了个人。整个人消瘦无比,身上衣衫又脏又破,花白的头发乱作团。和城里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看到有人掀帘子,周母捂着腰嗷嗷惨叫:“哎呦,我的腰,你这马儿不长眼睛吗?给我请个大夫……否则,咱们没完!” 中气十足的吼完,又开始惨叫。 这里是街上,来往的人挺多,两边的铺子里也有不少人。见这边有热闹,都围了过来。 围的人多了,周母愈发来劲:“这马车走在街上,胡乱撞人,万撞着个孩子可怎么好?” 不知情的外人都开始指责。 但更多的人却没吭声,只站在一旁观望。只要是在这镇上住上几天的人,都知道周家的事。也有许多人看到过周母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镇上的人都不宽裕,只要能用能吃,基本就没有丢的。周母在街上转悠的时候,看到别人放在一旁的小东西,比如刀或者锅,直接就给顺走了。如果被发现,就推说她以为人家不要了才捡走的。 大部分的人为了不惹麻烦,寻回自家的东西,训斥几句就算了。真有那较真的人,还没说上几句,周母就倒地喊疼。 总之,镇上凡是听说过她的人,都对其有些了解。 指责的人被边上的人一扯,或者听说了旁边人的议论,很快就住了口。 -- 第493页 楚云梨看到地上装死的周母,笑着道:“都学会讹人了,愈发出息了。” 听到熟悉的女声,周母诧异过后,满脸不可置信。回头看到那坐在马车中的人,确实是自己的三儿媳后,也愣了下。 之前她都是讨要东西吃,后来要不着了,或者想吃点好的,她就会出手偷。今儿镇上赶集,她转了几圈,被那些好吃的东西馋得不行,看到有马车摇摇晃晃过来,她晚上干一票大的,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李安娘?”周母很快反应过来,扶着腰大声道:“我就说这马车怎么会撞人,原来是你故意的!今儿你要是不把我医好,我就去衙门告你个故意伤人,借机泄愤!” 楚云梨似笑非笑:“好狗不挡道。你走不走?” 周母连借口都想好了,今日非拿到银子不可,哪里会走? “我腰疼,动不了。” 楚云梨点点头:“这样啊。”她掏出来两锭银子:“这些够不够赔你条命?” 周母看到二十两银,顿时眼睛亮,点头道:“看看咱们曾经是婆媳的份上,今儿就算了。”说着,伸出了手来。 楚云梨将银子收:“既然你答应,那就不用多说了。”她吩咐车夫:“直接碾过去!” 车夫头皮发麻,但也知道,自己只能听东家的话。再说了,面前这个妇人根本就是自己倒的,他压根就没碰着人,被人讹上,倒霉之余,他也有些怒气。 当下挥马鞭,马儿扬蹄就跑。 周母吓得魂飞魄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深圳已经连滚带爬往边上跑。 等她反应过来,马儿跑了出去。 她额头上满是冷汗,衣衫都湿了。只觉死里逃生。 却见前面的马车又停了下来,三儿媳从马车上跳下,捏着银子闲庭信步。 周母心里又生出了丝期待:“把银子给我。”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看你方才躲得很利索嘛,点也不像腰疼的样子。我这银子呢,本来是打算给你的。但是,看你方才那麻利劲,我的马车根本就没有撞上你。” “我最近呢,赚了不少银子,接济了不少乞丐。但是,我的银子不给无赖花。” 说着,转身就走,细绸裙摆划过地面,带着股美妙的韵味。 周母:“……”合着就是拿过来让她眼馋的? “李安娘,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孝顺婆母,你该死……” 听着身后的咒骂,楚云梨回身:“你再骂句,我送你去衙门。” 周母噎住。 楚云梨头也不回远去。 看着儿媳身姿笔直却又不失柔美的背影,周母有些恍惚。 这人,真的是李安娘么? 她倒是没有怀疑儿媳被换了,只是认为钱是人的胆,李安娘赚了银子之后,已经变成了大户人家夫人的模样。 她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如非必要,谁又想把自己弄成这般脏污让人厌弃的模样? 马车走远,围观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留下周母呆立在原地。 出了这样的事,周母没心思再闲逛,去酒楼后面捡了几个可能一半的馒头,回了村里。 周父整个人瘦脱了相,眼底青黑,身上赃臭,奄奄息的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他侧头看过来,与此同时,手已经伸出。 周母给了他半个馒头:“吃吧!” 周父喘息了几口气:“今儿赶集……就吃这个吗?” 任何人都想吃好的,周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今能有馒头吃已经不错。但是,他身子越来越虚弱,呼吸都难,哪里还嚼得动馒头? 昨天她就口没吃,本来打算今日赶集,兴许妻子能带点好东西回来。没想到期待了半天,就这! 周母低着头:“镇上的人都学精明了,我拿不到他们的东西。今日想了个招,打算躺在别人马车前装受伤,借此拿点银子回来。” 闻言,周父满脸期待。 周母看他眼,重新低下头:“还挺顺利的,我刚好躺到了马蹄前面,自己也没受伤。我喊疼,好多人都围了过来……” 周父迫不及待:“结果呢?” 周母抬眼看着他:“结果,马车中的人一出来,居然是李安娘那个杀千刀的。她还拿了二十两银子,问够不够赔?” “够了啊!买个婆子也用不了这么多。”周父实话实说,满脸热切:“银子呢?” 周母木着脸:“她让车夫直接碾我,说碾完了才给银子。我看到马儿四蹄扬起,哪里忍得住?” “你躲了?”周父语气里满是遗憾。 见状,周母不满:“你这是何意?你意思我不该躲吗?” 她想要银子,但也没想拿自己的命去换! 这拿命换来银子,自己没花着,死了都不甘心。 周父不吭声了,以前他动辄训斥老妻,可现在不能。他躺在这个破屋子里,身边的人只有她,如果把她惹恼了,万她不回来了怎么办? 周父试着咬了口馒头,实在咽不下去。他把馒头一扔:“老子生了那么多,现在躺在床上居然连口顺口的都吃不上,这是什么道理?” 人一激动,好像也没那么痛了,他气喘吁吁:“你去,让那些混账给我送好吃的来。” 周母为难:“老大和二郎本来就借住在别人家,我已经去过好多次,人家都不耐烦。前天我跑了趟,空手而归……” -- 第494页 “那就去城里。”周父怒斥:“儿媳不管我,儿子得管!还有玉儿那个死丫头,要是不给人家就把她给我拖回来换聘礼!” 第1340章 三媳十八 周母深以为然。 说实话,周家会沦落到这么惨的境地,全是因为周玉儿的一把火。 在她放了火后,全家人都责备她,但谁也没有动手。包括周父,就怕把她打出个好歹,影响了婚事。 夫妻俩生生压下怒气,可不是为了让她独自在外逍遥的。不想嫁人,那就拿银子养爹娘!周母早就想去找三郎和女儿,但她害怕一个人去城里。 今日看到李安娘那般光鲜亮丽,她也忍不住了。当晚早早睡下,翌日天不亮就出了门。 周玉儿还在茶楼中做丫头。她从小到大没干活,也没被太阳晒过,肌肤白皙,手脚细嫩,一直伺候的都是楼上包间的客人。 凡是往楼上去的客人,一般家底丰厚,出手也大方。她自己机灵,很会说些奉承话,近两个月来,拿到了不少好处。 她最近已经在盘算着找一个富贵的老爷跟着,不用干活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很快,她又寻着了自己的意中人。 最近常来的有位杨公子,是家里的长子,家中虽有妻有妾,但长相好,出手大方,人也温柔。最要紧是对她有意。 周玉儿看到杨公子又来,笑盈盈迎上去:“公子,今儿还是老规矩么?” 杨公子眉眼俱是笑意:“还是玉儿懂我。” 两人一路笑着闲聊,进门之后,周玉儿福身退下,端了茶水亲自奉上。 杨公子伸手接茶杯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玉儿,你这手温软如玉,难道你的名字因此而来?” 周玉儿羞红了脸:“杨公子……” 尾音婉转,着实诱人。 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杨公子被挠到了痒处,冲动之下,开口道:“玉儿,跟我回府可好?” 周玉儿心下一喜,嘴上迟疑:“这……我这还有活计呢。” “跟了我哪用得着你干活?”杨公子眼神里满是自得:“到时候,我还会分几个小丫头伺候你。除了名分之外,就和我的夫人一样。穿绫罗绸缎,吃珍馐美味……” 周玉儿心中憧憬不已,担忧问:“夫人会不会为难我?” 这么问,其实已经答应了。 女子都矜持,杨公子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看到她那满是爱慕的眼神和羞涩的眉眼,他心里慰贴,愈发喜爱:“不会。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得了准话,周玉儿心里美滋滋,欲拒还迎:“我还得给您送点心,等我!” 话音落下,人已经像花蝴蝶一般飞了出去。 杨公子留念的捏了手心,仿佛刚才温软的触觉还在。 走出房门的周玉儿脸上满是羞意,又有喜意,边上的姑娘见状,上前嘲讽:“杨公子要纳你进门了?” 周玉儿冷哼一声:“你管得着吗?” 语罢,得意地扬长而去。 可她还没欢喜多久,刚跑了厨房一趟。刚才那个嘲讽她的姑娘就又找上来了。 周玉儿板起脸:“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认为我抢了你的客人。你放心,我做不了几天了。” 那姑娘名秋姐,闻言笑了:“我不是来找你麻烦,是好心帮忙。外头有个妇人,说是你亲娘。找你有急事。” 她上下打量:“玉儿,你容貌这样好。我还以为你娘也长得好呢,没想到是歹竹出好笋……不过,如果从品行上看,这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 周玉儿懒得听她胡说,听到母亲找来,她心里病不意外,也没怀疑秋姐话中的真伪。 因为她没必要骗自己。 当下扭身去了后门处,说心里话,周玉儿不想搭理想要卖自己换银子的双亲,可是母亲的脾气她也知道,嗓门大还不讲理。要是看不到她人,很可能会在后面大闹。 搁以前她也不怕,可如今在紧要关头,不能让杨公子发现她母亲是个不讲理的乡下粗俗妇人。 周母看到女儿出现在后门,上下打量过后,真切的认识到了什么叫人靠衣装。 以前女儿一身细布,容貌虽好。可身上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总觉得不贵。面前一身粉衫的女儿,乍一看和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也不差什么。 “玉儿,你过得好吗?” 周玉儿嘴上没说,心里却认为如果母亲不找来的话,她能过得更好。 “娘,你有何事?” 周母闻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伸手就想揽住女儿。 周玉儿急忙后退一步:“娘,我还在上工。这是茶楼的衣衫,不能弄脏了。” 周母当然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闻言也不强求,哭着道:“你走了之后……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你几个哥哥不管我们……你爹他受了内伤……没有药治,吐了好多天的血,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现在馒头都咽不下去,只能喝水。估计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呜呜呜……” 周玉儿听着母亲哭诉,面色漠然:“你找我做甚?” “你干了这么久的活,应该有些银子。”周母伸出了手来:“你爹只想吃口好的,把你的工钱给我,我回去好好照顾他。” 周玉儿没动,冷笑道:“儿子才是你的命根子。以前你都想卖了我养活他们,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儿子靠不住?” -- 第495页 周母:“……不怪他们,他们也为难。” 夫妻俩跑去偷粮食,这名声臭大街了。儿子和他们疏远才好,如果真的来往,几兄弟也会被村里人孤立。 周玉儿气笑了:“你这么体谅他们,为何不体谅体谅我呢?我一个姑娘家挣点银子容易么?” “周玉儿!”眼看女儿不止不给银子,言语间还颇多怨怼,周母沉下脸:“你别忘了,家里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做了错事,难道不该想法弥补吗?赶紧把银子给我,否则,我就闹得你这活计做不成,跟我回家嫁人去。” 看母亲不像玩笑,周玉儿放软了声音:“娘,我不能走。”不待母亲发作,她压低声音道:“最近有位公子想让我进门,他出手很大方。一个月来了十天,光是打赏我的银子都有二两。” 周母讶然:“这么阔绰?”又伸出手来:“那么多银子,你不可能全花光了吧?赶紧给我!你若不给,我就跑去告诉他,你是个不孝顺的人。我就不信他还会让你进门。” 周玉儿心里气疯了,深呼吸好几次才强压下怒气。露出手上的镯子,又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娘,我的银子真花完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要是不买这些东西,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她安抚道:“这样吧,等我过了门,再找机会给家里送银子。你和爹从小疼我,没让我做事,帮我养出了这一双玉手。这些事我都记得,我不会忘了你们的恩情,以后定然会报答。” 周母半信半疑,道:“可你爹那里等着银子……” 来都来了,这一趟不能白跑。怎么也得薅点银子回去才行。她是真的不想在众人厌弃的目光中捡东西回去吃了。 周玉儿一脸为难:“可我没有啊!” “那把你的镯子和坠子给我。”说着,周母伸手就去夺。 周玉儿急忙闪避,眼看母亲非拿到好处不可,她只能推脱:“你去找三哥!他天天干活,肯定攒了不少。我这些东西还有用,不能给你。” 听到三郎,周母动作一顿。 她也知道女儿嫁个好人家的重要,若不是实在想拿点东西回去,她也不会伸手去夺。 这些首饰就算真的拿到,一来可能影响了女儿的前程,二来,也会让女儿寒心。 得细水长流才好。 “你三哥在哪?” 比起女儿,儿子才是那个更应该奉养双亲的人。 周玉儿心里一松:“就在这条街后面,你走过去,找姓卢的那户商户,他就在里面帮忙!” 周母半信半疑:“你要是骗我,我还会回来找你!” 周玉儿苦笑:“娘,我怎么敢骗你呢?我冲动之下烧了家里的宅子,其实很后悔,以后我真的会想办法弥补你们。” 周母冷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看着母亲远去,周玉儿脸上的苦笑早已收敛,眼神里满是讥讽。转身回到楼上,道:“杨公子,刚才外头那个和我一样,是送茶丫头的姑娘嘲讽我,说您看不上我,说我是白日做梦……” 一边说着,眼眶中渐渐湿润,睫毛上的泪珠将落未落。 杨公子一挥手:“一会我就找你们掌柜要人,从今天起,你别干了,过两天给我回府。” 周玉儿伏在他膝头,唇边一抹得意飞快闪过,声音娇柔,满是信赖:“杨公子,您以后可要对我好哦。” 等进了府,周家应该就找不到她了。 第1341章 三媳十九 周母半信半疑的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找去,果然有一个姓卢的商户。 找人一打听,得知儿子确实在这里。 周三郎站在后院往马车上搬货,这家做的全都是家具,东西笨重。像是大柜子之类的,两人抬着都挺费劲。 他正踩在跳板上,和另一个人合抬个大柜子。就听到底下有人喊:“三郎,外头有个妇人说是你娘,还说你爹受了重伤,没几日好活……” 听到这话,周三郎心神俱震,脚下一踩空,整个人从跳板上滑落,大柜子也砸了下来。 好像有跳板拦着,柜子只碰着了他的肩膀。 哪怕如此,周三郎也痛得龇牙咧嘴。 原来是掉下来的时候,脚被崴了下,柜子又砸到了肩膀……他面色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看出事了,力工们都想围过来看。卢东家见状,道:“车夫等着拉货呢。你们都别停下,我带他去看大夫。” 于是,在铺子外正盘算着怎么向儿子开口才能拿到银子的周母,心里还没想好说辞,就看到了被人抬着出来的儿子。 眼见儿子痛得满头大汗,她急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卢东家没好气道:“正搬着东西,听到有人说他爹病了,当时就给摔下来了。丑话说在前头,这事情可不赖我。”他掏出一把铜板:“暂时还没结到工钱,你帮他收着,回头找个大夫好好看看。以后要是养好伤了,还能继续来干。我那边还忙着,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重新进了铺子。 周母傻了眼,眼看抬人的伙计也跑了,她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追。 周三郎痛得厉害,觉得整个肩膀都掉了:“娘,能先带我看大夫吗?” 这位卢东家工钱开得最高,但有一样,做事的人得小心,如果受了伤,得自己回家去治。 -- 第496页 周三郎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倒霉……可老天爷偏偏就给他开了这个玩笑。 周母左右看看:“可我也搬不动你啊!” 周三郎捂着肩膀:“你拉我起来就行。” 他忍着疼痛,勉力撑起身子,大班的力气靠在母亲身上,蹦跳着往医馆走。 好在没走多远,就碰上了两个热心人,将他扶进了医馆。 大夫看过后,一脸庆幸:“好在没伤着骨头。肩膀上的骨头要是断了,可不好治。” “你是敷药呢,还是喝药?还是内服外敷一起?”顿了顿,又补充道:“后者比较贵,但好得快。” 周三郎满脸急切:“能有多快?”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然没动着骨,但也伤着筋。从今天起,你别再拿重物,也少起来走动,躺在床上安心静养。大半个月后,应该能和常人一样。但你这脚半年之内,都不能拿太重的东西。” 闻言,周三郎眼前一黑。 他这一个多月全靠帮人搬东西赚钱,想要拿工钱,就得使力气。他搬不了重物,大概也赚不到银子了。 周母担忧的则是药钱:“大夫,我们家里穷,他爹也躺在床上,只剩几口气。这配药得花多少银子啊?” 大夫盘算了下:“至少八钱银子。” 周三郎:“……”他这一个月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刚好攒够八钱。 本来他还打算拿这个银子买一份礼物送给妻子,兴许能挽回她的心。没想到这一受伤,直接就把他的荷包掏空了。 妻子很重要,但他身上的伤更要紧。 如果他变成一个废人,李安娘更看不上他。 “这也太贵了,能便宜点吗?”周母迟疑了下:“那我们只外敷,慢慢治。实在是囊中羞涩……” 听到这话,周三郎心里不安。家里的事他都是知道的,亲娘对银钱扣扣搜搜,银子落到她手上,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身子康健要紧。周三郎害怕自己守不住银子,眼神一转,掏出怀里的银子,塞到大夫手上:“以后就麻烦您了。” 周母:“……” 眼看母亲面色不对,周三郎强调道:“大夫,这是我用命换来的银子,您可不能给别人。” 大夫也不会给呀,这送到手的银子,哪有还出去的道理? 当周母开口讨要,大夫推说要配药,钻进了柜台里。 一刻钟后,重新从柜台里出来的大夫手中拎着十来个药包,还有几盒药膏和干草药:“这些都是你的。这个内服,三碗煎一碗水,三天熬一副。这些外敷,这些用酒泡了喝!” 周母哑口无言。 都已经全部换成药了,想要拿回银子……怕是白日做梦。 当下的大夫配出来的药,都不给退。 周三郎把那些药抱在怀中,道:“娘,你最近住在哪?我如今动弹不得,以后得麻烦您了。” 周母面色难看。 花银子没她的份,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又想到她了。这要不是亲生儿子,她非得开骂不可。 一来这是府城,在村里住惯了的周母下意识就想让自己变得懂礼些,这街上人来人往的钥匙撒起泼来,难免惹人注目。二来,儿子受这样重的伤,说到底也是被她影响。 周母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儿子对亲爹的伤势这样在意,她一开始就不说那么多了。 “我住在村里,得走半个时辰。你这样,怎么回去?” 周三郎躺在地上:“娘,我也没法子。您看着办吧!” 周母:“……” 她明明是来要银子的,弄到后来,怎么还多了个累赘呢? 这儿离周玉儿帮工的茶楼最近,她想了想道:“你等我。我去找你妹妹帮忙。” 等她再回到茶楼,却得知周玉儿已经不再是端茶丫头,而是被一位富家公子带走了。 周母听女儿说过那位杨公子,也为女儿有了这样的归宿而高兴。可现在的问题是那杨公子家住在哪儿呢?她又去能去哪儿找女儿? 若是找不到女儿,她拿不到银子,怎么把儿子弄回家? 四处询问了一圈,一点眉目都没。无奈之下,周母只得先回到儿子身边。 “你妹妹不在茶楼,我也找不到她。”周母蹲在儿子身边,眉目间满是愁绪:“我身无分文,没法带你回去啊。” 她左右观望一圈:“这儿离安娘的面馆有多远?” 楚云梨茶楼生意很好,但只是她做得隐秘,因为茶楼还没开张多久,许多人都不知道她才是幕后东家。 外人眼中,现如今的李安娘,只是一个小面馆东家。 周三郎顺手一指:“就在那边。”又强调道:“她没打算原谅我,我什么招都试过了,简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娘,咱们指望不上她。” 周母当然知道如今的李安娘不好对付,但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夕阳西下,楚云梨回到面馆。 面馆中稀稀拉拉坐着几桌客人,边上陈嫂正在打扫。看到她进门,笑着招呼了一句。 楚云梨今日不累,在茶楼中用过了晚膳,肚子填饱了,心情也好:“陈嫂,给他们送一碟咸菜。” 闻言,周围的客人急忙道谢。 楚云梨摆摆手,正打算进后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 -- 第497页 看到是周母,楚云梨有些意外:“你这是跑到城里来讹人了?” 周母:“……”你才讹人,你全家都讹人! “安娘,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摆摆手:“我没空,咱们之间都没关系了,你有话犯不着跟我说。” “奇志他爹刚才摔了一跤,挺严重的。我身无分文,他所有的银子都买了药,我们母子俩没法回去。你给点路费。” 说着话,已经伸出了手来挡,真是不客气。 楚云梨看着面前满是脏污的手:“你谁呀?” 周母怒瞪着她:“我是你婆婆,是你儿子的祖母,是你夫君的亲娘!做人不能忘本,当年你进门的时候,我可没少照顾你,现在我落难了,你不能装作视而不见,赶紧把银子拿来。” 说着,还要伸手来抢。 楚云梨退后一步:“你照顾我什么了?让我多干活吗?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周母只是随口一说,反正这大堂中的人又不知道以前的事。 她少来城里,这一回还真的猜错了。 之前楚云梨院子里进贼那次,她说是婆家人派来的贼人,在所有人的好奇下,她把李安娘以前过的那些日子,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周母一直和儿媳争辩,根本就没发现在她说出自己是婆婆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 “你给不给吧?”她靠近了儿媳:“听说做生意的人最要名声,你也不想自己名声被毁,对不对?” 楚云梨饶有兴致:“你毁一个试试?” 周母见她不是玩笑,心下想着非得给儿媳一个苦头吃,当即拍了拍手,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后,道:“我边上的这位面馆东家,其实是我儿媳。夫妻两人吵架,她就跑出来了。我儿子追到了城里,她也不肯原谅。现在我儿在那边搬货,摔伤了腿,我只是想问他拿一点银子当盘缠回村而已。没想到她愣是不愿意……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们两人还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呢。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她说起话来连珠炮似的,所有人听得一愣一愣。知道内情的他们不止没有帮着谴责,反而笑了出来。 周母被笑得莫名其妙。 楚云梨冷笑道:“你这一听就是谎言,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儿子曾经确实是夫妻,但如今我们一刀两断,他别说受伤,躺在街上,就算是死了,也跟我无关。慢走,不送!” 周母不动。 陈嫂机灵,带着另外两个妇人愣是把她丢了出去。 第1342章 三媳二十 周母被丢到了面馆外,仔细观察周围人的目光,发现他们确实在讥讽嘲笑自己。 眼看不能让众人帮着施压,儿媳妇又死活不肯出银子。儿子那边又等着她想法子回村……周母左思右想后,放弃了和儿媳纠缠的想法。 实在是之前也不止纠缠过一次,可都没能把她如何。这会儿周母实在耗不起,只能先作罢。 回到了周三郎躺着的街上,周母骂骂咧咧:“你那媳妇,当真铁石心肠。以前我还当她乖巧,原来都是装的。” 周三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现在他着急的是,自己该怎么回到村里。 周母回来的一路都在思索,还真让她想到了法子:“你先在这屋檐下坐一会儿,我回去找人来抬你。要是村里人不肯帮忙,你两个哥哥肯定会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周三郎靠着医馆的墙壁上,看着天边夕阳渐渐落下,周围昏暗下来。 一直到了深夜,他都没看到有人来找自己。半睡半醒间,忽然想起来,那城门每晚都会关上,就算母亲带着兄长赶来,应该也进不了城了。 夜里有些冷,周三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 这人一冷,脑子就格外清醒。 父亲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 以母亲的泼辣,如果被人欺负了,不可能不找补回来。 父亲伤得这样重,她没发作……实在太奇怪了。 除非,父亲理亏! 周三郎一夜半睡半醒,天亮了后,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阳光出来撒,在他身上,他不止没暖和,反而愈发冷了,想要盖被子。 大夫打开医馆大门,看到他后,面露惊诧:“你昨晚在这睡的?” 周三郎只觉头疼,随意点点头。 一般受了冻的人会面青唇白,脸上白得像鬼。可他却不同,满脸潮红,呼吸急促。大夫看多了病人,见状上前去摸,只觉烫手。 “这位小哥,你得了风寒,已经在发高热。不喝药的话,很是危险。” 周三郎也觉得自己病了,他还不想死,赶紧哀求:“大夫,你就给我配一副药,以后我肯定会回来付药钱。” 大夫救死扶伤,本身是个善良的人。要是有穷人上门治病,想要让他宽限几天,他都会欣然答应。 前提是前来治病的人,真是穷人! 面前的男人并不穷啊! 看他那个母亲,最多五十不到的年纪,却穿得破破烂烂……衣衫破旧不要紧,至少得干净吧。 和那个妇人那一身,明显是懒出来的毛病。 这不干活的人,大夫就是不愿帮忙:“对不住,你要是没有银子,就让你娘帮你用凉帕子敷额头。一样能退热。” -- 第498页 周三郎还想要再说,大夫已经进了医馆。 这件医馆中病人挺多的,很长一段的时间里,里面都挤满了人。 周三郎昨天来就能被诊治,还因为那是午后,前来求诊的人少。 确实如周三郎所想的那般,周母昨天回村里请人无果后,带上了两个儿子来城里接人。 可走到城门口时,天色已晚。根本进不了城,母子三人也懒得回去,就在城门口对付了一宿,天一亮就进了城。 当看到一馆门口缩成一团的儿子,周母奔到近前:“三郎,你怎么样?” 周三郎意识清醒,只是浑身无力,看到母亲后放松下来,整个人更是一丝力气也无。 “太冷了,得了风寒。” 周母下意识看向医馆:“那得喝药啊!” “大夫不给配。”周三郎在两个兄长的扶持下,勉力站起身:“咱们先回家吧!大夫说了,买不起帕子要用凉帕子冷敷额头也是一样。” 一行四人缓缓往外城而去。 说实话,已经成亲的兄弟二人在爹娘做了贼还被抓个现行后,都不想和双亲来往。 若是来往密切,外人会认为他们也是一样的贼。以后村里要是丢东西了,肯定都会怀疑他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周家夫妻如今在村头落脚,不用从村里穿过,如此,知道他们和双亲来往的人就会少上许多,运气好的话,一个人都没。 这一路挺顺利的,母子四人回到村头的房子里,床上的周父期待了一整日,看到几人进来,顿时眼睛一亮:“给我带东西了吗?” 周三郎还好,反正他如今有伤,坐在椅子上后假装没听见这话。 周家兄弟,两人面露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们俩如今还寄住在岳家,自己多吃一点都会被含沙射影,哪里还能拿好吃的孝敬双亲? 周父见她们谁也不吭声,顿时皱眉:“该不会还没拿吧?” 兄弟两人不想留在这里被父亲盘问后挨骂,随便找了个借口,飞快溜了。 周父:“……”白眼狼! 他怒气勃发,眼睛瞪得老大。人一生气,又开始咳嗽。 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肺也咳出来。周三郎正担忧呢,就看到父亲喷出一片血雾,他唬了一跳,急忙问:“爹,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喝药了吗?” 周父摆摆手:“别提了。” 周三郎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爹,谁伤了你?把你伤的这样重,几乎丢了半条命,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讨个公道。娘也是,以前都不让人欺负,怎么就认了这么大的亏呢?” 还有,两个兄长对待双亲的态度,也有点怪异。他一时间没能想明白。 夫妻俩也是一时冲动才跑上山偷东西,做贼被抓个正着已经够丢人,哪里还愿意旧事重提? “别去。不怪人家。” 周三郎想要问打人的人家要些赔偿,不甘心就此放弃,做出一副义愤填膺模样:“无论什么事都不该动手打人啊!娘,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家干的?” 周母怒斥:“受了伤还不消停,谁有你管?赶紧睡吧,折腾这么久,不累吗?” 这也忒奇怪了。 周三郎出不去,想方设法套话,而周家夫妻瞒得严实,无论他如何试探,还是没能知道真相。 …… 楚云梨这几天心情都很不错,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当初搬货的那些力工,这些人都是问贺老爷拿的工钱。其中还有两个亲眼看到过贺老爷和那时候还是李家妇的高氏纠缠。 有这些人证,已经足以证明高氏在亡夫未离世时暗地里和人苟且,又把家里的货物拱手送给奸夫。 女子通奸是重罪。 大人盘问了当年的事,拿到供词后,这才开堂审理此案。 贺老爷不认罪,非说他给了李家银子,那些货物是他买下的。 还似模似样拿出了当初签下的契书。 契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以两千两的价钱,买下了铺子库房中的货物。 高氏面如死灰,整个人颓然的跪在地上,一句也不多说。 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李安娘是真的想要把那些发生过的事,大白于天下。她无论如何解释,都徒劳无功。 楚云梨冷笑着问:“我弟弟当年确实病得很重,也拖了两年。但也花不完两千两吧?后来高氏可是连宅子都卖了的,所有的银子我一分没见着。定然都被她带到了贺家!” 贺老爷怒瞪着她:“证据呢?” 这种事情,还要证据吗? 楚云梨跪下磕头:“求大人严查,还我养父母和弟弟一个公道。” 大人看向高氏:“你还不从实招来!” 高氏眼睛眨了眨,抬眼看向上首:“大人,您让我招什么?那些银子都买药花光了。” 楚云梨嗤笑:“难道我弟弟吃的是神丹妙药不成?既然花了那么多银子,为何没能治好?” 高氏瞪着她:“安娘,夫君当年很疼我,你这般为难于我,若是他泉下有知,定然会不安心!” 楚云梨气笑了:“我只是想替软软要回属于李家的东西,如果这都算为难你的话,那我就为难了。如果打扰了爹娘的亡灵,以后我亲自给他们赔罪。但在此之前,你拿了李家多少好处,都得给我吐出来。” -- 第499页 高氏强调:“我是软软的娘,她的就是我的。” “这脸皮当真是厚。”楚云梨再次磕头:“大人,我还要状告高氏!告她为了和奸夫相守,谋杀亲夫!” 一言出,满座皆静。 高氏愣了一下:“你胡说!” 楚云梨不看她,只对着上首的大人道:“我已经找到了当年配药的大夫,高氏当真是高明。她配了两种相克的药,换着给我弟弟喝,让他身子一日日虚弱……” 听到她连这都查了出来,高氏眼神里满是惊恐,袖中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1343章 三媳二十一 高氏心里大喊着不许大夫进来。 但此事由不得她,这位大夫是个重要的人证,大人稍微一思量,就令人出去请人。 大夫到了公堂上,道:“当年李夫人找到我,说夜不成寐,让我给她配安神的药。后来又说,李公子经常觉得疲累,让我配一些醒神的药。” “一开始我没发现不对,后来李公子病入膏肓,从头到尾没请我上门诊脉。我不知道李公子的病情,只是听说越来越重。也是后来,我才得知两副药竟然都被熬后给了李公子喝。”大夫深深磕下头去,整个人趴伏在地:“当年我不知内情做下错事,不知者不罪,求大人明察。” 大人颔首,肃然问:“高氏,你怎么说?” “我没有。”高氏想也不想就答:“事情过了许多年,我早已忘了自己当初抓了什么药,我确实有一段时间不能安枕……再多的,就记不住了。” 楚云梨哪会容她狡辩,当即又道:“外面有个李家的初厨娘,当初的药都是她熬的。厨娘不通医理,只知做事,但两种药的包法不同,她能证实,两种药都给了我弟弟喝。” 等到厨娘进来禀过,其实高氏认不认罪已经不要紧。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她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大人整理了供词,厉声问:“高氏,你和奸夫暗中苟且,谋杀亲夫,贱卖李家财物,其罪累累,你认罪不认?” 高氏不想认,刚一开口。就看到边上的人准备了刑具。 她到了口边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我认。” 两个字吐出,她整个人颓然坐倒在地。 吕老爷也知大势已去,看着她的目光如淬了毒:“败事有余的蠢货。” 这就是迁怒了。 当年之事明明是他二人商量着做的,如今却只怪高氏,完全没道理嘛。 不过,外人也不会提高氏喊冤。 高氏自己委屈得不行,事已至此,多年筹谋落得一场空,以前性子温顺的她也不再压抑,怒吼道:“关我屁事。明明这些事情都是你算计的……” 话音未落,她想到什么,冲着上首的大人磕头:“大人,是这个男人害我。那些事情都是他算计的,都是他让我做的,我只是从犯,他才是罪魁祸首啊,大人……求大人明察……” “明明是你引诱我。”吕老爷怒斥:“高氏,当年是不是你喝醉了酒在我面前湿了衣衫?” 这些事情,李安娘从来都不知道。 大人已经问:“女二人是何时开始来往的?” 两人相识,是在李软软三岁时。 高氏喜欢吕老爷出手阔绰。 吕老爷看中她的人,大概还看中了李家的钱财。两人都有意,一拍即合,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李家当真是倒霉。 最后,大人抄没了吕家,归还了李家财物,判了二人秋后问斩。 乍然拿到了一万多两银子,楚云梨还好,李软软看着面前的银票,满脸不可置信:“这些都是我们家的?”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错。这些是你的。” 李软软眉眼弯弯:“我的就是您的。” “你的就是你的。”楚云梨强调:“我想花银子,可以自己赚。”又看向边上的周奇志:“读书明理,你要记得,不义之财不可取。只有自己赚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周奇志急忙点头,收回来看银票的视线。 楚云梨摇头失笑:“你可以看看银子和银票。” 闻言,周奇志来了兴致,伸手去摸。即将触碰到银票时,笑吟吟道:“软软,我就看一看,一会儿还你。” 李软软将匣子往楚云梨面前一推:“姑姑,你帮我保管。”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把这些都送给姑姑。 但是,李软软知道姑姑最近开了茶楼,且赚了不少银子。买了宅子后还有剩余的,最近又开始琢磨着开另外的铺子了。 姑姑不缺银子! 李软软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偿还姑姑这份不离不弃的恩情,她只知道,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只有姑姑! 呃,兴许还有周奇志。 他们是她的家人,一辈子不离不弃的那种。 …… 周三郎肩上的骨头断了,现在不能走路,只是崴着了脚。几日过后,他就能下床了。 他在床上根本躺不住。 或者说,那破烂的床板上连床被子都没有,半天就能躺的人腰酸背痛。再说了,整日吃着别人的剩饭菜也不是个事,所以在他能下床之后,他就开始出门转悠。 这一转悠,立刻就发现了双亲瞒着他的事。 原来,爹会被人揍,是因为偷别人家的粮食。 -- 第500页 得知了真相,他才恍然明白,为何性情泼辣的母亲会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因为,双亲本就理亏。 看着周围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周三郎不想回村头那个破屋子了。 但是如今他身上有伤,根本做不了活,要是不回去就只能饿肚子。 在外面磨蹭了半天,眼看天渐渐黑下来,且天上黑云聚集,很快就要下雨。周三郎如今带着伤,风寒也才刚养好,要是淋了雨伤势加重,以后更难养好伤。 所以,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村头。 周母看到他进门,皱眉道:“没事别往村里去。” 周三郎看着母亲忙活着把剩馒头放进破了一半的陶罐,又往里加了一瓢水,然后开始点火。 他知道,父亲这两天病得愈发重了,根本咽不下干东西。只能喝点稀的,而他们又没米,只捡到这别人剩下的粗粮馍馍。 这玩意儿无论怎么熬,都还是剌嗓子。 父亲今日早上试着喝,结果反而吐了出来。 但凡多活了几年的人都知道,这人只要不吃东西,离死就不远了。 他心里难受之余,忍不住质问:“你不让我去,是怕我知道你们做下的丑事么?” 闻言,正添柴的周母动作一顿。 连床上的周父都看了过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他听到此事怒不可遏:“混账……”只两个字吼出,他喉间像是破风箱似的,扯得嗬嗬作想,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母急忙过去安慰,又伸手帮他抚着胸口:“他爹,别生气。”转身怒斥儿子:“你这叫什么话?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我和你爹辛苦养你一场,可不是为了把你养大之后气我们的。无论我们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几兄弟。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责怪我们,你都不能嫌弃我们。” 这是她的真心话。 这些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挺有道理,可落在周三郎耳中,就特别不是滋味。 “你们俩有手有脚,完全可以去镇上或者府城找活干。常人都知道修桥铺路为儿孙积德,你们可倒好,为我们几兄弟找一身骂名,今天我去村里,好多人都说我是贼。”周三郎心里委屈,悲愤不已质问:“这就是你们为儿孙攒的功德吗?” 周父被气得呛咳不已,又喷出了一股血雾。 周母脸色大变,急忙抬袖子去擦:“他爹,你别着急,气大伤身,别为这样的混账伤了身子。” 她飞快劝着,刚看到床上的人缓过来后满面红光,气色红润时,收回的手颤抖不止。 “他爹……” 周父怒瞪着儿子,眼睛血红:“周三郎,你好样的!” 他抬手将边上的碗丢了出来,然后倒回床上,就那么瞪着床顶破烂的帐幔:“报应!” 然后,他眼神中渐渐地没了光彩。 周母颤着手伸到他鼻尖,没察觉到有温热,哀嚎一声,痛哭起来。 周三郎也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父亲就真的去了。他扑到床前跪下,周母怒极反笑,一脚踹了过去。 母子俩距离不远,她这一踹,脚尖刚好碰到了周三郎绑起来的肩膀。 疼痛传来,他忍不住往后仰倒,只觉半边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痛得他呲牙咧嘴。 周父死了! 周三郎躺了半晌都缓不过来。 周母看着眼中,愈发恼怒:“装什么死?你把你爹气死,以为装死就能混过去吗?等一下,你两个哥哥过来,我让他们收拾你。” 越说越生气,干脆又踹了一脚。 她哪怕在盛怒之中,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力道方才那一下好像真的有点太重了,再出脚时,下意识放轻了一些力道,也没再往周三郎伤处招呼,而是踹到他的脚上。 周三郎心里难受,勉强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去村里报信了。 村里人都知道,周父伤得挺重。 但看他一直养着,还以为已经好转。哪怕有周母在外说他命不久矣,众人也根本不信。 没想到,这人真的走了。 人死债消,村里的百姓大部分都挺纯朴。那个被偷的人家得知此事,还有些歉疚。 如果不是他恼怒之下,让村里人帮忙揍人,周父也不会死。那粮食的主人不想让自己余生都活在歉疚之中,咬咬牙,凑了银子去镇上买了一副棺材,送到了村头。 周父有了棺木,总算能下葬了。 往上数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么简单的丧事。 在家里出事后,周家几兄弟各奔东西,这时候终于得以重逢,也能有空商量以后的事。 大郎二郎都认为,不能这么一直住在岳家,活没少干,还要被人嫌弃。 周三郎受不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早就想离开,只是碍于身上有伤,去了城里只能要饭……那也忒丢人,还不如留在村里。 虽然村里也是要饭,但用不着他亲自要啊! “城里可以干活,你们去吗?” 大郎二郎从小到大一直都住在村里,去城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想到那地方就有些惶恐,当下连连摇头。 第1344章 三媳二十二 周三郎看得无语。 看来这兄弟二人还是没吃够苦,否则也不会惧怕去城里了。 “城里人多,铺子多,机会也多。只要有一把力气,就不愁没饭吃。” -- 第501页 周大郎根本不信:“你那么能干,为何现在身无分文?” 周二郎点头附和:“三弟,你有没有发现这一次你回来之后很不对劲?看家里兄弟的眼神,好像我们是下等人似的,你当你自己是谁?不就是去城里干了一个月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满脸不屑:“真能讨着饭吃,你还回来做甚?镇上的这些东西在伙计受伤后,会带去看大夫,还会上门探望。你的东家呢?” 又冷笑一声:“还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连媳妇都哄不住。” 兄弟之间吵闹正常。 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从小到大没少吵架,甚至还打过架。 周三郎根本没把兄长的讥讽入心,可最后这句话着实戳着他的心了。 “二哥!”他大声怒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周二郎满不在乎:“实话实说而已,你急什么?” 他上下打量面前捏着拳头的三弟:“怎么,你还想打人啊?听说李安娘搬到城里后,生意越来越好,应该没少赚,你要是有本事,已经去做面馆东家了,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爹走的时候,我和大哥好歹还凑了点银子买纸钱,你呢?” 周三郎怒瞪着他:“二哥,我受伤了。” “受伤就受伤呗,又不是我给你伤的,你这么大声做甚?”周二郎往后退了一步:“论年纪我比你大,论过日子,我比你过得好。你少说教我。” 周三郎气急了:“娘,你管不管?” 周母这几天伤心至极,听到几个儿子吵闹,她也没心思管,靠在墙上默默流泪。听到儿子喊,淡然道:“老三,你二哥说得对。” 事实上,周母也认为,去城里根本过不了好日子。 就像是三儿子,辛辛苦苦干了一个多月,受了一次伤全部就填了进去。自己干不了活不说,还得要人伺候。 周三郎眼神一言难尽:“活该你们穷。” 周大郎冷笑:“是,我们是穷人。你这个富人,别跟我们废话。有本事,你别巴着娘,自己去城里要饭去。” 周三郎二十大几的人,哪里受得了这话,干脆抬步就走。 他身上有伤,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周母哪怕恼他,看到他这样也于心不忍:“老三,你要去哪儿?” 周三郎头也不回:“不用你管。” 走出大门外后,周大郎的今年已经十二岁的儿子,大概是看不惯叔叔和自己父亲吵架,悄悄地伸出了脚。 周三郎本来就受了伤,只是盛怒之中,根本也没看脚下,踢到了脚后,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前扑去。 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疼痛传来,周三郎满心烦躁,在发现自己摔倒是被侄儿故意绊了之后,抬手就是一巴掌。 半大孩子受了痛,忍不住眼泪汪汪。 周大郎眼看儿子挨打,本就不耐烦三弟的他顿时就恼了:“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计较。” 说着,又扑了过去。 去势极猛,像是要打架。 周母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瘫软无力,看到儿子吵闹,心里着急。没多久就满脸是泪,她捶着自己胸口:“你们把你爹气死之后,你要气死我吗?” 听到这话,周二郎可不认:“娘,爹生病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回来,他被谁气了?” 话出口,突然察觉不对。母亲这话不像是气话,那么,应该是确有其事。 而父亲临走之时,也只有母亲和三弟守在身边。如果父亲真的是被气死的……除了他二人,应该没有别人。 母亲照顾父亲,向来任劳任怨,自己不吃也挤给他吃,应该不可能故意让父亲生气。那么,这个气死父亲的人是谁,根本也不用猜了。 他面色严肃:“娘,到底怎么回事?爹难道不是病死的吗?” 听到周二郎追问,周三郎心里发虚。 他那天从村里回来,想到自己以后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忍不住便发了火。 谁知道父亲那么不经气呢? 周大郎眼看弟弟面色不对,皱眉问:“你故意让爹生气?还把爹气死了?” 周三郎下意识就道:“我不是故意的。” 兄弟两人面面相觑。就算不是故意的,可无意的也不成啊! 怎么能气父亲呢? 长兄为父,周大郎沉下脸来:“老三,爹的死真和你有关吗?” 周三郎张口就来:“没关系!” 不想被人质问,就得先发制人。周三郎满脸怒气:“爹伤成那样,你们竟然也不回来探望。还有,爹娘会跑去偷别人的粮食,都是因为饿的。你们俩住在村里,整日吃香喝辣,怎么忍心看爹娘饿肚子的?” 提起此事,兄弟俩有点心虚。 怎么说呢,村里的人哪怕再不高兴,有些关系还得处着。至少,得维持着面子上的情分。 比如两人的岳家,在周江夫妻上门吃饭时一家人都很不高兴,但也不会不给他们吃。 兄弟两人却不愿意双亲在岳家吃饭。 他们吃饭不要紧,关键是吃完之后,岳家人会看兄弟两人不顺眼。 所以,两人巴不得双亲去对方岳家,或是去村里别家找饭吃。 在得知双亲做贼被抓个正着之后,兄弟两人不约而同都疏远了双亲。就怕自己也背上一个贼的名声。 -- 第502页 关键是如今借住在别人家,东西没丢还好,只要东西一丢,他们俩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心里发虚,嘴上却不饶人。周大郎冷笑:“你这么孝顺,为何去了城里一去不归?你要是拿点银子回来给爹娘买粮食,他们何至于去偷?” 总之,互相责怪怨恨,都是亲兄弟,也不能真的打起来,三人越吵越凶。哪怕有周母和稀泥,最后还是弄了个不欢而散。 周大郎和二郎回了各自的岳家,周三郎恼怒之下,打算一养好伤就回城里。 也是这个时候,城中有消息传来,当初镇上的李家,李软软他爹是被人害死的。 并且,李家的钱财比众人以为的要多得多,那可是一万多两银子。 全部换成银锭堆起来,根本就是银山。 这一堆银山,如今被李安娘追回来,暂时替李软软保管着。 传言嘛,都是越传越玄乎。一开始说有桌子那么大一堆银子,慢慢的变成了院子那么大一堆,后来就说跟房子一样大。等到了村里,就变成和后山一样大了。 村里人也知道这太离奇,不过,他们没有见过一万多两银子,只知道很多很多。哪怕搬去了府城,也能过得很滋润。 于是,不欢而散的三兄弟,又凑到了一起。 不,应该是四兄弟才对。 周四郎在周父死的时候根本就没回来,推说自己进了山。 其实并不是,村里人都知道她最近住在山洞里,饿了就去地里霍霍别人的粮食。 不过,因为他每次都只拿一点,村里人懒得去抓他现行,但都知道他住在后山的山洞里。 “前几天我进了山,还抓到了两只兔子。本来想拿一只回来孝敬爹娘,没想到爹就没了。”周四郎说的煞有介事,对上兄弟三人怀疑的目光,他编不下去了,转而道:“三哥,三嫂手中那么多的银子,随便给上几个银锭,我们一家就能过得很滋润了。这夫妻之间吵闹正常,哪家不吵?但人家也没闹着不过啊!要我说,你还是得把三嫂劝回来,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嘛。” 周四郎还没成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听村里的妇人说的。 不过,却得到了兄弟,两人的赞同。 周三郎不是没有努力过,他是什么招都使过了,可李安娘就是不回头啊! 如今她手头有了那么多银子,多的是男人愿意哄着她,更不可能回头找他了。 周三郎蹲在地上:“我不去。” “不能不去呀。”周大郎伸手拉他:“三弟,前些日子我跟你二哥说的那些话,确实不中听,可爹走了,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说的话都挺冲动。大哥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在这给你道个歉,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我送你去城里。” 周二郎也上前扶住他另一边,还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大哥一人不成,我也去。” 周四郎急忙上前:“三哥,这天气热,我帮你扇风。” 三人簇拥着周三郎,半扶半抱的把人往府城的方向送去。 第1345章 三媳二十四二合一 兄弟三人一路都做着靠着三弟妹或是三嫂吃香喝辣的美梦往府城去。 听着兄弟的奉承,周三郎恍惚也觉得自己是风光无限的大东家了。 还别说,被兄弟们讨好奉承着的感觉,当真不错。 一行人到了面馆后,发现里面人满为患,送面的打扫的妇人正忙得不可开交。 周三郎听了一路的好话,恍惚间也觉着哄回妻子不是什么难事,鼓起勇气上前打听:“你们东家呢?” 面馆中这些帮忙的妇人都认识周三郎,就算不认识的,也听说过他的名声。 这是那个被自家东家丢出去的男人! 不用给他好脸色! 不过,这会儿铺子里人多,妇人们不想吵闹影响铺子里的生意,道:“东家出去了,不再铺子里。” 周三郎有些不信:“你们生意这么好的时候,她不在?” 但是不想见他,故意想出来的借口。 陈嫂上前,道:“对!现在面馆已经不用东家亲自动手,她得空就会出去转悠。” 听着这话,周三郎心里又羡又妒。 这李安娘当真会享受! 他还想问几句,边上等着吃面的客人已经不耐烦了:“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东家不在。这事我都知道,刚才我亲眼看到她出去的。” 周三郎随口问:“那她去了哪儿?” 客人想吃面,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个人赶紧打发走,别耽搁陈嫂是给他送面。当即道:“今天审贺家……就是那个让生人殉葬的贺家,她应该是去看热闹了。” 边上立刻有人接话,开始说请贺家几房互相攀咬陷害的事。 还有人感慨大户人家龌龊事多,银子不是个好东西。 周三郎:“……” 他走出了铺子,三兄弟立刻迎上前:“三弟妹呢?” 周四郎不甘示弱,急切地问:“三嫂呢?”他盯着铺子:“生意这么好,要不要我们去帮忙?”又有些不满:“依我看,三嫂不会过日子。这些活两个嫂嫂都做得下来,完全没必要请人嘛,咱们自家人就把这银子赚了,为何要给别人发工钱呢?” 周三郎抹了一把脸:“今日审贺家,她去看热闹了。” -- 第503页 三兄弟面面相觑,周大郎皱起眉来:“这事会不会牵扯上我们啊?” 当初周玉儿可是他们卖的! 周二郎不赞同:“怎么牵扯得上?当初贺家上门要人,明明白白说的是借五妹一用!走个过场就把人还给我们,若他那时候就说要殉葬,爹娘也不能答应啊!” 兴许还是会答应,但贺家确实欺骗在先,说周家人不知情……也勉强说得过去。 虽有李安娘口口声声说贺家是用生人殉葬,他们也能解释说不知道贺家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兄弟几人商量了一下,认为这事自家没错,就是贪财了些,拿妹妹的名声玩笑。 但这个世上谁不贪财? 四人结伴往衙门而去。 衙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都是来看大人审案的。 事情过去这么久,贺家用生人殉葬之事已经板上钉钉,如今审的是贺老爷强抢民女,加打伤民女未婚夫。还有二房和三房为了买下临街旺铺而逼迫别人的事。 足足审了一日,几房人中,犯什么事的都有,还有为了让妾室落胎,药下得太重,妾室流血过多而亡的事。 总之,贺家全府上下,只剩下一个存在感不强的庶老爷和其妻儿没有犯事,别的多多少少都有罪名。 最重的就是贺家主夫妻俩,当场就被大人判了秋后问斩。 楚云梨是告状之人,从头看到尾。 随着贺家人被判刑,她心里的郁气渐渐散开。 而她边上还站着周玉儿。 此时的周玉儿一身粉衫,梳着妇人的发髻。她对于堂中的个人的下场并不在意,整个人都有些神思不属。 “李姐姐。” 楚云梨侧头看了过去,眼神疑惑。 这一看,才发现周玉儿眉眼憔悴,脂粉都盖不住她眼底的青黑,颊边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青紫。 “李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说这话,她眼神无意中看到了门口的情形,眼中瞳孔一缩,愈发害怕。 楚云梨顺着她视线看去,就看到了门口的四兄弟,满脸不以为然:“你如今身份不同,他们不敢拿你如何?” 在她看来,这四兄弟唯利是图,根本不会得罪这个进了富商家中的妹妹。 周玉儿咬了咬唇:“我不怕他们。”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那你怕什么?” 周玉儿眼圈一红,低下头强忍住泪意,低声道:“我怕……怕杨公子。” 楚云梨再次侧头看她,这一回看得仔细,发现她脖颈上也有青紫,像是被绳子勒的,手背上也有两道鞭伤,好奇问:“杨公子对你挺温柔的啊。” 周玉儿险些哭了出来。 杨公子是真温柔,就是在床上有些特殊的癖好,弄得人浑身是伤。周玉儿和他圆房之后,发现此事时已经迟了。再一打听,得知在她之前,已经有许多姑娘遭了殃。 “他……他打人。”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之前去贺家,你是身不由己。去杨家是你自己选的,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周玉儿捂住了口鼻,也将到了嘴边的呜咽捂了回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李姐姐,我知道你好打抱不平,你能……你能接我出来吗?” 楚云梨扬眉:“你是妾室,如果他虐待你,你可以自请归家!” 听到这话,周玉儿眼泪落得更凶:“我不是妾……我是丫鬟……他让我进府唯一的条件,就是卖身!” 楚云梨讶然:“你答应了?” “他给我三百两……”周玉儿那时候看到这么多银子,脑中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卖身契上画了押。 楚云梨立刻就明白了,为何杨公子有这样的癖好,弄死了许多姑娘却还没有被闹出来的缘由。 一来是他给了那些姑娘足够的银子,也能说是买命钱,就和贺家给二十两是一个道理。二来,这些姑娘都是卖身的丫鬟,当下律法,打死恶奴并不入罪。 就算不是恶奴,只要不是故意打杀,同样无罪。 想来,那些死在杨公子手中的姑娘,不是恶奴的话,就是他无意中打杀的。 周玉儿泣不成声,眼看楚云梨不开口,急忙道:“李姐姐,求您再帮我这一回。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如果您愿意,我以后在您身边端茶倒水伺候,您让我往东我就往东,绝不多说一个字。” 楚云梨摆摆手:“我不缺丫头。” 周玉儿:“……求您了。” 楚云梨看她那架势,要不是这是公堂上,她都要跪下了。 “还是那句话,除了你自己,没人帮得了你。”楚云梨下巴微扬,示意她看堂上大人:“你这好不容易出来,这大概是你唯一的机会。” 身为下人,没有主子的吩咐,根本出不了大门。 若今日不是大人传话,杨公子应该也不会冒险让她出来。 周玉儿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不敢! 她哭着道:“奴告主,得先挨三十大板。” 一个壮汉挨上三十大板,都得去大半条命。她这个小身板,打完之后哪里还有命在? 就算有,她也不想受这一场罪。 再说,她承受不起失败的后果。万一她没能告倒杨公子,回去之后,定然会被报复。到时候死得更快。 -- 第504页 楚云梨看向堂中求情的贺二老爷,面无表情:“周玉儿,我这个人记仇。曾经你怎么对我的,现在我还能回想得起来。当初会帮你告贺家,纯粹是看不惯贺家的做法,并不是因为你。” “贺家是倒下了。但它在这城中多年,枝枝蔓蔓的亲戚友人那么多,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想要为贺家讨公道的人。说句难听的,我不可能为了你得罪这么多仇家,你不值得。” 周玉儿面色惨白如纸。 这话当真是戳人心窝,她捂着胸口:“李姐姐,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这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我哪里救得过来?”楚云梨面无表情,实在是,周玉儿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出手。 就像她方才说的,周玉儿完全可以自己上前告状,为自己讨个公道。但又不想挨板子,怕担风险……她怕告不成杨公子被报复,难道李安娘就不怕么? 楚云梨倒是不怕,可这世上人心险恶。周玉儿说她被杨公子打,说到底只是她一面之辞,楚云梨不可能为了她几句言语就往上冲。 那不是打抱不平,那是蠢! 就算要替那些死去的姑娘讨公道,回去把事情查实了,再出手不迟! 周玉儿瞪着她:“我是你小姑子!你手捏大把银子。我只是要你三百两而已,你都不愿意拿出来,你有没有心?” “曾经是有的,但被你们周家撕碎了。我这个人呢,最是记仇,但也记恩!”楚云梨眼神漠然地看着她:“如果你们周家把我当家里人,如今我手头的银子就有你们一份。如果曾经你帮过我,今日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为你出头。” 周玉儿:“……”所以,她错了么? 贺家的众人罪名累累,足足半个时辰才判完,除了那个庶老爷,其余人都被关入了大牢。 事情落幕,周玉儿眼看贺家人被拉下去,外面围观的人也有散去的迹象。而杨佳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她眼神中满是惶恐,万分不想离去。 冲动之下,周玉儿脑中就一个想法,干脆搏上一把。 万一能挣一条出路呢? 她扑跪在地上:“大人容禀,妾身还有事。” 大人坐了大半天,很是疲乏,正打算绕到后堂伸个懒腰,喝杯茶歇口气。听到这话后,顿住脚步回身:“你还有何事?” 周玉儿真想说出自己在杨家受到的虐待,话出口,则变成了别的。 “大人,我兄长和母亲将我送上贺家马车的时候,已经知道贺家要拿我殉葬。”周玉儿说这事儿还是挺顺畅的,抬起头继续道:“他们如此作为,分明就是想把我这条命卖给贺家!我爹娘生养我一场,我确实该孝顺,可他们如此,分明没把我当人看。求大人明察。” 大人皱起眉来:“你是想让我问你母亲和几个哥哥的罪么?” 周玉儿:“……”如果能问罪自然是好。 曾经她也想过状告兄长和母亲,但如此一来,她的名声多少会受些影响,所以才按捺住了。 方才说起这事,也是不想自己被杨家记恨,慌乱之中想出来的托词而已。 “我不知道。”周玉儿满脸是泪:“我不该告诉他们,但我心里实在憋屈。”她心下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从贺家出来后,我为了躲着他们,便去茶楼找了一份活计。后来我娘找了上来,非要逼着我拿银子……我为了避开她,甚至还自卖自身入了杨家。”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我以为杨公子是个好人,可我没想到……他……他……” 大人听她话中另有内情,又走回了案桌前坐下:“你别着急,细细说来。如果真有冤屈,我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周家兄弟在看到贺家人各自定罪被拉下去且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提及周家时,心里顿松一口气。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妹妹上前状告几人。 一时间,几人在心里把周玉儿骂了个狗血淋头。脚下已经忍不住往外挪。 本来散去的众人见还有热闹看,又聚了回来。兄弟几人方才为了看着更清楚,都挤到了前面,这时候被围在中间动弹不得。正想冲出去,衙差已经到了,将他们请到了一边看管住。 兄弟几人只是想看热闹,可不想自己做热闹被人看。 被请到了一边时,几人看向周玉儿的目光中满是不善。 见状,楚云梨也知道,周玉儿方才应该不是为了算计她,而是真的走投无路,想要她帮忙。 周玉儿哭哭啼啼,伤心不已:“他强迫于我,还弄得我满身是伤。我还听说,在我之前,杨公子已经害死了他买下的许多丫鬟……求大人明察。” 大人闻言,心里疲惫之余,又觉得无奈。 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辖下有这么多龌龊事,但事情已经出了,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当即肃然问:“你有证据吗?” 周玉儿扒拉开领口,露出雪白肌肤上的各种伤势。 大人别开眼避嫌:“请大夫过来。” 衙门本身就有大夫,将周玉儿带到了后堂去,没多久出来禀告道:“周玉儿身上确实有不少伤,挺像是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弄出的。” 大人面色肃然,看着大门外:“去请杨公子的人到了吗?” 有衙差上前复命:“应该快了。” 再出来的周玉儿没有了方才的害怕。 -- 第505页 反正话已出口,再怕也来不及了。 杨公子还没到,大人闲来无事,又开始审问周家几兄弟:“你们送周玉儿上马车之前,是否已经听说过贺家要拿人生祭的事?” 几人都矢口否认。 楚云梨上前一步:“大人,他们说谎。当初还是我告知他们的,我确确实实说过此事。” 当时是周三郎和周母还有于父在,周家其余人不在,周大郎虽然听说过,但他此时恨不能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此事。 当然了,就算知道,也不是非得承认。他立刻辩解:“此事我不知情。” 二郎四郎不甘示弱,也强调自己不知。 周玉儿不好再指责兄长,免得自己落下个不顾亲情的名声。 不过,这种事情楚云梨很乐意帮忙,她继续道:“大人容禀,周玉儿再被送去贺家之后,期间有发现过她会被生祭,悄悄跑回了家中。之后贺家上门要人,周家人亲手送她上了马车。”她看向周玉儿:“你回去之后,有没有跟家人说贺家要杀了你的事?” 周玉儿确实说了。 可家里人还是送她上了马车……被家人亲手送上绝路,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这也是她后来悲愤之下烧房子的这最大缘由。 大人再看向周家几兄弟的目光严肃起来,一拍惊堂木:“亲自送妹妹去死,简直毫无人伦亲情!” 周家兄弟几人这还是第一回 上公堂,眼看大人盛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胆子最小的周四郎,已经尿了裤子。 他是老儿子,得双亲疼爱,平时也较任性,吓得急忙辩解:“大人,我还没成亲,家里的事轮不到我做主。送周玉儿上马车的事,是我爹娘和兄长,他们决定的,与我无关啊。” 边上周家三兄弟瞪了过去。 周四郎恍若未闻,继续求情。 大人询问:“那你有试着救她么?” 周四郎:“……”那还真没有。 “没有!”周大郎立刻道:“大人,我爹娘之所以会送妹妹去贺家,也是看中了贺家给的银子。我们家在房子被烧之前,温饱足够。爹娘还想赚银子,都是为了给四弟娶妻。” 身为此事的受益人,别想脱身。 周家几兄弟互相瞪视,恨不能把对方用眼神杀死。 楚云梨想到什么,提醒道:“当初这事,好像于家……” 到了此刻,周家人都知道,想要脱身很难。听到这话,周大郎立刻抢先道:“本来我爹娘也没打算送妹妹,是于狗宝跑来贺家报喜。贺家前去接人的婆子,威逼利诱,听她那话,好像我们不给人,贺家就会报复我们。”他磕下头去:“大人,周家只是普通庄户,和之前被贺家害了却不敢告状的人一样,我们哪里敢得罪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大人,若不是于狗宝,我爹娘也不会送妹妹去贺家换银子。” 怎样牵涉到案子,都得被带到公堂上,大人立刻吩咐:“来人,把于狗宝带来!” 楚云梨也没想到事情还能发展至此,本来她还想用别的法子给于父添堵。现在周家愿意效劳,她自然巴不得。 于家住在郊外,这一趟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回不来。 有人适时送了茶水上来,整个公堂上,除了大人喝茶的动静,再无声响。 大人一盏茶刚喝完,杨公子被带了来。 他进门后,眼神凌厉地瞪了一眼周玉儿,然后上前行礼:“大人,刚才的事我都听说了。这周玉儿当初明明是求我收留,至于她身上的伤,我不知道从何而来。” 周玉儿明显早有准备:“后巷中的陈家姑娘今年初被他活活打死,他赔偿了一百两了事!还有去年一位吴姑娘,他赔了一百五十两……” 这些事情,不能听她一面之辞。 大人还得找人去细查,如果事情属实,再审案问罪。 当即,杨公子被带了下去。 大概这位富家公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沦落到大牢的一天。被带下去时,他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周玉儿,还看了周家几兄弟许久。 周家兄弟:“……”当真冤枉。 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随便得罪杨家啊! 当下所有人愈发讨厌周玉儿这个妹妹,简直干啥啥不行,惹祸第一名。 烧了家里的宅子,好像还嫌害得他们不够惨,如今又给她们结下这么一位仇家,周家……要完! 要不是这是公堂上,兄弟几人真的要忍不住教训一下妹妹了! 由于周玉儿要转告当初卖了她的周家人,所以,那些已经问罪的贺家下人,又有几位被请了上来。 楚云梨又退到了一旁,默默看戏。 地上的周玉儿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大人刚才虽只一眼,但也看到了她身上的伤。 肩膀和胸口有几处皮肉外翻,隐约见骨。当即道:“周玉儿,你起身站到一旁歇会儿。” 大人眼中的周玉儿,是个先被家里卖掉,后来又遇上坏人的苦主。 周玉儿道过谢后,起身站到了楚云梨旁边。 没多久,大人或许是有事,起身离开了大堂。 楚云梨却听到边上传来一到得意的声音:“于狗宝要被带来,你可别怪我。” 闻言,楚云梨侧头看去,确定自己方才没听错,周玉儿眼中,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 第506页 方才没帮她的忙,果然没错! 第1346章 三媳(完) 当下人眼中,女子出嫁后需要娘家兄弟撑腰。 所以,—般女子在夫家允许的情形下,都会尽量帮娘家,更不会把灾祸带回娘家去。 牵扯上于家,在周玉儿看来,对李安娘不是什么好事。 但对于楚云梨来说,她还巴不得。 当今以孝治天下,凡是子女告双亲,无论到底是谁错,子女都会背上—个不孝名声。 楚云梨本来是想着把周家的事处理再对付于父,但没想过要告他。不是不恨,而是李安娘的名声已经不太好,要是再状告父亲,对她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周家几兄弟居然主动提及于家,等人来了,哪怕他们不提,楚云梨也会不着痕迹地引导他们说出之前偷李软软之事,如此,顺理成章让周家和于家认罪。 她心里盘算,面上—片漠然,根本不搭理周玉儿。 周玉儿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诸如担忧娘家或是憎恨她的神情,很是不甘心:“三嫂,你别装……” 楚云梨往左走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周玉儿再想要冲她说话,声音就得更大。可如此一来,堂中其他人也能听见。 周玉儿翻个白眼。 —回过头,就对上兄弟几人恶狠狠的目光。她心弦一颤,又觉得自己没错。 家人拿她换银子本来就是事实,她又没有胡编乱造,他们凭什么恨她? 当下,更狠地瞪了回去。 于狗宝是于父生四个女儿得来的,是他的命根子,儿子被带到了这里,他自然也跟过来,且还主动进公堂求情。 “大人,我儿子去贺家报信之事,当时周家都知道。”为了证明此事,他还绕路把死活不肯来的周母也拜托衙差带过来。 周母哪怕到了,也死活不肯进来,就站在人群外。 若不是有衙差看着,她早就溜。 于父进门之前,就怕她跑,还再三对衙差强调,周母是重要的人证。 听了于父的供词,大人立刻让人传唤周母进门。 周母进公堂,眼神无助地看向儿女。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自己和儿女顺利离开。 “于狗宝去贺家报信之事,你知道吗?” 周母摇头。 于父强调:“当时我们父子俩,还有你和三郎都在,你敢说不知道?” 周母再没有见过世面,也知道这事不能承认,再次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和你们父子站在一起过,也没有拜托你儿子去贺家报信,你少冤枉污蔑我。” 于父:“……” 他怒瞪着周三郎:“你来说!” 曾经他们是翁婿,于父在女婿面前向来底气十足。 周三郎自然分得清里外,再说,那一回几人同行,是为偷李软软,若此事查出,他们谁也讨不好!当即附和母亲:“岳父,你和我娘都是我最亲近的长辈,我也不存在偏帮谁,便实话实说了。你口中的这些事,我今天才第一回 听说。” 于父:“……你放狗屁!” 他怒瞪着周家人:“那你们倒是说说,我家狗宝为何要没事找事跑去帮你们家报信?卖女儿得实惠的可是你们家!总不能出了意外,你们就把罪名推到我们身上啊!” 盛怒之中的于父说着这些话,也渐渐地回过味儿来,当初他和周家母子跑去偷抱李软软的事不能闹出来,否则,连他和儿子大概都脱不身。 当即道:“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为何要拜托我儿子报信?” 似乎话里有话,意在提醒他们别乱说。 周母才没那么蠢,翻了个白眼:“是他自己跑去报信的,贺家的人到了我还莫名其妙!” 于父气得失语,颤着手指道:“你!” “我如何?”周母瞪着他:“你别狡辩,我周家落到如今地步,都是你于家害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话也不算是错。 于父却不肯认,主要是在贺家这事上,他—点便宜没占着。反而还与富裕的女儿闹僵,从方才进来到现在,女儿一眼都没有正眼看他,更别提担忧关切。 想到女儿如今手头万多两银子,随便给个零头,就能让自家过得滋润,整个村里的姑娘任由儿子挑选……他就心痛得吐血。 于父愈发恨得咬牙切齿,—字—句问:“若不是你提及,我们家从来都不知道贺家要结阴婚的事。做人丧良心,会折后辈的福气!” 这话有些像是诅咒,周母怒瞪着他:“你胡说些什么?” 于父余光瞥见上首大人,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拍脑袋。他和周母在这掰扯个什么劲,让大人知道真相才最要紧。 当即磕下头去:“求大人明察。我们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贺家结阴亲的事,这消息是周家告知的!明明是他们托我儿子报信,我儿子好心帮忙,到头来还要被周家仇视,更是被牵扯到了公堂上。周家丧尽天良,随口污蔑恩人,当真不是东西。” 竟然直接开始骂人,可见他的怒气。 大人—拍惊堂木:“不许骂人。”又看向贺家—群下人:“你们把消息告知了谁?” 前去接人的婆子膝行两步:“道长给八字,奴婢四处打听。后来知道周家姑娘刚好符合,便找上门。当时这位妹子说要好好思量,翌日那位年轻的小哥就让我去接人。” -- 第507页 周母:“……” 也就是说,她还择不出来了。 于父也有些紧张,就怕周母乱说话,扯出了当初的事。 正紧张,就见周霍然扭头看过来。 于父:“……” 不待他有反应,却见旁边多个人,侧头—瞧,正是站在角落中的女儿。 楚云梨一礼:“大人,其实我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只是牵扯上生身父亲,我不太好说。但有些事早晚要大白与天下,我再三踌躇,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于狗宝跑去贺家报信,确实是周家母子和我父亲商量过后的决定。因为他们想要送去贺家的人,根本就不是周玉儿,而是养在我名下的孩子李软软,道长本来就给出了好几个八字,软软也是适合的。所以,他们兵分两路,于狗宝来报信,剩下的三人前来偷孩子。算计得是挺好,但我对孩子看得很紧,他们还没把孩子抱回村里,就被我追上。当时我把孩子抢了回去,贺家的人一来,他们没法交差,又怕被怪罪,才交出了周玉儿。” “有些事情,计较起来是我不孝,可咽下去要实在不甘心。当日我抱着软软回镇上,他们还追上来明强……求大人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说到后来,语气哽咽。 于父和周母看着她伤心至极的模样,面色一言难尽。 那一次明明是他们吃亏,三人掉进水里险些爬不上来。更别提纠缠之中,受的那些伤了。 这怎么看,她都不该是委屈的那个。 明抢罪名挺重,抢孩子拿去给人生祭就更重,—个弄不好,秋后问斩都是可能的。于父忍不住了:“大人,您别听她胡说。当时我们想追上去解释,还被她踹进池塘里,险些丢一条命。您若不信,可以问周家母子!” 周家母子怒瞪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谁要给你作证? 于父对上二人眼神,恍惚间想起来,他这着急解释,已然在不自觉间承认偷抱孩子的事。 他张张口,又怕说多错多,干脆闭口不言。 大人眼神凌厉:“也就是说,你们确实试图偷别人的孩子来卖银子?”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这否认兴许就要挨板子,可若是承认……那可就得入罪。 大人肃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难回答吗?” 三人低下头,还是不答。 “来人!给我……” 听到这句,周母最先承受不住,自家男人的离开让她看明白了小命的薄弱,也比以前怕死。她不想挨打。急忙道:“大人,我招!” 事实上,在贺家生祭之事中,周母与周玉儿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母女俩愿意招认,那些尘封得旧事通通被翻出来。 今日所有的人都到了,倒也不费事。 李软软被抢夺—事,彻底弄个清楚明白。 大人面色慎重地翻着手中一叠供词,周母明知女儿有性命之忧,还非要把人送去贺家,算是贺夫人的同谋,念在其是被胁迫而为,可从轻发落。但其故意抢夺李软软,且想把其送去贺家生祭,此心思恶毒,罪大恶极,两罪相加,判监三十年。 周家几兄弟在妹妹周玉儿逃回家后,眼睁睁看她被送去贺家,且已经盘算着分那笔银子,都被判了八年,其中周三郎也参与了偷抢李软软之事,判二十年。 周家兄弟本来没这么重的罪,可贺家在接周玉儿离开之际,先付十两银。 这十两银子后来在衙门追回时,是从几兄弟手中拿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都花了贱卖妹妹的银子,算是同谋。 周家兄弟怎么看都不无辜,因为正常的姑娘卖给人做丫鬟,最多就是五六两银。贺家愿意给这么多,本身就不同寻常。他们拿了银子,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周家众人哭着求饶喊冤,楚云梨看在眼中,—片漠然,并不觉得他们可怜。 周三郎眼见求情不成,哀求楚云梨救他。 楚云梨不止没上前,反而还后退—步。 上辈子的周家可是拿着卖李软软的银子过得滋润,尤其面前的周三郎,甚至出手打死妻子,不用想也知道,李安娘死了之后,他肯定会很快续弦。 李安娘姑侄俩,就是给周家送银子去的! 衙差上前,将周家人拉下去,喊冤声和哭声交杂在一起,公堂上—片鸡飞狗跳。 于狗宝身子微微颤抖着,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就轮到他。 大人拿着供词,仔细梳理于狗宝做的事,看他只是参与偷李软软和报信,有贼心,到底没能得逞,最后判了他三年。 哪怕是三年,于狗宝也难以接受。 “大人,我是听我爹的吩咐干的,还有周家,我只能算从犯啊,求大人明察。” 于父听到儿子指认自己,气得血气上涌,瞪着儿子满脸的不敢置信。 于狗宝对上父亲血红的眼,振振有词:“爹,我又没力气,也没有抓人。只是跑腿报了个信而已……那些事都是你们做的,跟我无关。” 于父:“……”就是他求神拜佛,喝尽偏方,从小像护生鸡蛋—般护着长大的儿子? 楚云梨嗤笑—声:“你这养儿防老,好像防不住哦。” 于父气急,喉间一股腥甜涌上:“狗宝,你……” 其实,他已经打算自己把罪扛下,尽量让儿子早点出去或者根本不用进大牢。 -- 第508页 可是主动扛罪,跟被儿子指认,完全是两种心情。 前者是她心甘情愿为儿子付出,后者……难免让人寒心。 大人没耐心看他们父子俩互相指责,面色铁青:“近几年,皇上对于偷拐孩子的罪名都重新改过律法,—律从重发落!只知情不报一样,判你三年就不冤!” 于狗宝彻底没了声音。 于父和周三郎一样,不止动手偷孩子,甚至在李安娘把孩子抱回去之后,还追上去试图抢夺,要罪加—等。判了他六年。 楚云梨早就知道,如果跑来状告于父偷孩子,可此事到底是没有成功,就算她以亲女之身告赢了,他罪名根本不重,李安娘还要背上—个不孝的名声。 所以,她这么久都没来告状。 不要紧,六年后他出来,再收拾不迟。 她这边暗自盘算,可周母看到于父只六年,而她却家破人亡,还要在狱中度过余生……三十年!她就算在外头有人伺候,不缺吃喝,都活不三十年。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吃不好睡不好,根本不可能活那么久。 也就是说,她这辈子都出不来! 周家所有的倒霉事都是因为于狗宝报信而起,本来他们牵连上于家就是因满腔不甘心,如今于家父子好端端的,周家却这么惨。加上边上衙差使劲拉扯周母……她实在不想入大牢,哪怕晚上—刻都成,被拖出大门时,她尖声道:“大人,我还有话说!” 已经挪动的大人闻言,又坐回去:“你说。” 被拖出门的周母得以重新进公堂,她跪在地上,努力想着于家在村里做下的恶事,最好是伤筋动骨的那种。可想来想去,都是一些邻里吵架的小事,大部分都是因为村里人嘲笑于父没有儿子养老送终而起的争执……她突然眼睛—亮,伸手—指面色坦然的于父:“他杀自己女儿。” 围观众人一阵哗然。 他们已经听说李安娘明明是于家血脉却信李的缘由……对于于父遗弃亲生女儿之事很是不齿。 就算自家养不起,还能送给别人啊!哪怕送去牙行呢,也是给其一条活路。 把—个刚生下来没两天的孩子丢在路边的草丛里,不是擎等着喂狼么? 又不是李家夫妻刚好路过,这世上哪里还会有李安娘? 本以为这事已经够狠毒,没想到于父竟然还害死过亲生女儿! 听着外面众人议论纷纷,大人的眉心皱得人家死蚊子,这种龌龊事情,往前十几年都没听说。现在却一连听说好几件,难道真是他治下不严? “说清楚!” 周母迫不及待道:“李安娘与她三姐相差两岁,在生老三和李安娘之间,于家还有—个女儿,只是生下来没两天就死。” 于父放在身侧的时候已经握紧,沉声道:“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瘦小,根本养不住。村里夭折的孩子还少吗?” “是不少!”周母怒瞪着他:“你们把那孩子扔在西边的小树林里,刚好那天我去里面摘草药,—脚踩到了草丛里,就看到了那个刚死的孩子。她脖颈间有青紫的大手印,分明是被人掐死的!” 于父面色微变:“村里那么多孩子出生,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我的孩子?” “我能确定!”周母笃定:“那天我娘还打算去你家送洗三,我生养了好几个,确定那就是刚生下来的孩子。后来我仔细想过,趁着你那几天生孩子的,且孩子夭折的,只有你们家。” 看她说得言之有物,大人只得让人去请于母过来询问。 衙差去于家拿人时,于母恰巧不在。回来后听说这家发生的事,立刻就追到了府城。这会儿刚到公堂外,正想找人打听呢。衙差就准备去接人。 于是,好多热心人就把于母推了出来。 于母是个怯懦的性子,本来胆子就小,到了公堂上被众人围观着,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于何氏,你生的第四女,是怎么夭折的?” 于母下意识去看自己男人的神情。 大人看在眼中,—拍惊堂木,沉喝道:“公堂上不许东张西望,本官问什么,你答就是!若你胡编乱造,胡言乱语,按律该入罪!” 于母吓得浑身一颤,低着头不敢乱瞄,低着头道:“我不知道。” 看来其中真有内情。 于父睚眦欲裂,警告道:“何氏,你想好再说!” 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且这怒气不同以往,于母更是害怕他回去收拾自己,颤着声音道:“我生几个女儿,婆婆不耐烦,孩子爹也骂我,我没有补养身子的东西吃,也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他半夜里被吵醒后……就……就把孩子抱走……然后就说……说……孩子没了……” 回忆起这些,早已忘却的那种连生几个女儿的绝望又浮上心头。她哭着趴倒在地上:“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孩子不是我杀的……” 大人皱眉看向于父:“你把孩子抱去哪?” 于父摇头:“我给我娘。” 他娘早已经入土好几年,把这事往死人身上推总没错。 大人皱起眉来,把于家人收押,此事押后再审。 那天之后,大人派了人去村里询问。最后从—个爱早起的老妇人口中得知,她某—日早上看到于父怀中鼓鼓的进西边小树林。且当日就听说于家刚生的孩子夭折,洗三办不成。 -- 第509页 半个月后,于父被判了四十年。 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于母回到村里,家里只剩下她自己。 于狗宝入狱,几个女儿因为她长年的苛待,心里颇多怨怼。那些年里,李安娘的三个姐姐暗地里都埋怨母亲护不住自己,恨父亲下手狠辣,嫁人了反而解脱了。 本来就不爱回娘家,加上如今有夫有子,自家都不够宽裕,哪里愿意照顾母亲? 于母独自住着,后来还试图来寻楚云梨,直接就被拒之门外。 此事,李安娘三个姐姐还找上门,除了—个爱占便宜的,楚云梨和另两个姐姐逢年过节都有来往。因为她的缘故,两个姐姐的夫家越来越好,本身也过得自在。 至于周家的妯娌两人,在周家出事不久后,相继改嫁。 三年后,于狗宝出来,本就好吃懒做的他,于母根本管不住。没有人领着干活,他学会偷鸡摸狗。 楚云梨还没动手,于狗宝就因为偷别人东西被揍—顿,跛—只脚。 后来那些年里,—直都是远近闻名的混混。 于家舍不得教子,自有人替他们教。楚云梨还没出手,于狗宝就把自己弄得人憎狗嫌,在出狱第六年时,再次偷东西被人抓住,又被暴揍一顿,丢到了冬日里的街上。 后来,城门口多—个两脚都跛的乞丐。那之后,楚云梨再没有关注过他。 她带着两个孩子,生意越做越大。 李软软一直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长大之后,凭着那一万多两银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周奇志小时候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后来周家人入狱,他也没多少感情。反而—心读书,后来还考中了进士,因为舍不得母亲,愣是调回原籍做—个小知县。 他的辖下,凡是遇上男人动手责打妻子,或是丢弃女儿,都会从重发落。 周家兄弟从牢中出来时,楚云梨已经是首屈—指的富商,两家犹如云泥之别。他们再不敢跑到楚云梨面前来闹。 后来的那些年间,楚云梨过得挺舒心,赚钱之余,也尽可能的帮助穷苦百姓。 第1347章 毒女一 浑身是伤的李安娘脸上尽是释然笑意。 她最在意的该是两个孩子,见他们得了善终,她自然也能安心离去。 没多久,就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打开玉珏,李安娘的怨气:500 李软软的怨气:500 周奇志的怨气:500 善值:267760+2000 也就是说,连周奇志也没能得善了。 可见周三郎对儿子的感情也浅薄得很,简直死不足惜! …… 楚云梨还没睁开眼睛,就察觉到自己趴在冰冷的地上,周身像是有蚂蚁在钻,疼痒无比。 若是一般人,只怕根本动弹不得。她睁开眼,看到外面初升的阳光,微微有些恍惚。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难受过了,麻痒传来,让她很难集中精神接收记忆。眼皮子如有千斤重,根本就睁不开,她干脆闭上眼,翻了个身给自己把脉。 简单的一个翻身,她却痛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原身这是中了毒。 她勉强坐起身,扶着边上的床铺绕出屏风,因为她闻得出,外面就是一间药房,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药香。 刚看到药房中几排比人还高的柜子,就见门被推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药童,托盘上放着刀和碗。 只扫了一眼,楚云梨来不及多想,顺势摔倒在地。 不摔不成,常人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挪动,她刚到这儿,还没有记忆,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不同寻常。 老头看到她扶着屏风站立,惊诧无比,看到她摔倒后,这才释然,走到她面前蹲下,拉过她手腕把脉:“昨晚上睡着了吗?” 很明显,问的是趴在地上的楚云梨。 那样的麻痒,要么睡不着,要么就是晕过去。楚云梨低声答:“我不知道。” 人要是承受不住身上的疼痛,就会变得恍惚。这么回答总不会有错。 老头果然没有怀疑,放下手腕后,重生朋友同的托盘上拿过刀和碗,对着刚把过脉的手腕一割,暗红色的鲜血喷出,很快就流了半碗。 楚云梨倒是想挣扎来着,可她没有力气,刚看到老头割了她手腕后看到鲜血时漠然的神情,她更是按捺住了抽回手的冲动。 大半碗血装好,楚云梨察觉到身上愈发无力,就听到老头道:“你别以为这么多药能解你身上的毒,实话跟你说,你现在的血几滴能够毒死一头牛,你还没死,不过是有老夫帮你调理。你要是敢乱吃药,随时可能会死。你死了不要紧,你娘……” 他冷哼一声,端着药碗出了门。 那碗边缘还沾了几滴血,走动间落到了地上。楚云梨看着那黑得不自然的血,微微皱眉。 忍着身上的疼痛和麻痒,挪了一刻钟才到了药柜之前。 这些药材的名称大部分都不一样,有些炮制的方法也不同,做出来后,品相和楚云梨记忆中的也有差异。 于她来说,想要找出正确的药就更难了。 刚摸到两样,就见房门被人推开。她顺势坐到椅子上趴着。 这一回进来的人是身着浅绿色衣裙的丫鬟,端着一个药盅走到她旁边,毫不怜惜地掐住她的下巴,把那一碗滚烫的药灌了进去。 -- 第510页 楚云梨:“……”这丫鬟绝对跟原身有仇! 就是傻子都知道太烫的东西不能入口啊! 丫鬟灌完了药,一句话不多说,端着托盘就走。 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楚云梨终于找齐了止疼药和一点解药,这时候也没人帮她熬,干脆放到药碾子里,碾得差不多后生咽。 吃过了药,她摁了自己睡穴,沉沉睡了过去。 原身胡娇娇,广成山庄的大小姐。 广成山庄算是整个中原中的翘楚,之所以会混到这么惨,得从父辈说起。 她娘胡伊然是庄主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长到十八岁时,非要嫁给江湖中的后起之秀林天跃。 林天越出身不高,只是好运地拜到了一个不出世的高人为师,随着他武艺精进,江湖上的名声越响,许多女子青睐于他。 且他是家中独子,又是被寡母养大,根本不愿意入赘。 胡伊然情到浓处,满心满眼只有他,非君不嫁。 老庄主舍不得女儿嫁出去,但他又觉人生短短几十年,让女儿欢喜最要紧。于是,还是许了亲事。 这林天越在娶了胡伊然后,看到了广成山庄中的珍藏的不少剑法,武艺愈发高强,江湖中难有敌手。名声愈响,心悦他的女子更多。 一次他被人算计与人圆房,胡伊然捏着鼻子认下了那个女子。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不少女子前赴后继。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很多次。打到后来,林天越身边到处都是莺莺燕燕。身份低的是农女丫鬟,高的有胡伊然,还有其余两个山庄的女儿和亲戚,总之,胡伊然再不能一家独大。 她一退再退,生下女儿胡娇后,她干脆把女儿送王广成山庄,由父亲养大。 广成山庄的庄主本就是老来得女,接手胡娇时,他已经五十岁,学武之人,一心扑在武道上,把孙女养大了十五岁,就开始闭关。 他一闭关,诺大的山庄交给了他的大弟子。 但他却不知道,他的大弟子胡成暗地里早已与林天越成了拜把子兄弟。那边山门一关,胡成就把林天越接进了山庄。 广成山庄很大,占了好几个山头,哪怕林天越带着他所有的妻妾儿女搬进来,也完全住得下。 但是,坏就坏在林天越的女儿中了毒。 他今年四十岁,已经有了十多个孩子,光是女儿就有六人。胡娇是他的三女儿。 中毒的那个是五女儿林缈缈,因为是林天越青梅竹马所生,最得他疼爱。 那毒无药可解,唯一的法子就是冒险以毒攻毒。 但林缈缈中了毒后身子虚弱,别说以毒攻毒了,药下重一点都会要了他的小命。林天越遍寻名医,最后寻到了鬼医余味。 鬼医治病,向来不按常理。有些法子甚至堪称奇葩,但他医术高明,求上门的人很多。 也是因为医术高明,一般的病症他都不出手。林缈缈这样奇怪的病,他却上了心,研究了近一年,他找出了法子。 就是先把毒药下在另一个人体内,等到药性温和,再把血放出喂给林缈缈。 但中毒的这个人,得与林缈缈是血脉至亲。且还得看血是否符合。 林缈缈母亲早亡,也因为如此,林天越想尽法子也想救回女儿,让其在身边一解对青梅竹马的相思。 不知道鬼医怎么看的,最后找出来的人成了胡娇。 且不说胡娇的身份,只胡伊然就不答应林天越这荒唐的法子。 于是,一心想要救治林缈缈的鬼医出了手。没多久,胡伊然就躺在床上成了活死人,无知无绝,除了一口气外,就和死人一样。 胡娇才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边面临着父亲和兄弟姐妹指责她不顾亲情,自私自利,不肯救妹妹。另一边看到濒死的母亲,艰难的点了头。 这一点头,就造就了她一生的悲剧。 无论什么毒,只要入了体,都很让人难受。胡娇一个天之娇女,哪里受得了这些苦处? 但鬼医不管这么多,只要她承受的住,只要她还没死,就一直往她体内放毒,内服外敷双管齐下,弄得胡娇苦不堪言。 每每胡娇受不了想要放弃,鬼医就会念叨胡伊然,甚至还暗示已经在闭关的老庄主都已经中了他的毒。 这样的情形下,胡娇除了按他说的办,别无他法。 至于林天越,他也疼胡娇,但更心疼中毒的林缈缈,就怕救不回她自己再也看不到青梅竹马。所以,虽然经常过来安慰胡娇,但鬼医动手的时候他却从没阻拦过。 楚云梨是被人吵醒的。 她睁开眼时,外面夕阳西下,阳光洒落在屋中的地上,她身上疼痛略微减轻,但也只是略微而已。 进门来的人又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黑乎乎的药。 “先喝这碗,再喝这碗。” 听着这话,楚云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里明明是胡娇的家,现在她却变成了试药的毒人,难怪胡娇要怨气不散了。 丫鬟见她不动,以为她没有力气端碗,上前两步,伸手端起碗:“大小姐勿怪,鬼医说了,这里面的药很是珍贵,不能打翻。奴婢伺候您喝药吧!” 说着,一只手冲着她的下巴掐了过来。 分明就是想和早上一样灌药,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药碗,不用试也知道应该是滚烫的。 -- 第511页 就在她的手靠近下巴时,楚云梨忽然抬手掐住她的手腕,伸手夺过药碗。 丫鬟大惊,飞身退后。 楚云梨看到她轻盈的脚步,立刻想到这里是山庄,所有的人都在学武,包括原来的胡娇。 所以,林天越派来“伺候”胡娇的丫鬟,又岂会是普通人? “大小姐,您不担忧姑奶奶的命么?” 楚云梨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她捡起桌上药碾子,狠狠丢了过去。 丫鬟一避,却刚好撞上药碾。 药碾是挑了坚硬的金刚石做的,这一下被砸实,丫鬟眼中满是惊愕,然后,软倒在地。 楚云梨很累,也很痛,头发已经汗湿,整个人狼狈不堪,撑着桌子缓缓起身。 还没站稳,门口又来了人。 应该是听到丫鬟摔倒在地的动静后赶过来的,白胡子老头跑在最前,怒斥:“胡娇,你在做甚?” 楚云梨趴在桌上不动,等他靠近之后,立刻翻身,端起那碗药,狠狠灌入了他口中。 第1348章 毒女二 鬼医擅长医术,所有的精力都用来钻研医书和药材,只会一些粗浅功夫。 胡娇以前练过武,但所有的内力都早已被化开,楚云梨能够暂时制服鬼医,纯粹是靠着机敏的身手。 她力道不够,刚灌了小半碗,就被鬼医挣脱开去。 老头站在旁边,眼神里满是狠辣,顾不得和她计较,急忙弯腰抠着喉咙吐。 楚云梨趴在桌上,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东西啊,吐了多可惜。” 鬼医是狠狠瞪着她,吐完了之后又急忙翻箱倒柜找药材。 楚云梨见状,勉力撑起身子拉开身后的抽屉,将里面的药材全部倒入了边上的水盆中。 鬼医奔到近前,恨得睚眦欲裂:“你找死!” 他伸出手掐住了楚云梨的脖颈,手上越收越紧。 楚云梨却笑了。 对上她的笑容,鬼医骤然清醒。胡娇可是他费了大半年心血养出来的药人,如果就这么掐死了,他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林天越那边也不会放过他。 他恨恨丢开了手。 楚云梨摔倒在地,感受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青石板,她心下苦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鬼医怒瞪着她,端起另一碗药,狠狠灌入她口中。 药已经放凉,除了有点苦,味道有点难闻之外,比往日要好喝得多。 咽完了口中的药,楚云梨看着他:“鬼医,你相信老天有眼吗?” 老头冷笑:“你都这副样子了,还想着报复我吗?” 他眼神里满是蔑视,又抓了一些药,飞快走远。 应该是赶回去救他自己的命了。 别看胡娇一顿要喝两碗,其实那些药很毒。也只有浑身是毒的胡娇才能承受得住。 楚云梨分明看到方才鬼医离开时,手指甲都黑了半截,明显中毒不轻。 楚云梨趴在地上,打算歇到天黑后,再开始找药解毒。 或者说,也不是解毒,只是让自己好受一点。 事实上,胡娇中毒很深,根本不可能解。楚云梨闭上了眼,开始思量对策。 太阳落山后,夜幕降临,屋中渐渐昏暗下来。 却又有人推开了门,楚云梨很是疲累,她夜里还有事,得养足了精神。当下也没睁开眼,只道:“原来父亲还没忘了我么?” 走进来的脚步声轻巧,明显是武艺高强者才有的。胡娇记忆中也没少听,来人正是她的父亲,得许多女子心悦的林天越。 林天越走到她面前,满脸怜惜的将她打横抱起,绕到屏风后放到床上:“娇娇,你又任性了。” 楚云梨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爹,我这么懂事,搭上性命也要救治妹妹,哪里任性?” “鬼医性子不同旁人,你别惹恼他。否则,受罪的是你自己。”林天越坐在床边,俊秀的容颜在朦胧的夜色中很是模糊,语气却温柔:“娇娇,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等到缈缈好转,我就让鬼医治好你。你放心,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楚云梨闭着眼睛,不想费神搭理他。 林天越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方才鬼医回去之后还晕倒了,好像我还有一颗解百毒的药丸,否则,他就没命了。” “娇娇,我知道你在他手底下受了不少罪,也想报复于他。爹跟你保证,等到缈缈好了,我一定把他交给你。”林天越握住了楚云梨的手:“但在此之前,他不能出事!” 他的手握得很紧,楚云梨手腕生疼,还是不吭声。 林天越有些恼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赶紧滚。”楚云梨霍然睁眼:“我知道鬼医不能死,但我最亲爱的爹,你可别忘了,想要救回你最疼爱的缈缈,我也不能死。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语气里满是威胁,林天越先是惊诧,黑暗中他看不清女儿神情,只看得到那双黑幽幽的眼神,忍不住问:“你不担心你娘吗?” 楚云梨冷哼一声:“自己都护不住了,还管得了谁?” 这也是事实。 林天越心里清楚,应该是鬼医这两天下手太重,惹恼了女儿。当即声音更软:“娇娇,你再忍忍。用不了多久,缈缈就能好转,到时候,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 第512页 楚云梨:“……”我信你个鬼。 胡娇咬着牙从头熬到尾,很多次熬不过去,都想着这话。可后来呢? 林缈缈好转之后,鬼医大概也知道林天越不会放过他,趁着其高兴的时候给他下了毒,解毒唯一的条件,就是带着胡娇这个药人和胡伊然离开。 彼时,林天越对着女儿满脸歉疚,但回头就答应了鬼医的条件。 胡娇的余生,就是在担忧母亲中度过的。 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回忆里满是痛苦,身上时时刻刻都是疼痛,不过是痛或更痛的区别。五年后,她在鬼医又一次用药中再也没能醒过来。 楚云梨闭上眼,根本不搭理他。 林天越又劝了几句,都是让她忍忍,很快就能好转之类的话。 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林天越对于胡娇这个女儿没有多少耐心,加上这间屋子里全是药材味道不好闻。一刻钟不到,他就离开了。 不过,脚步声刚出房门,楚云梨立刻就察觉到窗前多了一个人。 应该是她白日强灌鬼医汤药的事惹了林天越怀疑。 楚云梨本就疲乏,身上的疼痛让她根本睡不着,她只能闭上眼睛养神。 半个时辰后,窗前的人离开,楚云梨随之睁开了眼,又等了一刻钟,她才扶着床缓缓起身挪到了外间。 胡娇生来就是天之娇女,学武怕疼,学医怕累,都学了个半吊子。 加上胡娇中毒之后根本挪动不了,所以,这些药材就这么大喇喇的摆在她的外间。 或者说,是鬼医想方便让药人试药,才把胡娇挪到了这里。 一夜的时间很长,楚云梨把所有的药柜摸索了一遍,找出来了几十种药材,不能熬制,她就寻能够生咽的,终于在天亮之前,咽下了不少。 她回到床前时,再也承受不住药效,趴倒在床上缓缓睡去。 这些日子里,胡娇每天都要喝毒药,只剩下一口气,怎么狼狈都不为过,早上丫鬟进来时,看到满地的药材,面色微变。 她倒没有怀疑胡娇从里面找了药吃,只以为是胡娇夜里承受不住疼痛撒药泄愤。之所以变了脸色,是因为这些药落到地上混到了一起,她是除了鬼医外唯二能够进这药房的人,药童得伺候鬼医帮着熬药,根本没空。所以,分拣整理这些药材的人只她一人。 心里恼怒,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伸手过来掐下时,饶是她经历昨天的事格外谨慎,手腕也还是被人掐住。 楚云梨一整个早上都在蓄力,此时将人拖上床,将撒了一半的药碗放到她唇边狠狠灌下。 丫鬟努力挣扎,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咽了两口,当场就翻身就开始催吐,整个人绵软无力地趴倒在地。 楚云梨松了手,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冷笑道:“再来灌药,我还灌回给你,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丫鬟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抽空回道:“大小姐,别怪我没……提醒你……” 楚云梨摆了摆手:“知道,我身上中了毒嘛,这些药剂是毒药也是解药,不喝我会死!我的命用不着你担忧,赶紧给我滚。” 丫鬟捡起托盘就往外跑。 没多久,林天越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的药和方才丫鬟送进来的药味儿一模一样。 很明显,胡娇喝的这药一顿都不能少。 无论她死不死,林缈缈那边还等着她的血活命呢。 楚云梨靠坐在床上,冷笑一声:“果然是亲爹。” 林天越满脸无奈,语气温柔,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娇娇,你别胡闹。若是不喝药,你会死的。” “我已经不怕死了。”楚云梨浅笑道:“爹,我想问你一句,缈缈是你女儿,我就不是么?她的命是命,难道我的命就是草吗?” 林天越微微皱眉:“娇娇,我也不想如此。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不想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出事,缈缈她娘走得早,我对她娘有些亏欠,如果缈缈没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楚云梨惨笑:“如果我因此而死,你就能安心吗?” “你不会有事的。”林天越语气加重,强调道:“鬼医医术高明,这大半年来,你喝了那么多的毒药,一直都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你放心,疼痛都是暂时的,好日子在后头。”他语气温柔下来:“等你好了,接待你和你娘去看桃花。” 楚云梨:“……”看个屁。 第1349章 毒女三 林天越又劝说了几句,端起手中药碗:“娇娇,先把药喝了。” 楚云梨闭上眼睛,脸侧到了床里。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把这两碗药灌给林天越,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但是,林天越武艺高强,如今的她根本打不过。 “娇娇,你别任性。你体内那么多毒药,若是不喝药,你会死的。”林天越耐心地哄:“等你娘醒了,发现你不在。该有多伤心啊!你不是孩子,该学着懂事了。” 楚云梨还是不动。 林天越没了耐心,伸手过来掐她下巴。 现如今的楚云梨浑身疼痛,动一个手指头都难,就算她拼尽全力反抗,也反抗不了。 所以,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她一点没挣扎,将那两碗药咽了下去。 这些既是毒药,也是解药。喝下去后,楚云梨身上疼痛略微减轻,也能睡得着了。 -- 第513页 林天越耐心已经用尽,见药已灌完,抬步出了门。 楚云梨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嘲讽之色。上辈子的胡娇难受之余,也反抗过一两次。但她本身武艺不精,身上也没力气,从来都打不过丫鬟。也没劳林天越亲自灌过药。 事实上,胡娇做药人时,林天越很少出现。在她看来,应该是父亲不舍得看她痛苦的模样。 现在楚云梨亲身证实,根本就不是胡娇以为的那样,林天越甚至还能亲手把毒药灌给女儿。 …… 没多久,大夫带着药童进来,又想取血。 楚云梨睁开眼,问:“你身上的毒解了?” 鬼医昨天喝了那药,重要的两喂药材又被她丢进水里,险些丢了一条命。听到这话,旧恨新愁涌上心头,冷笑道:“胡娇,你不怕我杀了你娘?” 楚云梨随口道:“我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鬼医冷笑一声,没有接话,拿出匕首又开始割腕。 楚云梨也没有挣扎,她想离开这里,就得先让自己没那么痛。 想要不痛,就得吃药,药得她自己去外头那几排柜子里寻。所以,左思右想后,还是不动弹的好。 接下来几天,楚云梨都挺乖。再没有试图把药灌回给送药的人,林天越也再没有出现过。 楚云梨这些天都是夜里忙活,白日补眠。身上已经没那么疼,不过,她身上的毒确实无解。 既然不疼了,她可没兴致再被人折磨。 又是深夜,月色从窗纸洒落一片银辉,床上的纤细女子猫一般下了床,先去药柜里收罗了一大包,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楚云梨行走在深夜里的山庄中,并不敢大意。因为山庄中的下人都有武艺,万一被人发现……以后再想要逃,就更难了。 广成山庄很大,胡娇小时候调皮,所有的地方都摸索过,楚云梨扛着包袱出了院子后,有目的的往后山而去。 后山密林杂草丛生,胡娇也去过几次,知道几处藏身的地方。 可惜,楚云梨运气不好,都准备出后门了,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谁在那?” 楚云梨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从路旁的树上跳出院墙,一头扎进了密林。 等找到胡娇记忆中的山洞,楚云梨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头栽倒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 山洞地势较高,看得到大半山庄。楚云梨缓过来后,站到了洞口,看着底下的山庄。 看到山庄中巡逻的人很多,也有人往后山而来,隐约听得到找人的呼喝声。 很明显,山庄已经发现她不见了。 楚云梨掩住洞口,从包袱里拿出药材和药碾,开始磨药。 密林中人迹罕至,她进来之时,有刻意掩饰过自己走过的痕迹。所以,哪怕有人进了后山,也始终没有寻到山洞这边来。 到了夜里,楚云梨终于可以开始煎药。 这里没有人灌她毒药,她喝了自己配的药后,没有那么疼了,也能好好睡觉。得了空,她还试着练武。 山庄中因为她的离开乱成了一锅粥。 林天越睡到半夜,听说后山门有个人影,本来没当一回事,以为是哪个丫鬟跑出去和小厮苟合。正打算继续睡,就听说女儿不见了。 胡娇怎么能不见? 缈缈还等着她的血救命呢! 当即,林天越睡不住了,亲自起来带着人去寻。 广成山庄姓胡,他接手过来之后,大半的人都服他。但是,到底接手的时间太短,众人愿意听他号召,但却不一定愿意让自家大小姐做药人。 所以,胡娇做药人之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如今人不见了,林天越想要找寻,也不能大张旗鼓。除了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外人只知道府中丢了重要的东西,这两天正在抓贼。 那贼很是纤细,应该是个女子。如果府中的人发现有疑处,都可禀上去领赏。 林缈缈今年十四岁,因为中了毒的缘故,她面色苍白,小脸只有巴掌大,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看到林天越进门,她小碎步迎上,刚要靠近父亲,脚下一绊,直接往前扑倒。 林天越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一脸怜惜:“你身子这么弱,还出来做甚?万一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林缈缈一脸歉然:“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忧了。只是我听说姐姐不见了,心里很是忧虑。姐姐身上也有毒,要是没有大夫帮她看诊,她……还有,姐姐偷跑,会不会是生了我的气?” 看着满脸焦灼的女儿,眉眼间都是旧人的模样,林天越心里触动,道:“不是生你的气。她应该只是贪玩,任性跑了出去。你放心,我很快就把她给你找回来。” 林缈缈满脸迟疑:“真不是生我的气吗?” “不是。”林天越语气笃定:“你们俩是好姐妹,她都甘愿为你以身试毒了,又怎会生你的气?” 林缈缈被说服了,点点头道:“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谢谢她!” “爹,你这两天是不是都在寻找姐姐?”林缈缈揪着他的袖子,小脸上满是哀求:“我想跟你一起去。” 林天越微微皱眉:“你身子弱……” “爹可以背着我啊!”林缈缈一脸理所当然。 林天越并不生气,反倒笑了:“好。” …… -- 第514页 想要在这诺大的山庄中找出一个刻意躲着的人并不容易。林天越记忆中的胡娇是个怕累怕苦的娇小姐,在他看来,女儿应该不会自讨苦吃,或许就躲在这山庄中某处。 很可能在靠近厨房的位置。 开始的两天,他带着人把山庄所有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别说人了,连痕迹都没寻见。 然后,他的目光不得不挪向人迹罕至的后山。 那天夜里,最先发现女儿身影也是在后山门。这人既然不在山庄,十有八九就在后山中。 看着后山上的密林,他一脸慎重。 小时候女儿调皮,经常往后山跑,可长大之后的胡娇爱美爱俏也怕脏,从来都不肯再去。如果她真的去了,是不是表示胡娇真的厌恶了他? 这可不妙。 无论如何,林缈缈这边还等着用药,两日没用药,她身子愈发虚弱,整个人薄得像纸片。林天越真的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见不着她。 “去后山。” 楚云梨都是趁夜熬药,白日补眠,免得被人发现后山有动静惹人过来查看。 这一早上她刚闭上眼,就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楚云梨霍然睁眼,悄悄挪到洞口,看到大片山庄中人正在密林中搜寻,找到洞口这边,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皱起了眉来,将山洞中的药材打包,又把烧过的痕迹用土埋了。起身往密林更深处去。 再往里走,胡娇都没去过。全靠着楚云梨自己摸索。 这一奔波,就是五天。 楚云梨坐在大树的枝丫上,微微抬起头,用手遮住枝叶间透露出来的阳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 在密林中奔波得久了,难免露出些破绽。林天越发现之后,追得愈发起劲。 楚云梨不打算再逃,像这么跑着,她根本没空为自己解毒,被人找到,不过是早晚而已。前后加起来,她离开山庄已经有十日。 如果被人抓回去,她不认为自己还有逃出来的可能。 上一次能逃,是因为胡娇乖巧,且武艺不精,想逃也逃不了,所以山庄放松了警惕。 这一次回去,别说用药了,只要多两根绳子捆住她,于她来说就是大麻烦。 楚云梨逃到了一个山涧处,等着人过来。 没多久,就有着山庄衣衫的护卫手中拎着剑骂骂咧咧地戳着杂草过来。 寻了几天,众人都有些疲惫。 疲惫之余,因为从来没寻找可疑的人,也开始懈怠。本来三五个人结伴,现在偶尔也会落单。 过来的护卫独自一人。楚云梨等这个机会等了两天,当下把自己藏得更深,等人到了后,飞身上前,用尽全身力气一手刀把人劈晕。然后,扒了他身上的衣衫自己穿上,往回走去。 山庄中的护卫在密林中寻了好几日,白色的衣衫已经脏污,个个灰头土脸,楚云梨身形纤细,怕自己和他们靠太近,被人发现疑点,便远远跟着。一边拿着剑往密林里戳,一边还不忘粗声粗气抱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贼,累得咱们兄弟找了这些天。” 从动作到语气,都看得出来很不耐烦,与其中不少已经厌倦这活计的人看起来差不多。 前面不远处,结伴的几人中有人接话:“或许是丢的东西很要紧。” 楚云梨心下冷笑,林缈缈的解药丢了,论起来确实很要紧。 接下来,几人又在猜测山庄中到底丢了什么要紧东西。有人说是剑谱,有人说是剑。 趁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楚云梨悄悄退后,不着痕迹地往山下走。 第1350章 毒女四 独自一人时,楚云梨拔足狂奔,还找了些草绑在内衫处,又往鞋里垫了不少东西,看起来没那么瘦小,变得魁梧壮实起来。 若是被抓住,很可能这条小命就交代了。楚云梨不想死,就算身上已经疲惫不堪,也不敢停下。 碰到人的时候,她就说自己家里有事,已经跟小队长请过假。 一路挺顺利,也是因为前来寻人的护卫都狼狈不堪,许多人都找理由告假,楚云梨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 眼看到了后山门处,楚云梨心情挺复杂的。 十天之前,她拼了命奔出来。现在又得想法子混进去,山门处有人把守,对每个进出山门的人都要查看代表身份的木牌子。 这玩意儿楚云梨已经准备了,将头发拨弄到前面,低着头上前递出木牌。 守门的人瞄了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她进门。 楚云梨刚走两步,就看到一行人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瘦弱的林缈缈。 看到她过来,众人纷纷行礼,楚云梨也随大流弯腰拱手,余光瞥见周围众人的恭敬,心下冷笑不止,一个外头来的丫头,竟然比主子的派头还大,也是讽刺得很。 “找着人了吗?” 林缈缈走到山门处,冲着刚从后山下来的护卫们询问。 “只找到一些痕迹,看到那人往密林更深处去了。”护卫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五小姐放心,那么多兄弟都在山上,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的。” 林缈缈眉心微蹙:“人家只是偷东西而已,你们别把人逼得太紧,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好?” 护卫试探着道:“我看姑爷对丢失的东西很看重。五小姐这话要是被姑爷听见了,兴许会不高兴。” -- 第515页 他意在提醒,本来是好意。但也怕面前的大小姐不领情,生气之下记恨于他。说完之后,很是忐忑。 林缈缈没有生气,似乎还更愉悦了:“我知道了,你们奔波一路,也挺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楚云梨混在他们之中,走进了院子。 因为是护卫,怕冲撞了女眷,并不能在园子里胡乱走动。她也没打算乱动,跟着进了护卫所在的大通铺。 这里已经靠近前院,边上就是一个大厨房。 楚云梨从离开山庄之后,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闻着大厨房飘过来的饭香,她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我先去找点吃的。”她粗声粗气丢下一句话,整个人就往厨房奔去。 身后的护卫并没有起疑,虽然这时不是饭点,但只要有银子,别说提前开饭,让厨娘帮忙炒几个小菜都是能的。 他们意外的是,好像没见过这个人。 几人面面相觑,太过疲累,他们也没心思追根究底,其中有个马大哈摆摆手:“兴许是刚来的。” 也对。 广成山庄名声在外,辖下几千里,有不少富商会把家中的孩子送进山庄做弟子,其实就是做护卫。 由此,也可解释这人为何能不在饭点就跑去厨房要饭吃了。 楚云梨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去厨房之前,她先绕去后面的小院子,偷了一套丫鬟的衣衫,又找了些脂粉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一个容貌寻常的小丫头。 当然了,因为东西不够,没能改变多少。熟悉胡娇的人仔细端详的话,应该就能认出她来。 楚云梨到底不是胡娇,无论是动作神情和步态,都能做到和她完全不一致。 这里是给山庄弟子做饭的大厨房,里面帮忙的丫鬟足有几十人,个个忙得不可开交。看到她进来,立刻就被招呼过去烧火。 楚云梨顺势融入了进去。 现在的她,身上的疼痛已经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如果是十天之前,她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如此,并不能时常维持。 所以,她虽然觉得自己跑去后山多此一举,但也清楚,非跑这一趟不可。 大厨房的日子枯燥,到了傍晚,楚云梨主动提出想留下来看火。 这些丫鬟住得都是大通铺,在这里没人发现她不同,可要是回了房,同住的那些人立刻就会发现多了一个人。 白日累得够呛,所有人都不愿意留下来。见有人自己做这个冤大头,众人还巴不得呢。 楚云梨从怀中掏出了药,找了个药罐熬了喝下,这才沉沉睡去。 不过,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辙。 两天后,有人到大厨房来要人:“五小姐身边缺一个熬药的丫头。” 凡是在山庄呆上大半年的人都知道,五小姐很得姑爷疼爱。 而现如今的山庄,看似由大师兄管辖,其实是姑爷一手遮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份肥差,当即争先恐后上前讨好管事。 楚云梨也随大流上前,管事观望了一圈,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多人围上前,楚云梨如今得低调,巴不得往后退,只站在靠后的地方。 偏偏管事不按常理,对于那些凑上前的丫鬟不为所动,反而看中了不疾不徐的楚云梨:“你跟我走。” 看到管事指着自己,楚云梨颇为无语。 不过,这两天她寻到了一些东西,容貌上又改变了一些,除非是很熟悉胡娇的人,否则应该都不会认出她来。 林缈缈的院子胡娇以前来过。 因为胡娇自小就被送回山庄的缘故,和这些兄弟姐妹相处并不多。 胡娇性子大大咧咧,对于这些兄弟姐妹,她并不喜欢。但她心里也清楚,不喜欢这些兄弟姐妹,也要试着相处。 有些人天生就没缘分,胡娇并不是傻子,长大之后再和这些兄弟姐妹相处,她很明显地察觉到,不只是她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她,可以说两看两相厌。 比如林缈缈,胡娇一见面就看出来了她对自己的敌意。 说实话,胡娇会被鬼医选中,她心底里不止一次怀疑,兴许是林缈缈刻意为之。 既然是亲近的血脉都可以为她试药,兄弟姐妹十几人,胡娇就不信唯独她一人才行! 从身份上来看,这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她! 可偏偏是她! 那么,肯定有人从中作梗。 楚云梨如今只是一个熬药的小丫头,并不能看到府中的五小姐。到了小厨房后,已经有两个小炉子等着她了。 楚云梨乖巧地接过扇子开始扇火,看着那突突冒着热气的药罐,她心下思量起来。 “你快一点,熬好了就送去正房,小姐等着喝呢。” 楚云梨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往正房去。 走到园子里时,刚好看到有三个护卫凑到一起,正在低声议论。 “衣衫被扒了,到处都找不见。姑爷说,肯定是被贼人穿着回了山庄,让咱们严查。” “那后山还要不要查?” “后山的继续查,山庄也要查。” 有两人传出哀嚎声:“怎么就让咱们兄弟碰上了这事儿?早知道,上个月我妹妹成亲,我告假回家多好。” “可不是嘛,我们是来练武的,又不是来找人的。” “嘘,小声点。咱们这位姑爷的脾气不好,你不想活了?” -- 第516页 …… 也就是说,有人发现了那个被扒了衣衫的护卫了? 楚云梨觉着,自己得更低调一点。 端着托盘到了门口,有林缈缈的贴身丫鬟接过送进了门:“你等着。” 没多久,丫鬟端着托盘出来:“你就是刚来的熬药丫头?” 楚云梨低着头:“是!” “算你有福气,咱们小姐最得姑爷疼爱,只要伺候好了,好处还在后头。”丫鬟上下打量她:“看你这样子,还没习过武吧?你只要伺候好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在小姐面前替你美言,兴许就有机会了呢。” 当下以武为尊,凡是进山庄的人,应该都有一个成为武林高手的梦。楚云梨当即乐不可支,做出满脸欢喜模样,再三道谢。 正往后退呢,就听到门口有人行礼:“见过姑爷。” 楚云梨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随即恢复自然,端着托盘低头匆匆往小厨房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林天越唤住:“你,站住!” 楚云梨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缓缓回身行礼:“给姑爷请安。” 林天越上下打量她:“我怎么没见过你?” 楚云梨始终没抬头,像是被吓着了:“奴婢苗意,是刚来的熬药丫头。” 林天越收回视线:“名字和小姐相冲,改一个。”他想了想:“以后叫轻絮。” “是。奴婢谢姑爷赐名。” 楚云梨看着他进屋的背影,转身往厨房走。本来她怕他起疑心,可当他真的没起疑,她心下又有些替胡娇不值。 林天越连自己女儿的容貌都不记得,还说疼爱女儿? 简直就是张口就来! 第1351章 毒女五 想想也能理解,胡娇生下来就被送回山庄,林天越身边那么多女人和孩子,根本分不出多少心思来过问这个女儿,不记得容貌也正常。 楚云梨回到小厨房里,拿出了自己的药开始熬。 熬药的丫鬟药别到厨房中的烧火丫鬟空闲,楚云梨也能抽空歇息,如此过了两日。这一天早上,楚云梨天还没亮,就进了小厨房。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林缈缈天亮就要喝药,熬药的丫头自然得半夜就起床。 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厨娘在低声议论:“从今天下午起,四小姐的膳食也得咱们负责。” “凭什么?”有人不满。 山庄的下人,许多都是当初进来学武的女子,或是天赋,或是懒惰,总之坚持不下去了,就找个人嫁了,然后重新找一份活计。 说到底,山庄中除了少部分人需要整日干活,大部分的人都有不少空闲时间。 所以,如今要多伺候一位小姐的膳食,众人自然不甘愿。 楚云梨赞同:“对啊,四小姐院子里没有厨娘吗?” “有。被七公子要去了。”厨娘正愤愤不平,话也比前两天多了:“这是姑爷的吩咐,咱们人微言轻,改变不了姑爷的想法。” 边上有人低声叹息:“只希望老庄主赶紧出关。” 听到这话,又有人开始担忧山庄的前景:“老庄主之后,姑奶奶一心奔着姑爷,大小姐又是个不成器的,咱们这山庄现如今看似花团锦簇,还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若以后改姓林,前景或许也不错。” “别胡说。”一个厨娘比较谨慎,暗示性的扫一眼门口熬药的楚云梨:“小心祸从口出。” 接下来,几人转而说起了别的趣事。 楚云梨一边扇火,心里思量开了。 四小姐的膳食突然就换了厨娘,应该不是偶然。至于缘由嘛……胡娇这个中和药性的药人跑了,林缈缈的病还得治,就得另找一个药人。 不用说,林天越这是又挑中了四女儿。 想明白这些,楚云梨对于这个便宜父亲观感更差。 在缈院中,很容易就能看到林天越,那天才偶遇,楚云梨今日送药去正房时,刚好又看到林天越在哄女儿。 林缈缈几天没用药,整个人虚弱无比,巴掌大的小脸躺在被子里毫无血色,林天越满脸焦灼,轻声安慰:“等过上几天,你就有药了。缈缈,你要坚持,大夫说,只要你不想死,你就不会死。” 林缈缈声音轻轻:“爹,我不想死。可是好疼啊!” 林天越满眼怜惜:“缈缈,你忍一忍。你四姐已经喝了药,过两天你就有药用了。” 这些事情,林天越从未瞒过女儿。 林缈缈闻言,一脸歉疚:“四姐要为我试药?她愿不愿意?”她有些急切:“爹,我不想强迫她。” “她愿意的。”林天越按住她的肩:“你别着急,你们是亲生姐妹,血浓于水。她又怎会不愿意呢?” 林天越武功高强,楚云梨已经走到了门口,如果掉头离开,很可能会惹他起疑。她不想冒这样的险,脚步不停,端着托盘送到床前。 林天越端起药碗,扶起床上的女儿,语气温柔:“来,先把药喝了。” 和那天灌药给楚云梨时的语气差不多。 当然了,动作上完全两样。那天林天越的手可没这么温柔,掐着楚云梨的下巴的手稳如铁钳一般。 林缈缈别开头:“爹,好苦啊,我不想喝!” 林天越耐心地哄:“你要喝了才能好。你放心,等到你四姐的药喝了,你又能喝之前那种不苦的。” -- 第517页 哄了半晌,林缈缈才乖乖喝下,小脸皱成了苦瓜一般。 林天越笑着安慰。 楚云梨低眉顺眼,缓缓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熬药丫头的作态,没有引起林天越的注意。 回到小厨房,楚云梨又放了一些药开始熬。 厨娘并不知道自家小姐一天喝几次药,也没管楚云梨的动作。 楚云梨刚把药放到碗中,余光就瞥见院子门口有人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鬼医。 楚云梨心下一跳,一般人闻不出她熬了什么东西,普通大夫一时半会儿也辨别不了,但这不包括鬼医。 短短几日相处,楚云梨看得出来,鬼医医术高明……她将药罐搬到水缸边上,将里面的药材取出,熟练地用油纸包好,往药罐中掺了几瓢凉水。她微微皱眉,药味还有一些。 若是普通大夫,应该闻不出来。但过来的人是鬼医……如果让他闻见起了疑心,楚云梨可就藏不住了。 后山几日奔波,但如今想起来还觉得难受。楚云梨可不想再经历那种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电光火石之间,她端起滚烫的药一口咽了下去,当即舌头一麻,直觉粗糙无比,喉咙也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被烫伤了。 喝药之余,余光瞥见厨娘锅中烧热的油,当即像是无意一般,手中的凉水倒了过去。 热油遇上凉水,瞬间噼里啪啦,整个屋子里都是烟,走到门口闻到药味儿,正想下意识辨认药材的鬼医瞬间没了兴致。 “哪个是给五小姐熬药的丫头?” 楚云梨低眉顺眼上前:“奴婢轻絮,见过大夫。” 鬼医满心都是治病救人,并不在乎周围的人。当即将手中的几副药递过来:“把这些熬了,送去药庐。” 之前胡娇也住在那里,楚云梨低头闻着手中的药,呼吸间,已经闻到了好几种毒物。于胡娇来说,还挺熟悉。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都是给四小姐林依依准备的。 “药庐在哪?”楚云梨怯生生问。 药童立即道:“你现在赶紧熬,两刻钟后,我过来接你。” 鬼医已经离开小厨房,往正房而去,应该是去把脉了。 楚云梨面无表情地熬药,那边厨娘又在议论:“为何不另找人呢?山庄中那么多人,怎么全使唤五小姐的人?” “姑爷最疼五小姐,怎么还这样吩咐?” “谁知道呢?” “兴许是因为五小姐的下人多,以为咱们都在偷懒?” “厨娘是有几个,可熬药的丫头只有轻絮一人啊!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呀?” …… 两刻钟后,楚云梨熬好了药。 药童当真来接人,楚云梨端着托盘低眉顺眼跟着他,时隔半月,再次回到了当初拼尽全力逃出的药庐。 对于这里,胡娇并不熟悉。 她熟悉的只是那间药房而已,楚云梨到了药房门口,药童推开门道:“你把这药给四小姐喝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四小姐可能不愿意喝,但良药苦口,她必须要喝。你要想法子,若是办得好了,无论是我师傅还是林公子,都会重重有赏。” 楚云梨应了一声,轻手轻脚进了门。 林依依趴在地上,听到动静后抬头:“你是谁?” 楚云梨走到她面前蹲下,端起手中药碗:“这是大夫让我送给你的药。” 闻言,林依像是疯了一样,双手在面前乱挥:“你给我滚,我不要喝。我要见爹!” “我不要喝这些毒药……” 楚云梨没有说话,看着她发疯,仿佛避闪不及一般,任由她打翻了手中的碗。 她端着空的托盘出门,药童等在院子里,满脸不悦:“是不是没喝?” “是,四小姐闹着要见姑爷。”楚云梨低着头答:“四小姐很不喜欢喝药,奴婢怕是……” 药童板起了脸:“这是我师父和林公子的吩咐!” 言下之意,要是办不好,肯定会被责罚。 楚云梨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立即道:“我再去熬。” 林依依不肯喝药的事,林天越很快便得知了。等到楚云梨熬好药端来,刚好在药庐门口碰到了林天越。 “药熬好了?” 楚云梨低着头:“是。” “跟我进去吧!” 林天越缓步进了药房,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走到了屏风旁,趴在地上的林依依旁边。 林依依察觉到面前有人,缓缓睁开眼。刚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后,瞬间喜不自胜:“爹,您来看我了?”她拼尽全身力气,一把揪住父亲的袖子:“爹,这个药太苦,喝完了全身像是有蚂蚁在钻,又痒又疼。爹,我受不了,我不要喝了……” 她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在吼,可声音也还是不大,说到后来已经带上了泣音,再后来,就哽咽不能言。 也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这样痛苦哀求,且父亲把她的痛苦看在眼中之后,脸上并无焦灼担忧的神情。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开始嚎啕大哭。 林天越语气温柔:“依依,你是姐姐,该照顾妹妹。缈缈承受的疼痛比你更多,你也不想让她那样难受,对不对?” “我也是您女儿!”林依依崩溃大吼。 林天越叹气:“我知道,我想要你们都好好的。可天意弄人,老天就是要考验你们的姐妹情。依依,等你们都好了,我会好好补偿你。”他伸出手掐住女儿下巴,毫不留情地将那一碗药灌了进去。 -- 第518页 林依依一直都在挣扎,可根本挣扎不了。 一碗药灌完,林依依趴在地上呛咳不止。 林天越面无表情,语气还是那般温柔:“蜜饯。” 楚云梨再次上前两步,林天越端过蜜饯的碗,放在林依依面前。 “你少挣扎,自己才能好受。”林天越缓缓起身:“你已经喝了一天的药,身上已经中了毒,如果你敢离开,我保证你活不过一天。” “你如今唯一的路,就是治好你的五妹。” 林依依满脸是泪:“爹,我也是你女儿啊!三姐跑了,还有二姐和六妹,凭什么是我?” 第1352章 毒女六 听到这话,楚云梨端着托盘的手瞬间捏紧。 胡娇之前关在这间药房中承受那些痛苦,一直都以为兄弟姐妹们,都不知道。 没想到,林依依竟然是知道的。 楚云梨偷瞄边上林天越的神情。 林天越满脸不悦:“娇娇不听话,回头我一定会教训她。难道你也想不听话吗?” 林依依刚喝过药,想到新一轮的痛苦就要来临,她胆子也比以前大了,大吼道:“我们还看得到三姐吗?” “她喝了大半年的药,身上的血都是黑的,又离开了这么久,哪里还能活命?” 事实上,林天越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接受了胡娇已经不在世上的事实,他才着手重新给五女儿培养一个药人。 “你要是不想跟她一样,就乖乖的。”林天越站起身:“我是个很疼孩子的人,如非必要,我也不想让你受这样的苦。依依,若你不想更苦,就老实喝药。” 语罢,拂袖而去。 楚云梨端着托盘出门时,看到林天越还等在园子里的花树下。就是在等她。 “轻絮,想要留在主子身边伺候,就得知道什么样的事不该看,什么样的话不该说。”林天越上下打量她:“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对吗?” 这一看,他隐约察觉有哪里不对,好像这姑娘挺面善,曾经在哪见过似的? “你家住哪?” 楚云梨听到这话,猜到他起了疑心,声音不疾不徐:“奴婢没有家人,就是这山庄的小丫头。” 闻言,林天越立刻就放了心。 一来丫鬟不敢骗他,二来,如果这丫头真的是山庄中的人,应该是他曾经偶然见过过。 也或许,他的那个老岳父偶然睡了哪个丫鬟。 还别说,仔细分辨的话,她和自己女儿还真有几分相似。 不过,胡娇比她还要更瘦一些。 林天越从来没有把她们看做一个人,他不认为中了那么深的毒偷跑掉的胡娇能够把自己养胖。 事实上,他心底里一直认为,胡娇这么多天没有喝药,兴许早已经腐烂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这些天府中寻人的护卫都比以前少了,林天越到底不是庄主,真要把人使唤得太过,容易引起众怒。 他想要接手山庄,并不想让这些人抵触他。 林天越转身离去。楚云梨又回到了小厨房中熬药。 傍晚,给林缈缈送药之后,她又去给林依依送药。 夕阳西下,屋中的林依依还是趴在原地没有挪动。 事实上,林天越这些儿女生下来也勉强算是天之骄子,根本也不需要干活,从来都没吃过苦。林依依也一样。 她根本就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听到开门声,她动也未动。 “我不想喝药。” 楚云梨走到她面前:“四小姐,这是姑爷的吩咐。如果您不喝,奴婢只得如实禀告。” “你去跟他说啊!”林依依忽然就炸了:“干脆毒死我算了。”她眼神里满是恶意,恶狠狠道:“如果我死了,我看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办?” 楚云梨面色漠然:“就像是您中午说的那样,没有了您,还有二小姐和六小姐。” 林依依满脸怒气:“你是谁?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楚云梨真心实意道:“奴婢也觉得您可怜,您要不要离开?” 听到这话,林依依眼睛一亮。 然后,很快就暗淡下来,她低下头:“我又能去哪儿呢?” 如果有银子,到不愁没有地方去。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已经中了毒,离开了山庄,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还年轻,她爹是闻名天下的林天越,她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我不走。”她颓然闭上眼:“喝药吧,我端不了,你喂我喝。” 楚云梨心下叹息一声,端起药给她喝了。动作温柔,并没有狠灌。 所以,林依依喝完之后也没有呛咳,她趴在地上,抬手捶了一下青石板,咬牙切齿道:“胡娇,你这个害人精!” 楚云梨:“……” 白可怜她了! 她站起身,林依依追问:“你知不知道,胡娇之前在这里的丫鬟去了哪?” 楚云梨摇摇头:“我是五小姐院子里的熬药丫头。几天前我还是大厨房的烧火丫头,并不知道药庐中的事。” 鬼医一步踏进门:“那个丫头啊,因为没能看住人,已经被姑爷给送走了。” “送走”二字颇具深意,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林依依面色微变:“你又要做甚?” 鬼医蹲在她旁边把脉:“姑爷那边催促,五小姐等着用药呢。” -- 第519页 林依依:“……” 同样是林天越女儿,为何就这么大的区别? 她试探着收买大夫:“我是四小姐,我爹和五妹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能翻倍给你,余大夫,你放过我,你只要帮我解了毒,回头我一定厚谢,我给你万两白银,十万两白银也成。” 鬼医桀桀笑着:“老夫一生救人无数,根本不缺银子。” 林依依听他这话,急忙问:“那您缺什么?” “老夫缺的,就是这些疑难杂症啊!”鬼医哈哈大笑:“等她治好了林缈缈,回头我就来治你。” 林依依:“……” 眼看收买不了,她开始破口大骂。 反正她也不认为面前这大夫敢杀了自己。 鬼医板起了脸:“我是大夫,每天都要给你配药。你要是想好过一点,就赶紧闭上你的嘴。” 林依依偏不闭:“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鬼医摇摇头:“你那个三姐,在喝药半个月后,就如一坨瘫软在地上的泥,别说骂人了,连动弹都不能。要不是她身边的丫鬟伺候,她能比大街上的乞丐还要脏臭。小姑娘,你还年轻,应该没人告诉过你,不要得罪大夫。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说着,又去了药柜旁配药。 “明天开始,你得喝三碗药。应该会比今天更难受,但这不能怪我,只怪你爹催得太急。”他一边抓药,一边道:“刚才你爹说了,要是用药太急,你熬不过去的话。他还有别的女儿。” 林依依:“……”这是威胁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改口:“大夫,刚才我跟你玩笑呢。”说着,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不过,因为太过疼痛,她笑起来满脸狰狞,那笑容并不好看。 鬼医并不看她,招呼过来角落中的楚云梨:“这些是明日的药,熬了送给她。记住,要是没喝,或者是洒了,都一定要告诉我。” 楚云梨伸手接过药。 鬼医忽然皱起眉:“把你的手伸出来。” 胡娇从小到大没干过活,练剑也不勤快,手上除了两个茧子外,白皙细腻如婴儿肌肤。楚云梨如今是个熬药丫头,自然不能有这样一双手。所以,她每日早上,都会在这双手上下功夫。 她伸出了手,鬼医伸手来握。 楚云梨飞快抽回,还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大夫,奴婢已经有了心上人,您要是强迫……我……我宁愿一头碰死……” 鬼医黑了脸。 他一心钻研医术,此生都未娶妻,从来都不是好色之人。 本来他还觉得这双手有疑,可看到丫鬟一副碰了她手就要一头撞死的决绝模样,立刻就打消了怀疑:“赶紧熬药去吧!” 走出药庐,楚云梨后背已经湿了。 天天在小厨房耗日子,她只能保证自己不痛,既不能解毒,也想不到翻身的法子。 看来,还是得想辙。 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二天楚云梨再去药庐送药,刚好碰到了六小姐。 六小姐今年十三岁,很是娇俏,颊边一朵小黄花,衬得她两个人活泼无比。 看到楚云梨端着托盘过来,她笑吟吟问:“这是四姐的药么?” “是。”楚云梨起身就往药庐里走,六小姐不依,飞快追了几步,捡起一颗石头丢到了楚云梨脚下。 如果是一般丫鬟,被这颗石头一绊,肯定会摔倒在地。 说实话,无论林依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楚云梨都不想把这样的药往她嘴里灌。当下顺势摔倒,手中托盘里的三个药碗飞出摔落在地,碎片药汁瞬间洒了一片。 六小姐见状,吐了吐舌头跑了。 听到动静,药童跑了过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后,沉下了脸:“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种贵重药材?” 知道! 就是知道,楚云梨才故意洒的。 如果是林依依不肯喝药而打翻,鬼医与林天越都能接受,但这贵重的药若是被丫鬟洒了,就是了不得的罪名。 一刻钟后,有好几个护卫过来,立刻就要抓了楚云梨送往后山的采石场。 第1353章 毒女七 当今世上,以武为尊。 中原几千里疆域,全部由几大势力掌控。 广成山庄后山有大片制作兵器的铁矿,山庄的一应花销和超然地位,全都来源于此。 更直白点,这片铁矿落到谁手中,若有本事守住,谁就傲视群雄。 采石场中的所有矿工,大半都是高价从周围请来的普通百姓,再有就是山庄中犯了错的下人。 都是拼命干活,不同的是,前者有工钱可拿,后者则是去受刑的。 胡娇曾经也偶然听外祖父说起过,山庄中最大的花销,就是要养活后山的采矿工人。 采矿工人分布在各个矿洞,多她一个就像是汇入大河的一滴水,根本不起眼,楚云梨摔掉药碗的目的也是此处。 八个护卫送她出后山时,只剩下了俩。 留下的那俩人还玩笑说要那偷溜了的几人请客喝酒,楚云梨乖巧站在一旁,对几人的玩笑置若罔闻。 “你这丫头也是,越是主子身边,越要小心伺候。你怎么就能把药摔了呢?”剩下的两个护卫不知是好心还是实在无聊,一路上两人聊得不够,还要拉楚云梨一起。 -- 第520页 另一个护卫接话:“是啊,我都听说了。咱们山庄这大半年采购药材花了不少银子,尤其是毒物,那是要别人拿命去拼的。你可倒好……” “虎牙,噤声!”最先说话护卫面色严肃。 他谨慎地左右观望一圈,很明显,他根本不是戒备楚云梨这个即将送往采石场有去无回的小丫头。而是怕这些话给别人听了去。压低声音道:“我都听说了,鬼医治病不按常理……” 虎牙不以为然:“我知道,以毒攻毒嘛。” “傻!”他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让人喝下毒药中和药性,再喂给五小姐。” 虎牙满脸惊诧,很明显是第一回 听说。 “我听说,去后山照顾老庄主的三小姐,并不是如传言一般,而是被关了起来试……所以,山庄采买毒物之类的事,以后可别再多说了。” 虎牙默了下,解释:“我只是说山庄采买毒物,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 “之前照顾三小姐的丫鬟是我媳妇的远方堂妹,隐约听她说过两次……你别出去乱说,这只是我们夫妻私底下的猜测,我把你当兄弟,才把这些内情告诉你,你可别害我!” 虎牙连忙指天发誓,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楚云梨。 很明显,他自己不往外说,可这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两人面面相觑,虎牙嘱咐:“你要是把今天听到的说出去,咱们在场这三人谁也活不了,还得牵连许多人。” 楚云梨还以为两人谨慎之下会杀人灭口,没想到就这……她真心实意道:“你们俩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三小姐已经给五小姐试了大半年的药,整个变成了毒人,几滴血就能杀死一头牛。并且,三小姐因为受不了一天三顿喝七八碗毒物的痛苦,前段时间已经偷溜了。你们去后山寻的贼人,其实就是她。” 再如何猜测,都没有真正听到真相来得震撼。两人嘴巴张大,满脸惊诧。 反应过来后,两人不约而同扫视周围,虎牙更是低声道:“这么大的事,你小点声。”又试探着问:“是不是真的啊?” 楚云梨继续道:“三小姐不见了,鬼医重新找了药人,就是四小姐。我实在是下不了手灌毒,才故意打翻药碗。我宁愿去采石场,也不要做这么缺德的事。” 最先开口的男子许长安抹了一把脸:“姑娘,你太容易轻信他人,这些话,以后可要烂在肚子里。” 楚云梨颔首:“你们也一样。” 两人这一回是彻底不敢再提什么毒物之类的话了。 很快到了采石场,场面热火朝天,男人们赤膊干得满头大汗,少有女子。 因为拥有共同秘密的缘故,兄弟俩再不能把这个姑娘当做普通的犯事下人看待。看着这样的场面,都有些替楚云梨担忧。 “我没事,你们回吧。” 兄弟俩:“……”怎么会没事? 山庄中到了采石场的下人,就少有能回去的。更何况,面前姑娘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又是如今管着山庄的姑爷亲自发话送来的,工头们见她毫无翻身之力,定会把人往死里欺负……她还这么年轻,实在太可惜了。 再可惜,兄弟两人也只是山庄中的普通护卫,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拼尽全力救她。 许长安临走之前,偷偷塞给她一锭银子,然后,拉着欲言又止的虎牙飞快离去。 浑身壮实的工头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你是新来的犯事丫头?” 眼神在她纤细的腰和胸口上扫视一圈,饶有兴致地问:“凡是山庄那边送来的人,到了这儿就没有能出去的。看你年纪不大,应该也不想去男人堆里干活,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三字从舌尖吐出时,颇有些粘腻。听在耳中让人格外不适。 “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回头就去厨房做个厨娘,保证活计轻省,还能吃得饱饭。” 楚云梨半晌无语:“我宁愿去干活。” 闻言,工头颇为诧异,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不识抬举。跟我来。” 说着,率先转身往前走。 他穿过忙碌的人群,楚云梨一个女子走在其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然后,就是一排排黑漆漆点着烛火的矿洞。渐渐地道上看不见人,只余从矿洞中传来敲击的声音和呼喝声,到了后来,连这声音都越来越小。 楚云梨眼神一闪,脚下不紧不慢。 前面的工头终于停了下来,这里有两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连烛火都没,仿佛一脚踏入,就会踏入无尽的虚空,坠入无边黑暗一般。 楚云梨无意间踢了一颗石头下去,好半晌才听到底下有落石声传来。 面前的工头已经在拉扯身上的衣衫,脸上满是邪笑:“到了这儿的女人,就得乖乖听话,否则,爷就让你从这滚下去,别想活命!”又大笑几声,丢开手中衣衫:“让爷疼疼你……” 说着,铁塔一般的身子扑了过来。 楚云梨侧身一避,还是被他抓住了一角袖子,她使劲一扯,与此同时,一脚飞出,把人踢入了黑漆漆的洞口。 她往下看了半晌,没见有动静,余光瞥见边上那么从她袖子上扯下来的衣衫,她伸手捡起想要带走,走了两步后又改了主意,就那抹衣衫挂在了洞口的石头上。 然后,她飘然远去。 -- 第521页 …… “姑爷,有下人来禀,在丫鬟轻絮的屋中发现了药材。” 林天越闻言,并没放在心上,随口问:“什么药材?” “下人拿去给大夫辨认,说都是些解毒之物。” 听到这话,林天越霍然睁眼:“什么?” 他突然间想到了轻絮和胡娇长相相似。又想到了后山中被人扒了衣衫的护卫……也就是说,胡娇从后山逃出,然后变成了轻絮? 他立刻起身:“去采石场。” 到了采石场一打听,得知昨天来的丫鬟被工头带走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答话的人战战兢兢,明显吓得不轻。 林天越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见识过这世上许多的恶事。后山的采石场中,这些工头就是这儿的天,没有人敢反抗。 并且,后山中少有女子,偶然有两个丫鬟过来,都会沦为工头的玩物。 想到轻絮可能是自己女儿,林天越面色难看无比。 他是个护短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他的人只能他自己欺负!当即沉声道:“去把人找来。” 本以为不用一刻钟就能见到工头本人,也能看到轻絮。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林天越面沉如水,又催促了几遍。 在他耐心耗尽之际,一个中年管事急匆匆赶过来,额头上满是冷汗:“姑爷,那个工头他不见了!” 等得太久,林天越怒气越积越盛,眼看还见不到人,他一巴掌拍在桌上。 大概用了内力,桌子瞬间化为一摊齑粉。 众人吓得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快给我找,一刻钟内,我要见到轻絮!” 管事小心翼翼偷瞄他一眼,试探着道:“小的查过了,昨天狗三见到轻絮姑娘之后,就带着她往废弃的矿洞去了。方才小的亲自寻过一遍,找到了这……” 他暗暗叫苦,颤着手递上一抹巴掌大的粉色衣料。 林天越伸手接过,沉声问:“在哪发现的?” 管事看到他黑沉沉的脸,不敢多说,只道:“小的带您去。” 站在黑漆漆的洞口前,林天越捏着手中衣料:“她当真落下去了?” 管事悄悄抹一把额头的汗:“应该?” 林天越恼怒:“让人下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管事为难不已:“姑爷有所不知,这处矿洞去年正开采的时候,忽然就塌方了。小的让人下去试过,十丈的绳子都放不到底,还搭上了两个人。这……” 半晌,林天越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拂袖而去。 刚被打发到采石场的轻絮在到的当日,就和工头一起掉入了塌方的矿洞。 这个消息传出后,除了几个有心人外,在山庄中并没有掀起波澜。 认识轻絮的人不多。也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犯了错,都以为是个普通犯了大错的丫头。这样的人在山庄中隔三差五就有一个,并不稀奇。众人听过就算了。 许长安兄弟两人是在当值的时候听说的,当时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没有让自己露出破绽。到了夜里,两人还买了纸钱去后山门外烧了。 六小姐林婵婵当晚做了噩梦,好多天都没缓过来。 第1354章 毒女八 三年后。 采石场东边的一处矿洞里,盘膝坐着的楚云梨豁然睁眼,捡起手边的剑一跃而起,纤细窈窕的身影辗转腾挪之间,剑锋凌厉逼人,身形灵巧如一抹残影。 这三年之中,前面的那段日子里,楚云梨不太好过。主要是她没有内力,想要压制身上的毒,就得去山庄里偷药,还得负责自己的一日三餐。 其中有两次从山庄来回时,还险些被人发现。 不过,现在的她不同了。 别看只三年,可楚云梨的内功心法和剑法都是她自己练过千种后提炼出的。现在的她,从山庄来回一趟,如若无人之境。就算是在林天越的眼皮子底下,也能来去自如。 这几年,她大半的心神放在了练武上。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 拳头不够硬,说什么都是白搭。本来她还想多呆上两年,让自己底子更扎实,但最近得到消息,闭关的老庄主走火入魔,从闭关处飞出时,杀了不少人。 林天越正想大义灭亲,杀了老庄主这个魔头替天行道。 外人因为林天越在外的名声而信了九成,可楚云梨却一个字都不信。 上辈子,胡娇在为林缈缈解毒之后就被带离了山庄,一直到她死,都没能等到外祖父出关。 她心底里猜测,外祖父兴许已经没了。 之前楚云梨自保都难,后来稍微自由了些,也开始打听老庄主的下落。可惜,闭关之处隐蔽,常人不得而知。 因为要杀了老庄主这个狂性大发的大魔头,最近从外地赶来看热闹的剑客不少。也是因为林天越放出消息,他的三个女儿已经长成,正打算寻武林豪杰相配。 所以,前来看热闹的人中,不少都是奔着比武招亲来的。 楚云梨趁夜出了山庄,去了山庄底下的县城,和那些侠客一起上门。在和守门的护卫比划几招后,顺利进了山庄做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如今做男儿打扮,一袭白衣翩翩,脸上也刻意换了英气的妆容,整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郎。 -- 第522页 去客院时,领路的护卫客气得很:“胡公子,这边是客院,往左就是山庄内院,您无事不可乱窜……”话锋一转,又讨好笑道:“不过,若是有人邀您进去,又是不同。” 楚云梨故作疑惑:“谁会邀我?” 护卫眉眼间都是揶揄的笑意:“您如此年轻,长相也好,咱们姑爷可在为几位小姐挑选合适的夫婿,依我看,您希望大着。” 他伸手一引:“这间院子景致最好,周围住的都是年轻侠客,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伺候,您若是有事,尽管吩咐。” 楚云梨微微颔首,抬步进了院子。 护卫站在原地看着,满心惊叹。 观这位公子行走言谈,像是出生世家,兴许是别的山庄中的公子隐姓埋名前来也不一定。 这样的人,三位小姐说不准还真的会动心。小心伺候着总没错。 进了院子,确实有四五个人伺候,楚云梨本身也不是事多的人,安顿下来后,先睡了一觉。 她这三年来从不敢懈怠。不分昼夜地待在黑漆漆的矿洞中乱武,偶尔才出来透透气,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样软的床榻,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躺下过了。 这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本来还想睡,可敲门声扰人。 “李缘李公子想要拜访您。” 楚云梨翻身坐起,整理了仪容后,这才上前开门。 外头站着的李缘一身蓝色衣衫,相貌俊朗,脚下轻快,明显武功不弱。看到他后,瞬间展颜:“胡兄这一路辛苦,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更别提交情。 楚云梨抱手还礼:“李公子客气。”她走出房门,疑惑问:“公子有事吗?” “听说广成山庄景致不错,我一个人难免孤单,也怕冲撞了女眷,便想约个人一起。我的院子刚好和胡兄毗邻,刚才护卫带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本来想上前打招呼,可又觉得冒昧。”李公子笑了笑:“但我又想,相逢即是缘,咱们这么近住着,交个朋友也好。” 楚云梨想要打听消息,并不想拒人千里,眼前之人明显是个健谈的,当下抬步与他出门。 “胡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家里还有什么人?娶妻了吗?高堂可还健在?” “胡兄这一路过来,就没碰上志趣相投的友人吗?” “听说广成山庄的正在招婿,胡公子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刚走出院子不久,楚云梨就后悔了。这人跟个话唠似的,于一个剑客来说,堪称奇葩。 她应付了几句,正想找理由开溜,却见身边的人突然伸手拉她袖子。 楚云梨眼神一厉,一只手已经放上了剑柄。却听身边的人低声道:“你有没有看到前面那位着月白色衣衫的公子?” 顺着他视线看去,果然有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正被人簇拥在中间。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楚云梨眼神盯着那位公子,摇了摇头。 李缘压低声音:“那位是广成山庄大小姐的未婚夫,姿容不凡,听说他武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少有人能敌。”他侧头打量了一眼楚云梨:“你可别跟他对上。” 短短相处之间,楚云梨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确实是个话唠,但性子也着实爽朗,当即摇头失笑:“我跟他又不熟。无怨无仇的,怎么会对上?” “我看咱们俩有缘,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李缘拉着他袖子绕上小道:“山庄林五小姐,对他一见倾心。” 楚云梨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李缘摆摆手:“我刚打听的。” 楚云梨:“……”她眼神果然不错,这人岂止是话痨,还是个百事通。 “是真的,听说五小姐已经求了林前辈,只等着他点头,这门婚事就定下了。” 那位可是胡娇的未婚夫啊! 林缈缈要了人家的命还不够,竟然还要抢人未婚夫,简直欺人太甚。 “本来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可惜咱们大小姐命薄。”李缘压低声音:“就在前天,山庄中突然传出消息,山庄的大小姐早在三年前就没了性命。听说,是老庄主亲手杀的,一击毙命!” “林前辈说,老庄主四年前闭关之时,整个人就变得暴戾,闭关之前就杀了不少人。也是因为大小姐惨死,林前辈才察觉出了老庄主的不对劲。不过,为了广成山庄的名声,也舍不得岳父被千夫所指,暗中把这些消息都给拦了下来。” “现如今拦不住了,眼看老庄主就要大开杀戒,这才广而告之。” 楚云梨胸腔中怦怦直跳,放在袖中的手紧握,指甲都掐进了掌中。 她这三年来虽然没有住在山庄,但就住在山庄的后门外,三天两头还要回来“拿”东西,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收罗消息。 老庄主闭关之处都打听不到,楚云梨也从未听说过他变得暴戾,杀胡娇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她一次都没见过老庄主,且还好好在这活着呢。老庄主是怎么杀她的? 林天越为了接手山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胡伊然眼神当真不好,这典型的引狼入室,她当初怎么选的人? 说起来,楚云梨去年还试图潜入过胡伊然的屋中,可惜守卫森严,她武功未成,也不好犯险,只得作罢。 -- 第523页 现如今山庄人多,或许她可以挑个机会进去看看,顺利的话,把她的人偷出来也是好的。 “胡兄,你长得这么好,这一次山庄招婿,一连招三个,兴许就有你。但是你挑四小姐和六小姐都好,千万别选五小姐。” 他这番话堪称苦口婆心,楚云梨忍不住笑了:“多谢李兄关心,我意不在此,不会做山庄女婿的。” 李缘摇了摇手指:“如果你真的孑然一身,也没必要拒绝山庄嘛。虽然当今天下以武为尊,可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观胡兄不是寻常人,日后还指望你多多提携我呢。” 他眉眼间满是笑意,本就是玩笑话。楚云梨也没当真:“你就不能提携我么?” “等你背靠大树,小弟我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李缘哈哈大笑:“胡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说着,还伸手揽过了楚云梨的肩。 楚云梨:“……” 她不着痕迹地把肩膀上的手臂卸下来,好奇指着一盆栽:“这是茶花吗?” “胡兄,这是月季,和茶花完全两样。”李缘摇摇头:“你这话可不能往外说,会被人笑话的,四小姐要是知道了,兴许就不选你了。”笑话一句后,他又道:“你过来,我指点你一番。” 于是,接下来一路,楚云梨就听他挨个指着盆栽告诉自己都是些什么花。 楚云梨几次想要打断都无果,到得后来,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说这茬了。 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第1355章 毒女九 山庄园子很大。 但有时候感觉也没那么大,两人结伴闲逛,李缘的嘴直没停下来过。刻钟后,正当楚云梨想要找理由偷溜时,看到了内外院的拱门处林缈缈带着人缓缓出来。 现在是秋日,阳光虽暖,风吹还是有些凉意。林缈缈身上披着件白狐披风,白色的毛毛衬得她眉眼如画,肌肤带着股病态的苍白,格外惹人怜惜。 边上的李缘也发现了那边的动静,立刻顿住脚步:“她应该是过来找袁英风的,咱们换条道吧,别往上凑。” 说着,转身就走。 哪怕现如今的林缈缈认不出自己,楚云梨也不想与她打照面,跟着转身,可惜还没走几步,就发现了和友人站在起的袁英风。 她和李缘被夹在两人中间,期间还没有别的小道,当真逃无可逃。 既然走不了,两人也就坦然了。反正也没做坏事,只是偶遇而已。 两人在原地站了几息,袁英风走到两人面前,笑问:“李兄,近来可好?” 李缘拱手还礼:“挺好的。” 袁英风好奇地看着楚云梨:“这位兄台气质不凡,不知家处何处?” “姓胡,就住在县城郊外。” 广成山庄附近有个县城,郊外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庄子,都是各股势力买下的落脚地。当然了,里面也有普通百姓。 听到他这么说,袁英风时间弄不明白他真正的身份。 不过,这人竟然不肯坦然相告,要么为人谨慎,要么,就是不想与他相交。 袁英风出身名门,追捧者众,向来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见人不肯多言,他也没再追问。 再加上林缈缈已经带着人缓缓过来了。 袁英风笑着上前拱手:“林五小姐最近身体可好些了?最近风大,五小姐可千万要小心身子。” 林缈缈眉眼弯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好巧,我听下人说你到了,就想着出来转转,兴许能遇上。没想到刚出内院就看到了你,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当下女子也练武,并不如楚云梨之前见过的那些矜持。不过,林缈缈这番话也堪称大胆,却毫不避讳众人,明显对袁英风势在必得。 袁英风并不生气,温和道:“五小姐要去哪儿?可需要护卫?” 林缈缈眼睛更亮,看了看天色:“我最近确实想下山逛逛,可惜父亲不放心。如果有袁公子相陪……想来该能成行。” 袁英风立刻当仁不让:“姑娘的吩咐,我定尽力办到。” 两人当着人前说了这么多,众人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李缘好奇:“听说袁公子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林缈缈脸上笑容僵,随即沉下了脸:“广成山庄没有那么霸道。三姐已经不在,婚约自然也不在。若是还强迫袁公子履行婚约,那广成山庄成什么了?” 李缘叹息:“袁公子这么好的人,大小姐没福气。” 林缈缈察觉到心上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脸颊红,斥道:“李公子,你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三姐早已入土为安,咱们还是少扰她在天之灵,尽量不要提及。” 李缘颔首:“我和大小姐算是故人,不知道如今葬在何处,若是方便的话,我想给她道个别。” 林缈缈微微蹙眉:“就在后山,你哪天想去,吩咐下人带你过去便是。” 李缘弯腰礼,道了谢,然后告辞离开。 楚云梨偷瞄他神情,见他满脸严肃,忍不住开始回想,胡娇记忆中,和这个李缘有过几面之缘,都是在几大山庄有喜时,私底下从未来往。 两人走,其余众人也识相地告辞,只留下了互相有意的二人。 接下来路,李缘没有方才话多,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 第524页 楚云梨好奇问:“你和大小姐熟识吗?看你这样子像丢了魂似的。” 李缘满脸怅然:“小时候在我姨母家中起掏过鸟窝。” 楚云梨:“……” 胡娇小时候,大概五六岁时,好像确实在个世交叔叔家中掏过鸟窝,彼时和她起的,是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小萝卜头。 现在想起来,记忆已经模糊,连那小萝卜头的长相都忘了。只记得他肌肤很白,比她还要白。 原来那人是李缘么? 胡娇都不记得了的事,人家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李缘对于这段经历是入了心的。 “长大之后,我也见过大小姐几次,不过,她好像不认识我了。”李缘笑了笑:“大小姐身份高贵,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我凑上去,反而显得我谄媚,总想着等到机会合适,和她认识之后再试着提及,可惜……” 他摇摇头,没有再多说。 楚云梨看他兴致不高,知道人家正伤心,便有意往自己的院子走。 园子挺大,没走多远,又看到了前面的两人。 男子高大,女子娇小。阵风吹来,男子侧身帮其挡风,引得女子脸颊更红,羞涩道谢。 楚云梨脚步顿住,李缘抬眼看到那边两人,面色漠然片。 在山庄人眼中,胡娇确实在三年前死了,但是,外人是最近几天才得知的消息。这袁英风对于未婚妻的离去没有丝毫伤心就罢了,才得知休息几天就忙着和林缈缈你侬我侬,也忒不是东西了。 两人转身走了另条道回院子。 黑夜里,抹纤细身影从客院中跃而出,跳跃着翻进了内院,往戒备森严的主院而去。 眼看到了主院,纤细身影闪,消失在了主院旁的精致院子里。 院门上赫然是“伊院”二字。 众所周知,老庄主只得胡伊然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养大,伊院是他特意为女儿准备的。 据说,伊院中处处都是贵重东西,随便棵草,都是珍稀之物。 楚云梨如意抹落叶般飘进了院子,避开重重守卫,往正房而去。 真正的正房外,反而没人守着。楚云梨个翻身,已经推开门滚了进去。 屋中昏暗,借着微弱的月光,只隐约看得到大件的摆设。周围清冷片,也不见烛火,还有股淡淡的霉味,明显已许久没有住过人。 楚云梨在屋中摸索圈,摆设确实样样精致,妆台上还摆着胭脂首饰,仿佛主人还在。但是屋中确实没人,床褥冰凉,折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住。 她从窗户翻出,又去了其余几间屋子搜寻,还是无所获。 站在院子里的大树后,她心下叹息,看来今日又白跑趟。正琢磨着出去的法子,看到门口层层守卫,听着他们轻巧得接近于无的脚步声,忽然觉得不对劲。 如果这屋中什么都没,何必守成这样? 就算是要掩人耳目,也没必要请这样的高手啊! 楚云梨这三年来没少在山庄中晃悠,尤其是近年里,她武艺精进后,逛山庄就像逛自家菜园,各处的守卫她都清楚。门口的这些护卫,应该算是山庄中武功最高的护卫。 并且,就连林天越住的院子都没这么多人看守。 想到此,本来打算出门的她,又掉头奔了回去,四处转悠圈,发现后罩房那边有三队人在巡逻。 乍看很正常,但是这边偏僻,且还是下人住的地方,何必守得这么严密? 还有,这地方也太空旷了,别说大树,连棵草都没,简直无处藏身。想要过去,只能趁着两队交替之际口气掠过去。 在当今江湖上,轻功出神入化,能够做到的人不出五人。 楚云梨这几年在山庄中转悠,轻功练得极好,观察会儿后,提口气飞身掠到廊下,又等了半晌,才找着机会推开了门。 借着月色的辉光,隐约看得到门内只有简单的桌椅,打量了遍后,楚云梨眼神落在了那张床上。轻手轻脚上前摸索了遍,找到处机关,使劲扣,床铺翻转,露出了个黑漆漆的地道来。 还真有机关啊! 楚云梨眼睛亮,只要能够找到胡家父女,林天越就再不能威胁她。 她沿着通道缓缓向下,越走越黑。她掏出火折子照着脚下方寸之地,往更深处去。 大概走了刻钟,终于看到前面有光,也有隐约的人声。楚云梨立刻吹灭火折子,背靠着墙往光的方向走。 还没走几步,忽然觉得脚下像是踩着了东西,下瞬,机括声起,嗖嗖几声凌厉的风声传来。楚云梨听声辩位,几起几落,期间有两支箭擦着她的脸颊和肩背飞过,离得太近,她甚至还能闻到箭上刺鼻的味道。 箭有毒! 当风声停下,楚云梨站稳时,后背已经汗湿,股凉意传来,她心下更加冷静。 方才那下,这世上少有人能躲过去。这地方藏得这么深,还机关重重,应该有大秘密。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楚云梨飞身掠到顶上趴着,看到两个身着白衣的护卫打着火把过来,搜寻圈后,道:“没看到人,或许又是老鼠。” 另个人抱怨:“这机关也太灵了。” “谨慎些总没错。” 等到两人离开,楚云梨轻手轻脚跟上,没多久,就靠近了那抹烛火。 -- 第525页 烛火从个石头窗透出,里面是间小屋,床上坐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此时正闭着眼,眉眼间满是皱纹,整个人透着股疲态。 抹沉稳的男声传来:“爹,娇娇没了,这东西不给我,你还想给谁?” 声音很熟悉,正是胡娇那个便宜爹。 听着话里话外,好像是林天越想要的东西在老头手中。 老头始终闭着眼,言不发。 通道里的楚云梨已经伸手捂住了胸口,为了全身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有,立刻冲进去。 第1356章 毒女十 那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在广成山庄的庄主,一手养大胡娇的外祖父。 楚云梨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砰砰跳着的心缓缓恢复,她仔细观察老头神情。 比起胡娇上一次看到他,他老了许多,且脸上肌肤惨白,应该是有伤或是有病。各个指甲盖上颜色也不正常,或许中了毒。 林天越还在继续劝:“都说老顽固,老顽固,说的大概就是你。伊然昏迷不醒,娇娇已经没了,你要是真想把那东西带到棺材里,我成全你!” 老头眉毛一动,突然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女婿,他沉声道:“为了一本秘籍,你简直你六亲不认。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简直不配为人。”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我是你女婿,等于是您儿子,我成了武林至尊,你脸上也有光。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执着什么?”林天越上前一步掐住他的下巴:“老头,我耐心有限,你别逼我。” 看到他手越掐越紧,楚云梨皱起了眉。 老庄主的武功当世一绝,少有人能及。如果她能反抗,绝不会允许林天越如此不敬。 也就是说,老庄主的武功要么是被限制,要么……已经被废了。 这个动手的人,除了逼问他的林天越外,不做他想。 “那秘籍不是什么好东西。”庄主语重心长:“当初正是把你当自家人,我才没有给你。” 林天越一个字都不信:“既然那不是好东西,现在我都这样对你了,你倒是拿出来害我啊!” “如果我拿出来,害的不止是你,而是这天下人。”庄主叹息一声:“林天越,当初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你看看你,你已经走火入魔,你还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吗?” 林天越手上越收越紧:“死老头,你还认不清形式。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教,你以为我还是当初毫无根据的穷小子吗?”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地位,他哈哈大笑:“现在山庄上下全都奉我为主,我一声令下,整个山庄都住满了天下豪杰。对了,他们都是来诛你这个大魔头的……哈哈哈哈……还有件事没跟你说,他们会来,是因为我说你疯魔起来亲手杀了自己孙女……哈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手上收得更紧。 楚云梨忍无可忍,找了块布蒙住口鼻,从袖子里掏出一点药粉放在烛火上,随着烟雾飘出,半刻钟不到,周围传来沉闷的“砰”声,是有人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 眼看老头被掐得翻白眼,楚云梨掏出匕首扔了进去。 察觉到身后有凌厉的风声传来,林天越闪身一避,怒喝:“是谁?” 他还未看清身后情形,只见窗口一抹纤细的黑影飞了进来,隔在他和老头中间,抬手一掌劈出。 林天越急忙闪身避开,那手掌劈到墙上,当即就将坚硬的铁墙辟出了一个纤细手印。 林天越大怒:“何方贼子?” 他欺身上前,两人当即在不大的屋中交起手来。 楚云梨要顾着身后老头,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不过,她不是什么武林豪杰,且对付的是林天越这般无耻的人,当即毒药暗器一起上。 两抹残影在屋中辗转腾挪,突然一抹血光飞出,林天越后退了几步,伸手去摸肩上,摸到了一手黑血,与此同时,眼前阵阵发晕,他不敢再留下,从小窗飞身掠出,很快消失在了通道里。 楚云梨看他离开后,心下一松。可回头看向床上老头时,心直直往下沉。 按理说,胡娇出了事,疼爱她的庄主若是得知消息,不可能不出手帮忙。 可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庄主露面……应该是被人制住,不能出手露面。 “你还好吗?” 庄主上下打量她:“观你这模样,年纪应该不大。当真后生可畏,你是哪家的?” 楚云梨默了下,道:“这不是久留之地,我先带你离开。” 庄主摆摆手:“你别看我坐得轻巧,其实我身上已经中了剧毒,又疼又痒,根本就走不了。你自己走吧,只要你能帮我把林天越的真面目和他做的那些事公诸于众,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若是有来生,我一定厚报。”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庄主这是已经有了死志? 她上前把人抱起,挺高的一个老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抱在怀里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受了怎样的折磨。 楚云梨刚刚才冷静下来的心又激动起来,感情都是愤怒和怜惜,忍不住眼圈微红,鼻子发酸喉咙也堵堵的很是难受。 庄主侧头看她:“你哭了?” “少废话,我们先出去再说。”楚云梨打开了暗门,抱他站在通道里:“这玩意是你修的,还是林天越修建的?” -- 第526页 老头伸手一指:“这边。” 楚云梨顺着他的方向走,又搬动了一个烛台,打开了暗门后,抱着人走了进去。 这里又是一个小间,里面空荡荡的,连光线都没。楚云梨就着老头手中的火折子看了一圈,问:“现在往哪走?” 老头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楚云梨:“……”这老头有点顽皮啊! 她正色道:“老头,我这可是为了救你,万一出不去,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你心里能安吗?” 老头一脸无奈:“我真不知道。只是每一次林天越去看过我之后都往这里走,肯定是有出路的,年轻人别这么急躁,仔细找找。” 楚云梨:“……” 要不是这是胡娇亲外祖父,她真能把人丢下。 当下按捺住性子,一面面墙摸过去,寻了一刻钟,没看到有丝毫动静,楚云梨听着通道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很是杂乱,应该有不少人。 她心里焦急,侧头在墙上擦额头上的汗时,无意中看见了房顶。 当即飞身上前,又是一阵摸索,总算有机括声传来,然后挪出一个大洞。她抱着老头飞身而上,这一回,总算是回到了地面上。 这是一间屋子,很是华丽。老头瞅了一眼,道:“应该是林天越住的。” 楚云梨:“……”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哪怕下一瞬就要死,她也还是想挣扎一下,走到窗户旁就看到了不少巡逻的人。她微微皱眉,正想对策呢,有听到怀中的老头儿道:“丫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咱们就住隔壁!” 楚云梨眼睛一亮,庄主被人偷走,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天越找不到人的话,肯定会在山庄中四处搜寻。 他自己的院子总会让人一天三顿的搜吧? 楚云梨赞赏地看了老头儿一眼:“我还以为你被关废了呢。”跳窗出去,寻了一间空屋,把人安顿在软榻上后:“要喝水吗?” 老头儿点点头:“渴!” 这间屋子里有淡淡的灰尘,平时应该没人住,茶水自然也是没有的。楚云梨翻身出去,赶快拎着茶壶和茶杯回来,倒水之际,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丫头?” 老头语气里满是嫌弃:“瘦成这样,要真的是男人,还能看吗?” 楚云梨:“……我就不该救你出来。” “不想救也救了。”老头喝了水后,靠在软榻上,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睡会儿。如果有人找来,我自己能跑就跑,不用管我了,我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反正我孑然一身……” 说着话,整个人睡了过去。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语气里满是孤寂,楚云梨鼻尖一酸,又想落下泪来。上前去把脉。 庄主确实中了毒,还是不好解的那种。 主要是现在药材不方便,熬药不方便,这也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楚云梨手头的银针也是最简单的那种,根本不够用。 奔波了一晚上,她有些疲累,坐在地上沉思半晌,又打起了精神。 先是上前给庄主行针,暂时控制了会儿,让他能睡个好觉。然后,趁着还没天亮,飞身出去找药。 赶在天亮之前,楚云梨将要送回了屋子。 庄主听到动静,惊醒过来。看到晨曦中的纤细身影,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带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值得你拼命救。” 楚云梨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拎着食盒,拿出里面的点心和粥:“先用早膳,再喝药。” 庄主倒没有拒绝,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我怎么觉得你很面善?”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昨晚拼了命把你救出来,你当然面善!” 第1357章 毒女十一 庄主斜眼瞅她:“丫头,我都一把年纪半截入土的人,你别让我带着遗憾入土啊,你老实说说,我们到底认不认识?” 楚云梨坐在他对面,手撑着下巴:“你不记得了吗?” 庄主一愣,随即笑开。 气氛正愉悦呢,忽然楚云梨面色严肃起来。 而庄主那满脸皱纹的脸上笑容已不在,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外面院子里,守卫对着刚回来的林天越一礼:“姑爷。” 林天越嗯了一声,明显心情不好。飞升掠入自己房中,窗户被他拍得“砰”一声。 然后,他出了房门,一天天搜寻过来。 楚云梨和庄主就住在他屋子数过来的第五间房中,林天越很快就寻到了这里,站在屋中时,他环顾一圈,没发现有异常,正想飞身出去,鼻尖微动,重新停了下来,然后,推开窗后窗。 后院是一片湖泊,景致不错,远远看去犹如仙境,不过,也因为是湖的缘故,一眼就看到了头。确定没有异常,林天越才转身离去。 没多久,他又回到了这间房中,再次打开后窗,然后才彻底离开。 后窗再次打开的一刻钟后,水中的楚云梨才捞起庄主飞身入内。 把人安顿在床后,她低声道:“我去给你找身干衣。” 这间屋中没有人住,也没有衣衫,就一床薄被褥。 庄主满脸担忧,一把揪住她,低声斥道:“不要紧。他还在外头,你别出去犯险。” 如果是庄主全盛之时,或者说,只要他稍微有点内力,还真不怕这点水汽。但他如今身中剧毒,本身动弹不得,身子虚弱得只剩几口气,若是放任,很可能今晚就会起高热。 -- 第527页 楚云梨抽回自己的袖子:“你放心,我没那么弱。再说,你都没死,我且舍不得死!” 说着,扯过被子把他身上裹起。人如一抹叶子飘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窗。 坐在地上裹得像个蚕蛹一般的老庄主看着自己刚才抓她袖子的手……这样高的武功,若是不想让他抓,只怕他拼尽全力,也碰不着她一片衣角。 良久,庄主苍老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笑意,很是愉悦。像挪开了心头沉重的大山,整个人都不同了。 林天越在自己的院子里巡视了两遍,没发现有异常。想到那人在他手底下过招还能全身而退……他不认为这人还留在院子里,兴许已经去了别处。 他不想在此浪费时间,带着护卫满山庄搜寻。 所以,楚云梨在内院中还算自如,很快就寻到了适合老庄主穿的衣衫,顺便还拿了些药磨了粉应急,又多寻了一床被褥。总之,她认为用得上的东西,都给带上了。扛着一个大包袱,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回到了屋中。 庄主还在原来的地方坐着,地上已经流了大片水渍,看到她进门后,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担忧问:“丫头,你没事吧?这一路有没有遇上危险?” 楚云梨上前,把人挪到床边的脚踏板上放好,又拿屏风挡了,将包袱递进去。 “庄主,先把湿衣换下,然后躺上床歇会。” 老庄主伸手接过:“你一个姑娘家,离我远一点。还有,我这年纪,够做你爷爷了,你以后唤我爷爷吧。” 楚云梨抿了抿唇,唤了一声:“爷爷。” 然后,坐到了窗前,耳朵支着听外头的动静。 两刻钟过去,屏风后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楚云梨眉心渐渐皱了起来,这么久还换不好衣衫,可见这些毒在老庄主体内对他的影响。 又等了一会儿,楚云梨忍不住问:“爷爷,你换好了吗?要不要帮忙?” 笃定又喘息不止的声音传来:“不用!” 只听这声音,就知道他累得不轻。 这样严重,就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形下,楚云梨踌躇半晌,道:“其实我会一点医术,能用银针逼毒,但是刚学的,手法不准,你敢不敢试?” 屏风后的庄主累得直喘气:“试!” 又过了半晌,他才道:“我好了。” 楚云梨绕进屏风,只见地上的湿衣和被子团成一堆,庄主已经坐在了床上,衣衫还有些凌乱,好几处没有整理好。脸上的惨白已经带上了几抹晕红,胸口起伏不止,明显累得不轻。 楚云梨满脸无奈:“你逞什么强?叫一声我就进来帮你了啊!” 也是因为对于这样被人尊崇了一辈子的老人,她不好擅自动作。 庄主笑了:“你是个姑娘家,男女有别嘛。” 楚云梨把地上的湿衣捡起,用湿帕子帮他擦了手和脸,道:“你饿不饿,我有点心。” 庄主讶然:“你还真贴心,跟谁学的,怎么这样会照顾人?” “我费劲巴拉把你救出来,可不能让你饿死。”楚云梨转身端了点心茶水过来放在他旁边,又去整理地上的湿衣:“这些我拿去扔了,顺便要准备银针。呃,我不会离得太远,也会注意林天越的行踪。如果他突然出现,你只管大叫,我定会很快赶回来。” 庄主满眼笑意看着她:“丫头,值得吗?” 楚云梨对上他的笑眼,恍惚间觉得老头好像认出了自己。不过,她如今气质和胡娇完全不同,武功比她高……是胡娇一辈子都练不出来的那种高,还有医术,和她完全是两个人,老头应该认不出来才对。 她将自己那一瞬间的怪异,踢出脑海,抱着一个大包袱又出了门。 这一回,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银针。 回到房中,让庄主躺下,她施针逼毒。 老庄主中的毒太深,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可以说,若不是遇上她,很可能真就解不了了。 当然了,世事无绝对。楚云梨到了这里见过的唯一一个称得上高明的大夫就是鬼医,中原中还有一个药谷,里面全是大夫。兴许从那里头也能寻出就老庄主的人。 其实,楚云梨很不愿意自己上,他日若是老庄主认出了她是自己外孙女……到时候怎么解释? 以老庄主的精明,很可能就会起疑。 可如今事情紧急,也由不得她选择。无论如何,得先把人救下再说。 施针时,老庄主老老实实趴在床上,楚云梨看他额头上满是汗,问:“很疼吗?” “还好,我能忍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 楚云梨又扎了几针,好奇问:“我听说广成山庄的姑奶奶得了怪异的病症,我虽然初学医术,但也想挑战自己,你女儿现如今在哪,你知道吗?” 老庄主沉默下来,半晌后摇头:“我不知道。” 楚云梨有些不信。 老庄主这几年应该没少见林天越,对于女儿的去处,他应该也问过。就算不知道确切的地方,应该也知道一点线索。 如果真的不知,那老庄主的处境比她以为的还要艰难。 半个时辰后,楚云梨收了针。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楚云梨将银针整理好,道:“爷爷,我现在是山庄的客人。林天越正满庄子搜寻,肯定也会查问客人,我得回去应付一二。你一个人……” -- 第528页 “可以的。”老庄主摆摆手:“我有点累,也想睡会。万一被发现,那也是我的命。丫头,你能救我出来,我已经很感激。”想了想,又嘱咐:“你帮人也别这么实诚,别搭上了自己。” 楚云梨失笑:“你还是顾好自己吧,我先走了,如果一切顺利,天亮之前就会回来。” 说着,开窗掠走。 老庄主侧头看着窗,久久没有回神。 …… 林天越果然带着护卫在搜寻,一整日的时间,已经把那内院搜了个遍。此时站在一间间查问客院。 楚云梨刚刚进门,身后有人欺身而上,她眼神一厉,抬剑就砍。 “是我!”熟悉的年轻男子声音急急传来。 楚云梨手中动作一顿,李缘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胡兄,你这一日夜去了哪?你知不知道,山庄出事了,白天已经有三波人来查问过客院,要不是我帮你应付,现在你已经被人发现不在院中。” 这话楚云梨还是信的。 广成山庄名声在外,辖下的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学艺。无论学不学得成,来过一趟之后,回去无论是婚事还是名声都会好上许多。 所以,山庄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林天越自己查内院,吩咐护卫先查外院完全是可能的。 楚云梨白日已经想过,真查问起来,就说自己有急事回了县城。退一万步,若真的被林天越看出破绽,她就只能带着老头亡命天涯了。 “多谢。” 李缘退后一步,黑夜里,他眼睛黑亮亮的,好奇问:“你到底去了哪儿?”又补充:“如果有好玩的事,可千万要带上我啊!” 楚云梨奔波一日,茶水都没喝上几口,走到桌旁倒了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咦,我们是兄弟啊。”李缘点亮烛火,坐到了她对面:“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就算他对胡娇有些旧情,但和如今的楚云梨没有啊,她怎么敢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不过,但他说得真情实感,万一拒绝,也太伤人心了。楚云梨颔首:“这话我记下了。” 李缘还要再说,院子外有凌乱的脚步声过来,已经查问到了隔壁。 两人立刻噤声,然后就听到了林天越饱含歉意的声音:“对不住,实在是有重要的秘籍不在,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名声在外的林公子,话说到这种地步,态度也谦卑,哪怕是被查房这样无礼的事,客人也不觉得反感。 第1358章 毒女十二 李缘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 楚云梨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贯就有的好奇:“找的人是不是你?” 楚云梨抬眼瞅他。 李缘又道:“你要是不肯说实话,我就跟他说你昨晚和白天都不在。” 楚云梨面色严肃。 李缘无奈道:“跟你开个玩笑,你别这么严肃,我害怕。” “是!”楚云梨坦然:“我和山庄有些旧怨,昨晚上给他找了些麻烦。所以他才这么大张旗鼓的找我。” 李缘眼睛一亮:“巧了不是?要么说我看你顺眼呢,我跟你一样,都与山庄有些旧怨……” 话未说完,林天越已经带着人到了院子门口。 两人起身迎出门去,李缘还搭上了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林公子,都夜里了,这是做甚?”李缘身上带着醉意:“白天你们就来了好几拨人,这是不是不想招待咱们,故意找理由赶我们走?” 林天越态度温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动怒:“李公子,实在抱歉。确实丢了重要的东西。” 李缘一脸疑惑:“你这意思,是我们这些客人中有贼?” “我没这么说,”林天越脸上的笑容还在,眼神已经有些冷:“不过,山庄丢了东西是事实。总不能因为有客人就不找了吧?” 李缘侧身一让:“林公子,这是生气了吗?赶紧进去找,我和胡兄刚睡醒,喝酒正在兴头上,万一说了不合适的话,林前辈别见怪。” 林天越身为主家,就算被人阴阳怪气,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也只能生生忍下。 他亲自去各个房中搜寻一圈,没发现有疑点,临出门时,问:“你们俩喝了一整天的酒?” 李缘颔首:“对呀。昨晚和白天都在我院子里喝,我们俩酒量不好,喝着睡着,睡着喝着……既然我们这院子没有异样,胡兄,咱们进去继续喝。” 说着,揽着楚云梨进门。 林天越心里有事,也没心思跟他们纠缠,很快带着人去了隔壁。 当然了,另一边住的是李缘,此时里面除了几个下人外空空如也。 林天越在院子里转悠时,随口问:“白日的时候,李公子院子里有客吗?” 山庄中的下人并不是真的伺候人,尤其最近客院都打扫出来后招待客人,许多平时不当职的人也被调了过来。其实,这些人已经懒成了习惯,除了客人吩咐的时候,平时并没那么上心。 他们早上来时,李缘还没起。中午就说让不要打扰,他要和隔壁的胡公子喝酒。 所以,几人就放心离开,各忙各的。 知道山庄出了事后,他们也不愿意李缘的院子被查出问题……那样的话,他们定会被严惩。 -- 第529页 看林天越这大张旗鼓的架势,丢的东西应该很贵重。到时候,他们不止自己会出事,兴许还会累及家人。 所以,当下都一口咬定,胡公子在这院子里呆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两人才去了隔壁。 林天越要查的地方很多,白日不在院中的客人也多,他只是谨慎之下多问了几句。见下人语气笃定,便也没多想,忙着去查下一个院子了。 楚云梨昨晚上就没睡,今日奔波了一天,应付完了林天越后,又掏出药包准备熬药。道:“李兄,我想睡会儿。帮我守一会儿行么?” 李缘无奈:“你睡吧,我帮你看着小炉子。” 有人在旁边,楚云梨根本睡不实。不过,现在也只能如此。她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天亮之前醒了过来,将熬好的药装好。临出门前,不理会李缘的欲言又止,道:“李兄,我有事得出去,你得帮我做出一副我就在这院子里的假象。你愿意帮我吗?” 李缘深深看她一眼:“好!” 楚云梨拱手一礼:“今日大恩,他日一定厚报。” 再次回到林天越院子里,庄主正在熟睡。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楚云梨都站到床前了,他还没有丝毫反应。她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堂堂一代枭雄,竟然到了有人站在身旁都不知道的地步。可见他被伤得有多狠。 “爷爷,你醒醒。” 庄主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窗:“你没睡?” 楚云梨掏出银针摆开:“我得帮你逼毒。早点过来,今日能再逼一次。” 老庄主趴在床上:“你在客院那边有友人吗?万一林天越带着人查过去,你准备怎么应付?” 楚云梨手上利落,几针扎下去,答:“有人帮我应付。” 老庄主还要说话,疼痛传来,只能咬紧牙关。 又憋出了半碗黑色的毒血,楚云梨拔出银针,老庄主瞅了一眼:“你能治好我么?” 如果不缺药材,楚云梨又能随意施针的话,应该在半个月内就能把他治好。 但如今……不好说啊! 她也不知道林天越何时会发现这里。 还是得想法子,尽快把这老头弄到安全的地方。 “你要不要住外院?” 老庄主连续清毒几次,已经好转许多,看着她半晌,道:“丫头,我知道你好心。但老头子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愧对过谁,我不想临死之前欠着你的恩情。万一你因我出了事,我真是死都不敢死。” “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楚云梨将银针收好,又送上了早膳,还将药碗摆在一旁:“我活着,也想要问心无愧。如果我真的出了事,那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做事从不后悔,你不用歉疚。” 老庄主看着面前一字摆开的东西,忍不住摇头失笑:“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碰上你这么个丫头,忒贴心了,你要是我孙女该有多好。” 楚云梨摇头失笑:“我可不敢和您孙女儿比。” “是她不能和你比。”老庄主提及自己孙女,眼神里满是回忆:“她没有你这样能干,不过,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晨曦的微光中,楚云梨隐约看到了他眼中泛起的晶莹,那水光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落到了,端着的粥中,又被他喝了下去。 “我听说大小姐在三年之前被走火入魔的您一掌拍死。”楚云梨一本正经:“但我看得出来,您只是中了毒,并没有真如外面传言那般走火入魔。那么,大小姐姐一定不是在您手中出了事。她可能还活着,只是找不到您,暂时不能来看您。” “人只要活着才有希望,兴许,你们以后还能重逢。” 老庄主吃了两块点心,喝完了粥后,面色恢复如常,端起两碗药灌下,问:“你这些药都是哪来的?” “我在山庄里拿的。”楚云梨说这话一点都不亏心。 反正这整个广成山庄都是面前老头的,也有胡娇一份,她就是全部败完了,庄主也不会生气。 听她说得底气十足,老庄主笑开了怀:“你这丫头。不过,这整个山庄都是我的,你这就是拿我的东西就我的命,完全不要有负担,随便拿。” 楚云梨忍不住打击他:“现在都快成了林家的,林天越天天都在外头抓贼呢。” “你要小心一点。”老庄主面色慎重起来:“我知道你艺高人胆大。可林天越从一个寒门小子走到如今,也不是个蠢货。吃食还好,山庄里的大厨房好几个,难一点,不会有人发现。把这些药材贵重,药房也不多,他早晚会发现山庄中的药材减少。万一就在药房等着你,你就是自投罗网。” 楚云梨早就想到了此事,昨夜已经偷了一大包藏在外院的一棵大树茂密的树叶里。本来就没打算再去药房。 不过,还是谢过了老庄主的好意。 天色渐渐亮了,楚云梨闲来无事,靠在床柱上假寐,渐渐地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事,老庄主一整天大半的时间都看着她的脸。 再次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楚云梨又施了针,看着老庄主用了晚膳和药,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脚下打滑引起了护卫的注意,楚云梨不得不调转方向往后山跑。 护卫根本追不上她,很快就被她甩掉。 -- 第530页 楚云梨正打算再回客院,就看到林天越独自一人,从后山的某处山涧出来。 楚云梨瞅了那边一眼,想着有机会再去探查一二。不过,当下她想做一件事。 她伸手从腰间一抹,指尖立刻多了三根染得黑漆漆的银针,提足内力,冲着林天越身上几处死穴飞出。 手中银针一脱手,她另一只手的银针又飞了出去。 林天越听到凌厉的风声传来,好几处直指他周身各处大穴……想到那个伤了他的人,他不敢怠慢,急忙飞身闪避。刚刚躲开,又是六根银针飞来。 躲开了前面几根,林天越将将才站稳,没想到又来,他根本来不及躲,只能避开大穴,生生受了。 第1359章 毒女十三 眼看得了手,楚云梨心下一喜。 摸了一把匕首上前,想着干脆就这么结果了他,或者把人戳成重伤,在天下豪杰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之后再要他偿命。 锋利的匕首拿在手中,楚云梨正想着往他哪个地方戳呢,一抹黑影冲她飞来。 楚云梨心下一惊,后退一步侧身,险险避开锋利的剑锋。 面前人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宽肩窄腰,虽看不见容貌,也看得出身形矫健,从他方才冲出来的那一瞬间,就知这人是个高手。 楚云梨心下扼腕,林天越这也太谨慎了。 自己武艺高强,还要养着这么一个护卫,忒怕死了! 关键是,她如今有大麻烦了。 眼看事不可为,楚云梨抽身就走。 身后黑衣人急追,天色昏暗,楚云梨一头往林子里扎去,想借着树影脱身。 奈何身后的人紧追不舍,远远地还传来林天越的吩咐:“杀了他。” 楚云梨:“……” 无论她如何闪避,身后的人都紧追不舍,眼看脱不了身,她扬声道:“这位兄台,咱们无怨无仇,你何必赶尽杀绝?林天越能给你的酬劳,我也能给,还能给双倍!” 身后的人不答话,剑锋再次逼来。 楚云梨身子一扭,险险避开要害,剑尖挑破她的黑衣,当即一抹血光飞出。 她本就在寻脱身之法,受了伤后,牙一咬,绕过一棵大树,迎着剑锋扑上。 追她的人被这不按常理的跑法惊了下,只这一瞬间,楚云梨手中银针脱手飞出。 那人闪避不及,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楚云梨看着地上的人,心下狐疑,方才她转身扔银针,根本就是乱扔,没打中要害。凭这人的武艺,应该没这么容易倒啊! 肯定有诈! 楚云梨站在他五步远处,浑身戒备。 一刻钟过去,那人还一动不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楚云梨飞身而起,转身之际,黑夜里虽然看不太清楚,可还是看到了他睁开的眼。 她已经站上了树梢,却怎么也不肯再跑了,半晌,她掠到他三步远处,出其不意上前掐住了他脖颈。 有点太顺利了,这人根本就没反抗。 楚云梨皱眉,对上了地上人睁开的眼。她有些不信,还点亮了火折子,然后,抽了抽嘴角。 “你是真不能动,还是装的?” 地上的人不吭声。她手指不着痕迹的,按上了他的手腕,然后,微微愣住。 这人全身经脉毁损大半,真气乱窜,已经有了走火入魔之像。 想了想,她抬手把人劈晕,将人拖到了山洞里。掏出银针帮他顺气。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人本来就是强撑,她方才银针上的毒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不出手,他就算不死也会疯魔。 行针足足两刻钟,楚云梨收回银针后,眼看天色不早,飞快赶回了山庄。 路过山涧时,还特意过去瞅了一眼,林天越早已不在。 遗憾归遗憾,楚云梨心里也明白,林天越没那么容易死。 回到外院,李缘正在打瞌睡,看到他进门后,立即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今儿那些搜院子的护卫可又来了两波,你到底在做什么大事?” “事关重大,暂时不能跟你说。”楚云梨去了内间,换下身上的黑衣,问:“没有让人起疑吧?” 李缘轻哼:“小瞧人了不是?有我在,怎么会让人怀疑?”他又诉苦:“你给的药太多了,我熬了大半天。怕惹人起疑,我还给自己扎了一刀。” 楚云梨:“……”这也忒实诚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正色道:“李兄,若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李缘摆摆手:“看你搞的这番动静,能不能活着出山庄且两说呢?” 楚云梨:“……这应该还是能的,我还年轻,不想死。” “你夜里没事吧?”李缘凑了过来:“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楚云梨扬眉:“偷偷?” “也不算,真让人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缘有些不自在:“我想去探望一下大小姐。” 楚云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胡娇的衣冠冢。 “你知道地方?” 李缘颔首:“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楚云梨桌上抓了两块点心,又把那些药材收好放到了房梁上,道:“那咱们快去快回。” 历代庄主和其家眷都葬在西山,胡娇也在其中。 -- 第531页 月色下,墓地阴森森的,风一吹,还有点凉。楚云梨摸了摸胳膊:“李兄,你想让我陪着,是因为害怕吗?” 李缘:“……” 楚云梨立刻捂住嘴:“看破不说破嘛。我懂。” 惹得李缘又瞪她一眼。 胡娇的坟挺新,就在最外面,月色下不太看得清碑上的字,楚云梨还贴心地点上火把。 李缘蹲在坟前,很是沉默,将带来的供品摆上,又拿出纸钱慢慢烧着,动作间缓而慎重。 楚云梨站在一旁看着,如果不是因为胡伊然还生死未卜,老庄主也没能运出山庄,她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她心里道了一声歉,上前帮着烧纸。 李缘侧头看他:“胡兄,你有心上人吗?” 楚云梨想了想:“有。” 李缘本来是怅然之下,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好奇问:“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楚云梨:“……” 夜凉如水,周边阴森森的,她半真半假笑道:“其实是个男子。” 李缘瞪大了眼,满脸惊异地上下打量她:“胡兄,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癖好……”想到什么,他伸手揪住了自己衣领:“我的心上人是女子,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只想和你做兄弟,没想和你做情人。” 楚云梨白他一眼:“我也只想和你做兄弟。” “那我就放心了。”李缘烧完了纸钱,那些怅然仿佛也随着火势渐渐熄灭,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前的乐观:“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楚云梨白日补了觉,倒也没那么疲累,两人掉头往回走,还没走多远,楚云梨忽然顿住了脚步,侧头朝着一个山涧看去。 山涧离这边挺远,应该在后山。 如果没记错,往那边走,就是她白天碰到林天越的地方。 楚云梨回身看着大片墓地,举着火把走了回去。 李缘:“……” “胡兄,你要做甚?” 楚云梨头也不回:“刨坟。” 李缘面色一言难尽:“打扰死者亡灵,可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楚云梨已经站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满脸慎重。 她见识过的东西多,机关也是其中一样。这片地方看似正常,但从边上的灰土就看得出,这里应该有一道门。 她伸手在四处摸索,几息后,机栝声起,面前出现了一道暗道,两旁还有烛火。 大概发现门开了,守门的人惊醒,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放进口中,应该是想吹哨。 楚云梨眼疾手快,手中匕首飞出,狠狠插入那人的脖颈。 守门人倒地,李缘反应过来,追到暗道前:“这什么地方?” 他探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周边,没发觉外面有人。他皱起了眉:“胡兄,你要进去吗?” 楚云梨已经抬步往里走:“李兄,你先回吧!我稍后就来。” “暗道这般隐蔽,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李缘笑吟吟跟了上来:“胡兄,见者有份,你可别想独吞。” 分明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也可能是想出手相帮。楚云梨没有拒绝,转身关上了暗道的门。 两人背靠背,满身戒备地往前走,楚云梨提醒道:“注意脚下。” 李缘看着光秃秃的暗道:“胡兄,你说这里面有什么?难道山庄这些年攒的银子都在此处?” 楚云梨哭笑不得:“你还不如回去做梦来得比较快。” “万一呢?”李缘一路走,一路传音:“话说,那机关那么隐蔽,你是怎么发现的?胡兄,我发现你懂得很多,你是哪家的公子?为何我之前没有听说过你?” “我们俩都这么熟了,你还不告诉我自己的身份,不觉得自己过分么?” 他一路叽叽喳喳,楚云梨左耳进右耳出,在看到墙上的烛火后,没有继续往前,还伸手拉了他一把。 然后,将那个烛台转了一圈。 一道暗门打开,眼前出现了层层薄纱。 薄纱后面,是一张精致的床榻,床上还躺着一个玲珑有致的女子。 李缘讶然:“睡美人?” 楚云梨心有所感,缓缓走上前,看到床上双眼紧闭的女子三十岁左右,眉眼精致里带着一股英气,和胡娇长相相似。 这人,正是失踪了许久,楚云梨到了之后遍寻不着的胡伊然。 “她怎会在此?”李缘一脸惊诧:“不是说她染了重病,不宜见外人吗?” 楚云梨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林天越那个混账干的好事。” 李缘愈发好奇:“你知道内情吗?”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楚云梨伸手去抱女子。 李缘抬手拦住:“万一林夫人需要在此养病,我们把人带走,耽搁了她的病情,反而不美。” 楚云梨面色严肃:“胡伊然不是生病,而是被林天越害成这样的。我们不带走她,继续让林天越以此掣肘老庄主么?”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了许多消息。 李缘不是蠢人,讶异过后,朝她伸出手:“我来抱。” 楚云梨侧身一避,往外飞掠:“赶紧跟上。” 如此看来,林天越会出现在山涧处,应该就是过来看胡伊然的。往后山的方向走,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 第1360章 毒女十四 -- 第532页 现在子时过半,老庄主已经被困在这里,若是再加一个胡伊然,楚云梨跑不跑得过来且两说,很可能会被林天越发现端倪。 如果被他找着了,楚云梨可不想功亏一篑。 站在山庄偏僻处,楚云梨沉吟几息,立刻有了主意:“李兄,我要下山一趟,还得劳烦你……” 李缘满脸无奈:“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大半夜,山庄外的道上一抹人影起起落落,眨眼间已在几里开外。 楚云梨本来还觉得今夜时间够用,如今找到了胡伊然,还得抓紧把人安顿。 到了县城中时,天色还没亮。她找了牙行,买下了一间院子,天亮时拿到了房契,还请了一个婆子照顾胡伊然。 胡伊然中的毒只是致其昏睡,只是解毒的药不好配。不过,于楚云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解药需要时间,以免老庄主担忧,加上还得让他按时喝药,楚云梨先得赶回山庄去。 如果可以的话,尽快把老庄主也偷出来。 天大亮时,楚云梨回到了山庄外院。 李缘已经熬好了药,问:“你把人送去了哪?需要人帮忙吗?” 楚云梨昨晚也想过让李缘的人帮忙,不过,他是长平山庄的嫡子,如果他的人动了,很可能会惹人关注。进而被人发现胡伊然的行踪。 再有,如今的楚云梨孑然一身,双拳难敌四手,也不想搅和了几大势力……万一各大势力争斗起来,可不是喊停就能停的。 那斗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暂时还不用。”楚云梨包好了药,正准备出门时。 听到身后李缘嘱咐:“你要小心。” 白天想往内院走,确实挺难。楚云梨当着人前,走得落落大方,到了内院时才遮掩身形。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是进了林天越的院子。 老庄主一看见她,长长嘘出一口气:“丫头,今日为何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他压低声音,眼神看向正房:“林天越昨晚受了伤,好像伤得挺重,外面廊上一晚上乱糟糟的,鬼医都过来了。 楚云梨嘴角微勾。 老庄主见了,也忍不住笑:“林天越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应该在外结了不少仇人。如今有人伤了他,也算是我们的帮手。” 楚云梨看他一眼:“其实是我伤的。” 老庄主想到那晚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对此也不意外,好奇:“你们两人打架,就没被人发现吗?” 彼时这丫头一身夜行衣,一看就不是好人。林天越武艺高强,两人交起手来,一时半会儿肯定分不出胜负。 要是引护卫注意,这丫头哪儿能轻易脱身? 楚云梨轻咳一声:“昨晚回去的时候脚下打滑,让护卫给发现了。我为了甩开他们,只能往后山跑。然后就看到了落单的林天越,机会难得……” 老庄主摇头失笑:“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楚云梨看着他喝完了药,又行了一遍针,道:“昨晚回去之后,我偶然去了山庄的族地,然后发现林天越昨晚上去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那里。便仔细瞅了瞅,找到了一处机关……” 说到这里,她有注意到老头已经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直冒。 “然后呢?”他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我摸了进去,找到了您女儿。”楚云梨对上他的眼,继续道:“我今日来这么晚,就是昨晚连夜下山,把她安顿到了县城里。” 庄主老泪纵横,哽咽着问:“她如何?” “昏睡着。”楚云梨看他情绪激动,怕引来外面人注意,急忙道:“不过,我会一点医术。今日是赶着回来,所以才没有配解药,等到我得空了,应该三五日就能让她醒过来。” 老庄主用手捂住脸,整个人微微颤抖。 “丫头……谢谢你……” 楚云梨伸手帮他顺气:“林天越呆在这院子里,我来去也不方便。再说,如今山庄是他的天下,我不好照顾你。我想等天黑之后,把你也送下山去。” “然后,我再找着机会下山,先帮你们调理身子。” 老庄主抬头看着她:“你为何要这么帮我们?” 楚云梨:“……” 她武艺在当下已经算高手,医术也不错。如果承认自己是胡娇,老庄主肯定会起疑。 “该拔针了。” 林天越中了毒,院子里走动的人明显比前些日子多了。 好在这间房中始终没有人来,楚云梨坐在窗户旁的地上假寐,还听到外头有丫鬟议论。说林天越前两天就中了毒还没解,只是勉强压住。昨夜又中毒,鬼医都束手无策。 楚云梨本来是随手配制的毒,都是她以前的方子。拿在当下来看,确实罕见。 鬼医暂时不会解,也是可能的。 不过,凭鬼医的医术和胆子,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找到解药。 …… 夜深人静,楚云梨背着老庄主穿梭在山庄各个暗处,日子没选好,今夜守卫的人明显增多,她一路躲躲藏藏,耽搁了一晚上,终于在天快亮时出了山庄。 一路飞奔,楚云梨在天亮后把老庄主送到了县城里,时隔好几年,父女俩终于重逢。 李缘那边又帮应付了一日夜,楚云梨还得赶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她给胡伊然配好了药。又给老庄主配了几副,仔细交代给请来的厨娘后,才放心离开。 -- 第533页 回去的路上,楚云梨脚步轻快。 现在她再不用在山庄中偷偷摸摸了。 外院里,李缘正一个人下棋,看到屋中多了个人影,他笑着道:“胡兄,你再不回来,外面的护卫该怀疑我们俩有断袖之癖了。” 楚云梨无语,还是上前谢过。 李缘摆摆手:“说那些做甚?”他靠近后好奇问:“你把人安顿好了?” 楚云梨颔首,外面日头大,这一路回来,她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倒了一杯水正想喝,李缘又凑了过来:“老庄主病得重吗?你这天天给他熬药,能不能把他治好?” 楚云梨瞅他一眼,问:“你是单纯好奇,还是帮你爹打听的?” 长平山庄的幼子,生下来后有道长批命,说需要养在亲戚家中才能长大。所以,外头许多人都不知道长平山庄还有这么一位公子。 这是楚云梨无意之中听到丫鬟议论,才知道的。 这个世上,不只是男人想要娶了林天越的女儿一步登天。也有许多丫鬟想要靠上这些世家公子过好日子。 李缘长相好,人也年轻,家世又好,武功也不弱,确实是个良配。 那些丫鬟消息灵通,可都想认识他来着。 李缘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帮了这么多,你会对我毫不设防呢。” “恩情我会报,但广成山庄和老庄主都对我很重要,”楚云梨强调:“你如果有掠夺之意,我们大概就做不成朋友了。” 李缘沉默下来。 见状,楚云梨心里一沉,难道长平山庄真起了野心? 她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是真的疼,这些天忙碌,她身上还有毒,已经好多天没喝药。 李缘看出了她的疲惫,主动提出告辞。 等人走了,楚云梨又熬药喝了,这才沉沉睡下。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大亮,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睡得太久,脑子有些晕,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进来。 李缘站在门外:“林前辈病了,好多人都要去探望,胡兄要去吗?” 当然要! 楚云梨翻身坐起,利索地穿衣,就是打扮的时候颇费了一些功夫。两刻钟后,与李缘结伴往内院走。 一路上还有不少人,也有人冲他们打招呼。 或者说,是与李缘打招呼。 对于林天越的院子,楚云梨是很熟悉的。不过,进门之后,她还是装作一脸好奇地四处观望。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道,林天越主动示弱本就稀奇,很可能就是想借此找出伤他的凶手。 前来探望的人很多,一批批进去,一般都寒暄几句就出来了。 两人进门时,林天越的儿子女儿有好几个在场。值得一提的是,不只是林缈缈在,连袁英风也在。 袁英风很是贴心,又和前来探望林天越的人寒暄,明显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看这模样,应该很快就会传出结亲的消息。 林天越面色苍白,一看就在病中。整个人精神不错,含笑对着前来探望的人道谢。 对着李缘时,他很是客气。还让边上的几个孩子送他们出门。 当下的女子十七八岁嫁人正常,也有二十多的。林天越身边几抹亭亭玉立的倩影,看起来格外养眼。 林婵婵也在其中,她可能是知道李缘真正的身份,很是热络。 李缘看出来了,出门的时候,一把揽住了楚云梨的肩,还暧昧地捏了一把。 林婵婵瞪大了眼,顿住脚步,忽而转身就走。 人家喜欢男人,她还送什么? 楚云梨忍住拔剑的冲动,狠狠瞪向身边人。 李缘:“……” 第1361章 毒女十五 被这么一瞪,李缘也知道自己惹怒了兄弟,出了院子后,低声解释:“胡兄,我这也是权宜之计。人家林六小姐没表明对我的心意,我也不好拒绝啊!还不如这么……” “你说话啊,你这样我害怕!” “大不了我请你喝酒赔罪嘛。” …… 回到了外院,李缘看出来她在生气,一路跟进了院子里。 楚云梨忽然顿住脚步,脸上绽开一抹笑,伸手就去摸他的脸。 李缘忽然想起面前的人,可是喜欢男人的,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往后跳了一大步,拉开两人距离,揪着自己的衣领,惊声道:“胡兄,我只是想拒绝林六小姐,不是对你有想法。你千万别误会。” 楚云梨:“……”误会个屁。 她拔剑就砍:“你个混账,你方才往哪儿捏?” 李缘抬手格挡,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她的力道。本来开玩笑的他,立刻慎重起来,拔了剑还击。 两人在不大的院子里辗转腾挪,衣袂翻飞间,打了个难解难分。等到停下来时,李缘已经累得不轻,拿剑撑在身前气喘如牛,伸手摆了摆:“不来了,受不住了。” 楚云梨收剑,很是满意。她内力又增进许多,长此以往,不愁打不过林天越。 李缘偷瞄她好几次:“胡兄,你到底跟谁学的武功?你这剑法,我好像从未见过。” 楚云梨似笑非笑,抬见又砍。 还来? 李缘面色大变,飞升往后退,急忙求饶:“胡兄,真来不了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楚云梨这才收剑,李缘方才打一场,累出了一身的汗,想着回去洗漱之后,再想法子哄人。转身之际,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红,顿时面色微变,飞奔到了廊下:“胡兄,你受伤了。” -- 第534页 方才楚云梨已经察觉到腰间的伤口撕裂,瞥一眼那处,已经晕开了手掌大的一片殷红,该是刚才活动手脚时扯裂了伤口。 “没事,小伤。” 李缘看了看她腰间,又看了看面前的人:“你不痛吗?” 流这么多血,就算只是皮外伤,伤口应该也不小,面前的人满脸不以为然,始终未露出痛苦之色,这……不太寻常吧? 楚云梨转身进门:“曾经我承受的痛苦比这多千百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要洗漱,就不陪你了。” 说着,人已经进了屋。 李缘站在原地,心里想的却是比这伤口还要重千百倍的痛苦,应该是割上千百个口子,那谁受得了? 胡兄应该是吹牛的吧? 洗漱完了,楚云梨把伤口包扎好,又在肩背处和腰间裹上了层层白布。再套上外衫,显得自己魁梧一些。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胡娇受了太多折磨,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如果不裹这些步,也显得她太过瘦弱,少有男子的腰如女子一般细,如果只是往脸上使劲,很难不惹人怀疑。 穿好了衣衫,楚云梨将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又去梳妆台前忙活。 等弄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她靠在软榻上睡了一会儿,刚闭上眼,就听到外面丫鬟禀告:“胡公子,六小姐到了。” 楚云梨霍然睁眼,起身打开了门。 院子里站着的果然是一身浅绿色衣裙的林婵婵,她回身,上下打量楚云梨,道:“我有些事,想找胡公子解惑。” 楚云梨颔首:“林小姐有话直说。” 林婵婵示意丫鬟退开,又上前走到了楚云梨面前,才低声问:“你好像和李公子很是亲近?” “投缘而已。”楚云梨一脸好奇:“林小姐问这个做甚?” 林婵婵:“……” 早上她看到亲近的两人,又是羞涩又是恼怒,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掉头回去了。 可回去之后,她又想到自己的未来。 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没发现有比李缘更好的人选。于是找来人打听,得知这两人经常相约喝酒下棋,以兄弟相称,很是要好。 林婵婵不想因为一个动作就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万一人家真的是要好的兄弟呢? 她失去的可是一辈子的幸福! 所以,她觉得自己要谨慎一些,亲自来打听一二。 李缘这个人嘻嘻哈哈,真是没心没肺。长相好,身世好,多的是女子追捧于他。林婵婵不认为自己能让他一见倾心。 所以,她跑到了这位胡公子面前打听。 如果两人真的有兄弟情之外的感情,听到她打听李缘,胡公子应该做不到无动于衷。 “李公子看起来已经二十岁左右……”她一脸羞涩模样:“不知他可有妻室?” 楚云梨一脸坦然:“这个没听说过。” 林婵婵听到她回答,又观其面色如常,心下顿时大喜:“那李公子可有心上人?” 楚云梨实话实说:“他有。” 林婵婵讶然:“是谁?” 楚云梨摊手:“这就不知了,他不肯告诉我。” 林婵婵怀疑地上下打量她,白日的时候她可没看错,李缘分明和面前的人很是亲近,会不会他的心上人就是眼前人? “胡公子可有心上人?” 楚云梨颔首:“有。” 林婵婵扬眉:“不知是谁家姑娘,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媒?” “这就不用了,人家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楚云梨摆摆手:“总之不是李缘。” 话说的这般直白,林婵婵脸色羞红,江湖儿女,没那么娇矜,干脆也直接问了:“那他的心上人是你吗?” 楚云梨才不想惹上林婵婵,这姑娘看起来乖巧,其实下手狠辣。她可没忘记之前自己给林缈缈熬药的时候,林婵婵故意丢石子绊倒她的事。虽然是楚云梨将计就计,可这姑娘着实起了害人的心思。 那日如果真的是一个普通丫头,也是一定会摔倒的。 她被罚去后山采石场,从头到尾,林婵婵都没有出来认错,也没有试图帮她求情。这个姑娘,难缠得很。 声, 楚云梨如今明里暗里有许多事要忙,可不适合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坦然道:“是个女子。” 林婵婵得到确切的答复,满意离去。 她没有立刻回内院,而是去了隔壁约李缘赏月。 这会儿才夕阳西下,距离月亮出来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李缘当即拒绝,可林婵婵却根本不管,直接挤进了院子。 楚云梨今夜难得能留在外院睡一个好觉,早早就歇下了。 月凉如水,窗外花丛里满是虫鸣声,听得惯了,也没那么吵。本来熟睡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看向了黑暗中某处。 楚云梨的手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剑柄:“谁在那里?” 话问出口,剑已拔出。 剑峰凌厉迫人,她左手已经摆好了起手式,仿佛下一瞬就会弹立而起。 “是我。”黑暗中,一抹黑色的矫健身影走到了窗前。 只看那身形,楚云梨已经认出了来人,本来两人重逢是件好事,但她可没忘记,如今这人是林天越身边的暗卫。 “你是谁?” 语气冷漠。 -- 第535页 她如今不是楚云梨,而是胡娇。她身后还有胡伊然父女两人的性命! 她信任他,但也不敢拿父女两人的命作赌。 “后山山涧处,是你救了我。”来人语气笃定,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道:“实不相瞒,我会帮林天越,是因为他承诺让鬼医帮我治伤。可那日之后我发现,公子的医术比鬼医还要好。所以,我今日上门,一是道谢,二来,也是想求诊。” “公子不必如此戒备,晏某孑然一身,所图不过是多活几日,谁能救我性命,我都会报恩。” 如果是这样,当然更好。 楚云梨靠在床头:“我如何信你?” 来人一头栽倒在地。 楚云梨:“……” 她抽了抽嘴角,翻身下床,也没放松了戒备,拎着剑缓缓上前。从头到尾,地上的人都没动弹一下。 她颇有些无语,这人还真不怕她一剑把他戳死么? 再一把脉,和上回一样,浑身筋脉处处是伤。 受了这样重的伤,应该很难受才对。叫人却能站着跟他说半天,也是个能忍的!她把人扛上床,掏出银针帮他顺气。 这一会,她没有把人打晕,还没拔针,就察觉到了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楚云梨头也不抬,继续手中的动作,语气阴森森的:“你被鬼医治过,应该也知道大夫的手段层出不穷,不怕告诉你,我医术确实比他厉害,但我的手段也多,我在你身上已经下了暗手,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对了,你别想着逼我。我这个人呢,看似瘦弱,其实骨头很硬。我不愿说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她拔出银针:“简单来说呢,就是说我不想出手帮你,谁逼都没用。” 床上的人苦笑:“你不信我?” 楚云梨伸手指了指腰间的伤:“都说好了伤疤才忘了疼,你可戳过我一剑,这伤没好,我怎么敢忘?” 床上的人直接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暂时没事,你就和当初护着林天越一样,发现我自保不了的时候,就出手帮上一帮。”楚云梨收好银针:“对了,林天越那边你还要回去吗?” “我叫晏风。”他坐起身,察觉自己和上次一样轻松了许多,受伤的经脉也不再凝滞难行,道:“当初林天越本就是承诺会让鬼医治好我,我才留在他身边的。但我发现,鬼医他并没有一心一意治伤。”反而越治越严重。 以前他的经脉勉强能运转,现在已根本不能。 想到鬼医那诡谲的性子,楚云梨福至心灵:“他在你身上乱来?” 晏风颔首:“我不要他治了。” 第1362章 毒女十六 不要林天越帮忙,自然也可以不用再留在他身边。 “你能做到不让他发现吗?” 晏风沉吟了下:“他对我的身法很了解,我只能尽量避着。” 大半夜的,楚云梨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已经困了,伸手一指外面:“你去住隔壁的厢房。” 晏风讶然:“我可以在这间屋中护着你。” 楚云梨身上的秘密多着,尤其她如今对外还是个男人,且面前的人明显没发觉她女子的身份,否则,也说不出来这种话。 “不用。”楚云梨伸手拉他:“快点把床还我。” 晏风起身站到窗前准备离开时,床上的人已经躺下,重新盖上了被子。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李缘就闯了进来。 “胡兄,你怎么能什么话都告诉六小姐呢?”李缘满脸焦灼:“昨晚赏月,我应付了半晚上。我看她今天还要来找我。” 他一屁股坐在屋中的桌旁:“今天我哪也不去,就守着你。” 一个姑娘家,再不矜持应该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冲他表明心迹吧?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李兄,我还没洗漱。你不觉得太失礼吗?” 李缘满脸不以为然:“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 楚云梨:“……”我没有! 她翻身下床:“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李兄艳福不浅,让人羡慕。” 李缘满脸苦意:“这艳福我送给你,看你受不受得住?” “人家看不上我啊!”楚云梨路过镜子时,看了一眼里面的自己,没发觉有哪里不对,这才走到了桌旁坐下,扬声吩咐下人送早膳。 “有没有听说关于老庄主的消息?” 楚云梨每日早上起来,最关心的都是这个。 李缘摇摇头:“说来也怪。明明说老庄主走火入魔,可这么多人都到了,却始终没看着人。”他回想了一下:“前两天有人问起,林天越说老庄主被他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他一脸兴致勃勃:“不如我们今天去探探?” 顺便躲开烦人的林婵婵。 她名字果然没取错,这人难缠得很。 关键是李缘如今身为客人,人家也没表明心迹,他不好拒绝,也不好冲人冷着脸。 讲真,要不是为了老庄主,他早已经跑了。 “不去!”楚云梨一口回绝。 人都被她偷到了外面,就是把这山庄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人啊! 李缘又提议:“不如我们去后山采药?听说那里有不少珍稀药材,我们俩采到的到时候都给你。” -- 第536页 “不要。” 恰在此时,丫鬟送来了早膳,楚云梨再不肯说话了。 李缘捏着一个点心,心不在焉地吃着。忽然他霍然起身,楚云梨已经听到外面丫鬟给六小姐请安的声音。 林婵婵已经追了过来。 李缘脚下动了动,看那架势,似乎想要拔腿就跑。 林婵婵进门,看到桌上的两人后,面色不太好。勉强扯起一抹笑:“我听说你二人关系要好,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李缘木着一张脸:“让人跟人之间相处是看缘分的,我一见胡兄,就觉得他亲近,相处之后发现他就像是我亲兄弟一般。” 林婵婵满脸赞同:“对,我也认为,这世上许多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今年我都十九了,早就该议亲的年纪,以前父亲也没少让我认识武林中的青年俊杰,可我都始终觉得没眼缘。我一看到李公子,就觉得格外亲切……” 李缘:“……”越说越不像话。 她好像真的要当着外人的面表明心迹了。 一个姑娘家开口之后再被拒绝,难免有些拂人面子,他打断她的话:“胡兄,你说今日要去县城,咱们快去快回吧!” 说着,看向林婵婵:“六小姐,我今日有事要办。” 林婵婵笑容不变:“刚好我也许久没去县城,不如就请李公子护送我一程,不知你可否愿意?” 楚云梨坐在一旁听着,垂眸掩饰住眼中的神情。 当下以武为尊,但也讲究身份地位。李缘是长平山庄的嫡子,论起来,应该和胡娇同等身份。 今日如果是胡娇开口,勉强说得过去。 林婵婵凭的什么? 林天越再是在广成山庄一手遮天,他也还不是庄主,林婵婵也不是庄主之女。她开口说这种话,本身就已经暴露了林家人的野心。 李缘本身就和胡娇有些旧情,听到这话,面色也不太好,语气也有些冷:“我爹从小就疼我,舍不得让我做任何事。护卫我还没做过,怕是护不好六小姐!” 说着,不顾林婵婵骤然难看下来的面色,站起身道:“胡兄,趁着天色还早日头不高,我们快些启程吧!” 楚云梨缓缓起身:“走吧。” 林婵婵瞪着二人,道:“有病。” 李缘看似温和,其实骨子里挺骄傲,除了他愿意迁就的人,可容不得别人欺辱谩骂,他当即回身,沉声问:“六小姐,刚才说的是谁?” 林婵婵性子高傲,从小到大都没受什么委屈,当即冷笑:“骂的就是你们。自古以来阴阳相合,两个男人整日混在一起,不是有病,是什么?” 李缘脸上冷了下来:“这就是林家的教养?”他抬步就往内院的方向走:“我得去问一问林公子!” 林婵婵有些害怕,但又觉得自己没错,并不肯服软。 李缘心底里很不满林天越的某些作为。 事实上,林天越害死了胡娇,他还想要报仇来着。 可惜自己武功不能碾压林天越,又得顾忌着长平山庄。某些时候,他的作为会被外人理解为长平山庄的作为。 如果他贸然冲林天越动手,外人便会认为,长平山庄想要和广成山庄为敌。他并不想让某些私怨弄得天下血流成河。 所以,知道了那些内情,哪怕他心里颇多怨恨,也只能生生压下。 如今林婵婵上门找茬,李缘便也不再忍了,凭着这事儿发泄一下也好。 只要是给林天越找麻烦,楚云梨都挺乐意。当即和李缘一起奔往内院。 林天越的院子里,此时他刚刚起身用完早膳,鬼医正在帮他把脉。 林缈缈满脸担忧地站在一旁,眉眼焦灼:“大夫,我爹的伤到底怎样了?” 良久,鬼医放开了手:“这毒诡诈,我生平还没见过。解药没有那么快,得慢慢来。”他有些不满林缈缈的催促,又补充道:“如果五小姐认为老夫医术不精,随时可以另请高明。天底下求我治病的人多了,后头还有许多人等着,我在这山庄住了住了好几年,早已不想呆了。” 鬼医能够治好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林缈缈,在林天越眼中,这天底下医术最好的人就是他。 如果连鬼医都没办法,那他也只有等死了。 林天越一路走来不容易,眼看就要把这山庄收入囊中,被天下人敬仰,现在赴死,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缈缈,给大夫道歉。” 林缈缈眼看父亲动了真怒,也不敢再撒娇,规规矩矩行礼:“我太过着急父亲的伤势,话说得太急,大夫勿怪罪!” 鬼医冷笑了两声,没有接话。明显还没消气。 林缈缈还要再说,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 李缘满脸怒气:“林前辈,方才六小姐骂我有病,这是山庄的待客之道吗?从小到大,连我爹都舍不得骂我,若真是如此,那我还是回家的好。” 六女儿确实喜欢闯祸,林天越以前还觉得可爱,可现在他身中剧毒,未来如何且不好说,正是满心迷茫焦急之时,此时只觉头疼:“婵婵,给李公子道歉。” 林婵婵嘟着嘴:“爹,他和胡公子整日混在一起,我又没说错。” 李缘就呵呵了:“我别说和他混,我就是娶了他,你管得着吗?我爹都不管我,你算老几?” 这话着实不客气。 -- 第537页 林婵婵本来还想嫁给他呢,被这么一嘲讽,当即气得眼圈通红。 跳着脚道:“爹,你看他。” 林天越满心烦躁:“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出来!” 话中满是怒气。 林婵婵再看不清形式,也知道父亲在盛怒之中,当即吓的身子一抖,捂着脸跑走了。 楚云梨眼神早已落在了林天越脸上,此时一脸好奇:“林前辈的病还未好吗?” “看着脸上应该伤得挺重,抓着了歹人吗?” 提起这事,林天越又想生气。 那伤了他的贼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他如何翻找都没有踪迹。兴许,那人早已经离开了山庄。 他体内本就剧毒未解,这一着急一发怒,直觉喉中腥甜,张口就喷了一口黑血。 楚云梨:“……”爽快。 第1363章 毒女十七 楚云梨心里爽快,面上一脸担忧:“林前辈别着急,等养好了病,早晚能抓着歹人的。” 她一本正经:“这人也忒大胆,怎么敢在山庄里动手?还有,林前辈高风亮节,处事光明磊落,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记恨上前辈的……前辈心里有怀疑的人选吗?” 提及此事,林天越更觉憋屈。 他暗中结下的仇家不少,但一般人都不敢跟他计较。这一回冲他动手的人,甚至还偷走了老庄主。并且,墓地中的胡伊然也不知所踪。 要是让世人知道他对广成山庄祖孙三人做的事,只怕瞬间就要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 想到那样的情形,林天越胸口更堵,又喷出一口血。 楚云梨捂住了嘴:“林前辈,您别再生气了,我不开口就是。” 林天越瞅他一眼:“还不知道胡公子出自哪家呢?” 楚云梨叹息一声:“我生下来爹就死了,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结果又被小人算计。我独自一人混迹江湖,无家可归。” 林天越:“……”说了等于白说。 随着毒素在他体内堆积的时间越久,他整个人愈发虚弱,刚才又吐了血,也没心思计较。只想着让鬼医赶紧把自己治好。 “大夫,你有法子吗?” 如果还是没有,林天越打算去请医谷的人过来。 鬼医沉吟了下:“你这体内的毒太过猛烈,主要是我拿不到毒药,解药不好配。”沉吟了下,他道:“你身子越来越虚弱,我也不敢乱试。有个法子……就是找人中下和你一样的毒,我在他身上试出解药,如此,可保证万无一失。” 顿了顿,他又补充:“最好是和你同出一脉,更加稳妥。” 林天越走到如今不容易,让他现在去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听到大夫的话后,他眼神瞬间落到了边上的女儿身上。 林缈缈见父亲吐血,急忙上前顺气,听到大夫的话后,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祖母年迈,父亲没有亲生兄弟。她正想着兄弟姐妹之间谁最合适,就察觉到父亲的目光,当即就觉后背一凉。 “缈缈,只有爹好了,你才能好。”林天越眼神直直看着她:“你愿意帮爹试药吗?” 林缈缈:“……”不愿意! 她四年前中的那毒,简直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要不是遇上鬼医,只怕早已一命呜呼。 就算是鬼医出手,解毒法子也对,可也断断续续让她痛了三年。直到今年初,她身上的毒才彻底解开,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她才不要再过回那样睁眼闭眼都是疼痛,连呼吸都痛的日子。 对上父亲漠然的目光,她不敢直接拒绝,迟疑着道:“我身体虚弱,还没有养回来,二姐……” 林天越打断她:“缈缈,此事好说不好听,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缈缈:“……”早知如此,今日就是打死她,她也不到这里来。 约袁英风一起去县城逛街不好么? 为何要想不通跑来这里自找罪受? 最关键的是,这不光是受罪,一个不小心还要搭上自己的小命。 林缈缈心底里一万个不愿意,余光瞥见边上的两人,下意识道:“爹,他们也知道内情。” 既然都有两人知道,也不在乎多让几个人知道。林缈缈试探着道:“二姐和七弟,八弟他们都比我底子好。” 林天越最疼的就是五女儿,刚才他那样提议,不过是随口一说。 就像是林缈缈说的那样,既然李缘二人已经知道,此事小范围内定会传开。他刚才开口,是想试探一下五女儿。 结果……当真让人失望。 前几年他为了林缈缈的毒费了不少心思,鬼医说胡娇最合适帮她中和药性,他甚至不惜对一手提拔自己的岳父和爱重他的妻子动手。 可是,林缈缈就这样回报他? 缈缈和她娘长的太相似,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实话,如果他方才提议时林缈缈一口答应下来,他反而还舍不得。 林天越闭上了眼,沉吟半晌后:“叫老七来。” 林缈缈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满头满身的汗,内衫粘在身上让人格外难受。 林天越看向李缘:“李公子,小女对你一见倾心,稍后我会去寻广平山庄的庄主商量这门婚事。” 李缘:“……”还兴强买强卖? -- 第538页 他本来也不是多讲道理的人:“林前辈,你女儿嫁不出去吗?” 这话着实不客气,林天越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李缘摆摆手:“我知道前辈的意思,结这门亲是想拉拢于我,想让我对今日的所见所闻保密。前辈放心,我这个人话虽多,但也知道非礼勿言。有些事情,我是绝不会往外说的。至于六小姐,我实在无福消受。前辈还有事,我们就不再此耽搁了。” 林天越又看向楚云梨:“胡公子,观你年纪,应该不到二十,不知你可娶妻了?” 楚云梨眨了眨眼:“多谢前辈厚爱。只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他是个男子。” 林天越:“……”当真是什么人都有? 断袖之癖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也是真敢说啊!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该遮掩的时候不让外人知道么? 两人很快告辞出门,一起相约下山。 七公子林浩今年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进门之后,满脸担忧地看着父亲:“爹,您好些了吗?” 林天越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又舍不得:“你最近练到了第几式?” “第五。”林浩兴致勃勃:“爹整日呆在房中养病,会不会太闷?要不要儿子练给您看?” 林天越点点头。 林浩拔剑,一招一式颇具章法,剑锋还算凌厉,剑势也迫人,暗地里应该没少下苦功夫。 等他练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林天越掏出帕子递给他:“擦擦。” 林浩露出白牙,一脸邀功模样:“爹,我练得如何?” “挺好。”林天越靠在床上:“爹中了毒,大夫说很严重。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着你长成。” 林浩面色大变:“原来已经这样严重了吗?”他扑到床前,眼圈已通红,哽咽着道:“爹,您要怎样才能好?” 他回头看向鬼医:“大夫,您有法子么?”他伸手擦了一把眼角:“大夫,我知道您治病不按常理,听说您曾经给猫狗换过血,要不,您把我的血和我爹的换过。如果毒入五脏六腑,那就连脏腑一起换……” 他说这些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林天越感动不已,抢在鬼医之前开口:“别胡说,大夫一定会治好我,用不着你的血肉。李方才的剑招还不够快。” 他拿起剑,行云流水般划出,在儿子崇拜的目光中,把剑递回去:“别沾沾自喜,强中自有强中手,赶紧回去练吧!” 林浩捧着剑,满脸沉重地离开。 走出院子后,他脸上沉重不在,流露一抹讥讽,却转瞬即逝,又变成一副死了亲爹的沉重模样。 林缈缈将父子俩相处的情形看在眼中,若有所悟,在林浩走后,她忧心忡忡走到床前跪下:“爹,不要叫别的兄弟姐妹了,就用我的吧!” “我练武怕苦,中过毒后身子又弱,本来也没有几年好活。刚才我太过害怕,才不敢直接应下来。”她说着,已满脸是泪:“七弟那般厉害,早晚能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其余的兄弟姐妹都比我有出息……爹,您就让我帮您试毒吧,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葬在母亲身边。母亲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其实我早该去陪她了。” 她说前面那段话时,林天越眼神审视的看着她。 当她提及母亲,林天越眼神渐渐缓和下来。摆摆手道:“你走吧。” 林缈缈不走,趴在被子上哭得泣不成声。 林天越再三催促,她才大哭着跑走。 临出门前,听到父亲冷漠地吩咐道:“叫老四来。” 林缈缈放在袖中的手捏得紧紧,指甲嵌入掌心,掐得生疼,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般。 林依依在之前的近三年里,受尽了折磨,也被放了许多血,此时身上的毒还未解。 鬼医说是帮她治,之前还想要带她一起走。后来因为林天越中毒而没有成行。 林依依心里隐约觉着,自己这身毒,大概解不了了。 去父亲院子时,她远远地看到了林缈缈。 当即眼神里迸发出无比浓烈的恨意,要不是身子弱,又不如林缈缈得宠,她真的会上前挠她的脸。 到了父亲床前,林依依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的怨恨。 “爹,您好些了吗?” 林天越侧头看她:“依依,你这几日感觉如何?” “就那样。”林依依惨笑一声:“爹,我可能好不了了。” 林天越伸出苍白的手,摸了摸她的发:“爹对不起你。” 林依依心下嗤笑,脸上一派平静:“我在身血肉是您给的,您就算让我去死,也是应该的。” “你可恨我?”他问。 林依依垂眸掩饰住眼中的神色:“没有恨。” 只有憎恨! 那种暗无天日睁眼闭眼都是痛苦,仿佛下一息就会死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很让人绝望。 林天越颇为欣慰:“依依,爹现在也中了毒,需要人帮着试药,你觉得这些兄弟姐妹里谁最合适?” 林依依眼皮一跳,以为自己又要被折磨。 随即才想起来,现在中毒的人是林天越,而她体内还满是各种毒素,这试毒的人,无论如何也轮不着她。 “我不知道。”她傻了才针对别人,这不是平白结仇吗? -- 第539页 第1364章 毒女十八 林依依能看清自己的身份。 林缈缈中了毒,因为她与她母亲格外相似的容貌,加上她母亲早死,所以父亲竭尽所能要把她救回。 选中胡娇做药人,是因为胡娇最合适。 胡娇跑了,选中自己,是因为自己亲娘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不得父亲宠爱。 后来更是在那三年里几次求情惹恼了父亲,已经被送回了青楼。 林依依练武天赋只能算一般,本身也怕苦,后来中毒之后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活着都难,更遑论练武。现在的她,每日靠着药物缓解疼痛,压根没有自保之力,若得罪了兄弟姐妹中任何一个……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哪怕心里怨恨林缈缈,也只能说不知道。 林天越眼神审视地看着她:“若是让你选呢?” 林依依头也不抬:“之前的三年里,女儿整日被关在药房,少见到兄弟姐妹,连他们模样都不太记得了。女儿体弱,平时不能出门,实在和兄弟姐妹相处不多,爹,您就别为难我了。” 她故意提及这些,只希望父亲看在她做药人的份上多少怜惜一二。 “你走吧。” 离开父亲的院子时,林依依如释重负。 …… 山庄里的林天越试探各个孩子时,楚云梨已经和李缘一起下了山。 广成山庄最近多客人,县城里也来了不少凑热闹的。大街上处处可见配着刀剑的侠客,也有不少身着清凉的女子当街拉客。 楚云梨难得下山一趟,心里早已盘算着去看一下父女两人的伤势,重新帮他们配药。 可带着李缘,实在是不方便。 她刻意往人群里钻,李缘跟得费劲。好不容易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一把拽住她:“胡兄,你别乱窜,一会儿我找不到你了。” 楚云梨:“……”你别一会儿啊!最好现在就找不到。 饶是李缘跟得紧,她也把人甩开了。 到了一条巷子里,楚云梨回身:“晏公子?” 方才人群里左绕右绕,她也想把身后这人甩开来着。奈何这人始终像是麦芽糖一般粘着她,根本就甩不掉。 晏风一身黑衣,出现在她面前:“胡大夫。” 楚云梨抽了抽嘴角:“我有私事是要办,你难得下山,应该也有采买的东西,你先去吧,一个时辰之后,我在此等你。” 晏风深深看她一眼,拱手道谢后离去。 确定身后无人,楚云梨这才往租住的院子里去。 院子不大,楚云梨翻身进去时,厨娘正在屋檐下熬药,看到有人翻进来,吓得当即就想大叫。 当看清楚来人时,她急忙捂住了嘴,满脸堆笑:“公子,您来了。” 这可是衣食父母,得罪了可怎么得了? 楚云梨掏出一锭银子:“你先出去买东西吧。” 厨娘顿时眉开眼笑,双手接过银子后,一句话不多问,飞快出了门。 老庄主出现在门口,脸上俱是笑意:“丫头,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 观他神情舒朗,想来最近应该有所好转。 楚云梨上前几步,抬手就帮他把脉。然后,眉心松开:“一会儿我帮您施针,药记得喝,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庄主有些忐忑:“我还能重新练武吗?” “可。” 闻言,他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眉眼间俱是愉悦:“那就好。” 两人说话间,楚云梨余光撇见边上厢房门口站着一个着玫红色衣裙的女子。 楚云梨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那里是激动,似欢愉,又似埋怨,不过,还是高兴多些。 “听说是你救了我?” 女子大概因为许久不说话,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楚云梨颔首:“你好些了么?” 胡伊然只是中了难解的迷药,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点点头:“多谢你救了我和我爹。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云梨好奇问:“无论什么样的事,你都会帮忙吗?” 胡伊然颔首:“哪怕违背道义,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一定会帮忙。” 这个承诺挺重。 不过,和他们父女两条性命比起来,也没那么重。 楚云梨点点头:“我记下了。” 她走上前:“让我看看。” 胡伊然伸出手腕,楚云梨看过之后,确定她余毒已经解清,只是昏睡太久,身子虚弱,需要慢慢调理,其余并无大碍,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再喝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快就能痊愈。” 胡伊然再次道谢。 比起老庄主,胡伊然明显要严肃得多。 老庄主笑吟吟问:“丫头,最近山庄又有些什么新鲜事?” 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楚云梨忍不住笑了:“林天越中了毒,不太好解。鬼医又在出馊主意,让他选一个血脉亲近的人试毒,然后由鬼医在那人身上找到了解药后,再用在他身上。” 老庄主皱起眉来:“他答应了?” “他那个人最怕死,怎么会不答应?”楚云梨毫不客气地嘲讽。 胡伊然靠在门框上,此时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楚云梨重新开了方子,道:“爷爷,你让人出去抓药的时候,最好是谨慎一些。一般人看不出这些方子,可若是落在鬼医手中,瞬间就能找到你们的踪迹。” -- 第540页 老庄主慎重接了:“我让人去几百里外的府城抓药,如此,就算被人发现,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这里。” 祖孙两人说说笑笑,快过了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胡伊然一直挺沉默,大概是祖孙俩之间的气氛太过欢快,她好几次看向这边。 临走之际,胡伊然送了楚云梨到门口,欲言又止半晌,道:“胡姑娘,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想请求你……你住在山庄里的时候,能不能打听一下我女儿的踪迹?” 身为母亲,打听女儿,楚云梨倒也不意外,只道:“我看到过大小姐的衣冠冢。” 胡伊然咬了咬唇:“我想找到她的尸身,让她入土为安。”她眼泪唰得落下:“我是个不称职的娘,她若恨我,也是我活该……” 说到这里,她已然哽咽不能言。 老庄主看着眼中,摆摆手道:“丫头在山庄做了不少事,如果被人发现身份就危险了,咱们不能得寸进尺。你也别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娇娇兴许还活着呢。” 胡伊然嚎啕大哭:“那些工头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的娇娇落在他们手中,还能得个什么好?那个矿洞暗无天日,娇娇最是怕黑……爹,我想接她出来。” “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老庄主拂袖,满脸不悦:“丫头对我们父女俩恩重如山,你别再为难她,如果你真的想找人,自己去找。你也不想一想,万一丫头因为你这要求出了事,你能安心么?” 胡伊然转身趴在床上嚎啕。 楚云梨也不知道怎么劝,到底转身走了。 到了与晏风约定的地方,发现他已经在了。 身上还是那身黑衣,不过,换了一身干净的。大概洗漱过,头发还带着湿气。脸上肌肤白皙,愈发俊郎不凡。 男色惑人,楚云梨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胡公子,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晏风摇头。 接下来,楚云梨一路闲庭信步,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夕阳西下时,才往城门外走。 刚出城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个左顾右盼的修长身影,正是李缘。 “胡公子和李公子是投缘?” 楚云梨听着这话,总觉得里面挺酸。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晏风迄今为止也不知道她是女子,这酸意从何而来? 她眼神奇异地瞅他一眼:“晏公子,你还是藏一下身形吧。万一被他发现了,我还得想法子解释。” 晏风嘀咕:“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话音落下,人已经不在。 楚云梨侧头看了他藏身的地方一眼:“晏公子,你这是何意?” 身后没有声音传出。 李缘小跑过来,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胡兄,你跑去了哪儿?我发现找不到你后,一直等在这里,都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你饿不饿?” 看着他送上的油纸包,楚云梨颇有些无语,她衣着打扮上,也不是吃不起饭的人,怎么可能不吃东西? “你故意让我歉疚,对不对?” 李缘笑开:“你故意甩开我的,对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都移开了目光。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真扯开了,会影响感情的。 “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身边有个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楚云梨:“……”一猜就中。 她扯开话题:“李公子下山,就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比如,去找长平山庄的人。这种事情,总不好让她跟着吧? 李缘:“……”这是被嫌弃了吧? 第1365章 毒女十九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都在斗嘴。 李缘是个很有趣的人,不掺杂山庄利益的话,楚云梨很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两人回到山庄,就没有再和外面一般随便说话。李缘转而去和领路的下人闲聊,到了二人院外,打发了下人,他跟着楚云梨进了屋,压低声音道:“八公子被接到了林天越的院子里。” 这种时候接,不用问也知道,这个试毒的人是林天越的八儿子。 楚云梨对此并不意外。 “以前还听说林天越宠这个爱那个,依我看,他最爱的人是自己。” 楚云梨深以为然:“他本就自私,如果真愿意为别人考虑,就不会有这么多女人和孩子了。 ” 又说了几句话,李缘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进屋后,丫鬟送上饭菜。楚云梨不太饿,道:“晏公子,你今日在街上用膳了吗?若是没有,可一起吃点。” 等了几息,晏风才出现在屋中。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碗筷:“胡兄,你与李缘很熟吗?” 楚云梨抬眼瞅他:“这和你有何关系?” 晏风知道没关系,可他就是想弄清楚:“你说的心上人,是他吗?” 楚云梨抬手帮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这是我的私事。” 晏风沉默下来。 用完了膳,楚云梨又帮他施针,道:“今日我买了些药,方子和以前有些不同。你喝了要是发觉哪里不对,即刻告诉我。” 晏风点点头:“胡兄,你怎么发现自己有断袖之癖的?” 楚云梨:“……”我没有! 她沉默。 落在晏风眼中,就是两人关系还没亲近到讨论这些的份上。 -- 第541页 “胡兄,你喜欢的人长什么样?” 楚云梨偷瞄他一眼,这人好像跟她的心上人杠上了。 “比我高大半个头,皮肤有点白,长相挺俊朗,武功不错,就是运气不太好,没有亲人,孑然一身漂泊。我忍不住就想陪陪他。” 听着她的描述,晏风努力搜寻记忆与这些符合的人。 这是个练武的世道,孑然一身的人太多了,长相好的也多,只一瞬间,他脑子里就想出了四五个人。 并且,还是算上了武功不错,如果这句话不算,怕是四五十都有……说实话,他自己也能算上一个。 不过,两人拢共没见上几面,且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他还打伤了她。这样的开始,她又怎么会爱慕于他? 晏风越想越灰心,整个人颓然地趴着,莫名觉得身下的枕头味道特别好闻,于是,趴在里面深深呼吸。 楚云梨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颇有些无语:“晏公子,这枕头是我的。” 晏风:“……” 他的脸很快红了大片,连耳根都红了。 那天之后,晏风哪怕施针,也没有那天的话多了,恢复了以前的冷淡。 要不是楚云梨内力好,时刻察觉到身边有人跟着,或许都会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安顿好了庄主父女俩,楚云梨也不急了,最近她最喜欢做的事除了和周边的武者切磋,就是去探望林天越。 当然了,每一次都是三五个人结伴前去。 鬼医寻找解药的过程并不顺利,林天越身上余毒未解,整个人越来越虚弱。这两天已经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不过,得知众人前来,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应付。 大概是探望的人多了,众人在时,伺候的人只是上茶水,鬼医也不再出现。所以,林天越的病情如何,全靠他自己说。 这一日,众人探望过后往外走时,刚好碰上了鬼医。 鬼医愁眉不展,身边的药童捧着一碗药,楚云梨不着痕迹地闻了下,确实有几种是解药,不过,也有好几味不对症,且还有毒性……这一碗下去,林天越大概会更加虚弱。 两边的人互相点头示意,错过后,忽然听到鬼医喊:“胡公子。” 楚云梨闻声回头,好奇看了过去。 鬼医面色肃然:“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你说。” 众人散去,留下楚云梨站在原地。 鬼医让药童进去送药,走回楚云梨面前,上下打量她:“冒昧问一句,胡公子满十八了吗?” 楚云梨心下戒备起来:“十九了。” “我观胡公子面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有恙?”他伸出手:“如果胡公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说着话,手已经强势地伸了过来。 这根本不是商量,直接就想抓住楚云梨的手腕。 医术高明的大夫,是可以通过脉象看出男女的。真要被他抓实了,楚云梨的女儿身就瞒不住了。 这事情要是一揭穿,等于所有秘密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楚云梨本就戒备,当下后退一步,不耐烦道:“我没病。” 她身体里确实有余毒未清,加上为了让容貌看起来粗犷,她没少往脸上抹东西,面色冷白些也挺正常。 一般人注意不到这些,鬼医身为大夫,才会看出不妥之处。 鬼医不肯放弃,再次上前一步:“胡公子,有病就要治病,讳疾忌医可要不得。你放心,山庄的药房中有很多药材,你既然是客人,不用你付诊金!” 楚云梨不客气道:“你看我像是缺诊金的人?”越说,语气越冷:“我不让你把脉,不是因为怕看大夫,而是听到你外头的名声,怕你给我越治越严重。” 鬼医治病不按常理,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在病人身上试药。以前也传出过几回,用这个理由拒绝完全说得过去。 两人对视,都不肯退让。 楚云梨转身就走:“大夫要是有空,还是多帮林前辈想想法子吧!” 事实上,鬼医拦住他,就是在帮林天越。 这毒诡诈,他试了不少种药,也始终没能配出解药来。林天越那边又催得急,鬼医自己也没了耐心,想着干脆找出罪魁祸首,拿到了毒物,配出解药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他的目的是想找出凶手。 楚云梨猜到了几分,也不再闲逛,直接出了山庄。 赶在傍晚山庄关门之前,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进门没多久,李缘就到了,他有些担忧:“白日你去了哪?刚才那位鬼医来找你扑了个空,后来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没多久,林天越院子里的人就过来请你了。你又暗地里做什么了?” 楚云梨一脸无辜:“这一回真不赖我。” 她什么都没干,是林天越和鬼医要找她的茬。 把脉是不可能把脉的。 林天越和鬼医如今兴许只是当她是怀疑的人选之一。可若是她一直躲着,本来一分的怀疑会变成十分。 李缘有些担忧:“胡兄,我知道你身上有许多秘密不宜为外人道。我只想跟你说,我把你当朋友,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不敢保证一定会帮,但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住你的性命。” 这番话说得真诚,楚云梨也认真道了谢。 心里则打定主意,以后找着了机会,一定会还了他这份情谊。 -- 第542页 送走了李缘,楚云梨刚进门,屋中就多了一个黑影。 晏风站在她不远处,也是一脸担忧:“他们起了疑心,你的身份要瞒不住了,你要不要离开?” 楚云梨摇头:“我在这里的事还没办完。” 晏风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剑:“我去帮你把那个鬼医杀了。” “不用你。”就这么一刀把人戳死,太便宜他了。楚云梨想了想:“我心里已有了应对之策。现在,我要洗漱,还请晏公子……” 话音未落,晏风已经消失。 消失得太快,像是落荒而逃。 楚云梨确定屋中无人,让人送来热水。洗漱过后,又摆弄了半个时辰,才算能见人。 此时天色已晚,大概是得知了她回来的消息,外头的下人在她洗漱时就已经禀告说,林天越院子来人请她过去。 换好了衣衫,楚云梨掏出两根银针,从自己的身上取了些血抹上。 胡娇身中剧毒,因为鬼医在她身上下的毒物太多,根本不可能解,楚云梨这几年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又想要内力精进,吃了不少药,有些甚至还是毒物,所以,本就是一个毒人的她,体内的血更毒了。 即将到了林天越的院子外,楚云梨走得磨磨蹭蹭。 林天越想要见她,无非就是对她起了疑心,想要确认是不是她。 而鬼医一心钻研医毒之术,不会有耐心等这么久,应该早已回去。若得到了她来的消息,鬼医一定会尽快赶来。 果不其然,楚云梨还没磨蹭到大门处,鬼医带着药童赶了过来,看到她后,冷哼一声,率先往里走。 楚云梨站在他身后,借着昏暗的天光,手在腰间一抹,已经多了两枚银针,微一使劲,朝着鬼医后背穴位扔了过去。 她扔的位置巧妙,银针刚一入体,鬼医立刻察觉到那处痛麻,随即脚下僵硬,整个人摔倒在地。一开始左边还能动弹,几息间,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护卫大惊,戒备地看向周围。 楚云梨也一脸惊讶,不停地左顾右盼,手中剑已出鞘,很紧张的模样。 如此,护卫只是瞅她一眼,就看向了别处。 鬼医躺在地上,身边药童焦急去扶,因为力气不够,根本也扶不起来。 楚云梨见状,拎着剑气势汹汹上前,鬼医怒瞪着她,她收剑入鞘:“大夫,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帮你。” 说着,伸手去扶人。 然后,将那两枚银针拔回收好。 院子门口这么大的动静,林天越得知后,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门外,看到一脸痛苦的鬼医,面色微变:“这是怎么回事?” 护卫上前禀告:“不知,大夫走到此处就往地上倒,我们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也没发现可疑之人。” 第1366章 毒女二十 林天越没耐心听护卫说了什么,冲上前去摸鬼医的身子,焦急询问:“大夫,你哪里受了伤?” 鬼医痛苦不已,手脚都在抽搐,想要张口说话,发现连舌头都是麻的。 整个人大半的力气都靠在药童身上,如果没有人扶着他,他即刻就会软倒在地。 林天越摸索他浑身上下,没发现有哪里受伤,见他说不出话,浑身也没有力气。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瞥见边上护卫一脸茫然,忍不住怒斥:“一群饭桶。要你们何用?” 与此同时,他心底里也泛起了一股凉意。 众目睽睽之下,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鬼医就这么倒地不起。 看这模样,应该是中了毒。 鬼医自己就是医毒大家,却连自救都不能。如果那人真对他……他还能有活路吗? 还有,如今他唯一信任的大夫变成了这样,以后谁还能救他? “来人,赶紧去请大夫!”林天越厉声吩咐:“连夜派人赶往医谷,请他们的谷主务必来一趟。无论什么样的条件,都先答应下来。” 楚云梨扶着人,道:“林前辈,我们还是先把人安顿下来吧。” 鬼医被拖进屋放在了地上。 没有人扶着,他当真如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如曾经的胡娇。 说实话,楚云梨身上的毒比以前厉害,可疼痛却比那时候轻得多。 至少,她能够面色如常的坐卧行走。 而这药放在鬼医身上,只小小的两滴,就让他痛苦成这样。楚云梨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畅快。 鬼医此时痛苦不堪,身子麻痒难耐地让他想要翻滚嘶吼,可却根本动弹不得,脸色憋得通红,张口喷出了一口血。 落在林天越眼中,心下更慌。 鬼医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如果是以前,死就死了。可现在不同,他还得靠着鬼医救命呢。 “你有解百毒的药丸吗?” 鬼医眨了眨眼,林天越立刻在他身上摸索。 楚云梨提醒:“兴许有毒药哦。” 听起来更像是风凉话。 林天越回头瞪她一眼。 楚云梨一本正经解释:“余大夫武功一般,在江湖上行走,又得有几分自保之力。做毒傍身有什么稀奇?” 林天越将这番话听进了心里,动作也愈发小心。掏出了十几个瓷瓶依次排开,一个个摸过去观察鬼医神情。 摸到其中一个粉色瓷瓶,见鬼医眼睛一亮,他立刻拿起掏出里面的药丸塞到他口中。 -- 第543页 以鬼医的医术,救命的药丸应该很是不凡。把药灌下去后,林天越就期待地看着他的脸。 然后,就看到鬼医的脸先是红,接着就变黑了。 整张脸黑成了炭一般,好半晌,都没有再变色。对上鬼医焦急的神情,楚云梨好心道:“拿镜子过来。” 鬼医躺在地上,当看到镜子里的黑面时,先是瞪大了眼,紧接着一口血喷出,整个人晕厥过去。 人都晕了,自然也不能折腾了。林天越心里惊慌,吩咐:“来人,把这院子里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说着,又觉得查自己院子还不够,吩咐道:“让所有人待命,把山庄全部院子都搜查一遍,若是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带到我面前。” 天黑后暗下去的山庄,一刻钟后亮如白昼,处处都是人头。 楚云梨一直呆在林天越身边,看着他发号施令。 山庄里乱糟糟的,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林天越面色越来越难看。 楚云梨好奇:“这山庄会不会有暗道之类?” 就林天越知道的那些,都被他堵死了。至于他不知道的……也只有山庄的主人才知。 想到那人无声无息动手,又无声无息消失,若不是有暗道,怎么可能做得到? 林天越面色难看不已,想到那种可能,他心里又恨又慌,难受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楚云梨看到他喷出的血黑中带绿,惊诧道:“林前辈身上的毒这么重么?” 惹得林天越瞪了过来。 楚云梨摊手:“我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这时候的林天越,楚云梨完全打得过。 当然了,行走江湖多年的人,都有些压箱底的手段。如果真的拼起命来,结局也很难说。 楚云梨可不想平白丢了性命,不会贸然动手。 搜查的人没动静,往林天越院子里赶来的人却越来越多。他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在一个时辰内都赶了过来。 楚云梨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心里一片平静。这些人中,有九成都是知道胡娇试药的,但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这些人到了,林天越身边也没有了楚云梨的位置,她被挤到了另外一边。 看着一群人围在林天越身边关切,有些女子更是强忍泪水,孩子们也面色慎重。看这架势,好像林天越要死了似的。 想到此,若不是场合不对,楚云梨都要笑出来了。 林缈缈也在其中,牢牢占据着林天越左边的位置,满脸担忧地看着父亲:“爹,咱们另外找一个大夫吧。” “废话。余大夫自身难保,当然要另找一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挤上前:“夫君,我已经让人传信回家,我哥哥最多三五日就会赶到,你千万要撑住。” 林天越:“……” 虽然是担忧关切的话,可听着怎么都感觉不对味儿。 林缈缈中毒刚痊愈,武功不高,无论她有多想粘着父亲身边,也还是被人挤到了圈外。刚好就在楚云梨旁边。 “你为何在此处? 楚云梨摊手,一脸无奈:“我也想知道啊!我刚从山庄外回来,正洗漱呢,就得知林前辈寻我,刚走到院子外,大夫就出了事,林前辈急得吐了血。” “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外院了。” 林天越此人本就多疑,他和鬼医商量过,想要找出给他下毒的罪魁祸首。 而那个人矮小瘦弱,山庄客人多,他们得一个个盘查。 白日的时候,已经看了二十多个。寻到这位胡公子时,发现他竟然不在……这种时候不见身影,他们就更怀疑了。 把人请到这里还没开始问寻,鬼医就出了事。下意识地,林天越对其更多了几分怀疑。 “胡公子先别走。”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方才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谢你呢。” “不用谢。”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白日下了山,挺疲累的,想回去歇着。您要是真想谢我,就早点松口放我回去。” 林天越假装没听见,侧头与边上的孩子说话去了。 楚云梨找了把椅子,又找了个被子盖了,打算先睡上一觉再说。 事实上,在林天越眼皮子底下有人中了毒,整个山庄今晚上都别想睡。 她人留在这里,还省得被人盘查。 鬼医那颗解百毒的药丸从头到尾就没生效……如果让他的脸变黑也算生效的话,那还是有点用的。 就这么一点用了。 天蒙蒙亮时,山庄已经被翻了好几遍,始终没找着凶手,林天越疲惫不堪,眼都熬出了红血丝。 有几位大夫夜里到了,轮番给林天越和鬼医把脉,可惜,都束手无策。 尤其是鬼医身上的毒,只粗略一瞧,就能数出来二十多种。这药物之间相克的不少,他们根本不敢随意开方,一个弄不好,毒上加毒,直接让鬼医一命呜呼怎么办? 至于林天越,倒是有大夫想试着配药。可他自己不答应。 也是他处事谨慎。所有人都治不好的女儿的毒被鬼医治好了。连治好女儿的鬼医都对他的毒束手无策,他又怎么敢乱喝外人给的? 真是配解药还好,万一这其中有两个居心叵测的,他主动凑上去喝药,跟把性命送给别人有什么两样? 事情僵持住了。 -- 第544页 凶手找不着,毒也解不了。 林天越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空,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山庄落到他手中,好像越来越乱了。难道以前老庄主管的时候就有这么多麻烦事? 又或者,根本就是老庄主回来找他麻烦了? 想到这个可能,林天越脸色煞白,焦急之下,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急促的喘息着,胸口一堵,又吐出一口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连吐血,所有人看他的神情都不对了。 像这种吐法,该不会要死了吧? 护卫们还好,就心底里感慨几句,倒没什么想法。林天越的那些女人和孩子,神情就不对了。眼神闪烁着,还互相戒备,更有暗暗跑出去说悄悄话的。 落在林天越眼中,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还没死呢,这些人在做甚? 更有个女子凑上前:“夫君,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林天越:“……”这是怕他咽气后成饿死鬼么? 第1367章 毒女二十一 林天越对于当下的这种情形很是烦躁。 他身中剧毒,本来就挺难受,一着急生气,胸口堵得厉害,浑身疲惫不堪,根本也打不起精神来。怒斥道:“我这毒还有得解,暂时不会死!” 这一声吼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是蠢货,发觉他的怒气后,都急忙上前安慰。 那个问他要不要吃东西的女子吓得直接哭了出来:“夫君,我这是担忧你啊!” “爹,您放心,我一会就出去给您请大夫。” “听说广平山庄养着一位客卿,是药谷谷主的师兄,一会儿我书信一封送过去,请李庄主务必帮这个忙。” “爹,你是不是很难受?你别着急,气大伤身,会加速毒性发作的。” 楚云梨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找到林天越的八儿子。 一整个晚上,山庄都没安静下来。 等到了天亮,还是没能发现可疑之处。山庄中还有客人,且能够进门的人都不是无名之辈,若是查得太狠,兴许要得罪人。 所以,林天越只能按捺住满腔的愤怒和憋屈,让那些护卫收手。 一个晚上过去,鬼医还是动弹不得。 那枚没解毒丸还是有些效用,至少,他浑身不再僵硬,勉强打起精神,还是能抬抬手动动脚的,也能轻声说几句话,当然了,也仅此而已。 林天越身中剧毒,又一夜没睡,整个人愈发虚弱。在女人和孩子的劝说下准备回房休息。 临走之前,想到鬼医还没送回去安顿,他眼神在屋中扫视一圈,并不放心让那几个孩子接触鬼医,也怕府中的护卫暗中和孩子们来往,最后,眼神落到了楚云梨身上。 “胡公子,劳烦你送鬼医一趟。” 楚云梨欣然应允。 鬼医一张脸黑如锅底,只看得到黑亮的眼睛和白皙的牙,晚上还好,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到了白日,他那张脸着实滑稽,楚云梨扶着他,一路上都在强忍笑意。 “你笑什么?” 楚云梨彻头看他:“我没有笑。” “你有!”鬼医怒瞪着她:“我看见了。” 楚云梨耸耸肩:“你说是就是吧,我不跟病人计较。”说到这里,她一脸好奇:“都说医者不自医,你被毒成这样,怎么解?” 鬼医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和后山那些采矿的人一样,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黑成了炭一般,如果在黑夜中,根本就寻不到他的踪迹。 他恨得咬牙切齿,这下毒的人要是被他发现,非得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不可! 鬼医住得离林天越的院子不远,另一边就是当初楚云梨逃出来的药庐。 此时药庐院子里站着八公子。 八公子年纪不大,看着鬼医虚弱成这样,小跑着过来,一脸关切地问:“大夫,您到底怎么了?” 鬼医脾气古怪,对于八公子的关切很是不以为然:“老夫还死不了。” 说着,示意楚云梨扶他进院子。 楚云梨站在原地没动,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 鬼医:“……” “童儿,送我回去。” 扶着他另一边的药童回神,立刻把人带着往里走。 楚云梨将头探到八公子耳边:“鬼医都黑成了炭,一看就中毒挺深。你身上要是已经种下了毒,还是赶紧想别的法子吧。” 她还扶着鬼医,哪怕脖子伸得再长也有限,这悄悄话鬼医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回头,就对上了鬼医凌厉的眼神。 楚云梨冲他一笑:“我看八公子年纪太轻,要是因此而死,实在太可惜了,好心提醒两句……你别这么看我,我也是实话实说。你中毒是真,黑成了炭也是真,自己解不了毒也是真的啊!” 这毒太棘手,鬼医生平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想要找到解药,除了找出凶手以外,就只能他自己琢磨。 那个凶手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林天越倾尽全庄之力,连根毛都没找着。所以,他只能自己想法子解毒。 鬼医生平最喜欢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毒,如果中毒的人不是他自己就更好了。 听着这些话,鬼医被气得不轻:“胡公子,希望你有朝一日别求到我头上。” -- 第545页 楚云梨面上笑着,心里则不以为然。 鬼医医术好,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可在楚云梨面前说这些话……他如今身上中的毒,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若楚云梨自己都解不了的毒,鬼医就更解不了了。 求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把人送回屋中的床上,鬼医累得气喘吁吁,疲惫地闭上了眼。 楚云梨率先退出了门,刚走两步,就听到屋中鬼医低声询问药童:“去把之前我给胡娇和林依依写的药方拿过来。” 药童应声,没多久就打开了门出来。 楚云梨已经走到院子中,头也不回出了门。 鬼医要当初写给胡娇的方子,兴许他已经发现,他身上的毒和胡娇中的相差无几。 那又如何? 胡娇上辈子受着这样的痛苦好几年才被他弄死,鬼医这才刚开始,且受着吧。 回到外院,李缘又跑了过来,问:“内院出了何事?” “鬼医在去林天越院子里的路上被人给下了毒,正在盘查凶手呢。” 李缘讶然:“鬼医中毒?” 这就和几十年的老厨子炒糊了菜一般稀奇。 他摸着下巴,一脸兴致勃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毒倒他……” 话没说完,他狐疑地打量楚云梨浑身上下:“该不会是你吧?” 楚云梨瞅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一夜没睡,我得回去补会儿觉。李兄自便。” 说着,还甩上了门。 本来要跟着进门的李缘被门板挡在了外头,他满脸不解:“胡兄,你说让我自便!” 楚云梨扬声道:“非礼勿视,我睡觉不喜欢有人守着。” 李缘不满地嘀咕:“当初你需要我帮忙熬药的时候,为何不撵我走?”他转身准备往外走,又实在忍不住,靠近门板,压低声音道:“当初你把老庄主偷出来,也帮他配药让我帮忙熬来着。胡兄,你好像是会医术的,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是不是你干的?” “小心隔墙有耳。”楚云梨只说一句,然后闭上了眼。 而廊下的李缘听到这话,再不纠缠,心满意足地离开。 “胡兄,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一个比鬼医医术还要好的人,傻子都知道要交好。尤其是在这个以武为尊,经常受伤的世道,身边有一个高明的大夫,就等于多了几条命。 楚云梨嘴角微勾,闭上眼,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外头夕阳西下,窗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晏风抱剑坐在那里,一脸严肃,似乎在思考特别重要的事。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后,侧头看了过来:“胡兄,你睡醒了?” 楚云梨靠坐在床上:“你出去过吗?” 晏风颔首:“山庄里不太平,护卫没有明着搜查,暗地里一直有人在各处院子转悠,就我们这里都来了好几次。” “你肚子饿吗?”楚云梨起身洗漱,又让人送饭菜进来,还特意嘱咐丫鬟多送一点。 习武之人,一般吃得比常人要多,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饭菜送进来,晏风自觉坐到了她对面:“胡兄,你帮了我许多,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楚云梨抬眼看到他俊朗的眉眼,心下一动,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啊。” 晏风心跳如擂鼓,有些欢喜又有些纠结,看着她说话的唇,只觉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楚云梨有些意动,正想吻上去,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只得坐回了椅子上。 门一推开,晏风瞬间消失。与此同时,房顶上多了一个黑影,呼吸较往日要粗重些,却也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见。 李缘进来,微微皱眉:“胡兄,你这里面还有别人吗?” 楚云梨面色如常:“有事?” 李缘笑吟吟坐到她对面:“听说林天越病情加重,我们去探望一二?” 本身楚云梨是很乐意看林天越痛苦的,几口扒完了碗中的饭,抬步就走。 李缘临走之时,回身看了一眼用饭的桌子,一个人只吃饭,应该是一个饭碗和一个汤碗,偏偏那桌上多了一个汤碗。 他张口就问:“胡兄,你的碗怎么多了一只?” 楚云梨瞅一眼,不紧不慢:“我喝到一半,发现里面有灰,让人多送了一个碗。” 提及此事,李缘转而想到了别的:“这山庄的厨房确实该好好整治一二,中午给我送的菜里,居然有一条虫。”他面色一言难尽:“我都快吃完了才发现。” 楚云梨也进过厨房不少次,当下的菜里本来就有许多虫,眼神不好的人根本发现不了,混进去一两条虫子很正常。再说,山庄这么多人,厨娘哪顾得上仔细看? “你可以把它一起吃了,假装没有这事儿。” 李缘无语:“我看得真切。这是能假装的吗?” 两人一路拌嘴,没多久就到了林天越院子外。 不过,这一回二人却被拦在了门外。 “公子病情加重,早上都没睡着,刚刚才睡下,五小姐吩咐过,如非必要都不许进去打扰。” 不打扰就不打扰吧,两人也不强求,路过鬼医的院子里时,忍不住走了进去。 院子里除了两个婆子,再没有别人。屋中,鬼医没有睡着,而是靠在床上翻着一本册子。 -- 第546页 看到二人进门,他也不恼,反而还招了招手:“李公子,你过来。听说你和山庄大小姐有旧,还去祭拜过,可我发现了大小姐的踪迹,她好像没死……” 第1368章 毒女二十二 李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飞快靠近床边,急切问:“她人呢?” 鬼医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缘皱起眉:“既然你没见着人,又为何说她还活着?” 鬼医说了一段话后,累得气喘吁吁,靠回了枕头上,深呼吸几口气,勉力打起精神,敲了敲册子:“我体内的毒,粗略一瞧至少有三十多种毒物,于我来说都挺熟悉。胡娇和林依依体内都有,不过,我仔细看过之后,发现更贴近胡娇……” 说到这里,他累得气喘如牛,胸口起伏不止。 李缘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取了胡娇的血,将毒下到了你身上?” 其实,毒虽然更接近胡娇中的那些,但好像又有些不同。 鬼医今日已经琢磨了一天,想要凭着自己配出解药……这么多毒物凑在一起需要不少的药物来解,其中各种药材的分量都需要他一一验证,可他根本就没那么多精力。 并且,这毒肉入体后,让人全身麻痒疼痛难耐,他能坐着已经是勉强,根本已经走动不了。 凭他自己想要解毒,像是天方夜谭,所以,他更倾向于找到下毒的凶手,威逼利诱罪魁祸首来帮自己解毒。可他自己又下不了床,就只能找别人帮忙。 山庄中的下人帮不了什么忙,外头的那些客人又不缺银子,想要说动他们并不容易。李缘不同,鬼医偶然听说过他跑去祭拜山庄大小姐的事,如果他得知人还活着,肯定会拼尽全力找寻,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事实上,这些毒物只是与胡娇身上的大半重合,他并不能肯定就是从胡娇身上而来……可那又如何,只要李缘愿意出手找人,他的希望就更大些。 心里不能确定,鬼医脸上却一脸笃定:“是!” 李缘没心思想别的,伸手抓住楚云梨的袖子就往外走,一路上都没停,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吩咐下人出去,这才压低声音:“胡兄,我知道下毒的人是你。所以,你见过胡娇么?” 楚云梨:“……”我就是! 他帮了她不少,两人算是朋友,她点点头。 李缘大喜:“她在哪儿?” 楚云梨没说话。 见状,李缘转而问:“她还好吗?之前林天越让鬼医在她身上下的毒解了吗?” 想到什么,他追问:“她还活着,是不是因为有你帮她调理身子?” “她现在过得不错,身上的毒没解,不过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楚云梨面色平静:“确实是我在帮她调理。” 李缘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她:“胡兄,你是我的恩人。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你是广平山庄的公子,话别说得太满。” 听到这话,李缘稍稍冷静下来,负手在屋中转了好几圈,才重新变得沉稳。 见他还要问,楚云梨率先道:“广成山庄对我有大恩,所以我才拼尽全力帮他们祖孙三人,不止要救下人,还要帮他们报仇。” 李缘讶然:“早就听说老庄主帮过不少人,原来你也是其中之一么?” 知道胡娇还活着,李缘心情明显要好得多。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过来找楚云梨,态度上更是热切亲近了不少。 这一日傍晚,楚云梨与晏风晚膳后坐一起喝茶。 两人最近这些天都形影不离,楚云梨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那天我看到李缘抱你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云梨疑惑地看了过去。 晏风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道:“你说要让我以身相许的。” 原来是醋了啊。 楚云梨瞬间了然,她笑吟吟道:“你放心,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晏风霍然抬头:“你这……像是那些大家公子要纳妾时对其夫人说的话。” 楚云梨忍不住笑开:“你怎么会这么想?” 见他面色慎重,她也不再逗他,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另一只手指着胸口:“在我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你。” 她说得认真,晏风有些无措:“为何是我?” 他心里欣喜,只觉像是天上掉了个馅饼砸到自己怀里,仿佛像是做梦一般。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长的好看啊!美色惑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晏风心里美滋滋,忍不住问:“万一我们俩的事让世人所知,你怕不怕?” 楚云梨愣了一下,随即才想到自己如今还是男儿身……两个男人要在一起,确实需要不少勇气面对世人异样的目光。 她反问:“你怕不怕?” 晏风摇了摇头:“有你陪着,我不怕。” 楚云梨面色古怪,正想解释,外头有敲门声传来。 “鬼医找您,说有要事相商。” 晏风有些惋惜,两人才表明心迹,气氛正温馨,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楚云梨站起身,走到镜子旁整理衣衫。 晏风看在眼中,忽然觉得有点怪,这人……好像忒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日头正当空,鬼医院子里空无一人,有两个婆子在廊下打瞌睡。 -- 第547页 楚云梨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门。 鬼医躺在床上假寐。 几日不见,他面色还是黑的,脸上皱纹更深,苍老了不止十岁,整个人疲惫不堪,呼吸间还带着难听的“嗬嗬”声,听到门口的动静后,他睁开眼:“胡公子来了。” 楚云梨在他五步远处站定:“大夫有话直说便是。” 鬼医招了招手:“你过来。” 楚云梨不动:“听说大夫一手毒术出神入化,我还年轻,还不想死。” “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对你下手?”鬼医一脸好奇:“你是不是心虚?” 楚云梨讶然:“你怎么会这么说?” 鬼医上下打量她:“十九岁的男子这个子也太矮了,当初你拒绝我帮你把脉……你是女儿身?”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楚云梨脸上更加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鬼医再一次上下打量她:“那天我中毒之后,始终没有找到凶手,后来我仔细回想,发现你当时站在我身后。而除了你之外,就都是山庄的护卫和下人!” “所以我猜,给我下毒的人兴许是你。” 他喘息了几口气,继续道:“我们两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恩怨更是无从说起。而我中的毒,是当初我下在胡娇身上的,刚巧你也姓胡……胡娇当初生不见人,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但却没有见到尸首……” 楚云梨含笑听着,缓缓转身关上了门。 鬼医本就疲累,没注意这些,继续道:“我认为,你就是胡娇。” 还真敢猜啊! 楚云梨扬眉:“听说大小姐武功不高,医术也不好。我不认为她逃离之后能够为自己解毒,还能练得一手好武艺无声无息朝你下手。” 鬼医冷笑:“医道博大精深,药材若是用得好了,让内力精进也是有可能的。” 楚云梨一步步靠近床边,手中已经暗暗多了一根黑色的银针:“你也说了,得药材用得好。是药三分毒,一般人可不敢乱用,万一内力没练好,反而搭上了自己一条小命,怎么办?” 鬼医皱眉:“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楚云梨已经走到了床边,冲他一笑:“你想不通的地方多了去。”她抬起手,几枚银针瞬间朝他周身大穴刺去。 银针入体,鬼医瞪大了眼,想要张口喊时,发现自己再也出不了声。 看着面前的矮小男子,他眼神里满是恐惧,不停地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你知道得太多了,是你逼我的。”楚云梨笑语盈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折磨了我那么久,我怎么也该让你尝尝我当初受的痛苦,我知道很难受,因为我自己承受过,你别恨我,也别怨我,这叫以牙还牙。” 鬼医死死瞪着她:“胡……” 他只能做出口型,也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看得出来。 一般人就只看得到他的嘴张张合合。 突然有敲门声传来,鬼医眼睛一亮。 楚云梨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你中了毒,毒入肺腑后,说不出话也正常。这个世上比你我医术高明的人应该找不出几个,你想要说话……下辈子吧!” 知道了她是胡娇又如何? 说不出来,也还是没人知道。 鬼医眼神里满是恐惧,又变成了痛苦,整张脸扭成了苦瓜,渐渐地露出哀求之色。 楚云梨含笑看着,药童推门进来,看到床上的鬼医,急忙奔到床前,哭着大叫:“师父您怎么了?您怎么不说话?” 他又看向身边楚云梨:“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楚云梨一脸坦然:“我进来他就已经这样了。” 鬼医:“……”睁眼说瞎话。 第1369章 毒女二十三 鬼医想要戳穿面前之人的谎言,可他根本开不了口。折腾半天,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胸腔里还更加难受。 药童又哭喊了几声,眼看师父没有反应,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找大夫。” 鬼医:“……” 床边的这个人连番对他下毒,两人之间有着生死大仇。徒弟怎么能让他和这人单独相处? 他下意识张口想喊,没发出声,反而扯着了肺腑,又是一轮疼痛袭来。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哪里疼?” 鬼医:“……”哪里都疼? 全身上下连手指尖脚趾头都是疼痛的。还觉得喘不上气,仿佛下一瞬就会死。 “痛就对了。”楚云梨掏出银针,又往他身上扎了几下,只看那针上黑乎乎的颜色,就知道上头带着剧毒。 楚云梨扎完了,对上鬼医愤怒的眼,她闲闲道:“当初我承受的痛苦比你多千百倍,你没资格恨我。” 说话间,药童又跑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大夫。 大夫五十多岁,医术一般,能够进山庄,纯粹是因为他住得近。 看到鬼医的脸色后,把脉时都不敢触碰他的手腕,非要让药童往他手上搭了一块帕子,才敢伸手去摸。 把脉时,眉心越皱越紧:“脉相混乱,老夫无能为力。” 竟然连配药都不敢,直接拎着药箱转身离去。 鬼医愤怒之余,又生出了一点绝望来。 他自己是大夫,得许多人尊崇,也知道一些江湖上的名医,不是他自傲,无论那些大夫对外有多大的名声,其实都比不上他。 -- 第548页 他自己都解不了的毒,哪怕请遍了所有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难道他就只能等死吗? 他不想死! 唯一能解毒的人就站在床前,鬼医闭上了眼,深呼吸好几次,再睁开眼时,眼神里满是哀求。 药童追了出去,又去请大夫了。 对上他哀求的眼,楚云梨笑开了花:“好难得啊,你是不是想让我救你?” 鬼医拼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头往下动了动,勉强算是点了头。 楚云梨笑意盈盈:“曾经我也求你了,你那时候怎么对我的?” 鬼医哑口无言。 他干脆闭上了眼。 楚云梨转身出门:“你放心,我痛了四年,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的。” …… 回去之后,楚云梨也没闲着。 找了李缘,让他放出风声,就说老庄主之前不是闭关,而是被林天越给关了起来逼问秘籍。 学武之人,许多都很仗义,之前老庄处事仁义,直接或间接帮助过不少人。 得知了此消息,众人不知是真是假。直接问到了林天越面前。 林天越虚弱地躺在床上,心底里把那个胡说八道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道:“没有的事。” 李缘上前一步:“之前林前辈说老庄主走火入魔,变得六亲不认。被您给关了起来,他如今在何处?” 楚云梨赞同道:“对啊,咱们这么多人都在,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我们也能分辨一二。” “我岳父武功当世少有人能及,让你们见他,实在太危险了。”林天越喘息了几口气:“我有点累,送客。” 想就这么把人打发了,也得众人愿意啊! 李缘本来就恼恨林天越冲胡娇下手,此时不添堵,更待何时? “林前辈,既然老庄主被您关着,肯定有人看守。也不用您带我们去,您让一个护卫带着我们过去就成。”李缘一本正经提议:“至于我们的安危……” 他回头看向众人:“担忧老庄主的人可以前去,若是怕老庄主六亲不认动手的人也可留下。” 来的这些人里,都是想要查清事情真相的。眼瞅着就能看到老庄主,怎么可能退缩? 一个个当即表示,老庄主是仁义之人,就算动了手,也不是他本意。 更有人直接道:“我等打不过老庄主,但逃命还是能的。当然了,轻功不好的就别去了。” 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差,一时间,众人都表示要去,全都等着林天越派人带路。 林天越:“……” 人已经被偷了,他就是变,也变不出来啊! 当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楚云梨冲上前,手中银针一闪,往他痛穴上扎去。 饶是林天越忍耐力不同常人,也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 装晕失败,他怒瞪着面前的年轻人。 楚云梨冲他一笑:“林前辈,晚辈会点医术,刚才看您在紧要关头晕厥,便忍不住出手帮您醒醒神。不用谢我。” 林天越:“……”我谢你八辈祖宗。 看出来了他眼中的恼怒,楚云梨退后一步:“我们实在担忧老庄主的安危,您若是一直推脱,很难不让人怀疑外头的传言为真。” 李缘接话:“对,广成山庄屹立几百年,秘籍无数,确实惹人眼红。林前辈觊觎也正常,借着你们翁婿二人亲近的关系趁老庄主不备将人囚禁也是可能的。” 林天越大怒:“我没有。” 楚云梨立刻道:“那你让我们见人啊!” 林天越瞪着她:“现在不方便。” “那还是被你关起来了嘛。”楚云梨摊手:“很可能还被你折磨得不成人形,所以才不敢让我们见。” 她语气笃定,众人深以为然。 林天越恼怒之下,又是一口血喷出。 楚云梨振振有词:“你又想借着吐血晕厥?” 天地良心,血这玩意儿吐多了是会伤元气的!林天越是真的被气着了啊! “所以,老庄主真被折磨了?”楚云梨继续道:“该不会已经被你杀了吧?” “我没有。”林天越再次强调。 他一着急,胸口梗得厉害,连睁眼都累,压根说不出太多的话来为自己辩解。 “那你让我们见人啊!”李缘也凑热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庄主是不是被你逼迫,我们看一眼就明白了。若你始终不让我们见,那庄主就真遭了你的毒手。” 有那性格直爽之人也出了声:“林前辈,我们这么多人在,不会冤枉了你的。老庄主到底是走火入魔,还是被你关了起来,总不能只凭你一张嘴,你让我们见到人,孰是孰非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真不让我们见,那我们正要怀疑你对老庄主出了手。” 林天越辩解不能,又吐了一口血。 把人逼成这样,有人不忍心:“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楚云梨瞪了回去:“万一老庄主正在受折磨,林前辈回头就杀人灭口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们可都是害死老庄主的凶手!” 这样的话一说,再没有人打退堂鼓。 对上林天越杀人一般的目光,楚云梨怡然不惧:“反正今日我们要见到人。” 林天越死死瞪着她:“胡公子,我们之间有仇吗?你为何要这样逼我?” -- 第549页 “老庄主以前帮过我,是我的恩人。你如果虐待了他,那我们之间就真的有仇。”楚云梨一脸坦然:“我们只是想要见到老庄主而已,又没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哪逼你了?” 眼看众人不肯离去,林天越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想了想道:“我岳父确实已走火入魔,不过,前两天似乎清醒过,关押的地方已经不见人影。我可以让人带你们去那里查看。”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你随便找一间密室,就说是关押老庄主的地方,当我们是傻子吗?山庄这么大,人真正被关在哪里,也只有你自己清楚。反正今日我们要见到人!” 林天越上哪去找个人出来交给众人? 就是杀了他,他也变不出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林天越一副无赖模样,还闭上了眼:“你们要是真认为我害了人,便把我杀了吧。” 没有老庄主被害的证据,众人哪里敢出手? 事情僵持住了。 众人不肯离去,一直守在院子里。 傍晚的时候,又有大夫从外地赶来,看过了林天越的脉象,也表示无能为力。 他体内的毒素太多,一个弄不好就会丢了命,这些赶来的大夫连药都不敢配。如果出手之后把人弄死了,林天越的那些妻妾儿女能放过出手之人? 没出手,就无功无过。 越是等,林天越越是绝望。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什么,一把揪住边上的护卫:“让胡醜来见我!” 胡醜就是楚云梨对外的名字,当护卫来请她时,和她坐在一起的人都挺意外。李缘皱眉:“会不会是因你方才逼他太狠,要找你麻烦?” 如今的林天越,于楚云梨来说根本不是威胁。 就算他有些压箱底的手段,楚云梨自保还是能的,当即道:“无论是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天越的屋子里一股药味,有些刺鼻。楚云梨捏了捏鼻子,走到了床前。 “林前辈,找我有事?” 林天越看着他:“你会医术。” 笃定的语气。 楚云梨点点头:“会一点。” 林天越将手腕放到床边:“那你帮我看看。” 楚云梨不用把脉,也知道他体内是个什么情形,摇摇头道:“我治不好你。” 林天越皱眉,面露不满:“你都没看,怎么知道治不好?” “那么多人都不动手,”楚云梨翻了个白眼:“要是把你治死了,我还得偿命。我又不傻,怎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天越咬了咬牙:“你如果能治,就算我出了事,我也不怪你。”又补充道:“我可以先写下字据。” 楚云梨一脸纳罕:“我这两天对你可不客气,老庄主对我恩重如山,你就不怕我替他报仇吗?” 林天越:“……”好像还真是。 第1370章 毒女二十四 林天越想到白日那一根扎进自己痛穴的银针,手法干净利落,比之鬼医也不差。 所以才怀疑这个胡醜兴许能救他性命。 可听了这些话,又觉得自己太过冒失。 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对自己不客气的年轻人,真的能放心吗? 楚云梨满脸嘲讽:“既然无事,那我先出去了。” “你能治好我吗?”林天越再次问。 楚云梨走回床边,手指在他腕上一按,半晌后收回:“找人帮你中和药性的话,我能治好你。” 林天越眼睛一亮,又有些不信:“你这么肯定?” “爱信不信。”楚云梨转身就走:“我还不想治呢。” “胡公子!”林天越已经累得气喘如牛,却还是强撑着继续道:“只要你治好了我,锦衣华服,珍馐美味,银钱美人任由你选。” 楚云梨嘲讽道:“你这口气也忒大了。若是没记错,你出身寒门,后来还要养一大家子妻妾儿女,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这你就别管了。”林天越满眼期待:“反正我不会亏待了你。” 楚云梨走回床边坐下:“我得需要一个和你血脉相近之人。” 听着这个要求,林天越心里有点怪异。不过,解毒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扬声吩咐:“来人,把八公子带来。” “我不要他。”胡娇记忆中,八弟是个厚道的老实人,楚云梨提出有人做药人时,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我要你的五女儿。” 林天越一愣:“她身子弱,或许承受不住……”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面色淡淡:“只看你愿不愿意。”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林天越胸口起伏不止,明显累得不轻。 他躺在床上喘息,好半晌,吩咐:“请五小姐过来。” 林缈缈每日都会来探望父亲,今天院子里乱糟糟的,她不太想来。 眼皮子从早上起就一直在跳,她心里不安,看到护卫来请自己,她心下愈发忐忑:“父亲好些了吗?” 护卫肃着一张脸:“还是那样。” “父亲病得这样重,怎么还有精神见我?” 她坐在椅子上始终不挪步,护卫怕自己回去晚了惹主子生气,说不得会挨一顿责罚,当即催促:“五小姐快些。” -- 第550页 林缈缈只得起身:“父亲院子里那些客人离开了吗?一直这么吵着,父亲也不能歇息,你们还是要想法子把人赶走。” 护卫不知该怎么答话。 他们也想赶人,可那些人中随便哪个出来都比他们厉害,再说,上门就是客,要是打起来,那可是要结仇的。 不到一刻钟,林缈缈就被带进了屋中。 看到楚云梨,林缈缈心里更加没底,试探着问:“爹,听护卫说您找我有事?您如今身体虚弱,还是安心养病为要,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成吗?” 林天越看着她:“你过来。” 林缈缈迟疑半晌,缓缓走到床前。 林天越转而看向楚云梨:“大夫,动手吧!” “爹,动什么手?”林缈缈讶然。 楚云梨好心解释:“你爹毒入五脏六腑,受不住药性。得有人先替他中和药性,所以他找了你过来。” 林缈缈瞪大了眼,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变成了惨白:“爹,这不是真的。” 她说着就要往外跑,可惜大门紧闭,她连门都打不开。 这一下,林缈缈更加慌乱,抬步往窗户跑。 楚云梨站在原地没动,林天越着急了,强忍疼痛,拿起手边的茶杯扔上她的背。 果然不愧是誉满天下的高手,出手便一击即中。 林缈缈身子一僵,摔倒在地上。 “胡公子,赶紧出手吧!”林天越有些不耐。 楚云梨缓缓走到满脸惊骇的林缈缈面前蹲下:“五小姐,听说你曾经中过毒,让三小姐和山庄大小姐帮你试过药?” 林缈缈怒瞪着她:“你想怎样?”恍然想到什么:“你和她们有旧,你想替她们报仇?” 听到这话,林天越也看了过来,眼神凌厉:“胡公子,若是让我发现你骗了我,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楚云梨摆摆手:“不用这么凶。” “治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楚云梨走回床边,掏出银针在林天越身上各处扎了几下。 瞬间,林天越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畅快了许多,胸口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也轻松了不少。 一出手便这般神奇,林天越畅快地呼吸了几口,真的有种自己能被治好的感觉。 “动手吧!”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恢复巅峰时的自己。 今日被逼迫成那般,等他好转,非得一一讨回来不可! 林缈缈斜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听到父亲的话,又慌又怕,满脸是泪:“爹,您说过最疼我的。还说我和母亲长得最像……我身子弱,受不住药性的。您那么多儿女,还是换一个人吧,要是我不在了,您可就再也看不到我娘了,您在她临死之前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我的,您都忘了吗?” 林天越此时身子轻松许多,听到女儿求饶,也有些不舍,看向楚云梨试探着问:“能换人吗?” 楚云梨板着一张脸:“不能,非她不可。” 闻言,林缈缈崩溃大吼:“我上辈子刨了你祖坟吗?什么仇什么怨?” 林天越闭了闭眼:“缈缈,爹最疼你了。曾经你也说过,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就是我。现在我需要你,难道你要推脱?” 他摆摆手道:“大夫动手吧。” 方才林缈缈说了那么多,眼看父亲意动,本以为自己有一线生机,没想到结果还是如此。她瞪着楚云梨:“我爹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最疼我,他就算松了口,以后也会后悔的。你要是冲我动了手,我爹哪怕被你治好,也会记恨于你。我劝你,还是换一个人。” 楚云梨摇摇头:“那我就不治了。” 林天越抬手,一个杯盖飞出,带出了林缈缈脖颈间一抹血线。 “吵!” 林缈缈再张口,就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她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 林天越出声:“胡公子,你救我性命,那就是我的恩人,我可以对天发誓,等我痊愈之后,绝不会找你麻烦。” 林缈缈满脸惊骇,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楚云梨摇摇头,弯腰把人抱起放在椅子上,取出林天越身上的血抹在银针上,然后,扎入了林缈缈穴中。 从头到尾,林缈缈都瞪大眼睛看着,满脸的愤怒和怨恨。 然后,她整个人滚落在地,不停的翻滚嘶吼。 又因为喉咙受损,根本就喊不出来。反而折腾地喉间伤口不停流血。 林天越默然看着:“胡公子,要多久才有解药?” “这可说不好,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楚云梨木着一张脸:“治病嘛,得有个过程。我也没有解药,得慢慢寻摸。当然了,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可以收手。” 林缈缈:“……” 父亲身上的毒无药可解,她已经中了一样的,要是遇不到高明的大夫,他们父女俩只能一起死。 她爬到床边,握住了父亲的手。 林天越侧头看她:“劳烦胡公子了。” 楚云梨抬手开出一张方子:“让五小姐按着这个喝,先喝半个月吧。” 两刻钟后,两碗黑漆漆的药送到了林缈缈面前。 林缈缈瞪着那两只碗,恍惚间有些熟悉。 曾经的胡娇和林依依,好像就是这么替她试药的。 这天底下,难道真有报应? -- 第551页 “快喝。”林天越催促:“这两碗药很贵,药材可不好找,你要小心一点。只有我好了,你才能好,否则,就只能等死。” 林缈缈不想死,含泪端起碗喝药,刚喝一口,她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状,对上父亲不悦的脸,她哭着道:“烫。” 她喉咙受伤,说不出话,只是从口型看出来的。 林天越冷笑:“从小厨房到这儿已经晾了许久,能有多烫?” 林缈缈倔强地看着他。 林天越漠然看着她:“我记得,当初给你四姐灌药的丫头,每次将药送到之后直接就往下灌。你还特意嘱咐那个丫头让她跑快一点,免得药凉了影响药效来着。” 药熬出来,除了特别的药材,随便放上一两天,都不存在影响药效一说。父女两人心里都清楚,林缈缈如此,不过是想折腾胡娇罢了。 楚云梨故意让人中毒,本来还有点下不了手,听到这话,只觉满腔愤怒。 原来那个手段狠辣的丫头,是有人授意之下才那么干的。她气急之下,端起那药,捏着林缈缈就给灌了下去。 第1371章 毒女二十五 胡娇那时候浑身疼痛,一天要喝十来碗药。 有时候那药喝下去会让身体好受一点,可大部分都会比之前更难受,有时候昏迷着就过了两天。真的是很艰难的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都这么惨了,那个丫头还变着法地折腾她。 最常见的就是端着两碗滚烫的药,直接就往她口中灌,灌得喉咙和舌头都疼痛不已,烧得胃生疼。到得后来,胡娇也弄不清自己喉咙的疼痛是因为那些药,还是被烫的。 楚云梨真心想要灌药的话,没人能逃得脱。 林缈缈两碗药喝完,痛得眼泪汪汪,趴在地上直呛咳。 楚云梨对于她的惨状只觉畅快:“你可别吐,这药来之不易,价钱贵着呢。真吐出来,我还得让你喝。” 只这一回,林缈缈就痛苦不堪,哪里还敢受二茬罪? 当即捂住喉咙不让自己吐,憋得脸通红。 林天越将这些看在眼中,从头到尾就没有开口劝说一句。 “林前辈,只要她好好喝药,解毒之日应该不远。” 林天越颔首:“劳烦胡大夫了。”又吩咐边上的下人:“在内院给胡大夫找一个院子,离我越近越好。” 林天越妻妾儿女众多,因为山庄地方大,都各自给他们分了一个院子,把内院的好位置占去了大半,下人一脸为难:“呃,除了余大夫住的院子,又只剩下药庐了。” 林天越皱眉:“把余大夫挪去外院。” “不用,”真去了外院,楚云梨想要折腾他还得跑一趟,当即道:“药庐挺好,我就住在那儿吧。” 林天越没有强求,又吩咐人去外院给她搬行李。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我自己去拿!”说着,起身出门。 林天越大概怕她跑了,无论楚云梨去哪儿,身边都跟着七八个护卫。 本身楚云梨处事谨慎,会让她暴露身份的东西都没有放在明面上。一般人进她屋子,是发现不了疑点的。 收拾东西这一路挺顺利。 只是搬去药庐的时候,李缘跟过来“帮忙”,他借着两人靠近的机会低声问:“你到底能不能把人治好?” 楚云梨意味深长地撇他一眼:“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脱身。” 李缘:“……”脱身? 也就是说,这人根本没打算好好治。 如果把人治好了,林天越肯定亲自送其离开,哪里还用得着想法子才能脱身? “林天越行走江湖多年,接手这山庄都已经好几年,暗地里肯定有不少手段。”李缘皱眉提醒:“胡兄,你别乱来。再想要为难他,也以自己的安危为要。” 楚云梨知道好歹,对于真心关切自己的人,她还是感激的:“放心吧!” 李缘哪里能放心?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护卫:“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林天越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杀生害命之仇。”楚云梨面色淡淡。 李缘讶然,脑子里已经开始回想林天越这些年来杀了哪些人。 这人行走在江湖上,谁手头都沾有人命,林天越一步步走到如今,虽然广成山庄女婿的身份让他顺畅不少,但也是凭着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才打下如今的名声的。 如今他对外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功,已经和其余几个庄主平起平坐。和这样的人为敌,需要不少胆量。 傍晚,楚云梨又去给林天越把脉。 “你配给我的药喝下去之后很难受。”林天越试探着问:“药配得对吗?” 楚云梨张口就来:“两种药在你体内碰撞,就看谁比较厉害,如果是我的药占了上风,你身上的毒就能解一点。你当然会难受了。” 林天越:“……” 说的好像两种药在他体内打架似的。 他试探着问:“万一是我体内的毒占了上风呢?” 楚云梨扬眉:“也不要紧,我会用银针给你压制的。” 压制始终不是长久之道。 还是得解毒,林天越闭了闭眼:“胡大夫,劳烦你尽快。” 楚云梨本来想说让他不急,话到嘴边时,转而道:“如果你愿意放弃这身武艺,我只保住你一条命的话,三五天就能把毒解了。” -- 第552页 林天越:“……”没有了武功,还不如去死。 曾经他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结下了不少仇家,要是知道他武功尽废,怕是一天都活不过去。 “当今以武为尊,没有了武功,我与废人无异。与其那样,还不如坦然赴死。请胡大夫多多费心,酬劳一定会让你满意。” 楚云梨点点头,让丫鬟端了药进来,灌给林缈缈喝。 林缈缈一整个下午都像是死鱼一般瘫在角落,看到丫鬟送药,她整个人害怕地往后挪。 又因为身上的疲惫和疼痛,挪了半天也没动地方。满眼哀求地看向父亲,张口想要求饶。 可惜也只是张口而已,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楚云梨漠然看着,心里想着的却是曾经胡娇向父亲求饶时,林天越还能耐着性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劝她友爱姐妹。 到了他自己头上,他连这耐心都没有,直接就把人的嗓子给打伤了。 无论林缈缈如何哭求,丫鬟还是毫不留情地把药灌了下去。 她趴在地上,无声哭着。 林天越看得厌烦,摆摆手道:“把人拖去隔壁。” 林缈缈被人拖走时,眼神始终看着父亲,哀求的神情渐渐变成了憎恨。 林天越活了这么久,见识过许多人,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女儿恨上了自己。道:“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当初为了救你性命付出了不少人力物力,如今到了你报答的时候,你也别怨恨。还是那句话,我好了,你才能好。否则,若是我不在了,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道理谁都懂,可林缈缈实在太痛了。 她眼神渐渐绝望起来。 林天越见状,提醒道:“要是你敢寻死,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等人被拖走,林天越看向楚云梨,问:“胡大夫,还有别的合适的人选吗?” 楚云梨摇头:“没有!” 她又不是真心想帮林天越解毒,再说,就算解毒,也用不上药人。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在林缈缈身上以牙还牙而已,当然不要别人。 林天越若有所思。 一天四顿药,楚云梨配完了就能回去歇着。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逼问老庄主下落的人始终未离去,一整天要打扰林天越好几回。 夜里,楚云梨正打算睡下,听到有人敲门。 “谁?” “胡大夫,”外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楚云梨听出来是林依依,问:“四小姐,天色不早,男女有别,有事就直说吧!” 半晌,林依依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你能开门吗?” 楚云梨披衣起身,打开门,月色下只看得到林依依的轮廓。 还没看清人,就见一个匣子递到了面前。 楚云梨没有伸手去接:“无功不受禄,四小姐这是做甚?” 林依依很紧张,咽了咽口水,道:“胡大夫,您能帮我治病吗?” “不能。”楚云梨面色淡淡:“我是个毫无根基的大夫,没有林前辈的吩咐,可不敢在尊贵的小姐身上胡乱用药。” 林依依白日得知父亲找了这个年轻的大夫治病,她便找上了门。既然父亲都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那么,这位胡醜大夫应该挺厉害,她之前为了给林缈缈中和药性,身上中了不少毒。 鬼医再把人治好后,也没有帮她解,甚至暗地里又下了不少,林依依如今身子很是虚弱,因为鬼医病了,她这身子眼看就没人治……如果不喝药,痛苦还是其次,她可能活不了几天了。 蝼蚁尚且偷生,但凡有一丝活着的机会,她都会极力争取。 可惜,父亲根本不答应让胡醜帮她治病。 所以,她只能暗地里找上门。 本以为这位胡大夫声名不显,应该会缺银子花。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林依依很是失落,不过,来之前她也想到过自己可能会被拒绝,对此并不意外。手中的匣子没有收回,反而往前又递了一递。 楚云梨退后一步:“四小姐银子多得花不完么?” 林依依低下头:“我是有事相求。” 楚云梨如今只帮林天越解毒,林依依却有事相求……求的事应该和林天越有关。听到这话,她顿时来了兴致,抱臂靠在门框上:“说来听听。” 林依依眼神狠辣:“大夫在山庄住了许久,有些事情大概也听说过。曾经林缈缈中过毒,需要人做药人,结果选中了我。为了救她,我这几年过得生不如死,如今身上还有剧毒未解,兴许这辈子都解不了……我恨她!” 她咬牙切齿:“什么姐妹情深,她好转之后,从未来探望过我一次。就算是在路上碰到,也假装看不见我,从头到尾,她就没把我看在眼里,感谢我的事更是从未有过。我想要请求大夫,对待她时别那么温柔。” 也就是说,这是送银子上门请楚云梨虐待林缈缈的。 楚云梨心下好笑,道:“我不做这样的事。” 反正她也不会让林缈缈好过。 林依依讶然抬头:“只是顺便而已。这里面可有五万两银票!” 楚云梨冷笑一声:“敢问小姐,这些银票从哪来的?” 是山庄的,是胡娇祖孙三人的! 林依依虽然不知道胡家人去了哪里,但胡娇的下场她却是亲眼所见。 -- 第553页 还有,胡娇和她们这些姐妹不同,山庄长大的大小姐生性骄傲,从来也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当初愿意试药,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常人根本熬不过去。 可娇生惯养的胡娇却生生熬了过来……这里头,应该也是有些文章的。 再有,自从到了山庄后,他们这些兄弟姐妹都不缺银子,银子来自何处,林依依心里也能猜到个大概。 听到面前的年轻男子如此问,她面色乍青乍白,很是尴尬。 第1372章 毒女二十六 林依依平时也不是脸皮薄的人,可在面前年轻男子的目光中,总觉得无地自容。恼羞成怒之下,她冷哼一声:“你要是愿意帮忙,接着就是,你管我银子从哪来的?” 楚云梨眼神漠然:“我不愿意。” “那就当我没来过。”林依依转身就走。 身子瘦弱走几步就喘的她,今日跑得特别快。落在楚云梨眼中,更像是落荒而逃。 翌日早上,楚云梨又去给父女俩把脉。 配了几碗折腾二人的药,还亲自跑去给林缈缈送药。 林缈缈死死瞪着她。 楚云梨摆摆手:“你别恨我啊,拿你试药,是你爹答应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林缈缈瞪得累了,干脆闭上了眼。 楚云梨见状,继续道:“昨晚上我都睡了,有人来敲门。本来我不打算起来开,可外头的人说有要事相商,磨蹭着不肯走。后来我打开门,你猜站在外头的人是谁?” 林缈缈浑身疼痛不已,周身疲惫不堪,只想沉沉睡去忘却这些痛苦,哪有心思猜这些事? “外面站着的人是你四姐。” 闻言,林缈缈扭头看了过来,眼神疑惑。 “她捧着一个匣子,说里面有五万两银票,想让我帮她解毒。”楚云梨笑吟吟看着她:“我给拒绝了。她有些不甘心,还想把银子送给我,这一回不是让我解毒……”她眼神意味深长:“你猜是什么?” 林缈缈心里不安,死死瞪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说她恨你。”楚云梨没有卖关子:“让我再给你配药的时候,顺便折腾你一下。” 林缈缈顿时就急了,眼神看向身边丫鬟,努力抬起手臂胡乱挥动,指着林天越屋子的方向。 很明显,她要把这事情告诉父亲。 “你放心,我没答应。”楚云梨摁住她的手:“我这个人最是正直,就干不来故意折腾人的事。” 林缈缈满脸不信。 曾经她自己也需要有姐妹做药人,那时候鬼医说过,同出一脉就是很亲近的关系,她的那些兄弟姐妹都合适。 同理,父亲若需要有人试药,他们这些儿女应该都可。但到了面前之人手上,就成了非她不可。 林缈缈私底下没少怀疑自己和这个人结了仇。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楚云梨早已被她杀得千疮百孔。 林缈缈死死瞪着面前的人,这一瞧之下,突然发现这人脸上的轮廓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见过,仔细一想,又实在想不起来。 见她盯着自己的脸,楚云梨笑了:“我长相好,你可别被我迷住。” 林缈缈闭上了眼,不再看了。 然后,就听到面前的人道:“其实,我有法子治好你的嗓子。” 本来不打算睁眼的林缈缈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她霍然睁眼,眼神里满是期待。 见面前的人不动,她若有所悟,勉力撑起身子,抬手打开床边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递了过来。 楚云梨笑了:“你们这些姐妹都挺富裕,林天越一介寒门,还要养着这么多的妻妾儿女,他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听着这满是讥讽的话,林缈缈一愣。 常人碰到大笔银子,一般都是接或不接两个选择,怎么会把别人银子的来处? 她心中一个奇异的念头划过,再回想,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将匣子往前推了推。 楚云梨不接,道:“不是银子的事,只有你父亲让我帮你治,我才会出手。” 闻言,林缈缈再也睡不住了,眼神看向身边丫鬟,指着林天越屋子的方向。 丫鬟一脸为难:“方才那边传话说不让打扰,公子和小姐们前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您虚弱成这样,没必要白跑一趟,还是老实躺着吧!” 林缈缈不肯老实,她想把自己的嗓子治好。 只有能说话,她才能开口求情。 否则,万一父亲治好了,不管她了怎么办? 林依依可就是前车之鉴。 虽然鬼医和父亲都没明说,但林缈缈看得出来。林依依大概是鬼医治好她的酬劳之一。鬼医是没能离开就出了事,如果他真的要走,应该会把林依依也带走。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治病的手法和鬼医相差无几,万一他也是个疯子呢? 如果到时候自己也成了酬劳之一,变成药人被他带离父亲身边,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想到此,林缈缈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起来,一把揪住丫鬟,眼神严厉。 丫鬟无奈,只得让婆子进来把她抬起弄去隔壁。 林天越喝完药刚准备睡下,就得知林缈缈吵着非要见自己。 如果是别的儿女,林天越不想见就拒绝了。可林缈缈不同,她如今在帮他试药,而且,林缈缈和别的孩子不同,身边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亲人,他没有可以辖制她的东西,万一她受不住痛苦一不做二不休跑去寻了死,就没人能帮他试药了。 -- 第554页 林缈缈得以进了门,指着嗓子满脸急切。 林天越皱眉。 丫鬟上前:“刚才胡大夫说有法子能治好小姐嗓子,不过要您开口才肯出手。” 林天越讶然:“他真这么说?” 林缈缈急切点头。 没有人比林天越更清楚他下手有多重,昨天出手时他正在愤怒中,下手毫不留情。 这样的伤,胡醜居然能治。看来,胡醜的医术比他以为的还要好一点。 大夫有一手好医术,对于林天越来说是一件好事。 “让人去请胡大夫。” 楚云梨根本就没走远,很快就进了屋。 林天越一脸恳切:“劳烦胡大夫帮小女治一下嗓子。”治嗓子是其次,主要是想试探一下这年轻人的医术到底好到何种地步。 楚云梨颔首,又道:“昨晚上四小姐找上门,想让我帮她解毒。” 林天越眼神一厉:“她那边先缓缓。” 之前鬼医帮林缈缈解毒之时,林天越就已经发现,一个大夫的精力有限,治得太多,容易乱套。他们父女三人都是解毒,毒这玩意儿和生病不同,不能轻忽大意,万一治得太多,药弄错一两味……这条命可就交代了。 楚云梨点头:“我当时就给拒绝了。四小姐好像很伤心。” “不用管她。”林天越面色漠然:“打扰了你休息,是她不对,回头我会跟她说。” 因为要给林缈缈治嗓子,楚云梨配好了药膏,又去了她的屋子。 另一边的林依依得知此事,气得当场掀桌。恶狠狠道:“同样是女儿,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是草吗?” 她如今身中剧毒,随时可能毒发,这般凶险,居然还被撂到一旁。反而让大夫去给林依依治嗓子……亲生姐妹,为何要这般区别对待? 就因为她没有一个和父亲青梅竹马的娘么? 想着这些,林依依越想越恨,指甲嵌入了掌心掐出了血也毫无所觉。 今日对于林缈缈来说是个好日子,她脸上从试药以来难得地带上了笑颜。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以前很讨厌的大夫,也觉得他没那么可憎。 楚云梨抬手帮她敷药,动作不算温柔,但也并不粗鲁。 林缈缈闲来无事,盯着大夫的容貌看。 这一瞧,发现这位年轻的大夫五官甚是精致,如果是个姑娘也毫不逊色。她来了兴致,幻想着面前的大夫是个姑娘……然后,她面色微变,一把抓住了楚云梨的手,掐得死紧。 楚云梨疑惑地看她:“何事?” 林缈缈面色惊疑不定。 楚云梨扬眉:“五小姐有事?” 林缈缈缓缓松开了手,垂眸掩饰住眼中神情,袖中不停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看她这样奇怪,楚云梨心下稍微一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眼熟?” 熟悉的女子声响在耳边,林缈缈听在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她霍然抬头,满脸惊骇。 观她神情,楚云梨就知道她方才怀疑自己了。 她叹息一声:“你知道得太多了。” 林缈缈不停往床上挪,眼神里满是惊惧。 楚云梨捏着她的脖子,冷笑着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让我吃药的时候,还说和我姐妹情深来着,后来我出了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也没见你要找我。” 林缈缈怕得浑身颤抖,眼神中渐渐流露出哀求来。 “曾经我也求你来着,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楚云梨笑着问:“所以啊,这最合适帮父亲做药人只有你,不会有别人。” 林缈缈听在耳中,心里愈发害怕,很明显,胡娇这是报仇来了。试药是假的,就是故意折腾自己的。 还有,她什么时候成了大夫?什么时候会治病了? 她根本就是个假大夫! 说是治病,其实就是来报仇的! 她恨自己,恨父亲,恨林家所有人! 林缈缈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这些事告诉父亲。然后,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如今口不能言,想要说,都说不出口。 第1373章 毒女二十七 林缈缈不想死! 她如今身中剧毒,胡娇就算立刻弄死她,都不会有人怀疑。 想到此,哪怕她浑身无力,周身疼痛不已,她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 楚云梨手放在她的脖子上越掐越紧。 林缈缈张大了嘴大口呼吸,眼前阵阵发黑,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我替你试了四年的药,被折磨了那么久,并不想让你这么快死。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说着,收回了手。 被掐得生疼的喉咙能喘气,林缈缈贪婪地呼吸,太过着急,一下子给呛住。 她捂住脖子呛咳不止,咳得眼泪直往下掉。再看向面前的年轻男子打扮的人时,满脸惊骇,整个人不停地往后挪。 楚云梨掏出银针。 看着那亮晶晶的针,林缈缈眼神里满是惧怕。 “我逃走后,还真学了医术。”楚云梨上前把她摁在床上:“一会你就知道了。” 几针下去,林缈缈浑身的力气泄了个干净,手脚一点知觉都没,彻底动弹不得,连想要抬起头都不能。当即又悔又怕,眼神里的惧怕渐渐地变成了哀求。 楚云梨扬眉:“你这是想求我放过你?” -- 第555页 林缈缈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但眼神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动了动。 “当初我也求你了,你放过我了吗?”楚云梨收好了银针:“有件事儿我一直都想知道,当初鬼医选中我,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林天越的主意?” 问完之后,又一拍脑袋,恍然道:“你如今都不能说话了,问了也是白问。” 她抬步往外走:“这事情鬼医应该清楚,我问问他去。” 临到门口,她又回头,笑吟吟道:“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所有害过我和我母亲,还有祖父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林缈缈:“……”并不觉得这是安慰。 出了房门,楚云梨对着外头的丫鬟叹息:“药物有所偏差,五小姐已经不能动了。让我回去想想法子,重新给她配药。” 说完,也不管丫鬟的神情,回了药庐。 就像是林缈缈以为的那样,她如今身中剧毒,别说动弹不得,就是立刻丢了性命,也不会有人怀疑。 回到药庐,楚云梨闲来无事,便给胡家父女配药,打算寻个机会,亲自送去。 药刚配好,就有护卫来请。 林天越想要见她。 楚云梨倒也不意外,他这个人自私自利,得知自己的药人快不行了,自然要想后路。 果不其然,她一进门,林天越就迫不及待问:“胡大夫,我听说缈缈不能动了?” 楚云梨颔首,一脸凝重。 林天越面露焦急,追问:“她和我中的是一样的毒。她变成这样,是因为你的药有所偏差,还是因为这毒在体内日子久了后就会让人如此?” “两者都有吧。”楚云梨语气不太确定。 听着这样的语气,林天越一脸崩溃,想要质问几句,又怕惹恼了大夫。强压下心里的慌乱,他问:“能够给我做药人的,只有她吗?”他很是急切:“如果是同出一脉,我还有十几个儿女,他们行不行?” 饶是楚云梨早就知道他的自私,听到这话后也被惊住了,半晌才叹道:“林前辈当真是惜命。” 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吗? 为了活命,甚至连自己亲生的儿女都能下手。还是在有一个被废了的林缈缈之后。 林天越一脸严肃,强调道:“胡大夫,我跟你说正事。” 楚云梨想了想:“应该也能。不过,暂时不需要。” “要的。”林天越侧头吩咐:“请八公子过来。” 说完,又看向楚云梨:“胡大夫,我怕自己等不了。你可不可以多找几个人试药,试不同的药。” 如果真的是必须一种种试出解药,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这些试药的不是白鼠和畜牲,而是他的儿女啊! 楚云梨没有立刻拒绝,道:“容我想一想。” 林天越面含期待,想到什么,又问:“敢问胡大夫,是否和缈缈之间有私怨?” 如此,才能解释他非要用林缈缈试药之事。 楚云梨随意点点头:“让他们过来吧。” 听到这话,林天越也没心思追究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自己女儿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一些。林缈缈看似娇娇弱弱,但从她收买丫鬟虐待胡娇就看得出来,她性子狠辣。 这样的人,暗地里惹来了仇家,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林天越迄今为止,拢共十三个儿女。 最大的今年二十有二,早在前年就病逝了。如今年纪最大的是二姐,之前林天越就想让她试药,可不巧得很,她刚查出身怀有孕,孩子父亲是一个山庄的嫡次子。 如此,林天越才放过了她,选了八儿子。 十三个儿女,除了不在人世的大姐,身上有毒的林依依,还有不能动弹的林缈缈外,这里只有七人。 下人禀告:“十二小姐染了风寒,九公子刚刚下山去了。” 最小的那个才三岁,站在边上一脸懵懂,根本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胡大夫,你觉得他们谁不合适?” 楚云梨:“……”不合适? 这话可不可以理解为,把不合适的挑出去后,剩下的都留下? 林天越又吩咐:“把小十二和老九都找过来。” 下人又跑了一趟,很快回来禀告:“九公子去了夫人娘家,大概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十二小姐病情加重,夫人带着她去药谷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位应该是得了消息特意避开。 林天越气得胸口起伏,道:“让人去找,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屋子里的这些孩子,除了那个三岁的,最小的都十岁了,看到这样凝重的气氛,心里或多或少都猜到了真相。面色都不太好。 十一公子年纪小,沉不住气,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扑到床前哭道:“爹,我娘病得很重,我想带她去药谷看大夫。” 大概是太过慌乱,连借口都找得不好。 林天越没精力和他们计较,躺在床上,闭上眼:“我已经派人去了药谷请人,他们的谷主应该很快就到,你安心等着就是。” 他再次追问:“胡大夫,哪些不合适?” 楚云梨看着这些人眼中的惧怕和憎恨,摸着下巴,沉吟了下道:“应该都挺合适。” 话一出口,立刻就察觉到了众人凌厉的目光。 -- 第556页 楚云梨看了过去,一脸无辜:“我这也是为了救治林前辈。其实我不介意慢慢试,可林前辈太过着急,等不了那么久。” 言下之意,几乎就是明摆着说:我打算一个个来,可你们的父亲非要让你们一起上,这事怨不得我。 林天越当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潜意思,可此时的他浑身疼痛,根本也顾不上计较这些。 再说,这些孩子的命是他给的,也是他养大的,合该尽力帮忙。 “让他们住去药庐!”林天越强打起精神吩咐:“从今日起,你们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只能在院外等候,不能私底下见外人,不许出去,要听胡大夫的话,将她备配的药一滴不剩全给我喝下去。” 他为了治好自己身上的毒,都有点疯魔了。 七人面色各异,被带了出去。 楚云梨上前,取了半碗林天越的毒血,也跟着出门:“我去瞧瞧他们的身子。” 这几人被各自关着,楚云梨一个个单独见了。 所有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是开口求饶,包括那个才三岁的孩子。 听着他结结巴巴求饶,眼神里满是懵懂。他对于口中说出的话,或许还不知是什么意思,这些话,应该都是吓人,离开之前教他的。 话说完了,还送上了一把银票。 楚云梨又想笑,又有些心酸。 身为林天越的儿女,本身就是一件可悲的事。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给了她银票,楚云梨全部收了,道:“我可以让你们少受点罪,但拿人钱财,我就得帮林前辈解毒,所以,你们还是得中毒。” 当她的银针往他们身上扎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傍晚,有六个人让她帮忙送信给林天越后院的那些女人。 银子倒是其次,楚云梨就是愿意给林天越添麻烦。 所有人都恨他才好呢。 说起来,让这么多人一起试毒,可是林天越主动提及的。被妻妾儿女憎恨,他一点都不冤。 接下来两天,楚云梨不停地帮着送纸条。 与此同时,她给各人都配了药。尤其是给林天越的,每天都是她亲自送去,亲眼看着他喝下。还关切地问她喝下后的感觉。 这一日早上,楚云梨端着托盘送药进去。 林天越态度和缓,脸色比前两天好看许多,道:“昨夜我安睡了一晚上,好像确实在好转。” 楚云梨笑了:“这么多人帮着试药,再寻不到苗头,我也太废物了。” 说着,又掏出了银针:“身上还疼么?” 林天越点头又摇头:“痛是痛,比以前好了许多。好像还有点麻麻的。对了,我的内力好像也越来越散……胡大夫,曾经你说过,如果解得快,可能会让武功尽废,当时我没答应,现在我也不答应,你下药的时候,千万要仔细些。” 楚云梨微微颔首:“您放心,我一定仔细。” 仔仔细细地把他武功废个干净! 她行完针,笑着道:“对了,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 林天越面露疑惑,想到这两天身上的疼痛极速减轻,他心里也期待起来。 难道他的解药配成了? 楚云梨冲他一笑,眉眼弯弯:“老庄主回来了。” 林天越:“……”天要亡我! 第1374章 毒女二十八 没有人比林天越更清楚,他们翁婿之间发生的那些事。 无论外面传言如何,他们翁媳已经成了仇人是事实。 还是杀生害命之仇! 将心比心,谁要是害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和孙女,都会找人拼命。 林天越心里慌乱不已,他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上余毒未解。这时候碰上老庄主,只有死路一条。 他强压下心里的慌乱,放在被子上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不安的心。努力半天,也只能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这是好事儿啊!我岳父何时回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说?” “今日早上。”楚云梨笑意盈盈:“听说是老庄主院子里的人忽然发现房内有动静,推门一瞧,发现主人已经在了。” “现在整个山庄上下都为此兴奋不已。”楚云梨想到什么,又道:“对了,还有件好事,守在院子里,非要让你给个说法的人已经退出了内院,不再找你麻烦了。” 林天越:“……”我还是希望他们继续找我麻烦,老庄主还是没有下落才好! 听着外面安静的院子,林天越总觉得风雨欲来,有些躺不住了,试着坐起身子。 前两天还不能坐起的他,今日忽然就能坐了,只是艰难无比,整个身子像是挂上了称砣,处处沉重无比。内力像是水滴入海,遍寻不着一丝痕迹。 他心里很是不安:“胡大夫,我的解药还有多久才能好?” 看着他坐立难安,额头上满是冷汗,楚云梨心里一阵畅快,脸上一脸为难:“你别催我啊!解毒这种事,谁说得清?要是把我逼急了,万一有所偏差,这可是要人性命的大事。” “给你试药的那些可都是你的儿女,我可不敢乱来,药得一点点下……” 林天越:“……”你完全可以大胆一点。 事到如今,就算立刻拿到解药,他也来不及调理身子。 好在,老庄主被他困了几年,逃走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若是没有练回武功,也就一个名头唬人而已。 -- 第557页 他努力往好的地方想,不停地说服自己,一刻钟后,慌乱的心绪才渐渐冷静下来。 “胡大夫,我岳父他之前确实走火入魔了,麻烦你告知外院的客人一声,让他们小心。”他满脸殷切:“劳烦你再去帮我岳父把一下脉……我实在担忧他的身子,你千万要把实情告之于我。” 楚云梨颔首:“我这就去。” 林天越欲言又止,有些事,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不能做的。 能不能得手不提,如非必要,他不想暴露自己对岳父那些不好的心思。 老庄主的院子尘封了好几年,今日却格外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胡伊然也回来了。 比起几年前,她容貌变化不大,气质却天差地别。 楚云梨刚一进院子,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老庄主的声音:“是胡大夫到了吗?赶紧请他进来。” 守卫不敢再拦,楚云梨顺利进了门。 老庄主眉眼俱是笑意,很快打发了屋里的人,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楚云梨含笑上前:“爷爷,林天越得知您回来,特意拜托我过来给您把脉,还让我一定要告诉他实情。” 闻言,老庄主冷哼一声:“挺好的日子,提他做甚?我好久没有看到你,让我好好瞧瞧!”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眼神在她魁梧的肩和腰上一扫,道:“现在我回来了,这山庄我说了算,你何时换回女装?” 楚云梨整理了一下头发:“我这样挺好。” “不好。”老庄主满脸不赞同:“女儿家,还是穿红著绿才好看。你是我孙女,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暂时先别。”楚云梨笑意盈盈:“等哪天我认为机会合适,就会换回衣裙。” 祖孙两人说了半晌的话,气氛愉悦无比。外头前来拜见的客人挺多,楚云梨也没有多留:“来日方长,等这些事了了,我天天陪您说话,到时候您别嫌我烦才好。” 老庄主哈哈大笑:“不嫌,我巴不得呢。” 楚云梨正打算离开,一回身发现胡伊然已经站在了门口。 “姑姑?” 是老庄主让她这么喊的。 胡伊然回神:“你这副打扮,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姑娘家。” “要是看得出来,她早就暴露了行踪,也救不出你我二人了。”老庄主一改方才的愉悦,面色严肃:“伊然,你要是还放不下那个男人,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弟。” 胡伊然苦笑:“爹,我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若是还不知道回头,干脆蠢死算了。” 她看向楚云梨:“你要去林天越哪里么?刚好顺路,我们俩一起走吧!” 两人走在山庄的园子里,胡伊然满脸恍惚,偶尔会看着某处景致发呆,一路走得挺慢。 楚云梨也不着急,慢慢踱步。 “以前我爹最疼娇娇。”胡伊然开了口:“现在我瞧着,他好像最疼你。”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大概是缘分吧!” 胡伊然苦笑:“缘分二字,害人不浅。”她伸手摘下一朵花:“这世上的男人,就没几个是好东西,你以后要嫁人的话,可得擦亮了眼。” 两人关系并不亲近。 论起来,前后拢共才见过三次,第一次胡伊然还是在昏迷之中。 胡伊然对着她说这些话,大概是有感而发。 林天越住的院子本就离老庄住的不远,她们再磨蹭,两刻钟后还是走到了。 屋子里的林天越坐立难安,要不是跑不动,他真就跑了。 听到推门声,他豁然抬头,满脸急切地看了过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鞋,鞋间坠着一颗东珠,绣工繁复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样的鞋子……也只有山庄的大小姐爱穿。林天越面色微变,心里忐忑不已,缓缓往上看。 越看越是熟悉,当对上那张熟悉的俏脸,他脑中轰然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不过,他反应极快,哪怕心跳如擂鼓,他也挤出了一抹笑。不过,勉强得很,笑容僵硬无比,更像是哭。 “伊然,你怎么在此?” 胡伊然缓步踏入:“你这神情,是高兴还是难受?” “当然是高兴。”林天越想也不想地答:“我找了你好久,可你始终杳无音讯,我都以为你被人暗害了,伊然,你还活着,实在太好了。” 他动了动身子,一脸黯然模样:“可惜我如今身中剧毒,遍寻不着解药,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胡伊然缓步走到床前:“林天越,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林天越讶然,对上她的眼,想起曾经害她昏迷的那碗汤是他亲自送的,当即解释:“你喝的那碗汤是我从小厨房拿的,我不知道里面加了东西。后来看你昏迷之后,我也四处帮你请大夫……可惜两个月后,你就不见了踪影,我到处都找不到人。” 胡伊然本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怒极,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林天越倒是想躲,可如今的他身子沉重,自己挪动都难,哪里躲得开? 这一巴掌扇得实在,林天越又没能躲开,当即就摔倒在了床上,左边脸瞬间就肿了。 胡伊然还嫌不够解气,换了只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项对称了,林天越左右的脸上各带着一个五指印,他垂眸掩饰着眼中神情,在抬起头来时,不见丝毫怒气,脸上满是无怨无悔:“伊然,我没护好你,确实该打。你消气了吗?要是没有的话……” -- 第558页 胡伊然愈发恼怒,就是两巴掌甩上去。 她越打越顺手,根本也没省力气。林天越嘴角都吐了血,呛咳间,还吐出了一颗大牙。 林天越眼神里的怒气都快掩饰不住了:“伊然,你听我解释。” 胡伊然怒瞪着他:“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她冷笑着问:“解释之前,你倒是说说,娇娇如今身在何处?我昏迷的这几年,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事?” 难道她连这些都听说了? 林天越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以为山庄尽在掌握,有些事没有做的太隐蔽。 “娇娇的事,我可以解释。” 胡伊然抱臂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天越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楚云梨一步踏进门。 林天越看到有人进来,眼睛一亮:“胡大夫,我岳父身子如何?” 楚云梨笑意盈盈:“挺好的,身康体健,武艺也要恢复到全盛时期了。” 林天越:“……”完蛋! 第1375章 毒女二十九 这一回,林天越真的笑不出来了。 脸上纠结了半天,还是僵硬无比,尴尬道:“岳父平安回来,我却没能亲自前去探望。实在是不孝。” 楚云梨挥挥手:“老庄主那边客人很多,一整天都挺热闹,你去不去都无妨。” 林天越强调:“这怎么能一样?” 胡伊然满脸嘲讽,话也说得毫不客气:“你想去见我爹,娇娇的下落你还搞不清楚,你敢去见吗?也不怕我爹一巴掌拍死你!” 林天越:“……”这还真有可能。 还是那句话,但凡他能挪得动,也早已经偷跑了。 之前他把老庄主关在密室里,翁婿两人就已经撕破了脸,曾经他还拿胡伊然母女俩的性命威胁他……这样的情形下,老庄主根本不可能原谅,找上门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想到此,林天越心里越来越慌。 胡伊然还在追问:“我的娇娇在哪儿?” 林天越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开始装虚弱装晕。 两人还是夫妻时,胡伊然很吃这套。现在嘛……眼看人倒在床上人事不醒,胡伊然揪起他的头发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打得林天越口里的血流得更多,整个脑袋都嗡嗡的,睁眼只觉头晕目眩。 不能再装了,再装就要被打死了。 “伊然,我想起来了。” 林天越牙齿掉了两颗,说话有点漏风,他怕自己再挨打,也是想赶紧把胡伊然打发走之后想脱身之计。 “娇娇偶然之下,闯进了后山的采石场,掉进了废弃的矿洞里。” 胡伊然今日才回到山庄,还没来得及打听。刚才过来揍人,也是泄愤居多。 没想到林天越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当即面色惨白如纸:“哪个矿洞?” 不等人回答,胡伊然想到采石场的矿洞密密麻麻,只凭说,很难找到确切地方。他又动弹不得,不可能亲自带自己去,当即追问:“赶紧让人带我过去。” 林天越求之不得。 护卫一出现,胡伊然顾不得和楚云梨打招呼,飞快跟了上去。 林天越示意下人退出把门关上,屋子里暗了不少,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他一把揪住楚云梨的袖子:“胡大夫,我要解药,马上就要。” 楚云梨摊手:“你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你有没有能暂时压制住毒性,又能暂时恢复我内力的药?”林天越满脸急切:“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焦急的脸:“我记得有跟你说过,老庄主对我恩重如山,你还保证过没有对他们下毒手。可看你这一副想跑路的架势,明显心里有愧。你愧对了老庄主父女俩,那就是我的仇人,你怎么会天真地认为我还会帮你?” 事到如今,林天越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山庄,等养好了伤病后再图以后。 而能够治好他的大夫,迄今为止,只有面前的人。 “胡大夫,我没有亏欠他们。”林天越四指指天:“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有急事,需要我亲自去办,你有这样的药吗?” “没有!”楚云梨轻飘飘道:“无论什么药入了体,都得有个过程。你中这么深的毒,想要立刻就能活动,只有仙丹才办得到。”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道:“你脸色不好,还是歇会儿吧!”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身后,林天越很是不甘心。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逃脱的时机,等到老庄主找来,很可能会直接要他命。看着年轻男子头也不回,他眼神一厉,伸手在腰间一抹,一柄匕首极快地飞出。 听到身后凌厉的风声,距离太近,楚云梨急忙侧身,几乎将身体扭成了麻花,这才显显避开。 内行人看门道,林天越没想到不过几步的距离,这人竟然能避开他的暗器,满脸诧异之余,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你怎么可能避开?” 楚云梨看着地上黑漆漆的刀身,满脸嘲讽:“林前辈,外面传言你风光霁月,乃当世豪杰,没想到你竟然在人背后下暗手,如此卑鄙,怎配被世人景仰?” 林天越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不解释,伸手从床头上一按,又是几柄尖刀飞出。 -- 第559页 楚云梨脚下一弹,只剩下一抹残影,再次站定时,落在了床边,一只手捂着肩膀,眉心皱着,像是受了伤。 见状,林天越心微微一定,靠回了枕头上:“胡大夫,我这些匕首都抹上了闻名江湖的五绝,中了此毒,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你如果不想死,就赶紧拿出好药把我身上的毒解了。” 他自顾自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大夫都有些压箱底的宝贝。我也不求你全解,只要能压制就成。” 楚云梨面上含怒:“你还是想跑?” “我确实做了一些对不起岳父的事,如今我这行动不便,兴许还没说清楚就被他一掌拍死,所以我得先躲开。”林天越催促:“你的时间不多,赶紧的。” 楚云梨不动:“老庄主是个讲理的人,一般事情也不会把你拍死,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林天越坐起身:“快点把药给我。” “没有药。”楚云梨脸上怒气不在,放下了捂着肩膀的手。 肩膀上别说伤了,连破损都无,林天越看清楚后,面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在整个江湖上,能够躲开方才那两击的人大概只有那些老头子。 而面前这个年轻男子却轻易全身而退,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年轻人? 莫名的,林天越忽然想到了那个和自己交手的蒙面人……最开始找胡醜过来,就是因为他身形和那人相似,会不会就是他? 林天越慌乱不已,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个在后山与我交手的人,是不是你?” 楚云梨扬眉一笑:“什么后山?” “一定是你!”林天越恨得咬牙切齿:“我岳父就是被你偷走的。” 笃定的语气。 想到老头子身上那些毒,还有让胡伊然昏睡的药都不好解,除了鬼医之外,兴许只有面前的这人能解。他又说过老庄主对他恩重如山……某个答案呼之欲出,林天越整个人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如果这人就是潜入地道偷走老头的人,那么,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胡家父女的恩怨,而他又自称前来报恩……他名为给自己解毒,实际配了些什么玩意,也只有他知道。 林天越越想越怕:“我那些儿女,也是你故意害的?” 楚云梨笑了:“怎么能说是我故意?我可是听了你的吩咐,你放心,他们全都中了和你一样的毒,等我以后寻着了解药,会帮他们解开的。” 她转身,捏着帕子捡起地上的尖刀:“一个时辰就让人断气的毒,确实是好东西。可惜,你用不着。” 她笑意盈盈:“你折磨了老庄主几年,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林天越:“……”难道要折磨回来? 想到鬼医那些手段,他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硬的不成,那就来软的。林天越立刻敛起了脸上的怨恨,满脸哀求:“胡大夫,我是个病人,你就算是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能不能放我走?” “武功秘籍?银子美人?”想到鬼医的那些爱好,他急忙道:“我还有许多医书,稍后我全都送给你。” 楚云梨冷笑着问:“你指的该不会是山庄书库里的那些书吧?那是你的东西吗?” 林天越默然。 “你这脸皮也忒厚了,那些书跟你有何关系?”楚云梨嘲讽道:“那是山庄的东西,我救了老庄主。若是我开口要,他指定会送给我。用得着你给?再说,就算你们都不给,我若真想看,也不用求谁,自己就去瞧了。” 林天越:“……”这倒也是。 凭着他方才那神鬼莫测的身法,哪处都去得。 着急慌乱之下,林天越胸口堵得厉害,想要继续说服面前的人,一开口,话还没说出,先喷了一口血。 看着被子上黑沉沉的血迹,林天越面色惨白如纸:“胡醜,你当真不肯放我一马?” 楚云梨掏出身上的银针,直接就往他身上戳。 林天越:“……” 他很快昏睡了过去。 老庄主回到山庄之后,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不太好了。比如,帮着林天越对付过胡家父女俩的人。还有,他的那些妻妾儿女。 老庄主回归,山庄大宴宾客。 楚云梨身为父女俩的恩人,算是其中贵客,就坐在老庄主的旁边,胡伊然还在采石场寻找女儿,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于是,老庄主最疼爱的人就成了楚云梨。无论是新上的菜色还是美酒,都不忘让人给他送上一份。 这份优待,落入了许多人眼中。 楚云梨平时不太喝酒,今日实在高兴,加上老庄主盛情相劝,才喝了两杯,有些醺醺然时,她避开热闹的大堂,站到了院子里。 凉风习习,实在惬意。 还没惬意多久,听到身后有独属于武功不高的女子脚步声过来。 她以为是丫鬟,也没回头。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眉心皱了起来,转身想要让身后的人停下,却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扑进了自己怀里。 楚云梨伸手就把人推开。 可怀里的人抓得太紧:“胡大夫,你要是不管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林依依哭得泣不成声,死死巴着他不撒手。 -- 第560页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他如今对外是个男人。 这……好像是被佳人投怀送抱了。 与此同时,她还察觉到暗处一道凌厉的目光,暗处多了一抹修长身影。侧头看去,只见晏风站在黑暗里,眼神沉沉地瞪着林依依。 第1376章 毒女三十 楚云梨真不想被人扒拉住,肯定是能推得开的。 可林依依就像是一块麦芽糖,推开了又粘上来,两次过后,楚云梨不耐烦,把人一推,自己飞身后退,坐到了树梢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底下傻了眼的女子:“我早说过,我不喜欢女人。” 林依依眼圈通红,哇一声哭了出来。 方才在席上,她已经仔细观察过,老庄主身子康健,口齿清晰,待人接物一切如常,根本就没有走火入魔。 也就是说,父亲以前是骗人的。 还有,林依依给林缈缈试药几年,比普通人知道的内情更多点。 比如,父亲将胡伊然迷晕后,用以威胁胡娇让她乖乖做药人……这些事情,如果让老庄主知道,父亲还能讨着好? 老庄主回来,整个山庄尽在掌握,胡娇是他一手养大,他不可能不找。 当初胡娇试药,小范围内还是传开了的。老庄主就算不主动找,兴许也有人邀功似的去告密。父亲做过的事,老庄主一定会知道。 父亲完了,她们这些儿女,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林依依左思右想之下,这才想要讨好老庄主看中的胡醜。 没想到,胡醜竟然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她何时被人这样嫌弃过? 林依依越哭越伤心,再抬起头来时,树梢上哪里还有人? 胡醜这轻功,好像有点太好了。这些想法在林依依脑中闪过,只是一瞬,她就放开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为自己寻一条退路。 胡醜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别的,比如其余山庄前来做客的公子们,只要他们愿意带她走,广成山庄就拿她没辙。 她本就是个小人物,广成山庄不可能为了她与别的势利为敌。如今她只想尽快脱身,至于救父亲……她不想被胡家父女俩记恨上。 回到席上,老庄主正哈哈大笑,明显心情愉悦,看到她进来,将人拉到身边:“这一次我能平安回来,多亏了胡公子,就在前几天,我已经认了他做孙子。兴许真是我们祖孙有缘,他刚好也姓胡,以后大家再别处碰到他,还请照顾一二。” 这番话一出,所有人看向楚云梨的目光都不对了。 看来,这位胡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得老庄主看重。 接下来,许多人上前敬酒,老庄主抬手拦住:“他还年轻,喝不了多少酒,你们别灌他。” 这般维护,众人愈发明白了老庄主对此人的看重。 觥筹交错间,门口又来了人。 看清来人后,堂中安静了一瞬。 胡伊然身上的大红衣衫已满是脏污,脸上手上都满是黑灰,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失魂落魄,进门后还酿跄了一下,她直直走到老庄主面前,忽然放声大哭:“爹,我没找到娇娇……娇娇她一个人在矿洞里……那里面好黑……她肯定害怕……” 老庄主闭了闭眼:“伊然,这么多客人在,你别这样。” 胡伊然再醒过来之后就猜到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但她心里一直都抱着侥幸。 再有,林天越对她一直不错,对待女儿也挺疼爱的。至少以前是这样,所以,她没觉着林天越当真会丧心病狂到杀死女儿。 但事实就是如此,那个混账男人先是让女儿试药,女儿逃出,在后山躲了一段,没有地方去又只能逃回山庄……还是没能逃过一劫,被他送到了采石场,被那些肮脏的工头践踏,然后落入废弃的矿洞。 今日胡伊然一直在矿洞边想法子,想要让人下去瞧瞧。可底下太黑太深,根本没有那么长的绳子。 胡伊然急得都想自己跳下去了。 老庄主面色不太好,客人们知机地起身告辞。 李缘走在最后,都到了门口了,顿住脚步,回到了堂中,对着老庄主拱手一礼:“前辈,我知道一些事,左思右想,还是想要告知您真相。” 接下来,他说出了林缈缈中毒,林天越挑中胡娇做药人帮其中和药性的事。 这些事情,父女两人都知道了。 老庄主知道的更早一点,曾经他还关押在密室里时,林天越就提过此事。还承诺他交出秘籍后,就让鬼医给胡娇解毒,否则,就让她做一辈子的药人。 胡伊然哭得更加伤心。 李缘话说完了,也没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空旷的大堂里,只余胡伊然嚎啕大哭的声音。 声音悲痛无比,哭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她抽泣着,手不停地抹脸上的泪,可泪水却越抹越多。她心里也越来越恨,忽然起身,大踏步离去,恶狠狠道:“我要让林天越偿命!” 老庄主侧头看着楚云梨,赞道:“你这易容术不错,能教教我吗?” 楚云梨:“……以后再说吧,您不跟去看看吗?” 老庄主起身:“你也一起吧!” 祖孙俩赶到林天越屋子里时,他已经被胡伊然拖下了床踩到了地上。 此时的胡伊然正值盛怒之中,眼神里满是癫狂,一脚踩着他的胸口:“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下得了手?” -- 第561页 说着,脚上狠狠一踩。 林天越一口血喷出。 楚云梨急忙提醒:“他的血有毒,您千万避着点。” 胡伊然根本听不进去,此时她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弄死面前这个男人给女儿报仇。 “娇娇带着剧毒逃往后山,你竟然让满山庄的护卫找寻,愣是逼得她走投无路又回到山庄之中。”胡伊然眼睛血红:“林缈缈是你女儿,娇娇就不是吗?” “你走到今天,广成山庄帮了你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恩将仇报,简直畜牲不如。”胡伊然越说越悲愤,又是一脚踩下去:“你害我就算了,为何要害我女儿?还要害我父亲?” 愣是把林天越胸口踩出了一个坑来。 林天越又是一口血喷出,胡伊然却还不觉得解恨:“林天越,我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一剑戳死你!” 林天越连吐几口血,头发上和脸上,包括衣领处都是黑沉沉的血,他整个人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张口想要说话,可喉咙却满满都是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眼神里满是哀求,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胡伊然的脚。 胡伊然死死瞪着他:“你想求饶?你哪来的脸?”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当真是连畜牲都不如。”她恶狠狠道:“我的娇娇金尊玉贵长大,广成山庄唯一的大小姐,我爹捧在手心的姑娘,你竟然把她丢给那些肮脏的工头……” 她越说越气,狠狠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林天越在地上滚了几滚,带出大片血迹。他抬起头,艰难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丫鬟就是胡娇。 “难道你知道了就会放过她吗?”胡伊然咄咄逼人:“你让护卫去后山搜查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知道躲起来的那个是你女儿!让山庄的护卫逼得大小姐无路可走,用山庄的银子养你那些妻妾儿女,还拿来收买下人害我和父亲,林天越,你是不是以为我没脾气?” 她再次上前,又要一脚踩下。 林天越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一脚要是踩实了,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林天越看着那只染上了黑灰的绣鞋踩过来,绝望地闭上了眼。 如果老庄主不在,他想点办法兴许还能逃出去。这老头和胡醜都在,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都不一定能在这两人眼皮子底下溜走,现在的他只剩下一口气,干脆也不费那劲了。 胡伊然一脚刚刚碰到他的衣衫,就被边上的老庄主拉住了。 “别这么冲动。” 胡伊然满脸是泪,嚎啕道:“爹,我的心好痛。” 老庄主面色严肃:“都会过去的。林天越杀妻害子,还害了我。娇娇在逃走之前,已经受了大半年的折磨,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提及胡娇,胡伊然眼泪落得更凶。 她一双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身上的脏衣也还未换下,整个人狼狈不堪。 “来人,送姑奶奶回去洗漱。” 听到父亲这样称呼,胡伊然沉声道:“以后唤我大小姐。” 她才不要做姑奶奶,这个身份,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曾经嫁给林天越的事实。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引狼入室。 老庄主强调:“大小姐只能有一个。” 胡伊然惊讶于父亲的反驳,想到女儿,她没有执意,哭着跑走了。 胡伊然走了,林天越却并没有放松,甚至还更紧张了。 面前的老庄主已经恢复了武功,曾经他可没少虐待逼迫人家,现在落到老庄主手上……不过是死得好看或是难看的区别而已。 第1377章 毒女三十一 老庄主冷着一张脸,缓缓上前。 林天越本来就已经被踢到了墙角,想要挪动,一来没地方可挪,二来,他身受重伤,根本也挪不动。 他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声音也发颤:“岳父……有话好好说……” 老庄主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初你在我面前嚣张无比,可有想过今日?” 林天越:“……”那还真没想过。 当时老庄主身中剧毒,还是江湖上的奇毒,在他之前,就没人解开过。谁能想到,老庄主不止解了,武功还能恢复到全省时期。 他满心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掩饰一二,若是老庄主,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他干的就好了。 还有,他忽然想起来。 老庄主是被胡醜给救走的,毒也是他解的,那么,胡醜连那些奇毒都能解,却不能解他的……应该是没真想解。 想到此,林天越心里又添了一层悔意。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鬼医中了剧毒,他再着急,也不应该请胡醜。 再有,鬼医中毒时,胡醜就在他身后……难怪他翻遍整个山庄也找不到疑点。原来凶手就在当场! “岳父,我错了,求您原谅我这一回。”林天越开口求饶:“您要是生气,就骂我一顿解气。” “骂人可解不了气。”老庄主缓缓蹲下,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下手狠,林天越当即被掐得翻起了白眼。 当林天越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的时候,脖颈间的铁手松开,他整个人像烂泥一般摔倒在地,不停地呛咳。 “还是那句话,直接把你杀了,那是便宜了你。”老庄主伸手拎起他:“当初你关我的那间地牢是个不错的去处,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吧。” -- 第562页 说着,打开床上的暗门,带着人跳了下去。 楚云梨眨了眨眼,转身出了门。 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李缘。 李缘手拿折扇,没了往日的翩翩公子的风度,看到楚云梨立刻迎上前将她拉到一旁的隐蔽处:“那林依依跟疯了似的,已经堵了我一天了。” 他面色一言难尽:“我都说了心上人是男人,她竟然还不放弃,当真是不挑。” “她之前也找过我。”楚云梨想了想:“大概是着急了,想要找个护身符。” “胡兄,我想跟你住。”李缘看了一眼那边药庐:“我帮了你那么多,也轮到你帮我了。”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李兄,住在内院更躲不开她,你这是想看热闹吧?” 李缘嘿嘿一笑:“还是胡兄懂我。” 楚云梨抱臂:“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现在老庄主已经恢复,不怕有人上门找麻烦。 李缘好奇问:“林天越呢?” “只剩下一口气了。”楚云梨坦然:“他那样对胡娇,广成山庄不会放过他。” 提及胡娇,李缘脸上笑容一顿,立刻就没了方才的兴致勃勃。 “你曾经说过,胡娇或许还活着。”李缘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胡兄有些特别的手段,你是不是已经把她救下了?” 李缘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胡伊然当众崩溃成那样,对于胡娇都安危,他也没那么确定了。 “她还活着。”楚云梨别开眼:“只是暂时不方便露面。” 闻言,李缘顿时急了:“她是不是受了伤?能治好吗?如果缺药材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楚云梨摆摆手:“她身上的毒确实已解不开,不过,已性命无忧。” 李缘长长吐出一口气:“多谢胡兄。” 说话间,又听到了独属于女子的脚步声。 楚云梨刚听过,立刻就知道是林依依追了过来。 李缘武功不弱,自然也听到了。当即一拱手:“死道友不死贫道,胡兄多担待。”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楚云梨抬眼,只看得到树梢上一抹残影。 她轻哼一声。 身后,林依依已经走到近前。 “胡大夫,你可有看到李公子?” 娇怯怯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温柔,只听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楚云梨回头,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林依依。 她整个人瘦弱不堪,衣衫宽大随风舞动,好像风大一点就要把她吹走。此时眼圈微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看到了。”楚云梨伸手一指树梢:“听到你过来,他就跑了。” 林依依:“……”这么直接吗? 美人落泪,难道不该怜惜一二,说点善意的谎言么? 她有些尴尬,抬眼看了一眼父亲的院子:“胡大夫,我爹好点了吗?” 楚云梨轻咳一声:“大概好不了了。刚才姑姑前来把他揍了一顿,打得只剩下一口气。” 在林依依惊惧的目光中,她继续道:“好在爷爷赶来拦下。” 林依依刚松一口气,她再次开口:“后来,爷爷就把他带走了。临走之前,还说就这么让他死的话,太便宜他了。” 听到这些话,林依依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中慌乱不已。 “胡大夫,你帮帮我!” 她满脸是泪,扑上前来想要抓住楚云梨的手。 楚云梨侧身避开:“小姐自重。” 林依依哪还顾得上自重? 她哭着道:“我不求嫁给你,只留在你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也好。胡大夫,我求你帮我这一回,那些坏事都是我爹做的,你应该也知道,在此之前,我被折磨了好几年……我也是恨我爹的,只要你能护住我的性命,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成……” 楚云梨听着她哭求,突然问:“让你给我做药人也成吗?” 林依依哭声一顿,满脸不可置信:“我这样美貌,你怎么舍得?” 合着还是奔着做妻的想法。 楚云梨颔首:“确实舍不得。这样吧,从今往后,你去照顾你那些兄弟姐妹。” 照顾人不难,林依依终于寻着了人护着自己,紧绷的心弦松开,腿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跟我来吧!” 楚云梨抬步往前走,林依依连滚带爬跟上。 特意穿的宽大衣衫有些绊脚,她走得跌跌撞撞。这里离药庐不远,进了院子后,楚云梨推开了林缈缈的房门。 林缈缈中毒最深,喝了楚云梨配的那些药后并不好过,趴在地上像烂泥一般。听到开门声,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抬眼看到楚云梨带着林依依进门,她眼神惊惧不已。 面前这两人,都是曾经为了救她被苛待了许久的。曾经她以为自己中了毒就已经很难受,可这些日子试药后她才发现,帮人试药,比中毒难受多了。 而面前的这两个人,本来不应该承受那些痛苦。只是她私底下找了鬼医,故意选中了她们……有这样的仇怨在,如今落到这两人手上,她还能讨着好吗? 林依依看着地上的林缈缈,先是对这番惨状惊了一惊,反应过来后,心里满是畅快。 楚云梨一抬手,门外的丫鬟立刻送上了托盘。 她将托盘递给林依依:“喂她喝药。” -- 第563页 林依依接过托盘,像是握住了一柄杀人的刀,整个人得意不已,缓缓蹲在林缈缈面前:“五妹妹,你可有想过今日?” 林缈缈没有看她,只看着那两碗药,要不是她动不了,早已经拔腿就跑。 林依依瘦归瘦,端药碗的手却稳稳当当,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滚烫的药灌了下去。 眼看地上的人死死瞪着自己,她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买通丫鬟故意折磨我的事。那时候我天天喝的都是这么烫的药,方才胡大夫说了,让我以后好好照顾你。” 林缈缈心里绝望,直接闭上了眼。 楚云梨抱臂靠在门框上:“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爹,刚刚被老庄主带走了。对了,被带走之前,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林缈缈自从被试药后,对父亲的感情就变成了憎恨。听到这话,她面色大变。 林天越害她,可目的是让她试药,并不是要她的命。 而老庄主回来……她有没有忘记之前胡娇帮她试药的事,如果让老庄主知道了,她能留个全尸,都已经是广成山庄手下留情。 太过害怕,加上喝药后的疼痛,林缈缈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胡娇对别的兄弟姐妹没有多少感情,来往得不多,对他们也没有多少憎恨。 楚云梨从那天起,给其余人的药就轻了,不过,林依依对他们下手颇狠。 对此,楚云梨并没有插手。 随着胡伊然查女儿的行踪,当初林天越做的那些事也渐渐地传开。 为了密集囚禁老庄主,还毒晕了发妻,又让女儿胡娇替五女儿用身子中和药效,害得胡娇承受不住逃走。 在后山被逼得走投无路之后潜回山庄做丫鬟,又倒霉的被选中照顾林依依,因为没端好药,又被送往后山采石场。然后为采石场的工头推下了矿洞。 堂堂广成山庄的大小姐,混成这样也忒惨了。 胡伊然为此伤心不已,整个人很快消瘦了下去。 这一日,老庄主要当着天下豪杰的面,亲自为女儿和孙女儿讨公道。 林天越被绑在高台上,要不是有几根绳子捆着,他已经落在了地上。 广成山庄的这些事情传出,林天越曾经仗着武功欺压百姓的事也一件件被翻了出来,其中还有他为了秘籍逼得人家破人亡的事。 更有他的一位夫人站出来指认,说他为了她家中的银钱,强行侮辱了她。还威胁她若是不乖乖留在他身边,就要杀她全家。 习武之人,许多都挺仗义。 像林天越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将丝毫道义的人是会被天下人鄙视的。 一时间,场上到处都是讨伐声。 第1378章 毒女三十二 林天越其中一个女人站出来指认他后,就像洪水开了闸,接下来,好几个女人都指责他忘恩负义,纷纷要和他撇清关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谁做林天越的家眷谁倒霉。 此时不撇清,以后无论是自己还是家族,都会被江湖上的人孤立鄙视。 林天越吊在高台上,浑身疼痛不已,看着底下人群情激愤。听着枕边人的指责,一时间,不知道是憎恨多些,还是后悔多些。 而底下,林依依看着激愤的人群,也有些被吓着了。 她亲娘已死,想要撇清都不能。 左思右想后,她站上了台:“我爹之前中了毒的事,大家应该都听说过。而他中的毒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大夫也束手无策。我爹不敢轻易喝下解药,便让我姐姐帮他试毒,后来更甚,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已经被关在药庐中,中了和他一样的毒。” 这件事情,只有少部分消息灵通的人知道。 说实话,除了李缘这样好奇心特别重,也想打探山庄的人外,大部分的人是真的上门做客,整日在山庄闲聊切磋,唯一一次跑去后院,还是林天越传出岳父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的事后前去求证。 此时听到林依依的话,众人一片哗然。 虎毒还不食子,林天越竟然这样怕死,挑一两个儿女为自己试毒就罢了,竟然还全部都送去,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 看到台上的林依依,立刻就有人质疑:“那怎么独独留下了你?” 提醒这事,林依依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这是因为五年前,我五妹中了毒,当时请了鬼医来治,鬼医的手法大家应该也听说过,从来不按常理。当时要用人帮五妹中和药性。”林依依深呼吸一口气:“我爹很疼五妹,为了救她想尽了办法。鬼医说,三姐试药最合适,爹就让三姐帮忙,三姐不愿意,他就……就毒晕了母亲,逼着三姐答应………后来的事,大家都听说了,三姐承受不住痛苦跑了,然后就轮到了我。” 她抬手指着自己的脸:“大家也该看到我脸色不对,这是因为,我体内现在还有剧毒。一个毒人,怎么帮他试解药?” 胡伊然站在不远处,漠然道:“别唤我母亲!”她一脸冷寒:“这男人害我父亲,害我昏睡,还以此威胁我们的女儿,简直畜牲不如。我耻于和他为伍,天下英雄豪杰面前,而且大家帮我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我和这男人一刀两断。他和他的那些儿女亲戚,都与我再无关系。” 她说着,掏出袖子里的凤配,狠狠丢在了林天越面前。 -- 第564页 玉佩落地,当即摔了个粉碎。 林天越想要开口求饶,可他喉咙肿得厉害,已经口不能言。 他抬眼,看到所有人看到自己的目光中都是厌恶和憎恨,其中还包括他的那些枕边人和儿女。 他从一个寒门之子,一步步走到如今,曾经他以为自己即将坐拥天下。到得后来,还是一无所有。 哪怕死了,也要被所有人唾弃。 本来他都已经要成功了的,他的算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落空的? 他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人群中的胡醜身上。 是这个男人! 他狠狠瞪了过去。 察觉到林天越看过来凌厉的目光,楚云梨毫不惧怕与之对视。 林天越说不出话来,狠狠瞪着。 他一人站在高台上,所有人都看着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当即就有人疑惑:“鬼医治病不按常理,但到底治好了人。这位胡大夫为何也要如此?” 一时间,这种人纷纷附和。 鬼医治病,也只有请她的人才会真心感谢。江湖上的人对于鬼医治病的手法很是不赞同。 尤其是药谷的人,对其很是鄙视。今日这底下就站着不少药谷的人,还有许多被药谷治过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楚云梨,眼神里满是谴责。 “林天越再做得不对,他的那些儿女无辜。胡大夫为何要如此?” 药谷谷主痛心疾首:“这天底下治病的药材多着,胡大夫年纪轻轻,为何要下这样狠辣的毒手?” “可不是么?用人来中和药性,几乎是一命换一命,又得同出一脉。这天底下有多少心甘情愿用自己性命换别人活着的?别到时候弄得亲人父子反目……” 老庄主咳嗽,提醒道:“今日请大家前来,是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老庄主深明大义,为何要包庇胡醜这样的人?” “老庄主,别为了这样一个人晚节不保啊!” 胡伊然微微皱眉:“胡醜救了我们父女,谁要是为难他,就是为难我广成山庄!”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一瞬。 老庄主颔首:“伊然说得对。没有他,林天越早已经得手,我这广成山庄也换了主人。实不相瞒,林天越逼迫于我,是想问问要一本邪功的秘籍,此功法可以用武功高强之人的血来增强自身,修炼之法血腥残忍,一经现世,肯定会弄得腥风血雨,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丢命。” “胡大夫如此,也是救了天下人。” 有人不服气:“可胡大夫让常人试毒是事实!” 不少人都赞同这话,纷纷附和,非要老庄主把人交出来。 楚云梨缓缓走上了台:“我是故意的。” 一言出,众人皆惊。 楚云梨继续道:“我和林天越有血仇。” 方才林天越已经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又来一个仇人,众人也不奇怪。 “可他的那些儿女无辜,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报仇就是,为何要害其他人。最小的那个孩子才三岁,你怎么下得了手?” 楚云梨一脸漠然。 他们也说了冤有头债有主。 如果不让林天越的那些儿女对他死心,以后又跑来找广成山庄报仇……十几个儿女,肯定没完没了的麻烦。 再说,广成山庄后山的采石场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啃上一口。谁又能保证这些儿女不被人利用? 楚云梨在林天越的要求下给他们下了毒,又让他们因此吃够了苦头。 就不信这些人还能为父报仇。 事情传了出去,就算他们打着为父报仇的幌子找广成山庄的麻烦,也得有人信啊! “我就是要让他众叛亲离。”楚云梨面色淡淡:“被这天下人憎恨。” 众人讶然,有人好奇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 别是打着愁怨的幌子故意来搅浑水。 “对,你要是说不出个前因后果,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害人!” 楚云梨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李缘对上她的眼神,不知怎地有些心慌。 “他都害我外祖父,将其囚禁在地牢几年之久,为了逼迫一本秘籍。他毒晕我母亲,逼着我给她的爱女试毒。还要谋夺我祖上传了几辈子的家财,这些理由够不够?” 现场一片寂静。 这些话,怎么和方才老庄主还有胡伊然说的那些这么相似呢? 李缘满脸诧异:“你是胡娇?” 一言出,算是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如果不是胡娇,应该不会恨得这么真情实感。 可面前这个男子虽然矮小,但周身魁梧,一点看不出来女子的模样。嘴巴周围还有浅浅的胡须,浓眉大眼,分明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 胡伊然浑身一振,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眼神不受控制的上下打量。 “娇娇?” 哪怕母女俩几年没见,可这副模样,哪里有娇娇的影子? 胡伊然又想到她为自己父女俩做的那些事,如果不是女儿,没人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把他们救出?不是女儿,谁会一次次地偷跑下山为他们配药,把人救回之后,又连夜赶下山把他们接回山庄? “娇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想到那些诡异的毒物,胡伊然伤心不已:“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 第565页 姑娘家爱俏,变成了这样,以后还怎么见人? 胡伊然扑了过去,抱住了女儿嚎啕大哭。 楚云梨哭笑不得:“我这只是易容。” 完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天底下哪有这样高明的易容手法? 胡伊然根本就不信,以为女儿这是安慰自己,哭得越发伤心了。 老庄主脸上似喜似悲,眼神深处满是悲痛,复杂得很。再开口时,语气沉稳:“她确实是我孙女,我和伊然都是被她救的。如果不是她,我早已在地牢中化成了一捧黄土。伊如今也还昏睡在后山的墓地中。” 林天越本来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反正都要死,他也不想再折腾,听到楚云梨的话后,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 胡娇明明已经死了啊! 第1379章 毒女(完)二合一 眼前分明是个清秀的男子,怎么可能是广成山庄大小姐?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还好,只是好奇。 李缘就接受不了,两人曾经同处一室那么久,他竟然一点没发现。 他再次仔仔细细打量曾经的胡兄,还是不认为她是个女子。 众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楚云梨面色如常。察觉到暗处一道凌厉的目光,她侧头看去,刚好看到晏风躲在大树后的身影。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了一些淡黄色的水,放在帕子上盖住脸,等帕子拿开,一起下来的还有一张脸皮。 脸皮下的肌肤带着病态的苍白,眉目精致,确实是女子无疑。 众人一片哗然。 原来胡娇没死! 林天越盯着那张脸,张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只能死死瞪着。 胡伊然看到已经死去的女儿活生生站在面前,欢喜地不能自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娇娇……”一声喊出,已然哽咽不能言语。 楚云梨转身,走到了林天越面前:“你恨我?” 林天越瞪着她,张口问:“你没死?” 口中无声,楚云梨看出来了他的意思,扬眉道:“你把我送去采石场,确实有个工头想要对我不轨。就在你们以为我死去的那处矿洞旁边,他想要欺辱于我。可惜他运气不好,我躲避之间,他脚下一滑掉了下去。” “当时我衣衫划破了几处,也掉了一块料子,本来我想抹掉自己的行踪,又想着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所以我就挂了一块料子在石头上。因此,才得了几年的喘息之机。” 底下人听着,都觉得林天越下手太狠。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紧追不舍,非要把人逼死才满意,这样的人,谁敢与之来往? 前来的这些客人中,还有不少和他相交莫逆,得知他是这样的人,都不敢相信。 接下来,老庄主找来了曾经林天越的那些心腹,有些性子烈的,当场自尽,也有想要苟活的,将自己知道的林天越干的那些坏事都说了。 其中就有林天越拿药毒害老庄主将其关入地牢,后来为了让胡娇试药,又毒晕胡伊然把人藏在后山……桩桩件件都能找着证人。 也有一些护卫和下人不愿意被其招揽,林天越为了保密,直接把人灭口之事。粗粗一算,至少有几十人。 再加上林天越那些女人指证之事,他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听着众人指认,林天越神情越来越木。 胡伊然脸上高兴的神情已然不在,面露悲戚:“我也是罪人,引狼入室,害了父亲,害了女儿,害了广成山庄。” 她越说越激动,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一剑刺入林天越腹间,对上他的惊诧的眼,胡伊然心里愈发难受。 这个男人,到现在还以为她不会伤他? 仗着的就是她对他的感情! 胡伊然深恨自己爱上这样一个人,她拔出匕首,满眼是泪:“当初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对我好。所以我才违背父亲意愿非要嫁给你……后来你背叛了我,你却说不得已……再后来,你又背叛了我,你说没有人能越过我去……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进门,孩子一个个出生……”她眼神骤然狠厉:“你这个骗子!” 她拔出匕首又是一刀扎入。 林天越喊叫不能,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错了……错了……”胡伊然像是疯了似的,拔出又刺入,刺入又拔出,动作飞快,不像是扎人,如扎豆腐一般。 有些事情,细思极恐。当初林天越与她相识之际,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声名不显,武功不高。是遇上了她后,做了广成山庄的乘龙快婿之后,武功飞速进境,短短几年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如果不是遇上她,他杀不了这么多人! 她实在背负不了这样大的罪孽。 林天越看着她,满脸痛苦,口边和鼻子里都流出了血,眼神里满是哀求。 胡伊然看不见,只狠狠扎他肚子。 很快,他肚子上一片暗红,下半身已然辨不清衣衫料子本来的颜色。 渐渐地,林天越不动了。 胡伊然手上一片通红,脸上和衣衫上都溅上了血珠。她丢开匕首,整个人坐倒在地。 老庄主始终沉默看着,眼看人死了,他挥挥手:“这人与我广成山庄无关,把他丢出去吧!” -- 第566页 有护卫上前,解开了林天越的绳子,把他拖下了高台,渐渐地消失在场上。 “就像是诸位说的,冤有头债有主,关于林天越的儿女,除了当初害我孙女的林缈缈和林婵婵,其余我稍后也会放他们离开。”他顿了顿:“至于他们身上中的毒,那是林天越让我孙女种的,与广成山庄无关。” 楚云梨适时出声强调:“当时林天越让我给他们种毒时,林家公子小姐身边的人都知道,诸位林夫人也清楚,当时我还好心的帮他们互传了消息。” 这些都是事实。 林天越犯下大错,虽然胡伊然已经把人宰了。可他的妻妾儿女却难免被江湖人迁怒,再说,广成山庄说是放过他们,谁知道是真是假? 当即,所有女人都站出来,力证胡娇当时确实帮了他们许多,还拿出了当初胡娇帮他们传递的书信。 等到那些关在药庐的林家公子小姐过来,看起来精神都还不错,得知了场上发生的事,也拿出了书信,还说胡娇种毒时,违背了林天越意愿手下留情。 表示胡娇不止不是仇人,还是他们的恩人。 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表了态了,老庄主就让人送的这些女人和孩子离开。 药谷的人不放心,还上前去查探。然后发现,他们确实中毒,但毒并不重,至少,如果要用他们试毒,毒性要比林天越还要重,而他们身上的毒,并没有那么深。 哪怕没有解药,谷主也能延长他们的寿命。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才三岁的孩子并没有中毒,只是好吃好喝的在药庐养了这些天。 当初胡娇中毒之时,这些兄弟姐妹哪怕不全知道真相,至少也有大半让知情,可他们都袖手旁观,不肯伸出援手。 如今反过来,胡娇却愿意手下留情,还尽力帮他们自救……当下,所有人都称赞胡娇高义,年纪轻轻,已有老庄主的大气。 等到林天越的家眷离开之际,楚云梨更是直接拿出了解药:“冤有头债有主,林天越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你们只是受他所累,我也是他的儿女,与各位能感同身受。今日这解药,我愿意奉上,也希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学他的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几个字说得极重。 如果他们接下解药,以后若敢找广成山庄麻烦,便会被天下人唾弃。 这药不好解,否则林天越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找一个不知底细的年轻大夫帮自己解毒。他们都还年轻,蝼蚁尚且偷生,接下来半生哪怕会被父亲的名声所累,他们也不想死。 楚云梨为求稳妥,没有把解药给他们,而是给了药谷谷主查验。 一个个上前从谷主手中取过药,又谢过了楚云梨,才随着护卫离开。 林依依身上还有剧毒,但却是因林缈缈而起,这解药于她无用。不过,她还是走到药谷谷主面前,求他出手救治。 谷主把过脉,叹息着摇头,老夫无能为力。 林依依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当看到那些被她虐待过的兄弟姐妹看向自己时隐晦的狠辣,她都有些绝望。 离开谷主,她到了楚云梨面前:“三姐,你能不能收留我?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你救救我好不好?” 楚云梨撩起眼皮,不冷不热:“我恨姓林的人,没对你们动手已经是我大度,你竟然妄想让我救你,凭什么?” 她拔剑:“你再不走,休怪我无情!” 林依依察觉到兄弟姐妹们不善的目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凭着她这两天做的那些事,只要一出山庄大门,肯定会被他们清算。 她体内本就有剧毒,若是他们有意,只怕她活不到明天。 出去就是死,林依依崩溃大叫:“你不是高义么?你既然能治病,我也是病人啊,你为何不救我?” 她神情癫狂,身子瘦弱,小脸上一片绝望。 有些人看不下去,便开口求情。楚云梨看了过去:“不是我不救她,而是我救不了。” 众人不信。 能够救回老庄主与胡伊然,已经证明她医术高明。 再有,曾经鬼医在她身上也种了毒,如果她医术不精,怎么可能还活着? 之前所有人以为胡娇已死,就是因为她身上的各种毒物叠加,根本无药可解。 如果没解,她怎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你胡说,你就是不想救我。”林依依崩溃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当初你若不逃,我也不会遭这番罪。我会这么苦都是因为你,你也是罪人!” 老庄主眼神一厉:“你最该恨的是你爹!娇娇何错之有?” 李缘跳了出来:“对啊!你要有本事,也和娇娇一样逃啊,自己逃不了,竟然怪别人不该逃……你最该恨的是罪魁祸首,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你要不要脸?” “她是广成山庄大小姐,你当然会帮她说话!”林依依想到自己兴许再没了以后,也不管李缘的身份,直接就吼了回去。 李缘还要反驳,楚云梨却已不想让他们继续吵,叹息道:“我是真的救不了。” 她缓缓走到谷主身边:“本来我还想着等到事情结束之后,请您出手看看。” 老庄主见状,面色大变,孙女身上的毒竟然还没解吗? 他心下紧张,起身走到谷主面前,拱手一礼:“请谷主出手救治我孙女,只要能治好,我广成山庄一定倾力相谢。” -- 第567页 药谷谷主仔细看了一眼楚云梨脸色,方才离得远,只看得到面色苍白,本来还以为是被□□捂太久不见阳光所致。这走进了仔细瞧,才发现她眼底隐隐泛青,抓起她的手,只见指甲上也成不自然的青色,再一把脉,谷主整个人呆住。 他满脸不可置信:“这么重的毒,你怎么还能站立走动?” 人家还能飞呢。 李缘咽下了冲到口边的话,忽而想起曾经他说过,胡娇身上余毒未解。 原来是真的! 楚云梨苦笑:“鬼医下了太多的毒,我看他帮誰试药是假,借此培养药人才是真的。谷主若是无法,兴许我只能带着这些毒一辈子了。” 药谷谷主满眼惊诧:“你不疼吗?” “疼?”楚云梨看向那边的林依依:“疼啊疼的,就习惯了。便也不疼了。” 谷主默然。 林依依满脸不可置信:“你身上的毒竟然没解?” 谷主侧头看她:“林四小姐,大小姐身上的毒比你重多了。” 由此也可看出,鬼医对待两个姑娘的态度完全不同。很可能就是林天越授意。 台上本来生无可恋的胡伊然听到这话,气得眼睛血红。看那模样,要是林天越还在,她可能还要动手。 闻言,林依依满眼绝望:“我的毒解不了了?” 老庄主心疼不已,看向林依依的目光愈发不耐烦,挥挥手道:“把她送走!” 林依依离开时,整个没有力气,几乎是被人拖着离开的。 所有人看向楚云梨都目光都不同了,李缘更是扑上前:“娇娇,你缺药材吗?” “我缺的不是药材,而是高明的大夫。”楚云梨收回手腕,退回了老庄主身边。 林天越已死,他的家眷送走后,老庄主又备下了席面谢过众人。 筵席上,众人纷纷提出告辞。 老庄主也没挽留,只说以后有机会再聚。 席上热闹非凡,老庄主看向孙女的目光里满是怜惜,见丫鬟送酒,他下意识就想让丫鬟也给孙送,刚一张口,想到什么,问:“娇娇,你还能喝酒么?” “能啊。”楚云梨笑吟吟伸手接过。 李缘满脸不赞同,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听说中毒的人要少喝酒,你自己也是大夫,为何还不忌口?” 老庄主眼神在两人间一扫,低下头重新喝酒。 楚云梨不太坐得住,起身去了外头。刚刚在隐蔽处站定,身侧就多了一抹黑影。 “晏公子,如今我外祖父已经回来,你可以光明正大前去做客。” “你是个姑娘家?”晏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暴露了身份后,她卸掉了脸上的易容,换上了衣裙,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纤细的腰,方才筵席上,不少年轻公子偷偷瞅她。 晏风心情复杂难言,之前以为她是男子,他还以为自己生了病对一个男人动了情,说服了自己好久,正打算跟心上人表明心迹,没想到她又变成了女子。 楚云梨含笑回头:“我很像男人吗?” “不。”晏风有些被迷住:“很美。” 楚云梨忍不住笑开,靠在了身后的树上,伸手一拉他的衣领,唇凑到他的下巴处,轻轻吐气,纤细的手指如灵蛇一般从他后背缓缓往上。 晏风一时间只觉口干舌燥,此时情形他确实在心底里想过,可两人……这有点太快了,今日之前,他还只是个暗卫呢。他下意识伸手就去推:“你喝醉了。” 楚云梨伸出舌头舔了他的唇。 晏风整个僵住。 她媚眼如丝,轻笑道:“你暗地里没少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既然喜欢我,你还躲什么?” 晏风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一吻罢,楚云梨伸手拉他往药庐走。 晏风:“……不不不,太快了。” “快什么?”楚云梨拉着他的手:“我可是身中剧毒,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人。” 听到这话,晏风心里的旖旎一瞬间消失殆尽。他认真道:“我会找人治好你。我听说西域那边的巫医很会解毒,我们成亲后,我就带你去!” “好啊。”楚云梨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筵席过后,老庄主正打算歇下,就见孙女拽着一个男人到了他屋子里。 “晚辈晏风,见过前辈。” 老庄主武功渐渐恢复,早就发现孙女身边跟着一个人,好像还是个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本来没多在意,真以为是孙女想法子请的暗卫,没想到竟然要把孙女也抢走。 他板起脸:“这么晚了,我不见客。” 晏风好脾气地道:“那晚辈明日再来。” 老庄主:“……” 既然表明了身份,晏风便也不能跟着楚云梨了,被老庄主挪去了外院。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晏风和老庄主杠上了,天天跑去请安。 后来,两人就开始打架。 就在送走客人的三日后,这天早上楚云梨起来,照顾林缈缈都丫鬟飞奔过来:“五小姐她想要咬舌自尽……” 楚云梨扬眉:“死了么?” 林缈缈如今不得动弹,话也不能说。但如果真的想死,咬舌自尽还是办得到的。 丫鬟摇头:“奴婢发现的时候,她咬得满口是血。” 看来还是舍不得死嘛。 -- 第568页 楚云梨洗漱过后,到了林缈缈的屋子里。 一进门,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床上的林缈缈枕边大片鲜血,她整个人苍白如纸,瘦得可怜。 她闻声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哀求。 楚云梨抱臂站在床边:“你想求我救你?” 林缈缈眨了眨眼。 “你害得我这么惨,救你是不可能救你的。”楚云梨想了想:“不过,我可以让你们姐妹团聚。” 闻言,林缈缈瞪大了眼,楚云梨一脸兴致勃勃:“你总觉得我会救你,好像我是圣人似的。论起来,我受的苦楚比林依依重太多了,我比较好奇,如果你落到她手上会是个什么下场?” 林依依那天一离开山庄大门,就被几个兄妹拉走了,现在他们还住在山脚下的县城里,正被一天三顿地灌热汤。 听说,林依依已经被烫得说不出话了。 胡娇心底里最恨的人是林天越,而她最想要护住的人是老庄主。 如今林天越已死,老庄主身康体健,还有几十年好活。最大的心愿已了,加上林缈缈已经这样,翻不出风浪,她吩咐护卫把人送到山脚下给林天越的那些儿女。 林天越囚禁老庄主是为了秘籍,但落在他的儿女眼中,是他为了救林缈缈才对广成山庄下手。所以,他们迁怒林缈缈是必然的。 把人送走后,楚云梨没有多关注。两个月后,得知林缈缈被丢到了郊外的乱葬岗。 而林依依,嗓子被烫坏了,趁着夜色逃走,此后一生,楚云梨都再没有听说过关于她的消息。 至于林婵婵,楚云梨把人送去了后山的采石场。 值得一提的是,老庄主回来之后,采石场中不少欺压工人的工头都被清算,干活就是干活,再不会有丫鬟送进去被工头欺辱的事。 楚云梨本来还想着让她干上几个月就把人放了,可惜,林婵婵比她想的还有出息,直接嫁给了一个工头,只为了不用干活。 从此,她再没有过问关于林婵婵的事。 身为林天越的儿女,能够嫁给普通人安稳一生,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当然了,工头的妻子,也不容易就是。 胡伊然在那件事后,她自认罪孽深重,大病了一场,半年后养好身子,就在广成山庄不远的庵堂中出了家。 晏风一直没有离开广成山庄。至于带楚云梨去西域治病之事,十多年后才得以成行。 那时候,两人已经成亲好几年,老庄主是在确定晏风和林天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子后才许了亲事。 从西域一趟回来,又是几年后,楚云梨身上的毒始终未解,晏风一直颇为照顾。 三十年后,两人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贤伉俪。而楚云梨,已经做了广成山庄的新任庄主。 老庄主临走之前,打发了身边包括晏风在内的所有人,伸手摸着楚云梨的脸:“娇娇……你是娇娇找来的么?” 他说着,两滴眼泪落入枕中:“我的娇娇怕疼怕累,武功一般,医术更是只会认药材……我早就看出来了。” 楚云梨也是没法子,如果不暴露的话,她根本救不出父女两人,低声道:“爷爷,娇娇一直想做的事,就是照顾好您。” 老庄主看着帐幔顶,缓缓笑了:“我的娇娇,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要去找她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 广成山庄老庄主不在了,许多武林豪杰都上门吊唁,已经出家法号了尘的胡伊然也回来了。 她看着跪在灵堂前的一双壁人,叹息:“娇娇比我聪明,也比我的运气好。” 她虽然也觉得女儿变化太快,但人在逆境中,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都不奇怪。 她昏迷的那三年里,只想一想就知道女儿的处境有多艰难。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娇娇女,肯定活不下去,更遑论救他们父女了。 广成山庄的庄主胡娇,一生堪称传奇。 幼时得宠,养得娇气。可遇上心狠手辣的父亲还能逃过一劫,苦练武功和医术,几年后救出被父亲制住的母亲和外祖父。此等心性和毅力,实在让人敬佩。 更让人称赞的是胡娇和晏风之间的感情,二人成亲之后,几十年都未分开过。同进同出,相濡以沫。然后时候都会发现他们眼中只有对方。有心人想要插足,都铩羽而归,二人是江湖上有名的贤伉俪,所有人提及,都会赞上一句恩爱。 第1380章 第五任妻子一 脸色泛青,浑身没有几快好肉的胡娇对着楚云梨拱手一礼,脸上微微笑着,整个让缓缓消散。 打开玉珏:胡娇的怨气:500 胡潺的怨气:500 善值:271260+2000 没看见有胡伊然的怨气,她可能并不冤枉。 也是,林天越那么多女人接进门,如果没有她的默许和纵容,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 楚云梨睁开眼睛,就看着自己面前有一面铜镜,里面隐隐绰绰映照出一个妙龄女子,薄施脂粉,眉眼美艳动人,着实美貌。 微一垂眸,她就看见自己身上半旧的布衣,鞋子还有些不合脚,好像大了点。 刚看清楚自己打扮,镜子里凑过来一个女子,同样薄施脂粉,容貌清丽,像是一朵清新可人的梨花,浅浅一笑,便让人怜惜。 “我就知道好看。”女子笑吟吟,拔出头上的一枚簪子帮楚云梨插上,更添几分娇俏:“这样就更好看了。” -- 第569页 楚云梨下意识抬手就要拔下来还给她,却被她挡住:“别,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去踏青,难得出来玩耍,自然要打扮好看些。” “你也是出去玩耍。”楚云梨执意去拔。 女子再次拦住她:“我和你不同,我没事经常跑出去,不在乎这一回,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做这个陪衬。” 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楚云梨已经发现,这里是一间脂粉铺,那边的伙计已经很不满了。 她垂下眼,不再与她争辩:“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着急,我约好的马车是巳时末,这才辰时末,还有足一个时辰呢。” 这还是早上,跑来人家铺子里只试不买,难怪伙计脸色那么臭了。 楚云梨没有搭理她,执意出了铺子,她倒是想买,可方才已经她粗略地在自己身上一摸,发现自己身上别说银子,连铜板都没。 她出了铺子,身后女子紧追不舍:“青青,你等等我啊。” 到了大街上,还没走几步,楚云梨正想找个理由独处接受记忆,就见一架马车停在面前。 身边女子顿了顿,面色苍白如纸。 马车用蓝色绸缎作帷,车夫身上也是一身九成新的布衣,马儿神俊,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儒雅的中年男子的脸,面上含笑:“慧云,原来你提早到了,倒是我的不对。” 他跳下马车,眼神落在楚云梨身上,微微扬眉:“这位是?” 唤作慧云的女子强撑着道:“这是我小姐妹,我们两人很要好。我特意邀她与我一起踏青。” 听得出来,她很紧张。 儒雅男子眼神在楚云梨身上一扫,笑着应下:“好,那就一起。” 看慧云对面前男子如此忌惮,应该并不愿意被他接走……若是没记错,方才慧云说的是约好的马车。 楚云梨大胆推测,原身是被骗过来的,她开口:“你没说是这个马车!” 慧云死死抓着她的手:“青青,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你帮我这一回。”说着,就把她往马车上拉。 楚云梨不想动,她根本也拽不上去,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压低声音道:“郑东家脾气不好,你……” 看清楚她眼中的惊惧,可见对这人的惧怕。楚云梨初来乍到,并不想暴露太多惹人怀疑,便也跟着上了马车。 帘子落下,马车缓缓往前挪动。 楚云梨一上马车就闭上了眼睛,仿佛置气一般道:“我不想与你说话。” 原身柳青青,出身在陈国偏远的通县,双亲是县城里最普通不过的百姓,平时靠着向周边的庄户人家买些鸡鸭和青菜卖给县城中人赚中间的差价。 柳家算是大姓,可和柳父双亲离世,和他亲近的叔伯不多,早已经不太来往。 所以,在柳青青十四岁,也就是去年柳父生病后,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本来还算过得去的柳家,手头越来越紧。 柳家夫妻只得柳青青这一个女儿,对其颇为疼爱,尽量让她衣食无忧。 柳青青的悲剧,要与她的一个玩伴说起。就是此时坐在对面的梁慧云。 两家是邻居,年纪也相仿,从小就在一起玩闹,感情非比寻常。 梁慧云的家世和柳青青截然不同,她生母早逝,父亲很快另娶,从小就和后娘斗智斗勇长大的她,凡事都要靠自己。稍微大点,她就出去干活,不知怎的,引得整条巷子大半的年轻男儿爱慕于她。 一个偶然的机会,还被城中一位姓郑的富商看中,虽然没有明说要结亲,可也表露出了对她的兴趣。 说起这位郑东家,城里不少人都听说过。只因为他前前后后娶了四任妻子,可都没能长久。和他相守最久的一任,也在一年后病逝。 不少人暗戳戳地说他克妻,有那想法阴暗的,怀疑他有特殊的癖好,才把妻子折磨致死。 所以,但凡是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想和他结亲。 被这样一个人盯上,梁慧云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她平时待人温柔,说不出难听的话,也不敢得罪这样一个有钱有势的人。 她心里清楚,如果郑东家直接找上家中长辈,只要愿意给丰厚的聘礼,这门婚事肯定能成。 她不想死! “青青,我实在害怕,你别生我的气。”慧云语气哽咽,眼圈通红。 楚云梨手被拽住,惊醒过来,再看向面前楚楚可怜的女子,心中并无丝毫怜惜。 梁慧云见她睁开了眼,眼神愈发诚挚:“你陪陪我,先把今天应付过去。以后……以后我绝对不再找你了。我知道错了,你头上那根钗,就当是我赔罪的礼物。” 楚云梨冷着一张脸:“你明明知道他对你不安好心,却把我打扮成这样送到他面前。梁慧云,我把你当要好的小姐妹,你却拿我挡灾。是我看错你了。” 梁慧云心下一惊,急忙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打扮之事,你着实冤枉我了。胭脂铺也不是每天都可以试擦的,我们刚好走到那里碰上了,便宜不占白不占……我真的是想让你陪着我,没有私心。” 楚云梨别开脸,不再与她说话。 郑闻看上梁慧云,本就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上辈子遇上柳青青后,郑闻没多久就上门求娶,那时候柳青青满心都想帮着母亲照顾病重的父亲,并不想答应这门亲事。 -- 第570页 也是小姐妹梁慧云找上门来,告诉她别看郑闻长相斯文,为人温和,其实心狠手辣。若她不答应,郑闻当面不会做什么,暗地里肯定会找柳家的麻烦……柳青青为了双亲,便嫁去了郑府。 下马车时,楚云梨面色恢复如常。 郊外的景致确实不错,湖水碧绿,泛舟湖上,穿梭于荷叶间,着实惬意无比。 郑闻今年已三十有八,看起来却如三十岁左右,长相气度颇佳,为人贴心,对待两个姑娘颇为有理。 在发现递了两盘点心都被梁慧云避开后,转而递到了楚云梨手上。 楚云梨落落大方,不闪避不害羞,像是对待一个普通人。惹得梁慧云频频看过来。 “柳姑娘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楚云梨坦然:“还有双亲。” 郑闻好奇:“姑娘没有兄弟姐妹吗?” 楚云梨摇头。 梁慧云眼神一转,道:“青青爹娘很疼她的,我实在羡慕。” 郑闻又替二人倒了茶水:“青青姑娘,等下个月荷花盛开,这里景致更佳。到时候,姑娘可愿赏脸陪我观赏?” 楚云梨还没说话,梁慧云已经急切答应下来:“自然愿意。” 说着,还掐了一把楚云梨。 楚云梨扯回袖子:“你掐我做甚?” 梁慧云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郑东家脾气不好,你要是敢不答应,会给家里招灾的!” 郑闻看见两人说悄悄话,面上含笑:“那就好,到时候我会让马车来接柳姑娘。” 楚云梨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边上的梁慧云。 梁慧云眼神示意她答应下来。 见状,楚云梨低下了头,既没答应,也没回绝。 没多久,船只就靠了岸。 从上船到下来,拢共也才半个时辰。刚一落地,梁慧云就扶着头直喊头疼。 郑闻再说话,梁慧云都不搭理。 他也没有为难二人,让马车将两人送回家中。 还隔着两条街,梁慧云就让马车停下,打发了车夫后,拉着楚云梨往回走。 楚云梨讥讽问:“你不是头晕吗?为何不让马车直接把我们送到家门口?” 梁慧云白她一眼:“我们两个未定亲的姑娘家被一架马车送回来,以后名声还能要?” “既然你知道不妥当,为何不拒绝?”楚云梨面色冷淡:“我看郑东家也没有非要强迫你。” 梁慧云靠近了些:“傻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是真信了他温和的表象……”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然后扯开一抹笑容:“你觉得他人如何?” “挺好的。”从今日的相处间是这样。 梁慧云眼神滴溜溜一转,声音压得更低:“我看他像是对你有意。如今伯父病重,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你要是和他在一起。伯父的病就有救了啊!” “还有,咱们两人都是知根知底,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你想照顾爹娘,便只能招赘进门,可天底下愿意入赘的能有什么好男人?”她声音低不可闻:“你还不如嫁给他,以后拿银子回来请人照顾伯父伯母。” 楚云梨面露讥讽:“他那么好,你自己为什么不上?” 梁慧云:“……” 第1381章 第五任妻子二 楚云梨眼神凌厉,再次追问:“慧云,有句话你说得多,我们两人知根知底。你平时好打扮,和谁都能聊得来,目的不就是想选一户好人家么?” 闻言,梁慧云张口想要反驳。 不待她开口,楚云梨继续道:“再好的姑娘,也不会有那么多年轻男子喜欢,我都看到好几个人给你送礼物,而你没拒绝,全部都收下了。慧云,你故意给他们所有人希望,对么?” 梁慧云面色乍青乍白:“你胡说。” “你不承认也罢。”楚云梨抬步往前走:“反正我心里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从今往后,你别再来找我,休想再替我决定任何事。” 梁慧云眼圈通红,这事情不管承不承认,都不能外传。 一个姑娘家,若让人得知同时收几个男子的礼物,名声也不能要了。 见她头也不回,梁慧云心里焦急不已,飞快追上前:“青青,你听我解释。” 楚云梨不疾不徐,继续往前走。 梁慧云追得费劲,跺跺脚道:“青青,我和你不同!你有双亲为你筹谋算计,我却只能靠自己。” “这也不是你算计我的理由。”楚云梨顿住脚步:“你自己花蝴蝶似的四处穿梭。招惹了麻烦却想塞给我,还不许我生气,慧云,这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梁慧云面色苍白。 她心里满是诧异,柳青青从小就比较天真,对她掏心掏肺,从来都听她的话。 这一次竟然这么精明,愣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 关键是凭着两人多年的感情,以柳青青的性子,就算看出来了也是回头黯然神伤,怎么突然就一点遮羞布都不肯留。 难道……这事情真的把人惹恼了? 梁慧云还想要解释,和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她追得气喘吁吁也说不上几句话,干脆便放弃了。 反正两家住得近,来日方长,解释的机会多的是。 循着记忆回到柳家,刚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柳母正在屋檐下的小炉子上熬药,看到楚云梨进门,好奇问:“早上你走得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去的郊外?” -- 第571页 “你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要是来回都用走的,这么半天也回不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拿出几枚铜板:“坐马车花了多少?” 见女儿不吭声,她追问:“咱们不能白占人便宜,谁帮你付的,回头你就把铜板给人家。” 楚云梨走上前,接过铜板。另一只手又去接柳母手中的扇子:“娘,我来。” 柳母一让:“刚从外头回来,赶紧洗洗去。”靠近了后仔细一瞧,发现了女儿脸上的脂粉,她好奇:“你从哪儿来的脂粉?” 说着,还伸手上脸摸。 楚云梨忙退后避开:“今日铺子里可以试擦,我和慧云一起去的。” 闻言,柳母沉下了脸:“你又不买,为何要去试别人的?”又嘀咕:“前两天我就跟你说过,慧云爱占人便宜,这种性子的人不适合多来往。你还要跟她一起出去玩儿……” 楚云梨起身去洗漱:“娘,以后我都不和她出门了。” “这才对嘛。”柳母展颜。 等到楚云梨洗完了脸又换了一身衣衫,看到明显不合脚的鞋。她才恍然想起,昨天梁慧云前来约柳青青去郊外赏景时,柳青青当时就给拒绝了。 理由就是没有合适的鞋。 然后,梁慧云就送来了这双。 柳青青这个姑娘被双亲保护的太好,从来都学不会拒绝别人。看到梁慧云这样热心,怕自己拒绝太狠会伤了两人的情分,到底答应了下来。 换了衣衫再出门,柳母已经熬好了药。 楚云梨寻了一圈,发现人去了茅房,便去厨房拿了一只大碗倒出了药,期间看了看药渣,然后把药端起送进了屋。 屋中的柳父瘦骨嶙峋,此时正在昏睡。 柳父会病得这么重,是一开始被一个庸医治了三个月,后来发现了不对,换了个大夫。 可换上了这个大夫也不太会治,就在前两天,柳母又换了大夫和药。 最后这个大夫配的药喝了之后,柳父没有那么咳了,但却喜欢昏睡。以前柳父整日咳嗽,白天夜晚都睡不好。邻居都说他是肺痨,几个大夫也按肺痨治。 久而久之,柳母也以为自家男人得的是痨病了。几个大夫的药对比下来,她认为这一次的药最有效。 无论如何,没有以前那么咳,能让人睡一个好觉就挺不错。 但楚云梨查看之后发现,这药里加了许多让人昏睡的药材,刚开始喝会觉得有奇效。但是药三分毒,这药根本不能治病,等喝得久了,只会加重病情。 她唤醒了柳父,将药给他喝了。 柳父两边颧骨高高凸起,笑着问:“听你娘说,你去郊外了?” 楚云梨点头:“爹,你赶紧躺下吧!” “去转转也好。”柳父滑进了被子里:“整日陪我这病人住着,只会让人越来越不开心。”他兴致勃勃问:“就你和慧云么?” 楚云梨颔首:“对,没什么好看的,郊外那么多人,我们还得防着坏人,没转两圈就打道回府了。” “也是爹的身子不争气,不然啊,我陪你去。让你娘做点饭带上,再买些点心。”他眼神憧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咱们家人一起吃……” 楚云梨给他掖好被子:“以后会有机会的。” 柳父虚弱地笑了笑,困意涌了上来,很快沉沉睡去。 她出门时,柳母已经等在门口:“你爹睡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娘,爹的药还有多少?” “还有一副。”提及此事,柳母就想叹气,拿药是要拿银子的。家里已经欠了不少债,能借的亲戚邻居都借过了。 可女儿不懂事,说出来,女儿除了干着急,也想不出办法。 看出来了柳母的欲言又止,楚云梨也在琢磨着赚钱之法。 以前柳家夫妻做生意时,从来也没想让柳青青帮忙,或是让她去外头找一份活计。 在柳青青七岁时,夫妻俩就让她学着绣花。 可惜柳青青练了多年,手艺一般。去年柳父生病后,她也想着绣花贴补家用,可惜绣出来的手艺所有绣楼都看不上。 楚云梨如果一下子拿出精致的绣品,也太惹人注目。想要银子,还是得想别的辙。 楚云梨想了想:“娘,今日郊外湖上泛舟的人很多,我想拿点东西去卖。” 柳母下意识回绝:“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一个人跑去郊外我不放心。再说,我们家也没有本钱。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帮着我照顾你爹就行。” “娘,我长大了,也想帮家里分担一二。”楚云梨神情认真:“您不让我去郊外也成,那咱们就做回以前的老本行。” 柳母还是拒绝:“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也是要吃饭的。”楚云梨强硬地打断她:“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去。” 柳父病了之后,柳母也试过独自去接菜,可惜她一个人扛不了多少,本来赚的只是差价,利润微薄。再拿得少,根本也没什么赚头。一个弄不好,还会赔本,干脆就放弃了。 可以说,柳父病了之后,家里这一年来几乎没有进项,所以才越来越穷。 “我们搬不动。”柳母眼圈通红:“青青,你别这么懂事,我难受。” 楚云梨想了想:“杨家有个坏板车,我去拿来修好。” 说着,人已经出了门。 -- 第572页 柳母想要喊住女儿都没来得及。 杨家那个板车就放在巷子里,不少人都看得见。如果修得好,早就被人买走了。 包括杨家自己,都只当那个板车是柴火,等到家里哪天柴火不宽裕,指定就去劈了。 楚云梨出门之后,先去了隔壁梁家敲门。 开门的是梁慧云的嫂子,看到楚云梨,她脸上神情瞬间冷淡下来:“何事?” 楚云梨看了眼院子:“我找慧云。” “我们家慧云刚从外面回来,正在屋内收拾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混吃等死?”梁嫂子说话很是不客气:“青青,你也大了,该懂事了。以后你再出去玩,别带我们家慧云。” “今日是她带我。”楚云梨将手中的鞋子放在院子里的地上:“本来我不想去,她连鞋都借给我,非要让我跟着跑一趟。嫂子但凡多打听几句,就说不出来这种话。” 她站起身:“还有,我家里也挺忙的,嫂子要是管得住慧云,就让她以后别来找我。” 梁慧云听到外头的动静,心下一惊,站在屋檐下刚好听到这话。然后就对上了自家嫂嫂凌厉的目光。 要遭! 第1382章 第五任妻子三 说是嫂嫂,其实是堂嫂。 梁慧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被一个富商缠上的事。 事实上,郑闻找上她后,她自己心底里权衡了许久。 如果入了郑府,就算不是正妻,只是个妾,也有花用不尽的银子。但是,她私底下已经打听过郑闻的妻室,只要是他的女人,都活不到一年,有了身孕也会暴毙。这样的情形下,就算住着金屋,也是有命拿没命花。 梁慧云左思右想后,决定不嫁郑闻。 所以,郑闻找上她的事就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她得自己悄悄把此事给处理了。 姑娘家跑出去踏青,在当下来说不算很出格,但是,身为梁家女儿,除了上工外,就得留在家里干活。她想要跑出去玩,就得有足够的理由。 那边郑闻约她赏景,她不敢拒绝。一来是因为郑闻家中富贵,她不敢拒绝。二来,也怕郑闻见她不答应,直接找上门。三来,她得趁此机会让他讨厌自己,但又不能迁怒了自己。 思前想后,她决定带上柳青青。 家里人得知她想跑出去赏景,从上到下都不答应。于是,梁慧云当时找的理由是已经和柳青青约好了,失言到底不好。 家里众人还是不满,她又推说柳青青知道她身上的痣,要是惹恼了柳青青,或许那些私密事会被传出去。这才得以出门。 不过,家里人也因此彻底厌恶了柳青青。 如今柳青青找上门来还鞋,还直言是因为她纠缠才出的门。家里人就算想不到郑闻身上,也会说她偷懒。 果不其然,嫂嫂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慧云,你说青青非要拉着你上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梨立即道:“是她非要拉着我,还约了人……” “没有的事。”梁慧云急忙出声打断,奔到门口抓起自己的鞋:“青青,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你会满口谎言污蔑于我,明明是你想跑出去,如今却推到我头上。我看错你了,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楚云梨并不纠缠,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反正两家住得这么近,来日方长嘛。 她找到杨家,比买柴火贵一点的价钱将那个破板车拖了回来,又去买了一些铁钉,找了木板修修补补。到了傍晚,总算是有了板车的模样。 柳母欢喜不已:“还真修好了啊!” 楚云梨摇摇头:“只是暂时能用,两个轮子磨损得不成样子,推起来很费劲,还是要换了才好。” 哪怕如此,柳母也高兴,催促:“你早点去睡。” 半夜里,楚云梨睁开了眼睛,听到隔壁轻轻的开门声,还有刻意放缓的脚步声,翻身而起打开了门。 柳母借着月色看到门口的女儿,一脸无奈:“青青,你不用去。” 楚云梨一直都打算自己去做生意,压根没指望柳母,怎么可能不去? 她恍若未闻,抬手挽好了头发,穿着带着补丁的鞋跟着出了门。 月色下,母女俩一前一后,影子拉得老长。 天蒙蒙亮时,城门一打开,母女俩就奔了出去。楚云梨临睡之前已经仔细回忆过当下的价钱,出的价钱不高不低,很快就买了一车。 事实上,凭她的本事,完全还能往下压价。但是,这些庄户人家种点菜也不容易,挣的都是辛苦银子,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太压价。 这些银子,是柳母昨天在她修板车时,豁出去脸面不要回娘家借来的。 板车装满,母女俩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楚云梨主动拉板车,柳母在后面推,还不忘问价。听到女儿买菜的价钱,忍不住扼腕:“我看你买得那么快,就知道你买得贵。我买的所有菜,都比你便宜一文,有些不好的还两文。” 楚云梨不想说自己可怜庄户,柳母大概也理解不了。她只道:“娘,我们有板车,要是价钱压得太低,买不到太多菜,也浪费我们拉这个板车了。” 这倒也是。 接下来,柳母没再吭声。也是因为累得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 第573页 这么大一车的菜,平路还好,遇上坡处,柳母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前推,累得气喘吁吁。 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母女俩赶到了以前卖菜的地方。 楚云梨很会卖东西,别看母女俩拿得多,在太阳出来不久,就卖得差不多了。 柳母数着铜板,很是高兴,扒拉半天,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舅母说三天还银子,今日赚的,怕是只够给你爹买药。等过两天,我就能给你买肉了。”她摸了摸楚云梨的发:“看你都瘦了。” 楚云梨不在乎这些,伸手去拿铜板:“我去给爹配药。” 她动作利索,柳母想要收回铜板都没来得及,见女儿消失在人流中,她急得跺脚:“这丫头,能找得到地方么?” 楚云梨扬声回:“你放心吧!” 柳母想要追上去,可又怕别人把板车拉走,只得认命的拖着板车回家。 楚云梨当然要买药,再照着家里那个方子喝,柳父别想好转,只会越来越重。 她昨天已经悄悄给柳父把过脉,连跑了四五间医馆,每家买上几种,才算配齐了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药扎得和医馆中药童手法一样,这才拿着回家。 各家医馆绑药的手法都略微有些不同,柳母看到她进门,很有些不放心,亲自拿来验看过后,才好奇问:“同样的银子,这一次怎么有五副?” “我不知道。”楚云梨拆了药开始熬:“反正我给了铜板,药童就给了我这么多。” 柳母抢过扇子:“赶紧去喝粥,喝完了回去补觉。” 楚云梨捏着扇子不撒手:“我想给爹熬药,你先去睡。” 柳母拗不过女儿,进门时偷偷抹了泪。 天真不知事的女儿在这一年里变得懂事乖巧,她每每想起都觉得心疼。这两天更甚,竟然还帮着赚银子……要是她爹好好的,她何至于如此? 楚云梨熬好药端到柳父床前时,他早已经醒过来,喉咙痒得很,可他又不想让妻女担忧,憋得脸通红。 见状,楚云梨也没戳穿他,先让他喝了半碗温水将咳意压下去,这才喂他喝药。 怕两人起疑,她配的药还加了不少安神的药材。 柳父喝下药后,很快沉沉睡去。 楚云梨也回去补了觉,醒过来时刚刚过午,板车太老,昨晚拉的时候又压坏了两处。 修板车时,柳母蹲在一旁帮忙。 半夜里,母女又往城门外跑。 让人欣慰的是,楚云梨昨天给的价钱不错,今日好多菜农直接往她这里奔,很快就收了满满一车,比昨天多了三成。 柳母高兴归高兴,看到一大车菜又有些担忧,昨天都推得挺费劲,今天能推回去么? 万一推不回去,没能及时赶到街上,这些菜可就只能砸手里了。 好在她的担忧是多余的,母女俩一路都挺累,但到底没有耽搁时间,又是忙碌的早上过去,柳母手头又多了一大把铜板。 赚了银子,柳母挺高兴:“青青,你先回去帮你爹熬药,我去把银子还给你舅母。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事实上,柳父生病之后,家里银子花完,柳家借得最多的就是柳母娘家,又因为没有进项,一直都还不上,现在那边看柳母已经很不顺眼。 让女儿亲眼看到自己在娘家的狼狈于柳母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楚云梨没有执意跟去,回家熬了药。 柳父今日醒着,没有和往日那般一醒来就咳嗽,看到女儿端着药进门,他欢喜道:“你昨天的药挺有用,我今早上都没咳,整个人还轻松了许多。” “那挺好。”楚云梨把药递给他,等把这五副喝完,再喝上几副,应该就能痊愈。 柳父今日的精神好了些,还能和女儿闲聊几句:“这两天跟着你娘累不累?” “累。”楚云梨点头:“我也才明白以前您和娘赚银子的辛苦。” 柳父失笑:“我那时候没有板车,还没有你们母女俩这两天赚得多。青青比我厉害,这就是他们读书人说的青出于蓝,爹很欣慰。”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笑着道:“等我好了,我亲自去,就不用你半夜起来了。” 楚云梨不置可否,拿起药碗去厨房做饭。 刚做到一半,柳母就回来了,大概是赚了银子,她脸上没了往日的愁苦,一直都带着笑。 吃过早饭,一家人都回房睡觉。 半睡半醒里,楚云梨听到有人敲门,以防吵着了,隔壁的夫妻俩,她飞快起身。 打开院子门,发现外头站着的是一个身着布衣下人打扮的半大少年,他手中捧着一个匣子:“柳姑娘,这是东家让我送来给你的。”末了,又补充:“我们东家姓郑,您应该知道。” 楚云梨刚伸手接过,那小厮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她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个银锭,足有十五两。 看来,郑闻回去应该打听了她身上的事,投其所好来了。 她正打算关门,余光瞥见边上站着一抹人影,抬眼一瞧,就看到梁慧云站在自家门口,正探头往这边看。 见她看过去,酸溜溜道:“这是郑东家送给你的礼物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想要吗?” 梁慧云:“……”不敢要! 楚云梨冷哼一声,关上了门。转身就看到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柳母:“娘,没事,你回去睡吧!” -- 第574页 柳母看着她手里精致的匣子,满脸疑惑:“那是谁送给你的?无缘无故的,我们不能收这样金贵的东西。” 第1383章 第五任妻子四 楚云梨想了想,这事情也根本瞒不住,道:“也不算无缘无故,前两天我和慧云出去,碰到了一位城里做生意的大东家,他当时还邀我们去船上赏景,今日就送来了这个。” 闻言,柳母面色难看下来:“你们怎么能随便上别人的船?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她走到院子里,拿过那个匣子,打开看到里面的银锭,顿时面色大变,怒斥:“这样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能收?” 楚云梨无奈:“一个下人塞给我就跑了,我想还也没机会啊。您放心,我不会乱收人家东西,会找机会还回去的。天色还早,您再回去睡会儿。” 柳母哪里还睡得着,嘱咐:“你现在就去给我还了。” “娘,我连人家住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还?”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楚云梨想要先把这些银子借来一用。 半夜里跑去买菜,跑上十几里路赚那点差价,实在辛苦,连买点好东西给留父进补都不能,有这些银子就不同了,她很快就能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柳母焦急地在院子里转圈:“只见一面就给你这么多银子,人家图什么?” 很明显嘛,图的就是柳青青的美貌。 柳母看着女儿艳丽的眉眼,心慌地砰砰直跳。 以前她还挺得意女儿的样貌,这会儿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女儿长相普通一点。 焦急之下,她有些语无伦次:“青青,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老话都是有道理的,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我和你爹不求大富大贵,只想让你嫁一个普通人家,过普通的日子……” “娘,您想到哪去了。”楚云梨认真道:“您放心,我绝对不给人做妾。” 柳母眉心紧皱:“可这样富贵的老爷找上门来,咱们能拒绝得了吗?” 楚云梨把人扶进门:“这银子人家都送上门了,着急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说歹说把人送进门。楚云梨将银锭揣进袖子,悄悄跑出了门。 这点银子要说多,一个铺子都买不起。但要说少,也足够一家子花用几年。楚云梨走到街上,买了不少杂货,直接拉去了城门外。 就在那天的湖边,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楚云梨卖的东西杂,有吃的点心,也有遮阳的伞,还有不少有趣的小玩意。 她很会说话,基本到了摊子旁就没有空手离开的。傍晚时,她摊子上几乎卖空了。 拿着剩下的那点东西赶回家,一进门就对上了柳母黑沉沉的脸。 “你去哪儿了?” 楚云梨并不隐瞒,摊开手中的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去卖这些了,还赚了不少。” 把十五两除开,边上还有四两。 会有这么多是因为不少富家公子和老爷会随意打赏,一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很多,对于富贵人,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柳母傻了眼,不可置信地问:“只卖这些小玩意儿能赚这么多?” 楚云梨嗯一声,兴致勃勃问:“娘,不如明天你陪我一起?” 柳母半信半疑,这卖一天小玩意,快赶上她卖几个月的菜了,当然要去试试。 翌日早上,母女俩安排好了柳父,拖着那板车出了门。 今日有板车,楚云梨不用别人送,比昨天早两个时辰到湖边。 柳母一整天犹如梦中,听到边上女儿叽叽喳喳。说实话,她从来都没发现女儿这么会说话,无论谁来,都会多少买上一点。看着边上装银子的匣子渐渐满起来,她有些恍惚。 银子何时这么好赚了? 想到那天女儿说要到这里来卖小玩意被自己一口回绝,她只想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楚云梨这样大胆,也是因为柳家夫妻对于做生意这件事并不抵触。 “娘,这卖东西给富人,比卖给穷人容易。”得空了,楚云梨整理着地上的东西:“他们抬手给的打赏,就值好几斤菜。” 柳母揉了揉脸,道:“我们还是得尽快把银子还给别人。” 楚云梨笑了笑:“娘,人家给了这么多银子,肯定会有所求,早晚会找上门来的。” 两日后,郑闻果然找上了门。 彼时母女俩正忙着给几个富家女子挑伞,楚云梨看到郑闻到了,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等把几位姑娘送走,她才起身往郑闻那边去。 早在女儿冲人家点头时,柳母就发觉了不对,侧头看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人。又见人家含笑看着这边,明显合自家认识。她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给女儿送银子的人。 等把客人送走,她才得空打量。 这个人……怎么看都已经成亲了。 就是不知道他讲不讲道理。万一不讲道理,只要人不要银子,柳家怎么办? 又一想,像这种只见一面就随便给人家姑娘送十几两银子的人,能是讲道理的人吗? 真看中人家姑娘,讲礼的人,是先见过长辈,商量婚事过后再找人上门提亲……柳母一颗心直直往下沉,脚下不知不觉跟了过去。 “青青,我让人去你家约你见面来着。”郑闻笑容温和:“可惜两天都扑了空,找人打听,才知道你白天都在这里。” -- 第575页 楚云梨浅笑:“让郑东家见笑了。我爹病了许久,家里欠了许多债,我要是再不想法子,就只能等着饿死。” “可你在饿死之前遇上了我。”郑闻上前一步:“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他眼神深邃,话中似有深意。 楚云梨笑了:“我这个人,喜欢花自己赚的银子,踏实!” 她掏出那个小厮送来的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枚银锭:“一直想要把这东西还您,但又不知道您家住哪儿,所以就先借来一用。郑东家不会介意吧?” 郑闻失笑:“当然不会,这是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花都行。实在乐意,丢进那边湖水里听个响,只要能博你一笑,也算物尽其用。” 这话中讨佳人欢心之意毫不掩饰。 楚云梨早有预料,倒也不奇怪。 身后赶上来的柳母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两步扑上前:“无功不受禄,我们家受不起这么重的礼。这位老爷,既然今日碰上了,就把这东西带回去。”她顿了顿:“我们之前借来用过,老爷别见怪,若是在意,我们也可还利钱。” 郑闻今年还不到四十,本来是不在乎别人的称呼的,但如今他看上了柳青青,听到她母亲唤自己老爷,好像自己多老似的。脸上笑容僵了一僵。 “不用还,这是我送给青青的礼物。” 如果爽快还了东西还好,人家不乐意要,柳母更慌了:“老爷,我们家青青受不起。您还是收回去吧!” 郑闻脸上笑容不在:“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的。夫人这是看不起我么?” 柳母:“……” 她想要说自己女儿配不上他,可人家没有主动提,她这么说也不合适。 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和这样富贵的人说过话,眼看贵人不悦,一时间呐呐不能言。 楚云梨一本正经:“你别吓我娘。” 看着她认真的小脸,那份艳丽似乎更烈了,郑闻愈发来了兴致:“好,都依你。” 语气和眼神里都满是宠溺。 柳母:“……”这怎么办? 她万分不想送女做妾,鼓起勇气道:“郑老爷,我们家青青胆子小,我和她爹就得这一个女儿,一直都想把她留在身边。”怕他不懂,还补充:“留一辈子。” 这话几乎是直白地表示以后会招赘进门。 郑闻一愣,随即笑了:“柳夫人爱女之心,郑某了解。我从未想过要唐突青青姑娘。”他一脸正色:“夫人若是愿意,我想求娶青青姑娘为正室。” 柳母一呆,脱口问道:“你没娶妻?” 郑闻苦笑:“娶过,可惜都无缘相守一生。” 柳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做妾挺好,可做妻也不成啊! 她试探着道:“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家青青出身普通人家,不懂规矩,也不懂得待人接物。连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衣裙都不知道怎么穿,实在是不合适。” “不会可以学。”郑闻执着:“我一见青青,就想要照顾她。来日方长,你们会看到我的决心的。” 说着,又看向楚云梨:“你要做生意,不方便打扰你。我去另一边,等到夕阳西下,再接你们母女回城。” “不用……”柳母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 她一脸害怕,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在周边扫视想要找到人,可又见不着人。 “青青,这可怎么办?” 第1384章 第五任妻子五 柳母可能是想着找到人后,赶紧上前拒绝。 可是遍寻不着人,她越想越慌。要是被人送回了巷子,外人肯定会好奇,等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老爷缠上了女儿,女儿还能嫁好人家吗? 楚云梨忙着招呼客人,抽空答:“您再怕也无济于事。先把生意做了,回头再说。” 柳母本来就是打下手的,她神情慌乱心不在焉,也只是帮不上忙而已,并没有添乱。 到了午后,带来的东西又少了大半,湖上已经没有舟,不远处的马车基本都离开了。 母女俩收摊,还没收完,郑闻已经又冒了出来。 他身边带着两个人,那俩人手脚麻利,上前帮着收拾,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全部绑好。 “反正你们明天还来,这些东西就不要带回城了。”郑闻提议:“你们明天要进货的话,我再让马车送你们。” 柳母愈发不安:“郑老爷,我们承不了您这么大的情。” “你们承受得起。”郑闻语气笃定。 楚云梨整理了下袖子:“郑东家,你吓着我娘了。” 郑闻无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是伯母胆子小。来日方长,以后你们知道了我的性子,就不会再害怕。” 上辈子柳青青是嫁进了郑府的,对他的脾气也有所了解。郑闻本身不是凶恶的人,他的妻妾之所以红颜薄命,其实另有内情。 郑闻伸手一引:“青青,你和伯母坐另外的马车。” 柳母见他没有要和女儿单独相处,紧绷的心弦微松。但也只是微松而已。 一路上,她紧皱的眉就没松开过,见女儿靠在车壁上补眠,她心疼之余,还是忍不住问:“青青,这马车不能送我们回家。” 楚云梨颔首:“一会儿在两条街外,我们就下来。” -- 第576页 柳母半信半疑:“能成吗?” “郑东家是个讲道理的人。”楚云梨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他要是不答应,我们就跳下去。您放心吧!” 柳母:“……”都这么说了,她还怎么放心? 马车回城,比她们走路要快得多。小半个时辰后,楚云梨看到外面熟悉的街道,吩咐:“劳烦小哥,停一下。” 车夫勒住缰绳:“姑娘有何吩咐?” 楚云梨拉着柳母跳下:“我们还有些东西要买,就到这儿吧。” 身后的郑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周围景致,倒也没有强求,道:“明日一早,我让马车送你们。青青,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有事情记得让人来找我。” 目送马车离开,柳母神情复杂:“他要是年轻点就好了。” “人家要是年轻,也不会看上我。”楚云梨拉着她,先去了这些天进货的几个铺子把东西定下,又找了马车装好,还付了车资,让其明日一早直接送去郊外湖边。 柳母心事重重,走在巷子里时,还险些撞上了人。 柳家已经有人等着,柳母进门看到众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笑容:“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来的人是柳青青的两个舅舅,大舅周大树和大舅母张氏,二舅周成和舅母齐氏。 院子不大,几人一坐下,加上柳父在其中穿梭,咋一看好像挺多人。 周大树没吭声,张氏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娘家弟弟下个月要生孩子,得筹银子给孩子准备衣衫。我就这一个弟弟,他有了难处,我自然要帮忙。就像是当初你们家困难,我和孩子他爹哪怕不吃饭也要把银子借给你们一样。三妹,你欠我们的银子,何时能还?” 那边齐氏不甘示弱:“我娘身体不好,我早就想买些进补的东西送回去,可惜囊中羞涩。三妹,我们家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你,你也不想让我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声,对不对?” 总之一句话,他们就是来要债的。 柳父这些年来凭着一把力气从郊外搬菜进城,根本赚不了多少。本来还能攒一点,他一倒下,再加上喝药,很快就把银子花光了。 普通百姓之家,谁都不宽裕,柳母只能往娘家跑。 可以说,柳家欠的银子大半都是从周家而来。 柳母面露尴尬,赔笑道:“我这两天忙……” “三妹,你到底忙的什么?”张氏毫不客气:“之前你借银的时候说几个月就还,这都快一年了,你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我们吧?” “大嫂,不是这样的。”柳母急忙解释:“我想抽空上门还债,可整日早出晚归,实在是没空。”她也想尽快把银子还上,可家里人手不够。 再说,赚银子也就是这四五天的事,她有时候也盘算,想着等到柳父好转之后,由他散着步去一趟。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张氏并不相信已经穷得底子都没了的小姑子这么快就缓过了气,冷笑道:“那正好,不用你跑一趟。我们人就在这,还是把帐了了吧。” 楚云梨一直没出声。 周家人哪怕再不客气,曾经也掏了银子出手相助。虽然那些银子买的药并不对症,但也吊住了柳父的命。若是一点药不喝,柳父的坟头兴许都已经长了草。 她从怀里掏出了五枚银角子:“我听娘说过,她欠了两个舅舅四两银子。这里是五两,剩下的就当是谢礼。” 真切的银子摆在面前,周家人面面相觑。 兄弟两人满是不自在,妯娌俩神情也有点僵硬,反应过来后,张氏好奇:“你们家哪来的银子?” 齐氏试探着问:“真的有富家老爷看上了青青吗?” 柳母面色大变,她最怕的就是此事暴露毁了女儿名声,当即颤声问:“二嫂,你从哪听说的这事?” 眼看小姑子吓成这样,妯娌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齐氏看了一眼隔壁的梁家:“她家那个小丫头说的,还说你们家搭上了富贵老爷以后就发达了。我们不太信,这才找上门来。” 也是因为这银子欠得太久,二人早就想收回,干脆也趁此机会发作一番。一点不催促,柳家兴许会以为他们多宽裕呢。 “没有的事。”柳母矢口否认:“小丫头不懂事,净胡说八道。一会儿我去说她。” 本来周家兄弟还想多问几句,见妹妹如此抵触,便咽下了到了口边的话。 妯娌俩今日拿到了银子,本就心情愉悦,小姑子还疑似搭上了富家老爷,话语间就愈发客气。临走之时,两家言笑晏晏,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送走了人,天色已晚。 柳父一张脸白得像鬼似的,他虽然好转,但病了这许久,没那么快恢复。今日下午客人上门,还是对自家有恩的人,他忙前忙后,还强撑着做了饭,此时早已扛不住,倒回了椅子上。 他强打起精神:“富家老爷是怎么回事?” 柳母眼神闪躲。 楚云梨决定和盘托出,也是因为柳父整日呆在家中,和梁家住得这么近,两家之前来往多年,怕他对梁家毫无防备。 当她把那些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柳家夫妻俩都眉头紧皱。 “你的意思是说,郑老爷最先认识的是慧云,她有意把你带到郑老爷面前的?” -- 第577页 柳母问出这话,愈发疑惑:“慧云那丫头最是机灵,平时把这巷子里的年轻后生都捏在手心,明显就是想挑个好的嫁。郑老爷若是愿意明媒正娶,对她来说就是顶顶好的亲事。她为何不答应?” 柳父深以为然:“我也听说过那丫头的行事,确实有些不妥。” 楚云梨坦然:“郑老爷之前已经死过四位夫人,包括他那些妾室,也活不长久。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为他诞下子嗣。” 闻言,夫妻俩面色大变。 柳母可没忘记郑闻要求娶女儿的事。 如果女儿嫁了,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收尸了。 想到此,她颤声道:“这事不行。我们赶紧睡,明日早点出门,天一亮就赶去郊外,别坐他的马车。” 柳父眉心紧皱:“要不,这生意先不做了。反正你们娘俩这几天也赚了不少,用不了多久我身子就会好转,到时候再说。” “今天已经进了货。”楚云梨并不答应:“再说,我不认为躲在家中就能避开他。”她又看向柳母:“不坐他的马车,也不能打消他的念头。要是找上门来,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人纠缠于我。” 如果被一位富家老爷纠缠,柳家想要把女儿嫁出去,也压根没人敢请。 普通人家,没人敢与郑闻作对。 再说,就算郑闻不亲自上门,隔壁的梁慧云已经知道此事,看她直接就跑去找周家说这些事。很明显,她没打算帮柳家隐瞒。 柳母想了想:“我去找慧云聊聊。” 她还没出门,已经有人在敲门。 楚云梨上前刚把门开一条缝,梁慧云就挤了进来。 “你来得正好。”柳母上前,一把拽住她:“慧云,你和青青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不问你之前为何要把青青带到郑老爷面前,我只要你别把这事说出去。成吗?” 梁慧云笑了:“成啊!” 月色下,她笑容如一朵幽静的昙花,开口声音也清悦:“只是,我听说你们已经还了周家的债。”她看向楚云梨:“青青,这些银子应该都是郑东家给你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柳家夫妻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梁慧云笑吟吟伸出手:“见者有份,把你得到的银子分我一些,我就不出去乱说。你别说没有,那天我都看到你拿匣子了,刚刚又还了周家人的债,说没有我也不信。” 楚云梨气笑了:“要是我不分呢?” 梁慧云缓缓靠近,她脸色比月色还冷:“要不然,这整条巷子包括附近几条街的人,都会知道你被一个富家老爷纠缠的事。” 第1385章 第五任妻子六 此话一出,楚云梨还好,柳家夫妻面色大变。 柳母满脸不可置信:“慧云,你和青青从小一起长大,曾经那般要好……” 梁慧云不耐烦地一挥手:“扯这些没用,情分又不能换银子。你们就说给不给吧?” 柳母哑口无言。 柳父面色慎重,似在沉吟。 院子里气氛凝重,突然有女子的轻笑声传出,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 梁慧云有些恼:“青青,你笑什么?” 楚云梨摊手:“你尽管去说,我绝不拦着你。我有再多的银子,哪怕拿去送给街上的乞丐,都不会给你这样的人。” 梁慧云气急:“你……你就不怕毁了名声?” “就像你说的,名声又不能换银子,要来何用?”楚云梨面色淡淡:“郑闻今日已经明着跟我娘说要迎娶我,在我来看,这是件挺好的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定亲,反正他们早晚都要知道。你告不告诉,又有何要紧?” 梁慧云瞪大了眼,脱口问道:“你不怕他?” 楚云梨打开了门,伸手一引:“我没有银子给你,滚吧!” 梁慧云不动。 见状,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梁伯母说一说你帮我牵线搭桥的事?要是没记错的话,郑闻最先看上的可是你。” 若是让梁家得知梁慧云把这等好事往外推,她肯定讨不了好。 梁慧云面色微变:“青青,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云梨伸手拽住她往外一推:“你当然巴不得我和以前一样天真,然后把到手的银子都送给你,你以为天下就你这一个聪明人?梁慧云,以后别再来找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她把人狠狠一推,砰一声关上门。 柳家夫妻很是担忧,柳母焦急:“万一她真的跑出去乱说怎么办?” 楚云梨不以为然:“那我就嫁啊。” “不行。”柳父一口回绝:“如果一两个女人进门之后病逝还说得过去,那么多女人都死了,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柳母忙不迭点头赞同:“是啊,青青,大户人家的后宅不像我们普通人家。动辄就会丢掉性命,我和你爹就等你一个女儿,你也不想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吧?这门婚事,我不答应!” “那生意不要做了。”柳父一锤定音! 柳母张了张口,她其实有些舍不得,可想到女儿的小命和名声,只能忍着心疼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楚云梨正色道:“爹,躲着不是办法。” “那也先躲着。”柳父咬牙:“大不了,我们一家人搬去乡下。” -- 第578页 柳母补充:“隔壁府城的乡下,我就不信,郑闻还能找到那些偏僻地方去。” 听到这番话,楚云梨心里感动。 如今情形和上辈子已经不同。 那时候,柳父卧病在床。最近这段时间喝的药都会让他昏睡,整日不思饮食。在当下人眼中,人只要病重不吃饭,就活不了多久了。 柳母那时候要忙着照顾病人,还要应付娘家要债,累得倒头就睡。柳青青眼看父亲命不久矣,母亲累成那样,哪里还舍得让双亲担忧? 郑闻上门提亲后,柳家夫妻也想要拒绝,柳青青自己也怕死,不愿意嫁进去,可梁慧云找上门说了郑闻被拒绝后,兴许会恼羞成怒暗地里找柳家的麻烦……柳青青没有多想,立刻答应了亲事。 感动归感动,这门亲事还是得定下。 柳青青身份太低,如果不和郑闻定亲,也入不了幕后之人的眼。楚云梨想要报仇,就得主动靠近。 “娘,没到那地步。”楚云梨眼看外头天色已晚:“我们早些睡下,明天还得做生意呢。就算要走,也得先攒够盘缠。” 也对,刚才回来时定下来那么多货,又还了几两银子的债。柳家手头几乎没有现银,郊外卖上一天的盈利着实馋人。 柳母根本拒绝不了。 一夜无话。 深夜里,柳母屋子的烛火亮了,楚云梨刚听到隔壁起身的动静,就听到柳母在外头喊。 “青青,快点起来。” 这还只是半夜,根本不用起这么早。很明显,她这是想要避开郑闻。 楚云梨也没赖床,洗漱过后,母子两人借着月色打开门走了出去。 柳父不放心,还追了出来:“你们也别硬扛着,要是被逼迫得太狠,就把事情闹大。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王法。” 柳母怕他担忧,挥挥手:“赶紧回去睡。” 柳父能不能睡着,母女两人不知道。刚走出巷子,就看到不远处的街边停着一架马车。 看到母女两人出来,马车上的车夫跳下迎了过来。 走近一瞧,就认出来是昨天送他们回来的那人。柳母面露惊骇:“你怎么在此?” 车夫伸手一引:“东家说,你们要赶去郊外做生意,应该会早起。他怕小的错过,便让小的在此等候。” 楚云梨拉着柳母上了马车。 一路上,柳母忐忑不安,拉着女儿的袖子低声问:“这可怎么办?” 楚云梨抬头看她:“娘,你不觉得郑闻很贴心么?” 身为一个富家老爷,愿意如此俯就一个出身普通的姑娘,确实算得上用心了。 柳母面的复杂,低声道:“嫁给他会死!” 楚云梨心下一笑,那是别人。这世上能够搞死她的人,还没出生呢。 想到柳母对这门婚事的抵触,她没有多说话,把人揽入自己怀中:“趁着天色还早,赶紧睡会,再担忧也不能耽搁了白天做生意。” 这话挺有道理,柳母本就一夜没睡,虽然这会儿还是睡不着,可趴在女儿怀中,也觉得挺安心。渐渐地,困意涌了上来。 等她一觉睡醒,察觉到马车还在摇晃。掀开帘子,发现外头天蒙蒙亮,马车刚出城门。 应该是昨夜马车在城门内等了许久,这会一开门就往外赶。 柳母揉了揉眉心:“我睡了这么久吗?” 楚云梨又把人摁回去:“睡!” 柳母:“……”这么凶。 她睡不着,闭上眼睛假寐养神。 到了郊外,周围一片雾气,看起来犹如仙境。 大概这美好的景致已经有人发现,别看天色还早,已经赶来了不少人。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马车往这边赶。 一看便知,今日的赏景的人很多,也代表着今日的生意会更好。 没多久,送货的马车到了,母女俩还在整理,就有人上前来问价。 一大早就开了张,柳母心情好了些,抽空还问女儿:“你说郑闻今日会不会来?” “做生意的人也没那么空,兴许不会出现。”楚云梨自己拿了一块点心吃着。 柳母微微安心:“要是你没有遇上他就好了。” 家里寻着了一门这么好的生意,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楚云梨笑了:“娘,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不是他给的银子,这门生意也做不起来。” 柳母侧头看向女儿,她总觉得女儿变了许多。 以前女儿很听话,就算偶尔有想法,也容易被她说服。但如今,女儿懂得的道理好像比她还多,经常说得她哑口无言。 “青青,以后别跟慧云一起玩耍了。” 楚云梨颔首:“你放心。” 柳青青心底里是恨梁慧云的,楚云梨又怎么会在和她玩闹? 又有客人过来,母女俩没有再闲聊。 或许郑闻真的挺忙,一整天都没出现。回去的路上,哪怕还坐着郑闻派过来的马车,柳母也没那么紧张了。 柳父在家担忧了一整日,看到母女俩平安归来,才放下了心。再一打听,得知郑闻没来,夫妻俩心里难免升起一丝侥幸。 像郑闻这样的富家老爷,多的是女人往上扑。兴许他被拒绝之后就失了对自家女儿兴趣也不一定。 当日夜里,柳母觉着车夫不一定还在原地等着,照旧在半夜里就拖着女儿出了门。 -- 第579页 到了街上,看到车夫还在,柳母又开始紧张,心里期待着哪天一路走到郊外也见不着马车才好。 昨天回去楚云梨想进货,柳母死活不答应,想着把那些货卖完后举家搬出县城。到了湖边,柳母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阴郁。 就在母女俩摆摊的隔壁,又多了一个身着布衣的年轻人,摆着一大堆东西正在热情地叫卖。 柳母愣了半响才回过神。 楚云梨扯了下她:“娘,先吃早饭。” 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点心,柳母有些后悔:“昨天我应该听你的话进点货。” 客人有得选,不一定会在她们剩下的东西里挑了,可能会跑去隔壁。 “今日回去进货也不晚。”楚云梨宽慰道:“银子赚不完,我们家已经比以前的日子好许多了。” 现在吃穿不愁,攒下来的足够一家人花用一年。 第1386章 第五任妻子七 接下来,柳母都兴致不高。 楚云梨得空就安慰几句,到了午后,柳母恍然发现自己没精打采会让女儿担忧,便也强打起精神应付。 隔壁的那个年轻后生卖的价钱便宜,嘴也会说。加上他那边东西比较齐,今日母女俩明显不如以前赚得多了。 “他卖得好便宜。”得了空,柳母低声嘀咕。 楚云梨失笑:“之前我卖高价,你还不答应。现在想卖也卖不了了。” 愿意到这里游玩,还愿意掏银子买东西的人,根本也不缺钱。 再说,生意赚了钱,明眼人看在眼里后,很快就有人跟风。楚云梨早就猜到了今日,刚开始摆摊时,价钱都要得挺高。 柳母来了之后,生生压了不少。 柳母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听你的了。” “听我的准没错。”楚云梨低声道:“娘,这门生意风吹日晒,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赶紧赚点银子之后买间铺子,以后你和爹就守铺子。怎么也要比卖菜赚得多。” 听到这话,柳母狐疑:“你没想搬去乡下?” 楚云梨笑了笑:“没有。又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要躲?” “可郑闻他势在必得,难道你想嫁给他?”柳母满脸担忧:“他的妻妾可都活不过一年,爹娘就等你一个孩子,你爹的身子还没养好,可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 刚好有客人过来,楚云梨没有接这话,等把客人打发走了。她才低声道:“我不会死。” 柳母不太信。 她就得这一个女儿,可经不起万一。 郑闻又是一整天没出现,回去的路上,柳母心里又开始侥幸。 兴许不用女儿过门,郑闻就已经失了兴致。 总之,在楚云梨明里暗里的劝说下,柳母已经没有执着于举家搬走。 母女俩照就在街上下了马车,然后又去各间铺子里进了货,回到家里时,已经月上中天。 柳父做好了饭菜等着,看到母女俩进门,着实松了一口气。 “没出事吧?” 柳母摇摇头:“一整天都没来,除了那个车夫,好像没这人似的。” “那就好。” 一家人坐下来用膳,柳家夫妻嘴上没说,心里应该还是焦灼的,气氛有些凝重。 楚云梨也明白,只是嘴上劝,根本不能让他们宽心,也没费那心思劝说。 刚用完晚膳,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天色已晚,若非有急事,一般人都不会在这时候上门。 柳家夫妻心里紧张,楚云梨跑去开门,认出来是隔壁的大娘。 大娘今年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应该是个爱笑的。进门之后,一脸神秘兮兮:“我看你们家烛火亮着,知道你们没睡。就想过来坐坐。” 她那神情,可不像是过来闲坐。 柳母心里咯噔一下,嘴上道:“忙了一天,正打算睡。” 听得懂话的人,就该起身告辞。 大娘没走,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今儿我在巷子里,听说一个富家老爷要求娶青青。我记得青青不认识这样的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她一脸疑惑:“青青她娘,我们都是邻居,你们整日早出晚归,我怕你不知道这事。要这些是谣言,还是赶紧澄清为好。再传下去,青青的名声就毁了。” 柳母听到她前半段话就心弦一颤,追问:“这谁胡说八道?” 大娘摇摇头:“我是听街头的王婶子说的。” 柳母下意识就怀疑到了隔壁的梁慧云身上,又听到她说王婶子,瞬间想起来那位王婶子是梁慧云堂舅母。 九成九就是她! 想通了关节,柳母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狠毒? “没有的事。”柳母站起身:“大娘,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 大娘被推着往外走,却还不肯放弃,好奇问:“到底有没有这人?” 柳母敷衍了几句,把人送出了门。 关上门后,她脸色难看无比,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端起边上洗碗的水,狠狠从院墙泼了过去。 下一瞬,就传来梁嫂子的大骂:“眼瞎了吗?往哪儿泼?” 柳母不甘示弱:“老娘不吭声,你们还以为我们柳家好欺负。管好自己的嘴,有那时间琢磨点赚钱的法子不好吗?专门损人不利己,毒蛇都没你们毒。” -- 第580页 梁嫂子也很生气,反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的人都不怕,害怕别人说么?” 两人隔着院墙吵,哪怕吼到天亮,也根本吵不出个所以然。 楚云梨打开门出去。 柳家夫妻见状,急忙跟上。 楚云梨不管身后的两人,到了隔壁梁家后,一脚踹开了门。 院子里的梁嫂子吓了一跳,屋子里的梁家人也纷纷出来,梁慧云的堂哥手中还捏着一根木棒,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楚云梨站在门口,大喊:“梁慧云,你给我滚出来。” “你要做甚?”梁大哥扬了扬手中的木棒:“想要找茬,先问过我再说。” 楚云梨冷笑一声:“好叫你们知道,那位给我送礼物的郑东家,最开始认识的人是慧云。又在去郊外游玩的那天,慧云就是特意带我认识他的!” 梁慧云本来还躲在屋中,听到这话忍不住了,跑出来怒吼:“你胡说八道。” 楚云梨扬眉:“你不也在外胡说八道吗?” 她踹了一脚大门,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梁家人却已经顾不得和她计较,抓起梁慧云进了门。 柳家之前因为治病花光了老底,跑去周家借了四两银子的事,稍微亲近一些的人家都知道。 而就在前两天,听说那位郑东家前来送过一回礼物之后,柳家可就把这些债还上了。 也就是说,郑东家一出手至少就是五两银子。 兴许还不止,将心比心,谁家要是只有五两银子,会在欠别人四两银子的时候全部送出? 至少也是在十几两或者是几十两时,才会有这么大方! 这么一个富贵老爷,梁慧云竟然往外推。她是不是傻? 因为还要早起,楚云梨回到院子里后,洗漱完躺在床上。一直都听到隔壁有女子哭泣求饶的声音。 那声音熟悉,分明就是梁慧云的。 睡觉时,楚云梨冷笑一声,这才到哪,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半夜里,母女俩又起身,出巷子时,柳母深呼吸一口气,真的期望那马车不在。 但事与愿违,马车不止在,还多了一架,月色下看不清颜色,但是看那样式,就知道是郑闻的车架。 柳母脚下顿住,真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楚云梨挽着她的手臂:“娘,躲不是办法。” 那边郑闻已经下了马车:“青青,你们可以不用这么早,等到快开城门了再起身也来得及。” 母女两人这几天赶早,都是怕起晚了后马车又不在,赶不及去郊外。那影响的可是自家的银子。 楚云梨走上前:“我娘她胆子小,根本睡不着。” 郑闻脸上就带了点歉然:“对不住。” 这歉意并不真心,他随口说完,就掀开了之前的马车:“伯母,咱们到城门口歇会儿。” 柳母:“……”谁是伯母? 谁跟你是咱们? 楚云梨把人扶了上去,自己也打算上时,被郑闻拉住。 “青青,我们能聊聊吗?” 柳母面色微变:“不行!” 楚云梨并不害怕,郑闻要是敢图谋不轨,她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郑闻笑了笑:“伯母,只是说几句话而已。”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想明媒正娶青青过门,不会欺负她的。” 柳母很是不安,楚云梨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娘,就坐这里去城门的一段路,不会有事的。” 说着,自己上了郑闻的马车。 郑闻眉开眼笑,上了马车后,笑道:“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最好。” 楚云梨扬眉:“你说想娶我?” 郑闻颔首:“对!” 楚云梨又问:“我爹娘不答应,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 “给你买个宅子?”郑闻不确定地问,又强调道:“我是诚心的。” 楚云梨好奇:“你到底看中我哪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长得好。”郑闻坦然:“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好看。” 楚云梨摆摆手:“你这个想法不对,如果想生孩子,你应该寻一个家里兄弟多的姑娘,我娘可就生了我一个。” 当下确实会有人认为,家里兄弟多的姑娘容易生儿子。 “人活在世上,得让自己过得顺心,你长得好,看起来赏心悦目。我喜欢。”他越说越直白。 “我昨天忙完回来,听说你们巷子里有不少对你不利的传言。”郑闻一本正经:“我想尽快与你定亲,免得他们坏你名声。” “定亲的事,也不是不行。”楚云梨闲适地靠在车壁上:“郑东家,既然即将是未婚夫妻,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听说你之前的妻妾都活不到一年……” 外面的人都说郑闻刑克六亲,所以才会如此。本人提及这些事,他面色难看下来:“哪些都是意外。你要是怕,我就买一个宅子,放在你双亲名下。” 楚云梨摆摆手:“我不是害怕,我的意思是,你有想过这些不是意外吗?” 郑闻皱眉:“我查过了,都是意外。” 楚云梨敲了敲桌子:“我不信刑克六亲之类的话,我也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那些一定是意外,这样吧,我们假成亲,我帮你查出真相,到时候你放我走。如何?” -- 第581页 郑闻一脸不信:“就凭你?” 楚云梨扬眉,颔首:“就凭我!” 郑闻没有迟疑多久,问“那我何时上门提亲?” 第1387章 第五任妻子八 郑闻想法简单。 一个姑娘家,真的进了门之后,想要跳出他的手掌心,那就是白日做梦。 事实上,以前那些妻妾出事之后,他自己也查过。基本都是意外,就算偶有疑点,也找不到证据。 他根本不认为面前这个姑娘能够查出他都不知道的事。再说,如果她真的查了出来,应该也能打破他妻妾皆亡之事。反正,对他都没坏处。 眼看就到了城门口,楚云梨掀开帘子下马车:“提亲之前,你得说服我爹娘。” 看她利索跑走,郑闻失笑。 一开始他确实看上了她的美貌,想着娶一个美人放在家里欣赏,可几次短短的接触下来,他发现她是个有趣的姑娘。 越是相处,越是不想放手。 马车在城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天才蒙蒙亮,城门打开,两架马车去了郊外。 柳母一路上欲言又止,想要问女儿又怕被外面的车夫听见。好不容易到了湖边,她一边摆摊一边低声问:“你们俩说了什么?” “他问我何时上门提亲。”楚云梨面色淡淡。 听到这话,柳母手中动作顿住:“这么快吗?” 楚云梨嗯了一声:“我说婚姻大事得父母之命,让他来说服你们。” “我给你爹不想让你嫁给他。”柳母真心实意:“青青,大户人家的后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尤其他的妻妾都活不久……” “他说了,会买一个宅子放在我名下,或是放在你们名下。”楚云梨想了想:“等他上门,你们提出要宅子和铺子作聘礼。” “我们想要你。”柳母眼圈红了。 楚云梨失笑:“我还在啊!嫁给他除了可能会早死之外,其实是件挺好的事。娘,您生了一个让富家老爷甘愿求娶的女儿,应该骄傲才对。” 柳母兴致不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就不能拒绝吗?” “娘,我也想嫁。”楚云梨面色严肃。 柳母:“……” 她心里乱糟糟的,什么想法都有,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跟你爹商量之后再说。” 今日的客人挺多,郑闻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偶尔会让人送茶水点心过来,看见的人纷纷侧目。 事实上,如果真的是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在这里,就算是想拒绝,也根本拒绝不了。 无论姑娘本身愿不愿意,只要流言一出,也只能乖乖待嫁。 夕阳西下,郑闻又亲自护送母女俩回家,这一回也没勉强二人,只送到了街上,不过,临分别之际,他坦然道:“伯母,我是真的诚心求娶青青,您回去跟伯父好好商量一下。明日一早我会上门议亲,你们有什么顾虑都可以提前想好,我们即将是一家人,你们千万别客气,直说就是。” 言下之意,无论是宅子铺子都可以直接开口讨要。 柳母面色复杂,哪怕天色不亮,她也看得到面前男人的眼角带上了皱纹,她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会这么大年纪。 可女儿不抵触,郑闻又势在必得。 这门婚事,她好像阻止不了。 回到家里,柳父已经做好了饭菜。 接连几天做饭,他手艺越来越好,今日还炖了一只鸡。 鸡汤是鲜亮的黄色,一看就知顿了许久。柳父兴致勃勃:“快来尝尝我的手艺。要是觉得好,明日我买一只来炒。” 柳母心不在焉喝了一口,想要说出郑闻上门的事,就实在张不了口。 可这事情再怎么往后推,也得提前说清楚。放下碗筷,她迟疑了一下,把郑闻离开前的话说了。 “她爹,我看得出来。郑东家是真的势在必得,我们想要躲开,大概真的只有举家搬走着一条路走。” 之前提出要搬去乡下,其实是怨愤之下说的气话。 柳家祖辈都在这里,加上越是乡下,越是排外,想要换地方,根本就不是说的那么简单。 柳父脸上的笑容僵住,看了看女儿:“青青,你怎么说?” 楚云梨一本正经:“昨晚上我和他谈了一会儿,我不抵触这门亲事。明日你们可以要宅子和铺子,到时候就算我真的……你们也能过好日子,算是我尽孝了。” 柳父抹了一把脸:“青青,你不用委屈自己。” “没有委屈,我是真的心甘情愿。”楚云梨站起身,开始收碗筷:“累了几天,明日总算可以不用早起,你们也早些睡吧!” 木板隔的房子隔音不好,隔壁夫妻俩替身说话的声音一直到深夜。楚云梨后来就睡着了。 天亮后,楚云梨起身到屋檐底下熬药,柳母在厨房做饭,柳父打扫院子。夫妻俩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一眼门口。 天刚大亮,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柳母心有所感,然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就看到了熟悉的蓝色马车,郑闻从上面下来,整理了衣衫之后踏进门。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手中捧着一大摞匣子,一看便知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柳父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除了年纪大点,好像真没什么好挑的。如果他的妻妾不是死得那么快的话就更好了。 -- 第582页 人都上门了,又不能拒之门外,只能把人领进门。 柳母有注意到外面巷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心里愈发觉着,这门亲事,好像真的非定不可。 楚云梨端着茶水进门时,郑闻面前摆着一摞纸,上面还带着衙门的公印,一看便知是地契。 “这里是一间两间院子和一个铺子,包括十来个下人的身契。” 说着,把纸推到了柳父面前:“我是真心诚意求娶,如果你答应,即可就能去衙门换名字。” 柳父从来也没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这样值钱,他本来还想着提呢,郑闻就已经准备好了。 “说实话,我不太想要。”他苦笑一声:“这话听着有点像得了便宜还卖乖……” 郑闻打断他:“青青很好。您二老以后等着享福就是。” 柳母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她诧异地看了一眼身侧女儿。 楚云梨也挺意外,上辈子郑闻只是给了一间铺子来着,这间两进院子若是没记错的话,位置挺不错,能值不少银子。 眼看气氛凝滞,郑闻提议:“如果你们没异议,一会儿我让媒人上门提亲?” 柳家夫妻对视一眼,他们俩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也没遇上过这种事,根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楚云梨上前一步:“我送你。” 郑闻笑了笑:“好。” 把人送上马车,楚云梨低声道:“郑东家,别忘了昨晚我跟你说的事,麻烦你去街上的茶楼等我一刻钟。” 郑闻失笑,这事情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不过,看到她艳丽的眉眼,便也依了她:“好。” 马车离开,远远观望的邻居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青青,这位是谁呀?” “之前说有一位富家老爷想看上了你,是不是他?” 有人假模假样:“这年纪也不合适啊!依我看,兴许人家是有事上门。青青,你说是不是?” 楚云梨目送马上离开,察觉到隔壁梁家大门开了一条缝,意味深长道:“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讶然:“难道明日提亲?” 楚云梨进门跟柳家夫妻打了招呼,甩开了好奇的众人,抬步往巷子外走。 这条街上的茶楼只有一间,楚云梨进去之后,立刻有伙计迎上前带着她上楼。 在这期间,伙计偷瞄了她好几眼。 楚云梨倒也不奇怪,她到了这里整日都忙,身上的衣衫破旧,鞋子上还带着补丁,这样的一个姑娘被富家老爷约见,本身也是件稀奇的事。 郑闻在屋中等了许久,看到她进门,忽然就觉得面前的女子在这样富丽的屋子里像是一幅褪色的画,他抬手倒了茶水:“一会儿有空吗?” 楚云梨疑惑。 他笑了笑:“我的未婚妻可不能这样寒酸,一会我得空,带你去内城转转。” 楚云梨并不拒绝,让伙计送来了纸笔。 郑闻颇为意外:“你这是做甚?” 楚云梨将笔墨摆在他面前:“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郑闻失笑:“你怕我不认帐?” 楚云梨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郑闻:“……”要不要这么直接? 好像富裕的自己在她眼中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他提起笔,正打算落笔。 楚云梨提醒道:“你可别想着瞒骗我,我认得几个字的。” 郑闻又笑了:“你若真查得清真相,我甘愿放你走。” 他说得洒脱无比。 第1388章 第五任妻子九 还是那句话,郑闻自己都查不出真相的事,他不认为一个出身普通的姑娘能查得出。 所以,他字据写得利索,摁了指印后,道:“我想尽快完婚。” 楚云梨对此没有异议。 字据写好,在郑闻的要求下,楚云梨跟着他去了一趟城内繁华的街上。 最先去的是郑闻自己开的首饰铺子,选了三套后,又去了不远处的成衣铺子。 楚云梨气质独特,什么衣衫都能穿,打扮好走出换衣的小间时,明显看到郑闻眼睛一亮。 “美。”他吩咐一旁的丫鬟:“把这种样式所有的颜色都包上,再把所有新样式都包上。” 丫鬟眼中满是艳羡,应声去了。 两人已经定了亲,郑闻自认为得亲近一些。 一开始,他只是看中柳青青容貌,可相处之后,再加上今日这几套衣裙,让他有种挖到宝的感觉,所以,哪怕天色已晚,他也耐着性子把人送回家。 到了家门口时,郑闻跳下马车,道:“有点太远了,明日我会着人帮伯父伯母搬家。” 楚云梨不置可否。 她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走远。正打算进门,忽然就见周围各家邻居的房门一开,走出来的不少人,都一脸好奇:“青青,这定了亲,以后你可就是富家夫人,有丫鬟婆子伺候的那种,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邻居。” “都说养儿防老,像青青这种姑娘,养一个顶十个儿。” “可不是嘛,遇上了不孝顺的儿子,还不如养个闺女呢。” 众人七嘴八舌。 柳母只觉得尴尬,应付了几句后,急忙拉了女儿进门。 哪怕柳家人不在,外面的人也聚集了好久才散去。 -- 第583页 “青青,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银子?” 看着换了衣裙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女儿,柳母一时间有些不敢认。 “这是他自己的铺子。”楚云梨取下头上累赘的发冠,道:“巷子里议论我们家的人多不多?” 能不多么? 柳母面色复杂:“你们走了后,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才刚把人打发走,你就回来了。方才好在我躲得快,否则,没有一个时辰都脱不了身。” “当初你爹生病的时候,他们恨不得躲我八丈远。现在一个个都跟我成了亲戚和手帕交,我还从来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的亲戚友人。” 柳父摆摆手:“何必计较那些,反正救急不救穷。如果真有急事求上门来,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别的,我们就无能为力,不去做那冤大头。” “明天会有人来帮你们搬家。”楚云梨伸手倒茶:“搬去那间两进宅子,就不会这般吵闹了。” 柳家夫妻虽然接下了礼物,可还是觉得不真实,柳母试探着问:“就这么搬进去,合适么?” “合适。”楚云梨还打算说几句安他们夫妻的心,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柳母微微蹙眉,正为难呢,就听到了隔壁梁嫂子的声音:“伯母,是我,我有些事……” 本来柳母还以为是周围邻居,想着大家住在一起这么久,把人拒之门外不好,打算踌躇一会儿就去开门。听到是梁家人,已经微起身的她又坐了回去。 “我们忙了好几日,想早点睡,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梁嫂子却没这么容易打发,继续在外敲门:“有些急事。” 楚云梨直接起身去开,不过,她没打算把人请进门,自己把开了的门缝堵住:“有话快说。” 说完赶紧滚。 语气这么不客气,梁嫂子脸上勉强的笑容僵住,半真半假笑道:“咱们青青要做富家夫人,气质果然不同。我可不是丫鬟,你别这么跟我说话。” 楚云梨冷笑:“我让你来的么?” 不是她自找的吗? 梁嫂子尴尬不已,如果是寻常事,她肯定扭身就走,但梁慧云那死丫头死活不肯出门偶遇郑闻,她也只能来找楚云梨了。 “青青,咱们巷子里的老规矩,姑娘家出阁时,要有个小姐妹相送,你和慧云从小玩到大,我冷眼瞧着,这整条巷子里你最亲近的小姐妹就是她,等你出嫁时……” 楚云梨接话:“我很快就不住在这巷子里了,新宅子里有丫鬟,用不上小姐妹。”她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再说,就算需要小姐妹,我也不会找梁慧云!” 话说得这么不客气,梁嫂子再也笑不出来,她正色道:“青青,你能有这么好的亲事,全靠我们家慧云,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快。” “梁慧云让我们俩认识,本身就没安好心。”楚云梨冷笑:“你还指望我谢她?” 梁嫂子恼了:“总归得了实惠的是你!” “这是实惠吗?”楚云梨扬声问:“梁慧云,这么好的事我送给你,你要不要?” 梁慧云果然站在院子里,听到这话,立刻回:“郑东家看上的人是你!” 话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满满都是撇清之意。 梁嫂子满脸恨铁不成钢,气势汹汹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没多久,就听到梁家人轮番咒骂梁慧云的动静。 翌日,媒人上门定下亲事。 午后,搬家的人就到了,柳家夫妻在众人的不舍中,坐上马车离开了巷子。 新宅子位置不错,景致也好,柳家夫妻初至,忐忑之余,颇为好奇地四处查看,就当是见世面了。 两日后,郑闻又得了空,上门邀楚云梨出去。 “我东西已经够多,不想再置办了。”楚云梨靠在廊下,整个人懒懒散散。 郑闻发现,每见一次柳青青,他兴致愈发浓厚,本来只是打算带佳人出去闲逛的他突然就改了主意:“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楚云梨懒洋洋问:“谁?” 郑闻也不卖关子:“我妹妹。” 听到这话,楚云梨放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含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吧。” 郑闻有些意外:“你有听说过我妹妹吗?” “有,”楚云梨抬步往外走:“知府大人最得宠的妾室嘛,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听到妾室二字,郑闻有些不满:“是二夫人。”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楚云梨好奇问:“去哪儿见?” “知府后衙啊!”说这句话时,郑闻下巴微扬。 话出口,他暗中注意着女子神情,想从她脸上看到诸如忐忑紧张或是期待惊喜之类的神情。 可惜,人家就像是去逛大街一样,面色如常。 郑闻嘱咐:“知府大人挺随和,你别怕。” 楚云梨点点头:“我知道了。” 郑闻:“……”就这?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眼光很好,像这种出身普通人家却宠辱不惊的姑娘,大概是万里挑一。 还偏偏让他给挑中了,不是眼光好是什么? 知府大人姓郝,在此已经十多年,堪称根基深厚。 不过,他为人低调,长期住在知府后衙,并没有另外置办宅子,平时也过得简朴,院子里并不见名贵的花草,角落处还辟出了一块菜地。 -- 第584页 郑闻进门后,带着楚云梨熟门熟路地去了厢房。 厢房中的上首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身边站着一位十多岁的妙龄姑娘,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坐在窗户旁温书。 看到郑闻进门,美艳妇人瞬间绽开了笑容:“哥哥。” 郑闻点点头,从身后的小厮手中见过两个匣子,递给姐弟俩一人一个。 郑氏眉开眼笑,噌道:“哥哥,你别老送礼物给他们。” “我高兴。”郑闻走到桌旁坐下。 姐弟两人向前行礼过后,飞快退了下去。 兄妹两人寒暄着,楚云梨有注意到郑氏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她低着头,做出一副羞涩模样。 “我前两日又定了亲。”郑闻看了一眼楚云梨,笑着道:“她姓柳,名青青。” 郑氏轻哼一声:“哥哥,你当真是越来越不挑了,我听说过,她出身穷苦人家,她爹的病还是靠着你的银子才治好的……哥哥,咱们家那么富裕,什么样的姑娘寻不着,你非得……” “妹妹!”郑闻板起脸:“我们已经定亲,她是我未婚妻,也是你未来嫂嫂,你要尊重她。” 郑氏别开脸,似乎被兄长说服,倒也没有再说难听的话。 初次见面,不算愉快。 楚云梨并没有主动打招呼,没多久,郑闻就带着她告辞。 “我妹妹有些任性,出嫁之后又得夫君爱重,养得她性子愈发跋扈,你放心,她本性不坏,以后相处久了,你就明白了。” 说起妹妹,郑闻两眼放光。 楚云梨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你怎么不说话?”郑闻伸手想要摸她额头。 楚云梨往后让了让。 郑闻失笑:“你别害怕,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是嫂嫂,她得敬着你。” …… 那次去了知府后衙后,楚云梨日子安静了好几天。 这一日早上,她刚刚睡醒,丫鬟就来禀告:“姑娘,姑奶奶送了帖子过来。” 闻言,楚云梨多瞧了她一眼,提醒:“你现在是我柳家的丫鬟。” 丫鬟面色一白:“是,郝大人府上的二夫人送了帖子来。” 帖子是郑氏送的。 上辈子柳青青在成亲之前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子。 楚云梨摩挲着帖子,恍惚想起郑闻除了死四任妻子外,还有两个未婚妻在婚前暴毙,她起身洗漱,欣然赴约。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开的。 还是上一次的知府后衙,楚云梨进门后,直接被带到了那个菜园子旁。 郑氏听到她靠近的动静才回头:“青青是吧?” 楚云梨颔首:“姨娘找我来,有事么?” 听到这称呼,郑氏眼神里划过一抹凌厉:“唤我二夫人吧。” “可是郑闻说,我是你嫂嫂,你得敬着我。二夫人这称呼不合适。” 郑氏冷哼:“你还没过门,想要摆嫂嫂的谱,怕是早了点。” 她挥挥手,有丫鬟端着茶水过来,她下巴微扬:“喝茶。” 楚云梨伸手端过,立刻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药味,不致命,但若是遇上了致命的药引子,那可就回天乏术,神仙也难救。 第1389章 第五任妻子十 这种好东西,楚云梨自然是不喝的。 她缓步走到菜园子旁,将手中的茶水泼了出去。 见状,郑氏皱眉:“你这是何意?看不起我吗?” “不是,我是听那些菜农说,这菜地每日早晚浇水,才能长得好。”楚云梨伸手指着泼水的那处:“那地都干裂了,菜会枯死的。” 郑氏打量她浑身上下:“找你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你配不上我哥哥。” 楚云梨颔首:“然后呢?”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配不起就该主动退让。”郑氏一脸严肃:“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哥哥的银子,看中了郑家夫人的身份,我可以给你银子,也可以帮你另找一门亲事……” 楚云梨摊手:“我爹娘也知道门当户对,在此之前也拒绝过。可是郑闻一心认定我,我们也没法子啊!”她一本正经:“说起来,我还不乐意嫁呢,你要是能说服他退亲,我谢谢你。” 郑氏气得胸口起伏:“柳青青,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不想卖乖,这便宜也不想要。”楚云梨一本正经:“你帮我收回去吧。” 郑氏若是能说服兄长,也不会找她上门了。 她吩咐丫鬟:“再去备一杯茶。” 丫鬟福身而去。 一刻钟不到,茶水又端了上来。 楚云梨端起那个茶杯,好奇问:“这里面怎么会有药味呢?” 郑氏一惊:“哪有药味?” 一般人闻不出来,只以为是陈茶,或者干脆认为是特殊的茶叶。但是楚云梨不同,这天底下就没她辨不出来的药。 “姨娘可能不知道,我鼻子特别灵敏,能闻到一些别人闻不到的东西。”楚云梨抬了抬手里的茶杯:“比如这杯茶水里就放了药,很淡的药。” 她兴致勃勃:“你想毒死我?” 郑氏心跳了下。 说实话,这种茶她用了不少次,还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没有的事。”眼看事不可为,郑氏当机立断,吩咐丫鬟:“你怎么泡的茶?好好的茶水怎么能混东西?”又训斥:“笨成这样,赶紧去换一杯来,稍后自己去领罚。” -- 第585页 丫鬟忙不迭应下,小碎步跑到楚云梨面前,双手来接茶水。 楚云梨抬手一让:“我这个人出身不好,但有个毛病,特别较真。姨娘说我冤枉你,这我可不认。” 她端起茶水往大门外走:“我得去找个大夫辨认一下,如果我错了,回头给姨娘斟茶道歉。”后衙院子不大,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对着郑氏呆愣住的脸,她笑道:“若是这茶水真的有毒,我可就要去请大人帮我讨个公道了。” 郑氏反应过来,大喊:“来人,把她给我拦下。” 又低声吩咐边上的丫鬟:“还愣着做甚,赶紧去追。至少,要把拿杯茶水打翻。” 丫鬟追出去,楚云梨已经跑到了街尾。 她前面跑着,身后跟着一大串衙门的下人,住得近的人都认识,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郑氏也追出了门,眼看柳青青身影跑远,心里愈发不安。 楚云梨身形利索,找了一个死角翻进别人院子,跟上来的下人以为她已经转过街角,飞快追了上去。 她一回身,就对上了院子里一双老夫妻,尴尬地笑了笑:“大娘,你家景致不错哈。”又解释:“衙门的人追的不是我,只是人有相似。我不想被带到公堂,这才拔腿就跑。回头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只是没见过我就行。” 说话间,她已经翻墙跳出,消失在巷子里。 她没有回自家的院子,端着那杯茶直接去了郑府。 郑闻名下许多铺子,每日都有不少账本要看,此时不在家中。不过,楚云梨如今身份不同,门房禀给了管家之后,下人们并不敢怠慢。 至少,面上的礼数要有。 楚云梨很顺利地进了正堂,道:“我要见你们家老爷。” 下人们面面相觑,听说这位即将进门的新夫人出身不高,可看这底气,一点没有出身不高的卑微。 也是,真要是畏畏缩缩地小气之人,老爷也看不上。 见有人跑了出去,楚云梨又吩咐管家:“你们府上有大夫吗?” 管家颔首:“有一位刘大夫,已经在府上多年,医术很是不错。” 楚云梨摆摆手:“再去街上请两位来,去大医馆中请。” 管家一头雾水,不过,请个大夫而已,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即又吩咐了两人出去。 两刻钟后,郑闻赶了回来。 他沉着一张脸,明显很是不悦,走到门口,看到屋中的楚云梨后,抬手挥退了下人,这才缓步进门,沉声道:“青青,听说你找我有事?” 楚云梨颔首。 郑闻有些不耐,道:“你别看我过得富裕,银子都是要赚才有的,我很忙,如果不是重要的事……” 楚云梨打断他:“是很重要的事,事关几位郑夫人之死。” 闻言,郑闻微微皱眉:“你这话是何意?” 楚云梨伸手一指边上的茶杯:“这茶杯你认识吗?” 知府后衙的茶杯,郑闻自然是认识的,说起来,这还是他送去的,他疑惑问:“你去见我妹妹了?” “你妹妹着人上门相邀,我敢不去吗?”楚云梨看了一眼外面:“我让你们管家去请了大夫,你让他们一看便知。” 郑闻讶然:“你的意思是,冲我夫人下手的人是我妹妹?” “我闻到这茶水里面有药味。”楚云梨面色坦然:“是不是她,一看便知。” 府中的刘大夫来得最快,郑闻将那杯茶水递给他:“这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刘大夫伸手接过,辨认了半晌,道:“是有三味药,药味太淡,我辨不出。” 没多久,又有两位大夫前来。他们也确定里面有药,但辨认不出到底是什么药,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 送走了大夫,郑闻面色复杂:“你怎么闻出来的?” 茶水已凉,那股味道就更淡了,郑闻也是知道里面有药,才能隐约闻出来一点。如果事前不知,他或许以为是茶叶变了质,若是口渴,兴许根本就喝不出来。 楚云梨振振有词:“我鼻子比较灵敏。” 郑闻无言,沉吟半晌,道:“你跟我走一趟,我得亲自问问她。” 比起柳青青这个刚认识的姑娘,他自然是比较信自己的妹妹。 楚云梨摆摆手:“我就不去了。” “白天我端着茶水跑,她还让人撵了我几条街,非要把这杯茶追回,好在我跑得快。”她站起身:“就算真的去了,她也会说这茶水中的药是我加的,就算是确定是她下的药,她还能辩解说不喜欢我,怕你娶了我给家族蒙羞,这才冲我下手。也可能会推说只是吓唬一下我,毕竟这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没大夫辨得出,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说这些话连珠炮似的,一个停顿都没有。 郑闻面色愈发复杂,执着道:“你跟我一起去!” 楚云梨看着他,忽而笑了:“你那么多夫人都是病逝,丝毫疑点都找不到。看了这杯茶水,你该清楚了吧?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有几个人能避得开?” “更别提那还是你的亲生妹妹,你那些夫人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小姑子会恨她们恨到亲自下毒害人。” 郑闻看她越走越远,恼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楚云梨转眼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头也不回道:“我明白,我是个外人嘛,在我和你妹妹之间,你自然是比较相信她的。你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此事,只当是我故意污蔑于她。” -- 第586页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 郑闻站在廊下,一瞬间脑中各种想法闪过,似乎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良久之后,他扬声吩咐:“备马车,我要去知府后衙。” 后衙处是另外一条巷子进入,平时人迹罕至。今日同样幽静,郑闻站在门外,愣怔了半晌,才抬手敲门。 和往日一样,他很顺利地进了门,也没人阻拦于他,在以前本来很寻常的事,此时他心里却越想越乱。 妹夫本来是有原配的,可是在妹妹进门之后,刚开始几年确实艰难,可到了后来,她这个妾室比夫人还要过得风光。 他本来还以为是妹夫疼宠妹妹,也没有多想。可发生了今日的事,他越想越心慌,妹夫身为官员,是不能宠妻灭妻的。 妹夫的原配夫人,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年,向来不见外人,听说病得很重……他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去询问。 “哥哥?” 郑闻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声音,悚然一惊,吓得身子抖了抖。 第1390章 第五任妻子十一 郑闻回神,看着面色含笑的妹妹,实在不敢相信下毒的人是她。 两人是嫡亲兄妹,感情深厚,郑闻不觉得需要试探,直接递上手中茶杯:“这杯茶是你泡的吗?” 郑氏摇头:“不是。” 不待郑闻追问,她一脸坦然:“这是我的丫鬟泡的。”她恼怒道:“也不知道那个柳青青什么毛病,丫鬟把茶水送到她手中,她非说里面有毒,拔腿就跑,我让一群下人去追,都没把她撵上。我就猜到她可能会去找你,果不其然!” 她看向兄长:“出身不高的姑娘就是没规矩,哥哥,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免得她进门之后贻笑大方,丢我们郑家的脸。” 看着妹妹脸上不见丝毫心虚,郑闻沉着脸道:“这里面有毒。” 郑氏满脸诧异:“怎么会?” 随即恍然:“这肯定是柳青青的诡计,她故意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郑闻忽然就想起方才未婚妻说的话来:她肯定死不承认。 “妹妹,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暗地里动手脚?” 郑氏讶然:“哥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看着妹妹脸上惊讶神情不似作伪,郑闻颔首:“我信你。但这个茶杯中确实有毒,柳青青端着它来找我,我就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是她居心叵测,想要挑拨我们兄妹感情,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若是真的有人冲我未婚妻动手……”郑闻冷笑一声:“想让我断子绝孙,我非得为我的那些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们讨个公道!” 郑氏垂眸:“哥哥,是谁说这里面有毒的?” “我已经找了三个大夫辨认,确实有毒。”郑闻转身就往外走:“我也懒得费神去查,妹夫应该还在前面吧?” 竟然是要闹到公堂上。 郑氏面色微变,两步上前拉住兄长:“哥哥,他这几天挺忙,你就别去给他添乱了。” “有人要杀我未婚妻,他身为百姓父母官,本就该查出真凶,帮我们讨公道。别人都想和知府大人扯上关系,没道理我们这么亲近的关系受了委屈反而只能自己忍着。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前面几任嫂嫂都是被人害的?”郑闻甩开她的手:“我非得让妹夫给我查个清楚不可!” 郑氏追上前再次拉住他:“哥哥,肯定是柳青青想要挑拨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你把这门亲事退了,只当这事没发生过。也算全了你们这段缘分。” 早在妹妹再三阻挠自己时,郑闻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想不明白,自己对妹妹那样好,恨不能掏心掏肺。对她那一双孩子也是尽可能的好,身为官员要清正廉洁,两个孩子一应吃穿所用之物,全都是他着人做好送来。 还有妹妹所需之物,他样样都能想到。别的不说,妹妹的屋子比知府夫人的屋子还要华丽,只靠着知府大人的那点俸禄,她们母子三人哪儿会有这么宽裕? 他缓缓回身:“二妹,你从哪来的药?” 郑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很快敛住,狐疑问:“哥哥,什么药?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随即,她忽然道:“你该不会信了柳青青的鬼话吧?” 她气笑了:“她想挑拨我们兄妹感情啊!” 郑闻扬眉:“你们俩无冤无仇,只见过两次面,她为何要挑拨?” “之前我劝你退亲,很明白地表示过我不想让她做我嫂嫂。”郑氏真切地道:“哥哥,你身在其中,根本就不知道郑府这样的门楣对于普通姑娘的诱惑,只要你说愿意随便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这满城有九成的人家都会削尖了脑袋挤到你面前,你信不信?” 郑闻漠然看着她:“这茶杯是你的,柳青青从你这里出去,两刻钟后就已经赶到了郑府,她根本没空下毒。” 郑氏对上兄长这样的目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暗地里将柳青青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脸上神情讶异:“你的意思是,真的是在我这里被人下了药?” 她忽然就恼了,伸手一指自己的厢房:“你去查啊!” 郑闻摇摇头:“知府大人的后衙,我一个普通百姓,哪里敢妄动?” “妹妹,我们是兄妹,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如实跟我说。”他正色道:“我再问你一次,这毒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 第587页 郑氏摇头:“哥哥,你竟然不信我。”她眼圈通红,哭着跑回了房。 郑闻木然站在原地,半晌后,他没有进门质问,端着那杯茶出了门。 楚云梨得了空,去了柳家新开的铺子里帮忙。 柳母看到她,颇为诧异:“你不是去知府后衙了么?” “人家有事,没空招待我。”楚云梨顺手拿起一个鸡毛掸子擦灰。 闻言,柳母面露担忧:“他妹妹不喜欢你?” “不是。”若是楚云梨说了实情,柳家夫妻又该夜不能寐,不过,也不能让他们以为郑氏喜欢自己。 万一他们不知情,说不准哪天就被人给算计了。想了想,她道:“她对我一般,反正没有多亲热。” 柳母觉得正常。 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一个知府的妾室,还是给知府大人生了长子的妾,看不起他们柳家也是可能的。 刚应付走几个客人,就看到了熟悉的蓝色马车。 柳母拉了拉楚云梨袖子:“人来了。” 楚云梨丢下鸡毛掸子,迎了出去。 郑闻掀开帘子:“上来。” 马车里,郑闻板着一张脸,明显不悦。 “她不承认。” 楚云梨并不意外:“正常,我若是给人下了毒,也不会承认的。” 郑闻深呼吸一口气:“我们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很依赖我,一直以来我都挺照顾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会对我动手。” 楚云梨强调:“人家只是对你的妻子动手。” 郑闻皱眉看她:“你这是何意?” “实话实说嘛。”楚云梨摸着下巴:“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郑闻不说话了。 楚云梨心下一笑:“她是不是说我挑拨你们兄妹感情?” 郑闻抬眼瞅她,还是不答。 不说话就是默认,楚云梨秒懂,又问:“你要带我去哪?” 郑闻靠在车壁上,颓然道:“我也不知道。” 发现妹妹可能是害自己妻子的人之后,郑闻心里憋屈难受,想要找个人倾诉。 可他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是面子情,就算有几个来往密切的友人,这种事情也不好往外说。 家丑不可外扬嘛。 再说,妹妹可是下毒害了几任妻子,万一让她们的娘家知道……那可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楚云梨连问了几句,人家都兴致缺缺,她也不是那贴冷脸的人,也不再说话,开始专心吃点心。 郑闻看她吃得欢快,不满道:“你没看出来我很不高兴吗?” “应该担忧的人是我。”楚云梨眉眼不抬:“前后算下来,你的妻妾都死了近十人,人家再要动手也是冲我。我不趁活着的时候多吃一点,难道死了以后再后悔没吃么?” 郑闻哑口无言。 半晌,他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楚云梨对此一笑而过。 郑闻见她不信,心中愈发无力。 “青青,我虽然怀疑她,但我也不认为一定是她。” 楚云梨将手中最后一口点心塞入口中,倒了一杯茶水漱了口:“你想说什么?” 郑闻暗自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我们尽快成亲。” 楚云梨提醒:“你别忘了我们之间有契书。就算是成亲,我也是不会与你圆房的。” 郑闻无语,好奇问:“我哪里不好?” 楚云梨白他一眼:“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郑闻恍然,他妻妾死了好几个,确实容易招人嫌弃。此时他没有多少心思想风花雪月,道:“我们尽快成亲,成亲一个月后,你就有了身孕。” 楚云梨秒懂,无中生有嘛。 很快众人就得知,那个克死了四个妻子的郑闻,又要娶妻了。 这一回娶的妻子是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家里的宅子铺子都是郑闻送的。 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要么是那个姑娘长得美貌,要么就是那姑娘手腕高超捏住了郑闻的心。也有可能是郑闻破罐子破摔,随便找个命硬的娶回去当摆设。 无论外人如何猜测,婚期就定在下月初。 楚云梨开始备嫁,其实也没什么好备的。 本来这门婚事她就不热衷,现在连二人之中热衷于娶她过门的郑闻都已经没了心思,就更不用上心了。 不过,郑闻有的是银子,不需要他费心,只要吩咐下去,下面的人就办得妥妥当当。 乍一看,这门亲事办得还挺热闹。 至少,比起以前进门的那几位夫人丝毫不差。 也是这个时候,梁慧云找上门来。 彼时,楚云梨刚刚睡醒。 柳母不让她去铺子里帮忙,楚云梨闲来无事,只能睡觉了。看到门外站着的梁慧云时,她并不意外:“找我有事?” 梁慧云看着一身青色缎衣的女子,恍惚间,只觉很难和曾经的小姐妹重合,面色复杂难言:“青青,你请好送亲的小姐妹了吗?” 楚云梨摆摆手:“有丫鬟的人家,不需要小姐妹。” 梁慧云:“……”这是炫耀吧? 她本来也是拗不过家中长辈才跑过来问。见她拒绝,倒也不失望。 不过,看着这个精致的院子,她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如果当初她没有让郑闻认识柳青青,现在住在这个院子里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就是她,月初就能做郑夫人的人也是她。 -- 第588页 “青青,你该谢我的。” 楚云梨讶然:“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她顺着梁慧云视线转身看向自家院子,问:“你这是在羡慕?” 第1391章 第五任妻子十二 梁慧云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郑闻这一回的妻子不用死……她一定会后悔。 “你进来。”楚云梨伸手一引:“我让人去请郑闻。” 想到那个男人,梁慧云有些害怕,忙不迭摆手后退。长得再好看,郑闻也已人到中年,根本比不上年轻后生。 梁慧云自己长得好,因为自己的家世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但在一定范围内还是有得选的。比如巷子外的那些小商户,她若是想要嫁,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无论心里想得多开,梁慧云也还是有些舍不得面前的院子。 “我就不进来了,要是我娘和嫂嫂问起,你千万要说我来过,且你拒绝了我。”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凭什么?”楚云梨笑着问。 梁慧云回头,皱眉道:“不过就是两句话的事。” “就算如此,我凭什么要帮你?”楚云梨笑容恶劣:“他们如果真的上门,我就说你没有来找过我。” 梁慧云气急:“你……” 楚云梨扬眉:“我如何?” 梁慧云深呼吸一口气:“你这么好亲事,是因为我才有的,就看着这个份上,只是两句话而已,你凭什么不帮我?” “好亲事?”楚云梨嚼着这几个字:“既然这么好,你自己为何不嫁?” 梁慧云:“……” 楚云梨缓步踏出门,走到她身边,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前些日子,我已经接了一杯毒茶。如果不是我自己机灵,现在我都已经凉透了。” 梁慧云面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真的?” 楚云梨冷哼一声:“爱信不信,总之,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亲事。你少拿这个说事。” 她转身,想到什么又回头道:“要是那杯毒茶我喝了,你也是杀人凶手。” 听了这话,梁慧云活生生打了个寒颤:“是你自己要答应的,不关我的事。” 楚云梨本来不想搭理她,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问:“我本来就不认识郑闻,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危险?” 梁慧云怒斥:“你可以避开啊!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完全可以另找一个貌美的姑娘让他认识,到时候,他自然就改了目标。” “我没你那么卑鄙。”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要是做了和你同样的事,就变成了和你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也成为了我自己最恨的那种人。” 梁慧云后退一步:“你……总之不关我的事。” 她飞快跑走,很快消失在街角。 翌日早上,柳家夫妻刚走,又有人敲门。 这一回来的人是梁慧云的嫂嫂和她后娘。两人上门来,目的就是曾经梁嫂子提过的,也是昨天梁慧云来问过的事。 “你和慧云从小一起长大,就让她送你出阁吧!”后娘胡氏满脸讨好之意:“你们俩当初还同睡一个被窝,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成亲之后也可以继续来往嘛,以后互相扶持,兴许还能定个娃娃亲。” 在梁家人眼中,郑家这门亲事是顶顶好,谁都比不上。 为了这,梁慧云这些日子没少被念叨。梁家上上下下都不能理解,她为何要把这么好的事拒之门外。 “我有丫鬟。”楚云梨强调:“我也不敢让她送我出阁。” 这话一听就满是怨气,梁家俩人很是不能理解。 按理说,梁慧云帮着柳青青找了这么好的亲事,柳青青应该对梁家心存感激才对,怎么变成了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还想劝说几句,面前的门已经关上,再想要敲开,里面始终都没动静。 回去的路上,梁嫂子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小姑子的坏话,胡氏本来就生气,听了这些话,怒气更是达到了顶峰。到了家门后,一脚就踹开了梁慧云的房门:“老娘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姑娘。” 她伸手就去揪梁慧云的头发:“以前你不是挺机灵的?这么好的事为何要往外推?” 梁慧云急忙往后躲,可头发被揪住,她越是躲就越疼痛,忍不住辩解:“我早说了,郑闻的妻子都会横死。” 横死又如何? 梁家要是搭上了这门亲事,只柳家如今拥有的铺子和宅子就已经很值得。万一要是人没死呢? 梁家就更是一步登天了! 胡氏越想越气,忍不住又掐了梁慧云几把:“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她狠狠把人丢开,梁慧云摔倒在地上,痛得眼泪直流:“娘,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嫂子靠在门框上,闲闲道:“慧云,青青和你一般大,过几天就要成亲,你的婚事还没着落,要不要嫂嫂帮你?” 梁慧云自己在外认识了不少年轻后生,并不认为对自己不善的嫂嫂会帮她寻个好人家,立即拒绝:“我心里有人。” 对此,胡氏倒没有强求。 她冷眼看着继女长大,这些年来,继女暗地里收了不少礼物,这一整条街上有一小半的年轻人,都认为自己是继女的心上人。 “郑家那边搭不上,你赶紧让人上门提亲。”胡氏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老娘看了你就生气!” -- 第589页 梁慧云蹲坐在地上,摸着被扯痛的头皮,心里思量开了。 这婚事也不能乱定,那可关乎着她下半辈子。那些年轻后生看似挺好,可梁慧云想得比较多,家里兄弟多的不成,婆婆太凶恶不成,小姑子太跋扈的也不成,太穷不成,家里太忙的也不成……种种算下来,好像每一个都差了点意思。 她得好好想想! 很快到了月初,郑闻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其中包括十几个红木箱子还有嫁衣和头冠。 楚云梨换上那些衣衫,直接上了花轿。 郑闻亲迎,换上一身大红衣衫的他,看起来格外喜庆。迎亲队伍一路往郑府而去,一路上都有下人往人群里发喜钱,于是,更加热闹了。 早上起得太早,楚云梨对这门婚事并不期待,坐在花轿里闭目养神,心里则盘算着自己会有的危险。 冲着她动手,郑闻恼恨妹妹也有限,看着多年的兄妹情分上,并不会较真。 柳青青记忆中,上辈子她进门之后,没多久就病卧在床,郑闻请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然后,他自己也病了。 柳青青临死前,得知他也已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 也就是说,郑氏最后会按捺不住冲他动手。 两辈子的婚期都差不多,楚云梨掰着手指算了算,距离柳青青出事,大概还有半月,而郑闻还有两月。 心里胡思乱想着,花轿落了地,楚云梨收回心神,由喜婆搀扶着往门内走。 周围很是热闹,听着众人起哄,站在正堂内,夫妻对拜时,楚云梨低声问:“你不觉得浪费么?” 郑闻冷哼一声,起身之际,道:“我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婚事都置办不起。” 两人送入洞房,郑闻亲密地搀着新嫁娘。楚云梨往边上让了让,又问:“你妹妹回来了吗?” 郑闻语气低沉:“她是郑家唯一的姑奶奶,这样的大喜事,她自然要回来。” 楚云梨好奇问:“我是新嫁娘,一会儿她是不是还要去新房中陪我?” 郑闻嗯了一声:“这些日子我也仔细想过,可能这里面也有误会。兴许是她身边丫鬟下的手也不一定……” 楚云梨冷哼:“自欺欺人。” 郑闻:“……” 他强调:“我是你夫君,三从四德知不知道?” 楚云梨久远的记忆里,还有另一套三从四德。她忍不住笑了:“郑东家,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我出身贫寒,家里只能供我吃喝,没人教我规矩。三从四德是什么玩意,我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郑闻一噎,不甘示弱:“回头我就让人教你。” “怕是没空哦。”楚云梨一本正经:“我得保住自己的小命,顾不上学规矩。” 郑闻侧头看她一眼:“你好像不怕我?” “你又不是洪水猛兽,我怕你做甚?”楚云梨垂眸看到地上有门槛,抬步跨了过去,笑着道:“你可真是不贴心,我是你夫人,你就不怕我踢着了门槛摔上一跤给你丢人?” 郑闻无语,他确实看到了门槛,也是故意没提醒。本来是想着等她摔倒的时候把人扶起。 “我们俩是一双恩爱夫妻。” 听到这话,楚云梨若有所悟:“你妹妹就在不远处吗?” 良久之后,郑闻才嗯了一声。 进了新房,郑闻直接把喜婆撵走,什么交杯酒之类的规矩就省了。 “你自己要小心。” 再次嘱咐了一句,他抬步出了门。 然后,门再次打开,有轻盈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第1392章 第五任妻子十三 楚云梨掀开头上的盖头,就看到了同样一身红衣的郑氏进来。 “妹妹,你不用这么客气,出去陪客人吧。” 郑氏脸上客气的笑容瞬间僵住,道:“柳青青,别以为进了门就是我长辈。你想要吩咐我,除非重新投胎做人。” 楚云梨捏着头上的盖头甩啊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 郑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柳青青,上一回你挑拨我们兄妹感情没成功,应该也知道我们兄妹情深,我警告你,以后少挑拨离间。” 楚云梨点头:“我知道了。” 看她这么乖巧,郑氏颇为满意,在整个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桌上精巧的首饰和脂粉时,不满地轻哼一声。伸手拿起其中一套牡丹花钗:“这东西不错,我喜欢。” 说话间,拿着就往头上戴。 商户规矩不多,可郑氏这样不讲究,分明就是没把她放在眼中。也或者,这是故意给她这个新嫂嫂下马威。 这样大胆,难怪敢对几个嫂嫂下毒手。 楚云梨一脸叹为观止:“原来小姑子嫁出去之后可以随家随便拿东西的么?” 郑氏满意地摸着头上的发簪:“我们兄妹感情深厚,我和别的小姑子是不一样的。” 楚云梨点头赞同:“对。别人没你这么厚的脸皮。” 郑氏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反应过来后,怒斥:“你说什么?” 楚云梨伸手指着那桌上的喜字:“人家小姑子再不懂事也知道新房里的东西不能动,你这么随性,知府夫人也不管教?” 郑氏气得两步上前,抬手一巴掌挥出。 楚云梨头一低,摘下头冠对着她的手。 -- 第590页 郑氏收势不及,一巴掌拍上了尖锐的发冠,痛得龇牙咧嘴:“柳青青,你大胆。” “长嫂如母。”楚云梨摇摇头:“你这么肆意妄为,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郑氏自然是懂规矩的。 事实上,城里和知府有来往的人,都赞郑氏进退有度。 她这样的肆意,也只会在少数人面前显露。比如出身不高的柳青青。 手上疼痛,郑氏心里愈发恼怒,再次一巴掌挥出。楚云梨向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抬脚一扫。 下一瞬,高高在上的郑氏结实地砸在了地上,痛得她惊呼一声。 与此同时,门外有丫鬟急声问:“夫人?” “没事。”楚云梨随口敷衍:“我东西没拿好。” 郑氏狠狠瞪着她:“来人,去请哥哥来。” 这一回,轮到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了。 郑氏躺倒在地上,气势却不输:“等哥哥来了,我让他休了你。” 楚云梨摸着下巴,好奇问:“你怎么会认为郑闻会一直迁就你?” 郑氏强调:“我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楚云梨恍然:“也对。他其余的亲人都被你给害死了。” “你别胡说八道。”郑氏色厉内荏:“胡乱污蔑人会入罪的。” 她狼狈地爬起身整理身上的衣衫,越想越不甘心,斥骂道:“小门小户果然没规矩。” 楚云梨摆事实:“我比你懂道理,至少我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碰。有事说事,不要随便动手。嘴除了吃饭之外,还可以用来讲道理,又不是哑巴,说话还得用手比划比,就像你刚才那样……” 郑氏听她嘲讽自己,面露惊异:“你怎么这样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哥哥……” “他如何?”楚云梨打断她的话:“要休了我?” 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郑闻出现在门口,看到屋内情形,他愣了一下。 很快关上了门,走上前:“出了何事?” 郑氏指着楚云梨控诉道:“她刚刚把我绊到了地上。哥哥,我早就说过她不懂规矩,嫁进门之后会给你丢脸,趁着现在还不晚,赶紧把人送回去。”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刚才还想打我,论起来你也不懂规矩,夫君,把她撵出去。” 郑闻本以为妹妹再动手也是在今日之后,没想到这还在新房之中,盖头都没掀,两人就已经掐了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本来就喝过酒有些头晕的他,这会儿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妹妹,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能不能别闹事?” 郑氏万没想到,从小就疼自己的哥哥在进门后,没有训斥柳青青,反而先吼她。 她心里愈发觉着不能留柳青青:“我好心好意来陪她,她却动手绊我,哥哥,你要讲讲道理。我是你妹妹,她只是一个外人。” 楚云梨闲闲提醒:“现在我是郑夫人,都说夫妻一体,我和他才是最亲密的人。”顿了顿,又道:“还有,我不会伸手绊人,方才明明是脚绊的你。” 郑氏:“……”太嚣张了。 这女人哪来的底气? 她余光看到哥哥面色铁青,这挺正常的,但是,哥哥不善的眼神确实冲着自己。 一瞬间,郑氏心跳慢了一拍。 还是那句话,柳青青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来的胆子敢和她对着干? 除非是有人给她撑腰! 郑氏心里渐渐的慌乱起来,上一次的郑闻端着那碗茶上门质问,当时她自认推脱了个干净,以为这事儿已经糊弄过去了。 现在看来,好像那事已经让郑闻对她起了隔阂。 郑氏越想越慌,喉咙艰涩无比:“哥哥,她对我这么不客气,你看见了么?” 郑闻漠然看着她:“妹妹,青青是你嫂嫂。你要试着和她相处,而不是上来就诋毁赶人。” 郑氏瞪大了眼:“娘走的时候,你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我的,现在有人欺负我,你不帮着我就算了,怎么还帮着外人训斥于我?” 郑闻再次揉了揉眉心,吩咐:“来人,送姑奶奶出去。” 郑氏讶然:“哥哥,你这是何意?” 门被推开,几个丫鬟进门来“送”郑氏,她不肯走,有些事情她需要确认:“哥哥,你该不会真信了她的挑拨吧?” “那是挑拨吗?”郑闻怒瞪着她:“妹妹,你下手这样狠辣,会不会哪天也冲我动手?” 楚云梨颔首:“也不是不可能哦。” “关你屁事。”郑氏急得大骂。 楚云梨看着红色的帐幔顶:“夫君,之前你还说要让人教我规矩。现在看来我还是不学了吧?” 话中的鄙视之意毫不掩饰。 郑氏被众人推崇多年,从来也没人敢这样当面给她难堪。当即气得胸口起伏:“柳青青,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啊!”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只是实话实说嘛。大家闺秀张口骂人,伸手就偷人东西,这种规矩学来做甚?讨骂么?” 郑氏怒瞪着她:“这郑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兄妹二人的,我想拿就拿,用得着偷?” 楚云梨扬眉,还想要再说。 郑闻已经不耐烦了:“把人拉出去。” 几个丫鬟上前拉人,郑氏一开始还挣扎,被拖到门口之后,她甩开丫鬟整理了衣衫,大踏步走了出去。 -- 第591页 外面还有满堂宾客在,她应该是怕丢人。 屋子里只剩下刚成亲的夫妻二人,不见丝毫暧昧,郑闻抹了一把脸:“青青,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 两人之前就商议过,如果看到了郑氏,便故意触怒她。 只要她忍不住了,就一定会再次出手。 郑闻被从小护着的妹妹背叛,心里确实难受。可难受之余,也并不想就被这份感情给束缚住。 既然她不仁,他又何必顾着这不存在的亲情? 他得自救,得为自己留下子嗣。 以前死了那么多人,他暗地里没少查,却始终没能查到妹妹身上,也就是说,他手中一点证据都无。 所以,得需要郑氏再次出手。 楚云梨坐到妆台前,开始拆头上的发髻:“我这个人别的不会,于吵架上颇有心得。郑东家,你要是有兴致,我们也可切磋一二。” 郑闻木着一张脸:“这笑话不好笑。” “看你不高兴,我故意逗你而已。既然不捧场,我不说了就是。”楚云梨拆完了发髻,好奇问:“你不出去待客么?” 郑闻走到桌旁坐下:“我猜到你们两人可能会吵,刚才我在外面就已经“喝醉”了。” 外面的喧闹之声渐小,应该是客人在慢慢离开。 楚云梨脱下身上繁重的吉服,见郑闻没有离开的意思,道:“郑东家,你别忘了之前答应过我的事。” 成亲之后不圆房。 郑闻最近碰上了不少糟心事,也根本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但是,被新婚妻子撵出门,他可没这习惯。摆摆手:“你不用管我。” 楚云梨强调:“我介意。”她眼神一转:“我也不是非要住正房,你若是留在这里,我就去书房或者厢房住。” 说着,就要出门。 新嫁娘进门当日就去别的屋子里住,这事儿堪称稀奇,下人们私底下肯定会议论。到时候,知道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如今正是要紧关头,郑闻不想节外生枝。霍然起身,大踏步离去。 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悦。 楚云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越是有钱有势出身良好的男人,越是容不得自己被轻视,她这么把人赶出门,落在郑闻眼中,就是自己被嫌弃了,能高兴才怪。 楚云梨没心思迁就他,拿着换洗的衣物进了小间。 她整个人泡在水里,舒适地长叹一声。忽而,她察觉到什么,霍然睁眼朝左边的小几上看了过去,那里有一个巴掌大的香炉,香烟袅袅而升。 楚云梨飞快起身,抬手拿起衣衫裹住自己,出了房门后扬声喊:“请老爷过来。” 郑闻就在隔壁,来得很快,进门后看到她满身水汽,眼神里满是兴味:“你这是想让我留宿?” 楚云梨伸手一指小间:“里面那个香炉有问题。” 郑闻:“……”又有问题? 第1393章 第五任妻子十四 柳青青长相貌美,郑闻一开始看上她,就是因为她的容貌。 这样一个美娇娘娶入自己房中,要说郑闻心里没有期待那是假话。 当然了,如今郑闻焦头烂额,没心思圆房。但是,他被嫌弃也不是什么好事,刚才去了隔壁还郁闷半天。 听到柳青青找自己,郑闻第一个反应就是她方才在欲擒故纵。此时把他叫回房,应该是为了拉近二人关系。 哪怕到了此刻,郑闻也不认为真的是香炉有问题。兴许是面前这个女人想让自己回来而找的借口。 见他不动,楚云梨皱眉:“请刘大夫过来啊!” 郑闻宠溺地笑了笑:“都依你。” 楚云梨只觉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拿了一张帕子擦头发。 郑闻上前两步:“我来帮你。” 女子的头发可不是什么男人都能碰的,楚云梨从未想和他有什么,自然不会给他这样的错觉,当即强调:“郑老爷,我们俩可是有契书的!” “老爷”二字,语气尤其重。提醒两人年龄上的悬殊。 郑闻不以为然,失笑道:“我知道,但我对你的心意也是真的。” 楚云梨沉下了脸:“我以为我们俩是盟友,你娶我进门,不过是用另一种方法请了一个帮手。如果你想要打破盟约,那这门生意我做不了。” 她站起身:“这门婚事作罢。回头你自己去查吧!” 郑闻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明白自己当真是会错了意,他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怒气。 “柳青青,我不是非你不可。” 楚云梨颔首:“我懂。郑老爷坐拥那么多铺子,手中钱财无数,只要勾勾手指,多的是人愿意效劳。我也没觉得我自己是独一无二,就这样吧。” 她将擦头发的帕子一丢,抬步就往外走。 正准备伸手开门,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老爷,刘大夫到了。” 郑闻皱了皱眉,他忽而想起,如果柳青青不是借故找他过来,那么,香炉兴许真的有问题。 想到此,他心里一紧。 要知道,这可是他自己所居的正房,如果连这儿都有人动手脚,以后他怕是坐立难安,连吃的东西都不敢入口了。 “请进来。” 门打开,刘大夫进门,楚云梨抬步往外走。 -- 第592页 外面候着的下人见状,面面相觑。 郑闻出声:“青青,让大夫看完了再走。” 楚云梨扬眉:“好啊。” 正在燃着的香炉被人捧到桌上,刘大夫一闻就开始皱眉,又打开了香炉看里面的香料。 可惜香料已经被磨成了粉,香味浓郁,根本也分不清哪是药,哪是香。 “这香确实会致人虚弱,闻了后会让人觉得疲惫。”刘大夫偷瞄他一眼:“没力气做事。” 就差没直接说闻了后没法圆房了。 郑闻脸色微变:“会致人性命吗?” “会让人慢慢虚弱。”刘大夫想了想:“应该不致命。” “劳烦大夫了。”郑闻很快就想好了对策:“一会出去若是有人问及,大夫就说新夫人犯了心病。” 楚云梨瞪了过去:你才有病。 郑闻无奈,亲自上前关好了房门,回头解释:“我经常都会让各种大夫给我请平安脉。总不能说我有病吧?” “我就是说了也没人信。”他走到楚云梨面前,弯腰一礼:“刚才我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夫人恕罪。” “我要的不是你的客气。”楚云梨抬手就去开门。 郑闻无奈:“就依你。” 这么一个鼻子灵敏的人留在身边,等于多了一层防护。 郑闻今日故意和郑氏说那些话,是为了触怒她。他一直挺疼这个妹妹,对她予取予求,他不知道妹妹是何时变的,也不知道她暗地里搞这么多事的目的。 不过,人活在世上,为的无非是名利二字。 郑氏已经有了名,那想求的就只有利了。 以前郑闻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妹妹不止一次地说过羡慕他手头宽裕。也经常问他要各种的各种东西。比如铺子里的料子和首饰,有了新样式,郑氏是一定会上门索取的。 郑闻坐拥千万两银子,对于这些小事向来不放在心上。如今回头去看,妹妹拿起东西来……好像太理直气壮了些。 郑氏害得他三十有八还毫无后嗣,且没有收手的架势,为的应该就是他手里的这些银子。如果他死了,又没有孩子,那这郑家诺大家财肯定会落入她手中。 别的出嫁女想要拿娘家的家财可能没这么容易,可郑氏不同,她是知府大人爱妾,有知府大人顶着,谁敢和她抢? 郑闻并不认为自己识清了妹妹的真面目后,她会对自己留手。 今日这香炉只是个前菜,好东西还没上呢。 楚云梨抱臂站着:“那么,我住哪?” 郑闻无奈:“就住在这里。” 楚云梨颔首:“还有件事,看你妹妹这架势,以后这种事应该会层出不穷。我认为你有必要收买一下我。” 郑闻讶然。 楚云梨举例:“譬如,我发现一次你身边的危险,你就给多少酬劳。如此,我也能更尽心些。”张口就说她有病,可不能白白被利用。 郑闻皱起了眉:“你是为了银子?” 楚云梨知道他的顾虑,直接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虽然爱财,但也不会乱收别人的银子。比如你妹妹,她冲我下过毒手,我是绝不会帮她的。” 闻言,郑闻放了心,想了想:“你觉得多少合适?”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话应该问你,郑老爷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 郑闻:“……”他觉得自己的命是无价之宝。 要是这样,就得把全部家财拱手相送。 楚云梨伸出一个手指:“一次一千两!” 郑闻:“……”真敢开价啊! “五百两!” 楚云梨颔首:“成交!”她抬手打开门,伸手一引:“老爷请吧,我打算早点睡,养精蓄锐。” 当郑闻站在正房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时,心情颇为微妙。别看他娶了四任妻子,还没一个敢把他撵出门。 这个柳青青,当真是胆大。 不过,遇上这样一个人,是他的福气。 如果不是柳青青,他如今还被蒙在鼓里,还拿那个杀他妻儿的人当相依为命的亲人照顾。 每每想起,郑闻就觉得憋屈。 他不好受,便想让别人也难受。吩咐道:“新夫人很会持家,明日一早,派人去知府后衙取回除了姑奶奶嫁妆以外的东西。” 管事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抬头:“老爷?” 郑闻皱眉看了过去:“听命行事便是。” 管事跟了他多年,试探着上前:“老爷,这样会不会触怒了大人?” 郑闻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仔细思量过的。知府大人待他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偶尔还会说让他别往衙门送那么多东西。妹妹的心思,得试探一下知府大人知不知情。 “不会。” 管事半信半疑,飞快去了。 郑闻揉了揉眉心,去了边上的厢房。 某种程度上来说,嫁给郑闻挺舒适的。没有长辈,也没有妯娌,只需要应付他一个人就行。 楚云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身洗漱后,得知郑闻已经离开。 “老爷很忙,让夫人自己用早膳。”管事是规规矩矩禀告:“临走前已经吩咐过,夫人要是想出门,可以让小的备马车。” 楚云梨在得知郑家新夫人小气巴拉要取回以前送给出嫁姑奶奶的东西之后,立刻吩咐道:“备马车。让厨房给我备一份老爷爱吃的膳食,一会我亲自给他送饭。” -- 第593页 新婚夫妻嘛,怎么腻歪都不过分。 管事颇为惊异地偷瞄了她一眼。 这对名义上的夫妻商量事情时,从来不让下人在侧,关于郑氏的那些事,也只有他二人知道。 落在下人眼中。这对新婚夫妻的相处就特别奇怪。 要说老爷不看重新夫人,根本也不像,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他们要好好照顾,还说无论新夫人要什么都尽量办到。实在办不到的就先禀告他一声再说。 这般疼宠,夜里却又不睡在一起。 楚云梨没有管下人怎么想,用过了早膳,穿得珠光宝气,坐着马车招摇过市,直接去铺子里找郑闻。 郑闻由着她前来破意外:“有事吗?” 楚云梨摇摇头:“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郑闻失笑:“柳姑娘,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爱上了我,想和我做真正的夫妻。”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着,要在一个月之内有孩子,我们就得腻歪一点。还有,你夜里不回家可不成。”楚云梨站起身,笑着提醒:“记得早点回家。” 郑闻恍然:“你去铺子里挑些首饰和料子,多挑一点。” 总之,两人越恩爱越好。 越是亲密,郑氏越坐不住,应该很快就要动手。 楚云梨也觉得这一回的事情纠缠得太久了,想尽快收拾完回家做生意。从别人手里拿银子,哪儿有自己赚的花得爽快? “我不喜欢这些。”她笑吟吟道:“我喜欢铺子。郑东家应该听说过,这花钱得花在刀刃上,送礼得送到心坎上。” 郑闻:“……” 第1394章 第五任妻子十五 郑家有不少铺子,真正赚银子的是主街上的那几间。 至于剩下的,有些还在赔钱。 最后,楚云梨成功拿到了一间铺子的地契。 “郑老爷放心,我这就去知府后衙告知妹妹这件大喜事。” 郑闻:“……” 有取东西在前,这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妹妹肯定会更加生气。 到达后衙时,门口停着一大串马车,前面已经装得满满当当,后面还有十几个下人在装货。 很难想象小小的院子里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郑闻对新夫人的疼宠不加掩饰,家里的下人更是知之甚详,看到楚云梨一路过来,纷纷停下来行礼。 进了门,院子里除了搬东西的下人外,很是安静。 楚云梨一路进了厢房,便看到了板着脸的郑氏。 察觉到门口有人,郑氏抬眼就看到了给自己添堵的人,冷笑道:“柳青青,以前是我低估了你。” 楚云梨眨了眨眼:“这话从何说起?”她手中捏着一张纸:“妹妹,我没来过衙门,怕说错话丢了人。这铺子房契上的名字怎么改?你能找个人让师爷帮我改了么?” 郑氏瞪大眼:“改房契?” “你胆敢偷我郑家东西!” 楚云梨笑了:“妹妹这话真是好笑,房契这东西可偷不走,真要丢了可以来衙门补一张。我就是偷,也该偷些金银珠宝……事实上也用不着,今日老爷又让人送了一套红宝,听说值几百两银子,还有几匹鲜亮新料子,还特意嘱咐过我衣衫不要穿第二次……刚才我去送饭,说起想学做生意的事,他就给了我这个。” 郑氏眼神里满是嫉妒:“狐狸精!” 楚云梨讶然,伸手摸自己的脸,笑意盈盈:“话本子里的狐狸精魅惑人心,全都是美人。我全当你夸我了!” 郑氏:“……”我在骂你! 楚云梨像个憨憨似地看不懂,吩咐:“来人,去前面帮我把房契换了。” 有丫鬟立刻进门,拿了契书退下。 郑氏气了个倒仰,皱眉问:“真不是你偷的?” 楚云梨不接这话,也是懒得再解释,眼神看向屋里,扫视了一圈后摇头:“比起以前,现在着实空了不少。妹妹,你也别生气,要我说啊,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官员都得廉洁,以前你那些摆设着实奢华了些,万一被上官看见,或是有人故意污蔑,只怕妹夫不好解释。” 官员也并不都是简朴的。 比如出身书香世家,或是京城的勋贵人家,根本就没有简朴一说。只要府中没有僭越的东西就成。 也就是说,官员家中可以富裕,但要能解释得清楚来源。 这些东西都是郑闻所赠,又不是大人贪污而来,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这都是把东西搬走的借口! 郑氏怒瞪着她:“是不是你在其中挑拨?” 楚云梨摇摇头:“妹妹,你高看我了。我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可左右不了老爷的想法。你会有如今,都是你自找的。” 郑氏气得喉咙一哽,只觉得胸腔堵得慌。 “柳青青,以色事人者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楚云梨好奇:“你想给我添堵?” 郑氏冷哼一声。 楚云梨等十几架马车离开才告辞离开。她的马车刚走不远,忽然有一个下人追了出来。 楚云梨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让车夫停下,等到那人上前,本以为是郑氏还有话要嘱咐,没想到那下人递了一张纸条后,一句话不多说,转身就跑了回去。 接过纸条,只见上面用娟秀稚嫩的字迹约她明日喝茶。 -- 第594页 早在出嫁之前,楚云梨就已经打听过知府大人的家眷,知道原配有一个十七岁待字闺中的女儿。 这张纸条的主人,应该就是她。 回到府中不久,郑闻就回来了。两人用晚膳时,他低声问:“今日如何?” 楚云梨一本正经:“你得信我气人的本事,你那个妹妹听了我一席话,至少要少活两年。” 郑闻对于妹妹的背叛每每想起来还是有些难受,听了这话也不开心,当下端起碗准备喝汤。 楚云梨微一皱眉,一把抢过他的碗。 郑闻不悦:“你想喝可以让下人再送。” 楚云梨将汤碗放到鼻尖一闻,笑着道:“这种会让人送命的玩意儿,我可不喝。” 闻言,郑闻面色大变,沉声吩咐:“请刘大夫过来。” 一刻钟不到,刘大夫赶到,看过了之后,点头道:“确实有致人虚弱的药物。” 郑闻震怒交加,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碗碟乒乓乱响:“来人,把所有经手这些吃食的人都给我带到院子里跪着。” 郑府就郑闻一个主子,厨房里上上下下总共二十多人,没多久就全部都跪在了院子里。大部分人低着头,有两个知道内情的已经在哭着喊冤。 郑闻怒极之下,只想查清家里的内鬼,也不理会众人喊冤,直接就让人打他们板子。 一时间,板子声此起彼伏,院子里求饶声一片。 楚云梨看得皱眉。 郑闻与其说在查真凶,不如说在泄愤。他这是把所有从妹妹那里得来的憋屈都撒在这些下人身上。 动手的人固然可恨,可这里面大部分人都不知情,实在冤枉。 楚云梨出声:“事不是你这么办的,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只会让他们怨恨于你。到时候,别人收买起来就更简单了。” 郑闻长长吐出一口气:“住手!” 板子声停下,所有人都感激地看着新夫人。楚云梨上前:“老爷想要查出真凶,并不是想打你们。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发现疑点赶紧上报,只要查出了真凶,你们便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也就不会再挨板子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很快一个叫做萍儿的丫鬟被推了出来,有人看到她扔一张带着粉末的纸。 萍儿一开始还嘴硬,挨了十几板子后受不住了,大喊道:“奴婢招了。” 郑闻跟听不见似的,始终闭着眼睛。 见状,萍儿害怕极了,无论幕后主使是谁,她下毒是事实,只凭着这个,被打死就不冤。她急忙大喊:“是姑奶奶身边的李婆婆让我做的,老爷明查,奴婢不敢不做啊!” 眼看已经招认了,还不见郑闻出声,萍儿吓得魂飞魄散:“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楚云梨提醒:“这是个证人。” 郑闻摇摇头:“算不上。她是我的丫头,真到了公堂上,还能说我是胁迫下人故意污蔑于她。” 楚云梨扬眉:“照你这么说,要是她不亲自动手,所有人都算不得人证?” 郑闻面色沉重。 翌日早上,楚云梨洗漱过后又坐着马车出了门,这一回去的是酒楼。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伙计敲门。 本来以为是送茶水,谁知打开后,门口站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姑娘。 楚云梨挥退了下人,那姑娘抬手关上门,这才拿下头上帷帽。 上辈子柳青青偶然见过这位知府嫡女,楚云梨还没见过,当即一脸疑惑:“你是谁?昨天的纸条是你给的?” 女子面色苍白,身形纤弱,对着楚云梨一礼:“我姓胡,是我约你来,有事相商。” 楚云梨只是商户夫人,按理说,应该是她对着知府女儿行礼才对。 “姑娘身份尊贵,我可受不得你这样大的礼。” 女子苦笑:“连母亲都护不住,我哪有什么尊贵的身份?” 帮手来了? 楚云梨心里一动,笑吟吟问:“这话从何说起?” 女子面露凄苦:“郑姨娘管着后院,我娘卧病在床多年,却一直不得痊愈,我们母女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你娘可是诰命夫人!”楚云梨强调道:“对诰命夫人不敬,可是会被入罪的。” 且罪名还不轻。 “当家的是个瞎子看不见,不敬了又如何?”女子忽然正色起来:“郑夫人,我知道你和郑姨娘不和,好几次故意找她的茬。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父亲对于她拿娘家银子的事并非不知。” 听到这话,楚云梨心里一沉。 关于知府夫人病重多年不得痊愈的事,楚云梨暗地里设想过几种可能。 最好的就是知府夫人不知自己病重的缘由,知府大人也不知道。 最差的就是知府大人知道妻子病重的根源,还一直暗中护着幕后主使。 面前女子话里话外都表明是后一种。 这位知府大人,并没有他口中的那么清正廉洁。也或许,郑氏算计娘家银钱的事他也心知肚明。 楚云梨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握紧。 女子看她听进去了,微微舒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上门来,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楚云梨很乐意与人方便。 “我舅舅在京城,这两年来我一直想给他送信,可根本送不出去。”女子掏出一封信:“夫人,能帮帮我吗?” -- 第595页 楚云梨反问:“你舅舅他会帮你们吗?” 如果要帮,知府夫人病了可不是一两天。为何这么多年都没动静? 女子苦笑:“我娘和我舅舅吵过,两人都是倔强性子,都不肯主动服软。这些年来我们信送不出去,舅舅肯定以为我娘还在生他的气……我也不知道舅舅会不会原谅我们。” 如果郑氏和知府大人是一条船上的,就不能指望靠着郑氏毒害郑闻之事将她送入大牢。 搞不好还得搭上郑家。 这事情,得报到京城,请上面的官员下来收拾二人。事实上,郑闻和她在成亲后,已经暗地里商量过派人去京城的事。 “我帮你送。”楚云梨安慰她:“我会让送信的人告诉你舅舅你们母女二人的困境,只要他对你们母女还有几分感情,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总之,得尽量说服让帮忙。 第1395章 第五任妻子十六 送走了胡千柔,楚云梨有些恍惚。 知府夫人的哥哥,在京城任户部侍郎。说起来是比知府大人的品阶要低,但京官和地方官员,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楚云梨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帮忙。 她用过膳后,下了酒楼直奔郑闻的铺子。 看到楚云梨的一瞬间,郑闻立刻问:“如何?” 楚云梨喝了一口茶:“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郑闻想也不想:“好消息!” 他觉得自己像是霉神附体,什么样的糟心事都碰上了,急切地需要一个好消息来让自己高兴一点。 “那位千柔姑娘确实是来找我们帮忙的。”楚云梨长叹一声:“他舅舅还是京城的户部侍郎,让我们帮忙送信。” 这确实是件好事,郑闻看她并不放松,提着心问:“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胡千柔话中意思,指明知府大人知道她娘病重的真相。” 闻言,郑闻呆住了。 楚云梨笑了笑:“如果你真的疼妹妹,你妹妹遇上了这样一个肯包庇她所有的人。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郑闻白她一眼:“你还笑得出来,我要是完蛋,你也得给我陪葬。” “高兴是一天,伤心也是一天。”楚云梨放下茶杯:“还是高兴着过比较好。” 郑闻没心思听这些废话:“那封信呢?” 楚云梨从袖子里掏出,在他即将拿到时又收回:“你得保证拿到这封信的是你的人。” 郑闻:“……这还用你说?” “道理谁都懂,你可别忘了昨天那碗汤,你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多了去。”说到这里,楚云梨想到什么,冲着他伸出手:“我的五百两呢?” 郑闻面色一言难尽:“我又不会欠你银子。” “那可不一定,你们俩才成亲几天,已经有两次。万一以后欠得多了你不认帐怎么办?”楚云梨手伸到他面前:“一千两。” 她铺子是拿过来了,可郑闻当真是生意人,那铺子年久失修,还在漏雨,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盈利。她得拿银子重新翻修才能重新开张。 再说,做生意刚刚起步时本就特别费银子。 郑闻掏出银票放在她手上:“青青,你得仔细些。要是我没了命,你也没有银子了。” 楚云梨眨了眨眼:“如今我是你的妻子,如果你死了,你妹妹再霸道,也得分我一些吧?”眼看郑闻面色不太对,她笑着道:“跟你开玩笑的,从她手里拿银子,没有从你这儿拿的好用。” 郑闻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又问:“这个户部侍郎会帮我们吗?” “那不一定,知府夫人病了多年,但凡他对妹妹上心一些,也不会发现不了。”楚云梨语气沉重:“所以我们不能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得做两手准备,你要暗地里收集知府大人这些年来的错处,然后送往京城。” 郑闻深以为然,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中年汉子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等到门重新关上,他才重新端起那杯凉掉的茶喝了一口,想到什么,好奇地看向楚云梨:“青青,你当真出身普通人家么?一般姑娘家应该不知道怎样收拾知府大人吧?” “想要活命,就得多问。”楚云梨随口道:“郑老爷,嫁给你的日子不好过,我还想给我爹娘养老送终呢,自然要多打听。对了,劳烦你多派几个人护着我爹娘。” 郑闻颔首:“这是自然。” 郑闻还有生意要忙,楚云梨没有多呆,很快就坐了马车回家。 回去的路上,发觉马车里的茶水味道不太对,她倒出来闻了闻,忍不住冷笑一声。 下马车时,顺手将那个茶壶提着一起。 车夫诧异提醒:“夫人,这是马车上的茶壶。” 马车晃动间很容易打碎小桌上的东西,但凡是在马车上用的东西,都不如屋子里的精致。 楚云梨笑了笑:“我拿这个有用。” 五百两银子呢。 郑闻傍晚回到家,对着那个茶壶面色复杂:“她这是想要杀你。” 楚云梨颔首:“对啊。” 郑闻强调:“我说的是你救我一命,给你五百两,这是你自己的命,我又没让你救。” “果然是奸商。”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不给喽?” 郑闻:“……”能不给吗? -- 第596页 万一下一次她发现了疑点后假装没看见……他这条小命可就交代了。 说话间,管家一脸严肃的进门。 “老爷,姑奶奶到了。” 郑闻皱起眉来:“她又来做甚?” “说是有很重要的急事。”管家一脸为难:“在门房那里,非要往里冲,下人们根本拦不住。” 确实拦不住,说话间,外面已有喧闹之声传来。 郑氏被一众下人簇拥着往里走。 或者说,是所有人都试图拦她,但又不敢伤她,只能围着她往后退。 郑氏进了门后,看到屋中的夫妻二人时,面上不见以往的恼怒,甚至还带着笑容:“哥哥,你让他们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郑闻不怕和妹妹单独相处。 就像是他苦无证据一般,郑氏绝对不会亲自动手让他抓住把柄。和郑氏在一起吃喝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抬手挥退下人,“说吧!” 郑氏拍了拍手,门重新打开。 只见她身边的婆子带着两个妙龄女子款款进门。 两个女子容貌各有千秋,走动间身形袅娜,带得身子格外曼妙,每一个动作都在撩拨人得心神。一看便知,是那种刻意讨好男人的姑娘。 郑闻满脸不悦:“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你带她们来做甚?” “哥哥都年近不惑还没有子嗣,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吗?”郑氏笑意盈盈:“这双姐妹是我特意为哥哥选的,来之前我已经让大夫看过,她们是那种易受孕的体质。哥哥收下她们之后,不出三月,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把她们送走。”郑闻板起脸:“越发胡闹,你如今是知府大人的家眷,和这些下九流的人来往,被有心人知道,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郑氏听了这话,眼圈泛红:“我就知道哥哥还是疼我的。” 郑闻话一出口,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多年养成下来的习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总之,我不要这样的女人。” 郑氏撒娇道:“我送都送了,哥哥就收下吧,这也是我一番心意。”她看向楚云梨:“你该不会是为了新嫂嫂才拒绝的吧?” “哥哥,恕我直言,嫂嫂出生普通人家,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宠着,万一以后嫂嫂仗着你的宠爱胡作非为,给咱们郑府蒙羞事小,给家里招了灾才是大事。”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就直接说,是看不惯我才送的这两个女人好了。” 郑氏怒瞪着她:“我这是为了家里的子嗣考虑!你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女人懂什么?” 楚云梨颔首:“我确实不懂。” 她扬声喊:“来人,把这俩给我卖了。长得这样好,身段这样妖娆,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郑氏大怒:“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楚云梨看向身侧的郑闻,做出一副委屈模样:“老爷,我不要留下她们给我添堵。我受不了你身边有别的女人。” 如果两人真的是夫妻,郑闻是很受用这番话的。 但两人根本就是有名无实,女人还一心想着离开他。郑闻听了这话,顿觉啼笑皆非。 郑氏看哥哥心情愉悦,还笑了出来,心里愈发嫉妒。 哥哥是她一个人的。怎么能对别的女人这样温柔? “哥哥,你得为家里的子嗣传承多考虑!” 郑闻终于看向了妹妹:“你走吧,管好你自己和两个孩子,家里的事不用你多过问。” 郑氏恼了:“不识好人心。我看你要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我听说你还送了她铺子,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家也拱手送给她?” 楚云梨扬眉:“哦,原来你是看不惯他送我铺子啊!” 郑闻板起脸:“不关你的事。” “我也要一个铺子。”郑氏耍无赖:“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你除了银子什么都没给我,我也想自己学做生意。” 郑闻脸色沉了下来:“送你东西是情分,不送也是应该。你以什么立场问我要东西?” “我是郑家女,是你的妹妹。”郑氏振振有词:“家里的东西本来就有我一份,你送给她的铺子也该分我一半。” 郑闻哑口无言。他从来都不知道妹妹的有这样的心思。良久,他叹息一声:“是我把你宠坏了。” 第1396章 第五任妻子十七 这世上懂得见好就收的人不多,很明显,郑氏并不是其中之一。 她是得寸进尺的那种。 当初郑意要与人为妾,郑闻眼见劝不动,便也没阻拦。也是因为妹妹嫁给知府让郑家有了这门姻亲后,谁都会给几分薄面,做生意会事半功倍。 当时他也猜想过妹妹如此兴许是为了他,把自己感动得不行。送郑意出阁时,因为是做妾,不好带太多嫁妆,他给了不少的压箱底银子。差不多是家财的四成。 就算是兄弟两人分家,给这么多也足够厚道。更何况后来的那些年里他没少往衙门送东西。母子三人的吃穿用度他一直都挺上心。 他以为自己是照顾妹妹,也是拉近兄妹两人关系。没想到这些年下来,竟然养出了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要不是遇上柳青青直接点明了郑意的狼子野心,他如今只怕还蒙在鼓里。 最近他没少喝不干净的汤,很明显,郑意一直就有对他动手的想法,如果他毫无防备,大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第597页 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郑意,郑闻对她愈发失望:“当年爹娘把生意交到我手中,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自认做到了爹娘的嘱托,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郑意怒火冲天:“我要铺子。” “没有。”郑闻见她还要纠缠,沉声道:“你要是执意非要拿到铺子才肯走,那我也可以给你。只不过,知府大人让妾室向商户人家讨要东西的事,我可不会帮你瞒着。” 言下之意,东西给了她,就是给了知府大人。 为官之人最重名声,郑意虽为妾室,可知府夫人病重多年,她和胡知府更像是夫妻。胡知府拥有的一切,她都早已视作囊中之物。 谁要毁了胡知府,就是毁她最珍贵的东西:“你敢!” 郑闻面色漠然:“你要是敢拿,我就敢做。” 兄妹两人对峙,互不相让。 还是郑意最先败下阵来,临走之前,她撂下狠话:“哥哥,你一定会后悔的。” 等人出了院子,郑闻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面色沉重:“只怕没有安宁日子过了。” “想过安宁的日子也简单。”对上郑闻好奇看过来的目光,楚云梨笑吟吟道:“你把家财拱手相送,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我了断。” 郑闻无奈苦笑:“这笑话不好笑。” …… 接下来一段日子,两人经常相约出游,总之,只要是认识郑闻的人,都知道他对新夫人的上心。 而认识柳青青的人,对于郑家的事难免多在意几分,然后,以前和柳家同住一条巷子的人都知道柳青青高嫁后并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委曲求全,而是被捧在了手心。 大部分人只把此事当做谈资,可有些人就觉得格外难受,比如梁家。 梁慧云婚事还没定下,家里人逼得急,她自己左思右想后,选中了街上了一个小商户。虽然不是多富裕,但也吃穿不愁,最要紧的是,那后生对她很上心,还答应她会尽快把妹妹嫁出去,且他母亲在几年前就没了,家里的生意挺赚钱,还不用她帮忙干活……在她看来,这门亲事很合适。 可她试探着给家人提起时,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这户人家确实不错,但和郑闻一比,两者犹如云泥之别。 既然梁慧云能得郑闻这样的富商倾心,错过了他之后,就算找不到差不多的,也不至于相差这么大。 梁慧云的婚事就此拖了下来,这一日她刚下工进门,就看到嫂子和后娘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到她进门,立即伸手招呼:“慧云,你快过来。” “何事?”梁慧云没精打采。 “你听说了没有,柳青青进门后,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任她挑选,她身上的衣衫就没有重样的。郑闻很疼她,还送了她一间铺子,就在那边的甘草街,最近都开张了,生意很好……” 梁慧云最近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兴致缺缺道:“挺好。” “所以说你傻。”两人都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亲事明明是你的。” 梁慧云最近没少听家里人这样念叨,听得多了,也觉得郑家的亲事应该是她的,是被她亲手推开的。 说实话,看着柳青青过得好,她心里也有点后悔。 不应该为了那莫须有的传言就把郑闻这么好的人推给了别人。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事情已经过去,你们就别再提了。”梁慧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今日很累,我想洗漱早点睡。” “你要是嫁去了郑家,多的是人伺候,哪儿还需要干活?” 听着这话,梁慧云心里也不好受,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窗前久久回不过神来。 楚云梨也没忘了梁慧云这号人。 这一日得空,她特意回到了巷子里。 以前柳家落魄的时候,这巷子里有些人也伸出了援手。可能只是几文钱,但这份心意难得。所以,楚云梨回来时,给不少人备了礼物。 当然,她刻意忽略了梁家。 她和柳母一起回来的,母女俩亲自登门送完了礼物,再回到自家时,不少人都前来道谢,院子里热闹无比。 各家都有料子和点心,虽然也不是买不起,但很少有人舍得买。梁嫂子看在眼中,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又听相熟的人家说母女俩还多备了几份,有些最近才分家的人家都有。 眼看左右邻居都收到了礼物,她也坐不住了,柳青青不给,她可以开口讨要嘛。 如今的柳青青风光无限,得众人追捧,人人都赞善良,她干脆也上前捧上几句,万一柳青青拗不过面子给了呢? 关了几个月门的柳家院子很是热闹,如今的楚云梨气质和柳青青截然不同,众人都有些怵她,便都拉着柳母说话。 梁嫂子进门时,院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对于此,梁嫂子根本无所谓,她上门就是不要脸特意要东西来的。进门后笑吟吟道:“大家都在呢?”她走到柳母面前,夸赞道:“柳伯母这一身富贵的哟,刚才我进来晃眼一瞧还以为看到了富家夫人,根本就不敢认。” 柳母不喜欢梁家,只随口敷衍道:“没那么夸张。” 梁嫂子热情地上前:“都说苟富贵,勿相忘。道理谁都懂,真正做到的人却不多。柳伯母惦记着大家伙儿,特意备了礼物回来探望,尤为难得。”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听说大家都收到了礼物,但是我们家没有,是不是发漏了呀?” -- 第598页 “没有漏。”楚云梨出声:“就是没有你们家的。” 梁嫂子也没想到,柳青青都富贵成这样了,竟然还会为了一份礼物和她掰扯。当即笑道:“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感情和别人不同。为何……” 楚云梨直接打断:“你回去问梁慧云,她知道缘由。” 梁嫂子默了默,道:“青青,我不明白。说句难听的,人家郑老爷最先看上的人是我们家慧云,要不是她让给你,你们家如今哪有这么好过?” “你有这番好日子,全靠我们慧云牵线搭桥,我们家也没想让你记恩,但你这么直接翻脸不认人,连礼物都不给,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种拆法啊!” “过分?”楚云梨沉声道:“梁慧云不经我同意把我带到郑闻面前,与花楼里的老鸨子有何不同?她拿我挡灾,我还要记恩,你真当我没脾气?” 她脸色沉冷,院子里的笑声早已经不在,气氛僵硬无比。 “总之得了实惠的人是你啊!”梁嫂子指着满院子的东西:“要不是嫁给郑老爷,你们家能有这些?” 楚云梨反问:“那梁慧云自己为何不嫁?”她看向众人,解释:“或许大家都听说过,我家老爷以前有克妻的名声。梁慧云自己怕死,让我帮她挡灾,我又不是圣人,当然要记仇。” 她说得理直气壮,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纷纷附和。 楚云梨说的都是事实,梁慧云是怕死才不肯嫁,可不是把好处让给柳青青。 梁嫂子还要再说,边上有妇人看不下去,几个人一起把她架了出去。 “慧云自己放弃的,都过去的事儿,你还提什么?” “是啊!慧云如今正在议亲,要是让人知道她还想着郑家,谁还敢娶?” 梁嫂子进门只是想讨要一份礼物,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她心底里还是希望小姑子嫁个好人家的,听了众人劝说,理智回笼,心里也开始后悔,灰溜溜奔回了家,一个下午都没出来。 傍晚,郑闻亲自到巷子里来接人。 一个富家老爷,如此俯就出身普通人家的妻子,众人都艳羡不已。 落在梁家人眼中,就更难受了。 楚云梨要的就是他们心气不平,只要他们不高兴,梁慧云就别想过好日子。 柳青青所有的悲剧源头,就是因梁慧云的私心而起。如果不是梁慧云推了柳青青出来,她根本就不会认识郑闻,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马车里,郑闻好奇问:“你让我亲自来接,就是想让他们羡慕你么?” “只是想让梁家人羡慕。”楚云梨实话实说。 郑闻不太懂她的心思,转而道:“我的一批货物在城外被扣住了,衙门那边非说那批货和隔壁烟城丢失的很是相似,想要送过去让那边衙门辨认。” 说起此事,他脸色慎重。 很明显,这是知府大人出了手,目的就是为难郑闻。 从外地进来的货,一怕颠簸,二怕受潮,这好不容易运了过来,要是再去了烟城一趟,耽搁了铺子里的生意不说,万一淋了雨,货物肯定会因此有毁损。 第1397章 第五任妻子十八 更有甚者,如果官官相护,很可能就用郑闻这批货物抵了丢失的那些。 到时候,连个箱子都要不回来。 楚云梨心下沉吟,思量着这里面到底卷入了多少人。这些参与的人如果运用得当,都会是指认胡知府的证人。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郑闻眼睛一亮,开始思念着策反这些人的可能。 安静的马车里气氛凝重,忽然,外面传来车夫的勒马声,郑闻不耐烦地掀开帘子:“何事?” 车夫一脸为难:“老爷,这姑娘站在路中间……” 这里是刚出巷子的拐角处,有些偏僻。梁慧云站在那里已不知道等了多久。看到帘子掀开,她满脸惊喜:“青青,你回来了?”又问:“这就要回去了吗?为何不多玩一会?” 郑闻心不在焉:“天色不早,姑娘还是让一让路。” 梁慧云对着他微微一福身,粉色的裙摆微微荡漾,纤细的腰肢和窈窕的身形一览无余:“不知郑东家可还记得我?” “记得。”郑闻随口道:“麻烦让一让路。” 梁慧云并不动,一脸兴致勃勃:“青青,我听说你们园子里有菊花,你能带我去看一看吗?” “不能。”楚云梨一口回绝。 郑闻这会儿心里有事,没心思应付她,放下帘子:“赶紧回府。” 梁慧云讨了个没趣,不甘心地看着紧闭的帘子。 郑闻以前明明对她很有兴致,今日她还特意打扮一番……柳青青这个狐狸精,竟然真的捏住了郑闻的心。 眼见车夫脸色不好,梁慧云不敢再纠缠,急忙退到了一旁,下一瞬,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奔了出去。 梁慧云恨得暗自咬牙。 ……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两人谁也没放在心上。实在是得想法子尽快找出胡知府的把柄。 接下来几天,郑闻见了不少人,楚云梨也没闲着,暗地里让人打听,也试着接触了其中的两个人。 如今那两人还死不承认,这事得慢慢绸缪。 胡知府为官多年,如果真的心术不正,肯定不止是对郑家出手,楚云梨暗地里多方打听,得知前年同为富商卢家出的事,似乎有些蹊跷。 -- 第599页 卢老爷在和人谈生意时,喝了太多酒,直接醉死了。两个月不到,他两个儿子各自出了事,就只剩下了一家子老弱妇孺,铺子一间一间的卖,到得如今,已经只剩下两间祖产。 楚云梨仔细打听了几人出事时在场的人,发现或多或少都与郑氏还有知府有些关系。她心底里盘算着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卢家的婆媳俩接触。 说干就干,楚云梨借着赏花的名义,约了不少人上门。 她如今是得宠的郑家新夫人,又有衙门的关系在,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会给几分面子。 来的人很多,楚云梨找了个借口,约见了卢夫人。 卢夫人今年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如同六十的老妪一般,头发花白,眉眼间满是愁苦,身上的衣衫也是好几年前的样式,首饰也挺陈旧,且并不贵重。 “卢夫人,坐。” 卢夫人有些忐忑,只坐在了椅子边缘,端着一杯茶不敢喝。 “夫人别害怕。” 卢夫人苦笑:“郑夫人有话直说吧,这些年来,少有人能像您一般礼遇于我,我心里实在不安。” 楚云梨抬眼瞅她:“几年前卢家也算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都是过去的事了。”卢夫人面色晦暗:“今日其实我不该来的,我们家如今是破落户,站在这里,实在是尴尬。” “我有事情找你。”楚云梨决定开门见山:“我听说卢老爷出事时,是和胡知府的一个远房亲戚一起喝酒?” 卢夫人面色大变,端起茶杯遮住脸上神情:“夫人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事?” 虽然极力镇定,可她微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楚云梨一脸好奇:“这事是不是真的?” 卢夫人颔首。 楚云梨再问,她却再也不肯说了。 “夫人,我觉得卢老爷之死有蹊跷,你们家败落地实在太快了,这里面有内情吗?”楚云梨话问出口,眼看她还是不吭声,心里一动,抬手帮她续了半杯茶,道:“是这样的,我最近很是喜欢看除恶扬善的话本,也想做一回侠女。前几天偶然听说你们家发生的事,怎么看都有点怪……卢夫人,你知道的,郑家姑奶奶是知府大人的妾室,如果你真的有冤屈,只要告诉了我,我一定让她帮你讨个公道。” 卢夫人听到这话,面露嘲讽。 虽然很快收敛,可一直暗中注意着她的楚云梨还是看了个清楚。 “没有冤屈。” 楚云梨不甘心:“真没有吗?” 卢夫人捧着一杯茶,指尖泛白,转而说起了别的:“我孙儿今年才四岁,我想过两年送他读书……”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实在奇怪。 楚云梨再想要劝,卢夫人已经起身:“承蒙夫人款待,天色不早,我儿媳身子不好,该回去喝药了。” 楚云梨看出来她心有顾忌,起身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卢夫人,我还有些话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的事没有疑点。我夫君和两个儿子出事之后,我去郊外的道观里问过道长,道长说我们家这两年运势不好,只是我以前不信道,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卢夫人头也不回:“夫人别再问了。” “卢夫人,我要向你道歉。”楚云梨语气诚挚。 听到这话,卢夫人好奇地回过头。 “我和小姑子之间并没有我方才说的那样亲密,事实上,她根本就看不起我,进门之后没少给我添堵。”楚云梨笑了笑:“我们两看两相厌,早已没有来往。其实是不能帮你讨回公道的。” 卢夫人摆摆手:“我没有冤屈。” 楚云梨颔首:“我们家最近出了点事,外人都不知道。” 卢夫人心弦一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根本就不想听。 楚云梨稍微一想,也明白了她的顾虑。 在当下看来,姻亲关系特别牢固。 卢家人越是有冤,卢夫人越不敢说。 楚云梨是郑氏的嫂子,勉强可以算作是一家人。卢夫人只要不蠢,都不会在她几句话后就告知她真相。 “卢夫人,我们家的货物被知府大人扣住了。”楚云梨脸色慎重:“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卢夫人虽然没转过身,这也没再说要走的话,脚也站在原地没有挪动。 “郑闻的前面四任妻子和所有的妾室,就是被人所害。”楚云梨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我进门这短短时日,已经接了几杯毒茶,我和老爷细查之下,发现都和郑意有关。” 卢夫人身子一颤,手中帕子滑落,她急忙弯腰捡起,颤着声音道:“这样隐秘的事,夫人为何要告诉我?” 楚云梨看着她:“我不认为你会出去乱说。还有,我和老爷发现了知府大人并没有面上那么公正,老爷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所以最近我们两家关系闹得很僵,然后郑府的货物就出事了。” “郑意下手狠辣,但也隐蔽,我们没有找到证据。如果卢夫人愿意,我们可以一起……” 卢夫人对上她的眼,越想越心慌:“我儿媳要喝药了,先走一步。” 楚云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扬声道:“卢夫人,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可上门。” 卢夫人胡乱点点头,很快消失在廊下。 -- 第600页 郑闻从屏风后出来,一脸慎重。 “你怎么看?” 郑闻沉吟了下:“看她的模样,应该是顾忌家里的孙子,才不肯说实话。” “全家被害得家破人亡只剩下一根独苗了,她当然会有所顾忌。”楚云梨提醒道:“你妹妹可是知府大人的枕边人,想要让她立刻就信了我们,没那么容易。” 郑闻叹息一声:“现在怎么办?” 楚云梨想了想:“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要是有,郑闻也不用这般着急了。 “没有证据,我们告不了胡知府,京城那边的官员不接案子。”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楚云梨走回桌边坐下,抬手倒一杯茶喝着,姿态随意,却莫名让人赏心悦目。 郑闻偷瞄她好几次,突然问:“有没有想过一直留我身边?“” 楚云梨回神:“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又强调道:“我们俩之间可是有契书的,我暂时还没想撕毁契约。” 郑闻无奈,笑着道:“我跟你开个玩笑。” “这玩笑不好笑。”楚云梨一脸正色。 第1398章 第五任妻子十九 楚云梨从没想过要留在郑家。 之所以卷入这些恩怨之中,也只是想给柳青青讨个公道,而不是因为对郑闻动了心。 她没想留下,自然不会让郑闻有她可能会留下的错觉。 郑闻见她一本正经,心下叹息一声。 楚云梨侧头看他:“这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何时能解决,或许我们根本斗不过。你可以纳一门妾室。” 郑闻暂时没那想法:“可你如今有身孕了啊。” 楚云梨摆摆手:“你夫人有孕不能服侍你,你纳一门美妾,本就在情理之中。”想到什么,她强调道:“纳谁都可以,梁慧云不行。” 郑闻哭笑不得:“我都没想纳妾。” “你已经年近不惑,还没有子嗣,于家族不利。”楚云梨真心实意道:“你不用顾虑我。” 话说到这种地步,郑闻再次真切地认识到面前女子当真没有留下来的想法。如果有,应该会管着他,不让他纳妾才对。 罢了。 等马车回到郑府,郑闻想了一路,道:“我想从以前的几位夫人家中挑选她们的庶妹纳进门,总之是我愧对了她们,也算是弥补。”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 大家族中的姐妹,很少有感情好的,倒是互相怨恨的不少。郑闻如此弥补几位妻子,要是她们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不过,郑闻如此说,定然有他自己的考量。楚云梨并没有多说,算是默认。 又是几日过去,忽然又接到了郑意的帖子,约楚云梨喝茶。 如今两人找到的证据,不足以拉下胡知府,楚云梨思量过后,还是决定赴约。 茶楼里,郑意一身青色衣裙,眉眼俱是笑意。 楚云梨进门后,直接问:“有事儿吗?” 郑意笑意盈盈:“本来是没事的。”她侧头看一眼身边的女子:“我听说你和慧云以前是很要好的姐妹,她想见你,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邀约。” 楚云梨一进门就已经看到边上候着的梁慧云。 最要紧的是,此时的梁慧云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明显已经嫁做人妇。 或者说,是给人做了妾室。 听了郑意的话,楚云梨已经明白,她就是故意给自己添堵来了。 应该是郑意私底下找人查过柳青青,得知了她和梁慧云之间的恩怨……总之,柳青青不好过,郑意就高兴。 这种处事楚云梨倒也能理解,以前她就经常这样做。 “妹妹,你这当真是大度。反正我是没有这样的容人之量的。” 郑意冷哼一声:“还没人能跳出我的手掌心。” 言下之意,妾室都得乖乖任她摆布。 楚云梨点点头:“见也见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梁慧云上前一步,眼神里满是得意,微微仰着下巴,道:“青青,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哪怕各自成亲了,也要多来往才好。” 楚云梨似笑非笑:“梁慧云,别怪我没提醒你。前面那几位郑夫人,可都是被人所害。至于凶手嘛……”她眼神在郑意身上扫了一圈,意味深长道:“我们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梁慧云听了她的话,心弦一颤。 她并不蠢,相反,她是个挺聪明的姑娘。看了曾经小姐妹的眼神,她忽然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郑闻迄今为止还没有子嗣,如果他死了,那郑家诺大家财,也只有郑意这个妹妹来接手。想到此,梁慧云浑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不想嫁给郑闻,就是不想早死。 如今她称自己凑到了凶手面前……简直是找死! 梁慧云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掐得掌心粘腻,应该是掐出了血,但她却不觉得疼痛,惊惧让她牙齿直打颤。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看她吓成这样,再没了方才的得意。楚云梨满意了,笑着道:“我现在在做生意,挺忙的。大概没空和你闲聊,就这样吧。” 她转身出门。 郑氏突然问:“你方才口中的凶手指的是谁?” 楚云梨回身:“妹妹,你这话挺好笑的。咱们心知肚明的事,你又何必再问?别的不说,曾经你在后衙递给我的那杯茶水,我可是记忆犹新,一刻也不敢忘。” -- 第601页 “什么茶水?”郑氏一脸无辜:“柳青青,我和哥哥如今形同陌路,可都是拜你所赐。起因就是你说那杯茶水里面有毒,你有什么证据?”她一脸悲愤:“张口就污蔑于我,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哥哥是夫妻的份上,我一定让大人帮我讨个公道。” “这么生气,好像我真冤枉了你似的。”楚云梨笑吟吟:“你说那杯茶水中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你敢对天发誓吗?” “就算真有,那也是你放的!”郑意语气笃定。 她死不承认,这事情无论如何掰扯都不会有结果。楚云梨挥了挥手:“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实在是我最近挺忙的,又多了一间铺子,木工已经退场,过两天就要开张……” 听到她说铺子,郑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你这个狐狸精!哥哥早晚会看清你的真面目,然后把送给你的那些东西全部收回。” “收不回了。”楚云梨好像嫌她不够生气似的,继续道:“那些铺子,我全都写了我爹娘的名,就算我死了,那也是属于我柳家的。” 郑意:“……”好气。 她气得胸口起伏,一巴掌拍在桌上:“柳青青!” 楚云梨掏掏耳朵:“我在呢,耳朵也好使,你不用这么大声。” “对了。”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有了这个孩子,老爷应该很快就会送我第三间铺子。” 郑闻确实又给了她一间铺子,不过,并不是白送。而是楚云梨又找出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拿谢银问他买的。如今她对外有了身孕,郑意肯定会连番下手,自然很快就能攒齐第三间铺子。 可落在郑意眼中,就是自己哥哥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再送她铺子。 楚云梨出了门,都能感觉得到郑意落在自己腰腹间狠辣的目光。 下楼上马车时,楚云梨突然顿住脚步,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道:“去找个兽医,然后把这马儿拉去送给老爷。” 车夫一头雾水。 楚云梨最近查了不少事,她身边的丫鬟知道得比别人多点,听到她这么说,顿时面色大变:“夫人,难道马儿也被动了手脚?” “我闻到了药味。”对外,楚云梨一直称自己鼻子灵敏。 听到这话,丫鬟急忙扶着她后退:“别让马儿伤了你。” 郑闻听说此事时,颇为无奈:“你放心,我都记着呢。”又得给她添五百两。 楚云梨满意地笑了:“刚才我还跟你妹妹说,你应该很快就会送我第三间铺子,把她给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郑闻瞅她一眼:“青青,我信你。” 他已经领教过她气人的本事,着实厉害得很。 楚云梨说起了正事:“马儿今日放在茶楼被人动了手脚,你可以查一下是茶楼的人,还是郑意派出的。” 如果是前者,那人也是一个人证。 郑闻颔首:“我会让人去问。” 说话间,有人推门进来,端了两盘点心和一壶茶水。 楚云梨伸手捏起点心正打算吃,又闻到了药味。她忽而笑了:“你这个妹妹,胆子是真大啊。” 郑闻皱眉:“这点心又有问题?” 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得花掉一千两么? 楚云梨含笑点头:“带来三次,又能换一间铺子了。” 郑闻:“……” 他放下手中的账本,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摆出一副谈生意的架势:“我认为有必要跟你谈谈这个价钱,东西买得多都能便宜点。你这……咱们设个上限吧,每日最多五百两。” “那可不成!”楚云梨一口回绝:“做生意要讲诚信,当初你亲自答应下来的事,怎么能便宜呢?” 郑闻立即放弃了,他和柳青青谈了不少次,就没有一次能赢的。于是,转而将心思放在了下毒之人身上,没多久就寻了买点心的婆子过来。 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卖点心的铺子。 再仔细一查,得知这间铺子经常做这种加料的点心供给各家夫人。 这点心有奇效,女子刚有孕时吃过就会落胎,百试百灵。有那对自身不太敏感的女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有孕,等到胎儿落下,还以为是自己来了月事。 郑闻查到这里,特意找来楚云梨商量:“你觉得是现在就去告,还是等攒到一起?” 现在就去,很可能让胡知府把关于郑意的那点证据抹了。若是等到以后新来的大人接手,这也算是胡知府的罪证之一。 楚云梨叹息:“现在就去吧。” 郑闻深深看她一眼,将买点心的婆子送去了衙门,没多久,那个点心铺子的人就被衙差带走了。 少卖一天,也能少造孽。 至于证据……胡知府已经在任上十几年,肯定还犯下了别的事,不差这一件。 眼见郑闻如此利索就放过了这个证据,楚云梨高看了他一眼,道:“以后每日上限五百两吧。” 还有主动降价的? 郑闻一脸纳罕,随即一想,笑道:“青青人美心善,着实让人佩服。” 楚云梨轻哼一声,不打算解释。 事实上,她做生意比这赚得多多了。 也是这个时候,卢夫人找上了门来。这里是郑闻铺子里的帐房,除非找他的人,一般都不会到这来。 听到卢家前来,郑闻急切道:“快请!” -- 第602页 走进来的卢夫人满脸憔悴,眼睛红肿不堪,明显来之前已经哭了许久。 “卢夫人,这是怎么了?” 楚云梨上前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卢夫人抓着她的手,哭嚎道:“安儿病了……” 楚云梨和郑闻对视一眼。 如果真的是生病,找大夫来治就可,为何要哭? 第1399章 第五任妻子二十 卢夫人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定然是知府那边又出了手。 楚云梨递上帕子,又倒了一杯茶水:“你先别哭,慢慢说。” 事情并不复杂,卢家父子三人的死确实有不少疑点。卢夫人当初也试着查过,在发现这里面有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后,立刻就收了手。 可那天听了楚云梨的话,她心里按捺下去的某些想法又蠢蠢欲动。无他,父子三人实在死得太冤,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为他们讨个公道。 所以,回去之后,她到底没能按捺住,去见了一位当初和卢老爷一起喝酒之人的夫人,试探着打听了几句。 她生性谨慎,话也问得隐晦,卢夫人从那位夫人的话里找到了一丝疑点,正打算再查。回头就发现自己小孙子病了。 指甲发黑,呼吸沉重,已经昏睡了两日。卢夫人是满心后悔,眼看孙子就要不成了,她忽然想起了当初新任郑夫人的话。 她不认为这个年轻的夫人能够帮自己救回孙儿……之所以上门,就是想告诉郑夫人,这里面的事情不能细查。 也是想让郑家承了她的情,之后护他们一护。 楚云梨心情复杂,急忙问:“孩子现在如何了?” “已经昏睡了两日,大夫说……没有太大希望,让我们准备后事……”说到后来,已开始嚎啕大哭。 郑闻狠狠一拳砸在桌上,不觉疼痛,只是满腔怨愤。 卢夫人哭嚎着道:“这是警告。要是我再查,肯定……一家人都没了活路……呜呜呜……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一定有的。”楚云梨安慰了几句,但收效甚微。 卢夫人并没有多留,前后只一刻钟,她哭着把事情说完了之后,很快起身告辞。 屋子里气氛沉重。 楚云梨手指轻敲桌面,沉吟半晌,道:“今日我想回娘家。” 郑闻有些意外,但也没阻止:“一会我送你。” “你那么忙,不用送,我自己就回了。”楚云梨站起身,临走之前嘱咐道:“你最好是别吃东西,我明日一早就回。对了,你对外可以推说是我有孕之后忽感生子不易,特别想念母亲……” 郑闻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道:“我懂。” 出了铺子,楚云梨直奔柳家院子。 白日里,夫妻俩都在铺子里,家里没有人。 楚云梨回去睡了一下午,和柳家夫妻一起用完膳后,回到房间洗漱躺下。这一回没睡着,等到夜深人静,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衫,从后墙翻了出去。 她一路直奔卢家院子,翻墙进去之后找到了昏睡在床上的孩子,飞身进去将趴在床边的柳夫人扎晕,然后给孩子行针解毒,完了又跑去附近的医馆里配了两副药,换走了小厨房里的药,离开时,天已经蒙蒙亮。 柳家夫妻不知道她夜里做的事,用早膳时看到她眉眼憔悴,柳母忍不住嘱咐:“有孕就是这样,白日没事就在家多睡一会儿,不要到处乱跑。” 楚云梨胡乱应了:“一会我要回府。” 柳母满脸不舍:“就不能多住两天吗?” 等以后事情办完了,楚云梨会回来一直陪着他们:“娘,以后吧!” 柳母根本就不信这话,亲自送她上了马车:“记得多睡一会儿。”想到什么,掀开帘子探进头来:“青青,我听说慧云竟然嫁给了知府做妾……她会不会找你麻烦?” 当然会,且已经找过了。 楚云梨不想让他们担忧,道:“我会多防备的。你放心,妾室没那么容易出门,她想找我麻烦也不容易。” 回到府中,天色还早,郑闻看到她,颇为意外:“怎么这样早?” “认床,睡不着。”楚云梨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得回去补眠,你今日别乱吃东西。” 郑闻:“……”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留在家里陪你?” 楚云梨满脸诧异:“你不忙吗?” 郑闻默了下,道:“昨天我在铺子里用晚膳,也闻到了汤里的药味。” 楚云梨讶然:“你也闻得出来?” 郑闻知道有人会冲自己下毒,当然会格外在意。药这种东西,只要用了心,除了特别隐蔽的,都能辨认一二。 看他情绪低落,楚云梨好奇:“你这是想辞了我?” 郑闻哭笑不得。 接下来半天,楚云梨留在家里补眠。 郑闻当真哪也没去,就守着她。 这个消息传到知府后衙,郑意又气了一场。让人找来了梁慧云,道:“你不是说,你过得好柳青青就会生气吗?” 人家能吃能睡,丝毫不受影响! 梁慧云急忙解释:“以前她确实看不惯我……昨晚上她都没睡着,应该就是因为我。” 郑意白她一眼:“人家是回了娘家认床!” 梁慧云低声嘀咕:“还是和以前不同了嘛,我过得好,肯定也能影响她。” -- 第603页 郑意不与她掰扯,示意丫鬟送上一个托盘。 托盘里面摆着两只荷包,香味浓郁,梁慧云一脸不解。 郑意下巴微抬:“这个荷包,你拿去和柳青青一人一只。” 梁慧云伸手接过,好奇问:“这是什么?” “会让人落胎的东西。”郑意咬牙切齿。 梁慧云手一颤,手中荷包滑落:“这……” 郑意皱眉:“东西拿好,这药可不好找。” 梁慧云弯腰捡起,试探着问:“听说能让人落胎的东西对女子的身子都不太好……” 郑意不客气地打断她:“难道你还想生孩子?” 梁慧云瞪大了眼,又急忙低头掩饰着自己震惊的神情。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生孩子? 梁慧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一瞬间只觉手脚冰凉,同手同脚地走出门,她发现自己已经满身是汗。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下了心底的惊惧。 她发现,知府大人的妾室并不好做。 等到柳青青完蛋,她可能也要完了。以郑意的狠辣,会留下她这么大的把柄才怪! 梁慧云浑身僵硬地走出后衙,到了郑府时,她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已经看不出异样。 楚云梨午睡起,得知梁慧云前来,随口道:“请她进来。” 她也可以不见,但见了很可能就能找着证据。 梁慧云走进门来时,楚云梨多瞧了她一眼:“发生了何事?” 梁慧云心弦一颤,忍不住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楚云梨本来是随口一问,看她反应这么大,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有事就说。” 梁慧云也不废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她面前:“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楚云梨闻着那个香味浓郁的荷包,忍不住笑了:“你送我的礼物,我怎么敢随身带?” 梁慧云沉默下来:“你知道的,我如今身不由己。” “你胆子当真是大。”楚云梨感叹道:“要是郑意知道你帮她办事这么不诚心,回头一定找你麻烦。” 梁慧云急忙道:“我哪不诚心了?你别胡说八道,这个荷包是我送给你的,与她无关。” “我知道,你越是强调,越是想要告诉我,这个荷包是她让你送的。”楚云梨伸手抚上小腹:“我如今还有身孕,她肯定是急了。” 梁慧云低下了头。 “你没反驳,我猜中了?”虽然是疑问,但语气肯定。 梁慧云只觉得如坐针毡,仿佛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暴露无遗,飞快起身告辞:“青青,东西送到。你记得要贴身带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来都来了,再坐会儿嘛。”楚云梨上前拉着她,把人摁回了椅子上:“知府后衙的日子如何?可还顺心?” 梁慧云沉默下来。 她以为自己一步登天,掉进了福窝,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一个弄不好,很可能就会丢命。 梁慧云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好日子,竟然是把自己送到了凶手身边。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嫁给郑闻呢。 至少能离郑意远一点。 更何况,郑闻已经发现了妹妹的狼子野心,对她多有防备,做他的妻子根本没那么危险。 再有,如今郑闻很是艰难,如果和他互相扶持,也算是患难夫妻,以后感情会更加深厚。 梁慧云只要稍微试着往后一想,就能猜到,柳青青这一劫之后,好日子肯定在后。 而自己,郑意赢了她是个死。 要是输了,她也是个死。 一想只觉前路茫茫,梁慧云心里都生出了一丝绝望来。 再加上娘家那边不会给她丝毫助力……想到此,梁慧云眼眶一热,落下了泪来。 “青青,我后悔了。” 可这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后悔也已经晚了。 第1400章 第五任妻子二十一 梁慧云越想越绝望。 她就不该贪图富贵嫁入知府后衙! 或者更早之前,她不该刻意打扮着跑去那些繁华酒楼外面转悠。要是没跑去转悠,也不会遇上郑闻。没遇上郑闻,也就不会算计柳青青嫁给他。 要是柳青青嫁得一般,她就不会因为不忿而想要高嫁,进而把自己送到了毒蛇身边。 想到这些,梁慧云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慧云,跑到别人家里哭这毛病可不好。”楚云梨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不疾不徐:“咱们普通人家都知道,这是很失礼的事。” 梁慧云抽噎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滴往下落,根本就忍不住。 楚云梨吩咐:“来人,送客!” 梁慧云哭着被带了出去。 楚云梨看着桌上的香包,道:“送去给老爷。” 这也算是个证据。 郑闻还找了大夫看过那个香包,如果是有孕的女子贴身带着,不出三日,一定会落胎。 随着郑意一次次出手,他也愈发认清了妹妹的狠辣,忍不住苦笑道:“曾经我还想照顾她。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楚云梨没他这么多愁善感,问:“京城有消息了吗?” 郑闻苦笑,摇了摇头:“没有。那批货物已经送走,前两天我打听到,好像大人已经说那就是丢失的货物。” -- 第604页 这一批货物至少好几万两银子,郑家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楚云梨摸着下巴,沉吟半晌,道:“只要他出手,就能找到尾巴,怕的就是他蛰伏起来不动弹。”她抬眼:“我们可以主动给他挖坑。” 郑闻眼睛一亮,道:“对!” 如果早有防备,胡知府只要一动,他们就能找到证据。 譬如这一回,货物被认成是丢失的那批,其中就有几个郑闻的护卫背叛,若是那几个背叛的护卫是假意作证……就能挖出收买他们的人! 他一拍桌子,越想越兴奋,立刻就找了人来吩咐。 楚云梨早早回去睡了。 她最近常回柳家,偶尔会去铺子里帮忙算账。 这一日午后,她从柳家回府,就在靠近大门的巷子外被人拦住了马车。掀开帘子看到是胡千柔和一个中年汉子时,顿时眼睛一亮:“进门再说。” 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胡千柔整个人要明媚许多,进门后迫不及待:“郑夫人,这是我舅舅。” 楚云梨伸手一引:“李大人请。” 李侍郎颔首,又道:“以后称呼我李老爷,别让人看出端倪。” 楚云梨从善如流:“李老爷请坐,一会儿我家老爷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详谈。” 她派人去催,郑闻在两刻钟后赶了回来,眉眼间的笑容根本也止不住,看着李大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绝世美人,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楚云梨心里盘算了下,如果知府夫人的病是有人下毒,那么,只要把她救出来送去京城,告胡知府一个宠妾灭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再有,这个下毒的人很有可能是郑意……再加上点别的证据,这对毒鸳鸯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郑闻开门见山:“李大人,实不相瞒,您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要是再不来,我们郑家就完了。”他把自己妹妹做的那些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胡姑娘之前告诉我夫人说,郑意做的那些事知府大人是知情并且默认的。” 胡千柔之前一直送不出消息,靠着郑家的商队才请来了舅舅。对于郑闻,她是满心感激,立刻道:“我有听说过只言片语,两人商量着说什么新夫人是绊脚石,搬开之类的话。” 楚云梨沉吟半晌,道:“当务之急,是把胡夫人的身子调理好。”调理到经得起长途跋涉,赶去京城告状。 闻言,胡千柔忍不住苦笑:“我娘她最近昏睡的日子越来越多,只剩下一口气。” 她对于母亲痊愈之事,根本不抱希望。 楚云梨皱起眉来。 若是连枕边人都指认于他,胡知府绝无翻身之力。要是胡夫人不成了……又会多添许多波折。 胡千柔走到李大人面前跪下:“舅舅,请您救救我娘。” 李大人长叹一声,他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公务,自然也找人暗地里盯着妹妹了的,可这边给的消息都是母女俩过得很好,两边相距千里之遥,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竟然会被收买。 更没想到的是,胡林竟然真的敢虐待他的妹妹!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明日我亲自去拜访,顺便找个大夫上门。” 胡千柔却并不乐观,道:“舅舅,家里上上下下都是郑姨娘的人,就算配了药,我娘也不一定能喝得上。” “那就把人接出来!”楚云梨提议。 胡夫人病得这样重,得先把身体调理好。别的大夫不行,楚云梨就亲自上。 胡千柔摇头:“我爹不会答应的。” 也对,胡知府才不会把自己的把柄往外送。 楚云梨想也不想道:“那就去偷。”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她对上众人目光,振振有词:“无论如何,先把命保住再说。” 李大人也认为越快把人接出来越好:“那我就先不露面,想法子把人弄出来。”又皱眉:“可她人在知府后衙……” 楚云梨眼神一转:“我有力气,我去把人背出来。” 郑闻:“……” 这女人好像特别兴奋。 士农工商等级分明,之前楚云梨束手无策,正是因为身份太低,又因为胡林是这里官位最大的人。如今京官到了,也算是有了靠山。眼看事情即将落幕,楚云梨当然高兴。 事实上,李大人来之前。楚云梨就想过去把人偷出来,可惜郑府内应该有不少郑意的眼线,她要是私藏知府夫人,万一被人发现……胡知府连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就能把她送入大牢,还能给她安一个很重的罪名。 到时候,楚云梨自己深陷囵圄,想要脱身,怕是艰难得很,更别提为柳青青讨公道了。 左思右想之下,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大人颔首:“劳烦郑夫人了。” 这就是答应了。 楚云梨立刻让人送上笔墨纸砚,柳家铺子开张,她就开始“学”字,如今已经能自己书写。 她手书一封送给郑意,言有要事找她。 李大人好奇:“她会来么?” “应该会。”楚云梨沾了一些水,放在纸上,指着字迹道:“我写得歪歪扭扭,这些水渍又像是我哭过的泪痕,她以为我落了胎,肯定会上门。” 果不其然,就在翌日早上,郑意就上了门。 她那边一进门,楚云梨就从后门跑出去直奔衙门。 -- 第605页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后衙太小,她想要在郑意的眼皮子底下偷一个人出来很难,万一被人发现,肯定闹得沸沸扬扬。 真到了那时,胡知府一定不会放过她。 后衙内下人不多,胡千柔在之前就已经指使了好几个人出去帮她买东西,楚云梨跳墙进去,一路遮掩着到了正房。 正房内一股浓郁的药味,她刚到门口,里面的门就打开了。 胡千柔将她拉进门,道:“我娘昏睡着……”说到这里,她脸色黯然。 昨天她回来后就悄悄告诉了母亲舅舅前来的事,按理说,兄妹俩多年不见,母亲应该兴奋得睡不着才对。 可她当时很高兴,后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昏睡过去,很明显,这病越来越重了。 楚云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出去之后,找个好大夫,你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把床上的人背在背上,由胡千柔出去放风,然后飞快掠过院子,又利索地爬上墙头,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胡千柔看着她像猴似的消失在墙头上,还愣了一会儿。难怪郑夫人那般自信,原来她真有这样的本事。 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都这么厉害么? 出了巷子不久,楚云梨找到接应的马车,很快就回到了郑府。 李大人已经在偏门处等着,当看到马车中抱下来瘦成一把骨头的妹妹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胡夫人被折腾这一场,早已经醒了,她常年在病中,从来不出门。自然也不认识楚云梨,还以为是郑意终于忍不住要冲她出手。醒过来后也装作自己在熟睡,想着找机会求救。 谁知道没多久就被人抱下了马车,偷瞄时就看到了梦中见了无数次的人,当即哽咽难言:“哥哥?” 李大人上前,伸手帮她擦泪:“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告诉哥哥,这点出息,别哭了。” 口中说着让她别哭,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兄妹两人相拥而泣,听在耳中,让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郑闻站在不远处,上下打量楚云梨:“没事吧?” 楚云梨摇头,提议道:“我们能先把人放下来吗?” “对!”李大人擦了眼泪,伸手接过妹妹。 郑府人丁单薄,院子很多,郑闻找了一个合适的安顿胡夫人,哪怕兄妹重逢,她也很快沉沉睡去。 李大人面色沉重:“应该病得很重,她得看大夫。” 郑闻早已经准备好了,连同府中大夫,他一共请了五位。 看过之后,都说胡夫人身子虚弱,要是再这样下去,会整日昏睡,如果照顾得好,大概能活一两年。 想要把她治好,需要慢慢调理。 郑闻私底下找了大夫询问:“若想长途跋涉,需要调理多久?” 刘大夫盘算了下:“至少得半年。” 可他们等不了那么久。 楚云梨也在一旁,正想着找机会上前摸一下脉,就听到有管事急匆匆过来:“老爷,姑奶奶等不及,非要闯入正院。”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郑意还在前院等着呢。 第1401章 第五任妻子二十二 郑意来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一开始下人说柳青青还没睡醒。 到了,后来又说她正在洗漱换衣,还说她身上腌臜,不好见客,让她稍等一等。 茶水都换了好几盏,郑意耐心告罄,起身就要往正院闯,门口下人非要拦着。 郑意这些年来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加上这还是自己娘家,在她看来这就是自己的家……谁都别想拦住她! 等到闯进正房,果然看到柳青青躺在床上。 她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缓步上前:“果然是小门小户没规矩,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躺在床上。要是传了出去,怎么又要让人笑话。” 楚云梨今日心情好,便想要逗逗她,翻身坐起:“这是我家,我就算十二个时辰躺在床上,只要我乐意,只要你哥哥没意见,谁也管不着。” 郑意冷笑一声:“你现在容颜皎好,我哥哥是疼你,但你有没有听过花无百日红?”她伸出手想要摸楚云梨的脸。 楚云梨侧头避开:“别动手动脚!” 郑意也不恼,收回了手:“话说,你平时最喜欢折腾,天天都要到街上去探望哥哥,今日为何还躺在床上?”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你管我呢?” “我看你是起不来身吧?”郑意打量着她被子下的腰腹处:“你是不是动了胎气?” 楚云梨眨了眨眼:“没有啊!” 郑意拍了拍手,她的丫鬟带着个大夫出现在门口。 “过来把脉。”她居高临下看着楚云梨:“事关我郑家子嗣传承,我当然要多注意点。你不介意吧?” 楚云梨反问:“我介意有用吗?” 郑意满意地笑了。 大夫上前,请楚云梨伸手。 楚云梨不动:“我不要把脉。” 郑意见状,眼睛愈发亮:“赶紧的,这可是城内有名的妇科圣手。经他手调理出来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好半晌,楚云梨才不情不愿地伸手。 大夫把脉,眉心越皱越紧。 郑意好奇:“如何?” 大夫有些不敢说,城内听说过郑府的人都知道,郑闻很是宠爱这位新娶进门的新夫人,刚进门一月就有了身孕……可这,根本就不是喜脉呀。 -- 第606页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过身孕。 他吞吞吐吐,郑意不耐烦了:“你把出了什么?” 大夫默了下:“夫人没有身孕。” 落在郑意耳中,立刻就认为柳青青已经落胎,她冷笑道:“既然腹中没孩子,还装成自己有孕,你到底是何居心?”她扬声吩咐:“去请哥哥过来。” 楚云梨不甚诚心地求饶:“你别告诉我夫君!” “这可由不得你。”郑意眼神里满是狠意:“你除了长得好,哪里配得上我哥哥?偏偏迷得他一心一意待你,今日我就要戳穿你的真面目,让他好好看看,他疼宠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楚云梨险些笑出来,把头埋在被子里,身子微微颤抖。 落在郑意眼中,就是她害怕得哭了出来。 好半晌,郑闻才进了门。 郑意几步迎上去告状:“哥哥,这个女人的孩子已经没了,她还想骗你。” 郑闻看她一眼:“妹妹,你已经嫁人,不要再管我的事。” “郑家就得我们兄妹两人,我要是不管你,谁管你?”郑意伸手指着床上:“这个女人满嘴谎言,根本就不值得你疼,你赶紧把她休了。” 郑闻扬眉:“休了之后呢?” 郑意一挥手:“休了再说!” 郑闻看着面前的妹妹,沉声问:“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不要娶妻?” 郑意沉默下来,道:“那些女人都不值得。我是你的亲妹妹,你应该最疼我……” 郑闻接话:“然后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拱手送给你,才算疼你,对吗?” 郑意不敢与他对视,别开眼:“我又不是外人。” 合着那些女人都是外人。 郑闻面色复杂:“妹妹,我得有孩子。” 郑意脱口而出:“我的孩子也是郑家血脉。” 话出口,她惊觉失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郑闻听得真切,摇摇头道:“你走吧。” 郑意特意跑这一趟,按捺着性子等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让哥哥休了柳青青,如今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她哪里甘心? “哥哥,这女人就是为了你的银子才靠近你的,赶紧把她休了……” 今日兄妹二人之间的这番谈话,让郑闻再一次真切地认识到了妹妹的自私,不耐烦道:“送客!” 立刻有几个婆子进来,一副想要把人抬出去的架势。 郑意愣了愣:“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郑闻挥了挥手,婆子拥上前,抓着她的手脚就把人往外拖。 郑意不甘心地回头:“哥哥,柳青青她没有身孕了。” 楚云梨翻身下床,跟着追出了门,扬声道:“我本来就没有身孕,只是想和夫君装作有身孕而已。他愿意宠着我,愿意跟我唱这一场戏,你管得着吗?” 郑意:“……”好气! 被人“扶”出了大门,郑意站在门口气得胸口起伏,好半晌才缓过了气。 这柳青青太嚣张了。 凭着一张脸把兄长迷得鬼迷心窍,还敢在她面前放肆,她非得挫挫她的锐气不可。 郑意上了马车后,立刻就有了主意,吩咐道:“先别回府,去林家。” 午后,林夫人上门,特意求见郑闻。 郑闻当时又找了几个大夫给胡夫人把脉,直接就给拒了。 翌日,林夫人再次上门。 家里藏着知府夫人,郑闻根本没心思去铺子里做生意,干脆也留在了家中,听到林夫人再次上门,还以为有要事,把人给请进来。 因为是见女眷,郑闻特意找了楚云梨作陪。 林夫人今年三十多岁,容貌皎好,也颇懂规矩,进门后未语先笑,微微一福身:“来得仓促,郑老爷不要觉得我唐突才好。” 郑闻惦记着那边胡夫人的病情,心不在焉地道:“林夫人有话直说。” 林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楚云梨,欲言又止。 楚云梨扬眉:“据我所知,昨天我妹妹从这里出去之后直接就登了你的门。她离开之前,和我闹得很不愉快。她拜托了你何事?” 林夫人:“……” 她没想到这位新任的郑夫人竟然会找人盯着自家小姑子的行踪,还当着郑老爷的面直接说出来。且郑老爷面色不变,丝毫不见恼怒之色。 由此可见,外面盛传的郑老爷疼宠新夫人的传言不虚。 想到此,林夫人有些迟疑。 楚云梨催促:“有话直说,我们还有事呢。” 林夫人一咬牙:“也不是什么大事,胡夫人她为娘家的子嗣担忧,想要替郑老爷纳我女儿过门……”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开门见山,这事情讲究你情我愿。昨天胡夫人就下了定礼,我今日上门,是想定一个良辰吉日……不知郑老爷可有心仪的日子?” 按理说,出嫁女给哥哥纳妾这事不合规矩。 但郑意又有不同。 她是胡知府最宠爱的妾室,已经帮着知府待客多年,不是知府夫人,胜似知府夫人。 在这个城里,没人敢不给她面子。 这样的一个人上门说媒,婚事基本板上钉钉。林夫人这才敢上门说这样的话。 郑闻当场就给气笑了:“林夫人请回,什么定礼的事儿我不知道,我暂时也不想纳妾。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自己去找郑意还了定礼!” -- 第607页 他态度冷淡,话也说得不客气,林夫人当场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她强调道:“这是胡夫人下的定礼啊!” “她只是个妾,担不起夫人之称!” 正经的胡夫人现在还在后院躺着呢。等她好转,只怕这世上也没有胡夫人了。 胡大人早晚沦为阶下囚,世上自然就没了胡夫人,郑闻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如若不然,他一直都得受胡大人掣肘。 楚云梨站起身,扬声吩咐:“来人,送客。” 林夫人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婆子都到了面前,她还满脸不可置信:“胡夫人是你的亲妹妹!” “那又如何?”郑闻毫不客气:“我可担不起这位妹妹的对我的敬重。从今往后,但凡是她替我做的决定,都不作数。” 林夫人走出大门时,满脸恍惚。 想到什么,她急忙赶去了知府后衙。 郑氏得知哥哥又拒绝了自己送的女人,气得七窍生烟,一巴掌拍在桌上:“柳青青这个狐狸精,我一定要扒了她的皮。一定让哥哥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她一直想收拾柳青青,可哥哥却一直护着。 越是护着,她越是生气。 第1402章 第五任妻子二十三 郑意一生气,就想给柳青青添堵。 可她添的赌还没到柳青青面前,就已经被哥哥拦下……这就是一个圈。 林夫人从来没看到过生气的郑意,吓得心胆俱颤。 倒不是怕她,而是怕知府大人。 昨天她本来打算回娘家的,可就因为懒得动,留在了家里。郑意上门,她庆幸自己留在家里得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到了这会儿,她只后悔自己昨天为何要躲懒,直接回了娘家,郑意找不到人,这倒霉事也轮不到她了。 她掏出一枚玉佩,双手奉上:“夫人,婚事讲究你情我愿,既然郑老爷不乐意,那这定礼您还是收回去吧!” “给了你,就是你家的。”郑意寒着脸:“我早晚会说服哥哥,这门亲事一定得结!” 林夫人:“……” 简直倒了血霉了。 忽然,郑意的目光落在门口欲言又止的丫鬟身上,口中道:“我还有事,林夫人请回。” 被人下了逐客令,林夫人也不敢多留,只能苦着脸捧着那枚玉佩出了门。 等人一走,郑意招手示意丫鬟近前来:“何事?” 丫鬟压低声音:“夫人,奴婢发现正房那边有些不太对。” 郑意皱眉:“哪里不对?” 丫鬟不敢隐瞒:“今天早上送的药被倒进了送出来的花盆里,奴婢也是偶然发现的。” 闻言,郑意霍然起身:“她们另找了大夫?” “没有啊。”丫鬟急忙道:“奴婢刚才已经仔细问过,没有外人进来。” 郑意也不知听见了没,大踏步出了门,直奔正房。 正房里,胡千柔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纤细身影。听到有人踹门,她抬眼看了过去。 郑意收回脚:“千柔,你娘这两日如何?” 舅舅到了,母亲已经被接走,还有大夫救治,胡千柔有了底气,讥讽道:“随意进出主母的屋子,这就是郑姨娘的规矩?” 郑意大怒:“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长辈说话?”她看向床上的人形被子:“姐姐,你就算在病中,也要好好教导女儿。否则,让人传了出去,还以为我们胡家的规矩不好。” 她走到床前,好奇问:“姐姐,你早上的药为何不喝?” 听到这话,胡千柔心下一惊,她已经很隐蔽,没想到还是让人给发现了。 不过,想到舅舅已经到了,她并不害怕,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神情。 床上的人没动,郑意恼了,两步上前掀开被子。 只见两个枕头连在一起,别说人了,连件衣衫都没见着。她面色大变:“你娘呢?” 胡千柔也起身上前掰开枕头:“我娘呢?” 两人对视,胡千柔大喊:“来人!我娘不见了!” 郑意皱起了眉来,看这丫头眉眼间的担忧焦急不似作伪,这人丢了应该跟她没关系。可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过胡知府。 当今这个世道,所有人都不愿意惹上官司。碰上小偷小摸,抓住了贼人,把人揍一顿解气了事。要是没抓住,跳脚骂上几天也算了。 至于兄弟分家不均这些,都各自记恨在心。除非闹上人命官司,一般都不会有人到衙门来。 所以,胡知府虽然整日在前衙,其实大部分的时候都在与人喝酒闲聊,或者看看话本下下棋。每年也就收税时会忙上几日。 得知夫人凭空消失,胡知府立刻起身,他为官多年,平时没少费心思敛财,脑子活泛,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回到后衙时,他已经满脸铁青:“这么大一个人,不可能消失。你们谁偷了夫人出去?” 胡千柔用手帕捂着脸嘤嘤嘤:“爹……我娘整日病着……已经好久下不来床……没想到还是会丢……”她噗通一声跪下:“爹,您赶紧帮着找找啊!” 胡知府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儿,伸手一把拽了郑意进屋,将门窗紧闭后,严肃问:“你把人弄去了哪?” 郑意:“……” 天地良心,她真没动手啊。 -- 第608页 她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这事跟我没关系。” 胡知府板着脸:“郑意,我愿意宠着你,但有些事你绝不能做。李溪的哥哥是京官,如果她死了,一定会惊动那边,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 郑意心里憋屈:“我真没动她啊!你早就吩咐过的事,我怎么敢乱来?我们俩相守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啊,你怀疑谁也不该怀疑我……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我!” 胡知府半信半疑:“郑意,你最好尽快把人挪回来。这不是玩笑!” 郑意急忙道:“大人,你赶紧派人出去寻人吧,这事真的跟我无关。”又补充:“我上一次见她还是前天,今早上发现她的药倒掉了,这才发现不对。” 胡知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人可能已经丢了两天了。 他沉声吩咐:“把伺候夫人的人都叫过来。” 丫鬟们这些年来早已经弄清楚了这后院到底谁说了算,对夫人太上心还会受责罚。久而久之,正房那边的事都是能敷衍就敷衍。 这时候一问,才得知昨晚的药就没送。今日早上的那碗送到了胡千柔手中。 那么,倒药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胡千柔捏着帕子哭得伤心,这眼泪根本就不用挤,她只要想到这些年来母女俩受的那些委屈,还有母亲明知是毒药,却还是一碗碗下咽……想到这些,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你为何要倒药?”胡知府眼神凌厉:“你是不是知道你娘的去处?” 胡千柔抽泣着道:“我端着药进门,喊了几声,娘没有动静……我就把药给倒了……”她眼泪汪汪抬起头:“爹,那又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娘不喝,难道我还要灌么?” 胡夫人已经病了许多年,胡知府并不认为郑意的所做所为能瞒过已经成年的女儿。听到她质问,便打消了心里的疑虑。 “你就没掀开被子看看你娘?” 提及此事,胡千柔几乎是嚎啕大哭:“我娘天天昏睡,喊都喊不醒,我不想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娘……您到底去了哪儿?” 接下来,胡知府再问,胡千柔都只顾着哭,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胡知府问了一圈,没有发现踪迹,心里渐渐地不安起来。 郑意也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胡知府的正妻形容枯槁,体内积了不少余毒,如果只是在这个院子里,他们当然能够瞒得住。 可人出去了……很可能会被大夫把脉,到时候,他们怕是解释不清。 更甚至,这些年来,动手的人一直是她。胡知府只是知情……如果真的事发,他肯定会推说自己不知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到时候,妾室毒害主母,那可是重罪! 想到此,郑意急了,一把揪住胡知府的袖子:“大人,赶紧派人去找。” 胡知府扯回了袖子:“这还用你说?”他抬步往前衙而去,还不忘嘱咐:“你把这院子内外的人重新再审一遍,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一刻钟后,前衙不少衙差纷纷跑去街上巡逻。 与此同时,胡知府还放出了有歹人劫掠了知府夫人的事,言若是抓到罪魁祸首,绝不会轻饶。 街上衙差来去匆匆,闹得人心惶惶。 郑府内一片安宁。 后院里,郑夫人醒了过来,和兄长相拥而泣,哭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来,期间还险些撅过去。 楚云梨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已经在配药了,只等着天黑之后就拿药去换下小厨房里的两副药。 李溪中毒多年,只是喝药的话,想要解清余毒,大概得要半年,想要使其痊愈,得调养两三年。 可柳青青不会医术,楚云梨不能针灸,只能慢慢来。 好在如今李大人赶到,慢点也不要紧。 忽然有丫鬟靠近,掏出一封信递上,低声禀告:“夫人,卢夫人送来了这。” 她伸手接过,信上字迹娟秀,说孙子已经好转,字里行间,看得出来卢夫人的喜悦。 “挺好。”楚云梨掏出火折子,将那封信烧成灰。 郑闻进院子,刚好看到一堆灰烬,好奇问:“这是什么?” “卢夫人的信。” 郑闻讶然:“写了什么?” “她孙子已经痊愈。”楚云梨面色淡淡:“你这么急,可是有事?” 郑闻急忙道:“我有急事找李大人,衙门那边说有歹人挟持了知府夫人,胡知府正派了衙差满城寻人,还说不会放过歹人。” 楚云梨讥讽道:“昨儿下午就丢的人,他现在才开始找,当真是夫妻情深。” 郑闻无言以对,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好应对之策,人要是在我们府上被找到,我们如何解释?” 楚云梨一脸无畏,振振有词道:“胡夫人多年未见的娘家人从京城赶过来,她特意过来相见,聊得久了愈发不舍得分开,便和兄长小住两日,因为出门着急,没来得及告诉胡大人而已,还要如何解释?” 郑闻一听,颇觉得有理。 李大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 楚云梨回头,好奇问:“李老爷,夫人睡着了?” 李大人颔首:“哭了半天,她身子弱,又睡下了。”看到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妹妹,他满腔都是压抑的怒火,冷笑道:“郑夫人说得对。我想见妹妹,聊得投机让她住下,谁也管不着!” -- 第609页 三人刚达成一致,又有管事前来:“老爷,姑奶奶到了。” 楚云梨稍微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郑意的来意,她这时候上门,应该是来试探的。 第1403章 第五任妻子二十四 胡知府在此为官多年,这些年来只疼宠郑意一人。 随着郑意接待女眷的日子愈久,所有人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唯一敢和她作对的,也只有楚云梨二人。 而偷走胡夫人这事,对郑意来说,算是致命一击。 谁要是捏着胡夫人,那就是捏住了郑意的命脉。所以,她想到郑府头上,并不让人意外。 “请进来。” 郑意每一次上门,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郑闻要是敢让人拦着,她就敢在大门外大吵大闹。 郑意进门时,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焦急,看到院子里的郑闻后,急忙问:“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郑闻颔首:“你说。” 郑意走近,盯着兄长的眉眼,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缓缓道:“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就找啊!”郑闻满脸不以为然。 郑意没看出来疑点,哥哥身上不见丝毫心虚害怕,难道真不是他? “柳青青呢?” 郑闻皱眉:“那是你嫂嫂。” “她不配。”郑意从来也没承认过柳青青的身份,毫不客气道:“我有事找她。” 楚云梨出现在园子门口,似笑非笑:“你竟然也有找我的一日。” 郑意上下打量她:“夫人不见了,是否与你有关?” 楚云梨面色如常,压根不回答她的话。 郑意摸不清她的想法,声音沉冷:“大人说,有歹人掳走了夫人,如果抓住罪魁祸首,一定不会轻饶。柳青青,对诰命夫人动手,和对官员动手同罪!你要是知道她人在何处,也算是知情不报,同样会入罪!” 楚云梨揪着衣领:“我好怕哦!” 郑意:“……”太假了! 看柳青青如此嚣张,她并不认为她会知道胡夫人的下落。 眼看试探不出来,她立刻转身就走。 郑闻看着她急匆匆出门的背影,道:“郑意,你好自为之!” 郑意对此嗤之以鼻,飞快出了门。 大张旗鼓找了三日,愣是没发现蛛丝马迹。胡知府心里焦灼,越来越不耐烦。 郑意越想越怕,几乎夜不能寐。短短三日,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这一日,胡千柔拎着一个小包袱出门,刚好被外头回去的郑意撞个正着。 “你要去哪?” 郑意找人找得都有点疯魔了,看谁都可疑。 胡千柔面色漠然:“这是我娘的东西,我想拿去钱庄存着留个念想。” 胡大人出现在她身后:“让她去。” 郑意以前有不少好东西,可都被兄长收了回去。 李溪出身不错,嫁妆里的东西有几样是上品,当然了,之前她有哥哥疼爱,是看不上的这些东西的。 可现在囊中羞涩的她,根本就舍不得那些东西被人拿走。 “大人,有一套红宝我挺喜欢……” 话没说完,就对上了胡大人凌厉的目光,立刻就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胡千柔几日没见母亲,格外想念。到了街上后,试探几次发现身后无人,立刻就往郑府赶。 郑闻并不阻止胡千柔前来探望母亲,还特意嘱咐过偏门处,不用禀告,直接放她进来。 胡千柔到底年轻,涉世未深,她这边一进门,一刻钟后,胡知府就得了消息。 他捏着手中毛笔,沉思了半晌,冷笑道:“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将手中的毛笔放回桌上,扬声吩咐:“来人,郑闻掳走知府夫人虐待,按律该抄家入狱,从重发落!” 胡千柔看到精神了一些的母亲,忍不住哭了出来。 母女俩正抱头痛哭,外头的郑闻就得了消息,许多官兵前来围住了整个郑府,让他交出人来。还要将全家抄家入狱。 郑闻吓得心里一抖,想到李大人,又安稳了下来。 楚云梨站起身:“老爷,走吧!” 大门外,胡知府亲自带着人等候,看到楚云梨二人出门,沉声道:“小女如今正在府上,还请你二位让她出来。否则,扣押官家之女,也是重罪。” 郑闻看着外面一眼看不到头的官兵,拱手道:“胡大人,有事好好说,你先进来……” “少废话。”胡知府沉声道:“本官与你虽有旧,但律法是由当今皇上亲自拟订,不可轻视!你赶紧把小女和夫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楚云梨抱臂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大人,我劝你还是进来再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以为本官会那么蠢?”胡知府冷笑:“你二人无顾押着我的夫人和女儿,要是再不求饶,本官……” “胡大人好大的官威。”属于四十多岁的沉稳男声从大门内不疾不徐传来,语气里满是讥讽。 听到这声音,胡知府面色大变,瞪大了眼看着大门。 没多久,就看到了一身官服的李大人出现在门口。 胡知府脸上先是惊惧,想到什么,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原来阿溪是来找哥哥了?”他越说越自然:“大哥何时来的,我竟然都没得到消息,实在太失礼了。阿溪也是,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一声,还私自跑出来见你,让我好找……大哥,许久不见,你近些年来可好?” -- 第610页 李大人缓缓走到大门外:“本来是挺好的,可得知了妹妹的消息后又不好了。胡大人,你当初求娶我妹妹时,我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当时你指天发誓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前两天我亲眼看到了阿溪,然后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满口放屁。” 一个出身良好的官员,已经气得骂人。可见其心中的怒气。 当着众多下属的面,胡大人木着一张脸:“大哥,我们进去再说。” 楚云梨似笑非笑:“刚才胡大人非不肯进去,现在着什么急呀?” 李大人没打算让他进:“我然是京城官员,但当今皇上崇尚简朴,你搞这么大排场迎接我,我可不敢认。” 胡大人听到这话,才想起来自己身后的一大串官兵,急忙摆手:“你们赶紧回去。” 官兵散去,胡大人脸上明明灭灭,等到人走完后,他拱手上前行礼:“大哥,别来无恙。” 李大人面露讥讽:“你要怎么跟我解释我妹妹的病?” 胡大人面露尴尬:“夫人病了许多年,从不见好转。” “病了许多年?”李大人嚼着这几个字,冷笑道:“可我的人一直跟我说她们母女过得很好,这又是怎么回事?” 胡大人满脸诧异:“原来大哥派人盯着我们么?我从来都不知道此事。” 装得跟真的一样。 大门口气氛尴尬。 胡大人再次提出要进门。 郑闻倒是想让他进,可边上有李大人,轮不到他开口。 李大人一声不吭。 胡大人好话说尽,眼看进不了门,转而道:“大哥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我该为你接风。这样吧,一会儿我在醉仙楼席开两桌,请我所有的同僚……” “不必如此破费。”李大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淡淡道:“皇上的中秋之筵,也只摆两桌而已,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胡大人急忙改口:“那就回后衙去,我让人做些好吃的,就我们一家人。” “一家人?”李大人又笑了,满眼都是愤怒:“我妹妹这些年来躺在床上,对外的胡夫人另有其人,原来你还当她们母女是一家人吗?” 李大人话越说越不客气:“你宠亲灭妻,拿一个妾室当宝,让一个商户自己踩在她的头上,一家人,那毒妇也配?”又冷笑:“你还当真是不挑。” 胡大人一直陪着脸笑,不敢反驳。 如此,李大人却越来越生气。 他最恨的就是妹夫的这份圆滑。 越是圆滑的人,越是心思深沉。 妹妹遇上他,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当初我就不答应你二人的婚事,如今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一个靠不住的龌蹉小人。”李大人恨恨道:“早知今日,当初我绝不会一时心软。” 他更后悔的是这些年来,因为和妹妹置气,就没有亲自前来探望,只是让人查看。 他更没想到的事,这个混账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当真敢虐待他的妹妹。 “我不会放过你。”李大人说完,拂袖而去。 胡大人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兄长算是天子近臣,如果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他大概真的惹上了大麻烦。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纵着郑意胡来。 楚云梨一拉郑闻,进了门后,命人关紧大门。 胡大人站在门外,沉思许久,最后牙一咬,掀开衣摆,直接跪了下去。 “大哥,我错了。” 他不停地磕头,没多久就磕到额头红肿。 郑闻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满脸畅快,啐了一口:“你也有今日。” 第1404章 第五任妻子(完) 一开始,郑闻还饶有兴致地看着。 看了两刻钟,郑闻有些站不住了,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外面磕得头破血流的胡知府,疑惑问:“他不疼吗?” 楚云梨倒也能理解:“这会儿的疼痛若能换得李大人的原谅,是很划算的。” 郑闻深以为然,如果被关入大牢判刑,那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一个时辰后,胡知府磕晕了过去。 哪怕晕了,郑府的大门也没打开。 堂堂知府下跪请罪,此消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早先知府大人还满城寻人,怎么突然就开始求饶? 再一打听,得知知府大人口中唤“大哥”,据众人所知,胡知府母亲只生养了他一个,可没有什么兄长。 李大人本就有意将胡知府宠妾灭妻之事闹大,于是,很快许多人都得知,胡知府喊的是大舅兄……他这些年来在城里是如何对待夫人的,凡是来往过的人都知道。 如此,求饶就在情理之中了。 郑意在家里等着好消息,本以为这一回郑府一定完蛋,哥哥回头一定会求饶。她还想着柳青青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就得知前衙那边官兵已经回来。 她迫不及待往前跑,可走近了后发现,官兵们很快就散开各自回家了。找了几个相熟的过来一打听,就听说郑府来了个李大人的事。 一瞬间,郑意脑中轰然一声。 震得她险些站立不稳,她扶住丫鬟的手,颤声问:“你们没听错?” 官兵们常年在衙门当差,知道的律法要比普通人多一点。比如官员最忌讳宠妾灭妻,看着面前吓得面如土色的郑姨娘,官兵木着脸道:“那位李大人自称是夫人的兄长,还怒斥大人这些年来亏待夫人的事……” -- 第611页 郑意进门多年,自然知道李溪有个兄长在京城做官,前两天人不见了,胡知府还以此威胁她把人交出来,话里话外都表明,如果李大人知道了妹妹这些年过的日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郑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前衙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没多久,额头红肿昏迷不醒的胡知府也被人抬了回来。 郑意只是一时间吓着了才会晕倒,回到后衙就醒了过来,正越想越怕,得知胡知府回来,急忙连滚带爬滚下床跑出去接。 看到闭着眼的胡知府,郑意惊声大喊:“赶紧请大夫!” 话刚吼出,胡知府就睁开了眼。 郑意见状大喜:“大人,你醒了!” “你们出去。”胡知府虚弱地摆摆手。 下人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两人,郑意扑到床前:“大人,你没事太好了。我好害怕……” 话音未落,胡知府自己坐了起来,和方才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只是面色难看无比。 郑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大人,你疼不疼?” 疼是疼,但还没到晕的地步。胡知府刚才本就是苦肉计,如果能顺利入得郑府,也就有了和大舅兄解释的机会。如今看来,李大人对他的怒气,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想到此,胡知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郑意心里害怕:“大人,李大人那边……” “铁了心的要追究我宠妾灭妻之事。”他抬起头,看向面色苍白的郑意:“你给夫人下毒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身为妾室毒害主母,按律要罪加一等。更何况郑意把人困在床上近十年……她面色变成了惨白:“大人,你要救我。” 胡知府满脸疲惫:“我自救都难,救不了你。” 郑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那怎么办?” “除非李大人不去告状,李溪也不追究。”胡知府长叹一声:“可这怎么可能?” 郑意听到这些话,眼神明明灭灭,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大夫到了。 包扎好额头,又配过药,胡知府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郑意在他床前坐了许久,缓缓起身出了门。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出门,胡知府就睁开了眼,看着她刚关上的门,眼神凌厉无比。 随着胡知府在郑府大门外求饶的事情传出,不少人都知道郑府内住了一位京城来的官员。于是,从当日下午起,就有许多人送上拜帖,短短半天,已经装了两箩筐。 管事禀告完此事,一脸为难:“老爷,还有好多人暗地里给了门房好处,想让他们把帖子早些送到你面前。门房不收还不行……” 李大人摆摆手:“我这一次来只是见妹妹,至于别的……如果有冤屈,我可帮着递往京城,若只是想和我认识,那就没必要了。” 晚膳后,楚云梨刚洗漱完,就得知郑意上门。 当然了,这一回她同样被拦在了外头。不一样的是郑意没有硬闯,乖乖等着门房禀告。 郑闻自认对妹妹仁至义尽,不肯见人。 都说见面三分情,郑意人都没见着,不甘心就此离开。还是和以前一样闯了进来,郑闻干脆避而不见,跑去了偏院里。 整个郑府那么大,郑意遍寻不着人,只能焦急地四处乱窜,绕过一个拱门,忽然看到站在园子里的楚云梨,脚下顿了顿,飞快上前:“柳青青,我大哥呢?” 楚云梨是特意站在这里等她的,只为了让柳青青看郑意焦急担忧害怕的神情。 “我不知道。” 郑意再次上前两步,没了以前的嚣张,态度温和:“我找我大哥有急事。”说着,脱了一个镯子下来就要往她手上套。 楚云梨抬手一让,道:“我这比你那个水头好。”郑府比她富裕得多。 郑意:“……” 这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按捺住心里的愤怒,勉强笑道:“大哥生我的气,你身为他妻子,就该想法子让我们重归于好。我也不要你做别的,你只告诉我他在何处就行。” “他和李大人下棋。”楚云梨好心给她指了方向:“就在那边的园子。” 郑意:“……”她这时候凑上去,和自投罗网有何区别? 李大人此时怕是恨不能把她抽筋扒皮,她躲都来不及,哪儿会往上凑? 可此事迫在眉睫,郑意眼神一转,道:“柳青青,你去帮我请了大哥过来,回头我有厚礼相送。”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不干。” 郑意咬了咬牙:“柳青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云梨眉眼弯弯:“你如今自保都难,吓唬谁呢?” “你……”郑意气得手都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打她巴掌。抬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又把手收回,道:“我要住在这里。” 楚云梨似笑非笑:“府中没人欢迎你。” “用不着你管。”郑意侧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帮她收拾屋子。 两人不欢而散。 楚云梨一直让人盯着她,没多久就得到消息,郑意在暗地里打听李溪的住处。 想了想,她去见了李大人,把此事告知了他。 郑意今日上门来,是想让哥哥帮自己求求情。 求情是其一,她心底里还有更隐秘的想法。说到底,哥哥只是一个富商,在这城里兴许还有几分脸面,可到了京城,连个屁也算不上,没人会拿他当一回事。 -- 第612页 她不想沦为阶下囚,就得想别的法子。 如果没有人告状……她自然不会有事。 所以,郑意今日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药。她费了点波折才打听到了李家兄妹各自的住处,可惜,在吩咐丫鬟下毒时不太顺利。 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求饶:“夫人,奴婢该忠心为您,可我的家人无辜。李大人是官员,夫人也是诰命夫人,要是奴婢动手之后被查出来,还会连累家人。夫人……求夫人怜惜奴婢。” 郑意气得脸色铁青:“我是让你去找人,你做得隐蔽一些,不会有人发现。” 丫鬟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夫人,现在不比当初,不是奴婢一个人怕拖累家人,这府中上上下下,谁都知道李大人是京城官员,没人敢动手。” 郑意知道丫鬟所言不虚,强调:“那就多给银子……” “这就不是银子的事。”丫鬟继续磕头:“夫人,您收手吧。” 郑意已经收不了手。 她一个妾室,谋害主母多年,按照律法,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大牢。更何况,她自己知道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前面几位郑夫人之死……郑闻已经有了怀疑,树倒猢狲散,她要是真完了,下面动手的人肯定会毫不客气的指证于她。 想到这些,郑意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不想沦为阶下囚! 想到此,她霍然起身,狠狠将丫鬟踹倒在地,大踏步走出门去。 她先去了李溪的院子。 对此,她也是仔细想过了的。 只要李溪不在,李大人想要告她,就得有证据,至少,不如她活着来得简单。 进了园子,郑意一路遮遮掩掩进了小厨房,将药下入了正在秃噜着的药罐中。 一切都很顺利。 站在园子外,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鬼鬼祟祟摸去了李大人的院子,门口守着两个人,她等了半天,在一个人去茅房,另一个人弯腰整理鞋子时,飞快跑了进去。 小厨房里刚好没人,她掏出药包,正打算把药抖进去,忽然听到门外有不少脚步声。她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暗,门口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将她手中抖药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郑意浑身瘫软,跌坐在地,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就要成功了,就只差最后一步而已。 老天无眼。 忽然有沉稳的男子声响起:“是不是觉得老天无眼?” 郑意心思被说中,霍然抬头。 李大人周身冒着寒气,道:“郑氏胆大妄为,先是毒害主母,后又谋害朝廷命官,罪大恶极,来人,把此人送入大牢!” 郑意吓得魂飞魄散,余光瞥见门口的兄长,连滚带爬奔过去:“大哥,你要救我!” 她死死揪着郑闻的袖子:“娘让你好好照顾我……” 她抓得很紧,郑闻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沉声道:“我早说过,让你好自为之。郑意,你胆大到敢对朝廷命官下手。我帮不了你!” 郑意被下人拖下去时,楚云梨得知消息刚赶过来。 看到她如疯妇一般努力挣扎,却只是徒劳,还是被拖着越走越远。 “柳青青,你快让他们停手啊……停手……嫂嫂……” 这时候喊嫂嫂,已经太迟了。 很明显,郑意能够在李溪药罐里下毒后还能跑到这儿再次下毒,应该是李大人授意,郑闻也是知情且吩咐了下人离开才会这么顺利。 当然了,看破不说破。 胡知府正躺在床上养伤,得知了此事后,放在被子里的手紧握,良久,吐出两个字:“废物!” 郑氏留不得了! 他找了自己的心腹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牢中的郑意的第一顿饭就是三菜一汤,和别的犯人那种黏腻酸臭的汤汁比起来,她的简直是堪比美味佳肴。 郑意却并不满意,揪住前来送菜的人:“你去告诉大人,我要见他!他要是不来,别怪我说不该说的话。” 对着那些饭菜,郑意毫无胃口,直接倒在了大牢外。 周围的犯人看得眼冒绿光,可无论他们如何使劲,都够不着那一堆饭菜。 郑意闲来无事,就看着他们费尽心思去够那堆饭菜。 胡知府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到了夜里,郑意听着周围老鼠的吱吱声,根本也不敢睡。 事实上,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她从来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此时的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脚也悬空着。 这一夜过得煎熬,等到天亮时,借着微弱的天光,郑意眼神在大牢中扫视,本来是想看看胡林有没有来探望她,可惜一无所获。收回视线时,她余光瞥见了大牢门口处几抹黑色,吓得往后退了退。 那是几只死老鼠。 天空的映照下,老鼠的眼黑亮亮的。她只恨不能当场给自己换一双眼睛。 她怕老鼠,整个人恨不能缩到墙里去。想到什么,她眼睛瞪大,霍然扭头去看昨天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堆饭菜。 饭菜已经被老鼠吃得精光,剩下一摊黑色的汤渍……她抱紧了肩膀,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然后她开始尖叫,引来了看守的人。 “我要告状。”她几乎是尖叫着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 第613页 李大人第一回 在人前露面,就是来了大牢,天蒙蒙亮他就出现在大牢外,本意是想着来看看虐待了妹妹多年的郑意。 没想到进门后竟有意外之喜。 胡林做梦也没想到,李大人竟然会突然来了兴致巡视牢房,得知消息后,他不想错过这个和大舅兄拉近关系的机会,急忙洗漱换衣,紧赶慢赶到了大牢中。 然后得知,李大人此时正在郑意的大牢外,似乎在帮其申冤。 想到什么,胡林一把揪住身边的心腹:“你昨天动手了吗?” 心腹颔首,额头上满是冷汗:“可……二夫人好像一口都没吃。”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李大人前来……结果如何真不好说。 胡林一颗心提了起来,走到后面,已经想落荒而逃。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胡林强打起精神,循着动静过去,然后就看到了痛哭流涕的郑意,和周身清冷的大舅兄。 李大人听到动静回头,沉声道:“胡大人,昨夜郑氏险些被人毒害,此事你可知情?” 胡林:“……”必须不知情啊! “不知!” 李大人颔首:“在自己辖下的牢狱中,有人对还未定罪的犯人下毒,你竟然丝毫不知。如此玩忽职守,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他沉声道:“来人,将胡大人拿下,待本官禀明了皇上,由皇上定夺。” 胡林面色大变:“这不合规矩?” 如果只是玩忽职守一样罪名,这确实不合规矩。 可胡林先是宠妾灭妻,又是玩忽职守。且郑闻已经跟他说过关于卢家发生的事……就算先把他关了,也不会有麻烦。 胡林被关入大牢,家眷禁足后衙,李大人格外注意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但凡发现有人和他接触,也一并押入大牢。 几次杀鸡儆猴后,再没人敢帮他。 李大人立刻着手写了折子递往京城,请皇上派另外的官员来接手知府一职,又说了胡林玩忽职守还有疑似戕害富商卢家和孔家之事,请皇上定夺。 另一边,楚云梨也没闲着,暗戳戳地一次次换掉李溪的药,三个月后,她除了面色苍白些,已经能如常人一般自如走动。 也是这个时候,大理寺卿刘大人和刑部周侍郎赶到。 这段日子里,李大人一直忙着搜罗胡林的所有的证据,查出他暗地里收了近百万两的贿赂,又为一己私欲,戕害官员足有六户,敛财几百万,谋害二十多条人命。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关于郑意对主母和几位郑夫人动手的事也渐渐水落石出。 胡林身边的一位师爷擅长制毒,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他手。郑意对几位嫂嫂出手,胡林都是知情的。 和这些罪名比起来,胡林宠妾灭妻和扣押郑家货物已经算不上什么大罪了。这对毒鸳鸯,当即被判了立即问斩,只等着押回京城后立刻行刑。胡林的家眷有罪者按律法办,无罪者一律发配三千里枯城服役。 大理寺卿审这对毒鸳鸯时,楚云梨作为人证和苦主从头看到尾。 郑意对她的怨恨自是不必说,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楚云梨已经被她戳出了千百个窟窿。 审到梁慧云时,她趴在公堂上痛哭流涕,连声喊冤。 事实上她并不冤枉。 在挨了几板子后,她把自己当初算计柳青青之事和盘托出。她被关了几个月,胆子实在是小,甚至连当初怎样算计那些年轻后生对她一心一意的事都说了。 在问及给楚云梨送香包时,梁慧云死不承认自己有罪。 “我当时几乎是明示!”梁慧云哭着道:“柳青青和夫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我告诉青青,那是夫人让她贴身戴着的东西,她只要不蠢,就能听出我的意思啊!事实她也没戴……我是身不由己,还几乎是明摆着告诉她那玩意儿有毒,这样也有罪吗?” 论起来,梁慧云只是小心思多了点,没有多大的罪。 毕竟,她知道郑闻死了四任妻子,只以为是他克妻。 本来嘛,郑闻死了几任妻子,连自己都查不出疑点,加上那几位夫人的娘家并不是等闲之辈,如果真的是被人所害,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当然了,谁也没想到竟然是郑意下的手。 但凡是出嫁的姑娘,都会盼着娘家好。娘家越好,姑娘在夫家的地位越稳。郑意简直就是个奇葩。 最后,梁慧云被打了三十板了事。 本来她的罪名到此为止,可她如今是胡林的家眷,只能跟着一起被发配服役。 梁慧云被拖下去时大声喊冤,眼见无用,又大喊了好几声“青青”。 也不知道她是后悔呢,还是以为如今的柳青青能救她。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如果梁慧云忍住了郑意的招揽,没有入知府后衙,也不会有这番罪。 …… 楚云梨在郑府住了许久,临走之时,收拾了一些贴身衣物。其余贵重的首饰和摆件一样都没带。 郑闻看着她旁边的小包袱,脸上笑容勉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就不能留下吗?” “郑东家,当初我们约定好了的。”楚云梨将镯子取下,放在妆台上。 这样的回答郑闻并不意外,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你可以带着它们离开。” -- 第614页 楚云梨笑意盈盈:“托郑东家的福,我如今不缺这些东西。” 郑闻:“……” 想到这女人大半年做下的生意都快赶上郑家了,他苦笑了下,知道自己留不住她,道:“柳东家,以后要是有好处,可千万记得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生意场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互惠互利,楚云梨颔首:“好。” 走出郑府时,阳光正好。 楚云梨伸手挡住眼睛,看见不远处的柳家夫妻,笑着迎上前:“爹,娘,回家!” …… 众人都没想到,查清楚郑闻前面几任夫人是死于非命后,柳青青竟然会离开他。 不过,就在柳青青离开的第二日,郑府就有消息传出。当初郑闻会求娶,正是因为柳青青的格外灵敏的鼻子能帮他闻出身边不对劲的东西。 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没圆房,徒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郑闻如此,也是想洗清柳青青的名声,让她能再嫁一个好人家。 这份好意,楚云梨心领了。 回到柳家后,此后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柳家夫妻身边。 这也是柳青青的心愿。 二十岁那年,她找到了那人。 给柳家夫妻养老送终后,夫妻俩便开始游历天下,把生意做到了各个府城,也帮了不少人。 第1405章 魔女一 单薄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柳青青憔悴的眉眼间满是释然,冲着楚云梨一礼后,消散在空中。 打开玉珏,柳青青的怨气:500 柳成的怨气:500 周茹的怨气:500 善值:274260+4500 …… 睁开眼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俊秀男子,肌肤白皙如玉,凤眼微挑,鼻梁高挺,浓眉如黑墨一般,失了血色的薄唇紧紧抿着,修长的手扶着额头,似乎还在痛苦之中。 哪怕在病中,也无损他的容貌,因病添了一分柔弱,更让人怜惜。 原身身子前倾,如玉的手指抚着他的胸口。 只看两人这相处,便知关系匪浅。 屋中摆设样样精致,家具全是香木,就连男子躺的大床上都带着繁复的雕花,足够五六个人躺下,周边大红纱幔垂落,与其说这是屋,不如说是殿。 但和皇宫的奢华又有不同。 楚云梨眼神一扫,将这些收入眼中,余光又看见身后的铜镜里映照出一个纤细身影,只是那女子脸上从眉角到下巴处有大片褐斑,似乎还红肿着,整张脸格外可怖。眼神深处带着点疑惑,正是她自己。 她眼神在铜镜中多停了一息,克制住自己伸手摸脸的冲动。楚云梨见多识广,倒是并不害怕,脑中已经下意识开始分析这副容貌是因受伤还是中毒……恰在此时,身边男子痛吟出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从睁开眼,楚云梨动作就没变,一直轻抚着他的胸口。 见他如此,她眉心微微蹙起,仿佛真的为他担忧一般。 事实上,楚云梨如今还没有记忆,压根就不认识他。 床边放着两柄剑,角落处的武器架上还放着匕首等物,这应该是个习武的世道。俊秀男子这般痛苦,就不一定是请大夫能治得好的了。 因此,楚云梨没有贸然开口请大夫,正想找个理由避开接收记忆,就见开着的房门处急匆匆奔进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男子:“公主,您让一让。” 楚云梨看得真切,他口中“公主”喊的是自己,看这些摆设,该是宫主才对。 这就好办了。 心弦一松的同时,起身站到一旁,门口又来了人,这一回是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妙龄女子,比方才大夫来时更加急切,眼圈都已通红:“宫主,少主他受伤了,您赶紧看看去。” 听到这句,楚云梨只觉得胸腔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忍着难受大踏步出门:“带我去!” 出了房门,越过花草错落有致的庭院,一路掠过假山,很快到了一个空旷的演武场上。 此时台子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看到二人过来,自动闪开一条路。 原身衣料细滑,格外飘逸,阳光下还泛着淡淡银光,这一路走来,碰到的人都是细布或是绸衫,这般料子还是独一份。首饰虽简洁,只看腰间一抹清透如碧蓝天空的玉佩,便知价值不菲。 楚云梨猜到原身身份尊贵,毫不客气地就着众人让开的路走到了中间,当看到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然昏迷不醒的半大少年时,胸腔里的疼痛冲击得她眼前一黑,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她深呼吸一口气,弯腰去抱起那受伤的少年。 带她过来的丫鬟满眼焦灼,急声命人请七长老,又道:“宫主,先送少主回房成么?” 楚云梨微一颔首,丫鬟已经用上轻功掠了出去。她刻意落后一步,跟着她到了方才出来的院子隔壁。 这间屋子里摆设堪称质朴,不见丝毫鲜亮豪奢之物,显得整个屋子空旷冷清。 最好的就属那张床。 楚云梨将半大少年放在床上,霍然起身去了屏风后。 她如今身份高,用不着跟谁解释。 丫鬟在屏风外担忧道:“宫主,您放心,七长老正给殿主医治,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 当今天下,由各江湖势力瓜分管辖。 说起原身悲剧,得从一个叫柳璨宇的男人传奇的一生说起。 -- 第615页 柳璨宇出身南城郊外的庄户人家,当今天下以武为尊,他自幼立志练武,七岁时顺利拜入南城第一大势力双云山庄。 他天赋好,可南城辖下几千里疆域,天赋好的孩子多了去,他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只能做一个普通弟子。 普通弟子只能练普通功法和剑法,柳璨宇刻苦修炼,也只是在普通弟子中颇有名声,离拜入庄主门下还差得远。 十七岁时,他已经长成一个俊俏后生。 习武之人常年与人切磋,遇上心狠手辣的,就会毫不留情取人性命。他受了重伤倒在路旁,被南城百霄宫少主捡了回去。 百霄宫建宫不到三十年,与双云山庄势不两立。 当年宫主庞楼是双云庄主座下大弟子,和庄主之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少年慕艾,觊觎起庄主之女,妄图高攀,发现心上人对自己无意,竟然私底下用了药物算计,好在被人戳穿,后被押入了大牢中。再后来,庞楼叛逃,期间还重创庄主之女和两位师弟。 逃出来后选了险要之地创立百霄宫,双云山庄几次围剿,搭上弟子无数,都无功而返。 知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双云山庄也歇了心思,不过,虽不再动手,口中却不留情。对外一直宣称百霄宫是叛徒所立。加上百霄宫行事肆意,亦正亦邪,便愈发不得人心,渐渐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魔宫。 少主庞月篱长相貌美,才十五岁就已经能魅惑人心。据说她出手毫不留情,曾经还阉割过拿她取笑的男子。 只是取笑而已,她竟然下手这般毒辣,口口相传之下,成了众人口中的魔女。 柳璨宇受了重伤,不记前事。被魔女救回,他孑然一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得知庞月篱心悦自己时,便以身相许。 夫妻十几载后,某一日柳璨宇早上起来,忽然想起前事,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他这些年来最开始不知百霄宫处事,后来发现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宫后,心中纠结痛苦,最后还是大义灭亲,诛杀了已是宫主的妻子,剿灭百霄宫几位长老和常年为非作歹的弟子。 柳璨宇彼时已经是百霄宫宫主夫君,少主生父,贵为殿主。为了正义甘愿抛弃一切,大义灭亲,实在让人敬佩。 经此一事,柳璨宇声名大躁,得江湖上众人交口称赞。 可惜,百霄宫弟子几千人,为非作歹者虽多,可无辜者更多,在众弟子请命之下,他改百霄宫为信义山庄,自此严厉约束弟子,发现为非作歹草菅人命者,立刻诛杀。 在他管辖下,信义山庄渐渐被江湖上众人接受,曾经的魔宫再不复存在。 柳璨宇凭一己之力绞灭魔宫,又带着众弟子惩恶扬善,此后一生,众人提及时都满口称赞,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会高看他一眼。 至于原身庞月篱,偶有人提及,也是张口就骂。 “七长老,您快来。” 楚云梨被这声音惊醒,睁眼时眼底一抹凌厉之色划过,很快收敛。走出屏风时,她面色严肃,眉眼间满是焦灼。 七长老走到床前,伸手把脉,渐渐地皱起眉来:“怎么伤得这样重?” 丫鬟迎香急切问:“有性命之忧吗?” 七长老摇头,又点头:“救治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经脉毁损严重,怕是再不能练武了。” 迎香伸手捂住张大的嘴,失声问:“怎会如此严重?” 七长老掏出针包想要行针,迎香急忙上前帮忙,楚云梨上前,道:“不治了。” 七长老一愣:“可是,不行针会有性命之忧。” 楚云梨一脸漠然:“不会练武,那就是个废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迎香:“……”这可是宫主亲生儿子! 哪怕宫主平时待儿子冷漠,她也没想到竟然冷淡至此。 七长老征了怔:“那我这……” “你们出去!”楚云梨上前一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恰好将那针包坐在身下,面上一脸严肃,语气不容反驳:“我想和他单独相处一会儿。” 又道:“常山,殿主那边如何?” 闻言,两人都不意外。 要论宫主最看重的人,非殿主莫属。 常山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心下一转,道:“殿主得喝药……” “那你亲自去熬。”楚云梨话落,见迎香愣在原地,催促道:“你们俩都去,我一会儿就来。” 迎香想要劝说,还想说宫主身下坐着银针,兴许会被戳伤……常山却一把将她拽出了门。 楚云梨亲自将门栓上,窗户也关了起来,昏暗的屋中,她点了烛火,把了脉后,解开少年衣衫,手中银针一一从烛火上掠过,如下雨一般飞速往少年身上各处扎去。 半个时辰后,楚云梨收回银针,将那个针包放入腰间,扬声吩咐:“来人,送热水来。” 在这期间,迎香好几次想要闯进来,都被楚云梨喝止住。 听到她吩咐,迎香端着早已备好的热水进来,眼圈已然通红:“宫主,少主如此凶险,还是让七长老出手吧……”说着,扑通跪了下去:“宫主,奴婢求您了。” 恰在此时,门外有一抹月白色修长身影过来,衣衫料子和楚云梨身上一模一样,正是方才还躺在床上疼痛的柳璨宇。 “月篱,我听说理霄受了伤?” -- 第616页 楚云梨背对着门口,不接这话,出声唤:“迎香。” 迎香擦了一把泪,急忙道:“奴婢在。” 楚云梨沉声道:“是谁打伤了我儿?” “是……是赵瑜。”迎香有些迟疑:“他已经在外头跪着请罪了。” “请罪又不能让我儿子好转。”楚云梨嗤笑,冷声道:“告诉常山,就说我说的,他知道我儿病情,去把那个混账打成和我儿一样的伤,这事就算了了。” 柳璨宇皱眉:“月篱,人家不是故意,你何必得理不饶人?” 楚云梨侧头看他,反问:“我何时讲过道理?” 柳璨宇:“……” 第1406章 魔女二 柳璨宇被堵得哑口无言。 迎香是庞月篱的贴身丫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听到主子吩咐,哪怕有些不妥,她也老实照办。 常山也就是七长老很快赶了过来,进门后直接问:“宫主,我只是个大夫。百霄宫有罚堂,你可以让他们动手。” “他们不知道我儿的病情。”楚云梨面色淡淡:“七长老,你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常山:“……” 百霄宫有规矩,违抗宫主命令者,一律以叛徒论处。 “宫主这话严重,常某承受不起。”他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如果宫主执意,我照办就是。” 他转身,大踏步走出门。 柳璨宇急忙阻止:“常兄,你别冲动。”他回过头来,不赞同地看着妻子:“月篱,孩子受伤了我也难受,恨不能以身相替。可赵瑜是三长老的独子,本身又不是故意为之,他在出事后立刻就跪到了外头请罪,你若非要罚他,让他去后山思过,或是去矿洞都可,怎么能故意废人武功?” 他上前两步,苦口婆心地继续劝:“三长老就这一个命根子,要是出了事,他心里难免心生怨怼,于百霄宫不利。” 楚云梨侧头,淡淡地看着他:“柳璨宇,我也就这一个命根子。你是赵瑜肚子里的蛔虫吗?怎地就知道他不是故意?” 柳璨宇面色严肃:“三长老对百霄宫忠心耿耿,绝不会故意对少主下手。” 楚云梨寒着一张脸:“你这么护着他们,会让我认为,他们是听你的命行事。” 听到这话,柳璨宇瞪大了眼:“月篱,你就是怀疑任何人,也不该怀疑到我头上。我是理霄生身父亲,虎毒还不食子……”他似乎很生气,长舒一口气,抬手在身前按了按:“孩子受了伤,你心里难受,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月篱,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在脑中想一想,有些话说出来特别伤人。” 楚云梨看向常山:“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常山以为柳璨宇能说服她来着。 听到她质问,一拱手大踏步出了门。 柳璨宇大喊:“七长老,宫主大受打击,情绪不稳,你也要跟着胡闹吗?” “我是宫主,他得听我的。”楚云梨看着常山顿住的背影:“别磨蹭,赶紧的。要是我儿活不了,也好让罪魁祸首在黄泉路上给他做个伴。” 常山和迎香都有些搞不明白,庞月篱到底怎么想的。说她疼儿子吧,孩子受了伤,她竟然说不能练武就不治……那可是一条人命,是她的亲生儿子。 就是一条狗,养了十多年也该有感情吧? 孩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说不治就不治,当真能稳得住。 说她不疼孩子,她又非要给人报仇,甚至不惜得罪百霄宫的支柱之一。 常山一步步挪到赵瑜面前,抬起了手。 柳璨宇心里焦急:“常山,你住手。” 楚云梨走到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人,道:“动手!” 赵瑜抬眼看着常山:“七叔,你要做甚?” 常山漠然看着他:“少主受伤,宫主大怒,让我给少主报仇,把你伤到和他一样重。” 赵瑜今年十七岁,已经和大人一般高壮,闻言面色大变,急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少主要和我切磋,我一时失了手。”他眼神看了过来:“宫主,我知道自己错了,您怎么罚我都可,可故意让人打伤于我……实在太过,我爹也不会答应的。” 楚云梨踏出门:“你在威胁我?” “弟子不敢。”赵瑜口中说着不敢,可神情却丝毫不惧。 柳璨宇上前来:“月篱,你要三思。”他咬了咬牙:“你要实在想揍他出气,我来动手。” 楚云梨眉梢一扬,并没否认。 不说话就是默认,柳璨宇大踏步走到赵瑜面前,抬手一掌挥出,将人狠狠打飞了出去。 赵瑜落地,喷出了一口血,当场晕了过去。 看那架势,伤势应该不轻,但离性命之忧还远得很。 常山飞快奔上前,掏出银针救治。 柳璨宇面色难看了一瞬,回头问:“月篱,你消气了么?” “我儿躺在床上濒死,他只是受伤而已,你让我如何消气?”楚云梨沉声道:“罚赵瑜去后山思过,没我的吩咐,不许放他出来。” 柳璨宇暗自松了一口气,眼神示意边上下人将赵瑜挪走。 要是庞月篱真的不依不饶,这事怕是不好收场。 赵瑜被人拖走,常山跟上去救治,周围的弟子和下人看到这截然不同的气氛,一个个都缩到了角落,假装让自己不存在。 -- 第617页 院子里空旷下来,柳璨宇看着妻子清冷的眉眼,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试探着问:“月篱,理霄的伤……还是得治。你不能意气用事,这是咱们唯一的孩子,要是就此放弃,你以后定会后悔。” “不治!”楚云梨一口回绝。 她转身进门,关门之前撂下一句话:“你头晕未愈,回去歇着吧!” 儿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柳璨宇可不敢歇,跟着进了屋继续劝说。 楚云梨揉揉眉心:“我想静一静。” 她满脸不耐烦,柳璨宇只能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起身出了门,临走之前,还不忘劝说:“理霄呼吸平稳,兴许有得救,你还是请常山……” 楚云梨一挥袍袖,内力外放,直接将门甩上。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迎香已经帮庞理霄擦净了身上的脏污和血迹,对带着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衣衫犯了难:“宫主,少主已经十二,奴婢不方便帮他换衣。” 堂堂少主,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 楚云梨随口吩咐:“去外面挑一个弟子来照顾他。”又补充:“要被人孤立的那种。” 迎香讶然,飞快应下。 一刻钟后,着破旧弟子服的少年被带了进来。 他有些害怕,却努力镇定:“弟子孙华致,见过宫主。” 楚云梨瞅了一眼,见他眉眼卑微却不乏坚韧,颔首道:“你好好伺候少主,若是足够用心,我会亲自教你剑法。” 孙华致大喜过望,又是一礼。 迎香拿来了衣衫,又打了一盆水,楚云梨嘱咐:“擦到他的伤处时轻点。” 孙华致规矩应下。 楚云梨走出房门,负手站在廊下。 迎香站在她身后侧一步远处,偷瞄她神情,壮起胆子问:“宫主,您为何不救少主?” “谁说我没救?”楚云梨侧头看着她:“你以为把他交到常山手中任其施为是救他吗?” 迎香对上她的眼,细思极恐,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好半晌才回过神,凑上前低声问:“宫主,七长老他有不妥之处?” 楚云梨抬手去抓了一株探进廊下的树枝,手指一捏,将那根树枝掰断,淡然道:“方才赵瑜受伤,还没危及性命,他拔针就治。” 迎香微愣,忽然想起少主受伤后,听到宫主说不治,常山当真不再坚持,还很快就离开了。 她想不通,百霄宫就这一个少主,常山却不想救,他想做甚? 换一个少主? 可宫主就只得这一个儿子啊! “宫主,七长老会不会只是听命行事?” 楚云梨反问:“你看他听我的令吗?” 真到了连救治少主也要听宫主命令行事的地步,那他应该是个愚忠之人。可是方才,她让其打伤赵瑜,他可没那么听话。 迎香越想越惧,低声道:“宫主,宫内是不是有不妥之处?” “多了去了。”楚云梨有点想叹气,但忍住了,嘱咐道:“迎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在这宫内,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以后你只要听我和少主的话,至于别人,就当他放屁。” 迎香莫名就想到了方才宫主和柳璨宇之间的事。 宫主向来最听殿主的话,可方才却执意要伤人。当然了,最后也算是听了殿主的话,轻饶了赵瑜。 可殿主也退让了的。这种事情,在夫妻十几载中很少发生。 宫主口中的“他”,除了柳璨宇不做他想。 迎香还来不及多想,身后的房门打开,孙华致规矩地禀告道:“弟子已经替少主洗漱完换好了衣衫。” 楚云梨颔首:“以后你贴身伺候。” 又吩咐迎香:“在这个院子里设一间药庐,各种药材都要齐备。” 这个不难,百霄宫本身就有很大的药庐,把里面的药材挪过来一些便是。 迎香疑惑的是,这药庐搬过来给谁配药。还不待她问,就听主子道:“我爹给了我几张药方,治疗筋脉有奇效,或许能治好理霄。” 庞理霄的伤也是庞月篱的心结之一,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治好的。 到时候,让他亲自废了赵瑜报仇! 第1407章 魔女三 不过半日,边上的一间屋子就被腾出来摆上了药柜,各种各样的药材源源不断运了过来。 百霄宫医术最佳的人是常山。 想要从药庐拿药材,自然是避不过他的。 楚云梨刚配好一副药拿给孙华致去熬,常山就到了。 他进门后直奔药庐,然后奔到楚云梨面前,客气而又强势的问:“这间药庐是给谁置办的?宫主是怀疑我的医术吗?” 言下之意,这药庐是给庞理霄另请的大夫所用。 楚云梨不以为然:“理霄堂堂少主,不能练武,也不能混吃等死。学点医术挺好。” 闻言,常山眉头一松,他看了一眼正房:“不如我去给少主看看?” “不用你。”楚云梨一口回绝。 常山不放弃:“可少主的伤势严重,行针能好得更快。” “反正不能练武,好得快慢有什么要紧?”楚云梨不耐烦了:“你要是得空,就多放点心思在殿主身上。” 常山:“……” 他解释:“殿主的伤已经是十多年的毛病,得慢慢来。” 恰在此时,门口有板车源源不断过来,上面放着各式家具和摆件,样样都挺精致,后面还有不少料子。 -- 第618页 常山讶然:“宫主,这是……” “堂堂少主,过得实在简朴,我把理霄屋子重新布置一下。”楚云梨蹙眉:“七长老,你们有别的事吗?” 话中逐客之意明显。 常山年轻,长相好,医术佳,在整个百霄宫,谁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被楚云梨一而再的嫌弃,他也起了火气,行了一礼后大踏步离去。 看他的动作和神情,便知他生了怒。 习武之人很容易受伤,对待大夫都会下意识客气。常山被人捧得太久,已经飘了。 屋子里换这么多东西,哪怕众人已经足够小心,也还是时不时有动静传出。 楚云梨站在屋中亲自布置,刚指挥着人把一个精美的钩花瓷瓶摆在桌上,就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她回头,就对上了床上半大少年的眼神。 刚醒来的他,眼底一片茫然,湿漉漉地,看起来格外可怜。楚云梨忍不住绽开笑容,奔到床前蹲下:“你醒了?” 庞理霄只觉自己如在梦中,想要抬手揉眼,扛一动弹,身上一阵疼痛传来,痛得他忍不住皱了眉,也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这般疼痛,该不会是梦。 可屋子里这么大的改变,不是梦是什么? “娘?” 听着他迟疑的声音,楚云梨心下只想叹息,颔首道:“我在!” 庞理霄试探着抬手。 楚云梨将他的手握住,不由分说放进了被子里:“你伤得很重,不要乱动。” 于是,他就不动了。 人乖乖躺着,眼神却不老实,不停地在屋中扫视,想问又不敢问。 刚看到四个人抬了一张雕刻精美的软榻进来放在窗前时,他实在忍不住,脱口问:“您不是说,太过豪奢的日子,只会让我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楚云梨强调:“那是你爹说的。” 庞月篱和柳璨宇十几年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柳璨宇待她堪称贴心,做了不少让她感动的事。哪怕她容貌尽毁变成了丑女,他对她的态度也从未变过。 刚中毒那会儿,庞月篱想戴面纱遮挡一二,柳璨宇还说她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最美好的,戴着面纱对伤势不利,不许她戴。 一个男人愿意接纳妻子最丑的一面,丝毫不嫌弃愿意日夜相对,不是真爱是什么? 久而久之,庞月篱很是信任他。 孩子长到六岁开始习武,柳璨宇说太过安逸的日子对孩子成长不利,于是,将少主殿中多余的东西全部撤走,下人也撵走。 庞月篱有些心疼,但看儿子当真越来越独立坚强,便也默认了此事。加上宫务繁忙,抽空还得练武,孩子有柳璨宇这个亲爹看着,她并没有不放心。 亲爹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 庞月篱的这种认知,害惨了孩子。 庞理霄昏睡着还好,醒过来之后,只觉身上到处都在痛。没多久,他额头上满是冷汗。 “娘,爹会不会生气?” 楚云梨抬手帮他擦汗:“不用管他。”又让人送来了鸡汤和熬好的药,一一喂他喝下:“这药可安神,你伤势太重,睡着了就没那么痛了。” 庞理霄喝完了药,试探着问:“娘,我伤得很重吗?” “是很重,筋脉几乎全毁,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楚云梨看他面色苍白,安慰道:“你别害怕,你外祖父给我留了几张专治筋脉的药方,只要好好喝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庞理霄身上疼痛,说不了太多的话,困意袭来,很快沉沉睡去。 “肯定是梦。” 临睡前,他嘀咕道。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道:“把他的床也换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柳璨宇的。 雕工繁复的大床挪动起来很是麻烦,楚云梨把人抱去了隔壁安顿好,正盖被子,柳璨宇就出现在门口。 “月篱,隔壁在做甚?” 楚云梨把被子盖好,给他顺了顺发,头也不回道:“理霄这些年过得艰苦,我想弥补他。” 柳璨宇一脸不赞同:“孩子没有自制力,过得好了,只会让他……” 楚云梨打断他:“柳璨宇,理霄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想让他享受一二。你自己都想睡温软的大床,为何他不能?” 柳璨宇被堵得哑口无言。 楚云梨出门时把他也拽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今夜我会回去睡,你另找一个屋吧!” 柳璨宇满脸诧异:“为何?” “看了你就烦。”楚云梨毫不客气。 柳璨宇沉默了下,解释道:“三长老对百霄宫忠心耿耿,昨天那样的事谁都不想,你罚了赵瑜,我合该送上些礼物。张弛有度,才是御下之法。” 楚云梨到了这里,一直忙着给庞理霄治伤,又帮着整理药柜和庞理霄的屋子,还不知道此事。当即就气笑了:“你替我道歉?” 她冷笑着问:“那他儿子打伤了我儿,他为何不来?” 柳璨宇见她发怒,急忙劝说:“他来了的,被我送走了。” 楚云梨怒极,斥道:“你儿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不愧是人人景仰的柳殿主,当真会做人,连儿子都被你拿去送人情。” “你这话太难听了。”柳璨宇满脸不赞同:“月篱,事情已经发生。愤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事,就像是你,说的话特别难听。我要是如你一般,我们夫妻早晚会失了人心。” -- 第619页 “你还是为了我好?”楚云梨抬手一掌劈出:“要不要我谢谢你?” 柳璨宇飞身后退:“你怎么动手打人? 要不是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楚云梨还想杀人! 她手中的剑拔出,招招冲着柳璨宇要害之处而去。 这也是为了试探,别看庞月篱和他夫妻多年,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武功进境到了何种地步。也是因为两人都从未朝对方下过死手。 庞月篱只知道,真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她打不过这个男人。 楚云梨刚到这里,内力积攒不够,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下死手。加上柳璨宇在宫中已经十多年,处事圆滑,得不少弟子尊崇追捧,真撕破脸,于她不利。 她下手狠辣,却又留有余地,柳璨宇应付了几下,飞身退出院子:“你冷静一下。” 楚云梨拿着剑站在院子门口立了半晌,才转身回来庞理霄屋中,先给他施针,等隔壁的大床得了,又把人挪回去。 在他伤势未愈之前,楚云梨不会让除了迎香和孙华致之外的人接近于他。 得了空,楚云梨让人打听柳璨宇送赔礼的事,自己又去药庐配药,既给庞理霄配,也是给自己。 这副尊容,确实不宜显露人前,治不了就罢了,能治还是要治一下的。 当日她就戴上了面纱。 傍晚,庞理霄再次醒过来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浅蓝色的帐幔,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样,侧头看到大变了样的屋子,还觉得做梦一般。 隔着屏风,隐约看得到,桌前一个纤细身影正趴着,像是在补眠。 他认得出,那是母亲。 听到内室有动静,楚云梨打了个呵欠,让人送吃食进来,端着到了床边。 庞理霄看着带着面纱露出一双绝美眼睛的母亲:“娘,爹呢?” 母亲这两日的改变不是一点,她和父亲应该是闹别扭了。 “他忙着给三长老赔罪。”楚云梨嗤笑一声:“他不配为人父,你就当自己没有爹。” 庞理霄:“……”这还能当么? 他能感觉得到,父亲对自己没有那么上心,甚至还隐隐嫌弃。 那天之后,柳璨宇偶尔上门,都会被楚云梨直接轰走。 渐渐的,他以庞月篱需要冷静为由不太过来了。 楚云梨乐得清静,每日给庞理霄施针配药,也给自己熬药喝,得了空闲就打坐提升内力。 如此过了一个月,庞理霄已经能下床,他是个懂事孩子,身上没那么疼痛后,又重新拿起了剑。 这一回,楚云梨亲自指点。 又是一日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正好,楚云梨正教庞理霄练剑。 几次下来,庞理霄已经能跟得上,母子同练,落在旁人眼中,颇为赏心悦目。 却有不识趣的人来打破这份温馨,柳璨宇走近院子后,看到这番情形,没有上前打扰,在两人收势后,他缓步上前:“月篱,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楚云梨头也不抬:“说。” 柳璨宇看着她背影,道:“我想收个弟子。” 楚云梨心道一声果然。 这位弟子,可是柳璨宇选的少主来着。 第1408章 魔女四 楚云梨停了手,走到他面前站定:“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收徒弟?” 柳璨宇早已经想好了说辞:“那个孩子天赋高,我也是见猎心喜,我在想,人活在世上,总得做点什么事证明我们在这世上来过。你想啊,要是我们有一个享誉江湖的弟子,回头别人提起他,就会说起我们夫妻,也会说起我们夫妻鹣鲽情深的事。” 鹣鲽情深? 楚云梨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那边庞理霄一招练完,楚云梨走过去指点了几句。 柳璨宇见状,冲着院子门口点点头。 下一瞬,一个半大少年背着重剑进来,月白色的衣衫在阳光照耀下隐隐泛着银光。 用的正是楚云梨来的那日身上的衣料。 这样的衣料,连庞理霄都没有,也就他们夫妻俩在用。由此可以看出,柳璨宇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可惜庞月篱这辈子为了儿子伤势暗自伤神,没注意这么多。 楚云梨直截了当:“这衣料……” “哦,是这样,我想着他第一次见你,怎么也该打扮一二,所以才特意让人做了一身新衣。”柳璨宇拍了拍他的肩:“皓儿,给你师娘请安。” 柳浩拱手一礼:“师娘。” 楚云梨摆摆手道:“我可当不得你这句称呼。”她看向柳璨宇:“我不承认这什么徒弟,你们走吧!” 柳浩讶然,明显没想到自己会被嫌弃,神情间满是失落。 柳璨宇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出去,我跟你师娘好好说说。” 等人出了院子,他拉了楚云梨到一旁,低声道:“理霄已经成了废人,现在我们能护着他,可等我们老了死了,他怎么办?” “自古财帛名利动人心,如果我们是普通人家,理霄不会练武也没什么,平安喜乐一生也挺好。可他是少主,身后扛着整个百霄宫!但凡有人想要抢他的宫主之位,肯定都会对他下手。”柳璨宇苦口婆心:“月篱,我知道,理霄受了这样重的伤你心情不好,但日子总得往下过,咱们得为他以后打算。我们夫妻俩好好将柳浩教导出来,以后他就是咱们儿子手中的一柄锋利的剑!” -- 第620页 楚云梨扬眉:“柳?” 柳璨宇颔首:“刚好和我同姓,这是缘分。以后他们师兄弟俩一个姓柳,一个姓庞,互帮互助,互相扶持,就像是我和你一般。” 放狗屁! 楚云梨似笑非笑:“看你这么上心,该不会是你在外头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吧?” 柳璨宇瞪她一眼:“我真的是看他的天赋好才动了心。你想到哪去了?” “我不答应。”楚云梨语气笃定:“理霄是我亲生儿子,我只会为了他费心筹谋。不会多花一丝心思在别的孩子身上。” 柳璨宇皱起眉来:“月篱,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说不通呢?” 言下之意,还是她不讲道理。 楚云梨嗤笑:“我就是蛮不讲理,你待如何?” 柳璨宇:“……” 他满脸无奈:“你不喜他,我不让他到你面前就是。” 说着,转身就走。 楚云梨也不管他。 她如今最要紧是把庞理霄身体调理好,把自己身上的毒解了,重新把内力练起来。 只要武功足够高,不需要跟人讲道理。 那边庞理霄又练完一遍,楚云梨上前指点了几句,道:“理霄,你伤势未愈,别练了,今儿就到这里。” 庞理霄眼神黯然:“没有内力,这些都只是花架子。” 楚云梨安慰道:“你听我的话,一定能好起来。” 庞理霄看向院子门口,道:“爹口中的练武奇才,一定厉害,娘,要不……” 楚云梨打断他:“你爹不是个好东西,总之,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们反对就对了。” 说着,把人往房子的方向推了推:“去洗漱,一会儿得喝药。” 楚云梨独自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盘算着以后的应对。 迎香从外面急匆匆进门,看了一眼院子里,发现庞理霄不在后,微微松一口气,小碎步,上前低声禀告:“宫主,殿主收了一位弟子,就住在南苑,奴婢方才路过,才得知里面布置得和您的院子一样华贵,还有几样给少主采买的东西,都被挪到了那边。” 楚云梨冷笑一声,抬步就往外走。 夫妻俩住的是正院,南苑就在主院隔壁。 能够住在那儿的人,身份只在夫妻俩之下,连长老都不得住,柳璨宇当真是毫不掩饰。 她到的时候,院子里有几个小人正在打扫,看到她进门,立刻行礼。 楚云梨目不斜视,一路走到正殿。 门口站着柳璨宇的随从,边上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应该是他给劳什子徒弟找的小厮。 看到楚云梨一脸寒意大踏步上前,柳璨宇随从上前一步:“宫主,从小的禀告……” “禀告什么?”楚云梨沉声问:“在这百霄宫,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说话间,她一脚踹开了正殿的门。 殿中,师徒两人正摸着桌上的料子,听到动静,柳璨宇眼神凌厉地看向门口,斥责的话已经到了口边。 当看清门口的人时,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却很快敛住,道:“你不是说不承认这个徒弟吗?还让我们别到你面前……” “你以为本宫主想来?”看着屋中华贵的摆设,楚云梨语气冷肃:“你把儿子的东西都搬来送给了他,我要是再不来,怕是你连少主之位都要挪给他了。” 柳璨宇皱起眉:“月篱,你胡说什么?” 楚云梨伸手指着屋中摆设:“柳璨宇,凭你做的这些事,难让我不多想。想当初,理霄才六岁,你说过得太舒适会让他不思进取。怎么,你如今不怕柳浩不思进取?” “还有,这个院子也是他住得的?” 柳璨宇面色难看无比,看向自觉退到角落的柳浩:“浩儿,你先出去。” 柳浩行礼:“师父,我就说这地方不合适,我还是住去外院吧。” 楚云梨嘲讽道:“一个孩子都比你懂分寸。” 柳璨宇眼神示意柳浩离开,然后他亲自关上了门,不赞同地看着她:“月篱,我让他住在这里,是想着离得近一些,以后好指点。至于这些东西,浩儿已经十三,不是毫无自制力的孩子,我如此,也是想让宫内的人别小瞧了他。” 他微仰下巴,傲然道:“咱们俩的弟子,自然配用这些东西。” 楚云梨气笑了:“理霄你只比他小一岁,同样的年纪,你如此区别对待,竟然还想说服于我。柳璨宇,你真拿我当傻子糊弄!” “月篱,你转了牛角尖了。”柳璨宇满眼失望:“你不知道,最近的你变得不可理喻,难沟通。我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月篱,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楚云梨扬声吩咐:“来人,把这屋中所有的东西给我撤回库房,从今日起,宫内所有库房中的东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柳璨宇惊讶之余,是愤怒:“你这是何意?你在防着我?” “对!”楚云梨直言不讳:“柳璨宇,庞理霄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想让别人越过他,得先问过我!” 柳璨宇怒瞪着她:“庞月篱,我们多年夫妻,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没有!”楚云梨不欲多说,打开门看到外面迟疑的众下人,催促道:“敢违抗我的命令,自去罚堂领鞭子。” 众人迟疑的是这夫妻俩吵架,他们应该听谁的。 -- 第621页 如今宫主下了明令,只为了令行禁止,他们要是不动,一顿责罚免不了。 搬个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必为此挨一顿打。 于是,众人一拥而入,刚刚刚才摆好的各式物件往外搬。 人多力量大,几息的功夫,屋中就被搬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柳璨宇脸上明明灭灭,此事对他的威信打击甚大。 以后在这宫中,只要有庞月篱的命令,大概没人再愿意听他的话。 “月篱,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楚云梨挥挥手,抬步出了门:“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收弟子,我不拦着你,但这个院子,他不配住,也不配用理霄的东西。”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承认这个徒弟。 柳璨宇追上前:“月篱,你别这么冲动,你得为咱们孩子着想,要是没人护着他,以后他怎么办?” 楚云梨头也不回,道:“在这个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连亲爹都靠不住。能指望谁?” 柳璨宇:“……”这说的是他吗?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1409章 魔女五 在对待孩子这件事上,柳璨宇自认足够用心。 至少,庞月篱眼中的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 难道是这一次孩子受伤之后,有人在她耳边胡言乱语? 柳璨宇心底微沉,脸上恼怒:“月篱,你这话是何意?” “我不想解释。”楚云梨要是说他不来探望孩子,不担忧孩子伤势之类的话,显得自己满腹怨气一般。 反正照柳璨宇的脾性,也定能找到理由解释。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楚云梨守门的人:“这个院子先空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 防着的是谁,自是不用说。 柳璨宇面色铁青:“我是这百霄宫的殿主,是你夫君。你如此看不惯我的做法,干脆把我赶出去算了。” 楚云梨立刻伸手一指山脚:“你走!” 柳璨宇:“……” 看她眉眼间神情不似作伪,他心底里愈发疑惑庞月篱的转变。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拂袖而去。 “看见十几载夫妻的情分上,我不与你计较。” 话音落下,人已经在十步开外。 楚云梨不依不饶:“你别这么大度,倒是计较一下啊!” 柳璨宇头也不回,飞快远去。 一侧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大树下面露担忧的庞理霄。 见母亲看过来,他忍不住劝:“娘,爹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我已经废了,百霄宫确实需要一个少主。” “百霄宫但少主只能是你。”楚云梨双手放在他肩上:“如果不是你,那我宁愿毁掉。” 庞理霄眼圈泛红:“娘,我怕辜负您的期望。” “你不会。”楚云梨面色认真:“在我眼中,你是这天底下最乖最好,最懂事的孩子。” 庞理霄眼泪夺眶而出,他急忙伸手抹去:“娘,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怪我以前不谨慎,听信了你爹的鬼话疏远了你。我们母子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楚云梨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互相信任。” 庞理霄看着母亲认真的脸,欲言又止半晌,试探着问:“那……您和爹是怎么回事?” “他没安好心。”提及柳璨宇,楚云梨脸色冷了下来:“他对你,对我从没用过真心。我隐约听说,你这一次会受伤,就是赵家父子听了他的话,故意针对于你。” 庞理霄满脸诧异。 楚云梨再次道:“你这边刚受伤,他就迫不及待带了个徒弟回来,心思昭然若揭。”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院子:“还想把人放在这儿,他做梦!” 庞理霄今年已十二岁,本身又聪慧,立刻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为何如此看中柳浩?” “不知。”庞月篱临死前,才偶然得知二人是父子。此事隐秘,知晓的人不多。 “别想他了,总之,你就当你亲爹早死,不要信他的鬼话。”楚云梨眼神示意他回院子,继续道:“因他的话和处事伤神更是大可不必,有些人和事强求不得。” 如今楚云梨脸上的红肿已消了大半,肌肤也变得白皙。傍晚,她回了主院。 主院正房中灯火通明,楚云梨推门而入,就看到了靠在榻上拿着书的柳璨宇。 柳璨宇抬眼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楚云梨强调:“这是我的屋子。” 柳璨宇发觉自己失言,解释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霄院住着,突然回来,我才有此一问。” 楚云梨走进屋中,看着大红色的屋子,道:“我好像嘱咐过你,让你搬去别的屋子住。” 闻言,柳璨宇面色如常,解释道:“我去了的。只是你一直没回,所以又搬了回来。” 楚云梨吩咐迎香让人来换床铺,又问:“你那个徒弟呢?” “住在外院。”提及此事,柳璨宇面色不太好:“月篱,我就不明白,明明南苑空着,咱们又没有别的孩子,浩儿为何不能住?” 他振振有词:“像这种房子,没人住破败得很快。让浩儿住着,就当是维护院子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当真想和他离得近些?” “离得近点,方便指点。”柳璨宇压低声音:“我们想让他护着理霄,就得多培养感情。” -- 第622页 楚云梨仿佛被说服了,颔首道:“挺有道理的。这样吧,你也住去外院,就在他隔壁,或者更亲近一些,同住一屋都成。” 柳璨宇噎住。 他仔细观察妻子神情,发现她不是玩笑,心里渐渐地不安起来。 “月篱,我们是夫妻。这些年来,但凡住在宫中都同床共枕,你最近一次次把我往外推,是生我的气了吗?”顿了顿,他继续道:“如果是因为理霄的伤,我可以解释。” 楚云梨摇摇头:“不知怎的,我看着你就烦。你就算不搬去外院,也别在这屋中,辣眼睛。” 柳璨宇:“……”到底是谁辣眼睛? 他才二十多岁,风华正茂。比起十几岁的后生稳重,就这宫中,还有好多女子心悦于他。 而庞月篱那张脸丑到能止小儿夜啼,他还没嫌弃她不好看,她却反而嫌弃上他了。 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 生气了不要紧,哄就是了。 柳璨宇没出门,反而上前一步:“月篱,这许久没回来,你就不想我么?” 说话间,手伸过来,想要摸楚云梨的脸。 楚云梨抬手,“啪”一声拍了回去。 动作不大,侮辱性极强。 看出来她不是打情骂俏,而是真的厌恶自己,柳璨宇脸色铁青:“月篱,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我闹?”楚云梨声音比他还大:“孩子受了伤,没说为他讨个公道。反而还跑去给凶手赔罪,孩子伤势没养好,你迫不及待就带一个徒弟回来取代于他,柳璨宇,你也配为人父?配为人夫?” 她伸手一指大门:“你给我滚!” 柳璨宇本来还想解释,听到后面一句,冷笑着点头:“好!你别后悔!” 语罢,他整个人掠了出去。 楚云梨余怒未休,扬声道:“迎香,把这屋子里所有男人用的东西都给我扔了。” 掠到了院子外的柳璨宇听到这话,身形顿了顿,又想着不能太惯着她,并没有回头,直接掠走。 迎香奔进门,偷瞄主子神情,见她不是玩笑,这才让人进门收拾东西。 夫妻十几载,这屋中有一半的东西属于柳璨宇。 全部挪走之后,殿中空旷了许多。楚云梨很满意,当晚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早上,她让人请庞理霄到正院来练剑。 还没练多久,迎香急匆匆进门,靠近楚云梨压低声音道:“四长老和殿主一起下山了。” 百霄宫各长老和宫主一样,要么是上一任的孩子,要么是上一任精心挑选的弟子。这位四长老,年纪和庞月篱差不多,两人都得父辈宠爱,一直暗中互别苗头,从小到大没少掐。 又因为庞月篱嫁给了长相武功皆属上乘,又一心一意对待妻子的柳璨宇,并且,四长老一直认为,要不是庞月篱占了救命之恩的便宜,柳璨宇不一定会娶她,因此,愈发看她不顺眼。 哪怕四长老已经嫁了人且有了孩子,对待柳璨宇始终不同,庞月篱成亲后这些年,没少因此置气。所以迎香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不用管。”楚云梨始终看着庞理霄的剑招,见他停下,又上前指点。 迎香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傍晚,柳璨宇才从山下回来。 他确实住在外院,不过是和柳浩住一个院。如此作为,也是想让百霄宫上下知道柳浩的不同。 回到院子,柳璨宇给了柳浩一柄重剑:“你背上那一把是我当年用的,太重太沉。我重新找了寒铁帮你打了这一柄。” 柳浩谢过,欢喜不已地接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查看。 柳璨宇看着他的侧脸,问:“今日院子里有别人来吗?” “有啊!”说起此事,柳浩愈发高兴:“好多师兄弟前来找我切磋,还约我一起下山。师父,谢谢您,要不是您带我的上山,我也不会认识这么多朋友。” 柳璨宇听到前面两个字时,心想着果然如此。 但听到后面的话,眉心忍不住皱起:“还有别人吗?” 柳浩恍然:“哦,还有三长老,他送了我一枚玉簪,说是见面礼。” 柳璨宇并不满意:“还有呢?” 柳浩摇摇头:“没有了。” 柳璨宇脱口问道:“中苑没有人过来?” 闻言,柳浩终于发现了不对,摇摇头,神情低落道:“师娘不喜我,始终没来。” 柳璨宇的心里有些急。 放在以往,但凡他和四长老走得近,庞月篱都很在意。不闻不问,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转身就出门,还没走几步,又站住了。 不能这么惯着她! 他侧头吩咐边上的随从:“去告诉四长老,明日我陪她去后山。” 随从跑了一趟。 由于庞月篱这些年来特别在意柳璨宇和四长老的相处,此事传出后,众人难免议论。 看见中苑始终没消息,众人议论得愈发厉害。 翌日,柳璨宇当真陪着四长老去后山密林中钻了一日,晚上才回。 楚云梨一切如常,仿佛没有听说过此事一般。 这些话还传入了庞理霄耳中,练剑时,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偷瞄楚云梨神情。 楚云梨很用心地指点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在他某次险些伤着自己时,叫停了他:“你在想什么?” -- 第623页 庞理霄低着头:“娘,爹他这是故意惹你生气,您不气么?” “你也知道是故意了,我怎么会生气?”楚云梨笑意盈盈。 背叛一次和无数次一样,孩子都有了,现在生气,未免太晚了。 第1410章 魔女六 一连三天,柳璨宇都和四长老同进同出,宫内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 楚云梨始终不闻不问。 柳璨宇越是试探,心里越是凉。庞月篱这……好像真的生他的气了。 或者说,她已经放弃了他。 如若不然,她早就醋了。 百霄宫内,平时无甚大事的话,都是由几位长老定夺,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才会找宫主商量。除此之外,两个月会有一次筵席。 这些年来,由于庞月篱信任柳璨宇,长老们就算是找人商量,也是找他,偶尔她会去旁听,但基本不拿主意。 说白了,庞月篱这个宫主,已经是个空架子,也就是个名头好听,唬一唬底下伺候的人和弟子们而已。 别的不说,庞理霄受伤这么久,除了常山,还没有人上门探望过。 就算是罪魁祸首的父亲三长老,也在上门被柳璨宇接走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两月一次的筵席,是为了让宫内人联络感情所用。 又到了日子,楚云梨带着庞理霄到时,众人正推杯换盏,一派热闹。 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过的事,哪怕庞月篱这个宫主名存实亡,众人也会在她到了之后才举杯。 当然了,那时候都是夫妻二人一起过来。 “哟,你们挺着急啊!”楚云梨说这话时带上了内力。 众人都看了过来,当看到她满脸的寒意时,不约而同地敛住了脸上的笑容。 楚云梨不看众人,只看着柳璨宇。 “是你让他们举杯的?” 柳璨宇就是故意的,故意让这个女人看清楚他在这宫内的威信。得让她知道,她敢不尊重他的后果。 “是。”柳璨宇扫视了一眼殿内:“我看众长老和弟子都饿了,想到你最近一心放在理霄身上,兴许不会过来,所以我让所有人先吃着。你来得也不晚,我们刚刚才开始。我这就让底下人给你另摆一桌……” “你让?”楚云梨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里满是凌厉。 柳璨宇笑了笑,吩咐边上的丫鬟:“快点宫主摆上。” 当着满殿的长老和资历年老的弟子,他一副主人作派,好像这是很寻常的事一般。 更让楚云梨生气的是,底下的长老和弟子们,包括边上的下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楚云梨气笑了:“你给我滚下来。” 柳璨宇:“……” 楚云梨再次强调:“你是殿主,坐回你的位置去。” 也是这时候,众人才发现。柳璨宇竟然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 以前夫妻两人一起坐,今日柳璨宇话里话外说庞月篱会缺席,他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庞月篱来了,还直接就让他滚下来,加上最近宫内流传的夫妻二人不和的传言,众人心里都有了些计较。 柳璨宇勉强扯出一抹笑:“月篱,挺高兴的日子,你别胡闹。” 楚云梨沉声问:“我堂堂宫主,说的话不管用?” “月篱,我们俩的关系和旁人不同,有些事情,我要是不劝着你,就没人敢说。”柳璨宇走下台阶,伸手来拉她:“比如你这个暴躁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 楚云梨当真动了手,手中的剑一拔出,直指他要害处。 对外,柳璨宇一直都是对妻子无限包容的性子。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是闪避,并不出手。 如果是以前的庞月篱,一来舍不得对他下死手,二来,也打不过他。 但如今不同,楚云梨这两个月来一直没歇着,白日练剑,夜里打坐,加上她特殊的功法,早已今非昔比。 柳璨宇躲开了前面两剑后,忽然发现第三剑来势极快,凭他的身法,竟完全躲不开。 他下意识拔剑格挡,楚云梨招式愈发狠辣,柳璨宇挡得费劲,他心下大惊,却来不及多想,几次之后已经气喘吁吁。 再打下去,他就要输了。 真正恩爱的夫妻之间,谁输谁赢都不要紧。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赢的那个,加上整个百霄宫的长老和老弟子都在这殿中,如果他输了,威信定会受损。 夫妻俩共同管理宫中事务,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庞月篱并不管事儿,他才是拿主意的那个。 如今庞月篱似乎想要接手过他手中事务,如果他让了,以后就只能屈居她之下。 他拼命挡开一剑,整个人狼狈地后退好几步,大喝:“月篱,你疯了吗?” 张口就说庞月篱胡闹,或者说她是疯子,明显就是故意泼脏水。 楚云梨欺身而上,两招后一掌将他拍飞出去,飞落到了殿中的地上。 柳璨宇捂着胸口,狼狈起身,已经不敢去看周围人的视线。 楚云梨缓步走到主位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所有人:“我和柳璨宇虽然是夫妻,可我还是宫主,无规矩不成方圆,他待我不敬,从今日起,禁足后山崖!” 柳璨宇皱眉:“月篱,我身上管着那么多事……” “这个世上,并不是少了谁就不成。”楚云梨不看他:“咱们宫内这么多人,不是非你不可。”她扬声道:“来人,将他带走!” -- 第624页 常山上前:“宫主,这大喜的日子,殿主也是不想让大家久等,这才擅作主张,为了这么点事禁足,实在是……” 他语气顿住,未尽之意明显。 楚云梨装作听不懂,追问:“我非要罚他,实在是什么?” 常山深呼吸一口气:“不可理喻。” 楚云梨看向底下所有人,发现还有不少人赞同常山的话。 柳璨宇当真会做人。 这边哄住了妻子,那边哄住了下属,所有人都当他是好人。 楚云梨淡淡道:“常山对本宫主不敬,一并罚去后山。” “七长老是大夫,好多人还指着他治伤。”三长老赵成起身,看向身后的众位弟子:“咱们好多人都被七长老治过,他就算偶有不敬,也是功大于过,宫主何必小题大做?” 又冒出来一个。 楚云梨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杀一杀柳璨宇的威风,只要是帮他求情的,她都不会放过。 只要把这些求情的重罚完,自然就没人敢再开口了。 “三长老,我看到你,突然就想起来我儿子伤是被赵瑜打伤的,而你迄今为止从未到我面前来请罪,也未探望过少主。”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冷笑:“你眼中可有本宫主和少主的存在?” 那张桌子拍成了碎片,桌上盘点碗筷碎了一地,动静这么大,可见她的怒气。 殿中瞬间落针可闻。 赵成被她那一下拍的心都颤了颤,随即又想,她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丫头片子,且她脑子还简单,最近不过是因为儿子受伤大受打击才会性情大变。 他呼一口气,心定了定:“属下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楚云梨看向众人,沉声道:“赵成纵子重伤少主,险些要了少主性命,难道不该罚?”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该罚。 “赵成教子以下犯上,毫无悔改之意,鞭五十!” 殿中没人动,楚云梨冷喝:“罚堂堂主何在?” 堂主是赵成的弟子,听到楚云梨问,这才走上前来:“宫主,这……是否有些太重了?” 又来一个。 拔出萝卜带出泥,楚云梨还真不怕求情的人多,冷笑道:“堂主,你在替你师父说话?”她沉声道:“既如此,你处事便不分轻重,有失公允。” 她抬手一指:“杨金山,你做堂主多年,还是由你来做。” 像是随手一指,其实不然。楚云梨这两月可没闲着,她指的这一位是大长老的弟子,曾经的堂主,只是后来生了一场病,被赵成的弟子换上,就再没能回去。 杨金山没想到不过是例行筵席而已,竟然有这样的大好事,当即上前领命。 复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拖了赵成和前堂主下去,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赵成的怒喝声和鞭声。 “宫主,你不能如此。”常山上前一步。 “你自己的事还摘不清,轮不到你帮人求情。”楚云梨再次吩咐:“来人,把这二人送到后山崖。 ” 当即求情的人又有一大片。这其中,替常山求情的人最多。 大夫嘛,谁都愿意卖一个好。 尤其常山的医术不错,求情的人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说现在宫中还有不少人等着常山救治。 楚云梨沉声道:“看来,刚才我说的话大家都没听进去,这个世上缺了任何一个人都可,包括常山,大夫而已,山脚下多的是,回头我就请几个来。” 众人一脸不信。 “这百霄宫是我父亲给我的,在我眼中,这里是我的家。”她看向柳璨宇,意有所指:“我会把这家里所有的偷粮食老鼠都揪出来。” 柳璨宇:“……”忒难听了。 第1411章 魔女七 柳璨宇多年威信受损,他认为不能任由庞月篱继续如此。 多年夫妻感情,他不信她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 “你口中的老鼠指的是谁?”他提醒道:“说话要讲证据。”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只是有感而发,殿主这么激动做甚?难道是说中了你的心思恼羞成怒?” 柳璨宇皱眉:“在坐都是百霄宫肱骨,你如此说话,实在太伤人心。” “殿主是不服本宫主么?”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本宫主进来,说的话做的事你全都不赞同。要不,这宫主让你来做?” 无论私底下如何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柳璨宇都不敢应下这话,拱手垂眸:“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老实去后山思过!”楚云梨看向杨金山。 杨金山会意,立刻上前相请。 柳璨宇还想要再说,楚云梨抬起了手掌:“殿主,你要本宫主亲自罚你么?” 柳璨宇:“……”打不过! 私底下还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揍,太失威信,还不如退一步。 他低下头:“宫主有命,属下不敢不从。” 一副不服气但迫于身份只能委屈受过的模样。 众人看着柳璨宇跟着杨金山缓缓消失在大殿中,心里都知道,百霄宫要变天了。 “从今日起,几位长老拿不定的事,可来找本宫主商量。”楚云梨看向六长老:“尤其是百霄宫辖下铺子盈利,本宫主要看到账本。” 六长老今年五十多岁,起身应是。 -- 第625页 楚云梨又道:“至于三长老管的事,就由本宫代管。”语罢,不容众人反驳,举杯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别客气。” 众人这才又端起杯子。 几家欢喜几家愁。 拥护柳璨宇的人自是心不在焉,暗中想着自救之法。而少有的几位忠心老宫主的老人却很欣慰于小主子的醒悟,席间连连举杯。 忽然,四长老端起杯子,笑着道:“宫主如此,该不会是对殿主起了误会吧?” 方才没出声求情,此时才开口,又一副玩笑模样,明显只是试探。 楚云梨装作听不懂,反问:“殿主维护伤了少主的人是真,我误会什么?” 四长老身为女子,又已经嫁了人,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及她和柳璨宇之间二三事。 她本以为,向来和柳璨宇夫妻情深到天真的宫主,听到这话一定会提及前两日她和柳璨宇同进同出之事。 听到楚云梨反问,她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还是坐在她身侧的男人扯了扯她,出声解围:“阿倩也是怕殿主被罚之事有误会,宫主自有定夺,是她多虑。”他端起杯子:“阿倩喝多了,有些失言。属下再次替她赔罪。” 说着,一饮而尽。 坐着的四长老安倩脸上不见恼怒,也不见尴尬,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上楚云梨的目光,她端起酒杯遥遥一敬。 楚云梨今日当众罚了柳璨宇,只要脑子清明的人,都不会再站他那边。 筵席的第二日,楚云梨带着庞理霄下山,说服了两位大夫上山。 这几年,双云山庄那边和百霄宫虽偶有摩擦,但已经不如十几年前那般针锋相对。 楚云梨承诺会养着大夫一家老小,从此后住在山庄之中,大夫没有多考虑便答应下来。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整个南境,除了双云山庄就是百霄宫,外人眼中百霄宫名声确实不好,但于普通人来说,也是轻易撼动不了的庞然大物。但凡靠上这俩其中一个,家人和亲戚都会因此受益。 带了两个大夫回来,那些想要帮常山和柳璨宇说情的人并不满意。 赵成的其中一个弟子找上门来:“这两个大夫的医术根本比不上七长老,宫主还是早日放长老出来吧。” “他们前来,并不只是治病。”楚云梨心情不错:“闲暇时,还得带徒弟。” 赵成以前管的是众弟子的起居和调配,楚云梨接手了他的活,在带回两个大夫后,已经传了话,两个大夫在收弟子,只要愿意学医,都可前去一试。 大夫也没想到,到了百霄宫竟然还能做被人敬仰的师父,愈发上心。 接下来一段时间,楚云梨开始排除异己,并且,做得毫不掩饰。 本身庞月篱做事随心,她如此,并不惹人怀疑。 楚云梨下手毫不留情,但凡是想给柳璨宇和常山二人求情之人,她都能找着他们的错处,一律重罚,轻则丢了手中职位,重则还要挨打。 在这其中,不少兢兢业业做事的人被提拔。 众人看清了风向,半个月后,已经没人求情。楚云梨一个吩咐下去,底下很快就能把事情办妥。 事情理顺,楚云梨又开始指点庞理霄练剑,她自己也从不懈怠,白日练剑,晚上打坐。 越往后,越没人求情。 被禁足的几人坐不住了,这一日,忽然有人急匆匆前来找楚云梨,道:“殿主的头风发作,已经晕厥。” 彼时,庞理霄正练得满头大汗,闻言看向了母亲。 “理霄,你爹病了,咱们一起去瞧瞧。” 她又吩咐迎香:“去把上一次常山给他配的药带上一副。” 后山崖位置颇高,只有几个简陋的山洞,风声呼呼,凉风像是要灌进人的骨头缝里一般。 楚云梨到时,柳璨宇正昏迷不醒躺在火堆旁,面色苍白,和以往一样。常山面色不太好,强调道:“宫主,殿主这一回病情比以往都重,必须回到宫内好好调理。” 赵愉也扑上前来:“宫主,我知错了!” 禁足的这些日子,楚云梨以缩减开支为由,让人送粗布衣衫和素菜过来,其余东西一律不许送。所以,此时的三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看得出来,三人都不想再住在这里。 “我带了药。”楚云梨把手中的药包递上。 常山不接:“这一回病情凶险,我得重新配药。” 楚云梨自顾自道:“山庄里有大夫,我让他们来治。” 闻言,常山面露嘲讽:“我都治不好的人,就凭那些赤脚郎中?” 楚云梨挑的这两个人品性不错,加上他们家人都在,杜绝了被人威胁的可能。又观察了一个月,楚云梨拿了几张“古方”,对治伤和续骨的乃至于经脉受损都有奇效。 习武之人身康体健,少有人生病,要么受皮外伤,要么伤着骨头,有了这些古方,两个大夫的医术也高明起来。 又是一个月过去,两个大夫治好了几个弟子的旧伤后,宫中的弟子也不再认为常山无可替代。 “行不行的,试一下就知道了。”楚云梨吩咐迎香去叫人,道:“大夫医术各有专精,兴许只是你治不好。” 常山:“……” 听她话里话外对那两个大夫很是自信。若是别人生病,他可能还会担忧一二,但如今躺在这里的是柳璨宇……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没人能治得好。 -- 第626页 两个大夫被请了过来,认定了是头风发作。 无缘无故头痛,也只有这个能解释。 楚云梨含笑谢过,让二人去配药。 常山脸色冷沉:“宫主,容属下提醒您一句,殿主的病若是耽搁,兴许有性命之忧。” 死了更好。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先把两个大夫的药喝了再说。” 常山:“……” 眼看不能下山,他不甘心道:“初从外面来的大夫不能信,这可是殿主,万一他们是双云故意派来的怎么办?” “我亲自熬药。”楚云梨转身就走:“你放心,我不蠢,虽然我不会医术,但是不是毒我还是辨得出来的。” 她没有用两个大夫配过来的药,而是亲自抓了一副,亲手熬了送去后山崖。 柳璨宇无知无觉地躺着。 常山看到那碗黑漆漆的药,努力想要辨认。 可楚云梨这一碗药足足放了四五十种药材,他一时间哪里辨得清? “殿主是少主生身父亲,身份尊贵,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入口!” 楚云梨端着药蹲在了柳璨宇旁边:“这药是我亲自熬的。我是他同床共枕十几载的妻子,难道会害他吗?” 常山:“……”那还真说不准。 这女人狠心得很,把他们丢在后山两个月不闻不问。并且,送来的吃穿东西越来越差,但凡她对柳璨宇还有几分夫妻感情,都做不出来这些事。 “不能喝。”常山奔上前想要阻止。 楚云梨袍袖一挥,内力外放,狠狠一掌劈出。 常山医术高明,武功平平,他扑上前的动作又快又狠,想要避开已然来不及。这一掌直接将他打飞出去。 他狠狠撞在山壁上,又滚落于地,捂着肚子好半晌起不来身,唇边已流出了血。 边上缓缓靠近想找机会为自己求情的赵瑜见状,又急忙退回了角落。 常山痛得厉害,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宫主,我这么多年救了那么多弟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如此……实在太让人寒心。” 楚云梨不搭理他,轻柔地扶起柳璨宇的头,柔声道:“夫君,喝药了。” 柳璨宇:“……”并不想喝药! 但他此时“晕”着,想要拒绝都不能。 若是就此睁开眼睛,也暴露了他装病的事实。 温热的药碗放到唇边,柳璨宇想到庞月篱最近对自己的冷漠,还有当着满宫上下故意杀他威风之类的事,这碗药……谁知道有没有毒? 早知道,就不装晕了。只装病的话,还能推辞一二。 温柔的女子声响在耳边:“这是我重新找大夫给你配的药,兴许这一次能治好。” 正想对策,就察觉到温热苦涩的药汁入了口。 柳璨宇:“……”他的头好得很。 这药喝了,会不会就此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412章 魔女八 口中药汁越积越多,柳璨宇极力忍住自己想要吞咽的动作。 不能因为圆谎,而喝下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庞月篱送的药。 这药不能喝! 哪里暴露自己装晕,也不能喝! 柳璨宇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伸手来摸楚云梨的脸:“我在做梦么?”他虚弱地扯出一抹笑:“月篱,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楚云梨心下冷笑,偏头避开他的手,道:“你又头疼了,刚刚还晕了过去,常山说你这一回格外凶险,兴许会有性命之忧。赶紧把药喝了!” “什么药?”柳璨宇伸手捏捏眉心:“我不喝药。” “那不成,必须得喝!”楚云梨语气不容反驳。 眼看躲不开,柳璨宇只得道:“我太想你,并没有头疼,我是装的。想着我若生了病,你定然会来见我。你果然来了,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他一脸计谋得逞的笑:“月篱,你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楚云梨手中端着碗,不赞同地看着他:“以前你每月头风都要发作两回,这两月以来,这才是第一次,怎么可能是假的?” “讳疾忌医要不得!”她掐住他下巴,利索地把药灌了下去。 柳璨宇倒是想挣扎,可那一瞬间根本动不了,等得以动弹,药已经灌了下去,只剩下满嘴的苦药味。 他心下大骇,顾不得掩饰,伸手就想去抠喉咙。 楚云梨握住他的手,飞快塞了两个蜜饯到他嘴里:“知道你怕苦,我早有准备。” 柳璨宇含着两个蜜饯,一时间心里后悔得无以复加。 不过,就算是撕破脸,这药也是不能喝的。 他吐出口中蜜饯,再次伸手去抠。 楚云梨又拉住他的手:“头还疼么?” 柳璨宇没回答,手被拉住,他就用另一只去抠。 下一瞬,只见一阵银光迎面扑来,来势极快,直扑他脖颈间。 那可是要害之处,万一被扎实了,神仙难救。 他下意识抓住边上的剑格挡,楚云梨唰一声拔出剑,不由分说提剑就刺,招招往他要害处招呼。 柳璨宇应付起来颇为吃力,根本腾不出手来抠喉咙,两人在不大的山洞里交手。 打不过,柳璨宇只能且战且退,渐渐地到了外面的平地上。他已经好几次喊停,可对面的女人就跟没听见似的。 -- 第627页 转瞬间,两人过了近百招,柳璨宇身上和额头上都冒出了层层汗珠。他一个晃神,锋利的剑锋已经放在了他脖颈间。 他不敢乱动,咽了咽口水:“月篱,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些。” 楚云梨手中的剑稳稳放在他的脖颈间,道:“你的剑法有所退步,可见你是真的病了,刚刚还想不喝药,你又不是三岁大的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 柳璨宇:“……” 顾不得被责备,他还惦记着喝下去的药,但此时剑锋逼着脖颈,他也不敢伸手去抠喉咙,万一自己撞上去……那可就一命呜呼了。听到她的话,顺势道:“这些日子我没练剑,仔仔细细思过回想从前。发现我确实不够尊重你,也太过僭越,因为担忧你累着,所以管得太宽了些,我已经知错,以后也绝不再犯……月篱,我能下山了吗?”他保证道:“最近我心思浮动,有些懈怠。下山之后我好好练剑,一定尽快赶上你。” 下山很要紧,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吐出腹中的药。他急忙道:“你先把剑拿开,成么?” 这一回,楚云梨没有再为难他。 柳璨宇到百霄宫多年,在庞月篱的纵容之下,不少人对他都挺敬重。哪怕最近没人帮他求情,可若楚云梨就这么直接把人杀了,怕是会失了人心,也会落下一个暴戾的名声。 反正来日方长,不着急。 楚云梨收剑入鞘,往后退了一步。 柳璨宇着实松了一口气,道:“月篱,你下一次切磋之前,能先打声招呼么?” 楚云梨轻哼:“歹人对你动手,难道会先告知于?习武之人,要学会应对各种对手。”她摆摆手:“天色不早,宫内事务繁忙,既然你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听到她要走,柳璨宇求之不得。 背影还没完全消失,柳璨宇已经扑进了山洞,抬手就开始抠喉咙。 随着呕吐声传来,整个山洞处处弥漫着药味儿。 常山捏着鼻子,道:“殿主,如果那药真的有毒,你现在再来吐,已经有些晚了。”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柳璨宇吐得面青唇白,责备地瞪着他半晌,又急忙问:“你能闻出来这里面的药吗?” 常山面色一言难尽:“没喝下去之前,给我点时间可能辨得出。”见柳璨宇满脸鄙视,他解释道:“这药太复杂,方才我粗粗一闻,就能找出二十多种药材,若想要重新熬一碗,只怕得四五十种。” 柳璨宇:“……” 他不抱希望地问:“有毒吗?” “是药三分毒。”常山摇摇头:“毒性都不大,但凑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我也说不好。” 柳璨宇:“……”就知道庞月篱这女人没安好心。 常山见他脸色难看无比,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忧,里面确实有几种是治疗头风的药材。” 柳璨宇:“……”这是安慰么? 气死他算了。 他本来就没头疼,无端端喝下去这么大一碗药,还是庞月篱亲自灌的,只想一想,他就不能放心。 常山见他面色已然铁青,想了想道:“如果是毒,你喝下去之后又练了这么半天的剑,应该已经有所反应。” 没反应就是好事。 他继续道:“再有,她方才明明可以杀你,最后却收了手。应该没想要你的命。” 听了常山分析,柳璨宇提着的心渐渐落下。 他坐回了山洞边,问:“现在怎么办?”他看向宫内的方向:“再不回去,他们都要忘记我了。” 十多载辛辛苦苦攒下的威信,大概要毁于一旦。 常山摊手:“你也听到了的,我那么严肃的说你有性命之忧,可她宁愿找大夫上来给你把脉,也不肯松口放你下山,我也没辙。” 柳璨宇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常山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心里正想着对策,忽然脑中一疼,如一个重锤敲在他的额头上,痛得他眼前一黑。他忍不住伸手抚着,疼痛里忽然就想到了方才的那碗药,吓得他立刻大叫:“常山,我头痛!” 常山看他痛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已惨白如纸,心知他不是装的,两人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飞快上前把脉,又问:“哪个地方疼?” 柳璨宇捏着前面额头:“这里。” 常山先是把脉,又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不确定地道:“像是头风发作?” 柳璨宇霍然抬眼。 两人心里都清楚,柳璨宇的头痛之症是假的。如今真的开始痛,肯定是方才的药起了作用。 不用柳璨宇开口,常山再次把脉,半晌后皱眉摇头:“确实是头风。” 柳璨宇双手抱着头,烦燥地道:“赶紧想法子!” “没法子。”常山想了想,去捡起那包庞月篱第一次上山时带来的药,打开后辨认了一番:“这是我配的治疗头风之症的药,要不先喝下试试?” 柳璨宇恨得咬牙切齿:“那碗药有毒!” 他看向赵瑜:“你想法子告诉你爹,就说我中了毒,是庞月篱亲手下的,她想害死我。让底下的弟子帮我讨个公道。” …… 傍晚,楚云梨难得的没有练剑,而是找了个火盆和庞理霄一起考松子吃。 两人正为了最后一颗松子争抢,先是动手,后来还用上了脚,当然了,楚云梨刻意放水了的,正打得不可开交,就听到迎香在外头禀告:“宫主,三长老带着一群人过来,说要给殿主讨个公道。” -- 第628页 庞理霄趁楚云梨倾听的间歇,一把抢过松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完放入口中。 然后,一脸得意的笑。 楚云梨:“……” 她施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放到他面前,在他伸手拿时又飞快收回,自得道:“下一次我藏起来自己烤,不给你吃。” 庞理霄哀嚎一声,伸手就去嘴里抠:“娘,我还给你!” 楚云梨一脸嫌弃,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不用!” 庞理霄眨了眨眼,收回了手:“是你说不用的。下一次烤松子可千万记得叫上我。” 两人难得这样悠闲,可惜外头赵成带着人已经逼到了院子门口,眼看就要闯进门来。 楚云梨扯过披风裹上,打开了门。 “何事吵嚷?” 柳璨宇积威多年,又有意施恩,此时赵成后头跟着一大群弟子,足有一百多人。 赵成站在最前面,振振有词:“刚刚我儿子给我送消息,说殿主在喝了一碗你亲自灌下的药之后头痛难忍。宫主,属下斗胆,想替殿主问您一句,你那药中是否放了不干净的东西?”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胆子不小嘛。赵瑜也是,人在后山还能给你递消息。” “宫主别东拉西扯!”赵成见她试图转移视线,心里愈发笃定她下来毒:“手下已经命人从山下请来了几位擅长解毒的大夫,还有庄内两位大夫也在此,恳请宫主让他们给殿主诊治!” 楚云梨扬眉:“要是我不呢?” 赵成立刻道:“那就是你心虚,下毒的人一定是你。” “行吧。”楚云梨摆摆手,裹紧了身上披风:“既然你非要诊治,我也不好拦着。只是,你带着众位弟子以下犯上,强逼着我大半夜上山,若是他没有中毒,你们可要认罚!” 第1413章 魔女九 不容赵成开口,楚云梨扬声吩咐:“去将几位长老和个堂主请过来,咱们一起上山瞧瞧。” 一路上,气氛凝重,楚云梨察觉赵成好几次看向自己,眼神阴森森的。 楚云梨不惯着他这个毛病,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道:“三长老,你看我做甚?” 赵成:“……” 身后的这些弟子愿意跟着他一起讨伐宫主,是因为听说了宫主给殿主下毒之事。他们愿意来,确实是想维护柳璨宇,但也看不得他对宫主不敬。 话说得太难听,庞月篱这个女人搞不好又要让人打他。 赵成勉强扯出一抹笑:“夜黑风大,属下看您穿得单薄,怕您着凉,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楚云梨冷嗤:“虚伪!” 人在屋檐下,赵成身份低,不敢回骂,只道:“宫主,属下是真心担忧您……” 楚云梨不客气道:“你要真的担忧我,就不会在夜里勉强我上山。” 赵成笑得咬牙切齿:“殿主他生了病,属下实在担忧。属下以为,宫主和殿主夫妻十几载,应该比属下更担忧才对。”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早上我喂他喝了药。” 赵成再次强调:“兴许就是药不对症,属下斗胆,请宫主放了七长老。”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们倒是盘算得好。三长老,你闹这些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放人吧?” 赵成:“……”还真不是。 …… 还是那个山洞里,柳璨宇抱着头痛得面色惨白。 赵成见状,急忙上前:“殿主,您除了头疼之外,还有些什么症状?” 柳璨宇摇摇头,伸出手来:“帮我把脉。” 七八位大夫一一把过,都说是头风,没看出其他疑点。 柳璨宇痛得简直恨不能剖开自己的脑袋,闻言笃定道:“不可能!我头痛成这样,怎么可能没有疑点?” 楚云梨越众而出,淡淡道:“你本来就有头痛之症,已经痛了十几年,应该习惯了才是。” 柳璨宇:“……”可以前是假的! 这一回是真的! 明明就是她的药有问题! 疼痛让他有些失了智,他狠狠瞪了回去,眼皮子很重,要很费力才看得见面前的人,恍惚间对上她的清透的眼,里面带着淡淡的了然笑意。 “你……” 楚云梨上前摸着他的头:“你都头疼了十几年,已经两个月没痛,这一回严重些也是有的。早上你还不想喝药……” 她含笑看着柳璨宇:“我和殿主虽有些私人恩怨,但却不能抹杀他这么多年对百霄宫的付出。”她又看向几位大夫:“诸位要是有好的方子或者偏方,若能治好殿主,我重重有赏。” 众位弟子都觉得她有情有义。 柳璨宇怒瞪着面前女人。 楚云梨含笑回望。 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承认之前是装病! 柳璨宇:“……”他不敢。 百霄宫上下许多人都知道他有头痛的毛病,这些年来,想要讨好他的人不知凡己。 在这其中,又有许多人投其所好,为他寻来各种偏方和贵重药材。柳璨宇为了收拢人心,一直都作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庞月篱为了治好他的头痛之症,也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也就是说,他骗的人不只是庞月篱,还有整个百霄宫上下。 若他突然说自己没有生病……那就是自打嘴巴,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个虚伪之人。 -- 第629页 不能承认! 更让柳璨宇害怕的是,庞月篱仿佛一副知道他病情真相的模样。 这谁告诉他的? 在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内情的,也只有常山。 他看了过去。 常山对上他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那边大夫们各自去开方,常山以为他是催促自己看方,立刻起身转悠了一圈,面色越来越难看。不只是他,这么多的大夫都没发现疑点,只看他们的方子,都是些止痛药物,全都按头风治。 可他心里清楚,柳璨宇是没有头风之症的。 七八张方子放在常山面前,楚云梨振振有词:“七长老医术高明,还是由你挑出一张最合适的。或者,你也可自己开方。” 常山面色复杂:“方才宫主端来的那碗药,是谁配的方?” 下了毒却让人找不到疑点,庞月篱身后应该有一个很高明的大夫。再有,他听说庞理霄筋脉已痊愈,也佐证了此事。 楚云梨一脸坦荡荡:“就是何大夫配的啊。” 常山:“……”绝不可能是他。 见他沉默,楚云梨好奇问:“难道那个方子对症?那一会儿我回去之后再熬一碗送来。” 柳璨宇:“……”一碗药就让他痛成这般,再来一碗,怕是会让他直接升天。 疼痛让他格外难受,一个字都不想说,听到这话却再也忍不住,大吼道:“不!” 楚云梨一脸无奈:“那药是苦一点,可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实在是不懂事。” 柳璨宇怒瞪着她:“庞月篱,你别逼我!” 楚云梨讶然:“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这态度还不好? 柳璨宇是头痛难忍动弹不得,否则,早就提刀砍人了。 折腾了半天,所有大夫都确定他是头风复发。 那么,赵成就是无中生有,以下犯上了。 所有长老和弟子都看向了赵成,更有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弟子上前请罪:“属下听了三长老的话怀疑宫主,实在不该,一会儿就去刑堂领罚。” 有人带了头,其余人纷纷附和。 楚云梨大度地道:“你们也是担忧殿主,情有可原,这一回就算了,只是,赵成为一己私欲挑拨你们怀疑本宫主,不可饶恕。” 听到这话,赵成急了。 有赵瑜传出的话,他本以为这么多大夫前来,一定能找出庞月篱下毒之事的疑点,谁知道根本查不出。那边柳璨宇疼痛难忍,自身难保,根本救不了他。 他上前一礼:“宫主,我也是担忧殿主……” “担忧就能带着这么多弟子前来逼我?”楚云梨声音冷肃:“万一今日殿主真的中了毒,本宫主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赵成现在才是说不清楚,他狠狠瞪着角落中的儿子,不是说柳璨宇喝了药疼痛难么? 结果,柳璨宇的疼痛根本就和那药没关系,只是旧疾复发。这倒霉孩子,有这么坑爹的么? “你听风就是雨,对人对事毫无判断之力,竟然怀疑到本宫主头上。实在不配为长老,从今儿起,百霄宫再无三长老。质疑本宫主,罚鞭一百,自去刑堂领罚吧!” 一百鞭? 之前的五十就让他养了两个月,这一百鞭挨完,怕是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 “三长老多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宫主从轻发落!” “是啊,三长老也是太过担忧殿主才会做错事,求宫主从轻发落。” 边上已经有弟子求情。 赵成跪了下去:“属下有罪,请宫主看在属下忠心耿耿的份上,饶恕属下一回。” 忠心耿耿? 对着柳璨宇么? “那就和上次一样,责五十鞭。”楚云梨一拂袖转身:“休要再多说!”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宫主这是生了怒气。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飞快行礼退走。 几位长老也看得出,宫主性情大变之后,容不得人质疑。都暗暗把此事记在了心里。 几位长老也退走后,楚云梨又让人好生把大夫送下山,后山崖上就只剩下了楚云梨和山洞中的三人。 柳璨宇痛得想要在地上打滚,刚才当着众弟子的面努力忍住了,眼见众人离开,他颤声道:“月篱,把解药给我。求你!” 求也不成。 过去的十几年里,庞月篱没少为她的头风之症发愁。他一发作,她整夜苦守的日子不少。 结果,这个混账竟然在睡觉,完了喊几句疼,庞月篱就会更加担忧,花费人力物力和精力给他到处寻药。 对着给他生下孩子一心一意信任他,把家业都甘愿交到他手中的女人,他怎么忍心的? 但凡还有一丝人性,都干不出来这么奇葩的事。 既然他喜欢头痛,那就痛着吧,就当是补上庞月篱以前的那些担忧。 看着他满脸痛苦,楚云梨一脸无奈:“你的头痛之症都十几年了,我上哪给你找药?” 她看了一眼常山:“七长老一直帮你调理,应该颇有心得,让他帮你治吧!” 说着话,她一甩袍袖,大踏步往外走:“传我的命令,从今日起,凡是后山崖的药材,方子给我看过之后,都可以送上来。” 也就杜绝了常山拿药干坏事的可能性。 柳璨宇伸手去拉她,却只拉了更空:“月篱……我知错了……” -- 第630页 第1414章 魔女十 疼痛让柳璨宇有些恍惚,等他努力抬起头,只看见她一抹背影。 他颓然地趴在地上。 常山手中捏着一包药:“你要要试试这治痛风的?” 柳璨宇颔首,之后再也打起精神来。 这一回的事情后,楚云梨管起来更得心应手,庞理霄的筋脉已经痊愈,又可以重新练武。 见状,之前关于柳浩的种种猜测便也消失了。 少主好好的,哪轮得着一个外人? 再说了,柳璨宇如今头风发作,还在后山禁足呢。 ……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春寒料峭,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楚云梨也放松了一下,搬了把软榻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正昏昏欲睡,忽然察觉面前有人,睁开眼,就看到了一脸忐忑的柳浩。 看到她睁眼,柳浩往后小退了一步,小声问:“宫主,是我吵醒您了吗?” 楚云梨看向院子门口,这么个人进来,竟然没人提前通禀。 柳浩顺着她目光看去,急忙解释:“怪门口的婆婆,我等他去茅房的时候跑进来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想要见我,得先由人通禀!”如果有人提前禀告,柳浩可能进得来。 他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蹲守在门口,大半天才找着了机会进门。 楚云梨坐起身:“有事就说吧。” 柳浩低着头:“我听说师父病了。” “对。”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想探望他?” 柳浩眼睛一亮:“可以吗?” “可以。”楚云梨笑意盈盈:“你想陪他长住都行。” 柳浩愣了下,颔首道:“好啊!” 楚云梨讶然:“没看出来,你还真有几分孝心。” “我只是山脚下庄户农家的孩子,好运遇上了师父,可以练武学艺吃饱穿暖,师父是我的大恩人。如今他生了病,我合该伺候在侧。”他抬起头,眼神诚挚:“宫主,在我心里,您和师父一样值得我尊重。” 楚云梨看到门口的婆子回来了,扬声吩咐:“把他送去后山崖伺候柳璨宇。” 婆子想要请罪,楚云梨摆了摆手:“怪你。” 前来求见的人大部分是长老和宫内弟子,无事都不会来麻烦楚云梨,她本身也需要人护卫,所以才把门口的人撤到了别处。 柳璨宇喝了药后,觉得疼痛稍微有些减轻。 也只是减了稍微而已。 他痛得夜能寐,半个月过去,已经瘦得成人形。 这些天里,他一直没放弃让人去请庞月篱,可都毫无消息。 听说有人上山,柳璨宇勉强打起了精神。当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柳浩时,他忍住问:“你怎么会在此?” 难道他也被罚到了后山? 柳浩看着面前的人,几乎不敢认,这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殿主吗? 他两步上前:“是我自己要来的。师父,我听说您病了,一直放心下。您怎么瘦成这样?你头还疼不疼?” 柳璨宇本来就头痛,看到他就更痛了。 “你来做甚?” 柳浩笑得一脸憨厚:“我来伺候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您就是我亲爹。” 听到这话,柳璨宇有些感动。 感动之余,愈发想让他留在这里。 后山艰苦,整日吃素,像喂兔子似的。加上他如今头疼欲裂,根本就指点不了他。 “你下山去。” 柳浩依:“我放心,我要亲自守着您。” 柳璨宇眼圈泛红,勉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枉我疼你一场。” 他本来就在想法子回宫,如今柳浩都来了,他更要尽快下山。 很快,宫内就有柳璨宇病重治的传言。 过两日,传言愈演愈烈。就连之前那些忠心于老宫主的长老都于心忍,出面求情。 楚云梨没有难为他们,着人上山接了柳璨宇下来,常山认为他的专属大夫,自然要跟着一起。 过,你只是把劲足的地方从山崖搬到了院子里,他们俩还是不得出门。 楚云梨没有限制大夫出入,但进出都得搜身,配进去的药也得她亲自看过。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楚云梨能保证护得住自己,可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庞理霄。万一柳璨宇丧心病狂冲他下死手,她怕自己护不过来。 这一日,长老安倩前来求见。 她和庞月篱从小就不和,长大后因为一个男人更是互相看顺眼。但是,于公务上,安倩一直拎得清。 “有事?” 安倩行完了礼:“无事,找你闲聊几句。” 楚云梨扬眉:“有话就说。” 安倩开门见山:“我想知道,你和柳璨宇夫妻十几载,孩子都这么大了,为何突然就改了对他的态度。” 这么久了,安倩一直没有帮他求过情。楚云梨好奇问:“你为何突然关心起此事?他找你了?” 安倩颔首:“他想让我帮着撮合你们。” “用撮,我们俩可能和好,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楚云梨吩咐迎香上茶,又道:“既然得空,喝盏茶再走。” 安倩没有拒绝,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院子里安静,半晌,安倩低声问:“他真的是生病么?” “自然。”楚云梨坦荡荡:“他那是顽疾,连常山都束手无策,并且,当初常山早就说过。他那毛病会越来越严重。” -- 第631页 所以,别说病重,病死了都是正常的。 安倩心在焉,一杯茶喝了足有一刻钟,然后起身告辞。 这一日,南境中的铺子走了水,一连烧了三间,里面的伙计都有一个没跑出来。 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 楚云梨来了兴致,打算亲自下山查探。 她带着几个护卫打马下山,百霄宫地势险要,下山的路并平整。 到了半山腰时,楚云梨脚下马儿一个踉跄,直直往前栽去,她反应极快,当即飞身而起。 飞到一半,余光瞥见边上密林中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飞出,伸手就要将她揽入怀中。 楚云梨又不是真的弱女子,避开了他,轻飘飘落在地上:“你是谁?” 着月白衣衫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容貌俊美,凤眼斜斜上挑,肌肤白皙。冲着楚云梨一拱手:“方才看到姑娘的马儿摔了,怕姑娘也跟着摔倒,这出手相助。姑娘一身好轻功,倒是我多虑了。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这人观之可亲,说话有条有理,又是这般好长相。若是碰上一般女子,大概要一见倾心。 楚云梨不是一般人,并没有倾心于他,这边人迹罕至,除了百霄宫的人偶尔路过,一般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你在此做甚?” 男子摇头:“我迷路了。”他再次拱手一礼:“敢问姑娘,这里是何处?” “再往上就是百霄宫,你还是速速离去,免得惹人误会。” 马儿摔在地上,动弹得,身后的护卫已经给楚云梨又腾出来了一匹马。 她翻身上马,头也回远去。 月白衣衫的男子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 下了山,楚云梨查看过后,在铺子的周围发现了同有上燃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楚云梨沉声道:“严查!” 正在观望,有一对老夫妻搀扶着过来,哭喊着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可怜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忍心让我们老无所依?” 两人哭天抢地,趴在一片废墟里嚎啕大哭。 楚云梨看在眼中,皱眉问:“你们没有赔偿那个伙计的家人吗?” 边上的管事少见宫主亲自,一颗心正提着,听到她问,立刻回答:“有啊。小的听了您的吩咐,厚葬了人,没有按他活到七十岁算,把余下几十年的工钱都付他们了。” 那边哭嚎的夫妻俩听到了管事的话,哭着道:“我们不要银子,只要儿子!” “那你们把银子还我。”楚云梨伸出手来:“我另找一个人伺候你人终老。” 两人哭声一顿,相互搀扶着慢慢走远。 楚云梨若有所思。 伙计在铺子里出了事,像楚云梨出手这样大方的东家可不多。这对夫妻明显是为了银子而来,眼看得到好处,立刻就溜了。 有人纵火,又是这对夫妻的孩子……楚云梨怀疑,这对难缠的夫妻也是幕后之人,计划中的一环。 至于目的,大概是想引她下山。 莫名的,楚云梨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在半山腰碰上的那个满眼算计的年轻俊秀男子。 难道是他? 夫妻两人再闹,剩下的就是重新修铺子开张,楚云梨选了几样点心,刚刚过午,就打马回山上。 还是在那处,那年轻人还没走。看到她过来,立刻起身上前,谦逊有礼问:“姑娘,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第1415章 魔女十一 面前男子唇边浅笑,似乎遇上了难事,眉眼间带着些许愁绪。 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软语相求,任何女子都拒绝不了。 “说来听听。” 男子再次一礼:“我姓吕,单名一个良字。天生有些路痴,迷路到了此处,这一整个下午,我都不敢乱动,就怕认错方向跑到了百霄宫惹人误会。姑娘,你能找个人送我下山吗?” 这时候已夕阳西下,楚云梨看了看天色:“现在下山,已经来不及了。” 男子讶然:“那……就明日吧,我在此处等你。” 楚云梨笑着提议:“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宫,明日我再让人送你下山?” 吕良满眼惊喜:“可以么?会不会太为难你?” 楚云梨摆摆手:“不必客气,百霄宫那么大,空着的屋子多,多你一个不多。” 吕良讶然:“姑娘的身份……” 护卫忍不住道:“这是我们宫主,你放尊敬些。” 吕良恍然,再次一礼:“见过宫主,方才吕某不知宫主身份,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护卫共乘一匹马,给他让了一匹出来。 回去的路上都在赶路,吕良满眼好奇地四处观望,并没有多话。 回到宫内时,天色已朦胧。 楚云梨吩咐:“将吕公子带去客院。” 语罢,翻身下马,打算回正院去。 刚走两步,就被吕良叫住:“宫主,多谢。” 楚云梨拎着一盒点心,摆摆手:“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下山。” 吕良再次笑着谢过,眼神在她食盒上一扫,道:“这流云斋的点心可是一绝,宫主原来也是此道中人。” 楚云梨随口道:“我是给我儿子带的。” 吕良讶然:“宫主这般年轻,难道已经成亲了么?” -- 第632页 迎香听到她夸赞自己主子,一脸与有荣焉:“少主都已有十二岁。” 吕良愈发诧异:“宫主这……仿若二八年华,实在是看不出来。” 任何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 但是楚云梨不同。 她就活了这么久,对于年纪早已不在意。 庞理霄这些年来很少下山,看到点心时欢喜不已,吃之前还不忘递一块给楚云梨:“娘,您也吃。” 楚云梨接过,看着他愉悦的眉眼,道:“下一次去南城,你要跟我一起吗?” 庞理霄摇头:“我得练剑。” 这是以前柳璨宇的话。 楚云梨不赞同道:“你别拿你爹的话当金科玉律,他都是放屁。等到铺子建好,你跟我一起下山开张。他们也该认识一下你这个少主。” 庞理霄先是惊讶,随即大喜。 …… 夜里,客院忽然有火光燃起,众人救火时,楚云梨已经赶到。 火势不大,烧了屋里的帐幔和家具,房子还没着。 吕良白皙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格外滑稽,此时满脸歉然,上前一礼:“宫主,实在对不住,我大意点着了火……险些酿成大祸,我会赔偿的。” “不要紧。”楚云梨吩咐道:“天色不早,请吕公子早点歇着。明日还要赶路呢。” 吕良面色如常,再次一礼。 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来,就听迎香低声道:“那位吕公子今日一早起来就着了凉,现在正发高热,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今日大概走不了了。” 走不了? 楚云梨沉吟了下:“让人去给他诊脉开方。” 吕良真的病得很重,当日晚上才醒,整个人没精打采,面色苍白如纸。 人家病成这样,主人家哪里好赶人? 楚云梨倒是好意思赶人离开,但是,这人处心积虑进来,应该是有所图。 要是把人赶走,兴许还有下一次。 事实上,昨天回来之时,楚云梨就已经发现,吕良话里话外都在追捧自己,看她的眼神满是柔情,明显有意靠近于她。 另一边,柳璨宇的病一直没有好转,他经常让人通禀,想要见楚云梨。 找的理由也一次比一次正当。 譬如这一回,迎香急匆匆奔进门:“宫主,殿主他太过疼痛,竟然想寻死,您快看看去吧。” 那还真得去看一看。 柳璨宇的院子位于宫内偏僻处,楚云梨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除了安倩和大长老,其余都是普通弟子,看到她过来,纷纷弯腰行礼。 楚云梨很满意他们的态度,不是因为行礼,而是因听她的命令不进门去。 “既然来了,就都进去吧。” 院子里虽然不至于杂草丛生,但也只是普通花草,小径上不少枯枝败叶,看起来颇为落魄。 安倩看得直皱眉:“宫主,这边未免太偏僻,不符殿主身份。” “他得静养。”楚云梨强调道:“你们帮着求情让他从山上下来时太急,没来得及打扫合适的院子,这整个百霄宫,也只有这里最安静。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安倩不说话了。 屋子里,瘦得不成人形的柳璨宇抱着头躺在床上,边上柳浩眼泪汪汪。常山面色难看,看到楚云梨进门,上前一礼:“宫主,您一直把人拘在屋中,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殿主还是病人。殿主如今……就是被关得太久,整个人郁郁之下,才会轻生。” 楚云梨不接话茬,转而问:“人没事吧?” “好在发现得及时。”常山一脸庆幸,又道:“但若是继续住在这里,大概还会有下一次。今日是侥幸被我发现,下一回……” 楚云梨弯腰靠近床上的人,问:“想住到热闹的地方去?” 柳璨宇没有睁眼,只点了点头。 “不就是换住处而已。”楚云梨摇了摇头:“我们是夫妻,你有话可以跟我说,何必寻死?” 柳璨宇:“……”他倒是想说,可压根说不着啊! 人都看不见,他怎么说? 他不是没有让人去通禀过,可庞月篱一直不出现。若今日他不是寻死,她肯定还不会过来。 “就搬去外院,和弟子们住在一起,足够热闹。”楚云梨一锤定音。 其实,柳璨宇更想住回主院去。 但他心里也清楚,搬去外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要是再纠缠,兴许还住在这里不得挪窝。 几人住在这里,衣食住都很是简陋,搬家也容易,几个护卫抬着人就去了。 楚云梨闲来无事,也跟着走了一趟,就当是巡视宫内。路过演武场,还指点了几个弟子。 她是个有心人,这些日子已经找机会记下了不少人的名字。 被点到名的几个弟子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宫主竟然会记得自己,欣喜之余,连声道谢。 百霄宫弟子都住在外院,拱卫在最外围一圈,靠近宫门处住得最热闹,楚云梨有意把人往偏僻处带,便到了靠近客院的地方。 前天烧得漆黑的屋子正有人整修,远远地看到吕良手中拎着茶壶,给那些木匠倒茶。看到一行人过来,立刻迎上前:“宫主,昨日多亏了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您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 第633页 他满脸感激,面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却柔和无比。 楚云梨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吕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斜靠在软榻上被护卫抬着的柳璨宇睁开了眼,当看到面前的俊美公子和庞月篱言笑晏晏时,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是谁?” 生病之后,柳璨宇连说话都打不起精神,已许久没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 楚云梨随口道:“是一个客人。”她吩咐护卫:“殿主体弱,不能吹风。你们把人送去隔壁院子,刚好还能和吕公子做个伴。” 吕良好奇:“这位兄台是生了病吗?” 柳璨宇瘦得皮包骨,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病中。 闻言,柳璨宇看向他:“你瞎了吗?” 吕良似乎没想到他这般不客气,往后小退了一步,歉然道:“是我失言,兄台勿怪。” 柳璨宇微微仰着下巴,眼神睥睨:“我乃百霄宫主殿殿主,就凭你,不配和我称兄道弟。” 吕良愈发惊讶:“殿主?” 柳璨宇颔首:“上门做客,别到处乱跑,太失礼!” 楚云梨出声:“这是我的客人,轮不到你来说教。” 闻言,柳璨宇扭头看了过来:“月篱,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 楚云梨一脸赞同:“对。” 柳璨宇就是先例。 样貌是长得好,可那心黑得比粪水还脏臭。 “不过,人美心烂的人到底不多,吕公子只是偶然来借住几日,你实在不必如此防备。” 听到她一连几次维护这劳什子吕公子,柳璨宇气得暗自咬牙。都是男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吕良的心思,要是庞月篱也动了心,还有他什么事? 没有人比柳璨宇更清楚,宫内弟子对他的尊重,大半来自于他宫主夫君的身份。 如果他和庞月篱不再是夫妻,加上她针对自己,那他在这百霄宫,大概只能算是一个得几个弟子追捧的……弟子。 甚至因为他被宫主针对,追捧他的人也会离他越来越远。 柳璨宇想要再和妻子说上几句,可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干脆装作虚弱的模样扶着头:“月篱,我头好痛。” 楚云梨看向身边的迎香:“请大夫去。” 吕良一脸担忧:“殿主似乎病得不轻?” 柳璨宇:“……”你全家都病得不轻! 吕良想了想,道:“我家乡有一个擅长治头痛的偏方,不知殿主可否愿意一试?” 柳璨宇本来不想说话的,但他曾经听说过诸如童子尿牛胃香灰之类的偏方,怕庞月篱当真信了那些玩意儿找来灌给他。脱口大叫道:“我不要!” 第1416章 魔女十二 柳璨宇冲动之下,喊得又急又快。 吕良满脸诧异,又道歉:“是我多嘴,殿主身子这样弱,千万别激动。” 那副模样,好像柳璨宇会被气死似的。 柳璨宇:“……”好气。 常山上前一步:“有好些偏方都是乱来,根本毫无效用,吕公子还是慎用。不提殿主身份尊贵,就算只是普通百姓,真出了事,你大概也说不清楚。再有,偏方误人,延误病情事小,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万一吃了偏方致死……实在太危险,吕公子以后可别……” 他这番话确实有道理,楚云梨没有打断。 吕良听着,有些委屈:“我也是好心。” 楚云梨出声安抚:“我知道你的好意,可这偏方……先治着吧,若实在治不好,再拿偏方死马当活马医。” 柳璨宇气得胸口起伏,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我头痛,能让我躺下吗?” 两个护卫抬着他去了隔壁院子,临进门时,忍不住侧头去看隔壁门口相对而立的年轻男女。 男子修长俊美,女子身形窈窕,不看庞月篱的脸,确实是很般配。 想到庞月篱的脸,柳璨宇心里一动,又有了些想法。 楚云梨无意与吕良多说,很快就去了隔壁院子里。 这边偶尔会有人来住,院子里天天有人打扫,花草虽普通,胜在干净整洁。 柳璨宇被人挪到床上,又开始昏昏欲睡。他的头一直都在疼,只有睡过去的时候才能稍微忘却,所以,常山给他配的药里加了不少安神药材。 “我不打扰你了。” 见她要走,柳璨宇努力打起精神:“月篱,你能陪陪我吗?”他有些哀怨:“你最近全副的精神都在儿子身上,已经好久没有陪我。今日来都来了……” 楚云梨打断他的话:“宫务繁忙,我没空陪你。” 柳璨宇也不强求,眼神落在她的下半张脸上:“月篱,最近我见你都戴着面纱,这样不行。大夫说过,你的脸需要见风才好得快。反正你是宫主,没人敢对你不敬。” 庞月篱之前就没带,丑陋的名声在外,落在外人眼中,这也是柳璨宇爱她至深佐证。 如果不是深爱,哪个男人会日日夜夜对着这样一个丑女? 楚云梨面纱下的肌肤早已经光洁如初,她伸手摸了摸脸:“我乐意带着。” 从柳璨宇的角度看过去,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她脸上的伤似乎小了些,以前哪怕带着面纱,也不能全部遮完。 可这会儿初初一瞧,根本什么也没有。他想要多问几句,可人却已经起身离开。 -- 第634页 他看着关上的房门,若有所思。 傍晚,吕良过来探望他时,发现本应该躺在床上养病的人,此时却站在桌旁,桌上放着画画所用的颜料等物。 而他面前,摆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婀娜多姿,拈花而笑。只是那张脸实在惨不忍睹,吕良多瞧了一眼,柳璨宇察觉到他进门,伸出手虚弱地卷起画像。 “吕公子,找我有事?” 柳璨宇的头一直很痛,他也想躺下歇着,但如今形势复杂,他得守住自己多年的心血,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不待吕良回答,他看向手中的画:“吕公子不必害怕,这是宫主画像。都说人不可貌相,宫主虽然长得不好,但心地善良,人也温柔……” 吕良看到画像,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几息后才好转:“宫主确实善良,见我迷了路,便把我带回来安顿。听说我发了高热,立刻就让人请大夫给我诊治。这世上谁要是娶到了她,当真是福气。” 柳璨宇从来都不认为这是福气。 “吕公子的病好些了吗?” 吕良苦笑:“病去如抽丝,浑身乏力得很,我怕自己上马后会摔下来。” 所以,暂时还走不了。 柳璨宇暗自咬牙。 对着庞月篱这张脸都夸得起来,又始终不肯走,明显是有利可图。他甚至怀疑,吕良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让自己生病,借此理由留下。 看来得吓一吓他! 柳璨宇随口道:“那就多住两日,痊愈再走。”他笑了笑:“之前我一直不敢把月篱的画像给人看,就是怕吓着人。既然吕公子也认为月篱是个善良女子,不惧她的容貌,我有一事相询。” 说着,打开了手里的画像,直接怼到了吕良眼前:“你认为这张画像,画出了月篱的神韵么?” 吕良猝不及防看到画像,身子往后缩了缩,又很快稳住,眼神落在脖子以下,道:“画中女子虽容貌有瑕,但气质绝佳,不过,还是不及宫主本人风采之万一。” 语气里的夸赞之意毫不掩饰。 这都吓不退,柳璨宇气得咬牙。 吕良偷瞄他神情,道:“殿主,我好羡慕你。”他语气真心实意:“能够得宫主这般优秀的女子一心一意对待,实乃人生幸事。” 他转而又问:“我听说殿主的病症是积年顽疾,今年忽然特别严重,不知大夫如何说?” 柳璨宇:“……”这是盼着他死了好接收母子俩和殿主之位么? 他伸手抚着额头:“十多年顽疾,熬着吧!” 言下之意,病了十几年还没死,且有得等。 …… 柳璨宇院子里发生的事,楚云梨很快便知道了。 虽说这世上有男子不在乎女子容貌,只在乎品行。但是,她不认为吕良是那样的人。 他一定有所求。 庞月篱毁了容貌之后,柳璨宇还一心一意待她的事在南境不是秘密。 一般年轻男子,都不会想着去求娶一个有夫之妇,尤其还在人家夫妻恩爱的情形下,就更不会自讨没趣。 再说,庞月篱容貌已毁,吕良还执意,就更值得深思。 上辈子,庞月篱身边从头到尾就没有吕良这个人。 也就是说,这是楚云梨来了之后才改变的。认真论起来,她拢共就做了两件事,一是收拢百霄宫权利在手,二是和柳璨宇几乎撕破脸,夫妻俩之间再无情分可言,几个月没有同处一室,明显已成陌路。 吕良的出现,一定是被这两件事触动。 想到柳璨宇是双云山庄弟子,楚云梨认为,吕良有九成九的可能,也是双云山庄的弟子。 从那天起,楚云梨每天都会去外院探望柳璨宇,也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偶遇吕良。 这不,她刚走到柳璨宇院子门口,身后就传来吕良温柔的唤声:“宫主。” 楚云梨回身,笑着问:“吕公子近来可好些了?” 吕良苦笑:“每日都有一段时间昏昏沉沉……叨扰许久,我心里不安,也想早日离去,奈何身子不争气。宫主不要嫌我烦才好。” “怎么会?”楚云梨侧了侧身,确定正房内的人看得到她,继续笑道:“相逢即是缘,吕公子不必客气。” 吕良眼睛一亮:“百霄宫住着实在舒适,景致好,厨娘手艺佳,弟子之间相处和睦,我都有些不想走了。” 楚云梨失笑:“那就住下。” 闻言,吕良摇摇头:“我身份不明不白,住在这里难免惹人闲话。” “这有何难?”楚云梨一本正经:“每年初,宫内都会招收弟子,凭你的根骨,压根就不用选。” 吕良更加欢喜:“我在外已经练了武的也可以么?” “可。”楚云梨看了一眼正房,窗户那里正站着一个人,离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她继续道:“想当初殿主来的时候,已经年十九,练了剑法和内功的。” 听到她如此作比,吕良脸上笑容愈深,道:“宫主是来探望殿主的么?刚好我也想进去,不如一起?” 二人说笑着进门的一幕,着实刺痛了柳璨宇的眼。 楚云梨进门后看他站在窗前面色铁青,心下一笑,面上一脸不赞同:“头风之症不能吹风,你还站在那里,是不想好了吗?” 柳璨宇深深看她一眼:“月篱,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 第635页 “宫内的事我都看着,你如今在养病,别太费神。”楚云梨话里话外,暗指他想要谈百霄宫事务。 然而还真不是。 柳璨宇病了这几个月,长老们已经不再找他商量。宫内各种事务和管事都被换了不少。其中以他的人被换得最多。 他倒是想要挽回此种局面,可头痛难忍,根本就提不起精力来。 再有,他一直在禁足中,之前手底下那些没被换掉的人也再不愿意听他吩咐。再有吕良在一旁虎视眈眈……柳璨宇如今且顾不上宫内事务,只想庞月篱不要甩开自己另嫁他人。 实在是吕良长得太好,比他当初年轻时还要俊美几分。但凡爱美的女子,很难不动心。 他低着头,语气低落:“是关于我们俩之间。” 楚云梨歉然看向吕良:“劳烦公子在外等候一二。” 吕良勉强扯出一抹笑,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楚云梨还亲自上前把门栓上,转身抱臂,问:“何事?” 方才还态度温和,只剩两人独处,就立马变脸。柳璨宇心底里愈发不安,决定开门见山:“我听说你每次来见我都会和他偶遇。月篱,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一定是故意的。” 楚云梨摆摆手:“吕公子是客人,你不要胡乱揣测。再说,我这般优秀,引人倾心也很正常。” 柳璨宇:“……”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除开宫主的身份,庞月篱只是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脾气还不好,谁会瞎了眼对她倾心? 他不是被她容貌和品性吸引,吕良也是一样。 但是,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他隐晦地道:“你已经嫁做人妇,他却还围着你转,明显居心不良,你离他远一点!” 第1417章 魔女十三 凭什么?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管不着我。” 柳璨宇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得直发晕,心底里一股无力感升起。如果庞月篱真的要改嫁,他压根阻止不了。 “月篱,你不为自己,也为孩子多想一想。我是男人,将心比心,我就做不到把别人的孩子当作亲生的一样疼……” 楚云梨一脸纳罕:“我看你对柳浩比理霄还要好!” 柳璨宇:“……” 他强调道:“这不一样。浩儿是我弟子,他拿我当亲生父亲,我自然会拿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疼。” “真心换真心嘛,我懂。”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会跟理霄说的。” 柳璨宇:“……”说什么? 让庞理霄拿吕良当亲爹伺候么? 在他看来,庞月篱虽然没明说,但她方才话中就是那个意思。 再想要追问,只见她飞快出了门。 柳璨宇抬手:“月篱,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云梨才不管他几个意思,出门后看到廊下的吕良,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飞快出了院子。 吕良笑容僵住,抬步追出院子:“宫主,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你生气?” “没有。”楚云梨看了一眼正房的窗,意有所指:“男女有别而已。” 语罢,掠出了院子。 吕良愣在原地。 所以,方才柳璨宇要单独说的话,就是不让她和自己来往么? 那天之后,楚云梨刻意连续几日不再去外院。 吕良一天要看外面好几次,他是借着生病住在这里,并不能住多久。除非有人挽留。 可庞月篱从来不出内院,他连人都见不着,她怎么挽留他? 吕良暗自咬牙,之前是他想得太简单,以为夫妻情分已断,他轻易就能掳获庞月篱的心。如今看来,柳璨宇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无论两人还有没有感情,只要她愿意听柳璨宇的话,他就没有丝毫机会。 不能这么下去了! 吕良起身,去了隔壁。进院子时,他对着门口的婆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婆子回礼。 吕良进了院子,却不知道身后的婆子对着院子里洒扫的人招了招手,低语了几句。 柳璨宇大半的时候都是躺着的,听到推门声,他不耐烦道:“别来打扰我。” “殿主,我有事和你商量。”吕良转身拴上了门,缓缓走到床前。 他面色严肃,屋中气氛也凝重起来,柳璨宇发觉不对,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后,面色冷了下来:“吕公子,你这是做甚?” “我有些要紧话要跟你说。”吕良很是谨慎,走到窗边观望一圈,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又关上了窗户。 柳璨宇看得直皱眉:“这里是百霄宫,你别乱来。” 吕良走回床前坐下,道:“我只是想说几句话,如此戒备,是因为这事非比寻常。” 柳璨宇皱眉看着他,心理估量着若是他突然发难,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 事实是不能。 吕良习武之人,他已经几个月没有练剑,身上也疼,想要逃命,怕是有些艰难。 他紧张地吞咽口水,又怕大喊大叫惹怒了他,只得按捺下心里的慌乱:“有话快说。” 吕良肃然问:“上一次庞月篱从这里离开时,你说要单独跟她说话,你们俩说了什么?” 听到他问这事,柳璨宇垂下眼:“没说什么。” “不可能,那天之后她就再不来外院,也再不见我了。”吕良语气笃定:“一定是因为你。” -- 第636页 柳璨宇摇头,算是否认。 吕良根本就不信他,沉声道:“杨平,双云山庄天字级暗探。” 柳璨宇极力克制住自己抬头的冲动,疑惑问:“你在说什么?” “这是你的真正身份。”吕良眼神里再无曾经的柔和,正色道:“我是来接替你的,这是庄主的命令。” 柳璨宇放在被子上的是微微颤抖着:“你胡说!” 吕良漠然看着他:“你之前确实做得不错,可庞月篱如今对你死了心,你手中的权势都被她收回。你已经废了,庄主这才派了我来。本来我想瞒着你,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阻止她和我来往!” “杨平,庞月篱对我态度不错,如果不是你阻止,她一定愿意和我亲近。” 柳璨宇冷笑:“她既然愿意听我的,就证明我对她还有影响,你还是速速离去,回头庄主问起,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我已经来了,就不可能走!”吕良语气不容拒绝:“我来之前,庄主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后路,你回去后,负责教导天字级暗探。” 这是个不错的活计。 但是,和百霄宫殿主比起来,却相差甚远。 柳璨宇这些年来在百霄宫一人之下,声明最盛时,整个百霄宫之人都归他管辖,没人敢指手画脚。 若是回去,就得受庄主和几位长老管辖,相比之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只要还有一分可能,他就不可能离开百霄宫! “我不去。理霄是我儿子,是百霄宫少主,有他在,庞月篱不会对我如何。”说到这里,一阵头痛袭来,柳璨宇忍不住伸手抚着额头:“我的头风之症一直是装的,最近却是真的头疼,应该是有人趁我不备冲我下了手,我得留在这里寻找解药。” 他下意识隐瞒了庞月篱对他下毒的事实。 如果此事让双云庄主知道,只怕更不会让他留下。 吕良不客气道:“庞月篱都冲你下毒手了,还是让你有口说不出的那种,你以为她还会回心转意?” 柳璨宇没想到双云山庄连这都知道,隔着墙看向隔壁的屋子。 应该是常山说的。 吕良继续劝说:“回去之后,庄主会找人帮你解毒。” 柳璨宇一个字都不信:“连常山都束手无策,回去了也是一样。” 吕良脸色沉冷:“你若是不肯离开,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待如何?”柳璨宇眼神也冷:“当年我选为天字暗探时,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庄主都说,我能教导天字级暗探,若我都束手无策,你就更不行。为了山庄,我不会离开!” 吕良嗤笑一声:“有句话叫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杨平,人老了就得服输,之前你说庞月篱脾气暴躁,可我与她几次相处,她都待我挺和善。由此可以看出,她明显对我有意,上一次我和她来的路上,她还邀我参加开春之后的弟子选拔,说我一定能选入,还说当年你也是这么进的。杨平,她将我们俩放在一起比对,心底里就已经将我和你看作同样的身份了。” “当年你进了百霄宫,然后与她成亲生子,你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柳璨宇怒瞪着他:“你做梦!” 吕良微仰下巴,露出完美的下颌:“这些不是梦,只要你让她继续和我来往,他日我也能做到殿主的位置。” 任何男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推给别的男人! 柳璨宇气得胸口起伏:“若是我不呢?” 吕良站起身:“你会愿意的。” 柳璨宇怒瞪着他的背影,看到他走到门后打开门栓,拉开大门。 阳光洒入屋中,和阳光一起洒入的,还有一抹纤细的身影,身着月白色衣裙,袍袖宽大,阳光照耀下,衣料泛着隐隐的银光。 屋中两人皆是一惊。 楚云梨似笑非笑看着两人:“怎么,双云庄主这是又给我送来了一个美人?” 她就知道,如果两人同出一脉。为了争抢于她,一定会暴露出更多真相来。 所以,她刻意冷落二人。 让柳璨宇以为她还愿意听他的话。 故意和吕良有说有笑后,在与柳璨宇私聊后刻意又冷落他,让他以为,只要没有了柳璨宇,他就能娶到庞月篱。 她这两天人没过来,但却放了一只耳朵在这边,只要吕良过来探望,她就会站在门外偷听。 果然就听着了想听见的。 吕良听了她这话,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想法。难道她真的看上自己容貌,不在乎他出身山庄? 无论日后,先糊弄过去再说,勉强扯出一抹笑:“宫主,方才我和殿主正在排一出主讲暗探的戏,你喜欢听么?” 楚云梨好像被说服了一般,颔首道:“再来一回。” 两人面面相觑。 方才他二人说了些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庞月篱是何时开始偷听的,这还怎么编? 再有,庞月篱但武功到底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天地良心,这样隐秘的事,吕良自然怕隔墙有耳,说话之前已经查看过房子周围,说那些话时也压低了声音,耳朵还一直支着听外面的动静。 从头到尾,都没发现门口有人。 庞月篱是鬼么? 第1418章 魔女十四 -- 第637页 很少有人能做到走路不弄出丝毫动静。 不是鬼,是什么? 楚云梨不知道他心底里的想法,道:“你们俩来一遍吧,刚好我最近想看戏,可惜宫内没有,我又懒得下山,没想到你俩这么有心。” 两人自然是演不出来的。 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再说,庞月篱刚才很可能只听见了只言片语,他们俩要是重来一遍,岂不是让她知道得更清楚? 二人对视一眼,还是柳璨宇比较急智,道:“戏还没排好,等我们两人熟练了再给你演。” 先把这会儿糊弄过去,回头两人重新排一出补上就是。 吕良:“……”学到了。 楚云梨很好说话的模样,点头道:“那我就等着了。” 她看向床上的柳璨宇:“你这几日如何?” 柳璨宇苦笑:“还是和以前一样。月篱,看在孩子的份上,把我治好行不行?”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大夫,我配的药你敢喝?” 柳璨宇:“……”说实话,还真的有点不敢。 不过,是不是解药,找人一试便知。 “敢!”柳璨宇眼神诚挚地看着她:“我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后来娶了你,才有了家人。你和孩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最信任的人也是你们。” “家人?”楚云梨颔首道:“我知道了,回头就亲自熬了给你送来。” 她站起身往外走:“吕公子,我夫君体弱,你别在这儿打扰他。” 吕良心里一沉。 难道庞月篱真的放不下柳璨宇么? 他缓缓出门,却发现庞月篱没有走,而是站在院子里的假山旁等着他。 吕良这一路过去走得格外缓慢,脸上笑容也有些僵硬。 他可没忘记,方才在屋中,他疑似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庞月篱没有信他们俩的解释,这个时候,应该正在想法截杀他。 饶是吕良艺高人胆大,此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在这宫中,高手比比皆是。就算那些普通弟子打不过他,可双拳难敌四手。吕良不认为自己能逃得出去。 “我有事和你商量。”楚云梨开门见山:“刚才我将你们俩的所有话都听在了耳中,也知道了你们俩真正的身份。他叫杨平,对吗?” 听到这最后一句,吕良心理再无侥幸之意,右手已经摸上了腰间软剑,只要庞月篱一发难,他就能拔剑迎上。 楚云梨看向他放在腰上的手:“我要是想杀你,你不可能逃得掉,我现在是跟你商量事情,要是让我满意,你兴许会有个不一样的前程。” 这话中带着招揽之意,吕良半信半疑。 “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做事也随心。生平最恨人欺骗,柳璨宇骗了我这么多年,还险些让我百霄宫易主,我不会放过他。”楚云梨一脸正色:“他在宫中积威多年,敬仰他的弟子颇多,所以我需要你,帮我证实他本来的身份!” 吕良听她说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可留在这儿,做我百霄宫的长老。”对上他诧异的眼,楚云梨笑着道:“双云山庄精心教导出来的天字级暗探,办事能力应该不错。前些日子我刚弄掉了一批柳璨宇的心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吕良沉默下来。 楚云梨没耐心容他细想,淡然道:“你没得选。” 不肯说出真相,就是一个死。 吕良不认为自己能逃脱得掉,心下凛然:“我听你的。” 楚云梨扬声吩咐:“去请各长老和弟子。” 柳璨宇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他急忙起身奔到窗前,远远看到一脸严肃的二人,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去。 他支起耳朵想偷听,却又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两人在说话,他正想自己要不要出去听一下时,就听到了这一句。 观庞月篱一脸严肃,柳璨宇只觉通体冰凉。 外院的高台上,平时是用来做擂台的。此时柳璨宇被拖过来,像破布一样被扔在上头。 这番情形,惹得敬重他的弟子很是不满。 当然了,他们也知道,柳璨宇如此,定然是犯了错。 看到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头,吕良打起了退堂鼓。 “宫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山庄那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做的事。” 楚云梨推了他一把:“你怕什么,只要你以后好好做事,百霄宫就是你的家。” 前提是得好好做事。 吕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往台上走。 楚云梨飞身而上:“大家应该很奇怪,本宫主为何突然就变了对殿主的态度。”她伸手一指柳璨宇:“那是因为,我发现他对我和百霄宫都没安好心。他本来是双云山庄的暗探,刻意接近我才有了今日。” “以前我的容貌大家都知道,他日日夜夜对着竟然不觉得烦,还夸我好看……” 她看到底下有人露出不忿之色,道:“或许你们有人会说他那是真心爱慕于我才不计较皮相,但事实上,他早在和我认识之前,就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还跟他姓柳,正是前些日子他非要收为弟子的柳浩。” 柳浩担忧师父,一路跟了过来。听到这话,脚下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似乎想要落荒而逃。 -- 第638页 而人群中的常山看到站在台上的吕良时,脚下已经在悄悄往外挪。 “以前我说过,要把家里的老鼠一只只揪出。”她伸手一指已经挪到了人群边上的常山:“你跑什么?” 周围弟子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将人压到了台前。 无论是谁,对于暗探这种身份都特别厌恶。 尤其百霄宫和双云山庄常年不和,若是在外遇上,免不了一场冲突。 这些年来,已经结下了不少血仇。 虽然有人还是认为柳璨宇是清白的,但事关双云山庄,那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所以,没有人帮柳璨宇求情。 就连正在养伤被人抬过来的赵成,此时也沉默下来。 柳璨宇虽是趴着的,但他的位置高,能够看清楚底下众人的神情,见他们三三两两议论纷纷,但始终没人开口求情,心里越来越凉。 “我知道得不多,只知他叫杨平,是天字级暗探。”吕良木着一张脸,言简意赅。 “我这一次来,是庄主得知他和宫主渐行渐远,让我来替代于他。”听到底下一片哗然,他补充道:“不过,我到了这里后,发现你们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肆意妄为,宫主也不是魔女,我不想害她,所以才主动禀明身份,也愿意帮着指正杨平!” 他耍了一点小心思,说自己是主动投城。 果不其然,底下让对他的戒备和仇视瞬间少了大半。 柳璨宇眼看自己百口莫辩,眼神看向赵成。 赵成对上他的眼,忽然道:“宫主,非是属下要找茬。而是这些都只是吕公子的一面之词,他或许是故意离间你们夫妻……更甚至,他是听了您的话才会在此胡言乱语。”他半真半假玩笑道:“毕竟,宫主这些日子和他走得颇近。” 话里话外,把庞月篱说成伙同新欢一起陷害夫君的女子了。 楚云梨冷笑道:“好叫你知道,柳璨宇孩子的生母并非农妇,而是双云山庄颇受重视的弟子,我在昨日已经传出消息,山庄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前来接他。” 当然了,接人可以,得付出一点代价。 这件事情是吕良和柳璨宇都不知道的,两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楚云梨轻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我把你关着就不管了?” 柳璨宇骗了庞月篱感情和双云山庄卑鄙的行径,必须大白于天下。 赵成也一脸诧异,猛地看向柳璨宇,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对了,常山也是双云山庄暗探。”楚云梨叹息一声:“或许你们其中有些人已经发现了,常山治不好的那些顽疾,经两位大夫之手都能治好。就算不能痊愈的,也大有改善。” 这几年来,常山可没少冲百霄宫后起之秀下暗手。 那些武功进境飞速的弟子,不受伤便罢,只要一受伤被他治上一场,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旧疾。百霄宫平时少有大夫,前任七长老离世后,柳璨宇话里话外称赞常山医术,久而久之,那些受伤的弟子也以为自己真的伤重至此。 曾经有过旧疾的弟子有那脾气急的,已经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弟子早已发现了此事,本来想禀告宫主,可无凭无据,弟子不敢乱说。” 边上有十几个人接连附和:“没有立刻禀报,是想着常山已经没有治伤,晚些也不要紧……” 第1419章 魔女十五 总结起来就是,好多地址发现了常山,有些问题,但又不敢确定,加上也没有证据。就因为常山如今没有在帮众人治伤,所以就少一事没有特意来提。 常山被好几个人死死摁住,根本动弹不得。 “这里面有误会。”常山眼神慌乱,努力镇定道:“我有看过何大夫他们治伤的方子,确有奇削,我跟着七长老,没有学过这些。我已是尽力医治,这么些年,我也治好过不少人。宫主,你要实事求是,不能听信别人一面之词。” “你也是天字级的暗探,真名叫胡枸。”吕良正色道:“还有一位潜进来后并不顺利,现在只是普通弟子,我知道他在百霄宫的名叫陈易。” 话音刚落,弟子中间空出一大片,一个五官平平的年轻人独自站着,看了看周围后,似乎才想明白自己是那个陈意一般,拱手道:“宫主,我一直都是百霄宫的弟子,从来没有去过双云山庄。还请宫主明察。” “你本姓杨,在双云山庄呆了四年,后来你娘去世,你回家守了三年孝,之后就再没有回山庄,而是听命到了这里。” “对!”边上有弟子立刻接话:“他母亲是七年前死的,刚好对上了……” 话音还没落,一抹锋利的剑锋划出,直指那个说话的弟子。 弟子大骇,想要避让已来不及。好在他边上师兄弟众多,有反应快的急忙拔剑格档。 陈易一击落空,并不恋战,踩着边上普通弟子的头就想往外奔逃。 还没跑多远,就被人打下。紧接着被人压住。陈易怒瞪着台上的吕良:“背叛山庄者死,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吕良面色漠然:“双云山庄行事卑鄙,我从小在山庄中长大,不知道这些事便罢。如今到了百霄宫中,见整个宫内从上到下和山庄并无不同,并不如传言中那般暴戾。说我不知感恩也行,忘恩负义也罢。我不想帮着山庄害人。” -- 第639页 这番话一出,底下众人纷纷赞他高义。 有陈易说的那番话在,再没有人怀疑。吕良的身份。 “来人,把柳璨宇父子和常山带下去关押起来。” 不杀他,留着要点赔偿。 反正,柳璨宇中着毒,活着也难受。 楚云梨又看向赵成:“当初赵瑜伤了少主,险些让少主再也不能动武……” 赵成早已经唯柳璨宇之命是从,且后来柳璨宇出事之后,他做得愈发明显。这时候被宫主问及,他一时间心乱如麻,下意识解释:“我不知道殿主的身份,从未做过有害于百霄宫的事。” 楚云梨强调:“我问的是当初之事可有内情。” 赵成:“……”就算有也不能说啊! 无论柳璨宇是不是暗探,无论他有没有和其勾结,只要承认是故意重伤少主,这百霄宫就再无他们父子的立足之地!” “没有!”他答得又急又快,怕众人不信,他还指天发誓:“我对殿主忠心耿耿,纯粹是因对百霄宫的一厢忠义,绝无私心,若有半句虚言,我就不得好死!”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不必这样激动,我只是随口一问。” 赵成对上她的笑容,心里更慌了。 这儿不能留了! 万一柳璨宇为求自保把他供出来……他可就真的插翅难逃。 事情落幕,众弟子散去。 离开时都刻意避开了赵成。 赵成以前就是柳璨宇手中的剑,指哪打哪,乖巧得很,就算是他不知道其暗探的身份,但也是替暗探做事的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有害于宫内的事。 赵成将众人的疏离看在眼中,心里愈发坚定了,离开的想法。 庞月篱如今恨柳璨宇入骨,连带也迁怒了他,以后他在宫内,不可能得到重用。就算是庞月篱不计较之前的那些事,只看这些弟子的态度便知,就算是不走,也会被众人孤立,他们父子留在此处,除了被人指指点点之外,得不到任何好处。 赵成心里有事,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离开之前,得先把儿子从那个偏院偷出来。 …… 楚云梨将柳璨宇的暗探身份公诸于众之后,只觉浑身舒爽,往内院去时,忽然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侧头一瞧,只见吕良站在他身后三步远处。 “你还有事?” 吕良快步上前,俊美的脸上带着点羞涩:“宫主,我今日做得好么?” 楚云梨颔首:“谢谢你。” 吕良摆摆手:“不用谢。”他眼神专注:“宫主,我背叛了从小养我的长大的山庄,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了。” 说得好像他那些供词都是为了楚云梨一般。 楚云梨可不愿意背负这样的包袱,道:“你背叛山庄不是为我,是因为你自己暴露了身份又不想死。” 吕良苦笑了一下:“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我这个人性子倔,如果我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干。尤其是违背道义……宫主,若不是为你,我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退路斩断!” 顿了顿,他继续道:“来日方长,我会让你看明白我的心意的。” 说着,衣袂飘飘远去。 边上迎香面露纠结:“吕公子会不会是真心的?” 楚云梨失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纱:“就我这张脸,是不会有男人对我一见倾心的。” 倒不是说顶着这样的伤势就一定遇不上真心人,至少不会有男人一见就心动不已,宁愿放弃一切也要留在她身边的冲动。 迎香听到主子说起伤势,忍不住道:“宫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常山没安好心,兴许根本就没有用心给您治,一会儿把何大夫他们请过来……” 楚云梨眨了眨眼,笑着从下而上掀开面纱,虽只是一瞬,迎香也看见了白里透红的肌肤,不见丝毫斑痕。她惊异地瞪大了眼,急忙伸手捂住了嘴,左右看了看后,一把拉住楚云梨的袖子:“宫主,你何时好的?” “最近才痊愈。”楚云梨笑着往内院走:“所以,你就别担忧了。” 迎香欢喜不已:“这可是大好事。奴婢……奴婢实在太高兴了。” 说着,眼圈已然通红。 楚云梨侧头看她,脑中想起来却是庞月篱记忆中发现了柳璨宇的真面目时,这个丫鬟悍不畏死,一次次扑上去跟柳璨宇拼命,却又因为武功不高,一次次被拍飞出去,到得后来,浑身骨头几乎尽断,再也爬不起来才算完。 “既然是好事,你就别哭了。”楚云梨笑着问:“迎香,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迎香想也不想就道:“我想一辈子留在宫主身边。” 楚云梨无奈,她是想让这个丫鬟如愿的。不过,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刚回到内院,就看到庞理霄拎着一柄剑站在树下,似乎在发呆。 听到主仆两人进门的动静,他回过神,脸上笑容勉强:“娘,您回来了。” 看着他水润的眼,楚云梨好奇:“你哭了?” “没有,刚才风太大了。”庞理霄低下头:“娘,我已经练到了第八式,您帮我看看。” 说着,他手中的剑如流水般划出,楚云梨清晰地看到,他转身之际,眼角似乎有水珠一起甩出。 -- 第640页 “停下。” 庞理霄以一个背对着她的姿势顿住:“娘,可是有哪里不妥?” 楚云梨眼神示意迎香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了母子俩,她走到他面前。 快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和她一般高了。此时低着头,一脸沮丧,努力想要把眼中的泪意眨回去。 “你为什么哭?” 在母亲面前,庞理霄向来不会掩饰,被这么一问,泪水更是滚滚而落。 “娘,你会不会讨厌我?” 楚云梨一脸惊诧:“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爹他欺骗您,您肯定恨他……我……”楚云梨伸手去帮他擦泪:“我和你爹之间,怪他恶意欺骗,怪我自己识人不清。不过,这些都和你无关,你是我儿子,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庞理霄痛快哭了一场。 之后再练剑时,剑锋比以前还要锐利。 楚云梨正看得认真,就见迎香小碎步进来:“宫主,柳璨宇想要见您,说有要事相商。还说……是关于您脸上的伤势。” 庞月篱中毒毁容他还不离不弃,感情一如既往,更显得他重情重义。 但这毒,本来就是他下的。 百霄宫的地牢中空旷,山庄中的弟子犯事之后,要么禁足思过,要么揍一顿回去禁足思过。 所以,这牢房就不太用得上。 牢房角落中的柳璨宇抱头坐在地上,常山就在他隔壁,看到楚云梨过来,悄悄往这边挪了挪。 楚云梨没理会他的小动作,走到柳璨宇面前的牢房前停住:“听说你有事找我?” 柳璨宇面露痛苦之色:“庞月篱,我知道你恨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我找你来,是想跟你交换。” “换什么?”楚云梨眼神不屑地打量他:“你如今落魄成这样,拿什么跟我换?” 柳璨宇看着她的面纱:“你脸上的伤,我有办法治。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治好我的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因为疼痛带来的烦躁:“我们都心知肚明,之前我的头风之症是假的,后来你给我下了毒就变成了真的。你一定有解药!” 楚云梨颔首:“对!我有解药!” 柳璨宇眼睛一亮,朝她伸出手来:“赶紧给我。” 见楚云梨不动,他急切道:“只要我的头不再痛,我就帮你治脸。” 第1420章 魔女十六 楚云梨看着他伸处的手,道:“我如何信你?” 柳璨宇从贴身的衣衫上撕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包,递过来道:“这里面是一半解药。” 看他从腰腹间掏出,楚云梨“嘶”一声:“这个太脏了。” 柳璨宇:“……” 他愣了一下。 夫妻多年,他知道庞月篱一直想要治自己脸上的伤,越到后来,都有点疯魔了。但凡有点机会,她都会尽力一试。 他做梦也没想到,看到解药的第一瞬间,她竟然是嫌弃。 柳璨宇下意识开始解释:“这个不里面还包了两层油纸,水都进不去,不会脏的。” 楚云梨没有伸手去接,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柳璨宇沉默下来,半晌后,他决定坦白:“双云山庄那边的处事你也看到了。只要发现我们夫妻感情不好,他们立刻就会有所动作。我想留在你身边,所以……” 楚云梨接话:“所以你冲我下毒?”她啧啧摇头:“我挺佩服你的,把自己的妻子弄成那般丑陋模样日日对着,你这是自虐吧?” 都看到解药了,她还有心思闲扯,并不伸手来接。柳璨宇突然觉得不对:“这个真的是解药。”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已经吃够了信任你的苦头,你给我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入口的。” 柳璨宇脱口问道:“你不要解药?” 说着,他又往前递了递。 见人还是不接,他实在头痛难忍,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眼前已经阵阵发黑。他怕自己随时会晕厥过去,到时候,兴许就再也见不到庞月篱。 如果庞月篱不肯亲至,只让人过来问他拿药,他也是要给的。 再说,解药已经拿了出来,如果庞月篱卑鄙一点,直接让人来抢。或是直接揍他一顿,更甚至是剁了他的手脚问他要方子……为求自保,他也不得不给。 想着这些,柳璨宇一咬牙,道:“我给你方子!”他恨恨道:“但在此之前,你要帮我解毒,否则,我宁愿死,也不会给方子。” “这样啊,容我想一想。”楚云梨转身就走。 柳璨宇急了。 无论他嘴上说得多硬气,若庞月篱真的派人来严刑逼他,到时候房子给了,他也还没有解药。 等于白折腾一场。 “庞月篱,我现在就要解药。你要是不给,我就……” 只见已经准备上台阶的女子缓缓转身:“我想好了。” 柳璨宇以为她妥协了,心下一松,又想更进一步:“我要全部的解药。” 话音刚落,就见那女子又走回了牢房前,然后抬手取下了耳旁的面纱。 柳璨宇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当看到那张完好无损的芙蓉面时,他惊异地瞪大了眼:“你……” 就连边上一直暗戳戳看夫妻两人交锋的常山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好?” -- 第641页 楚云梨扯下面纱,拿在手中甩呀甩:“这天底下医道和武功一样,强中自有强中手。既然是毒,就一定有得解。” 她微微弯腰,看着地上的柳璨宇,唇边扯起一抹恶意的笑:“我想好了,我不会再受你威胁,你想要解药,拿别的东西来换。”她站直身子,又道:“不过,你一个阶下囚。现在是给不起价钱的,我已经让人送信去双云山庄,等他们把你救回去之后……” 她轻笑一声,消失在大牢中。 听着那笑声,柳璨宇忽然有些绝望。 也就是说,就算双云山庄愿意出力出钱把他救回去。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 双云山庄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 庄主的五弟子余新眉带着几个普通弟子前来时,距离柳璨宇身份暴露被关入大牢才过去两日。 楚云梨亲自接见。 余新眉一身素白衣裙,冷着一张脸,坐在正堂中,也不废话,开口就道:“杨平受伤失忆是真,他和你得感情也是真,错就错在不该在想起来后继续欺骗于你,但他那也是怕你知道他真正身份之后再不肯原谅……” “呵呵!” 她的滔滔不绝,被上首年轻宫主的一声讽笑打断:“宫主,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恼恨,也想一想你们多年来的感情,十几载,就算是猫猫狗狗也该有感情了,再说,你们俩还有个孩子,就当是为了孩子,你放他回去,大家好聚好散,就当是全了你们这一段缘分。” 楚云梨不疾不徐开口:“我笑的是,他一个男人,你一个女子,偏偏你最了解他。柳浩的亲娘,是你吧?” 余新眉沉下脸:“你别胡说。我从未成过亲,也没生过孩子。” “是嘛,只是和人苟且过,珠胎暗结之后又送往农家养大。”楚云梨在她凶狠的目光中,笑吟吟继续道:“对外你确实没有成过亲,毕竟,你们山庄的弟子想要曾经得庄主答应。偏偏你又……” 余新眉心里惦记的人是庄主。 十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与柳璨宇有了首尾后,发现有孩子时,孩子都有三个月大,落胎会有性命之忧,她才咬牙把孩子生下。 那这个孩子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孩子一落地,她就送去了庄户人家。 后来孩子日渐长大,她不能亲自照顾,又怕把孩子接回山庄之后被人发现他们母子的关系,所以才写信让柳璨宇把人接回百霄宫。 在听到百霄宫主说出这些事时,余新眉心下惊骇不已,这些事情隐秘,她从何处得知的? 若是被人查出的,那又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她张口想问,但这话只要一问,就等于承认了此事。 “百霄宫主,传言你性子暴戾,我还从来都不知道你编故事的本事这样厉害。” 楚云梨站起身:“你怎么说都好,想要接回他们父子和常山,只凭一张嘴是不成的。” “你还是回去想好了之后再说。”她抬步往门外走:“来人,送客。” 余新眉来都来了,也不想再跑第二趟,追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得看你的诚意。”楚云梨抬步走出廊下:“以我的本心,我是想把这个骗我的男人千刀万剐的。” 余新眉一咬牙:“我给你银子!白银千两!”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看我像是缺一千两的人?再有,你孩子的爹,只值这么点吗?” 看她渐行渐远,余新眉急了:“我只是个普通弟子,只有这么多。” 楚云梨本来不打算搭理,想到什么,忽然来了兴致:“千两银子,我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你要见吗?” 余新眉:“……” 她咬牙切齿:“见!” 迎香收了银票,楚云梨前面带路,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余新眉正想着见面之后要说的话,闻言羞恼不已:“你笑什么?” 楚云梨实话实说:“我在想,就把柳璨宇父子俩一直关在这里,你每月来看上一回,对于咱们百霄宫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余新眉:“……”好气。 边上那位宫主并不觉得自己说错,还兴致勃勃地提议:“如果你愿意给五千两,我可以收拾一间舒适的院子出来让你过夜……你们俩!” 余新眉:“……”这是把她当嫖客么? 到了一处偏院,楚云梨自己先坐了,又招呼:“你也坐。” 余新眉左右看了看:“我要见人。” “你放心,我这个人说话算话,既然收了银子,就一定会让你们见。只是,我不可能把你带去牢里啊,这不是擎等着让你劫狱吗么?”她掰着手指:“见一次一千两,柳璨宇可是个聚宝盆,怎么能让人偷了呢?” 余新眉:“……” 她愿意花这一千两,确实有摸去大牢观察地形,之后趁夜劫狱的想法。 心思被说中,她冷哼一声,傲然道:“我要是想劫人,现找大牢也来得及。” 楚云梨恍然:“看来我还得多加几层护卫。” 余新眉:“……” 这一路过来,她已经暗地里查看过,百霄宫内守卫森严,她想要一个人闯进来救人出去,其实不太可能。 还要加守卫,只能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她真心实意道:“宫主,我奉劝你见好就收。柳璨宇在我和双云山庄眼中,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 第642页 “我无所谓啊,”楚云梨看着外面柳璨宇被两个护卫拖着进来,道:“你们不肯赎人更好,我刚好可以宰了他泄愤。就凭他骗我这么多年,又下毒毁我的容,让我传出丑陋名声,就是把他剁成肉酱,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听她语气跃跃欲试,刚进门的柳璨宇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第1421章 魔女十七 柳璨宇的头一直在疼,进门后护卫一松手,他整个人摔落在地上。 两天的牢狱之灾,让他愈发憔悴。加上在此之前已经病几个月,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余新眉看到他这副惨状,失声问:“你怎么这样?” 她转头看向楚云梨,嘲讽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往死里折磨,果然不愧是百霄宫。” 楚云梨扬眉:“他给我下毒,让我毁容多年,双云山庄的做法也不到哪儿去,谁也不比谁高贵,嘲讽谁呢?” “你……”余新眉还想要再说,地上的柳璨宇看到她后,如见救星,加上方才进门时听到的庞月篱那番话,他急声道:“师姐,救我。” 余新眉上下打量他,眼神隐隐嫌弃。 两人之前有孩子那次是阴差阳错,余新眉在生下孩子之后,虽然直接把人送走,但到底血浓于水,实在放心不下,可她自己又不方便去探望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孩子,于是,便拜托柳璨宇。 因为孩子,两人一来二去没少交换消息,渐渐地,都对对方动心。这些年来,没少暗中来往。 柳璨宇身为殿主,找理由下山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再有,他若是不让人跟,底下人也不敢跟着。 所以,两人的事一直没人发现。 可这世上之事,只要做过,便不可能不留痕迹。 楚云梨已经打听到,柳璨宇下山后,十次有八次都会去一个外城的小院,借口是去探望那里面住的百霄宫死去弟子的眷。 眷是有,但两人确实在那院子里幽会过不少次。 以前每次见面,柳璨宇都一副翩翩风流公子的模样,又位高权重。余新眉自然倾心,但现在的他……实在不看。 不过,余新眉虽然嫌弃,但也没想不救他。毕竟,不提两人多年感情,只看孩子份上,也不能丢下他不管。 楚云梨站起身,带着周围伺候的人走到外面。 房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两人。 柳璨宇心里清楚,如果不拿到解药,他就算回到山庄,日子也不会过。等人一走,立刻道:“师姐,我被庞月篱那个狠毒的女人下毒,你带我离开时,记得问她讨解药。” 余新眉不接话茬,也没点头,转而问:“浩儿呢?” “他没事,就在我隔壁。”柳璨宇安慰道:“你别太担忧。” 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实在是辣眼睛,余新眉看向窗外:“庞月篱狮子大开口,我付不起。” 这是何意? 柳璨宇脱口问道:“那怎么办?” “没办法。”余新眉沉吟下:“这样吧,庞月篱最恨的人是你,对浩儿应该还行。回头我跟她商量,先把孩子带走,至于你……你在这里等我,成么?” 那自然是不成的。 住在大牢里没有药喝,柳璨宇的头痛比以前发作得厉害。每一息都是煎熬,痛得狠,他甚至有自杀的想法。 想归想,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一来是因为他不敢,二来也是想着双云山庄会派人救他回去。未来可期,他不甘心就此赴死。 “师姐,我真的痛。”柳璨宇抱着脑袋:“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你想想办法,算我求你。” 余新眉一脸为难:“师父不太愿意接你回去,是我执意,所以才能跑这一趟,可庞月篱贪得无厌,我给一千两,她却只让我见你一面。” 想把人带走,不给点东西,她指定不放人。 柳璨宇半晌说不话来。 “那你就放弃我吗?” 余新眉摊手,一脸无奈:“我也不想放弃你,或者你自己有没有法子?” 柳璨宇:“……”他要是有,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 想到什么,他转而问:“那常山呢?” 常山身份不同,他是庄主师妹的儿子,本来不用犯这样的险,是因为他和柳璨宇投缘,两人多年相处亲如兄弟,看他到这里,特意问庄主讨这个差事。 余新眉垂眸:“师父说,无百霄宫什么条件,只要肯放人,都先答应下来。” 柳璨宇:“……”合着就留他一个人在此? 常山住他隔壁,实在痛得很,常山身为大夫还能帮他按压以减轻疼痛。 要是连常山都不在,那空旷的大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会疯! “师姐,那你能先帮我找到解药吗?” 要是不痛,也不是不能忍受。 余新眉面色沉重:“我可以试试。” 楚云梨听到这里,扬声道:“我有解药,价钱和救他去一样。” 余新眉:“……” 她怒气冲冲打开门,果然就看到廊下站不少人,看清楚门外的情形后,她怒斥:“宫主,非礼勿听!” 楚云梨振振有词:“我说让你们见面,可没说让你们单独相处。我避来,是怕有我在场你们有些话不说。既然你觉得偷听不,那我进门来光明正大的听。” 余新眉:“……” -- 第643页 柳璨宇面色铁青。 楚云梨也不管他们高不高兴,自顾自坐回桌旁,道:“你想带柳浩和常山离开,就得拿点诚意来。既然庄主说条件随便提,那我就不客气。他们俩……白银五十万两,我不要银票。你们把银子筹送到我宫外,我即刻就放人。” 五十万两? 这么说吧,整个双云山庄账面上都不一定有这么多。当然,山庄底蕴深厚,可以从别的地方筹银子。 可就算拿得这么大一笔银子……只用来赎人,就算她愿意,庄主也铁定不答应。 余新眉怒瞪着她:“宫主,你也是真敢开口,扣着人质不放,你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么?”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他们来的。常山这几年来故意让不少弟子留下暗疾,你知道的,练武之人落下旧疾,轻则内力倒退再无寸近,重则武功全废!我这也算是为他们讨的赔偿。再有,常山还尽挑练得不错的下手,致我百霄宫新一代弟子武功平平,影响深远,我也该拿点银子培养新弟子。” 余新眉冷笑道:“普通弟子就算练一辈子,也不过是一般高手。每人赔偿个几千两也就是。我打听过,因为常山救治而落下旧疾的,总共不超过三十人。就算每人一万两,也才三十万。柳浩一个半大孩子,来你们百霄宫才几个月,他什么都没做,也伤害不别人……” “没伤害人?”楚云梨满脸嘲讽:“他确实什么都没做,但因为有他在,柳璨宇故意找人重伤我百霄宫少主,废他武功。我儿子重伤险些濒死,就因为柳璨宇想要让我儿子腾少主之位。堂堂百霄宫少主,被你们这对姘头如此算计,我讨要点赔偿并不过分!” 她袍袖一挥:“你要是觉得不值,我也不逼你。来人,送客!” 余新眉:“……” “银子还能少点吗?” 楚云梨一口回绝:“不能!”她冷笑道:“除非你们能弥补我百霄宫的损失,让我儿子没痛过,让那些落下暗疾的弟子恢复如常。” 余新眉哑然,叹息道:“宫主,你太偏激。” “偏激也,过分也罢。总之,一手交银,一手交人。”楚云梨再次吩咐:“送客!” 这么大一笔银子,且毫无商量余地,余新眉很是为难,一边想着回去面对师父时的措辞,一边缓缓起身。 见状,柳璨宇急。 刚才这俩商量的都是常山和柳浩,从头到尾都没提他。 他还怎么回?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百霄宫多呆:“师姐,那我呢?” 余新眉回神,看向楚云梨。 虽然没开口,楚云梨却知道她在等着自己提条件。 “一百万两!” 柳璨宇只觉眼前一黑。 余新眉大叫道:“你别太过分。” “不过分啊!”楚云梨伸手摸自己的脸:“他让我毁容近十年,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百霄宫主是个丑女,这可都是他的功劳。他骗我感情,杀我儿子,我愿意放他走,就已经是我大度。”她满脸不以为然:“你不带他走更,我刚宰泄愤。” 柳璨宇:“……” 他哑声道:“你根本就没想放我走!” 楚云梨颔首:“对啊!”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处给得足够多,也是可以商量的。对,若想解毒,再加一百万两。” 余新眉虽然是庄主弟子,但也只有每个月的那点月银,这些银子于她来说,一辈子都凑不上。 “宫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俩之间还有个孩子……” “你要是觉得不凑,”楚云梨帮她主意:“只想把你们双云山庄的乌云山送予我百霄宫,我可让你把他们都带走。” 余新眉:“……”真敢开口啊! 双云山庄之所以能屹立多年,就因为有乌云山。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 乌云山盛产寒铁矿,是造各种武器的主要来源,背靠着乌云山,双云山庄才能越来越,名声越来越盛。 庞月篱一开口就要把人下蛋的鸡抱走,简直白日做梦。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你若想要还价,不用白费唇舌。”楚云梨起身往院子里走:“送客。” 这一回是真走。 柳璨宇大受打击,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余新眉临门前,嘱咐道:“你照顾浩儿,我会尽快来接他。” 柳璨宇不抱希望地问:“那我呢?” 此时余新眉满心烦躁,随口道:“庞月篱这女人疯,我先把孩子带走,以后再想法子救你。” 柳璨宇:“……”她真的会来救么? 第1422章 魔女十八 无论是二百万两银子,还是乌云山。余新眉都拿不出来。 这个事实她明白,柳璨宇也明白。 所以,她这一去,不太可能会回来,两人兴许这一辈子都再见不上面。 柳璨宇若是这一回没能离开,自己一个人在大牢中面对疼痛和寂寞,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兴许几天,可能一个月。 总之,他只要想到那样的情形,就觉得绝望。 再有,庞月篱不会轻易放过他。 当然了,两人之间有孩子,顾及孩子的心情,庞月篱不太可能杀他。但若是让他断手断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 第644页 所以,他不能留下! 看到余新眉离开的背影,柳璨宇大喊:“师姐,一定要救我走。” 从始至终,余新眉都没有回头。 柳璨宇被拖回大牢中的一路上都在想对策。回到地牢,常山急切地问:“他们带你去做甚?” 柳璨宇面色漠然:“五师姐到了,是来救你们的。” 听到这话,常山立刻发现了不对,追问:“我们?那你呢?” 柳璨宇摇摇头,不愿多说。 常山和他感情好,两人多年相处。加上都是暗探,知道得比别人更多。见他沉默,顿时皱起眉来:“师姐怎么会不救你?你们俩之间……” 柳璨宇抹了一把脸:“庞月篱那个女人疯了,非要宰了我泄愤。” 常山讶然:“她不管孩子吗?” 亲娘是杀父仇人什么的,搁哪个孩子都受不了吧? 柳璨宇不说话。 常山沉吟半晌,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庞月篱要是想杀你,早就动手了,你是双云山庄暗探,她就算那天在台上当众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指责于她。既然没动手,该是有所顾忌。” 看他还是不说话,常山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柳璨宇靠着栏杆上,虚弱地道:“头疼。”他心下一转,试探着问:“你之前跟我说,你那还有些药?” 这里是地牢,昏暗潮湿,别说他们不愿意呆。护卫但凡是有点空,都会站在出口。 常山戒备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无人后,压低声音道:“你拿来做甚?” 柳璨宇恨声道:“我不想坐以待毙。常山,你把那药给我。” 隔壁窸窸窣窣半天,常山递过来两个拇指大的布块,和上一次柳璨宇拿出的解药一般。 “黑色的那包是解药,”常山再次强调:“这药的解药难得,只这一份,你可千万要收好。” 柳璨宇颔首,收好了药后,重新靠在墙上假寐。 三人被关在地牢中,每日只有一顿饭。 两个男人自是不用说,本来胃口就大,每天还就那么一点,压根就不够吃。柳浩也一样,半大孩子比成年男人胃口更好,那点饭菜,只够三人吊着一口气而已。 饭菜一送来,三人就狼吞虎咽。 今日则有些不同,柳璨宇端着那碗饭菜发呆,又用筷子搅了搅,似乎没胃口。 常山和他相处多年,本身感情就好,见状嘱咐:“你赶紧吃,一会碗就收走了。” 柳璨宇叹了口气:“我没胃口,分给你们吧!” 常山讶然:“不吃怎么行?” 柳浩也在一旁劝,柳璨宇还是执意把饭菜分给了二人,然后缩回了角落,再也不肯说话。 这饭菜要是不吃,一会就让护卫给收走了。 两人劝了几句,眼见劝不动,也不再强求,将那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 另一边,余新眉回了双云山庄。 庄主得知百霄宫提的条件,气得大发雷霆。又派人前来交涉,这一回直接没能进宫门。 总之,没看到银子,就不用再谈。 不提庄主如何震怒,为了救常山,到底还是酬了银子让人送来。 还是余新眉带着人送的,几十万两银子,堆在一起像座山似的。押送的弟子足有百人。 楚云梨说话算话,看到了银子,爽快地让人去带了柳浩和常山出来。 余新眉脸色难看,不过,在看到儿子后微微缓和了些。 楚云梨命人把银子搬进库房,笑着道:“你送来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心情不错。这样吧,我把柳璨宇带出来让你们见上一面,就当是……赠送。” 余新眉:“……” 这又不是谈生意,还赠送呢。 说实话,她不太想见柳璨宇。 没能救出人,她虽不觉得有亏欠,但到底有些不自在。可又一想,两人这一分别,很可能往后此生都再见不到,便也没有出声阻止。 柳璨宇呆在大牢中,看着左右两边的人被带走,心里其实是有点慌的。 不过,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想到此,慌乱的心微微安定,正想着以后的应对,就见台阶处又有人下来。 护卫一边开锁,一边道:“宫主大发善心,让你和姘头再见一面。” 关于柳璨宇和余新眉之间的二三事,楚云梨根本就没有替他们隐瞒。 现在整个百霄宫上下,都知道柳璨宇处心积虑靠近自家宫主前就已经和人生了孩子。前些日子还想让少主受重伤后,收亲生儿子做弟子,以后继任少主之位……忒会算计了。 说实话,要不是柳璨宇被关在地牢,轻易不得见,他早已经被人揍了无数次。 百霄宫门外,两拨人对峙,柳璨宇被人拖到了门口后,余新眉缓缓上前,见他不抬头,还蹲在了他面前,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 “我放心。”趴在地上的人不紧不慢道。 这不对劲! 余新眉看着他凌乱的发顶,心下疑惑。 只听他喘息着道:“他们俩中了毒,天底下只有一份解药,就在我手中,你若不想让他们死,那就尽力救我。” 余新眉大惊失色:“你怎么会……你哪来的药?” “常山给的,他以为我要对庞月篱下手,连解药一并给了。” -- 第645页 其实,不怪常山不谨慎,两人兄弟多年,又同为暗探互相扶持,感情非同一般。他做梦也想不到,柳璨宇竟然会对他动手。 余新眉半信半疑,回过头去看已经被双云山庄护持在中间的两人,见常山脸上满是兴奋和周边弟子闲聊,柳浩木着一张脸跟着,虽有些呆,但却没有中毒的迹象。 “过几天,常山就会发现中了毒……”柳璨宇说着,还低笑了两声。 余新眉咬牙切齿:“你疯了。浩儿可是我们的儿子!” 柳璨宇终于抬头:“那又如何?他的命是我给的,我借来一用有何不可?再说,若你想到了法子,他根本不会有事。师姐,这都是你逼我的!” 余新眉气得浑身颤抖。 楚云梨站在不远处,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虽然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柳璨宇这个人,本就自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正看着,就见柳璨宇看了过来,然后,凑近余新眉耳边低语了一句。 余新眉瞬间瞪大了眼:“你真敢想。双云山庄……” 她出声后惊觉失言,急忙住了口。 等到双云山庄一行人离开,楚云梨亲自送他回了地牢。 柳璨宇走在前面,察觉到她视线,吓得心惊胆战。 到了地牢后,楚云梨挥退了护卫,蹲在他面前,一把揪起他衣领:“方才在外头,你给余新眉说了什么悄悄话?” 柳璨宇满眼都是恶意:“我说……我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是她。” 楚云梨并不生气,嘲讽道:“你都冲她儿子下毒了,根本不会说这些废话。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眼神凶狠,柳璨宇一阵心悸。 见他还是不肯说,楚云梨将他丢在地上,脚伸进去狠狠踹出。 如今的柳璨宇在她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出撞在墙上,又滚落在地,“噗”地喷出来一口血。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你别逼我进来。” 只隔着牢门,就能把他伤成这样,再让她进来,他还能有命在? 柳璨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眼看她真的去伸手开锁,他顾不得去擦唇边的血,大喊道:“我说!” 见她动作没停,他急忙道:“我让她想法子挑起两边争斗,到时候……” 如果百霄宫不敌,山庄就能以此威胁让她放人。就算打得过,只要乱起来,他也有机会逃出。 楚云梨冷笑:“倒是好算计。” 她还是打开了门,将人狠揍一顿。 柳璨宇受不住痛,一直都在求饶,到得后来,竟然还不要脸的说他和余新眉来往是因为不敢拒绝。他心底里最爱的女人一直都是庞月篱。 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本来都准备收手了,听到这话,又多踢了他两脚。 “别说这种话,太恶心人了。” 第1423章 魔女十九 柳璨宇当真不敢再说。 本来就只剩下半条命,被这么揍了—顿,躺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他怕自己再开口,会被直接打死。 楚云梨临走之前,实在气不过,又踩了他—脚:“混账!” 她走出门,准备上锁时,想到什么,转身又蹲到他面前:“你的解药呢?” 柳璨宇:“……” 解药是他唯一可以掣肘余新眉的东西,不能给! 见他不吭气,楚云梨伸出手去:“给我!” 柳璨宇满心不甘愿,但又不敢不给。 拿到了那个药包,楚云梨还不忘锁好门,又嘱咐护卫好好守着。 另一边,赵成—直在想法子接近关押儿子的偏院,本来以为柳璨宇三人被带走之后,那边的守卫会少—点,可转悠了几天,始终不得靠近,他发现守卫不减反增,想要悄悄带着儿子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院落位于宫内的偏僻处,若是带人时被发现,他们父子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就算是赵成身边有几个忠心护着他的徒弟帮忙,可和整个宫内的守卫动起手来,只弟子们一人一剑,他们大概都会被扎成刺猬。 赵成天天在那些地方转悠,也落入了有心人眼中。楚云梨很快便得知了消息,这—日,她散着步过去。 “赵成,你在此做甚?” 赵成看着后山的方向,心里想着从前门还是后门出,忽然听到清悦的女子声传来,他心下—跳,转过身来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弯腰一礼:“宫主。” 行完了礼,才开始答:“我闲来无事,四处转一转。”说着,苦笑道:“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看到儿子。宫主也是母亲,应该能体会我对孩子的这份担忧之情。不知宫主可否让我们父子—见?” 楚云梨颔首:“可。” 她一边往偏院走,—边笑道:“你不必担忧,我听说他还长胖了。” 两人进门,就看到赵成躺在院子里的树杈上,口中还叼着—枚树叶,二郎腿翘着抖啊抖。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侧头看见是楚云梨时,惊得他整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不过,赵瑜练武多年,反应飞快,即将落地时翻身而起,并没有摔倒。 看到这样的儿子,赵成彻底放下了心。 心—安的同时,他又想到了别处。宫主只是让儿子禁足,会不会没他以为的那么生气? -- 第646页 “宫主。”赵瑜规规矩矩行礼,并不敢有丝毫冒犯。 他可是亲眼看到过这女子的凶残,哪敢放肆? 楚云梨颔首:“方才我在外头偶遇你爹,他很担忧你,求我让你们父子二人相见。” 赵瑜看了—眼父亲,再次一礼:“多谢宫主。” 赵成心下纳罕,儿子何时变得这样守规矩了? 尤其以前庞月篱不管事,赵成话里话外对她颇为不屑,在自家人面前压根就没掩饰。到得后来,赵瑜称呼庞月篱都一律是“那个女人”,也因为此,让他对庞理霄下死手时,他根本就没犹豫。 “爹。”父子二人久别重逢,两人都有些激动。 不过,当着楚云梨的面,不能说悄悄话。两人寒暄了几句,赵成忽然看了过来:“宫主,阿瑜知道错了,您能不能……” “不能。”楚云梨语气不容反驳:“他得—直被关在这里。” 赵瑜:“……” 赵成哑然,忍不住问:“您还要关多久?” “关到……理霄亲自来揍他—顿。”楚云梨抱臂站在树下:“以牙还牙后,我自会放他出去。” 闻言,赵成心里—沉。 赵瑜面色也不太好。 庞理霄才十四不到,想要打得过他,至少还要好几年。再有,庞理霄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万—养不好留下暗疾,怕是这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他要被关一辈子? 赵成也是同样的想法。 看着父子二人,楚云梨轻笑,道:“你们放心,这—天不会太久。” 赵瑜心下—动,上前拱手道:“宫主,我这些日子被关着,手边没有剑,便一直没练……兴许,我已经不是少主的对手。” 知子莫若父,赵成瞬间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急忙赞同道:“对,我听说少主练了—套精妙的剑法,可破各种招式,不如让他二人试—试?” 反正,无论是不是对手,赵瑜只认输就是。 等从这个偏院出去,总能找到法子出山庄大门。赵成这么多年的长老也不是白做的,手头很是攒了—批积蓄。有那些银子在,他们再出了山庄,到时天高任鸟飞。 大不了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凭着他们父子的武功,走到哪,都不会被人欺负。 楚云梨摇摇手指:“理霄还得再练—练。” 她要的可不是险胜,而是如当初赵瑜打他那般,把人给压着揍。 赵成再急,也只能先按捺住。 不过,得知儿子可以出偏院,他便也打消了到这里劫人的想法。 劫人不难,难的是把人劫了后定会被守卫的弟子发现,到时候,他们不可能跑得出山庄。 …… 又是几日过去,楚云梨一直让守在山腰的人密切注意着山脚下的动静。 这—日刚刚过午,有人来禀,说看到余新眉独自一人上山,应该是往百霄宫而来。 楚云梨得到消息没多久,余新眉就已经到了。 她也不废话,直接掏出一千两银票送到楚云梨面前:“曾经你说过,见他—次一千两。我要见他。” 楚云梨倒也爽快,收下银票后,立刻带着她往偏院而去,路上还感慨:“你们俩前几天才见过,如今又要见……这般离不开,你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余新眉本就是个冷面美人,待人冷淡,此时更是一言不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到了偏院没多久,柳璨宇就被人拖了过来。 以前他只是头疼,勉强还能自己走动几步,可那天挨了—通揍,这些天也没有药治,如今的他,还觉得周身疼痛,根本动弹不得。 余新眉看见瘫在地上的人的惨状,面色漠然:“宫主,我想和他私底下说几句话。” 楚云梨颔首,抬步出了门。 和上次一样,她并没有走远,只站在了廊下。 因为离得近,屋子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楚云梨听到余新眉问他解药。 柳璨宇也不知是太过疼痛说不出话,还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没听见有动静。 余新眉等了三息,便再没有耐心,恶狠狠道:“你到底给不给我?” 楚云梨回身一瞧,就看到屋子里余新眉揪着地上的人,手背上青筋冒起,可见其力道。 柳璨宇喘息了几口气,哑声道:“我没有……” 本身余新眉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见他如此,再没有耐心,狠狠把人丢在地上,踩着他的胸口:“柳璨宇,你是不是人?浩儿是你儿子,你竟然想要他的命?” 柳璨宇觉得委屈。 他本就觉得胸口沉重,此时是被踩着,根本说不出话来,满脸痛苦。 余新眉见他不说话,愈发恼怒,踩着他胸口的脚狠狠—碾。 柳璨宇“噗”地吐出了—口血来。 “你给不给?” 柳璨宇费尽周折算计这许多,本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命,眼看余新眉不拿到解药就要把他往死里揍,他再没有了倔强的想法。痛苦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门。 言下之意,解药在门外的人身上。 落在余新眉眼中,却认为他到了此刻还想着让庞月篱帮忙,当下愈发生气,脚上再次加重。 楚云梨清晰地看到柳璨宇的胸口凹陷了下去。 再不阻止,可就要出人命了。 -- 第647页 “余姑娘,你可以轻点儿,可是我的聚宝盆,值一百万两银子,要是踩死了,你可要赔我!” 余新眉恨恨松开了脚,不客气道:“百霄宫主,这男人混账得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认,值得你护着?” 楚云梨推开门,抱臂站在门口:“我没护着他,你把银子给了,现在立马就可以带他走。” 要是给得起银子,余新眉也不会独自跑到这里来问他要解药。她怒瞪着地上的人:“浩儿要是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 柳璨宇趴在地上吐血,都吐成了血盆大口,根本没空搭理她。 楚云梨若有所思:“其实,这解药在我手上。” 余新眉霍然抬眼,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她正色问:“你要怎样才肯给我?” 听到楚云梨的话,柳璨宇睚眦欲裂。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这个嘛,我还没想好。” 余新眉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和孩子相处过,越是如此,她心里越觉得亏欠。看到孩子痛苦,她恨不能以身相替。 “宫主,我们大人之间的恩怨与孩子无关。” 听到这话,楚云梨满脸嘲讽:“无关?柳璨宇把你儿子带到宫内,要收他做徒弟,还暗搓搓盘算着接替我儿的少主之位……此事你敢说你不知?” 余新眉:“……不知!” 楚云梨冷笑:“我不信。” 余新眉哑口无言。 两人暗中来往多年,她怎么可能不知? 兴许早在接孩子回宫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了。 地上的柳璨宇动了动,道:“她知道,这些……都是……她出的主意。” 楚云梨扬眉:“柳璨宇,你可真好笑。” 当初和庞月篱做夫妻时,他—心顾着余新眉母子,还以为有多深的感情呢,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 余新眉看着地上的人,满脸不可置信:“你……” 柳璨宇张着血盆大口,冲着她满脸恶意地笑:“我要是活不了,你们谁也别想活。” 他眼神已有些癫狂。 余新眉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第1424章 魔女二十 余新眉的模样明显被吓住。 柳璨宇颇为得意,还转过头来看向楚云梨:“你也一样。” 说着话,他嘴里的血迹从嘴角流出,滴滴落在地上,看起来格外渗人。 楚云梨大踏步进门,一脚踩上他的手,踩得他尖叫一声。她冷笑道:“还给你脸了!你倒是让我死一个试试?” 十指连心,柳璨宇本以为身上的疼痛已经是最痛,当他听到手上传来清晰地“咔嚓”声时,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一般,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听到他的惨叫声,余新眉回过神来。 眼看楚云梨这般凶狠,她也觉得被吓住的自己有些好笑。现在的柳璨宇只剩下半条命,又能把她如何? 柳璨宇被踩的那只手颤抖着,张着嘴好半晌放不下来。再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惊惧。 他不要留在这里! 想到此,他颤声道:“师姐,记得来救我。” 他实在是怕了庞月篱,再留在这里,他怕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个女人给弄死。 一开始夫妻俩闹翻,柳璨宇还有庞月篱只是生他气的想法,可几个月下来,这女人对他下手毫不留情,他早已经打消了当初幼稚的想法。 看到他这番惨状,余新眉面色复杂:“我不欠你的,你没解药,我没必要救你。” 柳璨宇痛得厉害,本来已经打算晕,听到这话,立刻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颤声道:“我们多年感情……” 楚云梨毫不客气:“你有感情那玩意儿吗?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说害就害,以前我还以为你只是对我们母子绝情,现在看来,这世上所有的人在你眼中都是可利用的。” 柳璨宇没精力和她掰扯,只看着余新眉:“你要救我……救我……” 大概是太过疼痛,他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眼皮往下耷拉,声音也越来越小。 见状,楚云梨吩咐道:“来人,把他送回地牢。” 她看向身边的余新眉:“解药在我手中,你直接跟我谈就是。” 余新眉并不认为从她手中拿解药简单,事实上,解药在柳璨宇手中她还能动之以情,落到这个女人手里,大概就只能拿真金白银来换。 “你要什么?” 楚云梨扬眉:“我什么都不缺。” 余新眉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憋屈,道:“宫主,你对双云山庄可能有些不了解,庄主夫人和我亲如母女……你也不想与我双云山庄为敌,对么?” 这就是威胁了。 楚云梨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我们百霄宫和双云山庄本来就是敌人!你们派了这么多暗探,想要不知不觉取代我百霄宫,难道我还要和你们做朋友?” 余新眉:“……” 她霍然起身:“宫主,双云山庄屹立几百年,底蕴深厚。弟子足有几千人,若讨伐你百霄宫,你自己倒是能逃脱,可你手底下的弟子定会白白送命,百霄宫是你父亲所建,若你不想毁了他的心血,就该对我客气一点,主动把解药交上。”她越说越顺口:“如此,我回去之后会在师父面前帮你美言几句。有我帮忙,百霄宫和双云山庄或许可握手言和……” -- 第648页 楚云梨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出来。 余新眉怒瞪着她:“我好心好意替你出主意,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也三十多岁的人,还是庄主亲传,怎么说得出来这样的话?不提当年我爹叛出双云山庄的缘由你不知,只这几十年我百霄宫和双云山庄之间起的冲突,还有那些因为我们争斗而死去的弟子,我们两边就不可能言和。” 再说,双云庄主还派人过来做暗探,明显没安好心。 余新眉试探着问:“当年的恩怨太过隐秘,我确实不知内情。”顿了顿又继续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仇怨,都……” “你不配说这些话。”楚云梨负手而立,沉声道:“我是百霄宫宫主。” 双云山庄庄主和夫人前来,才可说这些话。 余新眉哑口无言。但不说话又不成,她可不想白跑一趟。眼看威胁不成,她放软语气:“你也有儿子,应该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你能否……” “正因为我也是母亲,你们把我儿子害成那样,我才不会轻易原谅。”她一拂袖:“想要空口白牙拿走解药,绝不可能。来人,送客!” 余新眉不甘心就此离开。 但不走不成,这边庞月篱不愿意再跟她谈,底下的弟子又一副要拔剑的架势……万一动起手来把事情闹大,山庄那边知道她私自跑过来求和,庄主定不会轻饶了她。” …… 余新眉回到山庄,看着因为毒发而痛苦不堪的儿子,仿佛被人拿剑剜心一般难受。 沉思良久,她去了庄主的院子。 楚云梨一直让人暗中观察着双云山庄的动作,万一他们真的要打上门,也能提前准备。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等来一个意外的人。 正是双云山庄的庄主夫人云如意。 庞月篱记忆中,从未见过她。 楚云梨也是一样,只知道当初庞父叛出山庄时,正是因为重伤了她,才落得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百霄宫也因此不被世人所接受。 庄主夫人亲至,楚云梨还是得见一见的。 她是上一任庄主唯一的女儿,今年已五十多岁,气质恬静温柔,不像是练武的江湖侠女,反而像是大家闺秀。 若是忽略眼角的几道细纹,乍一看,仿佛只三十多岁。听说庄主很是爱重于她,身边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请坐。”楚云梨伸手一引,丫鬟送上茶水,她脸上带上恰当的浅笑:“夫人上门,可是有事?” 云如意动作娴雅,端起茶杯后,眼神在殿中扫视一圈,又将目光落回了楚云梨身上。 “你的脸好了?” 她语气温柔,不像是嘲讽或者打探。 楚云梨皱了皱眉。 未见面之前,她有设想过这位庄主夫人和自己见面后的情形。兴许会面上言笑晏晏着互相试探,也或许是直接讨要解药弄到不欢而散,甚至是动手……楚云梨绝没有想过,云如意开口后竟然会是这样一句话。 “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云如意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笑着道:“今日我来,是为了我五弟子。” 楚云梨颔首:“猜出来了。解药不可能白白给你。” 云如意点点头,并不恼怒,语气还是同样温柔:“你要什么?” 说实话,真正在意柳浩性命的,大概也只有余新眉,楚云梨若是要得多了,此事肯定谈不拢。 “常山这些年在我百霄宫做了不少坏事。柳浩年纪小,但因为他,我儿子很是受了一番罪,要不是我请到高明大夫,现在我儿已经变成了废人。再有,我儿受伤时,我还不知道常山居心叵测,我都不敢想象,若是那时候我将我儿交到他手中医治的后果。这些事情,我一刻也未忘过。”楚云梨坦然道:“说实话,无论多少好处,都买不回我儿受得那些罪,这解药,我并不想给。” 庞理霄的伤势确实挺重,但也不至于变成废人。上辈子常山第一时间赶来救治,然后他就再不能练武,身子也弱。这也是庞月篱最恨的事情之一。 云如意轻轻叹息:“这些事情,如果我事前知道,一定会阻止他们。” 这话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 见她不信,云如意又叹一声:“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新眉的秘密,她这些年也不容易……这世上就没有谈不拢的事,不过是利益多寡而已。我听说你喜欢银子,这样吧,你把解药给我,我给你十万两。” 听到这话,楚云梨心下诧异。 余新眉是庄主亲传没错,可柳浩什么也不是。那常山虽然是长老儿子,但也没重要到要用十万两来救。 这事情……怎么看都有点怪。 她心下起了疑心,没有立刻回答。云如意见状,道:“要是嫌少,我给你十五万两,二十万两也成。”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什么时候银子这样好赚了? 她抬手,从身边的一个弟子手中拿过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放在桌上:“我出来得急,只带了银票。” 她将箱子推到楚云梨面前。 楚云梨没有动。 云如意无奈,将箱子取回,打开后重新推出。 楚云梨垂眸一瞧,里面确实是厚厚的一大叠银票。 云如意见她不碰,耐心解释道:“悦来钱庄的银票,随时可兑出银子来。你放心,我不会骗你。” -- 第649页 第1425章 魔女二十一 银子是个好东西。 从来都是人们费尽心思算计别人的,像这样主动送上门的,一看就有问题。 要么是有所求,要么……就是为弥补而来。 庞月篱记忆中从来没有母亲的影子,小时候她也问过父亲,不懂事的时候被糊弄过去。后来懂事了,老宫主直接就说她娘死了。 加上宫内从来没有人提及过夫人,庞月篱也以为自己的母亲早在父亲创建百霄宫之前就已不在。 楚云梨抬眼去看云如意的眉眼,只觉似曾相识。心下顿时就明白了。 她心思百转,一时间没接话。 云如意却以为银子给得还不够多,倒也没生气,只是道:“你还要多少银子才肯给解药?” 她拍了拍箱子:“我就带了这么多,要是你觉得还不够,我可以给你写字据,回头你让人去双云山庄取就是。” 楚云梨似笑非笑:“若我要乌云山呢?” 云如意哑然。 半晌,她正色道:“这不可能。” 楚云梨笑了:“看你一副任由我予取予求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会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你若想要银子,我可以多给你。但乌云山不成,那是双云山庄的根基,也是我祖辈的根基。”云如意看着她的眉眼:“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楚云梨抬手取下面纱。 看到白皙如玉的肌肤,云如意松了口气。 楚云梨看着她的眼睛:“夫人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好了就行。”云如意对上她了然的眼,心下一跳,解释道:“曾经我听说过你,说你妙龄时容貌绝世,后来又听说你毁了容,还觉得可惜。” “夫人真善良,还会担忧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楚云梨看向外面碧蓝的天空:“这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夫人怕是担忧不过来。” 云如意跑这一趟,可不是为了闲聊而来,催促道:“解药呢?” 楚云梨看向迎香。 迎香递上了那个小布块,云如意接过,笑着道:“今日一见,我觉得和你很是投缘,宫主以后若是得空,可以来山庄找我,喝茶闲聊都可。” “我没那么闲。”楚云梨站起身:“再说,双云山庄做出这样的事,我哪里还敢上门?” 云如意笑容有些尴尬:“我绝无害你之心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当年我爹因为伤了你,到现在还被所有人骂忘恩负义。我不相信父亲是那种人,他叛出山庄,一定另有缘由。夫人,你既然说与我投缘,能不能顺便告诉我一下当年的真相?” 云如意笑容僵住,看了看天色道:“宫外有人等着我,去得晚了,若是惹人误会就不好了。” “来人,送客。”楚云梨扬声喊。 云如意站起身,跟着丫鬟往外走时,回头看向上手的楚云梨:“宫主,以我的身份,难道你不该陪我走上一程吗?” 楚云梨笑意盈盈:“腿有点酸,不爱动。” 云如意:“……” 她只得跟着丫鬟往外走,还没出院子,就看到身后一抹月白色人影掠过。 一息间,人影就消失在转角处。 腿酸只是托词,庞月篱这是不想和她相处。 云如意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好半晌没动弹,丫鬟走了一段,发现人没跟上来,试探着唤:“夫人?请这边走。” 送走了人,楚云梨找来了年纪最长的大长老。 “长老知道我娘的身份吗?” 大长老偷瞄她一眼:“我记得,宫主曾经说过,夫人早也不在人世,宫主今日为何又问及此事?” 楚云梨撑着下巴:“方才云夫人前来,我发现自己和她容貌有些相似。想到当年我爹和霜云山庄的那些恩怨……觉得这里面似乎另有内情,我娘她,真的不在人世了吗?” “不在。”大长老语气笃定:“宫主身份尊贵,想要认您当女儿的人多了去,您可千万别听外人的胡言乱语。” 云如意似乎也没有挑明身份的意思。 刚把大长老送走,看守地牢的护卫前来禀告,说柳璨宇伤势越来越重,昨天开始发的高热,现在还没退,人已经昏迷不醒。 这人一陷入昏迷,若是不及时找大夫救治,很可能就此再也醒不过来。 楚云梨吩咐道:“让何大夫去瞧瞧,退热了就可,不用把他治得太好。他这些年来花用了宫内不少银子,已经欠了许多债。我可没有药给他喝。” 护卫知道,宫主就是想折腾他。 不过,就凭柳璨宇做的那些事,也活该被折磨。 …… 另一边,余新眉顺利拿到了解药,自是千恩万谢。又好奇问:“庞月篱要了多少银子?” 云如意随口道:“这你就不用管了,赶紧把解药拿去喂给孩子和常山。” 虽然不知确切数目,但余新眉知道,庞月篱那个女人心黑手狠,一点银子打发不了她。师娘肯定是付出了大笔银子才拿回来解药。想到此,她当即感动得眼泪汪汪,直接跪着云如意面前:“师娘,徒儿以后一定把您当亲娘孝顺。” 云如意一直把她当自己亲生女儿养,听到这话,当即摇头失笑,伸手把人拉起:“我们俩之间不说这些,赶紧回吧!” 余新眉心底里又特别好奇庞月篱到底要了多少银子,虽然起身了,却没有立刻离开,道:“师娘,您到底花了多少?” -- 第650页 今日奔波了大半日,云如意有些疲惫,又有些心不在焉,见她执意要问,一副不知道结果就不离开的架势,只想尽快把人打发了,随口道:“二十万两。” 余新眉张大了嘴。 庞月篱这女人是真敢开口啊! 她咬牙切齿:“贱妇,这解药明明就是她从柳璨宇那里拿过去的,她那心怕是和锅底一样黑,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云如意回神,满脸不赞同:“不许骂人。” 余新眉挺得宠,不以为意:“师娘,我平时从不骂人,实在是她太过分……” 她满心愤愤,却在接触到师娘的目光后住了口。 眼见师娘不悦,她倒没有想到别处,只以为是她不愿意看自己骂人。 余新眉捏着手中的解药,很快告辞离去。 两人用了解药,已不再痛苦。 儿子身上的毒解了,余新眉又想到了别处。那柳璨宇连亲生骨肉都要下毒,实在不配为人。如果可以,她想把他弄回来折磨一场,也让他尝一尝儿子受的苦楚。 她自己自然是说服不了庞月篱的,但师娘一定可以! 时隔两日,云如意再次上门,楚云梨本来没打算见,和她说是特意来赎人的。 这是……又送银子上门? 第1426章 魔女二十二 楚云梨当初可是狮子大开口,吓退了余新眉的。 这也能理解,当时余新眉上门讨人,双云山庄绝不会花这么大一笔价钱来赎一个暗探。余新眉自己又拿不出,只能悻悻离去。 不过,云如意身为前任庄主唯一的女儿,手中钱财无数,确实拿得出来。 还是在上次见面的正殿中,余新眉一身浅紫色衣衫,衣袂飘飘而来。 “宫主,我又来打扰你了。” 楚云梨摆摆手:“有正事要谈,不算打扰。” 云如意本来还想寒暄几句,见她无意多说,只得开门见山:“我来带柳璨宇回去。” 楚云梨似笑非笑:“云夫人和弟子师徒情深,着实感人。” 听到这话,云如意微微一愣,解释道:“我手头银子太多,能够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也是一件善事。” 她是想说出银子帮助百霄宫。 楚云梨隐约听出来了她的意思,但却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哪有什么感情可言?谁占她便宜了? 她又不是等着这银子买米下锅? “所以我说这份师徒情感人嘛。”楚云梨笑意盈盈:“放眼这天下,愿意花这么多银子帮助徒弟的,大概也只有云夫人一人。” 云如意:“……”不是这样的。 她只不过是借着赎人的借口,特意来看她,顺便把银子以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送给她。 可这些话,云如意不能明说。 楚云梨坐在上首,假装没看见云如意的纠结,道:“我午后还要去演武场指点弟子。” 言下之意,有话快说。 云如意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从身边的丫鬟手中捧过一个小箱子放在了桌上。 “都在这里,你可要点一下?” 楚云梨当然要点,边上一个师爷立刻上前去,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当看到满匣子的银票时,呼吸也忍不住滞了滞。 点完后,确实是一百万两无疑。 楚云梨扬声吩咐:“来人,把柳璨宇带过来。” 大牢中的柳璨宇中毒加受伤,已经动弹不得,一开始经常陷入昏厥之中,这两天才稍微好转了点。 一有人开门,他立刻惊醒。 侧头看到护卫,他身子忍不住缩了缩。想要张口问,又想把那点力气省下来,想着一会儿若是遇上危险,还能挣扎一二。 护卫并没有吓唬他,伸手拉他时感慨道:“要么说你是殿主呢,命就是好,都只剩下一口气了,还有人花百万两银子赎人……我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堆起来都是一大山了。” 柳璨宇:“……”别说你了,我都没见过。 不过,有人来赎身是好事。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回去可能会被人嘲讽,他在百霄宫多年,也可能会被猜忌,但无论如何,总比现在要好。 得知有人来接自己,柳璨宇也不白费力气,任由护卫拖着自己出去。 看到浑身脏臭如烂泥一般躺在地上的男人时,云如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楚云梨好心情地问:“需要解药吗?” 云如意若有所思:“如果你愿意卖,我就愿意买。” “不兴强买强卖,你不想要,我也不逼你们。”楚云梨看着地上面露焦急的柳璨宇,道:“以我的本心,不太想给他解药。” 那就不买。 云如意又说了几句,见楚云梨兴致缺缺,便知机地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楚云梨看着地上满面焦急的柳璨宇道:“回家以后,可要好好过。” 柳璨宇:“……” 那还是家么? 不过,是庄主夫人来接自己。那他和余新眉之间的事应该瞒不住,回去后若是顺利成亲,想法子拿到解药,又治好了身上的伤。未来可期。 他憋出两个字:“解药!” 楚云梨摆摆手:“我已经出了价,愿不愿意买是你们的事。” 柳璨宇哀求地看向云如意。 -- 第651页 他和云如意之间,从未私底下见过面。 事实上,若不是余新眉求到她跟前,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为柳璨宇做哪怕一件事。 云如意头也不回,浅紫色衣袂飘飘,带着人消失在大殿中。 …… 百霄宫位于地势险要处,下山这一路很是颠簸。云如意来时虽然坐了马车,但她绝不会和柳璨宇同坐。 所以,柳璨宇是被人放趴在马背上驮回去的。 马儿颠簸,好几次颠得他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山庄时,柳璨宇被人弄下马背后,还来不及感慨物是人非,直接就给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深蓝色的帐幔,整个人是躺着的。伸手一摸,身下是温软的床铺,再不是冷冰冰的地牢。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刚一动作,余新眉就走到近前:“你醒了?” 柳璨宇侧头看她,扯起一抹笑,却又带得脸上的伤更疼,笑容很是狰狞。他自己看不见脸上神情,自以为温和地道:“师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他强打起精神解释:“之前我给浩儿下毒,也是权宜之计,我可以解释。” 回来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哄好了余新眉,两人这些年暗地里来往不容易,感情深厚,对于哄人,他自认颇有几分心得。回来的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想着道歉的措词。 余新眉面色漠然:“你受伤很重,好几处骨头移位,没能及时救治。昨天我已经问过大夫,想要帮你治伤,得先把你的骨头打断重新正骨。” 柳璨宇:“……” 他正觉得身上的伤疼痛减轻不少,还以为往后会越来越轻松。没想到,骨头还要被打断。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伤还没好,自然记得前几天恨不能让自己晕死过去的疼痛。 想到还要再来一次,他只觉眼前一黑。 但是,他还年轻,伤还是得治,都说先苦后甜,痛点也值得。 “劳烦师姐了。” 余新眉颔首,扬声吩咐:“请大夫过来。” 柳璨宇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眼神打量一圈,问:“这里是师姐的闺房吗?” “不是,”余新眉眉目冷淡:“你在外做暗探多年,得先在忠院住上一段。一会儿探视的时辰到了我就得离开。”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打点,让他们好好照顾你。” “照顾”二字,语气加重。 柳璨宇虚弱无比,加上刚回山庄心里激动,又想着去找以前相熟的师兄弟,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 没多久,大夫进来。 余新眉站在一旁。 看着大夫一连敲断他身上好几根骨头,眼看柳璨宇发出杀猪似地惨叫,心里只觉得无比畅快。 等到大夫重新包扎完,柳璨宇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多久,余新眉也跟着告辞。 天色朦胧时,有人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 药这玩意儿很苦,柳璨宇却格外想念。之前住在地牢时,他怕自己会死,做梦都想喝上药。 他不抗拒喝药,可端药进来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也没将他扶起,一碗药对着他的口就灌了下来。 躺着的人喝药,大部分都洒在了被子和枕上,柳璨宇拢共只来得及喝一口,还被烫得直皱眉。 他本来就没力气说话,被这么一烫,只能死死瞪着灌药的人。心里想着回头,师姐来了,得让她好好说说。 灌药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跛脚汉子,见他瞪过来,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瞪我做甚?老子伺候你一场,还错了不成?不识好歹的玩意儿,你再这样看我,下次我就直接把药倒了养花。”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端着碗飞快消失在屋中。 柳璨宇看着帐幔顶,有些想不明白,余新眉明明说她打点过了的,怎么还会如此? 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过很长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不告状还好,告状之后,那人会愈发粗暴。 …… 楚云梨拿到了这么多银票,心情舒爽。 另一边,赵成一直在等着儿子出来。 越等越是焦灼,他还私底下找人打听庞理霄的武功练到了何种地步,但宫内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别说不知,就算知道的,也只是糊弄,根本不会告诉他实情。 眼看等待的日子遥遥无期,在宫内又一直被人孤立,赵成实在忍受不了,挑了一个据说宫主心情好的时候找上了门去。 “宫主,听说少主剑法精妙,又练了这许久。不如让他试试?”顿了顿,又急忙补充:“瑜儿已经知错,再不敢下重手。若是少主不敌,那就回来再练上一段。” 只要儿子不是蠢货,就知道认输。 他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在宫内多呆了。 楚云梨见他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知道他心里有些小九九。 庞理霄这些日子天天在院子里练剑,也只有亲近的几个护卫和他对练过知道他的底细。宫内其余人却是不知的,事实上,他们对于少主是否痊愈还不敢确定。 庞理霄受伤时许多人在场,亲眼看到过他的伤势。好些人认为,少主痊愈只是故意传出来稳定人心的流言。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 宫主若是武功不够高,难免会被人质疑。 -- 第652页 楚云梨本就想寻一个机会让庞理霄重新立足威信,加上他剑法进境飞快,当下也不阻止。道:“就依你。” 赵成大喜。 心里已经在想着最快明天就能出宫之类的想法。 还是在上一次庞理霄受伤的台上,二人对站着。 庞理霄一脸严肃。 对面的赵瑜精神也不错,也装作一副认真对战的模样,不过,心里却在想着如何输得不着痕迹。 第1427章 魔女二十三 赵瑜想着,虽然得输,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当对面的半大少年提剑过来时,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虚虚抬剑一挡,两剑相交,察觉到对方力道不大,赵瑜心下嗤笑。 他下的手,他心里最清楚。 庞理霄那么重的伤,能够练武就已经是奇迹,想要练个名堂出来,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下一瞬,相交的剑一滑,直直挑向他的手腕。 赵瑜一惊,手一让抬步就想退。却见那锋利的剑锋顺势换了方向,朝着他胸口直刺而来。 来势又急又快,他根本躲避不开,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 “噗”一声,剑锋入肉。 赵瑜大惊,满脸不可置信。 不待他反应,对面半大少年剑势一收,带起一大片血光。赵瑜早已收起了自己的漫不经心,飞升后退后,面色慎重起来。 庞理霄曾经与他对战过,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方才又交了手,庞理霄发现自己早已远远将他甩在身后。 他并没有掉以轻心,手中剑势愈发凌厉,但凡出剑,必要有所收获。几招过后,赵瑜已经半身鲜血。 底下观战的众人中,赵成想着赶紧打完,带着儿子溜到宫门口,他身边的弟子有些想迫不及待离开,也有的挺纠结。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离开了百霄宫,以后就真得靠着赵家父子过活。 另外的普通弟子咋想着若是少主不敌,自己急忙上去营救。谁都没想到,形势竟然会一面倒。输的那个人变成了赵瑜。 赵成一个晃神间,儿子的脚筋已经被挑,他正想开口阻止,就见台上庞理霄欺身而上,两抹血光飞出。 等他离开后,儿子已经半生鲜血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眼看儿子身上经脉好几处被挑,也便成了砧板上待宰的鱼。赵成大惊失色,急忙喊:“我们认输了。” 庞理霄闻言,收势站住。 赵成扑上台去,发现儿子重要的几处经脉已经被挑断,毫无补救之法。 他睚眦欲裂:“少主,你未免下手太狠。” 庞理霄负手站着,剑尖上还带着血。他肃然道:“当初他也这么对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 赵成哑口无言。 也是因为儿子受伤太重,得赶紧救治。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儿子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如果就此变成废人……赵成不敢想。他看向人群中的两位大夫:“何大夫,劳烦您……” 何大夫上前,仔细查看伤势之后,摇头道:“我无能为力。” 另一位大夫也是差不多的话。 赵成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就得这一个儿子,从小精心抚育,手把手教他练剑。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眼睛血红,看向一旁观战的楚云梨:“宫主,当初少主的伤和我儿差不多,还请您帮帮忙。” “那位大夫不求名利,只为挽救天下病人,早已云游而去。”楚云梨摊手:“我也找不到他人。” 赵成根本不信。 不待他再开口,楚云梨一本正经:“其实少主的伤能好,全赖我父亲留给我的药方。不过,那里面有几味药材,很是珍贵,我费尽心思才凑够。你这样……我也无能为力。” 赵成:“……” 他不想就此放弃,道:“瑜儿也是百霄宫弟子,您身为宫主,该尽力救治。” 她似笑非笑:“于公来说,我没药材。于私来说,当初我儿受伤,你不闻不问,我又凭什么要费心帮你救?” 说话的功夫,赵瑜身上的血越流越多,面色变成了惨白,眼睛似闭非闭,像是要晕厥。 赵成大惊,又去央求两位大夫帮着配药。 无论如何,先把儿子的命保住再说。 事情就此落幕,所有人都知道,少主的伤势已经痊愈,且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才将将十四,就打得过在年轻一辈中颇有盛名的赵瑜,等到日后,定会大有可为。 庞理霄经此一战,信心倍增。 他也不在自己一个人练剑,得空就去演武场和人对战。 在打赢了弟子里几个公认的高手后,他声名更盛,一时间追捧者众。 …… 庞理霄一切顺利,楚云梨微微安心。 这一日,她正在庄内巡视,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 一回头,她有些意外:“吕良?” 吕良一身弟子服,但气质独特,同样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就显得他格外俊美。 “宫主。” 他走上前,拱手一礼。 楚云梨面露疑惑:“可是有事?” 吕良苦笑:“没事就不能来找您么?” “我很忙。”楚云梨转身继续往前。 吕良抬步跟上:“宫主还年轻,以后定会再遇上心仪之人。不知宫主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 第653页 这人暗地里没少打听她的行踪。 楚云梨但凡巡视宫内,十次有八次都能被他碰上,这般用心,很难甩得开。 如今的他还是百霄宫弟子,加上吕良揭穿了双云三中的暗探,算是背叛了所有奔向百霄宫,楚云梨要是对他不客气,难免让人寒心。 楚云梨不愿意被人纠缠,眼神一转,当即道:“这机会嘛,也可以给你。”不待他欢喜,她托着下巴沉吟道:“我早已下定决心,想要娶我的人,得打得过我。” 吕良:“……” 他来山庄这么久了,还没看到过庞月篱出手。 双云山庄那边得到的消息,说她武功不错,但打不过柳璨宇。 吕良自小练武,自认武功不错,和柳璨宇……应该有一战之力。想到此,他正色拱手:“宫主,我想请战。” 楚云梨扬眉,手腕一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两步欺身上去,吕良只觉得眼前一花,锋利的匕首已经放在了他脖颈间。 脖颈一凉的同时,他心里也是一凉。 只凭着这身法和动作,就可窥出一二,庞月篱的武功进境飞速,他别说打,连逃命都不能。 这不是一点半点的差距。 吕良面色乍青乍白,道:“宫主,我对你的心意……” 楚云梨收回了匕首,打断他道:“什么时候你打得过我了,再来谈心意。我还有事儿,你别再跟着了。” 宫主有命就得从,吕良站在原地,面色复杂不已。 楚云梨巡视时身边不喜欢带人,可两人一动手,立刻引起了周围弟子的注意。她只抬手就捏住了吕良要害之处,弟子们看在眼中的同时,也听到了她的那番话。 哪天之后,她要嫁一个比自己武功更好的男人的消息很快传开,甚至还传到了宫外。 又是一个午后,楚云梨最近事情越来越顺,她难得的有空晒太阳,正闲适地躺着,就有人禀告,云如意又来了。 楚云梨已经猜出了两人母女的身份,但却没打算与她认亲,她就着躺着的姿势,问:“她这一回是为何?” 迎香低声道:“好像是来求解药。” 送银子来了? 楚云梨翻身而起。 之前的那些银子,她给山庄的弟子涨了月银,又给他们换了新的配剑,很是花了一笔。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刚传出消息,说今年夏末会新招弟子,已经有好多人表示愿意前来。武林势力,要的就是弟子多,如果里面再来几个出挑的高手,就没人敢轻易欺负。 并且,楚云梨有意洗白百霄宫的名声,最近花了银子在周围几百里内开了工坊,又买了地准备种药材。请的人都是当地的庄户,宫前开得很是优渥。 如今已有几千人靠着她养家……拿人手短,放下碗骂娘的人到底在少数。天长日久之后,众人靠着百霄宫养家糊口,谁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帮魔宫干活。 那么,应该也没人说他们是魔宫了。 言而总之,楚云梨名字像流水似的哗哗出去,又因为还是初期,没看见盈利,现在兜里正缺银。 所以,听到云如意又来送银子,她立刻翻身坐起。 还是上两次见面的大殿中,云如意已经等着,看到她进门,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 楚云梨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以为意,赞道:“云夫人对弟子当真是好。” 云如意欲言又止,随即失笑:“你怎么想都好。”她搬出一个小箱子,放在桌上:“银票在这里,你点一下。” 师爷上前清点,楚云梨又让迎香上茶。 云如意好奇问:“我来得及,没有提前告知你。柳璨宇的解药你备得有么?” 她又补充道:“如果还没备好,我过几天再来取。” 这么一趟趟的,跑着好玩吗? 楚云梨忽然就猜到了云如意的目的,明明上一次她把人带走的时候就可以,顺便把解药一起要走。偏偏这么一趟趟的跑……也只有想多见她几次这一个解释了。 突然慈母心发作么? 第1428章 魔女二十四 “备好了。” 无论是因为不想认亲,还是不想费精力应付面前女人,楚云梨都没想与她多见面。飞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了过去。 云如意伸手接过。 她捏着瓷瓶,试探着道:“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解药给他?” 这话听着有点怪,楚云梨反问:“你难道不是余新眉求你来的?” 余新眉并没有求。 纯粹是云如意自己闲着无事跑的这一趟。但她不能说。两人毫无旧情,她特意跑来见也忒奇怪了 可她心里压得太久,有些难受,也想让面前的女子怀疑。母女俩不能认亲,若是能做到双方心里有数,就更好了。 “不是,我看你最近花了不少银子,手头应该挺紧,所以才……” 楚云梨打断她:“若是不乐意买,就将东西留下,银子带走。我们两人无亲无故,我可不想承你这份情。” 庞月篱年轻不轻,可不是需要母亲照顾的孩子,云如意多年以来不闻不问,如今忽然想起来了,庞月篱就非得配合着与她母女情深吗? 上辈子,她可没有等到这位母亲,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并且,庞月篱也没听说过任何双云山庄庄主夫人出事的消息。由此可见,这位母亲的爱女之情,大概只是一阵心血来潮。 -- 第654页 她板起脸,云如意心里一沉。 大家都是聪明人,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感觉面前的女子一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是,面前女子很明显没有和自己的相认的想法。 想到此,云如意面色微白:“宫主,我只是买解药。” 早就这么说,哪儿这些事? 在楚云梨通透的目光中,云如意脑中一片空白,很快起身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 …… 另一边,柳璨宇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平时也没人来探望自己,那个瘸腿汉子下手一次比一次狠。他认为不能这么下去。 在瘸腿汉子又一次试图灌他药时,他没有入往常一般忍着滚烫咽下,而是一偏头,那碗药结实泼在了他的脖颈和胸口上。 瘸腿汉子恍若未见,手中的药碗一空,他一句话不多说,转身就走。 快过午时,余新眉照旧来探望他。 柳璨宇伸手指着自己的脖颈:“他故意烫我。” 他声音嘶哑,听得人心里格外难受。 余新眉面色不变:“定是你自己打翻的,华叔最是细心不过的人。你再想跟我同住,也不要找这样的借口。” 柳璨宇:“……”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你不信我?” 余新眉面色漠然:“难道你不想跟我同住?” 想一起住是一回事,可这个瘸腿男人从第一天起就开始虐待他也是事实。柳璨宇看着女子漠然的脸,两人认识多年,曾经也同床共枕过,他知道女子待人冷漠,但对他却格外不同。 如今……好像她对他已经和外人一样了。 柳璨宇顺势承认:“是,我想和你成亲。” “我不想。”余新眉认真看着他的眼:“看在我们多年感情的份上,我把你救了回来。但再多的,你别强求。你要是让我为难,我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柳璨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余新眉之前冲他动手时,他就早该想到两人的感情已经不在。 柳璨宇点点头:“我不勉强你,但我不要他再伺候我。” 余新眉眉心蹙起:“你还是想与我同住?” 如果能够离开忠院自然是好,柳璨宇试探着问:“可以吗?” “当然可,你不要后悔就行。”余新眉说干就干,立刻吩咐人进来把他抬走。 她这般好说话,柳璨宇心里愈发没底,一路提心吊胆。看着熟悉的景致,他此时才真的有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余新眉身为庄主的亲传弟子,住的院子算是双云山庄最好的院子之一。 屋舍宽敞明亮,院子里花草错落有致,还有不少人伺候。看到余新眉回来,纷纷行礼。 “来人,把他给我弄去后面的屋子。” 听到这话,管事一脸为难:“可后面的院子都满了。” “那就把他放屋檐下,要屋檐下没地方,就直接给我放后院。”她眼神漠然:“我这院子里的事,你们不要传出去。” 管事立刻表忠心:“小的一定闭紧嘴,也会让底下的人住口。” 柳璨宇听到这番话,不安的心愈发忐忑:“师姐,你是不是跟我玩笑?” 余新眉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回头。 下人们听到主子的吩咐时就已经明白,这个男人是主子特意接回来折磨的,他们不用太客气。 去后院的这一路,柳璨宇被两个壮汉抬着。 他身上的骨头刚接,哪里经得起这样挪动? 走动间,柳璨宇这节身上各处都在疼痛,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好不容易被放下,还是放在了地上。 柳璨宇看着碧蓝的天空,心里想着,这当真是以天为被。 到了此刻,他心里再无一丝侥幸,余新眉对他,当真是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之所以会接他回来,就是为了折磨于他。 这女人疯了吗? 为了接他,可是花了一百万两! 她花这么多银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此,柳璨宇活生生打了个寒颤。他心里害怕,刚刚落地,就已经在思量着离开的法子。 可这里是余新眉的私宅,想要离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柳璨宇不想坐以待毙,闭上眼睛,在一片疼痛铝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渐渐地,天色晚了下来,碧蓝的天空忽然有阴云聚集,有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柳璨宇霍然睁眼,看到天色早已大变,周围黑沉沉一片,眼看就要落大雨了。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连屋都没有,这大雨一下,他整个人肯定得成落汤鸡。如今他中着毒,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再被这雨一淋,肯定会发高热。 余新眉故意折磨他,肯定不会帮他请大夫,那么,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想到那样的后果,柳璨宇心跳如擂鼓,心里害怕不已,急忙大喊:“我还在这。” 大喊也只是他以为的,他拼尽了全力,喊得胸腔疼痛,也就比猫叫声大不了多少。 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很多,每个人都要轮值,后院其实一直都有人。看到天要下雨,也有人注意着躺在院子里的他。 阴云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到底还是有人看不过去,出手把他拖到了屋檐下。 柳璨宇刚才以为自己只有发热这一条路走,有人对自己伸出援手,他顿时满心感激:“谢谢。” -- 第655页 来人不愿意多说,转身就走。 柳璨宇却不想放过这唯一一个肯帮助自己的人,伸手拽住他的衣摆:“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来人皱了皱眉:“不能。” 柳璨宇眨掉脸上的雨水,道:“这个院子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受伤的半大少年?” 来人没有回答,不耐烦问:“你想做甚?” 虽然没有答话,可柳璨宇已经听出来,面前的人并没有否认柳浩住在这里的事,他心想大喜:“麻烦你告诉他一声我到了这里。” 来人头也不回,很快进了屋。 大雨下了一夜,哪怕是躺在屋檐下有瓦片遮身,柳璨宇还是被溅出来的雨湿了大半,他又冷又饿,还没有药喝。 早知如此,他就不来了。 铁腿汉子虽然不耐烦那些,但至少会给他饭吃,给他药喝……余新眉当真是狠心,还不如一个外人。 渐渐地,他的头昏昏沉沉,即将陷入黑暗前,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半大少年缓缓过来。 柳璨宇下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铺上,虽然是粗布,但也比之前躺在湿冷的地上要好得多。他嘴唇干裂,喉咙也痛,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 他稍微一动,又觉得周身疼痛,缓缓侧头,看到窗边站着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抱着剑,看着窗外的雨,似乎正在发呆。 柳璨宇想要喝水,还想要喝药,努力半天,才动了一下手。 柳浩习武之人,本来也暗中注意着床上人的动静,听到这一声响,立刻回头。 父子两人时隔多日,在这个简陋的屋中终于对上了视线。 柳璨宇勉强扯出一抹笑。 柳浩没有笑。 柳璨宇见他面色冷淡,顾不得喉咙疼痛,嘶哑着声音道:“浩儿,我好想你。” “如果你没给我下毒,这番话我还是信的。”柳浩微微侧身,并不靠近床边。 柳璨宇苦笑:“浩儿,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想照顾你,给你下毒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权宜之计。本来我就打算,就算你娘不肯救我,我也会把解药给你。只是我没想到,庞月篱那个女人诡诈,直接抢了我的药。” 说了这么大一通话,他累得胸口起伏。本就苍白的面色变成了惨白,眼底发青,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口气。 柳浩心情复杂得很。 当初他身在农家,日子过得并不好。后来柳璨宇把他接上了山,让他吃饱饭,教他武功,待他格外温和,还要收他做弟子。 那段日子里,柳浩感觉得到,如果真的自己拜他为师,从此以后便一步登天。 可惜这世上之事变幻莫测,事情急转直下。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冲他下毒。 被认为是最亲的人的背叛,让他格外难以接受。 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我会帮你请个大夫。”丢下一句话,柳浩消失在雨里。 柳璨宇苦笑,虽然儿子恨上了他,但还是看不得他死,总算是又一次捡回了小命。 可这样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第1429章 魔女二十五 柳浩能请的只是普通大夫。 柳璨宇身上又是毒,又是伤,一般大夫根本束手无策,只能试探着治。 为了不让他疼,大夫配了许多安神药,柳璨宇喝下之后一整日一整日的昏睡。 痛倒是不痛了,可身上的伤也不见好。 柳璨宇偶尔清醒时,心里也明白,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这一日他刚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女子,她顿时眼前一亮,急忙道:“师姐,你来看我了?” 余新眉面色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道:“你的腿都烂了。” 柳璨宇大惊,但他如今全身疼痛,根本动弹不得,想要探头去看都不能。 余新眉很是贴心的掏出一面小镜子。 柳璨宇下意识看向镜子,然后,他整个人呆住。 只见镜子里,身着布衫的一条大腿上红肿不堪,伤处已经在流脓,确实已经烂了。 他惊慌不已:“赶紧请大夫。” “没有用。”余新眉面色漠然:“我可是费了点力气才讨着了药。” 言下之意,柳璨宇这条腿并不是因为伤势太重而溃烂。而是因为她下了毒。 最毒妇人心! 一瞬间,柳璨宇脑子里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余一片空白。 他眼神放空了一瞬,很快回神,哀求道:“师姐,我是对不起孩子。但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周身疼痛,本来说不了几个字,但此刻他想要自救,激动之下,吐字比往日还清晰一些:“如果母亲是杀父仇人,你让孩子如何自处?我骗了庞月篱那么多年,还使计废了她的孩子,她都没有要我的命……” 余新眉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 柳璨宇:“……”他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余新眉忽然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连亲生儿子都能连翻下手,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账。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和你来往。” 很巧的,柳璨宇脑中也是这个想法。 如果他没有和余新眉暗中来往多年,自然也就不会偏心柳浩,便不会想着伤了庞理霄替他腾出少主之位。 -- 第656页 没有伤庞理霄,庞月篱不会生他的气,夫妻感情一如既往。 如果是曾经温顺的庞月篱,哪怕知道他们在认识之前他已经和别人有过一个孩子,也很可能会原谅。 那么,他还是百霄宫宫主的夫君,百霄宫一人之下的殿主,哪里会沦落至此?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过来这双云山庄,要是直接去了百霄宫,他就是真真正正的百霄宫宫主得夫君,哪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柳璨宇心里后悔得无以复加,悔恨之余,又想到了自己烂掉的腿。 已经溃烂成那样,得尽快把腐肉割去,就算长好,他可能也会瘸。 但若是不治,他一整条腿都得截掉。再拖几天,可能截腿都保不住他的命了。 他努力伸手拽住余新眉的袖子:“师姐,我错了。” 余新眉神情漠然:“你还去打扰浩儿,哪来的脸?” 柳璨宇对此话不以为然,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脸来做甚? 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他一本正经道:“我想好起来,照顾你们母子,弥补我之前的过错。师姐,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确确实实是我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余新眉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门。 …… 几日过去,给柳璨宇治病的大夫并没有换,他对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昏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一开始没人还能清醒个把时辰,后来就纯粹是醒来就喝药,喝完了又继续睡。 柳璨宇能察觉得到,自己已经发了高热。再不想辙,可能真的会一睡不起。 他连睡都不敢。 躺在床上强撑着不睡,其实很难受。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 这一日,他醒来时,恍惚看到了面前一个身形纤细的中年女子。 是庄主夫人。 他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但却半晌没有动。 一来是没有抬手的力气,二来他一动就周身疼痛。 最近疼痛愈发剧烈,他怕自己被痛晕过去。 “夫人?” 云如意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柳璨宇在一片疼痛里对上这样的眼神,还以为自己看错。他和庄主夫人之间,好像并无仇怨啊! “我想帮你带话给百霄宫宫主。” 听到这一句,柳璨宇以为自己听错。 他和庞月篱时间早已恩断情绝,就算带了话,人家也不爱听。 柳璨宇在百霄宫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再不敢奢望庞月篱会对他手下留情,更别提出手帮助了。他不想费那个精力,再次确认了一下,面前庄主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确实是厌恶后,他来不及细想,只想抓住面前这个唯一能够挽救自己性命的人。 “夫人,我有话说。” 云如意以为他要带话,点了点头。 柳璨宇颤着声音道:“余新眉她……她心思不纯,她爱慕……爱慕庄主多年……夫人要小心……” 云如意讶然。 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 恰在此时,得到庄主夫人过来消息的余新眉也赶到了门口,刚好把他这断断续续的话听入耳中。 一瞬间,余新眉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此时来不及与他计较,急忙解释:“师娘,他胡说的。” 云如意回头:“但你确实在想方设法靠近庄主。” 以前只以为是她对余新眉一腔真心,换得她对自己夫妻二人孝顺。 现在被柳璨宇这一点破,云如意立刻发现许多疑点。但凡夫妻俩出门,余新眉都要跟上。还经常送他们夫妻东西。送给庄主的礼物都贴心无比。 还有,哪怕江湖上的侠女成亲晚,可余新眉都三十大几了却始终不成亲……云如意还以为她和柳璨宇暗中来往,想要为他守着。实在是余新眉和庄主相差十五岁,她压根没往那方向想。 想明白这些,云如意倒没有多生气。 她了解自己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好色,又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根本不可能和徒弟搅和在一起。余新眉再怎么想都是白搭。 柳璨宇察觉到边上余新眉不善的目光,急忙道:“我告诉夫人这么大的秘密,只求夫人能救我一命。” 云如意转身就走。 刚出门口,就听到她问:“马车可备好了?百霄宫路途遥远,咱们得早日起程,赶紧催一催。” 余新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下疑惑不已。 不过,一回头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她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狠狠一把掐在他的伤处。 掐得柳璨宇惨叫一声。 余新眉却不觉得解气:“柳璨宇,你胆子不小!” 她爱慕师父的事,迄今为止只告诉了柳璨宇一个人。 其实,她处事谨慎,之所以会告诉柳璨宇,一来是两人感情好,刚好气氛到了,她忍不住说了出来。二来,也是想着柳璨宇远在百霄宫,就算不顾及二人情分把此事说出,也传不到双云山庄夫妻二人的耳中。 这个男人实在太卑鄙了,为了活命,他当真是什么事都敢做,毫无仁义道德。 爱慕师父算是余新眉心底里最大的秘密,一夕暴露,她心里又羞又恼。还有……担忧自己在山庄里的地位。 -- 第657页 她武功平平,能够在众弟子中得人高看,纯粹是因为庄主夫人疼她。 如果这份疼爱不在,她早晚得沦为普通弟子。 余新眉越想越气,忍不住又掐了一把。 这一回,成功把人给掐晕了过去。 另一边,楚云梨正在演武场上指点弟子,就听到有人禀告云如意在此前来。 还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于她。 双云山庄很大,楚云梨想要打听关于庄主夫妻二人身上的事,很是艰难。如今人家自己凑上门来,她当然不会客气。 两人一见面,云如意开门见山:“宫主,我最近发现一件事,觉得很有必要告知于你。” 楚云梨点点头,眼神示意继续说。 云如意也不卖关子:“柳璨宇被接出了忠院,但我偶然发现,余新眉接着他并不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她,而是为了折磨他,现在她的腿已经烂了好大一块。再不医治,很可能会死。” 楚云梨忍不住笑开:“我们夫妻早已一刀两断,夫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云如意一怔,突然道:“我以为你听到这些事,会很高兴。” 颠簸而来,就是为了让她高兴?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自然不会费这心思,这话几乎是很直白地表明两人之间还有另外的关系。 第1430章 魔女二十六 “事实上,我不会高兴。”楚云梨假装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只就事论事:“他过得不堪,只能证明他自身能力不强,而看上他的我则眼光不好。” 云如意半信半疑:“这是你的真心话?曾经你把他关在牢中那般折磨……”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没甚耐心:“如果你来是说这些,那我不爱听,请回吧。” 云如意张了张口:“你孩子父亲过得不好,我认为需要告诉你一声,至于你的应对,那是你的事。宫主,无论山庄和百霄宫如何,我对你,始终是心存善意的。” 她又一次隐晦的提及二人的身份。 既然不敢认,又何必提? “哦?”楚云梨受够了她的遮遮掩掩:“若是没记错,当年我爹叛出山庄,可是重伤了你的。云夫人竟不记仇吗?” 她这么直白的问,云如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道:“当年的事过去太久,我已不太记得。我一看你,就觉得与你挺投缘,至于你爹重伤于我,那是他的事。如果我因此记恨到你头上……冤冤相报何时了?总之,我从未责怪过你。” 楚云梨似笑非笑:“山庄这些年来对我可没什么善意,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做这些事的人是你夫君和儿子,我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与你说话。” 闻言,云如意面色暗淡,似乎很是难受。 若是楚云梨顾及她心情,庞月篱大概要不满了。她站起身:“来人,送客。” 云如意欲言又止,楚云梨假装未见,压根不与她对视。 见状,云如意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跟着宫内的丫鬟退出。 …… 对于云如意又一次去百霄宫的事,双云庄主和少主立刻就得了消息。 事实上,在云如意第一回 去百霄宫时,他们就格外在意。 山庄内人多嘴杂,庄主早就想和她谈谈,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刚好今日得空,他骑着马,到了百霄宫山脚下。 看到云如意的马车下来,他飞身进了马车。 马车帘子一掀,忽然多一个人,云如意警觉地翻身而起,手中匕首已经拔出,当看清楚面前人时,重新靠了回去,又不紧不慢将匕首收好,才道:“你特意来接我?” 庄主今年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如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容貌方正,看起来像是憨厚的老实人。 “我听说你又去了百霄宫?” 一个“又”字,咬得及重。 他沉声道:“你给了那个丫头几百万两银子,现在还三天两头地跑去,做人贵在自知,你要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云如意满脸嘲讽:“方舟,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上一任庄主之女。你别忘了,你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为我。我做事,不要你管。” “你是我妻子一日,我就得管你一日。”庄主面色沉冷:“如意,百霄宫那个丫头最近做了不少大事,试图洗清百霄宫的名声,已经侵犯到我们山庄的利益。别的不说,今年本来该是我们山庄的许多弟子,都要跑去百霄宫那边。” “一个势利再显赫,若是没有新弟子,都早晚会消亡。而他们跑去百霄宫的缘由,就是那边弟子的月银多……而她能付得起这份月银,你功不可没。如意,你在亲手毁掉自己祖辈积攒下来的名声和基业!身为你夫君和双云山庄庄主,我有必要劝回你。” 云如意还是那句话:“劝是你的事,听不听是我的事,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庄主无言,半晌问:“你当真要一心奔着那个丫头?” “你管不着。”云如意靠在车璧上:“方舟,用你的话说,人贵在自知。你别占起便宜来没够,我整个山庄的基业都交到了你手中,我只是拿出其中一部分而已,你别这么抠。” 方舟恼了:“如意,你如何挥霍我都不管,但你不能送给百霄宫。那个丫头最近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她不是你以为的需要护着的小丫头。还有,山庄是你的,我只是帮你看顾!” -- 第658页 云如意很不耐烦:“既然山庄是我的,你就别多管。我就算拿去送人,那也是我的事。” 方舟比她更烦躁:“如意,你好好的成么!” 云如意姿态随意:“我哪里不好?” 方舟咬牙切齿:“山庄是我们俩的儿子的,你如此,害的是他!” 云如意不说话了。 她闭上眼,靠在车璧上,明显不欲多说。 …… 而另一边,少主云飞扬此时也烦不胜烦,边上娇柔地女声不停控诉:“我哥哥拿银子救命你不肯,现你娘拿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一花就是百万两,我哥哥还比不上一个外人么?当真儿子是草,女儿是宝,哪怕是个养女,也比你要紧……” “住口!”云飞扬斥道:“你哥哥跑去赌,我娘那是救人性命!” 少夫人罗氏眼泪汪汪:“我哥哥是不对,可人家拿银子也是救他的命,要不是我娘找地方借到了银子,现在我哥哥已经……已经与我阴阳两隔,我爹娘也已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这一个哥哥,云飞扬,你太狠心了。谁嫁给你谁倒霉!” 云飞扬烦躁地一拍桌子。 桌子上碗碟被他拍得叮铃作响,吓得罗氏一个机灵。 “你还生气?”罗氏哭得愈发厉害:“我是你的妻子,是未来的山庄夫人,却比不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养女,你娘那么喜欢闺女,却又不喜我们的瑶瑶……瑶瑶要是不去给她请安,她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云飞扬在她的哭诉中,烦躁之余,也对母亲愈发不满。 当得知父亲归来,他立刻去了主院。 “爹,娘一次次上门去送银子,这是帮着百霄宫对付我们山庄吗?” 庄主皱眉,斥责道:“那是你娘!” 对着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云飞扬并不害怕,梗着脖子道:“山庄的银子也不是白捡的,我这些年也帮了您不少,她送出去的那些也有我一份。我就是要说!” “我已经说过她,她心里有数,你是晚辈,要尊重长辈。”儿子就算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能让云如意知道。 闻言,云飞扬的怒气减了不少,又道:“百霄宫和山庄势不两立,她这么独自跑去,实在太过危险了。万一他们拿了人非要我们给赎银……到时候我们给还是不给?” 亲娘被人挟持,是一定要给的。 方舟有些疲惫:“我知道了。” 云飞扬还想要再说,看到父亲疲惫的眉眼,便知机地提出告辞。 出了门后,又不想回去听妻子的碎碎念,脚下一''转,去了不远处余新眉的院子。 可惜余新眉不在,云飞扬扑了个空,他不着急回院子,便打算坐在院子里等。 忽然看到一个大夫从后院背着个药箱出来,他好奇问:“你们院里有人受伤?” 伺候的丫鬟有些心猿意马,本来见少庄主不搭理自己还有些失落。听到他主动询问,立刻笑着答:“那是给住宅后院的柳公子治病的大夫。” 柳公子应该就是母亲花了百万两银子家回来的那个男人。 云飞扬霍然起身,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值钱。 丫鬟觉得有些不妥,亦步亦趋跟着:“柳公子病得很重,少庄主还是不要去……” 云飞扬看得出来,丫鬟很想讨好自己。当即专注地看着她:“我只是好奇之下,去看看而已。” 丫鬟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头一低,不止没阻止,反而在头前带路。 然后,云飞扬就看到了床上腿烂了的人。 柳璨宇最近昏睡的时辰越来越多,刚刚强打起精神应付完大夫,正打算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陌生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巧,独属于练武之人。 柳璨宇瞬间打起了精神,再这么下去,他早晚会死。所以,他得自救。 这里是余新眉的院子,并不是天天都有客人来。 好不容易有人来了,柳璨宇不想错过。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救呢? 当看到进来的人时,柳璨宇一颗心怦怦狂跳,他努力压抑住心里的兴奋,试探着问:“少庄主是来探望我的?” 云飞扬看着他烂了的腿,上面已有苍蝇在飞,顿时皱了皱眉。 柳璨宇歉然道:“少庄主,我这……实在有碍观瞻。您别见怪。” 云飞扬打量了一圈屋内,又把丫鬟打发出去,这才缓步靠到床前:“当初为了接你回来,我娘花了一百万两银子。” 说实话,云如意平时性子还算温顺,就算是买东西,也是衣料首饰,再挥霍也有限。突然花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接了个男人回来,实在让人费解。 在云飞扬看来,哪怕母亲平时很疼余新眉,可愿意在她身上花这么大一笔银子,还是有些奇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人:“你这样的伤,刚才那个大夫可治不好。” 闻言,柳璨宇心下狂喜,做出一副苦涩模样:“我得罪了师姐,她……” 云飞扬不想听他诉苦,直接打断他问:“当初我娘赎你之时,你也在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柳璨宇:“……” 他心下沉吟开了,从刚才云飞扬的话中不难听出,如果他回答得好,兴许就能换一个高明大夫。 那么,云飞扬到底想知道什么? -- 第659页 他仔细回想了当日,庞月篱和庄主夫人之间的相处,并不像是有世仇。 至于别的,他暂时没看出来。 眼看云飞扬眉目间已经隐隐不耐,他试探着道:“庄主夫人对待庞月篱似乎挺和善。” 云飞扬讶然:“当真?” 第1431章 魔女二十七 双云山庄和百霄宫明里暗里斗了不少,向来看对方不顺眼。 母亲这处事也忒奇怪了。 按理说,百霄宫压着人非要百万两银,算是勒索。可母亲不止不恼,反而一次次凑上前去。最后这一回,更是直接上门闲聊。 她何时变得这样空闲了? 疑惑间,云飞扬忽然又想起自己,偶然听到父亲母亲因为那个年轻的宫主吵架。 似乎母亲不满父亲算计于她,两人甚至因此起了争执。 母亲为何要护着一个仇人? 想当年,百霄宫老宫主叛出山庄时,还打伤了她的……难道真的只因为师兄妹之间的情分? 云飞扬若有所思,好半晌没出声。 落在柳璨宇眼中,立刻就明白,云飞扬刚才问的那话,他算是答对了方向,于是,愈发认真的回想当日的情形。 想到什么,他道:“就在今日一早,庄主夫人,天刚蒙蒙亮就来找我,说想帮我带话去百霄宫。只是,后来我和师姐之间闹得不愉,她没听,直接就走了。” 云飞扬愈发疑惑。 也就是说,母亲是闲来无事想往百霄宫而去。 大概是找不到借口,才跑来找柳璨宇说帮他带话。 她为何这么热衷于去百霄宫呢?或者说,她为何想一次次见庞月篱? 莫名的,云飞扬心里猛然浮起曾经听过的流言。说当年双亲和百霄宫老宫主在年少时,是很亲近的师兄妹,那时候,母亲更愿意和百霄宫宫主来往…… 再有,他突然想起了关于庞月篱一则传言。 百霄宫宫主自幼丧母,好多人都说,庞月篱或许不是老宫主亲生,很可能是他从外头捡来的孩子。 当然了,这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流言,云飞扬本来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就丢开。 此时却越想越奇怪,他再也站不住了,飞快转身出门。 身后的柳璨宇见状,顿时急了。 这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少庄主,我……” 云飞扬眯着眼打量他,余新眉一跑去求,母亲就答应不计代价帮她接人。或许,余新眉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双亲不告诉他,他只能自己打听。 但在这双云山庄,若是庄主夫妻俩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下面的人再打听也是徒劳。 “我会叫一个大夫过来。”他看着床上的人:“不过,你要帮我打听一点事。” 柳璨宇听到这话,心里更加安定。 只要他还有用,云飞扬就不会让他死。 “好!” 云飞扬一字一句道:“我也知道,我娘为何甘愿帮我师姐赎人,为何要一次次的跑百霄宫去见庞月篱。” 柳璨宇讶然。 “就在接回了你之后,我娘又跑了两趟。第一回 是花了百万两帮你取解药,第二回就是今日帮你带话。” 柳璨宇:“……” 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求过庄主夫人这些事。 至于余新眉去求就更不可能。 那个女人狠心得很,眼睁睁看着她的腿都烂到了骨头,竟然还能视若无睹,每天都要来看他痛苦的样子……她巴不得看他痛苦不堪,又怎么会帮他找解药? “少庄主放心,我一定尽力。” 新大夫来得很快,算是山庄最高明的大夫之一,论起来,还是常山的师叔。 柳璨宇又痛了一回。 被深深刮去腐肉包扎,不过,药方重新换过,他喝了之后觉得自己身上力气恢复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也不再如以前那般疼痛,看到了希望,柳璨宇愈发坚定,自己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想法子把庄主夫人手中的解药也拿过来,如此,他就算瘸了腿,以后也还能练成高手,未来同样可期。 趁着余新眉不在,他小睡了一会,临睡之前特意嘱咐了照顾他的丫鬟,如果余新眉前来,一定要叫醒他。 云飞扬进来探望柳璨宇时,没几个人看见,只有丫鬟清楚其中内情,可是云飞扬在进来之后很快又派了一个大夫过来,且大夫重新给柳璨宇包扎又配药……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家主子讨厌这个男人,把他关在后院,就是为了折磨他。 如今少庄主跑来救治,那自家主子可能就动了少庄主想要护着的人……这里面的事情就复杂了。 所以,余新眉一进院子,就知道了云飞扬来过的事。 她有些恼,这柳璨宇果然聪慧,都已经到了她的院子里,还能想着法子求少庄主救人。她得问一问,少庄主救人的缘由,如此,以后才好对付柳璨宇。 一进门,余新眉就嘲讽道:“你本事大得很嘛。” 柳璨宇醒了过来,看见门口的女子后,道:“师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余新眉眉眼间满是不屑:“有话就说,我听得见。” 柳璨宇强打起精神,不放过门口人脸上任何一丝一豪的神情:“庄主夫人还去给我拿了解药。” -- 第660页 余新眉一愣:“你听谁说的?” “少庄主说的。”看她眉眼诧异,柳璨宇更加确信,去拿解药完全是庄主夫人自己的想法。 余新眉看着他,若有所思:“兴许是师娘看我对你情深,不想让我伤心,这才去取了解药。” 柳璨宇:“……”哪里情深? 云如意可是亲眼看到他的惨状的,得多缺心眼才会认为余新眉这是爱他? “我认为不是这样。”柳璨宇试探着道:“今日一早,夫人来找我,说要帮我带话……我和庞月篱之间已经反目成仇,哪里还有话要带?夫人如此,很像是借着帮我带话的理由上门求见。师姐,你不觉得这里面很奇怪吗?” 余新眉满脸不以为然,嗤笑道:“师娘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你都只剩下一口气了还想这么多事,我看你是当真不想活了。” 说起活,她难免就想到了今日云飞扬一反常态,跑到这里来救治柳璨宇的事。 柳璨宇没有离开双云山庄之前,是天字级的暗探,那时候少庄主只是个半大少年。认识是认识,但却从没说过话。根本就没有交集的两人,云飞扬突然跑来救他,怎么看都挺怪。 “少庄主为何要救你?” 柳璨宇沉默了下:“大概是看不下去我这副惨状。日行一善?” 余新眉一个字都不信,她缓缓上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说不说?” 柳璨宇今日刚承受了剜肉之痛,有两处骨头又长歪打断重新接,好在大夫给的药不错,他才没有陷入昏睡之中。 刚捡回一条小命,又被人扼住喉咙,他不想死。 “我不知……” 道字还未说出口,突然觉得喉咙一痛,然后便再也不能呼吸,柳璨宇被掐得眼前阵阵发黑,一瞬间真的有那种濒死的错觉。他张大了口,眼神里满是哀求。 余新眉恨恨把他丢下。 这一回,柳璨宇再不敢撒谎。一片呛隔里,他说了云飞扬对母亲的怀疑。 余新眉听完之后,也觉得庄主夫人有些太热心。 “师姐,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云如意此人,待谁都冷淡,就算是儿子和孙女也是一样。余新眉自己算是其中的例外,云如意待她不错,连带得她在山庄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 想着这些,余新眉心里瞬间冒出来一个想法。 难道……云如意又想养一个女儿? 忽然又想起某一次云如意自己说过,她女儿生下来后没多久就看不到了。 当时余新眉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是人死了,会说是夭折,“看不到”三字可以理解为夭折,也可以理解为……孩子被人抱走了。 她心里的某个想法呼之欲出,想到那种可能,余新眉放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 越是回想当年的事,余新眉愈发肯定,如果云如懿真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很可能就是庞月篱! 柳璨宇呛咳过后,看着床前的余新眉面色几变,眼神明明灭灭,期间怀疑惊诧和恍然一一交织。他好奇问:“你想到了什么?”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关乎自己的小命。 余新眉瞅他一眼:“与你无关。” 语罢,转身就走。 柳璨宇很是着急:“师姐,我还有话跟你说。” 余新眉果然顿住脚步:“说!” 其实,柳璨宇并没有话想说,他会这么讲,是想把人留下来。 余新眉既然不肯告诉他,那就旁敲侧击。 “师姐,少庄主真是个好人。” 就这? 余新眉没了耐心,转身又要走。 柳璨宇一咬牙道:“师姐,我想知道此事的真相,算我求你。” 余新眉上下打量他,眼神蔑视:“你今儿精神不错,看来大夫确实高明。这是少庄主让你打听的?” 柳璨宇想开口否认,她已经满脸嘲讽:“你用此换得一条小命。我也能换好处,凭什么要告诉你?” 第1432章 魔女二十八 柳璨宇只是换了大夫,离救自己一条性命还早得很。 他身上连毒带伤,折腾的他只剩下一口气,如果不是今日云飞扬心血来潮,他也就几天好活,拖日子罢了。 柳璨宇不想放弃:“师姐,你只看在孩子的份上。” 不提孩子还好,余新眉听到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没资格提他!” “当初我下毒,是想让你救我。就算你最后不肯出手,我也会把解药送给他。”柳璨宇耐心解释:“是庞月篱太过卑鄙硬抢了过去,才有了后来的事。” 无论他如何解释,余新眉都忘不了那几日的担惊受怕。 孩子是她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那么多年里,她从未在孩子身上费过心,也不想让自己和柳璨宇拖累了他,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会把孩子救回。 而她确实付出了不少,本来她没打算把自己和人有孕生子的消息告诉别人,可实在是没法子,她只能求助云如意。 她惦记了师父很多年,最不想求的人就是云如意。 并且,为了求得云如意帮忙,她还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如数告知。当时说出她和柳璨宇来往多年且育有一子都事时,她虽面色如常,心里却满是不甘和尴尬。 而这一切,都是柳璨宇带给他的。 -- 第661页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想到的真相告知你。”余新眉面色淡淡:“你好好歇着吧!” 柳璨宇:“……”如果云飞扬从别处得到了真相,可能就再不会让大夫来救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余新眉这番话也不算是错,他要是死了,一辈子长眠地下,当然能好好歇着。 他再喊,门口的人却头也不回。自己又下不了地,只能徒劳地看着他消失在后院。 余新眉直接去了少庄主的院子。 云飞扬不想回来听妻子念叨,他又是少庄主,只要他想,在山庄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愿意收留他,很乐意与他促膝长谈。 所以,余新眉到的时候,院子里只有罗氏一人。 罗氏不会武,和云飞扬结缘于一场英雄救美。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禀明了双亲,云飞扬执意要娶她过门,庄主拗不过,云如意不管事,两人的婚事,稀里糊涂地成了。 事实上,罗家只是一般商户,罗父花了不少银子送儿子练武,可惜,罗大哥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正经事没学会,吃喝嫖赌样样都精。 累得本就不富裕的家底越来越空,罗氏从小就过得拮据,做了少庄主夫人后,一朝豪富,总想让家里人高看一眼。这些年里,明里暗里的弄了不少好东西回去。 并且,因为云飞扬宠着她,她早已把山庄的所有看着自己囊中之物。所以,对于云如意在余新眉身上花了不少银子的事儿很是不满。 此时看到罪魁祸首,她自然没有好脸色,嘲讽道:“师姐有事,应该直接去找母亲。实在是师姐身上都是大事,动辄百万两银,我们可没有母亲那么宽裕,帮不上你的忙。” 余新眉自幼练武,大半的心思都放到了武道上,本来不太懂得这些弯弯绕。可罗氏这话太直白,她很难听不出来。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有点冤。 给柳浩取解药的银子她认! 她求云如意把人接回来,本意是想折磨。但是,柳璨宇留在百霄宫同样不好过,所以,对于接人之事,她纯粹是无可不可。 至于后来取解药得一百万两,她就更亏了好吗? 她压根就没有开口,纯粹是云如意为了自己的私心跑的这一趟。到头来这滥花银子的名声却落到了她头上。 这事情必须得解释清楚。 如果庞月篱真的是云如意的女儿,那这些事绝对不是最后一次,而她和庞月篱之间因为柳璨宇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以后云如意送给女儿的银子,九成九都得摁到她头上。 她一脸严肃:“我找少庄主有事相商。” 罗氏也只是嘴上爽快病,不敢耽搁正事,见她似乎真的有话要说,也不再嘲讽。 “夫君没回来,他心里烦躁,应该是找人喝酒去了。” 至于这烦躁的缘由嘛,除了余新眉不作他想。 余新眉见她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对自己都很是不满,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少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师娘跑去给柳璨宇取解药的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我也是才知道她把解药拿了回来。” 罗氏皱起眉来:“你这是何意?” 余新眉不说话了。 罗氏心思聪慧,否则就算是他偶然被云飞扬倾心娶回,也坐不稳这少夫人的位置。 照余新眉这话的意思,云如意自己跑去讨的解药……她肯定不是图解药,那就是图给百霄宫送银子? 为什么啊? 饶是罗氏自诩心思玲珑,也想不出这里面的缘由来。她半信半疑,看着面前的人:“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事关重大,我要亲自跟少庄主说。”余新眉抬步往里走:“论起来,我这也是为少庄主解惑。” 罗氏心里不瞒她不知分寸,但如今有正事要谈,也没再嘲讽,吩咐人去请云飞扬回来后,还让人帮余新眉上了茶水。 云飞扬得知妻子来请,心里也明白,罗氏应该真的有事。 论知情识趣,没有人比得上罗氏,她知道他心情抑郁,应该是跑出来喝酒了,若不是有重要的事,也不会来打扰。 还没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余新眉。 罗氏快步迎上前:“夫君,师姐说,她没有让母亲去讨解药。” 云飞扬颔首:“然后呢?” 余新眉站起身,把之前的那些怀疑说了,末了道:“夫人对我一直是当亲女儿看,我怀疑,她曾经生过一个女儿,就是庞月篱。正因为不能时常照顾女儿,还将那份心意转嫁到了我身上。” 听了这番话,云飞扬若有所思。 如此,也能解释父亲这些年来为何一直锲而不舍地给百霄宫添乱了。 送走余新眉了,云飞扬也紧跟着离开,临走之前,嘱咐道:“这件事情,不许外传。” 罗氏听到了这么大的秘密,正发呆呢,回神后急忙应下。 云飞扬一路不耽搁,直奔山庄主院,特意找到了父亲,问:“庞月篱是不是我娘的女儿?” 方舟讶然,脱口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否认,那就真的是。 云飞扬心情复杂难言。 按照年纪算,庞月篱比他还大四五岁,也就是说,云如意最先真的是和百霄宫老宫主感情深厚,且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不怪他如此怀疑,实在是双亲之间感情淡薄。 -- 第662页 父亲平日公务繁忙,每年都有小半年出门在外,回来还得忙着公务,还不能落下自己的武艺,每年都忙得脚不沾地,他记忆中,几乎没有夫妻俩相约出游,言笑晏晏的情景。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舟有些头疼:“哪些都是我们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你不用知道。” “可是我娘拿着山庄的银子送人!”云飞扬很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怒吼道:“她现在主动送银子,以后会不会把山庄也双手奉上?” 本来是恼怒之下的,口不择言话出口后,他却忽然正色起来。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他是山庄的少庄主没错,可庞月篱也是云如意的女儿,当今武林中,可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 越是想得深,云飞扬面色越是难看。 接下来方舟又劝了几句,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神情恍惚地回了自己院子。 夜里,夫妻两人躺在床上,精于算计的罗氏也说到了此处。 云飞扬沉默听着,半晌,翻了个身继续睡:“大半夜的,别唠叨了。” 罗氏听他语气不耐,便也不讨人嫌,立刻见好就收,很快沉沉睡去。 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云飞扬却睡不着了。天蒙蒙亮时,他轻手轻脚起身出门,找来了自己的心腹,低声让其打听庞月篱的行踪。 …… 几个月过去,楚云梨精心准备的铺子开张,所卖之物全都是工坊所制。几个管事联名请求她在开张之日出现。 天不亮,楚云梨就出了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颇为壮观,楚云梨的马儿走在最前,身侧是一脸兴奋的庞理霄。 “娘,上一次你给我带的点心不错,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我要多买一点。” 楚云梨颔首:“可,等开张舞狮后,你就可在城里多转悠,等你的剑法再练好一些足以自保后。就能随意下山游玩。” 听到最后一句,庞理霄眼神里满是憧憬。 看得边上的孙华致满眼羡慕。 孙华致伺候了他一段,那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也得了楚云梨的指点,剑法进境飞速。看他刻苦,楚云梨打算再观察一下,将他收做弟子。 不只是他,还打算在山庄弟子中挑出天赋和忠心都尚可的人收为弟子……这些,以后都会只听少主的话。 一行人刚到大道上,就看到前面有人拦路。 暗紫色马车隐绣暗纹,华贵非常,在这附近有这样的马车的,非得是双云山庄和百霄宫,或者是和这两大势利亲近的人。 并且,周围的密林里,还有不少绵长的呼吸声,应该藏了不少高手。 百霄宫众人戒备地摸上了剑柄。 若真的是双云山庄的人,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却见前面帘子一掀,走出来的是双云山庄的少庄主。 一时间,周围唰唰声起,全都是拔剑声。 情势凝滞,一触即发。 第1433章 魔女二十九 对面的人眼看百霄宫众人拔剑,也很是戒备。虽还没拔剑,但面容肃穆。 云飞扬下了马车,看着高居马上的女子,心情很是复杂。 在前几天,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姐姐。 “宫主,我有些事想和你私底下商量。” 楚云梨笑了:“少庄主,你莫不是起得太早脑子还不清楚。凭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见面必然见血,能有什么事情商量?” 云飞扬以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道:“是关于你母亲的事。” 听到这话,百霄宫这边众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不知道庞月篱的生母是谁,当年百霄宫老宫主建宫,身边就已经带着女儿。 在那之后,百霄宫从未有过夫人。 “我娘早已不在人世,没必要再谈。”楚云梨挥了挥手:“少庄主,我们还有要事,不宜耽搁,还请借过一下。” 云飞扬上前一步:“就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他一挥手,身后的众人退了几十步远。 如此,算是很有诚意的做法。 楚云梨飞身下马,负手走到他面前:“说。” 见她言简意赅,云飞扬也不废话:“你的母亲是我娘。所以她才会上门给你送银子。” 楚云梨面色不变,点点头:“然后呢?” 她丝毫意外都无,云飞扬脱口问道:“你知道?” “反正是不知道的。”楚云梨淡淡道:“可庄主夫任三番几次上门,话里话外暗示,我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 云飞扬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很有些不信:“你就不会想娘吗?” 楚云梨嗤笑:“我爹说我娘死了,那十有八九就是已不在人世。庄主夫人上门几次暗示,我始终不接茬,结果你又跑来跟我明示……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山庄故意想要蒙骗于我?” 云飞扬哑口无言。 她不只毫无波动,甚至还说是山庄的谋算,这是她来之前从未想过的的。当即正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俩是姐弟,以后你要是想回山庄探望,可随时上门。我们两家的恩怨结得太久,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俩既然同出一脉,便该互相扶持……” 楚云梨摆了摆手,抬头看看天:“你说完了吗?能让开了吗?” -- 第663页 云飞扬自然是没有他口中说的那么大度的,跑着一趟说这些话纯粹是为了试探。 如果庞月篱有接手山庄的心思,绝不会放过他的示好,很可能会顺杆爬,就此登山庄的门,以后常来常往……以后才好接手。 如此,她就不能留了。 这般冷淡,要么是她当真没这心思,要么就是心思深沉,故意装作不在意。 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比直接顺杆爬更加棘手。 云飞扬看着面前眉目冷淡的女子,想要从她的脸判断他的想法。 楚云梨没这耐心:“少庄主,你再不让,我们就要误了吉时。我会怀疑你故意找我晦气。” 她唰一声拔出腰间软剑。 剑锋锐利,云飞扬本就是装作示好而来,此时自然不好撕破脸,伸手一挥,带着车队退开。 楚云梨重新翻身上马,从头到尾,再没有看他一眼。 看着一行人打马而去,云飞扬眉心皱起。 比起庞月篱冷冷淡淡,对山庄毫无兴趣。他更想让她顺势去山庄,暴露出觊觎之心。 如此,他也好对付她! …… 百霄宫名下铺子开张,自然是格外顺利,舞狮过后,母子俩一起在大街上闲逛了半日。等到夕阳西下,一行人准备启程回去,忽然那个被烧伙计的双亲又找上了门来。 非要楚云梨帮他们在工坊中安排一个活计。 并且,还说自己年纪大了,受不了冷,受不了热,受不了累,工钱还得高。 总之,一看就是讹诈而来。 楚云梨这个人呢,最是不喜别人威胁,当即道:“那你们就帮着我整理帐本,每日六个时辰,一个月一两银子。” 这份工钱很是丰厚。 明明就是找着理由过来闹事,本意是想讹诈点银子,顺便拖满她回程时辰的两人,心里已经意动。 如果真有这么一份活计,干着也不错。 不过,他二人年纪大了,有儿子之前偿命的银子在,实在没必要受这份累。两人对视一眼,道:“我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不然腰会疼。” “我也不能屈膝,”那老头飞快接话:“最好是让我守在铺子里。” 这么大把年纪,怕是连货物都分辨不清。就算能分得清,铺子里也不要这么老的伙计啊! 这两人分明就是上门找茬,楚云梨身后的众弟子已经受不住,有人想要越众而出。被楚云梨用眼神给瞪了回去。 “当初我已经赔够了银子,你们俩也收下了。现在又让我来帮你们找活,看在你们儿子的份上,我也愿意帮忙。”楚云梨板起脸:“你们都活了就把年纪了,有些习惯很不好,比如说眼高手低的毛病。” 她看向围观众人:“就这份活计,你们有谁愿意做吗?” 下面九成的人都举了手。 虽然这事看起来像是故意表明老两口不是好歹,但万一是真的呢? 里面有些人从举手后就一直在往前挤,想要让自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好让这位宫主随手一指,就指到自己。 老两口眼看时辰差不多了,灰溜溜道:“让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话音落下,人已经溜进了人群。 楚云梨知道这两人不是真心想干活,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她找麻烦。 而这么快偃旗息鼓,他们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拖慢她的行程……也就是说,回去的路上会出事。 楚云梨最不怕麻烦,想到庞理霄只是个半大少年,不能见太血腥的场面,她道:“理霄,你难得下山一次,干脆多住两天再回。” 庞理霄想要拒绝,被她率先打断:“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可不要因为住在城里就忽略了练剑。” 到底是个半大少年,玩心未褪,一开始的不安过后,很快欢喜起来。 楚云梨又流了不少人护着他,这才带着盛夏的三成人往回赶。 被那对老夫妻耽搁了一会,出城时,天上已晚。 不过,最近正值秋日,月色明亮,也能隐约看清周围的景致。 一路上,众人急驰,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就在路过一个山涧时,忽然有十几抹黑影从密林中飞出,成合围之势包了过来。 楚云梨挑的护卫都是宫内好手,两边人瞬间战做一团。她拔出软剑应付,仔细观察这些人的身手,想要找出他们身后的人。 其实不用找也猜得到,这应该是双云山庄派来劫杀她的高手。 楚云梨将围过来的两个刺客打飞,突然看到一抹修长身影拔剑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刺了过来。 这一下要是挨得实,不是也要去大半条命。并且这个角度和速度,不太可能避得开。 楚云梨将身子折成一个圈,险险避开,手中剑势凌厉,很快就在他身上划出了好几个口子。 隐约看得到皮肉外翻,还有里面白惨惨的骨头。黑衣人们哼一声,其余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帮忙。 护卫也扑了过来。 一时间乱作一团,等到再次分开,黑衣人都各自受了伤,严重的已经倒地不起。 而最开始楚云梨伤的那个,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见状,楚云梨先下一笑,两步掠了过去,将人揪出来放上马背,一扬鞭子,道:“让山庄来赎人!” 趴在马上的人不停挣扎。 -- 第664页 楚云梨冷笑道:“你要是滚下去,我可不捞你,砸死了正好省事。山庄后继无人,很可能就会来请我。” 这话一出,黑衣人的眼神里满是悲愤,却是再也不敢动了。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云飞扬。 明明之前山庄收到的消息称,庞月篱是打不过柳璨宇的。 柳璨宇的武功在年轻人中算是不错,但云飞扬也不赖。 他跑这一趟,并不是为了截杀。 早上回去之后,云飞扬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安心。 庞月篱一副坦荡荡对山庄毫无想法的模样,确实如了他的意。可他也怕那副淡然是装出来的……所以,他带着人前来拦路,没想杀人,只想废了庞月篱。 一个废人,是做不了庄主的。 可惜……没如愿不说,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回山的一路上,云飞扬满心悲愤,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定然会毁了他在山庄众弟子眼中的声望。 他这个少庄主,算是丢了大脸。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为了让自己安心亲自前来。 第1434章 魔女三十 云飞扬趴在马上被颠了一路。 本就受了些伤,这么一颠,他好几次险些吐出来。一片昏昏沉沉里,他还想着以后的应对。 双云山庄少庄主劫杀百霄宫主不成反被擒,后又让双云山庄拿出大笔赎金赎人……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难听了。 若真的如此传出,这此后一生,都会有人说他的这件糗事。随着他身份越高,知道的人会越多。 云飞扬认为,自己不能丢这么大的脸。 回到百霄宫时,已是月上中天。 云飞扬怕庞月篱把自己丢下之后,二人就再不得见面。所以,他被丢在地上时,顾不得身上疼痛,飞快道:“宫主,我有话说。” 楚云梨翻身下马,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今日拦着我,是想抓我回去呢?还是想杀我?” 云飞扬:“……”都不是。 他只是想把她废了。 双云山庄不会要一个废人做庄主,如此,她不会和他抢,无论云如意多在意她,都只是花点银子养着她就行。再有,云飞扬动手之前,还想着若是一切顺利,兴许能把整个百霄宫也收入囊中。 想得挺美,云飞扬想着就算不能如愿,带着那么多人,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姐姐,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楚云梨扬眉,手腕一抖,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扎入他左肩。 云飞扬只觉眼前一花,左肩疼痛不已,与此同时眼前一抹血光飞溅。他根本来不及反抗,肩上又多了个窟窿,痛得他满脸狰狞。 楚云梨掏了一块帕子擦着匕首,道:“我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云飞扬捂着肩上的伤,咬牙切齿道:“姐姐,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想杀你。” 看他说得情真意切,楚云梨稍微一想,道:“你想伤我?” 心思被说中,云飞扬尴尬了一瞬。 他虽然很快收敛了脸上神情,楚云梨却还是看了个清楚,当即气笑了,手中匕首转了转。心里沉吟着该如何收拾他。 云飞扬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赞道:“姐姐这一手好漂亮,能教我吗?” 话音刚落,只见站着的女子手中匕首像是脱手一般飞出,刚好落在他的腰腹间。 那匕首来势极快,整个扎入肉里,只剩下一个柄在外头。 云飞扬身上的伤又添一道,且伤势颇重。 楚云梨装模作样叹息:“是好看,我最近正在练,就是容易脱手。” 云飞扬:“……”脱手? 我信你个鬼! 匕首入肉这么深,非得蓄力不可。且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她弯腰随手拔出匕首,不像是从人的肉上拔,倒像是从一根木头上取。 匕首取出,又是一抹血光。 云飞扬只觉腹间疼痛,痛得他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一片疼痛里,还得伸手捂住伤处,就怕自己失血过多而亡。 或许,他已经失血太多,眼前阵阵发黑。云飞扬怕自己晕了之后,他劫杀不成反被劫的事传遍整个南境,使劲咬了舌尖一口,总算精神了些,道:“姐姐,我有话说。” 对上年轻宫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急切道:“我处事不当,姐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我敢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要杀你的想法。我知道姐姐最近花了不少银子,我们是亲生姐弟,应该互相扶持,我愿意借……借你一些银子周转。” 好听点是借银子周转。 其实就是主动奉上赎金。 楚云梨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债。” 云飞扬秒懂:“谈银子伤感情,我们姐弟之间,不说借不借的话,就当时我孝敬你的。”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这个人不喜欢白要别人东西。” 闻言,云飞扬都要哭了。 她不要银子,是不是不打算放他? 或者是非要把事情闹大,把他的名声搞臭? 这银子还是送出去才好,云飞扬真心实意:“姐姐,我真心想送银子给你周转……”既然庞月篱不愿意开价,他就自己提。只是这价钱多少,也不好说。 想着柳璨宇也值一百万两,他堂堂少庄主,总不至于连一个普通弟子都不如。怎么也要比一百万两多才行吧? -- 第665页 但这事情若是不传出去,这些银子就得他自掏腰包,心里面痛得滴血,口中咬牙切齿:“我给你一百二十万两。这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楚云梨摇头:“我不要银子。” 云飞扬怕的就是她不要,劝说道:“你就收下吧,只要你放了我,明日一早,我就让人送来。” 楚云梨笑了:“你人都跑了,还会回来?” 此刻的云飞扬是真的想花钱消灾,想将自己丢脸的事掩盖住,再想保证时,就听到庞月篱也挥手:“带去地牢关起来。” 云飞扬:“……”完了! 楚云梨看他满面惊骇,还觉得不够,微微弯腰:“你爹就等你一个儿子,应该很快就会上门。双云山庄唯一的少庄主,怎么也要值一个乌云山吧?” 听到这话,云飞扬眼神里满是震惊。 她这胃口也忒大了。 他还要再说,已经有人上前拖了他就走。 “不!我还有话说,姐姐……咱们姐弟之间,不要这么绝情……” 他大喊着被拖走,声音越来越小。 周围听到云飞扬叫喊的弟子面面相觑。自家宫主,怎么会和双云山庄少主是姐弟? 楚云梨叹息着摇摇头:“双云山庄这位少庄主当真是没骨气,为了少受点罪,竟然乱认亲戚。我可没有什么弟弟。”她扬声道:“不用给我面子,我不认识他,你们不用客气。” 云飞扬这么大喊,确实是想让百霄宫的弟子对自己客气一点。 可紧接着楚云梨的这番话,将他说成了为了活命不要脸到处乱认亲戚的无耻之人。 半信半疑的弟子听到自家宫主的话,气得狠踹了他一脚。 云飞扬被揣进牢中,好半晌爬不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再这么下去,也不用想以后丢脸了,因为他压根不会有以后。 “我要喝药。” 弟子没搭理他,转身就走。 一刻钟后,还真的给他端来了一碗药。 云飞扬不疑有他,接过来豪迈地一饮而尽。 他到底还是双芸山庄的少庄主,百霄宫要是杀了他,两边可就结下了死仇,免不了一场恶战。以如今两边的势利来看,百霄宫差得远。他不认为庞月篱会自己找死。 …… 有句话楚云梨说得对,双云山庄那边发现自家少庄主干了蠢事。方舟满心恨铁不成钢,但也放不下自己唯一的儿子。 虽然这事情确实丢脸,但脸已经丢了,还是得想法子保住命。 翌日天刚亮,方舟夫妻俩就带着人上门拜访。 楚云梨每日早上起来都要练剑,听到人禀告双云庄主前来,并没有立刻去见,只把人晾着,练完了剑后,又去洗漱完,才不紧不慢前去见人。 方舟心里焦灼,但又不想让人看出来。 云飞扬被百霄宫扣押,想要救回人,得拿出足够的好处。早已经把双云山庄视做囊中之物的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口痛。 若是再让百霄宫弟子看出他的急切,只怕更会狮子大开口。 外面日头渐渐升高,方舟心里越来越沉。 若是庞月篱不要银子,只一心想毁掉儿子,到时候,山庄失了唯一的少庄主,必定人心浮动……相比起来,无论付出什么条件,只要能把人带走,于山庄来说就是一件幸事。 楚云梨要的就是方舟这样的想法,她要是来得太快,只会让他觉得救回云飞扬很容易,只要给了好处就可。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的纠缠。 她快过午才到前院,方舟看到她出现,心里着实松一口气,快步迎上前:“宫主,我儿子呢?” 堂堂双云庄主,本来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实在是等得太久,他越想越怕,把自己吓得不轻。 “他人在地牢。”楚云梨开门见山:“庄主若是来接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少庄主带着十多位高手前来,要不是我身边护卫得力,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剑下亡魂。这杀身害命之仇,可没那么容易一笔勾销。” 方舟来之前就知道不容易勾销,也不意外,勉强小出一抹笑:“飞扬他乍然得知你们姐弟的身份,想要跟你亲近。可这……他不懂事用错了法子,惹了你误会。” “外人尚且愿意一笑泯恩仇,你们俩是亲生姐弟,有误会说开就可。”他扯了一下身边云如意的袖子:“你们就得姐弟两人,应该互相扶持……” 云如意扯回自己的袖子,道:“宫主,我希望你能留他一条性命。” 听到她求情,楚云梨心下更冷。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想要接人也成,拿乌云山来换。” 听到前面一句,方舟心下一松,当听到后面那句话时,面色沉了下来:“宫主太年轻,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南境就得一个乌云山,双云山庄凭此跻身几大势力之一。 方舟来之前想过,想要带走儿子,可能需要几百万两银,痛归痛,挨一刀长了这个教训,以后找补回来便是。 但她万万没想到,庞月篱是真敢开口,一张口就要抱走双云山庄赖以生存的金娃娃。 云如意面色漠然,没有吭声。 楚云梨见状,伸手一引:“既然谈不拢,咱们没必要再谈,您二位请回。” 方舟:“……”看来这好处得比他以为的还要给多一点。 -- 第666页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咬牙切齿道:“五百万两银,你把双云山庄所有人都放了。” 楚云梨摇摇手指:“双云山庄唯一的少庄主,就和乌云山同样珍贵,以宝换宝,很公平嘛。” 方舟:“……” 第1435章 魔女三十一 方舟自己做庄主多年,早已经把山庄看成自己所有。 有人要乌云山,那就是从他身上剜肉。 或者说,他宁愿从身上剜肉,也不愿意把乌云山送人。 眼看百霄宫寸步不让,方舟心里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想着把人接回去之后,怎么教训都不解气。 教训儿子,那是以后的事,在此之前,要先把人接走,他伸手扯了扯边上的云如意,示意她开口。 云如意面的漠然,道:“你不要扯我。” 方舟:“……” 他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那是双云山庄祖辈传下来的立足之基,怎么能送人?” 云如意侧头看他:“我把山庄好好交到你手中,护好山庄本就是你份内之事。” 方舟哑口无言。 云如意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着实气人。 楚云梨伸手一引:“昨天突然有人冒出来劫杀于我我,我被吓得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得回去补眠,两位请回吧!” 方舟不愿意动:“宫主,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你也……” 言下之意,楚云梨开口要乌云山纯粹是胡言乱语。 楚云梨打断他:“我也很有诚意,只要乌云山。” “这不可能。”方舟语气决绝。 那就是谈不拢了。 两边算是不欢而散,楚云梨是无所谓,反正人关在地牢,着急的不是她。 今日庞理霄不在,她缓步往后院走时,心里正想着中午的菜色,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脚步声是属于习武之人才有的轻盈,听在耳中熟悉,她没有回头,道:“你又打不过我,这样有意思吗?” 身后不远处,吕良面露苦笑:“我只是想靠你更近。” 楚云梨回头:“但我不想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很忙,你再这样纠缠,我要生气了。” 看她真恼了,吕良双手做投降状,往后退了一步。 …… 夜深人静,百霄宫内除了零星几个巡逻的护卫,周围一片安静。 忽然有一抹黑影从外院窜出,一路飞掠着直奔地牢。 黑影武功不弱,三两下放倒守卫,摸进了地牢中。 云飞扬伤得很重,平时是能不动弹就不动弹,昏睡的时候多。被人推醒时,看到面前一身黑衣的男子后,眼睛一亮:“你来救我的?” 黑衣男子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弯腰将他扛起。 云飞扬自然是不愿意呆在这地牢的,还配合着往他身上趴,期间扯到了伤也不吭声。满心都是自己被救的喜悦。 黑影背着他掠出地牢,一路往后山飞奔。 云飞扬不熟悉百霄宫,看他走错了方向,提醒道:“这不是出去的路。” 清越的男子声从身下传来。“属下知道,这里通往后山,到了密林中,我们就能找着机会逃出。” 一个“逃”字,云飞扬听了格外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落入百霄宫手中后,双云山庄那边和谈不成,肯定会想办法来救他。 这偷偷把人劫走,也算是救他的法子之一。 但是,他可是堂堂少庄主! 只一个人来接,会不会太草率了? 往后山密林跑就算了,竟然还没有人接应。双云山庄这么缺人么? 不过,现在正在逃命,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回去之后,再做计较。 百霄宫内偏门不多,后山门算是偏门里最大的一个。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守卫看着,黑影将云飞扬放在隐蔽处,自己上前与两个守卫缠斗,刚开始交手,突然发觉周围一片灯火通明。 一大片火把浩浩荡荡而来。 云飞扬见势不妙,强撑着想要挪过去帮忙。 但也只是“想”而已,他磨成半天,扶着大树起身,已经到了近前,走在最前的赫然就是庞月篱。 黑影对付两个守卫绰绰有余,可双拳难敌四手,弟子们赶上前,纷纷拔剑。 没多久,黑影就被人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楚云梨走到云飞扬面前,上下打量他:“果然人的潜力无穷尽,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到这。” 眼看黑影不敌,云飞扬眼神一转,做出感激模样:“姐姐,你不知道,这个人跑到地牢里一言不合,就把我扛到了这里。我真的怕他对我动手……好在你来得及时把他拦下。回头等我跌倒了,我一定让他厚谢于你。” 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云飞扬这种人了。 楚云梨冷笑一声:“这人分明是来救你的。” “不可能。”云飞扬斩钉截铁:“我是少庄主,若真的有人来救我,怎么可能只派一人?”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 楚云梨嗤笑一声:“当我这百霄宫是酒楼么,外面的人想进,先得问过我。”她缓步走到黑影面前,叹息道:“吕公子,其实我已经信了你的,也想重用于你。你到底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 地上之人脸上的黑布被扒开,赫然就是吕良。 吕良苦笑一声:“宫主饶命。” -- 第667页 楚云梨挥手道:“押入地牢。” 于是,连后山都没跑出来,云飞扬又被带回了地牢。 之前吕良扛着他时,为了能够逃出去,偶尔碰着了身上的伤他也不吭声。 弟子拖着他回去时也并不温柔,经历这一遭,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扯开,没多久便半身鲜血。 楚云梨站在地牢面前,道:“我这地牢像是给双云山庄的人修的。”她指着云飞扬身下:“当初住在这里的人是柳璨宇……对了,他近来可好?” 柳璨宇最近实在算不上好。 因为云飞扬找大夫去给他治伤,大夫回来邀功,话里话外都是柳璨宇几乎没治,却又在他手底下起死回生之类的话。 柳璨宇骗了庞月篱,按理说,庞月篱应该是恨他的,那他自然是越惨越好。但云飞扬也知道,有些女人不可理喻,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 毕竟庞月篱和柳璨宇多年夫妻,两人还有孩子在,万一她并不想其死呢? 一时间,云飞扬踌躇不已,不知该如何回答。 实在是小命捏在别人手上,不得不慎重。 楚云梨也没追问,见他不答,冷笑一声出了地牢。 就在吕良暴露的第二日,方舟再次上门,想试图用银子换回儿子。 楚云梨还是之前的说法,只有拿到了乌云山才肯放人。 方舟特别为难,他自己舍不得不说,如果因为儿子把乌云山送了人,只怕整个山庄都会怪罪他们父子。 尤其是那些忠于老庄主的长老,就算是他想送,他们也会阻止。 “宫主,咱们再商量商量。” 楚云梨点点头:“这一回我还会搭上一个吕良,买一送一,也算是给你便宜了。” 方舟:“……” 吕良算是他埋藏的很深的一颗棋子。 之前柳璨宇不成了,他派吕良来时,为了取信于庞月篱,两人商定,干脆不走寻常路,吕良进来后见机行事,可以把柳璨宇和常山暴露,如此,应该能得百霄宫的信任,加上他长得好,成为下一个柳璨宇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惜,这么久了吕良没能靠近庞月篱。 所以,在云飞扬被抓入地牢之后,方舟让他暗地里把人救到后山,不曾想功亏一篑,就在后山的大门旁被拦下。 暗探而已,死就死了,这个“送一”于方舟来说,毫无诱惑力。 “乌云山不成!”方舟想了想:“除了这个,无论宫主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办到。” “那就没得谈了。”楚云梨挥了挥手:“你下一次要是再来说这些废话,我可没空见你。来人,送客。” 方舟眼见自己又要无功而返,心里实在不甘。最近这几天为了救儿子,他耽搁了不少正事。 眼神一扫大殿内外,庞月篱一个人高居上首,除此之外,殿内只有一个送茶的丫鬟,还退到了角落。 他认为机不可失,忽然提气,整个人想苍鹰一般飞掠而上,想要把年轻女子制住。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动静这么大,肯定会引来守卫。到时候,他要是没抓住人,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法也简单,一击不成,凭他的武功,逃出去还是能的。 如果失败,大不了就把乌云山送来嘛。 眼看女子的脖颈就在自己掌下,他眼中势在必得,手狠狠一捏。 掌心触及的不是女子温柔细腻的肌肤,而是一本锋利冰冷的剑,他捏了个空,想要收回时,手已经被剑锋割出了大道口子。 楚云梨脖子后仰,手中伤了他手的剑收回,狠刺他腰腹间要害之处。 方舟习武多年,下意识就避开,两人在方寸之地转瞬间就已过了十来招。 由弟子围上来,却没有出手。方舟却并不敢放松,因为面前的女子很是厉害,他根本不是对手,半刻钟不到,女子锋利的剑锋已经直指他脖颈。 方舟心里就两字。 完了! 第1436章 魔女三十二 方舟一路行来不容易,如今贵为庄主,便愈发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眼看自己被剑锋抵喉,一瞬间的惊骇过后,他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面上扯出一抹笑:“宫主,我只是跟你玩笑,你这剑……能不能远一点?” 说着,打算伸手推开剑锋。 却听到面前女子一声轻笑。 他身子一僵,不敢乱动。 看他想推剑锋,楚云梨手上压得更紧,道:“你们父子俩可真有意思,都喜欢拿这么大的事玩笑……”她说着,剑锋收回,不待方舟反应,她手腕一转,将剑狠狠扎入了他腹间。 剑锋抽出,带出血光一片。 方舟伸手捂着肚子,太过疼痛,他缓缓滑坐在地,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消息不是这样的! 暗探那些年传出来的消息,五一不是说庞月篱此人性情洒脱,从不会与人计较得失。宫内弟子若是得罪了她,只要好好请罪,就一定能被原谅。 就算消息不实,她这也太……下手太狠。 楚云梨的剑虚虚指着他脖颈,上前往她口中飞快塞入一粒药丸。 方舟还没回过味,药丸就已经被他咽下了肚。 毒这玩意儿,本来就没人愿意吃,楚云梨配制时,都多加了一味毫无药效的药材。 -- 第668页 但只一样,让人一闻就想咽口水。 方舟一双手满是鲜血,顾不得在身上擦,急忙去抠喉咙。 楚云梨面色淡淡:“晚了。” 方舟抬眼:“你给我吃了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楚云梨不看他惊慌的眼,扬声吩咐:“来人,把他送去地牢。” …… 云飞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爹会以一副被押着的模样送进来。 父亲在他眼中,一直都强大到无所不能。 没想到,他竟然也栽在了庞月篱手中。 一片惶然里,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平衡了一点。连父亲在那女人手下都要吃亏,他被擒住……似乎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敌人太强大。 等守卫一离开,云飞扬急切地扑到父亲旁边:“爹,你怎么样?” 父子两人隔栏而望,方舟没空搭理他,看到儿子周身血污,但精神尚可,便放下了心,专心去看自己的伤口。他已经流了许多血,再止不住,很可能会血尽而亡。 云飞扬看他整理伤口,道:“爹,庞月篱那个女人不敢要我们的命,一会儿应该会让人给你送药。” 方舟:“……” 他面色一言难尽:“她送的药,你也敢吃?” 云飞扬讶然,反问:“为何不敢?她不敢和山庄结下死仇,也就不敢杀我们。” 方舟失血太多,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无奈道:“她都敢关押我们父子,也不怕结下死仇。” 云飞扬不赞同这话,辩解道:“只要没要我们的命,早晚能和解。” 没有血仇,就没必要不依不饶。 方舟浑身疲惫,没精力与儿子争辩,问:“你喝了多少药?喝了药之后,有无发现异常?” “就喝了一碗。”至于异常嘛,云飞扬仔细回忆了下:“内力消失无踪,应该给我下了软金散之类。” 这也很正常。 云飞扬的武功,比这些普通弟子要高。 方舟勉强打起精神,爬到了儿子边上,从栏杆中把手伸过去:“我给你把脉。” 云飞扬伸出手。 方舟的眉头渐渐皱起,面色越来越严肃。又看了一眼儿子身上,道:“把你的衣服脱掉,我看看你的伤。” 距离云飞扬受伤已经有几日,他伤口早已结痂,这两天又有伤口撕开的迹象,不过,也不严重。身上的血块都是以前留下的。 方舟仔细瞧过一遍,急切道:“你试着运功!” 云飞扬摆摆手:“我早已经试过了,没有。” 筋脉滞塞,内力无踪,如果不是特别高明的药,那就是……武功已经尽废。 他不抱希望地问:“你劫杀庞月篱,是想把她如何?” 父子两人从见面起,就没有提及过云飞扬到这来的缘由。只是听到父亲问,他顿时心虚。 “我没有那么狠心,没想杀她,只是想废了她的武功……我带了黑一他们,本以为万无一失才出的手。爹,我知道错了。” 方舟闭上了眼。 那么,儿子的武功,十有八九是找不回了。 他一瞬间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当他以为儿子被百霄宫挟持已很糟糕时,他自己也被关押。只要想到此事传出后,父子两人会遭受到的议论和鄙视,他就觉得事情糟糕透了。 可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儿子武功被废,少庄主之位名存实亡。以后该怎么办? 方舟在一片疼痛里,简直愁白了发。 另一边,楚云梨直接书信一封让方舟的随从带回山庄。 话也说得直白,方舟上门不好好商量,想要明着抢人。被她打败了后,已经押入地牢。 百霄宫向来仁义,不爱取人性命。山庄若是有意,可以带五百万两银子来赎。 就在送出消息的当晚,三位长老带着云如意连夜赶到。 彼时已是月上中天,楚云梨都准备歇下了。 得知山庄的人前来,倒也不意外。 且不提方舟被劫对山庄弟子的影响,只山庄对外的名声,就容不得这样的消息传出。 还是前几次接待云如意的大殿,三位长老神情焦灼,进门后直接道:“宫主,这里面是否有误会?” “没有误会,就像是我书信上说的那般。彼时庄主正在跟我商量你们少主的赎金,大概是舍不得,他突然就暴起伤人。好在我身边护卫得力……”楚云梨看向几人:“你们带了银票了吗?” “这……”五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真要是给了,山庄的账房得伤筋动骨。其中一位长老面露难色:“非是我们不愿意给,而是庄主不在,我们拿不到大笔银子。这样吧,您先让庄主跟我们回去,明日一早,我们就让人把银票送来。” “没有银票,说再多都是浪费唇舌,我不可能放人。”楚云梨站起身:“天色不早,几位请回吧。”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看向了云如意。 云如意摊手:“我要是说给银子,你们又说我败坏祖宗基业,拿着银子贴补外人。此事我不管,你们看着办。” 三位长老低声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位上前道:“我们让人回去传信,明日一早银票到了就接人离开。只是……路途遥远,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宫主可否让我们留宿一夜?” -- 第669页 留他们在此,夜里好劫人么? 事实上,如果山庄真的能把父子俩抢回去,也算是及时止损。事情就算传出去也没那么难听。 楚云梨又岂会蠢到给他们这个机会? 虽然不一定劫得走,但她不想费这个神:“抱歉,百霄宫地方小,住不下外人。” 撒谎! 他们得到的消息,百霄宫最近找了许多匠人上门,又在新建宅院。百霄宫这么大片地方,就算弟子再多再挤,也不可能挤不下他们四人。 他们再想住下,可人家不想收留。尤其还在有求于人的情形下,就更不好勉强。 三人又轮番劝说,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半夜里,百霄宫遇袭,楚云梨本就有预感,立刻飞身而出。 前来的黑衣人足有二十余人,最厉害的足有三人。 三人呈合围之势,剑势凶猛,直往楚云梨要害之处招呼。一副要把她毙于剑下的架势。 他们不客气,楚云梨自然也不留手,重伤其中二人,还将一人对她出手最凶狠的击杀。 从遇袭到众人退去,前后不到两刻钟。 翌日早上,山庄众人再次前来,昨天的三位长老通通不在,云如意带来的人,是另外几个较年轻的中年人。 这一回,几人没有再废话,直接送上了厚厚一摞银票。 楚云梨银票收得爽快,放人也爽快。 方舟只在地牢过了一夜,就被带了出来,走进大殿时,他心里虽庆幸自己得以保命,但又满心屈辱。只用膝盖想就知道回去以后会有的流言蜚语,还有,得面对各长老的责备。 看到云如意,他并不意外,可当他看到其余几位并不是宫内最得力的长老时,心里渐渐不安。 两边本就敌对,也没有多余的话,山庄众人很快,带着方舟告辞。 楚云梨起身相送,笑吟吟道:“以后常来串门啊。” 方舟:“……”这谁来得起? 来了必得大出血,无论是身体还是腰包,可都承受不起。 出了百霄宫,方舟迫不及待问:“账面上银子够吗?” 那自然是不够的。 云如意面色漠然:“我紧急出了一批利器。” 山庄的武器分好几种,其中得利器算是上等武器,一般不出手,留做山庄弟子自用。 方舟哑口无言。 边上一位中年汉子粗声粗气道:“昨夜三位长老想要带人救出你,结果……”他面色沉痛:“陈李两位长老被重伤,常长老更是……” “庄主,快些启程,我们还得回去办丧事。” 方舟:“……” 他一时间心里沉痛无比。 沉痛里,又万分庆幸庞月篱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和小命比起来,丢脸倒是其次了。他心情复杂,随口问:“她讹诈了多少银子?” 长老长叹:“五百万两!” 方舟心里一阵绞痛,又想起庞月篱说过,想要换云飞扬,得拿乌云山来换。 他还不如儿子值钱? 与此同时,山庄内的长老看到大摞银票,有些恍惚:“那云飞扬为何还要比他爹值钱?” 楚云梨满脸无奈:“我怕要价太高,山庄直接放弃方舟。” 方舟回不去,庄主另有其人,到时候,就真的把云飞扬砸手里了。 第1437章 魔女三十三 这就是一个连环。 方舟是其中一环,如果他不存在,楚云梨的许多谋算都得落空。 双云山庄一行人进门后,方舟直奔常长老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一片处粗雪白,方舟看得心里难受。虽然三位长老平时对他诸多管束,惹得他心里不满,可常长老是确确实实因为救他而死。 灵堂前,常山披麻戴孝,看到方舟进来,眼神里满是恨意。 父亲是被庞月篱杀的,可归根结底,罪魁祸首是面前的方舟。 如果不是他纵容儿子,云飞扬不会落入百霄宫手中,他也不会为了救儿子而被扣住。他不被扣住,三位长老也不会冒险救他。 如此,父亲也不会死。 本来凭着父亲的武功,至少还有三十多年好活。 方舟走到灵前,一掀袍袖,规矩跪下。 边上立刻有弟子上前劝说:“庄主,使不得。您身上还有伤。” 方舟执意不起。 “我对不起长老……” 他不想起,边上几个弟子一拥而上,生生把他拖起。 常山垂下眸,遮住了眼中的嘲讽。 另外两位长老身受重伤,回来后一病不起。方舟吊唁过后,又去探望其余两位。期间不止一次道歉,两位长老都劝他节哀。 方舟心里愧疚。 关键是因为三位长老的伤亡,他们父子做的事无形中又被放大了许多。 丧事办完,一行人坐下来商议。 三位长老算是双云山庄的肱骨,如今一位离世,因为两位深受重伤,且会落下暗疾,武功再恢复不到全盛时期。三位长老一倒下,山庄连失几位高手。 于山庄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定人心。 所以,救回少庄主势在必行。 可百霄宫那边要死咬着不松口,非要乌云山。这就比较难办。 直接打上门去要人算是最简单的法子。 -- 第670页 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假意答应,等接回了少庄主,我们再去夺回又乌云山?” 这个法子好,反正都要打,还不如把人质接回来再动手,如此,动起手来没有顾忌。 此提议得到了众人附和。 于是,两日后,方舟再次登了百霄宫的门。 这一回,是用乌云山换回少庄主。 楚云梨带着百霄宫弟子,押着云飞扬一路去了乌云山。方舟心里不甘,却还是挥手让驻守乌云山的弟子撤出。 一起带走的还有云飞扬。 方舟从头到尾就没有告知山庄的人儿子武功已经尽废的事。就算是没有真心送乌云山,两边打起来,难免有伤亡。 如果他们得知云飞扬已废,定然不会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救人。 方舟也是没法子,他就得这一个儿子,想尽办法也得救。再有,这人有了名利,就想把这名利祖祖辈辈传下去。他做了一辈子的庄主,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把这山庄交给外姓人。 把人接回来后,再找大夫医治便是。 若实在治不好,他就推说自己不知儿子武功已废的事。 双云山庄众人还是不甘心地看着百霄宫弟子入驻乌云山各处。 里面的矿工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过后,又急忙干活。 工头们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揍人。有那力气大的,一鞭子下去就能把人打死。 他们不想死。 干活的矿工动作不停,但里面却有一些人特别奇怪,楚云梨多瞄了一眼,冷笑道:“庄主,你这可不厚道。说了一手交山一手交人,结果你还找人埋伏。” 她一挥手:“把那些清理了。” 形势瞬间大乱。 双云山庄众弟子也扑上前,周围战做一团。 楚云梨有事没事都去演武场上指点普通弟子,又教了他们一些剑法。同样的内力,换了不同的剑法后,武力倍增。 百霄宫弟子也知道自己武功进境飞快,一直想去外头练,却一直被拘着,如今宫主有令,他们顿时就跟出了笼子鸟儿一般撒欢。 很快,有血腥味飘出。 楚云梨自己则飞身方舟扑过去。 方舟大骇,武功练至全胜的他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他身上还有伤,又颠簸着半日,怎么可能打得过? 好在边上有弟子过来帮忙……却一直抵挡了一息,楚云梨直接把人推开。 方舟手中的剑已朝着她要害之处而来。 几招后,楚云梨的剑放在了方舟脖颈上,沉声道:“都给我住手!” 山中弟子见状,哪里还敢动? 万一因为自己让庄主受伤甚至是离世,到时候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可背不起害死庄主的名声。 方舟面色惨白。 当着所有弟子和这么多矿工的面,堂堂双云庄主不是百霄宫主的对手,他丢脸不说,对于山庄的名声也是一大打击。 本来就有奔着百霄宫丰厚的月银而去,如今得知山庄不敌百霄宫,少年慕强,今日的事一传出,加上乌云山易了主,以后怕是会有更多的人奔着百霄宫而去。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需要捡回自己的命。方舟不敢乱动:“宫主,你小心点。” 楚云梨不止没收剑,反而逼得更近。 剑锋割得方舟脖颈都流出了血。他额头上满是冷汗:“我到底是你长辈……” 话没说完,他感觉到脖颈处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方舟急忙闪避。 楚云梨的剑锋随着他脖颈逼近,冷笑道:“算计我大半辈子,你也配做我长辈?” 她扫视了一眼两边对峙的弟子,问:“当初我爹为何要叛出双云山庄?” 堂堂山庄大弟子,又和前任庄主之女育有孩子,妥妥的下一任庄主。 就算他不做,他也是庄主之夫,下下一任庄主之父。放弃这一切叛逃出去,他疯了吗? 方舟面色微变,眼神躲闪。 楚云梨冷笑道:“你要是不说,我杀了你!” 方舟:“……” 忽然,山庄众弟子分开一条路,云如意缓缓上前。 “方舟卑鄙无耻,污蔑师兄欺骗我,还找出了一对母子,非说那是师兄在外养的女人,”云如意脸上一片凄然:“我爹震怒,非要给他一个教训。下手太重,师兄当场就受了重伤。” 楚云梨看着她眼中的悔意:“你就没有阻止?” 云如意淡漠的脸上两行清泪落下,她伸手擦去:“我信了那对母子的鬼话。” 她性子偏激,男人背叛后就再不原谅,打死活该。 庞父当时百口莫辩,他本就是冤枉的,当然不甘心就此赴死,挟持着云如意回了自己院子,抱起还在襁褓中的庞月篱,一去不回。 那对母子很快被戳穿,云如意才知道自己被骗,再想想去找人时,发现庞父身受重伤,已命不久矣。 双云山庄屹立南境,不只是因为财力和乌云山,事实上,越是有好东西,越得靠本事守住。所以,他权衡之下,让女儿嫁给了方舟。 方舟面相憨厚,那对母子哪怕被戳穿,也没有说罪魁祸首是他。也是后来,云如意和他结为夫妻后,才偶然发现这一切都是方舟的算计。 而那时候,方舟已经成为了庄主。云如意不忍亲手毁去祖宗基业,便生生咽下了此事。 -- 第671页 楚云梨半晌无语:“后来我爹就叛走了?” 云如意点点头:“月篱,你才三十多岁就已难逢敌手,由你接手山庄,我很放心。” 楚云梨:“……” 合着上辈子云如意没有对庞月篱伸出援手,是因为嫌弃女儿太废么? “我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得知了真相,相信用不了多久,庞父当年叛出之事就会传出去。楚云梨抬手又喂了方舟一颗药丸,将已经流了不少血的他狠狠往山庄弟子中掷去:“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方舟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不敢再战。本来双云山庄和百霄宫就不合,如今加上庞父一条性命,他怕庞月篱发疯不管不顾直接杀人。 被弟子接住,他只觉劫后余生,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后背汗湿一片。 他捂着脖子,狠狠瞪了一眼楚云梨,沉声道:“我们走!” 他也就是嘴上凶狠而已。 刚走一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云如意离他很近,但却没有伸手接。她复杂的看着女儿:“你知不知道双云庄主意味着什么?” 不待楚云梨回答,她自顾自继续道:“意味着这南境尽在你掌中,你就是这里的主!整个南境所有人都得听你的调遣,你随便一句话,就能影响不少人的人生……” 楚云梨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的慷慨激昂:“以前的双云山庄确实有你说的这么风光,但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云如意:“……” 第1438章 魔女三十四 楚云梨说这番话时真心实意,底气也足。 云如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就这么放弃劝说又不甘心,想了想道:“你接手了山庄,不比你现在从头拼起拼起简单?再有,如果你是庄主又是宫主,便不会再有人给你作对。” “有人作对才好。”楚云梨气死人不偿命:“一切顺风顺水,太没意思。” 云如意哑口无言。 楚云梨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着云如意的双云山庄弟子,道:“你再纠缠,我就把你也拿下。到时候双云山庄季庄主和少庄主需要拿银赎回后,庄主夫人也赎上一回……这名声怕是不甚好听。看着你曾经爽快付我银子的份上,我放过你一回。” 云如意面露不满:“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你娘,为何对我还是这种态度?当年我和你爹是有人算计……” 楚云梨再不听她废话,拿着剑栖身而上。 云如意出身富贵,如果愿意吃苦,也不会把这庄主之位交给别人,眼看女儿来势汹汹,她抬手格挡时都有些力不从心。自然一招不到就被制住。 不远处的山庄弟子看到自家夫人和百霄宫主说话,担忧中还是戒备。 发vv吧v 没多久,果然看到百霄宫主突然发难。 众人拔剑迎上,百霄宫弟子见状,气势上丝毫不弱,也拔剑对峙。 气氛骤然紧张,楚云梨轻笑一声:“庄主夫人,你说我该问你们讨要多少银子好?”她微微偏着头:“庄主五百万两,你身为前任庄主之女,怎么也不该比他便宜……” 山庄一位弟子大喝:“妖女,你满眼只有银子,她可是你娘……” 楚云梨抬眼看向众弟子,一脸莫名其妙:“那又如何?那就算是我娘,也没耽误你们山庄追杀我百霄宫,抹黑我百霄宫名声,派人欺骗我感情十几年啊,你们都不念母女情分,我又何必客气?” 她忽地收回剑:“赶紧滚吧!” 云如意根本就不认为她会杀自己,伸手捏着刚被剑锋伤过的脖颈,道:“月篱,你会后悔的。” 楚云梨漠然问:“你再不走,可就真要拿银子来赎了。” 云如意还要再说,身后的弟子飞快上前将她拉扯着离开。 至于云飞扬父子俩,此时深受重伤,已经被大夫家到一旁救治。 双云山庄一行人离开,楚云梨带着手底下的人将乌云山走过一遍,分配好了巡视之事,又把里面那些染过人命的工头捆了丢在地上,任由工人们泄愤。 “在我辖下,不允许有人滥杀无辜。”楚云梨站在高处,沉声道:“从现在起,你们每人都会有三位以上的工头评上中下三等。上等最多者,月钱也最高,如果连续三月下等,矿场将不再接收。另设有纠察处,如果遇上工头处事不公,你们可前去告状。” 乍一听,就明白她并没有把这些人当手底下的下人处置,而是当做工人。 底下人心浮动,众人议论纷纷。 楚云梨继续道:“凡是上等工,每月二两工钱,中等一两,下等五钱。当然了,你们要是不乐意干,现在就可以走。” 里面有许多工人会长期繁重的活计磨得只剩下半条命,再说,百霄宫对外的名声亦正亦邪,他们也不太相信这位年轻的宫主真的能说到做到。 万一到时候还是和双云山庄管辖时一样,累死累活还容易被暴躁的工头打死……但是,站出去也不成,谁知道这位宫主是不是故意这样说,好让他们想离开的人主动暴露,站出去后被弟子们格杀了立威? 其中有一位在此干了十多年的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看了看周围的工友后,一副视死如归模样,抹了一把满是黑灰的脸,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前。 楚云梨看了一眼,恍然想到什么,道:“对了,稍后会有大夫帮你们查看,若是身子不好,以后便再不用下矿,想回乡去或是留在矿场帮着做点轻省活计都可。” -- 第672页 中年汉子看她神情不是作伪,也没有要发飙杀人的迹象,试探着道:“小人是被人骗来的,本是杨城人士,我家里还有妻儿等着我……” 进了这矿场的人,一开始还想着逃,发现逃不掉只能被累死后,许多人都活不了多久。他要不是念着家里的妻小,也早已熬不过去。 楚云梨颔首:“过两天有杨城的弟子回去探亲,让他捎你一程。” 中年汉子讶然。 难道这位宫主真的愿意放他们离开? 如果不愿,应该是当众格杀以此立威,让剩下的人都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才对。 当场又有一人站出,表示自己是城内的人,也想要回乡。 “一会儿有弟子回城,你也一起吧!”她哪里不明白底下这些人的顾虑? 这些人活得小心翼翼,只为了保住一条命。她也不勉强,道:“不急在这一时,你们什么时候想走,提前一月报备,随时可走。” 那个回城的弟子在第二日又上了山,还给带了不少东西,以亲身经历表明了百霄宫真的没有暗地里杀了想离开的人。 虽然也有人认为他是被百霄宫收买了的,但也有人半信半疑提出离开。 再后来,离开后又回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矿场中再没有人怀疑可以离开的事实。 不过,矿场的工钱很高。上等工人干上两月,足够大家子一年的花销。 因此,这份活计虽然辛苦又危险,还是有人愿意前来。 有双云山庄的苛责在前,百霄宫如此就和春风拂面一般温柔。两者犹如云泥之别。 因为此,又洗清了一轮百霄宫的名声。 …… 双云山庄最近安静了不少。 但真论起来,又没那么消停。 就楚云梨得知的,大概是因为帐房挤出了不少银票的缘故,山庄缩减开支,惹得怨声载道。今年收的弟子只有往年的三成。 此消彼长,百霄宫弟子比往年多了几倍,之前楚云梨新修建好的院落立刻用上。加上这边月钱还涨,因此,来的人就更多。 楚云梨还得知,山庄内各长老和得力弟子之间最近很不太平。 主要是因为云飞扬武功被废的事。 他一回去就有大把大夫等着给他医治,很快就有人发现他筋脉滞涩,已经不能练武。 堂堂少庄主不会武,早晚都会被身边的人辖制,或是被人劫杀。如此,于山庄传承不利。 于是,好多长老认为,应该废了云飞扬的少主之位。 方舟自然是不愿意的。 云如意倒没有不愿意,她只是希望少庄主由庞月篱来做。 山庄失了乌云山,又少收了弟子,之前收的弟子也有不少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而百霄宫那边却蒸蒸日上,因为几大工坊和矿场几乎囊括了在周边所有七成百姓,加上百霄宫工钱开得确实大方,但凡一有活计,都有许多人争抢。 议论百霄宫是魔宫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乌云山不少矿工出去,反而还有人说双云山庄处事不厚道,对待矿工简直比历史上的徭役还要恶劣。 其中又有双云山庄收富商弟子,却又要人家“捐”银子修缮房屋的事情传出,名声更加恶劣。 楚云梨要的那几百万两银子,确实让双云山庄伤筋动骨。 山庄内最近很不太平,方舟伤势还没养好,忙得焦头烂额。 偏偏宫内的长老还不消停,非要让他收弟子,为下一任庄主做打算。 所有的长老都不认为云飞扬还适合做少庄主,话里话外那意思,是以后的少庄主会从他的弟子里挑选。 方舟本来是有弟子的,但之前他挑弟子,目的是为了帮着儿子,可不是为了奴大欺主。所以,他刻意避开了山庄长老的儿子。 如今不同,几位长老商量过后,决定每人挑出合适的人选交给方舟。以后的少庄主就从那里面选。 除了受重伤那两位长老的儿子外,常山也是其中之一。 论起来,常山他爹因为救方舟而亡。若是方舟不肯收留,难免显得凉薄。 常山都收了,剩下的几位自然也要收下。 方舟扛不了几天。 另一边,云飞扬虽然在养伤,但也一直注意着外面的消息。得知几位长老逼迫父亲,他担忧之余,又满心怨恨。 要不是庞月篱下手太狠,他又何至于被人嫌弃? 如果是以前,他还能带着人亲自去教训百霄宫的人泄愤。但今时不同以往,他成了一个废人,别说打杀人,自己下山都费劲。 再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少主之位并不稳当。所以,曾经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如今都躲着他。 不能这么下去! 云飞扬沉思良久,让罗氏去找父亲过来商量。 提及罗氏,他又开始后悔。 曾经他是庄主的唯一的儿子,十几岁初露头角后,就是少庄主。 整个山庄上下,没有人敢对他不敬。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和罗氏认识之后,两人一见倾心,他没有多想便把人娶进了门。 可是如今他变成废人,没有强有力姻亲的弊端立刻显露无疑,除了父亲之外,没有人肯帮他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当他这个少庄主是个摆设,随时可换。 方舟正被几个长老纠缠得烦躁,罗氏的到来算是解救了他,听说儿子找,他立刻起身出门。 -- 第673页 云飞扬看到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爹,你再帮我找个大夫吧。” “我已经在找了。”方舟上前,上下打量他:“这两日感觉如何?” 不如何! 云飞扬想了想:“您修书一封,让百花谷主来一趟成么?” 方舟颔首:“他已经在路上了。” 云飞扬讶然,就他知道的,百花谷主出手一次可不便宜。如今山庄账房伤筋动骨,父亲能把人请来,暗地里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说服长老。 他顿时感动不已,立刻为自己方才暴躁的语气道歉:“爹,对不起。” 方舟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你别催我,我这边也很难办。”顿了顿,他嘱咐道:“还有,到时候百花谷主到了,应该住在你这个院子里。到时候,我也需要他帮我诊治,你要帮着掩饰一二。” 云飞扬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上下打量父亲,眼神里满是惊诧:“你也……”被废了吗? 方舟食指放在唇边,眼神凶狠。 见状,云飞扬秒懂,立刻消了声。 他看着面前的父亲,心下惊疑不定。 少庄主武功不在会被换掉,如果是庄主被废了武功……也是差不多的下场。 第1439章 魔女三十五 父子俩同病相怜,心里都不好受。 方舟抹了一把脸,嘱咐道:“这事情非同小可,不能外传,等百花谷主到了,我会常来探望你。如果我们父子俩喝的药一样,就更不会惹人注目。” 云飞扬想了想:“我的武功可能是被那碗汤要废的。您的呢?” 自然是那两枚药丸了。 百霄宫内,一定有一个特别高明的大夫。 明明庞理霄的筋脉尽废,已经变成了废人……想到此,方舟眼前一亮。 连庞理霄那样被废了的经脉都能重新练武,他们父子只是经脉滞涩,如果那位大夫出手,一定能治好二人。 想到此,方舟坐不住了。 他立刻起身出门,找来了心腹,让他去百霄宫打听此事。 但是,百霄宫累的人都不知道自家少主的伤是怎么好的,他再太费心打听,都是白搭。 方舟遍寻不到疑点,再次跑来找儿子:“庞理霄经脉尽短都能治好,百霄宫肯定有一位高明大夫,不过我让人去打听,却又没发现疑点。都说宫内只有两位大夫……我记得那两位是在庞理霄受伤了许久后才去的,应该不是他们。你在百霄宫那几日,可以发现疑似大夫的人?” 云飞扬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没看到大夫,那碗药也是送到地牢给我的。从头到尾没人给我把脉。” 方舟眉心皱得很紧,心里在思量着舒服云如意去请那位大夫的可能。 云如意自然是请不来的,但她可以去求她女儿嘛。 他立刻起身就走。 云飞扬特别想治好自己的伤,找回自己的内力。眼看父亲一言不发又要离开,他急忙伸手拉住:“爹,你有办法了?” 方舟一脸无奈:“我能有什么法子?” 云飞扬想了想:“要不,你找人去劫持了庞理霄,到时候问他们要大夫。顺便还能要赎金,讨回我们送去的那些银子和乌云山!” 如果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方舟瞪着儿子:“馊主意。” 他们父子两人亲自带队,包括三位长老,都不是庞月篱的对手。还有,百霄宫弟子的剑法进境飞快,想要从他们手里抢人,没那么容易。 “你消停点,好好养伤。”方舟心里有事,随便丢下一句话,飞快回了主院。 云如意的院子里幽静雅致,方舟却没心思欣赏,他大踏步走在花木间,没多久就看到了正在浇花的云如意。 看到她那份悠然,他心里憋屈不已。 “如意,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云如意倒也没拒绝,抬手挥了挥,丫鬟们鱼贯而出。 两人多年夫妻,早已形同陌路,方舟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把自己怀疑百霄宫内有大夫的事儿说了,末了道:“山庄内人心惶惶,长老们各有心思,都想让我收下他们的儿子做弟子,都想做庄主的父亲……如愿,这山庄是云家的,你应该也不想它落入外人之手,对么?” 云如意早已放下了手里的瓢,负手听他说完,道:“你是何意?” 方舟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去找庞月篱,让她把那个大夫借我们一用。” 云如意想到女儿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淡然道:“她不会答应。” “你都没去试,怎么就知道她不答应?”如今的方舟最怕的事不是长老们逼自己收弟子,而且他自己武功尽废的事情传出。 所以,他得在秘密被传出之前就治好自己。 哪怕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也不能像如今一般连轻功都不得使。 最近他是在庄内,又借口自己身上有伤,一副虚弱模样,所以才没有人出手试探。 否则,他怕是已经瞒不住了。 眼看云如意不说话,似在沉吟,他继续劝:“如意,山庄是云家的,只能有云家的孩子接手,飞扬是咱们俩的儿子,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也不忍心看他被废了之后,年纪轻轻颓废至死对不对?庞月篱是你女儿,只要你愿意放下身段求和,她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 第674页 云如意没有不想去,她只是在回想自己去百霄宫这几次时的情形,想要从里面找出那位高明大夫的影子。 想了半晌无果,她回过神道:“月篱对我误会很深,我劝你还是另请高明。” 方舟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了层层怒气。 这个女人不肯帮忙,肯定是想着等到飞扬废了之后,就去接庞月篱回来做少庄主。 他承认,庞月篱确实手段高明,很有几分御下之法,脑瓜子也聪慧,但是,她不是他女儿! 甚至他曾经还把她往死里得罪,真要是接了庞月篱回来,他们父子哪还有好日子过? 看来,得下猛药! 他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在云如意不赞同的目光中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的内力,也已经散尽。你要是不帮忙,等这事情一出……” 那后果,不用他说,云如意也明白。 她脸色微变,抬手一掌劈出。 看她出手,方舟的脑子喊他动,但他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云如意的武功不高,也没有狠命下死手。 但方舟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还吐了一口血。 门口的丫鬟听到动静,急忙奔进来。 云如意隔着花草看见,怒斥:“出去。” 方舟倒在花丛间,丫鬟一时没看见,眼见主子发怒,并不敢纠缠,飞快退了下去。 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一站一躺,云如意面色明明灭灭,好半晌才恨恨骂道:“你个废物。” 方舟:“……”这骂的是他吧? 他掏出帕子去擦唇边的血,又将那帕子收回了袖中,胸腔一片疼痛,他干脆也不起身,顺势躺在地上,哑声道:“如意,但凡我还有办法,都不想勉强你。” 云如意恨恨上前将人拉起,扬声道:“备马车,我要去百霄宫!” …… 楚云梨接手了矿场,加上工坊那边初初开张,许多账目等着她瞧。最近都挺忙,得知云如意前来,她放下手里的账本,想歇歇脑子。 “让她进来。” 云如意还是那般淡然温柔模样,进门后看到她面前大堆的账本,道:“很辛苦?”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乐意。” 云如意:“……” “月篱,我有事求你。” 楚云梨抱臂靠回椅子上,转了一圈脖子:“说来听听。” 云如意盯着女儿的眉眼,问:“当初你儿子筋脉受伤,是从哪里请的大夫?” 对于此,楚云梨早就对外说过,此时再次道:“那是我爹留下来的养脉方子。” 云如意沉默下来。 半晌,她道:“你不要骗我,你爹的底细我最清楚。他自小就拜我爹为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真有什么好方子,为何我不知道?” “月篱,飞扬是你唯一的弟弟,你真要废了他么?” 楚云梨一脸惊诧:“我已经废了啊,你现在来问会不会有点太晚?” 云如意:“……” “我意思是,你明明可以救他,你们俩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你现在来和稀泥,他们之前算计我那么多年,你为何不吭声?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是我儿子,没有别人。”楚云梨再次强调:“我娘已经不在,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弟弟。” 云如意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心里一阵阵发凉。 到了此刻,她是彻底明白,女儿对自己是真的一点,哪怕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既然无情,那就谈银子。云如意深呼吸一口气:“你要多少银子?” 楚云梨似笑非笑,反问:“我有了乌云山,还会缺银子花?” 第1440章 魔女三十六 毫不夸张的说,乌云山就是一只下蛋的金鸡。 而拥有乌云山的人,自然不会再缺银子花。 云如意噎住半晌,忽然想起她说的是不缺银子。 言下之意,她真的有办法救回父子俩。急切道:“我不是说你缺银子,我是问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出手帮忙?” “我帮不了。”楚云梨摊手:“你要是为此而来,大概要白跑一趟了,我这里挺忙。来人,送客。” 云如意不甘心,看着女儿冷淡的眉眼,她失声道:“我是你娘!” “我没有娘。”楚云梨头也不抬:“你要是缺女儿,多的是人愿意。比如余新眉……” 听到这话,云如意一愣,随即道:“我会对她好,就是为了思念你。如果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也不会对她那么好。” 楚云梨气笑了。 如果余新眉是她亲人还好,两人毫无关系。云如意无端端就把属于女儿的感情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到头来,还要庞月篱这个女儿感受她的母女情。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以前只是不客气,这一回都开口骂人了,云如意惊诧之余,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月篱,你怎能骂人?” “抱歉,我娘走得早,没人教我这些。”楚云梨伸手一引:“你要是再不走,我不止要骂人,我还要打人。” 云如意面色难看,再次劝道:“飞扬是你弟弟,如果他好好的,你也能有个帮手……” 她话音未落,楚云梨已经暴起,拔了手中的剑飞身而上。 -- 第675页 云如意看到剑锋袭来,下意识想躲,却根本躲不开。 眼看躲不开,她也不费劲,干脆闭上了眼。在她眼里,女儿再怒,也舍不得伤她。 但她料错了,这一回,楚云梨没有停手,一剑插入她的肩胛。 云如意闭着眼,肩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她侧头睁眼一瞧,便看到了肩上的衣衫,渐渐晕开大片血迹。她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女子。 “你伤我?” 楚云梨冲她冷笑一声,一使劲拔回了剑,带起血光一片。 云如意身上疼痛,脑中眩晕,踉跄两步险些摔倒。边上伺候她的人见状急忙上前来扶。 看向楚云梨的眼神中满是惊惧。 “滚!” 丫鬟不敢耽搁,扶着云如意就往外走。 都走了老远,云如意始终扭头看着身后的女儿,道:“我是你娘,你怎能伤我?”她惊声质问:“你以前都不动手的……我误会你爹,是有人陷害,这怎么能怪我?”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的男人和儿子算计了我半辈子,骗我感情,毁我容貌名声……桩桩件件我都记着,你们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楚云梨冷笑道:“看你这么想不通,我再多嘴解释一句,曾经我不动手,是因为形势比人强。” 那时候百霄宫弟子不多,武功一般。如果硬碰硬,定会弄得血流成河。 现在情形完全反了过来,得山庄让着百霄宫。 至于这份母女情……压根就没有的东西,她为何要顾忌? 云如意又一次无功而返。 百霄宫弟子暗地里注意着这边的消息,就怕自家宫主心软,得知此事后,都放下了心。 但有心人不同,赵成一直没有偷偷离开,一来是儿子受伤,他不太敢拖着病人逃亡。二来,就是想找出给儿子续筋脉的法子。 这段日子里,他一直没闲着,四处搜寻高明大夫。 可惜,一次次抱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但是,赵成知道,如果当初给庞理霄治伤的大夫出手,或是真的拿到了庞月篱口中所谓的高明秘方,儿子一定还有得救。 所以,本可以偷偷离开的他,因为种种原因,一直留了下来。 得知云如意上门,连那位大夫的面都没见着,反而还被庞月篱打伤撵走时,赵成是有些失望的。 他暗地里也在找寻那位大夫,可始终没有消息。本以为云如意上门,庞月篱可能会心软交出大夫……只要人一露头,他就能想法子说服大夫的帮忙。 但找不到人,想得再多都是白搭。 赵成在宫内找了许久,没有找到丝毫消息。其实他已经隐隐怀疑,根本就没有大夫。 庞理霄身上的伤,兴许只是靠方子治好的。 一转眼到了秋日里,山庄蒸蒸日上,赵成待得压抑无比,不少他曾经罚过的人大权在握,还有曾经那些需要仰视他的人如今身份地位都比他高……赵成是实在不想继续留了。 深夜里,有一抹矫健的身影借着树丛掩映,往内院飞掠而去。 人影刚一进院子,楚云梨就察觉到了。她经历得多,眼神也厉,辨人自有一套方法。 只凭着那黑影的几个动作,她已经认出来,这个潜进她院子里的人,就是赵成。 楚云梨扬声喊:“有贼!” 她的院子周围都空着,但称远一点的地方,住的是各位长老和资历老的弟子,练武之人动作飞快,只几息间,众人就围了过来。 赵成的武功不错,但赶来的这些人都不比他差,有些长老的武功甚至还高明一些。 见势不对,他翻墙就想跑。 刚一提气,脚刚离地,就被人拖了回来。 赵成一反抗,众人瞬间战作一团。几息后,他已经被打落在地,还被人扯掉了,脸上的黑布。 认出来是赵成,众人都有点复杂。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来杀我!” 赵成:“……”还真不是。 天地良心,他哪里敢? 他只是想找出那张方子,带着儿子彻底离开这里而已。 但这时候,他刚摸进院子就被人拦住,安他什么罪名,全看庞月篱心情。想到此,他急忙求饶:“我是有事想求宫主。” 楚云梨毫不客气的戳穿他:“就你这副鬼鬼祟祟模样,一看就没想干好事。你有事白天不能来吗?我有不见你吗?” 赵成本来想辩解的话,被她这么一叠声的质问给噎了回去。 边上的长老和弟子都不蠢,他再如何辩解,他们也不会信。 赵成沉默下来,做出一脸凄然模样:“我在宫内多年,对待宫主忠心耿耿。如今你既然对我起了疑心,那咱们就好聚好散……” “想走?”楚云梨缓缓拔出剑来:“你只要打得过我,你们就离开。” 赵成:“……” 要是打得过,他早就摸上门要方子了。 “宫主,我无意与您动手。” “我想跟你打。”楚云梨招了招手:“你起来。” 赵成哑口无言。 最近这些日子,赵成也在暗地里观察性情大变之后的庞月篱。发现她但凡一出手,必要见血。 再说,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庞月篱一直还记着当初儿子伤了少主的事。 他要是敢应战,肯定非死即伤。 -- 第676页 儿子伤人的事儿不解释清楚,他们父子怕是不能平安离去。赵成沉吟了下,道:“宫主,属下有要事禀告。”他不知道庞月篱愿不愿意听,不待她出声,他自顾自飞快道:“当初我们父子不知道柳璨宇的身份,一心想要帮着他。后来,瑜儿对少主动手的事,其实是受他指使。” 楚云梨早就知道真相,对此毫不意外。 边上的长老和弟子面面相觑,大长老怒瞪着他:“你疯了吗?” 口水都喷到了赵成脸上,他抹了一把脸,道:“那时候殿主管百霄宫多年,实为宫主,这样隐秘的事他告知了我们父子。我们要是不答应,肯定讨不了好。兴许还会被灭口。” 一副身不由己,不得不干的模样。 大长老冷笑:“你们完全可以下手轻点。要是没记错,当初你们可是实实在在废了少主的!” 赵成再次强调:“我们又不知道宫主也这份决断,若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他就一心帮庞月篱,哪儿会和柳璨宇搅和? 楚云梨没有动手。 长老和弟子们连番出手,将赵成打了个半死,丢出了宫门外。 当然了,赵成之前敛下来的钱财,全都被留下来当做少主的赔偿。 父子两人身上都有伤,楚云梨没有再出手,那就凭他们以前在宫内结下的仇怨,肯定也讨不了好。 反正,赵成父子被撵走之后,楚云梨再没有听到过二人的消息。 …… 另一边,庞理霄在城内呆了四日,有些乐不思蜀。 不过,想到宫内的母亲,他还是买了礼物赶回。 他身边带着十几个护卫,一群人打马回宫,还在官道上,就在密林中飞出了十来个黑衣人,一言不发上来就刺。 庞理霄见状,拔剑迎上。 母亲跟他说过,他身为少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危险。必须学会临危不乱不惧。 敌人若是强大,那就先想法子把命保住,敌人若是不够强大,那就先把人拿下。 来的这一群人,很明显是后者。 黑衣人和护卫打了个旗鼓相当,只是这里面有一个剑法精妙的庞理霄,黑衣人眼见不敌,纷纷往密林中退。 护卫们最要紧是护住自家少主,并没有上前去追。庞理霄微一沉吟,看着那些黑衣人护着一个轻功不甚好的胖子,一挥手道:“把那个胖子拿下。” 一行人追进密林中,半个时辰后,才险险把胖子抢了出来。 在这期间,黑衣人拼命相护,一个个倒下。 等到胖子被抓,仅剩的三个黑衣人都受了伤,对视一眼后,消失在密林里。 庞理霄眼看黑衣人不惜搭上性命也要救人,愈发好奇这胖子的身份。 他本来还想试一下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审讯手段,谁知还没开口,胖子已经痛哭流涕,爬到他跟前:“你不能杀我!我是双云山庄少庄主的大舅子……” 第1441章 魔女三十七 “要是我出了事,我妹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说到后来,罗明已经带上了哭腔。 庞理霄有些无语。 宫内弟子不敢拿主意。 他们也听说过少庄主很疼宠妻子的事,要是他们真的对这人动了手,回头山庄非要以此来闹事,怎么办? 但凡一交手,必有伤亡。 他们可背负不起这样大的一个名声。 庞理霄摸着下巴,想着母亲以前问山庄要银子的模样,道:“带他回去,让山庄来赎。” 罗明心里知道,他这一回带队前来,并不是听从于庄主,只是听了自己妹夫的话私自前来,山庄那一边,也许不会救他。 他被人放上马前,试探着问:“如果山庄的人不愿意赎回我呢?” 庞理霄已经翻身上马,闻言面色漠然:“那就证明你没那么重要,死了也不要紧。” 听到这话,罗明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庞理霄回来时顺便带回来一个黑衣人的事,在他刚一进宫门时,楚云梨就得了消息。 她忙活太久,刚好趁此机会歇歇,飞快去了外院。 罗明被颠簸一路,一下马就吐了出来。 他吐得昏天暗地,还没忘了给自己求情。“少主,我知道错了,你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说着话,哭得涕泪横流。 庞理霄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无语。 当然了,放是不可能放的。 “我是刚好打得过,若是我带着的人不敌,你会不会也把我当作屁一样,看不见?” 那也是不可能的。 罗明哭声一顿。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一时糊涂……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他一边哭,察觉到周围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个月白色华丽女子缓缓过来。 眼看众弟子对那女子拱手行礼,罗明立刻明白,那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宫主。 一袭月白色衣衫,衣袂飘飘。露出来的眼神灵动,一看便知是个美人。 但是,罗明却知道,这女人下手忒狠。 连亲娘都敢动手,冲着他一个外人更不会客气。 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满是冷汗,僵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楚云梨缓步靠近,问:“你想杀我儿子?” 罗明:“……”他是想呢,还是想呢? -- 第677页 他不说话,楚云梨伸脚踹了踹:“你是哑巴吗?” 这一回,罗明不敢不说,万一这女人一言不合,直接拔剑把他杀了怎么办? 这里可不是山庄,没有人会帮他求情。 “宫主,我带着人撵兔子……” 这理由简直荒唐透了,谁会穿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撵兔子? 撵兔子还能撵到百霄宫少主头上? “我儿子又不是兔子。”楚云梨缓缓拔出剑,放在他脖颈间。 罗明武功不高,又贪生怕死,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宫主,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听命行事,是我妹夫让我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您要算账也找他去啊……” 说着话,他身下蔓延开一摊昏黄的水渍。与此同时,一股尿骚味传来。 众弟子半晌无言。 庞理霄好奇问:“你废成这样,云飞扬怎么会派你来?” 罗明:“……”看破不说破! 云飞扬并没有允许他来。 事实上,是他自己来的。 为这还跑去求了一趟妹夫,云飞扬已刀剑无眼,怕他受伤为由推脱。 楚云梨看着罗明的神情,问:“你自己偷偷来的?”她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偷跑出来?” 至于这缘由嘛,罗明有些难以启齿。 他从小就被家中寄予厚望,可他好逸恶劳,并不愿意沉下心来练剑,平时都是得过且过。日子一久,家里人对他越来越失望,凡是知道他的亲戚和友人表面上没说,暗地里都骂他是废物。 罗明自小日子过得优渥,也有几分迷之自信。认为只要自己出面抓回来了百霄宫少主,这事只要传出去,此后一生,靠着这一件事,都不会再有人说他是废物。 来之前他想得美,那么多的暗探只为了抓一个半大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就是送上来的好名声,他当然要抢来戴在自己头上。所以,从妹妹那里打听到了众人出发的消息之后,他就等在了山庄外。 暗探们让他回去,他执意不走,加上他们得掐着点来拦截庞理霄,也只能随他去。 再难以启齿,在自己的小命面前,丢脸根本不算事。罗明没有踌躇多久,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末了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宫主饶我一命,回头我妹妹肯定会派人上门来赎我。宫主要是气不过,可以多要一点银子。” 他真心实意道:“我爹娘疼我,肯定会想法子救我的。就算是我妹妹拿不出,他们也会帮忙的。” 言下之意,他很值钱。 遇上这么个活宝,楚云梨哭笑不得。 这个人留着,只会给云飞扬添乱,来之前还没想好怎么处置罗明的她,立刻就打定主意,还是原原本本把他送回去……相信云飞扬应该会被这大舅子添不少堵。 三个受了重伤的黑衣人逃回山庄后,立刻去找云飞扬复命。 不用他们开口,云飞扬只看到回来这三人的狼狈,就知道事情应该不顺利。 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面色也不甚好:“那庞理霄当真厉害?” 其中之一颔首:“别看他年纪轻,以一敌五不成问题,属下等就算拼了命,也带不回他。” 云飞扬本就难看的面色顿时黑如锅底,心里咋着想着如何能制住庞理霄……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后,试探着道:“属下等早上出门时,发现罗公子等在山庄外,他非要跟我们一起……” 听到这里,云飞扬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罗氏赶了回来。 罗氏没有练过武,但她对自家男人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挺好奇,巴不得自己全都知道。所以,她端着一壶茶,假装送茶进来……也能听上一耳朵。 所以,她一路进来时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也没那么着急进门,想站在帘子后听上一听。 这一听可不得了,竟然连自己哥哥都被卷了进去。她一掀帘子,飞快进门:“那我哥哥去了吗?” 黑衣人沉痛地点头。 罗氏脑中轰然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瞬,她整个人滑落在地。 看她这般,黑衣人急忙解释:“罗公子只是被百霄宫给带走了。” 罗氏看了一眼云飞扬,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无知偶尔也是一种福气。 罗氏因为身份的缘故,很怕云飞扬起了外心。所以,她明里暗里没少打听自家男人身上发生的事,也听说过自家男人和公爹对百霄宫那对母子做的事。 说是生死大仇都不为过。 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哥哥在路上被戳死了反而还是好事。落入百霄宫人手中,定然会被折磨至死。 云飞扬目的未达成,还折损了不少心腹,心里本就烦躁难受,听到她的哭声,不耐烦斥道:“给我闭嘴。有点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 罗氏是很温顺的女子,虽然会和云飞扬闹别扭,但很多时候都见好就收。比如今日,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立马就服了软。 可是,罗明是她唯一的哥哥。 她唯一的哥哥出了事,云飞扬却是这样的态度,他几个意思? 心绪起伏之下,罗氏胆子也比以前大,哭着道:“那是我哥,他要是出了事,我爹娘肯定也活不成。你是想让我家破人亡才甘心吗?”大吼完后,她发觉自己语气不对,立刻膝行上前,抱住云飞扬的腿。 -- 第678页 “夫君,你让人去接我哥哥回来,好不好?”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神里满是信赖和期待。 云飞扬受不了妻子这样的眼神,也没多考虑,道:“我让人去问问。” 罗氏破涕为笑,打发走了三个受伤的黑衣人,她上前去帮他捏肩,道:“我就知道你将我放在心上了的。” 这世上的人,大半都喜欢听好话。 云飞扬听了这话,只觉得格外受用,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以后少哭。” 罗氏压要下心底里的担忧,急忙点头:“夫君放心,我记住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云飞扬又有些心虚。 她这样容易满足,刚才不应该吼她的。想到生死不知的罗明,他劝说道:“哥哥要是受了伤,你也别太着急,我会找大夫帮他医治的。但若是他已经遇害……你也别太伤心。” 本就担忧的罗氏听到这话,又不能反驳,心下格外不是滋味。 第1442章 魔女二合一 哥哥再混账再不是东西,罗氏也从来没想让他去死。 尤其在她看来,这一次哥哥会落入百霄宫手中,都是为了云飞扬,也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如果哥哥因此出了事,她心里定会歉疚,还会被长辈责备。总之,但凡有一丁点办法,她都会尽力把人救回。 她愿意出十分的力,可到了云飞扬口中,好像连一分都嫌多。 心里不满,但她也知道,想要救回哥哥得靠云飞扬,无论如何,先把那边的消息得了再说。 云飞扬躺在床上养伤,一般人去百霄宫兴许连大门都进不了,左思右想之下,他找到了父亲。 方舟最近心里压着的事多,加上百霄宫势大后山庄人心浮动,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听明白儿子的话后,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去劫掠庞理霄的?”方舟气得跳脚:“早前你提议的时候我就说了不成,老子活了这大半辈子,你为何就不听我的?现在如何?”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儿子怒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撩拨百霄宫的后果?” “罗明也是个废物,事情不成,逃命都不能,死了算了!” 云飞扬被骂了一顿,心里很是不服。 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成呢? 虽然他是失败了,万一成功了呢? 事关他一辈子,哪怕有一丁点机会,他都不想放弃!当然了,罗明是个意外。在云飞扬看来,罗明虽然拖了后腿,但本意也是为了他这个妹夫,不太好责备。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道:“爹,我知道错了。事已至此,最要紧是先把人救回来。” 方舟没好气:“怎么救?” 关于此事,在来之前云飞扬就已经仔细想过,道:“庞月篱最喜银子,大不了我们给她。”眼见父亲怒气越积越盛,他也知道山庄最近缩减了不少开支,帐房有些周转不过来,急忙解释:“回头让罗家补给我们。” 方舟的面色并没有因此好转,冷笑道:“要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话语气不对,云飞扬讶然:“庞月篱那个女人这是贪财,只要给足了银子,不信她不放人。” 之前抓了他们父子,不也放他们回来了? 还有之前的柳璨宇等人……谈不拢,是因为价钱给的不够。 想到此,他再次道:“反正银子让罗家人出,任她如何贪心,咱们一口答应下来就是。” 他会这么说,是以为父亲不高兴的缘由是不想和庞月篱讨价还价。 方舟再次冷笑一声,看着床上的儿子,意味不明道:“看你受伤,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你娘之前找上门问她讨要那个续筋脉的大夫,也是想着任她开口。她不愿意不说,还打伤了你娘。” 云飞扬整日关在屋中养伤,只知道母亲无功而返。并不知道庞月篱还打伤了母亲的事。 “岂有此理!”云飞扬气的一巴掌拍在床上:“娘是长辈,她太过分了。” 方舟继续道:“不止如此。她还直言,当初放过山庄的暗探和我们父子,是因为山庄势大,如今她已然不需要在乎山庄的想法。” 被人鄙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之前方舟在得知此事时也气得够呛。 听了这话,云飞扬也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那就打一场!” 方舟看他一眼:“谁去打?” 云飞扬哑口无言。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罗明被抓之事尚且可以推说是被百霄宫少主偶遇上带回去,可只为了他和百霄宫动手,这理由实在牵强。 若是帮他们父子讨武功被废一事……父亲武功尽废的事如果传出,山庄定然会有一番大动荡,他们父子想要留住手中所拥有的这一切,怕是白日做梦。 告知了山庄众人,他们到时候只怕是一心夺权,谁会帮他们讨公道? 云飞扬也觉得棘手,抹了一把脸,道:“爹,你让人去问一问百霄宫的意思,反正我们尽力了就行。” 言下之意,救不回就算了。 方舟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但又不得不帮着儿子扫尾。罗家就得罗明一根独苗,他要是回不来,罗家肯定会大闹。到时候,儿子找人劫掠庞理霄的事就瞒不住了。 整个山庄上下都知道,如今百霄宫势大,山庄需得避讳,云飞扬这个时候不长眼地跑去撩拨,那就是置山庄利益于不顾,很可能就此还会牵连出他武功已废的事来。 -- 第679页 哪怕满心不愿意,方舟还是派了人去百霄宫和谈。 这一回却意料之外的顺利,百霄宫收了万两银子,直接就放了人。还贴心的派弟子护送他们一程。 只是,弟子到了山庄外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要求见陈长老。 如今的百霄宫不可轻视,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上门求见,门房也还是老实的报到了陈长老面前。 陈长老年纪大了,又身受重伤,精力大不如前。最近他手头的事儿都是交给了底下的弟子做,自己一心养伤。 本来就挺闲,听到百霄宫弟子拜访,他便想着闲来无事,找百霄宫弟子打探一下如今宫内的情形。 弟子进了院子后微微一礼:“晚辈来此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我家宫主说,若是想要让庄主和少庄主恢复武功,她的条件就是你们挪出山庄。” 陈长老:“……”什么玩意儿?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 挪出山庄? 这也忒敢开口了。 还有,什么叫“恢复庄主和少庄主的武功”? 庄主武功怎么了? 陈长老还要追问,弟子已经拱手一礼,很快消失在院子门口。 这一回,陈长老坐不住了,立刻就想去找方舟质问。 刚走出几步,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了下来。足足思量了一个时辰,将自己的弟子喊来这般那般嘱咐完,才不紧不慢去找了另外几位长老。 方舟看到被揍得不成人样的罗明后,心里颇为纳罕。 庞月篱改性子了么? 不过,人弄回来了始终是好事,堵住了罗家的口,也就少了暴露的可能。 他正这么想呢,就看到自己身边的随从急奔过来,道:“庄主,几位长老和刑堂主都来了!” 看到随从这般慌乱,方舟心里猜到他们八成来者不善。心里正思量着是不是先收了弟子安抚住他们时,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院子门。 其中一位年轻弟子越众而出,手中的剑直指方舟咽喉。 方舟练武多年,看弟子突然发难,心下大骇,如今的他可不敢硬接,只能是离弟子越远越好。 他往后退,可哪里快得过弟子? 刚退两步,剑已经搁在了他喉间。 方舟不敢乱动,眼神看向众长老:“快把他拉开。” 眼看长老们不止不担忧,反而面色各异。方舟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脑中一瞬间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何时暴露的。 想归想,口中已经下意识开始解释:“我深受重伤,不能使力……” 话音未落,一位长老上前,直接伸手把脉。 方舟倒是想挣扎,可他刚一动,脖颈上的剑锋几乎入肉,一阵凉意传来,他不敢再动,冷声问:“几位长老这是何意?想以下犯上吗?” 长老没有回答,半晌后恨恨放下手:“你果然已武功尽废。” 他看向人群:“山庄再不济,也不能让一个武功尽废的人执掌,我提议,咱们重新选出一位武德兼备者做庄主。”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方舟睚眦欲裂,怒瞪着众人:“我的庄主之位是上一任老庄主传的,就算我武功已废,那也该由我来选。” 另一边,余新眉和几位师兄站在一起,很是期待。 如果师父被他们逼得非要选一位,肯定是从他们五位中选出。 余新眉那些年为了讨好心上人,做了不少贴心的事,他们这些师兄弟里,就属她最用心。 说实话,今日之前,余新眉从没想过庄主之位会落到自己头上。但此时方舟被人逼迫,很可能会选她……想到当上庄主之后的权利和会有得各种追捧,她顿时心跳如擂鼓,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其实,她想多了。 几位长老似乎没有听到方舟的话一般,已经自顾自开始推举。 方舟气得面色铁青,那边的几人大部分推陈长老,少部分推另外的两个长老,渐渐地越说越激动。 方舟身为庄主,想要上前劝说几句,然而他刚一开口,那边几人忽然拔剑动起了手。 形式瞬间乱作一团,方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如今比弱女子还弱,自然不会往前凑,刚后退一步,就撞上了身后的剑。 他垂下眼,看着从后而来穿过他肚子剑尖上还流着血的剑,满脸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下一刻,众人又开始打斗。 方舟倒在地上,几个弟子上前把他扶起,还有些去请大夫。 方才那一剑,戳中了他的要害。哪怕大夫来得快,他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看着蔚蓝色的天空,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脑子里最后想起来的,是小时候师兄弟三人打斗玩闹的情形。 大师兄当年和师妹两情相悦,他看得无比嫉妒。所以,筹谋算计了许久。 大师兄早已不在,他虽和师妹做了夫妻,但早已形同陌路。儿子……他不在了,儿子能保住命就是幸事。 以后这南境,大概是庞月篱的。 不愧是大师兄的女儿! 他缓缓闭上了眼。 …… 山庄这一场打斗波及甚广。 论起来,山庄中各大势利然后以互相看不顺眼,曾经是有人压着才勉强顾着面子上的情分。 -- 第680页 两个时辰后,山庄已血流成河。有些得到消息快的女眷悄悄收拾了东西偷跑。 所有人都没闲着,也包括常山。 常长老一死,他在山庄中虽然得众人客气对待,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份大不如前。 他年轻时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远离父亲,回来后想陪着父亲了,却发现父亲已年老。 本以为还能陪上几年,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离他而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云家父子! 常山得知山庄大乱,他便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本想亲自手刃方舟以慰父亲在天之灵,可他得到消息时,方舟已死。他实在气不过,拎着一把剑去了云飞扬的院子。 云飞扬受伤很重,加上他们父子一直盘算着等到百花谷主到了之后,借着为他治病的名义顺便为父亲诊治。以防到时候人多走漏风声,他一直对外宣称需要静养,平时不见外人。 罗氏得知自己公爹被杀,不可置信之余,又急忙跑回了院子,告诉自己男人。 云飞扬正睡得香,就听到了踹门声,他本想责备,睁开眼看到风风火火冲进门来的罗氏,在看到她满头的汗水和眼神里的慌乱后,瞬间就将到了嘴边的责备咽了回去。 罗氏不管他的想法,奔到床上去拉他的手:“夫君,咱们快走。” 云飞扬:“……”这里是他的家,还能走去哪儿? “出了何事?” “爹被杀了,陈长老他们想要做庄主。”罗氏不会练武,但有几分小聪明。一想便知,无论是谁坐上庄主之位,大概都不会留着云飞扬。 就算他现在没事,以后大概也会“病逝”! 云飞扬瞪大了眼,一把揪住罗氏的袖子:“你说什么?” “爹已经被杀,我们快走。”罗氏拽着他。 云飞扬卧床许久,走路有些不便,还没跑到门口,就看到手里捏着剑的常山缓缓进来。 那剑尖上还在滴血,而常山的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都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罗氏吓得尖叫,跑到了自家男人的身后。 云飞扬努力镇定下来,道:“常山,我听说山庄大乱,现在情形如何了?” 常山冷笑:“要不是大乱,我也不能替我爹报仇。”他一步步上前,缓缓道:“我爹就是被你们父子这俩草包给害死的。” 云飞扬:“……”这话从何说起? 他武功尽废,身上还有伤,不可能从常山手底下逃脱。但若是就此赴死,他是绝不甘心的。 他心里慌乱不已,使劲掐了一把伤处,疼痛传来的同时,也让他微微清醒了几分。 “常长老没了,我也很是悲痛。”云飞扬做出一脸悲戚模样:“本来我还想着等以后练好武功之后亲自为他报仇。庞月篱那个女人卑鄙又狡诈,简直死不足惜。” 言下之意,罪魁祸首是庞月篱。 常山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是你们父子算计多年,惹恼了庞月篱,才有了后来那些事。”他抬起剑,狠狠扎下,对着吐血不止的云飞扬淡淡道:“你放心,杀了你,我就去找她为我爹报仇。” 云飞扬的左胸上被剑搅出了一个大洞,此时正潺潺流着鲜血。 常山剑上的颜色愈发浓艳,他抬眼看向云飞扬身后的女子。 罗氏眼睛瞪大,眼眶里满是泪水打转,双手捂着自己张大的嘴。对上了常山看过来的目光时,急忙摇头。 半晌,常山收回视线,缓步出了门,带出了一串串血脚印。 看他人影消失在院子门口,罗氏只觉劫后余生,飞快在屋子里面乱七八糟收了一包细软,趁乱跑了出去。 山庄大乱,主要是几位长老清缴方舟的人。 余新眉也是其中之一,眼看众人不听她的解释,执意要她的命。她眼神一转,跑去了云如意那里。 论起正统,云如意才是上一任庄主之女,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柳璨宇躺在后院中,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看到窗户旁不停有下人拎着包袱来来去去。他心里满是疑惑,还是在听到外头的人高喊庄主死了之类的话后,才明白了个大概。 这么乱……他的机会应该到了。 他收拾了东西,一瘸一拐的找了偏僻的小路准备下山。 留在这山庄里,他早晚会被余新眉给折磨死。 余新眉在忙乱之中,也没忘了自己儿子,母子两人感到云如意的院子时,刚好与里面跑出来的丫鬟撞上。 丫鬟撞到了人,飞快捡起地上的东西拔腿就跑。 余新眉看得无语,心里却清楚,如果云如懿在这一场大乱中能够活下来,且做了庄主。那她这个第一时间赶来救庄主的弟子,以后的日子定然不错。 或许,那庄主之位,也不是不能想的。 她进了正院,刚好看到云如意也在收拾东西。 “师娘,山庄大乱,外面有人在胡乱杀人,我们怎么办?”余新眉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担忧。 云如意也不知道怎么办。 之前那些年里,她虽然厌恶方舟欺骗自己,但因为方舟是庄主,且一直对她不错,加上少庄主是两人的儿子,云如意不觉得自己需要防备谁,所以,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方舟。 如今方舟守不住,那些东西便落入了别人之手。 -- 第681页 “先离开这里。”早在余新眉进门之前,云如意就已经想好了去处。 离开山庄之后,她就去找女儿。 只要有女儿帮忙,谁也不能把山庄从她手里夺走! 云如意自小在山庄中长大,对各处都挺熟,背着一个包袱,带着余新眉母子俩专门抄小道,很快就到了后山,沿着后山陡峭的小路往山顶上爬。 刚爬到半山腰,身后有属于老人的大笑声传来。 云如意霍然回头,就看到了掠过来的陈长老。 她无力阻止山庄大乱,但大乱的源头她却是知道一二的。 看似为了争夺庄主之位,但事实上,那些挑事的人一直在有目地的杀人。 那些死去的都是忠于老庄主的人。 “陈长老,你要做甚?” 陈长老手里拎着一柄带血的长剑,根本不回答这话。冷笑道:“当初我就说过,你生性怠懒,山庄不能交到你手中,应该另选武德兼备之人。可你爹不听……”他眼神里满是快意,冷笑道:“山庄果然在你手中败落。若是几十年前,你爹直接把山庄交给我,山庄也不会有今日的大劫,更不会失了乌云山。” 他抬起剑:“你帮我告诉你爹,我会把山庄发扬光大。” 话音落下,他剑也落下。 云如意伸手捂住胸口伤处,死死瞪着陈长老。 而边上,余新眉见势不对,拽着儿子消失在了密林中。 杀了庄主之女这样的事到底不宜外传,陈长老很快提剑追了上去。 浓密的山林中崎岖的小道上,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云如意。 她始终想不明白山庄为何会败落至此。 渐渐地,她周边晕开的血迹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她脑中眩晕,天上的太阳似乎都变成了四五个。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一片麻木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芙蓉面,她顿时眼睛一亮,对着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月篱,救我。” 楚云梨已经去把她的脉门,半晌后放下,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 云如意死死瞪着她:“你不想救!” “你怎么说都行。”楚云梨真的是刚赶到这里,看了一眼周围,她问:“是谁杀的你?” 云如意面露嘲讽,反问:“你不知道吗?” 楚云梨心里猜到了大半,三个黑衣人想要就走方舟那次,她里面发现其中一人未出全力,受伤也是故意迎上来,只被她的掌风扫到。 但是,后来传出的消息却是两位重伤,一位直接入土为安。 她很清楚自己那一掌,并没有伤到黑衣人要害。是那种喝药太晚,自己就已经痊愈的伤。当时她就知道,如果这不是山庄,故意放出的谎言的话。三个黑衣人里,有一个撒了谎。 “当初出手的三个黑衣人,有一个没有受伤。” 云如意睚眦欲裂:“我是你娘,你竟然发现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别再拿身份说事。”楚云梨缓缓起身,道:“柳璨宇骗我大半辈子的事小么?云家父子算计我的亲事和名声,让柳璨宇欺骗我十几年,这事情你敢说你不知?” “有人害我,你都不帮着提醒。我为何又要告诉你?” 云如意捂着胸口,冷笑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没良心的玩意。” “我有良心。”楚云梨打算去山庄内转一转,整理了一下衣摆,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对着你,我没有那玩意儿。”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已掠了出去。 云如意半靠在大树下,看着那么纤细人影衣袂飘飘着越来越远,最后剩下了一个点。 渐渐地,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1443章 魔女(完) 此时的山庄已经过了乱劲,不像方才那样有人拎着剑随便砍人。陈长老的几个弟子各带着一队人,正在山庄各处搜寻。 楚云梨并没想暴露自己的行迹,一路遮掩着四处乱窜,她有意找人,掠得飞快,很快就在一片假山后看到了熟悉的人。 柳璨宇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挪得艰难。 这边偏僻,周围没有其他人。 安静的气氛落在本来就紧张害怕的人眼中,会更添几分恐惧。柳璨宇就是如此,他一边挪动着,忍受着身体上疼痛的同时,耳朵一直支着听周围的动静。 可山庄里的人像是突然全都消失了一般,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越想越慌,难道所有的人都死了? 他在山庄几年,各处摸得清楚,这里离出去还挺远,出去后想下山,又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凭着他如今这半残的身子,其实很费劲。 如果有人肯帮他一把就好了。 当然了,想是这么想,柳璨宇心里明白,这只是他的奢望。 忽然眼前一花,落下一个月白色的纤细人影。 看到月白,柳璨宇心就跳了跳。 加上此时他正打算挪出山庄去,本就心虚,面色瞬间苍白下来,当他抬眼看见不远处假山上坐着之人的容貌时,更是吓得直接跌坐在地。 楚云梨扬眉:“我有这么吓人吗?” 她伸手摸了摸脸:“现在我这模样总比当初毁容的时候要好看的多吧?那时候你都不怕,怎么现在会害怕?” 那时候的庞月篱满心满眼只有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信。现在的庞月篱是百霄宫主,凭一己之力夺走山庄大半现银和乌云山,又在周边把自己和百霄宫的名声刷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善良人,无论是心计还是能力都有目共睹。 -- 第682页 最重要的是,再不会听他的话。甚至还会对他动手。 好半晌,柳璨宇才整理好了脸上神情,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月篱,你怎会在此处?” 他眼神在周围搜寻:“你的身份不宜出现在山庄,赶紧走吧!” “你在担心我?”楚云梨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柳璨宇,你该不会以为离开了百霄宫之后,我们俩之间的那些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柳璨宇:“……” 就知道她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让她赶紧走啊! 他眼神飞快在周围搜寻,期待着赶紧出现一群山庄弟子把庞月篱赶走。 可惜,方才他自己想着往偏僻处走,这里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柳璨宇谄笑:“月篱,我保证以后都再不出现在你面前。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 楚云梨摇了摇手指:“没那么容易。” 柳璨宇这一瞬间真的很想哭。 从庞月篱怀疑了他后,他没有哪一日好过。头疼一直伴随着他,还有身上各处的疼痛,后来更是险些濒死。 如今好不容易挣出了一线生机,却又再次遇到了这个煞星。 说实话,如果柳璨宇早知道自己会这么惨,当初说什么也不接这份活计。 柳璨宇满心懊悔,眼看面前女子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他急忙道:“月篱,我错了!” 他走了这么半天,还未痊愈的腿已经疼痛不已,再被这么一吓,直接滑坐在地上。 他本就是凭着一腔毅力才走到这里,此时惊惧绝望害怕之下,那股劲一卸,整个人瘫软无力,开始痛哭流涕:“月篱,你放过我……” 楚云梨飞身下了假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死多少次都不够解我心头之恨。” 听到这话,柳璨宇面露绝望。 楚云梨还没想好怎么动手呢,他自己惊惧之下越想越怕,忽然就冲着旁边假山上的石头撞去。 他撞得又急又快,猝不及防之下,楚云梨都没来得及伸手拉。 事实上,她也没想拉。 下一瞬,柳璨宇头破血流地歪倒在地。 楚云梨颇为无语。 柳璨宇察觉到自己要死了,不再害怕,眼神里满是快意:“你杀不了我……呵呵……我让你报不了仇……我要你憋屈一辈子……” 他说着,大概真的觉得这是件痛快的事,还忍不住扯出了一抹笑。 楚云梨扬眉,淡然道:“就像是你说的,我身为母亲,不想让孩子为难。不想让他的母亲是杀父仇人,所以……”她微微弯腰,在柳璨宇诧异的目光中,缓缓道:“我根本就没想杀你。” 不管她这话是否真心,反正柳璨宇听到之后,眼睛瞳孔放大,然后,眼神里的光渐渐消失。 呃,应该算是被气死的。 在自己以为走投无路再无活下去的可能之下寻死后,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死,搁谁不气? 楚云梨看着他瞪大的眼半晌,冷笑一声,飞身离开了此处。 …… 另一边,余新眉拖着孩子在密林里奔逃,她这些年来很是刻苦,但到底敌不过刻苦了一辈子的陈长老,身边带着的孩子也是个累赘。 母子俩没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听着身后陈长老声音大笑着越来越近。 余新眉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她紧紧拽着儿子的手,注意着脚下的同时,脑中也想了很多。 她这些年来为了自己的名声忽略了儿子,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找回后,又因为她被柳璨宇那个混账下了毒一度险些濒死……她亏欠儿子太多。 儿子还年轻,不应该死在此处。 又奔逃了几息,她忽然顿住,一把将身侧的儿子推走:“你快走。” 柳浩讶然:“娘?” 听到这一声娘,余新眉泪如雨下,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怒斥:“赶紧走!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回头!” 眼看儿子迟疑,她大喝:“快走啊!” 柳浩咬了咬牙,拔腿狂奔而去。 余新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身看着越来越近的陈长老。 在他近钱来时,一句话不多说,用上最狠的招式拔剑就刺。 她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手上招式狠辣,一开始确实拦住了陈长老,不过,十招之后,她已经渐渐地不支。 很快,陈长老一掌拍到她的胸口,将她整个人打飞出去。 余新眉摔落在地上,一口血喷出,面色白如金纸,再也起不来身。 陈长老没有上前赶尽杀绝,而是朝着柳浩消失的方向追去。 余新眉看在眼中,只希望儿子已经跑远,不要被他抓住才好。 当然,这只是她的奢望。 一刻钟后,柳浩被抓回,陈长老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柳浩的右手臂垂落,明显已经被折断。 余新眉睚眦欲裂:“陈楼,你个老混账!” 陈长老不以为意:“男儿当世,该狠就得狠。这世上哪个枭雄手上没有人命?” 他看着毫无反抗之力的母子俩,忽而笑开:“柳浩,你想活吗?” 能够活着,谁会想死? 柳浩没有回答,垂眸看着地上,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握紧了地上的泥。 -- 第683页 陈长老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道:“你杀了她,我收你为亲传弟子。” 母子俩霍然抬眼看他。 眼见陈长老不是玩笑,母子俩对视,余新眉忽然道:“浩儿,动手。” 柳浩左手握剑,缓缓起身,剑锋对着余新眉而去。 此时的余新眉已经安心赴死,还闭上了眼。 忽然,陈长老又道:“我改主意了。” 余新眉霍然睁眼,只听他淡淡道:“你们俩只能活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余新眉垂下眼眸。 柳浩看她不再如方才一般坦然赴死,心下大惊。 他不想死。 下意识的,他手中的剑刺了过去。 余新眉深受重伤,根本躲闪不了,瞪大了眼看着剑锋扎入自己血肉。 她看着面前的半大少年,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是,她确实想搭上自己的性命让儿子活下去。但是,那得是她自愿。 再有,人性很是复杂,愿意拼命护着的人却毫不留情地冲自己动手,搁谁都会觉得被背叛。 柳浩垂眸,不与她对视,利索地拔回了手中的剑。 余新眉看着茂密枝叶间透出的天光,忽而惨笑一声:“果然……不愧是父子!”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不是由柳璨宇养大,或许会有不同。 柳浩上前,伸手盖住她的眼:“娘,如你所愿。” 余新眉:“……”愿什么? 她愿意让他活着,所以他杀了她么? 但事情不能这么算。她拼了命也想让他活着,他就算没有同样的心情,也应该下不去手才对。 “我会好好活着,然后替你报仇。” 这是余新眉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想笑,柳浩一个半大少年想要打得过陈长老……等他长成,陈长老兴许都已经老死了。 还有,从陈长老对庄主一系的弟子赶尽杀绝来看,他不会允许柳浩这种威胁存在的。 闷热的密林中,柳浩蹲坐在地上,收回了放在余新眉眼睛上的手,道:“长老,日后您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哪怕拼上我的命,我也会尽力办到。” 陈长老对于他这样的态度很满意,问:“你不恨我,还要帮我?” 柳浩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挪动了下,直接跪在了陈长老面前:“我这条命是您留的,那就是您的东西。” 言下之意,以后会忠心耿耿。 陈长老哈哈大笑:“你这孩子,也忒机灵了!” 他缓缓上前,手放在了柳浩肩膀上,淡然道:“可你连亲娘都能杀,我又怎么敢放心用你?” “你”字话音刚落,他手上一用力。 下一瞬,密林里响起了柳浩的惨叫声。 本来还在到处寻人的楚云梨身形一顿,朝着声音来路奔去。 她到的时候,柳浩瞪大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光彩,眼耳口鼻都有血迹流出。 陈长老听到身后有动静,霍然回头,看清楚面前的人后,先是皱眉,随即松开,扯出一抹温和的笑:“百霄宫主,你怎会在此?” 楚云梨看了下那边已经死去的母子俩,抱臂缓步上前:“闲来无事,到处转转,你管得着吗?” 陈长老:“……” 此处是双云山庄的后山,已经是山庄地界,直白点说,这里是山庄的后花园。 庞月篱一个百霄宫的人跑到这里,竟然还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脸皮也忒厚了。 “山庄最近动荡不安,庄主已死,我是新选出来的下一任庄主,稍后等我稳定了局势,会安排庄主继任大典。届时,亲自发贴请你前来观礼。”陈长老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你来的不是时候。 楚云梨像是没听出他的逐客令一般,啧啧摇头:“陈长老,虽说无毒不丈夫,可你把庄主一脉杀了个干净,未免也太狠毒了点。” 陈长老皱起眉来,提醒道:“这是我山庄内事务,你一个外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楚云梨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陈长老伸手一引:“宫主请!” 楚云梨没有转身,径直走到了已经死去的母子俩面前,好奇问:“余新眉是柳浩杀的?” 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陈长老面色变幻,没有回答。 楚云梨转身,上下打量他:“是你逼的?” 陈长老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上一回在百霄宫外交手,他就知道这女子不是个善茬。但若是不除掉她,双云山庄想要做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明着打不过,还不能偷袭吗? 楚云梨正看得认真,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凌厉的风声。 她本就戒备,当即脚下一掠,整个人飞上了树,避开了他的凌厉一击。 她还未站稳,陈长老的攻击又至。 两人瞬间在密林中交起手来。 双云山庄之前是南境第一大势力,几乎囊括了南境所有高手。陈长老算是双云庄主座下第一人。无论是心计还是武功,都属当世强者。 陈长老抱着一击必杀的想法,下手越来越狠。 楚云梨也变得慎重起来,说实话,上一回三位长老抢闯百霄宫时,若陈长老下了狠手,她大概也不能重伤另外两位,常父自然也不会死。 一刻钟后,楚云梨拼着受伤,重创陈长老要害之处。 -- 第684页 陈长老如今只差一步就能做双云庄主,自然不甘心就此赴死。眼见打不过,提气飞奔离开。 楚云梨急忙去追。 果然不愧是当世强者,逃命也有一些特殊的身法。眼看到了山庄后门处,陈长老都要进山门了,她也还没把人拦下。 如果进了山庄,楚云梨是不会追进去的。 恰在此时,有人从山庄院墙处飞出。 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落地,陈长老看到来人,大喜:“常山,快拦下庞月篱!” 常山刚一抬手,楚云梨立刻道:“这老匹夫武功不弱,他受伤是装的,之前他故意没用全力,应该是想借我之手杀了你爹。” 常山讶然。 他侧头去看陈长老,好像想起这会儿山庄里各处都是陈长老的人。很明显,陈长老为了今日,暗地里算计了不少。 如果他爹没有死,也算是陈长老的一大劲敌。 常山脑中一瞬间就明白了许多事,本来对着楚云梨的剑尖立刻换了个方向。 陈长老:“……” 眼看常山不肯帮忙,且还将剑锋对着自己……如果是全盛时期的他,自然无惧常山这样的年轻人。 可如今他深受重伤,后面有庞月篱追杀,再加上一个常山拦路,他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他眼神看向山门,张口就想大喊。 还没发出声音,就看到常山手臂一抬,大片粉末飞出。 陈长老急忙闭气,却还是吸入了不少,当即就觉头晕目眩,根本就站不稳。 那一大片粉末不只是冲着陈长老,也是冲着他身后的楚云梨。 楚云梨见状,飞身后退的同时,袍袖一甩,将粉末挥了回去。 常山见她没有中招,并不着急,缓缓走到陈长老面前,毫不客气一剑戳向他的胸口。 陈长老只差一步就能登顶,就此止步,他很是不甘心,眼神狠戾地瞪着面前的年轻人,像是要把人撕碎。 对上这样的眼神,常山丝毫不惧,淡淡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害死我爹,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陈长老有再多的不甘心,心里再恨,也还是控制不住地软倒在地,渐渐地没了呼吸。 楚云梨扬眉,看向常山,问:“你爹是我杀的,你也要找我报仇吗?” 常山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他确实要找庞月篱报仇,但是,这女人凭一己之力能把陈长老重伤,将其追得如丧家之犬,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就算是用毒,这女人也警觉得很。 半晌,常山放松,缓缓往后退:“宫主,我不怪你,你会下死手,也是因为我爹率先挑衅。” 他一步步退往山庄后门。 楚云梨还以为他见好就收呢,就见他突然飞身过来,抬手扬起大片粉末。 只看那粉色的粉雾,便知这不是什么好玩意。 楚云梨闭气后退,又将粉雾挥了回去。 常山站稳,看到楚云梨身上沾染了不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毒闭气没用,沾染上肌肤就会渐渐地溃烂,你闭气快,否则,还会从内烂到外哦。” 楚云梨伸手沾了一点仔细瞧,常山上前一步,冷笑道:“要是没有解药,不出两月,你就会烂到只剩下一摊血水。所以,你若是不想死,就得听我的。” “你回去之后,立刻修书一封送往山庄,指名要我做庄主。等庄主继任大典之后,我们两人结下婚约,以后我要搬到百霄宫去住……” 再接下来,等庞月篱一死,他顺理成章接手百霄宫。 虽然在其中有重重困难,但只要两人搭上了关系,就为他搭了一条通天之路。 楚云梨气笑了:“现在是白日。” 常山有些疑惑。 中毒跟白天黑夜有何关系? “你是白日做梦!”楚云梨手中的剑如灵蛇一般,直取他身上要害。 只一招,就将剑放在了他的胸口处。 常山面色大变:“你不能杀我!你身上中了毒……” 楚云梨忽地笑了。 笑容轻松,带着淡淡的不屑。听到这样的笑声,常山只觉得心里发毛,越来越不安。 楚云梨笑着问:“双云山庄不是一直在找那个给百霄宫少主治好筋脉的大夫么?” 常山虽然没找,但山庄确实为此费了不少心思。想到什么,他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女子,脱口道:“怎么可能是你?” 楚云梨手中的剑狠狠插入,语气温和:“若不是我,还有谁?” 常山胸口处鲜血喷涌而出,他直直看着面前女子,想要找出她身上大夫的痕迹。 楚云梨对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缓缓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看到那张白皙的芙蓉面,常山恍然想起,庞理霄受伤之后,面前这女人在庞理霄的院子里重新置办了一间药房,从头到尾,就没有别的大夫进去过。 那个大夫真的是她! 可怎么可能呢? 她何时学的医术?如果她有这么高明的医术,为何不早早把自己脸上的毒解了? 带着这些疑问,常山的身子越来越凉。 当然了,他至死也是想不通的。 双云山庄的大乱足足维持了三日,前任庄主一家和其弟子,还有几位长老全部在大乱中丧命。 最后选出来的庄主,是一位名气一般的中年汉子。 -- 第685页 发出继任大典的请帖后,百霄宫未派人出席,剩下的几大势力也未露面。只得山庄弟子的家眷前去道贺。 风光无限的双云山庄就此没落。 渐渐地沦为了只剩下几十个人的小庄。 另一边,百霄宫愈发昌盛,周边的几个山头全部买了下来,弟子一年比一年多。 随着百霄宫的生意越做越大,不止在整个南境,到得后来,在整个中原都名气斐然。 又因为百霄宫有不少新奇玩意,尤其是名下的医馆中各种有奇效的药丸,各大势力不止不会得罪,反而还隐隐捧着。 百霄宫一路畅通无阻,将生意做遍了中原各处,养活了不少人,名声越来越好,越来越盛,成为了所有人眼中厚道的势力。 而宫主庞月篱,也成为了众人眼中公认的当世强者和大善人。 第1444章 恩人一 脸上满是红肿瘢痕的庞月篱对着楚云梨拱手一礼,渐渐地消散在原地。 庞月篱的怨气:500 庞理霄的怨气:500 善值:280260+7000 这一回善值特别多,应该是双云山庄不干人事,别的不说,只乌云山上就有不少冤魂。 楚云梨接手了乌云山,也解救了不少人。 …… 楚云梨还未睁眼,就听到周围闹哄哄一片,议论声中夹杂着女子悲戚无比的哭泣声。 “你说话啊!”楚云梨被人粗暴地扯了下,猝不及防之下,她险些没站稳。 睁开眼,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一片人头,地上跪着个周身素白衣衫头戴一朵白绢花的女子,此时正悲伤得不能自已,浑身颤抖不止。 刚扫一眼,身边又有人猛推,楚云梨侧头一瞧,看到是一个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对上她的目光,不止没有收敛,反而恶狠狠道:“你看我做甚?人家男人为了救你男人都丢了命了,你们照顾她们母子难道不应该?” 楚云梨眼神在素衣女子面前的一堆血淋淋的新鲜骨头上扫一眼,低下头没有吭声。 见状,众人以为她默认。 接下来,一群人开始布置丧事,楚云梨抽了个空,溜去了偏僻处。 燕国辖下的洪城,因地势险要,周围多密林,密林多瘴气,民风彪悍,向来是各官员推脱之地。 原身孔新衣出身在洪城辖下的小镇上,孔家也是从外地搬来。 洪城位于两国交界处,二十多年前,隔壁余国进犯,一时间民不聊生,孔家跟随着各自的长辈避进大山,一住就是这许多年。 夫妻俩就得她一个女儿,孔母兴许是小时候没养好,生下女儿后一直多病,从来干不了多少活,全靠着孔父打猎,才有银子续命。 孔新衣长大后,夫妻俩舍不得,便想招赘婿上门。但村里人不多,谁家都舍不得孩子入赘,孔家夫妻只得退而求其次,女儿成亲后,又帮着女婿在自家隔壁重新造了一间院子,女儿就在跟前,约等于入赘了。 因山高坡陡,镇上的地不多,各家只靠着种地,向来是不够吃的。 都说靠山吃山,久而久之,基本上每家的壮年男子在忙完了地里的活后,都会进山打猎。 又因为打猎的人多,近处的林子已经被薅秃了。所以,想要有所收获,就要往林子更深处去。林子多瘴气,进得太深还会有各种猛兽,向来都是亲近的人结伴而行。 “新衣?”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唤声。 这声音于孔新衣来说格外熟悉,正是她夫君周丰猛。 楚云梨没有回头,问:“找我有事?” “你不高兴?”周丰猛走上前来,伸手拉她。 楚云梨微微一让,避开他的拉扯。 周丰猛见状,瞬间沉了脸:“难道要我死在林子里你才高兴?” “我没这么说。”楚云梨转身:“我只是害怕。我们家本来就过得艰难,如今又多了她们母子……” 他面色难看,强调道:“若不是丰成,我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言不发,眼神直直看着他。 周丰猛被这眼神看得不自在,别开脸道:“这是事实。丰成当时故意引了大虫离开,所以我才活了下来。他待我赤城一片,我自然要照顾好他的妻儿。新衣,无论你是怎么想,从今往后,她们母子就如我的妻儿一般。” 闻言,楚云梨眼神里满是嘲讽。 “新衣,你娘来了。” 楚云梨不再理会身旁男人,飞快出门,一把扶住了门口进来的妇人。 “娘,你别着急。” 孔父进山还未归,孔母体弱,平时都在卧床休养,方才闹哄哄,她听到动静,这个时候才赶了过来。 她一把揪住女儿,急切道:“你别害怕,娘陪着你。” 孔新衣或许会茫然担忧恐惧,楚云梨虽能感同身受,但到底不是她,心里在一瞬间已经设想过各种应对,唯独没有害怕。 “娘,你身体不好,先回去歇着。”楚云梨看了一眼院子里各处的忙碌,道:“我送你回去。” 语罢,不由分说扶起孔母就往外走。 周丰猛觉得有点不对,追了几步:“新衣,这边需要人帮忙,你赶紧回来。” 楚云梨恍若未闻。 这个院子不是孔新衣的家,是那个死去的周丰成住的。今日午后,周丰猛带着一把尸骨从山上下来直奔这里。 -- 第686页 进山打猎这事本来就挺危险,也不是每一回都能那么顺利,受伤是常事,这种一去不回的也不是没有。 这人始终比畜牲聪明,就算偶尔碰上,拼了受伤也能逃得一条命。上一回出人命,还是好几年前。 回去的一路上,孔母欲言又止,但又怕隔墙有耳。等回到了自己家,她坐上床后,迫不及待拉着女儿的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丰成当真……” 楚云梨点点头:“丰猛说,那个就是他尸骨!” 孔母本就苍白的脸色变成了惨白,颓然地坐回床上:“这可怎么办?” “娘,人活着总能想到办法。”楚云梨将她的脚放回床上,把被子拉好:“你别着急,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孔母锤了一下自己的腿:“我就是个废人,活着就是拖累你们的。要是没有我,丰猛不会这么勤快进山,兴许就不会出事了。” 按常理来看,孔母的话不无道理。 知道内情的楚云梨却明白,周丰成早晚会出事! “娘,这人何时出事,谁也说不准,只有阎王才知道。”楚云梨劝说:“你歇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孔母抓着她的手:“我听说,丰猛以后要照顾她们母子?” “那些是以后的事。”楚云梨将她摁回床上:“您歇着。” 孔母哪里歇得住? 楚云梨先做了饭,又熬了药端去,看着孔母吃完饭喝了药睡下,她才出门回了隔壁的院子。 孔新衣和双亲的院子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篱笆院,腿一抬就能跨过去那种。实际上根本就是一家人。她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沉吟不语。 忽然,有人砰一声推开院门,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急匆匆奔进门:“娘,爹让你快点过去。” 孩子跑的人满头大汗,小脸潮红。楚云梨伸手帮他擦汗:“不要跑。” 来人是孔新衣的儿子周沐,今年五岁,自小身康体健,很是活泼。 他自己抹了一把汗,催促:“爹好凶,您快点去。” 楚云梨颔首:“后院的牛还没喂,你去帮娘喂一下好不好?” 周沐有些不愿意,那边院子里人多,村里的孩子都在那里,他也想和那些孩子一起疯玩。 “你乖,回头我带你上街。” 对于孩子来说,上街去买点糖和小玩意儿是个不小的诱惑。周沐虽然还是不太乐意,但也乖巧答应了下来。 老远就听得到周丰成院子里人声鼎沸,楚云梨一步踏进门时,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楚云梨还没进门,就已经看到了堂屋中间跪着的周丰猛。她随口问:“怎么是他在跪?” 边上妇人偷瞄她神情,道:“丰猛说,丰成是为他而死,他应该跪一跪。” 楚云梨心里明白,周丰猛这是心有不安,想跪在这儿赎罪。 周丰猛察觉到她进来,立刻招了招手:“新衣,沐儿跑到哪儿去了?你赶紧把人找来……” 楚云梨疑惑问:“沐儿那么小,来了也是添乱,我让他在家里喂牛了。” 周丰猛满脸不赞同:“群儿还小,不能跪灵,丰成是为救我而去的,让沐儿做孝子也在情理之中。”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还真是大方。” 听出她语气不对,周丰猛皱起了眉来:“你这是何意?”他再次强调:“如果没有丰成,现在那堆骨头就是我。” 楚云梨:“……”她还宁愿那堆骨头是他。 “他救的是你的命,你自己谢就行了。”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还得回去给娘洗衣,你找我若只是为了此事,那我就回去了。” 周丰猛愣住。 他早已发现,从自己带着尸骨回来后,孔新衣一开始是恍惚害怕,后来就变得漠然。 仿佛无论他死或是活,都与她无关。 “新衣,你……” 楚云梨头也不回:“人死为大,无论有什么话,都等丧事过后再说。” 语罢,她很快消失在院子门口。 稍晚一些的时候,得到消息的孔父赶了回来。 他自然听说了女婿身上发生的事,回家换衣衫时痛心疾首道:“我早说过西山不能去,那边有大虫。早年我碰到的时候,就险些没能回来。他都是孩子他爹了,怎么还听不进劝呢?” 一边嘀咕,一边去了周丰成的院子。 年轻人的丧事不宜大肆操办,高如蓉也有意简办,就在尸骨回来的第三日早上,周丰成就已入土为安。 午后,众人散去,院子里只剩下了高如蓉母子,还有未离开的楚云梨二人。 周丰猛看着她苍白的脸,劝说道:“你别太伤心。以后日子还长,人要往后看。你不为自己想,你要为孩子考虑啊!” 高如蓉身形单薄,闻言已经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轻声啜泣道:“我们母子俩……以后怎么活?” 周丰猛急忙道:“你放心。丰成是救我才去的,以后你们俩也是我的家人,只要有我一口粥,就不会少了你们母子俩的口粮!” 高如蓉伤伤心心哭了一场,末了抽噎着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了群儿他爹,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再留……我想回家……” 第1445章 恩人二 周丰猛听到这话,面色复杂:“可是你家里……”不会接受群儿,甚至可能不让她进门。 -- 第687页 这事说来话长。 高如蓉本来是洪城中一位商户的女儿,某一次周丰成进城卖野货,刚好救下了被混混纠缠的她。一来二去,两人互生好感。 对于这段感情,高家自然是不乐意的。 高父身为商人,女儿再不济也能嫁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怎么可能嫁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猎人? 情浓之际,一双有情人一心想要白头偕老,谁也拦不住! 高家眼看拦不住,转头就要替女儿定亲。 高如蓉不想错过心上人,干脆翻了墙头偷跑了出来。跟着周丰成到了这里。 这一过就是五年。 “我爹娘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高如蓉伸手抹泪:“我这女儿不孝,回去我一定求得他们原谅,然后尽孝膝前。” 她看向周丰猛:“大哥,要是你真的想帮我,就麻烦你送我们一程。” 周丰猛眼神复杂,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周丰猛一直心不在焉。 楚云梨看他一眼:“你要去府城?” 周丰猛回神:“我得帮着丰成照顾她们母子。既然她有所求,我自然责无旁贷。”他看向楚云梨,道:“新衣,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谁也不想。丰成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对着她们母子,别冷着一张脸。” 楚云梨恍若未闻,脚下加快,直接回了孔家夫妻的院子。 院子里,孔父正在熬药,看到楚云梨进门,道:“那边忙完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 孔父叹气:“这以后该怎么办?” 这个村里的人都不富裕,能不能过得好全看天意,或者说看打猎的本事。 周丰猛打猎是跟着孔父学的。 而孔父这些年来养着体弱的妻子,在打猎这事上没少费心思,很有一些独特的手段。翁婿两人这些年来的收获一直不错。 可惜,家里有个药罐子,孔母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般,无论孔父赚回多少银子都不够。 孔新衣自然看不得双亲过得艰难,想要贴补一二,周丰猛和他爹娘都不答应。 于是,她找了人,将当初孔父造来送给她的房子卖给周丰猛。 成亲六年,周丰猛还了四年的债……当初孔父能够造这个院子,是因为那一年特别顺利,除了药钱之外又攒了一点,还卖了家里的牛马,等于腾空了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才造起来。 前年快过年时,周丰猛终于还完了债。 也就是说,如今这住的这个院子已经是周家的了。 这两年来,周丰猛又积攒了一点。眼瞅着日子能好过一点,如今又要多照顾一双母子。 孔父最是清楚在其中的艰难,可不就得叹气吗? “当初买院子的银子我没花完。”孔父试探着道:“你也别过得太苦,如果囊中羞涩,记得来跟我说。” 楚云梨点了点头:“您放心吧!”顿了顿,她又道:“高如蓉想回娘家去。” 孔父有些意外,脱口问道:“高家愿意让她进门?” 当初周丰成拐回来一个城里的富家千金,在这村里很是出了一把风头。这整个镇上的人,都听说过此事。 自然也听说过两人生完孩子后回娘家又被撵出来的事。 “那就不知道了。”楚云梨在一旁帮着劈柴:“她说让周丰猛送她回去。” “如果能回去自然是好。”孔父长长叹息一声:“这也忒倒霉了。” …… 天色渐晚,楚云梨回了周丰猛的院子。 他进门时,周丰猛正在磨手中的箭,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道:“爹既然在家,你怎么这么半天不回来?” 楚云梨还没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你赶紧烧火,帮我做点干粮,今夜我们就要启程。” 说到这里,他回头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楚云梨当然要。 只为了膈应周丰猛,她也要跟着一起。 不过,干粮什么的,还是省了吧。 她打了个呵欠:“我好久没去府城,还真的挺想去。我这会儿好困……”她往屋里走:“干脆路上买点吃,我先去睡了,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周丰猛傻了眼。 孔新衣在他眼中,向来是个俭省的女子。能够自己做的东西,决不会出去买。 他磨完了箭,进屋后看到妻子果然已经躺上了床。 “新衣,你心里是不是不痛快?” 楚云梨翻了个身,明显不欲多说。 周丰猛坐在床边:“这种事情谁都不想,说真的,丰成因我而死,我每想起一次就难受一次。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照顾她们母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换成另外不讲理的人,或是丰成的娘还在,这事肯定没那么容易善了。我们家非得赔上一大笔银子不可……新衣,你别这么拧着,我们能够遇上如蓉这么讲道理的人,是我们的福气。” 楚云梨翻身坐起,问:“我爹早就跟你说,西山那边有大虫,你们俩为何还要过去?” 周丰猛一愣,随即道:“我们看到了一只兔子,想跟着去找到它的窝,这才……” “无论多少兔子,也不值得你们拿命犯险!”楚云梨正色道:“周丰猛,在我眼里,你并不是那么正直的人。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直言周丰成是为了救你而死?” -- 第688页 还是那句话,上山打猎死伤难免。 两人一起进山,却只有一个人回来。如果活着的那个人不说死去之人的死因……尤其还是在周丰成已经被啃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之时,若周丰猛只说两人倒霉碰上了大虫……外人根本也不会把母子俩看做是他的责任。 周丰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恼:“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他怒斥:“身为男人,该敢做敢当。丰成就是为了救我而死,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日子好过而说谎吧?孔新衣,换了是你,你亏不亏心?” 亏心! 可问题是,周丰猛并不是他口中那样正直坦荡的人。 想当初,孔父看中周丰猛做女婿,一来是他长相不错,人也结实,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周丰猛家里兄弟三个,到他这里,根本就没有为他成亲之事准备任何东西。 这村里到底是淳朴的人多,孔父认为真心能够换到真心。所以,在给女儿定下亲事之后,亲自带着周丰猛进山,手把手教他打猎。 那个时候,周丰猛对孔父很是感激,还说以后会拿他当亲爹孝顺。并且,话里话外表示,以后会偏着孔家,赚来银子也会孝敬双亲。 孔父高兴之余,教得愈发用心。 然而事实上,成亲之后,周丰猛并不愿意孝敬他们。 孔父本来也没指望,可成亲半年后的冬日里,孔母突然病重,还几度晕厥不省人事。要是再不请高明大夫,兴许就此会一睡不醒。 孔父跑去了府城请大夫,诊费和药费都不少,加上又是冬日,想要进山都不能。所以,他想要跟女婿借。 周丰猛不愿意出借,孔新衣看不得父亲发愁,但那时她已怀有身孕,也不想两家关系闹僵,于是,便有了卖房子的字据。 其实,这个时候孔父已经看出了一些女婿的小心思。 在开春后,他赚回了银子时,也没有力气就还了女婿银子,将那张字据作废。任由他赚到银子交给自己,本意是想着等到女儿及时用银时就重新还给他们。 但是,后来他发现,周丰猛对待女儿越来越不上心,此事便拖了下来。 楚云梨嘲讽道:“你为了让自己好过,做的亏心事还少吗?怎么以前不亏心,现在又亏心了呢?” 周丰猛立刻就知道她指的是以前自己学手艺时,承诺会孝敬孔家夫妻的事,当即振振有词:“我无论做什么,就是为了我们一家人……” 楚云梨寸步不让:“你不愿意信守承诺,孝敬我爹娘,现在又知道信守承诺去照顾一对母子。怎么,高如蓉母子比我爹还亲?” 周丰猛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板起脸道:“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那要怎么算?”楚云梨沉声道:“我看你,从本心里就想照顾那对母子。在你眼里,她们就是比我爹娘还要重要的人。” 周丰猛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 楚云梨声音比他更大:“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对她们没有丝毫私心?” “我……”周丰猛对上她清透的眼,别开脸道:“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些龌龊的想法,我只是单纯的想报恩而已。”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敢对天发誓吗?” 周丰猛:“……” 第1446章 恩人三 对上楚云梨咄咄的目光,周丰猛张了张口,深呼吸一口气:“我从未有过那些想法,为何要发誓?”他看了一眼隔壁,压低声音训斥:“你小点声,这些话被外人听到,只会被人笑话。” 楚云梨冷笑:“你不发誓,就是不敢!” “你……”周丰猛怒瞪着她。 楚云梨寸步不让:“我如何?我说错了吗?既然你心里没鬼,为何不敢发誓?” “不可理喻,我懒得跟你说!”周丰猛霍然起身,抬步出了门。 天蒙蒙亮,楚云梨听到院子里有动静,飞快起身穿衣,还顺便把还在睡梦中的周沐也薅起来抱进怀中。 前两天才承诺要带孩子上街,如果他醒过来发现双亲进了城没带他,大概要失望。 周丰猛听到开门声,看到母子俩,顿时皱眉:“你要是不愿意去,就不用勉强。” “我不勉强。”楚云梨扬声冲隔壁已经起身的孔父说了一声,催促道:“走吧。” 周丰猛讶然:“你要带着孩子?” 楚云梨点了点头。 周丰猛顿时满脸不赞同:“孩子半大不小,走不了多远的路,到时候得抱……” 关键是这一路并不平坦,就算是官道上,也难免上下坡,马车颠簸,坐起来并不舒适,再抱个孩子,怕是腿都要压麻了。 楚云梨头也不回:“难得去一趟府城,多带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总没错。” 见她并不愿意商量,周丰猛追了几步:“新衣,你别任性,这不是一两步路!” 说着,还伸手来夺孩子:“留在家里让岳父看着,实在不行,送去爹娘那里……” 楚云梨一让,避开他的手:“我不是跟你商量,孩子我是一定要带的,天色不早,咱们还要赶路,你别纠结此事了。” 外面的小道上,高如蓉已经抱着孩子过来,还费劲地拎着两个不小的包袱。周丰猛见状,急忙迎上前接过。 楚云梨轻哼一声。 高如蓉本身也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性子,听到这轻哼,立刻开始往回拉扯包袱:“不用你们,我们母子自己回家去便是。” -- 第689页 要是想自己回家,昨天也不会说那些话了。 楚云梨看得明白,高如蓉就是故意拿乔,不想受她的气。 周丰猛执意去夺。 高如蓉又偏不让,但又敌不过他力气,到底还是被人把包袱夺走,她忽然崩溃地蹲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落下,抽噎道:“丰成,你为何不把我们母子一起带走……呜呜呜……留我们在这里被人欺负……” 村里人都起得早,这时候已经有人起身,再闹下去,非得引人围观议论不可。周丰猛急忙上前安慰:“如蓉,你别哭啊……”他回头怒瞪楚云梨:“快过来道歉!” 楚云梨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两人。 周丰猛狠狠瞪着她,拿她无法,只得继续去哄地上的人:“新衣她被宠坏了,你别跟她计较,回头我教训她!咱们还得赶路,先去府城……” “对,我要离开这里!”高如蓉霍然起身,猛地擦一把脸上的泪:“本来我也不用歉疚,要不是你们,我男人也不会死。你们帮我本就是应该。”她看向楚云梨:“你还别气不顺,这就是你们欠我的!” 说着,吩咐道:“把包袱给我拿好……” 话未说完,泪又落下。 如此,显得方才那些都是气话。 周丰猛丝毫都没计较,一只胳膊套了两个包袱,又伸出剩下的那只手:“孩子给我,你缓一缓。” 语罢,不由分说把孩子搂过来靠在肩上。 于是,出村一路上,周丰猛一只手扛俩包袱,一只手搂孩子,忙得不可开交。 抱孩子这种事,轻不得重不得,其实挺累人。出村不久,周丰猛额头上就冒了一层汗。 楚云梨恍若未见。 又是一刻钟过去,终于到了租马车的人家。周丰猛着实松了一口气。 几人上了马车,一路颠簸着越过镇上,往府城而去。 都起得早,上了马车不久,就都有了困意。高如蓉接过了自己的孩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准备睡觉。 楚云梨见周丰猛膝盖一空,立刻把周沐挪了过去。 周丰猛只觉得腿上一重,甚至比方才更重,顿时不悦:“我一路都没空,这才刚坐下,你就不能让我歇会吗?” 楚云梨反问:“这一路都是我抱的,你就不能让我歇会?” 女子天生不如男人力气大,周沐又已经五岁,都霸道成人的腰那么高,本身也壮实,抱这一路,确实不轻松。周丰猛转而嫌弃道:“我说了不让他来!” 楚云梨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一路无话,转眼到了中午,马车停下来休整。周丰猛拿出方才在路旁买的干粮和肉干一一分发。 肉干不便宜,买得也不多,周丰猛特意分了大半给高如蓉。 剩下的那点,楚云梨毫不客气全部拿了过来。 周丰猛瞪她一眼:“你别太过分!” 楚云梨冷笑着问:“外头的人能吃,我们母子不能吃?” “丰成是为了救我而死,我本就该好好照顾他妻儿!”周丰猛怒斥:“要是他活着她们母子会缺肉?若死的人是我,你还吃个屁!” 楚云梨不以为然,把肉干全部装入周沐身上的小包里:“回头路上饿了就拿出来嚼。” 周沐看了看父亲,有些害怕:“娘,要不,还是分一些给爹?” “他那么大的人,少吃一顿没事。”楚云梨冷笑一声,拉着孩子上了马车:“这都是他自找的,人家乐在其中,我们何必打扰?” 闻言,周丰猛追了几步:“孔新衣,你把话说清楚!” “我那是有担当,丰成为我而死,我要是不照顾她们母子,我这一辈子良心都难安。”他追到马车旁,掀开帘子冲着楚云梨毫不客气大骂:“头发长见识短,早知道你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娶你。” 楚云梨指的是他故意害死周丰成只为了照顾母子俩。 周丰猛则以为她口中自找罪受说的是主动承认周丰成是为救他而死,所以需要照顾母子俩。 两人口中讲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意思。 楚云梨如今没有证据,也没与他掰扯,道:“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吵?” 一行人还得赶路。高如蓉带着孩子坐上马车,道:“嫂嫂,你别这么气不顺,我也没想让你们照顾。等我回了府城,咱们兴许一辈子也见不上面,你们俩实在不必为了我争吵。” 回得去才怪。 高如蓉与人私奔,让高家丢了大脸。高家夫妻根本就不愿意接纳她。 上辈子就是这样,那时候孔新衣信了周丰猛的话,以为周丰成真的是为了救自己男人而死,对他满心感激。丧事出银出力,生怕自己不够尽心,对高如蓉母子俩也满心包容。 就像是周丰猛说的那样,她也认为自家欠了高如蓉一条命,所以,在她提出想回府城时,还帮着准备行李和干粮,亲自送周丰猛和高如蓉上了马车。 可惜,第三天两人就带着孩子就回来了。 人回来了,周丰猛自然得接着照顾,孔新衣毫无怨言。 高如蓉母子俩但凡差东西,周丰猛一定会想法子送去,在这其中,好几次将孔新衣母子俩的东西送走……这人的忍耐是有限的。 一开始周丰猛为了高如蓉母子委屈自家人,孔新衣都忍了,可长此以往,谁受得了? -- 第690页 后来更是到了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都一定要送到那边去,因为高如蓉母子,夫妻俩没少吵架,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周丰猛照顾高如蓉太过精心,孔新衣渐渐地也发现了他的那些龌龊心思,两人吵得更加厉害。 两年后,某一次争吵中,孔新衣忍无可忍,点明了他心思。 周丰猛自是矢口否认。 只是在那不久,他就带着孔新衣进山,两人到得后来,独处都会吵架。这一回,周丰猛没有否认自己的心思,还直言想一辈子照顾高如蓉。 孔新衣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周丰猛将她从悬崖边推了下去。 “天黑时应该能进城。”车夫的声音传来:“你们是今日就回,还是明日?” 周丰猛看了一眼角落中的高如蓉,道:“明日再说。” 他又对楚云梨直言:“把他们母子送到家中,我们俩再回去。” 楚云梨闭上眼,不搭理他。 在周丰猛看来,妻子这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高如蓉满脸感激:“大哥,谢谢你。” 周丰猛苦笑:“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又道:“你能有人照顾,我也能放心。对了,以后要是得空,多回村里看看,我要是碰到了好东西,也会托人给你带……丰成和我亲如兄弟,他又是为了救我才去的,他儿子便是我儿子……以后群儿要是想学打猎,你只管把人送来。” 高如蓉满脸悲戚:“我如今只剩下群儿,我舍不得让他走他爹的老路……等回到城里,我想送他读书,以后若是能得功名,我也算对得起他爹了。只是读书费银,不知道我爹娘那边……”说到这里,她面容愈发凄苦:“我这一生,实在是……”她趴在孩子身上,哭得泣不成声:“我不是个好女儿,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还不如死了,如此,我也不用担忧对不起谁……” “孩子还小,你别说这种丧气话。”见她竟有了死志,周丰猛急忙劝:“在我眼里,你是个很好的人,你要是怕孩子读书费银,以后我赚到银子,就……” 楚云梨冷笑着接话:“就如何?” 第1447章 恩人四 周丰猛根本就不搭理楚云梨说出的话,自顾自继续道:“每到春夏,打猎的收获会多一些,等我从这里回去,就抓紧进山……” 楚云梨语气加重:“进山打猎赚银子给群儿读书?” 惹得周丰猛瞪了过来。 楚云梨嗤笑:“周丰成活着都不一定会送儿子读书,他就算想送,送得起么?” 高如蓉擦着眼泪:“我不要你们的银子。” “你可要记住这话才好。”楚云梨毫不客气。 周丰猛扯了她一把:“这轮不到你说话。” 楚云梨将怀里的周沐塞了过去:“她是你的责任,这也是,你可不要厚此薄彼。你要送银子给群儿读书,那我们沐儿也要读!” 周丰猛想要理论一二,可当着高如蓉的面,许多话不好说。狠瞪了一眼楚云梨,嗤笑道:“你还真敢想!” “咱们住在大山沟里,走出来都得花半天,一天走个来回天都黑了,还怎么读?”周丰猛越说越怒:“如蓉是城里的姑娘,你别什么都跟她比!” 楚云梨质问:“城里姑娘就高贵吗?城里姑娘生的给孩子就能拿别人的银子读书吗?” “丰成救了我的命!”周丰猛再次强调:“他要是还活着,且轮不到我帮他照顾孩子。” 高如蓉又开始嘤嘤的哭。 周丰猛又急忙安慰。 弄得楚云梨好像是那个多余的,她也懒得管,官道越是靠近府城越是平坦,她靠在了车壁上,很快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天色已朦胧。 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马车已经入了城了。 周丰猛看着外面的情景,提议道:“如蓉,你多年不回,不好就这么急匆匆回去。咱们赶了一天的路,想找个地方歇上一晚,休整一下,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家。” 高如蓉没有拒绝。 马车很快在一个两层小客栈外停下。 村里人的银子来的不容易,这屋子上能少开就少开一间。所以,周丰猛进去之后只要了两间房。 楚云梨占了其中一间,她是打算带着孩子出来转悠的,立刻就让伙计送了热水洗漱,打算早睡早起,养足精神好逛街。 洗漱完躺下,天已黑透。奔波这一日,楚云梨浑身疲惫,带着孩子早早睡下。 一觉睡醒,外面还是黑夜,从窗户看得到不远处铺子里透出的亮光。身边的孩子呼吸均匀,睡得正香。楚云梨往周围瞧了一眼,没看见周丰猛。 她觉浅,如果周丰猛回来过,她绝不会错过。 也就是说,这男人从头到尾就没回房。 楚云梨披衣起身,楼梯口处有伙计守着,看到她出门,立刻上前询问:“夫人有何吩咐?” “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住在哪儿?”楚云梨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不是赶车那个。” 小客栈人手不多,楚云梨一说,伙计就知道了人选。恍然道:“他和车夫住在一楼。” 一楼的屋子是大通铺,几文钱就能睡一晚。周丰猛为了不和妻子同住,竟然愿意花银子去和别人挤。 楚云梨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 第691页 她一时间没接话,伙计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继续道:“夫人要找他吗?刚才那客人上了楼……”他伸手一指:“去了那间屋中。” 楚云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刚好就是自己的隔壁,若是没记错,高如蓉正是住在那间屋中。 她一点都没耽搁,趁着伙计道谢,飞快走了过去。 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烛火,楚云梨站在门口,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周丰猛的说话声。 “早点睡,明天我一早让车夫送你回家。” 紧接着就是女子柔柔的声音:“也不知道我爹娘会不会原谅我。如果我早知道我和丰成的缘分这么浅,当初我就……” “过去的事就别再说了。”周丰猛打断她:“你早点睡,等回了高家,夜里再害怕就有人陪了。” 楚云梨听到他脚步声往门口靠近,正想退后。突然就听到脚步声顿住,然后他的声音又起:“其实……我是真心想照顾你的。” “大哥,以后你要保重。”女子柔柔的声音里满是担忧:“进山危险,要是你有别的活做,就别再去了。” 周丰猛心下感动:“如蓉,如果……” 高如蓉打断他:“大哥,你早点回去睡。嫂嫂要是等得太久,大概又要不高兴了。” “你不用管她。”周丰猛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她不讲道理,根本就说不通,无论她说什么话,你都别放在心上。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妻子,还给我生了儿子,我早就不管她了。” 高如蓉劝道:“大哥别说这种话,嫂嫂也是为了你们的小家。” “小家?”周丰猛嗤笑:“为了她爹娘才对。和我成亲六年,我前面四年赚的所有银子都被她拿去孝敬了双亲,我看她不是嫁人,只是给自己请一个长工帮着照顾双亲!” “大哥别生气。”高如蓉轻声安慰:“这夫妻之间,得互相体谅……” “只有我体谅她,她何时体谅过我?”周丰猛恨恨道:“这一回丰成没能逃回来便高如蓉,常人一想便可知当时的凶险,从出事到现在,她开口就是讥讽,从来没担忧过我一句……” 一提及妻子,他的抱怨便滔滔不绝。 高如蓉打断他道:“大哥,嫂嫂刀子嘴豆腐心,无论她嘴上怎么说,心意是好的。这世上真心多半能换来真心,你以后多体谅她,她早晚能明白你的心意的。” “不说她了。”周丰猛嘱咐:“你早点睡吧!” 他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廊上抱臂站着的楚云梨,顿时唬了一跳。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控诉妻子时,情绪有些激动,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如果妻子一直站在这里,应该是听到了的。 背后说人被人当面听见,搁谁身上都挺尴尬。 周丰猛面色有一瞬间都不自然。 主要是是怕孔新衣不管不顾把事情闹大。 要知道,这间客栈价钱公道,每天的屋子都没有空的,这一整个廊上都住满了人。更别提一楼的大通铺了。 这要是吵起来,肯定会被人笑话。 一瞬间的不自在后,周丰猛你可伸手去拉她:“这大半夜的,你不回去睡觉,站在外头做甚?” 他指了指周围:“这都住满了人,你要是把人吵着,骂你一顿都是轻的。” 楚云梨手一抬,避开他的拉扯,似笑非笑:“我要是不站在这里,也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多怨言啊!周丰猛,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一无是处?” 周丰猛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再次伸手来拉,一边低喝:“回去再说!” 楚云梨退后一步:“我自己知道走!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她冷笑一声:“背信弃义不知感恩的玩意儿,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香饽饽不成?” 话音落下,她已经进了自己的屋,砰一声关上了门。 “滚!” 周丰猛:“……” 他自己不回去住是一回事,孔新衣不让他回去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与她好好谈谈,上前敲了敲门:“新衣,你开门,我看看孩子。” 楚云梨扬声道:“孩子挺好,不用你看!” 不知怎的,周丰猛有点憋屈。 还是那句话,这楼上住了许多人,此时天色已晚,不宜再此争吵扰人清梦。 …… 楚云梨晚上睡得早,天蒙蒙亮就起了身,给自己和孩子各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后,下楼用早膳。 等到高如蓉母子下来,俩人已经吃得差不多。 另一边,周丰猛姗姗来迟,眼底青黑,面容憔悴,一看就没睡好。 一夜只花几文钱的大通铺里,那是什么人都有,打鼾的、喝酒的、脚臭的、放屁磨牙的,各种味道和声音交织,饶是周丰猛出身庄户人家足够粗糙,在这样的地方也还是睡不着。 高如蓉一脸担忧:“大哥,这是怎么了?夜里没睡好吗?如果太吵的话,可以告知伙计啊!你别怕麻烦别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大通铺岂是那么好住的?” 高如蓉讶然:“大哥,你怎么会去睡大通铺?” 周丰猛低下头:“先用早饭,一会我送你回家。” 提及回家,高如蓉心里很是忐忑。 楚云梨已经吃饱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奇问:“如蓉,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可能会不让你进门?” -- 第692页 高如蓉:“……” 周丰猛瞪了过来:“乌鸦嘴!” 楚云梨扬眉:“那你是希望她留下呢?还是希望她跟我们回去?” 周丰猛:“……” 第1448章 恩人五 周丰猛一时间左右为难。 从本心来讲,他希望佳人留不住,只能回到村里由他照顾。 但是,佳人在这之前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想要回来,如今辛苦这么久走到这里。如果高家不接纳,她该有多伤心? 周丰猛被问住,一时间没有回答。 “天色不早,我们走吧!”高如蓉抱起孩子起身:“嫂嫂,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留在这里歇会,或者去街上转一转……” 楚云梨也牵着孩子起身:“这么远我都来了,就剩下最后这点路,我怎会不愿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高如蓉听着这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一行人上了昨天的马车,由着高如蓉指路,直接去了高家。 早上正是铺子里最热闹的时候,马车停下,高如蓉掀开帘子,却没有立刻下去。大概是近乡情怯,她眼圈微红,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周丰猛看在眼中,顿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很是卑鄙。 “如蓉,咱们走吧!” 高如蓉没有动:“万一我爹娘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会。”周丰猛语气笃定:“他们再生你的气,到底血浓于水,若是得知你身上发生的事,定会担忧难过,也不会放心让你回村里。” 高如蓉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又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下了马车。 楚云梨眼神一转,道:“我陪你。” 高如蓉猛然回头:“不用!” 闻言,周丰猛立刻伸手摁住楚云梨的膝:“你别添乱。” 那边,高如蓉已经一步步往铺子里走。 周丰猛满脸担忧。 楚云梨老神在在,周沐年纪还小,不能理解此时紧张的气氛,他不安地动了动,道:“娘,你说要带我去看耍碗的,我们何时去呀?” 耍碗是当下很常见的杂技,镇上偶尔能见到。周沐还是前年见过一回,对此念念不忘。楚云梨来的路上就跟孩子说了,到了府城可以看。 楚云梨指了指走到铺子门口高如蓉母子:“等群儿回了家我们就走。” 周沐好奇:“这里就是他的家么……” 孩子话音未落,那边的高如蓉抱着孩子跪在了一个丰腴的妇人面前。 “娘……” 一身喊出,泪也落下。 丰腴的妇人满脸惊诧地上下打量她。 另一边,高家其余人发现了门口的动静,纷纷跑了过来。 “如蓉?” 高父负手过来,瞄了一眼女儿,冷笑道:“怎么,日子过不下去,又回来打秋风?” “爹,我……”看到父亲,高如蓉愈发紧张:“丰成没了……” 说到这里,他哽咽不能言语。 高父扬眉:“怎么没的?” 高如蓉泣不成声:“他进山打猎,为了救村里人,独自引走大虫,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 高父脸上毫无担忧之色,反而满脸讥讽:“当初我跟你说,村里人看天吃饭,想要吃口饱饭的拿命去拼,那时候你不信。现在如何?”他挥了挥手:“当初我还说过,你要是执意离去,往后就不再是我高家女儿,你走吧。” 高如蓉讶然,她是真没想到,时隔几年,自己再回到这里,父亲对她还是如以前一般冷漠。 并且,边上的高家人没有一个肯求情。 高如蓉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马车中的几人都在看着高家铺子外的动静,见状,周丰猛再有坐不住,立刻上前:“伯父,如蓉她不会干活,在村里很是艰难……” “你又是谁?”高父上下打量周丰猛:“你也是个猎户?” 周丰猛噎了下,上前道:“我是丰成堂哥,特意送了如蓉回来,伯父,如蓉她要是留在村里,会被人欺负的。” “那又如何?”高父面色不变:“她要是回了家,我的脸往哪搁?我早就说过,她要是执意要嫁,就别再回来。” 大早上正是生意最好之时,高如蓉跪地不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已经影响了铺子里的生意。高父看在眼中,烦躁地一挥手:“你们赶紧滚,要是再逗留,我就去衙门报官,告你们一个扰人生意的罪名!” 高如蓉满脸悲戚,膝行上前:“爹,我只有你了。” 高父看向一旁的儿子:“去衙门报官。” 高大哥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见状,高如蓉眼泪落得更凶,但却不敢再跪,起身退到了街上。 她不跪,高家人重新进了铺子,看热闹的众人很快散去。 周丰猛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问:“现在怎么办?” “好不容易来一次,先去逛逛再说。”楚云梨说着,拉着孩子就往人群里钻。 边上周丰猛听到这话,气得够呛,想要训斥,又觉得这女人处处是毛病,不知该从何说起。 再一眨眼,母子俩已经不见人影。 ……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楚云梨带着周沐吃玩了大半天,很是尽兴。 到了天色渐晚时,才回了昨天住的客栈。 -- 第693页 周丰猛和高如蓉母子俩还没回来,不过,关于高家发生的事还是传了过来。 高家那个嫁到村里的女儿回来认亲,高家不肯相认,还要把人撵走。 高家女在街上跪求了一日,始终没能求得双亲心软。 大堂里,吃晚饭的众人正议论纷纷。周丰猛抱着孩子,扶着已经站立不稳的高如蓉踉跄着走了进来。 楚云梨低声对边上那桌人道:“那位就是高家女。” 周围瞬时一静。 群儿无知无觉,周丰猛二人却能感觉到突然转变的气氛,又隐约听到有人说高家女之类的字眼,高如蓉立刻明白,在她进来之前,众人议论的正是她。 想到此,她只觉得脸上发烧。 “大哥,我坐不住,咱们去楼上吧!” 周丰猛扶着一个人,还要搂一个孩子,这一路回来,已经弄得满头大汗,眼看还要上楼,他眼神搜寻一圈,本来是想找伙计帮忙,却很快在人群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当即扬声喊:“新衣,过来帮忙。” 楚云梨不搭理他。 安静的大堂里,周丰猛这么大声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高如蓉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扶着栏杆自己走。” 周丰猛有些不赞同。 但他也知道高如蓉的顾忌,应该是不想被人议论,便也不再强求,临上楼前,狠狠瞪了一眼楚云梨。 方才高如蓉的身份是楚云梨告知的,那边正主一走,立刻有人好奇问:“这位嫂子,你和他们认识吗?” “何止认识。”楚云梨并不隐瞒:“刚才搀着高家女那位,就是我男人。” 刚才搀扶的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原来那男人竟是有妇之夫? 听到的人愈发好奇,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云梨摆了摆手:“说来话长,不想说。总之孩子他爹说,这是他欠了母子俩的。” 众人面面相觑。 在坐的大多都是外地而来,家中不甚宽裕的人家。有那好心的妇人上前提醒:“无论欠什么,都不至于照顾成这样。我听说,高家女男人死了……你还是要多留一个心眼。” 楚云梨笑着谢过。 当日夜里,楚云梨再没有见过二人。 翌日天蒙蒙亮,周丰猛叫上来敲门:“收拾行李回家,动作快些。” 天刚亮,马车就出了城门。 又是一整日的颠簸,回去的路上,高如蓉兴致不高,好几次默默垂泪。周丰猛自然是耐心安慰。 来时周丰猛照顾高如蓉时,稍微有点越矩,高如蓉就会主动避让。 而回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太过伤心,周丰猛动作亲密,高如蓉都恍若未觉。 最后一次休整上马车时,周丰猛还伸手几乎是将人揽入怀中一般扶着。 对上楚云梨似笑非笑的目光,周丰猛有些不自在,解释:“如蓉她太过伤心,根本也不看路,我怕她摔倒。” 楚云梨根本不听,自顾自放下了帘子。 同行这几天,周丰猛已经很清楚地明白,孔新衣对于他要照顾高如蓉母子俩这事很是不满,且几乎不掩饰。 在他的印象中,孔新衣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就是不明白,她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 他忽然就想起和村里人一起进山时,有听他们说过,这夫妻俩过日子,女人对于自己男人在外有没有花花心思很有种特别的直觉。 难道她发现了? 眼看就要到镇上,这一回周丰猛没有进到马车中,只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回来时挺顺利,天还没黑,马车就进了村。 车夫几天没回家,把他们放下后,拿了酬银立刻就走。 周丰猛还帮着高如蓉忙进忙出地搬行李,楚云梨已经带着这两日买的新奇玩意,牵着周沐回家了。 孔家夫妻看到母子俩,很是欢喜。孔母拖着病弱的身子要去厨房做饭,楚云梨也跟进去帮忙。 孔父在灶前烧火,试探着问:“刚才我出去抱柴火的时候,听到那边的婶子说,高如蓉又回来了?” 楚云梨颔首:“高家根本就不认她。” 孔母脸上的笑容不在,有些发愁:“你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孔父想了想:“要不,找村长商量一下给些赔偿?这几年,这几年你们给我的银子我都放着呢,你们拿回去赔给丰成媳妇,以后她如何,就再不要管了。” 如果真的只是亲近的堂兄弟进山打猎弄成这样,孔父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是,周丰猛情形不同,他是真想照顾那对母子。 “爹,丰猛很是亲近高如蓉,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村里的所有人认为我们夫妻欠了她的……”偏偏其中的内情没有证据,她又不好明言。 她认真看着二老,道:“其实,我已经打算好了,大不了就把男人赔给她!” 第1449章 恩人六 这话一出,孔家夫妻满脸意外,面面相觑过后,重新观察女儿神情。 却看到了女儿满脸的认真,似乎并不是玩笑。 孔母顿时急了:“你说的什么胡话?” 孔父也满脸不赞同:“别说这种气话。” 当下女子嫁人之后,是好是歹都是一生,除了守寡外,很少有女子能够鼓起勇气和离。 楚云梨对于他们的态度并不意外,道:“我已经仔细想过了,高如蓉留在村里,日后我们家无论什么东西都要以她为先。再有,周丰猛对她很是上心,比对我们母子还要好,一两天还行,长期这么膈应着,我怕自己会疯。” -- 第694页 欠下的恩情而已,想法子还了就是。孔家夫妻本来还想劝服女儿好好过日子,听到最后一句,他们俩是真怕了。 两人活了这大半辈子,就得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想让她过得好,可要是继续过会疯……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孔父沉吟:“要是你实在不愿,那就回家来。大不了日后我辛苦一些。” 孔母叹息一声:“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若不然,你爹这么多年的积攒也不是小数。” 自然也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要进山。 这一次出了周丰成的事后,村里人都没有那么热衷于去山里了,就算要去,同行的人也比以前多。 一家人正说话,就听到周丰猛的声音在外响起。 “岳父,新衣在么?” 楚云梨走出去,道:“晚上我在这里吃,你不用管我了。” 周丰猛未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噎在了喉间。 他跑这一趟,是因为高如蓉那边院子里收拾得太干净。要知道,她临走之时,是奔着以后都再不回村里而去。所以,家里什么都没,他来是想让孔新衣回家做饭,今晚上先应付过去,明日再去镇上帮她采买……没想到一见面,孔新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我怎么办?” 楚云梨满眼鄙视:“你这么大个人,离了我就不能吃饭吗?我能找我爹娘,你就不能找你爹娘?” 周丰猛:“……”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孔新衣爹娘得她一个女儿。周丰猛那边不说嫁出去的妹妹,只兄弟就有三人。哪里照顾得过来? 他也不拐弯抹角:“先回家做饭,不只是我,还有如蓉母子也要吃。” “她没手么?”楚云梨毫不客气:“就算她男人救你而死,可男人在的时候,也是她做饭啊!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周丰猛怒瞪着她:“我们刚从府城回来,她累了两日……” “我就不累吗?”楚云梨打断他的话:“这一路来回,你都忙着照顾她们母子,沐儿一直都是我带着,昨天我还独自带了他一整天!现在我回来也没有等着白吃,我还帮着爹娘做饭。周丰猛,你脑子多替我想一想,成吗?” 周丰猛在孔父面前,总有些气短。 他倒是想争辩,可对上孔家夫妻的目光,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了。只瞪着楚云梨:“你做不做?” 楚云梨一口回绝:“我不做。” 孔父站出来:“我知道你们奔波挺累,所以才留她吃饭。这样吧,你也不用叫她做,回头你也过来吃。” 周丰猛张了张口:“我能带如蓉母子一起吗?” 孔家夫妻还没开口,楚云梨已经率先道:“你说呢?” 周丰猛心里明白,他都开了口,孔家夫妻应该不会拒绝。却没想到孔新衣又冒了出来。 忒讨厌了。 一顿饭而已,周丰猛不想因此低声下气。气恼之下,他恨恨道:“岳父,新衣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不讲理!就拿这一回的事情来说,丰成为了救我而死,那我肯定要帮着照顾他的妻儿。可新衣就是看不惯,去府城这一路,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孔新衣,你做人做事之前,能不能多想一想?” 他越说越激动。 孔家夫妻看在眼中,有些理解女儿的心情了。 与其一辈子都被这份恩情压得喘不过气,还不如干脆放手。以后无论周丰猛想要怎么报恩,都与这边无关。 孔母心下迟疑,想着等人走了之后商量一下。 孔父性情刚毅,当即就下定了决心。 “丰猛,你别急着走,有些事,我认为需要好好谈一下。” 方才孔家夫妻没有执意相请高如蓉过来吃饭,周丰猛心里不太痛快。听到岳父相留,他反而不想留下了,看了看黑下来的天色:“如蓉伤心太过,这两天都没怎么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得去帮着做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说着,很快出了院子门,消失在小道上。 孔父看着他的背影,本来还觉得自己提出让女儿归家有些冲动。现在看来,回家才是对的! 吃饭时,孔家夫妻明显心不在焉。楚云梨看出来了,但也没点明,只是对孩子仿佛有无尽耐心,说起府城的趣闻时一副兴致勃勃模样。不见丝毫伤心。 见状,孔家夫妻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们不想让女儿归家,就是怕女儿会伤心。 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多虑了。 另一边,周丰猛想要让高如蓉到自己家做饭,可她不愿意。 无奈之下,他觉得回来把那边能够用得上的东西都挪过去。 月上中天了,两人才吃上饭。 饭还没吃完,外面天已黑透,周丰猛不好多留,无论二人多坦荡,可这男女之间独处,到底好说不好听。 周丰猛早早提出告辞,回到家里时,院子里黑暗一片。 隔壁院子里欢声笑语,很明显,孔新衣还没回家。 周丰猛有些恼,家里三天没住人,到处都是土,她也不说回来打扫一下。 但是,他在岳父面前心虚气短,并不想这会儿过去找她晦气,便自顾自进了门,用凉水随意洗漱了一番,倒头就睡。 这几天,他着实累坏了。 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 周丰猛刚翻身坐起,就想起昨天夫妻两人闹了别扭的事儿。他认为有必要好好教一下孔新衣的为人处事。所以,本来坐起身的他又躺了回去。 -- 第695页 想着等孔新衣来欢他起床吃早饭时,两人就在这屋中好好聊聊。 他打算得好,躺回了床上后连怎么开口都想好了,可越躺越不对劲。 外面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厨房中,一点动静都无。 又等了一会儿,周丰猛躺不住了,起身出门后。刚好看到隔壁祖孙三代正在用早饭。 周丰猛忍无可忍,脱口问道:“孔新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家?” 楚云梨放下手里的粥碗:“这是我娘家,难道成了亲我就不能回家了?以前我爹还说,让我嫁得这么近,就是为了让我好回娘家吃早饭。” 周丰猛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指了指屋子:“家里都是土,你赶紧回来打扫一二。这么埋汰,万一有人进来看见,不得被人笑话么?” “对了,一会我要去镇上,不用给我留午饭。” 他实在想太多了。 楚云梨压根就没打算回去做饭。 “我今天都在娘家吃。” 周丰猛已经走到院子里,听到这话,瞪了过来:“孔新衣,你这日子是不想过了吗?” “是你不想过了才对。”楚云梨帮着收碗,一边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情债也一样,但无论我们想什么法子,周丰成确实已经回不来,我就想着,赶紧把你抵给她……” 听到这话,周丰猛心下一跳。 楚云梨抬头,像是要看进他心里:“你觉得如何?” “荒唐!”周丰猛怒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云梨似笑非笑:“怎么,这是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 “胡说八道。”周丰猛恨恨踢了一脚边上篓子,道:“孔新衣,我看你是疯了。” 他大踏步走出院子。 楚云梨扬声道:“我认真的。” 周丰猛跑得更快,像是落荒而逃。 孔母看在眼中,道:“或许,他没有那样的想法。” “但他要报恩,以后要养着那对母子是事实。”楚云梨淡然道:“娘,我背负不起这么大的恩情。” 周丰猛要怎么照顾都是他自己的事,反正楚云梨是绝不会出手帮忙的。 从孔新衣上辈子临死前的记忆中周丰猛坦白的那些话可以看出。 高如蓉并没有直白的要求周丰猛冲她男人动手。 她只是在他面前暗示自己背弃父母后嫁到村里的日子过得不好,还说周丰成对她不够上心,又说想回到城里……所以,周丰猛就出了手。 他只是想让佳人如愿,且无怨无悔。 第1450章 恩人七 生气归生气,周丰猛离开孔家后,深呼吸几口气,待面色温和了,才往高如蓉家去。 昨晚上折腾半宿做出了饭菜,今日一早,母子俩吃了些昨晚的剩饭,看到周丰猛过来,高如蓉低下头:“大哥,你有自己的家,我……不好一直麻烦你,一会你帮我把东西买回来后,就做自己的事去。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 她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满脸是泪:“丰成帮你的时候,肯定也不想让你因为我们一家人过不成安宁日子。只要你过得好,丰成泉下有知,应该也能欣慰。” 周丰猛不赞同这话:“丰成救我是为全了这份兄弟情,他对你们母子有责任,如果我不管你们,他才不会安心。” 他上前,不由分说将孩子抱好,道:“天色不早,咱们别耽搁。早去早回。” 高如蓉抹了一把泪,没有再说话,乖巧跟着。 不是赶大集,村里人一般不去镇上。两人去镇上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孔父出去给孩子砍弹弓,听说了此事回来后,愈发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庄户人家,家里家外的活多了去。地里的草一茬茬地长,想要庄稼长得好,就得勤快点拔。就算是草拔完了,还得去林子里砍柴,家里的农具也要抽空修……家里都没事了,还能去林子里转转,没有大的收获,鸟蛋总能摸几只回来给孩子打牙祭。 可周丰猛一人顾着两个家,哪有空做这些? 家里的事忙不完,到时候辛苦的就是自己女儿。关键是他自己平时忙着进山,妻子又一直体弱帮不了手……只要想一想女儿以后的日子,他都觉得累。 打定主意要和离,楚云梨也没有立刻提出。 也是因为周丰猛早出晚归,一直忙着帮高如蓉母子俩安顿。两日后,总算腾出了空。 周丰猛以前不觉得孔新衣在家里做了什么,但她两天不回,加上之前去府城的三天,院子里乱糟糟的,他这两天换下来的衣衫都有一大堆没来得及洗。 傍晚,他疲惫地回到院子里,就看到了乱糟糟的家。后院的鸡一直叫唤,应该还没喂。 走近厨房,看到冷锅冷灶,他顿时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冲动之下,他直接从跨到篱笆墙跨到了孔家。 最近天气炎热,孔家的早饭是在院子里吃,午饭和晚饭则挪到了凉爽的堂屋。 周丰猛大踏步过去,刚好看到一家人言笑晏晏,中间还放着一锅鸡汤。 看他面色不善,孔父率先开口:“丰猛来了,晚饭吃了吗?” 太过生气,连对着向来尊重的岳父,周丰猛也没好脸色,没好气道:“都没人做,我喝风么?” 语气里满是怒气和怨气。 -- 第696页 楚云梨那一脸诧异:“你帮着干了一天的活,连饭都没得吃么?” 周丰猛:“……” 村里人偶尔也会互相帮忙,但都默认谁家干活谁家吃饭,他跑了一整天,没有饭吃,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不过,这也不能怪高如蓉,他们从府城回来的那天,周丰猛忙前忙后帮着做晚饭,回家就有些晚。村里人虽然没有因此而传出流言,但两人心里都清楚,以后不能弄到这么晚。 若不然,等到流言真的传出,想要阻止就来不及了。 今日高如蓉是开口留饭了的,周丰猛给拒绝了。一来今日有些晚,男女独处不合适。二来,他从府城回来一直在她家吃,也在那边干活……跟这里比起来,那边更像是他的家。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周丰猛看向孔父,歉然道:“新衣不懂事,回来住着就不走,实在不像话,我这就带她们母子回家。” 孔父接话:“我就这一个女儿,就算是长住我也不嫌弃。” 周丰猛勉强扯出一抹笑:“可她到底已经成了亲,有自己的家。怎么好一直麻烦二老?” “你也知道有自己的家啊!”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看院子里一直没人,才没有回去的。” 言下之意,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周丰猛又想发怒,不过,当着岳父母的面,只得深呼吸好几次,压下心里的怒气,道:“新衣,我想明日进山。吃了晚饭,我们就回家吧,回头你帮我做一些干粮,家里好多天没收拾,乱得不行……” “不巧得很。”楚云梨打断他:“明日一早,我想和爹一起进山。今夜得早点睡,养足精神,大概没空帮你做干粮。” 村里的妇人自然也有进山的,但都只在附近几个山头转一转,并不敢往林子深处去。 再有,女子的体力不如男人,路上拖后腿不说,真的让搬东西,也搬不动多少。 所以,如果真的想进深山,一般不带女人。 周丰猛诧异之下,脱口问道:“你也要进山?” 楚云梨扬眉:“对啊!” “你一个女子,在家里带好孩子就成了。”周丰猛不确定地看向孔父:“岳父,您可不能由着她胡闹。” 孔父摆了摆手:“我只想在附近转转,只图带着她给我做伴。” 周丰猛哑口无言。 想到什么,他眼睛一亮:“我陪着您啊!我们往深处去,肯定能有所收获。” 孔父摇了摇头:“我年纪大了,不想走太远。你要是想去,找别人吧。” 语气不容拒绝,周丰猛想劝说都开不了口。 堂屋中满是鸡汤的香味,周丰猛本就饿了半日,这会儿是越闻越饿。 可方才孔父让他坐下来吃,他已经拒绝,此时再想改口,也不好意思。 他看了一眼那锅鸡汤,问:“这鸡是养了三年那只……” 楚云梨立刻打断他:“对,像这种养了几年的鸡熬汤最香,本来想喊你喝一碗……”她挥了挥手:“我家的东西有毒,你可千万别碰。” 言下之意,是记恨上他方才进门后的冷言冷语了。 周丰猛刚才说不喝汤,其实是怨她几天不回家,让她回家做饭去。话说到这份上,他哪里还开得了口?再有,孔新衣最后说的那话,实在太气人了。 他这两年打猎的手艺愈发好,也有几分运气,早已不是当初需要捧着孔家的小可怜,听到这话,立刻转身就走。 招呼都不打一声,明显是生了气。 孔母有些担忧:“这样好吗?” “我看挺好。”孔父毫不客气:“看他这架势,以后一回家指定就去那边帮忙,一天都不着家,完了还得回来吃饭,咱们可不能惯着他这毛病。” 当日夜里,隔着篱笆院,楚云梨都能听到隔壁噼里啪啦的动静。 孔父负手站在院子听了许久。 一家人天黑不久就睡下,翌日天蒙蒙亮,父女俩就就背着个篓子进了山。 孔父常年打猎,放了不少陷阱。两人先去陷阱处看过,只得了几只兔子,收获一般。 看过之后,顺便将已经被破坏的陷阱重新整理好,然后便往山里去。 进山是楚云梨要求的。 孔新衣以前小时候,偶尔也跟孔父在这周围的山头上转过。只是成亲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楚云梨自己是能在深山里来去自如,但是孔新衣不成,她要是独自跑来,孔家夫妻难免担忧,孔父还好,万一把孔母急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村子周围各处都有村里其余人放的陷阱,也只有往更深处去,才能有所收获。 孔父带着女儿,自然不会乱来。 两日后的傍晚,父女俩便回了村。 另一边,周丰猛没能找到结伴的人,独自在山里转悠,也不敢走太远。转了两天,收获不大。 他因为撵一只兔子,回来得有些晚,村里有些人家亮起烛火,至于没亮的,那是已经睡下了。 一路急着下山,周丰猛看到村里各家的烛火也没多想,当他回到自家院子外时,立刻发现了不对。 他走前随便搓了几下晾的衣衫还在院子里随风飘扬,根本就没人收。 院子里一片黑暗,就不像有人的样子。 再看隔壁孔家,昏黄的烛火透出,隐约还有儿子的笑闹声……他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不会孔新衣这两天也没回家吧? -- 第697页 他打开门将手中东西放下,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了屋檐下的一只碗。 那这碗是他走的那天早上喝水用的,因为急着上山,便顺手放在了那里。那根本就不是放碗的地方。如果家里有人,不可能两天了还没人把它拿到厨房。 一瞬间,他怒气直冲脑门,大踏步去房中看了一圈,怒气越积越盛,确定家里无人,一抬腿去了隔壁孔家。 “孔新衣,你给我出来!” 楚云梨疑惑地走到屋檐下:“有事吗?” 周丰猛:“……” 这么多天不着家,他辛苦进山回来,家里冷锅冷灶,这事儿大了去了。 他直接问:“你到底想不想好好过日子?” 楚云梨扬眉:“我也刚从山上回来,这一回运气不错,爹分了我一两银子。” 周丰猛的怒斥声噎在了喉间。 他辛苦两天,还没赚到这么多呢。哪儿有立场骂人? “丰猛,你刚回来吗?”周母探出头来:“我们都吃过了,还剩了一点饭菜,要不,你将就吃些?” 周丰猛这会儿饿得能吞下一头牛,也没嘴硬,缓和了语气道:“劳烦岳母。” 没多久,周丰猛端着一个大碗狼吞虎咽。 楚云梨蹲在他旁边,问:“你这两日如何?” 周丰猛吃饭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自在:“赶不上你,但也不错了。” “这样啊。”楚云梨一本正经:“看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打猎不止要手艺,还得有几分运气。以后得空,我还跟爹一起进山。” 周丰猛:“……”那家里谁收拾? 第1451章 恩人八 周丰猛这会只顾着扒饭,且顾不上跟她理论。 也是因为这里是孔家,夫妻两人在这吵,始终不合适。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我们这两年攒了有五两银子,我觉着,这银子放在家里也不会变多,万一遭贼,直接血本无归。” 听着她这话不对,周丰猛警觉地问:“你要做甚?” “我听说,镇上陈家想卖一亩田。”她强调道:“就在镇边上那一片里面,只要不是大旱,水都是足够的。我们到底是庄户人家,打猎太危险,地才是命根子。银子与其放在那里闲着,还不如买一亩田。沐儿过完年就六岁,说小也小,但真论起来,要不了几年就要议亲,多这一亩田,他的婚事也容易些。” 这番打算于一个村里的妇人来说很正常,周丰猛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高如蓉母子等着他照顾,群儿才两岁不到,这么大的孩子很容易生病。怎能把银子花得精光一点积蓄都无? 再有,他年初就已经攒到了这么多银子,孔新衣对此只有欢喜,从来也没提过要买田。 之前只字不提,如今提出来……怎么看都像是防着他把银子拿给高如蓉母子。 这么一想,周丰猛心里的不满又升了一层。 孔父听了,满口赞同。 “这攒银子再多,都不如买地。你们想啊,那田买在名下,每年都有出产,家里有粮心不慌。之后子子孙孙都受用不尽。” 听到孔父赞同,周丰猛心里愈发不满。 在他看来,这是一家子商量好了,算计他的银子。 倒也不是买地不好,而是他不愿意把银子全部花光。 “我回头想一想。” 孔父只是顺口说一句,见他不愿意,立刻就失了兴致。负手进了屋。 饭后,周丰猛回了自己家。 当然了,临走之前,他也想带妻子回去。被楚云梨以明日要带母亲去镇上看大夫为由拒绝了。 楚云梨是真的要陪孔母去看大夫,翌日一早,一家人就坐上了村里的牛车。 今日逢大集,村里人大半都会去一趟。牛车上很是热闹,其中有一位是周丰猛本家的婶子。 那婶子平日里就喜欢打听别人家的闲事,在牛车上看到楚云梨后,笑着道:“我听说新衣回家住了好多天,你娘家那么近,一抬腿就到……你都当了娘了,还离不开娘吗?” 周婶子像是玩笑一般,说完还哈哈大笑。 牛车上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倒也不是说孔新衣回娘家好笑,而是觉得那婶子说话的语气诙谐。 “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楚云梨笑意盈盈:“从府城回来,沐儿他爹天天不着家,就我们母子俩也懒得开锅,刚好回去陪陪我娘。” 提起此事,众人恍然想起周丰猛确实是从府城回来之后天天都帮着高如蓉母子干活,之后又进了山两天才回,确实没着家。 周婶子干笑两声,道:“我也是听你婆婆说起的。” 孔新衣的婆婆跟着周丰猛的大哥过日子,平时家里家外的忙活,不太有空管这个小儿子。 看来楚云梨不回去这事闹得挺大,连她都知道了。 本来就没打算继续过,楚云梨也无所谓众人知不知道。孔母适时说起了村里即将有的喜事,众人立刻转移了视线。 到了镇上,楚云梨先带着孔母去了医馆。 镇上这几个大夫的医术一般,常年给孔母配的药都是调理身子的补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在这期间,楚云梨另找了一间医馆,配了几副治风寒和内热的药,只为了从里面挑出适合孔母用的药材。 祖孙三人走在镇上,转眼就要入冬,有不少东西需要准备。镇上新来了一种料子,比以前那些要软,颜色也鲜亮,就是价钱有点贵。 -- 第698页 刚好这一回孔父进山赚了一些,孔母便拿那个银子给一家老小都扯了布,打算每人做上一身新衣。 买了料子,孔母就舍不得买其他东西了。实在是这银子来得辛苦,尤其在周丰成因为打猎而死后,村里其余人都没那么热衷于进山,银子也显得尤为难得。 而这用命换来的银子,当然要省着点花。 楚云梨捏着自己那一两,也给孔家夫妻和周沐买了不少东西。 各家都忙,到了街上后,急匆匆买好东西便上了牛车回村。回去的一路上,没有人问楚云梨住在娘家的事,一直都在说村头李家婆媳吵架的事。 刚到家不久,周丰猛就从外头进来。 看到这家院子里还是毫无人气,他冲着孔家院子扬声喊:“新衣,你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从窗户探出头去:“又有何事?” 周丰猛:“……” 天天这么不着家,还何事? “你回来再说。” 楚云梨满手的白面,摆了摆手道:“我这会没空,正包饺子呢。事情不急的话,回头再说吧!” 如果着急,那就自己过来说。 周丰猛听出来了她的意思。 这夫妻之间出了问题,还是在孔家夫妻明显偏帮女儿的情形下,他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私底下跟妻子商量。若不然,真跑到孔家去吵,事情难免闹大。 最近他经常去帮着高如蓉母子干活,譬如今日这大半天,他就在那边帮着修鸡圈……要是他们夫妻吵架传了出去,外人肯定会以为他和高如蓉之间有事。 “你先回来。” 周丰猛语气不容拒绝。 楚云梨懒得理他,关上了窗户继续擀面。 孔母有些担忧:“你这么闹,村里人会不会说啊?” 在外人看来,周丰成确实是为了救周丰猛而死,那周丰猛照顾他的妻儿本就应该。 再有,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艰难,如果刚巧碰上,谁都会顺手帮一把。偏偏孔新衣拦着不让,难免显得她忘恩负义。 “随便他们说,我可不想为了别人口中的好名声而委屈自己。”楚云梨动作利落,擀了一堆面皮,正想帮着包呢,院子外来了人。 孔母体弱,虽然常年在家,但她不喜欢和别人说东家常西家短,有时候还得午睡。所以,一般人都不来找她聊天。 但凡有人上门,必定是有事,今日也一样。 来的人是周母,楚云梨一瞧便知,她应该是来找自己的。 “亲家母,吃饭了没?” 周母很是热情,未语先笑。 掀帘子进门后,当看到桌上的白面和边上的肉馅,顿时眉开眼笑:“看来我今日有口福。” 孔母笑了:“沐儿如果说,他好久没吃肉。今日我去街上赶集,刚好看到那肉不错,所以就买了点。亲家母,我可有小半年没看见你了,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这话也有点责备周母不管小夫妻俩的意思。 周母应该是听出来了她的话外之音,笑着解释道:“我那大儿媳前两天刚给我添了孙子,实在是走不开。下个月初九满月,到时候记得来喝一杯水酒。” 孔母随口应下。 周母又看向楚云梨,笑眯眯道:“新衣,这一个孩子还是太少,你们也抓紧,赶紧再给沐儿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都好。我可不像别的人家重男轻女,对我来说,只要是我周家血脉,我就都喜欢。” 喜欢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她平时跟着周大哥住,周二哥就在一个院子里,两家的孩子基本都由她看着。而孔新衣这边,想要让她搭把手,就得把孩子送过去。 这把孩子送去,周大哥又会不高兴。 孔新衣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孩子,只能自己看着。周丰猛去山里一去好几天,孔母长期体弱,帮忙也有限。周母只是嘴上疼爱,根本腾不出手来帮忙……总之,养大沐儿她费了不少心思。也不打算给她生弟弟妹妹。 如今换成了楚云梨,就更不可能生孩子了。 周母也不管儿媳什么想法,自顾自继续道:“丰猛身上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丰成厚道,咱们也不能太刻薄,该帮还是得帮。新衣,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事情既然摊上了,咱们也不能长期这么躲着。丰猛逃得一条性命,这是他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我听说你回娘家住了好多天,家里都没人收拾……这样不好。” 她压低了声音:“这也没有外人,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丰成媳妇如今独自住着……外头已经有了些传言,可咱们欠了人家,也不能因为有传言就不再去帮忙,这男女之间处的久了,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 她苦口婆心地劝:“新衣,你这样,不是生生把男人往外推么?” 第1452章 恩人九 楚云梨这何止是推,她根本就不打算过了好么。 “最近他一门心思顾着那边,我想留也留不住。”楚云梨摊手:“就这样吧。他要是真的想去,我就成全他。” 听到这话,周母还未出口的劝说立刻被噎住。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换了别人,看到自己的男人有外心,怕是早就急了,也会想各种办法挽回。孔新衣倒好,自己率先就放弃了。 -- 第699页 “新衣,你这种想法可不成。”周母皱起眉来:“这男人不着家,你得想法子挽回,破罐子破摔怎么行?” 楚云梨气笑了:“你自己的儿子不回家,你不去管他,反而让我想法子留。我要怎么留?跪下来求他吗?” “抱歉,我做不到!” 周母讶然:“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说话就这样。”楚云梨淡然道:“当初我爹就说过,我是他们的独女,被宠着长大,不懂规矩,不会说话。你现在才想起来说我态度不好,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接二连三的被儿媳呛声,还是当着长辈的面,偏偏孔家夫妻俩跟瞎子聋子似的,愣是不开口训斥。周母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长辈,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语气?” “我这语气够好了。”楚云梨摊手:“你要是看不惯我,可以不看。” 周母:“……”这怎么能不看? 孔新衣嫁给了儿子,那就是她的儿媳。要不是兄弟三个,她们还得同住一屋檐下。 她强调道:“你是我儿媳!”她看向边上一言不发的孔家夫妻:“新衣已经是孩子他娘,这脾气确实该改一改……” 孔父坐在一旁喝茶,道:“我女儿挺好的,不需要改。” 周母气急:“亲家,我们身为长辈,孩子做错了事就该管。比如新衣回娘家住着不走这事,她年纪轻不懂事,你们竟然也跟着胡闹……哪有出嫁女长期住在娘家,不管男人的?今儿我来,就是让她回家的!” 楚云梨不疾不徐:“我要是不回呢?” 周母怒火冲天,脱口道:“那就以后都别回去了!” 口出这话,她只觉得无比畅快。 这天底下,就没有做人儿媳的女子,不怕这话的。周母蔑视地看着儿媳,等着她开口求饶。 还有边上的孔家夫妻……她非得教他们个乖,这女儿已经嫁了人,那就是婆家的人,怎么还能处处护着? 楚云梨一合掌:“这可能你说的,我也正有此意。” 她看向一旁的孔父:“爹,你去请了村长和村里的长辈来,咱们今儿就把这亲断了!” 孔父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他背影消失在帘子外,周母才回过神来,顿时满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要和离?” 楚云梨颔首:“周丰猛不喜我,一连好多天不着家,你也怪我守不住男人,那咱们也没必要互相勉强嘛。回头他娶一个自己愿意回家的,你选一个懂事听话的……伯母,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好心劝你一句,这一回挑儿媳可要擦亮了眼!” 周母:“……”挑什么儿媳? 无论她口中有多嫌弃孔新衣,但心底里却从未想过要换了她。 事实上,她早已经把孔家的这个宅院看着囊中之物。从没想过孔新衣要离开的事。 一时间,周母心乱如麻,有些六神无主。万一要是坏了儿子的事,真把儿子的家闹散了,对她和对周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此,周母哪里还坐得住? 她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想要拦住孔父,但村子里的小道弯弯绕绕,她根本就不知道孔父先去请的谁,又是走的哪条道。 无奈之下,周母只得先去找儿子。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两人最近还有孩子呢,得让儿子好好把人给劝回来。 至于规矩孝道之类的事,以后再说不迟。 周丰猛正在高如蓉院子里劈柴。 山里的天气多变,早上还晴空万里,晚上兴许就会下冰雹,天气一冷,就要开始烧柴火。周丰猛是想着,先把这里的东西备好,得空了他再进几趟山。 正挥汗如雨,就察觉到院子门口有人。周丰猛回头一瞧,看到是自己亲娘,立刻上前开门:“娘,您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侧身一让。 周母没有进门不说,反而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快跟我走。” 太过着急,她力道很大。周丰猛被拽得一个踉跄,看到母亲慌乱的眉眼,他立刻追问:“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门口的这番动静也惊动了屋子里的母子,高如蓉早就听到了周母来的动静,但她没有立刻出来。道谢的话说得太多,她已经不想说了。 眼见周母要把人拉走,高如蓉顿时急了。 要是周母不让儿子过来帮忙,以后她这些活谁来干? 她最近已经仔细盘算过了,高家回不去,那就只能留在村里。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脏活累活干不过来不说,还会被人指指点点,兴许还要被地痞欺负……再嫁是一定的。 而她这个年纪,嫁还没娶过妻的年轻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么,就只能在鳏夫里选。 而村里的鳏夫,都不如周丰猛年轻干净。 与其选那些人,还不如选他呢。 说实话,高如蓉一开始是打定主意回城的,如今发现回不去,她心底里有些后悔。 但她是个往前看的人,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要紧的是以后。 “伯母,出了何事?” 周母没有为小儿子准备任何成亲用的东西,但不代表她不疼小儿子。她再顾不过来孩子,也从来没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周丰成救了儿子,对高如蓉母子,她满心都是感激。 所以,哪怕此时她心里很急,也还是缓和了语气:“是有点事,我们先去办了,回头再聊。” -- 第700页 她拽起儿子,不由分说就往孔家的方向奔。 周丰猛察觉到母亲的力道,也不敢收回。急忙追问:“娘,到底何事?你得先跟我说,让我心里有个底,也好想应对之法。” 周母没好气道:“孔新衣那脾气太大,我听说她好多天不回家,你回家连口热乎的饭都没得吃,便忍不住上门想要劝说一二,我也没说难听的话,还没说几句,她就说让我另选一个儿媳。还当时就让你岳父去找村长作证……丰猛,她那不像是玩笑,好像真的要与你和离。” “你快点的,赶紧去劝一劝。我去找村长他们,就算拦不住,也先拖上一会儿……” 周母絮絮叨叨嘱咐,周丰猛心死则飘到了别处去。 如果孔新衣真的愿意和离……他又有了娶高如蓉母子的机会。 他心不在焉,脚下没那么快。周母急得满头大汗,眼看儿子去越走越慢,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倒是快点啊!” 周丰猛被母亲掐回了神,一抬头就是孔家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已经来了两位长辈,正在在和孔父低声说话。 “这夫妻之间,磕磕绊绊难免。一辈子那么长,要互相体谅,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说分开就分开,大人就不说了,孩子怎么办?” 院子里有一位妇人拉着楚云梨的手苦口婆心。 周丰猛一步踏进门去,直直走到楚云梨面前:“我听说你要和离?” 楚云梨坦荡点头:“你那么多天不着家,你娘还怪我不回去,怪我拦不住你,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也受不了这份委屈。既然你愿意照顾那对母子,我便成全你。我们俩人和离之后,你愿意照顾谁照顾谁,谁也管不着!” 周丰猛确实想要照顾高如蓉母子,但这么大喇喇的被人戳穿,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脸忍不住发烫。 “新衣,丰成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欠他的……” 楚云梨打断他:“我没有拦着你帮忙啊!从丧事起,无论是送她们母子回府城,还是从府城回来之后干活,我有拦着不让你去吗?” 那还真没有。 周丰猛强调:“但你生气了!” “我是你妻子,你一心顾着别的女人,我不该生气吗?”楚云梨摆了摆手:“事已至此,我们都说服不了对方,还不如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说话间,孔父又带着两位长辈进门。 孔母搬了椅子,在院子里安顿好众人,村里那个会写字的长辈还带上了笔墨纸砚。 只是,没打算磨墨。 在他们看来,夫妻之间和离的少,很可能吵上一场后又和好了。 就算真的要和离,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 楚云梨早就已经打算好了:“隔壁的院子是你辛苦几年买下的,以后都归你。孩子归我,以后你要是有心,就给孩子一点东西,要是想不到,我也能理解你,毕竟你欠了别人一条命,要拿命去还债。”她看向那个写字据的长辈:“三爷爷,还得麻烦您。” 周丰猛没有阻止,道:“你一个女子,带着孩子不好再嫁,孩子还是归我……” 周母:“……”她早上就过来,是想让他把媳妇劝回来的。 可不是让他来跟媳妇商量如何分家的! 什么叫孩子归他? 眼看事态不受控制,周母上前掐了一把儿子的腰:“孩子归你们俩,别扯这些乱七八糟。赶紧把人给我哄回来。” 她看向楚云梨,满脸笑容:“刚才我说话不当,我在这给你道歉,你别跟我计较,成么?” 楚云梨摊手:“我没跟你计较。只是,和离我一个人答应可不成,周丰猛自己也乐意。伯母,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俩强凑在一起,也只会变成怨偶。还不如好聚好散。” 那边的孔父也开始催促写字的长辈。 第1453章 恩人十 两家人除了周母,都愿意和离。 这样情形是几位长辈来之前从未想到过。眼看劝不回,他们也不再强求。 写字那位长辈已经开始磨墨,周母顿时急了:“不能写。” 说着就要伸手去抢那砚台。 周丰猛上前拦住母亲,道:“娘,孔新衣脾气太大,我这些年已经忍无可忍,既然她想离开,我们放她走就是。” 楚云梨确实想和离,但周丰猛这倒打一耙话,也着实气人。她可不是忍忍性子,当即道:“你自己一门心思奔着别人去,如今却怪我脾气大,周丰猛,做人要讲良心。” “我问心无愧。”周丰猛坦然:“孔新衣,你这些年紧靠着娘家住,我说话都不敢大声,我早就忍够了。” “又不是我让你住在这里。”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看向众人道:“当初我是嫁给他,最开始接亲,可是接去周家!奈何那边一间屋子都没有,我们成亲时新房还是他大哥腾出来……我也没想紧靠着娘家住啊!” 不敢大声说话,怪得了谁? 说起这事,周母脸上发烧。 儿子太多,实在置办不起,她能有什么办法? 周丰猛还要再说,楚云梨摆了摆手:“事已至此,谁对谁错已经掰扯不清,扯起来也没意思。” 周丰猛:“……” 和离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不是他一个人想。 分明孔新衣也想,为何到得现在却成了他一个人想法呢? -- 第701页 孔新衣这话里话外都是他为了高如蓉才和离……今日之后,他和高如蓉之间名声还能听么? 他心里想着这些,再次开口:“孔新衣,和离是你要!不是我!” 楚云梨颔首:“对,就是我要。” 谁都看得出来,她说是反话。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你这么多天不着家,不就是为了让我主动提吗?如今我提了,如你所愿。就是我想和离,你不想,你想好好跟我过日子来着,是我不识好歹,行了吧?” 周丰猛:“……”还不如不说呢! 周母一个人阻拦,根本也拦不住。 笔墨纸砚珍贵,那边长辈很快写好了和离书,楚云梨飞快上前摁了指印,边道:“我们成亲六年,前面四年你赚银子都用来买了隔壁宅子。如今又存了五两银子,宅子已经归了你,这银子你是否要分我一些?我不是想花你银子,而是沐儿还小,以后花银子方多着……” 和离这事,明明是孔新衣起意,周丰猛只是顺势而为。可她话里话外都是他错,他心里正憋屈呢。听到她要银子,当即冷笑着一口回绝。 “你做梦。” 楚云梨点了点头:“行吧。你不管儿子,那儿子就是我一个人,从今往后,你就当他是陌生人。” 她看向另一边长辈:“麻烦您帮我儿子取个名,跟我姓孔。” 众人面面相觑。 孔父闻言大喜。 他从未想过给孩子改名姓,毕竟无论叫什么,都是自己孙子。 但如今和离,周丰猛又不要儿子,他们确实可以将孩子改姓孔,以后就是孔家孙子。孔父越想越美,上前两步,再次恭敬一礼。 周丰猛傻了眼。 周母也差不多,也挤上前去:“这是我周家血脉,凭什么姓孔?” 楚云梨冷笑道:“就凭你们不管孩子!” 周母立刻道:“谁说不管了?我们要管啊!” 楚云梨伸出手去:“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周丰猛家里银子是他这两年攒下,我只要那五两,要是给你,以后孩子一辈子姓周。” 她这是笃信周丰猛舍不得那些银子。 周丰猛确实舍不得,这些银子是他一次次进山累死累活攒下,再有,和离之后,他得为自己以后日子打算,娶妻要花银子,他不想委屈了佳人,这些都不一定够花呢,怎么可能送给孔新衣? 事实上,周母也舍不得。她想要劝说儿子,但实在张不开那嘴。 孔父见状,生生气笑了:“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人这一辈子除了糊口之外,就是为儿为女。可他周丰猛却连两年时间都不愿意给儿子,不配为人父!” “几位长辈都看到了他态度,大家伙评评理,这孩子跟我姓孔有和不可?” 没什么不可。 长辈见周家当真一毛不拔,其中有一位性情刚直,当即就给孩子取名“孔盛”。 孔家夫妻谢过长辈们,又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去。 周家母子没有离开,不是周丰猛不想走,而是周母还想要挽回。 “亲家母,今儿这事,都怪我一时冲动。”拿到了和离书,周母再一次清晰认识到,小儿子被自己搅和婚事都没了。 虽然这小夫妻俩在此之前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但确实是她才会这么快分开。 这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正常,要是她不来说那些话,也不会闹成这样。 至少,今日不会! 周母越想越是歉疚,所以,姿态放得特别低,眼看孔家父女不好说话,她只拉着孔母道歉。 孔母以前还怕女儿和离之后被人指指点点,想要撮合二人恢复如初。但方才和离之时,小夫妻俩互相推诿责任,周丰猛又一个子儿都不分给儿子,着实让人寒心。 当即就将那点想要让二人和好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听到周母道歉,她只觉得讽刺。 “周家嫂子,方才你还说我女儿不懂事,怪我们太宠着。如今不再是你儿媳,你应该高盛才对。”孔母拉着她手,把人带到了大门边,伸手一引:“咱们两家之间闹成这样,以后也没必要来往,就这样吧。” 另一边,周丰猛早已迫不及待等在了门口,眼看母亲磨磨蹭蹭。忍不住一伸手将人拖了出去。 身后,孔父砰一声关上了门。 拿着和离书,楚云梨浑身轻松。 周沐,也就是如今孔盛一脸疑惑,他有些不明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道:“爹都没有抱我。”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他头:“盛儿乖,以后他不再是你爹,我们家就住在这,你也不要回隔壁了。” 孔盛讶然:“那我爹为何不是我爹了?” 这话很是拗口,楚云梨解释:“因为他有别孩子了。以后会偏心那边,你就是凑上去,他也不爱理你。反正你有娘,有外祖母和外祖父,不需要他。” 孔盛还想要再说,孔母将他拉开了去,低声耐心解释。 孔父看了一眼楚云梨手头和离书,道:“以后你就留在家里,哪也别去。再嫁之事先不要想,回头再说。” …… 另一边,母子两人离开了孔家大门。周母气急败坏:“丰猛,你方才拉我做甚?本来还能挽回,现在我这一走,怕是……” 周丰猛急忙打断母亲话:“娘,挨着孔家住日子不好过,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 -- 第702页 好不容易和离,他是绝不想和好。 周母听到他这话,心里怜惜,嘴上却问:“你该不会真想娶高如蓉吧?” 周丰猛并没否认:“娘,我得照顾她们母子。来往多了,外人难免议论,还不如直接把人娶过门!” 周母:“……” 说实话,她也有些怀疑儿子心思不纯了。 “那她能答应吗?” 周丰猛此时心里有点兴奋,没有和离之前,无论高如蓉如何想,他都只能想一想。 现在他和离了,男未婚女为嫁,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两人以后。 “我会让她答应。”事实上,周丰猛从府城回来这些日子里,已经替高如蓉想了不少,再嫁只是其中一样。 这周围几个村子里,包括镇上所有鳏夫,周丰猛都已经仔细想过了一遍,都觉得他们配不上她。 与其是他们,那还不如他呢。 如今他没有妻子,高如蓉要么一辈子守着,只要再嫁,只有他才是最合适人选。 周母哑口无言。 知子莫若母,看着儿子眉眼间跃跃欲试,周母有些明白了孔新衣为何一定执意要和离。 这男人虽然在身边,可心却早已不在了。 想到此,周母心里颇不是滋味。 说实话,孩子大了,只要娶了妻一般就不用再多管。但是儿子都已经成亲这么多年,却忽然和离……儿子固然不对,可高如蓉也未必无辜。 “丰猛,你刚和离,再娶事不用那么着急。” 周丰猛就是急啊! 只有把人娶过了门,他才能光明正大照顾。 否则,偷偷摸摸像做贼似,想想就憋屈。 第1454章 恩人十一 周丰猛身为家中最小的儿子,向来不被家里重视,凡事都是自己想法子。 就比如成亲,当初双亲把前面两个哥哥成亲的事理清楚后,家里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再也挪不出来银子帮他。所以,周丰猛就连亲事都是自己找的。 以前爹娘不管他,现在想管了,自然也是管不住的。 周丰猛出了孔家之后,一刻也没耽搁,直接跑去了高如蓉的院子里。 周母不放心,一路紧紧跟着,也没放弃劝说:“丰猛,你可别犯傻。新衣跟着你这几年,你日子越来越好,你们两人八字相合……别轻易放弃,她愿意和离,是被你给伤透了心,如果你挽回的话,看着孩子的份上,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高如蓉那女人不成,她克夫……” 克夫什么的,周丰猛自然是不信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丰成的死因。 “娘,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还是回去帮着大嫂带孩子吧!” 周母被儿子噎了回来,着实有些伤心。 不过,今日她将儿子的家闹散了,儿子一个字都没怪她,也是一件好事。 眼看儿子直奔高如蓉院子,周母眼见劝说受不了,有些心灰意冷,怏怏地回家了。 周丰猛离开时正在劈柴,院子里乱糟糟,高如蓉此时正带着孩子一根根的搬柴火。 抬头看到周丰猛大踏步进来,她疑惑问:“伯母找你何事?” 周丰猛蹲下,伸手抱了柴火。 高如蓉又道:“你也有自己的家,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了你们夫妻感情……大嫂好多天不回家,肯定是生你的气,你先想法子把人哄好。所以我这边,我可以慢慢来……” “哄不好了。”周丰猛将柴火堆好,随口道:“我也没想哄,就在刚才,我娘带我过去与她和离了,孩子归她,从今往后,我没有家了。” 高如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急忙道:“是不是因为我?” 周丰猛摇头:“不关你的事。” 他帮着捡完了柴火,高如蓉也忙跟上去帮忙,他转身之际,她刚好撞入他怀中。 周丰猛眼疾手快,一伸手将人给揽住。 高如蓉猝不及防之下,撞入男人怀中,带着汗味的男子气息传来,味道并不好闻。她急忙想退,却察觉到一只大手摁住了她的背。紧接着,熟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如蓉,让我照顾你吧!” …… 村里和离的人不多,关于周丰猛和孔新衣之间的事,不过半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之前孔新衣不想让自家男人帮着高如蓉母子,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许多人都认为,孔新衣这有点太刻薄了。 毕竟,要不是周丰成拼了命救下了周丰猛,现在守寡的人就是她。论起来,周丰猛照顾高如蓉一些,本就是应该的。 但是,两人这么快就和离,且分家时,周丰猛一个子儿都没给她,儿子也不要。虽然前几年给了孔家银子,但却拿走了孔家给女儿造的宅子。 村里的这种木头房子,至少也要赶上几十年。孔父那个是五六年之前造的,根本就是新的。并且,当初为了房子的料子请了不少人去老林子里抬,那可都是扎扎实实的好料子。 周丰猛直接就拿了,丝毫都不亏心,等于是宁愿抛妻弃子也要照顾高如蓉母子。 众人也闹不明白,周丰猛这到底是厚道呢,还是不厚道? 说他厚道吧,抛妻弃子的事做起来那么顺手。说他不厚道,他又一心照顾兄弟的遗孀,为此甚至连妻子都舍了。 众人正议论呢,忽然就听说周丰猛打算娶了高如蓉。 -- 第703页 众人:“……” 周丰成那棺材板怕是要压不住了。 拼了命救下的兄弟,竟然想睡自己的女人。他要是泉下有知,怕是会后悔救人了。 此事传出,外人看个热闹,但有心人却做不到心如止水。 就这两人合离的第四天,传出周丰猛要求娶高如蓉当日,许多人聚到了高如蓉院子里。 为首的人是周丰成的亲伯父一家。 他们并不掩饰自己上门的目的,直接就把话说明白了。 “高如蓉,我们周家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没有非要你替丰成守一辈子。你想要再嫁,我们不拦着你。但是,这间宅子丰成他爹造的,你要是再嫁,就不能继续住。” 边上还有周丰成两个亲堂弟,也上前帮腔。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高如蓉如果不嫁,可以一辈子住这里。如果要嫁,那就不能住了。 高如蓉早就知道,两人的婚事传出去之后,村里人会有的议论。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她又急又气:“我不住就是!” 这就行了。 周大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道:“那我就祝你和丰猛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对了,你们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薄待了群儿!” 周丰猛闻讯赶来,急忙道:“大伯放心,以后她们母子跟我住,不会继续就在这里。不过,这间院子是群儿的,就算他不住,也不能让别人糟蹋了去。” 周大伯冷哼一声,负手离开了。 周家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众人渐渐散去,高如蓉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场。 她这就是自讨苦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早就有今日,她当初说什么也不做那样的事。 周丰猛蹲在一旁安慰:“你别哭了。” 高如蓉瞪他一眼:“都怪你……我要是嫁给别人,哪会有这些事?” 周丰猛耐着性子哄:“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放心,等以后成了亲,就不会再有人议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两人开始筹备婚事。 都是二婚,没必要那么隆重。周丰猛却不想委屈了佳人,样样都用最好的,怕高如蓉隔应,还把当初孔父做的那些家具卖了,重新置办了新的。 这些事情,楚云梨都是抽空从别人口中听说的。 她忙得很。 和离之后,孔父又带着她进了山。 孔母喝了楚云梨暗地里重新配的药,精神越来越好,不再如以前一般昏昏欲睡。父女俩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一回就入得更深了些。 孔父只认识野物,楚云梨却认识不少药材,一般产药的大夫也不敢独自跑这么远。几天下来,她的药篓子已经满满当当。 去了镇上后,先把收获来的东西一一处理,父女俩才拿着银子回了家。 其中有两样药材足有百年,楚云梨换了三十多两银子。 还因为镇上的大夫出不起更高的价钱,才只卖了这点。 回家的一路上,孔父有些恍惚:“药材都这么赚,以后还打什么猎?” 直接采药,不比打猎轻松么? 楚云梨早在林子里采药的时候,就推说自己在周丰猛家里看到了一本药书,上面画了各种药材。采的时候也说拿到医馆看看能不能换银子,找足了理由。 “靠山吃山,能赚银子的,我们都可以带出来。” 父女俩收获不错,抵得上孔父几年收成,所以,回家的一路上,两人都挺高兴。进村看到了人后,别热情的打招呼。 只是,父女两人很快发现,村里人看他们的神情复杂得很。尤其看向楚云梨时,都不能说是温柔,而是可怜和怜惜了。 父女俩见事情不对,快步回了家。 院子里,孔母正在给孩子洗澡,看到父女俩进来,顿时眉开眼笑:“回来了?没事儿吧?” 一边问,眼神一边在两人身上搜寻。 自从出了周丰成的事后,村里但凡有人去打猎,那里人都提着心呢,孔母也一样。 “没事。”孔父掏出了十几枚鸟蛋:“一会煮给盛儿吃。” 说着,就把孔母拉进了厨房。 “村里人感觉怪怪的,我们走这几天,发生了何事?” 提及此事,孔母心情有点复杂,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帮孙子洗澡的女儿,道:“周丰猛那边,已经定下了婚期,这个月底,就要娶高如蓉过门。” 孔父讶然:“他这么着急?” 还有,这边和离那边就再娶,这种事情实在好说不好听,很难不让人怀疑两人之前没有苟且,就算真的这么着急,难道不该越低调越好吗?怎么还好意思大张旗鼓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孔母已经准备做饭,一边干活,一边将周家人找上门的事情说了。 “周丰猛承诺,成亲后跟他住。” 孔父冷哼一声:“那个宅子要是不给他,我看他哪来底气说这种话。” 稍晚一些,楚云梨也知道了村里众人那别有深意的眼神的缘由。 得知她回来,有好些妇人上门,明里暗里的打听她对此事的看法。 楚云梨心里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她们传得沸沸扬扬。当下并不表态。有人问起,就说两人已经和离,周丰猛再娶很正常。 “再娶是正常,可这才几天啊!”一位婶子满脸愤愤:“好多人都说,他经常跑去那边帮忙,肯定就已经动了心。说什么报答恩情,依我看,他是遵循本心,本来就想照顾那对母子。” -- 第704页 “怎么都好,反正都与我无关。”楚云梨一脸坦荡。 “他都再娶了,你何时再嫁?”妇人振振有词:“他娶得着,咱们也嫁得出去……我娘家有个侄儿,前年他媳妇死了……” “我可不想跟他比。”楚云梨打断妇人的话:“我想照顾爹娘,还要照顾孩子,没空帮别人照顾家人和孩子!” 这话很快传了出去,于是,有心上门说亲的人都纷纷却步。 两家住得很近,楚云梨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周丰猛是如何置办家里的。 第1455章 恩人十二 实话说,比以前和孔新衣成亲时用心了不少。 周丰猛把厨房中锅碗瓢盆全部搬到院子里清洗,一抬头就对上了楚云梨的目光。 他有些不自在,假装没看见,重新低下了头干活。 周丰猛很期待这门婚事,样样都要最好,所以,三天两头的跑去镇上。 这一日,他帮村里人带药材时,刚一进医馆就听到众人议论。 “就这药材值三十多两?” “看不出来啊!早知道,我也去林子里找了……” “我还看到过呢,就在前年,还踢了它一脚,险些被绊倒。当时应该是老天爷给我的暗示,可惜我不明白……这可能就是没有财运……” 周丰猛自己是猎人,也经常进山,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多瞧了一眼。看到那新鲜的药材,确定自己不认识,便又走上前,打算仔细观察一番,免得以后自己碰上了还忽略过去。 “要说这孔家父女俩运气可真好。” “可不是嘛,那么多人进山,就他们俩采到了这药。三十多两银子,这辈子都可以不进山了。” 孔家? 周丰猛心里一动:“哪个孔家?” “就是前几天和离的那个,听说那孔嫂子常年都需要喝药……” 这镇上常年喝药的人不多,而前几天和离的,也只有孔新衣一人! 和离之后,周丰猛好几天不见她人,知道她是进了山,但却不知道她暗戳戳转了这么多银子。 周丰猛心情复杂难言,买到了药后,回去的一路都在琢磨这事。 实在是……成亲费银,想要样样精致,就得多花银子。他手头的那些已经花用了大半,等到成亲之后,他就得想法子多赚银子了。 回到村里,对上众人或讥讽或是蔑视目光,周丰猛也没有以前那么在意了。 把药材送去给村里人后,周丰猛回到自己院子,忍不住便看向了隔壁。 楚云梨察觉到他的目光,问:“有事吗?” 既然她都问了,周丰猛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了两家中间的篱笆院处,问:“我听说你踩到了很值钱的药材?” 镇子不大,医馆也就那几间,楚云梨压根就没想过这事能瞒得住人。当即点了点头。 周丰猛好奇问:“你怎么就知道那是药材呢?” 楚云梨随口道:“家里垫桌脚的那本医书上画了不少。我看着那苗挺像,所以就采了回来,没想到真的能换银子……” 她话音未落,周丰猛已经奔进了屋去。 家里确实有一本书。 本来呢,书是很贵重的东西,不应该垫桌角。 可这本不同,这是周丰猛从山里捡回来的,拿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北风吹雨淋了多久,已经泡了水,字迹分辨不清,只隐约看得清上面有几张草木画,周围的边角都已经破损完了。 因为它是一本书,周丰猛才捡了回来。 但这书上的字已经辨认不清,又舍不得烧,便一直放在了那里。后来就桌子摇晃,怎么都垫不好,最后放上了这本书才刚好。 家里好多天没人打扫,角落里的书拿出来时,碎片掉了一地,周丰猛小心翼翼翻开,经过这几年,连原本几张看的清楚的草木画都已经模糊一片。 他睁大了眼努力辨认,还是看不清楚,只得放弃。 没多久,村里的人也听说了孔家父女采到了药的事。不过,村里人淳朴,大部分都只是感慨父女俩的运气好。 有少部分人酸溜溜的说,这是老天爷给孔新衣婚事不顺的补偿。言下之意,如果孔新衣没有和离,也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但也有人看不开,比如周母。 也比如周丰猛的哥哥嫂嫂。 “要是没有和离,现在那些银子可都是咱们周家的。”周大嫂正在厨房忙活,随口跟婆婆唠着:“咱们虽然没有在一起住,一直都是两家人。但要是丰猛日子好过了,就算是借,也有个借处不是?” “好多人都是盼着兄弟越穷越好,我和别人不同……” 周母蹲在灶前,此时一脸恍惚。 这才几天呐,孔新衣就赚了这么多银子。 早知道,她那天说什么也不去搅和! 就她知道的,周丰猛夫妻俩从府城回来之后就已经分开住,在还没有和离时,孔新衣就已经开始进山……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去搅和,也根本不会影响孔新衣进山的事。 就算是真过不下去了,换成现在和离,孔新衣这些银子怎么也要拿出来分一分的。 “娘,不是我说,三弟一心奔着高如蓉,两人之前肯定没那么清白。”周大嫂继续道:“不是我想在背后嚼舌根,村里人都这么说。三弟再想要照顾人,也稍微避着点啊!” -- 第705页 她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高如蓉已经有了身孕?实在瞒不住了,这才成的亲?” 周母瞪她一眼:“别胡说!” 双亲如今跟着大房过,周大嫂根本不怕婆婆,闻言振振有词:“本来嘛,要不是高如蓉,三弟何至于这么快和离?依我看,她就是在守寡后盯上了三弟……偏偏三弟不够聪明,还真被她给算计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周母心里虽然不信,但也还是因此受了些影响。 用过饭,周母抱着小孙子,溜溜哒哒去村里闲逛。 确切的说,她想去找小儿子聊一聊。 周母到的时候,周丰猛正在洗打扫用的帕子。 “娘,怎么得空过来?” 周母走近院子,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曾经小儿子的房子因为是新造的,无论是布局还是料子,在村里都排得上号。 本来就挺好的屋子,现在更是焕然一新,里面所有的桌椅都换了一遍,周母皱起眉来:“你之前那些旧的家具呢?” 周丰猛随口道:“我抵给隔壁村的人了。” “那些才用几年,都是好料子,比你换上的这些还好。”周母伸手摸了摸桌子,一脸嫌弃:“再娶而已,高如蓉一个寡妇,至于吗?” 周丰猛立刻板起脸来:“娘,如果不是丰成救我,她也不会变成寡妇,做人要讲良心,您说话别那么刻薄。” 被儿子训了一顿,周母心里能痛快才怪。 她算是发现了,只要一指责高如蓉不好,儿子一定会呛回来。 以前她念叨孔新衣时,儿子也没这么护着。想到此,周母又难免想起村里的传言,还有大儿媳的那番话。 小儿子对高如蓉,可不是一般的上心! 本来她还对怀孕之事嗤之以鼻,此时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怀疑。她蹲在儿子面前,压低声音问:“你就算要再娶,也不至于这么快。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高如蓉勾引你?她是不是有了孩子逼你成亲的?” 周丰猛:“……”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高如蓉对他,明显没有他对她那么深的感情。 “娘,你别胡说。我还没有碰过她!” 周母一脸不信:“既然没碰,你这么着急做甚?” 周丰猛也有自己的考量。 和离这件事上,他确实理亏。无论何时再娶,都会被人拎出来议论。 既然都要议论,那就无所谓早晚了。而他和离之后,如果常常跑去帮着高如蓉干活,外面也肯定会有闲言碎语。 但不去帮忙又不可能……于是,周丰猛一咬牙,干脆随便外人议论。 两人成亲,他还可以推说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抛妻弃子也要帮着周丰成照顾妻儿。如此,心情还能落下一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我想娶她,反正早晚都要娶,早晚都要让人议论,那当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周母:“……” “丰猛,依我看,这高如蓉不像是你以为的那么单纯,你这么快要娶她过门,肯定是不知不觉间被她影响了。你听我的,还是回头去找新衣……她如今手头有大笔银子,要是能够哄得她回心转意,你这下半辈子娘也不用发愁了。” 听到这话,周丰猛一脸讥讽:“您为我发过愁吗?” 周母噎住。 “以前你没管过我,现在才来管,会不会有些太晚了?”周丰猛继续搓着手里的帕子:“您还是帮大哥带好孩子,我这边,你少操心。” 听到这话,周母真的伤心了。 “丰猛,我是为了你好,我怕你被人骗……” 周丰猛抬起头来,打断母亲的话:“娘,你想得太多了。如蓉是城里的姑娘,且看不上我这点银子。” 周母满心焦急:“她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周丰猛忽然笑了:“如果她能看中我,那是我的福气。” 周母:“……”蠢得没救了。 简直一门心思奔着那边,拉都拉不回来。 第1456章 恩人十三 两家离得近,母子俩争吵的动静不小,楚云梨只站在自家院子里,并没有故意去听,也听了个明白。 自然体会到了周丰猛这无怨无悔的心情。 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带着孔盛继续跳沙包。 “娘,你下一次进山,能带着我吗?” 六岁的孩子,吐字清晰,此时一脸期待。 楚云梨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太小了,等你长大,我再带你去。” “我要吃饭。”孔盛忽然道:“等我吃饱了就能长高,长高了你就带我去……” 楚云梨哭笑不得。 这边的母子两人气氛温馨,隔壁的周母简直为儿子愁白了头。 “丰猛,做人不能这么老实,要多个心眼……” 周丰猛不耐烦道:“娘,我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可不是只凭运气好。” 周母哑口无言。 儿子这话她听明白了,意思是他能有如今的日子,是自己算计而来。 周母不想放弃,又劝说了几句,到得后来,周丰猛直接呛了回来。 周母是哭着走的。 反正周丰猛铁了心要娶高如蓉过门。 很快,两人成亲的日子到了。 村里各家淳朴,但凡有各种红白喜事,各家各户都会上门帮忙。周丰猛娶妻,楚云梨自然是不去的。 -- 第706页 整个孔家都没露面,看着隔壁热闹了半天,高如蓉一身大红嫁衣和周丰猛三拜九叩结为夫妻。 周丰成的大伯一家,从头到尾也没出现。 这些日子,他们家没少在外面说周丰猛不厚道。 也是,周丰成拼了命的救他,他可倒好,回来就把人家的妻子占了,还让人家的儿子叫自己做爹。 客人散去,孔家人都听得到两人在隔壁的欢声笑语。 孔母一开始还舍不得周丰猛这个女婿,这会儿听到隔壁的笑声,只觉得无比刺耳。狠狠骂道:“畜牲不如的玩意!” 又责备孔父:“这就是当初你挑的人,简直害惨了我们新衣。” 孔父闷不吭声。 当初他也是各方权衡之后才选的周丰猛,首先得儿子多,又得管不过来,还得愿意放手让儿子出来住。有的人性子倔强,哪怕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也还是舍不得放儿子出去。 事实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孔父也没挑错。 当初成亲之时,周家夫妻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太拦着。一开始别扭过后,还帮着筹备婚事。再有,成亲之后,周家夫妻逢年过节才来上一回,一次都未留宿。 如果周丰猛有了外心,女儿根本就不用伺候公婆。 楚云梨打圆场:“娘,爹也是为了我好。那些年里,我都没有受过婆婆的气。” 孔母也只是心情烦闷之下,借此发泄而已。并不是真的怨孔父,她伸手擦了一下微红的眼眶:“新衣,你别伤心。” 楚云梨并不伤心。 像周丰猛这样的男人,为他掉一滴泪都是浪费。 ……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周丰猛为了成亲,把手头的银子花了个精光。家里有孩子,不能一点积蓄都无。再有,高如蓉是城里的姑娘,吃穿上都要讲究一些……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过得比以前还差。 从本心里,周丰猛不想让她后悔嫁给自己。 所以,成亲三日后,周丰猛就准备进山。 这进山还是得有人做伴,周丰猛寻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人。 村里的人比较信命,这进山打猎可不是小事,一个弄不好就要丢命。 周丰成死了,和他同行周丰猛却没事,连受伤都没。好多人都认为,周丰猛很有几分运道。 要是和他一起进山,如果再遇上危险,肯定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个人能逃脱。就算是不信命的人,也认为周丰猛娶了救命恩人的女人,这事太不厚道……总之,没有人愿意和周丰猛一起。 没人一起,周丰猛也还是要进山。 最近正值秋日,等到入了冬,进山也没有收获。 所以,村里人最近不少人往山上去。孔父也打算再跑上最后一回,就回来准备过冬的柴火。 这一回还是父女俩结伴。 楚云梨干活归干活,心里则想着得找机会给周丰猛添一添堵。 进山在即,她打算回来再说。 就是那么巧,进山不久,父女俩就碰到了正在地里刨一棵树的周丰猛。 孔父猛地看到地上有人,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野物呢,当看清楚小树下的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周丰猛听到动静,也吓了一跳。 看到孔家父女两人,他有些不自在:“岳……伯父,你们也进山吗?” 察觉到前任妻子的眼神落在自己正刨的这棵树上,周丰猛立刻警觉起来。 今日走到这,他怎么看都认为这棵小树很像是书上记载的百年药材。所以他准备刨回去找人看一看。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确定。可看到前任妻子也对这棵树有兴趣,他心下大喜,面上却戒备起来:“新衣,你看什么?” 楚云梨对上他戒备的眼神,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当即笑道:“你家这么缺柴火吗?”她看了一眼周围:“从这里拖柴回家,怕是有点费劲哦。” 周丰猛:“……”什么柴火? 这里离村里说远不远,但走路得一个时辰。除非是毫无收获,否则,不会有人从这里拖柴回去的。 他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中正着刨的小树上,忍不住脱口问:“这不是药材吗?” 楚云梨想了想:“也算。” 用来治奄奄一息的灶火,还是治得好的。 周丰猛听到她这话,心里愈发有了底,强调道:“这是我先看见的。” 楚云梨摆了摆手:“没人跟你抢。” 她看向一旁的孔父:“爹,我们走吧!” 孔父点了点头,率先在前开路。 还没走几步,楚云梨忽然顿住。 孔父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顺着她目光看去,顿时大喜。 如果没看错的话,草丛里那一株草,正是他们换了十几两银子的那种,更甚至,这株还要更大一些。 孔父立刻来了兴致,从篓子里拿出药锄,奔过去开始挖。 楚云梨也上前帮忙。 察觉到父子两人没有离开,周丰猛又警觉起来,急忙忙开始刨根。 这树的根深入地底下,中间还有两块石头夹着,很是费工夫。 周丰猛急得额头上都出了汗,在他看来,父女两人没走,肯定是盯上了他手中的药。 这地方不大,楚云梨和孔父两人换着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明显加快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 -- 第707页 这一眼,只看到了周丰猛埋头苦干的背影。 这会儿日头正高,楚云梨想了想,掏出了一个面团。 面团里包着肉炒的酱菜,味道特别好。孔父刨到一半,察觉到女儿的动作,也忍不住将手中的药锄放下,自己也拿了一个开始啃。 父女俩的动作落在周丰猛眼中,更加确信他们是在那儿故意磨蹭,好歹自己挖完了药材之后明抢。 周丰猛年轻力壮,自认不怕孔父,自然也不怕孔新衣这个年轻女子。当即继续刨根,只是,鼻尖萦绕的香味实在勾人。 他倒是也想吃,可昨夜折腾得太晚,高如蓉没来得及给他做干粮,本来他还打算进餐之后摘几个野果子,或者是另找东西饱肚子……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如今两家的关系,他也没那么厚脸皮开口讨要。再说,他也怕这父女两人趁火打劫,让他拿手中的药材来换。 当下也不多言,动作飞快地继续刨,吃不着,总能躲吧? 楚云梨很快啃完了手中的吃食,接过了孔父的药锄,她采了许多药材,也会用巧劲,半刻钟后,她将药材完整的取下,找了一团泥将根包好,父女俩很快消失在原地。 那边两人走了,周丰猛还没刨出来,看着父女两人相似的背影,他有些疑惑。 难道是他误会了? 父女两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要他手里的东西? 周丰猛认为,很可能是父女,两人知道自己不会给,所以有自知之明主动离开。 又过半刻钟,他也把手里的树刨了出来。 这周围的山头有些很危险,不宜深入。另有一些山势陡峭,走起来费劲,还不一定能有收获。所以,周丰猛去的方向,其实是跟在了父女俩后面。 楚云梨和孔父一个是经常采药的老手,爬的山林比走的路还多,另一个是老猎手,在林子里穿梭起来,完全不费劲。 两人走得很快,接下来,再没有碰上别人。 两日后,药篓子已满。 这一回,父女俩更倾向于采药,收获也不错,干粮吃完,两人打算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周丰猛。 彼时,他身上扛着两棵树,还带着一些野物,看起来收获不错。 却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楚云梨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扛的那俩棵真的是树,就算有些药效,也根本不是重要的药材。事实上,就她知道的。当下的大夫并没有拿着两棵树入药的。 孔父看到前女婿,假装没看见,打算绕着从另一边离开。 楚云梨紧随其后,也没打算打招呼。 两边一见面,周丰猛也难免打量起父女俩的收获。见他们不搭理自己,本来是意料中的事,这种觉得有点憋屈。 他也打算下山,但又不想和他们结伴,磨蹭了半天才往下走。 周丰猛经常看下山的父女俩,又扛着不少东西,心不在焉之下,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山下滚落。 父女俩听到身后的动静,楚云梨余光一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孔父一拉,刚好避开了从后面滚下来的周丰猛。 第1457章 恩人十四 滚下去的动静持续了几息,然后才听到一声男子的惨叫。 孔父讶然,急忙往他摔下去的地方奔去。 楚云梨也跟了上去。 没多久就看到撞在了石头边上的周丰猛,只是他的一只手不自然的弯曲,另一只手还死死拽着那两棵树,至于别的,有些散落在地上,有两个野物已经趁此机会逃脱了。 “你怎么样?” 周丰猛痛得面色惨白:“伯父,劳烦你拉我一把。” 他是有些好面子,但面子再重要,也不能和小命相比。所以,他没有多想,立刻开口求助。 孔父上前想要拉他,楚云梨却给拦住了:“爹,不好碰。” 她振振有词:“周丰猛摔成这样,一看就受了重伤,要是我们一碰,万一他倒打一耙,非说是我们推了他,到时候我们上哪说理去?” 她又将孔父拉着往后退了几步。 孔父进山多年,看到有人在山上受伤,便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不过,听到女儿的话,他倒也没有再上前。 周丰猛见状,顿时就急了。 这里还是林子深处,偶尔也会有大的猛兽,要是留他在此过夜,说不准就再也回不去了。 “新衣,只看孩子的份上,也请你帮我一把。” 楚云梨点了点头:“我也没说不帮你。” 她捡起路旁自己的药篓:“你放心,我们回家之后,立刻就会找人来接你。” 周丰猛:“……” 他痛成这样,一条手臂都断了,巴不得现在就下山看大夫。 她可倒好,还回去找人。 这儿离村里至少得两三个时辰的路,等他们回去后找了人来,怕是已经得明天了。 林子里过夜很是危险,就算不爬上树,也得烧上一堆火。 他躺在这里动弹不得,什么都没准备,被猛兽叼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相到此,他急忙道:“新衣,你们能不能留下一个人帮我?” “不能。”楚云梨一口回绝。 眼看周丰猛还要劝说,她道:“我不放心我爹留在这里,也不放心他一个人下山。再说,你已经再娶,我得避嫌,我们俩不能单独呆着。” -- 第708页 周丰猛:“……”好有道理的样子。 总之一句话,她不愿意帮自己的忙! 周丰猛还想要劝说,楚云梨已经拉着孔父往山下去了。 回去是下坡,走得特别快。 感觉天黑之前,父女俩进了村。 看到他二人回来,众人纷纷围上前打招呼。楚云梨没有回答他们关于收获的话,只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周丰猛,他一脚踏空,从山上滚了下来。要不是我机灵扯了我爹一把,只怕他现在也摔在那儿动弹不得了。” 也? 也就是说,周丰猛是摔倒在地上动弹不了? 村里人多,大部分人虽然觉得周丰猛不厚道,不可以深交。但也看不得他躺在山上没人救治,立刻就有人跑去了周家告知了他的两个兄长。 周大哥找了几个本家的兄弟,又带着门板上山去接人。 高如蓉得知此事,哭得眼泪汪汪。 可怜是真可怜,但村里那些比较信命的老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不对了。 每年进山那么多人,就算是半大孩子,也都平安回来了。可偏偏周丰成却出了事。 如今高如蓉再嫁给周丰猛,他之前打猎那么多年,受伤也是轻伤,可这刚成亲不久,就得让人去山上抬回来。 这高如蓉……忒邪门了。 当然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事是巧合,周丰猛受伤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与别人无关。 天渐渐黑了,孔母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吃完洗漱过后坐在院子里纳凉。 “爹,镇上的大夫出不起价钱,我想去府城卖药材,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对此,孔父也没有异议。 虽然跑一趟府城确实很累,又费钱财又费精力,带那么贵的东西,值得他们跑一趟。 一家人商量好之后,又早早的睡下。 等到鸡叫两遍,外面还是一片黑暗时,安静的村子里忽然有了动静。 楚云梨躺在床上,听到隔壁众人吵吵嚷嚷。间或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根本也睡不好。 她起身洗漱,看到隔壁院子里亮着火把,周丰猛躺在中间的地上,众人正在争论是把人挪进去,还是放在院子里。 “先请大夫。”周父一锤定音。 周母哭得泣不成声,趴在儿子身上浑身瘫软,众人根本就拉不起来。 “你别这么压着……” 高如蓉也在哭。 周丰猛对她毫无防备,两人成亲后,她已经早就会打听了他手头的银子。 得知被他花得精光时,她特别失望。不过,周丰猛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手之一,凭着他的手艺,不怕过不上好日子。 这才进山第一回 ,他就受了那么重的伤。稍微一一段时间之内,别想再上山了。可家里银子已经花完,他进不了山,难道要花她的银子? 周丰猛是被哭声惊醒的,看到母亲后,他顿时就哭了。 实在是太疼了。 高如蓉连忙扑上前问:“你怎么样?” 周丰猛冲她安慰地笑了笑:“我没事,应该很快就能养好。” 周母不客气道:“什么没事,你的胳膊都折了,一个弄不好,以后可就要残一辈子。一个人进山,亏你想得出来。” 她本就不喜高如蓉,此时忍不住骂道:“你眼睛瞎了吗?看不见他受了伤?还怎么样,都这么惨了,还用得着你问?扫把星一个,谁娶谁倒霉!” 高如蓉可不想让自己背上这样一个名声,急忙反驳道:“娘,丰猛进山的事我也拦了的。奈何拦不住啊,他性子太倔了……这怎么能怪我呢?” 周母就是迁怒,她就是要骂儿媳。 婆媳两人针锋相对,院子里更加热闹了。 楚云梨看了半晌,笑眯眯收起东西,和孔父一起出了门。 她跑了一天,把手头的药材卖了个好价钱。 回到镇上之后,没有先回家,而是跑去买了一间铺子。 周丰猛受着伤,周家人难免经常往来于镇上和村里,很快就听说了孔家父女买下了铺子的事。 周母得知此事,扼腕不已。 这孔新衣以前也没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一和离之后,就这么会搂钱了呢? 早知道她这么能干,当初说什么也要拦着儿子。 千金难买早知道,无论周母心里如何后悔,都已经再挽回不了。 于是,看高如蓉就愈发不顺眼。 要不是儿子非要娶她,也不会花光多年积蓄,他便也不会急得一个人进山了。 因为周丰猛躺在床上养伤,周母怕高如蓉初手笨脚在伤了儿子,于是,基本每天都要过来。 和儿媳一相处,周母才发现,高如蓉比她以为的毛病还要多,问题还要大。比如,高如蓉粗手笨脚,根本就做不好事。衣衫洗不干净,饭也做得难吃,就连打扫,也是敷衍了事。 “如蓉,你这地就行了吗?” 高如蓉身心俱疲,还得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听到周母的话,她摆了摆手道:“娘,我太累了,你容我歇一会。” 周母:“……” 年纪轻轻的,还能有她累吗? 她今日从进门起就没歇口气,一直都在干活。高如蓉哪来的脸说累? 这人就怕比较,周母是越看越不顺眼,觉得她和孔新衣完全不能比。 -- 第709页 也不知道儿子怎么回事,非得看上她! “如蓉,丰猛躺在床上,你得多干活。”周母强调:“后院的地抽空要翻了,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冬日里菜都没得吃。” 高如蓉不吭声。 周母一想也不对,问:“以前你跟丰成过的时候,菜是谁种的?” 高如蓉随口道:“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嫁到这里已经是委屈我了,他从来不让我下地,也从来不让我干活的。” 周母:“……你是千金小姐吗?” 高如蓉不是千金小姐,但她自认为比村里的这些姑娘要高贵一些。 反正,她可以在家里打扫,也可以帮着做做饭,但是绝不会下地干活。 高如蓉没说话,周母却看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次看向儿子屋子的她,眼神复杂无比。 儿子这眼神是有毛病吗? 怎么挑的? 两个女人摆在一起,傻子都知道选孔新衣吧? 要说长相,高如蓉也没有特别好看啊,孔新衣又不比她差。 莫名的,周母又想起来了大儿媳的话。 肯定是高如蓉无意中勾引了儿子,否则,这日子过的好好的,儿子为何要和离了一心奔着她去? 周母上下打量着高如蓉,问:“你什么时候想回城里的?” 高如蓉心下一惊,面上一派坦然:“出嫁女就没有不想回娘家的啊!” 言下之意,她一直都想回。 第1458章 恩人十五 这话周母相信。 但是,她问的根本就不是这意思。 高如蓉这么回答,按理说没错,可周母就是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不过,无论内情如何,高如蓉如今已经是自己儿媳。儿子受伤,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如果她把高如蓉给撵走了,儿子怎么办? 当下,周母拿着扫帚,耐心地从头教起。 高如蓉根本就不想干这么多活,学得心不在焉。 周母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敷衍? 心下愈发觉得儿子是眼瘸了,这什么眼神?挑的什么人? 回去的路上,周母气得慌,到了家里之后,难免就跟两个儿媳念叨起此事。 这妯娌之间向来喜欢暗地里互别苗头,听到周母念叨,忍不住又添油加醋。 听得周母一肚子火。 翌日再去儿子院子,心气不平之下,忍不住就开始骂人。 “你做的这是什么汤?” 高如蓉一脸坦然:“鸡汤!” “鸡汤怎么是这个色?”周母险些起风了,指着锅里那个黑乎乎的水:“你再不会做饭,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啊!自己家里什么情况自己没数吗?都这种时候了,有一只鸡还不好好做,搞成这样,怎么吃?” 她越说越生气,沉声道:“这可是银子买来的好东西,无论做成什么样,你都得给我吃了。” 高如蓉:“……” 她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吃?” 就像是周母说的,她再不会做饭,也不至于把锅熬成这样,那这鸡都找不到一块好肉了,全部变成了炭,又添了一瓢水,这才变成了这副黑乎乎的模样。 高如蓉如此,就是故意的。 周丰猛躺在床上,不太下地,家里家外都要人伺候,她带着个娃,根本就忙不过来。再说,她也不想如一般村妇那样把自己当成牛一样从早到晚的干活。 在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俩人,周丰猛如今躺在床上,需要人伺候,她要是不想做事,就得想别的法子。 周母竟然放不下儿子,那就让她来做。 高如蓉是打定主意不好好干活的,反正事情全部搞砸,周母看不下去,自然会上门帮忙。 可惜,周母不是周丰猛,不愿意迁就她。听到她问冷笑道:“你自己煮的,当然得你吃!” 她恨恨将锅中的汤装了起来,一整盆递到高如蓉面前:“喝!” 高如蓉:“……” 欺人太甚! 她可不愿意受这份委屈,汤黑成这样,怎么喝? 她用帕子捂脸,直接奔进了正房:“丰猛……呜呜呜……你娘不喜欢我……我还是回家去吧……” 周丰猛听到她哭,只觉得头疼。 他倒不是嫌弃高如蓉,而且觉得母亲添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扬声喊:“娘,你来一下。” 去就去。周母根本就不怕,她训斥儿媳妇,也是为了他好。 “娘,大哥家里不忙吗?” 听到这话,周母的心都凉了半截。 儿子这是嫌她多事么? 周母不愿意相信,于是点头:“也挺忙的。我天天过来,你大嫂不太高兴,暗地里经常念叨……” 言下之意,是想说自己哪怕违了长媳的意愿也要过来帮忙,目的是想给自己邀功。 周丰猛直接道:“大哥大嫂,以后要给你养老,你别让他们寒心。从明天起,你就别过来了,我又不是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周母张了张口,被儿子嫌弃后,她本来不想多言,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你都不能下床,我怎么安心?如蓉她……” 周丰猛直接道:“她怎么样,我心里知道,您不用多说。” 天地良心,周母真的是为了儿子好才天天过来的,她她口中所说大儿媳不高兴也是真的。 -- 第710页 听到儿子维护高如蓉,周母只觉自己一厢慈母之心喂了狗,心下着实被伤着了。 想要张口说两句话,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跺了跺脚,自己大踏步离开了。 看着周母离去,高如蓉唇边隐晦地翘了翘。脸上一脸担忧:“丰猛,娘好像生气了。” 周丰猛满脸不以为然,一挥手道:“她经常生我的气,回头自己就好了。你别担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周丰猛和周丰成很是相似,都愿意迁就于她,哪怕委屈家人也在所不惜。高如蓉知道,自己这一回也没选错,她低下了头:“丰猛,可我什么都不会干,也照顾不好你。” 周丰猛伸手握住了她的:“傻,我娶你是想照顾你,可没想让你反过来照顾我。” 高如蓉满脸感动:“丰猛,我会学着做事,学着照顾你,咱们互相照顾。”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兴许,我们俩很快就会有个孩子……” 听到这话,周丰猛已经开始想着孩子以后的长相,越想越高兴。彻底忘记了母亲离开时的心虚。 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但是,情不能当饭吃,很快,周丰猛的那些银子全部花了个干净,高如蓉不愿意自己贴补,做出一副为难模样:“药钱不够了,你是不是去大哥那里借一点?” 周丰猛叹息一声:“当时我该仔细一些,要是没有摔跤就好了。”他看着院子里的两棵树,放了这几天,已经有些枯萎,树叶都掉了不少。 “你把那两棵树送去镇上的医馆……”说到这里,有些不放心,怕镇上的人不厚道诓骗了高如蓉,嘱咐道:“你让他们先出价。” 高如蓉不认识药材,但看周丰猛这样宝贝,别拆到那俩能换银子。 两人如今是夫妻,如果周丰猛没有银子,而周家又不愿意伸出援手。搞不好她真得贴银子给他治伤。 高如蓉不乐意贴,立刻就找了村里的牛车,将两棵树扛上了车后直奔镇上的医馆。 今日不逢集,医馆中的大夫昏昏欲睡,正靠在桌上打着盹。 高如蓉走进门去,敲了敲桌子:“大夫!” 大夫睁眼,看到是她,有些意外:“小嫂子家里的药喝完了?” 高如蓉点了点头,伸手一指那两棵树:“这是我家夫君从山上带回来的药材,大夫收吗?” 大夫看到牛车上的两棵树,树已经放了几天,树叶有些卷曲,离得远,大夫看不清。当下走到了近前,越是靠近,大夫越是恼怒。 “这就是你说的药材?” 看大夫神情,高如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急忙道:“大夫仔细看看。我夫君为了这两棵药,还从山上摔了下来,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听到这话,又看她神情不是作伪,大夫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暴躁,为求谨慎,他还是上前仔细查看,伸手捡起叶子,又掰开一截树枝闻了闻,摇了摇头:“这就是一棵小树。” 高如蓉:“……” 想到周丰猛不认识药材,还真的有可能把树当成药挖回来。 她心里越来越沉,伸手一指边上的另一棵:“那这个呢?” 大夫摇了摇头:“带回去当柴火烧吧!” 家里不缺柴火! 关键这不是缺不缺柴火的事,家里缺银子,要是这两棵树换不出银子,周丰猛回头拿什么买药? 高如蓉一把揪住大夫:“您再仔细瞧瞧。” 大夫想要发怒,可在对上她焦灼的眼神后,便压下了怒气,重新看了一眼两棵树,摇了摇头:“这不是药材。” 语罢,使劲扯回了自己袖子。 高如蓉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边上的车夫都有些于心不忍:“要不,还是先回去?” 不回去又能如何? 一开始的愣怔过后,高如蓉有些恼怒。 周丰猛蠢得跟什么似的,连药材和树都分不清! 关键是,他是为了这两棵树才摔倒的,从那么远的地方扛两棵树回来,亏他想的出来! 一路上,高如蓉怒气越积越盛,回到家门口,让车夫将那两棵树丢在了门口。 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进门,高如蓉面色难看,问:“谁跟你说那俩是药材的?” 周丰猛看她眉眼含怒,疑惑问:“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孔新衣又找你说难听的话了?”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欺负我?”话说到这里,这半日以来受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高如蓉眼泪滚滚而落:“镇上的大夫说了,那两棵树根本就不是药材……” 周丰猛半信半疑:“会不会是大夫故意压价?” “不是!”高如蓉大吼:“人家都让我把树带回来了,这还能有假?别说压价了,人家根本就不愿意出价……周丰猛,你怎么会认为那两棵是药材的?” “我看它长得像……”周丰猛猛然想到什么,道:“我挖药材的时候,孔新衣父女两人就在边上。我看他们那眼神,好像要明抢似的。还有当时我问了孔新衣,她说这两人治病。” 高如蓉坐不住了。 镇上的大夫不收,如果孔新衣觉得这是药,很可能会出价。 当下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恩怨,急忙去隔壁敲门。 听到敲门声,楚云梨身形利索地按下了边上的二老,自己奔出去开门。当看到门口的高如蓉时,很是意外:“你来这里做甚?” -- 第711页 高如蓉此时满腔怒火,直接问:“丰猛带回来的那两棵树,是你看着挖的?” 楚云梨颔首:“对啊!” 高如蓉再问:“当时你也想要那两棵树,对吗?” “没有的事!”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这样说?” 高如蓉振振有词:“丰猛说,你当时也说这两棵树能入药。”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道:“当时他问我这棵树能不能治病,我说是!” 不待高如蓉质问,她率先道:“我当时的意思是,能够拿回来治奄奄一息的火苗。” 高如蓉:“……” 第1459章 恩人十六 怨愤之下,高如蓉说话也不客气。 “你当时就看出来这只能当柴烧,为何不提醒一二?现在周丰猛为了扛这两棵柴火从山上摔下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心里就不心虚吗?” 楚云梨气笑了:“我凭什么要提醒?他摔倒是他自己没看路,跟我有何关系?” 高如蓉怒瞪着她:“孔新衣,你这心肠太狠。不说你们俩曾经是夫妻,也不提你们俩之间的孩子,只有你们两人同住一村,当时你就该提醒一二。” 楚云梨摆了摆手:“反正我没提醒,也不想提醒。不止这一回,就算是以后在林子里碰上,他周丰猛在挖药材,无论那玩意是不是药材,我都不会出声提醒。你要是觉得我刻薄,尽管把这事传出去。” 在村里人看来,认识药材之后,就能挖回来换银子。 好多人根本就不会把自己认识的药材告诉外人,只为了能多采点药。所以,高如蓉如此控诉,如果让外人知道,他们也不会帮着讨伐。 慷他人之慨的人毕竟是少数。这世上大部分的人还是能将心比心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要求别人做? 高如蓉来这里是找茬吵架,可还没说两句,人家孔新衣一切如常,她自己反而气得不轻。 她还要再说,楚云梨却不打算奉陪,直接将院子门关上:“抱歉,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吃了闭门羹,本来就生气的高如蓉更生气了,回到家里后,面色很是难看。对上周丰猛期待的目光,冷笑道:“人家说了,是拿回来治火苗的,根本就不是治病。” 周丰猛颓然倒回床上。 无论遇上多大的事,日子还得过,周丰猛也没就此消沉,反应过来后,他握住身边女子的手:“去找我娘,就说有要事相商,请她务必过来一趟。” 高如蓉不太愿意去。 她刚把婆婆气了一场,这会儿要是去,肯定会被一阵唠叨。 “如蓉,我得借银!”周丰猛自然看出来了她的不甘愿,道:“在这个村里,也只有爹娘和大哥,二哥会借我银子。” 听到是为了借银,高如蓉再不甘愿,也只能跑一趟。否则,周丰猛的药钱得由她掏腰包了。 周母正心气不顺,想象着手里的衣衫是儿媳,捶得很是用劲。 高如蓉一出现在门口,周大嫂就发现了,她抱着孩子热情的上前:“弟妹来了?” 听到这句,周母抬头瞅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继续洗衣。 高如蓉有些尴尬,缓步踏进了门。 说实话,她根本就不是愿意受委屈的性子,愿意走进这大门,纯粹是因为不舍得拿兜里的银子出去。 她走到周母面前蹲下:“娘,丰猛想你了,可他不能下地。特意让我来叫您过去。” 周母眉眼不抬,冷哼道:“他不是嫌我多事吗?那我还去做甚?不去!” 不去怎么行? 高如蓉急忙低声劝:“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丰猛是从您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你还要生他的气?” “等他好转了,你要打要骂都可……” 周母嘴上说得硬气,但心底里还是放不下儿子,忍不住问:“到底是何事?” 高如蓉沉默了一下,道:“是关于他从山上带回来的那两棵药材……” 听到她这半遮半掩的话,周母立刻就来了兴致。 她也认为,周丰猛拼了命从山上拖下来的药材,应该能值不少银子。 想到此,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手在身上擦了擦,跟着她走出了门。 周丰猛一直看着窗户,当看到母亲出现在门口时,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怕母亲就此恼了自己……之前不觉得如何,可现在他正缺人帮忙,还有,那整个村里愿意借他银子的,大概也只有双亲。 “丰猛,你找我?” 周丰猛伸手拍了拍床边的椅子:“娘,您先坐下。” 态度这般恭敬,落在周母眼中,只觉得儿子这次赔罪来了。当下面色缓和下来:“有事就说吧。是不是让我把药材拿到镇上去卖?” 听到这些话,周丰猛不用问也知道,高如蓉没有说实话。 他沉默了下,决定实话实说:“如蓉已经去过了。大夫说,那两棵不值钱,根本就不是药材,可能拿来当柴火烧。” 周母讶然:“真的假的?会不会是大夫骗你,想要故意压价?”她看了一眼门口的高如蓉,冷哼一声:“你可能是这女人想要私吞银子,故意骗你。” 周丰猛深呼吸两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愤怒:“娘,如蓉不是这样的人。她如今是我妻子,你别说这些难听的话。” -- 第712页 周母放不下儿子,才跑了这一趟,如今又被儿子戳心,心里难受之余,又很是愤怒:“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既然相信她,那找我来做甚?” 说着就要起身,周丰猛见状,急忙把人拉住,缓和了语气道:“娘,您别生气,也别急着走,我是真的有事情求你。” 周母背对着儿子,但到底停下了脚步。 周丰猛并不敢放松,那母亲真的生气离开急忙道:“娘,我得买药。但我的银子花光了,你那里……” 听话听音,周母已经听出来了儿子的未尽之意。当即皱起眉来:“你们兄弟三人早就分了家,我跟你爹名下的地都给了你大哥,平时也跟着他们吃喝,你爹这几年身子不好,从来都没有进山。这手头没有进项,哪里会有银子?跟我借,亏你想得出来!” 她一边训斥,想到儿子之前花银子大手大脚,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二婚不用大操大办。你可倒好,还把家里的家具都换了,这么大的手笔……现在知道没银子花了?”周母怒气冲冲:“你现在跟我借,我上哪去拿?都是把老骨头了,就算是出去卖,也根本不会有人买!” 越是念叨,周母越是忍不住:“丰猛,你真的是……前两天你还说你长大了,不要我操心,现在如何?” 她余光瞥见门口的高如蓉,本来是想把她叫过来训斥一顿,想到什么,飞快道:“丰成那些年里一直和你一起进山,你都攒下了这么多,丰成应该也有不少,他如今不在了,那些银子肯定都在如蓉手上……我也不是要你问她拿,你就跟她借,回头还给她就行了啊!” 这些事情周丰猛早就想到了。 但是,他一心想着照顾她们母子,从来没想过占她便宜,哪怕是借,也不想借她的。 这些复杂的心绪跟母亲解释不清,周丰猛压低声音道:“如蓉跟我说过,丰成一直防着她,银子都是自己放。在人走后,又未留下只言片语,如蓉把整个家里家外全部都翻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他留的银子。” 这些是高如蓉的原话。 虽然周丰猛并不相信,但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周母也不相信:“那女人心眼那么多,从府城远嫁到这里,怎么可能不捏着银子?” 周丰猛揉了揉眉心:“娘,我娶她是为了照顾她们母子,不是为了算计她的银子,她都这么说了,我不拿就是。” 周母:“……” 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么体贴她,当时也体贴体贴你娘啊!”眼见儿子还要为那女人开脱,周母恨恨一甩手:“反正我没有银子,你舍不得问她借,那就问别人借吧!” 话音落下,人已经出了门。 高如蓉不好意思偷听,但也一直注意着屋内的动静。那边周母一走,她急忙奔进了门,人还未站定,已经开问:“如何?” 周丰猛苦笑:“我娘这些年来都靠我大哥养着,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高如蓉:“……” 周母这般一毛不拔,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哪怕就是给个几文,买上一副药也好啊! 无论周母给不给,高如蓉都一万个不愿意拿自己的银子出来买药。眼神一转,她隔着窗户看向孔家院子:“最近他们发了,不如你问一问?” 末了,又补充道:“你们夫妻俩闹得僵,可还有孩子在呢。孔新衣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病死的。” 周丰猛摆了摆手:“不去!” 高如蓉起身就往外走:“你张不开嘴,我去就是。” 楚云梨打开门,看到门口的高如蓉,很是意外,问:“你怎么好意思一次次上门的?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抢走了我男人,是我的仇人!” 高如蓉:“……” 这一番话,打乱了她本来要出口的话语。 反应过来后,她开口道:“丰猛病得很重……” 楚云梨毫不客气:“他活该啊!” 第1460章 恩人十七 楚云梨气死人不偿命一般,自顾自继续道:“一我看,这是老天有眼,给他抛妻弃子的报应。否则,他以前基本上大半个月都在山上,从来也没出过事。怎么一再娶,就出了事了呢?” 她一本正经:“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我就算有银子,也不敢借给你们。” 说着,她“砰”一声关上了门。 高如蓉是退得快,否则,得非得撞上鼻子不可。 她站在紧闭的门前,面色明明灭灭。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孔新衣对周丰猛当真是一点情分都没,看他摔倒,甚至还幸灾乐祸。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周丰猛买药的银子从哪出? 高如蓉有些发愁。 另一边,周母也在为儿子的药钱发愁。 她自己虽然有一点,但却根本不够治伤,还有,如果把这份银子花了,以后他们老两口有个头疼脑热,就真的只能等着两个儿子安排了。 两个儿子也不宽裕,对待他们老两口孝心一般,如果指着他们,怕是以后一生病就只能等死。 自己救命的银子,没到要命的关头,周母不想拿出来。 但是,可以让两个儿子借给老三。 反正周丰猛出了名的打猎好手,等养好了伤后,应该很快就能攒够银子还给两个哥哥。 -- 第713页 想到此,周母跑去后院抓了一只鸡杀了,炖好之后,一家人早早就在桌旁等着了。 “今日有鸡吃?” 周大嫂很是兴奋,伸手就去拽鸡腿。 周母也不阻止:“这只鸡好久不下蛋,白费粮食,还不如炖了给几个孩子补身。” 周大嫂面上含笑,心里则不以为然。 之前她坐月子,婆婆都没说把这只鸡给杀了,今日明显是有事相求。 如今家里发生的事又不是秘密,周大嫂一想,立刻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碗,道:“这碗有些脏,我拿去洗一洗。” 出了门后,又把自家男人叫了出来。 周大哥小时候家里很穷,他算是为家里付出最多的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脏累的活,相比较之下,老三就逍遥得多,都十几岁了还在和村里的孩子疯玩。 “娘肯定是想让我们帮三弟一把!”周大嫂语气笃定。 周大哥皱起眉来:“你说怎么办?” “哼!”周大嫂瞪他一眼:“去年我娘家三弟成亲,爹娘手头银子倒腾不过来,想跟你借一点周转,那时候你都找借口推辞了,今儿这银子,反正我不答应你要是借。我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 “你这话说到哪去了?”周大哥帮她洗碗:“我也没说借啊!” 谁家的银子都来得不容易,周大哥那一点积蓄,可都是从汗水里泡出来的。 听到这话,周大嫂满意了,压低声音道:“三弟多大方啊,成亲相隔五年,那么新的家具都要换,还有,高如蓉陈清那天可是凤冠霞帔,还不是租,而是自己去备,听说那一套下来就得近二两银子……三弟要是把这银子省下来,何至于这么惨?” “再说,我就不信,周丰成那么多年没有攒下银子,高如蓉嫁给了他,手头的银子却不肯拿出来……” “别说这些废话。”周大哥不爱听,拉着她进门:“先回去吃鸡,你再唠叨一会,连汤都喝不上了。” 二房的夫妻俩更加奸滑,一直不接茬,吃完了饭后一抹嘴,带着孩子就回了房。 周母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两个儿子对此的态度? 眼看兄弟俩不肯帮忙,她顿时心如刀绞,胸口疼痛的同时,又堵得慌。 …… 周丰猛看到高如蓉回来,不抱希望的问:“借着了吗?”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有没有进到隔壁的院子里。 “没有,”高如蓉眼泪汪汪:“孔新衣这女人太狠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俩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她愣是一个子都不出,还说你这是受了老天的报应,只要是帮你,就是违了天意……” 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可能是真的。我们俩就不该在一起,我就该跟着丰成去了才好。” “别说这种话。”周丰猛急忙安慰道:“他为了救我而死,照顾你们母子本就是应该的。只是我不争气,等我好了,我一定让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没有药,拿什么来好? 万一以后胳膊落下病根,再也提不起力,他进山都难,别说打猎了。 周丰猛也知道自己娶高如蓉这件事惹人诟病,好多人当面与他说话,暗地里都不愿意再和他深交。 再有如今她躺在床上,也没那精力跑出去借银,如今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说服高如蓉帮忙。 “如蓉,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 事实上,两人成亲后,高如蓉得知他把银子花得精光,就已经有些后悔。在他被抬回来的那天,她已经后悔得无以复加。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 两人已经成亲,高如蓉又是再嫁,如果没意外的话,他们俩得相守一辈子,有些想法暴露了影响夫妻感情,还是越晚暴露越好。 “没有。”高如蓉擦擦眼泪:“你是个好人,能够遇上你,是我们母子的福气。” 周丰猛心下感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如蓉,我以为你后悔了。” “怎么会?”高如蓉抬手帮他整理被子:“我已经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妻子,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周丰猛心里一动,道:“我如今躺在床上,废人一般,怕是要让你失望,如蓉,之前我把银子花完了,实在是没有药钱……我不想让你为难,也已经想到了法子。这样,你去村里问他们借,就说我说的,只要借出了银子,回头我加一成的利钱。” 一成可不少了。 如果借上几两,光是利钱,都够一家子好几个月的嚼用。 村里人要是知道周丰猛愿意出利钱,肯定会愿意帮他治伤。事实上,高如蓉也动了心。 “你要借多少?” 周丰猛垂下眼眸:“二两银子,应该尽够了。等我养好了伤,去山上打猎时顺便采些药材,兴许鸡汤就能还清债务。” “我去帮你问问。”高如蓉出了门。 傍晚的时候,她拿过来了二两碎银:“这银子是村里大娘的私房,别人都不知道。你也别多问,先拿去治好了伤,回头攒够了银子,我再还给她就是。” 她这番话,周丰猛根本就没仔细听,他捏着手里的两枚银角子,眼神复杂难言。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他和周丰成结伴。 周丰成此人有些老实,每一次从山上回来,基本都把东西交给周丰猛去卖。 -- 第714页 所以,周丰成赚到的所有银子,基本都过了一遍周丰猛的手。 这散碎银子,每一枚的长相都不同。周丰猛手头的这两枚就特别眼熟。 要是没记错,这都是他交给周丰成的银子。 而他如今已经不在,留下来的银子……也只有高如蓉收着。 也就是说,高如蓉拿了自己的银子出来,要赚他的力钱。 想明白这些,饶是周丰猛对待佳人无怨无悔,也有些伤心了。 他掏心掏肺对她,而她却对他使这样的心思。 但随即他又想,高如蓉和他是半路夫妻,又带着一个孩子,加上不知道他的心意。戒备一些也属正常。 接下来几天,周丰猛躺在床上安心养伤。 隔壁的楚云梨也没闲着,街上的铺子盘下之后,她已经在准备开张事宜。 以后那铺子就交给孔母守着,忙活了近半个月,她去府城采买的货物到了,铺子终于开张。 开张时,一家人忙了几天。 楚云梨卖的是从府城拿过来的鲜艳料子和绣样,她还他也要了一些边角料,编一些简单的手链或是首饰,村里的人近几年日子好过,基本上每户人家都有些积蓄。 所以,东西都卖得挺好。 新鲜玩意热闹过一阵之后,都会慢慢冷淡下来。 孔母每天中午去开门,太阳之前回到家中。别看每天只开两三个时辰,盈利却不少。 找到了活干,孔母又一直在喝药,精神越来越好,到得后来,已经能跟在孙子后面满村子撵人了。 高如蓉看到村里最近多出来的那种新鲜头花,心里也有些痒痒。再又一次去镇上后,特意去铺子里买了一朵。 当然了,她自己不好意思上门,拜托了一位相熟的大娘帮自己买的。 周丰猛对于佳人身上所有的改变都特别上心,几乎是高如蓉一戴上那朵花,他就发现了,当即赞道:“这花好美,不过,你人比这花还要美。” 听到这话,饶是焦头烂额,高如蓉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你会贫。” 周丰猛好奇问:“以前我好像没看见过这种头花,是镇上来的新样式吗?” 高如蓉沉默了下,决定实话实说:“这是隔壁孔家铺子里卖的。最好看的那几种两天就被抢个干净,我头上的这个,还是侥幸被混在另外一堆不好卖的头花里,才剩了下来。” 周丰猛则想到了别处:“很多人都买了?” 高如蓉点了点头:“价钱便宜,几乎每人都有,有些人甚至还有三四朵,孔家说了,凡是头花,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就算过上十年,也不会褪色。” 因此,好多人想着几分钱一朵的头花能戴十年,怎么看都挺划算,所以买的人才越来越多。 周丰猛听到孔家的生意做得这样好时,心里有点酸。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孔新衣给摊上了呢? 他却越来越倒霉……因为昨天大夫来查看他的手臂时,发现有些移位,重新包扎过后,让他多养一个月。 第1461章 恩人十八 受了伤就得养,这是常识。 周丰猛却觉得时间很紧迫,他得想法子赚银子。 实在是,如果是借的别人的银子,他心里还好想一点。偏偏是高如蓉自己的,他不想在她面前矮人一头,所以,想尽快把这债还上。 “我想去山里转一转。” 周丰猛已经能下地,只是走不了几步。 听到这话,高如蓉满脸不赞同:“你着什么急呀?万一现在出去再摔上一跤,还不知道又要养多久。丰猛,你也可怜可怜我。你躺在床上这些天,你娘最开始来了几天后,家里家外全是我在收拾。我已经很累了,你别乱动,早些养好了伤,让我也松口气。行不行?” 周丰猛满心愧疚,他也偶尔听到周丰成说过,高如蓉不爱干活。 这些天,确实苦了她了。 周丰猛接回佳人,只想让她比以前过得更好,而不是让她跟着自己吃苦的。 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高如蓉嫁给自己后不要后悔。 不能太累着她。 他想了想道:“你去找我娘,就说我有要事找她。”怕高如蓉跑着一趟受委屈,他继续道:“你就说我已经借到了银子,不需要她费心,只是有些话想嘱咐而已。” 高如蓉点了点头。 无论周母对自己如何,但她干活麻利,高如蓉也愿意她过来帮帮忙。 她到周家的时候,周母正在唰唰扫地,察觉到门口有人,当看到是自己新的三儿媳时,她瞬间就没了兴致。 孔家生意好的事她听说了,如果不是因为高如蓉,儿子和孔新衣还是夫妻,孔家拥有的所有东西,早晚都是儿子的,就算不是儿子,那也会落到孙子手中,总之都是她周家的。 但是如今,孔家就算拥有金山银山,也和她周家无关。 连孩子的姓都改了。周沐还小,哪怕有人提及,也不会和周家有多亲近。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周母很快就到了三儿子的院子外。 周丰猛在屋里听得动静,立刻闭上了眼。 今日在高如蓉临出门前,他们俩还把之前换下的带血的布重新缠到了手的外面。 周母一进门就看到了昏睡不醒的儿子,还有他手上那么血迹斑斑的布料。 -- 第715页 “怎么会这样?”她几步奔到床前:“这么多天,怎么还要流血呢?” 周丰猛此时才悠悠转醒,看到面前的亲娘,他立刻道歉:“娘,之前是我不对,你别跟我计较……” 周母也不知道信了没:“找我何事?” 周丰猛踌躇了下,决定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娘,如蓉她好多事不会做,地里的草也长高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几天?” 周母有些迟疑。 毕竟,两个儿子那里的活也挺多。 再说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老大过日子,想的也是以后由老大养老。可不能让老大一家寒了心……所以,前些日子她哪怕放不下小儿子,过来的时候也不多。 “娘,十个手指有长短,我也不要你一碗水端平。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帮我做过任何事,这一回……算我求你。” 周母看着床上狼狈的儿子,心里不是滋味,狠狠瞪了他一眼:“一个个的都是讨债鬼,老娘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吗?” 这就是答应下来了。 周丰猛心下大喜:“娘,我就知道你是疼我的。”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疼你疼谁?”周母看了一眼角落中的高如蓉,恨恨道:“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在村里随便找一个姑娘都能把你伺候得好……” 眼看佳人面色铁青,周丰猛急忙出声:“娘,我娶妻可不是为了让人照顾我,而是为了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互相照顾。如蓉她和村里的姑娘不同,您别这么说。” 说实话,听到儿子这么说,周母有些后悔答应留下来帮忙。 不过,她答应留在这里,或只是因为儿子需要帮忙,还因为……她想要和孔家拉近关系。 确切的说,是和小孙子拉近关系。 孔家如今富得流油,以后另外几个孙子有这么一位堂弟,就像是大儿媳说的那样,兄弟之间谁要是富裕一些,就算是借银子,也有个借处不是? 所以,这门亲不能断。 当日,周母回去和两个儿子商量了一番后,直接带着被子搬了过来。 然后,楚云梨就发现。周氏有事没事老是往自己院子里瞅,还经常送东西过来。 比如这会,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非要递过来一个馅饼。 “盛儿,这里面包了糖,很好吃,你快拿去尝尝。” 为了不让孔家人反感,周母当真是煞费苦心,连唤孙子的名儿都换了。 盛儿看了一眼她的手,摇了摇头:“我家里有饭吃。” 周母:“……” 这孩子,何时变得这样懂规矩了? 看着坐在桌前小身子挺拔的小孙子,周母心里有些不安。 孙子都懂事儿了,以后还哄得回来吗? 哄不回来也要哄! 馅饼没送出去,周氏赶快打起了精神来,到了傍晚又包了饺子。 可惜,她运气不好,隔壁的孔家也吃饺子。 于是,她又一次没能送出去。 家里银子不多,周母又不能天天做好吃的,而孔家那边,有时候白天都没人。孔母带着孙子每天去镇上守铺子,周母想要和人亲近,却发现根本就见不着人。 观察了几天,周母发现如果仅凭自己,很难和小孙子拉近关系。她认为,孙子到底也有一半是周家血脉,这么不亲近,怎么成? 她认为,肯定是孔家人暗地里教的。 所以,她得找个机会好好和孔娇谈一谈。 傍晚,祖孙三代回到家里,因为今日回来有些晚,直接就从镇上带回来一些熟食,都是几人爱吃的。 正摩拳擦掌准备开吃,敲门声传了来。 孔家夫妻站了半天,已经很累。楚云梨率先一幕起身去开门。 当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的周母时,楚云梨立刻将开了一半的大门合拢不少。 周母见状,以为她要避而不见,急忙伸手拦住:“新衣,我有话说。” 楚云梨眉眼不抬:“如果是要借银,那就不要开口了,我不可能借给你。” “不是因为这事。”周母急忙道:“你先让我进去。” 楚云梨摇了摇头:“不方便,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周母:“……” 眼看前儿媳真不打算让自己进门,又一副随时要关门的模样,也不敢再耽搁,道:“盛儿跟着你过日子,那到底也是我周家的血脉,是我的亲孙子,我想对他好,可他确不愿意接我的东西。新衣,你可不能这么教孩子……多一个人疼孩子,对他是好事啊。” “我没有教他不认你。”楚云梨淡淡道:“孩子不爱理你,那是你自己有毛病。” 周母:“……我哪有毛病?我对孙子还不够好?我这几天没少送东西过来,可他都不肯接啊!” “这几天?”楚云梨嗤笑:“伯母,有句话我不吐不快。之前那些年里,你就当没看到盛儿这个孙子似的,如今为何又这般殷勤?” 心思差点被戳穿,周母满脸不自在。勉强扯起一抹笑:“以前我忙嘛,最近过来帮忙干活,便也想照顾盛儿,这才发现这孩子不爱喊人,对待长辈丝毫恭敬都无。” “新衣,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就得从小教。否则等他长大之后,就是外人替你教。” “我觉得盛儿挺好,没有大毛病。”楚云梨面色淡淡:“他也尊重长辈,还天天帮着我爹娘捶背,还是那句话。他不理你,那是你有毛病。对了,忘记跟你说,盛儿最近跟着我到处跑,口味已经便了,好多东西他都不爱吃。” -- 第716页 周母着实有点伤心。 说实话,曾经她偶尔也会想起三儿媳,但却从来没想过要换人。 尤其换上的人,还是不爱干活的高如蓉后,她就更觉得前儿媳好了。 还有最要紧的,孔新衣离开周家之后,那一双手直接往家搂银子……要是没有和离,如今那些东西可都是自家的,她也能扬眉吐气。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楚云梨见她沉默,很有些不耐烦:“就这样吧,我们这还要吃晚饭,先不跟你聊了。” 说着,飞快关上了门。 周母不甘心,还想要伸手阻拦,我看到门板关得又急又快,根本也不敢拦。 好在她收手快,否则,肯定真的会被夹。 孔新衣对她,当真是毫无一点尊敬之意,也不太客气。 儿子做事真的太凉薄,把一个好脾气的人都气成了这样。 都怪高如蓉这个搅家精! 第1462章 恩人十九 两边不欢而散。 没能达成目的,周母回去后,脸色自然不好看。儿子还躺在床上,她舍不得冲儿子发脾气,对着高如蓉就没那么客气了。 “搅家精。” 说这话时,周母语气恶狠狠的。 边上的周丰猛听到之后,很是不能理解:“娘,你又怎么了?如蓉什么都没做,您怎么又骂人?” 母亲过来帮忙挺好,但是,她话也挺多。 住在这里,基本上每天都要骂高如蓉。 周丰猛看在眼中,都有些心疼了。要不是他下不了地,也舍不得高如蓉去干那些脏活累活,他真就把母亲撵走了。 周母看到儿子还要护着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丰猛,一个好妻子,会缓和你和周边人的关系。尤其是和家人之间,她高如蓉根本就不会做人!” 周丰猛听到母亲责备心上人,心里也恼,不过,他还记得这不是和母亲闹翻的时候,长叹一声:“娘,丰成为了救我而死,我这是为了照顾她才把人娶过门的,她不欠我的,不用为我做任何事。相反,是我欠了她……丰成救了您的儿子,您也欠了她……” 言下之意,想让母亲对其客气一点。 周母活了大半辈子,人精似的,哪里听不出来儿子的话外之音? 顿时又气又恼:“我承认她对你有恩,你确实该多照顾。可她嫁给了你,是你的妻子,又得做到妻子应有的本分。而不是搅和的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周丰猛无奈,问:“她哪搅和了?她做什么了?” 高如蓉这几天一直关在家里,根本也没出去,见到的人就只有他们母子,确实没做什么事。 周母看了一眼高如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吩咐道:“如蓉,你是村里买只鸡。” 当初借来的二两银子还没有花完,高如蓉虽然可惜银子,但想到周丰猛以后会还给她……再有,这只鸡买奶,她们母子也能开荤。 当即爽快地离开。 周母把人支走这事儿做得并不隐晦,高如蓉明白,周丰猛也明白。 “娘,你有话就直说吧。”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念叨:“她是我媳妇,要和我过一辈子,说难听点,我和她同床共枕,比跟您还要亲近。天天朝夕相处,可不能让她寒了心……娘,我的事儿完全没必要避着她,你下一次不要把支走,她又不傻,肯定看出来了……” 周母懒得听他的滔滔不绝,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看到母亲严肃的脸,周丰猛立刻住了口。 “是关于新衣母子。”周母眼看儿子要说话,眼神用力瞪回去,道:“孔家如今日子好过,你可别犯蠢,住得这么近,你得想法子把儿子哄过来。” 周丰猛皱起眉来。 周母耐心跟儿子分析:“孔家无论攒下多少东西,以后都是你儿子的,你们父子情分深,他以后肯定会孝敬你……再有,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以后的孩子着想啊!有这么一个哥哥,对孩子有益无害。” 周丰猛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但是,他不想去求孔新衣。 “今日你去隔壁就是为了此事?” 周母颔首:“对!孔家太可恶了,这大人之间的恩怨,怎么能牵扯孩子呢?沐儿愣是不正眼瞧我,也不叫我,真的是……”她摇了摇头:“那孔新衣也不管,再这么下去,孩子早晚要被她养废。当初你们和离时我就想提了,你那时候就该不顾一切要孩子 “孔新衣就得这一个命根子,要是有了孩子,你还怕她不照顾你?” 周丰猛沉默下来。 当初和离之时,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回头去求孔新衣。 那时候他有宅子,家里有余粮,手头还有不少银子。如果一切顺利,不用靠谁也能把日子过得好。 再说了,那时候的孔家有一个病秧子,常年都需要喝药,那就是个无底洞。 他那时候做梦也没想到孔家会发财,而他会沦落到借银度日。 “丰猛,爹娘没本事,帮不了你太多,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们是母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以前不管你,那是顾不过来。”周母一脸语重心长:“你娶了孔家女儿,在我看来,这婚事挺不错。可你非要闹着再娶……这高如蓉有什么好?” 她掰着手指一一列举:“要说容貌,高如蓉是长得好。可新衣也不错啊,你看沐儿,眼睛黑亮亮的,皮肤也白,一看就挺机灵。要说家世,新衣虽是村里的姑娘,但她高如蓉是从府城来的,孑然一身的女子,说得难听一点,比村里的姑娘还不如。孔家至少还教你打猎了,她高家有什么?连干活都不行,我就想不明白,你这眼神到底看中了人家哪里?” -- 第717页 感情的事本就说不清楚,听着母亲念叨,周丰猛满心烦躁:“娘,别说这么多了。我娶她,不是图她帮我做事。” 周母:“……” 她看着儿子不耐烦都眉眼,心里堵堵的很是难受。住在这里干了活,还要被嫌弃,隔壁的孙子也不能亲近,还不如回家去呢。 “丰猛,你大哥那边也挺忙的。我还是回去帮他的忙吧,你这边要是实在需要人,可以去找我。”临走之前,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嘱咐道:“我知道你嫌我多话,但我有些话很有道理,我希望你能仔细想一想。尤其是关于孩子……” 说起孩子,周母又忍不住想多说几句:“你还是得想法子和沐儿亲近,真的,对你只有好处。你想啊,要是你没有孩子,那就是你唯一的儿子。”她摆了摆手:“你也别跟我说真心换真心那一套,我活了这么久,看过听过许多事。说难听点,亲生的儿子都靠不住,更何况你这还不是亲的……” 正念叨呢,听到外头院子门被推开,对上儿子紧张的目光,周母只觉意兴阑珊:“你多歇着,千万要听大夫的话,不要试着自己下地。” 她走出房门,果然看到高如蓉拎着一只鸡进来。 高如蓉还有些紧张,手离那只鸡很远,看到周母,如见救星:“娘,您快把这玩意儿拿走。” “自己杀了吧。”周母头也不回。 高如蓉顿时就慌了:“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周母满脸不耐烦:“要是实在不敢,那就养着吧。” 说着话,人已经出了院子。 高如蓉一脸莫名其妙,放下鸡后,飞快进了屋:“丰猛,你跟娘吵架了?” 周丰猛也想叹气:“你把鸡抓到这来,脖子捏好,我帮你杀吧。” 关键这不是杀的事。 杀完了还得拔毛,开膛破肚,这些高如蓉都不敢啊! 周丰猛躺在床上,也只能帮着放血而已。 高如蓉有些为难:“我不敢捏。” 看她小脸惨白,周丰猛于心不忍:“这样,你拿到隔壁左家,让左大娘帮你杀了,回头炖好了鸡分他们一碗就是。” 村里的各家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也没有多少东西吃,家里的鸡也不会用粮食喂,全靠它们自己去地里找虫。这样情形下,所有的鸡都挺瘦,压根就没有多少肉,要是分一些给隔壁,她们能吃到嘴里的就更少了。 高如蓉有些舍不得。 “不如我试试?” 周丰猛满眼怜惜:“如蓉,你不要委屈自己,我看了难受。” 高如蓉已经转身出门,很快就放血拔毛开膛破肚,将鸡下了锅。 听着外面的动静,周丰猛心里很不是滋味。 高如蓉嫁到村里这么久,周丰成从来舍不得让她干这些粗活。如果嫁给了他,反而还不如以前……周丰猛暗暗打定主意,得早点把伤养好,然后进山赚银子。 周母走了之后,孔家院子里清静了不少。 抽着空,父女俩又进了山,等他们从山上回来的两天后,镇上又传出了父女俩再一次采到药的消息。 这运气可真好啊! 村里的人不认识几种药材,只以为是老天爷给孔新衣赏饭吃。 周丰猛躺在床上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两天她已经能勉强下地,但走不了多远。主要是他怕自己伤上加伤,并不敢多动。 听到这个消息,他有些忍不住了,走到院子里,看向隔壁的孔家。 躺在床上许久,孔家院子于他来说有些陌生。 院子里种上了各种花草,还晒了一些不知名的药材。儿子在院子里疯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周丰猛想到了母亲的劝说,上前两步走到两家中间的篱笆院旁:“沐儿?” 楚云梨听到动静,立刻走出了门,强调道:“如今他叫盛儿,你可别再喊错了。” 周丰猛:“……” 忘了这茬了。 “新衣,听说你又进了山,这一回还顺利吗?” 楚云梨根本就不接这话,直接走到院子里翻晒药材,又将在院子里疯跑晒成了油人的孔盛揪回了屋中。 周丰猛被晾在一旁,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当初二人和离,他是真的抽身也抽心离开。但他不认为孔新衣能放下。 她非要和离,在他看来,应该是她怨愤之下的一时冲动,以后肯定会后悔。本来他还想着,要是孔新衣上门来劝他复合他要如何拒绝呢……没想到,那些想好的措辞压根就没用上。 他看着隔壁院子,高如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周丰猛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猛然回神,对上了高如蓉的目光后,有些尴尬:“如蓉,需要帮忙吗?” 高如蓉并不接茬,反而问:“那是你的亲儿子,你要是放不下,我也不会生气的。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我愿意嫁给你,不只是需要你照顾,也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听到这话,周丰猛满腔感动。 第1463章 恩人二十 佳人这样善解人意,周丰猛认为,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以后肯定要再拉拢儿子,万一高如蓉误会了,大概要伤心。 他朝她伸出了手。 半晌,高如蓉缓缓上前,将手放在他的掌中。 -- 第718页 周丰猛冲她一笑,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后,压低声音道:“我是想着,孔家过得这样好,我们俩的孩子有沐儿这个哥哥照顾,以后也能更放心些。” 高如蓉秒懂。随即苦笑:“我是城里的姑娘,这名头虽然好听,但却真的不如村里的姑娘能干。孔新衣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又有福气。出门就能捡着银子……要不是为了照顾我,你也不会过得这么惨。” 周丰猛偶尔也会这么想,但他好不容易才娶到佳人,所以,也没有那么后悔。 “能够娶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高如蓉听出来她话中的真意,心里却不以为然。 周丰成对她也是一片真心,但在这个世上,只有真心是过不了日子的。 想到此,高如蓉心里又暗恨双亲的狠心。 “丰猛,能够遇上你,是我们母子的福气。” 两人你侬我侬,说着还靠在了一起。 秋老虎很是厉害,但秋日里变天也快,秋风一吹,眼看着太阳就不在了,楚云梨跑出来收药材,一回头就看到了院子里相拥的二人。顿时啧啧:“你们俩虽然是夫妻,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得注意点影响,这周围的几个院子里可都有孩子,想要搂搂抱抱,关起门来搂啊!” 她看来一眼两家中间的篱笆墙,其实只有半人高,什么也挡不住。继续道:“还是,你们是故意抱给我看的?” 周丰猛:“……”真扫兴。 说实话,他真的不是故意给谁看。只是情难自禁而已。 高如蓉面色也不太好,两人在自家院子里,又没有碍着谁,却惹来她这一通说教。 她又不是他们的谁,这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高如蓉本身也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反正周丰猛也站在自己这边,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管这么宽,你住海边吗?”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这个人呢,哪里都好。就是话有点多,你们是不爱听,自己搬走啊!论起来,这宅子还是我爹娘给我造的,当初写下字据的那点银子,人工都不够,更别提地基了。” 说起此事,周丰猛有些心虚。 这宅子确实花了不少银子,他买过来时,还是孔家女婿。 孔家夫妻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不会太计较。再说了,这个宅子本来就是他们送给女儿的,会写字据,纯粹是因为手头银子不够,想问周丰猛拿银子周转而已。 事实上,孔父的意思是,只要足够周转的银子就可。还是孔新衣坚持,这才多给了一点。 但那点银子,也远远不够造房子所用。 不说造房子的地,孔父为了给女儿造这个宅子费的心血也不少。 高如蓉寸步不让:“既然写了字据,就是你们两边都达成了一致,银货两讫,现在又来说这种话,未免有些太晚!这是我们家的院子,我想怎么住是我的事,搬不搬走也不由你说了算!” 楚云梨拍了拍手:“果然不愧是城里的姑娘,就是会说话。就是这脸皮也忒厚了。什么银货两讫?他周丰猛敢承认这话吗?当初是在什么情形下写的字据他心里最清楚,有没有占便宜我们大家都明白。搁这装什么傻呢?” “还是那句话,我这个人话多,你们住在这里,我该说就是要说。” 高如蓉气得慌:“你们俩已经和离,已经是两家人了。你为何还要放不下?” “自然是他周丰猛对不起我啊!”楚云梨冷笑道:“他有情有义要照顾你们母子,可对我这个发妻,就忒不够意思了。占起便宜来没够,说翻脸就翻脸……刚才我看你们俩你侬我侬,似乎很是情深。这……你们俩之间,该不会早就勾搭上了吧?” 说着,她缓步走到篱笆院旁,似笑非笑道:“别的事情我可以不管。可若是你们俩在我和离之前就暗中来往……甚至是周丰成还没死之前就已经互生情愫,那这事可就得好好掰扯一下了。” “你胡说什么?”周丰猛面色铁青。 楚云梨一脸诧异:“你该不会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吧?” 周丰猛:“……” 事实上,他也真的是被说中了心思而心虚。 两边你来我往掰扯这么半天,楚云梨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邻居都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当然了,众人也知道两家的恩怨,并没有上前来劝,但暗地里关注的人不少。 察觉到暗处的各种目光,楚云梨揪着自己的衣领,做出一副害怕模样:“细思极恐。当初你和周丰成一起进山,他怎么死的,也只有你最清楚,你们俩真的是无意中遇见大虫的吗?我爹曾经说过,他还特意嘱咐过你不要去西山……” 话说到这里,她适时停住,像是怕得罪了周丰猛一般,转身就进了屋:“我什么都没说。” 周丰猛气不打一处来。 她都说完了,还什么都没说么? 那些事情做得隐蔽,山上又只有他二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相。但是,孔新衣这番话一出,外人肯定会怀疑! 虽然没有证据,可村里的那些疯言疯语,就够两人受的了。 高如蓉面色也不好看。 她没想到孔新衣这般难缠,竟然还当众说出那样的话。要是村里的人起了疑,以后她和周丰猛的名声还能听吗? -- 第719页 暗中关注这边的人将楚云梨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还是那句话,这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丝毫证据。 但是,周丰成尸骨未寒,七七都还未过两人就已成了亲,现在看起来感情还不错,压根就不像是因为报恩而凑在一起过日子,这样的情形下,周丰成搞不好真的是枉死的。 众人暗地里议论,但有心人听到之后,就彻底坐不住。 就比如周丰成的亲大伯一家。 周丰成他爹走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那些年里,周大伯也照顾了侄子不少。 所以,在他死后高如蓉想要再嫁,周大伯拼着被人讨厌,也让她搬了出去。 实在是,周丰成刚死,他救下的人就和高如蓉不清不楚,要是两人再凑一起过日子,还是在他的院子里,怕是真的要气活过来。 周大伯听到众人议论这事,直接找到了楚云梨,想要求证一二。 “新衣,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上门不是想为难你。只是想问一问,丰成出事之前,你有没有发现丰猛和高如蓉暗中来往?” 说实话,来往是来往过,但要说亲密,那应该是没有的。 楚云梨摇了摇头:“只是周丰猛喜欢去她家里喝酒,别的,我没发现。” 周大伯心情复杂得很。 一方面,他想查出自己侄子到底是不是枉死的,另一方面,也是真心希望高如蓉没有背叛侄子,他的死只是意外。否则,也太让人寒心了。 可若是侄子的死真的有疑,他也不能干看着,怎么也要为侄子讨一个公道才好。 楚云梨实话实说:“但是,有件事情确实可疑,他们俩是在西山出的事,我爹不止一次嘱咐过周丰猛,西山有大虫,很是危险,再想要赚银子,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我就是想不明白,周丰猛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过去。” 周大伯面色铁青,放在桌上的拳头紧握,青筋鼓鼓冒起,可见其怒气。 “你爹呢?”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跟我娘一起去镇上看铺子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周大伯负手站在院子里,打算找孔父求证。 隔壁院子里的夫妻俩吓得不轻,高如蓉害怕归害怕,也不敢直接问。 当初她没有直接让人动手,只是感慨过几次。但是,周丰成出了事之后,她直觉这不是意外,周丰猛肯定是出了手的。 后来,周丰猛对她那般上心,更是直接上门求娶,也佐证了此事。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意外,没有人怀疑这其中的蹊跷。就连周大伯一家,也没有起疑。 高如蓉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孔新衣这女人竟然重提当初的事,还说了这样要命的话。 周丰猛在屋中躺着,听到隔壁周大伯过来的动静,他有点躺不住,干脆到了院子里等着。 夫妻两人一站一坐,话没说几句,都暗地里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第1464章 恩人二十一 孔父回来,就对上了一脸慎重的周大伯。 周大伯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听说当初你劝过丰猛二人,让他们别去西山?” 孔父一脸莫名其妙,看向了女儿。 楚云梨上前低声解释,孔父听完之后,一脸惊诧:“不会吧?” 村里人纯朴,就算起了争执,吵闹过后也算了。大不了打一架,怎么也不至于害人性命。 可以说,在今日之前,没有一个人怀疑周丰成的死有疑,都觉得他是倒霉,又太厚道了而已。 那边的周大伯心里焦灼,再次追问:“孔老弟,你就实话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嘱咐过?” 孔父不认为这需要隐瞒,坦然道:“确实有这事,我还不止说过一回。只是,后来出事后,我忍不住念叨。丰猛也跟我解释,他们说遇上了一只兔子,想要撵到兔子窝,想着不会那么倒霉遇上大虫,这才冒险追了过去……结果刚好碰上。” 周大伯面色铁青,伸手一指隔壁院子:“可这两人相依相偎,那般情深,根本就不像是最近才有的感情。” 此时他心里乱糟糟的,既想要证明侄子的死只是意外,又不想让他含冤而去。 孔父不知该怎么劝,沉默了下来。 “咱们没有证据。” 听到这话,周大伯整个人都变得没精打采。 “我想知道真相。” 他看向隔壁院子里的周丰猛,道:“丰猛,你老实跟我说,丰成之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周丰猛还没开口,楚云梨已经率先道:“就算他干的,他也不会承认。” 话音没落,就察觉到了对面周丰猛阴狠的目光。 楚云梨摊手:“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周丰猛几乎是指天发誓:“大伯,我真的没有对丰成动手,如果我有一点害他的心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毒誓一出,两个院子里的人都愣了下。 当时只有他二人,如今一人已经入了土,周丰猛又发了这样的毒誓,周大伯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周丰猛继续道:“我和新衣之间发生了太多事,确实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子,她怨恨之下,胡言乱语也是有的,我不怪她。我只是希望,村里的人不要被她误导。” 周大伯不欲多说,摆了摆手后,颓然离开。 -- 第720页 隔着篱笆墙,周丰猛一脸严肃:“孔新衣,事关人命,你别张口就来。真要是闹大了,我回头一定会去公堂上替自己讨个公道。”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去啊!” 周丰猛:“……” 他恨恨道:“你不就是笃定我为了孩子不敢把你送入大牢么?孔新衣,你太欺负人了。” 那还真不是。 楚云梨毫不怀疑,如果周丰猛有让她闭嘴的法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此事周大伯不再计较,但村里的流言一直没断过。 天气越来越冷,进山的人少了,最近孔家还忙着上山砍柴。 有熟悉天气的老人说,今年会特别冷,最好多备柴火。 村里的人都在砍柴,周丰猛吊着一条胳膊,也带着高如蓉上了山。 村里砍柴的地方就那几处,不想走远的人,很容易碰上。 这一日刚到林子里,楚云梨刚开始砍,就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瞧,周丰猛夫妻两人正砍得起劲。 或者说,是周丰猛砍得起劲,高如蓉只在一旁不停夸赞。 “呦,好巧啊!” 那边的夫妻两人听到动静,看到是她后,愉悦的气氛不在,高如蓉想了想道:“丰猛,天色不早,我们回家做午饭吧。”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林子又不是我家的,你们这副模样,怎么好像怕我似的?” 周丰猛满脸讥讽:“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成了杀人凶手,我可不敢与你多说话。” 他一只手将柴火捆起,拉着高如蓉就走。 孔父过来时,刚好碰上二人离开,他没打招呼,只是看着两人的背影道:“周丰猛那手就好了吗?” 还没有好。 不过,不是还有一只完好的么? 虽然慢了一点,但也能砍树。要是不干活,这个冬天都没有柴火烧。 曾经孔新衣和周丰猛还是夫妻时,如果他太忙了,都是孔父准备柴火。 因为家里有个身子弱的,孔父不敢断了柴火,就算他忙着进山,也会让村里那些不愿意进山的人帮着砍几天……夫妻俩也能去孔家抱。 楚云梨笑道:“今年又没有人帮他砍柴,他不砍,就只能冷着。” 与此同时,走远的周丰猛别想到了前两年过冬时去孔家抱柴火的事。 事实上,这些日子他经常想起曾经。 那时候,他常带着母子俩回孔家吃饭,或是去周家那边吃。 但娶了高如蓉后,他再没有地方去了。 至于周家那边,两个嫂嫂都不太喜欢高如蓉,周丰猛也没空回去,但那边也从来没邀请过。 周丰猛也能猜到一些缘由,他娶了救命恩人的妻子,这事儿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他不太厚道。以前他不在乎外人的想法,只要能和心上人相守,他就满足了。 但这会儿带着手伤还要上山砍柴,疲惫之余,也有点心累。 高如蓉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一路上走得飞快。 周丰猛身上有伤,又扛着柴火,根本就没有她的动作快,想要开口让她帮忙,又有些不好意思。只道:“如蓉,你慢一点。” 高如蓉头也不回:“群儿一个人在家里,我怕他摔倒。” 周丰猛有些无语。 村里的孩子只要会走,大人就不太管了,都放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疯玩。群儿今日就是丢给了村里的大孩子,和周大伯的两个孙子一起,说起来都是自家人,不会出事才对。 周丰猛觉得柴火硌得肩膀生疼,前面的高如蓉眨眼间已经消失在小道尽头。他干脆把柴火放下,坐在了路旁歇口气。 他出了满头满身的汗,秋风一吹,只觉得凉到了骨头缝里。 身子一凉的同时,心里也冰冰凉。 他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胸口被撕开了大片衣衫,上面还有几道血迹,他一时间有些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弄成了现在这样。 好像……娶了高如蓉之后,确实不如以前过得舒服。 想到此,他又忽然想起曾经和周丰成一起进山,听周丰成抱怨的那些话。 高如蓉什么都不会,就算会,她也不愿意做。家里家外全都指着他一个人。打扫和做饭高如蓉要是推脱不掉,也愿意做一做。但砍柴这些粗活,她是从来不干的。 彼时,周丰成也只是念叨而已。他同样也说过,高如蓉从城里奔着他来,这份心意难得。他不能太强求,人家愿意帮着干活,已经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周丰猛那时候就听得出来这位堂弟语气里的疲惫,那时候他还觉得,堂弟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落到了自己头上,他好像也能理解那种无力。 喘了几口气,周丰猛重新扛起柴火,回到家中时,看到高如蓉正在给孩子换衣裳。 村里的孩子都是泥地里摸爬滚打长大,从来就没干净过。可高如蓉不同,她爱洁,这会儿一边给孩子换衣,一边训斥:“以后不能在地上滚,最近天气不好,衣衫都干不了……” 周丰猛放下了柴火,道:“我想喝水。” 高如蓉恍若未闻,嘴里一直念叨着孩子。 周丰猛累得直喘气,强调道:“我想喝水。” 他语气加重了不少,这一回,高如蓉听清楚了。她头也不抬道:“自己去打一碗。我就说我不上山,你偏要我陪你……一会你自己做饭,我得去把这些衣衫洗出来,否则,这泥猴根本换不过来……” -- 第721页 说着话,已经将那些衣衫装进盆里,端着出了门。 周丰猛站在院子里,呆愣了许久,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一只手,怎么做饭? 楚云梨动作利落,也会用巧劲,一刻钟后,就捆好了柴火,又帮着孔父砍了不少,两刻钟后,父女俩已经扛着柴火下了山。 回到自家院子,刚好看到周丰猛一只手端着木盆在那打水。他身后的灶中,已经燃起了浓烟。 楚云梨一脸纳罕:“你这是在做饭吗?” 周丰猛都不想搭理她。 楚云梨走到篱笆墙前,摇头感慨:“果然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体贴人的,要是不体贴,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而已。我们成亲那么多年,哪怕在月子里,我也没有吃上过一口你做的饭,看来是我没福气,跟你和离果然是对的。” 她滔滔不绝,周丰猛听得烦躁。 但凡有点办法,他也不想做饭。斥道:“你闭嘴。” 楚云梨抱臂:“还是那句话,这住得近了,我难免会多嘴。你要是不爱听,直接搬走就是。” 听到这话,周丰猛本来满腔怒火,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什么,他回头问:“新衣,当初我买这个院子确实占了你们家的便宜。这样吧,同样的银子,你们把它买回去。”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住的我不要。再说,我是缺那点银子的人?真想要宅子,我就自己重新造了。” 周丰猛:“……” 他只是想换点银子,让手头宽裕一点。 至于住的地方,他倒也没想回周家,那周丰成的院子不还空着吗? 周丰成的院子,肯定是留给他儿子的,自己帮他照顾妻儿,住他的院子本就是应该的。如果把这里还给孔家,也能拿回几两银子来。 实在是他这胳膊在这个冬日前都痊愈不了,入洞后要花银子,还得筹备年货。想到此,他不想放弃,道:“我真心的。” 第1465章 恩人二十二 楚云梨本来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这话,回头问:“真想还给我们?” 周丰猛点了点头。 楚云梨回忆了下:“我记得,当初你给的是六两?” 周丰猛再次点头:“你只要把银子给我,我现在就搬走。” 说着话,他已经开始盘算六两银子怎么花了。 先把高如蓉的债还上,剩下的那些,初初搬回去肯定需要采买一点东西,剩下的留着过年。等开了春后,他在上山打猎,应该就能接上了。 “你想搬走也可以。”楚云梨一本正经:“但是银子我不会给你。为人父母,孩子生下来就该自己养,盛儿也是你儿子,他今年才六岁,等长到十六,这中间的花销不是一点半点。你身为他爹,本来就应该出点银子。六两也不多……” 周丰猛:“……” 这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孔新衣愿意让他搬,也想收回地契,但银子不会给他,就当拿来养孩子了。 他如今自己都养不起,家里都要接不开锅,哪还顾得上孩子? “我没有不养孩子。”周丰猛真心实意道。如果他银子多到花不完,也愿意分一些给儿子。 “只是……”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胳膊:“如今我受了重伤,已经好久没有进项。这个冬还不知道怎么过,等我明年赚了银子,一定拿些给盛儿!” 楚云梨摇摇手指:“当初和离你有五六两银子,田都可以买一亩了。结果你一个子儿都不给,对着孩子,你简直一毛不拔,比铁公鸡还要抠,你认为我会信你的话?” 周丰猛:“……” 他那时候也没有非不给,只是想着这银子得留着娶妻。 说到娶妻,周丰猛也真的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大手笔。成亲这种事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能花得进去,那时候要是简办,他如今也不至于如此拮据。 “新衣,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一回吧。”周丰猛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想搬走,只是手头实在没有银子。或者,你借我一点……” 楚云梨笑了:“我就是拿来买肉喂了狗,也不会给你。狗还会冲我摇尾巴,而你……只会吸我的血。” 周丰猛又羞又恼。 楚云梨已经转身去厨房帮忙。 孔母在厨房里将女儿和前女婿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忍不住道:“你还跟他废什么话?” “你们俩都已经和离,以后少说话。” 楚云梨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想保住女儿的名声,不想听到外头传言孔新衣和周丰猛和离之后又不清不楚之类的话。 孔母一直认为,女儿以后要再嫁。 孔新衣今年才二十出头,现在信誓旦旦说一辈子不嫁,夫妻俩都不会信。楚云梨也不执着,转而说起了铺子里的生意。 说起这个,孔母立刻兴致勃勃。 她守着一个铺子,一个月下来比人家一年赚的都多,越看越兴奋。 …… 另一边,周丰猛纠缠半天无果。 他站在院子里,心里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孔新衣往死里得罪。 还有孩子,他和离之后,一直没顾上孩子,导致现在孩子都不喊他了。 再这么下去,孩子还记得他吗? 这囊中羞涩,才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加上他听进去了母亲的那番话,所以,也想和孩子拉近关系。 -- 第722页 以后要是没有别的孩子,盛儿肯定要管他。几十两银子在手,随便分出一点,他的日子就会很好过。 想到此,周丰猛觉得很有必要和孩子维系这份父子情。做饭的时候,往锅里丢了一只鸡蛋。 河边洗衣回来的高如蓉进门后,看他饭还没好,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慢?” 周丰猛:“……” 他一只手还受着伤呢,能做事就不错了。 但他也知道,高如蓉就是这样的性子。再说,他从来也没指望过她要干多少活。当下道:“很快就得了。” 高如蓉晾好了衣裳后,进厨房帮忙,看到锅里的鸡蛋熟了,用勺子舀起,吹了吹打算剥。 周丰猛见了,急忙阻止:“别!” 对上高如蓉疑惑的目光,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已经打定主意的事,他没打算改。道:“这是我给盛儿煮的。” 高如蓉脸色乍青乍白,眼圈渐渐红了,将那鸡蛋丢回了锅中,想要拔腿就跑。 周丰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拽住:“如蓉,我应该多煮一只鸡蛋,是我思虑不周,但是,我可以解释。” 他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末了压低声音:“你嫁给了我,群儿就是我儿子,也是盛儿的弟弟。我听说,孔家镇上那间铺子的生意不错,要是我能把盛儿哄回来,他以后肯定要孝敬我。孝敬我也就是孝敬你,还有群儿有这么个哥哥,对他有益无害。” 高如蓉悲愤的心情渐渐缓解,听他这么一解释,忽然也觉得有道理。 再有,她听得出来,男人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样的情形下,她要是僵着不让,就会把男人越推越远。当即伸手擦了一把泪:“你又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只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群儿呢。” “怎么会?”周丰猛把她拉回厨房,自己坐回了灶前,道:“丰成救了我的命,我肯定会照顾好你们母子。只要有我一口粥喝,你们俩就不会饿肚子。” 那天险些被孔新衣戳穿救人的真相,此时又听到这番话,高如蓉很有些不自在。她将那枚鸡蛋拿出来吹凉,道:“你赶紧趁热送过去吧!” 她这般善解人意,周丰猛心里感动,道:“你放心,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这边,孔家人正在摆饭,孔盛也跟着帮忙,听到隔壁在喊,孔家人闻声望去,就看到了手里捏着一枚鸡蛋的周丰猛。 此时他满脸笑容:“盛儿,快来。” 孔盛对于鸡蛋并没有那么喜欢,楚云梨还看向了周丰猛身后的厨房,那里,隐约看得到女子纤细的身影。 想到什么,她唇边绽开一抹笑,越过孩子,上前接过了鸡蛋。 周丰猛递出鸡蛋时,强调道:“这是给孩子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照顾你那么几年,给你生儿育女。我爹娘没少扶持你,你会打猎还是我爹教的,我们就吃不得吗?” 这么一算,那自然是吃得的。 周丰猛笑容有些尴尬。 楚云梨却没想与他多聊,拿着鸡蛋转身进屋,递给了孔父。 孔父哭笑不得:“你何必跟他计较?”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还是那句话,我们帮他够多,一枚鸡蛋而已,又不是吃不得。” 她不缺这枚鸡蛋,但就是想让高如蓉也尝一尝,上辈子孔新衣受过的委屈。 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就被周丰猛拿去送人。 如今两人身份调转,孔新衣母子成了得利的那个,高如蓉成了舍不得的那个。她倒要看一看,周丰猛会不会认为高如蓉不够善解人意。 周丰猛发现孔家人愿意接自己的东西后,想着方儿的换着花样送,那天之后,楚云梨收了不少。 孔父猜出了女儿的想法,要是刚好碰上,他也去收。 孔盛一直不肯亲近父亲,孩子忘性大,这么久不见周丰猛,这一时间哪里肯靠近? 再说,就算是和离之前,周丰猛一有空就上山,或者去找人喝酒,鲜少在家,也没有正经腾出空来带过孩子,父子之情本就淡薄……想要弥补,哪那么容易? 渐渐的,高如蓉脸色就不对了。 一开始,周丰猛还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送给孔家的东西,都会留一份给孩子。 可两人家里的银子越花越少,又没有进项,周丰猛就只把好东西送给孔家,家里能省则省。高如蓉之前答应过让他们培养父子感情,也不好太拦着,只能自己越想越憋屈。 心里不好受,面色就不好看,周丰猛送了东西回来,看到她这样的脸色,立刻劝:“你别难受,咱们现在的付出,他日一定会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道理都懂,但的事情落到头上,就是特别难受。 高如蓉伸手摸了摸群儿的脑袋:“孩子都瘦了。” 周丰猛沉默下来,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 群儿前两天闹肚子,这么大点的孩子,一闹肚子就会瘦,过几天也就养回来了。 这种事情本来他是不知道的,是发现群儿瘦了之后,他跑去母亲那里,想要拿点好东西回来补一补,这才听母亲说起。 他回来之后就把这事告诉了高如蓉,但很明显,高如蓉不这么想。或者说,她就是想说自己亏待了群儿。 第1466章 恩人二十三 周丰猛已经决定好的事,并不打算更改。 -- 第723页 所以,他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高如蓉。 “如蓉,村里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群儿现在是苦一些,但若是一切顺利,以后他的日子不会难过。” 高如蓉低着头:“我就是觉着,群儿需要补一补。你送去那边的东西,能不能匀一点出来?” 就知道她是这个想法。 周丰猛心里盘算了一下,开始讲道理:“我们俩就那点银子,我还得买药喝,剩下的东西本就不多,也只能哄哄孩子而已。要是匀出来,怕是很难让盛儿和我亲近……” 等于功亏一篑。 前面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周丰猛哪里甘心? 高如蓉满脸不以为然,也试图讲道理:“丰猛,这过日子还是我们自己过得好最要紧。至于盛儿那边,哄得回最好,如果哄不回来,咱们也不能强求啊!” 说实话,就孔新衣最近那油盐不进的脾气,她不认为周丰猛最后能如愿。 “不试怎么知道呢?”周丰猛再次强调:“孔家如今镇上有铺,生意还不错,那就是一个聚宝盆。更别提他们家里还有几十两的积蓄,妥妥的村里第一人。还有,孔家父女还有几分财运,以后他们家这个越来越富裕。这些东西都是盛儿的,咱们和盛儿拉近关系,不会有错的!” 高如蓉也不反对他拉拢孩子。 可问题是,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要哄着那边,她真的是越想越憋屈。 见她面色不好,好像真的生了气。周丰猛想了想,别认为不能把人逼得太狠。他把人娶进门是想照顾她,而不是给她添堵的,缓和了语气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暂缓,等开春我上山打猎赚到了银子后,再给那边送东西。” 听到这话,高如蓉的面色总算缓和了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各家都开始猫冬。 村里的人闲不下来,男人们对房子和农具修修补补,女人们开始做鞋和过年的新衣。 往年这些事情孔母早就做好了,但今年她忙着做生意,压根还没开始。楚云梨并不做针线,不是不想做,而是她针线活太好,而孔新衣手艺一般,这会的人装作不会,其实挺熬人的。 所以,她干脆不碰,带着孔盛烤肉吃。 她进山时,还带回来了一些调料,晒干后磨成粉。孔家父亲以为是药材,平时都不碰。 楚云梨也一直说那是药材,只是,在烤肉的时候假装打翻在肉上,香味扑鼻而来。便也拿它当佐料了。 肉味很香,尤其是对于不怎么开荤的村里人来说,更是闻得口舌生津。 这两年风调雨顺,山里的收成也不错。闻着味儿了,各家也都能割上一块肉开开荤。 但周丰猛夫妻俩不成。 他们就靠着那二两银子,周丰猛配药花去了大半,他受着伤,也不想委屈了母子两人,平时三天两头就会买点肉或是点心。 所以,最近已经捉襟见肘,眼看又要见底,这一回,是真的揭不开锅。 周丰猛本来还打算再过几天就去问两个哥哥借一点……群儿闻到了肉味,跑到了二人面前:“肉……” 高如蓉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她真的是觉得自己越过越差。 当初还没出嫁时,从来也没为衣食住行发愁过,事实上,就算是后来嫁给周丰成,也是衣食无忧,只是偶尔需要干活。 那时候她以为日子已经很苦,想要回到曾经那种无忧无虑,所以才想回城。 没想到,现在连肉都吃不上。 在这村里,他们夫妻俩已经算是穷的那一波人。 她是怎么把日子过到这种地步的? 想到此,高如蓉一把将孩子搂入怀中,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周丰猛看在眼里,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他养了这么久,走路已经不成问题,只是手上还使不了劲。听着母子俩的哭声,他只觉得煎熬。 越熬越难受,他干脆起身出了门,直奔周家。 天气冷了,两家人凑在一起比较省柴火,周家兄弟两人本来已经分家,但每年的冬日,都会重新合在一起过日子。 今年也是一样,周丰猛进屋时,屋中暖意融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事,他进门时,各人脸上都带着笑。 只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在他进门之后都敛了起来。 周母都不爱搭理这个小儿子,好好的日子被他作成这样,还为了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嫌弃他这个亲娘……两个大的都不这样,也不知道他就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快进来烤火。”周大嫂看到公公婆婆瞬间满脸不悦,心下忍不住笑,面上一派大方招呼。 周丰猛踏进门:“爹,娘!” 周父嗯了一声:“回来了?” 周母直接就没问。 周丰猛搓着手,坐到了火堆旁:“这两天外头好冷。” 周大嫂笑吟吟问:“是啊!我连的棉袄都不暖和,得重新做,你的做好了吗?” 周丰猛:“……”扎心了。 他根本就没有银子! 哪里买得起布? 至于高如蓉母子,在成亲时他买了一些花布送给她,最近她正拿那些布做棉袄。他好说歹说,才劝服她给孔盛也做一件,这两天正在赶工。 见他噎住,周母愈发失望。 辛苦一年到头,连件袄子都混不上,关键是这个儿子很能干,平时也不懒……要不是遇上那个妖精,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 -- 第724页 都是活该。 心里这么想,但又忍不住怜惜。到底是自己身上落下的肉,她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正因为如此,才越想越憋屈。 “你的伤好点了吗?”周母到底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周丰猛抬了抬胳膊:“最近有了点力,等到开春,肯定能养好。我打算等化冻之后就进山。”他今日来是有求于人,便想卖个好:“大哥二哥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 周丰猛打猎的手艺是跟着村里公认最会打猎的孔父学的。 其实,打猎并不容易。 村里的其他人上山一趟,有那倒霉的采点野菜就回来了,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收获。 但周丰猛不同,他做陷阱一绝,真的能做到每一次都能多少拿点东西回家。曾经周家兄弟两人也想跟他学……可被他以孔父不让其外传为由拒绝。 但事实上,兄弟两人打听过,孔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纯粹是这个三弟不愿意教他们而已。 听到他的提议,妯娌二人立刻就心动了。 饶是周母对着小儿子满心的恨铁不成钢,听到这话时,也忍不住展颜。 兄弟俩也有些意动,对视一眼后,都答应了下来。 见状,周丰猛心里一松,搓着手道:“今日我回来,是想探望爹娘的。也是想……” 兄弟俩心里顿时不好的预感。 千万别再想了。 周丰猛话出了口,就没打算收回:“让两位哥哥帮帮我。” 他抬了抬胳膊:“伤没养好,也不能进山啊!” 妯娌俩面色都不太好。 家中攒点银子不容易,说难听点,那都是从嘴里省下来的。但就她们知道的,周丰猛那边日子过得可好了,三天两头开荤不说,还是镇上点心铺子的常客,那群儿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还经常拿着点心在村里转悠……在她们看来,周丰猛当真是做得出来。对着别人的儿子,比对自己的侄子还大方。 所以,两人对周丰猛的观感都不太好。 这会儿听到他开口借银,都不愿意拿。 自家的银子又不是风刮来的,他拿去挥霍……有时亲兄弟,到时候他不还,她们还能怎么地?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自家男人,眼含威胁。 兄弟俩也不想借,他们的银子来得辛苦。也没少听妻子念叨周丰猛对高如蓉母子大方的事。 他愿意养着别人的女人和孩子那是他的事,养不起了回来找他们养……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大哥这些年来,一直认为自己在这个家里付出最多,得到的最少。最不满就是三弟一直不懂事,从来不帮家里干活,后来成亲了,本以为他要懂事了,结果他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等于入赘到别人家了。 这些年来,他打猎的手艺不错,村里人都知道,但是,周家却什么都没看见,一分钱的好处没得到。如今跑上门借银子,他开口,他这个大哥就一定要借吗? 他身为老大,吃的亏已经够多了,凭什么要帮这个弟弟? “没有。”周大哥拒绝起来并不为难,直言道:“我今年是攒了一点银子,但你大嫂生孩子伤了身,现在还没补回来。我又给爹娘做了新衣,这么大一家子,每天都张嘴要吃饭,我就算还有一点银子,也不敢拿给你。” 周二哥紧随其后:“我比大哥还穷,你二嫂娘家今年一年做了两次喜事,她是大姐,也不能太抠,我都是硬着头皮绷面子……好在喜事完了,明天应该能让我喘口气,我现在是拿不出银子来的,过年都很艰难,年礼还不知道在哪呢……到时候,可能还得问大哥借。” 听到两个哥哥推诿,周丰猛面色不太好。 他来之前就知道,两个兄长对自己感情一般,这些年来也没怎么走动,大概借不到多少。 但一个子都拿不到,是他从来没想到的。 “娘……” 周母心肝一颤,摆摆手道:“你别喊我,我心慌。我这几年身子不好,干不了什么活。还多亏了你大哥养着,你二哥也帮衬了不少……说起来,你也是我儿子,是不是也该孝敬我跟你爹一点?” 周丰猛:“……”难道银子没借到,还要搭进去一些? 第1467章 恩人二十四 周丰猛眼看两个兄长和双亲都不肯帮忙,甚至还想让自己掏腰包,他这会儿已经不想借了,只想着怎么脱身。 不是他不愿意孝敬双亲,实在是他如今身上担子重着。 养着高如蓉母子已经挺艰难,还得抽一点买礼物给盛儿,再说,他如今伤还没养好,开春之后是个什么情形,现在还不知道。如果一切顺利,多少挪一点拿给双亲也行,但若是不顺利呢? 他如今还欠着二两银子的债呢! 越想越心慌,周丰猛转身就走:“家里的火要灭了,我得回去劈柴。群儿那么小,要是着了凉,很容易生病。” 看着他落荒而逃,周家人都有些无语。 当然啦,也多亏了他这么逃,周家夫妻并没有责备两个儿子不肯拉扯兄弟。 周大嫂有意活跃气氛,特意不提周丰猛,转而说起了自己娘家的趣事。 …… 一阵寒风吹来,刚刚从温暖屋中走出来的周丰猛活生生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忽然就想起方才屋中的话。 -- 第725页 今天特别冷,往年的袄子都扛不住了,得做新的。 周丰猛忍不住苦笑。 他如今,哪里还有银子做新袄? 一路寒风吹着,仿佛吹进了人的骨头缝里,周丰猛就剩一片冰冷之余,忽然就有点后悔。 如果没有和离,他如今肯定还在温暖的屋中烤火,边上孔新衣正在给他做新袄,或许,自己家都不用烧火,直接去孔家……要是他没有和离,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孔家不会袖手旁观。 就算不会拿银子,至少肯定会管着他们夫妻的吃食,柴火也肯定管够。 到了此刻,周丰猛有些理解母亲的话中之意了。 有一个住在村里的老丈人,比没有要好。 周丰猛心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自家门口。站在篱笆外,他闻到了隔壁孔家传来的阵阵肉香。 别说孩子,他一个大人都挺馋肉。 不行,今日非得让高如蓉母子吃上肉不可。 周丰猛脚下一转,没有进门,重新往村里走去。 他跑了大半天,终于借到了几十文。 买肉大概能吃上两顿,但若是买粮食,够他们吃上十天了。 跑了这么大半天,周丰猛越发觉得赚银子艰难。 还是买粮食吧! 肉的事还是缓一缓。 看到他回来,高如蓉立刻上前帮他擦头上的雪水:“怎么去了这么久?爹娘留你吃饭了吗?” 周丰猛摇了摇头。 见他兴致不高,高如蓉急忙问:“你借到银子了吗?” 周丰猛从怀里掏出那把铜板:“就这么多,先将就着用吧,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看着那些铜板,高如蓉面色难看:“就这么点?” 这么点也不少了。 周丰猛跑了好多人家,这里还是四户人家借给他的。 高如蓉看他面色不好,低下头道:“家里粮食都没有了……” “那就先买粮食,我会想法子的。”周丰猛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你别担忧。” 高如蓉:“……”她也不想担忧啊! 可儿子连块肉都吃不上,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看到儿子睡着了还在抽噎,高如蓉心里立刻就有了主意:“那回头我去买粮食。” 周丰猛听着这话不对,好像她想独自去,立刻道:“明天去吧,我陪着你。” “不用。”高如蓉把他拉到火旁,体贴道:“外头这么冷,你走了这么大半天,赶快过来烤一烤。别到时候伤还没好,又着了凉……” 听着这话,周丰猛只觉得心里慰贴无比。然后冰冷的骨头缝都暖和了起来。 快过年了,加上外头寒冷,村里人干不了别的活,也能腾出一点空跑镇上。 哪怕不是大集,也有好多人去镇上采买。 村里的人起得早,哪怕是冬日里,天才蒙蒙亮,村头的牛车上就挤了好多人。 高如蓉带着孩子也在其中。 临近过年,众人都挺高兴,牛车上全是妇人,说什么的都有,很是热闹。高如蓉抱着孩子挤在里头,并不觉得冷。 她不知道的事,在他们母子刚离开院子,熟睡的周丰猛忽然惊醒过来,摸到微温的被窝,他因为母子两人出去方便,打算再睡一会。 闭上眼后,忽然觉得不对,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急忙起身,问了隔壁的邻居才得知母子俩已经出了门。周丰猛穿好了袄子,紧赶慢赶到村口,刚好看到远去的牛车。 群儿还小,平常都要抱。高如蓉常年不干活,没什么力气。 她带着孩子上街,基本就拿不了东西了。想到此,周丰猛坐上了后面的牛车,跟着去了镇上。 周边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到这个镇上采买,早上很是热闹,高如蓉下了牛车后,带着孩子消失在人群里。 她手头有些银子,完全没必要那么苦。所以,她今日就是为了打牙祭而来。 但因为是避着周丰猛,所以这事得做得隐蔽一些。村里人多,想要避开众人其实不太容易。高如蓉早就想好了,不能去路边小摊,也不能去那些小食肆,总之,村里人去得起的地方,她都不能去。 否则,这事要是传到了周丰猛耳中,她解释不清。于夫妻感情无益。反正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奢侈一次也是可以的。 她带着孩子,直接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要了一碗粥,又要了四五样小菜,打算一次吃个够。 实在是……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打牙祭。 高如蓉盘算得好,但她低估了周丰猛对她们母子的用心。 周丰猛到了镇上之后,遍寻一圈没看见人,倒是遇上了和高如蓉一起来的妇人。 村里的人纯朴,哪怕周丰猛做的那些事情不厚道,看到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也把人喊住了:“群儿他娘不是说你不来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周丰猛听到这话,立刻知道面前的妇人和母子俩同行,急忙问:“我找了几圈,都没看见人……” 妇人伸手指向另一边:“我看到她们母子往那边去了。” 另一边住的是镇上的富人,村里人一般不往那边去。周丰猛想到那边的点心铺子多,母子俩应该去买点心了……可家里就那几十文,要是不买粮食,十天都熬不过。 真要是买了点心,兴许只能熬两三天。 -- 第726页 周丰猛昨天借银子,几乎借了村里七成的人家,就算是要再开口借,也得缓上一缓。想到此,他急忙撵了过去。 其几家铺子都没人,周丰猛有点慌。 别是悄悄跑回府城了吧? 他脚下飞快,在路过酒楼时,余光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心里一喜的同时,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这里面的饭菜可不便宜! 但奔波了这大半天,找到了人总归是好事。周丰猛缓步踏入。 边上立刻有伙计迎上,周丰猛指了指母子俩:“我找他们。” 伙计恍然:“我就说她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原来还有人同行啊,您快请。” 周丰猛一脸麻木。 就那点铜板,怕是买不了两盘菜。他一步步靠近,看到桌上四五个盘子,手脚都有些发麻了。 高如蓉正在给孩子喂饭,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到一脸麻木的周丰猛,心下一惊,脸色也不自然,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周丰猛打眼一瞧,已经看清楚了桌上的菜色,几十文……肯定是付不起的。 高如蓉这人有点好面子,没有银子,绝对不可能点这么多菜。周丰猛忽然就想起来了她拿出来的那两个银角子。 周丰成留下来的银子还没花完,她应该是用那些来付账。 按理说,周丰成这的银子花在他的妻儿身上,这本来就无可厚非。 道理都懂,可周丰猛心里就是难受。 他掏心掏肺对着这对母子,可她……不能感同身受不说,甚至还刻意防着他。 有这么多的银子,他哪怕知道,也绝不会觊觎。她若是买肉回去,他也不会吃,或者是少吃一点,她至于这样么? “你早上走得太早,我都没醒。”周丰猛解释道:“我是想着你带着孩子,拿不动粮食,这才跟了过来。” 听着这些话,高如蓉心里挺不自在,急忙让他坐下:“你也吃一点。” 话出口,才发现桌上没有多余的碗筷,她急忙吩咐边上的伙计:“快拿一副碗筷,再上一盘烧鸡。” 伙计还没说话,周丰猛已经开口拒绝:“不用!” 他说的又急又快。 高如蓉面色一白。 “丰猛,我可以解释……” 周丰猛抬手止住她的话:“你不用解释。我说过,我娶你是为了照顾你们母子,不是为了占你们便宜。” 不知怎的,听到他这样说话,她心里更慌了。 第1468章 恩人二十五 高如蓉当初嫁到村里后,虽然村里的日子确实比不上她曾经在城里的衣食无忧。但周丰成是真心对她好的。 夏日怕她热,冬日怕她冷,好些事情她自己都没想稻,周丰成就办得妥妥当当。 更难得的是,这一切,并不是她要求,而是周丰成从心底里愿意照顾她。 后来,她嫁给周丰猛后,他对她的心意也差不多。她过得不如以前,皆因为他受了伤,手头不宽裕。而他之所以如此拮据,还是因为之前后来大价钱娶她过门所致。 而这份心意,也的周丰猛自己愿意的。 如果他不愿意了呢? 高如蓉不敢想那后果,急忙起身把人扶到桌上坐下,又接过伙计手中的碗筷塞到他手中,还吩咐道:“去打二两烧酒,要好的那种。” 伙计欢快的应了一声。 周丰猛坐在桌前,道:“我不吃。” 说着就要起身。 高如蓉急忙把人摁回了椅子上:“丰猛,你听我解释。我今天早上带着群儿上街,本来是打算过来买粮食的,没有叫你,也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你身上有伤,不宜太过劳累,我希望你能早日好起来。到了镇上之后,群儿还惦记着昨天的烤肉,我想着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也不能太苛责,万一以后长不高,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丰成走了,我再嫁已经对不起他,无论如何,也得替他照顾好孩子。” “然后我就把群儿带到了这里,可他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我就想着多点几样,他吃不完的,我就让伙计装好,回去之后我们俩吃。” 周丰猛沉默听着,心里却不太相信。 方才他看到母子俩时,高如蓉正在大快朵颐。 见他沉默,高如蓉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想起他是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在那之前,已经不知道看了她们母子多久。想到此,高如蓉再次开口解释:“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忍不住也动了筷……丰猛,你要信我。” 周丰猛对于母子俩偷吃心里确实不太高兴,但看到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解释,心里忽然就慰贴无比。 她愿意哄着他,是不是表明,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想到此,周丰猛从心底里欢喜起来,也不想计较之前的那些事了。当即拿起筷子:“我信你,你也过来吃吧。” 高如蓉心下一松,坐回了椅子上,却再也不肯动筷:“你吃吧,你吃好一点,也能好得快点。” 周丰猛给她夹菜:“一起吃!” 桌上的烧鸡腿被群儿啃了一只,周丰猛下意识将剩下的那只夹给高如蓉,筷子都送到一半了,突然想到什么,又将那腿放回了盘子里。 高如蓉本来也没多想,随口道:“你吃吧!” 周丰猛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早就听说这里的烧鸡一绝,这鸡腿……回头我拿给盛儿。” -- 第727页 高如蓉:“……” 两人方才算是吵了架又和好,感情正温馨呢,就听到这话。瞬间就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看她面色不太对,周丰猛大概猜到了点她的心思,强调道:“如蓉,我没有私心,我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虽不高兴,高如蓉并没有太僵着,两人还算和谐的吃完了一顿饭。 结账时,花了足足一两多,周丰猛看得肉疼无比。 高如蓉也有些心疼。 但是,她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一直都说没有积蓄,哪怕是周丰猛等着买药,她都没有松口。 这时候又拿出了这么多的银子来,她要怎么解释? 高如蓉偷偷去瞄身边男人的神情,见他抱着孩子面色如常,似乎没打算追问。心里便有点愧疚。 凭良心说,周丰猛对她是真的不错。 买粮食时,可能那几十文买不了多少,可高如蓉直接买了百斤,后来还割了一块肉,甚至置办了点年货。 这些东西买了,过年就花不了多少银子,周丰猛沉重的心情陡然一松,拿着东西去做牛车时,他像是发誓一般,道:“如蓉,你放心,我会尽快把这些银子补回去的。” 高如蓉低下头:“这些是丰成留给我们母子的……对不起,之前我骗了你,你别生我的气。” 她今天花了那么多,周丰猛真的没生气,道:“我都理解,你不用解释。事实上,我压根就不想用你的银子,你这样,我心里挺难受的。我说会还回去,就一定会还,等把年过完了,山上一化冻我就上山打猎。” 高如蓉听出来了他话中的诚挚,心下感动,忍不住道:“你不用那么着急,你的手伤一定要养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至于赚银子,我这里还有一点。”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 比如周丰成留下来的银子,高如蓉之前是真的想留作私房,一个子都不花。但这已经开了头,根本就收不住了。 本来嘛,夫妻搭伙过日子,总不能看着他为难焦灼,而她却高高挂起吧? 长此以往,与夫妻感情无益。 高如蓉也是没法子,她回不了城里,只能想法子留在村里。 他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东西太多,又带着个孩子,路也不好走,特意拜托了牛车送到门口。 楚云梨在家里听到外头的动静,探头一瞧,看到二人大包小包,顿时来了兴致,走到两家人中间的篱笆墙边,问:“你们这是发财了?” 周丰猛:“……” 高如蓉心里颇不是滋味,如果可以的话,她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银子。当下道:“不关你的事。” 楚云梨想了想:“我听说昨天你们出去借银,后来就拿到了几十个铜板。压根买不了这么多东西,都说人无横财不富,你们俩发横财了?” “你别胡说。”周丰猛语气加重。 但也仅此而已,他想和孩子拉近关系,便不好和孔新衣吵闹。 高如蓉也怕村里传些乱七八糟的留言,这大过年的,到时候引来了衙门的人就不好了。当下道:“这些是群儿他爹留给我们的银子。” 楚云梨讶然:“你不是说他没留下只字片语吗?” 高如蓉:“……”她肯定是故意的。 夫妻俩虽然说开了,但曾经留下了疙瘩还有银子,多提几次,以后肯定会生怨。 高如蓉懒得与她多说,拿着东西进了门。 隔着院墙说话,两边的声音都挺大,周围的邻居也不聋……再有,周丰猛昨天还在到处借银子。今天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本来就引人注目,不少人在暗地里观望,自然也将高如蓉待会儿听在了耳中。 还是那句话,事不关己的人听到了只当是闲暇时的谈资。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周大伯带着两个儿子到了,顺便还请了几位村里的长辈一起。 敲响隔壁的门时,孔家人刚用完晚膳。 看到这么多人前来,明显是来者不善,楚云梨也走出了家门。周围前来看热闹的人不少,看到她出来,立刻七嘴八舌的聊开了。 周家父子三人前来的目的也简单,就是为了银子。 周大伯照顾了侄子几年,称得上用心,自认为自己是个说得上话的长辈。周丰成死因且不提,他留下来的银子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高如蓉花了。 “我侄子没了,可他还有个孩子。”周大伯有理有据:“他留下来的银子,应该留给孩子才对。高如蓉,你拿着这银子大吃大喝,就不亏心吗?” 村里前来的几位长辈也认为,高如蓉不能把这银子乱花。 还是那句话,谁家的银子都不容易,周丰成那些年里忙得跟头牛似的,家里家外忙完了就忙着进山,后来更是丢了性命。那些银子,完全可以说是他拿命换回来的。 他拿命换来的银子,自己的妻儿花了正常,可要是给外头的野男人……怕是死了都要气活过来。 周丰猛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急忙冲上去解释:“我如今手头紧,只是跟她借的,以后会还!” 周大伯的大儿媳姚氏是个泼辣的,本就不是善茬,这时候立刻跳了出来:“你们俩一个被窝,还没还银子,谁知道?” -- 第728页 她挥手道:“银子是我那堂弟的血肉换来的,你们不能这么乱花。”她指着高如蓉:“你今天把帐拿出来让我们看清楚,把银子交出来给公道的人保管,这事就算了了!” 她冷笑一声:“可你要是说不清楚,把我那堂弟流下来的银子养了外头的奸夫,这事就没完!” 说实话,高如蓉当初想把银子截留下来,今日又把银子花了出去,还打算再拿出一些来过年……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把这事和奸夫扯上。 周丰猛也不是奸夫啊! 再有,她也不愿意把这些银子花出去。 姚氏撒泼完了,周大伯上前一步,语气沉重:“侄媳妇,我也不要你全部拿出来,毕竟丰成赚银子也不全是为了儿子,也为了你。这些银子,你可以截留一部分自己花用,但群儿的那一份,你得拿出来。” 说实话,在周丰成死了之后,高如蓉就把那些银子当做了自己的,从来也没想过要交出来。 这银子无论放在谁的兜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手中方便。她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眼看周家父子三人咄咄逼人,她一低头就开始哭。 “丰成,你既然要走,为何不把我们母子也带走……留我们在这遭罪……” 这就是耍无赖了。 第1469章 恩人二十六 周家父子不想自己背上一个逼迫孤儿寡母的名声。 今日这事,他们自认还是站得住脚的。 周丰成死了,周大伯身为他最亲近的长辈,帮他孩子保管银子,免得被再嫁出去的侄媳妇花得精光……他们又不是无理取闹,高如蓉今日买了这么多东西,昨天才借到了几十文,很明显,这些可都是周丰成的血汗钱。 周家要是不插手,到时候哪有银子留给孩子? 再有,高如蓉已经再嫁了,要是以后又有了的孩子,就算不偏心,也得一碗水端平吧?周丰成拿命换来的银子,凭什么要和她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平分? 那边的高如蓉越哭越来劲:“丰成,天黑了,心肝,为了银子,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么多人逼……这是想逼死我们孤儿寡母……” 众人指指点点,周大伯可背不起这样的名声,当即道:“这银子不是我收!”他强调道:“我从头到尾就没说这银子要由我收着,村里的长辈这么多,你自己选上两三位一起收着,等到群儿长大,再交到他的手中。” 高如蓉气道:“那是我儿子,我会亏待他吗?” “那可说不准。”姚氏又跳了出来:“你今天买的这些东西,孩子能吃几口?还不是你们两个大人造了?” “还是那句话,丰成留下来的东西,你们母子俩吃可以,他周丰猛凭的什么?凭他被丰成救下一条命?还是凭他不厚道娶了救命恩人的妻子?” 旧事重提,周丰猛只觉得脸上发烧。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劝高如蓉把银子拿出来分了,赶紧把这些人打发走才好。 但问题是,不提之前高如蓉暗中拿出来的二两,就今天吃的那顿奢侈饭菜,还有刚才采买东西花掉的银子,这俩就是个很大的窟窿。如今的他,根本就堵不起来。 银子拿不出,他花了周丰成银子的事就是板上钉钉。 到了此刻,周丰猛羞愤之余,再次后悔自己当初成亲时的大手笔。以后要是再有银子,绝对不乱花,绝对绝对要花在刀刃上。 后悔也晚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再次强调:“以后我会补上,房产我在路上,已经跟如蓉发过誓,我绝对不用丰成留下来的银子……” 姚氏质问:“你要真那么有骨气,路边那么多野菜,你为何要买粮食?” 周丰猛:“……” 周堂哥上前扯了一把妻子:“别这么大声。我们不是为吵架而来,这人得讲道理。”他看向周围众人:“大家伙评评理,我们只是想把丰成留下来的银子请人收着,还不是要拿全部,这不过分吧?” “群儿还那么小,我们要是不为他打算,他以后怎么办?将心比心,咱们对着亲生的孩子都不一定能安排得面面俱到,周丰猛他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反正我是做不到将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的……” 这话也挺有道理。 谁家都不富裕,自己的孩子都舍不得养得太好,更何况是别人的。 村里的几位长辈也是认为周大伯的话有理,所以才跟着上了门。 眼看周丰猛不肯拿出来,便也上前劝说。 周丰猛低着头不吭声,一开口就说自己以后肯定会还。 高如蓉只顾着哭,就是不拿银子。 眼见事情僵持,周大伯退让了一步:“侄媳妇,这样吧,你花了不少,此时应该补不起来。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跟我说,丰成留下了多少,回头咱们写一张契书,写明有多少银子是给群儿留的,等到他日后议亲时,你再拿出来就可。”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群儿才两岁,等他成亲,那得是十几年后。 这么久的烂账,能还得出来才怪。 周大伯这哪是退让一步? 这是完全退了好么! 周大伯这样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无论的银子给谁保管,至少得高如蓉拿出来呀。 她根本不接茬,也不肯拿银子,说再多都是多余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周丰成到底留下了多少。 -- 第729页 高如蓉听到周大伯的话,哭声一顿。 她也知道,自己今天花了太多银子,那么多人亲眼所见。现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认为她会把挣银子花在周丰猛身上,如果周家一定要她拿,她大概也得拿出来一些。 如今周大伯主动退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抬起泪眼:“没有多少。” “没有多少是多少。”周大伯板起脸来:“丰成一年到头都在山上,每一次都有所收获,地里的活也没落下,这些年来也没置办大件东西……你倒是说说,还有多少?” 高如蓉心里估摸了一下,道:“二两。” 周大伯心里难受不已。 侄子拼了命的攒银子,结果呢? 当初他从城里带了个姑娘回来,村里好多人都说他有本事,周大伯一直都不这么认为。 这城里的姑娘,哪是那么好伺候的? 庄户人家,还是得找个皮实的姑娘过日子。这城里的姑娘细皮嫩肉,好看是好看了,但干不了活啊!结果,正如他说预料的那样,成亲之后,侄子一直都挺累,一年到头无论天晴下雨,从来就没歇着。不过是累和更累的区别而已。 “这二两银子是所有的,还是你花完了剩下的?” 高如蓉立刻道:“大家同住一个村,攒银子有多艰难大家伙心里都清楚。这二两就是所有的银子了,方才我不拿,不是不想拿,而是拿不出来。” “是,我花了丰成的银子,确实是我不对。但我是个人啊,是人就有感情,丰猛对我那么好,他如今受了伤,家里等米下锅,我要是一文钱都不拿,我成什么人了?丰成为了救他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我要是真的眼睁睁看着他煎熬,我还配得上丰成吗?” 众人听着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怎么高如蓉拿着周丰成的银子给后头的男人花,怎么还有道理了呢? 周大伯面色慎重,看向周丰猛:“当初你说要替丰猛照顾妻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听到这话,周丰猛羞愧不已。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想照顾高如蓉啊。 事情发展到如今,他也不想。 周丰猛正色道:“这二两银子,以后都留给群儿,等到开春之后,我一定会尽快攒出来。到时候我们自己不留,交给村里的长辈收着!我说到做到。”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事情到了这里,也可以告一段落。 周大伯心里正思索着高如蓉口中的二两到底有没有说实话,忽然又有人从远处急匆匆都赶过来。 “我听说丰成留下了银子?” 前来的人是周丰成的舅舅,之前都不太来往,没想到这时候找上了门来。 周大伯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还没开口问,周丰成的舅舅陈山已经开了口:“当时我姐姐姐夫身子不好,看病花了不少银子,也问我借过。” 他跑得有些气喘,却来不及歇着。弯腰扶着肚子道:“我姐姐姐夫走了,留下个孩子,我也不能问个孩子要债啊!那些债务本来我都不打算再提了,后来丰成没了,这就更是成了一笔烂账……但是我今天听说,高如蓉竟然拿着他的银子养奸夫,这怎么行?” “有银子给外人花,倒是先把我的帐还了啊!” 他振振有词:“我姐姐从我这里拿了三两多,我也不要多的,你在这男人身上花了多少,给我多少就行。” 高如蓉:“……” 一般情形下,跑来问死人要债,要是没有契书字据,怎么看都像是讹人的。 但是高如蓉心里清楚,陈山还真的不是。 周丰成确实欠了债舅舅不少的债,那些年里一直没有上门要,她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本来周丰成自己也说过,舅舅帮了他们家不少,这辈子都还不清,大概也不用还了。 高如蓉从来没想到过,陈山也有上门要债的一天。 现在怎么办? 她把银子给了外人花,陈山看不惯,上门要债很正常,关键是她要是真把这债还了,她手头那些银子就真的花得精光,以后怎么办? 周丰猛也没有银子,到时候他们夫妻俩真的只能借钱度日。高如蓉越是想,脑袋越晕,忽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人都晕了,众人都吓着了。 有人觉得她是装晕,急忙上前去喊,后来更是上手去掐,都没能把人弄醒。 众人都慌了,这要是闹出了人命怎么办? 很快有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一把脉,高如蓉……有了身孕了。 第1470章 恩人二十七 正常女子都没那么容易晕倒。 高如蓉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她有病,这么一直晕着,本就不正常。 本来还有人觉得她是装的,可掐都掐不醒,这可是装不出来的。 周家父子三人有些被吓住了,陈山也一样,他跑这一趟,是不忿高如蓉拿着外甥留下来的银子挥霍,本来也不是为了追债,只不过是想给她提个醒而已。 惊吓之余,听到大夫的话,几人先是一松。 可等反应过来后,面色都不太好。 周丰成已经去了三个多月,高如蓉这肚子也没见大,看这模样,应该是周丰猛的孩子。 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了,那她以后的银子,还真的说不好会花在谁的身上。 -- 第730页 群儿真可怜。 院子里的人都这么想,大夫用了银针,高如蓉悠悠转醒,看到这么多人在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面色陡然苍白下来。 周丰猛很是欢喜,上前扶着她:“如蓉,你有身孕了。” 他伸手摸着她的小腹:“你怎么这样粗心,连自己有孩子了都不知道。刚才有些动了胎气,一会儿我亲自给你熬安胎药。” 说实话,他看向众人:“我没想要丰成的银子,大家帮我做个见证,等我的手好了,我就上山打猎,一定把之前用掉的银子补起来。至于群儿,我会当他是亲生,日后大家要是发现我没做到,尽管来戳我的脊梁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都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好再逼迫。 周家父子三人满心后怕。 这要是真的把人逼出个好歹来,他们家在村里还有名声吗? 今日跑这一趟,确实是为了群儿。但他们也有点自己的私心,倒不是为了拿银子,而是周大伯始终认为,周丰成死得太冤了。 高如蓉这女人和周丰猛太不厚道。 他们这样做……他都替侄子憋屈得慌。 本来是想给二人添堵,可险些闹出了人命,这就不是周大伯的本意了,听到周丰猛再次表态,他上前一步:“口说无凭,你写一张契书,就说你绝不会花用丰成的银子,日后就把那些银子花在群儿身上……” 那么多人找上门来,周丰猛我们都想赶紧把人家打发了。 写一张契书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有,周丰猛自认坦坦荡荡,他真心没有想花周丰成的银子。 写契书之前,周丰猛看向了边上的陈山:“您怎么说?” 陈山和周大伯的想法差不多,他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提醒高如蓉,不要为了外头的野男人亏待了群儿。刚才差点闹出人命,他也给吓着了。 眼看周大伯退让,他便也主动退了:“我也不是要丰成还债,他娘是我亲姐姐,当初我借银子的时候,就没想着他们能还,只要你们不乱花他的银子就行。” 周丰猛找来村里的长辈,爽快地写了契书。 眼看事情告一段落,众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夫来了之后一直没走,这会儿还等在边上,众人看完了热闹,好些已经准备离开。 心上人有了身孕,周丰猛欢喜不已,等不及众人离开,立刻上前拉住大夫:“大夫,我媳妇她有孕多久了?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对了,你记得帮我们配两副安胎药……要好一点的药……” 大夫看向高如蓉:“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高如蓉伸手抚上小腹,迟疑了下,道:“两个多月。” 事实上,就在周丰成办丧事后,她月事还来过一次,在那之后就再没有来过。 都说这女子受了大刺激之后,月事可能不太对。高如蓉也没发现自己哪不对劲……周丰成死了之后,她还连做了好久的噩梦,白天吃得不好,夜里睡得不好。 月事不对,她压根就没往自己有孕上想过。 大夫再次把脉,道:“应该是两三个月左右。” 周丰猛:“……” 什么玩意? 到底是两月还是三月啊! 他们俩成亲才两月。 也就是说,这孩子不是他的! 本来已经走远的人,听到大夫的话,又围了过来。 高如蓉脸色发白:“不会吧?” 大夫迟疑了下:“我也不敢肯定,这样吧,等孩子下了地,应该就能算出有孕的时辰。” 自然也就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了。 周丰猛面色不太好。 姚氏今日被吓了一场,后怕之余,对高如蓉愈发不满,此时开口道:“反正你也要照顾他们母子,管孩子是谁的,群儿你都当做亲生,如蓉腹中这个,你也当做亲生的好了。” 周丰猛哑口无言。 在场也有许多妇人附和。 陈山也开了口:“丰猛,丰成救了你的命,你自己说要帮他照顾妻儿,他媳妇有了身孕,不管是你的还是他的,你都得好好照顾。那还纠结孩子的父亲是谁做甚?” 周丰猛:“……”这能一样吗? 他照顾周丰成儿子是付出,照顾自己孩子是应该的,再有,无论嘴上说得多大方,这亲生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还是不同的。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纠结下去,该有人怀疑他的用心了。 “大家伙说的对。”周丰猛握住了高如蓉的手:“你们放心,往后我一定照顾好两个孩子。” 送走了众人,楚云梨也回了隔壁。 刚才周丰猛院子里来了不少人,这会儿乱七八糟,地上什么都有。两人正在收拾,高如蓉弯腰去捡,周丰猛急忙把人拦住。 “你回去歇着。” 高如蓉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心里有点难受。 无论周丰猛嘴上怎么说,她心里却明白,这个孩子如果是周丰成的,他应该会不高兴。 “我们还没吃晚饭呢。”高如蓉抬步往厨房去:“我去做饭。” 周丰猛急忙把人拦住:“我来。” 他越是用心,她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说实话,如果早知道自己有身孕,且这个孩子是周丰成的,她说什么也不会留。 -- 第731页 如今这么多人都知道她有了身孕,再想要落胎……难免惹人诟病。 总之,两人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冬日里天气冷,楚云梨回去之后哄睡了孩子。 夜里出来时,看到隔壁黑漆漆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身形高大修长,正是周丰猛。 这么冷的天,还站在外头,是想冷静一下吗? 楚云梨扬声喊:“谁站在那里?” 周丰猛的声音随即响起:“是我。” “这么黑的天,你站在那是想吓死人吗?”楚云梨咄咄逼人:“大半夜的不睡,闹什么妖?” 一句话说完,她没有纠缠,直接去了后院的茅房。 而隔壁本来已经是已经睡熟的高如蓉听到外头的动静,醒了过来,身边的被窝冰凉,她心里又难受起来。 她翻身坐起,看到周丰猛从外面进来。 周丰猛关上门后走到床边,道:“吵着你了?” 高如蓉看着他:“大半夜不睡,你在想什么?” 周丰猛没有上床,而是坐到了边上的火盆旁:“没想什么,我出去方便,刚好被她瞧见了而已。孔新衣那女人太嘴碎,她就是为了故意给我添堵。你别听她胡扯。” 火盆中有微微的火光,高如蓉只看得到他高大的身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孔新衣其实也还行,嘴也没那么碎。”高如蓉想说的是,应该是他站外头真的吓着了孔新衣,所以她才会出声。 这几个月两家邻居住着,高如蓉也有些了解了孔新衣。 她这个人平时很忙,一般不在家中。 就算在家里,也没什么空闲。或者说,她喜欢陪着家人,偶尔才会跟他们吵架。 周丰猛一脸纳罕:“你不讨厌她?” 高如蓉苦笑了下。 应该是孔新衣讨厌她才对。 她靠躺在床头上,伸手摸着肚子,一时间没有言语。 说实话,如果她知道周丰成死了她也回不去城里,当初也不会让他死。 这半路夫妻,到底没有原配夫妻好。 无论周丰猛对她有多用心,其实都比不上周丰成。 别的不说,周丰猛日子都这样艰难了,还想着送东西给隔壁的孩子。如果是周丰成,那是所有的心思和银子都只会花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再有,他就算走投无路,也还有舅舅和周大伯一家帮忙。周丰猛就真的是孑然一身,谁都靠不住。 “不说了,早点睡吧!” 到了年关,各家各户都在备年货。 楚云梨也一样。 她之前没有做新衣,便干脆带着一家人去镇上重新置办了一身,直接买做好的那种。 如今的孔家不差银子,年货都办最好的。当然了,临近过年,铺子里也更忙。 孔母本来还想咬咬牙自己撑下来,楚云梨不允许,给了点月钱,请了人在那里帮忙。如此,孔母反而比平时还要空闲一些。 辛苦一年,村里过年时的气氛很是热闹。 盛儿又大了一岁,也开始懂事。村里的妇人嘴碎,经常跟他玩笑,问他姓孔,还是姓周。 孔盛本就聪慧,很快就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区别。一直宣称自己姓孔。 周丰猛还好,他对孩子本来也没怎么上心,最近想要拉拢,也并不是父爱作祟。但周家夫妻俩就有点难受了。 尤其是周母,以前她忙着帮前面两个儿子,对于三儿子这边一直没怎么上心。如今看到儿子日子难过,便也想搭把手。 但是,她手头的银子不多,也不敢乱花。只能想想而已。 她满心希望孙子认了亲爹,等稍微大点之后回来贴补……之前一直都挺费心的拉拢盛儿,也没少在儿子耳边念叨,让他对孩子多上点心。 可这么久过去,盛儿还说自己姓孔,愣是一点都没心软。 也就是说,他们母子这段时间的付出都白费了。 第1471章 恩人二十八 最近过年,哪怕平时舍不得买东西吃的人家,也会咬牙买上一点零嘴。 周母没能拉拢孙子,也一直没放弃。 这一日午后,她悄悄带了一颗麦芽糖,到三儿子这边来。 本来也是过来给孙子送糖的,也没有进三儿子的门,就站在外头的路上观望。 村里的孩子平时都要干活,过年难得放松,基本都在家里呆不住,全都在外面疯跑。周母没有站多久,就等到了滚成了泥猴一样的盛儿。 “盛儿,你过来。” 孔盛不太乐意,他正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慢吞吞上前。 周母掏出糖:“想吃吗?” 说实话,孔盛不太想。 但他知道,那一群小伙伴很想吃。于是,看向了周母。 周母笑意盈盈:“你叫我奶,我就把这给你。” 孔盛掉头就走。 周母:“……” 换了别家孩子,肯定早就叫了。 她急忙喊:“不用唤,我给你就是。” 孔盛已经进了自己家的门:“我家里有。” 周母:“……”知道你家有。 如今的孔家算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他家都没有,别人家就更没有了。 群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 高如蓉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平日爱洁,看不惯村里那些泥猴一样的孩子,自然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弄成那样。所以,哪怕群儿做梦都想出去玩,她从来都不许。 -- 第732页 “奶,我想吃糖。” 周母闻声回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当着大人的面,她或许还会装装和善,毕竟,她讨厌这对母子,但看在儿子的面上,也不能把人得罪狠了。 儿子不在,她根本就不乐意装,冷笑道:“一个野种也想吃我的糖,你做梦。” 群儿本来就小,看她这么凶,又骂自己野种……之前母亲再三嘱咐过,谁要是敢骂他野种,就要告诉她。 于是,他一边哭,一边转身进了门。 “娘,奶骂我是野种。” 高如蓉正在屋子里补衣,周母来了她知道,所以才没有阻止孩子跑出门去。没想到就得了这……她顿时气笑了,两步踏出门来:“娘,您对我再不满,你别往孩子身上撒气。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难听的话直接冲我来!” 周母有点尴尬。 她确实不喜欢这个拖油瓶,但也没想和高如蓉撕破脸。 去年婆媳两人吵得厉害,到后来儿子都不愿意认她了。 被高如蓉这一通说,她尴尬之余,也有点恨这个儿媳不知变通。 无论如何,她是长辈,就算心里不满,也不应该这么大声的吵嚷。周围都是邻居,给他们听到,是好说呢,还是好听? “你小点声。” 高如蓉一听就炸了,声音不止没小,反而更大:“是你骂人,你理亏才对。凭什么我要小声?”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高如蓉身为儿媳不顾大局,她有点生气了,道:“高如蓉,你别逼我。” 高如蓉气笑了:“我逼你什么了?我好好在家呆着,孩子也没出门,平白挨了你一通骂,到底是谁逼谁?” 她不依不饶,周母的气也上来了:“孩子就是没吃过堂食的,看到我手里有直接上来要,你有工夫跟我吵架,还不如腾点精力出来教一教孩子,免得他一个小要饭似的,惹人笑话。” 高如蓉气不打一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往前踉跄了两步,险些没站稳。 见状,周母有点被吓着了:“你别装。” 天地良心,高如蓉哪里装了? 她确实不想要腹中这个父不祥的孩子,但却从来没想过拿自己的小命玩笑,落胎她都不敢,又怎么会故意摔跤? 高如蓉扶着身后的柱子站稳,冷笑问:“谁装了?” 婆媳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后院茅房里蹲着的周丰猛急忙赶了出来。看到高如蓉面色煞白,上前把人扶住,这才得空看一下门外的母亲:“娘,你少说两句。” 周母:“……”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和这个女人吵架,儿子一定是偏向这女人的。 “白眼狼。”周母恨恨道,伸手指着高如蓉,质问:“这女人有哪里好?还敢跟我呛声,她眼中有没有长辈?她没拿我当回事,也是根本没把你看成眼里。你别看她一副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看得起你。” “人家是城里的姑娘,哪儿会看得起我们这些泥腿子?” 高如蓉面色越来越白,是被气的。 周丰猛见状,急忙走到门口,拉着母亲离开:“娘,你少说两句。”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高如蓉,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帮着她,她如今怀有身孕,不能生气。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先忍一忍。” 周母冷哼一声:“天知道那孩子是谁的种,你这么护着,别到头来都是给别人养的。” 提及高如蓉的肚子,周丰猛心里又有点堵,他低下头道:“丰成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欠他的。别说两个孩子,就是三五七个,我也得给他养着。” 周母面色复杂:“丰猛,你真的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想照顾她们母子?” 听到这话,周丰猛眼皮跳了跳。 他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神情,转让说起了别的:“过年之后,天气转好,我想请大哥帮我把地翻了。” 周家并不富裕,三个儿子每人就得一点地。听到这话,周母并不觉得为难,道:“回头我跟你大哥说。” 周丰猛遭逢大难,看清了不少人情冷暖。最近这段时间孤立无援,真的是开口借都借不到。他偶尔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做人太差,众人才不愿意帮他的忙。 所以,他打算以后得空就帮帮别人。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想了想道:“回头我摸着了鸟蛋,就送一些回来给孩子解馋。” 老三终于知道替自己的大哥考虑,实在忒不容易了。周母满脸欣慰:“你大哥抠是抠点,但都是穷闹的。他是个不错的人,你可别把人往死里得罪。兄弟之间常来常往,互相扶持才是对的。” 周丰猛低下头:“娘,我知道了。” 高如蓉在屋檐下看到母子俩没吵不说,还聊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有孕之后,心情本就郁郁,看到这样的情形,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随着母子俩聊的时间越长,她胸中的怒气越积越盛。 等到周丰猛和母亲分别后回到家中,看到她铁青的脸,以为她还在生气,急忙上前去哄。 “如蓉,我娘她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刚才我已经说她了……” 说着,就要上前扶人。 高如蓉一把推开他,大喊道:“你把我当傻子吗?周丰猛,你说到做不到,你就是个骗子!” -- 第733页 这话周丰猛可不认。 他自认对他们母子格外上心,哪里骗她了?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我哪骗你了?我还不够照顾你吗?” 为了她,他连亲娘都怼了。 之前把母亲气成那样,但凡是母子俩想吃的东西,他都想方设法弄来。更别提成亲之时的大手笔,他还不够用心吗? “如蓉,做人要讲良心……” 高如蓉只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大骂道:“你根本就没有丰成对我那么上心,他从来不会让我受委屈,不会故意气我……呜呜呜………” 周丰猛整个人僵住了。 “如蓉,你说什么?” 高如蓉此时正激动,有些在平时绝不会出口的话也说得格外顺畅:“你根本就没有他对我那么好,你就是个骗子。你说要照顾我们母子,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呜……” 对于周丰成的死,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也不会有人能找出证据证明是他动了手。 但是,周丰猛始终是心虚的,高如蓉这话颇有深意,他怕被周围的邻居听见,一晚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高如蓉大吼大叫之下,嘴被捂住有些呼吸不畅,脸憋的通红,一天天冷静下来。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他顿时满脸心虚。 其实关于周丰成的死,两人私底下从没有提过他的死因。 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周丰成的死压根就不是意外, “你别乱说话。” 高如蓉点了点头,只觉得浑身瘫软,滑坐在地上,满脸是泪。 到了此刻,她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该为了回城而做出那样的事。 早知道不能回城,她就安心跟他过日子了。 周丰猛看得出来,她心里应该起了悔意,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太喜欢她,所以才做了那些事,娶她时,他暗地里打定主意,绝不让她后悔……到底是他做得不够好。 第1472章 恩人二十九 一个觉得自己费尽心思与她相守。 另一个却觉的男人不够用心。 两人不欢而散。 可无论怎么吵,日子还得往下过。 高如蓉已经回不去城里,如今又怀有身孕,本来她就不愿意干活,现在更是做不动。如果和周丰猛分开,她日子简直没法过。 当日夜里,高如蓉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周丰猛在外头听着,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天亮后,哭得眼圈红肿的高如蓉从屋中出来,看到厨房里蹲了一晚上的男人,缓和了语气道:“外头冷,你怎么不回去睡?” 周丰猛见她服了软,也不想再僵着。 毕竟,曾经他为了娶这个女人费了那么多心思,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哪里舍得放开? 就算是吵架……哪家夫妻不吵架? 不吵才不正常,村里这么多夫妻,有些脾气急,炒了还要打呢。 “我有些睡不着。”周丰猛冷了一晚,只觉得周身冰凉,听到这话后,进屋去扒开了火盆上面的灰,屋中很快变得暖意融融。 高如蓉还进了厨房。 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周丰猛心里明白,高如蓉但是又想和他一起过日子。 毕竟,高如蓉之前就不爱干活,有孕之后,更是能不动就不动。像这样主动跑去厨房做饭的时候,拢共也没几次。 两人吵了一场,他还没有哄她就已经好了。按理来说,她如此善解人意,这是好事。但是,周丰猛心里却明白,高如蓉这是向现实妥协了。 她和他过日子,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不和他过,她就走投无路。 周丰猛心里毫无喜意,不过,只要他愿意留下,两人就还有以后。他也还有机会让她不再为曾经做下的决定后悔。 良久,周丰猛也去了厨房帮忙。 …… 那天之后,隔壁安静了许久。 过完年后,天气渐渐暖和,远处的皑皑雪山渐渐变得荒芜,有些冒出了几缕嫩绿。 化冻了。 好多人开始结伴进山。 年前父女俩几次满载而归,赚了不少银子。镇子不大,压根就没有秘密,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听说了。更别提同村的这些人。 所以,也有人厚着脸皮到孔家,想要跟着一起。 不会打猎,只为了能够辨认药材。 孔家父女用实际证明,采药比打猎还要赚得多。 想要在村里住,就不能拒人千里。 再说,楚云梨本身也没有闷声发大财的想法,辨认药材而已,教给了村里人后,让他们多一种谋生手段。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做善事。 她找了孔家夫妻商量之后,答应了上门的人。这一发不可收拾,眼看孔家父女愿意带人,村里好多人都上了门。 孔父答应这个,不答应那个又不好,最后,进山的人成了浩浩荡荡一大片,足有二三十人。 而周丰猛本来已经和两位哥哥约好一起进山,可是两位哥哥另外找的人偏要和孔家父女一起……结果就是,他们三兄弟也混在了其中。 于周家兄弟来说,他们突然想要跟三弟学着打猎,但如果能够学着辨认药材就更好。 当然了,他们也知道两家的恩怨,并不往孔家父女跟前凑,混在人群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 第734页 想要采药,就得往大山里去。 一行人走了大半天,在这期间,无一人掉队。哪怕有些人想去看看自己之前放在林子里的陷阱,这会也舍不得离开。 而楚云梨真的是倾囊相授,凡是看到的药材,她都会仔细辨认,也会教着众人辨认。 众人感受得到她的真心,心里愈发感激。相对的,也都不太敢和周家兄弟三人说话。 有心人想得比较多,认为两家之间有仇,跟孔家学了辨认药材,可不好告知周家兄弟。 于是,三人很快发现。村里人愿意跟他们闲聊,但确不愿意告知辨认药材的关键之处。 这山上的植株好些都长得差不多,如果不弄个明白,很可能就会像去年周丰猛受伤那次一样,明明是两根柴火,却偏偏当成了贵重的药材带回去。 更亏的是,还因此受了伤。 周大哥认为不能这么下去。 以后村里的人都会采药,偏偏他们不会,这不是擎等着受穷么? 所以,他找了个机会,拉了周丰猛到一旁商量。 “三弟,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和孔家之间的恩怨,还是早点解开为好。”周大哥苦口婆心:“你们俩之间还有孩子在,只要你放软语气,任由孔家妇女撒了气,这事也就了了。” 他挺愿意和孔家和解,但是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他怕孔新衣不给面子,到时候自己丢脸。 周丰猛之前受伤的时候,得自己大哥帮了不少,听他这么说,哪怕心里不愿意,也不太好明着拒绝。 看他有些不情不愿,周大哥忍不住戳他额头:“你是不是傻?别人家要是有这样一门亲戚,早就凑上去了,你还在这儿别别扭扭,活该你穷。” “你如今还欠了周丰成不少的债,三弟妹又要临盆,处处都要花银子,面子能值几个钱?” 周丰猛暗自下定决心不让高如蓉后悔嫁给自己,听到这话,终于被说服,抹了一把脸:“大哥,我知道了。” 于是,楚云梨很快发现,向来不靠近自己的周丰猛会刻意走在她旁边。偶尔她一伸手,周丰猛就会立刻上前帮忙,还会主动送上称手的工具。 楚云梨挖出了一株药材,对着围上来的众人说了特征,再次往前走时,看到周丰猛挤开别人又凑了上来。她认为,有必要跟他好好聊聊。 她可不想回村之后,再听到村里人说一些诸如“周丰猛已经后悔,时常往孔新衣身边凑,疑似挽回”之类的流言。 “你过来。” 两人走远了一些。 也没有刻意避开众人,远远的看得到众人的身影。 周丰猛急忙跟上去,他也想找机会和孔新衣单独聊一聊。 “新衣,何事?”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怎么老往我身边凑?” 周丰猛沉默了下:“我如今欠着许多债,又想要对盛儿好些,想多赚点银子。所以学得认真了一点。”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问:“还是……你不愿意教我?” “说实话,我确实不愿意。”不过,当着村里人的面,楚云梨不想和他吵。 周丰猛低下头苦笑:“都是我的错,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楚云梨沉下脸:“我可没有忘记你曾经对不起我的事,别再往我跟前凑!” 她抬步往回走。 看着她的背影,周丰猛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一只手上没什么力气,在林子里走路时有些困难,忽然脚下一滑,吓得他一身冷汗,好在抓住了树,才没有滑进边上的荆棘丛里。 听着石块滑落,好半晌才落地,他满心后怕。这要是一个没站稳滑下去,还能有命在么? 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周丰猛扶着树缓缓往前,离开了那处,又抬起头看向前面一直未回头的女子,心里忽然一动。 如果……如果孔新衣死了,孔父也死了……孔母身子那么弱,应该活不了多久。那孔家所有的银子都是孔盛,就是他儿子的。 孔家人都不在,儿子肯定跟着他过……这么想着,周丰猛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 孔家如今有多少银子来着? 只镇上的铺子和里面的货物应该就不止五十两,再加上孔家的宅子和攒下的银子,应该百两不止。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和高如蓉深夜里在床上说的那些事。 高如蓉曾经有提过,高家不肯原谅她,是怪她嫁得不好丢了家里的脸。还说如果她夫君是个富裕的商人,高家肯定愿意让她回家。 如果有了这百两银子,高家应该愿意接纳她了吧? 如果他能够让高如蓉回家,那她还会后悔嫁给他吗? 周丰猛心不在焉,一直往前走,忽然被身边的人拉住。他吓了一跳,猛然回神,看清楚身边的人是自己大哥后,拍了拍胸口道:“大哥,你这么突然出现,好吓人。” 周大哥有些无语:“这周围都是人,我出现怎么会吓着你?你在想什么?”他压低了一些声音,问:“刚才沐儿他娘带着你去说了什么?是不是和解了?” 周丰猛苦笑,摇头道:“她让我别凑那么近。还说根本就不想教我辨认药材。” 闻言,周大哥免色微变:“真的?” 周丰猛点了点头。 周大哥回想了一下,孔新衣好像并没有针对他,方才他扯了一株草过去询问,她还耐心告知了那株草和药材之间的区别。 -- 第735页 可不能让她因为三弟而厌恶了自己。 想到此,周大哥当机立断,道:“三弟,既然她不愿意看见你,那咱们就识相一些。你先回去,回头等我学会了再来教你。” 本来周丰猛是愿意的。 毕竟,被人孤立的滋味不好受。 但是,这回他又不愿意了,道:“我都走了这么远了,要是一点收获都没,就这么回去太亏了。大哥,你知道的,我如今正缺银子。” 眼看周大哥还要劝说,他继续道:“上一次我就是在那边的路上摔倒的,走到那我就浑身僵直,我一个人不敢回。万一我又摔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真的只有等死。” 这个理由很强大,周大哥半晌无语。 到底没有再让他回,而是飞快追上了前面的众人,还嘱咐道:“那你记着,别再往她跟前凑了。免得惹她生了气,再连累了我跟你二哥。” 周丰猛随口答应下来,心里却开始思索着自己记忆中的各处高崖。 第1473章 恩人三十 周丰猛这些年来没少在这附近的几个山头上转悠,稍微一想,就已经想到了好几处合适的地方。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不着痕迹地把人往那些地方带。 方才他还想方设法跟着学辨认药材,到了后来,就只跟着人群走动,压根没想学。 落在周大哥眼中,就是三弟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说实话,他还有点欣慰。 到底是长大了啊! 长大了的周丰猛在看到一行人路过一处高崖时,忽然道:“听说悬崖上面容易长贵重药材,新衣,你去那边的崖上看过吗?” 楚云梨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没进过几次山,没去过那边的山崖。” 周丰猛立即道:“那我们去瞧瞧。我记得那边山上有好多种草,兴许里面就有药材呢。”他又看向众人:“我听说悬崖上的药材很容易就长上几百年,咱们要是碰上一株……” 听到这话,立刻有人见财起意,道:“那我们赶紧去瞧瞧,万一真的长在山崖上,有这么多人在,也能帮忙采。”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崖而去。 只是,这边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是凶险。 左边是山壁,右边的山崖越来越高。 到了后来,有人腿软不敢再动,觉得不能要药不要命,便坐在原地不打算再走。 周丰猛见状,催促道:“就在前面不远处,那边好多草长得郁郁葱葱。上一回我还在那里看到了这么粗的一条蛇。”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新衣,我听说好的药材旁边就有这些东西,对吗?” 一路上,他叽叽喳喳,嘴就没停过。总之,他话里话外表示,那边一定有很贵重的药材。 所以,好些人不想跟过来的,也咬牙攀着山璧往前。 小道越来越不好走,有一半的人打了退堂鼓。周家两兄弟也在其中。楚云梨看向人群中的孔父:“爹,你就在这里等我。” 孔父满脸不赞同:“路偏成这样,我们还是别去了。” 周丰猛急忙道:“就在那儿,转角就是。来都来了,我们去瞧一瞧吧。” 最后,还有五人跟着周丰猛往前走。 周丰猛打头阵,剩下的几个村里人认为不能让一个姑娘走在前面,所以,楚云梨走在倒数第二,前后都有人护着。 前面的周丰猛一看这架势,自己压根就碰不着孔新衣的边,怎么让她下去? 想了想,他伸手一指:“就在那里。” 有些药材确实只长在悬崖上,楚云梨这一路过来已经发现了几株,抬眼看去,周丰猛手指的方向也有一两株,不过,没有多贵重。 “是药材,不过,没有几年,应该卖不上价。” 听到这话,跟过来的几人都有些失望。 看着那悬在半空的植株,众人一致认为,如果真的能值个百八十两银子,那还能绑着绳子试一试。但就这么两株小的,完全没必要嘛。 当下就有人责备周丰猛多嘴,但是他们过来浪费了众人的时间。 周丰猛本来也不是为采药而来,听人说的实在太难听,忍不住就回了两句嘴。 几人吵架后,更是率先往回走。 如此,楚云梨又走在了倒数第二,不过,这一回走在他身后的是周丰猛。 方才他一直想劝劝众人到这边悬崖上,楚云梨就猜到他心思不纯,此时他就跟在身后,她自然要戒备。 当察觉到身后的人来拉扯自己时,楚云梨立刻快步避开。 周丰猛一手抓了个空,并不放弃,再次追上前。 两次之后,楚云梨确定他在抓自己,心下冷笑不止,瞅准了一个机会,脚下一绊。 周丰猛一直注意着手,脚下踢着东西后,踉跄一步,如果是平地,兴许还能站稳身子。可他如今在的地方只是一条小道,踉跄时撞着了山崖,然后,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楚云梨惊呼一声。 听到动,前面的几人回头,刚好看到了周丰猛落下去的身影。 方才和周丰猛吵架的两人有些心虚。急忙解释:“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赶紧把人救上来。 这边已经不是山崖的最高处,到底下大概是两三丈的距离,眨眼间只看到周丰猛摔落下去,掉入了树丛里。 -- 第736页 方才没有跟上来众人就在不远处,看到这边出了事,都赶紧围了上来。 周大哥得知自己弟弟掉下去,吓得魂飞魄散,看了看底下后,手脚都有些抖。 “大家伙快给我下去……” 村里人虽然有些各自的小心思,但那都是穷闹的,其实大部分人本性还是淳朴的。看到要出人命了,无论是和周家交好的,还是曾经有恩怨的,此时都不再计较,纷纷跟着周大哥从平坦处往下奔。 孔父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将楚云梨拉到一旁:“你别去,他们那么多人,应该很快就会把人找回来。” 楚云梨没有跟孔父说周丰猛想要把自己推下去的事。 反正,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周丰猛就算是能捡回一条命,暂时大概也下不了床了。 更甚至,众人下去之后,只能找到他的尸首也不一定。 楚云梨坐在一旁,和孔父一切啃干粮。 半个时辰后,众人抬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周丰猛赶了回来。 此时周丰猛半身鲜血,一条腿不自然弯曲,众人都不敢碰。他的腰间还穿着一根足有两指粗的树枝,此时那伤处还在流血。 楚云梨上前查看,道:“他还在流血,这里下山那么远,怕是还没到家,他就已经流尽了血,到时候就算请来了大夫,大概也治不好。” 她看向慌乱的周家兄弟:“刚才我们踩的那些药里,有几株是止血的,要不,我先帮他包扎一下?” 周大哥此时满头大汗,闻言忙不迭点头。 她有句话说得对,这里离村里太远,根本就没有大夫,刚才把三弟弄上来这一路他就流了不少的血,要是不管,他说不准真的活不到回家。 楚云梨飞快上前,将那些药用石头锤了后给他敷在伤处,又让周大哥撕了衣衫给他包扎。 出了这样的事,采药自然是不能了。 一些人互相换着抬人下山。 他们来的时候花了一整天,连夜往回赶,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回到了村里。 这开春之后的第一回 上山,又一次出了事,村里人得知消息后,一片哗然。 从去年周丰成出事起,好多人都不爱让家里的人上山了,银子固然要紧,这万一要是出了事,那可就得赔上一条命! 这一回,好多人都奔着能辨认药材而去。 再有,这么多人结伴,也不容易出事。 可万万没想到,哪怕这么多人一起,也还是出了事。 看着半死不活,周身血污的周丰猛,好多人满心后怕。 这人……伤得这么重,能不能救得回来? 人命关天的大事,村里人都很愿意帮忙,不止找来了镇上的大夫,还去周边的几个村里请了郎中。 一群人围在周丰猛的院子里吵吵嚷嚷,好多人又跟家人说起当时的情形。 周丰猛掉下山崖这件事,还真怪不了谁。 当时是他执意要往那边去的,还非要带着众人。回来的时候他自己走在最后,也没人看到有人推他……事实上,村里人从来都不敢害人性命,也没想过会有人敢害人。 再有,当时离周丰猛最近的孔新衣,和他也没有那么近。没有一个人想到,周丰猛是被人推下去的。 所有人都觉得,周丰猛是自己太倒霉,没站稳而滑下去的。 高如蓉夹杂在人群之中,跪倒在周丰猛面前,早已满脸是泪。 她眼中一片茫然,心中一片麻木。 怎么周丰猛又出了事儿呢? 那么多人一起上山,为何是他出了事? 高如蓉实在是想不通。 事实上,周围的人也想不通。按道里说,这么多人结伴上山,最多就是崴个脚,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听着山上下来的人说起当时的凶险,所有人都有些庆幸,好在是这么多人一起上山。要是周丰猛自己去,摔下山崖时没人知道,哪里还会有命在? 不过,就算是把人救了回来,也不一定救得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高如蓉回过神,问边上的大夫:“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老夫已经尽力了,能不能好,得看他的造化,要是能醒,又没发高热。养上个大半年,应该就能痊愈了。” 高如蓉:“……”要养大半年? 那在这大半年里,他们吃什么?用什么? 风能不能喝饱? 第1474章 恩人三十一 高如蓉心中一片慌乱。 周围吵吵嚷嚷,听到大夫的话后,同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伤成那样,我还以为没救了呢。” “这两天得照顾好。”有人冲着周母提议:“大娘,要我说,你哪怕在忙,都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如蓉这边带着个孩子,又怀有身孕,哪照顾得过来呀?” 周母此时心里也有点慌。 她不是不愿意照顾儿子,而是周丰猛又受了伤,还得养伤大半年不能进山……这以后可怎么办? 她能帮忙干活,但却拿不出银子来。 如果只是吃喝,省一点还能勉强过日子。但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得花银子买药。 一顿饭不吃只是饿,回头补起来就行。可是药要是不喝,可能就丢了命了。 “大夫,这配药得多少银子?” 大夫沉吟了下:“先配三副,回头我来瞧过再配。” -- 第737页 伤得太重,药得用好的。加上今日还帮着包扎,直接就要走了一两银。 周母拿不出,还是周大哥出的。 付银子后,他还被边上的周大嫂掐了一把。 大夫和郎中走后,村里人帮着兄弟两人把人挪进了屋,然后,大部分回了家。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留在外头议论。 “怎么又受了伤了?” “这么多人一起,怎么还会摔下山崖?你们好端端的,去山崖做甚?” 周母本来在院子里准备熬药,听到这话,立刻围了上去:“对啊,你们没事去山崖做甚?是谁带的路?” 话里话外,已经有了追究之意。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则开始庆幸。 好在是周丰猛自己带的路,还是他执意要去的,否则,今儿怕是说不清楚了。 听到是自己儿子非要去那边采药,周母眼神一转,扬声开始喊:“孔新衣,你给我出来。” 楚云梨在山上奔波了两日,回来后先是去洗漱,然后就带着孩子在厨房做饭。听到周母大喊,她探出头来:“何事?” “你带着我几个儿子上山,又带着他们采药,如今人受了伤,你竟然面都不露。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吧?”周母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人是跟着你受的伤,现在这药钱,你得分担一点。” 楚云梨早就想过,周母走投无路之后,很可能会赖上自己,当即抱臂走到两家的篱笆墙中间,冷笑道:“你们周家果然是一脉相承,占起便宜来没够。他周丰猛住的院子还是我爹造的,现在进山受了伤了,竟然还想让我帮着治!你们家要不要脸?” “我在跟你讲道理,怎么不要脸了?”周母跳着脚:“反正我儿子是被你带进山的,你要是不赔银子,这事儿就没完!” 本来已经离开的村里人听到这边有了动静,又有好多人掉头回来。 当然了,跟着一起进山的人都觉得周母不讲道理。 但也有少部分人认为,不说孔新衣带着周家兄弟进山的事,只如今周丰猛受了重伤拿不出买药的银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孔新衣就该出点银子把人救回来再说。 楚云梨不看众人,也不听他们废话,直接道:“首先,周丰猛不是跟我进的山。这有人带他和我一起的,你找不着我!再有,当时他滚落山崖的那条小道,是他自己非要去的,最后,他滚下山崖的时候,是自己走在最后,没有人碰他,他自己脚滑滚下去的。所以,你不止怪不得我,他落下山崖的事和我们一起进山的人都没关系。” “最后的最后,我要提醒你一句,众人费尽心思把他抬下山来,周家应该谢我们才对,哪里来的脸皮问我们要赔偿?” 一番话有理有据,周母听完后,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实在是周围的人都在附和孔新衣的话。 这银子……怕是要不到了。 周母一时间悲从中来,趴在地上哭天抢地:“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可怎么办啊……那么多人进山……为何就是他出了事呢?” 众人:“……”这得问他! 事实上,好像一起进山的男人家中的女人此时满心后怕。 这要是掉下去的是自家男人,且不说周家赔不赔的事,这也忒危险了。 周母嚎得肝肠寸断,有那些心慈的人,忍不住就给了一些好处。 边上的人见状,小气的人赶紧溜了,有那好面子的,也忍不住给了一把铜板。 周母见状,嚎得愈发起劲。 这一哭就是半个时辰,楚云梨觉得耳朵嗡嗡的,正想让她别哭了,就看到隔壁屋中高如蓉大踏步奔出门,慌乱道:“娘,丰猛发高热了!” 方才大夫说了,发了高热就很凶险。 如果退不下来,说不准人就这么没了。 周母顾不得哭,连滚带爬进了屋。隔着院子,楚云梨还听到了她让高如蓉烧热水的声音。 半夜里,楚云梨起来去茅房。 事实上,她压根就不急。会起来是因为隔壁一直在折腾,一晚上都没睡。 也是怕周母起了盗心,万一翻过来把家里的东西拿走了,没抓个现形再去讨要……怕是没那么容易。 周母就算有心有胆,也压根没空。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用温水给儿子擦手脚,周丰猛从头到尾就没醒过来,周身烫得能够煮鸡蛋,甚至还说起了胡话。 周母一边擦一边哭,对着边上的高如蓉更没了好脸色。 在高如蓉又一次拧帕子踉跄一步,撞在了床上的周丰猛身上时,更生气得破口大骂:“你小心一点啊……你个狐狸精,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还往他身上扑,你是怕他死的不够快吗?什么城里来的姑娘,依我看,是城里来的灾星才对。” “谁娶你谁倒霉!往前数几十年,进山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就丰成和丰猛出了事?我儿碰上你,简直倒了八辈子霉……弄得妻离子散不说,连小命都要丢了。” 尤其是在儿子和离之后,前儿媳如今大把银子,镇上生意做顺风顺水,反观儿子一直在走下坡路,周母又更是意难平。 她自然是舍不得责怪自己儿子的,于是,便把这些憋屈都怪到了高如蓉身上。 高如蓉才今日午后到现在一直就没歇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忙活了大半夜,没得到一句感激,反而惹来这一通骂,她当时也生了怒,将手头的帕子狠狠一丢:“既然我这么霉,那我走就是!” -- 第738页 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就开始收拾包袱。 周母确实不喜她,但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她要是走了,谁照顾儿子? “高如蓉,这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高如蓉一边哭,一边道:“从小到大,我都没被人这样嫌弃过。我受不了这个罪,做不了周家媳,我自请下堂还不行吗?” 她抽泣着道:“我这就走,从今往后,我跟他一刀两断!如此,你应该满意了。” 说这话,她手中已经熟练的打好了两个包袱,又去隔壁抱起儿子。 周母见她真的有了去意,急忙问:“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 高如蓉抹了一把泪:“群儿有自己的宅子,我们回自己家去,不受你这份罪!” 竟然是想回之前周丰成的那个宅子。 周母真的慌了。 周大伯一家当初赶母子俩出门,一开始很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要那个宅子,可这都好几个月了,周家人除了偶尔进去打扫,一直都把院子锁着。 对外,都说那是给群儿留着的。 也就是说,如果高如蓉不再嫁人,一心给周丰成守着的话,周大伯也不会赶她出门。 这女人要是有了去处,还会回来吗? 周母自己是要靠着大儿子养老的,帮这边的忙只是偶尔,并不能天天留在此处。要是儿子孑然一身,到时候怎么办? 想着这些,眼看高如蓉大包小包带着孩子要出门,周母扑上前将人拽住:“你别走!” 高如蓉愈发来劲:“你那么讨厌我,为何还要挽留?我走了不是更好吗?” 周母心里慌乱,有些口不择言:“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现在想一走了之,你做梦!” 高如蓉呆住,不可置信问:“我害的?” “不是你还有谁?”周母振振有词:“要不是你勾引我儿子,他会抛妻弃子?孔家的女婿做着,何必冒险进山?” 退一步说,就算是进山受了伤,以孔家如今的财力,也不会缺衣少药。更不会缺人伺候。 还有,在她看来,儿子会摔下山崖,很可能是因为手伤还未好的缘故。 而儿子为何要这么急着进山……还不是为了这对母子! 越是想,周母愈发认为,不能轻易放过了高如蓉。 “我不许你走。” 高如蓉带着两个大包袱,又抱着孩子,根本也挣扎不动。气得直哭。 村里各家的房屋离得不远,周丰猛院子里一夜没消停,好些觉浅的人根本就睡不着,听到婆媳两人吵闹,许多人披衣起身。 楚云梨从后院出来就看到隔壁灯火通明,已经站了不少人。 高如蓉抱着孩子蹲在地上,身边放着两个大包袱。 周母坐在那两个包袱上,振振有词:“你就算要走,也把我儿的伤养好了再说。” 高如蓉从午后起,就一直在想自己以后的路。留下来,她不止不能被周丰猛照顾,还要反过来照顾他。 干活也罢了,累就累一点。可他受着那么重的伤,药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周家兄弟那边就算愿意出一点,也有限得很。最后这笔药钱,大概还需要她来出。 高如蓉会嫁给他,是想被他照顾……如今,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呢。 第1475章 恩人三十二 方才忙碌之余,这些想法就在高如蓉脑中闪过。 后来周母那般刻薄,她就更不想忍了。 冲动之下便开始收拾包袱,到了此刻,高如蓉已经铁了心要走。 “凭什么?”听到周母的话,高如蓉寸步不让:“我从嫁给他起,反而花了不少银子,他说是要还,可如今他都这样了,根本就还不起。我高如蓉不欠他的!” 说实话,高如蓉是城里的姑娘,向来不爱吵架。 以前她碰上事,也根本不用她开口。 但现在不同,她要是不开口为自己争取,就真的只有被人欺负。 当着村里人的面,高如蓉一边哭,一边道:“论起来,是他周丰猛欠了我们母子的。当初要不是丰成为了救他,我又何至于再嫁?丰成对我那么好,但凡是和我们家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结果成亲之后,反而是我照顾他……还贴上了丰成拼命赚来的银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什么好事都是你周家的,做人不能这么无赖。” 高如蓉说的这些话,本就是事实。 村里人是看着夫妻俩走到如今的。 一开始,周丰猛为了娶她过门,确实花费了不少,成亲之后为了养着母子俩,也确实费了不少心。但是,后来他受了伤,许久进不了山,置办年货时,花的都是高如蓉的银子。 本来这夫妻之间,花谁的银子不用计较。 但这对夫妻不同,周丰猛会娶她,是想照顾救命恩人的妻儿。为此还抛妻弃子,当初看是有情有义。 但如今看,他没能照顾人家,反过来让人家照顾了不少。高如蓉母子,确实不欠他的。 这不想照顾了,周家非要留下人,也忒不讲理了。 眼看有人附和自己,高如蓉哭得愈发厉害:“周丰猛手上关我什么事?他在山上没站稳又关我什么事?你什么都往我身上赖……我不伺候了……”算是 人群里还有周大伯的媳妇,高如蓉扑了过去:“大娘,我想回家……呜呜呜……” -- 第739页 哭成这样实在可怜。 周大娘有些意动,周母见状,立刻急了。 她和周大娘远房的本家妯娌,当即上前:“弟妹,高如蓉是我的儿媳,这是我的家事,你可别胡乱插手。” 高如蓉揪着周大娘不撒手:“我想回家!” 周大娘有些为难,正想说话,周大伯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将她拽走:“嫂子说得对,这事咱们不能插手。” 当初是高如蓉非要嫁的,如果真的要回来,也得是和周丰猛之间断干净了,他们才考虑接不接纳的事。 想要他们帮着断,那是白日做梦。 周大伯一家人不肯帮忙,其余人就更插不了手。 周母有句话说得对,这是她家的家事。 高如蓉哭着不肯进门。 天色越来越亮,周母也顾不得和她吵,周丰猛有人还躺在床上发着高热呢,要是没人照顾,很可能就这么没了。 所以,到了下半夜,就是周家两个妯娌在院子里看着高如蓉,周母带着两个儿子在屋子里照顾周丰猛。 这一晚,周家人都没睡好。 一墙之隔的孔家也好不到哪去,孔母本就体弱,睡觉也轻,晚上虽然没出来凑热闹,但也一直没睡着。天亮时,整个人很是憔悴。 楚云梨见了,立刻就找村里的牛车将人给送去了镇上的铺子里。 那铺子没有后院,但也铺了一张床。隔壁这个架势,白天也别想消停,想留在家里睡,定是睡不安稳的。 她猜得没错。 高如蓉一直不肯进屋。 于是,村里看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也有人出言相劝,劝高如蓉留下的有,劝周家放手的人也有。 但高如蓉铁了心不肯留。 周家又铁了心不放她走,事情僵持了大半天,毫无进展。 周母得了空就在院子里控诉高如蓉的所作所为。 从她的角度看,儿子是是为了高如蓉拆落到了如今地步的。所以,她早已打定主意,绝对不放高如蓉离开。 再多的错处,也不起一整天的念叨。周母嘴上翻来覆去的念,心里则开始为儿子担忧。方才她试探过两个儿媳,都只愿意出很少的一部分银子,根本就不够小儿子养伤。 一抬眼,看到隔壁的孔家院子,周母心里又有了计较。 如今能够拿得出足够的银子救治儿子的,也只有隔壁的孔家了。想到此,她扬声道:“新衣,你出来。” 隔壁这么乱,楚云梨在把孔母送走之后,把孔父和孩子也送走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周母叫唤,她磨蹭了一会才缓缓出门。 “何事?” 周母指着儿子的房门:“新衣,咱们不提曾经的恩怨,只丰猛是盛儿亲爹,你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么?” “不能。”楚云梨随口道。 不待周母欢喜,她已经自顾自道:“进山的人都知道,周丰猛被从山崖下救出来时,已经穿成了血葫芦,要不是我帮他止血包扎,只怕没下山就已经死了。我都帮了忙了,你还要我如何?” 周母哑口无言。 昨天看到儿子伤成那样,她满心都是担忧,也就没有问及包扎之事。听到孔新衣这样说,又看向围观众人,见他们纷纷点头认同,一颗心直往下沉。 楚云梨淡然道:“我出手救他性命,好像好不容易采来的止血药都用在他身上了,自认已经出手帮忙,反正我问心无愧。你想要让我出银子,绝不可能,你还是趁早收了心思,从别的地方想辙吧。” 高如蓉本来在哭,听到楚云梨说的这番话后,突然想到什么,扑到了两家的篱笆院上:“新衣,我把他还给你。” 楚云梨愣了一下:“还我?” 高如蓉忙不迭点头:“对啊,这是你孩子的爹,你如今没有嫁,不就是等着和他复合吗?” 村里人确实有人认为,楚云梨不肯再嫁,也不肯议亲,就是想等周丰猛回心转意。 “我要是想和他过,当初就不会离开了。”楚云梨冷笑道:“你以为,周丰猛娶你是你的本事吗?你错了,那是我让的。” 高如蓉:“……” 楚云梨抱臂看着她:“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啃这回头草。当初你费劲争取,现在还是自己收着吧!” 语罢,她已经又进了门。 周母在高如蓉说出那话时,心里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期待。 如果儿子能够重做孔家女婿,还怕缺银子花? 可孔新衣那样冷淡的态度,再配上那样的语气,也让周母彻底明白,孔家这门亲事是别想了。 儿子做不成孔家女婿,如果再离开高如蓉……以后还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吗? 想到儿子最近在村里的名声,周母心里暗自摇头。这么想着,她愈发坚定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能放高如蓉离开! 周母不肯松口,高如蓉也走不掉。 就这么在院子里磨了一天。 周家人一整天都没干活,全部到了这边,有些留在外面劝说高如蓉,有一些在屋子里照顾周丰猛。 大夫说过,周丰猛若是起了高热,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水擦拭擦全身,如果能够退热,就性命无忧。 傍晚时,被擦了一日夜的周丰猛终于退了热,他你在昏迷了两日后,睁开了眼睛。 周母看到儿子睁眼,狂喜不已:“丰猛,你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哪里疼?” -- 第740页 周丰猛一睁开眼就听到母亲的问话,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半晌,他才渐渐回神,想到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好像是……他想推孔新衣下山崖,结果自己绊倒摔了下去。 知觉回来,他只觉得周身各处都在痛,脑袋也痛,根本想不了多余的事。 “娘……”周丰猛眼神在屋中搜寻一圈,看到了自己大哥二哥,也看到了听到动静奔过来的两个嫂嫂,独独没有高如蓉母子。 他脑中疼痛,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问:“如蓉呢?” 周母万万没想到,儿子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一时间心里复杂难言,恨恨道:“那女人不想伺候你,想要与你和离,好在被我拦住了,带着孩子住在隔壁。” 她侧头吩咐两个儿媳:“丰猛醒了,你们叫她过来见见。” 说实话,周母已经打消了撵走高如蓉的想法。 现如今的儿子,想要另娶别的女子已经不可能。身边又不能没人伺候,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和高如蓉凑合着过。 之前高如蓉想要离开,大概是以为儿子就不活,也是不想再伺候。现如今儿子醒了,看她好不好意思当面说清楚。 第1476章 恩人三十三 说实话,让高如蓉当着周丰猛的面亲自开口主动求去,确实有些难堪。 但是,面子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如今周丰猛受了这样重的伤,要是留下,只随便一想,高如蓉就能猜得到自己以后的日子。 家里家外忙着照顾他是必然的,手头的那点银子全部给他做药费还不一定够。高如蓉自己拖着个孩子,又怀有身孕……只想一想,她就觉得绝望。 高如蓉磨蹭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她就下定了决心。缓步走到床前,蹲下后,握住了周丰猛被子外的手。 “丰猛,我……就算我对不起你……我想带着两个孩子过……我照顾不了你……”高如蓉哽咽难言,伸手抹着眼泪:“我本来就不太会干活,娘又看不起我,三天两头指桑骂槐,我受不了……再留下来我会疯的……你放我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 周丰猛有些无语。 他还没哭呢。 她这么伤心,好像被背叛的那个人是她似的。 周母见儿子眼中满是怜惜,怕他一时心软,真的放了高如蓉离开,急忙道:“丰猛,你们俩已经成了亲,这夫妻之间就该互相扶持,谁一辈子还不碰上点事?要是遇上点难事就跑,日子还过得下去?” 她又扭头去劝高如蓉:“如蓉,丰猛是受了伤,可他那是为了你啊。你们是夫妻,今日若是受伤的人是你,丰猛绝不会弃你而去!” 这倒是真的。 周丰猛闭上了眼。 高如蓉满心不以为然,无论是周丰成还是周丰猛,对她的好都是他们自愿。 对着周丰成还好,毕竟是年少动情,两情相悦。可对着周丰猛,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回报他的感情。 他不弃她,她就一定得留下伺候他? 高如蓉没有回答,此时的她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呜呜哭着。 周丰猛闭着眼听着她的哭声,心里很是难受。 周家兄弟俩看得腻歪,带着自己媳妇出去了。周母不放心,一直都在边上劝。 终于,周丰猛开了口:“娘,我想单独跟她聊聊。” 周母默了下:“丰猛,你可别犯傻。你大哥刚给你出了一两药钱,他也不容易,我得去帮他的忙……” 也就是说,不要指望她留在这里伺候。周丰猛要是聪明,就自己把人留下。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烛火跳跃中,周丰猛哑着嗓子问:“你真想走?” 高如蓉沉默了下,哭着点了头。 周丰猛闭上了眼:“如蓉,为了和你相守,我付出了太多。有些事,可能你不知道。但我敢说,我对你的心意,比任何人都要深。我能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会做出……你想都不敢想的事。” 高如蓉垂下眼眸,其实她猜到了一点。 往前数几十年,真正因为打猎而丢了命的人不过只手之数。 尤其是近几年,只有西山那边有大虫,凡是经常进山的人都听说过。避开那边,崴个脚扯个筋正常,最多就是摔上一跤断个骨,怎么也不可能尸骨无存。 周丰成的死……其实是有疑的。 良久,高如蓉哭着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是……我是城里的姑娘,从来都不会干活,也受不了太多苦,更受不了你娘的谩骂……丰猛,我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静一静……你放我走,好不好?” 周丰猛侧头看着她,眼神深邃,道:“不好!” “如蓉,你只要活着一日,就只能是我的妻。我这辈子,不会再和离。” 高如蓉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跌落在地上。 周丰猛朝她伸出手:“过来。” 高如蓉不止没往前,反而往后退。 “丰猛,我们不合适。” 周丰猛忽地笑了:“如蓉,我们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你现在才说不合适,晚了!” “总之,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走!” 高如蓉胸口堵得难受,还有些想吐。 -- 第741页 她一偏头,真的吐了出来。 周丰猛见了,道:“桌上应该有茶水,你赶紧喝两口,要压住想吐的冲动,你腹中还有孩子,要是吐得厉害了,会伤着孩子的。” 话里话外都是担忧。 高如蓉却听得浑身发毛,她连滚带爬起身奔出门外。 周母进门来,担忧问:“丰猛,你们聊得如何?” 周丰猛受伤那么重的伤,又烧了一日夜,此时只觉浑身疲惫,他闭上了眼:“我没让答应她离开,也不会放她走,娘,我昏睡的时候,你得帮我把人拦住。” 周母忙不迭应下。 一股倦意袭来,周丰猛又想睡。不过,意识即将陷入空白之际,他突然问:“娘,我受伤之后,新衣有没有来探望过我?” 提及此事,周母有一肚子的怨言:“孔新衣那个女人实在太狠,你本来就是跟着她进山采药而受伤的,问她拿点赔偿本来就应该的。可她不给,后来我说问她借一些银子,她也不答应。”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心狠的女人?不说你们曾经的夫妻情分,就只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可是她孩子的亲爹,她当真能看着你受苦……你昏迷都两天了,她从来没上门探望,也不让孩子过来。” 周丰猛冷笑了一声。 周母好奇:“你笑什么?”她眼泪忽的下来了:“丰猛,你都这样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周丰猛摆了摆手:“娘,我想睡一会儿。” 接下来,他真的睡着了。 院子里的高如蓉想要带孩子离开,周家兄弟守着门口,根本就不让她靠近。 有了周丰猛的话,周母愈发不肯放她走,直接把人拖去了厢房里关起来。 周丰猛醒过来一次之后,翌日早上又醒了。 这一回,他还能喝下一点稀粥,高如蓉在隔壁吵闹了半晚上才睡下,得知周丰猛醒了,立刻又开始闹,闹着要见周丰猛。 周母看着儿子喝了粥,又让他喝了药。这才试探着问:“你要不要见她?” 周丰猛有了些精神,点头道:“让她来吧。” 再次进门来的高如蓉没了昨天的柔弱,折腾了这么久,周家始终不放人,高如蓉是真心不想再留在这个大坑里,进门后满脸怒气:“周丰猛,你不是最心疼我吗?怎么舍得让我受苦?你的感情根本就假的,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她质问带着谩骂吵闹了半晌,周丰猛始终没有开口。 在她累得气喘吁吁停下来喝茶时,他点头道:“你说得对。如蓉,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高如蓉:“……” “丰猛,爱一个人就是让她过得更好,你放我走吧!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一辈子都在心里感激你的。” 周丰猛侧头看着她:“如蓉,你才二十出头,这样年轻……如果真的离开了我,你又不爱干活,自己是过不了日子的,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再嫁吧?” 高如蓉哑口无言。 不过,为了离开,她可以承诺自己不再嫁。 至于以后,一辈子那么长,周丰猛的执念早晚都有消散的一天。 “我不嫁!” 周丰猛面色严肃:“我不信!我受不了你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为了和你相守付出了那么多。我不甘心。”他一字一句道:“如蓉,你趁早打消离开我的念头,我不会放你走的。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 话中颇有深意。 高如蓉着实被吓着了。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屋檐下,里衫汗湿一片,全都是冷汗。 周母一直暗中注意着屋内的动静,看到她出来,道:“无论丰猛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 高如蓉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事实上,只要回想起方才周丰猛那说话的眼神和语气,她都不敢走了。 “娘,”高如蓉勉强扯出一抹笑:“昨晚没睡好,我想回去歇会儿。” 见她不再闹着要走,周母还挺欣慰,拉着人去隔壁厢房,还不完劝道:“人这一辈子会遇上许多事,咱不能遇事就躲,丰猛受的伤确实挺重,不过,最多一年,等他养好了,好日子在后头。再说,他那么看重你,你若是真的走,也是你的损失。难得有情郎,好好珍惜吧!” 说着话,她把高如蓉推进了门。 高如蓉木然回到床上,挨着孩子躺下,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听出来了周丰猛的潜意思,如果她执意要走,他会……杀了她。 村里的人纯朴,一般人都不敢做这样的事。 但是,高如蓉心里清楚,别人不敢,周丰猛是敢的。 她将被子盖过头顶,心里的后悔一层叠一层,她当初为何要想不通招惹这样一个人?还有爹娘,为何就不肯接纳她呢? 还有周丰成……她当初,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害死他的。 要是没有说那些话,她如今还是周丰成的妻子,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另一边,周丰猛见隔壁的高如蓉再没有大吵大闹,便找来了院子里的两个哥哥。 “大哥二哥,这几天多亏了你们。”周丰猛苦笑:“开了村,家里都忙,你们先回家忙自己的活儿吧!娘,你也回去。” 周母有些不放心:“我们都走了,谁照顾你啊?” -- 第742页 周丰猛伸出手,指了指高如蓉屋子的方向:“放心,还有她呢。” 周母:“……” 正是因为高如蓉在,她才不放心。 那女人压根就不是个能照顾人的,并且,如今她还一心离开,现在看是乖巧了,周母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盯着,她指定会跑。 到时候人跑了,周家到哪儿去找人? 第1477章 恩人三十四 周母和这个小儿子不亲近,曾经因为说了不合适的话,也被小儿子斥责过。 所以,她这有些怵这个儿子的。有些话不好直说,那又不得不说,她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道:“这两天你昏迷着可能不知道。高如蓉一心闹着要走,要不是我跟你两个哥哥拦着,她已经回了那边周丰成的院子了。” “家里的活确实挺忙,但要是我们都走了,她回头跑了怎么办?” 说出这话后,周母干脆闭了眼。 周丰猛失笑:“娘,不会的。她一开始只是接受不了我受伤,所以才想躲避。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深着,没那么容易分开,她舍不得的。” 周母见儿子没有凶,这才敢睁开眼。 听到这话,她压根就不信:“丰猛,你可别被她骗了。这不是我挑拨你们夫妻感情,这周围的邻居可都听说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周丰猛如今腿受着伤,哪里出得了门? 他也不想打听,直接道:“娘,我心里有数。春耕正忙,你明天回去把地里的活忙完,再过来帮我吧。” 周家兄弟有些不放心,但妯娌俩却着实急了。 这个小叔子平时没帮着家里,反而是家里帮了不少,她们也不是不愿意出力,而是春耕在即,这种子要是不赶紧下到地里,等到秋日就该饿肚子了。 一家人在一起低声商量了许久,最后结伴离开。 院子里没有别的人,周丰猛下不来床,无论高如蓉愿不愿意,她都只能过来伺候。 说实话,周丰猛那番话之后,两人等于撕破了脸。高如蓉是一万个不愿意伺候他。 但又不得不干,还得克制着脸上神情,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的不耐烦。 楚云梨合着夫妻二人就隔着一个篱笆墙,很快就发现了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她最近经常把孔家夫妻送去镇上,这一日,她独自在家,中午便煮了个烩面。吃完了准备洗碗时,看到隔壁高如蓉端着一碗药从厨房出来。 “周丰猛的伤如何了?” 听到这话,高如蓉闷闷道:“就那样。” 楚云梨见状,愈发好奇:“你怎么不高兴?” 高如蓉:“……” 一个向来不爱干活的姑娘,得伺候一个男人吃喝拉撒,还是在自己不乐意伺候的情形下,谁高兴得起来? “孔新衣,我知道你在心里笑话我。”高如蓉一扭身进了屋:“谁都有倒霉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楚云梨洗了碗,站在原地沉吟了下,干脆出了门去敲隔壁院子的门。 高如蓉正看着周丰猛喝药,听到有敲门声,猜到应该是村里人过来探望。 谁家要是受了伤,亲近的人家会带上礼上门探望。 这礼物兴许是几枚鸡蛋,或者几个铜板。但无论哪样,对于如今的周丰猛来说都是雪中送炭。所以,高如蓉开门时跑得飞快。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楚云梨时,高如蓉含笑的脸瞬间就冷了:“你来做甚?” 楚云梨一本正经:“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周丰猛受了伤,我上门来探望一二人就是应该的。” 高如蓉:“……” “谁家他们病人是空着手来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们家欠我的够多了,占起便宜来没够,做人不能太贪心。” 说实话,她已经越过高如蓉,自顾自进了正房。 周丰猛半靠在床上,手中端着药碗,看到进门的人后,药也不喝了,眼神直直看着她。 楚云梨笑着上前:“不认识我了?” 周丰猛太认识她了。 受了这样重的伤,很是遭罪。周丰猛躺在床上碰够了,也被高如蓉嫌弃够了。心里难受之余,他可一直念着罪魁祸首呢。 “孔新衣,你是来探望我的?” 楚云梨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啊,听说你好转了不少,我来瞧瞧你。”她笑意盈盈:“你不是想学着辨药么,等你好了,我再带你上山啊!” 周丰猛:“……”谁要跟她一起上山? 他真的想伸手撕碎眼前女人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孔新衣,你别太过分。” 楚云梨扬眉:“我好心好意来探望你,哪过分了?” 周丰猛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看向高如蓉:“去厨房做饭。” 高如蓉:“……” 她特别讨厌他这种吩咐人的语气。尤其是在孔新衣面前。 但如今她不敢与他呛声,只能恨恨离开。 曾经的夫妻二人独处,相顾无言。 周丰猛上下打量楚云梨,道:“孔新衣,倒是我小瞧了你。” 楚云梨一脸好奇:“何出此言?” 周丰猛看着自己受伤的腿:“我受的伤,你我都知道内情,孔新衣,你心里就不内疚吗?” 楚云梨一脸纳罕:“周丰猛,我今日才发现你脸皮忒厚,当时你要是没掉下去,现在落在床上这么惨的可就是我了。” -- 第743页 周丰猛垂眸:“新衣,你误会了,我没有想对你动手。” “我也没想对你动手。”楚云梨打量着他:“你好像瘦了不少,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多补一补。” 周丰猛:“……” 他发现这人说话特别戳心。 他不想补吗? 家里如今穷成这样,连粮食都要两个哥哥送来,每一次请大夫,都得愁药钱。 药都喝不上了,哪还补得起? 他抹了一把脸,打算不要脸了:“新衣,我如今囊中羞涩,你愿不愿意接济我一二?” 楚云梨摇头:“不愿意。” 她看向厨房的方向:“那天你受了伤回来,高如蓉闹着要走,你娘他们不让。当时刚好我在院子里给她看见,她非说要把你还给我。” “还说我这么久没嫁人,就是因为还惦记着你。”楚云梨失笑:“我要是把银子借给你了,回头更说不清楚。可不想再让人误会。” “这个世上男人那么多,我就算要嫁,也不会吃回头草,更不会盯着有妇之夫!”她抱臂,换了一个悠闲的姿势:“事实上,跟你成亲之后,我已经不想再嫁人。否则,要是再遇上一个你这种,怕是命都要没了。” 周丰猛沉默下来。 到了此刻,他也会想起曾经和孔新衣的那些日子。 两人之间的开始,是他有心靠近。但不得不承认,孔新衣是个会过日子的女子。 如果他没有遇上高如蓉,没有对她动心。他们夫妻之间大概就会和村里的其他夫妻一样,吵吵闹闹平平淡淡一生。 周丰猛歉然:“新衣,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俩走到如今,确实是我错了。我只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再恨我。” 楚云梨接话:“然后呢?”她眼神蔑视:“借银子给你治伤?” 她站起身:“周丰猛,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抛弃我们母子另娶她人的事。更不会忘记……”她靠近他耳边:“你想把我推下山崖的事。” 她退后,笑着道:“让我想一想,你当时该不会是想着等我死了,再把我爹给害死,到时候我孔家所有银子都会交给盛儿,你是他爹,虽然也就得到了我攒下的银子,对吗?” 周丰猛心事被说中,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楚云梨颔首:“不明白不要紧。总之,趁早收了你的那些小心思。你要是再敢伸手,我就再剁了你的手。” 她抬步出门:“好好养着吧!” 周丰猛:“……” 门外,高如蓉也没去厨房,她一直站在屋檐下偷听着夫妻二人说话。 听到了两人争锋相对,但后来什么山崖之类的她没听清楚,看到楚云梨出来,她有些不自在。 楚云梨冲她一笑:“你们俩凑到一起不容易,好好过吧!” 高如蓉看着她出了院子,飞快进了房门,问:“你们方才说什么山崖?” 周丰猛垂眸:“只是说我摔下去时的情形……想起来就痛,你别问了。” 高如蓉半信半疑:“我听说,当时是她走在你后面,你会摔下去,是不是她推的?” 是又如何? 周丰猛要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不是!她要是想害我,就不会给我包扎了。” 正是因为如此,周丰猛没有戳穿她。 当时他流了那么多血,要是没有孔新衣的药和包扎,他根本就活不到下山。 孔新衣推他的事没人看见,但帮他包扎伤的事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他承不承认,众人眼中,她救了他一命。 他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反正还会有人指责他恩将仇报,想要不择手段讹人银子,反落得一个不知感恩的名声。 第1478章 恩人三十五 说实话,周丰猛有点想不通。 孔新衣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会落下山崖,摔得半死不活,都是拜她所赐。 但是,她偏偏出手救人了。 “我饿了。” 高如蓉沉默下来:“家里就只有一把米,最多给你熬一碗粥。” 周丰猛此时满心憋屈,随口道:“那就先去熬啊!” 高如蓉没有动,偷瞄了他几眼,试探着道:“那把米只够你自己吃,我和孩子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再多找一点粮食一锅就煮了,还不费柴。” 说起柴火,高如蓉又想起家里的柴火快烧完了,立刻道:“年前你攒的柴火只够烧几天了,你得让你大哥或者二哥来帮我们砍一点……” 周丰猛看着外面的天:“最近各家都忙,先缓一缓。你省着点烧。” 柴火怎么省? 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高如蓉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想要省柴火还不简单。不做饭最省,咱们都喝西北风吧。” 说着,一甩帘子出了门。 紧接着,她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就一把米,我做不出来。你自己煮吧。” 周丰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哪里能煮? 听着隔壁的甩门声,周丰猛忍不住苦笑。他真心以为娶了她之后,夫妻之间举案齐眉,感情越来越深。慢慢的,她会忘了周丰成……之后和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想得挺美。 事实却不尽如人意,高如蓉如今一心求去,压根就不想和他过日子,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悔意。 -- 第744页 她虽然没说,但他看出来了。 午后,周母过来,送来了粮食。听说家里没柴火,又回家去拖了几捆。 现在的周母对着这个高如蓉这个儿媳,再不如以前那般刻薄,客气了许多:“要是缺东西就去跟我说,他千万不能饿肚子。丰猛如今在养伤,要是再亏了肚子,这伤就更难养好了。” 周母的客气并不能让高如蓉开怀,大家都是聪明人,她一瞧便知周母转变态度的缘由,心下愈发厌烦。 她实在不想留在这里照顾这个废人! 因为是现送粮食过来,午饭有些晚。高如蓉把粥送到周丰猛手中时,他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尤其他发现自己养伤的这段期间,好像吃下的东西都要长肉似的,饿得特别快。 端过碗后,顾不得烫,稀里呼噜就开始喝。 喝完了,他把碗递给床前的高如蓉。 高如蓉接过碗,没有立刻离开,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丰猛,你今日感觉如何?” 周丰猛动了动腿,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苦笑道:“还是那样,暂时下不了床。如蓉,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 高如蓉并不想留在这里辛苦,她低着头:“丰猛,我如今怀有身孕,今日早上起来小腹疼痛,好像还动了胎气……家里的活太多了,别的不说,就那水桶,每天我都是咬牙提的。丰猛,你照顾了我们母子许多,我也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我是想说,我们能不能先分开?” 她急忙解释:“我不是要离开你,只是我留在这里之后,你娘还以为我多能干,把这院子里的所有活都丢给我。我想要养一养身子都不能。” “我回那边的院子,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你的伤也养得差不多,到时候,我们再……” 听着她说话,周丰猛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这里忍无可忍,打断她道:“你别想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放她走容易,想要把人弄回来,怕是艰难得很。 周丰猛只要想到这女人会嫁给别人,满腔怒火就压抑不住。 高如蓉对此早有预料,深呼吸一口气,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只能硬撑。这孩子……怕是要保不住。” 孩子的爹到底是谁,周丰猛到现在还弄不清楚。 保不住还好了呢。 如果他没有受伤,能够进山打猎赚钱,或许她为了成全自己照顾恩人的妻儿的名声,会愿意照顾高如蓉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但如今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孩子?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说,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靠在床上,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高如蓉不甘心,转而又道:“我们俩如今一直靠着周家过日子,也不像是个事。两个嫂嫂面色越来越难看,我也能理解她们。丰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是得去别处借银子。” 周丰猛眼睛都未睁:“能去哪儿借?之前我在村里借的那些还没还呢,你手上还有多少?” 高如蓉手头确实还有一点,但那是留着应急的,她不可能全部花在周丰猛身上。 “没有了。”高如蓉叹口气:“最近我在想,我爹娘那里能不能挪一点给我……我想回去试试。” 周丰猛霍然睁眼,眼睛直直盯着她。一直盯到高如蓉不自在的低下头去,才开口道:“如蓉,咱们俩也算知根知底。上一次你回娘家,还是我送的,你爹娘对你什么态度,在这村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回去拿什么银子?连门都进不了,你能拿得出银子才怪。还是那句话,你这一辈子,休想离开我!” 高如蓉心思被戳穿,脸色羞红一片。 周丰猛摆了摆手:“你出去吧!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照顾我,等我好转了,你们母子才有好日子过。” 高如蓉端着那只碗走到屋檐下,看到院子里打滚的儿子,忍不住崩溃大哭。 她顾不得地上的脏污,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而在这期间,屋中一直没有动静传来。 良久之后,高如蓉擦干眼泪,起身进了厨房打扫。仿佛方才那个崩溃大哭的人不是她一般。 …… 又是几日过去,周丰猛的药连药渣都熬了一遍,又到了去镇上拿药的日子。 一大早,周母就过来了,念叨了两个时辰,才给了一把铜板。 周丰猛留出十几枚铜板递给高如蓉,将剩下的收好,道:“你去帮我买药时动作快点,早去早回。” 高如蓉有些怕他,一句话不多说,接过铜板后去隔壁换衣,又给孩子重新换了一身,母子俩这才往镇上去。 配好了药,高如蓉回来时特意拐了个弯去买了一包老鼠药。 傍晚,高如蓉端着新熬好的药送到了周丰猛手上:“快趁热喝。” 周丰猛不疑有他,和往日一般,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高如蓉看他喝完,又递上了一枚蜜饯:“今日路过摊子,群儿非要,我拗不过就买了几粒。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周丰猛忍不住笑了。 不是因为有蜜饯吃,而是因为她的这份用心。他把那枚蜜饯接过,没有放入口中,而是看向了门口吃手的孩子。 “群儿,想不想吃?” 这么大点的孩子自然是想吃的,急忙奔到床前点头,眼神期待。 -- 第745页 周丰猛又逗弄了一会儿,这才把那枚蜜饯放到了孩子口中。 高如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里颇不是滋味。如果周丰猛手头宽裕的话,是真的会照顾好她们母子的。但这世上的事难得十全十美,遇上有情郎,可囊中羞涩,再多的情分也给不了她想要的日子。 “别费神了,早点睡吧!” 高如蓉说着,给他盖好了被子。 周丰猛也准备躺下睡觉,突然觉得腹痛难忍,他伸手捂住,满脸痛苦。 高如蓉见状,急忙问:“你怎么了?” 周丰猛痛得面色发白:“肚子痛。” 高如蓉急忙安抚:“怎么会肚子痛呢?你没吃什么啊,要不要请大夫?” 周丰猛如今手头的银子花得精光,平时都只喝稀粥,如果不是痛得狠了,他都能熬过去,闻言急忙点头:“要!” 高如蓉抱起孩子飞快往外跑。 刚跑出门口,就看到了过来的周大哥。 高如蓉脚下一顿,勉强扯出一抹笑:“大哥,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地里忙完了吗?” 周大哥探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问:“三弟可好些了?” 高如蓉笑容僵硬:“好多了,他还跟我说,多亏了大哥您出手帮忙。我们刚才用了饭,他已经睡下了。大哥要进去吗?” 楚云梨隐约察觉到了隔壁的动静,此时站到了院子里,道:“周丰猛没有睡着,刚刚还在喊肚子痛呢,哪有这么快?” 周大哥知道三弟和孔家闹得很不愉快,他不太乐意听孔新衣讲话,但这话……他却不能假装没听到。尤其在看到孔新衣开口之后面前的三弟妹一脸慌乱时,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大踏步奔进门去。 屋中床上的周丰猛此时痛得顾不得腿上的伤,整个人开始翻滚。 都这样了,肯定是出了事。 周大哥面色大变:“你怎么了?” 周丰猛颤抖着,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两个字:“大夫……” 闻言,周大哥奔出了门。 他进门又出门的这一番动作很快,刚好看到了小道尽头的母子俩。想到什么,他大喝:“你们给我站住!” 高如蓉听到他的喊声,不止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她深恨自己的霉运,谁能想到午后都要上山干活的周大哥今日会来这里? 高如蓉再想跑出村,也只是想一下而已。他自己怀有身孕,本身力气不够大,又带着个孩子。 周大哥常年在地里干活,力道和速度都很厉害,扬声喊了几句,边上就窜出来了人将高如蓉给拦住了。 这时候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在外头干活,但出了这样的事,也都接二连三赶了回来。 很快,有人帮着请来了大夫。 得知周丰猛是喝了药肚子痛时,大夫和周家人都将目光落到了高如蓉身上。 第1479章 恩人三十六 现在的周丰猛于众人来说,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村里人纯朴,谁家要是需要帮忙,都很乐意出手相助。但是,周丰猛如今缺粮缺银,又不是一天两天,村里人想帮也有心无力。 都知道周丰猛没有银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所以,村里人平时想上门探望都不敢,就怕他顺势提出借银。 如果真开了口,借还是不借? 借了吧,自家的银子来的不容易,周丰猛也不知道多久才还得起。不借吧,大家邻里邻居住着,真要是一点不给,又实在不好意思。 所以,好多人都绕着周家走,更不会上门帮忙了。 周丰猛受伤的这些日子,除了他的家人偶尔会上门搭把手,照顾他的人就只有高如蓉一人。 如今周丰猛疑似吃错了东西肚子疼,在之前吃了什么东西,也只有高如蓉最清楚。 再有,方才高如蓉可是想逃跑来着。 周大哥面色铁青:“高如蓉,你给我三弟吃了什么?” 高如蓉低着头,一声不吭。 楚云梨没有过去,只站在自己的院子里,见状好意提醒:“她去了镇上买药。” 周母也追问,可高如蓉就是不吭声。 无奈之下,村里有亲戚在镇上的人特意跑了一趟。那边大夫还在给周丰猛揉肚子,去镇上的人就坐着牛车回来了。 “高如蓉她买了耗子药。” 周母闻言,睚眦欲裂,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高如蓉,她颤着声音问:“药呢?” 此时的高如蓉已经拿不出药了。 周母慌乱之下,带着两个儿媳和村里好心帮忙的妇人把整个院子都翻了个遍。只在厨房找到了一个包老鼠药的纸。 哪怕高如蓉还没有承认,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周丰猛会痛成这样,九成九是吃了老鼠药。 那边的大夫已经打水给周丰猛灌下去,周母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儿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下这样的狠手……高如蓉,你有没有心?我儿为了你抛妻弃子,为了你出生入死,命都险些丢了,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你一点都不记恩……” 高如蓉也没有坐以待毙,在这期间,还解释了几句自己没有下毒的话。 可镇上有人看到她耗子药,如今耗子药已经没了,周丰猛痛成那样,也只有她下毒才能解释得过去。 周丰猛被灌了一肚子的水,又被催吐。再次灌水,再次催吐。 -- 第746页 他本来就身受重伤,又痛了那么久,被这样折腾过几次之后,已经半死不活,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大夫留下了两副药:“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痛了那么久,能不能救回……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周母扑到高如蓉身上又踢又打,又骂又咬。 高如蓉挣扎了几次,最后还是村里的人把俩人拉开。 周母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被村里人拉开之后,她还又冲高如蓉踹了几脚。 众人又帮着劝说。 周母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哭得肝肠寸断,攒了一点力气全用来骂人了。 天色渐渐黑了,前来帮忙的村里人都各回各家。也是这个时候,楚云梨上门了。 看到她,周家人心情都挺复杂。 不过,毕竟是周丰猛孩子他娘,也放了她进门。 楚云梨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还有馊味,周丰猛闭着眼躺在床上,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真的会觉得躺在那里的是个死人。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周丰猛侧头看来。 楚云梨缓步走到床前:“你当真吃了耗子药?” 周丰猛闭上了眼。 要是没吃耗子药,他也不会如此。 周丰猛这时候才明白,比身受重伤更惨的是高如蓉心狠到对他下毒。 并且……这毒很有可能解不了。 周丰猛这会儿脑中回想起来的全都是孔新衣的好,到了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闭着的眼睛里,两行眼泪缓缓落下,滚到了枕中消失无踪。 “新衣,我错了。” 他声音低低,要不是屋中安静加上楚云梨耳力好,根本就听不清。 楚云梨假装没听见,道:“这就是你爱慕的女子?冲着你下毒,我确实不配。” 言下之意,孔新衣没有那么狠,所以得不到他的真心。 周丰猛苦笑:“新衣……对不起……” 楚云梨摆摆手:“你不用道歉。事实上,我还想感谢你。要不是你非要与我分开,我也不会想进山,不进山采不到药,也做不了生意。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可能多亏了你。谢谢你与我和离。” 周丰猛:“……” 关键是这番话孔新衣说得真心实意,实在是戳人心窝。 正觉得心里难受,又听到她问:“你还治得好吗?” 周丰猛:“……” 他闭上了眼,懒得多说。 楚云梨帮他把手放进被子里,顺手把了脉,忍不住一笑:“我听说,吃了耗子药的人,如果愿意多喝水,多吃多拉,兴许能够熬过去。” 刚才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周丰猛听着这话,心情复杂:“你到底是盼着我死呢,还是想我活着?” 如果想让他死,何必说这些法子? 楚云梨真心实意:“我是想让你要死不活!” 周丰猛:“……” 这应该是大实话。 如此也能解释她为何推自己下山崖,却又愿意出手相助,偏偏帮忙又不实心,明明那么多银子,却不肯帮他买药……她要的,就是他活得艰难。 周丰猛忍不住问:“至于么?” 楚云梨颔首:“你之前还想推我下山崖,想要我的性命,当然至于。” 周丰猛又急又气,直接吐了出来。 他喝了太多的水,吐出来的也是水。 楚云梨退后一步,道:“看来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好好养着,改日我再来看你。” 外头的周家人听到里面吐了,急忙奔进来帮忙。 周母余光看到前儿媳出门,还追了出去:“新衣,慢走啊!” 曾经孔新衣做周家儿媳时,周母一直认为孔家抢走了她儿子,向来没有好脸色。 如今分开了,她倒会说客气话了。 孔家夫妻对于隔壁发生的这些事都挺唏嘘。眼看周丰猛越混越惨,孔父解气道:“这自古以来,抛妻弃子的人就没几个有好下场。” 孔母深以为然。 开春之后,她身体越来越好,如今已经有大半个月都没喝过药了。 “现在村里的人都觉得我们家富得流油,这一回周家出事,我们一个子都没出,好多人在背地里议论。依我看,干脆搬去镇上。” 离得远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说了。 楚云梨颔首:“你们搬去吧!” 孔母讶然:“你想留在村里?”她一脸不赞同,压低声音道:“我可都听说了,周丰猛请大夫太晚,那些毒已经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不过是拖日子罢了。等他没了,咱们再回来吧!别留在这了,离得这么近,村里人老实喜欢说长道短。好说不好听……” 楚云梨摇摇头:“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惨状。” 孔父:“……”这是个什么毛病? 不过,女儿和他做了几年夫妻,被周丰猛这样对待,怨愤也是有的。 孔父和楚云梨相处得挺多,他知道女儿的性子变了,便也没有强求。翌日,带着妻子和孙子搬去了镇上。 楚云梨独自留在村里,每日都会过去探望周丰猛。 周丰猛精神越来越短,也愈发虚弱,第二日就已经吃不下东西。 不过,他大概不想死,还在努力喝水。 楚云梨进门时,刚好看到他灌下一瓢水。 他看着门口的人,忽然道:“新衣,我有话……要跟你说。” -- 第747页 楚云梨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周丰猛打了个嗝,又吐出了不少水。 周母站在一旁,急忙帮他擦,一边擦着,眼泪夺眶而出。 “新衣,丰成……是我故意带去西山的……” 一旁的周母听到这话,惊得哭都忘了。她瞪大了眼:“丰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丰猛知道自己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想要活,也活不了了。有些不能对外人说的事,也没必要再藏着。 “从前年起,高如蓉经常找我诉苦,经常在我面前哭,说她过得不好。丰成对她不好,她心里难受,想念双亲,想回城里……”周丰猛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又吐了不少水,还被呛住咳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就是故意让我可怜她,目的就是为了为了让我帮她摆脱丰成!”周丰猛苦笑了下:“她很明白的跟我说过,如果丰成死了,她爹娘就会接纳她,就会愿意让她回家……” 第1480章 恩人(完) 这些事情,是孔新衣早就知道了的。 楚云梨一脸惊异:“所以,你就帮她杀了人?”她拍手赞叹:“你这简直是情种啊!” 随即又一脸莫名其妙:“你跟我说这么多做甚?能改变什么?” 确实改变不了什么,既不能让周丰猛的伤势好转,也不能让他有银子。 但是,周丰猛就是不想让高如蓉好过。他垂下眼眸:“我那时候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脑子都有些不正常。事情做完,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做的事。新衣,我从未想过离开你们母子,我只是想……多照顾一下她。”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他抬起头,眼神诚挚:“当初我娶你之时,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也是真心想帮你照顾爹娘的。” 楚云梨摇头:“事情都过去了,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还想谢谢你呢。” 看她说得真心实意,周丰猛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她就不生气么? 生气之余,就不想对高如蓉做什么吗? 周丰猛也不是真的谈兴上来才顺口说起这些事,他是有目的的。 如今的他已经吃了剧毒之药,就是这几天的活头,他自然不甘心就此放高如蓉离开。他说这些,本来就是想借着孔新衣的口把这事告知外人。 然后……无论村里人会不会把她送进大牢,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可孔新衣压根不接茬。 她好像真的放下了,再不想管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大度的人吗? 周丰猛本就身子沉重,精神不太好。说这么多话都是强撑着的,此时他眼皮如有千金重,还想再说几句,最后还是陷入了黑暗中。 看他睡着了,楚云梨没有多留,转身出了房门。 而隔壁被关在屋中的高如蓉一点都不消停,听到她出来,立刻开始大喊大叫:“孔新衣,你就不想拆散我们吗?你送我走啊……” 简直想离开都想疯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周母有些尴尬:“新衣,她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当然不可能放她走。” 放不放的,楚云梨都不爱管。 或者说,压根不用她插手,周丰猛就不会让她好过。 果不其然,周丰猛等了一天,从母亲那里打听了一下,得知村里没有关于高如蓉想让他帮着害人的事,便将此事告知了周母。 周母简直惊呆了。 “丰猛,你病糊涂了?”说着,还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 周丰猛周身沉重,根本让不开。他闭上了眼:“我说的都是真的。” 周母急忙起身,确定院子里无人后,着实松了口气,飞快关上了门回到床边:“这种事情你做就做了,怎么还敢说出来?” 杀人于村里人来说,简直是骇人听闻。往前数几十年都没发生过。 周丰猛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说,但他活不了几天,不在乎外人的想法,此刻他心里只想着让害了自己的人不好过。 周母不同,她顾虑要多一些。 儿子和离,非要娶寡妇进门,后来被寡妇毒死……这事情虽然稀奇,外人也会议论,但最多说他活该。 可要是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杀人,他倒是死了,可活下来的人怎么办?以后她有一个杀人的儿子,村里还有谁敢与周家深交? 她还有孙子孙女,以后那些孩子长大,难免会被村里人特别对待,以后他们的婚事还有和邻居之间的相处,都会有影响。 周母越想越心慌,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拍了一下儿子的肚子,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你简直是昏了头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发现……”她哭得悲痛欲绝:“都怪我,怪我太忙没顾得上管你……” 周母又惊又怕,胡言乱语说了许多。 周丰猛沉默听着,困意上来,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是真的想活下去,所以一直很热衷于喝水,哪怕那水喝得他喉咙生痛,他也强忍着往下咽。 但这世上许多事强求不来,也不是他想活,就能活下去的。到了傍晚,他又喝水时,水还没喝下肚,先吐了出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 第748页 就算是他努力咽下,也最多一刻钟就会全数吐出来,到后来,他吐的东西里已经带上了腐烂的味道。 不用别人说,周丰猛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又是一日早上,看着外面温暖的阳光,周丰猛身上疼痛不已,分不清哪里更痛,眼皮也重,他怀疑自己闭上眼就再不会醒来。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看到明日的阳光? 看了半晌,门被推开,周母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饿不饿?” 周丰猛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新衣……”他喉咙已经很痛,说话就更痛了。 周母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去帮你喊。” 周丰猛抬了抬手,却只是手指动了动。他又道:“丰收……” 闻言,周母出门的动作一顿,满脸戒备:“你见他做甚?” 周丰收是周大伯的大儿子,也是周丰成的亲堂哥。 周母想到儿子之前试图暴露自己杀人之事来拖高如蓉下水,立刻道:“那件事情不能传出去,你趁早给我收了这心思!” 彼时,楚云梨正在院子里打扫,听到周母过来喊,她摆了摆手:“不见,我一会要去镇上。” 她已经听够了周丰猛的忏悔,又不想被他利用。再说,如今周丰猛那副尊容,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母知道儿子病得很重,这人无论是谁,只要病到吃不下东西,大概就没几天的活头。儿子……可能随时会走。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让儿子事事如愿。 她想见孔新衣,那就无论如何也得把人请到。眼见孔新衣不肯去见,周母哭得涕泪横流:“新衣,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楚云梨讶然:“他要死了吗?” 周母:“……” 哪怕儿子真的不行了,可听到别人轻飘飘这样说话,也着实堵心。 “他害死了周丰成,周丰成的媳妇毒死了他,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楚云梨丢下手里的扫帚,一抬腿到了隔壁院子里。 她往屋内走,站在院子里的周母却浑身僵硬。 孔新衣怎么会知道的? 想到儿子之前有追问过自己村里有没有关于周丰成之死的流言……难道儿子再告诉自己之前,已经先告诉了孔新衣吗? 一定是这样的! 周母心乱如麻,这事情不能传出去啊!她得想个法子让孔新衣闭嘴! 虽然孔新衣暂时是没说,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说? 另一边,周丰猛一直看着门口。 当看到熟悉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时,他突然有些恍惚。晨曦洒在那女子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美好。 成亲几载,他和孔新衣一开始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却从来没发现她这样美过。 村里二十出头的妇人,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风霜。可这些在孔新衣身上似乎不存在,她肌肤比以前更白,眉眼舒展,不见丝毫愁苦。走动间的灵动无比,恍惚间,周丰猛发现,她好像比着村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包括高如蓉! 曾经他第一回 怜惜高如蓉,就是看到了她白皙的脸上流下的泪。 那一幕深刻的印在了他脑子里,觉得柔美又凄婉,特别戳人心窝。现在也还能想得起来,但是,和面前的孔新衣一比,那美就算不得什么了。 周丰猛笑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照顾高如蓉,并不是因为怜惜她,而是因为她的美貌。但最美的女子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他汲汲营营算计的,是一个还不如孔新衣的虚伪女子。 当真是讽刺。 楚云梨看到他笑,好奇问:“你这是好转了?” 周丰猛回神:“新衣,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对不起你……” 楚云梨讶然:“你不是和高如蓉两情相悦,情比金坚么?怎么,后悔了?”她上下打量他:“我还以为你爱她爱到愿意交出自己的性命,哪怕被她害死也无怨无悔呢。”她摇摇头:“原来你后悔了,看来这感情还是不够。” 周丰猛:“……” 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无力反驳。 或许,真的是感情不够深吧? 隔壁的高如蓉听到了有人过来的动静,又开始敲墙壁。 “放我出去!” “周丰猛,你放我出去!” “你们不能这样关着我,这是会入罪的!” …… 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院子里发呆的周母,她上前敲了敲窗子:“给老娘闭嘴,咱们这村子天高皇帝远,官老爷且管不到,你消停一些,否则,别怪老娘收拾你!” 周丰猛忽然开始急促喘息,他勉力伸出手,想要抓住楚云梨的。 他就是没受伤没中毒,楚云梨若不想被他抓住,他便抓不住。此时他只剩下一口气,自然就更抓不住了。 周丰猛抓了个空,整个人颓然倒回床上:“新衣,帮我报仇。”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你和高如蓉都是一样的疯子,你们都敢杀人,我可惹不起。” 周丰猛:“……” 他不甘心:“你把真相……散出去……” 他急促喘息着,像是只有出气没得进气。 楚云梨摇摇头:“我只是来看一下你还能活多久,想让我帮你的忙,你做梦。” 她站起身:“好好熬着吧!” 周丰猛如今每活一息都是煎熬,纯粹是不想让高如蓉好过才强撑着,哪怕目的还没达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 第749页 周母看到呼吸艰难的儿子,急得直掉眼泪,赶紧让村里人去找了周家兄弟俩过来。 这一喊,好多人都知道周丰猛要咽气了,于是,纷纷过来。既是想见他最后一面,也是准备帮着办丧事。 周母看到这么多人来,心里有些不安,她死死拉住儿子的手,哭着道:“丰猛,娘知道你委屈,但有些事,咱们就随它去吧!你得为爹娘想一想啊,还有你儿子……” 若他是一个杀人凶手,那还活着的这些人要如何自处? 村里人不兴报官,就像是高如蓉,哪怕都知道她给周丰猛下了毒。周家人没有想把她送官,其余人也见怪不怪,没有任何一个人上门劝说周家把人送去衙门讨公道。 但是,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高如蓉也别想好过。 周母哭求着,本来还可以开口的周丰猛有些心软,但看到人群中的高如蓉,他还是下定决心,张口欲言时,嘴却被人捂住。 他侧头,看向了母亲。 周母满脸是泪,哭着冲他摇头。 周丰猛几次想说话,都没能发出声音。 边上围观的人很是不解,有些上前拉开周母:“丰猛好像想说话,你别捂住他的嘴。” 周丰猛却说不出了。 他已经失了音,觉得房顶好像压了下来,压在自己的身上,让他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呼吸。 当着众人的面,周丰猛缓缓闭上了眼,然后,连胸口轻微的起伏都没有了。 他死了。 看到他咽气,高如蓉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这两日被关在隔壁,隐约听到了母子二人之间的争执。周丰猛这个疯子,好像要把她做的那些事告诉外人。 无论她做没做,只要周丰猛往外一说,回头村里人肯定都会说周丰猛杀人是被她蛊惑,到时候,她日子还怎么过? 围观的人开始帮着办丧事,周围乱做一团。 高如蓉在原地呆站了许久,一回头,就对上了孔新衣的目光。 楚云梨缓步上前,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你指使周丰猛杀了群儿他爹,对吗?” 高如蓉悚然一惊,立刻否认:“你胡说!” 楚云梨看了一眼周丰猛的屋子,那里面,他的两个哥哥正在帮他擦洗换衣。 “他都告诉我了。” 高如蓉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件事情在今日之前,村里人从未有人议论过,当然了,之前她和周丰猛那么快成亲,确实有人暗搓搓怀疑她二人是不是早有苟且,所以才会那么着急。 但想归想,没有人敢当面说。 更没有人像面前的孔新衣说得这样笃定。 高如蓉声音加大,语气也重:“你别胡说,随口污蔑人,可是会被入罪的。” 楚云梨摆摆手:“你去告啊!刚好,我还顺便帮周丰成讨个公道。” 她这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高如蓉吓得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边上的周母也吓得不轻,顾不得还在人前,立刻伸手扯了楚云梨到角落中。 “新衣,你疯了?你怎么能在人前说那样的话?”周母满面焦灼,强调道:“周丰成是运气不好,被大虫咬死的,能有什么冤?”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碌的人群:“新衣,我不管丰猛死前对你说了什么。有些事,你做之前得多想一想,他名声要是不好,对盛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恨恨道:“你又不傻,多想想吧!” 楚云梨从暗处走出来,立刻就有好几个人围上前:“新衣,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围过来的几个妇人中,姚氏站在最前。 楚云梨摇摇头:“没什么。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但凡是红白喜事,村里人都会帮忙。 可孔新衣和周丰猛之间恩怨颇深,压根就和解不了,她执意不帮,外人也没话说。 周丰猛的丧事办得简单。 周家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厚葬。 把人葬了,高如蓉的去处又成了难题。 照周家兄弟的意思,直接把这人给放走,不管她和周丰猛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们都不想再计较,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周母不愿意,这人害死了自己儿子,怎么能放她逍遥? 她没让儿子如愿把那事说出来,人没了之后,她是越想越歉疚,沉思许久,她下定了决心:“我搬去和她住。” 周母不管两个儿子如何劝说,直接搬到了周丰猛的院子里。 周家兄弟只是劝说,并没有阻止。 他们让母亲搬过来,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周丰猛死了,他留下的这个院子要值近十两银子。都说父债子偿,这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都应该是儿子的。 周丰猛就一个孩子,就是盛儿。 如果周家没有人过来住,那个宅子很可能会被孔家收回。且他们兄弟想争,也压根没有立场。 但若是母亲搬过来住就不同了,周丰猛的院子,他爹娘住本就是应该的。 等到双亲百年之后,那个院子就应该留给他们兄弟……事情有些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争过来的事。 楚云梨并没有想争院子,周丰猛下葬之后,高如蓉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周母本来就是个刻薄的人,对着害死儿子的凶手,那更是毫不留情。高如蓉每日半夜就得起,起来之后跟着周母去山上开荒,经常被骂,干得慢了还要被揍一顿。 -- 第750页 就在周丰猛死了半个月不到时,她被折腾得落了胎。 那样的疼痛里,高如蓉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本来以为可以休息两天,可周母这个刻薄的,翌日又叫她一起上山干活。 高如蓉哪受过这样的苦? 在上山后没多久就晕厥了过去。周母还是没有放过她,把人掐醒后继续让她做事。 高如蓉在村里找不到帮自己的人,只能咬牙忍着。 听着周母的谩骂,她真心认为,自己再留下来一定会被逼疯。 于是,她趁着夜色,连孩子都不要了,收拾了包袱准备偷溜。 可惜,她刚出门,就被隔壁的孔新衣给发现了。 周母得知她要跑,把人弄回来狠揍了一顿。打得高如蓉好几天下不来床。 短短半个多月,她憔悴了许多。 能下床了,周母又让她帮着打扫。 楚云梨从外面回来,看到她拿着扫帚,好奇道:“今儿怎么出来了?” 高如蓉恨她入骨,咬牙切齿道:“孔新衣,我跟你没完!” 听到这话,楚云梨笑了:“我被你拆散了家,应该是我跟你没完才对。以后你可别想再跑了,我一直盯着你哦。” 高如蓉:“……” 她恶狠狠道:“周丰猛那样的男人,你离开过得更好,你应该谢我才对。” 这是什么道理? 楚云梨摇摇手指:“他再臭再烂,离不离开他都应该是我自己说了算,用得着你帮忙?”她上下打量高如蓉:“你这么惨,又不是我打的。你不冲着打你的人发火,反而来找我的晦气,这算什么?柿子捡软的捏?” 她轻笑一声:“你那么想嫁给周丰猛,那么想做周家的儿媳,如今得偿所愿。好好受着吧。” 高如蓉:“……”谁他么想嫁周丰猛了? 这段难熬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当初真的不该和周丰猛搅和。应该好好与周丰成过日子,她为了嫁人离开爹娘之后,就不应该再想着回去。 “杵在这里做甚?等着老娘伺候你吗?” 周母的谩骂声再次想起。 有些事情,压根就瞒不住。 高如蓉勾引周丰猛杀了自己男人的事,还是被传了出来。 不是楚云梨说出去的。是周母自己,她心里藏了太多的事,特别难受。一个忍不住,就跟自己儿媳多说了几句。 她又跑回娘家告诉了自己亲娘……大家一个村住着,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高如蓉这也忒狠了。 本来还有人觉得她可怜,尤其是看她搬着很重的柴火时,还有些村里的男人出手相助。这一下,无论男女都不敢帮她的忙,甚至不敢与她说话。 事情暴露之后,高如蓉在村里就成了一个隐形人般,众人都下意识忽略了她。周母在发现村里人孤立自己家后,对她愈发不客气。 不过半年,高如蓉就病了。 周母不帮她买药,更别提请大夫了。还天天使唤她做事,高如蓉病情越来越重,没几天就走了。 临死之前,高如蓉回想起自己当初还庆幸村里人不报官……现在想来,哪样都不好过。 那个孩子,最后被周大伯接了过去。 高如蓉死了后,楚云梨也搬离了村里,最后还把生意做到了府城去。 她后来也回来过,买下了一片地种药材,专门请村里的人干活。 或者村里人想种药材,也可以从她那里拿种子,等到药材种好,又直接卖给她。 在家里就能赚银子,村里渐渐的就没有人上山打猎了。偶尔去,也只是在周围的林子里转悠,摘点野菜和蘑菇。 十几年之后,村里各家各户都住上了青砖瓦房,再回想起曾经靠着打猎为生的那些日子,都觉得挺苦。于是,愈发感激改变了这一切的人。 许多年后,村里人提及孔家和孔新衣,都满口夸赞。 第1481章 继母一 浑身是伤,半身鲜血的孔新衣对着她一礼,渐渐的消散在空中。 打开玉珏,孔新衣的怨气:500 善值:288260+2000 再次睁开眼睛,楚云梨发现自己坐在一台织布机前,手中动作不停。 虽然没有记忆,但织布机她见过不少,刚好就见过和面前这一台差不多的,顺手就接上了。 屋中就她一人,从窗外看去,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此时院子里还有一个豆蔻少女正在扫地,而隔壁的厢房中,好像也有动静。 楚云梨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就见院子里那扫地的小姑娘看了过来。 对上她的视线后,又急忙避开。 “娘,累了就歇会。” 楚云梨嗯了一声。 她肩膀酸痛,眼睛也酸涩,不知道她来之前,原身已经在这做了多久。真想起身找地方接收记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去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顺便眺望远方歇一下眼睛。 不待她起身,窗前来了个人。 楚云梨抬眼一瞧,见是一个妙龄少女。一身青色长裙,容貌秀丽,发髻上插着一枚银钗,手上戴着镯子,脖颈上还带着一个项圈。 相比较之下,扫地的豆蔻少女简直太朴素了。五官还行,可肌肤太黑,实在不好看。 “娘!”窗前的女子开了口:“张嫂子半年才去一次府城,你早就答应过我,让我这一次跟她一起,为何又要改口?” -- 第751页 楚云梨垂眸看了一下原身的衣衫,自己就是织布的,这衣衫上却好几处补丁。 哪怕没有记忆,她也能猜得到,不去府城,应该是囊中羞涩。 院子里的小姑娘开了口:“姐姐,爹刚生了一场病,家里的银子都花完了……” “那我不管。”窗前女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楚云梨抬手就关了窗:“让我静一静。” 窗前女子讶然。 楚云梨坐到了床上,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郝云兰,出身在康国南境辖下的县城。 南境擅长织布,整个康国的料子几乎都由南境织出,可以说,各家的姑娘可以不会做饭打扫,但却不能不会织布。 郝云兰双亲生了四个女儿,她是老三,长大之后,嫁给了同一条巷子里的孙家长子。 论起来,孙楼比她要大六岁,之前还娶过一门妻,只是,周氏在进门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就生了病。 病得挺严重,大夫说那个是富贵病,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买药,应该还能活上几年。周氏自己不想拖累了男人,趁着家里没人,自己喝了药,就那么去了。 孙楼在给妻子守了一年后,才娶了郝云兰过门。 这些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亏欠了原配,也是他没本事,才让长女孙桑叶早早没了娘。所以,哪怕续娶了的继室也给他生了女儿,他也始终顾着前头的孩子。 无论是衣食住行,都紧着孙桑叶。姑娘家爱俏,稍微大一点,孙桑叶就不爱穿布衣,非要去做各种纱衣,平时绢帕香包首饰,虽然没有多贵重,但每年都会添置上几样。 相比较之下,郝云兰生的女儿孙小双就差得多了,反正饭有得吃,多余的没有。 “娘,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楚云梨回过神,推开了窗户,就对上了孙桑叶满是怒气的脸。 “去不去就一句话的事,你要静多久?” 楚云梨颔首:“你说得对,就是一句话的事,那我告诉你,这回去不了,你趁早收了心思。” 孙桑叶呆住。 院子里的孙小双讶然,唇角翘了翘,又急忙低下头扫地。 孙桑叶反应过来后,忽然就炸了,声音尖利:“娘,你早就答应过我的。” 声音很大,几乎能掀了房顶。 楚云梨重新走回织机旁,眉眼不抬,对她的吼叫毫无反应。 孙桑叶气得跺了跺脚:“我去告诉爹。你记得把银子给我备好,明日一早我就要走。” 说着,跑出了院子。 孙小双有些不安,走到窗前:“娘,姐姐跑去跟爹胡说八道,一会儿你们俩又要吵架。” “乖,大人的事你别管。”楚云梨从腰间掏出几枚铜板:“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想要买头绳,这个拿去,回头你挑一根喜欢的。我看隔壁春兰头上那种粉色的缎带不错,回头你也选一根和她不同颜色的戴上。” 孙小双很是惊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铜板。 铜板入手,她恍然回神,立刻将铜板送回:“娘,爹刚病了一场,您还是……” 楚云梨将她的手捏起推回:“赶紧收好,再缺银子,也不差这几个子儿。” 孙小双低下头,眼圈红了。 楚云梨无意中看到,讶然问:“你怎么还哭了?” 孙小双伸手擦了泪:“谢谢娘。” 她珍而重之将铜板收好,还拍了拍。 楚云梨看得不是滋味,心里想着事儿,回了织机旁坐下。 还没织多久,孙桑叶去而复返。 再次回来的她很是得意,不屑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孙小双和屋中的楚云梨,回了自己的房。 然后,没多久就看她换了一身浅紫色衣裙跑出去,半刻钟不到,她又回来换了一身浅粉。 在这期间,她来去匆匆。没有搭理母女俩人。 天色渐渐黑了,孙小双扫完了院子里的地,又去后院忙活半天,然后去厨房做饭。 等天黑了,那边院子里有个中年汉子进来,孙小双的饭茶也已经摆好。 孙楼皮肤黝黑,身量不高,一身肌肉结实。满脸憨厚模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进门后笑着问:“小双,饭已经好了?” 孙小双心里紧张,嗯了一声。 孙楼直接进了屋中,走到楚云梨旁边坐下:“云兰,天黑就别再织了,免得伤了眼睛。” 楚云梨手中动作不停:“就是天没黑,这么一天织到晚,也挺伤眼睛的。” 这话带着点怨气,孙楼笑着安抚:“所以我说让你多歇歇。” “我就是拼了命织,也不够家里花用,哪敢歇着?”楚云梨看了一眼隔壁:“桑叶非要去府城,我可拿不出来银子,你要是想让她去,自己想法子吧!” 孙楼进来安抚妻子,本就是为了此事。看她满脸不悦,赔笑道:“都怪我生病花了银子,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窘迫。”他暗地里偷瞄楚云梨神情:“桑叶从去年起就念叨着想去府城,我们也早就答应了她,反正都要去,晚不如早……我已经想过了,要不你去问你二姐借一点,回头等我发了工钱再还给她?” “上一次你生病借的一两银子还没还,”楚云梨头也不抬:“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这样,我可不好意思张口。” -- 第752页 孙楼笑容一僵:“可桑叶很期待……” 楚云梨不客气地打断他:“我还期待穿金戴银过好日子呢,你也满足我?” 孙楼发现,妻子这一次的怨气有点大。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云兰,你生气了?” 楚云梨冷笑:“我要说没生气,你信吗?” 孙楼沉默下来:“桑叶也叫你一声娘,你就……” “我可担当不起。”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我这些年来累死累活,眼睛都要瞎了,赚来的银子自己没落下多少。都要揭不开锅了,她还想着去城里。孙楼,你再觉得亏欠她,也不该这样宠!” “我没有宠她。”孙楼也有了些火气:“你看着周围的姑娘,基本上都去过一两次府城。桑叶想去一回,也在情理之中。” 恰在此时,外头的孙小双在喊吃饭。 楚云梨站起身:“小双也是你女儿,她也没去过府城。” “小双还小嘛。”孙楼振振有词:“等过两年,也让她去。” 楚云梨已经出了门。 最近家里欠上了债,这晚饭就只是一碗稀粥和一盘干菜。说是吃饭,其实就混个水饱。 楚云梨看得一言难尽。 有银子给孙桑叶买那些小玩意,还不如多买点吃的,养好身子少生病呢。 气氛沉闷,孙小双小心翼翼,盛好粥后就努力缩小自己,假装自己不存在。 孙楼看了一圈,问:“你姐呢?” 孙小双低声答:“她说就在隔壁吃。” 楚云梨轻哼一声:“要我说,桑叶就是投错了胎。你家这清粥她可喝不惯。” 闻言,孙楼看了一眼孙小双,斥道:“当着孩子的面,我不想跟你吵。云兰,你说话别这么刻薄。” 楚云梨没有回答,端着碗几口喝了,放下碗道:“小双,你进来帮我的忙。” 桌上碗还没收呢。 孙楼欲言又止,楚云梨“砰”一声甩上了门。 这些年来,郝云兰每天都在织布,可银子却始终不够花。这人无论是谁,活太累了都会想发火。孙楼很会哄人,时常小意温柔地赔笑。 当下很少有男人能做到如此,久而久之,郝云兰也认为,孙楼是在意自己的。只是因为家里日子艰难,才没能让她过好日子。他如此低声下气,她便也不好为难。所以,家中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郝云兰看似得了孙楼的心,但事实上,实惠全落到了孙桑叶身上。 外面的孙楼主动收了碗筷,这才进了屋。 孙小双在帮着楚云梨理线,孙楼走近,道:“小双,你去叫姐姐回来,我来帮你娘。” 闻言,孙小双一脸为难:“姐姐不太愿意让我去隔壁。” 孙楼已经强势的接过了女儿手中的线:“不会的,你们是姐妹,你去喊她就是!” 楚云梨一伸手拉住孙小双,道:“别去!她那么大的人了,天黑了知道回家。” 孙楼:“……”这是真生气了? 第1482章 继母二 也难怪孙楼意外。 郝云兰当初进门时,孙桑叶还不到两岁,可以说,这孩子是她亲看着长大的。 那些年里,孙楼经常都说,这养恩比天大,郝云兰只要真心照顾了孩子,回头孩子一定会记得她的恩情。 这道理本身没错。 郝云兰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哪怕她后来有了自己的女儿,也将孙桑叶视如己出,无论是吃穿用,向来没有亏待她。 或者说,称得上是优待了。 孙楼对原配一直心存歉疚,几乎是从孙桑叶还不懂事时,但凡是她要的东西,他都会尽力送到女儿手上。这样长大的孙桑叶,习惯了伸手讨要东西。但凡拿不到,便又哭又闹。 郝云兰也想管教,但婆婆拦着,孙桑叶外祖父那边又经常上门,她压根插不了手。 孙桑叶这个姑娘很聪慧,稍微大点之后,便知道讨好人,嘴巴很甜,郝云兰也觉得,这姑娘除了爱买东西,没有别的缺点。 郝云兰对着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向来耐心十足。 像这样子天黑了不喊其回家,还是第一回 。 孙小双是左右为难。 父亲让她去,母亲又不让,她简直如坐针毡。楚云梨也不让她为难,道:“锅里的水应该热了,你自去打了洗漱,早点睡。” 闻言,孙小双如蒙大赦,飞快离开。 屋中只剩下了夫妻二人,孙楼皱起眉来:“云兰,这天都黑了,我也不好去隔壁,你不让小双去喊人,那你自己去。” 楚云梨没动。 孙楼揉了揉眉心:“我做一天活很累了,你别闹脾气,桑叶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还生她的气不成?” 这句话很是熟悉,郝云兰听过很多次了。 楚云梨颔首:“对!她今日对我的态度很差,根本就不是对长辈,像是对着仇人。” 孙楼失笑:“回头我让她给你道歉。”他看了看天色:“你现在去喊,等她回来,我让她立刻给你斟茶道歉。” “不去。”楚云梨头也不抬:“要去你自己去。” 孙楼含笑的神情渐渐敛住:“云兰,你非要闹么?” “如果不喊她回来,不让她去府城就是我无理取闹的话。”楚云梨停住手中动作,认真看着他:“那我就是闹了。” -- 第753页 孙楼:“……” 他霍然起身,很快,楚云梨就听到他出门的动静。紧接着,就是孙楼在外面喊孙桑叶的声音。 没多久,大门再次打开。 “娘说不让我去……你们早就答应了我的,我还跟春兰约好了一起去吃点心和听戏呢。”孙桑叶撒娇道:“约好了的事要是失言,她会笑话我的。爹,你就答应了我嘛……我不管,反正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明天我一早就走。” 她伸出手来:“银子给我。” 孙楼哄道:“你先去睡,明早上走的时候给你。” 孙桑叶满意了,看到浴房中有人,催促道:“小双,你快点。我得早点睡,明日要去府城呢。” 最后那句话,语气里满满都是得意和炫耀。 养恩比生恩大,真心换真心,从小把孩子养大,也会得孩子的感激……这道理本身是没错的。但是,郝云兰和孙桑叶之间夹杂着太多的人。 孙楼的母亲认为,后进门的儿媳不会对前头留下来的孩子好,在孙桑叶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教她戒备后娘。更别提经常过来的周家人。 所以,孙桑叶从记事起,就知道郝云兰不是自己亲娘。这样的情形下,母女之间能培养得出感情才怪。 孙小双很快从浴房中出来,低着头很是沮丧。 此时孙楼已经又出了门,应该是去借银子了。孙桑叶一把将人拉住:“你别走啊,帮我打水。” 听到动静,楚云梨走到窗旁,果然就看到孙小双拎着水桶往厨房去。 孙楼从小就教姐妹俩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郝云兰深以为然,加上她认为姑娘家不能太懒,便也不拦着。 在楚云梨看来着实讽刺,是孙小双单方面爱姐姐,帮姐姐还差不多。她出声喊:“小双,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孙小双放下手里的桶。 孙桑叶一把将人拉住:“什么事那么急?你先帮我打了水再去也不晚。” 楚云梨毫不客气斥道:“桑叶,妹妹都能自己打水,你还是姐姐呢,你是废人吗?你没手吗?” 看孙小双不动,楚云梨也能理解,常年累月的压迫,她一时间不敢反抗也是有的。她自己走出门,在孙桑叶愤恨的目光中,把孙小双领进了门。 之后把人摁在椅子上,找了帕子给她擦头发,一边道:“以后洗漱完,记得把头发擦干。否则,以后会头疼的。” 说着,神落在了孙小双带着补丁的衣衫上,问:“小双,如果你买裙子的话,喜欢什么样的绣样?” 孙小双想了想:“兰花吧。” 绣样不同,价钱也不同。兰草好绣,算是绣花里最便宜的。 她一把握住楚云梨的手:“娘,你要帮我买绣花裙吗?”又急忙道:“爹刚生病,家里还欠着债,你再和爹置气,也不要这种时候帮我买……被二姨看到,会觉得我们家欠债不爱还,这样不好,我可以等的。” 楚云梨若有所思,或许,郝云兰某些方面是对的。 孙小双才十二,已经能体谅双亲,想要撮合吵架的爹娘,也知道了一些人情世故,着实懂事。 孙桑叶洗漱后,很快就歇下了。 而孙楼深夜才回,还喝得醉醺醺的,楚云梨在睡觉时直接栓上了门。他进不来,去了孙母的房间睡。 孙母本来是一直跟着大儿子的,最近小儿子那边生了孩子,她跑过去照顾了。 也是因为郝云兰进门后只生了一个女儿。孙母喜欢孙子,大儿子子嗣不丰,小儿子却不然,那边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如今这是第四个。孙母欢喜不已,从还没临盆就一直住在那边,算起来,再过几天就要满月了。 这兄弟之间分了家之后,红白喜事都得送礼,对于如今的孙家来说,又是一笔不得不出的银子。 郝云兰手头的这匹布,就是打算拿来送过去当喜礼的。 深夜里,楚云梨被孙楼回来的动静吵醒,听到隔壁屋子门关上,又等了一会,她起身去了隔壁,拿走了孙楼借来的二两银子。 天蒙蒙亮,孙桑叶的屋中有了动静。 没多久,就听到她在院子里冲着正房喊:“爹,你醒了吗?我银子呢?” 正房的门打开,楚云梨站在门口。 看到不是父亲,孙桑叶愣了下:“娘,我爹呢?” 楚云梨下巴微扬,指了指孙母的屋子,道:“大早上的,你别这么嚎,吵醒了邻居,小心人家暗地里骂你。” 孙桑叶一身紫衫,满心都是即将去府城的喜悦,也不计较这话,飞快奔过去敲门。 屋子里没动静,她就一直敲。 很快就吵醒了孙楼,他打开门,看了看天色。 孙桑叶很是急切:“爹,你快把银子给我,回头该赶不上马车了。” 孙楼笑了:“你放心,肯定赶得上。昨晚上你张大哥都跟我承诺会带上你。一会他们走时,会从咱们家门口路过。” 孙桑叶满脸欢喜:“爹,你对我真好。” 孙楼失笑:“你是我闺女,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说这话,他转身进门,去拿自己昨晚脱下来的衣衫翻找。 翻来覆去几次后,孙楼面色难看下来。 门口等着的孙桑叶发现了不对,几步奔进门:“爹,银子呢?” 孙楼捏着因宿醉而隐隐发痛的额头:“我昨晚上就放在这荷包里了啊,怎么这会连荷包都不见了呢?” -- 第754页 他又翻了几遍,在这期间,孙桑叶等不及了,一把抢过来自己翻找。 父女俩几乎把那件衣衫拆了,还是一无所获。孙桑叶急得直掉泪:“爹,你到底借没借啊?是不是喝太多酒给忘了?” 孙楼昨晚上跑去喝酒,就是为了借银子,他都已过而立的人,又怎么会分不清事情轻重? 这银子,他确确实实是拿回家了。临睡之前,还特意摸了一把,确定银子还在,他才睡下的。 想到什么,孙楼奔出门,问院子里的人:“云兰,你昨晚进我的房了吗?” 楚云梨点头:“进了。” 孙楼再次追问:“你是不是把银子拿走了?” “对,我拿了。”楚云梨对上孙桑叶急切的脸,道:“我说过,这一回家里没银子,你去不了。” 孙桑叶气得圈通红:“我爹都答应了,你凭什么拦着?” 楚云梨将洗脸水泼出去,振振有词:“就凭你是我养大的,就凭你花的银子要我来还。” 第1483章 继母三 孙桑叶气得眼泪直掉。 孙楼见状,心下怜惜,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你先回房,我跟你娘好好聊聊。” 闻言,孙桑叶抽泣着道:“您快点。” 楚云梨洗完了脸,又拿着扫帚扫院子。 孙楼叹息一声,走到她身边:“云兰,桑叶盼了这么久,咱们就让她去吧。回头我上工认真些……” 楚云梨似笑非笑接话:“半年就还上了。” 孙楼:“……” 他再次叹息:“怪我没本事,否则,也不会让你这样为难。” “你本事大着呢,一个给人打短工的普通力工,非要把女儿养成千金小姐。”楚云梨出言讥讽,看向孙桑叶的屋子:“你也不是孩子,也该懂些道理。这些年来,我跟你爹怎么干活的,你都看着眼中。桑叶,你但凡懂点事,都开不了这个口。” 孙桑叶隔着房门大喊:“你们早就答应了的。” “那是你爹答应的。”楚云梨强调道:“你别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模样,在这天底下,最对得起你的人就是我!” “你说拿我当亲生女儿的。”孙桑叶推开窗:“父母为孩子付出难道不是应该的?” 楚云梨冷笑:“我是拿你当亲生,可你扪心自问,你拿我当亲娘了吗?” 孙桑叶擦着泪:“我有对你不恭敬吗?” 那可就太多了。 楚云梨不想数,转身将地上的灰扫干净。 孙楼站在一旁,好话说尽。 孙桑叶看了看天色,心下很是着急,哭声越来越大。 落在孙楼耳中,只觉得格外难受,劝道:“云兰,你把银子给我。一会儿马车要到了……” 话音未落,马车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赶车的汉子大喊:“桑叶,你快点。” 与此同时,隔壁的院子门打开,春兰一身粉衫笑着往马车上爬,还不忘招呼:“桑叶,你就别纠结穿哪一身了,你那两件都挺好看的。” 孙桑叶奔到了院子里:“爹,银子!” 孙楼拿不出来,为难地看向楚云梨。 马车里众人七嘴八舌的催促,孙桑叶跺了跺脚,直接跑出了门。 楚云梨扬声道:“诸位大哥大娘,我是不让桑叶去的,她身上没有多少银子,回头你们最好别借给她,我可不认帐的。” 赶车的人惊讶道:“桑叶爹,昨天你不是拿了二两?” “花完了。”楚云梨头也不抬:“之前他病了那么久,我去娘家借了债,那些拿去还债了。” 赶车的人还要再说,其余人却已经等不及。 “桑叶,你娘既然不让你去,那你就先回去。” “是啊,别耽搁了我们。” “桑叶,等下一次你有了银子再来嘛。” …… 孙桑叶死活不下来,最后还是孙楼上前给拖下来的。 事情闹得很难看,孙桑叶自觉丢了大脸,回屋后伤心地哭了一场。 楚云梨又去厨房做饭,期间孙小双起来帮忙。 等到饭做好,孙桑叶也起了身,看了一眼桌上的清粥小菜,自顾自出了门。 楚云梨扬声问:“去哪儿?” “你管不着。”说话间,孙桑叶人已经出了院子。 孙楼端着碗,叹口气:“云兰,孩子长大了,你之前那些年都迁就了,怎么现在要拧着来?你这不是把孩子往外推吗?” “她也没跟我近过啊!”楚云梨冷笑:“你猜她去哪儿了?” 孙楼想了想:“应该是出去散心。” 楚云梨摇摇手指:“依我看,她是去告状了。最多中午她舅舅和你娘,定然会来一位。” 听到这话,孙楼也不反驳:“早上闹得那样难看,她肯定觉得丢脸。孩子大了,也要脸面的。一会儿她舅舅来了,你好好道个歉!” “凭什么?”楚云梨把碗筷一放,看向孙小双:“你去屋里吃。” 等到孙小双端着饭离开,楚云梨才道:“是你自己没本事,我哪错了?再说了,我早就跟你们俩说过不让她去,我让她上马车的?还是我让你拖她下来的?她丢脸,那是你们父女俩自找的,关我什么事?” 孙楼哑口无言,他皱起眉:“云兰,你怎么突然变得不可理喻?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 第755页 “以前的我愿意委屈自己成全你们,现在我不愿意了!”楚云梨开始收碗:“外人眼中的好后娘不好做,我这些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小双瘦得像根豆芽菜似的。从今往后,我就要做一个自私的人,只为我和我女儿着想。别的人……”她冷哼一声:“不值得!” “你怎么这样说话?”孙楼眉心皱得更紧。 眼看妻子端着碗筷进厨房,他也起身:“我去上工!” 楚云梨从厨房探出头来:“你站住!你再着急,别等周家的人离开了再说。” 孙楼:“……干活要紧。” 楚云梨拦在了大门口。 两人还没僵持多久,孙桑叶就带着舅舅周礼,还有舅母到了。 周礼如今在一间铺子里做帐房,身着青色长衫,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此时他脸色很不好看,进门后斥道:“姐夫,我听说你不让桑叶去府城?” “是我不让的。”楚云梨往前一步:“她舅,这些年来,我怎么对她的,所有人都看着眼中。谁要是敢说我亏待了她,那就是昧了良心。我不让她去,不是因为她不是我亲生,而是家里拿不出这笔银子。” 她似笑非笑:“都说娘亲舅大,也是亲舅舅。要是真舍不得她受这份委屈,你把银子出了,我保证不拦着。” 一番话,将周礼即将出口的问责堵了回去。 他噎了下,道:“你们早就答应了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之前她爹也不知道自己要生病啊!”楚云梨摊手:“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想让她去,你自己出这份银子。” 舅母李氏再次听到这话,哪里肯依,上前一步道:“郝云兰,你这话完全没道理嘛。她又不是我的女儿,出去游玩,凭什么要我出银子?” 楚云梨不甘示弱:“既然不出银子,那就闭嘴。去不去由我说了算,你们没权利干涉。我赚的银子,我爱怎么花怎么花!” 李氏嘲讽道:“我就说后娘不可能把前头的女儿当做亲生,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楚云梨就知道会是这样。早在昨天,她就已经想到了周家人会说的话。 “她娘遇上我这样的后娘,已经是福气。” 周礼气得手指颤抖:“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楚云梨抱臂,闲闲道:“你们如果是想让桑叶去府城,那就拿银子来。如果只是来废话,那还是请回吧,桑叶他爹忙着干活,我还得回去织布,家里欠着债呢,没空跟你们闲聊。” 孙桑叶哭着道:“娘,你太不讲道理了。” 楚云梨颔首:“你想要讲道理的娘,也容易啊!让你爹休了,我重新另娶一个。” 孙楼急忙训斥:“胡说!”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楚云梨也知道孙楼不可能和离,毕竟,像郝云兰这样任劳任怨家里家外一把抓的能干女人可不多,更难得的是,郝云兰愿意听他哄。换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被哄住。 孙家院子里吵成这样,周围的邻居自然听到了动静。 众人不好明着看热闹,但也有人悄悄把此事告诉了住在不远处小儿子家里的孙母。 孙母之前和大儿子住,没少在夫妻之间挑拨。最大的缘由,是因为郝云兰只生下了一个闺女。 那些年里,她也织布,但赚来的银子都自己收着。还想方设法从夫妻两人身上抠……经常都在生病,经常问儿子拿银子买药,但到底买了多少药,只有她自己清楚。 家里拮据成这样,和孙母的讨要脱不开关系。 本来孙母不爱管家里的事,但这都丢脸丢到外头了,她自然要管,急匆匆赶回来看到家里乱糟糟的情形,怒斥:“都什么时辰了,不忙着干活,在院子里闹什么妖?” 孙楼揉了揉眉心,听到母亲的声音,他觉得宿醉的头更疼了:“娘,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是再不来,你们能把屋顶掀翻。”孙母责问:“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看向周礼:“你不上工?” 周礼还没说话,边上的李氏抢先一步:“大娘,我们家也挺急的,可一大早,桑叶就跑到家里去哭,若是受了委屈。你也知道,桑叶从小没娘,我们夫妻难免都看顾一二,便想着过来问一下内情。” “内情就是,家里银子花光了,桑叶想去府城,我拦着不让,把她爹借来的银子收了。今早上她非要上马车,被她爹拖了下来。自觉丢了大脸,找她舅舅来撑腰,想寻我的晦气。”楚云梨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末了道:“娘,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她还想着去玩。又不是三岁孩子,这也不是几文钱的事,我能不拦着吗?之前我还跟他爹商量着想给你买个镯子呢……” 听到最后一句,孙母顿时意动。 “桑叶,你是大姑娘了,得替家里着想。府城就在那里,又不会跑,咱们以后再去。” 孙桑叶:“……” 孙楼听到母亲的话,也挺意外,多瞧了楚云梨一眼。 周礼上前:“大娘,咱们做人得讲诚信,说话得算话啊!之前就答应好的事,怎么能随意改口?桑叶委屈的不是不能去城里,而是被爹娘诓骗。” 楚云梨接话:“谁家里还没个意外?还是那句话,你是舅舅,要真舍不得她受这委屈,你把这银子出了嘛!” -- 第756页 对于儿媳从外头往家里刨银子,孙母是赞同的,也附和道:“对!” 周礼:“……” 第1484章 继母四 周家挺愿意照顾这个没娘的孩子。 所谓照顾,是在这个孩子受委屈时上门帮着讨个公道,出银子……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李氏怕自家男人受不了激直接答应下来,立刻上前暗地里掐了一把:“他爹,你不是忙着上工吗?” 周礼也没想出这银子。 再说,孙楼之前病了一场,还问他借银子来着,听说后来问郝家二女儿借的,家里应该确实艰难。 这样的情形下,勉强人家让外甥女去府城,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真闹大了,周家也站不住脚。 他上门这一趟,一来是想提醒孙家夫妻俩,答应孩子的事儿,得尽量做到。二来,也是想让郝云兰紧张一下,回头别亏待了外甥女。 闹也闹了,再说下去,自己就得出银子了。 “对!”周礼没有多留:“姐夫,这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还是相信你的。” 一句话落,夫妻两飞快告辞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自家人。 孙母板着脸:“桑叶,你就那么委屈吗?还找了你舅舅来,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啊?你这一次去不了,下一次再去就行了……” 孙桑叶委屈得直抽泣:“我想去府城买点好看的首饰嘛……人家都要议亲了……” 听到这话,孙母沉默了下。 孙桑叶长得好,养得也好,在这周围一片,都是数得着的美貌。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选一个不错的夫家。 所以,哪怕孙母舍不得银子,平时也没拦着儿子给她买那些小玩意。 她沉吟了下,安抚道:“这样吧,回头让你爹带着你去银楼里,选几样府城那边来的首饰。” “选不了。”楚云梨抢先道:“家里还欠着债,再要选,也得明年了。” 孙母怒了:“这没你说话的份。” “也行,只要不问我拿银子,或者不让我还债,随便你们怎么选。”楚云梨说完,自顾自进了屋。 孙母气得够呛:“谁家的媳妇敢这样顶撞长辈?”又看向儿子:“你媳妇都骂你娘了,你聋了吗?” 孙楼觉得头更疼了,一抹脸直接出门:“我去上工。” 眼看父亲走了,继母也不想再吵,孙桑叶只觉得自己这一大早上闹了个寂寞,什么目的都没达到,还被祖母训斥了一顿。 “奶,你带我去挑首饰!” 孙母兜里的银子,那就跟焊住了似的,谁也别想抠出来! “让你娘带你去。”丢下一句话,孙母转身就往外走:“你弟弟该换尿布了,还有一大堆尿布没洗呢,你要是没事,也去帮着洗一洗。” 孙桑叶连自己穿的衣衫都不爱洗……让她洗尿布,那是白日做梦! 她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委屈,肚子也饿。 厨房里的饭菜吃得精光,她转了一圈之后,又哭了一场。 一整天,孙桑叶都没出门。 郝云兰记忆中,孙桑叶屋子里的点心一直就没断过,根本也饿不着她。 楚云梨动作熟练,织了一天的布,比之前郝云兰织的还要多一点。不过,同样腰酸背痛,眼睛都有点花了。 做晚饭时,楚云梨想着各种应对。 天黑时,孙楼浑身疲惫地从外面进来。 人还没站稳,孙桑叶从屋子里冲出来,跑到他面前伸出手:“爹,拿银子给我。昨天我在春兰家吃的饭,我得回请人家。” 孙楼愣了下:“我没发工钱。” 孙桑叶撒娇:“那我不管,昨天我就说了,去府城要请她吃烧鸡。我没去府城,这烧鸡也不能免了。否则,回头人家都不爱跟我一道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自家什么情形不知道吗?还跑去吃别人的,我看你拿什么还?” “娘!”孙桑叶不满:“以后我不吃了就是。但现在已经欠了的得还。” 要么说孙桑叶聪明呢。从小到大要东西太熟练,知道先把眼前的拿到再说。 孙楼从身上掏了掏,拿出最后的几枚铜板:“省着点花。” 话音未落,孙桑叶已经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楚云梨正在摆饭:“但是看着家里吃得不好,跑出去买着吃。对了,回头她回来,要么是铜板丢了,要么就是碰上熟人不好意思不买。这烧鸡的钱,你至少还得再出一次。” 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孙楼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闻言一脸无奈:“自家孩子,计较什么?” 楚云梨眼神一转,拿了十枚铜板递给边上的孙小双:“你收着,回头也去买好吃的。” 孙楼欲言又止。 “这都是你亲生的,一碗水端平嘛!”楚云梨面露嘲讽:“我这个后娘,做不到偏心自己女儿,但至少不能让自己女儿吃亏。” “云兰,你想到哪里去了?”孙楼一脸不赞同:“我也没不让你给小双铜板啊。” 楚云梨颔首:“那就好。”想到什么,又掏了二十多枚:“前天你姐姐去买了个香包,听说是防蚊的,回头你也去买一个。” 孙楼:“……” 楚云梨似笑非笑:“他爹,之前那些年里,桑叶花了那么多,要是真的一一弥补小双,你怕是得去借好几两银子。” -- 第757页 孙楼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对了,过两天你二弟孩子满月,你得想法子准备礼物。”楚云梨提醒:“礼物别太简薄,否则,你那弟媳妇又该说些不好听的。” 提起满月,孙楼兴致不高。 这人到中年,膝下没能有个儿子,周围的闲言碎语不少,二弟那边却一个接一个的生。他能高兴才怪。 家里的气氛太压抑,吃过饭,孙楼就出了门。 楚云梨也不拦着,带着孙小双早早睡了。 从那天起,孙楼都是晚饭后就出了门。孙桑叶问父亲拿银子没以前那么容易,也经常留在家里吃晚饭。 这一天,孙楼放下碗筷,正准备出门,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自己亲娘。 孙母回来了。 “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孙母听说了一些外头的流言,刚才回来想推门时,就想听一听院子里的动静,还没听见什么,就被儿子发现了自己。 “你要去哪?” 孙楼垂眸:“出去转转,消消食。” “就你吃的那点东西,干活都不够,还消食呢。”孙母一步踏进门:“先别急着走,我有事找你们夫妻俩商量。” 她进门,孙小双急忙收了碗筷,又给她送了茶水。 孙母习以为常,结果茶水之后,道:“你们姐妹俩回房去!” 孙小双讶然,孙桑叶一步三回头。 孙楼在这期间,看了好几次院子外,有些焦灼。 孙母端着茶,沉吟半晌,道:“阿楼,你今年都三十有四,不年轻了。外头的那些传言不好听,我也偶然听说过。娘知道你不好受,这人到中年,膝下还是得有个儿子。否则,以后老了都没人养老送终。百年之后,也没人给你烧纸,着实凄凉。” 事实上,今日孙母一摆出这番慎重的态度,楚云梨就知道她要出口的话。 上辈子也是最近这几天,孙母特意回来了一趟,想要让夫妻俩把孙楼二弟那个刚满月的孩子抱过来养。 郝云兰做够了后娘,满心不愿意。 孙楼也不乐意,不过,却拗不过自己亲娘,孩子还是给抱了回来。 家里本就不宽裕,两人都忙着上工赚钱,又多一个孩子,更是雪上加霜。孙母帮着带孩子,但也从那时候起,药引子是愈发变本加厉。 孙楼皱起眉来:“娘,你这话是何意?” “你二弟那边已经四个儿子了,压根不缺孩子。”孙母看着儿子黝黑的脸:“你辛苦一场,总不能没儿子养老送终吧?依我看,你还不如找你二弟商量一下,从他那里过继一个孩子。” 孙楼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过继,听到这提议,直接就愣住了。 楚云梨垂眸。 没打算吭声。 孙母却不放过她:“云兰,这件事情说起来,你也有过错。你进门这么多年。没能给我们孙家留下一个种,这件事情,轮不到你不愿意。” “我知道,所以我都没开口嘛。”楚云梨一脸无所谓:“反正你们俩商量好了,要是抱过来,我就养着。我就算想拒绝,也没人听我的话嘛。” 孙楼踌躇了一下:“娘,我们可以自己生。” “生个屁。”孙母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能生,这么多年来早就生出来了。当初我就不该松口让云兰进门,她家里姐妹四个,就不是能生儿子的模样。” 孙母一脸痛心疾首:“你一心要娶,如今弄成这样……你去外头听一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第1485章 继母五 那些难听的话,郝云兰早已听过,也早已伤心过了。 楚云梨能感同身受,但却没有她的那份伤心,低下头捧着茶碗,心里想着的则是孙楼那句“自己能生”。 之前那些年,尤其是孙小双四五岁那几年,夫妻两人到时看大夫,为了生孩子,什么法子都试了。也是后来孙桑叶稍微大点之后,愈发爱讨要东西。加上孙母也不消停,夫妻俩入不敷出,才渐渐歇了生孩子的心思。 当下女子到了二十五以后,一般都不会再怀孕。 郝云兰今年都二十有七,暗理说,已经是不可能再有孩子的年纪。那孙楼那话从何说起? 想到他这几天晚饭后都要出去,有时候半夜才回……难道他已经和人勾搭上了? 这么快么? 上辈子郝云兰发现他外头有人是在一年多后,那时候抱来的孩子都周岁多了……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磕磕绊绊,孙母那天回了娘家,孩子留在家里,郝云兰忙着干活,一个没看住,孩子摔了一跤。 院子里不少石子,孩子当时就磕破了头,孙楼回来后大怒,拽住郝云兰就是一顿揍。 一个女子,哪里敌得过男人的力气? 郝云兰深受重伤,只觉得头晕目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还是孙母回来,才把她给扶上了床。 不过,没给请大夫。 郝云兰躺在床上的那几天,孙家母子毫无歉疚之意。并且,孙母为了掩饰儿子暴躁的行径,更是对外宣称郝云兰是不想养着孩子,这才故意害孩子摔跤。 天地良心,郝云兰这一辈子都真心养着别人的孩子,从未苛责过,赚来的银子更是大半都花在了孙桑叶身上,这样的指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认的。 但那时候,她已经深受重伤,认不认都由不得她! -- 第758页 在床上躺了两天,郝云兰头晕稍微好点,家里忽然来了客人。 周围亲近的邻居谁要是受了伤,各家都会上门探望,郝云兰以前也探望过病人,也算有来有往。所以,来客人并不稀奇。 但稀奇的事,前来的这一位妇人她不认识。也是听到那妇人炫耀,她才知晓,孙楼已经暗中和其来往了许久,并且,妇人已经珠胎暗结。 孙楼会打她,还下手这样重,不是因为心疼孩子,也不是责备她没照顾好孩子。而是故意想把她打死了好给自己儿子亲娘腾地! 郝云兰得知了真相,激愤之下,就想找自己的几个姐妹帮忙做主。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找,孙楼就得知她知道了真相,当即就对她下了狠手……彼时,孙桑叶这个女儿就在院子里。 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没听见。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就去找你二弟!”孙母语气加重:“我虽然没有明着跟他们夫妻俩提,但已经暗示过不少次,两人都没反对。你要是上门过继,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说着,她站起身:“最好是把孩子抱过来满月。到时候,你们还能趁机收一波礼。” 本来还要拒绝的孙楼听到后面这句,立刻住了口。 送走了母亲,孙楼回头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刚才当着你娘的面,我不好拒绝。其实,我养别人的孩子养得够够的,真心不想养了。”楚云梨一本正经:“要不,这孩子先别抱,反正我们还年轻,等过两年,二弟兴许又有孩子出生,我们抱老五过来也挺合适。” 孙楼皱起眉:“娘方才的语气你也听见了,我们俩要是不答应。回头她肯定要生气,我还好,你的日子是一定不好过。” 说得好像多替妻子着想似的。 孩子不抱过来,郝云兰固然会被责备。可把孩子抱过来之后,那就是钝刀子割肉,还得割一辈子的那种。 楚云梨反正也没打算在这家里多留,抱不抱孩子她都无所谓,事实上,弟媳何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翌日,孙楼特意告了一天假。 两人吃过早饭后,就往不远处的孙二家中去。 孙二家的院子稍微要好点,大小都差不多。何氏是个爱洁的,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但最近她坐月子,都是周母在收拾,和以前比起来,就凌乱得多。 看到楚云梨,何氏面色不太好。 孙楼先是寒暄了一番,一刻钟后,才试探着提及:“娘想让我过来把小四抱回家去。二弟,我仔细想过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此事便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这事。” 在此之前,孙母已经不止一次在小夫妻面前提过此事,这张还要追溯到还未临盆时。孙二也已经想过了,他一个人干活,虽然能养活,但却养不好。 再有,大哥家中虽然不富裕,但应该不会亏待了孩子。等到大哥百年之后,孩子还能捡个宅子。否则,四个儿子长大,光是成亲要用的屋子就得磨掉他几层皮。 “娘提过了,她的脾气大哥也知道。”孙二苦笑:“我哪敢不答应?” 边上何氏呜呜呜哭了出来,很是伤心。 孙楼劝道:“弟妹放心,我肯定会善待孩子。” 楚云梨没怎么开口,兄弟俩又说了几句,何氏将孩子放到她怀中:“嫂嫂,我可就把孩子交给你了。以后你可要多善待。” “弟妹,我这个人对孩子没有坏心。”楚云梨抱着软软的孩子,心里想着的却是郝云兰这个孩子的疼爱。 哪怕是养只小狗,日子久了也有感情。 无论大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郝云兰临走前,还有些放不下这个孩子。 这孩子如果抱给孙楼,多少会受一场罪,楚云梨提醒道:“弟妹,要不,你多想一想?” 何氏摆摆手:“抱走吧。” 随着孩子抱走,孙楼就让人传出了自家即将办满月酒的事。落在楚云梨眼中,他抱这个孩子好像不只是传宗接代,印象是单纯的只想收礼。 孙桑叶最近闹着别扭,不愿意跟楚云梨说话。每天吃过饭后要么出去转悠,要么就留在自己房中。 孩子都到半天了,孙桑叶跑出去和小姐妹说话,才得知自己又多了一个弟弟。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孙桑叶简直气炸了。她顾不上和小姐妹多说,怒气冲冲就回了家。 彼时,孙小双正熬了粥喂给孩子。 孙桑叶闯进门,看到那个孩子后,怒吼道:“谁让你抱回来的?” 楚云梨面色淡淡:“你奶。” 孙桑叶:“……” 在这个家里,孙母的话不容置喙,她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孙桑叶愤怒无比,道:“你没有儿子就活不了吗?” “这话,你得去问你爹。”楚云梨随口道:“我一整天家里的活都忙不过来,压根不想带孩子。你要是能说服你爹,把孩子送回去,我谢谢你。” 孙桑叶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出了门,当真去找父亲了。 不过,向来宠女儿的孙楼这一次却没有让她如愿,执意将孩子留了下来,取名孙丰。 孩子回来了,孙母隔了两日后,也搬回了家中,然后,她亲自照顾孩子的吃喝拉撒,如非必要,都不让别人插手。 楚云梨巴不得。 -- 第759页 何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后扯皮的时候多着呢。 这一回来,孙母发现了不对劲。带儿子吃过晚饭,又一次出门时,她把孩子给了孙小双,自己也悄悄跟了上去。 上辈子郝云兰对此一无所觉,楚云梨见状,也跟在了后头。 孙家住的是街边,院落之间还有小巷子。 小巷子纵横交错,又因为被两边的房屋挡着光,有些黑漆漆的。如果不熟悉的人误入,不太会寻方向的话,还可能会迷路。 楚云梨跟着孙母左绕右绕,足足一刻钟,才看到她停下。 孙母藏身的地方刚好是个转角处,楚云梨的位置看不到前面情形。眼看她没有动弹的意思,楚云梨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孙母的对面。 此时小巷子里空无一人,楚云梨也不知道孙楼到底在哪个院。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楚云梨耐心即将散尽,才看到,中间那户人家的门打开,孙楼先是探出一个头,左右观望之后,两步奔出来钻进小巷,很快就消失了。 楚云梨又站了一会,等孙母离开,这才跟在后头。 回家的一路上挺顺利,没碰上什么人。楚云梨还没到家,远远的看到孙家门口有仍在纠缠。 只看那身形,就认出来是孙家母子两人。 她缓步上前,就听到了孙母的责备:“那寡妇平时名声就不好,跟好多男人暗地里勾勾搭搭。你这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静了,你以为她是图你的人?”她语气里满是嘲讽:“人家是看上你臭呢,还是看上你老?要不是你给她几个子,你以为她会理你?” “娘,这些年来外头的流言你也听说了。云兰没能生下孩子,我也不甘心养别人的,所以……我打算让慧娘帮我生个孩子。” 孙母:“……” 那样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谁知道她生下来的孩子生父是谁? 连自己亲弟弟的孩子都是别人的,那慧娘生的……就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孙楼不以为然:“娘,我不傻!” “再说,你误会慧娘了,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流言都是别人乱传的。其实她这个很好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孙母听着这话不对,还有以后? 她有些恼:“你既然打算自己生,为何还要把孩子抱过来?” 孙楼低下头:“我不想让您替我担忧。” 孙母面色难看下来。 这话几乎是明摆着说,过继孩子是因为她的逼迫。 第1486章 继母六 一开始,孙母确实打算无论大儿子愿不愿意,都要逼着他把这个孩子抱过来。 但事实上,大儿子并没有多抵触。她还没劝说几句,夫妻俩就已经让她如愿。这两天,她也看出来了,大儿子分明就是想借着这个孩子办满月酒敛财。 明明是他自己有私心,非说是她逼的! 如果真是她逼的,那也认了。偏偏不是,孙母怎么想都有点憋屈。 两个儿子都长大了,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受过委屈,当即怒道:“孙楼,要么你现在把孩子还回去。你若是不还,以后要是敢对不起这个孩子,我不会放过你!” 孙楼不爱听这些话,道:“天色不早,咱们快进屋吧!免得云兰起疑。” 母子俩回到家里,发现人不在,四处找寻时,看到了进门的楚云梨。 孙母斥道:“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又唠叨:“要是传了出去,你那名声还能听?” 楚云梨没有戳穿二人,面色淡淡:“你们都能出去,我为何不能?” “你敢顶嘴?”孙母怒极:“郝云兰,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楚云梨打了个哈欠:“我白日很累,孩子还是跟你睡吧!毕竟,我多年没有带孩子了,万一睡觉压着,那可不是玩笑。” 这话落在孙母耳中,难免就有些多想。 儿媳对这个孩子态度冷淡,她是看出来了的。如果儿媳实在不愿意养,万一真的压着了……也只能算是意外。 这么一想,孙母也不放心了,亲自把孩子抱回了房,这么一打岔,她也忘记了追问儿媳出门的事。 她忘记了,孙楼没忘。 他这两天心虚,格外在意这些事,追问道:“你回娘家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 楚云梨随口道:“吃得太饱,出去消消食。” 孙楼:“……”这话挺熟悉啊。 他心里总有种面前女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外面那点事儿的感觉,正打算追问,门又被人敲响。 “爹,我有话跟你说。” 孙桑叶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应该是熬到了这会儿。 楚云梨似笑非笑:“要银子吧!” 孙楼瞪了她一眼,上前打开了门。 “爹,春兰请我吃的饭,我还没回请呢。”说这话,她伸出手来:“买只烧鸡就行。” 孙楼最近赚的银子,不说还债,压根都不够花,闻言皱眉:“你别去吃别人的东西,这样就不用还了。” 在一条街上,谁家都不宽裕,但凡事讲理的人家,在孩子能懂点事时,都会教导其不要在别人家用饭。看到别人摆饭,无论多想玩都不要再留……像孙桑叶这样留下吃饭,着实不多。 不过,孙桑叶经常回请,还没有人说她不懂礼。 -- 第760页 “饭我已经吃了啊。”孙桑叶已经接连三天在家吃饭,吃的满口的咸菜味,早就已经受不了了。无论如何,也得拿点铜板去打牙祭,当即道:“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去了就是。” 话说到这种份上,孙楼也不好不给。摸了半天,拿出去几枚铜板:“要是不够,就问你娘要。” 楚云梨冷笑一声:“我没有。” 孙楼讶然:“你昨天交了布,怎么会没有?” “给小双买衣衫了。”楚云梨随口道:“她从小到大都穿别人剩下的。一转眼都是大姑娘了,也该置办一身新的。” 孙楼哽了下,道:“家里都快接不开锅了,就不能晚点?” “桑叶还要吃烧鸡,她为何不能置办衣衫?”楚云梨面色淡淡:“亲生姐妹,你可别区别对待。还是那句话,我是后娘,做不到偏心自己女儿,总不能让她受委屈。” 孙桑叶气道:“她怎么能跟我比?” 常年优待,让孙桑叶生出了优越感。论起来,孙小双还勤快懂事些呢。为何不能跟她比? 楚云梨摆摆手:“天色不早,我要早点睡。反正银子已经花了,我身上一个子都没。别指望我给你买烧鸡。” 孙桑叶气得眼泪直掉:“娘,你怎么能这样?” “怎样?”楚云梨反问:“那些年里,我给你买得少了?好多东西我都没见着,那烧鸡,我上一次吃还是过年的时候,我辛辛苦苦干活,全部都喂给了你,我还对不起你吗?要不要我命也给你?” 一叠声的质问,让孙桑叶哑口无言。 她没想说话,和长辈争执,无论是谁来都会训斥于她,她只顾着哭。 哭得孙楼很是怜惜:“明天我拿给你。别哭了,早点回去睡。” 孙桑叶得了准话,很快回了房。 夜里,隔壁孙母的屋子里孩子哭了几次,快天亮时,似乎又哄不住了。 “云兰,你起来,把这粥热一下。” 楚云梨假装没听见。 孙母一直喊,昨夜睡在屋檐下的孙楼听得烦躁,催促道:“赶紧起吧,都要吵破屋顶了,你怎么还睡得住呢?” 隔着一堵墙,楚云梨直接道:“那也是你儿子,更是你侄子,你自己去。” 这话就有点生份了。 孙楼听她语气不对,推开窗,理论道:“云兰,孩子抱过来了,就叫你一声娘。你帮着照顾是应该的,当时弟妹可是把孩子托付给了你,你也答应下来的……” 楚云梨打断他道:“我没虐待,已经对得起她了。想要我多照顾,不可能!” 她翻了个身:“已经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我才不会再犯蠢。” 这话里指的是孙桑叶。 孙楼只觉得满心疲惫,他也不明白向来好说话的妻子怎么忽然就变了。仔细回想了一下,难道是自己这段时间忙着那边忽略了她? 那边孙母又在催促,孙楼自己去厨房热了粥,还特意舀了一碗送到了楚云梨房门前:“云兰,你开门。这白粥很香,我特意给你端了一碗。” 他声音压得很低:“你快点,别让娘发现了。” 一碗粥而已,弄得偷偷摸摸。好像他多上心似的。 哪怕孙楼很快起来热了粥,孙母也发现了儿媳不想帮孩子热粥的事实。她认为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吃早饭时,孙母对着楚云梨认真道:“那孩子也叫你一声娘,本来夜里该跟着你睡。我是体贴你干活辛苦,这才把孩子接了过来。昨晚哭了好几次,我都没有麻烦你们。天亮了叫你热粥,你怎么不动?” “孩子的事,以后别找我。”楚云梨话也直接:“桑叶对我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我对她,那真的是比亲女儿还要亲,结果都这样……这个小的,我也不指望。” 孙家母子面面相觑。 另一边,从屋里出来准备吃饭的孙桑叶听到这话,立刻道:“娘,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眉目冷淡:“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不想再养了而已。” 孙母怒极,将手中的筷子一拍:“郝云兰,你别以为我没脾气。这孩子既然抱了回来,那就是你儿子。你就有责任养好他,你这么闹,是不想过了吗?” 楚云梨也拍了筷子,在孙母盛怒的目光中,坦然道:“你说对了,这日子我还真就不想过了。” 孙楼呆住了。 郝云兰这些年来,无论心里对孙母如何怨怼,面上都是恭敬的。还从来没有当面吵过。 孙母被向来听话的儿媳忤逆,也气得胸口起伏:“不想过就滚。” “也不能白滚。”楚云梨不疾不徐:“我和孙楼是夫妻,不明不白的我可不走。” “想要休书是吧?”孙母根本就不信郝云兰会离开,冷笑道:“阿楼,给她写一封。” “休书我可不认。”楚云梨话说得飞快:“我进门这些年来,孝顺长辈,为你们孙家生儿育女,从来没有歇过一天,赚来的银子都花在了你们一家人身上。从来没有做错过一件事,凭什么给我休书?” 她看向孙楼:“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真要写休书,那也是我写给你。” 听到这话,孙楼心神俱震,难道她知道了? 他忽然就想起昨晚郝云兰那么晚回,比他们母子俩还晚,难道她就跟在后头? -- 第761页 孙母想法也差不多,面色惊疑不定:“云兰,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昨晚上亲眼看到孙楼从那个寡妇院子里出来,我就已经有了去意。”楚云梨看向孙母:“娘,我进门这些年来,对你足够孝顺,真心把你当亲娘。可是你呢?发现孙楼对不起我,你竟然没有想过告诉我实情,实在让人寒心。” “真心对待的孩子把我当仇人,多年的夫妻已经有了异心,我这些年来,辛苦一场什么都没落下。还不如自己过呢。” 孙楼哑口无言。 第1487章 继母七 当下的男人,手头稍微宽裕点的,都会去外头偷腥。 有那胆子大的,可能还会养外室。像是孙楼这种和寡妇暗地里勾搭的,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孙母虽然说了让儿媳滚,但没真心想换儿媳,听到楚云梨这么说,立刻问:“云兰,你都看到了?” 楚云梨垂下眼:“我看到他从那里出来,你知道那里住着的女人是谁。你们不要再诓骗我。” 落在孙母眼中,就是儿媳伤心了。 她轻咳一声,踹了儿子一脚:“快给云兰道歉。” 孙楼不认为自己有错,道:“云兰,咱们夫妻俩这些年来没少被外头的人议论,我认为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慧娘年轻……” 这是什么屁话! 孙母气急了。在她眼中,与其寻慧娘这样名声不好的女人生孩子,还不如养好家里这个。至少,确确实实是孙家血脉。 楚云梨也没想到孙楼这么无耻,当着面承认不说,还说出自己的想法。真当郝云兰是面团吗? “她确实年轻。”楚云梨点头赞同:“好像才二十出头,抓点紧,肯定能生出孩子。但是我养了一个桑叶,着实挺累,不想再替别人养孩子了。这样吧,你把她娶进门,也省得外人说我这个后娘做得不好。” 孙楼听到这话,以为她说的是把慧娘纳进门,当即道:“纳妾难免惹人议论,你放心,我只是找她生孩子。” “方才你娘要给我一封休书,自然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媳了。”楚云梨看着母子俩:“休书我不认,和离书还是可以的。” 孙楼没想和离。 孙母刚才是话赶话说到了那里,都是气话,眼看楚云梨认了真,她立刻道:“云兰,我那是胡说的,你别当真。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媳妇,别的人就是来了,我也不认。” 她看向儿子,强调道:“收了你那些花花心思,安心把宝儿养好,以后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也就行了。” 孙丰的小名就是宝儿。 孙楼不甘心,不过,看到妻子生气,对此很是抵触,慧娘那边他还没哄好,和离之事得从长计议。当即放软了语气:“云兰,我以后不再去找她就是,你别生气了。” 母子俩这样,自然是和离不了的。 孙楼去慧娘那里很是小心,迄今为止,楚云梨还没听到外头有闲言碎语。 现在要是闹出去,慧娘失口否认,孙楼也不认的话,楚云梨还可能会落下一个无理取闹污蔑别人的名声。 当下,楚云梨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门。 从那天起,孙楼就没能回房睡觉。 夫妻两人吵着,孙母知道自己亏欠了郝云兰,也不敢太撩拨,平时带孩子辛苦,她也不敢麻烦儿媳,自己生生扛着。 本身孙母年纪大了,这么一熬,就给熬病了。 孙母生了病,孙二夫妻俩自然是要探望的。 也是这个时候,刚满月的何氏还知道最近孩子都是婆婆在带,嫂嫂压根没插手。甚至夫妻俩还在吵架……最近也就发生了把孩子抱回来的事,两人吵架的缘由,除了孩子不做他想。 何氏抱孩子出来,确实是起了贪欲,但也怕孩子被人虐待,本就提着一颗心。眼看夫妻两人为了孩子吵架……要知道,养一个孩子长大可不是一天两天,需要无尽的耐心和恒心。她从孙母屋中出来,直接找到了织布的楚云梨:“嫂嫂,我可是把孩子交给了你,你怎么能丢给娘?” “要是让娘带,我还不如留在自己家里呢。”何氏气红了眼。 楚云梨看着她脸上的泪:“要我说实话吗?” 何氏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她如此高高在上,正是因为孙楼夫妻需要这个孩子。 若是他们不想要,那这个孩子就留不住,她只能把孩子抱回家……想到那样的情形,何氏面色微变。 “抱孩子过来是娘的意思。”楚云梨面色淡淡,手中动作不停:“我这个人,其实挺喜欢孩子的。但是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你应该也听说过。桑叶着实让人寒心,我是不再想帮别人养孩子了。费神费力费钱,还落不着一个好。” “弟妹,你也不是外人,有些事情我也不瞒着你。”楚云梨压低了点声音:“你大哥抱着个孩子就是为了做满月。前两天我还发现他暗地里和后巷子里的慧娘不清不楚。他甚至还亲口承认,和那个女人来往,就是图她年轻,能给他生个儿子。” 何氏呆住了。 她是真心以为,孩子抱过来之后能够得孙楼疼爱。毕竟,孙楼想靠这个孩子养老送终,就得小心疼着。加上她守在一旁亲自看着,孩子应该不会被虐待。 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已经年过而立的孙楼竟然还有自己生孩子的想法。 -- 第762页 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疼宝儿吗? 也是这个时候,何氏才明白,原来大哥夫妻俩吵架,压根就不是为了孩子! 楚云梨真心实意道:“弟妹,我是真心不想帮你养这个孩子。他爹也指望不上,我要是你,就把孩子抱回去。” 何氏抹了一把脸:“我得想想。” 她站在院子里,良久之后,去了孙母的屋子。 孙母咳嗽不止,孩子就放在一旁,何氏看着看着眼圈突然红了。 这么小点的孩子,很容易就过了病气,孙母已经病了,按理来说,这刚满月的孩子不适合放在这间屋子里。 可是,郝云兰不肯帮着带,不放在这里又能放到哪儿去? 谁生的孩子谁疼,何氏咬了咬牙:“娘,大嫂不肯帮忙,刚和我最近在养身子,也干不了多余的活。我先把孩子抱回去。” 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不再过继的话。 事关孩子的一辈子,不能草率。也就是说,何氏还是舍不得孙楼的这个院子。 孙母见状,急切道:“一会儿我会说服你大嫂的。” 何氏垂下眼:“她都跟我说了,这两天和大哥之间正吵架。也被桑叶伤了心,不想再帮别人养孩子……我先抱回去。” 不过继的话在唇舌尖绕了一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孙母病着,也养不了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儿媳把孩子抱走。 家里气氛僵硬,如此过了两日,楚云梨帮着孙小双定的衣裙到了。 是一件浅绿色绣着兰草的裙子。 到底是小姑娘,看到新裙子,那一瞬间的兴奋根本压抑不住。孙小双捧着裙子欢喜得不能自已,立刻就回房换上。穿着出来后,她兴奋得拎着裙摆转了一圈:“娘,好看吗?” 楚云梨颔首:“好看。” 这算是孙小双第一条裙子,之前那些年里,她一直都捡着孙桑叶不要的穿,乍然得了新的,欢喜得一直在院子里转圈。 落在孙桑叶眼中就格外不是滋味,那些年里这个家里只有她穿新的,何时轮得到孙小双? 当下嘲讽道:“都黑成了炭,哪怕穿着纱裙,也根本不好看。只会衬得你更黑!丑死了!” 孙小双脸上的笑容一僵,圈圈也不转了,失落的低下头。看着袖子和手背之间的色差,当即落下泪来。 孙桑叶见状,愈发得意:“这样的裙子,也只有我穿才好看。娘就不该给你做,你就适合穿布衣……” “可惜,这是小双的尺寸,你穿不了。”楚云梨不疾不徐,笑着道:“我觉得挺好看,想要白还不简单,以后都在家里捂一捂就是了。” 孙桑叶气得跺脚:“我也要做新的,爹一回来我就去说。”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爹如今外头欠许多债,赚的银子都不够花,哪有银子帮你做新裙子?” “你不答应,爹一定会答应的。”孙桑叶回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经历这一场,孙小双的欢喜像是被人兜头淋了一瓢凉水,再也笑不出来。 楚云梨上前,笑着道:“怎么不高兴?” 孙小双嗫嚅道:“姐姐穿才好看。” “她是因为穿得多才好看。”楚云梨取了一把梳子,用新买的缎带头绳帮她梳了一个发髻,伸出手指抬高她的下巴:“脖子拉长,背挺直,你再去照照镜子。” 孙小双依言站到了镜子旁,忽然觉得好了不少。 但她的肌肤确实黑。想要白回来得有一定过程,楚云梨来的这几天里,已经注意到了这点,经常都叫孙小双不要晒太阳。 孙母生了病,浑身乏力躺在床上不停咳嗽,家里的事也管不着了。孙楼吃过晚饭,又开始出去转悠。 对于此,楚云梨从来都不拦。只顾着干自己的活,夜里也不让孙楼进门。 如此一来,孙楼愈发爱往慧娘那边跑,这样的结果就是,半个月后,他主动提出了和离。 彼时,孙母已经好转了许多,吃过晚饭后,主动收了碗去厨房洗。 其实,之前的那些年里,孙母都不爱做这些事,要么让小双做,更多的时候都是吩咐郝云兰这个儿媳,做得不好她还要开口骂。大概是最近楚云梨冷淡的态度,才让孙母收敛了不少。 孙楼没有立刻起身,低声道:“云兰,我看得出来,你不想留在家里了。这样吧,我们和离,也算好聚好散。”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决定了?” 孙楼已经和慧娘商量好了,把郝云兰送走之后娶她过门。本来他还有点迟疑的,可今日上工时,向来一直避讳着不让外人知道二人关系的慧娘主动找到了他,是自己今日一大早就吐了。 女子吐了……很可能就是有孕了。 孙楼毫不犹豫点头:“夫妻一场,你想离开,我成全你。也算全了,这段夫妻缘分。” 第1488章 继母八 分明就是他自己想让妻子腾地,非要说是为了成全。 楚云梨心下冷笑,看向厨房的方向:“你娘怕是不会答应。” “所,这事得瞒着她。”孙楼声音压得更低:“我们两人去街上的先生那里写一份和离书,顺便让其给我们作证,各自按一个手印,再拿到衙门,就算彻底分开了。” 楚云梨扬眉:“你打听的挺全,早就想分开了吧?” -- 第763页 “你不也想吗?”孙楼皱眉打量她:“你该不会想反悔吧?” “不反悔。”楚云梨敲着桌子:“孙楼,我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一直都在干活,就连生孩子,也没能坐上满月。这么多年来,我的辛苦你都知道。但我们俩如今一个子儿都没攒下,小双更是受了不少委屈,从小到大也就穿了两三件新衣,平时跟着我们吃糠咽菜……相比桑叶,她就像是捡来的一样。” “如果我继续留在家里,她们俩是姐妹,也不好计较这些。但我如今要离开,小双受的这些委屈,就不得不算一下了。” 楚云梨掰着手指:“我苦了半天,自己没落个好,孩子也受了委屈。想让我离开可以,你得给我补偿。” 孙楼瞪着她:“你也是真敢开口,我如今身无分文,拿不出银子来。夫妻一场,别闹得太难看,明日我们就去街上按了和离书……” 楚云梨笑出了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孙楼,我这性子是和善,这么多年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那是因为我们是夫妻,如今不再是夫妻了,你还想让我听你的,那是白日做梦。”她站起身往屋子里走:“我进门这么多年来,给你生儿育女,帮你操持家务,也足够孝顺长辈。从来也没做错过大事,你想无故把我撵走,那是白日做梦!” “想让我心甘情愿离开,你就得给我足够的好处。”语罢,楚云梨关上了门。 孙楼坐在原处,面色变幻。 夫妻两人平时沉默寡言,这突然开始闲聊,孙母自然注意到了。也看到二人不欢而散,洗完了碗筷,她坐到了儿子对面:“你们俩在说什么?” 孙楼心里明白,比起跟了自己多年郝云兰,母亲是不愿意接受慧娘的。在事情未成之前,这事得瞒着。 “这两天夜里都在下雨,而且屋檐下挺冷,我想找她和好,结果她……”孙楼叹了口气:“娘,她压根就不想和我过了,我真的想和离算了。” 话音未落,孙母已经一巴掌拍了出去。 “住口!”孙母怒斥:“人家那是被你伤了心,你赶紧把人给我哄回来。” 孙楼:“……” 他一脸无奈:“我都足够低声下气了,可她不肯原谅,我能怎么办?” “怪你自己做错了事。”孙母没好气道:“之前我生着病,你天天往外跑。你这是和好的态度?” 她看了一眼儿媳的屋子,嘱咐道:“你赶紧把那边给我断干净,不许再来往。” 孙楼:“……” 呆在家里压抑,他站起身,下意识就想出门。也是因为得知自己即将做爹心里高兴,想去探望一下慧娘。 知子莫若母,眼看孙楼要出门,孙母一把将人拽住:“你要去哪?” 孙楼无奈:“娘,我心头烦,想去找人喝酒。” “喝个屁。”孙母训斥:“有那点银子,不是拿来买点小玩意儿哄云兰。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喝酒,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不许出去。” 孙楼心里抓心挠肝似的:“我都跟人约好了,要是不去,人家会一直等。” 那确实得跑一趟,孙母有些怀疑儿子的话,问:“约在哪儿?干脆我跑一趟,跟人说你在家里喝醉了,不能赴约!” 孙楼哑口无言。 “娘,我都是孩子爹了,你就少操心。” “我要是不管你,这个家都要散了。”孙母提起此事,只觉得满心疲惫:“阿楼,你就让你娘省省心,成不成?” 孙楼这会儿满心想着慧娘腹中的孩子,眼看出不了门,干脆从墙上跳了出去:“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人已经奔远。 等到孙母打开门查看,街上哪里还有人影? 她气得跺脚,又找了儿媳谈心。 彼时,楚云梨正在打扫屋子,看到她进门,眉眼不抬。 “屋子里灰尘大,您去外头吧!” 孙母假装没听见,坐到了椅子上:“云兰,宝儿已经被抱过去近十天了,你们满月酒都办完了,是不是该把孩子接回来?” 楚云梨随口道:“我不想带,你要想接自己去接。或者让孙楼去接也行。” 如果是为孩子好,最好是不接。 那个慧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或者说,这个世上的许多女人,都没有郝云兰那样的实心眼。当真能把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放一起疼,甚至为了别人的孩子还愿意委屈自己亲生的女儿。 孙母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心里也明白,儿媳还没消气。她叹了口气:“你这些年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桑叶姐妹俩都长大了,等过两年送了她们出阁,你们夫妻就能轻松许多。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云兰,我是真把你当女儿,也是真为你担忧。宝儿接回来好好养大,以后老了也能有个靠。” “我不去接。”楚云梨语气笃定。 孙母满心无力:“你们夫妻俩要闹到何时?” 楚云梨随口答:“你放心,闹不了多久。” 听到这话,孙母心里一松,因为儿媳打算和好,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当初我就没挑错。” 楚云梨冷笑:“那天你气急了,还说当初就该拦着不让我进门来着,我都记着呢。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孙母:“……”忒不可爱! -- 第764页 哪儿有晚辈这样拆长辈台的? 她眼神一转,看向了床上:“天还有些冷,你要记得盖厚被子。阿楼这两天睡在外头,我刚才听他嗓子都有些哑了。要不……夜里还是让他回来睡?”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可儿媳不让儿子回来,两人都没有和好的机会。等儿子回来睡上两晚,应该就好了。 “我气还没消,他要是冷,可以盖被子。”楚云梨眉眼不抬,又道:“天黑了,我想睡,您也回去歇着吧!” 说着,把人扶起送出了门。 孙母站在屋檐下,叹了口气。 另一边,孙楼和慧娘独处,深夜了才回。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孙楼没有离开,等着楚云梨出门时,把人给拦住了,道:“云兰,你这些年确实辛苦,我也愿意给你一些补偿。”他掏出一把铜板:“这是满月酒收的礼,全部在这里了,你拿着吧!” 楚云梨扫了一眼,摇头道:“太少了。” 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孙楼手中一空,颇有些无语。嫌弃少,倒是别接啊! 楚云梨想了下:“我也看出来了你想分开的决心。这样吧,你给我四两银子,我就立刻跟着你去街上找先生。” 孙楼眼睛一瞪:“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楚云梨一脸无所谓:“我不着急再嫁,你可以慢慢筹银子。或者,你还可以就这么将就着过。不过,我这气一时半会消不了,你大概还得住屋檐下。” 孙楼:“……” 他咬牙切齿:“郝云兰,你别太过分。” 楚云梨扬眉:“我就过分了,你待如何?”她冷笑道:“之前那些年里你把我当牛马使唤,就嘴上给几句好听的。你不过分吗?” 孙楼哑口无言。 楚云梨抬脚去了厨房,扬声道:“家里可没米了,下工记得带点回来。” 孙楼刚把手头所有的银子都交了出去,哪有银子买米? 他张口想要解释,恰在此时,孙母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他还在,又看了看天色:“你今不上工吗?” 孙楼:“……”要是不上,真就揭不开锅了。 “我现在就走。” 见状,孙母追了几步,在门口把人撵上:“你记得下工之后立刻就回,别去外头乱转。赶紧把人哄回来要紧,你说屋檐下的事,好像都传出去了。丢不丢人?” 孙楼讶然:“外人怎么会知道?” 提起这事,孙母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孙桑叶的屋子:“你那宝贝闺女说的。” 孙楼心下恼怒:“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本就攒了怒气,刚好有了宣泄口,他也不忍了,上前就去拍孙桑叶的门:“你给我出来。” 孙桑叶就没起过这么早,被吵醒后,迷迷糊糊问:“爹,有事吗?” “给我滚出来。”孙楼怒气冲冲。 看那架势,像是要打人。 第1489章 继母九 孙桑叶本身就挺机灵,听到外头父亲怒火冲天,哪里还会开门? 这门板不厚实,经不起孙楼撞击。孙桑叶也怕父亲盛怒之下,真的踹门进来揍人,急忙道:“爹,我衣衫没穿好。” 听到这话,要踹门的孙楼动作一顿。 身后的孙母见状,急忙上前扯开儿子:“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赶紧干活去,这边我盯着,你再想要教训,也干完活回来再说。” 孙楼满腔的怒火无处发,不能踹女儿的门,他哼哼踢了一脚屋檐下的草墩子。 愣是把那个草墩子踢飞了好几丈,这才大踏步出了门。 听着外头的动静,孙桑叶吓得面色苍白。 目送儿子出了门,孙母上前:“桑叶,你开门。” 孙桑叶不敢开,道:“奶,我昨晚睡觉的时候把衣衫扯破了,得先补了才能穿。你有话,等我出来再说。” 话是这么说,她并没有补什么衣衫,而是缩回了床上。 厨房里的楚云梨把这一场闹剧看在眼中,嘲讽道:“桑叶这两年做了四身夏衫,外头挂着一件,屋子里至少还有三套,更别提往年做的旧衣了,什么时候窘迫到只有一身衣衫了?” 孙母哪儿不明白? 她叹口气:“桑叶还是个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不计较,只是看不惯她诓骗长辈。简直张口就来,可见以前没少骗人。”楚云梨扬声道:“小双早就去后面拔草了,你都十几岁,眼看就要嫁人的姑娘,等着谁伺候呢?” 屋子里没有动静。 一直摆上了早饭,孙桑叶都没出来。 孙母想去喊,楚云梨淡淡道:“我没做她的。” 闻言,孙母一脸无奈:“云兰,你何必这么刻薄?之前那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只要好好把她送出阁,这条街上谁不念你的好?你现在这样……只会和桑叶越来越生份,要是你不给她做饭的事传出去,于你名声无益。” “不要紧。”楚云梨给孙小双盛粥:“我这后娘也做不了几天,以后不再是孙家妇,随便外人怎么说。” 听到这话,伸手端碗的孙小双动作一顿,偷瞄了一眼母亲神情,不敢乱说话,急忙低头吃饭。 早饭吃完,日头还不算高。 孙小双又去了后院菜地里拔草,楚云梨负手踱了过去,蹲在她旁边帮忙:“小双,你不高兴?” -- 第765页 孙小双咬了咬唇:“娘,你真的要走吗?”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楚云梨点了点头。 见状,孙小双眼泪唰得下来了:“您不要我了吗?” 楚云梨一脸纳罕:“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伸手帮她擦泪:“别哭了。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孙小双愣住,连泪都忘了流:“真的?” 楚云梨反问:“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丢下你?” 当下女子和离的少,但无论是被休弃还是和离,就没有带着孩子一起的。所以,孙小双下意识以为,母亲如果真的离开,也不会带着她。这些天看着爹娘吵架,她心一直提着。 如今听到母亲笃定的话,孙小双立刻破涕为笑:“娘,你真好!” …… 白日里,孙母是得了空就劝说,简直能不能把织布机也搬到楚云梨旁边来。满心希望儿媳能打消离开的想法。 傍晚,孙楼没有回来吃晚饭。 一直到月上中天,都还是没看见人。 孙母偷瞄楚云梨神情,又忍不住看门口。天色渐渐黑了,孙母坐不住,找了借口起身出门。 她一路直奔慧娘居处,趁着周围无人之际,她飞快上前敲门。 “谁?” 院子里想起一个柔和的女声。 隔着门,孙母面色难看,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女人,她是一万个不愿意让其进门的。 在当下人眼中,女子容貌过盛并不是好事。许多妇人都喜欢求娶长相圆润看起来有福气的姑娘做儿媳。 若是名声不好,直接就不考虑。 比起慧娘,孙母还是更喜欢本来的儿媳。 “慧娘,我有些事找你商量。” 慧娘对于孙母的声音不熟悉,下意识拒绝:“我已经睡下了,有事情明日再说。” 话音还没落,就被边上的孙楼扯了扯袖子。 “我娘。”他道。 慧娘面色微变:“那你快回家去吧!” 孙楼没有起身,摸着她的肚子:“要是我娘知道你腹中有了她孙子,怕是会高兴得晕过去。” 慧娘不敢有他这样乐观的想法,迟疑了下,道:“我在外风评不好,你娘怕是会怀疑这孩子的生父。”她低下头,满脸失落:“这也不能怪她,你千万不能因此和她吵闹。否则,我们只怕更难以相守。” 孙楼满眼怜惜,摸了摸她的发:“我会说服她的。” 孙母没能敲开门,心里愈发笃定慧娘屋中有人。也没有离开,就站在那天藏身的小巷子处。没多久,就看到院门打开,自己儿子走了出来。 虽然早已猜到儿子到了这里,可真正看到,孙母还是忍不住生气。 孙楼没发现巷子里有人,大踏步往家的方向赶,想着在母亲到家之前进门最好。 正准备往巷子里钻,就看到面前忽然多了一道人影。孙楼吓了一跳,随即才看清楚自己亲娘,他拍了拍胸口:“娘,你差点吓死我。” 孙母冷笑:“要是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这话也挺有道理,孙楼确实是因为鬼鬼祟祟从院子里出来才被吓了一跳的。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娘,天都黑了,你来这里做甚?” 孙母气道:“这么晚还不回家,你也知道天黑了?” 孙楼沉默了下:“娘,我回去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还回去做甚?” 提及此事,孙母恼恨于儿子不争气,但也有些恼儿媳不知分寸,夫妻之间吵架,见好就收就行了,一直这么僵着,何时才能和好? 母子俩回去的路上,孙母也没闲着,都在劝说儿子收心,好好养大宝儿。 孙楼好几次想要说慧娘有了身孕,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母亲曾经说过,哪怕慧娘生下孩子,也不知道生父是谁。他要是说她有孕,母亲定然会说那是别人的孩子,故意翟到他头上。 此时已经不早,母子俩从街上走过,大半的人家都已歇了烛火,包括他们自己家。 孙母进了院子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且去敲了儿媳的房门:“云兰,阿楼回来了,你快开门。” 楚云梨半睡半醒间听到这话,随口道:“还不如就在外头睡呢,他舒心,我也眼不见心不烦。” 孙母:“……” 她叹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云兰,你就别闹了,赶紧让他进门,好好过日子要紧。你这么僵着,只会把他越推越远,到时候阿楼真的被外头的狐狸精勾去,你又怎么办?” 楚云梨笑了:“已经被勾走了啊!我再防,也已经晚了。那个慧娘,暗地里和不少男人来往,就是被别人亲眼看到的,都有好几位。” “会和她来往的那些,平时肯定没少逛花楼。孙楼这么凑上去,也不怕染病。我要是不多个心眼,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母:“……” 莫名的,她还觉得儿媳这话有点道理。 如果那男人不是自己儿子的话,她肯定是赞同的。 边上的孙楼已经洗漱过,正搬着椅子在屋檐下拼床,听到这话,根本就忍不住,怒斥:“郝云兰,不要听风就是雨。慧娘跟谁来往了?你亲眼看到了吗?你说她染了脏病,这是污蔑,她可以去告你的。” 楚云梨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去告吧!” 孙楼:“……” -- 第766页 夫妻俩眼看又要吵架。孙母急忙劝:“这大半夜的,你们就别吵了。万一吵着了邻居,又该惹人议论。我错了还不行吗?” 说着,回到自己房里,砰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格外安静,孙楼拼好了床后,想了想,跑去扣窗。 “云兰,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躺着挺舒服,楚云梨压根不想动:“四两银子,没得商量。你什么时候给齐了,我就跟你一起去街上找先生。” 孙楼:“……我拿不出来。” 楚云梨随口道:“还是那句话,我不着急再嫁,你慢慢筹银子,我等得起。” 孙楼:“……”我等不起! 慧娘已经有了反应,用不了十个月,孩子就要落地。 关键是,万一两人成亲不到十月孩子就生了下来,外人定然会猜到两人无媒苟合的事。 总之,想要不被人怀疑议论,两人得尽快成亲。最好是在一个月之内。到时候瓜熟蒂落,还能推说是动了胎气早产。 这么一想,孙楼心里很是着急,想了想道:“我给你写借据!” “你要是还不起,就是写一百张都是百搭。”楚云梨打了个呵欠:“孙楼,你有没有想过,我身无分文,带着小双出去要怎么过活?所以,我要真金白银,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接下来,无论孙楼如何劝说,楚云梨都始终不松口。 到得后来,孙楼说得口干舌燥,屋中却一点动静都没。孙楼又喊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他这边急得要死,郝云兰却熟睡了过去,想想就气! 他走回椅子上躺下,心里有事,根本就睡不着。 半夜里,孙桑叶打开门出来起夜,最近父亲睡在屋檐下的事她是知道的,出门时还特意避开了往院子里走。 结果,夜里睡不着的孙楼翻身坐起。 黑暗中一个身影突然坐起,孙桑叶吓得尖叫不止。 孙楼怒斥:“住口!” 他板起脸:“你怎么能把家里的事往外说?” 孙桑叶:“……”完蛋! 第1490章 继母十 早上孙桑叶被父亲吓了一跳。 人应付走之后,孙桑叶提心吊胆了一天,结果晚上父亲没回,直到她睡着,父亲都还未回来。后来睡得迷迷糊糊,她好像听到了父亲和母亲又吵了起来。当时还有点担忧父亲找自己的茬,后来她又睡着了。 睡到半夜,孙桑叶都把这事给忘了。 这会儿听到父亲质问,她心下害怕之余,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爹,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道:“我是偶然跟春兰说夜里被吓着了没睡好。她问我被什么吓的……爹,你这样忽然坐起来,真的很吓人。” 她哭着道:“我真的很害怕,你能不能回房去睡?” 孙楼也想回屋去睡。 不是为了和郝云兰和好,而是温软的床铺怎么也要比着硬椅子要好啊!在椅子上躺一晚,压根不敢翻身,睡一觉起来周身酸痛,比干活还累。 “住口!”孙楼怒斥:“以后说话注意一点!” 孙桑叶闻言,松了一口气。 心里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急忙跑去茅房。之后飞快回去躺下。 孙楼躺在院子里,心里则想着去哪找银子打发郝云兰。 方才他好话说尽,郝云兰就是不松口。很明显,她是非要拿到银子不可。他试图砍价,也无果。 四两银子不少,不过,就孙楼知道的,母亲那里应该有。 但是,母亲的抠门他也是知道的。四两银子,母亲不知道要攒多少年。她本来就不答应他和离再娶慧娘,肯定不会帮忙。 孙楼翻来覆去一晚上,想了不少法子,最后,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他枕着天上的微光,起身去了孙母房门前,低声唤:“娘……娘……” 里面没有动静,孙楼推开了窗。然后,跳了进去。 屋子里黑暗,看不清摆设,好在孙楼对这间屋子还算熟悉,一路有惊无险摸到了床前。 正打算去摸枕头,脚下忽然踩着了东西,然后啪一声,像是有东西翻倒。 这么大的动静,孙母自然被吵醒了,睁眼就看到床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顿时吓得尖叫不止:“有贼啊……” 当下的人最恨好吃懒做的贼人,孙楼急忙道:“娘,是我。” 孙母:“……” 她坐起身,摸了火折子点亮床头的烛火,皱眉问:“大半夜不睡你进我房做甚?想吓死老娘?” “没有。”孙楼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夜里睡不着,想进来拿东西,又怕吵醒你。” 孙母上下打量他:“你白日不累吗?” 累啊! 其实,方才孙楼已经有了困意,后来想进来偷拿银子,这才精神了起来。 “娘,我拿了东西就走,你赶紧睡吧!”他顺手从床头取了一块布,翻窗跳了出去。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 “大娘,真有贼吗?” 孙楼扬声道:“对不住大家,没有贼,是我娘做恶梦了,大家都回去睡吧!” 睡得正香被人吵醒,要是真的有贼还情有可原。发现闹了一场乌龙,门口众人脾气好的还好,有那脾气暴躁直接就开口骂人了。 孙母坐在床头,看着儿子跳窗出去,并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皱起了眉。 -- 第767页 想到什么,她把自己枕头下的银子揣到了怀里,翌日早上,借口去地里拔草,给埋了起来。 翌日,往日白天基本在外干活不回来的孙楼破天荒的在中午回来了,进门后道:“娘,我听说孩子病了,你过去帮着照顾一二。” 孙母这个人最喜欢孙子,听到孩子病了,哪里还坐得住? 她很快换了一身衣衫就往外走,临行前,还扬声喊:“云兰,你跟我一起去,顺便歇歇眼睛。” 都说见面三分情,夫妻情如此,亲情也一样。 孙母心底里一直都没放弃让大儿媳心甘情愿把孩子抱过来。楚云梨也确实疲乏,跟着起身出了门。 到了孙二院子里,一进门就闻到了一大股药味。孙母急忙奔进屋:“病得很重吗?” 何氏一脸惊诧:“谁生病了?” 孙母一指院子里:“怎么那么重的药味?” “那是我让大夫给我配的调理身体的药。”何氏怕婆婆说自己乱花银子,解释道:“我生了四个孩子,月子坐得不太好。大夫让我喝几副药调理一下。娘,我家里没人生病,你怎么会那么问?” 孙母皱眉:“你大哥说孩子病了,让我回来帮着照顾。” “孩子没事。”何氏摆摆手:“前两天拉肚子,这两天已经好了。” 楚云梨眯起眼:“娘,你还是回家看看吧,我怀疑,桑叶他爹没干好事!” 闻言,孙母立刻想到大半夜不睡摸进自己房里的儿子,当即转身回家。 兄弟俩相距不远,孙楼做梦也没想到母亲回来得那么快。他专心找银子,随着时间过去,他心里愈发着急,手上的动作也没那么温柔。满心想着找到银子就行,至于乱糟糟的情形,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也一样。 孙母心里起了怀疑,进门时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自己房门前,就看到大儿子在自己屋中像贼一样乱翻。 “你找什么?” 听到这话,孙楼身形一僵。勉强扯出一抹笑,回头道:“娘,我想帮你洗衣。” 当真是张口就来。 孙母又不蠢,家里有小双,还有云兰这个勤快的儿媳,孙楼一年到头都没有洗上一回衣。 “你找什么?”这一回,孙母加重了语气。 孙楼站直身子:“娘,我没找东西。”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这是在找银子吧?” 惹得孙楼瞪了过来。 孙母心下失望无比:“阿楼,从小到大我都教你们兄弟俩不许偷,你这是在做甚?” “我没有偷。”孙楼矢口否认:“娘,我真的是帮你洗衣。” 孙母走进门,开始收拾被翻乱的东西:“阿楼,你是我儿子。我就算是再抠,如果你真的遇上了难事,我如果帮得上忙,定不会袖手旁观。你有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何要跑来乱翻?” 孙楼沉默下来。 楚云梨抱臂站在门口。 半晌,孙楼咬了咬牙:“娘,儿子做错了事。” 孙母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你说。” 孙楼看了一眼楚云梨,道:“我们一起上工的人都喜欢赌,之前我都不和他们凑作一堆,可最近家里这么多事儿……我不想回家,前两天我没忍住就凑上去玩了几。一开始我是真的赢了的,可是后来……我越输越多……他们都在问我要银子,我要是不给,他们就要这事传扬得到处都是。自己名声如何都无所谓,可家里还有孩子,以后宝儿要是抱过来,肯定会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就想拿银子这债还上……也没多少,就四两。” 四两还没多少? 孙母一开始的呆愣过后,眼泪夺眶而出。 忽然,她扑上前就开始锤儿子:“你傻不傻?” “我早跟你说,十赌九输,赌是绝对不能沾的。你可倒好,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要气死我?”孙母气得嚎啕大哭:“你都一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她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 孙楼跪在她面前:“娘,请您千万帮儿子这一回。以后,我绝不再赌了。” 接下来,孙母开始细数孙楼从小到大干的那些不靠谱的事,诉说自己有多艰难。 一直从午后说到了天黑,楚云梨一开始还听,后来站不住了,便去了厨房做饭。 等到晚饭摆上桌,孙母也没胃口,又念叨了几句,这才是后院的菜地里挖出了那个布包。 里面只有四两多点,她分出四两银子递到孙楼手中:“这些是我攒的所有,本来是想给自己养老的,你这银子拿了,以后可不能不管我。” 孙楼拿到了银子,如释重负,连忙保证:“您放心,只要儿子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您。” 孙母又哭了一场。 孙楼安慰母亲之余,还冲着一旁的楚云梨眨了眨眼。 楚云梨清咳一声:“娘,其实……” 孙母这会儿正伤心,不想搭理儿媳。 楚云梨声音加重:“其实,孙楼拿银子是想给我!” 孙母:“……” 孙楼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你!” 楚云梨扬眉:“我如何?”她义正言辞:“我看不惯你骗老太太银子,再说,你银子给我,回头她来找我麻烦怎么办?万一说我是骗子,我找谁说理去?” -- 第768页 她冷笑道:“我确实要银子,但这不明不白来的,我可不要。” 孙母见儿子没有反驳,当场气得险些撅过去。恼怒之下,抄起手边的碗就扔了过去。 孙楼离得太近,躲闪不及,头上被砸了一个大包,还被热粥泼了满脸。 第1491章 继母十一 孙楼被兜头淋了满头满身。 好在那粥已经放了一会儿,加上早上的天气比较凉。孙楼的脸只是被烫得通红,并没有明显的伤。 孙母气得浑身颤抖:“你个混账。活着只会气我,你爹怎么没把你收了去?” 孙楼急忙擦脸上的粥,只觉得被烫到的地方辣乎乎的疼,眼看母亲气成这样,他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道:“娘,儿子不想骗你,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咬了咬牙:“慧娘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再不过门,以后大概这一整条街的人都会知道我跟她……” 孙母正在气头上,脑子不甚清醒,怒吼道:“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 “娘!”孙楼语气加重:“那是你孙子!” 孙母被吼得一愣,随即就想嚎啕。 在她开口之前,孙楼率先道:“宝儿是你孙子,对你来说都一样。可对儿子来说,宝儿只是侄子,我想要自己的孩子。娘,您就成全了儿子吧!” 说着,还跪到了地上。 这般慎重,孙母也收了歇斯底里,她满脸是泪:“那个慧娘暗地里和许多男人来往,我都听说了不少。你选谁不好,为何非要选她?她说腹中的孩子是你的,你就信了?” 她擦了一把泪:“反正我不信。” 孙楼沉默了下,看了一眼厨房门口的楚云梨,道:“娘,这一个多月以来,我每天晚上都去看她,她身边只有我,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 孙母没好气道:“那白天呢?” 孙楼:“……不可能,慧娘对我的情意我能感觉得到。” 看儿子说得这样笃定,孙母半信半疑:“你能确定?” “自然!”孙楼说得底气十足。 他咬牙坦白这些事,也是觉着郝云兰狮子大开口。如果有母亲帮着说服,就算要给银子,应该也不用给这么多。 想到此,他伸手一指:“这女人早就不想跟我过了,一直不肯走,就是想让我给银子。娘,儿子想方设法偷银子,都是为了打发她!她要四两银子才肯离开!” 孙母讶然。 楚云梨点头:“对!” 孙母恼怒:“郝云兰,你也是真敢开口。” “我这么多年没日没夜的织布,赚的银子岂止四两!”楚云梨冷笑道:“如今我就落下两身旧衣,小双这些年来除了吃饭,连头绳都没买一根。我转的那些银子都花到了你们孙家人身上,如今要分开了,我讨厌回来一部分有何不对?” 孙母一听,还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但是,那可是真金白银!她这么多年拢共也才攒下四两银子,哪里舍得? “那你就别走,留下来吧。” 楚云梨颔首:“我以前就跟孙楼说过,我不着急再嫁,他可以慢慢筹银子。” 孙母也明白,慧娘的肚子等不得。着急的是他们。 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心底里也想了许多。刚才大儿子跪着说的那番话,她也入了心。大儿子想要的一个自己的孩子,本身也没错。 但是,慧娘实在不是良配! 可万一那个孩子真的是孙家的血脉,不让慧娘进门,那这个孩子肯定生不下来……儿子已经年过而立,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要不……先把慧娘娶进门,回头孩子落地,若是和孙家人不像,就将她母子俩扫地出门? 孙母这样想着,又有些发愁等慧娘离开之后,儿子再娶的人选。想要让郝云兰回头,只看夫妻俩如今这像是对仇人的模样,怕是不太可能。 真是越想越发愁。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绝不可能给郝云兰四两银子! 天边的夕阳晕开大片晚霞,院子里一片沉默。楚云梨回到自己房里织布。 傍晚,孙母进门,一副长谈的模样。 “云兰,阿楼做的这些事不对!我也说他了。”孙母叹息一声:“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有可能碰上。有许多事当时觉得是了不得的大事,可等到多年之后回头看,压根就不值一提。” “阿楼和慧娘来往,娘知道你伤心。但是,娘也看得出,阿楼之所以跟她搅和,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孙母再次长叹:“云兰,这些年来,你肚子一直没消息,说起来,阿楼会去找慧娘,你也有责任。” 楚云梨嗤笑一声:“明明是贪花好色,你偏说是为了孩子。如果真有那么重视,你们把银子给我,我给她腾地儿!” 孙母:“……”就是不想给银子,她才到这里来劝的。 “云兰,咱们婆媳多年,吵也吵过。但大部分时候还算相得,我也挺喜欢你。”她试探着道:“你都这把年纪,如果再嫁的话,都是给人做后娘。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回来呢。” 楚云梨皱起眉来。 孙母解释:“慧娘腹中的那块肉,兴许是阿楼最后一个孩子。他铁了心要生,那就让她生!之后如果发现孩子和孙家不像,那我就把她们母子都撵走。” 楚云梨接话:“若是相似,你再让我回来?” -- 第769页 孙母一拍大腿:“我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楚云梨喷她:“做你的春秋大梦!我这辈子给别人养孩子养得够够的了。说什么让我回来,不就是不想出四两银?” 她冷笑道:“想要让我离开,就拿四两银子。少一个子都不行!” 孙母:“……” 扯了这么半天,白费力气。 另一边,孙楼催得慌。说慧娘那边害喜反应很大,已经开始闹肚子!关键是她如今寡居,不敢去看大夫,否则,事情一传开,她的名声也毁了。 孙楼一直念叨着那个是他的亲生儿子,渐渐地,孙母也觉着那个孩子真的是孙家血脉。听到要动胎气,她也担忧起来。 母子俩找到楚云梨,又劝了半天。 眼看实在劝不动,母子俩只得妥协。 主要是孙母露了财,孙楼一直催促,到得后来,甚至道:“娘,要是那个孩子真的因为这些银子没了,你就不内疚么?银子可以再赚,孩子可就这一个。儿子这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以后把你当祖宗供着,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您。行不行?” 这样的话说出,孙母哪里还扛得住? 翌日早上,母子俩找到了楚云梨,给了四两银子。随即,楚云梨与他们一起去街上找了代写书信的先生,写下一封和离书。 摁了手印,楚云梨吹了吹,道:“那么,愿二位得偿所愿。”她收好和离书:“我就带织布机和小双走,其余的都给你们留下。” 织布机是当初郝云兰的陪嫁,孙母就算想要留下,也开不了口。她强调道:“小双是孙家血脉!你要走我不拦着,把孩子留下。” “等到慧娘进门,下半年之后就会有孩子,兴许还会三年抱两。”楚云梨面色淡淡:“你们家又不缺孩子,小双留下肯定会受委屈。我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见孙母还要再劝,楚云梨直接道:“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一句话,就将孙母的劝说堵了回去。 当日,楚云梨如愿带着织布机和孙小双出了孙家院子。 走远后,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院子和院子里的孙桑叶,压得郝云兰喘不过气来。 如今离开,她应该会很高兴。 孙小双有些不安,拽着母亲的衣角:“娘,我们去哪?” “先找地方安顿。”楚云梨直接去了中人处,租下一个院子。还特意选在了孙家斜对面,只为了看他们以后的鸡飞狗跳。 等安顿好,已经是午后。 和离之事还是心情这么半天的功夫,已经传得几条街都知道了。 郝家夫妻听说后,正打算去找女儿,楚云梨就带着孙小双上了门。 郝母头发花白,看到女儿后,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我苦命的女儿啊……” 楚云梨伸手拍了拍她背,安慰道:“娘,别哭!比起外头的孩子悄悄生下来抱回家我才知道,我更喜欢现在这样。” 郝母又在院子里咒骂孙家人,骂他们不厚道,骂孙楼是个畜牲。 楚云梨上前去劝说,郝母恍若未闻。 没多久,声音就哑了。 郝父叹口气:“以后就留在家里吧,肯定有你一口饭吃。” “还是不了。”楚云梨拒绝:“我已经租了院子,带着小双住。” 家中姐妹四人,虽然都嫁了出去,但已经默认由长姐给二人养老送终。甚至郝大姐的小儿子还随母姓,以后送走二老,这个院子就是那孩子的。 楚云梨要是带着孙小双住回来,姐妹之间难免起龃龉。 郝云兰和几个姐妹相处得挺好,楚云梨也不能把这份姐妹情给破坏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郝父问:“住在哪儿?” “就在那边的街上。”楚云梨说了地址,夫妻两人沉默下来。 那里就隔孙家不远,女儿这是……还没放下吗? 有没有放下,只凭着几句话是解释不清的。楚云梨没有多言,用过晚饭后,本来打算带着孙小双回家,夫妻俩非要留他们住下,盛情难却,母女俩翌日才回去。 郝母还特意告了假帮着打扫。 院子换新主,得里里外外打扫干净。郝母认为,事情藏着掖着并不好,你越是不想提,外人越是喜欢议论。 所以,打扫院子时,她大大方方敞着大门,看到周围邻居,还不忘打声招呼。 经过昨天,所有人都知道是孙家不厚道。 孙楼放不下慧娘,和离之后顺路过去探望,还刚好被一个妇人瞧见。再一打听,有人听见慧娘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吐得厉害。 这么一联想,就拼凑出了真相。 第1492章 继母十二 有那性情刚直的路过时,就和郝母一起咒骂孙家。 孙楼的院子就在斜对面,郝母声音高点,那边肯定能听得见。 孙家母子今日不在家中,孙楼也没去上工,两人去找了媒人,又跑去街上买了一些礼物,打算挑个日子上门提亲。两人也不想这么急,可慧娘的肚子等不得,这两天还动了胎气,急需人照顾。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打扫了半日,又采买了东西,母女俩总算安顿下来。 郝家姐妹几人在听说了郝云兰身上的遭遇后,都带着家人上门贺其乔迁新居,还买了礼物。 -- 第770页 郝家人这样维护,愈发显得孙家凉薄。 …… 孙家那边,且顾不上母女俩。 定亲之后,慧娘已经上吐下泻,严重到只能卧床。孙母想着照顾自己孙子,天天炖了汤端过去。 反正已经定亲了,也不怕人议论。 到底没成亲,慧娘还是扛着没大夫。 不过,第三天,她就扛不住了。 病了三日,她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惨白如纸,唇色都是苍白的。哪怕是有孕反应大,这反应也忒大了点。 孙母担忧她腹中孩子,左思右想之下,花了大价钱请了大夫上门。 多出来的银子,主要是为了让大夫闭嘴。 慧娘对于身家母子重视这个孩子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身子实在难受,她虚弱无比地躺在床上,看到大夫进来,也没有多想,伸出了手腕。 大夫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看了一眼边上的孙母。 孙母被大夫这样的眼神一瞧,不知怎的开始不安。急切地上前两步:“大夫,如何?” 大夫满脸不解:“肠胃不适引起上吐下泻,为何不能对人言?” 孙母:“……”什么玩意儿? 肠胃不适? 她满脸不可置信,脱口问道:“没有孩子?” 大夫讶然,又开始把脉,然后问了慧娘的月事,摇头道:“没诊出喜脉,兴许是日子太浅。过几天再说吧!” 他收起脉枕,去边上配药。 孙母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大夫,忍不住道:“有孕的人不能乱喝药。大夫,你这药可得仔细点,别伤着了腹中孩子。” 大夫:“……” 压根就没有孩子,怎么伤? 当然了,这些人如此笃定妇人有了孩子,兴许只是暂时诊不出,他立刻住了手,道:“那就先好好着,别喝药,多喝水。” 语罢,拎起药箱就走。 慧娘:“……”这是看了个寂寞! 她上吐下泻已经三天多,肚子痛得感觉自己随时会死。这样的情形下还不喝药,她怕是真的会命不久矣。 “大夫……”慧娘在大夫出门之前,急忙开口:“我实在难受,真没有药吗?” 大夫沉吟了下:“那我给你少配一点。” 说着,留下了一把草药:“先喝着吧,这不伤孩子。” 当然了,也没什么药效就是,纯粹是喝个安慰。 慧娘不知内情,满脸感激。 孙母一脸不悦:“你有了孩子,就不能乱喝药!你这刚上身,万一生出个傻子怎么办?”她抓起那把草药:“大夫说让你多喝水,听话就是了。喝什么药呢?” 她没好气地将那把草药直接丢进了灶里。 慧娘:“……”看来,这孙家儿媳不好做! 孙母蹲着灶前烧火,面色寒冷如冰。 其实,刚才听了大夫的话,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也是女人,知道这女人的月事不单是因为有孕才会推迟。生了病推迟很正常,偶尔被气得太狠,也会推迟。 慧娘单凭着这个说自己有孕……很可能是一场乌龙。 想到为了娶慧娘过门,她休了听话乖顺的儿媳,还给了四两银子,连孙女都让人给带走了。孙母脑中就嗡嗡响。 傍晚,孙楼下工回来,还带着一只卤猪蹄,兴冲冲拿到厨房放进碗里,准备端到床前去。 孙母心里煎熬了一下午,看到儿子回来,立刻上前把人拦住:“阿楼,我有话跟你说。” 孙楼一脸无奈:“娘,趁猪蹄还热着,我先给慧娘送去。有话待会再说。” 语罢,就想越过母亲往门外去。 孙母一把将人拽住:“今日我请了大夫过来。” 孙楼皱起眉来:“万一慧娘有孕的事传出去怎么办?” 听到这话,孙母心情复杂难言。 发现慧娘的肚子很可能是一场乌龙后,她反而真心实意的希望,慧娘是真的有了身孕。 如果没有……她实在承受不起那后果。 孙母闭了闭眼:“大夫说,没有诊出喜脉,她是肠胃不适才上吐下泄。” 满脸兴奋的孙楼听到这话,面色僵住:“这是何意?” 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不想面对,也不能自欺欺人。孙母叹息:“她月事推迟是真,但没有孕也是真的。” 孙楼满脸不可置信,很是想不通。他端着那碗猪蹄在厨房踱了两圈,道:“娘,会不会是你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哄我的吧?” 孙母差点被气死。 她恼怒道:“你娘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孙楼话出口惊觉自己失言,看到母亲的怒气,急忙上前安抚:“娘,儿子说错话,您别跟我计较。” 他看了一眼碗里的猪蹄:“这个就当是儿子孝敬您的。” 孙母心里憋屈不已:“可大夫又说,可能是月份还浅才把不出。” 到底有没有孩子,也不给个准话,实在煎熬得很。 孙楼心中又燃起希望:“娘,我不认为慧娘会骗我。孩子应该是真的,大夫把不出也是有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母子俩像是被人兜头淋了一瓢凉水,没有了之前的喜悦。 这人高不高兴,一眼就看得出来。 很快,孙家周围的邻居就发现了母子俩的不对劲。有那好奇的上前询问,都被糊弄了过去。 -- 第771页 越是遮掩,外人越是好奇。 但却始终打听不到真相。 也是这个时候,何氏抱着孩子登了楚云梨的门。 两人做妯娌的那些年里,何氏在郝云兰这个嫂嫂面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 只因为她生养了三个儿子,而郝云兰一个都没有。 郝云兰平时和妯娌相处得不错,但也看得出来何氏在自己面前的那种优越感,尤其她经常提起孩子,郝云兰心里伤心之余,也知道何氏就是故意的。 所以,后来孙母提提让她抱养孩子,郝云兰心里也不太乐意。 何氏上门时,孙小双的新裙子到了,正在试穿。 听到敲门声,楚云梨打开门看到是她,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何氏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听说你住在这里,便想上门来探望一二。”她又补充道:“无论你和大哥之间如何,我们总归是处了那么多年,你也给宝儿调了几天的娘,多年相处下来的感情是真的。” 楚云梨侧身一让:“进来吧!” 何氏坐下之后,看了一眼院子:“嫂嫂一直都是个勤快人,看着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你这称呼要是不改,我可要把你撵出去了。” 何氏笑容僵硬了一瞬,立刻改了口:“三姐。” 楚云梨甩了甩手:“有事吗?” 郝云兰长年织布,手有些抽筋,得经常活动。楚云梨还打算去找几根针来扎一扎。否则,等到年纪越大,这抽筋会越发严重。 何氏踌躇了下,试探着问:“你和大哥之间是因为什么走到这一步的?” 楚云梨扬眉:“我们两人分开之后,你大哥立刻就定了亲,为了什么不言而喻,这还要问吗?” 何氏当然知道大哥和离是为了那边的慧娘,但为了什么?这么着急,她心里有所猜测,却一直不知真相。 或者说,她不太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相。 之前何氏脸上不想把宝儿送出去,但心底里还是乐意的。 毕竟,四个孩子留在家中,以后娶妻大概都没地方住。如果送一个去孙楼那里,至少老四不用她操心了。 所以,孙楼有没有亲生孩子,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何氏私底下憋了两天,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上门的。 楚云梨坦然道:“据孙楼说,慧娘是有了身孕的。” 母子俩一开始还跑去照顾,这两天都不爱去慧娘那里,应该是出了事。 很可能是那个孩子是假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慧娘可没有什么身孕。不过,这也不绝对,毕竟楚云梨来了之后改变了许多,兴许孙楼和慧娘勾搭的时间提前,孩子也提前来了也不一定。 何氏面色微变,打算落空,她心底里一瞬间很是难受,又有些愤怒,骂道:“那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大哥当真是……”糊涂! 第1493章 继母十三 何氏恨铁不成钢又能如何? 孙楼如今的想法,连亲娘都劝不动,他是铁了心要娶慧娘过门! 慧娘在外的名声确实不佳,何氏恨恨道:“那女人暗地里勾搭了不少男人,大哥又怎么能确定她腹中孩子定是孙家血脉?万那女人只是想找个冤大头,大哥这么凑上去,岂不是刚好替别人养儿子?” 楚云梨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并不接茬。 何氏情绪激动之下,话有点多。都说出来了,又有些后悔,眼看曾经的嫂嫂听了这些事无悲无喜,明显是真的放下了。临走之前,她客气道:“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妯娌,如今哪怕不是,积攒的感情是真的。三姐以后如果需要人帮忙,可以过来找我们。” 接下来两天,孙家院子里直都挺安静。 母子俩都去上工了,家里只剩下个不爱着家孙桑叶,可不就安静么? 很快到了大喜之日,孙楼找了花轿去接慧娘,临行之前,还特意找到几个轿夫,嘱咐他们踩稳一点,别颠着了里面的人。 就孙家母子前几天往慧娘院子里跑的那份殷勤劲儿,就算没听说过慧娘在家里吐这事的人,听到孙楼这样的嘱咐,也猜到两人之间早就有了首尾,且已珠胎暗结。 孙家有喜,好多人都上门送礼。 街上站了不少人看热闹,楚云梨也站了出去,看到孙楼意气风发地带着花轿过来,路乘着路旁的人拱手示意。 花轿落地,他欢喜地上前踢轿门,然后笑吟吟把新嫁娘牵了进去。 楚云梨好奇问:“慧娘那个孩子呢?” 边上有妇人热心答:“听说还在那边的院子里,会儿午后再接过来。” 闻言,楚云梨忍不住笑开。 孙二夫妻也过来帮忙,不过,面色都不太好。 礼成后,孙母出来请客人入座,看到不远处的楚云梨,踌躇了下,还是笑着上前:“云兰,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也进去喝杯水酒。” “不用了。”楚云梨摆摆手:“要断就断个干净,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若是在场,大概会扫了新人兴致。” 孙母也不强求,很快招呼着众人回了院子。 楚云梨关上门,去厨房做饭。 孙小双虽然没出门去,但也直暗地里注意着对面的情形,看到母亲进了厨房,她忍不住跟了进去:“娘,您别伤心。” -- 第772页 楚云梨摇头失笑:“你看我像伤心的模样?” 孙小双:“……”确实不像。 但她知道,母亲是个很能忍的人。 那些年里,孙桑叶没少挑衅,母亲都不生气,还待其一如既往的温柔。 孙小双乖巧地去灶前烧火,母女俩自从离开孙家之后,每顿都有荤有素,粮食也不是最差的粗粮,甚至还吃上了最好的米。 母女俩的饭吃完出门散步消食回来,对面的客人散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帮着打扫的妇人。 众人看到门口路过的母女俩,心情有点复杂。 楚云梨没打算进去,也不打算和众人打招呼,还没走两步,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尖叫。 “我肚子好疼啊……”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是孙家的正房。 出了事,楚云梨也不走了,站在门口看热闹。 周围的邻居也围了过来,挤到了院子里。 此时的孙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央求众人:“麻烦大娘帮我请个大夫,越快越好。” 有人好奇问:“是慧娘出了事吗?” 今日是大喜之日,正房里除了新嫁娘不会有别人。 此时众人站在院子里,还听得到正房里有人在哀嚎惨叫,这出事的人,除了慧娘不做他想。 孙家就住在街上,不远处就有医馆,大夫来得很快。孙楼一把揪住大夫,把人带进正房时还低声嘱咐:“会儿无论您看出了什么,都别声张。我会多给你银子的。” 大夫点了点头:“你放心,身为大夫,除非病人答应,否则不会将病情外传,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孙楼要的不只是不外传,连内传也不行。 未婚先孕之类的事,无论在何时,都是一件稀奇事。 大夫进了门,房门随之关上。 孙家所有人都在里面,院子里众人猜测纷纷。孙二没来得及挤进去,抱着个孩子站在门口。 有大娘好奇问:“慧娘这是怎么了?” 孙二也不知道,不过他方才恍惚看见,慧娘身大红衣衫捂着肚子喊疼,想了想道:“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无论是谁家有喜,新人身上发生的事总是格外引人注意。人群里就有妇人亲眼看到,礼成之后,孙桑叶端了饭菜送进去。 该不会是那饭菜有问题吧? 事实也是如此,大夫把过脉后,叹口气道:“之前就是肠胃不适,还没养好呢。又吃了寒凉之物,这回,不吃药大概好不了。” 孙母站在床前听到这话,很是急切:“那她腹中有孩子吗?” 孙桑叶站在角落面色冷淡,听到这话却看了过来。 大夫摇头:“没把出来。” 孙楼很是紧张:“慧娘吃了药会影响孩子吗?” “是药三分毒。”大夫语重心长:“这孩子还在腹中时很是娇气,用他们道家的话说,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那得看缘分。从我们医者的角度说,有孕之后,多吃进补之物,能不吃药就不吃药。” “那咱们不吃!”孙母锤定音。 此时躺在床上的慧娘已经痛得面色煞白,连喊叫都没有力气了。听到这话,心里阵悲凉。 都这样了还不吃药,是想让她死吗? 慧娘不想死,她还有儿子要养呢。当即她拿起精神把拽住大夫的手:“我真的有喜脉吗?” 大夫摇头。 慧娘满脸是泪,看向床前的孙楼:“孩子的事,可能是我记错了日子……阿楼,我想喝药,我不想死。” 亲口听到慧娘说这话,孙母哪里接受得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付出了那么多。如果是一场空,谁还她四两银子?谁还她一个孙女? “别胡说,你肯定是怀有身孕了的。” 慧娘:“……” 孙楼心里也有些堵,不过,看到慧娘虚弱成这样,他也不忍心真的不给她药吃。再说,这人都娶进门了,以后就是她的妻子,反正慧娘年轻,这次没怀上,以后也有希望。 “劳烦大夫开方。” 大夫去一旁配药。 孙母看在眼中,满心不是滋味。 何氏心下狂喜,慧娘要是怀不上孩子,宝儿早晚还是会被抱过来。她低下头,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 等到大夫配完了药,孙母亲自把人送出去,看到外面众人议论纷纷,只觉得满心厌烦。 慧娘也是,就算再痛,也不应该大叫啊!引来这么多人,平白让人看笑话。 她这么想着,送走了大夫后,不想应付外头打听的众人,很快钻回了正房。她不喜这个儿媳,自然也不用给她面子,当即道:“能有多痛?你就不能忍忍?” 慧娘能委屈死,她捂着肚子,满脸是泪:“我吃了饭菜之后,刻钟就开始肚子痛。之前我明明已经好转了的……我也想忍,可根本忍不住啊!” 她话中满满都是饭菜有问题的意思,孙母听出来了,当即大怒:“外头那么多人都吃了,人家没事,怎么就你肚子痛?” 慧娘低下了头:“娘,我说的都是真的。” 孙母看她委屈,又想训斥几句。 孙楼想得比较多,就他知道的,二弟不想让他生孩子……当即问:“是谁给你送的饭菜?” -- 第773页 慧娘见他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心下松,面上脸沉重:“是……桑叶。” 孙桑叶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吭声,听到这话,上前两步:“我就从厨房端过来,难道还能做手脚不成?” “我只知道,有孕的人不能吃寒凉之物,容易落胎。”慧娘意有所指:“刚才大夫说,我吃了太多寒凉之物。我这几天肠胃不适,都只喝稀粥,唯一的顿饭,就是你刚才送进来的那些。” 语罢,她闭上了眼:“阿楼,我好累呀,能睡会儿吗?” 然后,当真睡了过去。 孙桑叶张了张口,还想要辩解。孙楼已经催促道:“咱们都出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出了房门后,孙母笑着谢过众人,又把人送出门口。 当院子里只剩下自家人时,她再不掩饰脸上的怒气:“桑叶,慧娘是你娘,你得尊重她。更不能暗地里下药!”她语重心长:“你已经到了,不是孩子,该懂事了。你应该也没少听说那些嫁出去的姑娘没有娘家而委屈的事。你爹如此折腾,也是想给你生个弟弟,让你下半生有靠。” 孙桑叶满脸不以为然。 “奶,我真的没有下药。”她振振有词:“像你们说的寒凉之物,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算真的有人动手,也绝对不是我!” 孙母半信半疑。她从心底里便不想自己孙女是那样恶毒的人,摆了摆手道:“你懂就行。” 另一边,孙楼送走了家里人,重新坐回床边。 已经睡熟了的慧娘睁开了眼,未语泪先流:“阿楼,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是肚子太痛实在忍不了了才叫的。” 孙楼帮她盖好被子:“别说话,睡吧!” 慧娘没有睡,她眼泪越积越多,枕头都晕开了片:“我真的只吃了桑叶送过来的饭菜。” 孙楼皱起眉:“桑叶她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 慧娘伸手捂着肚子:“她不会,可周家呢?” 闻言,孙楼面色慎重起来。 第1494章 继母十四 孙楼自觉亏欠发妻,这些年来,一直把长女捧在手心。他眼中的长女,只是有些娇惯,并无其他太大的毛病。 所以,哪怕慧娘那样说,他也始终认为,那下药的人绝不可能是女儿,就算真的是,也是被人给利用了。女儿还小,不懂得这些事。周家人就有很大的嫌疑。 慧娘见他上了心,这才沉沉睡去。 …… 楚云梨在转悠了几天后,打算收众人织好的布,找绣娘绣好后再卖出去。, 她自己会不少绣法,双面绣在当下就是很难得的手艺。郝云兰会一点绣工,她可以试着绣一点粗劣的双面绣,几个月后再拿出精致的,应该就不会惹人怀疑。 家中只有母女两人,孙小双也不用干太多的活,楚云梨时常让她捂着,渐渐地,她变得白皙起来。 半个月后,楚云梨的生意走了很大进展,无论是收布还是卖出去的门道都已经找好。而她自己,已经绣了一幅巴掌大的双面绣。 拿到街上的绣坊后,换得了五两银。 绣坊想要借此吸引城内的富家夫人,特意将此事外传,不过,却模糊了绣娘本身。让外人以为,绣娘是他们绣坊的人。 孙小双听到外面的传言,很有些不忿:“娘,明明是你绣的!” 楚云梨失笑:“那有什么?这城里就我一人会绣,早晚都会被人知道的。” 而对面,慧娘很快发现,孙家的儿媳并不好做。 孙母时常盯着她,干活少了不行,慢了不行,做得不好也不成。 反正,她成亲两日下地后,就没有哪天不挨骂的。 另一边,孙桑叶也给她添了不少堵。她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孙家人有毛病,还是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想要知道真相也简单,前孙家儿媳就住在斜对面。这一日,慧娘紧赶慢赶忙完了家里的活,特意拿着一块绣布上门拜访。 “三姐,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两人之间身份尴尬,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来往的。但是,楚云梨不好过去,对着前来送消息的人,当然不会拒绝。点头道:“进来吧。” 慧娘看了一眼院子里,笑着道:“三姐比我厉害,曾经我自己一个人,那日子过得实在不像话。”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也不想这么厉害,不是被逼的么!” 至于被谁逼的,不言而喻。 慧娘有些尴尬,目的没达到,她也不愿就此离开,找了个地方坐下,笑着道:“听说最近出了一种双面绣,很是精美,我想研究一下。三姐有兴趣吗?” 边上看到慧娘就一脸愤愤的孙小双闻言,抬手不着痕迹地将边上簸箩里的料子盖住了。 楚云梨摇头:“没兴趣。” 慧娘:“……”这天还怎么聊? 不过,她自己抢了人家男人,只是冷言冷语,已经是郝云兰脾气好了。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上门来, 慧娘觉得再留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到了孙家之后,我是有些理解三姐的为难了。”她一脸苦涩:“桑叶怎么那样娇气呢?一点活都不干,说话还夹枪带棒,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她好奇问:“以前她对你也这样吗?” 楚云梨回想了下:“没有。” -- 第774页 闻言,慧娘面色一僵。 果然只是针对她吗? 她苦笑道:“想想也挺正常。三姐一手将她养大,不是亲生胜是亲生,感情非比寻常。我们初初相处,她不喜我也是有的。” 楚云梨点头赞同:“桑叶这个孩子并不难相处。” 只要她开口讨要银子直接遂了她的心愿,她不止不闹,嘴还甜得很呢。 慧娘半信半疑:“真的?” 敢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给她这个后娘下药的姑娘,当真那么好相处? 楚云梨点头:“你还想问什么?一起问吧,问完了赶紧走,我打算做晚饭了。” 慧娘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很快反应过来,勉强扯出一抹笑:“三姐,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解释一下。之前确实有一些我和桑叶他爹的传言,但我们俩在你们和离之前,真的只是认识而已。外头人还说我有了身孕……简直可笑。”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我一个人寡居着,哪来的孩子?” 楚云梨摇摇手指:“你要是非要说这些话,我可要撵人了。”她冷笑道:“我们俩未和离之前,孙楼经常吃过晚饭出门,我也有些好奇,便跟了两次。还那么巧,都是到你家门口,你说这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单独相处,只是友人……你信吗?” 慧娘哑口无言,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可能你看错了。” “错的是你。”楚云梨摆了摆手:“你不该和有妇之夫来往,还使诈赶走人家妻子自己进门。” 话说得这样直白,慧娘连假笑都扯不出来了。 她正想着告辞,突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慧娘脸色微变,连辞行的话都来不及说。抓起的料子奔出门。 这哭得厉害的孩子应该就是慧娘的儿子,听这动静,可不像是小孩子使性子。楚云梨也跟着出了门,刚到孙家院子门口,就看到五六岁大的孩子捂着额头,指缝里满是鲜血。 慧娘吓白了脸,上前一把抱住孩子:“图儿,你这是怎么了?” “姐姐……”孩子哭着说了两个字,扑进母亲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云梨将这番情形看在眼中,侧头看向边上的孙小双:“你去帮着请个大夫。” 孙小双没有迟疑,很快跑了一趟。 慧娘还在给孩子止血,大夫就到了。 其实,这么一会的功夫,慧娘已经发现孩子额头上破了一个指甲那么大的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白骨。她一边擦,一边心里难受得厉害,堵得她有些喘不过来。看到大夫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将孩子送到了大夫手中。 大夫查看过后,帮着包扎。 眼看血止住了,慧娘松了一口气,又紧张地问:“会留疤吗?” 大夫一脸无奈:“肯定会啊。” 慧娘对此早有预料,急忙追问:“如果用上好的祛疤膏,能养好吗?” 大夫摇了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慧娘刚才就已经让人去请孙楼回来。 孩子受了这样的伤,虽然没有多重,不会危及性命,但很可能因此破相。得知的人都有些惋惜。问明了情形后,正打算各回各家忙自己的,就被慧娘给叫住了。 慧娘哭着道:“图儿每天中午最少要睡上一个时辰。今日我也是看他睡着了才出门,并且,他早在去年就可以自己下床,从来都不会摔跤。弄成这样,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的。大家伙留在这里,帮我评评理。” 孙母今日去二儿子那里帮着带孩子了,如果慧娘也离开了的话,家里只剩下孙桑叶。 她这话里话外,明显就是说孙桑叶伤害她的孩子。 孙桑叶闻言,立刻跳了出来:“你胡说八道,我一直留在自己的房里,怎么可能去欺负他?这么一个小萝卜头,用得着我欺负?” 她又看向众人:“我从小到大是有些娇惯,可从来也没伤害过别人啊,连蚂蚁都不敢踩。又怎么可能推倒孩子?” “图儿也是我弟弟,前两天醒了,还是我照顾的,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无论孙桑叶如何辩解,慧娘都一口咬定是她。 “你说是我推的,你看见了吗?”孙桑叶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点的孩子,自己不看好,摔倒了就来找我的麻烦。”她看着从人群外奔回来的孙母,哭着扑进祖母怀中:“奶,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她明显就是看不惯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去舅舅家里……她不就是想赶着我么,我让她如愿,以后都再也不回来了。” 说着,哭着就要往外跑。 孙母这些年来,最疼的就是孙子,其次就是这个长孙女。 孙桑叶长相好,孙母认为,如果孙女有出息的话,非她莫属! 她还等着享孙女的福,哪里可能放孙女走? 孩子都养大了,等着一副嫁妆送出去,之后每到逢年过节就能得孙女婿孝敬,她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好处送给周家人? 当即一把将人拽住:“你放心,有奶在,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孙桑叶扑进她怀中哭了个痛快。 “以前爹最疼我了,我还没有怪这个小萝卜抢走爹呢,他们还嫌弃我碍眼,哪有这样的道理?” 孙母急忙安慰。 人群外,楚云梨笑着道:“小双,是不是很热闹?” 第1495章 继母十五 -- 第775页 孙小双心情复杂。 之前她们屋里还在家中时,家里很是平静,就和这条街上其余人家一样。但自从她们母女离开,孙家发生了不少事。母女俩走在外头,都经常能听到外人低声议论孙家的这些事。 日子过得鸡飞狗跳,难道这就是父亲想要的? 孙楼才不想要! 得知家里孩子受伤,他丢下手里的活计紧赶慢赶跑回来,刚好看到自己女儿正在哭,慧娘也哭,图儿的哭声更是震天响。母亲正在安慰,这边说几句,那边说几句,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孙楼回来,孙母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 然后,孙楼就得知了图儿指认孙桑叶这个姐姐推他摔倒害他受伤,慧娘非要让众人帮着评理的事。 孙桑叶看到父亲,更是悲从中来:“爹,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以前您对我那么好,自从慧姨进门,您都不爱给我银子花了……我不想讨人嫌,曾经舅舅说过,要是您不想养我了,就让我去周家。”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孙楼只觉得头疼:“没谁敢赶你走。” 孙桑叶伸手一指慧娘:“她没有开口赶我走,但做的这些事哪样不是想让我滚?孩子自己没站稳,摔倒在地也要赖在我头上。不就是嫌我呆在家里胀眼睛吗?” 慧娘哭得厉害:“图儿从来都不会摔跤,他说了是你推的,孩子不会撒谎……阿楼,桑叶不是孩子了,有这样的坏心思若是再不管教。他日一定会做出更大的错事。咱们是一家人,我吵了闹了也不好跟她计较,闹到公堂上更是不可能。可要是换了外人,能放过她么?” 这番话很有道理,孙楼深以为然。 大女儿不喜欢慧娘,他是知道的。 最近他也确实没有给大女儿多少银子,主要是慧娘进门后病了一场,图儿刚到这个家,他也得表现一下自己这个父亲的慈爱,给了几次铜板。 此消彼长,银子花在了母子俩身上,孙桑叶那边想岔了也是有的。 哪怕孙桑叶极力否认,孙楼心里却已经认定了推孩子的人就是大女儿。 大女儿做出这样的事,也确实该管教一下。不过,她已经大了,很快就要议亲,就算想要教训,也不能当着外人。当下孙楼和母亲一起,谢过众人“帮忙”,然后客气地把人一一请了出去。 楚云梨带着孙小双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动弹。 眼看门口的母女却没有想走的趋势,孙楼很有些不自在。方才他就刻意避开了母女俩先请别人离开……这会儿人都走完了,他不得不上前:“云兰,听说是小双帮着请的大夫,多谢你。”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满脸歉然:“我这边挺忙的,改日,我一定亲自上门送上谢礼。” 说着就要关门。 楚云梨轻笑一声:“你这日子过得,忒热闹了。” 说着,拉着孙小双转身:“咱们回家,你不是想吃蒸肉么,我给你做。” 孙楼:“……” 家里因为成亲花了不少银子,他又借了一些外债。本来打算成亲收的礼用来还债,结果慧娘生了病,那些银子全都用来买了药。 家里有点肉,也要分给那么多人吃。他好多天都没吃上肉了。 他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以前郝云兰在时,家里从不欠债,还能经常开荤……孙楼甩了甩头,将那些回忆甩走,他怕自己后悔! 回到院子里,慧娘和孙桑叶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都拽着他讨要公道。 “慧娘,孩子是你在带,摔倒了你也有责任。怪不得别人。” 慧娘哭声一顿,瞪大了眼看着他。 孙楼又看向边上的孙桑叶:“桑叶,你是姐姐,应该照顾弟弟,看到图儿起来,你就该看顾一二……” “凭什么?”孙桑叶从小到大很少受委屈,听到父亲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他又不是我亲弟弟,一个带进来的拖油瓶而已。也就你才把他当宝,还为他委屈你的亲生女儿。”孙桑叶越说越伤心,又抹了一把眼泪:“你这么看不惯我,我这就走。舅舅总不会嫌弃我的。” 说着,就要出门。 今儿已经丢够了脸,要是让她奔出门去,又会被人围观。孙母一伸手把人给拽住:“回来!” 孙桑叶不肯回,不停地往外挣扎。 她已经是个大人,孙母年纪大了,有些拽不住,只得哄道:“不是你,行了吧?” 孙桑叶这才满意。 眼看孙家母子妥协,慧娘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嫁给孙楼前,慧娘是深思熟虑过的。 孙楼这个人不好赌,偶尔小酌几杯,也从来不发酒疯。家里还有个母亲帮衬着,就算是听说他宠大女儿,在慧娘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会把大女儿捧在手心,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儿子。她还年轻,进门后很快就能有身孕,若是一举得男,不怕孙楼不疼。 来日方长,她早晚能把男人的心拽回来。 此时慧娘清晰的认识到了孙家母子对孙桑叶的纵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不要紧,她安慰自己。只要按照计划,她肯定能在这个家里立足。 慧娘摸了摸儿子的头,等到伤口稍微好转,她得想法子买点祛疤膏,千万不能因此破了相。 -- 第776页 孙楼哄好了女儿,看向慧娘时眼神就带上了一些歉疚:“图儿还小,兴许不会留疤。” 不会留疤,就可以放过罪魁祸首吗? 慧娘没有不依不饶,垂下眼眸:“不要紧,听说有的孩子脸上破了相更好。见了血,或许挡了更大的灾。” 她这样善解人意,孙楼心里愈发歉疚:“慧娘,我……” 慧娘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欢快地问:“就这个事情了,你应该不用去上工了吧?”她偏着头:“你的活累,我去给你做饭。” 语罢,将图儿抱起放在了灶前的凳子上,一边擦泪,一边点火。 这副模样落在母子眼中,饶是孙母不喜欢她,心里也软了软。 愿意委曲求全,也是想留在这个家里而已。孙母上前:“慧娘,我来帮你。听说你喜欢吃烙饼,今儿咱们就做一次,刚好你教教我,也算是学手艺了。” 孙楼心里歉疚之下,也跟着去抱柴火。 厨房里热火朝天,孙桑叶独自站在院子里,忽然就觉得有些冷。今日她明明赢了……却好像输得更彻底。 …… 又是几日过去,楚云梨出了第一批货,赚了近一两银子。 这样的速度,楚云梨有些不满。但孙小双却格外高兴,还特意去街上买了烧鸡回来庆祝。 楚云梨不太喜欢吃肉,孙小双又看不得浪费,所以家里的荤菜基本都被她吃了,最近拔高了个儿,人还胖了一点。肌肤也白皙许多。 再有,从搬家出来,楚云梨给她做了五六身衣裙,孙小双天天穿着,也越来越自信。 今日回来时,还有人夸她好看。孙小双格外欢喜,进门后道:“娘,张大娘和王嫂子都说我这一身好看。等着冬衣的时候,我还要做紫色。” 楚云梨正在绣花,闻言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打量过后,颔首道:“你穿紫色确实好看,回头绣样复杂一些,让你陈姨给你绣。” 陈娘子算是楚云梨手头绣工最好的人,孙小双闻言,有些不安:“不用了吧?” 楚云梨语气不容反驳:“要的,你是我的女儿,我开着绣坊,你穿得好看一些,你能帮我吸引客人,一举两得。” 孙小双找不出拒绝的话,心里只想着以后出门走动要更加注意,不能太粗鲁。否则,把要买绣样的客人吓着了,可就得不偿失。 说话间,敲门声传来。 孙小双将烧鸡拿到厨房,楚云梨去开的门。 门口站着孙母,她手里拿着一封点心,笑着道:“云兰,那天图儿摔倒,多亏了小双去喊大夫,阿楼早就嘱咐我上门来谢,我这些天挺忙,一直没抽出空来。” 说着话,她就想挤进门。 楚云梨看到她身后的孙桑叶,又想起今日孙小双的那身紫色衣裙,不止没有阻止,还侧身让她们进门。 “其实是顺手为之,你们不用特别上门道谢。无论是看到谁家孩子受伤,我都会帮着请大夫。”楚云梨看向厨房:“小双,你说是吧?” 孙小双看到祖母,心情很是复杂,本部想出来相见,听到母亲的话后,只得探出头来:“对。” 孙母看到了大变样的孙女,怔了一怔。 曾经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孙女中,桑叶长相最好,人也聪明,日后肯定能寻一个好婆家。 至于小双,一个黑漆漆的丫头,肯定和她一样是个忙着家里家外的普通妇人。可今日一见,却发现小双不输桑叶,容貌甚至还更精致点。 同样的紫色衣裙,小双穿着,莫名就好看一些。 其实,这和楚云梨平时的指点分不开,加上小双是个意志力挺强的姑娘,或者说很能忍。哪怕有些难受,她也能坚持下来。久而久之,行走坐卧都往大家闺秀的气质上靠,哪怕才短短一月不到,也好看了不少。 孙桑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为何孙小双离开孙家之后反而能过得更好? 她酸溜溜问:“小双,你这身衣裙在哪买的?” 孙小双也不傻,看到姐姐眼中的妒意后,只觉得浑身舒爽,笑着道:“就在周家绣楼,就是你舅舅帮着算账的那个铺子。你也喜欢吗?里面有一身青色的,比我这还贵一点……” 孙桑叶立刻打定主意,她得把那身青色的买来,怎么也要压过孙小双的风头! 第1496章 继母十六 孙母眼看母女俩日子越过越好,孙小双也不再是以前那副丑模样,态度上更加热切了一些。 无论如何,孙小双她的孙女,如果以后过得好了,肯定也要孝敬她,可不能把人给弄寒心了。 祖孙俩心思各异,楚云梨也没有多留,又说了几句,就把两人送出了门。 回到自己家里,孙母看着自家的院子,总觉得太过陈旧。方才郝云兰那个院子看着就挺舒坦。她转悠了一圈,认为是没有花草的缘故。 心下盘算着这条街上谁家有花,干脆去要上一盆,或是区分上一支回来摘。 边上的孙桑叶心里有事,很快回了房。 慧娘带着的孩子做饭,看到祖孙俩回来,以为有了帮手。结果看她们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直接跑回了房。压根就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肚子。看来,还是得尽快有身孕才行。 孙楼年纪不轻,也挺着急。每天下工回来之后哪也不去,早上回房睡。 -- 第777页 今日也一样,孙楼进门后,正洗手呢,孙桑叶从屋子里窜出来:“爹,你累不累?” 说着,还掏出帕子给父亲擦汗。 孙楼心里颇为慰贴:“你这丫头,今儿怎么这样贴心?” 孙桑叶不依:“我哪天不贴心了?” 孙楼哈哈大笑,气氛正愉悦。忽然听到厨房里慧娘喊:“他爹,你来帮我端一下。” 闻言,孙楼转身去了厨房。 孙桑叶跺了跺脚,也跟了进去。还勤快地帮着摆碗筷。 以前她都不干活,孙楼看到女儿乖巧,忍不住夸赞:“长大了,知道要干活了。” 孙桑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慧姨说,我不是孩子,不能吃白饭。” 孙楼:“……” 慧娘讶然:“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忘记了,反正我都记着呢。”孙桑叶笑意盈盈:“慧姨,以后你有事情尽管使唤,我虽然好多事不会,但可以学嘛。” 于孙楼来说,女儿主动干活跟被慧娘使唤完全是两码事。 之前郝云兰那么多年,都没舍得使唤桑叶做事,慧娘凭的什么? 孙楼垂眸,低头扒饭。 正吃得认真,忽然发现袖子被人扯了扯,他侧头一瞧,就看到大女儿咬着唇,眼睛湿润,似乎想哭。 “这是怎么了?” 孙桑叶动了动唇:“我还是不说了吧。” 她不说,孙楼愈发好奇:“受委屈了?” 慧娘:“……”孙桑叶要么在自己房里折腾那些脂粉首饰,要么跑去隔壁找春兰,一点事不干,委屈什么? 她有些紧张,这死丫头该不会又要给她添堵吧? “没有。”孙桑叶低着头:“就是……就是我看到小双穿了一身紫色裙子,很好看。她说还有个青色,我们穿上就是姐妹花……家中的情形我知道,还是不买了吧。” 孙母闻言抬头。 她看到那母女俩过的日子后,也想和她们拉近关系,尤其是小双,眼看着越长越好,以后的婆家兴许不会差。姐妹之间的感情也需要培养,如果两人是姐妹花,经常在一起玩耍,以后还怕她们不互相照顾? 只是……那衣裙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不错,价钱应该不便宜。 于孙楼来说,大女儿最近的处事很让他失望。如果直接开口讨要,他肯定一口回绝。这般想要又考虑家中情形推辞,让他心里有些难受,当即道:“等过几天我发了工钱就给你买。” 孙桑叶大喜:“爹,你最好了。” 孙母皱了皱眉,也没说反驳的话。 慧娘:“……” 家里还欠着债呢,饭都要吃不上,还买衣裙?她也是家里的人,谁跟她商量了? 反正,孙家父女已经决定了。 慧娘张了张口,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等到怀有身孕,她应该就能阻止孙楼疼爱女儿了。 又是几天过去,孙桑叶穿上了一身青色衣裙上门拜访。 彼时,孙小双正在绣花,看到她进来,将手头的绣样收好,笑着道:“我就知道姐姐穿这一身好看。” 孙桑叶转了一圈,得意道:“二钱银子呢,爹拿到工钱立马就给我买了。” 听到这话,孙小双笑容微敛。 哪怕如今已经不缺银子,听到父亲如此疼爱另一个女儿,她心里也还是不好受。 孙桑叶当然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 孙小双本来就该不如她,红花就该绿叶配,她乖乖做一片叶子就好了。 楚云梨在屋中看到,并没有出声。 暂时这姐妹俩还有可比性,再过上一段,孙小双吃的用的,孙桑叶不可能比得上。 “小双,我们走吧!”楚云梨从屋中出来:“听说茶楼在说书,好多人着了魔似的每天都去,我们也去听一听。” 孙桑叶:“……什么茶楼?” “就是城内的平安茶楼啊!”楚云梨笑吟吟:“我们要锁门了,你先回家吧!” 孙桑叶跺了跺脚:“我也要去。” 楚云梨颔首:“没有人拦着你。不过,看着曾经的情分,我好心提醒一句。没有二钱银子,你还是别进去,自取其辱。” 孙桑叶瞪大了眼:“什么茶这么贵?” 富贵人家的奢靡,又岂是一般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到的?二钱银子算什么,有些人一顿饭就能造出几十两去。 楚云梨笑了笑:“反正,我就没听说有人后悔。看来还是挺值的。” 说着,带着孙小双就走了。 孙桑叶站在街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看到院子里的图儿,顿时满脸厌恶:“你别搞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烦。” 慧娘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后刚好看到她满脸厌恶。恰好,慧娘也看不惯孙桑叶花那么多银子置办衣裙,冷笑道:“图儿还小,你还要他怎么的?那也是你弟弟,你别这么嫌弃。” 孙桑叶满脸不以为然:“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可没有什么弟弟!” 慧娘上下打量她:“你这话敢当着你爹的面说吗?” “说了又如何?”孙桑叶一脸得意:“我爹最疼我了,他才舍不得骂我。当着我爹的面,你也不敢这么冷嘲热讽。慧姨,我劝你一句,别想着跟我争。” 慧娘气得胸口起伏:“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 第778页 “我这态度挺好啊!”孙桑叶看向之前后娘院子的方向:“之前我娘可没说过我不好,你处处挑事……果然是后娘。” 慧娘不服气:“郝云兰也是你后娘。” 孙桑叶冷哼一声:“她拿我当亲生……” “屁!”慧娘嗤笑:“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人真的把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她只是比我会装而已。” 孙桑叶皱起眉来,没有反驳这话。 多年相处,其实她心底里明白,郝云兰真的是个善良的人,那些年里,她没少闹幺蛾子,郝云兰从来都不责怪她,偶尔她做了错事,还会帮着在父亲面前遮掩。 见她不说话,慧娘冷哼一声:“我刚才好像听说那母女俩去茶楼,既然是亲娘,她为何不带着你?”她缓步走到孙桑叶面前,上下打量她的衣裙:“要真把你当亲生,这身衣裙早就买下了。用得着你求你爹?” “不关你的事。”孙桑叶板起脸:“她至少照顾了我那么多年,可是你呢?你给我什么好处了?” 想到什么,她又道:“要不是你勾引我爹,她还是我娘!” 若郝云兰没有离开,孙小双那些衣衫和首饰都属于她才对。 仔细回想起来,郝云兰和父亲最开始争吵,正是因为父亲晚归。后来发现了慧娘的存在,更是渐行渐远。两人和离,还是因为父亲以为慧娘有了身孕,才咬牙下定了决心。 想着这些,孙桑叶面色愈发了冷:“慧姨,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慧娘被一个小丫头威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怎样不客气?”她眼神里满是蔑视:“我是不想搭理你,跟我耍心眼子,别的都是当初老娘玩剩下的。” 两人又吵了几句,孙桑叶扭头回了自己的房。 傍晚,孙楼回来之后,两人都没有提及此事。 等到了夜里,慧娘叹气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吵得孙楼也睡不着。 “赶紧睡吧,这大晚上的,你闹什么?” 慧娘翻身对着他:“桑叶都是大姑娘了,想要嫁得好,就得早早议亲,你有合适的人选吗?”顿了顿,又解释:“我是怕耽误了她。毕竟我是后娘,要是一点都不过问,外头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于是,翌日早上,孙桑叶刚起身,就得知自己要议亲了。 第1497章 继母十七 孙桑叶幼时失母,面对周围人的议论,还有祖母的维护,再加上周家人时而上门,她知道的事情挺多,也比同龄人更聪明。所以,对于自己的婚事,她早已经有所打算。 不少人都说,她容貌好,以后定然会嫁一个好人家。 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今年十四,她却并不着急。打算在这一年里攒下好看的衣衫首饰,等到下半年或者明年,就去城内最繁华的几条街上转悠。 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她的出身不好,不求嫁入大户人家做妻,只要能入府做妾,留得男人的心,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傍身,好日子在后头。 从头到尾,孙桑叶就没想过和自己家境差不多的同龄人议亲。 嫁给他们……就和这街上所有的普通妇人一般,真的是一眼就把这辈子看到头了。 听到是慧娘找的人,孙桑叶下意识就想拒绝。不过,在父亲面前,她并没有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甚至没有一口拒绝,而是忍着羞涩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街上林裁缝的长子。”慧娘笑意盈盈:“你进门之后,还能跟着学手艺……” 听到这句,孙桑叶立即道:“我不要。” 她在家都没干过活,嫁到夫家凭什么要做? 事实上,慧娘也是故意的。 孙桑叶想嫁给林裁缝儿子,人家还不乐意呢。林家嫂子早就说了,她想娶一个会点绣工的姑娘,以后能和儿子相辅相成。 孙桑叶这么大的反应是孙楼没想到的,在他看来,这门亲事挺不错。 有手艺的人,无论到哪都不会饿肚子,之前那些年里,他也想送女儿去学点手艺,结果孙桑叶压根坐不住,自己又贪玩,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 人一辈子那么长,无论到了何时学东西都不晚。还有人禁二十岁了才开始学做帐房,还是从认字开始学,现在不也做得不错? 孙楼一脸不赞同:“你慧姨也是多方打听,托了人才让那边愿意相看,你好歹先见一见再说。” 听到这话,孙桑叶看向慧娘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慧娘垂着眸,不与她对视:“桑叶对我诸多误会,我说的亲事,她不答应……我也能理解。就是,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孙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是好意。” 孙桑叶呕得险些吐血:“爹,她没安好心。想让我去裁缝铺子劳累……” “住口!”孙楼呵斥:“你是我女儿,你看周围这一片,谁家的姑娘嫁人之后不干活?你以为谁都跟你爹似的护着你吗?” 事实上,孙楼知道一点母亲的想法,但他是真心疼爱长女,当年周氏的离去,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亏欠,要是不把女儿养好,他真觉得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她。 大户人家的后宅起是那么好混的? 给人做妾,那就是把小命交到了别人手里。如果遇上一个暴戾的主母,三天两头打人,孙桑叶也只能受着。他一个普通力工,又不敢上门讨公道,只能跟着干着急。 -- 第779页 孙桑叶嘟着嘴:“反正我不干。谁要见谁去见,谁想嫁谁嫁!”她跺跺脚,一溜烟跑了出去。 孙楼看在眼中,觉得有点头疼。 之前的那些年里,他没觉得长女这么不听话。 而他不知道的是,郝云兰早就摸清楚了孙桑叶的脾性,无论是什么事,都是先哄着,而不是直白的告知。 像今日这样一点招呼不打,直接就让孙桑叶前去见人,那只会惹她生气。 如果事前告知,再耐心地把这里面的好处一一告知于她,或许,孙桑叶不会拒绝林裁缝家的这门婚事。毕竟,嫁给裁缝之后,无论什么样的新衣,这样觉得好看自己都能留上一件。甚至在别人还没上身之前,就能先穿上。 慧娘只字不提这些会让孙桑叶改变主意的话,也是故意的。林裁缝那边,并没有答应相看的事。 她早就想好了,姑娘家相看,在婚事未定之前,都不会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是这种连见都没见的,孙家就更不会主动提及了。 看着孙桑叶头也不回跑走,慧娘心里挺满意,脸上一副善解人意模样:“阿楼,你看看去吧!这么大的姑娘跑出去,别出事才好。” “能出什么事?”孙楼满脸不以为然,长女从小就在这条街上奔跑,和她同龄的姑娘都熟悉,兴许是跑到谁家去散心了。当然了,也可能又跑到了周家。 他叹息道:“慧娘,让你受委屈了。” 慧娘低下头:“那是你的女儿,虽然我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我是长辈,看着你的面子上,我不会跟她计较的。就是……”她迟疑了下:“桑叶很抵触我,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外面人的挑拨。” 说着话,还往斜对面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飞快,孙楼却还是注意到了。他沉下脸:“慧娘,这门婚事不成。林裁缝那边你去道个歉,委屈你了。” 慧娘摇了摇头。 孙楼心里有事,还得忙着上工,不敢再耽搁了,很快出了门。 不过,他出门后却没有往热闹的街上走,而是往反方向去敲了斜对面的门。 一大早,楚云梨刚起身。 她最近做着生意,有些绣娘找上门,可能也有订货的客人上门,听到敲门声,她飞快拢了一把头发,挽出一个大气的发髻,顺手插了一支银钗。再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客气的笑容,这才上前开门。 开门后看到孙楼,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你来做甚?” 她踏出门,又反身把门关上。抱臂道:“退后。” 她语气不容反驳,孙楼下意识退了两步。 楚云梨这才满意:“要是没有重要的事,你就赶紧走。我们俩如今的身份可不适合单独闲聊。” 孙楼找她确实有事,本来心里就不高兴,见她这么不客气,他冷笑道:“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着告诉你,咱们俩这也算分得好聚好散,往后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别胡乱挑拨。” 楚云梨确实想挑拨得他日子不好过,但这还没动手啊! 如果做了,她承认也可。但还没做的事,她凭什么要认? “孙楼,你别阴阳怪气,把话说清楚,我何时挑拨了?” 孙楼不看她,眼神落在街上:“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楚云梨看向周围:“你要是说,我可就要让大家伙来帮我评评理。你都说了好聚好散,偏还来找我的麻烦。”她眯起眼:“你该不会是看我的日子好过,想来找我的晦气吧?” 孙楼气得瞪大了眼。 楚云梨心下冷笑,继续道:“又或许,你后悔和离了?想要来挽回我?” 天地良心,孙楼还真没有和好的想法。 当然了,偶尔他也会后悔自己当初给了那么多银子,只是,两人都桥归桥,路归路,想要把这银子拿回来压根就不可能。 所以,后悔归后悔,他并没有想借此上门找茬的想法。 听到这话,孙楼当即被气得够呛,脑中想好要说的话也被气忘了,嘲讽道:“郝云兰,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么多年来,我早就烦透你了!” 这条街上的人都起得早,两人站在这里吵,动静也挺大。尤其这两人曾经是夫妻,就更引人注目了。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打开门往这边走。楚云梨颔首:“我知道你烦,否则,也不至于去找慧娘。” 孙楼:“……”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听到这话的众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孙楼也不能冲着这么多人解释啊!再说,郝云兰挑拨大女儿和慧娘之间的感情,这只是他的猜测。真说出来,更像是他随便找了这个理由故意上门找茬。 孙楼强调道:“郝云兰,你别太得意,我早晚会揭穿你的真面目。” 语罢,恨恨离去。 楚云梨对着众人一脸莫名其妙:“我还有什么真面目?大家伙说说,之前我做孙家妇,哪里对不起他家?” 论起来,都是孙家对不起郝云兰才对! 慧娘站在孙家院子里,听到孙楼去斜对面找茬,她本来还挺高兴,可听着听着就不太对了。 等到孙楼败走,她气得直跺脚。 这么大个男人,一点用都没有,连吵架都吵不赢! 孙母得知家里发生的事,特意赶回来。也不好问外人,找到了慧娘直接问:“阿楼早上为何要去找郝云兰?” -- 第780页 慧娘摇头:“我不知道。” 孙母左右寻了一圈,没看到孙女:“桑叶呢?” “跑出去了。”慧娘叹息:“他爹说了她几句,她就负气跑走,娘,您要是得空的话最好找找去。” 孙母带着四个孩子,有个还在襁褓之中,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 孙桑叶那么大了,跑出去能出什么事? 再说,慧娘是孙桑叶的母亲,女儿生气,合该母亲去找。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慧娘一脸无奈:“我也想去找啊!可她根本就不听我的,早上会跑走,也是误会了我的用意。娘,今日我可算是明白了,后娘是真的不好做。” 孙母不爱听这话:“云兰做那么多年,可从未抱怨过。” 这话慧娘有些不信。 孙桑叶这么难搞的姑娘,郝云兰怎么可能不抱怨? 她始终认为,郝云兰不可能把孙桑叶当做自己亲生,之所以外人都说她疼继女,不过是她比较会装而已! 孙母见儿媳不动,不耐烦催促:“愣着做甚,赶紧去找啊!桑叶那现在是要哄着的,不能和她吵。要是她跑出去出了事,你拿什么赔我孙女?” 第1498章 继母十八 听到“赔”字,慧娘心中不悦。 说到底,孙母还是没把她当做一家人。否则,一家人吵吵闹闹挺正常,凭什么要赔? 慧娘不太甘愿,还是缓步出了门。 知女莫若父,孙桑叶果然没去别处,而是去了周家。慧娘一路问一路走。 随着她走过,所有人都知道孙桑叶闹了脾气从家里跑出来。慧娘这个后母不厌其烦地到处寻找。 落在众人眼中,都觉得这丫头忒不听话。 彼时,孙桑叶找到了舅舅,哭得厉害:“我才不要嫁给裁缝,那么多的灰,又累又赚不了多少银子……” 周礼听到外甥女的哭诉,心情有点复杂。 凡是会过日子的人,都不会认为裁缝这门婚事不好。可外甥女这样抵触,落在众人眼中,都会觉着她不识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说外人,连他都有这种想法。 “桑叶。”周礼咳嗽一声:“依舅舅看,你慧姨的想法没错,你要是能够嫁入林裁缝家里,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 孙桑叶瞪大了眼。 周礼摆事实讲道理:“你不是喜欢穿新衣裙吗?裁缝家中什么样的料子没有?” 听到这话,孙桑叶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好看有什么用?真嫁了进去,我还得干活,哪能天天穿?” 周礼立刻道:“就算不能穿,摆在那里也好看呀。” 孙桑叶心里已经抵触,她也说不出自己给人做妾之后随便穿绫罗绸缎的话,只低着头:“我不想这么早嫁人。慧姨分明没安好心,就想把我扫地出门。”她撒娇道:“舅舅,你不知道她们母子进门之后。爹就帮我买过这一身衣裙,再不肯给我银子了。” 听到这话,周礼一脸慎重。 之前的那些年里,孙楼夫妻两人赚的银子大半都花在了外甥女身上。郝云兰偶尔会不满,但也只是和孙楼争吵,不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而慧娘……无论面上多和善,只看她进门后孙家发生的这些事,就知道其不是个善茬。 甥舅俩正说话呢,慧娘找了过来。 “桑叶,你走了之后,你爹认为我们会吵都是因为你娘,还过去找她吵了一架。你奶得到消息,回来看到你不在,让我来寻你回家。”慧娘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又冲着周礼客气:“她舅,桑叶这脾气有些娇,受不了一点气。麻烦你了。” 周礼并不觉得外甥女身上的事是麻烦。他板起脸:“桑叶说,你想帮她议亲?” 慧娘:“……”这死丫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 舅舅再亲,那也是一个外人。 姑娘家相看这种事,尤其还没见面,压根就没必要往外提嘛。万一传了出去,毁的还是自己的名声。这丫头平时挺机灵,怎么就这么蠢? “我是有这个想法。”慧娘勉强扯出一抹笑:“不过,我没想到桑叶这样抵触,是我的疏忽。回头我一定更加用心。” 周礼沉默了下,道:“桑叶,你去帮舅舅买一点新茶过来。”说着,还递出了一把铜板。 舅舅这副模样,一看就有话要说。孙桑叶以为他要训斥慧娘,当即就跑了。 慧娘被周礼看得也挺紧张,往门边退了两步:“她舅,你有话直说。” 周礼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周围,见外头无人,含笑道:“你是桑叶娘,也不是外人。要是搁大户人家,我们周家还得认你做女儿。”寒暄了几句,才压低声音道:“你让林裁缝与桑叶相看,牵线搭桥的人是谁?” 慧娘闻言,仔细看面前的男人。 他那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并不像是找自己的茬……想到周礼家中也有一个适龄女儿,慧娘暗自叫了一声遭! “是我曾经夫家的一个大娘。”慧娘呼一口气,定了定神:“是我思虑不周……” “不。”周礼打断她的话,有些急切道:“我觉得这门婚事挺好,也看得出来,你是真心为桑叶打算。可那丫头不想这么早嫁人……林裁缝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家,我是想着,桑叶既然不愿意,我想请你帮我问一问我家的小玉能不能见见。” -- 第781页 慧娘:“……” 林裁缝娶儿媳的首要条件,就是得会绣工! 周礼女儿曾经是学过,但手艺一般。按理说,慧娘应该不认识周家人才对,可当初周小玉跑到绣楼里拿了料子回去绣毁了,没能占着银子,反而赔了一些给绣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只凭着这名声,林家就不可能会答应见面。 慧娘一脸为难:“早上桑叶跑走……她爹有多疼她,你应该也知道。看到她这样抵触,她爹当时就让我回绝了。这种事情,出尔反尔也不好。” “你就问一问。”周礼还想争取一下:“无论成不成,我都会给你送礼物。” 肯定是不成的! “行吧。”慧娘有些迟疑:“那我就再问问。要是不成,你可别怪我办事不力!” 等到孙桑叶捧着一把茶叶回来,就看到自己的亲舅舅和慧娘相谈甚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在说什么?”孙桑叶气得眼泪直掉。 周礼知道外甥女误会,急忙把人拉进来屋中:“你过来,我好好跟你说。” 一副想要教训她的模样。 慧娘看着眼中,心下满意,并没有要把人带走。还道:“图儿独自在家,我得回去瞧瞧。桑叶在你这里我挺放心。”又嘱咐孙桑叶:“天黑了记得回家。” 孙桑叶瞪着她:“要你管。” 慧娘做出一副失落模样,很快消失。 落在周礼眼中,也觉得外甥女有些过分,人家好心好意嘱咐,她为何要这般呛声? 这就不是想和慧娘好好相处的模样,周礼认为,得好好跟外甥女谈一谈。 孙桑叶本就不服管教,早上才气了一场,到这里那是为了寻求安慰的。没想到舅舅张口就开始教导,她越听越气,也有些口无遮拦:“慧娘就是个狐狸精,你帮着她说话,是不是也被她勾去了心神?” 周礼讶然。 他没想到外甥女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再有,说他和慧娘……简直是无稽之谈。 关于风月之事,外人向来喜欢议论。她这番话要是传出只言片语,回头没事也要整出事来。 “别胡说!”周礼训斥:“桑叶,你怎么能怀疑我?” “我也不想怀疑你,可你帮着那个女人说话,甚至还训斥我。今日明明就是她错……我才不要嫁那么苦的人家!”孙桑叶说着话,眼泪夺眶而出,她觉得舅舅也不帮自己,越想越委屈,又哭着跑走。 周礼这是在上工,说几句话还行,要是追出去,东家看到要不高兴了。 孙桑叶恼恨之下,愈发想要混出个人样。脚下一转,没有往熟悉的街道去,而是往那几条富贵人家逛的街走去。 另一边,孙母好奇儿子和前儿媳吵架的缘由。 儿子这时候在上工,她没法问。于是,干脆去了斜对面。 孙母在那日看到孙小双的衣着打扮之后,就想和这对母女拉近关系。再有,她都听说了,前儿媳生意似乎做得不错,短短日子里已经出了两批货物。 这也是因为前儿媳出手大方,无论是买布还是请绣娘,给的工钱都特别公道。许多人都愿意给她送来……前儿媳会做生意,孙小双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兴许嫁得会比孙桑叶还要好一点。 所以,孙母很乐意借着这个由头上门。 她不是上门找茬的,敲开门之后,满脸和善:“云兰,我听说早上阿楼和你吵起来了?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咱也不是外人,都是为了什么?” 楚云梨并没有让她进门,堵住了门口:“孙楼说,我挑拨她们母女关系,说是因为我两人才经常吵架。我看他是赖子找不到擦痒处,故意上门找我的茬。你要是来替他道歉,就不用开口,我不原谅。” 她转身就往院子内走:“要是随便原谅,谁都能跑到我头上来踩,孙楼就是个混账,是他对不起我,现在还来找我麻烦。你回吧,以后也不用上门了,我们两家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孙母还想再说,刚上前一步,面前的门板就甩上了。 她再敲门,里面的人却不愿意开。 孙母心下一动,转而喊道:“小双,开门我有话说。” 孙小双正在院子里绣花,她是个很有毅力的人,方才听到母亲和祖母说话都没有出去。 也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祖母对她并没有多少疼爱之情。之前的那些年里,无论发生什么事,祖母帮的人都是姐姐,从来没有帮过她一次,那心眼儿都偏到天边去了。 如今好容易摆脱了,她才不要凑上前。 第1499章 继母十九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 孙母一开始想着这母女俩走了之后,不来往也行。就算来往,也别太亲密,当一门亲戚走着就可。 可后来见母女俩日子过得不错,女大十八变,孙小双越长越好看。她就改了主意,想要越亲近越好。 可惜,母女俩不给她这个机会。 站在街上,孙母不甘心,还想要敲门,可周围暗处的视线不少,一直纠缠,实在不好看。无奈,她缓缓回了自家院子。 慧娘从外面回来,说了孙桑叶在周家的事,孙母彻底放了心。又忍不住催促:“阿楼年纪不轻,你们俩得抓紧。” 其实慧娘比她更急,点头道:“娘,我都知道。” -- 第782页 “光知道不行!”孙母刚在外头受了气,这会儿哪怕没想冲着慧娘发火,但心中升起的怒气无处放,说话时也带了一点出来:“当初你们俩成亲,为的就是你能生孩子。要是你不能生,我们孙家折腾这一场做什么?” 慧娘心里颇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像头母猪似的。 不过,婆婆是长辈,不能当着面顶嘴。 婆媳不和这种事,闹出去也挺让人笑话的。再说,她还带着个孩子,要是孙母给她小鞋穿,母子俩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低着头应了。 这样乖巧,孙母怒气发不出来,只觉得更怒,没好气地问:“你都找到人了,为何不带回来?”她又念叨:“这么大的丫头,整天疯跑,也不是说帮家里做一点事。” 慧娘深以为然。 孙母越说越生气:“回头你跟阿楼说,把孩子拘在家里,多少做点事。否则,想要说门好亲事怕是不容易。” 想要进大户人家,哪怕只是做妾,人家也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姑娘。 慧娘再次答应下来。 孙母又在屋子内外转悠了一遍,指挥着慧娘打扫了几处地方,这才看着天色回了二儿子的家里。 孙母一走,慧娘放下手里的扫帚,着实松了一口气。 对着这个婆婆,她觉得窒息得很,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那些年里郝云兰是怎么忍下来的。 到了傍晚,孙楼都回来了,还是不见孙桑叶。 早上父女俩吵了架,孙楼白日想起来又有点后悔,回到家里后,屋子内外找了一圈,想着跟女儿和好。 可谁知都找遍了,屋子内外也没看见人。他跑去厨房里,直接问:“慧娘,桑叶没回来吗?” 慧娘叹了口气:“白日我出去找了,就在他舅舅家中。也不肯跟我回来,我临走前嘱咐过,让她天黑就往家走。” 她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兴许快回来了。” 听到这话,孙楼放下了心。 等到饭菜上桌,还是不见人影,慧娘又叹气:“我还炒了肉呢,没想到她不回来。” 孙楼不以为然:“那肯定是留在周家吃了。一会我去接。” 慧娘垂眸,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其实,这么大的姑娘,又不是孩子,哪还需要特意去接? 孙楼就是太宠女儿。 吃完饭,孙楼一放下碗筷,立刻就往外走。 慧娘看在眼中,愈发认为得赶紧帮他生个儿子。否则,自己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孙楼跑到周家,没看到女儿,疑惑问:“桑叶呢?” ''周礼一脸莫名其妙:“中午就回家了啊!” 孙楼大惊:“我家里没人啊!慧娘说在你铺子里,我还以为她跟你回家了……” 这么大的姑娘不知行踪,可不是一件小事。孙楼心里担忧,马不停蹄的跑了整条街,凡是孙桑叶的小姐妹家中都去了一趟,结果一无所获。 这一回,孙楼真的着急了。 因为他的找寻,好多人都知道孙桑叶这个时辰还没回家,也没去亲戚友人家中。也有挺多热心的人帮着寻找。有人说看到她往繁华的长平街去了,孙楼带着众人,从头到尾找了一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人看见孙桑叶。 这么大的姑娘要是整夜不归,还能有名声在? 长平街有宵禁,夜里有官兵巡逻,不许百姓胡乱相逛。找不着人,孙楼只得回家。 慧娘心里也担忧,今日这件事情,说起来不是她的错。 因为她确实是找着了孙桑叶,看到孙桑叶在周礼那里才放心回来的,也一直认为孙桑叶去了周家……看到孙楼面沉如水,她心里紧张,小心翼翼地端着热水上前:“你也累了,先泡个脚。” 孙楼想到早早死去的原配,忽然抬脚将盆给踹了出去。 “慧娘,桑叶都这么大了,最多两年就会嫁出去,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慧娘怕的就是这个。 她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也是真的委屈:“阿楼,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蹲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才几岁大的图儿不明白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看到了孙楼发火,看到了自己母亲哭泣,他也吓得哭了出来。 孙楼揉了揉眉心:“若不是你跟我说她在周家,我早就出去找了。” 孙桑叶丢了,孙母挺担忧,孙二夫妻俩把孩子送去了娘家,也在跟着寻找。这时候从外面进来,看到院子里母女俩嚎得厉害,何氏还好,孙母气得不轻:“你还有脸哭?” “白天我问你人在哪,你说在周家。我才没有出去找的!”孙母越想越气:“我要是那时候就知道桑叶不见了,说不准早就把人给找回来了。” 看着黑沉的天空,孙母满心焦灼。 这姑娘要是整夜不归,还能嫁着什么好人家? 今日所有人都在责备慧娘,她却觉得自己委屈得狠,忍不住辩解道:“我去的时候,她确实在那里,也不肯跟我回家。阿楼也说,她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独自一人在外也不要紧,所以我才先回来了……娘,家里那么多事,你也看到了我回来之后忙得团团转,一刻也没停过……我进了门,也是桑叶的娘,我是真想与她好好相处,我也照顾她了,这么多天,桑叶可有进过一回厨房?不都是我做饭么……她一来伸手饭来张口,我都当祖宗伺候着……今天这事怎么能怪我呢?” -- 第783页 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个时辰好多帮忙的人都回家歇着,毕竟明日还要上工,但也还有一些热心人守在院子外,听到慧娘的哭声,也觉得她挺委屈。 孙家母子始终认为,要不是慧娘的那番话,他们母子早已经去找人,兴许孙桑叶就不会出事。 孙楼蹲在地上揪着头发,前几年,在城里也有年轻姑娘丢过,隔了好多天才被人发现在偏僻的小巷子里,浑身衣衫破破烂烂,早已没了性命。 想到女儿可能已经遇害,这辈子都回不来,他就满心愧疚,心里难受得厉害。 就在众人劝说安慰慧娘之际,忽然有马车过来的动静,众人本来也没多在意,这条街很直,有一些马车为了抄近路会从这里走。 马车过来,众人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却不防马车在孙家门口停下,众人心有所感,抬眼望去,果然就看到孙桑叶探出了头来。 看到众人人都在自家门口,她满脸诧异:“大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孙楼听到女儿的声音,心下大喜,急忙往门口奔去。 孙母也往门口奔,当看到面前真的是活生生的孙女时,紧绷的心情一松,担忧尽去,随即浮上来的就是满腔怒气,她上前一把将人给拽进了门:“你快给我进来。” “你这死丫头,你跑去哪儿了?”她狠狠揪着孙桑叶耳朵:“你都知道天黑了要回家,你自己怎么不回?让我们这么大费周章找你,还以为你……” 人还活着,孙母说不出那话,气得把人丢进了门。 然后,母子俩站在门口,一一谢过前来帮忙的人。 慧娘站在院子里,用帕子捂着脸,外人看她是伤心。其实,此时她满脸漠然,眼神里满是恨意。 明明就是孙桑叶自己乱跑,怎么能怪她?早上吵架的是父女俩,她也好心跑出去找人了,关她什么事? 送走了邻居和周家人,孙楼关上大门,也沉下了脸。 得知女儿不见,他确实担忧。可闹了这样大的一场乌龙,看刚才女儿那精神头,明显就没出事,肯定是她贪玩跑了出去,还乐不思蜀不知道回家。 孙母方才是当着外人不好收拾孙女,到底是大姑娘了,要是说的狠了,传出去也不好听。这会儿只剩下自家人,她再不掩饰自己的怒气,“砰”一脚将门给踹开。 屋子里的孙桑叶也知道自己今日回来太晚,本来是想着进门就认错,没想到闹得这样大。正想着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呢,就看到祖母怒气冲冲进门,她吓得急忙往后退:“奶,我知道错了。” 孙母气急:“你也知道是错,那你为何不回来?”她恨的掐了一把孙女,怒斥:“大姑娘家家夜不归宿,传出去好听。都是你爹把你给宠坏了!” 孙楼本来也想进来揍女儿一顿泄愤,可看到母亲下手这样重,下意识上前阻止:“别打了,回来就好。” “好个屁!”眼看儿子还要护着,孙母气得慌,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奔波着半日累得不轻,年纪大的人本来精神就短,恨恨道:“我不管了。” 说着,出门拉着孙二夫妻离开。 孙桑叶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爹,我知道错了。” 孙楼揉了揉眉心:“你去哪儿了?” “去……府城了。”孙桑叶迟疑着道。 慧娘嘲讽地笑了。 她也以为是这丫头出了什么事耽搁了,没想到真的是贪玩。 第1500章 继母二十 孙楼听到这话,顿时气笑了,上前拽着女儿的头发:“桑叶,我们这里的人去府城都要结伴,你哪来的胆子?你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疯了吗?” 孙桑叶眼泪汪汪:“爹,我知道错了。” 她白日想着找一门好亲事,去了长平街转悠了一圈,还悄悄打听了一下,发现各家都差不多。 又听到有人说府城繁华,富贵的人多,她就想去试一下。 刚好早上和父亲吵了架,舅舅也训斥她,一怒之下,她没跟谁商量,拿着身上的铜板就去了府城。 可她去的时辰太晚,到了那儿已经是下午,还没走两圈天色就暗了,于是,她又找了马车赶回来。 跑这一趟什么事都没做,也没找到春兰人口中繁华的街道,就这,还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银子。 这番复杂的心绪,此时说出来更像是狡辩,孙桑叶也不辩解,只是认错:“爹,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孙楼本就疼女儿,被这么一求,邦邦硬的心顿时就软了软:“桑叶,听到你不见了,知道我多担忧吗?你这是要急死我?” 女儿没出世,只是跑去了府城,这就是一场乌龙。 等到跟周围的邻居解释一二,应该也不至于到毁名节的地步。当然了,孙桑叶一个任性妄为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这周围几条街,大概都不会娶她过门。 孙楼想起这些,只想叹气。女儿也忒任性了。 “无论出什么事,你都不能乱跑!”孙楼指着外面:“那么多人都知道你不懂事,回头……我看你怎么办!” 孙桑叶对此不以为然,反正她也没想嫁到这几条街,今日去的府城的那些地方还不是最繁华处,都已经比这里好了不少。她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嫁去府城。 -- 第784页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一辈子也不会和这些人见几面,随便他们怎么说。 她这么想,嘴上是不能说的,低着头道:“爹,对不起,让您担忧了。” 孙楼看着这样的女儿,只觉得满心无力:“早点睡吧!以后不要乱跑了。” 孙桑叶指天发誓:“再不会了!” 慧娘站在院子里,还以为孙楼要如何收拾女儿呢,没想到就这。 她带着孩子洗漱,趁着夜出了门,回了自己之前的院子。 她改嫁之后,那个院子已经被之前男人的侄子住了,不过,她带着孩子回去,倒也能住上两日。 孙楼从女儿房中出来,只觉得浑身疲惫,就着冷水洗漱一番,回访后发现屋中冷清,床上的被子压根没动。 他我这内外寻了一圈,没看到慧娘母子,又看到栓着的门被打开,立刻知道这两人出了门。 刚刚才把夜里还不回家的孙桑叶找回来,看到母子俩这时候出门,孙楼一颗心提了起来。不过,他知道慧娘的底细,立刻去了她之前住的院子里找。 他到的时候,慧娘已经把孩子哄睡了,听到外头的敲门声,她没有动弹。 还是年轻的侄媳妇儿听不过去,跑去开了门。 “我婶娘带着孩子回来,已经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这么晚了,别打扰邻居,大家明天都要干活。”年轻姑娘说话有理有据,慧娘成亲之后和之前的夫家虽然没有多亲近,但逢年过节也在走动。 孙楼不好得罪,道:“慧娘不回,我也不勉强。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 说着就挤进了门。 年轻媳妇懒得管,跺了跺脚后回了自己的房。 慧娘之前住正房,这一次回来只能住厢房,孙楼摸到门前:“慧娘,回家吧!你这样的身份,住在这儿不合适。大家都是亲戚,别把人给得罪了。” 说实话,这一次的事慧娘挺伤心。她趴在床上默默流泪:“孙楼,我不想回,你自己回吧!” “你要是再纠缠,吵着让他们睡觉,才真的会让我得罪人,你别让我难做。” 女儿找着了,孙楼也知道自己冲她发火不太对。此时心里本就歉疚,听到她这样的话说出来,哪还敢留?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慧娘还没睡醒,孙楼又过来了。 “慧娘,我昨天确实做得不对,我给你道歉。”孙楼满脸歉疚:“我也是担忧女儿。你不知道,周氏当年明明有救,那时候我们刚成亲,连收两次礼,手头也攒了一点银子,可能是可以养她一段日子的。没想到她主动……我每每想起,心里就颇不是滋味。这样的情形下,我要是再不照顾好桑叶,我还是人吗?” “你对着她厚道,我就该受委屈吗?”慧娘怒极:“孙楼,我为了嫁给你背负了多少,你心里也有数。桑叶娘的付出是付出,我的就不是吗?” 她别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也是,活人怎么能跟死人比呢?郝云兰那些年里,不也没捂热你的心?” 说到这里,她惨笑一声:“是我高估了自己,因为自己和别的女人会不同,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嫁给你!”她哭得厉害:“身上还穿着嫁衣就被那丫头下毒,后来三番几次给我添堵,我说什么了?” “她自己偷跑,你们一个个都怪我。我就不是人,就不会伤心吗?” 她不停的哭诉。 孙楼是越听越歉疚:“桑叶那丫头被我宠坏了,确实欠管教。你是她娘,以后她做得不对你就说,也可以跟我说,让我教训她。” 慧娘:“……” 合着她还是不能教训? “天色不着,你去上工吧!”慧娘擦了擦脸上的泪:“一会我自己回家去。” 这里已不是她的家,也不能常住。 其实,成亲以来发生的这些事已经让慧娘后悔。嫁给孙楼,有些太草率了,当初应该多想一想的。 楚云梨没有帮着找人,头一日夜里,她早早睡下,翌日早上,有个过来交布的大娘不停打呵欠:“那丫头确实做得不对,怎么能独自跑去府城呢?这万一出了事,上哪去找人?” 她摇摇头,压低声音:“要我说,还是你降得住。之前那么多年,桑叶从来也没做过这种事。” 楚云梨查验了布,数了铜板给她,笑着道:“那丫头服哄,不能硬着来。”她压低声音:“之前那些年里,她没少置办东西,也经常在外头吃。” 大娘秒懂,仔细回想起来,孙桑叶确实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外头花银子了,也就是之前买的那青色长裙。 就那裙子,也没少听慧娘和孙母在外念叨。 “慧娘是个有心思的。”大娘中肯地道。 孙楼不给女儿银子这件事情吧,慧娘确实有一部分原因,但全赖在她身上也不太对。 之前孙楼为了再娶花光了银子,外头还欠着债,手头不宽裕,自然大方不起来。 当然了,慧娘有自己的私心,拦着孙楼不给女儿银子也有不少次。 楚云梨似笑非笑:“要是没心思,她也走不到如今。” 几乎这条街上所有人都知道,孙楼和慧娘勾搭上了,才和郝云兰分开的。众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挺鄙视的。 孙母在那一次被拒之门外之后,没有再上门讨嫌。也是因为这周围都是她熟悉的邻居,丢不起那人。 -- 第785页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楚云梨生意做大了不少,府城那边好几个商铺都找她拿货,她又整出来了两幅双面绣,这一回价钱更贵,足有三十两。加上做生意赚的,她买下了自己和隔壁两家院子,让人打通之后,打算重新修一个精致的小楼。 她早晚都要把生意做大,自然要买铺子,可她寻摸了一圈。发现这条街上的各种铺子都不太合适,于是,她干脆自己建一个。 等再赚银子,她打算把右边也买下来。 她给的价钱,足足被市价高三成,所以,邻居都挺愿意卖给她,这一转手再重新置办院子,赚的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至少是一家人两年工钱,忒划算了。 看到对面动工,孙家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尤其外面许多人都说,孙楼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孙母坐在自家院子里,听着对面嘈杂的动静,烦躁道:“天天这么吵,孩子也睡不着,这日子还怎么过?” 慧娘知道,婆婆并不是嫌吵,而是看不惯郝云兰离开孙家之后越来越好的日子。 这种时候她不敢吭声。 因为一出声,就会让婆婆想起来,是因为她才丢了郝云兰这样好的儿媳妇。 她低着头干活,手上愈发认真。突然,她觉得胸口难受,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呕了两声,还吐了出来。 第1501章 继母二十一 地上的秽物酸臭,一瞬间的难受过后,慧娘唇角隐晦地翘了翘。 上一次是吃坏了肚子,这一次绝无可能。 事实上,留在孙家想要吃坏肚子也不容易。家里的粮食不多,每顿饭只能做那一点,都是吃个半饱,压根没有剩饭菜。也没银子去外头买东西吃,不可能是生了病。 边上的孙母一瞬间的怔愣过后,突然笑了,一拍大腿,上前扶着慧娘坐下:“你慢一点,先坐着歇会。”又递上了帕子,还跑去打了一碗水,送到她手中:“喝点水。你别老想着吐,想点别的事,我去给你请大夫。” 慧娘低下头:“娘,还是过几日,我怕又是一场乌龙,到时候惹人笑话。” “笑话什么?”这么多年来,大儿子始终没有子嗣,孙母心头一直压着大石,正好亲眼看到慧娘有反应,她满心高兴,拉着慧娘的手摩挲:“你们两人暗中来往的事,到底不光彩,如果上一次是有孕,到底好说不好听,如今啊……这孩子来得正正好。” 她将慧娘的手拍了拍,轻轻放回桌上:“等我。” 头发花白的她这会儿身形矫健,几步跨出门,飞快去拿来了大夫。 一路上还碰到了周围邻居,孙母谨慎,只说慧娘吐了,听到别人恭喜,还谦虚地摆摆手:“怕是病了也不一定,先找大夫看看再说。” 大夫把过脉后,捻着胡须道:“脉象滑如走珠。确实有了身孕,日子还浅着,多吃点进补的东西,少劳累,好好养着吧!” 孙母多年以来的期盼成真,只觉得恍若梦中,急忙拉着大夫的手:“要不要喝安胎药?” 大夫已经在收拾药箱,闻言头也不抬:“不用,都挺康健的。最要紧是吃点好的,孩子才能长得好。” 慧娘捂着肚子,唇角越翘越高。 孙桑叶自从私自跑去府城之后,再不能跑出去玩耍,尤其是祖母在时,她都只能留在家里。看到慧娘吐了祖母那副又惊又喜的模样,她满心盼着慧娘是吃坏了肚子。 大夫把脉时,她还特意找到了屋檐下。 听到慧娘是真的有了身孕,且母子还康健,她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孩子未落地之前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大夫也只说“母子”。可孙桑叶就是觉得,这很可能是个弟弟。 送走了大夫,孙母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说着“还愿”之类的话。 哪怕没听清,也能猜得到她要么是还愿,要么是跟菩萨许愿孩子平安落地,以后去还愿。 “奶,慧姨怎么了?” 孙桑叶一脸好奇。 孙母闻言,看了一眼慧娘,笑着道:“最近天气多变,她有些受了凉,不能再劳累了。桑叶,你是大姑娘,该懂点事。你慧姨进了门之后,那就是一家人。她如今病着,家里你能帮忙的地方,也伸伸手。” 孙桑叶:“……”还不如不问呢。 当下的孩子在胎未坐稳之前,都不会告知外人。尤其孙桑叶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凡是这种事,更不会说给她知道。 她问这话的目的也是在此。 慧娘看到继女不悦的脸,心下顿时畅快无比。她做出一副迟疑的模样:“娘,家里的银子不多,怕是买不了肉……” 孙母:“……”那怎么行? 她踌躇了下,看向屋檐下的孙女:“桑叶,你去外头扯一点艾草回来。” 孙桑叶何时被这样使唤过? 尤其是艾草扯回来,肯定还是用在慧娘身上……这女人从进门的那天起,甚至是在进门之前,就一直在跟她作对,她为何要伺候? “我手疼。”孙桑叶伸出手,指着上面的两个针眼一本正经道。 最近这段日子,孙小双一直在学绣花。且她勤快,每日至少要绣两三个时辰,进境飞快。 看着那精美的绣花,孙桑叶也想自己学,在她眼中,自己决不能比不上妹妹。可惜绣花这事就得是坐得住的人,孙桑叶从小活泼惯了,得空就往各个小姐妹家中凑,压根定不下心,收效胜微。 -- 第786页 对于孙桑叶学绣花这种事,孙母自然是赞同的。看到她凭着这点伤不想出去,孙母心下有些恼怒。 这姑娘还是被养得太娇了! 不过这会儿她刚得知儿媳有了身孕,满心都是即将抱孙子的喜悦。再有,她让孙女出去拔艾草,本来就是想把人给支走,并不是真的要她干活。 她有事要嘱咐儿媳,不能让孙女在场,她随意道:“要是让你爹看到,又该担忧了。你去买点药吧!”说着,掏出了几枚铜板。 孙桑叶从府城回来之后,再没能拿到家里的铜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也知道,祖母如此是想把自己撵走,不过,只要愿意给她铜板,这事情就好商量。 她拿着铜板就往外走。 眼看人都要出门了,孙母想到什么,大声嘱咐:“你别乱跑,买了药就回来。” 反正也就几句话而已。 她拉了面前的儿媳:“我知道家里艰难,你腹中是我孙子,我肯定是要管的。但是……”她有些迟疑:“这么多年来,你二爹那边我一直没有接济过。若明着给你买东西,他们知道后难免会多想。这样吧,你一旬买只鸡回来炖,我给你银子。”她把食指放在唇边竖着:“这话你可不能往外说,得了好处就悄悄的。” 慧娘满脸欢喜:“娘放心,我绝不往外说。” 她自己有些馋,但也不是非吃肉不可。可图儿还小,要是一点不吃,以后不长个儿怎么办? 等到晚上孙楼回来得知此事,自然是欢喜不已。吃过饭后就出去买了一只鸡回来杀了拔毛,打算让慧娘当夜就炖。 虽说没满三个月不能告诉外人,孙母对于邻居的询问也三缄其口,但孙家欠了挺多债的情形下还三天两头开荤,明显就是喜事将近。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楚云梨耳中。 楚云梨要修新的院子,但也没有搬走,先修隔壁,等到一层起来,母女俩就搬去那边住。隔壁一直都有木匠,她自己不愿意做饭,特意请了一个大娘。 母女合着木匠一起吃,也不用单独做饭了。 听到来人说出好几条怀疑慧娘有孕的证据,楚云梨始终面色不变:“夫妻俩成了亲,没有孩子才不正常。” 大娘愤愤:“孙楼忒不是人。” 楚云梨摇头失笑:“我不后悔离开孙家。” “那倒也是。”大娘顿时来了兴致:“等你这两层小楼建完,那可是我们这条街上的头一份。到时候,嫉妒不死他。” 楚云梨手中飞针走线:“日子是自己的,我也不是过给谁看,他爱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大娘压低声音:“你那前婆婆没少在外头酸言酸语,还暗地里挑拨刘木匠别来你这里干活。” 这件事情楚云梨还不知道,她一脸惊讶。 大娘撇了撇嘴:“小双也是她的孙女,你过得好,对小双有益无害。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要问孙母是怎么想的,此时她看着对面即将升二层的小楼心情复杂得很。 这才几天呢,一层就建完了。她还听说,只一层楼就很大,比起县城里其余几个大绣楼来也不逊色。 郝云兰是真的发了。 如果有孕的人是郝云兰就好了。 慧娘不知道她的想法,最近这段日子,她过得挺舒适。孙楼对这个孩子很期待,每次回来都会多少带上点好吃的。相较之下,孙桑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以前他三天两头还能从父亲那里拿点铜板出去打牙祭,再从府城回来都快半个月了,她除了饭菜以外,愣是什么都没得吃,连屋子里的点心都早已断了。 以前郝云兰在时,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孙桑叶认为不能这么下去,得让父亲重新疼惜自己。否则,那孩子还没落地,父亲就这样疼爱,等他平安生下,父亲心里哪还有自己的地? 这一日,看到孙楼回来,孙桑叶急忙迎上前:“爹,今儿累吗?” 孙楼手都伸进了怀里,看到她过来后,立刻缩了出来,笑容也有些不自在:“有点累,也还好,我都习惯了。你找我有事?” 事嘛,是有一点的。 但要银子这话也不能直说。 孙桑叶笑着摇摇头:“没事,看到您回来,就想问一问。慧姨这几天躺在床上,好像病得挺重。爹,您别太担忧。” 孙楼:“……”那不是病。 是因为有了身孕,得多卧床休息而已。 冲着未嫁的女儿,他一个男人不好说这事儿,只胡乱点点头:“你慧姨行动不便,回头你也帮帮她。” 孙桑叶哑口无言。 站得这么近,她已经闻到父亲身上除了汗酸味之外,还有一抹隐隐的甜香气。 孙桑叶以前没少出去买东西吃,一闻就知这是街上的麦芽糖,贵到是不贵,一文钱就能买上一支,以前她三天两头就能吃上,这一回,算算已经有二十多天没吃了。 她都凑上钱了,父亲也没有拿出来的意思,很明显,这是给慧娘准备的。 这一瞬,孙桑叶心里真的酸了。 眼看父亲心不在焉,她也不再纠缠,赌气毁了自己的房。 又绣了几针,还把手指头扎了两下,孙桑叶恼怒之下,将手头的绣花针和料子狠狠丢了出去。 然后,她起身出门,准备去茅房。 -- 第787页 刚转过屋檐,就看到了蹲在那里的图儿,还有他手中吃了一大半的麦芽糖。 孙桑叶:“……” 她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父亲这是……宁愿把糖给外人吃,也不给她这个女儿? 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第1502章 继母二十二 之前郝云兰在时,孙桑叶对于外面人说的这话嗤之以鼻。 只要父亲一直疼惜自己,后娘再想使坏,那都是白费心思。可没想到慧娘进门后,竟然真的让父亲变了心意。 图儿本就害怕这个姐姐,对上她阴沉沉的目光后,“哇”一声嚎了出来。 这一身动静惊醒了屋内的夫妻俩,慧娘跑了过来,看到儿子哭得厉害,急忙上前将人抱住:“图儿,你怎么了?你摔了吗?还是姐姐打你了?” 孙桑叶满脸愤然:“谁打他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张口就来,果然不愧是后娘!” 慧娘脸色发白:“桑叶,这里就你们姐弟俩,我就是随口一问,哄孩子而已,你何必当真?” 孙楼看向女儿,也满脸不赞同:“桑叶,你慧姨着急之下说错话而已。你这样说,也太伤人了。” 慧娘将头埋在孩子的肩上,也啜泣出声:“我才进门起,一直把这丫头当亲生,哪天不是把饭煮好了送到她手上?结果得她一句后娘……我是后娘,但我对你也是真心的好啊!” 她抬起脸来,满眼是泪:“既然你说我是后娘,我也不能被你冤枉。那从今天起,我就是真正的后娘,晚上的饭你来做。” 孙桑叶立即道:“我才不干。再说,我也不会。” 说到最后一句,她还满脸得意。 慧娘垂下眼:“那我做的饭没有你的份。”她看向孙楼:“他爹,我心里难受,想回去躺一会。” 孙楼本来还想和稀泥,听到这话,立刻就将到了嘴边的话,抛到了脑后,上前扶着她:“你慢一点。” 图儿泪眼汪汪地站在原地:“姐姐想抢我的糖。” 五六岁大的孩子本就能说清不少话,图儿更是说的字正腔圆。 慧娘还好,孙楼顿时心虚起来。 孙桑叶立刻反驳:“我抢了吗?我动你一个指头了吗?小孩子不能说谎,否则会被坏人抓走……” 她语气恶狠狠,图儿被吓住,又哭了出来。 慧娘忍无可忍,转身一把,抱起孩子。 孙楼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抢过:“我来抱。”孩子一直哭,他忙不迭安慰,就怕慧娘要自己抱。 看到父亲耐心地哄一个拖油瓶,孙桑叶很是伤心,她茅房也不去了,跺跺脚跑出了院子门,只丢下一句话。 “我去舅舅家里。” 孙楼只觉得头疼,要是周礼夫妻上门,他还得耐心解释,又是一场麻烦。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周礼夫妻俩带着哭哭啼啼的孙桑叶从外面进来。 周礼满脸不悦,质问道:“妹夫,我这外甥女你不想留了?当年她娘明明有救,就为了给你省银子,自己……这番情深意重,你就不该忘。要是她泉下有知,看到她走了之后你这样对她闺女,怕是又要爬出来找你算账。” 孙楼一脸无奈,揉了揉眉心:“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对桑叶的你们都看在眼中。那小双都长到十几岁了,总共才做过两身衣衫,桑叶每年都有新的……” 听到这话,周礼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是以前!你买了麦芽糖给图儿却不给自己闺女……”他余光瞥见有人围过来,改口道:“是,你和慧娘成了亲之后,图儿也是你的儿子,你该照顾该疼惜。但是,你能不能一碗水端平?别亏待了自己闺女啊!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想养我,就把桑叶领我家去。 “没有的事。”孙母急忙从人群里奔出来:“都是误会,回头我说他们。”她靠近周礼,压低声音:“这么多人在呢,别让人看了笑话。我给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孙家人服了软,孙母一个长辈低声下气,周礼也见好就收,又说了几句,很快带着妻子告辞。 上门找茬的人走了,周围的人便也各回各家。孙母关上了院子门,叉腰满脸愤怒的看着几人。 她手指一一从几人身上扫过:“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孙楼解释道:“慧娘有了身孕之后说嘴里没味,我给买了一颗糖。她自己舍不得吃给了孩子,刚好被桑叶看到,就是这样!” 今日这件事情之所以会闹大,全怪桑叶。 这么大的姑娘,一点都不懂事。稍微有点事就跑去周家……那周家也是不讲道理,他这个亲爹还不能管教自己孩子了? 孙桑叶冷哼一声:“都是借口。” 孙楼:“……”还真不是。 他是真心疼爱长女的,绝不可能在两个孩子之间偏心图儿。 孙母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阿楼,你这日子过得跟唱大戏似的,就不能收敛一点?” 她这话不是说孙楼,其实是暗指慧娘。 之前郝云兰做孙家妇那么多年,就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围观过。慧娘才进门几天,这种事都发生了好多次了。 孙桑叶性子是娇,脾气也不太好。可她又不是最近才这样的,之前的那些年里,郝云兰怎么就能哄好她呢? 说到底,还是慧娘不老实! -- 第788页 孙楼没听出来母亲的话外之意,觉得自己能冤枉得很:“娘,这事就怪桑叶。”他呵斥女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些年吃的糖还少了?为了一颗糖闹成这样,你是真给你爹长脸!” 孙桑叶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这事儿确实不大。可她就是忍受不了父亲对别的孩子好! 孙母也跟着训斥:“桑叶,家丑不可外扬你也听说过。以后你别动不动找你舅舅,他来了除了找你爹的茬,高高在上指点我们家几句,还能做什么?” 能让孙家收敛一点,对她更好一点。 孙桑叶心里这么想,嘴上没吭声:“奶,我是真觉得架,你没我的容身之处,刚才慧姨还说,不再给我做饭。” 慧娘立刻接话:“你说我是后娘,我自然要做点后娘该做的事。不做饭算什么,回头我还要打你,还要使唤你做事,还要把你的东西都当了。” 听到“当”字,孙楼心里一动。 如今他天天往家买吃的,赚的那点银子刚好够花。这孩子怀着万一动了胎气,那可就得喝安胎药。 安胎药得银子买,要是那时候再去赊账,怕是太晚了点。 孙楼外头欠了许多债,那些没还上之前,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上门去借。所以,他心底里早已在暗自思量着赚银子的法子。 他每日扛活已经够累,回来还得哄着慧娘,压根没有精力再做其他。女儿那么多的首饰,完全可以挑贵重的当一点。 再说,衣裙也可以当,只是价钱便宜点。就他知道的,女儿有好些不能穿的只能压箱底。那些就完全可以拿去换银子嘛。 孙桑叶听到慧娘要当自己东西,尖叫道:“你敢!”她大喊:“你要是敢动我东西,我跟你拼命。” 这副狠绝的架势着实吓人,慧娘后退了一步。 孙楼看在眼中,也有些发怵。不过,他手头实在紧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桑叶,以后爹给你买更好的。” 孙桑叶瞪大了眼。 如果没听错的话,父亲真打算当她的东西? 孙桑叶真的有种转身又去把舅舅喊回来的冲动,爹真的为了那对母子什么都能做,还都是委屈她。 “爹,你不疼我了。”她控诉道:“以前娘在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和我抢东西。慧姨说拿真心对我,都是骗人的。她进门之后,你越来越讨厌我,也舍不得拿银子给我。爹,她没安好心,她就是想撵我走……呜呜呜……你还听她的话,你还是我爹吗?” 她软倒在地上,捶地大哭:“娘,当初你就该带我一起走,留我在这世上做甚?” 听她哭死去的周氏,又上气不接下气。孙楼心里颇不是滋味,上前安慰道:“桑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慧姨如今特殊……” “特殊什么?不就是有了身孕么?”孙桑叶直接道破他们之间的秘密:“以前娘也有过身孕,那时候你也没亏待我啊!” 孙楼:“……”还真是这样。 郝云兰嫁进来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那时候两人感情不深,孙楼也没有多照顾她。 记忆中,他没有听郝云兰抱怨过,似乎她一直都是宽和温柔的。 相比之下,慧娘……好像就差了点意思。 慧娘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睚眦欲,眼看孙楼有所动摇,她一只手扶头,一只手扶着肚子:“都是我的错,你们俩慢慢辨吧,年纪大了不中用,我回去躺躺去。” 言下之意,她要这么娇气养着,是因为不再年轻。 第1503章 继母二十三 孙楼听到慧娘这话,也想起来母亲曾经说过人年纪大点,生孩子会很难受。 至少比年轻时要艰难一些。 他还是把人扶进了屋。落在孙桑叶眼中,又气了—场。 孙家吵吵闹闹,对面的母子俩日子过得挺安宁,木匠又忙活了半个月后,二楼也出来了。 还没建完,已经能看得出小楼的精致。就在众人以为郝云兰要开始做家具时,发现那些木匠又上了三楼。 这是要建三层楼吗? 很明显是的。 看来这做生意是真的赚钱啊!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脑子,这条街上住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如果会做生意,早已搬了出去。 有些人心思活络,想要娶了楚云梨过门,平白得这个三层小楼。不过,楚云梨通通都给拒绝了。 有些人还想要纠缠,被她放了狠话后,剩下的人就打了退堂鼓。很快,小楼修完,盖上了青瓦,那些木匠也没离开,继续留在里面打家具。 —个月后,精致的绣楼就开了张。 开张那天还请了舞狮,凡事知道消息的人都过来了。楚云梨还邀请了府城的那些商户,又放出消息,当日定价的货物能少付两成价钱。 商铺们采买得多,这么—算能省下不少。于是,就在开张的当日收到的货单,楚云梨几乎接下来的—整年都要赶货。 生意做成这样,有那会分析的人便算了出来。得知她光开张—天,就敛了至少二百两银子。 对于这条街上的众人来说,—辈子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 孙母听到外人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边上同样过来看热闹的慧娘心里有些不安,要是婆婆后悔的话,又要把气撒在她头上。 -- 第789页 事实上,慧娘低估了孙母对孙子的期待,她心里确实难受,但也没想迁怒儿媳。只是遗憾,这有孕的人不是郝云兰。 孙楼直接就没凑上前,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跑去上工。不过,哪怕是干活,众人也在议论绣楼的事。 另一个心里难受的人就是孙桑叶。 以前郝云兰在时,她不觉得这个后娘有多好,偶尔还会烦她管得多。可如今这后娘换了人,她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性子。 如郝云兰那样的,这天底下也只有这么—位。 绣楼开张之后,送布的绣花的,还有城里过来的客人。—整天都挺忙碌。 楚云梨没有亲自收布,找了懂行的管事,自己轻松不少。这—日她正在绣花,忽然有管事进门。 “东家,对面孙家女儿来找你。” 楚云梨扬眉,放下了手里的绣花针:“请她进来。” 孙桑叶一路从铺子里进来,看着里面各种精美的绣花,格外眼热。她听到边上有人在问价,伙计说出来的价钱……她根本就买不起。 不过,过了今日就不—定了。 孙桑叶踏进门之后,看到坐在榻上的人,眼泪夺眶而出,哭着上前:“娘。” 楚云梨做出一副惊诧模样:“孙桑叶,你莫不是还没睡醒?你娘不是在家里吗,怎么跑到这儿来找?” 孙桑叶痛哭流涕,是真的后悔:“娘,慧姨她没安好心,故意挑拨爹和我之间的关系。现在爹已经很讨厌我,家里容不下我了……呜呜呜……” 她想伏在楚云梨膝上,被楚云梨给避开。 “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 孙桑叶:“……” 听到郝云兰这样的语气,她心里明白,这是还没原谅自己。 她擦着眼泪:“娘,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不少让你生气的事,你别跟我计较。” 楚云梨就是要计较。 “你要是只说这些废话,那可以走了,我还忙着呢。” 孙桑叶沉默了—下:“娘,慧姨有身孕了,这—胎很可能是个男孩。爹盼儿子盼了那么多年,等到孩子出生,哪里还顾得上我?” 她趴伏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娘,就说生恩比养恩大,您从小养我长大,您就是我亲娘,我就是您亲女儿……我这些日子实在想不通,您离开时带着小双,为何不带我—起?我不是你的女儿吗?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 楚云梨没法与她共情,眉眼冷淡:“就是那么重要。我的女儿,哪怕被人虐待,性子也和善敦厚,待人以诚。也有恒心和毅力,现在她上午练字下午绣花,你有这样勤快吗?” 孙桑叶哑口无言,绣花她是真的坐不住。 就在修楼的这段日子里,她在家里真的受了不少委屈,慧娘就不是个安分的,天天捧着那个肚子,—会头疼腰疼肚子疼,总之,让父亲—直围着她转。 孙桑叶想要银子,—开始还拿着几文,到了现在……迄今为止,她已经足月十八天留在家里吃饭,没见丝毫荤腥。 说到荤腥,还有—件让她难以忍受的事。 那就是这些日子里,家里其实是炖了肉的,还不止一次,但是,她一次也没看到过。 就连图儿都给喝胖了。 所以,她看到对面的小楼建成,又听说郝云兰一天赚了几百两,哪里还坐得住? 她今日就是认亲来了,目的就是想留在这个前后娘身边做孝顺女儿。以后就算是和孙小双—人分—半……那也不少了。再说,孙桑叶也发现这绣楼里不少府城里的富家老爷都来了,要是能够从这里面挑出一门合适的亲事,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她才不要继续留在孙家看人脸色被人排挤! 孙桑叶特别想留下来,闻言咬了咬牙:“我可以学。” “你想学那是你的事,没必要到我面前来说。”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口中叫了我娘,心里其实并不认同。那么多年来,我始终捂不热你的心。我就不信我出来这么久之后,你忽然就想起了这份母女情。” 孙桑叶:“……” 她确实是另有所图。 但那些想法都只能留在心里,不能对外人言。此时被前后娘戳穿,她还是挺尴尬的。 孙小双得知了孙桑叶上门来的事,拿着绣花就过来了,看到孙桑叶真的在此,面色立刻难看下来。 “孙桑叶,你来做甚?” 孙桑叶对着妹妹这样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曾几何时,这丫头都是以—种羡慕又胆怯的目光看着自己。 “妹妹……” 孙小双挥了挥手,甩开她的拉扯:“要是没事,你就早点回去。要是让你爹看见了,又该说我娘挑拨你们家的关系。” 孙桑叶不想走:“小双,那也是我娘。” 孙小双讶然:“你想做甚?想留在我家里?” 闻言,孙桑叶沉默下来,偷瞄了—眼边上楚云梨的神情。 “我不可能留你,赶紧走吧!” 孙桑叶眼泪汪汪:“娘……” “你别这么嚎,我不喜欢听。”楚云梨推开窗,走到对面院子里,正在屋檐下躺着的慧娘:“那才是你娘。” “不是!”孙桑叶痛哭流涕:“娘,以前是我做错了,你就原谅女儿这—次吧。” 楚云梨摇了摇头:“孙桑叶,你再要纠缠,我就让人把你抬了扔出去。” -- 第790页 孙桑叶哭声—顿。 楚云梨已经扬声吩咐:“来人,去对面的孙家,让他们家大人来把这孩子领回去。” “娘!”孙桑叶很是不甘心:“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母女情不是假的,无论你跟父亲如何,我都是你女儿啊!你不留我,我也能理解,我只希望,以后我能来探望你……” “你又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这绣楼的客人,往后……”楚云梨再次扬声:“别让她进门。” 孙母正在后院菜地里拔草,听到孙女跑去了对面丢人,她丢下手头的叶子,飞奔出了门后大喊:“孙桑叶,你给我滚下来。” 听到祖母的呼喊,孙桑叶心念顿生不好的预感,她走到窗边,楚云梨却挡着等着不让她看。 以前的那些年里,郝云兰为了这个继女退让了那么多。如今她自然不能让! 从那个喊声里,孙桑叶就听出来了祖母的怒气,如果这时候下去,耳朵肯定要被揪,她满脸惧怕:“娘,奶会打我的。” “那是你活该。”楚云梨随口接话:“之前我还在你们家的那些年里,你经常挑拨你奶责打小双……那时候我不计较,不代表我没有眼睛,如今我离开了。看到你挨打,我心里只有畅快。” 她拎了—壶茶到窗边:“你快点下去吧。” 孙桑叶:“……” 看她闲适地坐在窗边,明显就是等着看戏。 无论以前两家人如何闹,孙桑叶始终认为,母女俩多年积攒的感情不可能一夕倾覆。看到了这—刻,她清晰的认识到,郝云兰好像真的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刘管事,你来把人给我拖出去。” 刘管事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平时管着这绣楼里大大小小的杂事,听到这话推门进来后,伸手就要抓。 孙桑叶一个姑娘家,哪里会让个大男人抓? 但又躲不过,只能往外跑。 没多久,孙母就看到了从绣楼里逃出来的孙女,当即气不打—处来,—把揪住她的耳朵:“赶紧跟我回家。” 到了院子里,孙母拿着鸡毛掸子就是一顿抽。 这边开了绣楼之后,街上来往的人不少,比以前热闹。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孙桑叶也不敢叫,就怕惹来了众人观望自己丢脸。 楚云梨就看到她咬着牙生生受了孙母的怒气。 孙母看她不哭不闹,愈发恼怒,手中的动作越来越狠。 孙桑叶受不了,拔腿就跑了出去。 孙母见状,拎起鸡毛掸子追。实在是怕孙女儿再丢,可她跑得太急,没来得及放下鸡毛掸子,挥着跟了上去,落在众人眼里,就是她当街撵着自己孙女打。 第1504章 继母二十四 身为长辈,在孩子大了之后,也不能再当着人前训斥。 孙母倒好,直接拎着鸡毛掸子追。 众人看见,难免多想,难道是孙桑叶又做了错事? 有那相熟的妇人一把拽住孙母:“别追了。再让人笑话。” 孙母满脸焦急:“刚才我说了桑叶几句,她生了气跑出来。我要是不追,回头又不见了,怎么办?” “你把鸡毛掸子给我。”那妇人一把扯过:“你这样像是撵狗似的。” 孙母:“……” 孙桑叶去了一趟府城之后,被所有人训斥,她也不敢再干那样的蠢事,之所以跑出来,也是想去找舅舅帮忙。 不是她想麻烦周家,而是周家人若不出现,她还会挨顿打。 周礼看外甥女哭得泣不成声,急忙上前安慰:“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呀?” 孙桑叶一边哭一般道:“我奶要打我。” “为了什么?”周礼追问。 孙桑叶:“……” 她不知道舅舅的想法,但她的亲娘是周氏,是舅舅的亲人,如果得知她要认定一个女人做娘,大概都会不高兴。 不过,这件事情根本也瞒不住。 孙桑叶踌躇了下,还是说了实话。 听到外甥女说的话后,周礼沉吟了下:“你这想法是对的,可人没选对。郝云兰很厌恶你爹,你这是恨屋及乌被迁怒的。” 听到舅舅也赞同自己的想法,孙桑叶顿时眼睛一亮:“舅舅,我是真的想去绣楼里。如果我是绣楼东家的女儿,肯定能有一门好亲事。看在我的份上,表妹的亲事应该也能好好选选。” 周礼摇了摇头:“不可能了,你以后别再上门自取其辱,再闹几次,你的名声就毁了,哪里还有好亲事?”兴许还要拖累了他女儿。 “桑叶,”他语重心长地劝:“你们家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这条街上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议论孙家,这对你名声不好,往后你消停一些,等再过几个月风头过去,你也好议亲。” 孙桑叶低下了头,遮住自己眼中的神情。 她从头到尾就没想嫁给这条街上的人。 但是,如果说议亲,也只有这条街上的人会和她相看。孙桑叶自小早慧,知道不少事。比如,向孙家这样鸡飞狗跳的人家,一般人都不乐意结亲。 恰在此时,孙母追了进来。 看到孙女完好无损,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怒气更甚:“你跑啊!你能跑到哪去?” “跟我回家。”孙母怒斥:“你这丫头不好好教训是不成了,长辈说你几句,你还往外跑。我说不得你吗?” -- 第791页 “郝云兰如今过得好,眼睛长到了天上去,哪里还看得起我们周家,你得多想不开才自己凑上去?”孙母冷笑:“人家都不认你,你还纠缠什么?” 孙桑叶怕在大街上闹起来,又被人笑话,一路低着头。 身后不远处,周礼也跟着过来,就怕老太太又打外甥女。这一回,孙母没有动手。甚至诸如“跑出去就别再回家”之类的话她都不敢说。 回到了家里,孙母关好了院子门,把人拽到了屋檐下。 “桑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是要做甚?” 孙桑叶挺害怕祖母,但当着舅舅的面,有些话还是敢说的。她也是故意在舅舅面前表露自己的委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格外伤心。 “这家里就没有我的位置。”孙桑叶大哭道:“你们吃好东西都避着我,有事要瞒着我,压根就没把我当成家里的人。” 孙母只觉得头疼:“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没给你饭吃吗?吃饱了就多做点事,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乱想。”孙桑叶掰着指头开始数自己这些日子受的委屈。 楚云梨坐在楼上,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对面孙小双看着底下面色复杂。 “其实呢,无论是谁家,日子艰难再加上活计很忙,脾气难免暴躁。你奶以前顾忌着你爹,不敢把这些火发在孙桑叶身上,你太懂事,也不会为自己争取。所以你就变成了出气筒。”楚云梨一本正经:“这人呢,大部分人性情都是软的,但该硬就得硬。否则,别人只会把你当傻子,等到下一次想出气,又会来找你。” 孙小双若有所悟。 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慧娘扶着肚子出来:“娘,桑叶不是孩子不好才这么训斥,说几句就行了。” “谁要你假好心?”孙桑叶吼出这话后,看到慧娘挺着那并不明显的肚子,突然恶从胆边生,扑上前狠狠推了一把。 慧娘受不及防之下被推个正着,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面色煞白,主要是被吓的。 没多久,疼痛传来,她捂着肚子,求助地看向孙母。 孙母也被这一番变故给惊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让周礼去请大夫自己上前扶人。 她怕扶不住,还怒斥:“桑叶,赶紧上来帮忙。” 孙桑叶以前确实想过让慧娘落胎,但一直都不敢做。刚才被祖母训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叫冲动之下做了那样的事。看到慧娘身下渐渐地渗出血来,她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声喃喃:“谁要你做好人了,是你气着我了我才动手的。” 慧娘感受着腹部的疼痛,也不敢乱动,被扶起身后看到地上那一滩艳红时。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这个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大夫来把脉过后,摇了摇头:“你这胎刚刚坐稳,怎么能摔跤呢?太不小心了!” 慧娘眼泪早已夺眶而出:“我没有不小心,我已经很小心了,我都没下床。” 她伸手一指孙桑叶:“死丫头害我!孙桑叶,你是不是想害你爹没儿子养老送终?” 孙桑叶吓了一跳,跑到了院子里。 对面院子出了事,许多人都知道了。楚云梨也没下楼,就站在楼上观望。 看到大夫不停的摇头。她就知道慧娘孩子保不住了。 孙母只觉糟心得很,虽然真的是孙桑叶动的手,这丫头也确实不对,都要议亲姑娘家,这时候可不能传出这样的事来。 “慧娘,你别胡说。明明就是你自己摔的,桑叶好心上前扶你而已。我看你是伤心害过,开始胡言乱语了。” 孙桑叶在院子里听到这话,脚下一顿,心里格外复杂。 很明显,祖母但是想护着她。 她搁这心存感激,对于慧娘来说就特别难以接受。孩子没了,罪魁祸首却还要被抱庇,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她眼泪一滴滴着往下掉,被子都湿了一块,她哭着问:“娘,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孙母叹息一声,上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咱们自己家的事,关起门来再说,现在还是先送走大夫要紧。” 慧娘身上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比起身上的疼痛,心里更痛。 大夫正在一旁配药。 慧娘看着大夫的动作,忽然问:“大夫,我这以前吃了不少寒凉的东西,落胎会不会跟那个有关?” 大夫也不知道。 他摇头:“这孩子在腹中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过,寒凉之物确实会有些影响。你不是摔的吗?” 慧娘垂眸:“确实摔了,但没有摔多重,可就这……孩子就丢了,我实在是想不通。。” 随着大夫离开,好多人都知道,慧娘这个孩子会保不住,是因为成亲那天孙桑叶送的那一顿饭。 孙楼最近囊中羞涩,一天假都不敢告,等他午后回来,一路上就听到众人又在议论自家。 还夹杂着什么“落胎,寒凉之物”之类的话,他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这个孩子他盼了许久,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堵的慌,几步跑回自己家中,看到了院子里熬药的母亲。 他忽然就不敢上前,一步步往前挪:“娘,你熬的什么?” -- 第792页 听到儿子跑回来的脚步声,孙母面色僵硬,摇了摇头:“阿楼,你过来,我给你细说。” 见状,孙楼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孩子怎么会丢?”孙楼眼睛血红:“前几天我带慧娘去看大夫,大夫明明说母子康健,连安胎药都不用,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慧娘摔了一跤。……”l 恰在此时,屋中的慧娘听到男人回来了,立刻就嚎了出来。 孙楼急忙奔进门:“你别哭,咱们还年轻,以后……” 慧娘大哭,揪着他衣衫肝肠寸断:“……没有以后了。” 第1505章 继母二十五 慧娘口中的没有以后,并不是太夫所说。 她哭得厉害:“我之前吃了那么多寒凉之物,好不容易有一又落了胎,很可就此伤了身……” 孙楼本来还在安慰,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他折腾了这许久,目的就是为了一个孩子。如果慧娘不生,那他可就太亏了。 下意识的,孙楼抬眼从窗户看向了对面的小楼。刚好和坐在窗前的女人对视。 楚云梨端起茶杯,满眼俱是笑意。 隔得不太远,孙楼看清楚她脸上的笑,知道郝云兰这是真的恨上了他。 他急切问:“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没这么说。 慧娘没有回答这话,扑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产伤身,你别再哭了。”孙楼盘算了一下兜里的银子:“我去给你买点好的。” 说着,把人放在了床上。 看着他的背影,慧娘傻了眼。 她那样说,一来是她真的年纪不轻,可以后都怀不上孩子。说这些话,就是想借此寻一个理由。日后真的生不出来,不关她的事。二来,她就是想借此让孙楼教训孙桑叶。 比起害她落胎,害她一辈子不生和害孙楼断子绝孙的罪名自然要更重。 说到底,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孙楼厌恶了女儿。 孙楼走出门,看到院子里跪着的女儿,实在是气不过:“桑叶,你慧姨怀有身孕,你怎么推她?” 孙桑叶低着头:“我也不知道嘛。” “你知道!”孙母拿着勺子从厨房里冲出:“桑叶,这回你做的事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以前我以为你只是有些任性,如今你……堪称恶毒。” 她看向儿子:“她自己说的,知道慧娘有了身孕,当时我就在场,她就是故意推的。” 孙楼满心烦乱,忍不住闭上了眼。 “桑叶,你太让我失望了。” 孙桑叶心里清楚,她从小到大过得好,全是因为父亲的疼爱。她会一怒之下推人,也是觉得慧娘母子抢走了父亲。更觉得慧娘的孩子落地,父亲的心里就再没有了她的位置。 听到父亲这话,她小脸煞白:“爹……” 孙楼摆了摆手:“我出去买点东西。” 孙母听到,立刻就猜到他是想去买东西给慧娘补身,急忙上前把人拉住:“我正在煮鸡蛋……家里不宽裕,别浪费银子了。” 孙楼甩开母亲的手,执着道:“娘,这些东西不省。若是她因此伤了身,怎么办?” 听到这话,孙母沉默下来。 为了慧娘肚子里这个孩子,他们付出了太多。 损失最大的就是郝云兰这个前儿媳。对面的那个三层小楼,孙母是看一次就堵心一次。 如果娶了慧娘还不让儿子有后,他们之前付出的一切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这就像是做生意,他们如今已经亏损,无如何也得扭亏为盈。她咬了咬牙:“你去买只鸡!” 孙楼心里堵得慌,下意识不想看女儿的方向。 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都有些佝偻,孙母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忍不住恨恨掐了一把地上跪着的孙女:“看你做的好事。” 孙桑叶不想再挨打了,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知道,父亲刚出门,肯定听见,只要他回来,祖母肯定就不敢再动手。 可这一次她失望了。 她这边叫得厉害,大门却再未被人推开。 孙桑叶又挨了几下,眼泪夺眶而出,既是痛的,也是怕的。 孙家发生的这些事,根本也瞒不过周围的邻居。孙母不想让人看了自己的笑话,只说是慧娘没有站稳,自己摔的。 勉强为孙女扯上了一层遮羞布。 但有心人都知道内情,孙桑叶长相好,也养得好,平时又爱打扮,惹到这条街上好几个少年心猿意马。回去之后跟家里提及自己的心意。 之前几户人家还在观望,可看到孙家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已经有不少打了退堂鼓。孙桑叶推了慧娘的事一出,彻底断了念头。 这人无没有什么,都不没有心。 慧娘既然进了门,那就是一家人。孙桑叶无多厌恶她,都不应该动手伤人。 这样的儿媳娶进门,以后要是看不惯妯娌有孕也出手伤人,怎么办? 惹不起,惹不起! 这些事情,孙母听说了一点,也知道是自家人不争气,也只自己憋屈着。 周家那边在慧娘受伤后再没有上过门。 他们也知道,孙桑叶这一次确实做错了。这上面来讨公道……其实就是来挨训。毕竟,孙桑叶这副受不了委屈的脾气,周家也出了不少力。 -- 第793页 再有,也是最重要的,孙桑叶再要紧,那也只是外人。周礼女儿最近正在议亲,要是他还护着这个外甥女,落在了外人眼中,怕是不愿意结这门亲。 周礼没上门不说,对外甥女也冷淡了下来。 孙桑叶跪了一下午,傍晚时,想去舅舅家装,寻求安慰,结果却没进门。她是哭着回来的。 孙家母子都挺在意慧娘……的身子,三天两头找大夫上门诊脉。 …… 楚云梨最近忙着交货,拿到了那笔银子后,她付清了之前请木匠的工钱。还剩下了不少。于是,她又去城里买了一间铺子,开始卖脂粉。 甫一开张,胭脂供不应求。 对于孙家这条街上人来说,胭脂不是过日子必须要用的东西。有些人甚至一年也买不上一盒,但也有人喜欢,偶尔去买。 得之城里新开了胭脂铺子,那只得去瞧一瞧。然后就发现这些铺子是郝云兰开的,紧接着就发现,那铺子你的胭脂很贵。 从几钱到几两不等,普通人家虽然咬咬牙买上一盒……可买了之后,日子大概也过不成了。 孙家得知此事,母子俩都挺沉默。 孙桑叶更是后悔自己在郝云兰离开之前没有执意跟着。 如果那时候做了郝云兰的女儿,现在她的日子定然好过。其实也不用猜,只看孙小双就知道了。 最近孙小双偶尔也出门,有专门的车夫和马车,身边还跟着一个妇人伺候。 相比之下,孙桑叶日子就难过了许多。 她伤了慧娘之后,孙楼压根就不愿意多瞧她,更别提给银子了。至于孙母,对着她时很是不耐烦,也要让她打扫家里家外,做得不好就会骂人。 说实话,就这近一个月干的活,比她前面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一日,孙桑叶好不容易忙完了活,打算出门上街转转……当然了,她如今身无分文,也只看看而已。 一出门就看到了对面的马车停着,孙小双手里拿着两个账本,正准备上马车。 “小双。” 孙小双闻言抬头,看到了一身青色布衣的姐姐。那布衣已然褪了色,曾经处处精致光鲜亮丽的姐姐也不如以前好看。 最近她挺忙的,要忙着学绣花,还要忙着学认字,这几天又开始算账,胭脂铺那边还有不少方子她得背下。所以,面对着这个曾经自己羡慕的姐姐,她也没了之前刚搬出来时那种想要炫耀的心思。随意点点头,自顾自进了马车。 孙桑叶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她有些不甘心,追到了马车旁:“小双,你要去哪?” 孙小双掀开帘子:“我把账本送去胭脂铺,一会儿还得陪娘去进货。” 孙桑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记忆中,孙小双只会做家里的那些她看不起的杂事:“你会做这些事?” 孙小双忍不住笑了:“我娘说,不会可以学。” 孙桑叶:“……” “娘对你真好。” 孙小双听着这话,心里也有点复杂,之前那些年里,母亲虽然尽力疼她,但还得顾着姐姐。如今的母亲才是真的好,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 “当然了,她是我娘嘛。” 孙桑叶张了张口,郝云兰也是她娘! 可惜,这个很好的娘被她弄丢了。她也试图挽回过,除了让自己丢脸,得不到任何一丝的好处。 看到孙桑叶发呆,孙小双出声道:“你还有事吗?我这里挺忙的,你不让一让?” 被人催促,孙桑叶下意识退了两步,看着马车走远,她眼神里都是羡慕……还有嫉妒。 她的亲娘,为何不是郝云兰呢? 这样的想法一出,孙桑叶恍然想起,之前的那十几年里,郝云兰还在孙家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不是郝云兰所生,所以才得父亲格外优待。 “桑叶,你杵在那里做甚?” 孙桑叶脑子里思绪翻飞,听到祖母的声音,身子下意识颤抖了下。最近她做的活比之前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挨的打也一样。 她从来都不知道祖母是那样暴躁的人,真的是随时随地都可伸手掐她! 楚云梨从铺子里走出,上下打量孙桑叶:“你奶叫你呢。” 孙桑叶眼神儒慕:“娘。” “我可当不起你这一身称呼。”楚云梨缓步下了门口的石街,淡青色的衣裙裙摆挪动间,格外曼妙。 孙桑叶被那一份美惊得呆住。 曾经她以为自己穿着那些衣裙就已经是这世上难得的美人,今日看到了郝云兰,她才知道。 有一种美,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因为气质。 往那一站,就让人挪不开眼。 孙小双已经隐隐带上了一点,孙桑叶方才没发现,这会儿才想起来。她心里又添了一种羡慕和嫉妒。 如果她是郝云兰的女儿,那教导她们行走坐卧的人肯定也会教她。孙桑叶一直认为,母女俩的这份美,肯定是有人教出来的。 “怎么还在发呆?”孙母不耐烦,叉着腰上前,一把揪住了孙女的耳朵:“你这耳朵是摆设吗?” 第1506章 继母二十六 慧娘刚出事的时候,孙母下意识就想掩盖着孙女做下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孙桑叶压根不会干活,加上慧娘正在坐小月子。她不敢让其做事,万一受了凉,以后真的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 第794页 她得帮着二儿子带四个孙子,还得帮着大儿子忙活家里家外,就指望孙桑叶能帮帮忙。 可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得现教,孙母是越忙越暴躁,刚才喊了两次,孙女都还不回来,您显示又开始任性。 孙桑叶也怕丢脸,被祖母拽住后,一边挣扎,一边飞快往家门的方向跑,并没有大喊大叫。 但祖孙俩这副模样,也还是被许多人看着了眼中。 不过,孙家最近过得鸡飞狗跳,所有人都知道,倒也见怪不怪。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慧娘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脸色变得红润。孙母看在眼中,也实在不想伺候了。 毕竟她忙得跟陀螺似的,每天夜里倒头就睡,这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她发现自己苍老了许多。再这么下去,她大概活不了几年。 孙母可舍不得死,看到儿媳好转,立刻就找到了孙楼。 “你倒是让她做点事,想累死你娘吗?” 孙楼沉默了下:“我想过了,回头我就跟她商量,让她织布。” 他是真的想过了的。 母亲这些年来一年有半年都住在二弟那边,那几个孩子基本都是她管着。 他也希望母亲能帮帮自己,尤其最近家里日子越来越难。让慧娘织布补贴家用,母亲就去不了二弟那边了。 孙母颔首:“也行。那我今天就搬回去住……” “娘,你就住在这里。”孙楼挽留。 “宝儿他们没有人管着可不行。”孙母想也不想就道。 孙楼强调:“娘,那些是二弟的孩子。生而不养,生来做甚?” 孙母满脸不赞同:“你这是什么话?那是孙家血脉!” 儿子的心思她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冷笑道:“想让我留在家里照顾你的妻儿,现在还有个拖油瓶。你想得美。你自己娶进门的,自己供着吧!” 说着,拍了拍手上的灰,飞快出了门。 孙楼:“……” 慧娘从屋中出来,很有些不安:“娘是不是嫌弃我懒?” 是! 孙楼没有直说,只道:“这不关你的事,你最近在养身子嘛。” 慧娘:“……”合着这男人也觉得她懒? 其实,慧娘并不是一个能干的女人。 她很疼自己儿子,如果她真的勤快,也有毅力的话,就不会改嫁了。留在夫家,由夫家亲戚帮衬一二,日子也能往下过。 而她改嫁了,还仔细选了孙楼这样一个“好人”。目的就是想让自己的下半生过得舒适一点。 “我周身疲惫,没有多少精力。”慧娘满脸歉然:“阿楼,我还是想帮你生个孩子。” 这话对于孙楼来说,是世上最好听的话。他顿时就笑了:“你先养好身子。” 慧娘一脸为难:“可家里的这些活怎么办?” 孙楼刚说出口的话,也不能自打嘴巴。他余光看到了屋檐下,虽然在扫地,却暗戳戳往这边观望的女儿,道:“让桑叶做。” 孙桑叶:“……”爹真的疼她吗? “爹!”孙桑叶跺了跺脚:“今天祖母又打我了,说我听不见她的话。可我当时是有事嘛,又不是故意的。她当街就揪我耳朵,好多人都看见了。” 说着这些,她越想越伤心,一开始是想装哭,他这会儿压根也不用装,眼泪不停地就往下掉。 孙楼今日一回来,母亲要走,不愿意再帮自己。慧娘说她还没养好身子,承诺要还债的日子快到了,银子还没着落……他只觉得浑身疲惫。 听到女儿告状,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你奶脾气急,但没有坏心。” 孙桑叶哭得越发厉害:“我都大了,又不是三岁孩子,她怎么能当着家揪我耳朵?我还要不要议亲?” 听到议亲,孙楼心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但闪得太快,他没能抓住。 边上的慧娘若有所思,贴心地道:“娘已经做好了饭,你累了一天,肯定早已饿了,有什么事都先吃了饭再说。” 孙楼深以为然。 饭菜很是简单,孙楼最近都瘦了不少,今天他扛货,还差点从跳板上摔下来。 “还是不能这么素,你要养身子,孩子要长个,我的也是苦力活。”孙楼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递给慧娘:“明日你去买点菜。” 在慧娘伸手之前,孙桑叶一把抢过:“我去!” 从之前那些年来看,孙楼心里很明白,这银子落到女儿手上,基本就没有拿回来的可能。他伸手夺了回来:“这是给你慧姨的!” 孙桑叶:“……” 这还是亲爹吗? 这爹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撒娇也撒娇了,也哭了好多场,可是父亲对她的疼爱却没有回来。之前十多年的宠溺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果然,她就不该让慧娘进门。 吃过饭,慧娘之前夫家的本家嫂嫂上门来探望她,闲聊时,又说起了对面的郝云兰。 “我听说又开了一间铺子,这一回卖的是绸缎料子,听说不少都是京城那边才有的样式。特别贵。”那妇人娘家姓陆,平时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 慧娘落胎也不是一两天,她今日上门探望,其实就是为了闲聊来了。 这件事情,慧娘还没听说过。 屋檐下的孙桑叶和蹲在一旁修木盆的孙楼听到这话,也诧异地看了过来。多年夫妻,孙楼自认对郝云兰还算有几分了解,他好奇问:“会不会是谣言?她哪会认识京城的人?” -- 第795页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陆氏愈发兴致勃勃:“听说她还有几分巧思,那些帮着她绣花的绣娘最近手艺精进不少,听说绣出来的花样比府城的还要好看,京城的人过来买布一起带了回去……这生意就做上了啊!” 慧娘:“……”难受! 孙楼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之前那么多年,他怎么就没发现郝云兰还有这样的脑子? 如果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想再多都是白搭。 孙桑叶更是扼腕:“这是我娘开的第三间铺子了吧?” 陆氏颔首:“早上我没事,特意去长安街瞅了一眼,都是富家夫人带着丫鬟在里面选,有的还塞了半马车。”她啧啧摇头:“还是富人多啊!那一匹绸缎,就够我们吃三年都吃不完。” 买得起绸缎的妇人固然富贵,可拥有这么多绸缎的郝云兰岂不是更加富贵? “外头的人都说,郝云兰赚银子,那就跟用扫帚往家扫似的。”陆氏摇摇头:“羡慕不来。” 送走了妇人,孙家人却并不平静。 另一边,楚云梨确实开了绸缎铺子,她顺便还在府城也开了一间,而这些,都是她用一副双面绣换的。 如今的母女俩,在这个城里,没有人敢轻视。谁见了都得客气的打招呼。 好多人想想与她们结亲,孙小双豆蔻年华,现在议亲还早了一点。于是,多少人都把主意打在了楚云梨身上。知道她呆在绣楼的时间最多,有意结亲的人便故意上门偶遇。 于是,孙楼就发现,不少男人特别喜欢挑花样,偶尔还天天过来。 本来他还以为对面的绣楼里出了男人喜欢的样式,直到有一日早上他出门上工,看到两驾马车停在刚开的绣楼门口,而马车里的两个男人正针锋相对。 看似温和,但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满是不善。 “兰娘子说了,她不嫁给你,这么明白的拒绝,你怎么还上来纠缠?这不是惹人厌烦吗?” 另一个人反问:“她不嫁我,也没说要嫁给你啊!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拦着我?再说,她没拒绝我,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意呢?” 两人衣着富贵,大概是自持身份,也可能是不想在佳人面前打架,都只在那动口。 孙楼路过,可能只是好奇,这些富家老爷的谈话随口一听。没想到就听到了这些。他当时就顿住了脚步,诧异的看向了二人。 然后又把眼神落到了绣楼的三楼上,郝云兰这行情,跟他完全不同啊! 他就一个慧娘,还是自己求来的。 而郝云兰……撤回这么多富家老爷求娶。不是说女子和离之后不好再嫁吗? 怎么她就不一样? 孙楼心里很明白,自己日子越过越差。郝云兰却能和这样的富家老爷来往,无论落在谁眼中,都会觉得他将珍珠当鱼目,又将鱼目当珍珠。 就是个瞎子,分不清好赖。 第1507章 继母二十七 孙楼心里不是滋味。 正站在原地发呆,那边的两位老爷发现了他的存在,其中一位招手:“你站在那干什么?赶紧走。” 另一位看了一眼小楼和孙楼身后院子的距离,笑着道:“若是没记错,这就是那位与兰娘子和离,非要娶一个寡妇的孙楼了。” 孙楼:“……” 在语气嘲讽,他听着憋屈。 张了张口想要还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本身没有错,他确实是为了一个寡妇和郝云兰分开了。 两人又在低声争执,孙楼跺了跺脚,还是上工要紧。 绣楼中来了不少富家老爷的事,孙桑叶也看在了眼中。她本就有意,这两天更是经常出来转悠。 不过,不缺银子的人家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像孙桑叶这样的自然入不了他们的眼。 因此,孙桑叶转悠了几天,一无所获。 她仔细想过了,如果郝云兰愿意帮忙说亲的话,随便找一户人家,她都能过得好。 可惜郝云兰不愿意。 孙桑叶再一次后悔自己曾经对这个后娘的漠视,如果那时候感情培养得好,这些事压根不用她开口,郝云兰应该就能办得妥妥当当。 她在愁自己的婚事,另一边,孙楼被家里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 一来是银子,他每天累得几乎吐出来,可银子还是不够花。二来,家里的气氛不太好,疼爱的女儿和慧娘不能和平相处。两人有时候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吵,真的是不想则已,越想越烦。 这一日,孙楼下工之后不想回家,刚好友人请他喝酒,他欣然赴约。酒入愁肠,难免就起了倾诉的欲望。他说起了家里的烦心事。 友人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笑着道:“既然两人凑在一起就闹,那把两人分开就行了啊。反正你女儿也大了……” 听到这话,孙楼电光火石间就响起了曾经心头闪过的念头。 如果把孙桑叶许出去,多少能换一点聘礼回来,到时候,如果能把家里的债还完,他也能松口气。再说,姑娘大了本就该嫁人,如果她走了,家里也不会吵成这样。 孙楼和友人碰了下杯,兴致勃勃回了家。 刚到自家门口,又听到里面在吵闹,推开门一瞧,见到慧娘和女人两人瞪得跟乌眼鸡似的。看到他进门,两人都想让他评理。 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家里这么多事,我忙得几乎脚打后脑勺。图儿睡醒了,桑叶这个姐姐不该看着吗?” -- 第796页 “结果一眨眼,孩子就跑到了街上去。我忍不住说了几句,她就跟我吵……话说得特别难听,还说什么拖油瓶。”她哭着看向孙楼:“阿楼,别人不知道我,你是知道的,当初我没有想再嫁,怕的就是别人嫌弃图儿是个拖油瓶。是你执意求娶,还说一定会对他好,把他当亲生儿子养大,所以我才点头。” 孙桑叶听到这些话,气得慌。父亲最疼爱的人是她才对。 可这个女人的这番话,让她觉得父亲最纵容的人是慧娘母子,她反而得靠后。 孙桑叶恼怒不已:“他又不是我亲弟弟,我凭什么要管?”她哭着道:“小双是我亲妹妹我都没管……” 最后一句,意在提醒父亲。 父亲一直挺疼她的,舍不得让她做事,连别人家姐姐应该带妹妹这种事也不强求。 在父亲眼里,难道亲生的女儿还比不上一个拖油瓶? 两个女人得哭得伤心不已,孙楼揉了揉眉心,愈发觉得头疼,也愈发坚定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必须得把俩人分开,否则,家里简直没法呆了。 “你们别吵,我有话要说。” 两人不看他,不过,哭声明显小了许多。 孙楼走到屋檐下的椅子上坐下:“桑叶,女大当嫁,你该议亲了。” 听到这话,孙桑叶心里一动。 事实上,她最近在外头转悠没能引得那些老爷多瞧自己一眼,知道此路不通。她就已经在想辙。 她自己出面说服不了郝云兰,若是父亲前去劝说呢?当然了,孙桑叶也不认为事情就一定能成,但万一呢? 万一郝云兰愿意帮忙,她就下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 “爹!”孙桑叶跺了跺脚,已然羞红了脸。 慧娘心底里也是这个想法。 继女天天在面前,什么活都不干,有好吃的或者好东西继女一定是第一个抢上前的。 图儿还小,根本就抢不过,她是越看越烦。 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人给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孙楼浑身疲惫,看到女儿羞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是实话实说。桑叶,你可以有中意的人选?” 孙桑叶没有一定要嫁给谁,她最想嫁的就是来铺子里采买的那些老爷,不说做妻,做妾都成。 “爹!”孙桑叶再次跺脚,她看了一眼边上的慧娘,欲言又止。 明显就是觉着慧娘在场,有些话不好说。 慧娘哪里不知孙桑叶的想法?冷笑一声,抱着孩子进了厨房:“你以为我会插手你的婚事?你实在多虑,我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上你?” 听到这话,孙楼知道慧娘还在怒气中,想着一会儿好好把人哄一哄。 “你慧姨进了门之后,那咱们就是一家人。无论是什么事,当着一家人的面都没什么不好说的。你方才那样,实在让人寒心。” 孙桑叶是找父亲商量事,可不是让他说教自己。她低下头:“爹,你们老说我不懂事。其实家里人这番情景我都知道,最近您为了银子焦头烂额,看着你累得回来倒头就睡,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家里的事儿我不会做,也做不好。但我也想帮你的忙。”她手揪着衣摆:“爹,我愿意嫁人。只是这聘礼得多要一点。至少……”她一咬牙:“三十两起!” 孙楼:“……”真敢开口啊! 他摆了摆手:“不会有人愿意的。” 孙桑叶:“……” 她会这样说,也是想着能够拿得出这么多聘礼的人家定然不会穷。 父亲这是嫌弃她不好看? 她满脸不赞同:“爹。咱们不试怎么知道?” 孙楼一脸无奈:“那你说,到哪去找这样的冤……人?” 本来想说冤大头来着,差点就说出了口。 孙桑叶看了一眼厨房,凑到父亲面前:“爹,咱们不认识这样的人。可对面认识啊。要是她愿意帮我说一门好亲,咱们家以后的日子就都好过了。” 眼看父亲面露为难,影响不太乐意过去求郝云兰。 为了让父亲帮忙,她咬了咬牙:“有一个嫁得好的姐姐,对弟弟也是一件好事。” 孙楼听到耳中,也觉得这事有益无害。但是,他在女儿长大了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想过让她高嫁。 不过,家里确实缺银子。他也是真的怎么赚都不够花,沉吟半晌,他点了点头:“我去试一试。” 孙桑叶大喜。 孙楼起身出门,直接去了对面的绣楼。 孙桑叶一直暗中注意着,可惜,父亲才进去半刻钟不到,就被几个人拎着丢了出来。看父亲挣扎得浑身狼狈,进去的这段日子里,大概都在和这几人周旋。 也就是说,郝云兰根本就不愿意见他。 孙桑叶顿时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 祖母上门被拒之门外,父亲也一样,她自己也上不去楼……难道就放弃郝云兰这条高嫁的路? 孙桑叶不甘心! 要知道,来绣楼里采买的有许多都是府城来的富商,听说还有京城人。 若是能嫁,她可就天天住在府城或是京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慧娘将父女俩的动静看在眼中,一句也没劝。 孙楼被人当街丢出了大门,自觉丢了脸,回到自家院子里后,没好气的对着站在一旁的女儿道:“你也看到了?往后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 第797页 说着,气冲冲跑去洗漱。 慧娘看到男人进了屋,嘲讽道:“孙桑叶,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吗?当初你不在乎人家,现在想求人,晚了!” 她眼神不屑,冷笑道:“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白眼狼,郝云兰不帮你是对的。还有,一个姑娘家,整天想着收那么高的聘礼,你不怕人说你势利!” 两人如今已撕破了脸,孙桑叶也不再掩饰自己对这女人的厌恶:“你又能好到哪去?” 慧娘:“……” 她也不生气,转身又进了厨房,闲闲道:“我是个后娘,所以,今晚上没有你的饭。” “凭什么?”孙桑叶满脸不服气:“我爹赚银子养家,拖油瓶都有得吃,你凭什么不给我吃?” 楚云梨刚推开窗,又听到对面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 孙家天天跟唱大戏似的,热闹着呢。若是孙母回来,会比以前更加热闹。 方才孙楼进来的事楚云梨知道,也是她吩咐人把人丢出去的。 孙桑叶正和慧娘吵得不可开交,忽然,她仿佛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望去,就看到了……郝云兰。 其实,孙桑叶更愿意叫她娘。 可惜,郝云兰如今不爱搭理她了。 楚云梨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小院,听到有马车过来,她垂眸一瞧,唇边忍不住笑开。 孙小双回来了。 她站门口下了马车,脚下匆匆进了铺子,一路飞奔上三楼,推开门后,背靠在了门上。 看她满脸潮红,楚云梨好奇:“你这是怎么了?” 孙小双羞涩不已:“没事,天气太热,我正出汗。” 楚云梨眯起眼:“你这可不像是出汗,说吧,碰上谁了?” 孙小双揪着袖子,不自在道:“娘,今儿我又碰到了李涵,他想约我喝茶……” 第1508章 继母二十八 李涵是府城人。 上个月跟随父亲一起到这里采买绣花,看到孙小双之后,连家都不回了。甚至还在这里买了一个小院,最近这段日子里,经常找着理由上门。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你才十三。” 孙小双也知道。 但那李涵追得紧,长相也好,又处处妥帖……她偶尔觉得,如果能够和这样一个人共度余生,兴许也不错。 她怕错过。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心思:“这天底下优秀的男儿很多,婚姻大事得慎重,不能一时冲动。” 听到这话,孙小双脸上的羞涩渐渐褪去,试探着问:“娘,你觉得不合适?” 楚云梨毫不避讳地点头:“李家是府城内首屈一指的富商,而咱们只是在县城里的普通人。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在意家中,儿媳的出身,我给你爹直接闹成这样,对你的婚事肯定有影响。你往低了选,别人肯定不在乎。但你要是想高嫁……”至少现在看起来,她们母女确实是高攀。 楚云梨将她拉到桌边坐下,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你是我女儿,是我掌中珠。我不舍得你被别人挑剔,也不想让你这么早嫁人,你听我的,再等上一等。” 听了这番话,孙小双起伏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是啊! 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要是她嫁了人,娘怎么办? 确实有不少姑娘在十三岁时就已经定了亲,所以孙小双才会动心,今日听到母亲这一番话,她彻底打消了近两年定亲的念头。 她还想学绣花,还要学看帐,脂粉方子虽然背得差不多,可还没有跟着那些香娘学着做……事情还多着呢,哪有空嫁人? 于是,李涵发现,他努力的追逐了一个月的姑娘,看着他已经开始羞涩……却忽然又变得冷淡下来。 甚至都不愿意见面了。 站在铺子里,李涵很是想不通。或许……是家里的长辈不愿意?想到此,他看向身边随从:“你去备些礼物,一会我要去拜访郝东家。” 这一时半会儿的,随从也不知道上哪去备,干脆就买了几封点心。 听到李涵拜访,楚云梨也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谈,便让人请了他上来。 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俊秀,肌肤白皙,一双桃花眼敛眼生辉,也难怪孙小双心猿意马。 楚云梨眼神落在那点心上一息,很快收回了视线,伸手一引:“李公子坐。” 李涵坐下之后,准备好好谈一谈自己和孙小双之间的事。他上门来,就是想表明自己想求取的意思。 谁知对面的夫人却先开了口。 “李公子,听说你最近经常追着我女儿跑?” 李涵本来在喝茶,听到这话呛咳起来。 咳得满脸潮红才停住,他有些尴尬:“夫人,我……”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我找你上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女儿她暂时没有定亲的打算,就算要成亲,也是十八岁之后。” 李涵涨红了脸:“会不会太晚?” “女儿是我的,我觉得不晚就行。”楚云梨面色淡淡:“你一个外人,可不好管我的家事。” 李涵沉默了下:“夫人,我是真心……” “真心?”楚云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谁信呢?” 李涵讶然:“夫人为何质疑我?”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指那封点心:“你诚意不够。我虽然在这县城长大,也很少去府城,但最近我接触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夫人,我听说,这第一回 上门,得无比慎重。礼物更是要再三斟酌,你这……在我看来,你对小双的心意,就和你这随手买的点心一样。” -- 第798页 李涵哑口无言。 他从小就聪慧,立刻就明白了郝云兰的意思。 这是觉得他怠慢,觉得他不够上心。 此时回想起来,他好像确实……下意识就忽略了郝云兰的态度。 他平时为人谦和,也自认足够温和。可他方才拎着这封点心上门来时,就已经下意识轻视了孙小双的母亲。 他心里正懊恼,又听到对面的夫人又开口问:“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上门,我就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 李涵:“……” “夫人,今日是我唐突。改日一定带厚礼上门。” 他站起身拱手道:“晚辈先走一步。” 孙小双站在门口,听到了他和母亲的谈话,也彻底明白,李涵并没有他口中那么在乎她。 “小双,我……” 孙小双从手上取下一串珊瑚串递了过去:“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想那么早嫁人。不想被一段感情束缚住,这个东西……我不能收。” 李涵看着那珊瑚串:“我是真心的。” 孙小双强调:“我也是真心的。” 两人对峙半晌,李涵到底拗不过她,伸手接了手串:“小双,我不会放弃。” 两人在门口的这番动作都落入了楚云梨眼中,她若有所思。 其实,真正爱慕一个人,是不想勉强她的。 方才李涵接过手串,而不是执意塞给孙小双,或是转身就跑,其实也是在意的一种。 今日礼物这事,楚云梨只是举例,少年人想得不够全面,也能理解。 不过,这两人要是在一起,其实挺累的。她也没想一定阻止,只是在孙小双脸红心跳之际让她冷静下来。 李涵这样一个贵家公子,自然落入了一直关注着绣楼的孙桑叶眼中。 看到那公子进门,她立刻换上了自己最美的衣裙,还画了胭脂,到了那马车旁边。看到主仆俩过来,她开始轻声啜泣。 孙桑叶一边啜泣,明天想着要是这位公子出口询问,她要回答的话……要如何就说自己的委屈,又不让人反感。 “这位姑娘……” 开口的人是随从,孙桑叶有些失望。不过,只要认识了,不愁以后没有相处的机会。她红着眼睛回头,本以为会等来两人的询问。 谁知那随从淡淡道:“你挡着我们的马车,我们出不去了。” 孙桑叶:“……” 她不想让人反感,急忙避开。 “对不住。”她先道歉,也是想着先搭上话。 可惜那马车调转,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孙桑叶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恨恨跺了跺脚。 这位公子,算是她守了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年纪还是样貌,都很戳她心的。如果能够有以后……孙桑叶羞红了脸。她踌躇了下,转而去了春兰家中。 自从母女俩生意越做越大之后,这条街上的不少姑娘都愿意和孙小双来往,偶尔还会结伴上门。 今日也一样。 其实,孙小双不太想应付她们,不过,大家一条街住着,家里收的这些料子许多还是这些姑娘家中织的,拒人千里也不好。 楚云梨也是有意让孙小双接待这些人。 人活在世上,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心所欲,尤其是生意人,不能不想见就不见。得学会应付,让自己舒心的同时,也让对方高兴。 “小双,白天到你家铺子里来的那位公子是谁?”春兰笑着问。 孙小双手中动作一顿:“客人吧?” 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语气里还带着点不确定。 落在众人耳中,就是那位真的是客人。 “是不是来进货的?”春兰又问。 孙小双想了想:“他家住府城,应该是进货的。我没去看账本,暂时还不知道。” “长的可真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嫁给他。”春兰自己也挺憧憬,不过,她比较务实,没有那些离谱的想法。 那样的富家公子,可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尤其大户人家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春兰平时和孙桑叶很要好,但却从来没想过给人做妾。 孙小双和母亲深谈过后,哪怕当着众人的面提及李涵,也能做到心平气和,当下取笑:“春兰姐,你在这打听别人家的公子,你小心我一会儿告诉伯母。” 春兰大惊,立刻上前讨饶:“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不能当真。我娘会收拾我的。” 屋子里顿时笑作一团,都是小姐妹之间的玩闹,倒也不算过分。 楚云梨站在外面听着,唇角微微勾起。 孙小双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哪怕不愿,也能让气氛活络。 孙桑叶如今进不了绣楼,只能站在外面等,她等得心焦。等到了天黑才看到几人从里面出来,急忙迎上前。 “春兰,你跟我来。” 到了僻静处,她迫不及待问:“如何?” 春兰面色一言难尽:“桑叶,那样的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心思吧!” 第1509章 继母二十九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万一真的可以,那可就是一步登天! 孙桑叶心里这么想,嘴上道:“我也就是好奇打听打听。” 春兰随口道:“小双说了,那就是个府城来的客人,应该是来进货的。” -- 第799页 孙桑叶觉着不像。 最近这段日子,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那个俊秀公子,还知道他姓李,家中排行老三。 为了从小到大的小姐妹,春兰心底里挺担忧:“桑叶,你好好想想吧!” 孙桑叶早已经想好了。 接下来几天,孙桑叶特别喜欢扫地,有事没事就拿个扫帚在门口那一片地上划拉着。她期盼着下一次偶遇,却再也没等到那位富家公子。 难道真的是进了货走了? 她想去府城打听一下。 但是,孙桑叶心里也清楚,家里如今没有银子。 不过银子这东西也悬,有时候挤挤就有了。傍晚,孙楼从外面回来,只觉得浑身疲惫,周身腰酸背痛,背微微佝偻着才觉得舒适。 刚一进门,又看到了门后不远处的女儿。 孙桑叶看到父亲回来的,立刻打水送上前:“爹,洗手。” 孙楼见状,顿了一下。 女儿一直就不是个勤快的人,帮他打水这种事曾经也有过。但那都是……想问他要银子来着。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孙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就先砰砰跳,他接过了木盆:“你也累,不用管我。” 孙桑叶没有立刻离开,站在他旁边揪着帕子:“爹,你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孙楼又是一愣,回想了一下最近,摇头道:“没有啊!” 之前那些年里,女儿但凡这样说话,一定是讨要东西。 但最近他囊中羞涩,外头欠着债,也不好置办东西,所以对于女儿说的话,她都再三斟酌了,才回答从来没有答应过关于银子之类的事。 “说来听听。” 孙桑叶试探着道:“你之前答应过让我去府城的,这都过去了那么久,您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孙楼突然就恼了:“你是要把你爹累死吗?”他伸手指着自己鼻子:“看没看到我满脸疲惫?孙桑叶,你已经去过了一次,怎么还要去呢,你到底有没有心?” 父亲突然发难,孙桑叶给蒙住了。 “爹,那是我自己去的,你又没给我银子……” 合着她一直认为那一次不算。 孙楼也给气蒙了。 屋檐下,慧娘嘲讽道:“你女儿习惯了你的照顾,习惯了你的偏疼,哪会照顾人?” 眼看父亲听到这话愈发恼怒,孙桑叶大喊道:“你这个搅屎棍,你能不能闭嘴!” “实话实说而已。”慧娘满脸不以为然:“对了,阿楼,有件事我要是说了,你肯定又觉得我挑拨离间。但这件事又不能不说!” 孙楼狐疑:“什么事?” 慧娘面色一言难尽:“你这个女儿每日都在对面绣楼门口转悠,要是想学手艺也罢,天天盯着那些富家老爷。我还听到春兰说,她让人打听一位姓李的年轻公子。” 她看向孙桑叶,好奇问:“你去府城,是不是想去找他?” 心思被说中,孙桑叶自然不能承认,冷笑道:“我扫门口那片地不行吗?对面的绣楼里有不少好东西,无论花样还是样式都挺好看,我不能看吗?多瞧几眼你也要管,还说没有挑拨离间……”她也告状,冲着父亲不耐烦道:“爹,自从这个女人进门,家里出了多少事,我们俩人天天都要吵架。你要是说是全因为我,那之前我和娘不也没吵?” 她伸手一指慧娘:“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孙楼见状,满脸不悦:“桑叶,你往哪指呢?” 最近外头人都在说孙桑叶不懂事。孙楼也有刻意在教导,这会两人争执,不说谁对谁错,孙桑叶这么指着长辈就不对。 听到父亲训斥自己,孙桑叶愈发不满:“以前娘在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骂过我。” 孙楼:“……”好像确实是这样。 偶尔他干活累了,本来想发脾气,也是冲着小双。从来没有对长女这样凶过。 “正是因为当初我太纵容你,所以你才没大没小,不懂规矩。”他几乎是苦口婆心:“桑叶,小孩子任性,别人不会放在心上,还会夸一句可爱。你不同,你都要议亲了,你去听听外头你那些名声。我是真替你担忧,管你是为了你好……” 孙桑叶眼泪夺眶而出:“我就是想去一趟府城而已,还是你早就答应过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还找着由头训斥我一顿。”她跺了跺脚:“我去舅舅家里吃晚饭。” 语罢,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孙桑叶之前独自跑去府城过,孙楼怕她又跑,还不放心的追了出去,看着她进了周家的门才回来。 孙桑叶确实进了门,周家人现在吃晚饭,看到她进来,周礼好奇:“桑叶,你怎么来了……” 话刚出口,就被身边的妻子踹了一脚。 “还能有什么,肯定是又被欺负了。”边上周礼的女儿语气里满是嘲讽。 本来她对这个表姐无感,但是最近她议亲时,却因为表姐而被拒绝了不少。 明明有一门好亲,人家也中意她,都准备下定了。结果就听说了她和孙桑叶的关系,那边很快就找了人上门婉拒。 因为这事,她是彻底恨上了这个表姐。 孙桑叶哭得伤心,奔到舅舅面前:“慧娘那个女人挑拨离间,爹又骂我。舅舅,您说得对,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呜呜呜……你快去说说我爹吧……否则,那个家里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 第800页 周礼刚想起身,却发现袖子被人抓住。 “天都黑了,要上哪去?”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李氏侧头看向孙桑叶:“桑叶,不是我说你,你确实不懂事。你又不是孩子,怎么能跑到别人家哭呢?你是嫌我们家日子太好过吗?你表妹为了你婚事都黄了!” “我和你舅舅这些年来护着你长大,为了你的事跑了不少趟。现在我们家正在紧要关头,你能不能也帮帮我们,少上门来哭?” 李氏说这些话时,满脸的冷漠。 孙桑叶惊得哭都不敢哭。 李氏伸手拉她,把人送出了门:“你也不是孩子,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别再来找我们了。” 站在周家门外,孙桑叶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忽然,她想到什么,抬手敲门:“舅舅,我还有话说。” 李氏不耐烦地打开门:“说!” 舅母的脸色实在害人,孙桑叶咽了咽口水:“我想借点银子。” “没有!”李氏想也不想地道。 孙桑叶跑了一趟,没能让舅舅帮自己讨公道。也没得到去府城的盘缠,回去的一路上,很是沮丧。 天色渐晚,周边的行人越来越少。孙桑叶从小在这条街长大,倒也不害怕,慢慢的溜达着,往家的方向走。 也是因为她方才负气跑出来,这会儿没人找着人帮自己说好话,没了台阶,她也不好意思进家门。 忽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孙桑叶回头望去,只见三架马车飞快过来,越过她后,消失在转角处。 再往那边走,都是各家的宅子,看中间那马车富贵的模样,也不像是普通人家所有。就她知道的,那条街上就没有谁家有这样富贵的亲戚。 也是有去绣楼这一个解释了。 想到绣楼,孙桑叶心底里又是一层层的后悔,走了半天,肚子有点饿,情绪愈发低落。 转过街角,看到那三驾马车,果然停在绣楼前。和她以为的里面是客人不同,好几个下人正在往下搬东西。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走到了近前,然后就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精致匣子,还有身边人传来的议论。 “听说那种匣子要一两多银子,也不知道郝云兰何时结了这样一门亲戚。” “会不会是她要改嫁?” “有可能。”有人附和。 孙桑叶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若她是郝云兰的女儿,今日送来的这些礼物还不是任她挑选? 忽然,又有人道:“我看走在最前的是一个俊秀年轻公子,怎么也不像和郝云兰相配啊!” 到这县城来的还是年纪大的富商居多,年轻公子也有几位,而称得上俊秀的,也只有孙桑叶心里的那个人。 楼上,楚云梨看着满屋的礼物,道:“你送我再多东西,我又不可能把女儿许给你!”至少现在是这样。 李涵面色不变,再次一礼:“这些当是我上一次上门的赔礼。” 楚云梨颔首:“我收下了。” 李涵大喜。 她又道:“小双最近很忙,大概没空见你。” 李涵有些失望,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天色不早,夫人早点歇着。” 而楼下众人也在议论:“年轻的公子,是不是小双未婚夫哦?” “很有可能,咱们也没听说过郝云兰有这样的一门亲戚啊!” 孙桑叶心里又酸又涩,正难受呢,就看到了绣楼里从楼上走下来的公子,她面色瞬间惨白下来。 李涵走到门口,冲着众人含笑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看到富家公子这样谦和,有那胆大的大声询问:“公子是郝东家的亲戚么?” 李涵一边上马车,一边笑着道:“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算是友人吧。” 这两人的年纪也不合适,怎么做友人? 要说他和孙小双是友人还差不多。 孙桑叶也想到了此处,本就有所怀疑的她,面色愈发难看。 看着马车走远,众人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孙桑叶刚进门,就听到屋檐下慧娘嘲讽道:“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敢说不是为了男人?” 第1510章 继母三十 孙桑叶这会大受打击,没心思与慧娘争吵,看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回了房。 等到孙楼从外面进来,慧娘笑着道:“那丫头害羞了,我问她是不是看上了那位公子,她又没好意思说话。” 孙楼听到这话,面色严肃起来。 有些不可能的事,最好还是别痴心妄想。否则,最后难受的是自己。他走到女儿窗户旁:“桑叶,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孙桑叶闷闷的声音:“说。” 孙楼压低了些声音:“桑叶,方才那位公子不可能看得上你,你趁早打消了念头。” 外人这么说也罢了,为何连亲爹都看不起她? 孙桑叶悲愤之下,脱口道:“孙小双都可以,我为何不行?” 这话中还带着另一层意思,就是她孙桑叶无论从哪看,都要比孙小双要好,所以才能自信的说出这话。 “人家家里有绣楼,还有绸缎铺子,还有脂粉铺子。”慧娘嘲讽道:“人家一天收的银子,比咱们一辈子赚的都要多。” 你算什么,也配跟孙小双比? 孙桑叶听到这话,心里恨得发狂。 -- 第801页 慧娘所倚仗的不就是她的肚子么? 如果她不能生,父亲肯定不会再在意她!孙桑叶躺回了床上,心里开始盘算。 又是两日过去,这一日午后,慧娘解开了自己最后一包补身的药,熬了喝下去没多久就开始腹痛。 一开始像是那种拿了月事的隐痛,后来她发现不对,那疼痛越来越剧烈,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她看着那副药,心里明白,应该是药出了问题。 她痛苦的喊了几声,隔壁邻居过来,看到她的模样后,立刻就去请了,大夫过来。 慧娘痛得面色发白,这么大的事,自然有人跑去告诉了孙楼。 孙楼刚好在附近搬货,一刻钟不到就赶了回来,大夫都还没走。 “这是怎么了?” 大夫叹息一声:“吃了寒凉之物,伤了身子根基。”眼看孙楼累得气喘吁吁,听到这话吓白了脸,大夫又补充道:“不过,无性命之忧……只是,以后大概会不利子嗣。” 孙楼:“……” 他瞪大了眼,一把握住大夫的手:“你千万要帮我治好她。” 大夫摇了摇头:“如果是刚喝下去赶紧吐出来,我再配药补养,应该能养得回来。但如今都这样了……”他眼神看向床侧处流出的大片血迹:“哪怕就是神仙,也是治不好了的。” 语罢,大夫也不管众人的脸色,背着药箱离开,临走前道:“药钱给我送到医馆就可。” 大夫经常出诊,每日见的人也多,也听说过孙家的这些事。知道他们很可能拿不出诊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追问,万一孙家拿不出,岂不是让人丢脸? 说实话,大夫也有点怕。 之前慧娘的药是他配的,虽然是被人换了慧娘才如此,可万一孙家翻了脸,真的追究起来,他大概也要折些钱财出去。 孙楼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周围得知此事,赶过来帮忙的邻居都听到了大夫的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安慰吧,孙楼还在发呆之中,他们哪好意思主动开口? 很快,院子里众人散去,孙楼终于回神。一步一挪到门口把大门栓上,又去拿了药准备熬,谁知他腿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晌起不来身。 他浑身脱力,头靠在墙上,用手背挡着眼睛。夜深朦胧里,他眼角似乎有晶莹闪过。 孙母今日带着孩子去了二儿媳的娘家,这个是时辰回来。觉得这边出了事,立刻就赶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楼也想知道。他为了娶慧娘,失去了太多太多。 慧娘一直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听到孙母的话,也顾不得装乖巧,哭着道:“除了那个跟我作对的丫头还有谁?” 她失血太多,很是虚弱,说话也不如以前声音大,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愤怒。 “孙楼,这一次你要是不收拾那个丫头,我跟你没完!” 孙桑叶有些害怕,一直躲在屋中。听到这话,探出头来:“捉贼拿脏,我没有做的事,你别想冤枉我。我害你不能生,我看你是自己不能生,故意如此,想让人以为是我害了你。” 慧娘气得够呛,眼前阵阵发黑,眼皮如有千斤重,很快晕了过去。 孙母来了之后,看到院子里因为被众人踩踏过乱七八糟,却拎着扫帚扫地,就听到了两人互吼,她怒斥:“还嫌不够丢人吗?” 孙楼这会儿心如死灰:“娘,咱们家已经很丢人了!” 孙母:“……” 她看不惯儿子这副颓废的模样,上前用扫帚将人打起:“赶紧起开,我要扫地。” 慧娘半夜里醒过来之后,一直到天亮都没睡着。在这期间,她断断续续哭声就没落下过。 孙楼心里不是滋味,一开始还怜惜,后来他困得不行想睡时,就觉得这声音特别吵。 “慧娘,你别哭了。” 慧娘怒吼:“你不帮我讨公道就算了,难道我连哭也不行吗?” 孙楼:“……不是不行,而是这大半夜的,我明天还得干活。家里欠那么多债,你这又要补身,我得想法赚银子,你别吵着我睡觉。” 慧娘黑暗中瞪着他的头:“孙楼,以后咱们怎么办?”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俩会成亲,肯定得生一个孩子。 慧娘是因为自己还能生,才笃定孙楼早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哪怕得知他有一个很疼爱的长女,她也压根不虚。 孙楼也想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办,他伸手帮她盖好被子:“你别想了,早点睡吧!” 慧娘睁着眼看着房顶,一夜都没睡着。 翌日早上,孙楼起身,慧娘也跟着半坐起身。因为失血太多,她这会脸色都是惨白的。 “孙楼,你不打算收拾孙桑叶吗?”她哭着道:“她给我下这么重的药,一个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我是九死一生!” 孙桑叶在隔壁听到她的哭嚎,满脸不以为然。 “爹,我可从来没碰过她的药,你别听了她的挑拨来怪我。” 事情已经出了,孙楼做再多都于事无补。他昨晚回来睡得晚,今日都不太有精神,还得攒着力气去那边干活,干脆道:“你们俩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吧,我不管了。” 说着,很快出了门。 慧娘一颗心凉了个透。 -- 第802页 与之相反,孙桑叶就挺得意,还在院子里哼起了歌谣。 但她也没得意多久,就在她出门到脏水时,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绣楼,当看到那里停着马车,她心下大喜,回房后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还用以前的脂粉擦了擦脸,见自己气色不错,这才小碎步出门往绣楼走,准备再来一场偶遇。 可她刚走进,就看到绣楼门口站着她的意中人,还有她的妹妹。两人相谈甚欢,眉眼都是笑意。 孙桑叶心里堵得慌,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她揉了揉脸,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含笑上前:“妹妹,这位是谁?” 孙小双侧头,看到是她后,又看了看面前的李涵,道:“这位是府城来的李公子。” 李涵冲着孙桑叶有礼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笑着道:“我听郝东家说,过段时间会带你去府城。到时候你来找我,我请你去吃那家的点心。” “天色不早,我真得走了。”他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却还是一句话没说,上了马车离开。 一来是因为母女两人如今都不想许亲,也不想和他更近一步。二来,边上还有个女子,他不想让人围观。 再有,那个女子的眼神也忒烦人了。 看着马车走远,孙桑叶好半晌才回神:“妹妹,你们俩什么关系?” 孙小双漠然看着她:“你管不着。” 孙桑叶追了几步:“我们是姐妹,应该互相扶持。这么好的公子,你要是不想嫁,就帮帮我吧。等姐姐我过得好了,也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小双,小时候我照顾了你不少,现在轮到你照顾我了。” 她一路说,一路追着进门。 孙小双不耐烦,回头道:“你能不能住口,你那是照顾我吗?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老是打我呢?” 孙桑叶:“……你照顾过你啊!” 孙小双能笑到:“论起来还是我照顾你多些,那么多年,都是我和我娘做饭给你吃,你记得这些事儿吗?” “记得!”孙桑叶心里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既然小双愿意听,她承认了就是。 孙小双不客气道:“既然记得,那你就该清楚,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疯了才会帮你!” 第1511章 继母三十一 孙桑叶觉着,她如今离富贵就一步之遥。 就那么小小的一步,只要跨出去,以后就有穿不完的锦衣华服,花用不尽的银子。 可惜,孙小双不愿意听她多说,很快甩开了被她拉着的手,进了绣楼。 这绣楼里摆着的花样愈发精致,当然了,价钱也很贵。随便一块手帕,也要够孙楼攒半年了。 另一边,慧娘躺在床上养病,透过窗户将孙桑叶的动作看在眼中,将她的目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孙桑叶害她至此,以后不能有孩子,过得好不好全看孙楼的想法。 但花无百日红,慧娘知道自己总有老去的一天,如果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两人仅凭着感情……就是能过一生,也会磕磕绊绊。 尤其孙楼休了妻子也要娶她过门,对待孩子的执念可想而知。要是真没有孩子,孙楼还会那样疼她吗?就算是疼,应该也疼不了一辈子。 慧娘当真是越想越气,又过两日,她已经能下床走动,带着孩子去街上转了一圈,耽搁得有些久,天快黑了才回家。 刚好孙楼提前回来,看到家里冷锅冷灶,人也不在,脸色当时拉了下来。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你去哪儿了?” 慧娘刚一进门,就对上了他黑沉沉的脸,也不敢多言,头一低进了厨房。可是她心底里愈发恼怒孙桑叶了。 …… 又是两日过去,这一天楚云梨正在楼上算账,看得太久,觉得眼睛疲累,往外歇眼睛时,看到孙桑叶打扮得花枝招展,蹦蹦跳跳往长安街而去。 楚云梨看向对面的孙小双:“你姐姐最近身上有好事吗?” 孙小双愣了一下,摇摇头道:“听李公子说,姐姐纠缠了他几天。”她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楚云梨也不知道。 不过,孙桑叶最近在议亲,见了好多都不满意,看她打扮得那样好看,应该是为了相看。 也不用楚云梨找人打听,到了午后,孙桑叶就把人给带回了家。 那是一个白胖的三十多岁老爷,挺着个大肚子,未语先笑。来时还带着一大堆礼物,说是上门提亲。 孙桑叶最近这几个月搞出了不少事,这周围几条街上的人都听说过。本来曾经有些打算娶她过门的人家也彻底打消了念头。 得知有人求娶,好多人都暗搓搓跑过来观望。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胖老爷。 “可见这闺女养得好,比养儿子划算。”有妇人闲聊道:“像我家那两个讨债鬼,三十多岁了,还不让人省心。女儿家就不同了,收了聘礼一副嫁妆就打发了,也不用帮着带孩子,一年半载,见上一面还挺亲热。儿子不同,老娘无论做多少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还要看他脸色……” 说到这里,两个妇人转而说起了别的。 孙桑叶当时就定下了亲事。 至于聘礼,那老爷承诺会在几天后补上,只一样,他是娶续弦,又因为家中母亲病重,熬不了几天。所以想在母亲去之前把人引进门,一来是让即将去了的人放心,二来,也是想办丧事的时候有个人搭把手。 -- 第803页 孙楼没太想这么快把女儿许出去,这才第一回 见面,要是就此定下亲事,怎么都感觉挺草率的。可人家理由也正当,加上这样好的亲事要是错过,万一这位老爷急着找人进门,跑去聘别人了怎么办? 眼看孙楼沉默不语,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孙桑叶暗自着急,悄悄上前扯了扯父亲的袖子:“爹,您就答应了吧。常老爷说了,只要咱们一成亲,他就会给四十两聘礼,到时候我都留给您,算是女儿的一份孝心。” 听到这么高的聘礼,孙楼立刻就丢开了心里的不安,笑着接过了放在桌上的一枚老旧的钱币。 常老爷临走之前再三嘱咐:“那钱币可千万要放好,那是我们常家的传家宝,以后还要给儿子聘儿媳的!” “五日之后,我上门来接亲。” 孙楼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你家住哪?” “长安街。”说这话,那位常老爷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孙楼在听到长安街时,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能够住在那里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差。 一家几人站在门口,孙桑叶等马车走远之后,脸上的欣喜再也不掩饰,转身回了院子,路过蹲在地上的图儿时,冷笑道:“给我滚远一点,看了你就烦。” 慧娘偷瞄身边的男人的神情,见他并无责备之意,也不出声讨嫌,自己上前抱起孩子。 孙楼看着女儿,那是越看越满意。 四十两! 他一点活不干,也得花用好多年。 早知道,当初怎么也要把小双留下来,如果再换一个四十两,这辈子都不用干活了。 接下来几天,孙楼又开始借银子给女儿筹备嫁妆。 那天常老爷来的情形好多人都看在眼中,都知道孙桑叶即将高嫁,请问人都愿意在这时候卖孙家一个好,孙楼而且借银子时,并没有多艰难,很快就攒够了四两。 四两银子很多,有些人家省着点,能陪嫁四五个闺女了。但在孙楼眼中,人家花四十两的聘礼,他陪嫁四两……其实还少了些。 但已经借不到了,也只能如此。 四两银子,孙楼买了不少好看不实用的东西,总之,看起来贵重就行,实则不值什么银子。 一般女儿家都会准备几身夏衣冬衣,还有不少被子。但孙楼认为,女儿自小爱美,嫁进去之后,也用不着他置办的这些东西。 一转眼到了五日,一大早,孙楼院子里就来了不少人了,一片喜气洋洋。 孙小双站在窗前看着对面:“娘,姐姐她简直太……” 为了银子,她似乎什么都可以舍弃。 “她那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鸡飞狗跳,过不好日子的。”眼看着花轿抬着身着大红衣衫的新嫁娘离开,楚云梨收回了视线:“咱们还得算账,你算到哪了?” 花轿中,孙桑叶被颠得有些想吐,不过,想到以后会有的富贵日子,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怕自己的笑声被外面听见,她还把自己的指头塞进了口中咬着。 听着外面吹吹打打,孙桑叶脑中憧憬着以后会有的富贵日子……孙家离长安街不远,两刻钟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孙桑叶被扶着进门拜堂,在这期间,她怕自己出错让人笑话,也不敢低头,小心翼翼跟着喜婆上前,然后,三跪九叩,等到终于礼成,她暗自吐了口气。 而对面的常老爷也松了口气,他扬声招呼:“大家都过来领工钱。” 落在孙桑叶耳中,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家中大喜,上门就是客,又不缺那点吃的,为何不顺手把客人照顾好? 孙桑叶拉了拉他的袖子:“人都来了,好歹等人吃过饭再说。” “没有准备那么多饭菜。”身侧男人粗声粗气地道。 盖头下的孙桑叶皱了皱眉,这男人脾气忒差,还有,也太抠门了吧? 坐拥大片家财,连顿饭都舍不得请人吃。再说,这还是大喜之日……她再次拉了拉袖子:“上门就是客,你为何不多备一点?” “多备?” 男人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孙桑叶愈发疑惑,但也不敢再多言。 她站在原地,等着喜婆搀扶自己进洞房,无意中垂眸看了一眼。 然后,她看到了陈旧的青砖。 那青砖大概是年老,已经被磨得很光滑,现在上头很可能会摔跤。孙桑叶瞪大了眼,想到什么,她问:“你能找个丫鬟把我扶回去吗?” “没有丫鬟,”男人一伸手,拉着她就走。 这一会回,孙桑叶多了个心眼,垂眸看着地上。 越看越是心惊,尤其是在跨门槛时,发现门槛都破了一半,且木料上还带着虫眼,料子看起来挺白,好像挺多灰的样子。 就是家里的房子都没有这么旧! 孙桑叶发现了不对,一把掀开盖头,入眼的情形让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面前的屋子里一片灰扑扑的,床前沾着一个喜字,其上被褥都是旧的。 哪怕是普通人家成亲,也会给新人被一床新被褥啊! 这被褥还是旧的,可见这家人已经穷到了一定程度,孙桑叶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她尖叫一声:“你这个骗子!” 守着将手中的盖头丢到了对面的胖子身上,转身就想往外跑。 -- 第804页 刚跑两步,就被胖子伸手一把抓住。 “现在你是我媳妇了,你想往哪去?” 孙桑叶气得大叫:“谁是你媳妇?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你是白日做梦!” 白胖子强调道:“我们俩已经三拜九叩成了礼,你就是我媳妇。” “你骗婚,这门婚事不作数。”孙桑叶几乎是尖叫道:“你说会有四十两聘礼,聘礼呢?” 白胖子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以后我赚的银子也全部都归你管。媳妇,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孙桑叶努力拔回自己的袖子,还一脚踹了过去:“留个屁!你也配娶我?” 她丢下他,越过留下来的几桌宾客,飞快跑出了门。 另一边,送走了女儿后,孙楼还有几分不舍,悄悄抹了抹泪。后来想到即将到手的四十两银,又真真切切地欢喜起来。 他一直秉着自家搭上了一门富贵亲戚的想法,无论是聘礼还是桌上的饭菜都置办得挺好,算是这条街上的头一份,在众人的恭喜和谄媚声中,孙楼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正高兴呢,就见门口奔进来一抹红色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孙桑叶扑到父亲面前:“爹,那就是个骗子!” 第1512章 继母三十二 孙楼确实舍不得女儿出嫁。 但也从未想过在新婚之日就要见到人,看到女儿的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急忙扶住哭得站立不稳的女儿:“你说什么?” 孙桑叶回来这一路上,身后好几个人追她。她怕自己被人撵上,一路跑得飞快,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来,加上她又满心焦急,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常白……他是个骗子……他不是什么富贵……他家比我家还穷……爹,我不要嫁给他,你若是非要赶我走,我宁愿去死!” 最后一句,说得无比决绝。 也是因为现实和他想象中的日子相差太远,孙桑叶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所以才这般激动。 孙楼听到女儿这些话,又看到追过来的那群人都身着布衣,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急忙追问道:“那聘礼呢?” “没有聘礼!”孙桑叶哭着大喊道:“我不要嫁人。” 她这么激动,加上她口中说出的话,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也没想到,那么富贵的人会是骗子。 现在怎么办? 孙桑叶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退了这门亲事。如果只想嫁一个普通人家,她完全可以挑一个好看的,何必选那三十多岁的胖子? “爹,我不要嫁。你别逼我回去,否则,我真的会去死的。” 她激动地又喊又叫,打理得精致的发髻已经有些凌乱,到底是疼了多年的女儿,哪怕孙楼心里同样接受不了,拿不到聘礼不说,家里又欠下了一笔银子……这些事情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看到女儿这样,他还是下意识安慰:“你别着急,我们先找了常白,问过他实情再说。” 孙桑叶伸手一指院子门口的几人:“这些就是他的亲戚。你看这里面有一个富贵的吗?” 孙楼:“……” 一般遇上别人家的红白事,上门帮忙都会穿上一身比较好的衣衫,而这些人,有些身上还带着补丁,也没有富家老爷该有的气质。 “你们是从哪来的?”孙楼在这城里多年,认识不少人。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群,常白也一样。 “我们是外地搬来的。”几人眼见抢不回新嫁娘,也觉得别人的事没必要这么上心,低声商量了几句后,很快跑走。 孙家院子里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好在常白过来得很快。他带着之前跑走的那几个人,直接到了孙家人的院子里。 “爹,我来接桑叶。” 孙桑叶听到这话,顿时气愤不已:“谁要跟你回去?你别喊我的名,我们俩没关系,我不认识你。” “我们都拜了堂,”常白还从袖子里拿了一封婚书:“衙门都已记录在册,我们俩是夫妻呀。” 婚期未至,常白提出先将婚书交到衙门时,那时候人家人做梦也没想到他是骗子,看到富家老爷愿意给自己女儿名分,还求之不得。 孙桑叶看着那张婚书,显些气得晕过去! “你这个骗子。” 常白脸色不太好:“桑叶,你自己说过,无论我的日子过得如何,哪怕我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你也会陪在我身边的。” 孙桑叶:“……”她那是以为常白富贵,不缺银子,所以才这么哄着。 “你做梦。”孙桑叶看向这家院子里的众人:“请大家帮我个忙,把这个死胖子扔出去!” 孙楼也觉得他需要静一静,默认了女儿的做法。 孙二哥以为侄女嫁得好,今日特意告了假回来送她出阁,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他们兄弟之间这些年来,也有一些龃龉,不过在这种大事上,他还是愿意帮着哥哥的。眼看众人不动,他主动上前揪住常白的衣领,把人往外拖。 常白太胖,他有些拖不动,还是周围的邻居看不过去,上前帮忙,很快就把人给扔了出去。 把人扔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到这里来,本来是想贺喜。 -- 第805页 可弄成这样……哪还有什么喜? 有人提出告辞,很快,整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孙家自己人。 孙母这几天一直挺得意,算计了多年的事情成真,她夜里都睡不着。还暗自盘算着等大儿子拿到了聘礼后把她的那份还上。今日婚期,她从前天就过来帮忙,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想着今日忙完了,能回去睡一觉。 可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她哪里还睡得着? 孙女不止没有如她所愿高嫁,反而还赔上了名声。 本身孙桑叶的名声就不太好,许多人家都不愿意娶她过门,如今又经历了这一遭……以后婚事怕是要艰难了。 孙母想到此,只觉得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慧娘从屋中出来:“娘,地上很凉,你赶紧起来。” 孙母就着她的力道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突然就嚎了出来。 慧娘轻声安慰。 孙楼也上前帮忙,将母亲扶好坐下,自己也找了把椅子靠着,然后,就那么开始发呆。 怎么会这样呢? 他做梦也没想到常白会是个骗子! 实在是常白装得太好,第一天上门的那个马车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有他送上的那些礼物,至少要值三四两银子,全部堆在一起很是震撼。 他自己又养得那么白,普通人家都要干活,积分要么是铜色,要么干脆就黝黑黑发亮。他那么白,怎么可能不是富贵人家? 这是个阴谋! 孙楼面色越来越沉。 如果真的穷到连客人都请不起,又怎么会买这么多礼物上门? 有那银子,完全可以让自己过的更好啊! 再说,常白如果真的愿意拿出三四两来娶妻,定然也有许多姑娘愿意。他为何要执着于桑叶? 这么绕一大圈,只为了让孙家丢脸,让桑叶毁了名声……下意识的,孙楼眼神落在了对面的绣楼上。 慧娘凑到他跟前:“阿楼,你别难受。桑叶年纪小,也不懂事,被骗了也是有的。事情已经发生,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娘那边还气着,你过去安慰一下。” 孙楼听着这些话,就觉得她善解人意。明明和女儿想看两相厌,却还是愿意帮着女儿说话。 他面色缓和,孙桑叶听到这话就像是疯了似的:“慧娘,你最恨的就是我,何必违心地帮我说好话?我知道,你巴不得我不存在……” 听到这话,孙楼猛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也不想难受,可这一次家里欠了这么多银子,拿什么还呢?” “想想就发愁。”孙楼说着,突然问:“对了,慧娘,你攒得有银子吗?能不能先给借给我周转一二?” 慧娘摇头:“我没有太多,搬过来住之后花用了不少。已经所剩无几,买两斤肉吃还行,想用来还债……那就是九牛一毛,压根不顶用。” 孙楼看着她的眼睛:“我听说图儿他爹是干活的时候被东西给压着了,所以才病了许久,然后没了性命的。他那个东家,赔了他银子吗?” 两人从相识至今,已经有好几个月,孙楼从来没有问及过这些事。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只顾着在这里再三盘问……慧娘明白,他这是怀疑自己了。 “赔了。”慧娘本来是蹲着靠在他膝上,此时却退了开去:“但我已经花完了!” 孙楼再次追问:“赔了多少,都花在了哪?” 那边的祖孙俩也发觉了不对劲,孙桑叶满心后悔之余,也在回想着之前常白露出的破绽。 事实就是没有破绽。 常白除了聘礼简陋,带着她无论是吃穿住行,但是上门送的礼物都挺贵重。 明显就是有人想要陷害她。 而这个人,除了慧娘不作她想! 至于郝云兰……孙桑叶不认为会对自己动手,如果她真的记恨,也不会特意等到现在。再说了,多年的母女情,郝云兰兴许也下不去手。 也只有慧娘这样恶毒的女人,才会把她往死里整。 孙桑叶满脸愤怒:“慧娘,是不是你害我?” 慧娘低着头:“我不明白你的话。桑叶,我知道你被骗了,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啊!你跟你爹关系不好,是我挑拨的,家里吵吵闹闹也是因为我,现在你自己识人不清,难道也要怪到我头上?” “后娘就天生有罪,要被你欺负至死?”慧娘越说越怒:“孙桑叶,你别太过分了。” 孙桑叶狠狠瞪着她:“不是你还有谁?” 第1513章 继母三十三 听到孙桑叶质问,慧娘眼神一转:“你自己得罪了哪些人心里该有数才对。能给我拿来出这么多银子来陷害你的,也没有几人。” 孙桑叶冷笑道:“你不就想说是我娘么。”她伸手一指对面的绣楼:“如果我娘要对付我,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慧娘满脸不以为然:“反正不是我。你非要一口咬定,我也没法子。” 她眼泪汪汪地看向孙楼:“阿楼,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和你成亲之后会把日子过成这样。这和我们俩当初设想的不符,我如今……伤了身子,也不太容易有孕。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我这样只会拖累你。要不,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她满脸疲惫:“桑叶一直都挺抵触我,并不想好好过日子。这一回着急嫁出去,更是被人给骗了一场。名声毁了,银子也丢了……阿楼,要是我没进门,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我心里很是自责,真的是越想越难受……” -- 第806页 说到后来,已经哽咽不能言语。 孙楼本来就怀疑慧娘出了手,在他看来,郝云兰虽然不喜孙家人,但向来都是摆着明面上。再说,无论郝云兰如今对待他们家的有多冷漠,之前那么多年的感情是真的,尤其是对着桑叶,那可是她一手养大的丫头,下不了这样的毒手才对。 相反,慧娘进门后,和女儿闹得不可开交,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一直就没有消停过。 再有,慧娘吃了寒凉之药伤了身再不能有孕这事……女儿实在做得太绝。慧娘生气之下反击,好像也挺正常。 道理孙楼都懂,但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女儿弄成这样,他心里实在难受。 “慧娘,我没有想和你分开,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他又看向女儿:“你别再发疯,回头我跟常白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拿回婚书。” 事实是不能。 常白很是执拗,无论孙楼如何劝说,他就是不肯放手,捏着婚书不肯退让。 说实话,孙楼也被骗得好惨,外头欠着一屁股债,本来他就已经欠了不少,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要是凭他自己干活来还,大概得干上十几年。 要不是为了女儿,他才不要如此低声下气。 眼看常白不肯松口,孙楼无奈之下,心里盘算了下,咬牙道:“我可以给你补偿。” 常白也不问他愿意给多少好处,直接一口回绝:“我不要银子,就想要媳妇。” 孙楼:“……” “这条街少那么多的适龄姑娘,你只要有银子,肯定可以再娶一个,又何必执着于桑叶?” 常白低着头:“我就是想娶她,我们俩已经拜堂成亲,又有婚书在,她就是我妻子。我不会再娶别人。” 如果常白出身富贵,孙楼大概会很欣喜于他对女儿的这份执着。 可惜他不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甚至还比不上这条街上其余普通人家。越是想,孙楼越是后悔,当初就不该被这个男人的表象蒙骗,应该跟着去他家里瞧瞧再说。 常白咬牙:“我可以把嫁妆还给你。” 孙楼气道:“嫁妆本来就是我买的,你当然要还我。”他在这纠缠半天,是想把女儿也讨回来。 常白低下头:“我只能还你嫁妆!” 孙楼:“……” 也罢,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 他找了人,又找了几架马车,找到自己二弟,还有几个来往亲密的邻居,一起去常白的院子里拉东西。 某种程度上来说,常白也不算是说谎。他确实住在长安街……后面的小巷子里,一个大院子里隔出来的一间小院,里面只有两间房子,格外破旧,房顶上处处都是大洞,这一瞧便知,要是天上下雨,这屋子里下的雨,不比外头小。 在二弟和这位邻居怜悯的目光中,孙楼木着一张脸,指挥着众人将东西装车。 孙桑叶的嫁妆挺多,孙楼置办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往马车上般时,他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糟心。 实用的被褥料子一样都没,大部分都是花瓶和各种摆设。 说实话,跟孙家住一条街的人除了少部分,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普通人家,买个被褥或是料子或许还行。让他们买花瓶,还是价钱挺贵的花瓶,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而这些东西再拿回铺子里是变现也是不能的,除非贱卖。 可孙楼已经损失了不少,若是把这些东西贱卖了,那就亏得更多。 回去的一路上,孙楼很是沉默,心里是越想越难受。 他虽然挽留了慧娘,但也真怕她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把东西卸到了院子里后,孙楼踌躇半晌,去了对面的绣楼。 他有些话实在想找郝云兰求证一下。 本以为这一回兴许又会被拒之门外,没想到他表明了来意后,伙计竟然直接带着他上了楼。 一时间,孙楼有些受宠若惊:“你们东家愿意见我?” 伙计颔首:“东家说,很想亲自看看你……被骗之后的脸色。” 孙楼:“……”合着郝云兰这是单纯的想看他笑话? 他真想掉头就走。不过,也实在想知道真相。 三楼里,楚云梨正在算账,听到伙计禀告,收好了手里的账本:“进来吧。” 孙楼看着坐在桌案后的女子,还有些不敢认。 屋子里摆设精致,边上那屏风上的绣花栩栩如生,桌上摆着细白的茶具,屋中还有淡淡的熏香和墨香,闻着就觉得挺高雅。孙楼迟疑着踏了进去。 “云兰,你如今是真的好过了。” 楚云梨点头承认:“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给的和离书。或许……我该去谢谢慧娘,要不是他和你勾搭,我昨天还在对面那个小屋子里没日没夜的织布呢。” 孙楼这会儿是真信了伙计的话。郝云兰愿意见他,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故意奚落他。 孙楼有些词穷,想到自己的来意,他直接问:“那个常白……就是我们家最近发生的事,应该都听说过了。” 楚云梨点了点头:“常白本身没有银子,穷成那样,却能大方的骗得你们信任无比,应该是有人花了银子指使他。你若是怀疑我,那趁早别白费心思。”她指了指边上的一堆账本:“我在府城又开了两间铺子,几天的账本就堆了这么多,我这边挺忙的。顾不上那些事!再说,我也做不出来这样卑鄙的事。” -- 第807页 孙楼沉默下来:“依你看,这事是谁做的?” 楚云梨笑了:“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他之所以跑这一趟,就是还对慧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是郝云兰动手,慧娘就没有他想的那么恶。 可是,这真真切切就是慧娘动的手啊! 孙楼只觉得一股气从胸腔堵到了嗓子眼,堵得他呼吸困难。 楚云梨看他面如死灰,心下畅快:“还有事吗?” 孙楼哽咽难言,一个大男人倍刚得知的真相,气得红了眼眶,跌跌撞撞起身,扶着楼梯往下走。 伙计见状,急忙上前去扶。 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怕是要讹上自家!伙计好生把人送出了绣楼外才终于放下心来。 孙楼病了一场。 他病得挺重,期间还发了两天高热,很是凶险。不过,好在熬了过来。 可熬过来后,虽不至于立刻就死,但病去如抽丝,他得养好几天。 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又折了一大笔银子。孙母近几天已经悄悄把剩下的那点银子都贴给了大儿子,再也拿不出来了。慧娘从头到尾就没有掏过腰包,最多就是帮着做点事。 孙桑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最近几天乖的跟鹌鹑似的,吃过饭就在房中,也不去找小姐妹闲聊,也没有如以前那般经常换着各式衣裙出去转悠了。 孙楼病了,有些亲戚的人家还上门探望。在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些借银子给他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孙楼为了再娶花费不少,外头欠了不少债。这一回还愿意借,纯粹是想卖一个好给拥有一个富贵女婿的孙楼。 如今富贵女婿不存在,那些人就开始担忧自己的银子能不能拿回来,实在是孙楼置办的那些东西中看不中用,他们可不愿意花银子买这些玩意儿。 于是,前来探病的时候,都隐晦地催了催债。但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又怕孙楼听不懂,也是自以为隐晦罢了。 孙楼听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他在这条街上多年,并不想被众人孤立。于是稍微好转之后,就把到时候给女儿置办的嫁妆翻了出来,打算拿来换银。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要这些东西。 无奈这下,孙楼只能拿去铺子里退。 却只退回来了六成银子,本来人家只愿意退五成,他再三纠缠才多得了一点。 所有人都暗地里注意着孙家的动静,看到孙楼把东西拿去换了银子,立刻就有人上门要债。 孙家肯定是还不上所有人的银子的,谁跑得快,谁就能得回来。而来的慢的人,就只能失望了。 好说话的人,只叹自己倒霉,不该贪这个便宜。有那不好说话的妇人,当时就在孙家大门外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开始诉说自己家的辛苦。 孙母看着门口几个妇人唱大戏似的哭嚎,只觉得脑仁疼,她揉了揉眉心:“阿楼,之前我就说过,让你不要全部还,每家还上一点,他们就都不会闹。现在如何?” 孙楼沉默着:“娘,最开始上门的英娘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只有她一个女人养家,我哪能真扣着银子不给?” 第1514章 继母三十四 提起这位英娘,那也是一个苦命人。 刚进门一年,男人就因病去了,去就去了吧,去之前还养了两个月,把家里的银子花光不说,外头也欠了不少。 把男人葬了,英娘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她当真是有情有义,咬着牙孩子生下。然后,她不止要还债,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已经瞎眼多年的婆婆。 这样的情形下,人家都愿意借出银子。孙楼要是不还,成什么了? 孙母哑口无言。 “那现在怎么办?” 孙楼也不知道,但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也不尽然。慧娘能够花好几两银子算计女儿,手头应该还攒了不少。 如果她愿意拿……他肯定能轻松不少。 “娘,你年纪大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太操心。”他说着话,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 慧娘正在织布,图儿在边上帮着理线,不大的孩子乖巧蹲着干活,看着格外可人。孙楼笑着道:“图儿可真勤快。” 图儿笑着抬头:“娘说,要是我能把这一堆理完,回头就帮我拿会动的小狗。” 这话一出,夫妻两人都有点尴尬。 图儿口中会动的小狗,是镇上最近才有的新奇玩意。其实就是郝云兰铺子里卖的,用木头雕刻,四肢和头都各自能动,一出现在镇上,就被孩子们哄抢。 但是,对于孙家来说,那种小狗有些不合算。 图儿口中说的是“拿”,也就是说,慧娘已经悄悄把那狗给他买了回来。 气氛尴尬间,孙楼面色渐渐柔和下来:“慧娘,对不住。我是图儿的爹,这些小玩意儿本来应该是我帮他买的。” 慧娘讶然抬头:“我……我其实也没多少……真拿出来还债……也最多就还一两个人……” 那也不少了! 孙楼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露,摇摇头道:“我也没想让你帮我还,你进了我孙家门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就连孩子也……是我对不起你,慧娘,你如果真的嫌弃我穷,真心想离开,我也不拦着你。回头咱们就去街上找先生写和离书……”他摸了一把脸,沉痛地道:“我是真心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只怪我们有缘无份。” -- 第808页 慧娘看着他诚恳的面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孙楼低着头,看着不平坦的地面:“其实,桑叶被人骗了这事,我也知道是你做的。” 慧娘霍然抬头,满脸诧异。 如果知道了,为何没有质问? 孙楼没有抬头:“我听说曾经图儿他爹死后,东家赔偿了不少银子,我就猜到可能是你。” 他语气很轻,脸上也不见怒气。 慧娘看了半晌,也没找出来他有生气的迹象。她有些不信,试探着问:“你不怪我?” “不怪你。”孙楼摇了摇头:“是桑叶得罪你在先,你们俩相处的日子少,我要是强求你们母女情深,那就是强人所难。她害了你,你报复回去……也说得过去。你们能让你们俩好好相处,也是我的过错。” 他这般善解人意,慧娘心里稍稍一松。 “我是做梦也没想到,桑叶竟然会给我下药。”慧娘伸手摸着肚子,眼泪夺眶而出:“我还做过梦,梦见孩子哭着问我为何不要他……阿楼,我实在忍不住。” 当孙楼听到面前的女子真的承认时,失望之余,又忍不住扼腕叹息。 如果慧娘一心一意好好跟他过日子,把这些银子拿出来还债,他哪用得着那么累? “你花用了多少?” 慧娘立刻摇头:“没有多少。常白所拥有的那些都是租来的,最贵重的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论起来,那些东西送到孙家,也是送到了她手中。她算计这一切取不回来的,大概就是租借东西的银子。 孙楼心下怒极,苦笑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如若不然,你也不会算计这许多。” 说实话,听到他这样说,慧娘心里挺感动的。 “别织了,歇歇眼睛吧!”孙楼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们去院子里说说话。” 孙母在厨房忙活,看到儿子正在哄媳妇,心里虽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也隐隐猜到了儿子的目的。 如今家里许多债要还,好多人催命似的。要想还上,肯定还得出去借,拆东墙补西墙可不是长久之计。 桑叶被人所骗,常白那些花费都挺贵,慧娘这个女人手头肯定还有银子。如果由她拿出来,压根就用不着借。 想着这些,孙母没有跳出去煞风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很快开门离去。 孙桑叶最近正伤心,一直关在屋中。但她也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看见父亲低声下气求人,她满心愤怒。 但如今家里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都是因为她识人不清,被人所骗。她也怕挨骂挨打,便没有凑上前。 当日午后,孙楼拉着慧娘在屋檐下闲聊了一下午,说了许多话。 天色渐晚,慧娘含笑打断他的话:“别说了,咱们早点回去睡。” 孙楼摇了摇头:“我怕以后……再没有和你说话的机会。” 听到这话,慧娘眼圈泛红。 这男人除了特别疼女儿,也赚不来银子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难得有情郎。慧娘也认真想过,她已经改嫁过一回,如非必要,她不想三嫁。 可若是想留下来,外头天天那么多债主堵着门,好说不好听。再有,对孩子也不好。慧娘手头确实还有不少银子,但若是要还债……等把债还完了,她银子也差不多了。 孙楼也不着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格外体贴。 慧娘也从一开始铁了心想离开,到后来的迟疑,再到后来想留下来。 外头有债主守着,日子不好过。虽然孙楼口口声声让她别拿银子出来,慧娘心里也格外不是滋味。 又是一个夜里,慧娘半夜里睡醒,发现自己身边冰凉一片,她坐起身,就看到大门开着,一个高壮的人影坐在地上,似乎在发呆,从她的方向看去,那人影好像挺落寞。 “阿楼?” 听到呼喊,黑暗里传来了孙楼的声音:“慧娘,我吵醒你了吗?” 慧娘也起身,摸黑坐到了他旁边:“你在想什么?” “那些债……”孙楼话出口,立刻顿住:“过几天是那边的喜事,我给你备好了礼,到时候你拿着去就成了。四封点心,应该不算失礼吧?” 慧娘一开始也怀疑过男人如此体贴,就是为了骗自己银子。但这近半个月以来,孙楼从未提出过让她还债,甚至在发了工钱后,还抽出一点银子给她们母子俩买零嘴。 她试探了几次,孙楼都直接拒绝。 “挺好。”慧娘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要是让外人知道,大概又要说你了。” “不要紧。”孙楼将她揽入怀中:“我打算再找一份活计,等再过两年,肯定就能把债还上。到时候,我们就轻松了,也有时间多陪你。你等我,好不好?” 这样静谧都夜里,两人相依相偎,气氛实在是好。慧娘有些冲动:“要不……我帮你把债还了?” “不用。”孙楼的声音很快响起,像是下意识的拒绝。 慧娘握住他的手:“阿楼,我舍不得你那么辛苦。我手头的银子,应该只够还债,以后你只要赚一点回来养活我们一家人就行。我也会织布……” “真不用。”这一回,孙楼的语气加重:“那些银子是图儿爹的,你得给孩子留着。我要是花了,像什么话?” -- 第809页 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不想让你对他歉疚!” 听到银子的来路,慧娘垂了眉眼:“不要紧。他临走之前说过,让我找一个好人,如果他看到你对我这样真心,也不会怪我的。” “不要。”孙楼再次拒绝:“我自己能还!” 慧娘转而说起了别的。 天亮之后,孙楼照旧出去干活。慧娘起身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然后拿出藏在暗处的银子,一家家找上了门。 楚云梨很快听说了此事,诧异之后,想到之前那些年里,郝云兰也被孙楼哄得心甘情愿,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许多人得知此事,也觉得孙楼颇有几分手段。 等到孙楼回来,听到慧娘说家里的债已经还完,当即格外感动,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慧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要是负了你,我孙楼就不是人!”他指天发誓:“到时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慧娘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了!” 孙楼颔首:“你记着,记一辈子。” 第1515章 继母三十五 随着孙家的债还完,压在孙家头上的阴霾似乎一夕散开。 孙楼出入时脸上都带着笑,还经常带着慧娘母子出游。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感情很好,甚至比某些新婚夫妻的感情还好。 他们俩好过了,孙桑叶的日子却如水深火热一般。 家里没欠债,父亲脸上经常带着笑,孙桑叶也少挨骂。但是她可没有忘记婚书,还押在衙门。 让她和常白这样的人过一生,她是满心不愿的。 所以,她找到了父亲:“爹,那婚书还是尽快取回来吧!” 孙楼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哪怕长女做错了事,她也是周氏留下来的唯一念想,孙楼心里一直愧对原配,哪里真的会冷眼看孙桑叶嫁给那样一个人? “我会想法子的。” 孙桑叶得了准话,高兴起来。 说实话,慧娘哪怕已经打算留在孙家过日子,你还是看不惯这个继女。 因为,无论他们母子在孙楼心里有多重要,孙桑叶始终站着他心里的一角。直白点说,他在意孙桑叶,何尝不是,还记着曾经的原配? 每每想到此,慧娘满心不是滋味。她全心全意,男人却做不到同等回报。 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人打发走! 孙楼在这段日子里,已经又找过常白好几次,试图取回婚书。可惜,常白那边始终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要人不要银。 穷成那样的一个人,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在孙楼看来,应该是常白后面的人不想让孙桑叶好过,而这个人……多半是慧娘。 慧娘之前就已经承认是她指使常白做的这许多事,常白肯定还是听她的话。 又到了夜里,夫妻两人躺在床上谈天说地,气氛愉悦,孙楼忽然就说起了,这条街上和孙桑叶年纪相仿的姑娘:“春雨都已经有身孕了,桑叶还……” 他叹口气:“慧娘,我知道你不喜她,每次看到她你都不高兴。这同一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不想让你难受。这些日子里,我想了许多,觉得还是把她嫁出去最好!” 慧娘可以原谅这世上的任何人,唯一不原谅的就是孙桑叶! “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慧娘随口道:“那常白经常上门,除了长相差了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孙楼:“……” 说这话,良心不痛吗? 常白已经三十多岁,又矮又胖,家里还穷,除了白一点,实在找不出丝毫优点。 孙楼是一万个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的,周氏要是泉下有知,大概也会不安宁。 “你说得对,那常白不要银子,我都出到三两,他还是不肯松口。我也看得出来,他对桑叶有几分真心。可是……”他长叹一声:“桑叶爱俏,始终不肯点头。慧娘,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慧娘不太高兴:“她是你的女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问我做甚?” 孙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话不能这样说,你是我妻子,也是她娘。她的事你当然管得着。慧娘,现在压在我心头的也只有这一件事。等到她有了好的归宿,我就能安安心心和你过日子了。” 说实话,慧娘是很享受最近一段时间在男人的体贴的。 他比当初死去的那个还要好不少,如果真的能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慧娘沉吟半晌:“干脆明天我出面找常白谈一谈。你们男人不够细心,摸不着他在意的地方。我去会一会他。” 孙楼知道事情成了大半,立刻欢喜起来:“慧娘,图儿想吃点心,明天我帮他买。” 慧娘听了这话,心里高兴,面上却不赞同道:“他刚吃过,你赚点银子不容易,还是省着点花。” “不用省,我赚银子都是为了你们母子。”孙楼笑着道:“我还指望图儿给我养老送终呢,我们能不把他照顾好?” 慧娘留下来过日子,唯一担忧的事儿就是自己不能有身孕,孙楼可能会因为这事而起外心,只是听到他顺口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不像是刻意为之。可见他心底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这些事,慧娘都记在了心里。 翌日一大早,慧娘就出门去了长安街。 -- 第810页 等到午后回来,也带上了那封婚书。 看到婚书取回,孙桑叶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道了声谢,将婚书拿过来立刻点了火。 慧娘虽然愿意帮忙,但也不是原谅了她:“桑叶,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越积越深,同一屋檐下住着,我看了你烦,你看了我也一样。你也不小了,自己想法子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去吧!” 为了孙楼,她不打算再计较曾经发生的那些事。 孙桑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听到这话,身子微顿,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 李涵又搬到了镇上住着,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无所事事地跑来玩闹,而是买下了一件宅子,又买了两三间铺子,似乎打算在这里做生意。 关于他生意上的事,楚云梨没有插手。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心悦孙小双的晚辈。随着孙小双年纪越来越大,容貌越长越开,手腕越来越高,心悦她的男子也会越来越多。李涵也只是里面的其中一位。 不过,李涵算是最早的一位,但凡得空,他就经常过来,名为亲近,实则亲近佳人。 孙小双一开始的心猿意马后,发现这男人时常围着自己挺烦的,要应付他,就得耽误不少事,最后,更是开始躲着。 孙桑叶拿到了自己的婚书,又开始不消停。 事实上,也正如孙家人所担忧的那样,孙桑叶本来不好的名声在又经历了这一遭之后,这周围再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娶她。 孙桑叶对此无所谓。 反正她也没想嫁给普通人,哪天听了慧娘的话,她又在暗地里注意着绣楼的客人。 只想着寻找一位府城富商,跟着去了之后,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可惜,那些富商也不蠢,真要是想纳妾,也没必要选这么一位。再有,孙桑叶的容貌只是寻常,最多算小家碧玉,一般人还真看不上。 忙活了几天,孙桑叶一无所获。这一日,她又在门口转悠,突然就看到了李涵的马车。 绕了这么一大圈,孙桑叶心底里最想嫁的还是李涵。 这算是第一个她真正动心的男人。 李涵进了绣楼,得知佳人不在,心里无比失望,带着伙计出门时,就看到了马车旁站着的女子。 他对孙小双格外上心,知道她是跟着和离的母亲过日子,还想方设法的打听过母女俩之前。 也是因为他心里明白,想要娶孙小双过门,家里的长辈怕是不会答应。不提门当户对,只她母亲和离这事,家里就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他特意让人打听了一下和离的缘由。然后就知道了孙小双之前那些年里过的日子。 本来他不认识孙家人,也不认识孙小双的姐姐。和耐不住两家离得近啊! 他没过来几次,几乎每次都会偶遇孙桑叶,想不认识都不行。 “李公子,你找我妹妹吗?” 李涵微皱眉:“这不关你的事。” 这般拒人于千里的态度,着实伤人,孙桑叶有些失落:“李公子,你讨厌我?是不是妹妹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李涵没见到人,还没这么一个女人缠上,心里有点厌烦:“没说。是我自己打听的。” 孙桑叶面色微变。 李涵已经不耐烦应付,自顾自上了马车离开。 孙桑叶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忽然,她察觉到头顶有一道视线,抬头看去,刚好和后娘眼神对了个正着。 “娘。” 楚云梨啧啧摇头:“孙桑叶,你当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桑叶满心悲愤:“小双都可以,我为何不能?” 楚云梨笑了:“你能和小双比?” 在孙桑叶看来,她和孙小双的距离,也就差一个能干的亲娘。 到了此刻,她再一次懊恼自己不是郝云兰亲生。 “娘,我想和你说说话。”不是亲生,也可以培养感情。孙桑叶认为,慧娘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都能把自己害得这样惨。郝云兰没有冲自己出手,肯定还是念及多年的母女情分。 只要有情分,那就好办。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没空。” 孙桑叶:“……” 恰在此时,孙楼下工回来,看到女儿又在绣楼门口纠缠,心底里有些失望。 这个长女,一点骨气都没。 他孙楼之前那样艰难,也没有去求郝云兰……虽然也求不来就是。但是,女儿明明知道求不来,却还一次次凑上去,实在是丢脸。 “桑叶,回家。” 听到父亲喊,孙桑叶不敢反抗。 事实上,从她被人骗了之后,她就学乖了很多,在家里都是少说话,多做事。只盼着早点傍着一位富商离开这里,一辈子也不要再回来。 大概是孙楼教训了女儿,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孙桑叶都学乖了不少,没有再往绣楼跟前凑了。 一转眼到了冬日,天气寒冷,楚云梨请了个大娘熬汤给孙小双补身。多年的亏损,孙小双身子不太好,现在看不出来,再过几年就会到处都是病。 所以,得赶快进补。 郝云兰身体同样不好,楚云梨自己也要喝,这一日,大娘送汤过来,看着她喝时,神秘兮兮凑上前:“东家,我刚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 第811页 楚云梨看她一眼,并不追问。 大娘本来就是憋不住的性子,凑上前轻声道:“我听说,孙楼昨天还帮着英娘搬东西了,直接送去了人家里。” 第1516章 继母三十六 听到这事,楚云梨满脸诧异。她真的是第一回 听说。 大娘见她有兴致:“您认识英娘吗?就是那个伺候走了男人发现自己怀了遗腹子,跟着伺候瞎眼老娘的那丫头?” 楚云梨点了点头。 郝云兰记忆中确实有这个人,英娘的闺女今年才四岁,算起来,她也才二十岁。 没有人比郝云兰更清楚孙楼对儿子的执着,他压根就不愿意替别人养儿子。 论起来,孙二的儿子也不完全是外人,就这孙楼都不乐意。更何况是别人的孩子? 大娘兴致勃勃:“外头好多人都说,孙楼是想让英娘帮他生孩子。” 楚云梨喝完了汤,放下碗:“孙楼这样也忒不地道了。” “可不是嘛。”大娘也赞同这话:“那慧娘一下子还了七两银子的债,肯定已经花用得差不多。孙楼占了人家这么大的便宜,转头又另找一个……啧啧啧……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慧娘也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前后不过两天,孙楼和英娘之间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了,众人议论纷纷。 慧娘是再嫁之身,以前的名声也不太好,也没人愿意和她多说话,所以她平时是不爱出门的。 哪怕不出门,她也听说了此事。 说实话,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浑身僵硬,手脚都麻了,做梦也没想到,孙楼竟然真的会背叛她! 他发的誓都不作数的吗? 再有,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心,她已经倾全力帮他了,他却还是说背叛就背叛。 慧娘坐在院子里,从午后坐到天黑,期间一直没有动弹,就那么发着呆。 屋子里的孙桑叶看着,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慧姨,外头的事我都听说了。不过,在我看来,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有一把子力气,平时就爱出手帮人。只是这回帮的人有些不合适罢了。”孙桑叶笑意盈盈:“当初好像还有人跟爹提过英姨,不过被他给拒绝了。” 慧娘越是听,心里越是难受。 如今的她,想要拿着银子回头都不能。 天色渐晚,孙楼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烛火没点,他出声唤:“慧娘?” 话音刚落,院子里有火折子亮起。 孙楼下意识看向亮处,然后就看到了火折子映照下慧娘那张白惨惨的脸,还隐隐泛着青色。他顿时吓一跳:“慧娘,这么晚了,你为何不在屋子里等?” 慧娘阴森森问:“孙楼,你对得起我吗?” 听到这话,孙楼心里狂跳起来:“慧娘,你这是何意?我最近一下工就回家,哪做得不对吗?” 慧娘再次反问:“外面的人都在说你和英娘来往,有这回事吗?” “没有!”孙楼答得斩钉截铁。 慧娘满脸嘲讽:“那外面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我是帮着她搬了东西,我哪知道外头的人会胡说?”孙楼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我累了一天,早就想躺下了。你先去睡,我洗漱后就来陪你。” 慧娘回屋躺回了床上。 翌日早上,图儿还在熟睡之中,她在孙楼出门后不久,也悄悄跟着出了门。 然后,她看到男人去了街上买烧饼,还买了好几个,慧娘本来以为他是替自己买的,心下还挺感动,想着自己先回家,免得一会儿在他后面回去解释不清。 无论何时,这夫妻之间起了猜忌,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儿。但是不要被他发现自己的尾随才好。 慧娘从小巷子里抄小道回了家,等着等着,忽然觉得不对,外面的日头越来越高,眼看都到了上工的时辰了,孙楼却还没有回来。 想到某种可能,慧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接下来一整天,她都有些浑浑噩噩,到了五后实在忍不住了,跑去了英娘家中附近,然后就听孩子说起他们早上吃了烧饼。 事情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慧娘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到了孙家门外也没看见,还在继续往前,前些撞着了驶过来的马车。 马车夫急忙勒停了马儿,慧娘也终于回神,一抬眼就对上了马车里郝云兰的目光。 楚云梨似笑非笑:“慧娘,你这是没银子花?” 撞上之后,肯定得赔点药费。 慧娘听着这话毫无反应。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神情间的不对,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缘由,可能不打算说话的她,突然就来了兴致。 “慧娘,你有没有发现很多事情就是一个圆?”楚云梨掰着手指:“当初我被你抢走了男人,现在你也被抢……” 报应! 慧娘满脸苍白:“郝云兰,你早就知道我有这样的下场,对不对?” 孙楼此人,格外自私。楚云梨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会知道还没发生的事?别挡道,我还有事呢,没空跟你闲聊。” 慧娘转头看着精致的绣楼,郝云兰当初离开,肯定也和她一样难受。 郝云兰都能振作起来,她也一样! 又到傍晚,孙楼回到家中,发现晚饭还没做。而屋子内外都不见母子俩,他看下女儿的屋子:“桑叶,慧娘他们呢?” -- 第812页 孙桑叶摇摇头:“不知道。” 孙楼:“……要你何用?” 出了孙桑叶被骗那件事情之后,孙楼虽然也还是疼女儿,但语气上却没有以前那么疼惜。 “我又不是你的眼睛,我自己也有事情做,哪儿能天天盯着?” 孙楼有些恼:“老子累了一天,回来不就问一句话。我说一句,你还说个没完。孙桑叶,我是你爹,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孝顺?” 孙桑叶满脸不以为然:“爹,你从别处受了委屈,也别拿我撒气,舅舅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如今的周礼早也不爱管外甥女,她这么说,不过是故意吓唬父亲,让他别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孙楼这会儿心情挺烦躁,本来也知道自己迁怒,没想和女儿争执。但听到女儿提及周家,他忽然道:“你那么喜欢你舅舅,你搬去他家啊,你看看她会不会管你?” 孙桑叶:“……爹,你要赶我走?” 孙楼揉了揉眉心,懒得与女儿计较,转身出了门。 他寻了一圈,还是在慧娘之前住的院子里把人给找着了。 “慧娘,天黑了,咱们回家。” 慧娘彻底死了心:“那你还是我的家吗?” 她摇摇头,“我不想回去了,我怕哪天就被你赶出来。” “你怎么会这样讲?”孙楼一脸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胡说了什么?” “没有胡说。,是我亲眼所见的。”慧娘看着他的眼睛:“我看到你买了烧饼给英娘送去……” 孙楼忽然就恼了:“你跟踪我?” “没有。”慧娘苦笑:“只是好奇,你为何要那么早出去,看到你买烧饼,我还挺感动,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 孙楼笑着解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确实是买了烧饼,也确实是送给了英娘,但那是因为那天我帮她搬东西后,她请我吃了饭,这不是礼尚往来吗?” “慧娘,我要是真的对她有心思,也不会还她东西了。” 慧娘一个字都不信。 孙楼不想在别人家争执这些,平白惹人笑话。伸手把人拉住,就往外走:“有事情回家去说,在别人家哭闹不好。” 这倒是事实。 慧娘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道出门。 至于图儿,她不想让孩子看见大人吵架,所以刻意没有带。在回去的一路上,孙楼心里想着别的事,也没注意到孩子没跟着一起。 见状,慧娘心底里愈发失望。 “孙楼,你对得起我吗?”一进门,慧娘就开口质问:“你家的债是我还的,这些日子都是我帮你操劳家务,以前我从来都不做这些事的。孙楼,我为了你真的付出太多。就连桑叶那么伤害我,为了你我都不再计较,还跑去帮她取了婚书回来。” 孙桑叶坐在屋中听到这话,想到自己那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忍不住推开窗户回嘴:“慧姨,你说话得讲道理,常白本来就是,你找来陷害我的,我爹找了他那么多次,他始终不肯归还婚书,要的不就是让你去做这个好人吗?” “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你怎么还好意思往自己头上按功劳呢?”孙桑叶翻了个白眼,重新关上了窗户。 慧娘听到这话,彻头去看身边的男人:“你也这么想?” 孙楼叹气:“慧娘,这一回真的是你误会了,我曾经发过誓,会一辈子对你好,我都没忘。” 慧娘看他说得笃定,还提及曾经的誓言,心里忍不住狐疑起来。 第1517章 继母三十七 无论两人心里如何想,反正这日子是继续凑合过了。 楚云梨知道对面发生的那点事,但没放在心上,她自己还忙着呢。最近京城那边有贵人慕名过来,说是想求幅双面绣品。 楚云梨之前那幅绣品换了两间铺子,得到了甜头后,她又绣了幅,这回的更大更精致,不过因为她平时忙,还差点才能完工。 这日,她正绣着呢,管事前来禀告,说有人找她。 说实话,平时找楚云梨的人多着呢,多半都是想要跟她做生意的客商,有少部分是曾经郝云兰熟悉的邻居和友人,找上门来的目的是为了借银。 楚云梨出手大方,只要是真的需要银子的,她都愿意借,有些甚至还直言不用还了。 当然啦,如果想来占便宜的,她个子都不会给。 “什么样的人?” 这位管事是楚云梨从府城请来的,能力不错,再有,这间铺子里平时还要收这附近几条街上夫人织的料子,如果找熟人来管,怕是不太好说话。 外地人就不样,看就不好说话,便会省许多事。 “小的不认识,不过,小的上来之前问过伙计,他说那人是这条街上守寡的妇人,叫“英娘”。” 楚云梨有些意外。 管事好奇:“你要见吗?” “请上来吧!”楚云梨放下手里的绣品,打算趁着见人这会儿歇歇眼睛。 英娘今年二十岁,常年的操劳,让她看起来像是年近三十,肌肤是健康的麦色,进门后很有些拘谨。 “有事坐下来说。” 英娘揪着手指:“东家,我可能不该来……”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楚云梨急忙道:“来都来了,有话直说啊!” 若是传言无误,英娘这几天正和孙楼来往,好像还挺亲密。 -- 第813页 英娘咬着唇,缓缓走到椅子旁坐下,却只坐点点,整个人几乎悬空。她很有些不自在。 楚云梨没耐心等她纠结,直接问:“何事?” 英娘欲言又止几次,才怯生生道:“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如果我要嫁给孙楼……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他要娶谁我都管不着。”总之,不让他好过就行。 英娘低着头:“我……我就是太苦了,想找个人分担。” 孙楼在干活上很是踏实,般都不告假。 事实上,他这样的人,如果愿意把心思放在妻子身上,没有个搅和得日子过不成的女儿的话,日子还是能过的。 当然了,那只是假设。 “那我劝你换个人。”楚云梨真心实意道。 英娘面色大变,以为她不愿意,张了张口,说不出别的话来,最后,拔腿就跑。 走就走了吧。 英娘也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谁来劝。 事实上,如今她名声在外,般人根本就不敢前来求见。 某种程度上来说,英娘的胆子也挺大的。 …… 又是段日子过去,孙楼和英娘之间二三事议论的人越来越多。 慧娘也再也装不了傻。 这日,她和个相熟的妇人去街上,可能是想着天气变化快,给儿子做身厚点的衣衫,路上那妇人自以为好心地说了不少外面的传言。 慧娘真的是又气又怒,忍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孙楼进门,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孙楼,这日子你还打算过吗?” 孙楼之前没有放手,是因为英娘那边没点头。 如今……英娘对他越来越亲近,已经超出了邻居的范畴。在他看来,要说英娘对她点心思都没,他是不相信的。 “慧娘,我坐了天活挺累,周身酸痛,好不容易回到家,你能让我歇会儿吗?”孙楼满心疲惫,坐在了屋檐下:“我要是不想跟你好好过,又何必这样辛苦?” 慧娘或者次听说过那些传言,今日那妇人说得实在过分,说孙楼和友人喝酒时,吹嘘了番妻妾双全的话。 她为了这个男人搭上自己名声,还搭上了那么多银子,最后竟然还要忍受他的女人,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今日的慧娘尤其暴躁,恶狠狠道:“我就不辛苦吗?因为我在家里是玩?孙楼,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孙楼满脸疲惫,又脸无奈:“我错了,还不行吗?” 慧娘:“……”听就不真心。 纯粹是敷衍了事。 她伸出了手来:“你把那些债还给我,我们两清,从此各不相欠,也不再是夫妻。” 孙楼垂眸:“银子都被还了债,我拿什么还?”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那些债是你主动还的,你要是想拿回银子,直接去问债主要吧!” 慧娘:“……” 她被气得胸口起伏,瞪着面前的男人。仿佛今日才认识他般。事实上,她也是今日才发现,这男人太不要脸。他怎么说得出这样无赖的话来? “孙楼,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慧娘恶狠狠问:“你当真要和那个英娘纠缠?” 孙楼摆了摆手:“没有的事,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 如果真的没有,怎么会说的人越来越多? 慧娘满心失望,她知道,自己又次赌输了。她颔首:“孙楼,你写张借据,我给那女人让位,我们俩好聚好散。” 听到这话,孙楼眼神闪,道:“我说过,你可以去把你的银子要回来,然后由我自己去还债。” 借据没有! 所有人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当初愿意借银子给孙楼的那些人,好多人都只是想卖个好。眼看着孙楼的富贵女婿这个骗子,孙楼又欠了那么多银子,他们好不容易收回,哪里还会拿出来? 孙楼笃定那些人不会还。 慧娘也清楚这个事实,所以才愈发生气:“孙楼,我不去要,你写张借据!” “我不写。”孙楼叹息声:“慧娘,你别闹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听着这话,慧娘阵堵心。 “过不了了,我受不了你外头有女人。”慧娘满脸失望,再次严肃问:“你确定不给我写借据?” “不写!”孙楼语气斩钉截铁。 慧娘给气笑了,点头道:“好,你给我等着。” 孙楼看她跑出门,急忙追了上去。 总之,借据没有,他外头没有女人,也没有想要和离。几句话车轱辘似的,慧娘听得着实烦躁。 被这个男人再三欺骗,她对他已经彻底失望,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想法。 想明白之后,慧娘也不逃了,率先回了孙家。 见状,孙楼暗自松了口气,都要回家了,应该是消气了。 可惜,这回他料错,慧娘进门之后就开始收拾包袱,她自己没有多少衣衫,大半都是孩子的东西和小玩意儿。她动作麻利,很快准备好了三个包袱。 孙楼在这期间直都在边上劝,见慧娘充耳不闻,都要拎着包袱出门了,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出去,丢不丢人?” “孙楼,这日子我不过了。”语罢,慧娘抬步就走。 孙楼讶然,追了几步:“慧娘,你……” -- 第814页 已经走出门了慧娘突然回头,恶狠狠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孙楼对上她那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像对待郝云兰那般直接承认自己在外头有了人,怕的就是慧娘的报复。 其实,慧娘帮他还了债,他心底里很是感激。也想过要好好和她过日子……可是只要稍微想,那些银子的来处,他心里就格外别扭。 就他知道的,图儿他爹走后,东家就赔了三两银子。可慧娘花用出来的这些和帮他还债的加起来,大概已经十两! 那么多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个女人,想要赚银子来处也就那两种,要么是拼命干活,图个温饱,要么是往床上躺,直接拿便宜银子。 那些年里慧娘的名声很不好,孙楼开始认为是外人误会了她,可慧娘拿出来了那么多银子,他想说服自己都不行。 这个女人水性杨花,之前肯定是在做暗娼,只是瞒得好而已。孙楼只要想到自己当初是真心求娶,暗地里不少人在笑话自己,就格外堵心。 再有,慧娘不能有孩子……他可能听说过了,个女人如果落胎太多,就会怀不上孩子,就算怀上了,因为寒凉之药吃的太多,大概也保不住。 他越是想,越是不想和慧娘继续过。 不过,慧娘负气离开,她如果真的是那样的人,身边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男人追捧,他要是放任不管,回头慧娘真的生起气来……找人揍他怎么办? 想到此,孙楼急忙追了出去,拉着慧娘的袖子不停解释。 他追得快,刚好在绣楼门口把人抓住。这里人来人往,他倒是想换个地方,可是慧娘不愿意。 天色渐晚,楚云梨准备去接孙小双,下楼后看到二人纠缠,又听到慧娘在说英娘,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慧娘,你也别生气。你能把男人从我这里抢走,别人自然也能。当初我输在不够年轻,现在的你也样……” 这话看似劝说,实则格外伤人心。 慧娘也确实伤心了,郝云兰这番话简直往人身上最痛处戳,她悲愤难言:“郝云兰,你住口。” 楚云梨看了眼二人站着的地方:“若是没记错,你们两人站的地儿,是我买下来给车夫装货的。也就是说,这是我的地方,我想怎么说都行,你们要是不爱听,完全可以自己走嘛。” 夫妻俩哑口无言。 第1518章 继母三十八 慧娘本来就在生气,又被这么嘲讽,越发怒火冲天。 她狠狠甩开身边的男人,抓着自己的包袱就跑。 至于图儿,早已经在两人拉扯之前就消失在了街角,应该是慧娘吩咐他走在前头。 孙楼追了—路,却始终没有把人给劝回来。 他知道慧娘很可能请人找自己麻烦,所以,—路姿态放得极低,从头到尾就不承认他已经有了外心的事,还在不停认错。 不过,这—回收效甚微。慧娘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瞧他—眼。孙楼并不是舍不得慧娘,只是怕甩不掉她,或是慧娘想不通找人来打他。 他以为自己姿态放得足够低,道歉的态度也诚恳。本以为慧娘要么放不下,要么自认倒霉。 没想到就在第二任他去上工的路上,就被人给套着麻袋揍了—顿。等到被人发现解救下来时,孙楼周身已经青紫了好几片。 孙楼被打得站不起身,虽都是皮外伤,但因为脸上伤了好几处,胳膊也被人踹了—脚有些疼,便只能告假在家。 孙母对着大儿子有些心灰意冷,这些日子,—直都住在小儿子那边。 不过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得知大儿子受了伤,她还是尽快赶了回来。 “你到底得罪了谁?” 孙楼沉默下来:“慧娘不肯再留下了,她要走。” 孙母对此倒是无所谓,儿子最近在外头和英娘现在的那些传言她都听说过了。 同样是寡居,英娘的名声就好得多。除了有些混混会胡说八道外,基本所有的人提及英娘时都是满口称赞。赞她有情有义。 两个儿媳相比,孙母肯定下意识就选了英娘。 听到儿子这样说,孙母急忙追问:“这跟慧娘有关?是她找人打你的?” 孙楼周身都疼:“应该吧,我猜的。” 孙母顿时—脸恼怒:“这个女人平时在外勾三搭四,连小混混都得被她勾搭了去,当初我就说过这个女人不行,你偏不听我的,现在如何?” 孙楼听着母亲念叨,只觉得厌烦:“娘,我好疼啊!” 听到儿子喊痛,孙母立刻就住了口,又拿起边上的药酒帮他揉捏伤处。 孙楼痛得直叫唤。 孙母耐心告罄,—巴掌拍在大儿子的背上:“嚎什么?杀猪似的,被人听见了好听?” “娘,这真疼啊!”孙楼眼泪汪汪:“你自己试—下就知道了。” 看着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孙母恨恨松开了手:“你跟那英娘之间如何?” “挺好。”孙楼压低声音:“只要慧娘放手不再在找我们的麻烦,我就能立刻把人娶回来。” 听到儿子这样说,孙母提着的—颗心总算落地:“英娘还差不多。慧娘那模样根本就不是过日子的人……”想到什么又急忙嘱咐:“这回你可不能再有外心了,等到英娘进门,你好好跟她过。” -- 第815页 孙楼苦笑:“娘,就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之前还勉强可以忍受她之前有那么多男人的事实,在发现她不能生之后,孙楼就再也不想忍了。 孙母叹息:“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二弟那个孩子不是挺好的?非得要自己生,也不看看你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我不后悔。”孙楼嘴硬道。 事实上,如果留下宝儿也能留下郝云兰的话,他早已经后悔了。 想要自己的孩子,其实就是怕老无所依。如果手头捏有足够的银子,哪里还需要儿子随侍在侧? 孙母气得又掐了儿子—把。 “不跟你说了,要气死我。”语罢,飞快出门离开。 孙楼傻了眼。 慧娘生气回娘家了,他自己躺在床上,暂时动弹不得,孙桑叶又是个不会做饭的,到时候怎么办? 孙桑叶看到祖母走了,悄悄从屋中出来,走到父亲床前:“爹,慧娘有没有问你讨要之前的银子?” 就是因为她要了,所以他才挨揍了。 “那个英娘,好相处吗?”孙桑叶虽然从小到大都在这条街上到处乱窜,但却不包括英娘家中。 —来,她家没有和孙桑叶年纪相仿的孩子,二来,英娘是寡居,平时并不接待客人。 孙桑叶只是听邻居夸她能干,有情有义。 “不难相处。”孙楼想到女儿之前和慧娘之间闹得鸡飞狗跳,家中日子都没法过……说实话,他和慧娘走到如今,女儿也有很大—部分关系。 想到此,他嘱咐道:“你英姨是个不错的人,回头你别跟她反着来,帮着带—带那个妹妹。桑叶,你不是孩子了,也体贴—下你爹,成吗?” 孙桑叶低着头:“好。” 孙楼琢磨着再娶的事,慧娘那边却不愿意,就此放过他,他养了几天的伤,能够下地后,又准备去上工。 然后,就在上—次挨打的地方,又挨了—顿揍。 紧接着,出门不到—刻钟,又被人给抬了回来。 孙母听说儿子又挨了打,赶过来后看到比伤—会伤得更重,眉头都皱成了川字:“阿楼,你这日子,以后怎么办?” 孙楼也不知道:“不要紧,等过段日子就好了。” 有的时候人生气就是这样,越是有人劝,越是恼怒。等到没人劝了,反而还消气了。 他不打算上门去劝,怕挨打。 孙楼知道自己再去上攻,还会被挨打,这回也不急了,天天躺在床上。 另—边,慧娘似乎真的放下了,把之前住在他院子里的夫家侄子赶出去之后,又住回了原来的院子里。 大概是银子真的花完了,这—会慧娘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三天两头的接待,不同的客人。再没有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 这件事情,自然很快就传了出来。 孙楼彻底慌了。 慧娘都不要脸了,以后身边男人只会更多。她只要勾勾手指,多的是人跑来揍他。 这样的情形下,日子还怎么过? 看来还是绕不开,孙楼这—日起身出门,打算找慧娘好好谈—谈,也是想谈过之后放过彼此,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慧娘倒也见他了,还把他请进了门。 “怎么得空过来?” 孙楼:“……之前我—直想着看你,可惜受伤了,只能卧床休养。” 慧娘点点头:“要喝水吗?” 她态度自如,仿佛找人揍孙楼的事与她无关。 孙楼看在眼中,都有些怀疑。 “慧娘,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都可!” 他只有—丢丢的怀疑而已,他已经挨了两次揍,又没有被劫,人家总不可能是揍着他玩儿吧? 那些人明显就是被人指使而来,而孙楼得罪的人里,郝云兰算—个,不过,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卑鄙的事针对他。慧娘就不同了,她临走前还撂下了狠话的。 不是她是谁? 孙楼心里明白真相,也没有戳穿,道:“之前我花了你的银子,现在想起来实在后悔。慧娘,是我对不起你。我今日来—是为了道歉,二来,也是想为我借你的银子写—张借据。” 慧娘讶然:“你想通了?” “我那天也是跟你吵架,心情不好,所以才嘴硬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懂?”孙楼拉着她的袖子起身:“走吧,我们去外面找个先生。” 两人都愿意,很快就各自拿到了—张借据。 孙楼吹了吹墨汁:“从明日起,我就去上工,争取尽快把你的债还上。” 说到最后—句话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就是想告诉慧娘:我去干活是为了给你还债,你可千万别让人揍我了! 慧娘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推说孩子独自在家,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孙楼以为两人之间写下借据之后算是两清,毕竟当初慧娘—开始的要求也是要—张借据,如今她得偿所愿,应该不会再让人出手。 翌日,孙楼放心大胆地跑去上工。 路过自己挨过两次揍的巷子时,还觉得心有余悸,正害怕呢,—条麻袋从天而降,随即他眼前—黑,身上各处又有疼痛传来。 孙楼:“……”有完没完? 他都跑去道歉,慧娘还要如何? -- 第816页 感受到那些人揣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孙楼欲哭无泪,想要挣扎又挣扎不动,等到众人散开,他眼前已经阵阵发黑,好不容易从麻袋中挣扎出来,外面哪里还有人? 孙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时间都有点绝望了。他是这真没想到,慧娘生起气来,竟然这么大的气性。 都已经写了借据了,她还要如何? 恰在此时,有人发现躺在巷子里的孙楼,急忙跑了过来,看清楚地上的人后,忍不住道:“孙楼,怎么又是你?” 孙楼:“……”你以为我就乐意躺在这儿被人救吗? 第1519章 继母三十九 这一回,孙楼伤得比以前两次都重。 他一条腿的骨头都断了,能不能养好且两说,要紧的是,如果养不好,他之前的活计也不能继续做了。 众人在得知孙楼受了伤之后,纷纷庆幸自己讨回了债。否则,怕是这辈子都要不回来了。 孙楼被扶回了家,将伤口包扎好后,他痛得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外面天蒙蒙亮。他应该是回来睡了一日夜,孙母趴在床前,一直都没睡熟,听到儿子有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看到他醒了,欢喜道:“你可算是醒了。”她上前去揉捏儿子的手脚:“有知觉吗?痛吗?麻不麻?” 全身上下揉捏过一遍,孙母松了一口气。孙楼心里颇不是滋味,就是怕他瘫了么? “娘,我睡了多久?” 孙母叹息一声:“挺久的了。” 孙楼眼眶酸涩,看着帐幔顶:“我手头没有银子了,药钱怎么办?” 提及此事,孙母又想叹气:“我帮你付了,但是,我是真的真的一个子儿都没有了。本来不够,剩下的你二弟帮你出了。” 大儿子弄成这样,孙母心里不好受,忍不住就开始话多:“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过继宝儿,好好和云兰过日子,哪里会出这些事?” 说着说着,她眼眶泛红:“阿楼,我都一把年纪了还不让娘省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孙楼听着母亲的控诉,忍不住反驳:“我只是运气不好,应该是这两年犯太岁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孙母:“……” 真的,大儿子这日子太糟心了。 还说以后会好,怎么好? 大夫可都说了,他这条腿很容易会瘸,如果变成了瘸子,外面找不到活计,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就算是没瘸,这骨头断过的人还能和以前一样吗?万一到时候伤上加伤,赚点银子还不够买药的。 孙母张了张口,看到儿子满脸疲惫,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孙桑叶都看在眼中。她知道父亲已经山穷水尽,孙家之前借的债险些没还上,现在大概也不会有人愿意借。如果要换银子……可能会拿她的婚事来换。 孙桑叶压根就不想嫁给这些普通人,她一直瞅着对面的绣楼,看到有富贵老爷就主动凑上去。 最近来的人挺多,还真让她捞着了一位。 那位老爷妻子势大,平时也管得严,好不容易到了县城,才能放松一二。刚好就有这么一个姑娘凑上去满眼爱慕,老爷动了心,两人都有意,一来二去就愈发熟识了。 孙桑叶知道富贵人家的老爷三妻四妾很正常,反正她也没想做妻,也无所谓,男人到底有多少女人,并没有仔细问。她却不知道,有些夫人善妒,压根容不下自家男人其余的女人。 那位老爷姓刘,和孙桑叶你侬我侬了半个多月,谈了一段时间的情后,准备回府城了。临走之前,留给她三两银子,承诺以后会来探望她,让她等着。 孙桑叶傻了眼。 两人之间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她满心以为男人会带着自己一起走,谁知道就这? “我想跟你回府。” 刘老爷向来温和,听到这话却变了脸色:“你别痴心妄想。”两人到底亲密过,他压低了声音:“我那夫人管得严,之前还打死过我的女人。你要是不怕死,尽管跟我一起回。” 孙桑叶以为他是吓唬自己:“我不怕死。” 说实话,刘老爷心里还感动了一瞬。 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个女人并没有多爱慕自己,都是奔着他的银子来的。 眼瞅着劝不动,要是不把人带走,这女人私自跑去告状……到时候在夫人那里他解释不清,得吃不了兜着走。 …… 刘老爷走时,带走了孙桑叶。 得知这个消息,镇上的众人议论开了。 原来孙桑叶想法真的可行,这入了富贵人家的门,在好运地生下个一男半女,那可就不再是看人脸色的普通人,而是富贵人家了。 有些年轻不知事的姑娘蠢蠢欲动,都被家里的长辈拍了回来。 孙楼这边,也着实没有银子买药。正如孙桑叶猜测的那般,他喝不上药后,又想拿女儿的婚事换些聘礼。 还没找好人家,孙桑叶就被人接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父女两人没有深谈几句,孙桑叶谢过了父亲的养育之恩,磕了几个头……至于银子,从头到尾就没提。 孙楼没了银子买药,只能出去借。 借了一圈,就得了别人施舍的几个铜板,不要他还的那种。 孙楼拄着拐杖站在街上,忍不住苦笑。 -- 第817页 竟然沦落到要饭的地步了。他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惆怅也只是一瞬,这几个铜板可解不了燃眉之急。孙楼我奶这下跑去找了英娘。 英娘很能干,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瞎眼老娘,愣是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还每年都能落一身新衣。 “英娘……” 他刚敲开门,门内英娘看到是他,“砰”一声就关上了门。 “孙大哥,我们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可能你不知道,就在昨天,我接下了陈家的定礼。” 孙楼:“……”什么玩意儿? 已经定亲了? 也就是说,英娘不可能嫁给他。因为定了亲的缘故,甚至不可能会出手帮忙。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英娘从头看中的都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那把子力气。 回去的路上,孙楼恍恍惚惚,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自家门口。 孙桑叶走了之后,只有孙母白日会过来帮他做饭,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很是冷清。 这会儿他自己不在,里面空无一人。 孙楼就不太想回去。 他站在自家门口,越想越不甘心。为了慧娘,他失去了那么多,结果就得了一身伤。 咬了咬牙,他就是拐杖转身往慧娘家的方向去。 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说清楚。否则,他就算是养好了伤,还好运的没有瘸腿。大概也还是干不了活。 慧娘这一次归家后,和别的男人来往之间不如以前隐秘。孙楼敲门后,就看到了院子里坐着的一位四十多岁黝黑汉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绸衫,衬得他整个人肌肤更黑,丝毫都没有穿着那身衣衫该有的富贵。 更像是……偷来的衣衫一样,怎么看都挺别扭。 孙楼看到开门的慧娘,道:“我想跟你聊聊。” 慧娘颔首:“进来吧!” 孙楼拄着拐杖,砰砰跳跳进去,找了椅子坐下。 黝黑汉子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善,一看就不好惹。孙楼也听说了慧娘最近的名声,解释道:“这位大哥放心,我真的只是来说话的。” 不是留下过夜,所以,你不用这么瞅我。 听到这话,那汉子的脸色并没有好转:“我认识你。” 孙楼讶然,看了一眼去厨房倒水的慧娘,猛然想起这男人应该是慧娘在嫁给他之前就在勾搭的,所以才会认识自己。 “这样啊,我都不认识你。敢问大哥贵姓?” 黝黑汉子冷笑:“你再套近乎,小心我揍你。” 孙楼:“……”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这世上是有王法的,揍人要坐牢。大哥别这么暴躁。” “不一定啊!”黝黑汉子上下打量他:“你都受了第三回 伤,我不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孙楼瞪大了眼。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伤是这个男人打的? 想到这些,已经养了几天好转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孙楼脸上尴尬的笑容都扯不起来,急忙道:“大哥说笑了。” “谁有空跟你说笑?”黝黑汉子开始撸袖子:“以后你给我离慧娘远一点,再敢上来纠缠,我就让你好好认识一下我的拳头。” 孙楼:“……”已经认识了。 这拳头力气大得很,打人可疼了。 他急忙起身告辞,跑这一趟,话没说上两句,茶都没能喝上一口……实在是不敢再留下了。 出了门后,孙楼心底里又把慧娘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面上不太敢显露,恨恨呸了一声。 口水刚吐出,身后的门打开。黝黑汉子出现在那处:“你别忘了,还慧娘的银子。最好是每月还上一点,要是一直拖着……”他让手指揉捏得咔咔作响,听着就觉得牙疼。 孙楼没多想,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也是怕答应得慢点,自己又要挨揍。 回去的一路上,孙楼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以后。无论如何得先把身上的伤养好,还得弄点银子还债。否则,万一那位暴躁大哥又出手,他不一定能捡回小命。 至于报官……孙楼不敢。 今日那位黝黑汉子说是他动的手,但孙楼挨打的时候感觉到明显不止一个人。万一衙门没把人抓干净,落下个一两位,他可就要倒血霉。 回到自家院子门口,天色渐晚,里面冷冷清清,孙楼不太想回去。余光瞥见孙小双坐着马车回来。 电光火石间,孙楼突然想到,身为儿女该孝顺长辈,孙桑叶那个没良心的跑了,孙小双还在啊。 她那样富贵,随便摘一样首饰,就够他花用许久了。 “小双,你回来了?” 孙小双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就看到了父亲满脸谄媚的笑。 小时候,她也期望过父亲像疼姐姐那样疼爱自己,和自己好好说话。 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觉得也不过如此。 “爹,你受的伤可好些了。” 孙楼听到女儿关怀,提着的一颗心缓缓落地,想到自己即将有药费,他嘴角忍不住越扯越大:“好了点,不过到了夜里就疼,眼瞅着就要停药了……” 孙小双点点头:“爹,我会帮你报官的。” 孙楼:“……”报什么官? 倒是拿银子啊! 第1520章 继母四十 他缺的是没人报官吗? -- 第818页 他缺的是银子! 见女儿就要进绣楼,孙楼急忙道:“小双,我受着伤,你能不能先给我一点银子?” 孙小双摇头:“爹,我娘说了,我们的银子也来得辛苦,不能乱给人。” 就孙楼知道的,郝云兰借了不少银子出去,甚至还有白送的。他皱眉道:“我又不是外人。” 孙小双一本正经:“不分外人内人。娘说过,只要是帮过我们母女的,现在都要加倍还回去。至于没帮过的,也不用理会。” 孙楼就是其中的后者。 听出来了,女儿的话中之意,孙楼格外后悔自己当年偏疼长女,要是那时候把小双捧在手心,现在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孙桑叶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捎回来,更别提银子了。孙楼越想越后悔:“小双,爹对不起你。” “娘说过,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计较,要紧的是以后。”孙小双看着父亲:“爹,你也一样。事情过去了就别再执着,还是往前看吧!或许,你可以再娶一位后娘照顾你。” 这天底下的女人也不傻,知道他都要瘸了,怎么可能还愿意嫁? 就像是英娘,之前两人你侬我侬,互相帮来帮去,明显不是普通邻居。孙楼都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提亲,她就会答应……都这般亲密了,他出事才几天,她就另外定了亲。 会这么快定亲,孙楼也猜到了一些缘由,一来是因为英娘不想再等,这是她之前就说过的,一个人的日子太孤单,太苦,她想找个人分担。二来,大概也是为了摆脱他。 楚云梨从窗户探出头去:“小双,说几句就行了,赶紧回来吃饭。” 孙小双愉快地应了一声,飞快奔进了门。对她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吃一顿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孙楼看着女儿的背影,好半晌回不过神来。也就是说,扯了半天,小女儿根本就不愿意帮他的忙。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真心疼爱的女儿是个白眼狼,另一个厚道的又被他给亏待的寒了心,老天爷这是故意耍他吗?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孙楼的银子彻底花光,大夫佘给了他两包药。只是在那之后,就再也不肯白给了。 眼瞅着就要停药,孙楼是真的怕自己会瘸,四处去借银子,最终一无所获。 这一日傍晚,孙楼在外奔波了一天,本就有腿伤,刚到自家门口,他就累得站不起来,干脆停在了门口歇脚。 忽然,街角由一抹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孙楼认得出来,那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几个月的慧娘。 慧娘就是来找他的,直直走到他面前:“孙楼,你现在过得如何?” 孙楼苦笑:“你说呢?” 慧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个小气的人,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一句话。” “娶我,你有没有后悔?” 孙楼曾经是后悔过,不过,在知道慧娘的这些手段后,他不敢后悔。 早知道,他就不把人给气走了。有那些男人在,哪儿用得着他辛苦干活? 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是不敢承认的,孙楼苦涩地道:“没有。” 慧娘冷笑:“我不相信。你都想另娶她人了,怎么可能没后悔?” 她微微弯着腰,凑近他耳边:“我要你,后悔让我离开。”她站直身子,轻笑一声:“孙楼,你看不起我,有的是人把我当宝。当初我就错了,不该跟着你回家。好在现在也不晚……以后,你好好享受。” 说着,扭着腰,婀娜多姿地离开。 孙楼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慧娘不会放过他! 哪怕方才慧娘说话时一直都在笑,他心底里就是有这个想法。不能这样下去,否则,他就算费劲心力养好了伤,也会再次受伤! 从那天起,孙楼拄着拐杖在县城里穿梭,联合了一些被那几个混混欺负过的人,一起去了衙门告状。 这些事说起来都不大,大人直接就把人抓了。 运气还挺好,全部都抓了进去。本来戒备着的孙楼听到这个消息,连声呼自己运气好。 还没待他欢喜,就听到有人议论。 “以前也抓过,他们也没犯大事,最多半年就出来了。” 孙楼:“……”完蛋。 这一回的事情,是他一手操持,算是把几人告进去的顶梁柱。要是那些人出来,肯定不会放过他! 孙楼满心后悔,又开始在城里奔走,只想把那些人的罪名判重一点,让他们晚点出来,为自己寻得一丝喘息之机。 值得一提的是,少了那些混混,慧娘不如以前嚣张,悄悄关起门来过日子。孙楼见状,便想着上门去借点银子,先把伤养好再说。 他到的时候,正值饭点。 慧娘带着图儿正大块朵颐,孙楼怕的是她背后的男人,并不怕她,看到母女俩吃饭,他毫不客气地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坐在了母子俩的中间。 慧娘动作一顿,满脸不赞同:“这里不是你家,我没有做你的饭。” 孙楼满脸不以为然:“一日夫妻百日恩,吃你一顿饭而已,难道不行吗?” 慧娘瞪着他:“不要脸。” 孙楼本来是要脸的,可现在命都要没了,哪还顾得上脸? 他呼噜着吃完了饭,放下碗筷道:“慧娘,我现在手头紧,你借我一点银子周转吧!” -- 第819页 慧娘瞪着他:“我已经帮你够多了,做人要知足,得寸进尺只会让人厌烦。” 厌烦了又如何? 那些小混混被关入大牢,暂时出不来。慧娘一个女流之辈,再恼怒也只能干看着。 “你借我一点,回头桑叶给我送银子回来,我再还给你。” 慧娘:“……” 她面色一言难尽:“就孙桑叶那个白眼狼,怎么可能会回来?” 孙楼强调道:“我是他爹,我让她回,她就得回。” 慧娘忍不住嘲讽:“你找得着她人吗?”她似笑非笑:“知道桑叶找了那样一个人,我还特意打听过。府城那边的规矩,妾室可通买卖,要是惹了主子不喜,所以说可能会被卖了。还有,她找到那位刘老爷,出了名的怕媳妇。听说从来不敢带女人回去……” “桑叶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去了人家府上后,还能不能如鱼得水。” 孙楼听到女儿的近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怎么办? 哪怕孙桑叶为了过好日子抛弃了他这个父亲,孙楼对长女多年来的亲近和照顾,也让他下意识就开始关切:“你怎么知道?那姓刘的住在哪?” 慧娘满脸不屑:“就是府城里的一般富商,跑这里的绣楼来拿货,也只是回去倒手赚个差价,赚个辛苦费而已。当初我就说过,桑叶脑子有毛病,和别人想的不同。嫁给普通人家,这个正头娘子不美么?非要给人做妾……” 孙楼追问了两遍,才得知了那位刘东家大概的位置。 …… 此时的孙桑叶着实是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这做梦也没想到,刘老爷没有骗她,他妻子真的是暴躁的性子,他也不敢和夫人对着干。 孙桑叶刚进府,并不是妾室,而是刘老爷外头带回来的丫鬟。 不过,因为她不会端茶倒水伺候人,进了府之后,又被关在了一处偏院。 偏院还有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手上有疾,一个腿是瘸的。两人精神都不太好,头发凌乱,有些疯疯癫癫。从她们偶尔喃喃说出的只言片语中,孙桑叶听出来她们曾经也是刘老爷的女人。 再有,给她送饭的丫鬟也说夫人脾气不太好。 种种迹象表明,反正这后宅安顿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孙桑叶是想见夫人,又怕见夫人。 见不见的,也由不得她。 就在她来的第二天,有个婆子趾高气扬的到了小院门口:“孙桑叶是吧,夫人有请。” 孙桑叶顿时紧张起来,跟着婆子后面去了正房。 正房里处处放着精致的摆件,落在孙桑叶眼中,只觉得豪奢无比,一时间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你是孙桑叶?” 听到上手懒洋洋的威严女声,孙桑叶回神,立刻低头行礼:“是。” “老爷说,你甘愿陪着他回来,想陪在他身边一生?” 孙桑叶:“……”这话能承认吗? 丫鬟们话里话外都说夫人是个善妒的,她要是承认了,会不会也变成和那两个女人一样? 她有些踌躇,一时间没能接话。 上首的刘夫人很不耐烦:“为何不说话?你是哑巴吗?那嘴是摆设?” 孙桑叶:“……”真的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第1521章 继母四十一 孙桑叶迟疑了一瞬,不知该怎么答话。 就这么一瞬,上首的夫人点了点头:“既然是摆设,那便不用留着,缝了吧。” 孙桑叶瞪大了眼,心砰砰跳了起来,急忙解释:“夫人,我是害怕……” “一个丫鬟,你啊我的,谁教的规矩?”夫人满脸不悦:“传出去给咱们刘府丢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来人,掌嘴。” 孙桑叶来不及说话,两个丫鬟一拥而上,一个扶着她,另一个狠狠朝着她的脸甩巴掌。 两巴掌下去,她整张脸都是钻心的疼痛,想要开口解释都没机会,口中渐渐弥漫起了浓郁的血腥味。 等到丫鬟退开,孙桑叶已经肿成了猪头一般,压根就开不了口。 夫人并不看她,像是怕脏了眼睛一般随意挥挥手:“赶紧拖回偏院去,不要再放出来吓人。” 无论多美貌的女子,脸上红肿青紫一片,看了只会让人倒胃口。刘老爷会看中她,本就是看她年轻,容貌也不错。如今被毁成这样,刘老爷可不想找罪受。 当日午后回来瞅了孙桑叶一眼,安慰了几句后离开。 …… 另一边,孙楼山穷水尽,他不想坐以待毙。 孙小双不肯帮忙,他便只能从大女儿那里想法子,找了马车坐到府城,循着从慧娘那你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刘府。 他听说过,给大户人家做妾的女子并不如普通人家的妇人那般自由,一般不能见客,也不能出门。于是,他找到了偏院,求了守门的婆子打听。 守门的婆子本来不爱搭理他,可看他可怜,又是为寻女儿而来,怜惜他一腔慈父之心,这才愿意帮忙打听。 听到是跟着老爷从县城来的姑娘,婆子面色古怪起来:“你是她爹?” 孙楼闻言大喜。 看来女儿来了这里之后,已经引人注意。很可能是一跃成为妾室,才会连偏门的婆子都知道。 “是。”孙楼搓着手,急切地问:“她现在如何?我想见一见女儿,你能帮我报个信吗?” -- 第820页 婆子隔了几息,才开口道:“她前两天刚挨了一顿打,如今住在偏院里,我也不知道她的近况……”兴许伤得太重,已经病死了,也不一定。 孙楼听着她这话语气不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我女儿是丫鬟?” “对啊。”婆子毫不掩饰:“我家老爷就没有妾!” 孙楼沉默下来,又行礼:“劳烦嫂嫂帮我报个信,小弟感激不尽,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偿还你的恩情。” 一个大男人,话说到这种份上,婆子于心不忍:“你女儿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毁容。我听说老爷去看了一眼后就再没有过去,你……心里要有数。” 孙楼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婆子跑了一趟,回来后摇头:“我都进不去。” 孙楼再次沉默下来。 “那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女儿呢?” 婆子想了想:“要我说你还是把女儿给带回去吧,留在这里,活不过两年就会香消玉殒。” 孙楼被吓了一跳:“不至于吧?” 婆子垂下眼眸:“你爱信不信!”她抬手关上了偏院的门:“你可以直接去求夫人。” 孙楼有些害怕。但想到孙桑叶的亲娘,他总觉得不救不安心,在大门口踌躇了半天,还是上前求了门房。 刘夫人听说孙桑叶的亲爹找上门来,顿觉得麻烦。 因为孙桑叶别的丫鬟不同,她还没有卖身契,就是另做一张,也可能会被人怀疑。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直接命人将孙桑叶丢了出去。 孙桑叶脸上的伤很重,回来还发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下人说父亲来接自己了。 等她醒来,看到熟悉的摆设小窗,角落里还放着她的针线笸箩,里面还有绣了一半像被狗过了啃似的绣品。 她回家了? 看着熟悉的景致,孙桑叶眼角滑出了泪来,她是真的,真的后悔了。 那富贵,并不是那么好拼的。 …… 孙桑叶回来时只剩下了半条命,这消息传遍了周围的几条街。有些蠢蠢欲动的小丫头见状,立刻就死了心。 这大户人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像孙桑叶这样胆大的姑娘都没能善终,她们哪儿还敢往里奔? 值得一提的是,孙楼为了弄女儿回来,有一段路没有马车,他只能硬扛着。 本来她的腿骨还没长好,被这么一压,当场救错了位,又一路从府城强撑着回来。等找到大夫,需要打断重接,也因为如此,他的腿……好不了了。 只看瘸得严不严重而已。 孙母得知此事,差点被气疯了。 她本就重男轻女,孙女只是用来锦上添花,让她为孙女付出多少,那是绝不可能的事。知道儿子为了救孙桑叶回来瘸了,她始终接受不了。 难受归难受,还得过来帮着照顾。 孙桑叶回来时发着高热,烧得人事不省,孙楼又重新接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下地。父女俩,就等着她来伺候。 看到孙桑叶醒了,孙母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丫头,只会给家里添乱,要你何用?”她越说越生气:“你名声已毁,还活着做甚?” 说着,还上前掐了一把。 孙桑叶但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裂开嘴笑了:“我回来了!” 孙母:“……”该不会还疯了吧? 孙桑叶是真心高兴,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世上有一种富贵夫人张口就要缝人的嘴,打人不讲道理,简直随心所欲。她当初就不该去刘府,如今捡了一条命回来,可不就高兴么? “你爹的腿被你压断了,你要是好转能下床,赶紧起来帮着伺候。” 孙桑叶高热几天,此时浑身无力,口也干:“奶,我想喝水。” 孙母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真把老娘当婆子使唤了?” 孙桑叶低着头:“奶,我还在生病。等我好了,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对于此,孙母满脸不以为然。 “病什么,我看你精神得很。”孙母毫不客气:“后院菜地里的草早该拔了,赶紧起来干活。” 孙桑叶不想起。 不起就没饭吃,家里本就拮据,孙母又是个抠的,心也挺狠。说不给就不给。 无奈之下,孙桑叶在第二日早上下了床去地里干活。 她浑身无力,干不了多少,孙母认为她偷懒,还是不给她饭吃。至于孙楼,如今躺在床上一步也不敢动弹,自身都难保。 再有,他再疼女儿,可因为女儿瘸了腿,心里还是挺不好受。听到母亲训斥女儿,他也没有帮腔。 让他难受的是跑了一趟府城,没能拿到银子不说,反而还带回来了一个病人,加上他自己因此受了伤,甚至还是一辈子都离不开的伤痛,真的是越想越后悔。 孙桑叶在拔草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当初郝云兰在时,她哪用得着干这些活?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要把人给留下,或者跟着郝云兰一起离开。无论哪一种,她都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于孙母来说,兄弟之间手心手背都是肉,孙楼没有银子买粮食,她自己的银子也花光了,眼看大儿子借不到银,买不了粮食。便暗地偷偷从二儿子家里拿米过来。 这事情真的是瞒不住的,何氏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在某一日早上把孙母拿粮食的事儿得个着后,直接就把人给赶了出来。 -- 第821页 不止如此,何氏受够了婆婆,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带着男人孩子搬去了府城。 这一去,就很少回来。 孙二锁了院子离开,孙母没地方可去,只能前来投奔大儿子。 说投奔也不太对。毕竟,当下的规矩都默认长子给双亲养老,孙母年纪大了需要照顾,本来就该大儿子住在一起。 可一家几口,一天两顿饭要吃吧? 每天张口就要米下锅,孙楼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靠着孙母自己。她先是跑出去借,''自然是借不着的,又去找了小双,最后一无所获。 家里两张嘴等着吃,无奈之下,孙母只能自己去找活干。她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只能帮着做一些洗洗补补的衣物。 这些衣物赚不了多少铜板,孙母从早看到晚,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她去干活了,家里就忙不过来。孙桑叶不爱做饭,但也不能让瘸了腿的父亲跳着做……只能自己上。 最近她这日子过的水深火热,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后悔自己当初的草率。那时候要是把郝云兰留下,他们家早就富贵起来了。 她也不用苦哈哈的在此做饭。就她知道的,对面的母女俩已经买了丫头伺候。 做饭洗衣打扫都有人帮忙,从来不用自己操心。孙桑叶一直想要的就是那样的日子,可惜……暂时是别想了。 从府城回来后,孙桑叶消停了一段日子,也不再去绣楼门口纠缠那些富贵老爷,不知道是因此死了心,还是怕被人笑话。 最近,孙小双去了几趟府城,认识的人越来越多,手头的活计也越来越多,对着李涵,就没那么上心了。 李涵好几次跑到绣楼堵人,都堵了个空。 他也生了危机感,等得到了孙小双从府城回来的时辰,还特意跑到县城门口去接,然后好生把人送回绣楼。 孙小双回来时,孙桑叶开门出来倒水,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粉衫动作优雅的女子,她有些恍惚。 妹妹有这样美吗? 都说女大十八变,孙小双那时候像个丑小鸭,现在却越来越美,孙桑叶那一次去城里看到的大家闺秀也不遑多让。 反而是她,日子越过越惨。 第1522章 继母四十二 更让孙桑叶嫉妒妹妹的是伴在她身侧的男人。 时隔许久再见,李涵稳重了许多,脸上渐渐脱去了少年的稚气,变得威严起来。 孙桑叶真正动心的男人,也只有一个李涵。 看到两人郎才女貌的站在绣楼门口,她就想上前去破坏。 心里这么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将手头的盆放下,走到了对面的绣楼外。 她微微偏着头,故作娇俏:“妹妹,你从府城回来了?” 孙小双在姐姐过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当下也不在意,随口道:“对。” 孙桑叶满心嫉妒:“你去府城做甚?” “做生意。”孙小双言简意赅,无意与她多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就要进门。 李涵也跟着进去。 孙小双在他踏进门时,转身道:“李公子,我一路奔波,有些疲累。今日招待不了你。” 听话听音,李涵立刻顿住脚步:“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目送佳人上楼。 这番拳拳心意,落入了一旁的孙桑叶的眼中,她忍不住酸溜溜道:“李公子,小双就那么好吗?” 李涵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好像欺负过小双。” 孙桑叶满脸不以为然:“牙齿和舌头那么好偶尔都要打架。我们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争执才怪。妹妹一直是个温柔性子……” 李涵本来都要走了,听到她提及孙小双的幼年,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动步了,他侧着耳朵耐心听着。 见状,孙桑叶心下冷笑,面上却一脸无奈:“温柔是温柔,就是容易被人欺负,谁都可以捏她一下。李公子,我妹妹软弱,也容易哭。还不爱干净……你是不知道,小时候夏天穿一件衣衫可以穿半个月,那鞋跟是一直不刷,穿烂了再说。” 李涵听着这些觉得不对劲。 一开始孙桑叶还满口夸赞,到了后来就不对味儿了!他皱起眉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桑叶眨了眨眼:“我说什么了?我只是闲聊而已。”想到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惊恐:“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编的,妹妹才没有一件衣衫穿半个月……” “你也不用找补。”熟悉的稳重女声淡淡地响在二人身后,孙桑叶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 然后,她低下了头:“娘。” 楚云梨摇摇头:“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别这么喊。”她看向李涵:“小双一件衣衫不止穿半个月,夏日里,要穿一个多月。” 李涵面色复杂,他知道孙小双不是那么懒惰的人,衣衫穿那么久,肯定是另有别的原因。 “那是因为,她没有换洗衣物,每天只能夜里洗,早上穿偶尔天气不好,湿的也要上身……”她侧头看向孙桑叶:“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每年换季你都有新衣衫,我记得你妹妹问你借,你还不答应来着。” 孙桑叶:“……”好像是有这事。 李涵听到这话,满眼怜惜。对着孙桑叶时毫不客气:“我希望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来搬弄是非!” -- 第822页 孙桑叶想要解释几句,李涵已经上了马车离开。 临走之前,也没忘了冲楚云梨行礼。 孙桑叶追了几步,也只能徒劳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桑叶。” 听到身后的唤声,孙桑叶顿时心虚。 楚云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脸漠然:“你妹妹小时候太苦,其中有一部分缘由也是因为你。你竟然还生出优越感来了。”她冷笑一声:“孙桑叶,往后此生,你妹妹只会越过越好。而你……就凭着你的这些小心思,难得善终才怪。” 孙桑叶心虚之余,对这些话都不以为然。 她始终认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无论想要什么东西,都得靠自己争取。 “你好像瘦了不少。”楚云梨兴致勃勃:“你在刘府的日子还好过吗?” 孙桑叶:“……”真的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她去了刘府之后,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一顿好吃的没轮上。真论起来,还是刘老爷带她在这个府城里转悠时比较舒心。 看她面色难看,楚云梨心里畅快,继续追问:“我听说你在刘府受了伤,是谁打了你?” “刘夫人。”孙桑叶实在不想回忆那几天黑暗的日子,要不是父亲去找,她很可能无声无息死在了那个偏院里。 楚云梨颔首:“听说了你的事,我也让人打听过。刘老爷是个惧内的,本身性子也软,你跟着他去……”她摇摇头:“不是良配。” 孙桑叶忽然就恼了,大吼道:“你懂什么?妹妹什么都不用想,就有李公子这样才貌双全的男儿求娶,可我呢?” 她哪怕一次次凑上前,都被人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有个刘老爷愿意搭理她,却也只是看中了她年轻。刘夫人还是那么凶的一个女人,她险些就没命了。 楚云梨惊讶地看着她:“我好心提点你,你何必这样生气?” “不要你管!”孙桑叶大怒。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这话是真心的?” 孙桑叶:“……”并不真心。 其实她更想要郝云兰待她如亲女,帮她找一门好亲,置办一副拿的出手的嫁妆……但是,孙桑叶心里也明白,她跟着刘老爷跑了一趟府城,名声尽毁,想要嫁一个好人家,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别说富贵人家的公子和老爷,就是周围这几条街的普通人家,都不会想娶她过门。 想着这些,孙桑叶有些绝望。 刚才她凑上前和李涵说话,一来是情难自禁,二来,心里也是想着那万一。 万一李涵求不到妹妹,转头气妹妹求她呢? 如果是那样,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李涵根本就不是那样幼稚的人,被拒绝了也锲而不舍。越是如此,孙桑叶心里越是不平。 同样都是孙家的女儿,为何孙小双就能过这样的好日子。而她只能在那个破旧的小院里不停的忙碌? 她不甘心! 为了过好日子,孙桑叶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她低垂了眉眼,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满脸歉然,唇边还带着一抹讨好的笑:“娘,刚才我太过激动,胡言乱语,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楚云梨看着她的眉眼,忽然就笑了:“孙桑叶,你果然挺聪明。不过,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转身往绣楼里走:“我女儿受的那些委屈,都还没有从你身上找补回来呢。想要我帮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看着郝云兰进门,走动间裙摆荡漾,别具美感。孙桑叶看得呆住,等回过神来时,发现有不少人暗地里在瞧自己。她飞快起身,拎着木盆回了家。砰一声,关上了门。 那么大的动静,屋子里的孙楼听见了,扬声道:“桑叶,你倒是轻点甩,咱们家时间可没有银子修门板。” 孙桑叶正靠在门后平复心情。 郝云兰那话的意思很明白,绝对不可能帮她,还要翻以前的旧账。 孙桑叶从记事起,就知道孙小双在家里没少干活,她仗着父亲的偏爱,没少欺负这个妹妹。 如果真的清算起来,她该怎么办? 郝云兰也是,这气性也太大了,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她还记得。 孙桑叶是真的怕郝云兰找自己算账,从那天起,她一直暗地里注意着对面的绣楼,终于在孙小双落单时把她堵住。 这里是一个巷子,来往的人多寡挺悬,有时候一拨拨人路过,有时候半天都没有人来。孙桑叶一步步逼上前:“小双,你别着急,我说几句就走。” 孙小双并不害怕。 最近母亲还找了一个武师傅教她,对着壮汉她可能还有些害怕。但对着面前的孙桑叶……她都能想象得到,只要一抬手,就能把她撂倒。再踩上她的腰腹,她应该就再不能动弹了。 “我不害怕,你说吧!” 孙桑叶也顾不上管她到底怕不怕,逼近一步:“小双,我是想跟你讲讲道理。昨天娘说,要把你小时候受的那些苦算在我头上,包括你没穿上一身好衣,也要怪在我头上。” 她一脸苦恼:“这怎么能怪我呢?做人要讲道理啊,我能吃好穿好,那都是我问爹要的。你自己不问,怪得了谁?” 孙小双不妨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惊得张大了嘴:“孙桑叶,爹从小到大都偏疼你,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这脸皮也忒厚了,怎么说的出这样的话来?” -- 第823页 第1523章 继母(完)二合一 孙桑叶一脸正色:“确实是你自己没问啊,你都没问,怎么知道爹就不愿意给呢?” 孙小双从来没想到姐姐的脸皮这样厚,一瞬间的惊愕之后,无意与她多说,转身就走。 孙桑叶想要让她劝一劝郝云兰,根本不甘心就此看她离去。下意识伸手去抓。 孙小双练的武功没有多精通,但也比寻常人要灵活些,孙桑叶这一抓,只抓了个空。 再一看妹妹,见她已经出了巷子。 …… 如今孙家的日子堪称水深火热,可以算是这条街上最穷的人。 真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以前孙二在时,孙母还能从小儿子那里偷些粮食过来接济,如今,就只能靠她自己浆洗衣物换得几枚铜板,拿回来养家糊口。 孙楼的声音为缺医少药,压根儿就没好。等到能下床时,已经是明显的长短腿,彻底变成了瘸子。 本来她还不觉得有什么,走到街上之后,发现被所有人鄙视,回来难免就迁怒上了女儿。 孙桑叶发觉自己在家日子不好过,再养好了伤后,天天都往外跑。去的最多的就是曾经的小姐妹家中,去了就赖上一天,顺便还解决了三餐。 可跑到别人家去吃,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孙桑叶自己脸皮厚,但别人家也不是傻子。 谁家的粮食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自家人都舍不得吃。给外人吃个一两顿可以,哪能天天接济? 这又不是自家人。 到了后来,孙桑叶无论去谁家,都再也敲不开门。 家里实在呆不住,父亲的仇视和祖母的谩骂让她格外难受,加上她也不是孩子,被周围的邻居听见自己一无是处天天挨骂……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孙桑叶左思右想后,跑去街上找了一份活计。 可惜她如今名声毁了,还没做几天,就被东家夫人给赶了出来。 孙桑叶走在大街上,只觉得天底下无自己容身之处,走着 走着,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她抬起头,认出来是个熟人。 “常白?” 时隔许久,她有些不敢认。 常白咧嘴一笑:“好巧。” 孙桑叶:“……”并不巧。 说实话,她最开始毁了名声,就是因为嫁给常白。对于这个人,她只有满心厌烦。 常白似乎没看出她脸上的不悦,笑着上前道:“你要往哪去?” 孙桑叶低下头:“没地方去。” “那不如跟我回家吧?”常白提议,又表心意:“桑叶,我是真的想娶你的。” 孙桑叶本来想一口回绝,想到什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你真心的?你嫌弃我吗?” 常白笑容满面:“怎么会?能够娶到你,是我的福气……至于你之前的事,我也成过亲,咱们扯平了。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孙桑叶看着他脸上的诚挚,难得地心情好了些,问:“你就那么一个破小院,拿什么娶我?” “我攒了三两银子。”常白上前一步:“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都可以给你。” 孙桑叶动了心。 如今的他想要嫁个好人家,很不容易,就是嫁给鳏夫两人搭伙过日子,别人也嫌她不会干活。 再说,她名声实在不好,一般人家都不敢娶。 孙桑叶真正想要的那种富家公子,又不会看上她,既然如此,还不如拿到眼前的好处再说。 “嫁给你可以,但你得帮我做点事。”孙桑叶被慧娘害成这样,怎么想都不甘心。 常白脸上笑容敛住:“你说。如果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孙桑叶开门见山:“之前是不是慧娘拿银子给你,让你骗我的?” 这话太直接了,常白愣了一下,不敢与她对视。 见状,孙桑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把我害成这样,我不甘心,想要我嫁给你,你去帮我收拾她一顿……最好是把她也弄得名声尽毁。” 事实上,如今的慧娘你声音毁得差不多了。 常白一脸为难:“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但我不做坏事。” 孙桑叶瞪大了眼:“你之前骗我,难道不是坏事?那时候你为何要答应?” “说到底,你还是看中银子,觉得我不如银子重要。否则,你拿好处就愿意干的事,为何现在不乐意了?” 听着她的控诉,常白哑口无言。 “我那时想给你好日子过……所以才……” 孙桑叶本来想说自己不稀罕,可她如今无处可去,家里也容不下她,想去府城另嫁其实也挺难的。 再说,上一次去府城的事,让她心里害怕起来。这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得有个熟悉的人搭把手。 比如上一次在刘府,如果不是父亲,恰好找去,她如今的坟头大概都已经长草了。 所以,她不太乐意去府城。可是县城上就这么多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丢人,她却觉得安心。 另一边,孙楼也把主意打到了慧娘身上。 他和女儿想法差不多,孙桑叶落到如今地步,全是拜她所赐。他没想还银子,还想问慧娘拿一点好处。 慧娘的银子也来得不容易,已经犯蠢过一次,怎么可能再犯? -- 第824页 “要银子没有。这里一条命,你要就拿去。” 她微微偏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孙楼生了气。他又不要多少,慧娘给一点让他解了燃眉之急就行。 她不是让他掐么?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掐住了慧娘的脖子,他不想杀人,手上的力道并不重:“你给不给?” 慧娘不给,还满脸挑衅。 孙楼手上力道加重。 慧娘有些难受,皱起了眉,伸手拍他的手。 孙楼直直盯着她:“你给不给?” 慧娘不想给,但她已经有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再被掐下去,很可能真的会死。 她不想死。 “我……给……” 孙楼冷笑一声:“要是爽快点给,哪有这些事?” 他松开了手,会聊弯腰蹲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孙楼,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孙楼满脸不以为然:“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你们母子俩日子艰苦来着……谁知道你竟然瞒着我藏了那么多银子。” 那些银子对于慧娘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她早已后悔自己帮寨男人还债的事,这会儿听到他说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快点去拿!” 听到孙楼催促,慧娘缓缓起身往屋内走。 夫妻两人弄成这样,已经不算是撕破脸,而是反目成仇。孙楼知道,如果他能够从慧娘手中拿到银子,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想了想,他跟了进去:“我这腿可多是因为你瘸的,你得赔我!” 慧娘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枚银角子:“我之前的银子全部被你收走,现在就攒了这么多。你先拿去用,要是不够,你再自己想想别的辙吧。” 孙楼看着那边银角子,忽地笑了,嘲讽道:“你这是打发叫花子?”说着,作势又要伸手。 慧娘识时务,不想受伤,立刻道:“我给。” 连翻了好几处,孙楼拿到了五六两银子,这才满意。 女人也太会赚银子了,这才回来几天,又攒下了这么多。 孙楼觉着,先把这些银子拿回去花,要是花完了腿伤还没好,那就继续过来问。 想到自己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孙楼也难得地大方了一回。回去的路上,买了好几样肉菜。打算跟母亲俩好好开一顿荤。 饭菜刚摆上桌,孙楼正在倒酒呢,院子门被人踹开。十来个衙差挤了进来。 “孙楼,你抢人银子,苦主已经告到了衙门,跟我们走一趟吧。” 告? 孙楼是做梦也没想到,慧娘竟然会跑去衙门告状! 难怪她给得那么大方,这应该是她早就打算好了。无论是抢还是偷窃,得到的越多,判的刑罚也就越重。 孙楼抢银子这事,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慧娘请了众人来作证,孙楼辩无可辩,当即就被判监三年下了大狱。 坐在肮脏的大牢中,孙楼还有些恍惚。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慧娘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灾星,谁碰谁倒霉。 早知如此,他当初说什么也不和离,如果安心和郝云兰过日子,哪里会有这些事? 更糟的是在后头,孙楼刚在牢中住了两天,又来了一个人和他住同一间。说起来还是熟人,正是当初在会宁院子里碰见的黝黑汉子! 当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同住大牢中,还没说上几句话,黝黑汉子就动了手,孙楼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可腿上有伤,根本就敌不过。只有挨打的份。 就像是吃饭似的,一天三顿,少一次都不行。 楚云梨听说孙楼被下了大狱,还特意抽空前来探望,蹲在大牢前许久,孙楼才发现那里有个人。 当看清楚那人的一瞬间,孙楼心情复杂难言。 “你怎么来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听说你遇上了挺倒霉的事,便想来探望你。” 孙楼随意听着忽然想到什么,扑到了栏杆旁:“云兰,我们多年夫妻,你帮我一把,好不好?” 他焦急道:“你帮我把之前欠慧娘的银子补上,往后余生,我当牛做马的伺候你。” 楚云梨摇头:“我才不要让你伺候。更不可能帮你还债。” 孙楼:“……” 说实话,那汉子冲着孙楼下手,其实是手下留情了的。如今郝云兰在城内的名声很是响亮,她和孙楼之前有个女儿,这事儿也不是秘密。 要是动了孙楼,她跑来报复怎么办? 如今汉子亲眼看到了郝云兰对待孙楼的态度,哪里还会客气? 楚云梨前脚一走,孙楼又被揍了一顿。 他伤上加伤,根本就好不了。半个月后,在大牢中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两天,就那么去了。 临走之前,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只剩下他独自窝在角落中,又冷又饿又孤单。孙楼看着牢房上的小窗,再一次后悔自己和慧娘勾搭。 没有儿子有什么要紧? 养了宝儿也挺好的……他活这半生,都在念着周氏,然而事实上,对他最好真正不离不弃的只有郝云兰!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 犯人死在大牢中,如果家里人愿意接回,牢房就会放人,如果没有人去接,直接就着地上的干草一裹,扔去郊外的乱坟岗就是。 -- 第825页 孙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很是病了一场,她倒是想把儿子入土为安,可惜有心无力。 孙桑叶已经住进了常白的院子里,对于父亲的死,她伤心归伤心,却也想从这里面得到好处。她暗地里找到慧娘:“你要是不拿好处给我,我就去衙门告你。那个汉子明明就是你的姘头,是你想了法子让他们俩住一间屋子的。” 还真别说,孙楼的死,慧娘确实出了不少力。 她也实在是厌烦了这个男人的纠缠。再加上那汉子的脾气不好,所以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听到孙桑叶这么说,慧娘的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 “我不明白你的话。” 孙桑叶又威胁了几句,眼看慧娘还是不肯松口,干脆一咬牙,真的去了衙门。 慧娘平时和不少男人勾搭,许多女人敢怒不敢言。如今看到她被衙差带走,简直拍手称快。 不过,查到后来,只说那个男子和孙楼在大牢中起了争执失手杀人,并没有查出慧娘参与了其中。 孙母没能把儿子入土为安,也恼恨自己二儿子的冷却。更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拦住儿子和慧娘来往……种种相加之下,孙母的病一直没有好。 她越是歉疚,就越是想为大儿子做些什么。 不能告倒慧娘,她就天天去她门前闹。弄得慧娘的许多客人都不敢再上门。 毕竟,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天天有一个人在院子外跳着脚骂,就算是有兴致,也怕被家里的女人知道。 孙母天天这么蹦哒,真的把慧娘的生意给搅和散了。 慧娘也实在是看透了这个婆婆,在家里安静了两天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推开门大骂道:“你没事别在我这里溜达,我们两家没关系,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孙母也挺执拗:“我儿子为了你命都没了,你想要过好日子,也得问过我!” 两人僵持不下,就这么一直纠缠着。 三天两头还要打上一架,周围的邻居像看大戏似的,孙母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心里抱着对儿子的歉疚,又天天这么闹。半个月不到就病倒了。 她病了之后,让人去府城传信。 那边孙二回来了几天,孙母就没了。 孙二一家人已经在府城安顿下来,他很快办完了,母亲的丧事,又去了府城,此后一生,都再未回来! 孙母和慧娘这对婆媳俩之间闹的事被许多人所知,实在是太奇葩,以至于最后许多年,都有人听说过这对婆媳“和美”的事。 慧娘在孙母死后,莫名就背上了一个灾星的名,她想过要搬去府城,可惜路途遥远,还得带上自己儿子……她想法某种程度上和孙桑叶一样,府城人生地不熟,出了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留在县城,至少是熟悉的地方。哪怕挨点骂也罢了。 加上孩子一年年大了,慧娘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她那些年里哲对了许多妇人,想要过好日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最后,她还想带着孩子改嫁。 可惜,再没有人敢娶。 没有男人上门找她,也没人娶她。慧娘手头攒的那点银子很快就变得拮据起来……最后,走投无路之下,她把孩子留在了夫家,转身投入了花楼。 到了花楼里,有人护着,她也能接客。 可惜,花楼中鱼龙混杂,慧娘没多久就生了病,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后来楚云梨还去探望过病重濒死的慧娘。 慧娘看到她时,有些恍惚。 两年不到,郝云兰从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妇人,变成了如今首屈一指的富商。听说想要娶她女儿的人,得绕县城几圈。而自己……她笑了笑:“我没想到你回来看我。”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就是来看看你的惨状。毕竟,我可被你害惨了。” 慧娘看着她,道:“你能有如今天好日子,应该是我帮了你。如果没有勾引孙楼,你如今还在那个小院子里苦巴巴的织布绣花,哪里会有如今的富贵?” 楚云梨一脸纳罕:“不是说你已经快哑声了,怎么还说得出这样多的话来?” 此时床上的慧娘满脸潮红,看起来像是如常人一般。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听到楚云梨的话,慧娘一愣,恍然想到什么,道:“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来……送我一程……” 她一生许多男人,可到头来,临走时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看到郝云兰如今的日子,慧娘若有所悟。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在男人身上使劲,如果靠着自己,兴许如今也不会比郝云兰差。 慧娘不靠男人日子到底过得如何,她也只能在梦里想一想了。 孙桑叶嫁给常白之后,倒是不会饿死了,但想吃多好,那是不可能的。 常白也挺体贴,可孙桑叶是不甘心和他过一辈子的,男人也不傻,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将就? 一开始的甜蜜过后,夫妻两人经常吵架。 孙桑叶偶尔也会拿郝云兰的名头来吓唬人,如果是不认识的,心情还真的会和她交好。 可惜,郝云兰从头到尾都不搭理她。 外人对着孙桑叶越来越不客气,常白也一样。 孙桑叶在嫁人两年后,也就是慧娘生病去世不久,就被常白给打了一顿。 -- 第826页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装的。 最开始和她认识是故意骗人,后来真心上门求娶,你还是听了慧娘的话。 如今眼瞅着郝云兰不管她,外人不客气,常白也一样。加上慧娘已死,没有人再给好处。干活累了回来,常白就喜欢喝酒。 喝完了酒就爱打人。 孙桑叶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发现自己反抗不过。她不想挨揍,每次看到常白发酒疯,她就往外跑。 这一回更是跑到了绣楼外。 母女俩正在下马车,看到孙桑叶如一阵风般刮过,楚云梨好奇问:“你这是逃命吗?” 孙桑叶在楚云梨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上门来纠缠。 可她成亲后,已经接受了后娘不会再管自己的事实,包括周家那边,也早已当她是陌路人。 听到后娘喊自己,孙桑叶回过神来:“娘!”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过得如何?” 孙桑叶:“……”并不好。 “娘,你能收留我吗?常白他不是人……他刚刚又要打我。”孙桑叶哭着,拉开手上的衣衫,只见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伤。 楚云梨看了一眼:“你这经常挨打,为了什么?” 孙桑叶摇头:“我要离开他。” 两人反正没成亲,她只要找到了下家就能离开。当然了,如果郝云兰愿意收留自己就更好了。 楚云梨自然是不愿意的:“那祝你好运。” 孙桑叶:“……” 她在城里转悠了几圈,挑中了一个鳏夫,回家去收拾衣衫准备离开时,被喝醉了的常白堵了个正着。 常白看到她要走,当即疯了似的,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敢走?” 他冷笑着道:“我看这条街上谁敢收留你!” 当然了,如果是郝云兰,他也只能退让。 孙桑叶看着浑身酒气的他,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看到我烦,我看到你也一样,咱们好聚好散吧。” “散?”常白打着酒嗝:“你想得美。” 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两人争执之下,常白不知怎的手一松,孙桑叶摔了出去。 她的头刚好磕在地上。 常白喝得烂醉,根本也不管,回房倒头就睡。 孙桑叶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动,喊也喊不出来,渐渐地眼前越来越黑。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最幸福最安宁的日子,还是郝云兰做自己母亲的时候。 她……后悔了。 孙桑叶是在第二日被人发现的,身上都长了尸斑,后脑勺上流了一大滩血。 常白被带去了大牢,一辈子都没能出来。 最后,还是她后娘郝云兰把她接了回去入土为安。 许多人都说,这后娘当真是仁至义尽。郝云兰是个好人。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许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郝云兰赚了许多银子,但也花了不少,都是用在了穷苦人的身上。 而她女儿,继承了母亲善良的心,也跟着帮了不少人。许多年后,庙中都还有人供奉着她们俩的长生灯。 第1524章 酒娘一 满脸红肿淤伤,憔悴得不成人形的郝云兰对着楚云梨一礼,渐渐地消散在空中。 打开玉珏,郝云兰的怨气:500 孙小双的怨气:500 善值:290760+2000 再次睁开眼睛,楚云梨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整个人是弓着的,胸腔里累得喘不过气,地上满是泥泞,周身已经湿透。肩膀上压着重物,很是难受。 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脸上是汗水和雨水交织,睫毛上都是水汽,所以才模糊一片。脚上大拇指处破了个大洞,露出了被雨水泡得白惨惨的脚趾头。 抬眼一瞧四周,一片雨幕里,看得到这里周围大片田地,身后的山上还有一大片密林。她自己身上扛着的是一大捆柴火。 此时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周围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楚云梨实在太累,干脆把肩膀上的柴火一丢,抬步往远处的村庄跑去。 跑到村里,各家各户都扎着不高的篱笆院,院子里养着鸡鸭,还有菜地。这会儿下大雨,钱多人在屋檐下,但都没闲着,要么修补农具,要么修补衣裳。 看到她跑过来,还有人打招呼。 楚云梨含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家住哪儿,刚好路旁有个牲口棚,里面关着一头牛。草扎的屋檐支出一丢丢,能遮住一点雨。 但这雨势太大,那地方也只是雨比较小而已。再往前走,楚云梨也不知道自己该进哪个院子,万一原身所在的院子,大概会惹人怀疑。 她顺势躲进了那处,转身面对着墙。 看似避雨,实则在接收记忆。 原身杜月鹃,出身在昆国辖下甘城,父亲是酿酒的,家中做着生意,日子还算宽裕。 可她长到八岁时,母亲病重,没多久撒手人寰,父亲大受打击,病了一场后,身子大不如前。加上城里有人盯上了杜家的酿酒方子,先是利诱,后又威逼。杜父有些扛不住,但实在不想把家传的方子给了外人,又逢住在乡下都舅舅去世,他回去奔丧,路上得了风寒,就此病得更重。 哪怕后来找了大夫治好,也经不起奔波劳累。杜父中年丧妻,回到乡下后便喜欢上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他多年来积攒了一些钱财,觉着回到府城还会被人逼迫,他自己倒无所谓,就怕女儿受委屈。 -- 第827页 万一没看住被人占了空子……他承受不起那个万一,于是,用积攒的钱财置办了院子和几亩田地,就此安顿下来。 住在村里的日子安宁而祥和,杜月娟长到十五岁,和同住一个村的陈家次子看对了眼。杜父眼看女儿喜欢,加上陈家在这个村里已经百年,算是地头蛇。如果能够结亲,对父女俩有益无害。最要紧的是,陈家那边还愿意让儿子住过来。 虽不是入赘,但也和入赘差不离。 这门婚事很顺利地定了下来。 两人成亲后,还是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的。陈大江是个勤快的人,对待妻子也挺有心,杜父看在眼中,也觉得这个女婿没挑错。 两年后,杜月娟有了身孕,结果生孩子时难产,用了百年人参才勉强救回一命。哪怕如此,也亏了身子,需要用不少好药补养。 杜父攒了不少银子,自然是舍得的。可杜月娟花费太多,他攒的那些越来越少。 眼瞅着家里有个药罐子,底下还有个孩子在襁褓之中。日子都是越来越好的,总不能越过越穷吧? 陈大江自己也挺着急,找到岳父商议,想要重操旧业。拿家里的酿酒方子去府城开铺。 杜父觉着,时隔近十年,那个盯着杜家方的商户应该已经忘了这方子的事。以求稳妥,他自己不打算在府城出现,只带着女婿买了粮食后酿酒,把手把脚的教了,然后让他带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积蓄,还有酿好的酒和手艺去了府城里。 陈大江这一去就是半年没回,就当杜家父女忍不住想去府城找人时,他自己回来了。 只是,和杜家父女俩想象中有很大不同。 按理说,当初给陈大江的那些银子,租了铺子和买了酿酒需要的粮食器物是足够的,做生意哪怕做得不好,最多就是人瘦点,穿得差点。 可他回来时,穿得岂止是差,简直就和街上的乞丐差不多,堪称褴褛。 一问之下,陈大江自称是到了府城后就被人偷了身上的银子,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在要饭。两个月前才找着了一份活计,领了些工钱。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用工钱买的包子,还有送给妻子的一只木钗。 并且,表示自己还要去府城里,誓要混出个人样来。要让家里人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娘……雨小了,您赶紧回来吧……” 听到喊声,楚云梨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就看到斜对面的篱笆小院里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正跳着脚喊她,此时满脸的焦急。 楚云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飞奔过去:“安儿,你阿公可好些了?” 这里称呼外祖父为阿公,配着当地特有的语气,很是亲密。 陈平安摇摇头,眼圈微红:“一直都没有醒过来。额头也烫。” 有了记忆,楚云梨才知道,刚才她扛的那一大捆柴火,是杜月娟从山上砍回来准备扛去镇上卖掉换药给父亲治病的。 杜父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最近入秋,秋老虎晒人,白天黑夜温差极大,他就又病了。 他搬到村里时确实攒了不少银子,但他自己生病,加上杜月娟难缠养身,还有这么多年的花销,已经花去了大半。最后剩下的那点,全部都交给了陈大江。 于是,在陈大江走后的这几年里,祖孙三人的日子过的挺拮据。最近杜父病了,家里当真拿不出银子来帮他治病。 杜月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父亲病得越来越重,刚好最近要入冬,镇上和县城里不少人都需要柴火,她一咬牙,独自进了山。 柴火是砍到了,可惜扛回来太累。楚云梨方才给丢到了路旁。 “安儿乖,你先把这衣衫换了。”楚云梨扯了扯他湿透了的裤脚:“这样会生病的,娘一个人可照顾不过来。” 安儿乖巧应下,回了自己的房。 楚云梨关上了门窗,找出了针,在火上燎过一遍,开始施针。几轮下来,满脸潮红的杜父面色渐渐如常。 但想要他好转,还是得喝药。 如果是一般人,山上采的药也能治病。可杜父不同,他身子虚弱,得用一些好药。 看着雨势渐小,楚云梨出了门,没有去扛柴火……事实上,那么大的一捆柴,就算是搬到镇上,也只能卖几文钱。 砍上个几十捆,兴许能换回一副药。 时间太久,杜父等不了。再说,能够有更轻省的办法,为何不用? 楚云梨换下了湿衣,带上蓑衣斗篷,去村里唯一一户青砖人家敲门,一个四十岁的丰腴妇人打开了门,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月娟,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些事想找大叔商量。”楚云梨拆下了身上的蓑衣:“大娘,叔在家吗?” 妇人眼神一转,顿时眉开眼笑:“在的,你赶紧屋里坐,我闲来无事,正在炸饼子吃,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楚云梨笑着谢过,看向了屋子里坐着的中年汉子:“大叔,你的提议我仔细想过了,我可以答应你。” 中年汉子一喜:“你爹也答应吗?” 楚云梨摇头:“他答应不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 楚云梨解释:“我爹病了,正等着喝药呢。我家里实在没有银子,所以才找上了门。大叔,就是您曾经说的,我们出方子和酿酒的手艺,其余的都是您出,卖出酒来对半分。” -- 第828页 中年汉子是这个村的村长,人都称他富贵。 陈富贵大喜过望:“那咱们现在就立契书?”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得先让我爹喝上药。你得借我银子。” 如果是单纯的上门借银,陈富贵肯定不乐意,不过,两家要合伙做生意,这酿酒方子要是拿到手,那可就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 当即就拿出了三两银子:“先去给你爹治病吧!回头我找好了地方,买了粮食后,就请你们过来。对了,契书要先写。” 他开始磨墨,歉然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们合伙做生意,以后的日子还长,立字为据才好。” 楚云梨也没有拒绝爽快的,在那上面按了手印,然后拿着银子赶往镇上。 这么大的雨天,路上泥泞不堪,大夫看到她顶着雨幕奔进来,道:“可是急症?” 今儿这天跟漏了似的,如果不是急症等着大夫救命,也没人会上门。 楚云梨颔首:“帮我配副药吧!” 听到这话,大夫着实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大夫并不想这个时候出门。可若真的十万火急,等着救命,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人去。 配药时,大夫问及病症,楚云梨并没有实话实说,而是说了一些别的病症,刚好让大夫配出她想要的药材。 回去的路上,雨势渐小,楚云梨要在路旁采了一些药配在一起。 熬了药灌给杜父,他终于在天黑之前醒了过来。 刚病了一场,杜父还是虚弱,靠在床头上,面色苍白,听到女儿的话后,顿时瞪大了眼:“你把方子卖了?” “对。”楚云梨一本正经:“要是我砍柴来救命,您根本等不到那时候。爹,那个方子是祖辈传下来我们过好日子的小,可不是让你守着房子等死。” 上辈子,杜父就没能等到女儿配来的药,睡梦中就去了。 让人难受的是,杜家并不是真穷。或者说,陈大江并没有那么穷,他只是不愿意把银子拿回来花而已。 第1525章 酒娘二 也是到了后来,杜月娟才知道真相,那时候真的是又恨又悔。 杜父沉默下来:“是我没用。” 谁都有倒霉的时候,当初逼迫杜家的不是一般人,杜父求助无门,这才想着躲避的。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楚云梨出声安慰:“这人活着,就什么都有。如果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爹,您放心,有陈大叔帮着酿酒,咱们家的日子不会差的。” 杜父叹息一声,强调道:“但是那酒,得冠上我们杜家的名。” “这是自然。”楚云梨在写契书时,就已经特别注意到此处。 陈富贵想酿酒,只是为了赚银子,他并不在乎这酒属于谁家。当然了,等他拿到了方子,天长日久之后,谁还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 这酿酒的房子自然也就在陈家顺理成章地传下去。 村里的酿酒房在第二日就开始修建,在这期间,楚云梨还去看过几次。 对于她如此重视,陈富贵还挺欣慰:“你爹好点了吗?” 楚云梨颔首:“好多了。” 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在她的调理之下,还能多活几十年。 陈富贵松了一口气,又一脸歉然:“那天你上门借银子的时候,后来我回想起来,好像有点过分。我当时就该直接把银子给你,毕竟救命要紧嘛。月娟,你别生我的气。” “不会。”在楚云梨看来,算得清楚些更好。 两人合伙做生意,最忌讳糊涂账! “陈叔,我今日来,想跟你商量去府城的事。”楚云梨一脸严肃:“酿酒需要了不少东西,镇上都没有,我们得去府城一趟。最好是带上我爹,毕竟,这酒一开始得他来酿。” 陈富贵想要杜家的方子不是一两天了,曾经提过不少次。像这杜家出方子,他出钱出力出地方最后还对半分的提议,就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 之前那么多次,都被杜父拒绝。 弄到现在,哪怕契书已立,陈富贵也不敢上门探望,就怕杜父后悔。事实上,他这么快拿下地开始修建酒坊,也是怕杜家后悔。 毕竟,酒坊修建起来后,杜家若是拒绝合谋酿酒……那说破大天,也是杜家的不对。 听到她这么说,陈富贵有些忐忑,试探着问:“你爹生气吗?” 杜父也不是那不知变通的人,之前拒绝,是因为家里日子还过得去,没必要靠卖方子赚钱。如今人都要没了,酿酒的手艺他还没有交给女儿,要是就这么死了。这手艺大概就……就此断绝了。 他之前倒是教过陈大江,但酿酒是个手艺活。 谁都知道,想要手艺学得好,就得不怕苦不怕累还得有恒心。陈大江自己到了府城后一天酒都没酿过,距离他学手艺都过去四五年了,兴许早就忘记了。 教过等于没教。 “不生气,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等去城里的时候,我们大家一起。” 他们所在的小镇挺偏僻,想要去府城得坐两天马车。这时候的花销都是陈富贵出,祖孙三人只管坐就行。 杜父十年前也是府城人,还算熟门熟路,很快就买好东西上了马车。 “天色不早,我们明日再启程。”陈富贵主动提议,实在是忙活了半天后,杜父的脸色惨白。但是随时可能晕倒,别看他身子弱,酒坊的生意好不好,可全都要靠他的那双手。 -- 第829页 几人找了客栈安顿,又出来找东西吃。 楚云梨有意无意将他们带着往陈大江如今所住的地方去,然后去了汪家酒坊对面的食肆中。 桌上几人吃着饭,楚云梨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瞄着对面的酒坊。想着陈大江要是不出来,她又要如何找人。 她很快就有了想法,找来了伙计:“对面的汪家酒坊里面的酒水如何?” 伙计笑了:“味道挺不错,我们铺子中也有,您要试试吗?” “上一壶。”楚云梨看向对面的陈富贵:“陈叔,咱们酿的酒以后肯定要运到府城,这也算知己知彼。” 她结果伙计送过来的茶壶,亲手为陈富贵倒了一杯。像是无意一般又拿起酒杯倒了,送到了杜父面前:“爹,你也尝尝。看看咱们的酒和这里的比起来,到底谁优谁劣!” 此时的杜父面色已然变得严肃,因为他闻到了面前杯子里的酒香。他有些不确定,端起来仔细闻过后,又开始细细的品。 然后,他霍然起身,大踏步走出了食肆,走得太急太快,还踢飞了一把椅子。 而陈富贵在喝了一口那酒之后,也发现了不对。 他之所以一直想和杜家合伙酿酒,就是因为当初杜父搬回乡下时,还搬回去了几个酒坛子。 杜父为了早日安顿下来,也宴请了不少村里的人。陈富贵就在其中,他是好酒之人,喝过杜家的酒后时常念念不忘。也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好喝,所以,才萌生出了酿酒的想法。 本来想着酒坊酿出酒后送到府城来卖,没想到还没来卖呢,这里已经有了杜家手艺酿出来的酒。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喝错了,可杜父那样激动,肯定没错。 为了建酒坊,陈富贵已经花了不少,这一回这么多人来府城,不提置办的东西,光是的吃喝住行,他又花了一笔。 要是这酒酿不成,他可就损失惨重。 他发呆的瞬间,楚云梨已经带着孩子跟着上去。 杜父走到了汪家酒坊,盯着那个招牌看了许久,进门后转悠一圈,问:“你们东家呢?” “客人是要买酒吗?”伙计笑着迎上前:“您买多少?” 杜父这会儿满心激愤。 杜家的酿酒手艺他只教过女婿……事实上,杜家的酒在城内算是一绝,不少人暗地里试着自己酿,哪怕好喝,也总有些不同。 他唯一一个认真教过的徒弟就是女婿。 是那个来了府城好几年,每一次回去都混得比乞丐还差的女婿。 这汪家酒坊的客人络绎不绝,二层小楼的楼上几乎满座。杜父看着眼中,真的是越想越气,道:“全部买完。” 伙计讶然,再三确认:“客人没开玩笑?” “请你们东家出来。”杜父语气加重。 伙计再也不敢怠慢,把几人请到了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并没有因为几人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而有所歧视。 都说财不露白,有不少去外地进货的客商都会把自己穿得穷一些。如此,连小贼都不肯光顾,自然安全。 一群人坐到了角落里的椅子上,半刻钟后,从帐房里走出来了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微胖汉子,不是陈大江又是谁? 此时的他和回村时的落魄判若两人,负手过来时,态度悠闲,当看清楚桌上坐着的几个人后面色大变:“月娟,你怎么会来?” 楚云梨似笑非笑:“要是不来,也不知道你瞒着我们家做这么大的事儿啊!陈大江,你可别忘了,酿酒的方子和法子是我爹教的,你靠着方子富贵了,却骗我们过的落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逼近一步:“前几天爹还病重,发了两天高热,都开始说胡话了,我却没有银子帮他治病……陈大江,不说他是你岳父,只他是你师父,你也不该这样冷血!” 陈大江记忆中的杜月娟是个温柔的女子,可今日的她,却格外锋锐,大概真的是被气着了。 “月娟,你听我解释。” 楚云梨一步步逼近:“解释什么?” “这是别人的地方,你们别闹事。”陈大江急忙往外走:“咱们出去再说,别堵在门口。” “别啊!”楚云梨上前,利落地揪住他的衣领。 陈大江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开。 这番动作挺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陈大江满脸通红,想要抢回自己的衣领:“月娟,这么多客人在,咱们别把人给打扰了,先出去再说。” “刚好人多,我就想问问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她看向疑惑的众人,冷笑着道:“大家有所不知,非是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而是这个男人实在太气人了。”她把之前陈大江来府城前后的事情说了,着重描述了一下前几天杜父的病情,末了满脸悲愤,指着陈大江怒斥:“你个没有良心的混账,这就是你说的苦日子?赚了银子却不肯拿给我们花,你要给谁花?”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这几年来,每年只回去几天,是不是在外面又安了一个家?” 关于汪家酒坊东家的事,在座的人基本都听说过。这位陈东家,确确实实是和汪家的姑娘成了亲的! 第1526章 酒娘三 一个成了亲的男人,却突然有女子找上门来,口口声声自称原配。 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 第830页 陈大江想要扯回自己的衣领,试了几次无果,眼看客人连酒都不喝了,笑着安抚:“我不认识他们……大家吃好喝好,张管事,给他们每桌送上一盘花生米。”又看向众人,歉然道:“今儿打扰了诸位喝酒的兴致,花生米算是赔罪。” 他拱手道歉,这才压低声音道:“月娟,这些我都可以解释,咱们别打扰了客人。出去再说。” 杜父奔波了一日,此时疲惫不堪,加上他本就体弱,这一生气,整个人气得胸口起伏:“你解释,我们都听着!” “这是别人的铺子。”陈大江一脸为难:“爹,咱们去对面说。” 楚云梨狠狠把他丢了出去。 陈大江噔噔噔后退数步,撞着了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子。 刚刚才被安抚下来的众人听到动静又看了过来,有些喜欢在此喝酒的人已经开始出主意:“陈东家,这也忒欺负人了。听说这跑到铺子里闹事按律会被入罪,他们不依不饶,你也不用客气,直接让人去衙门报官。” 此话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 楚云梨颔首:“对,我也觉着需要到公堂上去分辨一二。” 她指着众人桌上的酒壶:“这酒是我杜家祖传的方子,不知道怎么就改姓了汪,确实得让大人帮我们问个清楚。” 听她再次笃定地说酒坊是他们的方子,众人面面相觑。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几个人是上门闹事的。 可这闹事的人比东家底气还足,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今日之事,打了陈大江一个措手不及,他万没想到祖孙三人会出现在此,且一点都不好糊弄,非要把事情闹大。如果事情传到汪家人耳中,他又该怎么办? 想到那种可能,他心下愈发焦急,伸手去拉楚云梨的手:“咱们出去说。” 楚云梨手一抬,避开他的拉扯,率先走到了大街上,在人群中站定,道:“就在这里说!” 陈大江:“……” 街上的人比酒馆还多,还不如就在里面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向对面食肆:“你们应该还没吃饭,我们去对面,我请客。” “说得那么大方,你的银子还不是用我杜家方子赚来的。”最让人恼怒的是,杜父就因为差了点药钱丢了一条命。 那点药钱,于陈大江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 这么一想,杜父简直死得太冤枉了。 陈大江面色尴尬:“月娟,咱们先坐下来,我听我解释。” 一行人坐下,陈富贵和他们想法不同,他只担忧自己的酒坊能不能开起来,急切问:“这方子到底是谁的?” “自然是我杜家的!”杜父飞快答。 陈大江没有否认,只苦笑道:“事情发展到如今,实在非我所愿。当初我说,进城后被人偷了银子是真的……十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当时我拼了命想要拦住贼人,结果没能拦住不说,还被扎了一刀。” 楚云梨似笑非笑:“汪姑娘刚好路过,救了你?” 陈大江:“……对!你怎么知道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嘛。”楚云梨满面嘲讽:“我只问你一句,汪姑娘知不知道你已有妻室?” 陈大江垂眸:“一开始不知。” 后来两人感情深了,哪怕得知,也已经舍不得了。 楚云梨语气犀利:“这么说,是你有意欺瞒骗她感情?” 陈大江皱眉:“我不是故意的。” 楚云梨点了点头:“你们俩之间的感情,我不想过问,我只问你,你为何开了酒坊却不告诉我们?” 陈大江沉默下来:“她不许。” 汪云不许他接济乡下的妻儿。 桌上气氛沉闷,陈大江心里有些着急,酒馆中这么大的动静,汪云那边很可能已经得知了消息,若是赶过来,又是一场风波。 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摆脱了杜月娟,之后才能把人安抚好。 陈大江抿了抿唇:“月娟,是我对不起你。但事已至此,我们两人之间……这些年来我们俩聚少离多,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亲人。我如今已有妻儿,汪家势大,咱们普通人家不敢得罪,为了你好,我们俩还是分开吧。” 杜父没想到女婿会搞出这些事来,此时正震惊失望,冷不丁又听到他说这番话,失望之余,怒从心头起:“陈大江,你个混账!” 说着,捏着拳头要上前打人。 这里是食肆,伙计自然是不许人闹事的。他们桌上的气氛紧绷,伙计早已发现,看到杜父要动手,好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 陈大江也怕大庭广众之下挨揍丢人,起身后退了一步:“爹,这里人太多了。” 言下之意,等到私底下无人时,他愿意被岳父教训一顿。 杜父看到伙计过来,盛怒的脑子清明了些。楚云梨起身,扶了他坐下:“爹,别生气,为这么个混账玩意儿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陈大江“……” 虽然杜月娟安抚好了岳父他挺感激,可当面被指着鼻子骂的感觉并不好。 想到汪云可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陈大江心里很着急:“月娟,我可以补偿你们。” 杜月娟自己也不想和陈大江继续纠缠,她就更没这个想法了,问:“补偿什么?” 陈大江一听这话就知有戏,道:“我可以给你银子,十五两。” -- 第831页 当年杜父送他出门,给的就是十五两。 “一百五十两。”楚云梨面色冷淡:“少一个子都不行。还有……”她伸手一指对面的酒坊:“和离之后,不许你们在卖杜家方子酿出的酒!” 前者陈大江咬咬牙还拿得出,后者……跟杀了他下蛋的鸡有何区别? 陈大江脱口道:“不可能!” “那咱们就公堂上见。”楚云梨寸步不让:“爹,我们去报官吧。这混账东西骗我感情,骗取你的信任,处心积虑算计,目的就是为了我们杜家的方子。” 陈大江:“……” 明明不是这样的。 还是个乡下小子的他,压根没想这么深远,只是想着娶到了杜月娟后,也能得到杜家的酿酒方子。他并没有想骗,只是后来他到了府城之后,事情不知怎的就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如今回头去看,杜月娟这话……好像也没错。 真闹到了公堂上,丢人不说,还可能会被入罪。 陈大江这几年来在城里愈发得脸,加上这事确实是他理亏,只是想大事化小。他上前两步,拦住几人去路:“月娟,咱们再商量商量。” 楚云梨不看他,直直往外走。 酒坊是一定要开的,既然是杜家的方子,那买过来就是。 事实上,今日之前,他和汪云也试想过,万一哪天事发被杜家人知道后的应对。两人都一致认为,可以拿银子买过来。 “月娟,你别冲动。”陈大江急得满头汗:“这方子我可以跟你买!” 楚云梨摆摆手:“陈大江,你应该知道,我们杜家压根就没想卖方子。你骗我感情,骗我房子,骗我银钱,险些害我爹病重不治。我非得去衙门找大人帮我们父女讨个公道不可。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说理的地方。” 听着这些话,陈大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认为自己是骗,可从杜月娟口中说出来,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绝对不能去公堂上! 慌乱中,他脱口道:“月娟,你与我对簿公堂,可有想过孩子?” 楚云梨顿住脚步,不是因为顾及孩子不与他争辩,而是想让陈大江这几年来的辛苦一夕化为乌有。 见她顿住,陈大江心微微一定,道:“月娟,为了孩子,这事情咱们别闹大。我知道你和爹如今缺银子,这样吧,我出银子跟你们买方子!” “一万两。”楚云梨随口道。 陈大江瞪大了眼:“不可能!”话出口,他察觉自己语气激动,缓了缓道:“月娟,你不能漫天要价。也要我拿得出来呀。” 楚云梨看着对面的酒馆,估摸着他们一天的盈利,道:“你说给多少?” 陈大江咬了咬牙:“一百两。” 楚云梨抬步就走:“既然谈不拢,那就别谈了。” “十万不可能。”陈大江也觉得二百两少,他真心不想把事情闹大,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这些年来攒的银子,道:“二百两,再没有多的了。” 酒馆这几年生意不错,他还找了一些手艺精湛的厨子,菜价钱要得挺高,平时自己也俭省,所以才攒了这些。 事实上,听到陈大江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方子,杜父已经呆住了。 曾经那人想要他的方子,最多也才出到了八十两。 楚云梨估摸了一下,这些银子大概是陈大江这几年在府城攒下的所有,当即道:“就二百两,但是,咱们得立字为据,你不能把方子卖给别人,并且,以后我也要卖酒,兴许还会卖方子,你不得阻挠。” 陈大江:“……” 说实话,这方子忒贵了。 但人在屋檐下,他不低头就得对簿公堂。 并且,他舍不得汪云,还是得赶紧安抚好杜月娟要紧。只要汪云在,不愁没有银子花! 楚云梨又找来了一位代笔先生,道:“陈大江,是你对不起我,你抛弃另娶,忘恩负义,我要休了你!” 村里的人成亲,婚书只是当时看看,从来也不用去衙门备案,两人分开,也不需要告知谁。 所以,楚云梨干脆给他一封休书! 第1527章 酒娘四 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羞辱。 陈大江满脸悲愤,脸涨得通红。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不服气?” 陈大江:“……”不敢不服。 成亲几载,除了刚开始的两年,夫妻俩聚少离多。陈大江也听说过自己离开之后,祖孙三人的日子不好过,杜月娟从一开始的娇娇女,变成了后来敢和人撸袖子对骂的泼妇,性格坚毅了不少。 如今更是敢和他对簿公堂。 他心有顾虑,汪府丢不起这脸,如果他抛妻另娶的事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汪云嫁一个有妇之夫的消息传出,汪家定然不会放过他。 陈大江结果那张休书,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边上的陈富贵是人证,也拿到了一份。 他面色复杂,本来只是进城才买酿酒用的物什而已。怎么就弄成了这样?父子俩拿到银子,瞬间比他富裕了不少。这生意还做得成吗? 休书写完,楚云梨又让先生写了一张关于杜家方子的事。 “这酒馆里可以继续开,但这名字得改,改成杜家酒馆。”楚云梨着头看着他:“你要是不答应,咱们就……” -- 第832页 陈大江抹了一把脸:“好!” 汪云肯定不会答应,只能回头再哄了。 楚云梨收好了契书:“那么,记得尽快把招牌换了。”她这才看向身后的陈富贵:“陈叔,天色不早,我们该找地方安顿了。” 陈富贵木着一张脸点头。 杜父心里有些难受。 女婿的背叛让他受了打击,一转眼,好好的女儿成了和离归家的妇人,孩子也没了爹。他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往外走时,还险些一头栽倒。 楚云梨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 心疼归心疼,可这都是必然的。长痛不如短痛,像陈大江这种混账,留在身边只会恶心自己。 一行人找了客栈住下。翌日早上,几人就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随着祖孙三人和陈富贵回去,关于陈大江拿着岳父的方子在城里开酒馆,还开得风生水起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镇上。 许多人议论纷纷,这两年陈大江都有回来,但每一次都穿得破破烂烂,比家中这些地里刨食的庄户还要穷。也因为此,那些想去府城闯一闯的年轻人在看到他的境遇后,又打消了念头。 如今却听说陈大江生意做得不错……回来时衣衫褴褛,纯粹是想骗过杜家人。 拿了杜家的方子赚了银子,却一个字都不肯拿出来。简直忒不是东西! 陈大江的母亲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听到村里人议论此事,她面色微变,之前就跑去了杜家。 “月娟,我听说你们去府城看到大江了?” 彼时,杜父正在试着酿酒,找回了手感,才敢去酒坊。毕竟,酿酒都是要粮食,万一酿坏了,粮食也废了。 楚云梨站在一旁看着,听到陈母的话,循声望去,点头道:“看到了。他已另外娶妻,好像还儿女双全。” 陈母沉默了下:“月娟,你是个好的。在我眼里,你才是我儿媳……” “我已经休了他。”楚云梨打断她的话:“你别再说这种话毁我名声!” 陈母讶然,安慰道:“月娟,你别太难受。” 楚云梨点点头,问:“我想问,陈大江在府城的那些事你们听说过吗?你知不知道他另外有了家室?” 陈母摇头:“我不知道!” 事实上,她是知道的。 只是陈大江发家靠的是杜家的方子,这事说起来,确实是陈家理亏。 “事已至此,知不知道都与我无关。”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们之间没甚好说的。你走吧,以后别再上门了。” 陈母倒是还想说几句,可杜家人明显不乐意听。 很快,酒坊中开始酿酒,杜父忙了一段,楚云梨就帮他炖各种汤。哪怕整日忙碌,杜父的身子也还是渐渐好转,最近都胖了点。 也因为忙碌,加上以前陈大江就不常回来,杜父想起女婿的时候越来越少。到得后来,已经接受了女儿和离的事实。 汪云得知陈大江都乡下妻子找来,还到酒馆去闹事,本来挺生气。结果没多久就得知消息,陈大江和那个女人已经说清楚彻底断了个干净。 这几年来,两人虽然是夫妻,可汪云始终提着一颗心,就怕陈大江已经娶过妻的事被人所知,然后耻笑于她。 如今这样无声无息把事情解决,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酒馆改名一事,汪云没有立刻就改。 反正离得那么远,杜月娟要是有本事,就直接来铺子外守着!不改招牌,理由都是现成的:牌子还没做好,等做好了就换。 但这什么时候做好,可就要看她心情了。 一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杜父酿出的酒出了,酒香浓郁,镇上的人就买了不少。 不过,想要把生意做大,还是得卖到府城去。 杜父一心酿酒,所以,由楚云梨和陈富贵夫妻俩一起去城里卖酒。 楚云梨想在府城开个铺子,她想酿各种果酒,还打算弄些药酒,这些都需要本钱,只靠着卖酒,实在太慢了。 到了城里,先去了各大酒楼。楚云梨要价挺公道,至少,比陈大江要便宜得多。再有,杜父酿酒多年,经验比陈大江要足,酿出来的酒也更好。 楚云梨刚去府城一趟,陈大江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订好的几家酒楼没有上门取货,他还以为是那头忙忘了,特意让人去提醒。 结果,人家说从另外的人手里买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做生意的人本就要压缩本钱才有得赚。能够买到价钱便宜且味道更好的酒,谁还会买他的? 楚云梨打算开铺子,找了客栈住下。 这一日傍晚,她从外面回来,正打算回房洗漱歇下,进了大堂都准备上楼了,忽然被角落中的一个高大身影吸引住。她侧头看了过去,对上那人的眼,忍不住就笑了。 那人也看着她,眼神里是熟悉的茫然。 楚云梨正想抬步过去认识一下,另一边隐蔽角落中陈大江站了出来:“月娟,我有话跟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楚云梨看着角落中的人,继续往那边走。 陈大江被她这漠视的态度气得够呛,两步追上前:“你抢我生意!” 对着陈大江这种忘恩负义的混账,抢生意算什么? 楚云梨头也不回:“大家各凭本事卖酒而已,抢不抢的也太难听了。” -- 第833页 陈大江:“……” 他发现面前女子似乎奔着某处而去,顺着她目光看去,他也看到了角落中的男人。 “杜月娟,你认识他?” 说话间,他想伸手拽人。 楚云梨手一抬,避开他的拉扯:“很快就认识了。” 陈大江:“……”也就是说,两人还不认识喽? 他压低声音道:“你一个女人家,不怕丢人吗?又是再嫁,人家看得上你才怪。” 楚云梨终于回头看他:“试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看不上?陈大江,你别自视甚高!你当你自己是谁?你不喜欢的东西别人就一定不喜?” 她轻哼一声,走到了男人对面坐下:“这位公子,能拼个桌吗?” 大堂中足有二三十张桌子,至少有一半空着。陈大江听到她这么说,心下嗤笑。 走近了,才发现这男人容貌挺俊秀,身上的衣衫虽不华贵,但气质内敛,一看就不是杜月娟这样的女人能配得上的。他没有坐下,只等着那人开口撵人。 可惜,这回让他失望了,那男人淡淡点头:“可!” 楚云梨唇角微翘了下:“多谢。” 男人伸手一引:“坐,我姓卢。” 楚云梨从善如流:“卢公子。” 边上陈大江将这些看在眼中,上前道:“月娟,我有事和你商量。” “没什么好说的,”楚云梨摆了摆手:“吃饭的时候不谈事,你先走吧。” 陈大江:“……” 杜月娟这明显是对那男人起了心,男人也不是无动于衷,这俩……很可能真的会凑到一起。 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走上前坐下:“这顿我请。” 楚云梨皱眉:“看不起谁呢?我还不至于连顿饭钱都付不起,你给我让开,看了你就倒胃口。” 陈大江:“……” 他长得虽然不如面前的男子好看,但容貌也不差。否则汪云也不会看上他。 怎么就倒胃口了? 见他不动,楚云梨不耐烦:“陈大江,你听不听得懂话?” 对面都卢公子已经冲着伙计招手。 伙计飞快过来,弯腰一礼:“公子有何吩咐?” 卢公子面色淡淡,道:“劳烦小哥把这位请走,他不是我的客人,非要死皮赖脸留下,打扰我们用饭……” 伙计立刻伸手一引:“这位老爷,请移步这边。” 陈大江:“……”那男人是公子,他这么就成了老爷? 他有那么老吗? 第1528章 酒娘五 陈大江原来是长得好,但几年的养尊处优,把他养成了白胖的富态老爷模样。也怨不得伙计。 他向来好面子,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伙计争吵,顺势坐了两人旁边的一张空桌子。 伙计无奈,加上陈大江又立刻点了饭菜,不好再撵人,只暗暗决定一会儿多盯着这边,千万别让两桌客人吵起来。 楚云梨和卢长风吃一顿饭后,加上自己打听的,就知道了他的近况。城里卢府刚从外头接回来的公子。 说起卢长风的身世,也挺复杂。卢母当初怀有身孕被污蔑她和男人有染,之后被撵了出去。八个月后生下卢长风,随着他长大,容貌和卢老爷几乎一摸一样。 哪怕如此,卢家也没打算把人接回,也是后来卢老爷身边孩子一个个夭折,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傻儿子,眼瞅着家业无人接手,又怕傻儿子被人欺负,也听说了卢长风这些年生意做得不错,这才把人接回。 卢长风刚从县城过来,拒绝了卢府下人邀约,独自住在了客栈。 他确实要回去为自己争取,但也不是自己上门,而是得那个男人来请。非得要那个男人承认他娘的清白,他才可能回府。否则,对不起她娘这些年来受的委屈。 这些是后话,桌上的两人相见恨晚,越聊越投机。 边上陈大江坐立难安,时不时偷瞄二人。 伙计送上一盘点心,两人都抓了同一块,指尖相触时,楚云梨还好,卢长风却红了脸。 陈大江看在眼中,愈发恼怒,干脆坐了过去:“卢公子有所不知,这位是我的夫人……” 楚云梨淡淡打断他:“是前头的夫人,现在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 陈大江不觉得这有何区别,总之,一个带着孩子寡居的女人,一般人都不会想娶,尤其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那种穷得饭都吃不上的人家,一看就知他不愁妻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杜月娟? 卢长风微微蹙眉,问:“你想求回她?” 陈大江:“……没有。” 卢长风颔首:“那就好。” 陈大江:“……”好什么? 他瞪着面前这个男人:“你该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卢长风面色淡淡:“这和你有何关系?” 楚云梨唇角微勾:“陈大江,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又要让伙计过来请你了。” 陈大江瞪着她:“杜月娟,你不守妇道,这才几天,你……” “我如何?不能改嫁吗?”楚云梨眼神蔑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给你守一辈子吧!这个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遇上合适的,我当然要改嫁。” 卢长风耳朵微红,没有应声,只是抬手帮她倒了一杯茶水。 陈大江被气了个倒仰:“杜月娟,你非要与我作对是吧?” -- 第834页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只是来城里做生意,怎么就与你作对了,喝着我的酒只能卖得比你贵?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做生意各凭本事,我有得赚,我就按这个价钱卖,你能奈我何?” 陈大江还真拿她没法子。 杜家的这张酿酒方子不错,酒香浓郁,入口也爽利,城里不少的大酒楼都会备着,且每月能销不少。可是,杜月娟这一跑来,价钱一压低,把那些酒楼的生意都抢走了。陈大江自然也能压低价钱,可如此一来,赚得就少了啊! 他咬了咬牙:“杜月娟,咱们明明可以多赚一点。你把价钱提回来,我分你一半客人!” 等于把自己的盈利分出去一半,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一挥手道:“用不着你分。”她自己会争取。 陈大江气都喘不匀了,他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主动降价,这是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外人……” “你也不是内人啊!”楚云梨似笑非笑打断他:“送给外人,也比送给你好。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俩一刀两断后,你欠我的事也跟着一笔勾销了吧?” 陈大江一愣:“你待如何?” 楚云梨一字一句道:“你把我骗得那么苦,险些害死了我爹,我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我没想害爹。”陈大江急忙解释:“我要是知道他病重……” “如果他没拿银子给你,这些年来就算没调养好身子,也不可能病了没银子治!”杜父是拖到病情加重后不治身亡,可不是突发恶疾。 如果杜月娟手头有些银子,他不可能会死。 而这,也是杜月娟始终不能释怀的地方。 陈大江明明有银子,他们父女也不要多的,几两就可,或者一两也行,他当真瞒得好! 父女俩被他害惨了! 杜月娟也是因为冒着大雨给父亲砍柴买药,后来得了风寒,也没有药治,加上父亲突然离去,她大受打击,很是病了一场。 又在她病重的期间,陈平安又掉进了河里,先是丧父,后又丧子,连番的打击让杜月娟只剩下一口气。而陈大江瞒着她另有妻室还混得风生水起的事,算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月娟也不知道自己是病死的还是被气死的,总之很不甘心。 陈大江抹了一把脸:“月娟,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是不得已,汪云盯得太紧,她不让我……” 楚云梨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你再解释都是多余的。我不想再听你废话,你要是不滚,我就让伙计来赶你走。还会去找你夫人,说你对她满腹怨气。” 听到这话,陈大江顿时就急了:“我哪有?”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说有就有。” 陈大江:“……”这是要明着挑拨他们夫妻关系? 他面色复杂:“月娟,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要是再呆下去,我真就是这样的人。”楚云梨站起身:“别再来打扰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对上她的眼神,陈大江无端端害怕起来。 他恍惚着走出客栈,才回过神来。应该是他和杜月娟太久没有相处,才会觉得这个女人陌生又狠辣。 …… 接下来几天,楚云梨一直都挺忙,买好了铺子,又准备整修,整整半个月才开张。 在这期间,卢长风来找过她几次,两人来往间并不暧昧,就如寻常友人。但楚云梨感觉得到他的克制。 新脂粉铺子开张,楚云梨正在铺子里忙着补货,新请的管事满脸喜气的进来:“东家,外头来了一位夫人。”他压低声音:“是汪府的女儿,汪家酒馆的东家夫人,嫁妆丰厚,手头宽裕……说是要见您。” 管事的意思楚云梨明白,这是一位不差钱的主,只要伺候好了,肯定能赚不少。 楚云梨摆了摆手:“请她进来。” 汪云也才二十岁的年纪,容貌普通,但从头到脚的衣料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进门后挑剔的扫了一眼账房:“这地方这么小,怎么转得开?” “这不是客人该想的事。”楚云梨站起身:“陈夫人是想买脂粉吗?” “我想来见见你。”汪云上下打量她:“你哪来的脂粉方子?” “捡的!”对外,她就说自己救了一个老婆婆,老婆婆告诉她的方子。再有,楚云梨请来的香娘已经制香十几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怀疑她脂粉方子的来路。她处事谨慎,以后也不会有人怀疑。随口问:“夫人喜欢哪种?” “我不买脂粉。”汪云不耐烦地一挥手:“不明不白的东西,我可不敢上脸。万一出事了找谁去?” 楚云梨点头:“既然不买,那就不是我们的客人,还请出去,别耽误我做事。”语罢,扬声吩咐:“管事,送客!” 汪云气笑了:“杜月娟,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楚云梨头也不抬:“陈大江的姘头,拦着不让他接济我们祖孙三人,险些害死我爹的罪魁祸首。” 汪云:“……你才是姘头!” 她振振有词:“我们俩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八抬大轿着吉服抬我过门。” 楚云梨嘲讽道:“你以为我就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冷笑道:“你去村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他陈大江是我男人?当初为了娶我,他诚意十足,甘愿搬入我家中帮我照顾父亲。虽不是入赘,但和入赘无疑。因为此,整个镇上都知道此事。” -- 第835页 “你去问一下,便该知道是我先嫁给了他,我若是不愿意与他断绝关系,你最多算是个妾!” “欺人太甚。”汪云气得胸口起伏,抬手一巴掌狠狠甩过来。 楚云梨这人是不让她打的,抬脚一踹,把人给踹到了门边卡住。 汪云又痛又怒:“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抓住。” 与此同时,楚云梨也扬声吩咐:“去衙门报官,就说有人嫉妒我们生意好,故意上门找茬。” 坐在地上的汪云本就疼痛,听到这话,险些气疯了:“谁嫉妒你了?” 楚云梨抱臂:“是不是嫉妒,咱们到公堂上去分辨。” 汪云:“……”谁要去公堂了? “都是误会,我没有要找茬。”她连声解释,又半真半假威胁:“民不与官斗,做生意的人要是和衙门扯上关系,客人都不敢上门。”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那是我的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汪云:“……”她怕去公堂。 合男人前头的妻子吵架什么的,实在是丢不起那人。 父亲知道了,定然会训斥。汪云不想挨骂,不想被其余姐妹看了笑话,低着头道:“杜东家别误会,我只是上门来买脂粉的客人。还请东家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脂粉都给我送上一盒,价钱不是问题。” 这是想拿钱消灾? 第1529章 酒娘六 “不卖。”楚云梨一口回绝:“像你这样内心丑恶的人,别辱了我的脂粉。”她缓缓靠近,似笑非笑:“再说,我收了你的银子,万一你回头去衙门告我一个强买强卖怎么办?” 她虽然缺银子,但赚银子的法子多的是。从来也没想从汪云手中讹诈落人把柄。 汪云怒瞪着她:“杜月娟,咱们走着瞧。” 语罢,她飞快翻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都出了门,汪云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她本来是想会一会杜月娟,让她别和自己作对,别抢汪家酒楼的生意来着。 上马车时,汪云满心懊恼。却不防身后又传来了杜月娟的声音。 “你那个汪家酒馆的牌匾要是不摘,我可要去衙门请大人主持公道了。” 楚云梨本来没顾得上这事,刚才听到杜月娟提及酒馆,这时才想起。 汪云气得咬牙,坐进了马车后半天都愤愤不平。她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能给她委屈受。 尤其成亲之后,陈大江对她百依百顺,几年下来,汪云愈发受不得委屈。气得眼睛通红,回到府中,看到迎上来的陈大江,心头的怒火立刻找到了发泄处:“那个杜月娟根本就不讲理,你当初是眼睛瞎了吗?为何要求娶这样一个女人?” 陈大江一瞧便知,她这是在杜月娟那里受了委屈。心下暗暗叫苦,急忙上前安抚:“你别生气。你跟她一个乡下妇人计较什么?她不懂规矩,不用你动手,自然有人教训她。” 汪云被安抚了半天,面色缓和了些:“你也是,为何要娶妻?” “都是我的错。”陈大江张口就来:“当初我要是知道能遇上你,我指定谁也不娶,就等着你。” 汪云很吃这套,又道:“杜月娟当真是长得好,你还说她这几天在乡下磨得年老。我看着还挺年轻……”说到这里,她语气有些酸,三年生下两个孩子,她刚满月不久,身体还未养好,肚子上的赘肉也没消完,整个人胖乎乎的。 反观杜月娟,身形苗条,像是没生过孩子似的。 如果楚云梨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定会嗤之以鼻。杜月娟生下孩子后一直都挺苦,家里家外的忙活,又是难产,加上并没有多少好东西补身,哪里胖得起来? 陈大江摇摇头:“在我眼里,你才是最美的。谁都及不上你。” 汪云白他一眼:“就会哄我开心。” 陈大江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么一会的功夫,汪云被哄得眉开眼笑,随即又皱起眉来:“杜月娟让我们摘了汪家酒馆的牌匾,还说要是不摘,她要去衙门告状。这女人实在太难缠了,你也是,怎么偏就看上她了呢?” “不是我看上她。”陈大江帮她脱鞋:“是她看上了我,我爹娘想要杜家的方子,压根没问过我,直接就把婚事定下了。当初但凡我要早点知道消息,肯定会拒绝的,人这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被一点蝇头小利给绊住呢?”他叹口气:“我天天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目光短浅,也怪不得他们。” 总之,他和杜月娟之间并不是互相有意,而是阴差阳错才成亲的。 汪云就喜欢听这样的话。 总之,不能是陈大江动了心主动求娶,得是别人看上他,被他爹娘私自定下亲事才可! “还是摘了吧。”汪云一脸不高兴:“本来我还想把牌匾留给儿子,传承百年……” 陈大江立即安抚:“你放心,杜月娟身子弱,活不了那么久。等她死了,牌匾想改就改。” 汪云觉得有点憋屈,又不想在男人面前一直提杜月娟,转而说起了家中其余姐妹。 说实话,陈大江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也怕汪云没完没了的提杜月娟,实在是他这些年来怎么哄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就怕和曾经说过的话对不上,再惹了汪云怀疑,又是一场风波。 …… -- 第836页 楚云梨翌日去铺子里时,特意绕了一段路,看到汪家酒馆改成了杜家酒馆,这才满意离去。 又隔半个月,陈富贵的儿子,也就是陈大江的堂兄送着酒再次来了府城。 上一次订货,好多酒楼都已商议好,每个月都会要一批酒。 和陈大福一起来的,还有不少是村里的人,特意跟着来见世面。 楚云梨还招待了他们,这些人回去,所有人都知道杜家不同以往,已然富贵了起来。 因为此,又有不少人享受家里的孩子去跟着村里的木匠和瓦匠学手艺。 有手艺走遍天下,哪怕要饿死了也能寻得一线生机。杜父就是最好的先例。 这一回,楚云梨也跟着回了村。 她用手头的银子买下了大片山林,种了杨梅和各种果树,还专门种了一片葡萄,打算用来酿果子酒。 山林买下,需要不少人帮着干活。 于是,整个镇上的人农闲时也不用出去打短工,都到了楚云梨买下的山头上。 不过,有些人例外,比如陈大江一家,楚云梨就不要他们帮着干活。 话说得好听:陈大江在城里可是大东家,她请不起。 杜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陈家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尤其是陈母,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曾经杜月娟无论何时,都对她恭恭敬敬,家里有好吃的,也会送一些过来。如今……听说杜家天天都在熬肉汤,味道香得半个村子都能听得见,她别说肉了,连口汤都没见着。 想到杜家买下大片山林,俨然一副大地主模样,陈母是越想越难受。 当然了,她还不知道买山林的银子都是自己儿子给的,否则,怕不止是难受,还要吐血了。 楚云梨并没有亲自去山上盯着,而是找了几个勤快又厚道且张得开嘴骂人的妇人,在干活的同时顺便监工,给她们多加一点工钱。 监工的几人怕失了这份活计,愈发认真。 如此一来,楚云梨就不用整日盯着,抽空去瞧瞧就行。 这一日她从山上下来,媛媛就看到陈母在自家门口,弯着腰一脸笑容。 又走了几步,看到了她面前的陈平安。 陈平安不停地往后退,陈母笑着非要去拉他,把孩子小脸都吓白了。 楚云梨几步过去:“陈大娘,你这是在做甚?” “我哄孙子。”陈母被当面抓包,丝毫都不心虚,说话时底气十足。 “他如今不姓陈,已经跟我姓杜。”楚云梨笑意盈盈:“平安是我爹的孙子。你的孙子在府城,由珍贵的汪家女所出,你要哄,去府城哄去。” 陈母讶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平安是我陈家血脉,怎么能跟你姓杜?” “我儿子没有爹,当然要跟我姓。”楚云梨满脸嘲讽:“你自己的孙子见不着,也别眼馋别人的。” 陈母:“……平安就是我孙子!” “不是你孙子!”楚云梨带着孩子进门:“你把我孩子吓着了,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陈母哑然:“杜月娟,你太欺负人了,你怎么能做得这么绝?” 楚云梨头也不抬:“你再在这里纠缠,我可要说陈大江这些年在城里过的日子了。” 陈杜两家发生的事,怎么看都是陈家理亏。 这一回杜月娟干活偏偏不要他们家人,也没人帮着讨公道。一来是如今端着杜月娟的碗,他们不敢节外生枝失了这份活计。二来,确实是陈家理亏,想要让两家和好,他们实在也张不开那嘴。 陈母真心怕杜月娟说儿子身上发生的事。 别的不说,本家人那么多,日子艰难的也有,到时候他们上门借银,她借还是不借? 借吧,等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人家都揭不开锅了,她哪能逼人还银子?不借吧,大家都是亲戚,真的一点不给,又会被人说绝情。 所以,自从儿子和杜月娟一刀两断之后,陈家一直在模糊儿子这些年来在府城里的日子,就怕有人上门。 这会儿听到杜月娟这样说,陈母哪里还敢纠缠? 临走之前,她有些不甘心:“月娟,血缘抹不掉,平安就是我孙子。你拦着不让我们相见,本就说不过去。” 楚云梨冷笑一声:“大家伙过来听听,这一回去府城可看到陈大江了,太威风了。” 陈母落荒而逃。 楚云梨满脸嘲讽,就她知道的,陈大江哪怕富贵了,也没有拿银子回来家祭双亲。 因为汪云不愿意。 汪云从心底里就看不起这些乡下人。不只是杜月娟祖孙三人,还有陈家人也一样。 第1530章 酒娘七 外人以为陈家夫妻有了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会过得好。其实不然,夫妻俩只是背了个名声,一文钱的好处都没见着。 果苗不好找,楚云梨请的人多,几日之后,就种得差不多了。空着的山头还有不少,她又买了些药材种子种下,前后不过十日,地里就差不多忙完了。 腾出手来,楚云梨又去酒坊里帮着杜父酿了几天酒。 等到又一次去府城送酒时,她也随行。这一回,她打算在城里多住一段。 陈大江那边,因为陈富贵送的酒太多太便宜,生意大不如前。又因为花光了银子买方子,手头紧了不少。 -- 第837页 汪云出身商户人家,从小就会算计。成亲这几年来,她向来不花自己的嫁妆,都是靠着陈大江过优渥的日子。 陈大江为了表明自己娶她不是为了汪家的银子,平时也舍得花银子在她身上。只是手头一拮据,甚至支撑不起他自己的开销,想要养着汪云,很是吃力。 汪云发觉自己的吃穿用度大不如前,立刻就找到了陈大江。 “怎么回事?以前我都吃祥云斋的绿豆糕,你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端过来的那盘绿豆糕卖相不太好,但其实味道是一样的,陈大江自己尝过。 他一脸无奈:“酒馆生意不太好。” 汪云一脸不信:“就算是大不如前,也不可能连点心都吃不起。你是不是偷偷拿银子回去接济你爹娘了?” 她虽是问句,但语气却笃定。 陈大江心里暗暗叫苦:“夫人,我没有。” “那怎么会没有银子?”汪云振振有词:“我早跟你说过,长子奉养双亲,你只是次子,当初他们让你娶杜月娟,其实就是把你扫地出门,这样的爹娘,没必要挂念,更犯不着在他们身上花银子,那就是浪费。” 陈大江叹口气,把手里的账本递上:“我真的没有乱花银子,你自己看看吧!” 汪云是跟母亲学过算账的,翻开账本,看着寥寥几笔,一笔大些的买卖都没有,她顿时满脸诧异:“悦来楼他们……” “全都问我那个本家叔叔买了,他们价钱压得低,上个月还有几间酒楼问我们拿货,这个月全部都奔他们去了。” 汪云闻言,面色难看下来:“不能这样下去!” 陈大江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杜月娟压根没有要提价的意思,他要是跟着压价,就算把客商抢过来,也没了赚头。 “你去找杜月娟谈谈。”汪云想到那女人的难缠,又怕她还没死心,道:“我陪你一起去。” 说实话,她有些怵。 两人找上门来时,楚云梨正在脂粉铺子里算账,手边堆着一大摞账本,都是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听到两人进门的动静,她头也不抬:“有事就说。” “要不是知道你们俩会在门口纠缠着不走,妨碍我做生意,我也不会让你们进来。” 这话忒不客气,陈大江的脸色当时难看下来:“月娟,我想跟你谈谈酒馆。” “你价钱压得太低,完全可以提高一些。之前我卖的那个价钱就挺合适,所有的酒楼都能接受,城里就这么多人,每月就喝那么多酒,你卖得便宜,赚得就少……” 楚云梨淡淡打断他:“这价钱不是我一个人定的,我和富贵叔各占一半盈利,他对此没有异议。” 事实上,陈富贵也没想到杜家的酒这么好卖,就这几个月的盈利,他已经很满意了。 陈大江沉默了下:“那我去找他谈?” “这价钱我觉得挺合适,就算他想提,我也会阻止的。”楚云梨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找谁谈都没用。 陈大江抹了一把脸:“你是想逼死我?” 楚云梨终于抬头,颔首道:“你说得对。如果你不酿酒了,这价钱还是可能涨回来的。” 总之,只要陈大江在做这个生意,就别想从里赚一文钱。 汪云面色微变:“杜月娟,你别太过分。” “哎呦,这话挺稀奇。”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原来你也知道有个词叫“过分”,那你应该知道,过分的人是你啊!抢了有妇之夫,占了别人的方子,一文钱都不肯拿出来,生生逼着我一个女人养家,险些害死我爹,谁有你过分?” 汪云怒瞪着她:“杜月娟,你别逼我。” 楚云梨讶然:“你待做甚?” 汪云:“……” 她觉得有必要吓一吓这个乡下妇人:“杜月娟,这个城里有许多事情你没见识过,我劝你收手。” “我就不收!”楚云梨想了想道:“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做些不好的事。我是不是该去衙门报备一二?” 汪云:“……衙门的人能时时刻刻盯着你吗?” 楚云梨颔首:“你这话也对。”她扬声吩咐:“管事,你帮我去找中人问一下衙门附近有没有院子卖?” 她一本正经:“我就和衙门一条街,应该没人敢上门找我的茬了。” 汪云拿她无法,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轻。她狠瞪着身边的男人:“你招惹谁不好,非招惹她?” 陈大江也发现了杜月娟的难缠,简直油盐不进! 被汪云迁怒之后,也不敢吭声。楚云梨看在眼中,忽然问:“陈大江,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你娶这个女人,图什么呢?” 她上下打量:“要论美貌,她还不及我。若论家财……有了杜家的酿酒方子,还愁不财源滚滚来?” 陈大江:“……” 他也不知道一张酿酒方子那么值钱啊! 后来他也想过,他会选汪云,跟自己的出身有关。一个乡下普通汉子,自然想做富贵人家的姑爷一步登天。 当然了,如今他知道这姑爷不太好做。但这已经晚了啊! 不过,只要想到汪云的嫁妆,他又觉得自己可以忍受。自己花不了她的银子,儿子总能花! 汪云听到杜月娟贬低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汪家在城内有头有脸,我金尊玉贵长大,你拿什么跟我比?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脸皮当真不是一般的厚。” -- 第838页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也差不多。”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陈大江只觉得头疼。他今日上门是想和谈来的,可不是想和杜月娟吵架。 “夫人,你别再说了。” 汪云眼看男人不帮忙,反而阻止自己,顿时气得胸口起伏。 陈大江见她又要口出恶言,急忙把人拽出了胭脂铺子:“夫人,咱们好话说尽,她不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先回去想辙!” “当初你写契书时,为何不把价钱定好?”汪云是越想越气:“那时候要是写得明白,咱们也能去找大人做主。” 陈大江也挺冤。 正常人做生意,不是赚得越多越好。杜月娟可倒好,主动降价,大把的银子白送给别人。他哪里想得到杜月娟这女人跟疯了似的,拼着不赚银子也要挤垮他? “还有你,就不该给她那么多银子!” 听着这话,陈大江又觉得自己冤枉。他也不想把银子白送给人,这不是没法子么? “那铺子上个月都是亏损,杜月娟不肯降价,再开也还是亏。”陈大江提议:“要不,我们卖别的东西?” 要是卖别的,可就如了杜月娟的意! 汪云认为,这一回不能认输:“别!咱们花银子买下的方子,凭什么卖别的?” 如果真的不再卖酒,那几百两银子等于白送给别人了。 陈大江也挺后悔,早知道酒生意做不下去,当初就不该给杜月娟那么多银子,直接把方子还给她就是! “我还得找她谈谈。”陈大江提议道:“夫人,我不想你受委屈。下一次我自己去。” 实在是带上汪云没法谈,两句话不投机就得吵起来。 再说,陈大江心里也明白,这两个女人互相不服气,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再加上这些恩怨,不可能心平气和说话。还不如一开始就隔开。 汪云不太高兴,但也没再拒绝。 陈大江再想找人,忽然发现杜月娟行踪不定,她最近又在开铺子,这一回打算做酒楼。 她就那点银子,又是买地,又是开铺,应该不太够用。细打听之下,才得知是卢长风帮了忙。 这未婚男女之间,一出手就是近百两银子,怎么看这关系都不简单。 哪怕陈大江早知道这俩人有来往,兴许关系还会更近,心头也难免憋闷。好不容易找到人,却是在新买下的酒楼中。 楚云梨开铺子,都是一开始费些心思,之后许多年只看着就行。所以,拿到酒楼的契书,她就开始整修。 陈大江这一回上门,心平气和:“月娟,我们好好谈一谈。” “如果是说酒馆的生意,没什么好谈的。”楚云梨挥了挥手:“你觉得赚得不够,我觉得很够了。” 陈大江:“……” “你要开酒楼?” 楚云梨颔首:“对。” 陈大江沉默了下:“我听说你银子不够?” “本来不够,后来我借了一点,足够了。”楚云梨不看他,伸手去指点木匠:“这一块留着,以后拿来放东西。” 然后才重新看向他:“你问这个做甚,难道你要借我银子?” 陈大江如今手头的银子越花越少,哪儿有银子借? 他摇摇头:“我是觉着,你哪怕再缺银子,也不应该问别的男人要。你这样,会让人说闲话的。” 楚云梨讶然:“你的意思是,我连我未婚夫的银子都不能要?” 陈大江:“……”什么玩意儿?这就未婚夫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没听说? 陈大江脱口问道:“你和卢长风定亲了?卢家能答应?” 楚云梨颔首:“对啊,昨天刚下的小定。” 陈大江:“……”他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 他一直认为,杜月娟与他分开之后,没那么容易嫁! 第1531章 酒娘八 谁知道这才多久,杜月娟就找到了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各方面都比他好。 难道是他不识货? 陈大江绝不承认是自己眼瞎,应该是卢长风瞎了才对。堂堂富家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盯上一个有夫之妇,还是带着孩子的,他图什么? “你要是话说完了,就赶紧走吧,我这里还忙着呢。”楚云梨头也不抬:“对了,你那个夫人善妒,你再和我多相处一会儿,又该说你想吃回头草。” 陈大江:“……” 这也是事实,他心头愈发憋闷。 眼看杜月娟没法商量,汪云又不肯关了铺子做别的生意,他只能从陈富贵那里下手。于是,他找了马车,打算回乡一趟。 这一次回家,陈大江发现村里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周围的几片荒山上,杂草已经被收拾过了,细一打听,得知是杜月娟种的果木和药材。 他也听说过杜月娟回来买了大片山林的事,可真正看到,还是觉得震撼。 对于陈家人来说,陈大江回来算是一件喜事。 陈母这些日子看着杜家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头正难受呢,看到儿子回来,郁闷一扫而空,忙里忙外地做饭。 陈大江出了家门,往陈富贵家中而去。 可惜扑了个空,陈富贵此时还在酒坊里。陈大江也想看一下他们新建的酒坊,打听着走了过去。 酒坊很大,和他在府城的那个酒坊也不遑多让。 -- 第839页 陈大江偶尔还挺庆幸,这酒和别的东西不同,别的东西放久了会坏,这酿出来的酒却是越放越美味。只是,铺子里没有盈利,酿酒的工人也不敢辞,他又没有那么大的本钱压着酒,所以才越来越难。 “富贵叔。”陈大江找到了人后,决定开门见山:“我在城里卖的酒比你们的价钱要贵五成,那时候生意做得不错,酒馆中天天都有人,城里的客商问我拿酒的也不少。你们完全可以把价钱提起来。” 他叹口气:“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月娟一辈子没出过几次村里,你不能听她的。” 陈富贵最近赚了个盆满钵满,哪怕知道卖的价钱太便宜,他也不太在乎。 村里的人,赚上个几十两能够衣食无忧就已经很满足。 “当初写下字据时,月娟就已经说过,日后酒的价钱由她定,总归不会让我亏本。” 亏了的由杜月娟补偿给他。 陈富贵也是怕亏本,所以才按了那张契书。他偶尔想起来,也觉得当初的自己太冲动。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如果选择重新摆到面前,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如今也有得赚,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银子送来,他已经很满足了。 陈母带儿子回村后,只觉得面上有光,走路都带着风声,又是买鸡又是买肉地招待。 大儿媳吴氏有些不满,之前那些年里,她就隐约发现了陈大江在外头似乎另有一个家,不过,这事跟她没关系,加上那时候陈大江每次回来都衣衫褴褛,穷的跟要饭的似的。所以,吴氏从来没想过要占小叔子的便宜。 甚至,她还怕小叔子反过来占自己便宜呢。 后来得知陈大江都是装的,在城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只是不想让杜家人知道,所以才一直瞒着。那时候,吴氏就对小叔子心生了不满。 陈大江没银子还好,这都有了,却一个子都不肯拿出来。在她看来,陈大江这不只是防着杜月娟,更是防备着他们大房。 想要保守秘密,大房也行啊!亲生兄弟之间还这么瞒着,要说他不是怕自己大哥日子太好过,吴氏是不信的。 看到婆婆忙前忙后,她蹲在灶前:“我听说,大江这一次回来是想让富贵叔便宜卖酒的。” 陈母讶然:“你说哪听说的?” “之前就有人说,大江在城里的生意大不如前,已经要关张了。”吴氏摇摇头:“好像就是因为村里的酒卖到府城太便宜,他不跟着压价,只能关门。” 陈母皱眉:“有这回事?” 随即,她一拍大腿:“肯定是杜月娟那个女人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让我们家日子好过。等她回来,我好好跟她理论一下。” 吴氏沉默了下:“娘,大江日子不好过,这一回应该也不会有银子给你。你这又是鸡又是肉的……银子还是省着点花。你要是有几文钱就拿去补贴二房,以后可别怪我不管你。” 陈母怒斥:“你这是什么胡话?大江难得回来一趟,一年到头也就几次,就这你还看不顺眼。目光短浅,要是以后大江日子好过,肯定也会拉拔你们的。你可别犯轴,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俩好。” 吴氏反正是没看到小叔子一个子儿,被母亲训斥之后,干脆丢了柴火:“我娘家去住几天。” 陈母:“……” 陈大江磨缠了半天,陈富贵始终不肯松口,被他缠得烦了,才答应与杜月娟商量一下。 对于陈大江来说,得到陈富贵这句话,也不算是白跑一趟。 回到家里,饭菜已经上桌,陈大江看着桌上大盘大盘的肉菜,道:“娘,年纪大了,少吃点肉。多吃点素的,老话都说,腰粗一寸少活一岁,你们得好好保养。” 大房就不说了,陈母听到这话,心里都格外不是滋味。 什么叫多吃点素? 她吃的素还不够多吗? 也就逢年过节才吃点肉,还得紧着家里的男人和孩子,落在她手头的能有几口? 可儿子这话,分明就是说他是有肉都不吃,特意去吃素……既然这么多银子,为何不孝敬爹娘?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陈母不想闹僵:“先吃饭吧!” 边上的陈大海听到二弟的话,面色也不太好看。不过还是那句话,陈大江难得回来,没必要计较这些小事。 吃饭时,陈大海想起了妻子回娘家之前的话:你二弟每次回来都大吃大喝,好像客人似的。咱们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是爹娘给的,那也是他们养老的银子,他们花得精光,以后就是我们出,你可得拦着点。就算不拦着,也得让他知道家里的难处。 陈大海这些年来地里刨食,日子本就不宽裕。二弟在他眼里,一直都过得挺差。 这突然得知,二弟在城里是富家老爷,只是不愿意接济他们……这么一想,他心底里格外不是滋味。 那些年里,陈大江每次回来,母亲都会给他大包小包,生怕他在外头吃了苦。结果呢? 陈大海想着这些,面色不太好:“大江,爹娘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今年买的药都比往年多。我是长子,我确实该孝敬照顾,但你也是他们的儿子,不能尽孝膝前已经说不过去,要是再不拿点银子……” 听到兄长的话,陈大江秒懂。 -- 第840页 曾经汪云不让他在村里说自己的真实近况,就是怕被杜家人知道后缠上来,也是不想让他拿银子给杜家。 但如今他和杜月娟已经没关系……再加上他富贵多年,却始终不能告知村里人,如同锦衣夜行,早已不想忍耐。当然了,如今这个时机不太好,他手头的银子花了大半,再找马车回城后,大概就剩不下什么了。 不过,他很享受村里人那种羡慕的目光,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放在母亲手边。 “娘,儿子以前有诸多的不得已,所以才不敢拿银子给你们,现在……这些你们先拿着花,等我下一次回来,多给你们带点。” 陈大江自己没有,但汪云这几年来的嫁妆越长攒越多,他是不缺银子花的,所以才有这份底气。 陈母之前被村里人恭维,总觉得心虚。这会儿拿到儿子的孝敬,顿时眉开眼笑。 “我给你爹有饭吃就行,不花银子,这些你留着自己用。” 陈大江急忙推辞。 陈大海怕二弟不讲究地又把银子收回,急忙开口:“娘,你们养我们长大,身为你的儿子,孝敬你们是应该的。你就别跟二弟客气,留在手头。我们不花你的,以后你们想买点顺口的,或是有个大病小痛,手头有银子也能宽裕些。” 陈母也舍不得把银子推出去。 这可不是一点半点,足足三两,够他们老两口在地里刨两年了。想到什么,她好奇问:“都说杜家人和陈富贵一起酿酒赚了不少,说得神神秘秘的,到底能有多少啊?” 陈大江沉默了下:“一个月大概能分几十两!” 陈母:“……”忽然就觉得手头的银子不香了。 她好像丢了个大宝贝。 第1532章 酒娘九 几十两银,于陈母来说,—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银子。 这还只是—个月。 要是杜月娟还是自己儿媳,那不就是个下蛋的金母鸡么? 想着这些,她忍不住责备:“大江,你就不该在外头有花花心思,要是和月娟好好过日子,这些银子都是咱们家的。” 陈大江要是早知道杜月娟有这样厉害,当初也不会跑去和汪云搅和。 千金难买早知道。 如今两人已形同陌路,杜月娟甚至还恨他入骨,巴不得把他踩进泥里,两人断无和好的可能,也只能扼腕叹息。 “娘,过去的事就别提了。”陈大江安慰母亲:“云儿是个善良女子,出身好,容貌好。又给我生下了—双儿女,不比杜月娟差。”又嘱咐道:“以后这样的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要是传入了云儿耳中,又会生出许多波折。” 陈母叹口气:“我知道。这又没外人,不会传出去的。” 说实话,陈大江不太相信哥哥。 但当着哥哥的面,他不好说出生份的话来,只嘱咐:“多说无益,咱们得往前看,过去的事少提。” 陈母哪里听不出来儿子话你的说教之意? 讲真,这要不是亲儿子,她真的要翻脸了。 陈大海看着母亲不悦的脸,立刻打圆场:“先吃饭,有事都以后再说。” 陈富贵是被缠得没法子了才搪塞两句,压根就没有想提价的意思,更别说商量了。不过,这件事情,他还是如实告知了楚云梨。 陈大江以为陈富贵真被自己说动了心,在家里等了两日,见杜家始终没有动静。他坐不住了,又找到了陈富贵家中。 “富贵叔,如何?” 陈富贵摇摇头:“我劝不动,你自己另外想辙吧。” 陈大江知道杜月娟的执拗,对于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不过,还是难掩心中的失落:“月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白花花的银子拿着送人。” 他摇摇头:“富贵叔,你就不心疼吗?” 陈富贵确实心疼,但还是那句话,他—辈子都呆在村里,没有见过多少银子。如今每月能分几十两,对他来说已经不少,两个月之前,他是真没想到这酒坊能赚这么多的,所以,他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也愈发不敢得罪了杜月娟,那可是个财神爷! “你别劝了,能想的法子我都想了,你去找别人帮你的忙吧!”陈富贵说完,直接就躲了。 陈大江没法子,又堵了他几次。 到得后来,陈富贵干脆跟着送酒的人去了府城,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他走后,陈大江在村里再也找不到帮自己说话的人,只能无功而返。 夫妻俩多日不见,小别胜新婚。夜里,两人躺在床上,难免又说起了杜月娟。 汪云得知他白跑—趟,很是不悦:“杜月娟那个女人肯定还在记恨你,他这样逼你,肯定就是想让你回头。”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厌烦她,不可能回头。”陈大江手头越来越紧,期盼着从汪云手中拿些银子,话说得也好听:“在我眼里,你才是唯—的妻。无论杜月娟想什么法子,我都不可能对她动心。” 汪云听到这话,特别满意,唇角的笑容始终没有落下,想到什么,又皱眉道:“她和卢家公子定亲了?” “她自己是这样说的,反正我没听说。”陈大江好奇问:“你从哪儿得知的?” “卢夫人这几日天天在外头说卢长风不听话,不要娶—个带着孩子寡居的女人。我之前好像也听你说过,她和卢长风最近打的得火热。”汪云酸溜溜道:“—个乡下女人而已,脸和手都被弄得那样粗糙,卢公子是瞎了吗?” -- 第841页 陈大江才觉得自己有点瞎,他和杜月娟成亲的前两年,朝夕相处,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但却从来没有发现杜月娟这女人的能干之处。 结果两人—分开……杜月娟就发威了。 这才多久,就赚了个盆满钵满。陈大江暗自盘算了—下,她如今所拥有的东西,大概得让他兢兢业业干二十年。 “别提她了。”陈大江心情烦躁,脸上却不敢露,语气缓和:“咱们早点睡,明日再想别的辙。” “能有什么法子?”汪云语气不耐烦:“再这么下去,你那酒馆肯定开不成。酿酒的工人又不敢辞,咱们只能越压越多。” “压不了了。”陈大江叹口气:“我能够挪用的银子全部都压了上去,酒要是卖不出,我回不了本。也买不了粮食,日后的酒大概会越酿越少。” 到时候那些工人不辞,就只能硬着头皮发工钱。 陈大江发不起,只能求助汪云。当下愈发小意温柔。 …… 楚云梨回到府城,酒楼开张,她闲了下来。 这—日,忽然有人上门拜访。本以为是前来谈货的客商,没想到进门来的是—个纤细的妇人。正是如今卢府的当家主母。 卢夫人三十多岁,容貌精致,是卢家主的继室。此时板着—张脸,让她本来十分的容貌,只剩下了三分。 “你就是杜东家?” 楚云梨颔首:“我是。” 卢夫人脸上满是不屑,微微仰着下巴:“我知道你颇有几分手腕,生意做得不错。但想要嫁接我们卢府还是差得远,听说长风私底下给你下了小定礼……你要是懂事,就该主动拒绝他的礼物。” “我要是不懂事呢?”杜月娟笑着反问。 “人贵在自知,”卢夫人沉下了脸:“你要是想在这城里立足,最好是听我的话。” 楚云梨点了点头:“我不进卢府,让长风嫁过来也行。反正我家里没有兄弟,招赘也说得过去,有颇有几分家资,养得起家。” 卢夫人诧异地瞪大眼。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番话来,什么叫让长风嫁过来? “你这胆子忒大,要是让我家老爷知道,绝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颔首:“可能你是对的。” “既然怕了,那就赶紧退了定礼。”卢夫人—脸严肃:“我们夫妻已经为长风选了大家闺秀,过几日就会定亲。” “不退!”楚云梨—本正经:“我是个生意人,拿到手里的好处,怎么会退回去?咱们话不投机,不用多说。”她扬声吩咐:“来人,送客!” 卢夫人气得够呛:“杜月娟,我看你是找死。” 楚云梨—脸惊诧:“你们还敢杀人?” 卢夫人:“……”就算是敢,也不能承认啊! 这女人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威胁吗? 楚云梨听出来了,只是假装没听见而已。 也不知道卢夫人回去是怎么跟卢家主说的,傍晚的时候,卢家主甚至找上了门。 他前脚到,卢长风也到了。 父子俩站在不大的院子里针锋相对,面色都不太好。 “长风,这女人配不上你。” 卢长风面的漠然:“你家里那位也配不上你,不也过了这么多年?” 卢家主气得胸口起伏:“我是你爹。”轮不到你来管我。 卢长风掏了掏耳朵:“知道你是我爹,如若不然,我也进不了卢家门。你别这么气愤,我也想听话来着,可我小时候你都没管教我,现在再来管教,怕是有些迟了。” 卢家主狠狠瞪着他:“你是不想接手卢家了吧?” “无所谓。反正我未婚妻养得起我。”卢长风语气随意:“你爱给谁给谁,我不要了。” 卢家主狠狠瞪着他:“你知道卢家—年有多少盈利吗?你知道卢家百多年积攒下来,库房里有多少好东西吗?” “不知道。”卢长风语气随意:“反正也不是我的。” “只要你想,他们就是你的。”卢家主正色道:“前提是,你先把这门亲事退了。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我们都没答应的事,这门婚事根本不作数。” “我不要。”卢长风轻飘飘道。 卢家主:“……” 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他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看—下屋檐下—言不发的楚云梨:“杜东家,都说爱—个人就要为他考虑,长风如果和你分开之后,会有更好的日子。你要是真的心悦他,就该放手。” 楚云梨语气笃定:“不放!” 卢家主气得够呛:“我不答应你们之间的婚事。你非要嫁进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楚云梨还是那句话:“那我就不嫁,我娶。” 卢长风接话:“我挺愿意嫁的。” 两人相视—笑。 卢家主只觉得脑中被气得嗡嗡的,好半晌都冷静不了。他—巴掌拍在桌上:“长风,我不是跟你玩笑,你别以为我如今只有你—个儿子,就会让你为所欲为!” “我是真想嫁。”卢长风摆了摆手:“你干脆过继夫人娘家的外甥吧,刚好让她如愿。” 卢家主就是不愿意把诺大的家业拱手送给外姓人,这才找了儿子回来。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顽劣,怎么讲都不听。卢家主气愤不已,临走之前撂下狠话:“咱们走着瞧。” -- 第842页 两人没把这话当—回事,不过,两日后,楚云梨就发现了不对。 她开的酒楼对面,重新开了另外—家。价钱比她便宜,味道也不错。 酒楼的生意,到底还是受了影响。楚云梨站在三楼,看到对面三楼上卢家主满脸得意,端着酒杯遥遥—敬。 边上卢长风看见,冷笑道:“听说他已经过继了那姓刘的。卢家的如今所拥有的东西里,还有我娘的嫁妆,他不给我,我就—笔—笔的讨回来。” 他突然探出头去,冲着对面—笑,然后,伸手关上了窗户。 卢家主:“……”混账东西! 第1533章 酒娘十 另一边,汪云也不老实。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楼上算账,忽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还有掌柜上赔罪的动静。 探头一瞧,就看到底下翻了一张桌子,杯盘狼藉满地,好几个人不依不饶,似乎在问掌柜要说法。 已经有伙计跑到近前:“东家,那几个人故意找茬。非说咱们的菜里有老鼠。” 这不可能。 做吃食生意,一定得干净。 楚云梨平时都会让人仔细打扫后厨,且吩咐传菜的人再将菜端上桌之前要仔细查看,有个虫很有可能,老鼠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可能藏得进去? “报官吧。”楚云梨也不想费心下楼理论:“咱们问心无愧,他们故意上门找茬,衙门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本来众人还觉得是酒楼不干净,没想到东家直接让报官,明显底气十足。 众人立刻转变了心思,或许,真的是这几人故意上门找茬。毕竟,这酒楼开张后,生意一直不错。 几个闹事的人本来是想把九楼的名声搞臭,顺便为自己讹诈一笔银子,没想到话还没说两句,酒楼竟然要报官! 都说民不与官斗,尤其他们己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有些事情经不起细查。真到了公堂上,还是他们吃亏。弄不好还有牢狱之灾。 为了点银子把自己送进大牢,真不至于! 于是,几人撂下狠话,很快很快消失在街上。 人都跑了,按理说该息事宁人。楚云梨偏不,她还是让人去报了官,闹事的人还是被带到了公堂上。 几人跪在公堂上时,还觉得很不真实。 这世上有怎么有这么轴的人? 无论他们心里如何咒骂,在大人的板子之下,很快就招认了。 他们确实是故意上门找茬,但不是为了白吃白喝不付银子。而是受人指使。 这个指使他们的人,是杜家酒楼的伙计。 汪云夫妻俩和杜月娟之前的那些恩怨,城里也有不少人听说过。没想到陈大江这么不讲究,本就是他对不起原配妻子,两人都分开了,还派人回来找茬。 伙计被带到公堂上,一口咬定是自己看不惯杜月娟,不管主子的事。哪怕大人用了刑,他你还是不肯改口。无奈,只能按着伙计是罪魁祸首来判。 这事闹得挺大,对酒楼的生意影响不少。在楚云梨的要求下,大人写了一张告示张贴在酒楼外。 告示上明明白白写着,老鼠是有人故意讹诈。 经历这一遭,哪怕有告示,生意也还是受了些影响。半个月后,才渐渐回暖。 汪云夫妻如此,楚云梨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她将酒的价钱又降了点,并且表示,如果酒楼愿意在他那里预订未来一年的酒,还可以少付一成价钱。 各大酒楼每年要用的酒不少,别看只少一成,加起来也不老少。当即,几乎九成的酒楼都续订了一年。 陈大江得知后,险些气吐了血。本来剩下的那几个小食肆,听说了杜月娟降价的消息,又知道这两家的酒其实是一个味道,甚至杜月娟那里还要好些……一时间,陈大江的酒馆里门可罗雀。 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大江整日着急,但也只能干着急。 他找到了汪云,商量着做别的生意。 汪云是个倔强脾气,眼看陈大江让自己改主意,当即就生气了:“你是不是想护着那个女人?” 陈大江:“……”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有! “云儿,你不能这么冤枉我。”陈大江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杜月娟恨我入骨,也压根用不着我护着。”又酸溜溜道:“人家有未婚夫,哪里还看得上我?” 听到“未婚夫”,汪云眼睛一亮,一拍桌子道:“有了!” 她和陈大江低声商量了,一会儿重新坐上马车出门,这一回,直奔城里的卢府。 总之,不能让杜月娟找着这么大一个靠山。怎么也要把这门婚事搅和散了才算完! 卢家主想找儿子的茬,没想到反被制住,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得知夫妻俩前来,他本来不想见,以汪云夫家的身份,压根不配与他见面。 可想到两人和儿子扯上了关系,卢家主到底还是见了二人。 “你们有事吗?” 陈大江上前一步行礼:“伯父。” 卢家主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咱们又不认识,不用这么多礼,我也没有你这样的侄子。有话直说便是。” 陈大江没想到他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面色有些尴尬,但想到自己的来意,他立刻就忘了那些尴尬:“听说卢公子和杜月娟定了亲?伯父知道此事吗?” -- 第843页 卢家主当然知道,为了这事没少生闷气。儿子又劝不回,一心奔着那边,真的是越想越气。 “那个杜月娟很会忍。我和她成亲几载,从来都不知道她会做生意。”陈大江正色道:“伯父,我们两人不认识。但我不忍心你被他诓骗,杜月娟此人很是势利,也没有真心。她和卢公子定亲,肯定是奔着你们家的钱财来的。” 卢家主深以为然。 他接回了儿子,是想让儿子接手家业,聘一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做当家主母。 “我也想拒绝,可儿子大了,不听话。我也没办法。”卢家主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两个人很讨厌杜月娟。 既然如此,他也用不着自己出手,让这俩人去对付就行。 陈大江眼看他自暴自弃,满脸恨铁不成钢:“伯父,你可不能由着他们。杜月娟一个庄户人家出身妇人,哪里做得了当家主母?” “我也这么想,奈何长风不听我的话。”卢家主摊手,一脸的无奈。 陈大江咬了咬牙:“卢家主,你身为父亲。要是死活不让杜月娟进门,扬言卢公子敢娶,你就把他扫地出门……如此,卢公子应该就能听话了。” 卢家主心下嗤笑。 这法子对待别人可以,对卢长风完全不行。他已经试过了的。 “我的儿子之间这些年来聚少离多,没有多少感情。我越是拦着,他越是要上赶着。”卢家主摇摇头:“如果你们有更好的法子,务必帮我一把。” 陈大江:“……”他来是想让卢家主帮忙的! 他无语半晌,起身告辞。 出门后,他打发走了汪云。自己又亲自去了劝了一遍,还是无功而返。 甚至还被撵出了门。 陈大江被赶出来时,还被不少人看着眼中。他这几年养尊处优,谁看了都得尊称一声东家,被那么多人看见,自己被撵出来,只觉得丢了大脸。 他飞快避开人群,恨得咬牙切齿:“杜月娟,你可别怪我动手。” 又是一日,楚云梨带着平安在街上闲逛。 平安从小到大都在村里疯玩,连镇上都少去,如今到了府城里,更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到处乱窜。 楚云梨一直盯得挺紧,倒也不怕他走丢。 刚经过一片热闹的人群,她察觉有人在自己腰上摸了一把车,伸手一抓,刚好将自己的荷包拽回。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再回头去瞧时,发现平安已经不在。 她面色严肃起来,眼神在人群中一扫,哭的伸手抓住了一个妇人的手:“你可有看到我的孩子?” 妇人讶然:“没看见。” “不可能。”楚云梨语气笃定:“刚才你离我的孩子最近,你肯定看见了!” 她把人拽出了人群,眼神在周边一扫,往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追去。 那个妇人一路上都是拽着她不肯走,楚云梨使使捏着她的手腕跑得飞快。 刚进巷子不久,就听到了有孩童的挣扎声。楚云梨几步追上去,转过巷子角,就看到了熟悉的青色衣衫。她奔了上去一把将那个比她高大的男人一脚踹倒,将孩子抢了回来。 平安看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他要带我走。我不肯走,他还掐我……”一边告状,一边露出胳膊来。 那胳膊上果然被掐出了几个青紫印,楚云梨冷笑道:“敢偷我孩子,我看你是找打。” 她从地上捡了半截砖,往地上男人身上拍了过去。 平安急忙往后退,楚云梨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眼看着要出人命,她才收了手。 巷子里的动静还是引来了路人,楚云梨看向众人:“他们偷我孩子,麻烦大家帮我报个官!” 时隔几日,她又到了公堂上。 大人看到她,颇有些无语。不过,一个妇人三番五次被人针对,也是他治下不力,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当即,大人决定好好查出幕后的人,否则,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第1534章 酒娘十一 这些人一次次出手对付同一个人,本身也是在挑衅衙门,挑衅律法。 大人铁了心要查出真相,抓了那个偷孩子的人问罪。眼看他不肯招出幕后主使,更是动用了刑法。 偷孩子的人是想赚一笔银子,可没想搭上自己的小命,眼瞅着板子上身,立刻就招了。 这一回,是陈大江身边的随从。 随从不肯招认主子,只说是自己看不惯杜月娟,所以才偷她孩子,想给她一个教训。大人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让人打随从五十板。 还是那句话,随从和那个偷孩子的贼一样,想要拿些银子过下半生,可没想搭上自己的小命。被打得即将晕厥,他实在扛不住了:“大人明鉴……都是我家主子让我做的。” 一言出,公堂内外所有人都呆住了。 要知道,平安虽然改姓了杜,可她实实在在是陈大江的亲生血脉。 让贼去偷自己的亲生儿子,亏他想得出来。 就算陈大江的本意是给杜月娟一个教训,但他又怎么知道那个贼一定不会亏待平安呢? 陈大江当场就被下了大狱。 关于陈大江夫妻和杜月娟之间的事,在公堂上又被重新扒了一遍。汪云没有参与其中,虽然被传唤到了公堂上,也得以全身而退。 -- 第844页 汪云和陈大江成亲几载,每日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眼看救不出人,还险些搭上自己,她看向楚云梨的目光如淬了毒一般。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云梨回望,好奇问:“汪姑娘,你这是不服大人的判决吗?” 汪云不敢,她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撂下狠话,她气势汹汹离去。 楚云梨立刻又告状:“大人,她的话您也听见了。回头我要是出了事,一定和她有关!” 还未走远的陈大江听到这话,只觉得胸口一堵,生生给气吐了血。 陈大江出了事,汪云心有不甘,只要是能给杜月惊天赌的事她都愿意做。回到府中后,立刻就派人回了乡。 三日后,陈家人赶到,直接摸到了楚云梨府门口,指责她不念旧情,不顾孩子。 尤其是陈母,平日里在村里和人吵惯了,骂人的话张口就来。 “杜月娟,你个没良心的,当初你爹生病,大江像亲儿子一样伺候,你都忘了吗?你忘了,村里人可没忘,你瞅瞅你做的这些事,你还是人吗?” 彼时,平安刚睡醒,脸上还积了一摊口水,楚云梨哭笑不得地帮他洗脸,听到外头的咒骂,她脸上笑容不变,找来了,帮着做饭的婆子:“你从后门把平安带出去转转,去酒楼里喝一碗鸡汤再回。” 平安太小,吵架这种事会吓着他。 “大江可是孩子他爹,但凡你为孩子多考虑一二,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楚云梨上前开门:“陈大江找贼人掳走孩子,他就为孩子考虑了吗?那贼是城里的混混,他就不怕贼人带走孩子后不还?万一问他拿银子,他又舍不得……” “这只是你的猜测,这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陈母飞快打断道:“杜月娟,你赶紧把我儿放出来。”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眯起了眼。 陈母一个乡下妇人,按理说不该知道苦主不告就能让坏人出狱,她如此说,应该是有人指点。 而那个指点她的人,除了汪云不作他想。 “我不放。”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对得起你们陈家,是他陈大江对不住我!做错了事就该被罚,要是不长个教训,以后还会再犯。我可不想没完没了的应付他!” 陈母死死瞪着她:“杜月娟,你一朝富贵,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对!”楚云梨颔首:“你说我什么都好,我就是不放人。” 陈母:“……” 她气得不行,靠在边上的大儿子身上:“大海,你帮着劝一劝。” 陈大海还是第一回 出远门,看哪儿都挺新奇,来府城一趟与他来说是件挺好的事。所以,他此时心情不错,扶住了母亲后,道:“月娟,咱们是一家人。就算现在不是了,可有平安在,咱们也不能弄成仇人啊!要不然,让平安如何自处?” 他几乎是苦口婆心:“大江这事确实做得不对。等他出来了,我和爹娘都会说他的。我给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她来找你们母子的麻烦!” 楚云梨摇头:“我不信你们。” 陈大海:“……” 陈母气急:“老娘可没有对不起你。” “陈大江在城里另有一个家的事,你应该早就知道的。咱们同住一个村,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几年来,我自认对你足够恭敬,算是尽到了做儿媳的本分。可是你呢?你有把我当儿媳吗?”楚云梨质问她:“你为何不告诉我陈大江另娶的事?我爹病成那样,眼看着只剩一口气,我上门问你借银,你一个字都不给。明明知道陈大江富裕,你却提都不提,眼睁睁看着我爹病得越来越重。你们全家都是白眼狼!” 这话陈大海不爱听:“月娟,瞒着你的事确实是娘做得不对。但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真相啊!” 楚云梨似笑非笑:“所以说陈大江是个混账,不值得你们救!” 陈大海想到弟弟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事,心里就不舒服。不过,他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难道还真能不管? 兄弟两人成亲之后,就很少凑在一起。本心里,真大,还是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活计跑到府城来帮这个不亲近的弟弟的。 毕竟陈大江富裕的时候,他一文钱的便宜都没占着。没道理如今需要帮忙了,他就非得帮吧? 凭什么啊? 陈大海会跑这一趟,纯粹是舍不得汪家这门姻亲。 陈大江要是能回来,汪家这门亲戚就还在。所以,陈大海真心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出来的。 听到楚云梨的话,陈大海只觉得浑身疲惫。要是早知道杜月娟这般难缠又倔强,他说什么也不会跑这一趟。 来都来了,还是得再劝一劝:“月娟……” 楚云梨走出门,把门锁上:“看你们这样子,好像是一直想在这里纠缠。咱们去衙门上分辨吧!” 陈大海:“……”他不敢。 陈母也不敢。 想到自己要去公堂,她就紧张得腿软。 “我不去!”陈母几乎是尖叫着喊,还一把推开了儿子,撒腿就跑。 陈大海看到母亲跑了,自己心里也慌,急忙追了上去。 楚云梨站在门口,看着跑远的母子二人,一脸失望。这两人要是胆子再大点,再轴一点就好了,到时候可以把他们带到公堂上,直接一起关入大牢。 -- 第845页 陈家母子被吓跑,汪云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她一直就想把陈大江救出来,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两个孩子。 要是孩子是罪人的子女,以后长大了也会被人鄙视。还会被限制不能参加科举。 孩子还小,未来如何且不好说,汪云一直都想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儿女面前,眼瞅着他们要被拖累,她当然会想尽办法挽救。 汪云自己上了门。 再次上门的她,没了以前的高高在上,面色苍白憔悴,见到了楚云梨后,叹口气道:“杜月娟,是我们夫妻对不起你。大江找人来偷孩子,也是他的不对。你也是母亲,要是孩子的亲爹是个罪人,对孩子以后的影响很大。我不想拖累了孩子,我相信你也一样。” 她沉默了下,偷瞄对面女子神情,摸不清对面女子的想法,她只得继续道:“你要是生气,等大江出来,你打他骂他都可以。” 楚云梨面露嘲讽:“陈大江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可不只是偷孩子这一件事。至于平安以后,在我看来,他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已经足够。” 平安是陈大江的亲生儿子,这是从根本上就改变不了的事。被拖累是一定的,杜月娟应该也能理解。 再说,当下读书的人不多,平安以后做着生意,手头捏着大把银子,日子也不会太差。 也只有汪云从小富贵,才会想让孩子读书。 汪云眼瞅着说不动,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 楚云梨面色不变。 汪云见状,从另一边袖子又掏出了一叠银票:“杜月娟,这里是三百两,你收下吧!” “我不缺银子。”楚云梨在她不悦的目光中,老神在在:“我就是要让陈大江蹲大牢!” 汪云:“……” 她怒瞪着楚云梨:“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一个烂人你竟然当宝护着,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简直是又蠢又毒。” 汪云眼睛瞪得更大:“你竟然敢骂我?” 楚云梨反问:“骂了,你待如何?” 汪云:“……”她气急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 楚云梨侧身避开,捡起那块石头丢了回去。 盛怒之中的人,脑子反应没那么快,汪云想躲时已然来不及,生生挨了一下。当即痛得她呲牙咧嘴,面色都狰狞起来,还吓哭了边上路过的孩子。 汪云受了伤,她本就是惜命的人,也顾不上劝说,当即就让人抬着自己往医馆而去。 楚云梨站在门口,沉思半晌后,去街上找了马车,直奔大牢。 陈大江蹲在地上,这会儿他满脸是伤,身子都在瑟瑟发抖。看到面前一抹鲜亮的衣料时,他但是眼睛一亮,连滚带爬扑到栏杆旁:“我要吃肉!” 面前的人毫无反应,他缓缓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不是自己以为的汪云,而是之前的妻子杜月娟。 第1535章 酒娘十二 “你怎么会来?”陈大江脱口问道。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挺多人帮你求情,想让我救你出来。所以我来瞧一瞧,你到底哪点好,值得他们来求我。” 陈大江心里一动。 他在牢里也打听过,像如今这样的情形,他偷孩子的事情属实,想要出去的唯一法子,就是苦主不再追究。 本来他以为不可能,可现在杜月娟都到了面前,他心里难免升起了一丝奢望:“月娟,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 楚云梨嗤笑:“你竟然有脸跟我提孩子?你把孩子交到坏人手中,可有为他考虑过?你都不想着孩子,凭什么要让我念着?” 陈大江哑口无言,但他知道,就是自己能够出去的唯一机会。早知道杜月娟这样难缠,他就不和她作对,安心做汪家的姑爷了。 到了这会儿,后悔已无。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法子出去! 他伸出黝黑的手,想要揪住楚云梨的裙摆。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步:“别拽我!” 陈大江:“……” “月娟,你就饶过我这一次。以后我当牛做马还你的这份情。”说到情意,他眼神一转:“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念着你的,我和汪云之间只是阴差阳错,我心底里最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楚云梨木着一张脸:“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我爹险些被你害死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陈大江沉默了下:“你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我求你吗?你想让我怎么求,直说便是!” “无论你怎么求,我都不可能放你出去!”楚云梨缓缓蹲下:“你想要的富贵,这辈子都与你无缘。以后你就好好在此享受吧。” 陈大江对上她的眼,那眼神里满是漠然,丝毫情意都无,看得久了,只觉得周身一阵凉飕飕的。他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 汪云来时,刚好看到对峙的二人。 她从小到大没受过伤,被石头砸到后,只觉得疼痛难忍。好不容易包扎好了,伤就往这边赶,然后就看到了牢里牢外对视的二人。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缓缓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陈大江眼神看落在她的食盒上:“云儿,你可算来了,这几天发的饭都被他们抢走。我快饿死了。” -- 第846页 说着,朝着食盒伸出了手。 汪云是真心爱慕过他的,看着他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心里也挺难受。下意识就把食盒递了上去。 楚云梨闲闲道:“汪姑娘,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刚才陈大江说,我是他真心喜欢过的唯一女子。和你之间的婚事是阴差阳错。” 汪云面色骤然铁青,哼哼瞪着拿出盘子,正准备狼吞虎咽的陈大江。 察觉到脖颈一凉,陈大江抬头看去,就对上了汪云阴沉的目光。 “云儿,你怎么这样看我?”问出这话时,陈大江很是心虚。 同床共枕几年,陈大江很清楚汪云的性子,这会儿她已经在暴怒中! 得赶紧想法子安抚……别的不说,以后能不能打牙祭,全看汪云送的饭菜。 陈大江急忙解释:“你不能听杜月娟胡说八道,她没安好心!” 汪云沉声问:“那她方才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说过?” 陈大江还没回答,身后睡在干草里的男人粗声粗气道:“说了的。” 陈大江:“……”这个混账。 他也只能生闷气,从住进大牢起,他又被这个男人揍了不少次。尤其是放饭的时候,他要是敢把饭咽下肚,这男人就能把他打得吐出来。 挨了几次打之后,陈大江才从隔壁的其余犯人口中得知。这个男人当初是因为儿子被人打伤,他冲动之下,跑去找人算账,一个不小心错杀了人,这才被关进大牢的。 他疼孩子,便尤其厌恶那些偷孩子的人。 所以,本来挺好相处的人,在听说了陈大江的罪名之后,愣是一点都不客气。 汪云面色铁青:“陈大江,你如何对得起我?” 陈大江急忙道歉:“云儿,我也是想哄好她出来陪你。可这个女人油盐不进,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压根不肯救我出来。云儿,你帮帮我。” 他三两口将饭菜塞下肚,奔到栏杆旁,一把抓住汪云的裙摆:“你千万要救我出去。宝儿不能没有爹。” 今日之前,汪云是想把他救出去的。 就像是陈大江说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她对他也还有几分感情……但是,得知陈大江方才对杜月娟说的那些话后,她突然就没那么想救了。 这个男人为了出来,什么话都能说,万一她是真心的呢? 汪云出身富贵,自有几分傲气。以前提及杜月娟,她心里满满的优越感。 但是,如今杜月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自己却还只是凭着那点嫁妆。她心底里早已明白,自己是比不过这个女人的。 男人转了心意,本就有可能。 越是想,汪云心里越堵,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拔腿就走,甚至比楚云梨走得还要早。 陈大江傻了眼。 他连声呼喊,汪云却头也不回。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陈大江恼怒道:“杜月娟,你果然没安好心,闹得我们夫妻失和,你满意了?” 楚云梨颔首:“对!” 陈大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看到他一脸崩溃,楚云梨心情愉悦地出了大牢。 汪云没有走,正站在马车旁,默默垂泪。看到她过来,又凑上前来:“杜月娟,你要怎样才肯放他?” 楚云梨一脸纳罕,她方才真以为汪云死了心,没想到她还愿意救。 “怎样都不可能放,你别白费心思。”楚云梨想到什么,又道:“陈大江是入了大牢,我们俩之间的恩怨还没结,你小心别犯在我手上。敢对我动手,我就敢剁了你的爪子。” 汪云脸色微变:“你在威胁我?” 楚云梨摇头:“只是提醒你而已。” 说着,她先上了马车。 汪云很不甘心,大喊道:“你再能干又如何,卢家主还是不让你进门!” 楚云梨本来不想搭理她,听到这话后,掀开帘子:“关你屁事!” 汪云:“……你这么粗鲁,卢家更不可能接纳你。你想嫁进去,那是白日做梦!” “那咱们走着瞧!”楚云梨放下帘子,很快消失在街角。 汪云颓然的坐在地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两日的奔波,让她彻底明白。想要就回陈大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杜月娟这个女人太狠了。 卢长风最近也挺忙,他本就在做生意,卢家主让他退亲,他不肯之后,卢家主又收回了给他的那些差事。他本来也没有多愿意做,这回更是安心做自己的生意。或者说,安心的针对卢家。 还是那句话,卢家生意做到如今,离不开他母亲当初的嫁妆。他要把那些一一讨回。 楚云梨倒是想帮忙,被他给拒绝了。 又是一日午后,楚云梨午睡起来,打算去铺子里转转,刚转过街角,马车就被人拦下。她掀开帘子,看到面前一件暗紫色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直,看到她掀帘子,含笑望了过来。 “早就听说杜东家手段不凡,今日一见,发现杜东家容貌竟然这样好。”他上下打量,眼神不乏欣赏之意:“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约东家喝杯茶?”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你。” “我姓卢,卢长久。”他自以为潇洒的跳下马车,缓步走到了楚云梨面前:“杜东家,你别这么拒人千里,喝杯茶而已,就当交个朋友,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 第847页 听到他自报家门,楚云梨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卢家主从其夫人娘家过继来的嗣子。 在楚云梨看来,面前这个的卢家主故意找来气自己儿子的人。他若是真的想把家业交到外姓人手中,也不会去接卢长风回来气自己。 “你爹娘要是知道你和我来往,怕是要不高兴。” 卢长久笑了:“这是我的事。杜东家,若是没猜错,你是不喜我的,应该会很乐意看到我被爹娘收拾。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试!”楚云梨放下帘子:“我还有事,别挡我的路。” 卢长久并不意外,站在原地不动:“我刚好知道一些大哥的事,你有没有兴趣听?” “没兴趣!”楚云梨随口答,又不耐烦道:“好狗不挡道,赶紧让开!” 卢长久:“……” 第1536章 酒娘十三 卢长久跑到这里来,纯粹是想勾得杜月娟心猿意马,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比卢长风差。 关于过继之事,早在几年前,家中就已经在准备。 卢夫人一直都在吹枕头风,可卢家主始终不接茬,后来更是接回了亲生儿子。 本来刘家人以为事情大概要黄,没想到卢长风回来之后并不老实,一次次和父亲作对,后来更是搬出去不再回府。所以才有了卢长久。 卢长久早在记事起,就已经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会接手卢家生意,后来发现卢家主压根没把自己当一回事,心里难受的同时,也嫉妒卢长风。 总之,凡是卢长风所拥有的一切,他都想抢过来。 眼看他不动弹,楚云梨结果马车夫手中的马鞭抽在马背上。 马儿四蹄扬起,拔腿就奔。 卢长久吓了一跳,急忙闪避,险些就被撞上了。 这女人性子太烈,也不知道卢长风怎么会看上了她。 回到卢府,卢长久刚一进门,立刻有管事迎上:“二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 卢长久心里有些忐忑。 他是被过继而来,加上卢府有自己的亲生血脉。他平日里很是谨慎,生怕一步踏错就被赶出去。进书房时,他还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才敢推开门。 卢家主坐在案桌后,听到推门的动静抬头看到是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长久,方才你去哪儿了?” 虽是问话,卢长久却知道,养父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当即也不隐瞒:“我去找杜东家,想劝她和大哥分开。可惜她不愿意听我说,还险些让马车撞上我。” 卢父捏了捏额头:“那女人油盐不进,妄想一步登天,你大哥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和她搅和……”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上下打量站在门口的嗣子。 卢长久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长久,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卢父沉吟半晌,才继续道:“杜月娟此人痴心妄想,我要你让她改变心意。” 卢长久:“……还请父亲明示。” “你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如果你真心爱慕于她,我这边再传出一些你哥哥即将定亲的消息,她可能会动心。”说到这里,卢父叹息一声:“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卢长久:“……” 说实话,他不太乐意和杜月娟来往。长相倒是其次,主要是他身份和卢长风不同,他想要找一个和卢家门当户对的妻子,以此为自己增添接手家财的筹码。杜月娟确实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发展也快,但还是不如正经的富商之女对他的帮助多。 再有,杜月娟和离过,还带着一个儿子。和那些大家闺秀更是不能比。 无论他心里有多不甘愿,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也不只是答应下来那么简单,出了书房后,他立刻就让人备了一些花俏精致的首饰,直接让人送去了酒楼。 楚云梨正算账呢,管事端着个托盘进来。 她瞅了一眼,好奇问:“哪来的?” 管事一脸为难:“是卢家二公子送来的,像这种来历不明的礼物,小的本来没打算收。可那个随从把东西一丢,直接就跑了,伙计都来不及追。” 他将托盘放在楚云梨面前:“东家,您看着办吧!” 是退是留,也不是他一个小管事说了算的。 楚云梨伸手拿起一支牡丹花钗,远瞧这还挺精致,走进一瞧就发现了不对,应该不是纯金,而是鎏金。 两者的价钱天差地别,楚云梨正看得仔细,门再次被推开,卢长风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笑,当看到桌上的托盘时,好奇问:“你想买首饰?”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那个二弟给我送的礼物,你觉得如何?” 卢长风:“……”不如何! 他走上前,看清楚托盘里的东西后,冷笑一声:“就这玩意儿,也好意思送出来?” 楚云梨倒是能猜到卢长久的想法。 卢长久是刘家人,刘家本来只是普通人家,好运的养出了一个貌美的女儿做了卢夫人,这几年才越来越好。 卢家主确实喜欢夫人,但喜欢的是她本人,做不到爱屋及乌。帮刘家做的事不多,所以,刘家也就是有这一门亲戚面上好看,私底下并不富裕。 卢长久在家中行二,不得长辈重视。哪怕做了卢家公子,也大方不起来。再有,当下世人眼中,和离过后的女子,不值得被人珍视。 -- 第848页 他送这些东西,一来是舍不得,二来,也是没把她当一回事。这份感情,淡漠得很。 或许,他压根就不愿意送这些东西,只是迫于无奈。 她想到的事,卢长风也想到了,他面色难看:“这些东西我帮你退。” 说着,端起托盘就下了楼。 车夫看到他,满脸诧异。 根据以往,主子很喜欢和杜东家独处,但凡到了这里东家在的话,至少是一个时辰。 卢长风吩咐:“去卢府。” 车夫回过神来,急忙勒马掉头。 卢长风一阵风般刮进府,直奔外院书房。 彼时,卢家主看了半天账本,正闲适地吃点心,看到儿子气势汹汹进来,好容易养好的心情顿时就没了。 卢长风也不管他的脸色,将那托盘丢在桌上:“少做这些小动作,月娟不会收别人的礼物。” 与此同时,卢长久得知了便宜,胸涨回来的消息,紧赶慢赶的来,刚一进门就听到这话。 卢长风回头看到他:“堂堂卢家公子,就拿这些玩意送人,忒丢人了!” 卢长久:“……”他只是嗣子。 在进卢府之前,他每月有几钱的月银,拿出这些,他认为自己已经很大方了。 “大哥。”卢长久偷瞄了一眼父亲,道:“月娟是个好女人,你能动心,我为何不能?” 卢长风忍无可忍,朝着他的脸一拳头砸了过去。 他突然出手,屋子里其余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疼痛传来,卢长久才恍然惊觉自己挨了打。 他不敢还手,捂着脸往回退:“大哥,你太霸道了!” 卢家主满脸不赞同:“这是你弟弟。” “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弟弟。”卢长风面色淡淡:“是你让他去烦月娟的?” 他也不需要卢家主回答,冷笑一声:“我看你还是太闲!” 语罢,转身就走。 稍晚一些的时候,卢家主就得了消息,本来说好过两天就来取货的,几家客商纷纷上门退了货物。再一打听,得知他们都从别处订了货。 其中有两人是从卢长风那里,剩下的都是以前就虎视眈眈想要分一杯羹的人。 卢家主想到儿子临走之前撂下的话,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出门去找大儿子。 找人倒是挺顺利,父子俩见面之后,毫无父子之间该有的温情,气氛凝滞,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长风,那几位客商是不是你……” 卢长风毫不避讳地点头:“对!” 卢家主:“……” “你把生意接过去,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把客商送到周家和苏家手中,图的什么?” “以牙还牙而已。”卢长风面色淡淡:“父亲给我添堵,我自然也要想法子还回来!” 卢家主气得够呛。 “你为了一个外头的女人跟我作对?你有想过后果吗?” 卢长风不甘示弱:“当年我娘也是被你从外头带回去的女人给气死的,你为了外头的女人跟我娘作对,我为何不能?” 卢家主愣住,一时间没能接话。 回过神,看着满脸漠然毫无亲情都儿子,他叹口气:“长风,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知道就好。”卢长风毫不客气:“你们要是敢再去打扰月娟,别怪我出手狠辣。” 卢家主:“……” 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 可这狼要是反噬,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另一边,卢夫人将父子几人之间发生的事看在眼中,夜里躺在床上时,她忍不住道:“老爷,长风太倔,又恨着咱们。你得做两手准备。” 她撑着头,语气温柔:“我知道您的想法,不甘心把家业交给外人。可我看长久挺厚道,既然做了咱们儿子,你也教他一点真材实料,算是全了我们这一段缘分。再说,长风如此倔强,可能真不会回头……我们俩年纪都不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生一场病就去了。您还是抓紧……” 卢家主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我对不住长风,他怪我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番话,卢夫人脸上的温柔险些破功,脸颊抽搐,面色有些狰狞,好半晌才缓过来。 男人对前头的女人和孩子生出了歉意,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爷,当今以孝治天下,长风对我们毫无尊重之意。我是真怕……他那么讨厌我,以后您不在了,我便跟着你去。否则,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肯定会被长风针对。” 卢家主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你跟着我多年,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听到这话,卢夫人毫无喜悦之情。 这个世上,连亲生儿子都靠不住,更何况是别人? 男人比她大那么多,两人不太可能一起死。 在卢夫人看来,还是得有儿子傍身,最好使孩子还聪慧一些就更好。这些年来看了不少大夫,连各种偏方都去打听过来,多番尝试,还是不能有孕,一次次抱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老爷,我想要一个孩子。” 卢家主:“……” 第1537章 酒娘十四 卢家主也想要多子多福。 但就是不行啊!他能怎么办! 看到卢夫人如此,他心里不太好受:“你都这把年纪了,再有孕会伤了身。” -- 第849页 卢夫人也是有感而发,就像是卢家主说的,她这把年纪生孩子很容易危险,比起拿命去拼富贵的下半生,她更想好好活着。 卢家主拿儿子无法,眼看着父子之间越闹越僵,他不敢再撩拨。 他放了手,卢长风却不肯干休,一次次抢了卢家的生意。接下来几个月里,卢家的生意每个月都是亏损,好在家底深厚,才撑了下来。 和卢家的败落不同,夫妻俩生意越做越大。 汪云看了格外不是滋味,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没放弃救人,请了不少人帮忙,送了不少礼,但却始终没有好消息传来。 忙活了一圈,她发现还是只有让杜月娟松口,陈大江才可能出来。 这个时候,陈家人都已经放弃了。 陈大海忙着自己的活儿,两天后就回了村里。陈家夫妻倒是想救,但他们手头银子不多,在府城没逛几天,已经花去了大半。 小儿子固然重要,但也不如他们自己的性命来得要紧。在陈父因为太过劳累而生了一场病后,他立刻就带着陈母回了村。 人走了,楚云梨清静了一段。 趁着这段日子里,她和卢长风成了亲,两人住在自己置办的宅子里,卢长风成亲时,都没有回府。 大牢中的陈大江最近日子很不好过,罪名迟迟不下,他只能干熬着。这一日,看守放饭过来,他飞快奔到栏杆旁,抓起来狼吞虎咽。 大牢中的日子枯燥,平时犯人们都缩在角落,要么打瞌睡要么掐虱子,无所事事。也就吃饭的时候热闹起来会闲聊几句。 今日的饭菜多了肉,陈大江如获至宝,有那住了多年的犯人脸皮挺厚:“看守小哥,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么?” “今日是卢家大公子和酒娘子成亲的日子。”看守今日心情不错:“大人特意给你们加肉。” 陈大江:“……”忽然就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说实话,如果他早知道杜月娟有这些本事,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弃了她与汪云暗中往来。 眼见看守心情不错,有那胆大的开玩笑:“小哥,别人成亲,你为何这么高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看守兴致勃勃:“酒娘子大气,她成亲时,要在街上摆流水席,凡是得空的人,都可以去饱餐一顿。一会我下工就去吃饭,听说里面酱骨头管够。” 犯人们出不去,流水席是没得吃了,听着看守描述,只觉得口舌生津。 陈大江手中的饭被边上的人抢走,他颓然坐在栏杆旁,一脸垂头丧气。 别人都兴致勃勃,偏他要死不活,周围人很快发现了不对,然后就想起来了他和杜月娟之间的关系。 “陈大江,你有没有后悔?” 陈大江:“……”早就后悔了。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回不去,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你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有眼无珠。” “就是,放着原配妻子不要,偏要去勾搭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不死谁死?” “当初你发家的方子还是杜家给的,陈大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 听着这些话,陈大江后悔得无以复加。 他那时候会答应,一来是富家姑娘主动俯就,他只觉受宠若惊,飘飘然之下,忍不住就想证明自己,所以才接下了汪云的情意。 二来,富家女婿的身份实在诱人,走出去都会得人高看一眼。他生意做得这么顺,和他汪家女婿的身份离不开。 想着这些,他再一次明白,自己比不上杜月娟。 她凭着一己之力,愣是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大牢中的犯人都有所耳闻。而他辛辛苦苦几年,却只得一个小酒馆,还是被别人针对就开不下去的那种。 汪云再次来探望自家男人,就发现他精神不太对。 以前只是萎靡,现在这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毫无斗志。她见了后,心里难受不已:“大江,你怎么了?看到我,你不高兴吗?” 陈大江挪到栏杆旁:“云儿,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人帮我?” 汪云一脸为难:“我找了。”但是找不到。 她这几个月里,又去找了杜月娟几次,最后都无功而返。有陈大江找人偷孩子进大牢的事在先,她也不敢做多余的,只能四处求人,苦苦熬着。 最近,她有些熬不下去了。 娘家那边催她改嫁,她走出去之后,好多人都怕被她缠上,老远就躲开了。 被人如此对待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今日来,就是想再见一见陈大江,看自己舍不舍得……家里姨母帮她重新找了一门亲事,那边男人也有一儿一女,还是门当户对。 看到陈大江毫无斗志,她担心之余,心里的不舍越来越淡。 她深呼吸几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又拿了一盒印泥。 陈大江心不在焉,看到这些东西时猛然回神。他本来是不识字的,做生意之后,也跟着账房认了一些。他看着那两张纸,满脸不可置信:“你要与我和离?” 汪云眼泪落了下来:“大江,你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孩子。” 陈大江满心悲愤:“汪云,你不能这么欺负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才深陷囵圄,你不想法子救我,反而想着摆脱我,这还是夫妻吗?你曾经说过对我不离不弃,你这是要背弃曾经的誓言吗?” -- 第850页 汪云哭着摇头:“大江,我也舍不得你。但孩子不能有一个做犯人的父亲,我爹也不允许,他让我带着孩子归家,重新给孩子找一个爹。我也觉着,这对孩子是一件好事。” “大江,你都已经拖累孩子了,还是怜惜一下他们吧!” 陈大江心里难受不已:“你再改嫁,他们也是我的孩子,血缘关系抹不掉。云儿,你听我说,你别着急,婚姻大事一辈子呢,别这么草率!” “就算我重要的事情属实,也关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你等着我!云儿,我敢保证,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对你还好。” 汪云心里不是滋味:“大江,我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你既然是有妇之夫,便该好好守着妻子过日子。我是大家闺秀,本来也不该找上你……好在现在也不晚,我们各归各位。” 眼看陈大江不甘心之下还要说话,她急忙道:“杜月娟如此针对你,也是因为恨我。如果我和你没关系,她对我的这份仇恨自然也不存在了,你也少受点罪。” 口口声声都是为他着想。 但陈大江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她为了离开想出来的借口! 说得再好听,也不能掩饰她想和离归家再嫁的想法。 “云儿,你不能这样对我。”陈大江一把拽住她的袖摆:“我是为了你才这么惨的,你不能丢下我……” 他拽得很近,眼神癫狂。 汪云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又因为踢走了地上的草,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她连滚带爬起身,再不肯多说一句。抓住陈大江的手,不由分说就往那两张纸上按手印。 然后,她来不及细看,拿着两张纸像逃命一般奔出了牢房。 独留下陈大江坐在原地发呆,好半晌上都回不过神来。 如果连汪云都改嫁了,他奔波这几年,什么都没剩下! 越想越不甘心,陈大江恨得掌心都掐出了血,但也只能如此。他如今哪也去不了,也只能暗自生闷气。 也是这个时候,楚云梨再次来到大牢中。 她对着站在角落性质不高的陈大江道喜:“恭喜,汪云给你俩孩子重新找了个爹,婚期就在下个月。” 陈大江:“……”喜个屁! 他看着面前面色红润的女子,道:“月娟,你近来过得如何?” “挺好的。”楚云梨随口:“比当初在村里过得好多了。早知道生意这么好做,到时候就给你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和老人,我到这里来做生意。” 陈大江:“……” 哪怕重来一次,他也绝不会留在村里累死累活。关键是累了大半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月娟,你能放我出去吗?” 楚云梨摇摇手指:“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但他是一定能出来的,毕竟犯的事不大,孩子也没被抱怨。 不过,怎么也要等汪云再嫁之后,再放他出来。 等到陈大江一无所有之时,他肯定会跑去纠缠汪云。到那时候,才好看戏啊! 第1538章 酒娘十五 转眼到了冬日,楚云梨一家三口回了村里。 论起来,这还是卢长风第一回 来。 楚云梨再次成亲的事并没有刻意瞒着,办喜事时,还让去城里喝喜酒的陈富贵等人带了些喜果回村。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杜月娟已经再嫁。 再嫁的那个人还是大家公子,生意做得不错,人也长得好。 村里人很少去府城,想象不到人到底有多好看,当真正看到卢长风,众人只觉得如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杜月娟竟然能够嫁这样好的人……之前陈大江还不知道珍惜她,当真是有眼无珠。 杜父看到女婿和外孙,心里欢喜不已,特意丢下了酒坊的活计回到家中相陪。 卢长风有心哄着,翁婿两人相谈甚欢。 在这期间,有不少村里人因为好奇卢长风的长相从外头路过。 楚云梨之前住在府城里,怕杜父照顾不好自己,请了一个村里的婆婆照顾他起居,这会儿婆婆正在厨房里忙活,也不要她帮忙。 她站在院子里,村里人看到,都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楚云梨并没有拒人千里,都会含笑应下。 事实上,如今杜家在村里的名声不错,之前楚云梨赚了银子后,帮了村里几户贫苦人家,又请了他们去山上干活,如今村里只要是勤快的人家,再没有穷得揭不开锅的情形。 陈母正在自家院子里忙活,听到杜月娟回来的消息,再加上众人夸赞卢长风的话,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本来杜月娟是她的儿媳! 杜月娟做生意赚的银子都应该是陈家的才对! 要不是汪云那个狐狸精,她如今已经做了家里的老太太,出入都有人伺候。越是想,陈母心里越是难受。 不知不觉间,她丢下手里的活计走出了家门,往杜家而去。 杜家院子外热闹非凡,众人不好意思靠近,都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低声议论。 “长的可真俊,像那画上的人。” “是啊!要不是成了亲,怕是要把我们村里大姑娘的魂勾去一大半。” “村里的姑娘才不会那样不矜持,人家长得再好,那也是有妇之夫,沾染不得!” -- 第851页 陈母刚一靠近,就听到了这句话。 汪云要是也有这样的觉悟,儿子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众人看到她,下意识住了口。陈母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人接这话。 陈母心头堵得慌,像是自虐一般,抬步往杜家走去。 院子里,翁婿两人相对而坐,正在低声说笑。杜父算是发现了,卢长风三句话不离妻儿,很疼孩子,对女儿是真好。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扯得皱纹更加深刻。 陈母一靠近,就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杜父虽然一直在闲聊,但眼神却注意着门口,看到村里人还会打声招呼,当看到陈母出现,他别开眼,像是没看见一般。 陈母心中愈发难受,她过来这一趟,一是想瞧一瞧卢长风,二来,也是想打听一下儿子的消息。 他们老俩口手头的银子不多,往返府城一趟花销不少。上一回去几乎花了个精光,再没有银子奔波。 至于陈大海,平时只管他们吃喝,要银子是没有的。所以,陈母就想来问一问。陈大江在汪云四处奔走中到底有没有减轻罪名。 “月娟。”陈母心里有些忐忑:“我有些事想问你,能进来吗?” “不能。”楚云梨从屋中出来站到了篱笆院旁:“就在这里说吧,我听得见。” 陈母:“……”你是听得见,可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听得见啊! 儿子去坐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知道这事的人只有自己夫妻两人。并不想在人前说起此事。 她还想再劝几句,可在看到前儿媳脸上的不耐烦之后,不敢再多言,问:“你回来时有没有去看过大江?他最近好不好?大人……怎么说的?” 之前大人只是查明了真相,没有给他定罪。到底关多久,陈母始终都不知道。 “去看过,精神不太好。”楚云梨随口道:“大人还没给他定下罪名,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陈母听着这些,只觉得心如刀绞:“月娟,夫妻一场,你能不能放过他?大江还年轻,可不能在大牢中颓废……你这样会毁了他的。” “他没精神,又不是因为我。”楚云梨一本正经:“可能你不知道,汪云跑去大牢中与他和离。最近已经成亲了,陈大江因此大受打击,这才精神不好。” 陈母听到这话,面色大变,险些站立不稳,扶住了边上的门框才没有摔倒在地。她满脸不可置信:“汪云要改嫁?”话问出口,想到什么,急切再问:“两个孩子呢?” “自然是带着啊!”楚云梨一本正经。 陈母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霎时一片空白,好半晌才缓了过来:“那是我陈家的血脉,她要带去哪儿?”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母:“……” “你怎么能不知呢?”她一脸不信:“就凭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你肯定盼着她过得差。平时肯定会多留意,月娟,我如今手头紧,去不了城里,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你就告诉了我吧。” “我们之间有情分那玩意?”楚云梨满面嘲讽:“当初陈大江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另有妻妾儿女,你有跟我提过一个字吗?” 说起这事,陈母自觉理亏,她辩解道:“大江赚得再多,我又没有看到一文钱。每次回来像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海吃海喝……我没骗你,这事你可以去问你嫂嫂……我那时候心里确实欢喜他过得好,但我一直都觉得他可能是骗我们的,怕你担忧,所以才没有告知你。” 都是狡辩。 楚云梨懒得与她多说:“你骗了我是事实。我能告知你陈大江的近况,已经是大度。至于别的,我没空帮你打听。” 陈母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又看了看堆着各种精致东西的院子,心里格外难受。 汪云再嫁之事,她之前从未听说过。 她坐不住,很快回到家中,找到了陈父,把这事情说了。 之前杜月娟与儿子分开之后,生生把孩子改姓了杜。汪云那边,要是也给孩子改了名姓,大江还能落下什么? “咱们还是得想法子去城里,把那两个孩子接过来。” 陈父深以为然。 不过,老两口如今跟着陈大海住,想要接两个孩子回来,肯定得先说服他们。 陈大海对此自然是不愿意的,他赚钱辛苦,自己的孩子养着都费劲,哪里还愿意再多两张嘴? 再说,给别人养孩子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他一万个不愿意让双亲去接,当即道:“汪府富贵,汪氏手头那么多嫁妆,不可能养不起孩子。她是孩子的亲娘,哪里会舍得把孩子送走?” 他语气笃定:“我劝你们别去!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陈母就是不放心,夜里,夫妻俩躺在床上商量了半夜。翌日早上,陈父就去找了陈富贵,问他借了一点盘缠,夫妻俩赶去了府城。 汪云改嫁了,因为是二婚,没有那么多讲究。两人搭伙过日子,从定亲到成礼才一个月不到。 陈母到的时候,汪云已经再嫁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并且,两个孩子也改姓了周。 陈家夫妻俩听到这个消息,顿觉眼前一黑。哪怕随母姓汪,也比姓周要好啊。 陈母认为,汪云是自己儿媳,偷偷把陈家血脉送给了别人家,怎么看都是汪云理亏。所以,她直接找上了门去。 -- 第852页 汪云再嫁的夫君院子不大,她还打算搬回自己的院子,只是两人刚成亲,男人还不太愿意,怕别人说自己倒插门。 她打算先委屈一段,过些日子再搬。听到敲门声,她还以为是周围的邻居,或是男人家中的亲戚,开门时下意识带上了点笑容,当看到门口站着的陈家老两口时,脸色顿时就变了。 “你们来这里做甚?”汪云率先强调道:“我已不是陈家妇,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就算要饭,也别登我的门。” 这话太难听,撇清关系的意图明显。 陈母愈发恼怒:“我不是来找你要饭,只是想接回我陈家血脉!我听说你让孩子改姓了周,凭的什么?谁答应让你改的?” 她说着,推开门挤了进去。 汪云:“……你给我出去。” 陈母不走:“我们今天来这里,是想把孩子接走。那是我陈家血脉,咱们不做拖油瓶,不受这份委屈。” 正如陈大海所说,汪云是孩子的亲娘,孩子从生下来起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她压根就舍不得把孩子送走。 “什么陈家血脉?”汪云恼怒不已:“你们一天都没养过,现在想把孩子抱走,门都没有!” 陈大江如今深陷大牢之中,在陈母看来,儿子这辈子都不一定出得来。 大牢潮湿,听说里面的人不讲道理,高兴不高兴都想打人。儿子就算出来,也多少会落下一些病根。再想有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杜月娟那边不可能把孩子给他们,再说,同一村住着,孩子过得好不好她也看得见,就算是不能常见,也能问陈富贵打听孩子的消息。 可汪云不同,她一直留在府城,陈家夫妻想要知道孩子的消息得亲自跑一趟。这孩子被抱去了别人家,哪怕被人虐待,他们也不知道啊! 陈母是铁了心要抱走汪云这里的两个孩子的。 汪云铁了心不让,两边很快争执起来。 到后来,互相拉扯孩子时,还动上了手。 第1539章 酒娘十六 陈母出手去抱孩子,汪云哪里能忍? 当即上前就想把孩子抢回,一个要抱,一个不给,可不就得打起来么? 陈母在乡下干惯了活,别看年纪大,力道却不小。汪云养尊处优,一时间竟还抢不过。眼看两个孩子要被抱走,她发了狠,抢完孩子后狠狠一推。 年纪大了的人,身子骨都不太好。陈母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时脚磕着了大门口的青石板,只听见咔嚓一声,院子里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陈父听到老妻凄厉的叫喊声,又看到她满头的冷汗。心里立刻明白,她这一回伤得挺重。 家里是没有银子给她养伤的,想到此,陈父立刻坐在了地上。 “来人了,打死人了。” 周家院子里动静很大,周围的邻居早就注意到了,这会儿听到叫喊声,纷纷围了过来。 看到地上倒着的陈母,众人七手八脚上前去扶,还有人去找了大夫。 汪云看到陈母受伤,一开始是有些慌乱的。不过又一想,这夫妻俩躺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银子,而她手头还有一些银子……到时候赔给他们就是,不是什么大事,定不会闹到公堂上。 “不关我的事。”汪云哭着道:“他们要抢我的孩子,我当然不肯,她一把年纪自己没站稳,哪里是我打的?” 说着,还怒斥陈父:“一把年纪了别冤枉人,小心损阴德,他日不得好死。” 年纪大的人听不得这样的话。陈父气得面色铁青:“这两个孩子是我陈家的血脉,你要让他们改姓,我们陈家肯定不答应。” “你不能和大江共患难我们能理解,你想再嫁也可以,我们都不拦着。但是孩子得姓陈,你要是不想带,就让他们跟我走。” 汪云一手养大的孩子,根本就舍不得给人,给孩子改姓,也是为了让周家善待他们。听到这番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生的孩子,凭什么让你带走?” 陈父比她声音更大:“你一个人生得出来吗?” 听到这话,汪云忽然就有了个一劳永逸的主意,冷笑道:“这孩子与你们陈家无关!” 陈父:“……”什么玩意? 地上摔断了骨头痛得嗷嗷叫唤的陈母也呆住了,她看着被汪云护在身后的两个雪团似的娃娃,脑中想起的却是自家儿子一个乡下人,汪云凭什么嫁给他? 如果她怀了别人孩子,或是和别的男人有染,故意找儿子当挡箭牌,就说得过去了。 当然了,夫妻两人也怀疑这是汪云不想给孩子而扯的谎。但是,他们也实在不想帮别人养儿子。左思右想后,两人一致认为,还是先别抱了,回头问过儿子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伤给治好。 大夫来得很快,摸骨后说陈母骨头断了,得重新接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乱动。 夫妻俩身上就十几个铜板,和人拼坐马车回程还行。想要付药钱……根本就不可能。 汪云为了打发两人,倒也不小气,爽快地付了药钱。 她看到夫妻两人再不追着要孩子,知道自己那番话奏了效,送走两人时,她再次道:“那两个孩子与你们陈家无关,日后你们别再上门了。” 陈父安顿好受伤的老妻后,立刻就去了大牢中。 -- 第853页 大牢中味道不好,光线也昏暗。陈父跟着看守看到了缩在大牢中蓬头垢面的儿子时,压根就不敢认。 看守离开,陈父才回过神来,缓缓蹲下,声音哽咽道:“大江,你怎么成这样了?” 陈大江听到父亲的声音,急忙奔到栏杆旁:“爹,你怎么来了?” 父子两人隔着栏杆相拥而泣,陈父来这里的目的一来是探望儿子,主要还是想问两个孩子的身世。 “我们是听月娟说,汪云她要改嫁,我们怕她给两个孩子改姓,就想接回孩子,这这才跑到了城里。”提及汪云,陈父恨得咬牙切齿:“那女人太狠,一把就将你娘推倒,害得你娘骨头都断了,又不肯拿银子赔偿,只给了大夫银子让我们去抓药。大江,你糊涂啊!” 陈父抹一把脸上的泪:“月娟如今是越过越好了,你当初为何要想不开娶别人?”他试探着问:“汪云说,两个孩子不是陈家血脉,你是不是给别人养了孩子?” 陈大江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半晌,摇了摇头。 “两个孩子都是我的。” 陈父讶然:“那她为何要承认?” 陈大江:“……”为了摆脱你们呗。 夫妻几载,汪云对待孩子的心意陈大江都看在眼中,并不认为她会亏待了孩子。当即道:“她不愿意让你们接,你们就不接。你们俩如今跟着大哥,要是带着孩子,日子大概不会好过,孩子也会被欺负。” 留在汪云身边,至少衣食无忧,也不用干活。回了村里可就不一定了。 听了儿子的话,陈父已经打消了接孩子的念头,儿子虽然说孩子是陈家血脉,可又不让他们接……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陈父不再纠结于此,问:“你何时能出来?” 提及这事,陈大江只想苦笑。 大人始终压着他的案子不判,也不知道要关他多久。他低声道:“你们想让我出去,就去找杜月娟,只要求得她心软,我即刻就能回家。” 夫妻俩这些日子没少求,可杜月娟心肠冷硬,压根就不接茬。 陈父走出大牢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如今想要回村,带着一个病人,手头的那点铜板肯定是不够的。左思右想,他还是回去找了汪云。 汪云烦透了他们二人,加上夫妻两人一直住在村里眼皮子浅,最后,汪云给了点散碎银子,打发走了二人。 看着陈父离开时,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这一生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她想得好,另一边,陈大江的罪名终于定下。 他派人偷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加上孩子还未被抱走,只被判监一年。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大江又惊又喜。 更让他高兴的事,被关的这几个月也算在其中,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出去了。 汪云改嫁之后,想和现在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刻意不再打听陈大江的消息。 都过了好些天,她才从别人口中偶然得知,陈大江再过两三个月就能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汪云愣了好久。 她以为杜月娟夫妻会故意陷害,让陈大江一辈子呆在里头。因此,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一直守活寡,两个孩子也会被人低看,这才想着再嫁的。 要是陈大江这么快就能出来……她可能不会改嫁。 也可能还是会改嫁。 毕竟,孩子有一个蹲过大牢的爹,对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嫁也嫁了,回不去了,她没有多想,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冬去春来,天气一日比一日好。 也是这个时候,陈大江终于得以从大牢中出来,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过得颓废,后面的几个月,得知自己能出来,精神瞬间好转。 所以,走出大牢时,他除了瘦一些,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站在大街上,陈大江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汪云已经改嫁,他没有家了。 一直站在大街上,也引人注目,陈大江缓缓往前走,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曾经和汪云住的家门口。 此时门口有个门房正在打盹,还是曾经的人。 站在大门口,陈大江好半晌才回神。 那个打盹的终于发现门口站着人,当看清楚陈大江的容貌时,门房愣了一下:“姑爷?” 话喊出口,才惊觉自己失言。 如今的姑爷另有其人,早已经不是陈大江。要是被主子发现,免不了要挨一顿责罚。门房反应过来后看了一眼大门,急忙走到了陈大江面前:“您快走吧!” 陈大江:“……” “现在这宅子里住着人?” 门房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姑娘带着姑爷住着。” 陈大江:“……” 也就是说,汪云改嫁之后,带着新嫁的男人住了回来。那他算什么? “你去告诉你们家姑娘,我要见她。” 没银子寸步难行,陈大江如今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要是拿不到银子,今夜就得露宿街头。可能会和乞丐抢桥洞。他养尊处优多年,早已忘记了当初那种贫穷的日子,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你快点啊,愣着做甚?” 门房被训,回过神后,面色一言难尽。若是没记错,这人已经不是自家姑爷,他哪来的底气呵斥自己? -- 第854页 想到此,门房冷哼一声:“我可不敢去,你自己在这等着吧! 陈大江:“……” 第1540章 酒娘(完) 陈大江也不太敢上前。 一来是近乡情怯,从大牢出来的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如果可以的话,他万分不想自己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妻儿面前。二来,汪云已经改嫁,对他还有多少情意且不好说。 都说有了新人忘旧人,他这么贸贸然上前,很可能会被汪云派人乱棍打出来。 再有,万一这会儿汪云不在,或是禀告的人没去找她,直接告诉了那姓周的,他肯定要不到银子还会挨一顿打。 左思右想之下,他没有上前,而是如门房所说,蹲在了大门外。 这半路夫妻始终不如原配那般毫无保留,两人又各自有孩子,各有各的私心。汪云的嫁妆铺子一直捏在自己手中,所以,她三天两头就得去铺子里瞧瞧。 陈大江等到天黑,又等到了天亮。这一夜特别难捱,快天亮时,他暗暗打定主意,天亮之后就去找汪云。 用不着他找,今日刚好是汪云去铺子里的日子,一大早,她就带上了一双儿女,准备出门。 马车刚出门不久就被人拦住,汪云掀开帘子,便看见了,站在面前消瘦了许多,狼狈不堪的陈大江。 “你出来了?” 陈大江顺着她掀开的帘子看到了康健的儿女,心微微一松:“是。云儿,本来我不该来麻烦你的,但我放不下你,也放不下两个孩子。” 最主要的是,没银子寸步难行。 在陈大江入狱之后,汪云想了各种法子救人,自认对得起他。加上后来陈家夫妻纠缠的那一趟特别烦人,夫妻两人许久不见,她也已经再嫁……曾经那些深厚的情谊早已烟消云散,汪云没有哭,只是心情有点复杂:“我们挺好。你不用担忧,我不会亏待了两个孩子的。” 听到她这样说,陈大江一颗心直往下沉。 汪云这话里话外,都表明了以后两人不用再来往的意思。 “我想回乡,但我没有银子。”陈大江开门见山。 如果汪云真的不想和好,肯定很乐意给点好处打发了他。 他猜得没错,汪云听到他的话后,掏出一个荷包丢在他脚下:“你走吧。” 陈大江放在身侧的手紧握,点了点头,捡起地上荷包缓缓离开。 荷包里只剩下一点散碎银子,他先去酒楼中饱餐一顿,然后找了马车回乡。 时隔一年,村里的变化很大。各家各户都建了房子,还有一些正在建,陈大江几乎认不出来。 不过,陈家没有丝毫改变,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家门。 陈母那一次去接孙子,摔断了骨头。本来不能乱动,但在城里又住不起,只能勉强撑着回来。 回来之后,儿子儿媳很不满他们两人去接孩子的事,本来还算孝顺的小夫妻俩,那愣是逼着两人做事。陈父还好,本身也不得空闲,还是和以前一样干活。 可陈母受着伤,哪里经得起劳累? 也不知道是因为伤没养好,还是受伤太重,总之,如今能够行动自如的陈母已经变成了瘸子。看到儿子回来,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伸手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忍不住扑了上去。 “大江,你可算是回来了。” 陈大江回来,对老夫妻俩来说是一件好事。但陈大海夫妻俩就没那么高兴了。 无论因为什么,陈大江都是坐过牢的,这样的人,在村里会被人鄙视。 他们夫妻什么都没做错,平白招人白眼。大人也罢了,孩子也会被村里人看不起。 孩子不懂事,联合起来孤立陈大海的儿女。他们夫妻看在眼中,却不能改变分毫。 陈大江回到村里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和以前的不同。不少人都不愿意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冲他吐唾沫。 恰逢月底,楚云梨回来运酒,刚好看到陈大江混在村头的一大片人群中闲聊。 陈大江最近都在努力消除村里人对他的隔阂,但收效甚微。看到有马车过来,人群发出一阵骚动:“好像是月娟回来了。” “不是好像,那就是。”有人振振有词:“前两天富贵就说,这一回的酒是月娟自己回来运。” “她这也是回来探望杜师傅……” 自从杜父开始酿酒,村里的人都改了对他的称呼。尊称他杜师傅。 有手艺的人向来都会被人高看一眼,杜父那一双手每个月能挣好几十两,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再有,大部分的村里人都靠着给杜家干活攒银子村里这些新修建的房屋,基本都是从杜家赚来的银子。 陈大江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没多久,马车到了近前,众人围上去寒暄。 楚云梨本身性子随和,也掀开帘子跟众人闲聊,余光瞥见人群里的陈大江,惊讶问:“你出来了?” 陈大江:“……” 他最近努力和村里人拉近关系,做梦都想让他们忘了这件事。她可倒好,生怕众人忘记了似的,上来就提醒。 “月娟,你近来可好?” 楚云梨颔首:“挺好的,又开了几间铺子,就是有点忙。” 陈大江听在耳中,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然后,接下来半天,陈大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人议论杜月娟带回来的东西,还有她如今过的好日子。 -- 第855页 并且,他这些日子以来收效甚微,让人该孤立还是孤立,他都有点不想留在村里了。 另一边,陈大海在儿女又一次哭着回来之后,忍无可忍:“你给我滚!” 陈大江:“……”滚就滚。 他还不想在家呆了呢,当即转身就走。 陈母刚好在院子里扫地,看到小儿子负气离开,顿时心急如焚。 她从来没想过兄弟俩能在同一屋檐下住一辈子,早晚都会分开。但却不是这样负气离开。心急之下,她抬步就去追,因为腿瘸着,跑得并不快,着急之下,脚绊着了门槛,一头栽倒在地,当即就摔得满头满脸的血。 陈母摔倒了,已经走远的陈大江急忙奔了回来。 陈大海见状,嘲讽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走!” 陈大江:“……”他再次转身就走。 这一回,却是怎么都喊不回来了。 陈母被扶起来,洗了脸上血迹,发现她撞着了额头,牙也磕掉了两颗。 村里的人,一点小伤都不请大夫。陈母也一样,当时觉得头有点晕,便回去躺着了。 陈大海夫妻两人又去地里忙,陈父压根就没回来。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胸口越来越堵,还越来越心慌。 见势不对,陈母想要出声喊人,却发现自己已经哑了身。她想翻身,根本就挪不动身子。 她就那么躺在床上,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这大概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 如果杜月娟是自己的儿媳,依着她的性子,自己摔倒之后,她肯定会过来守着……事实上,要不是为了接回两个孩子伤了大儿媳的心,大儿媳也会多看顾她一二。 陈母心里后悔,看着乌黑的房顶,渐渐地闭上了眼。 陈家人傍晚时回来,陈母早已经没了气。陈大海也没让人去找陈大江,自己将母亲的丧事给办了。 等到陈大江得到消息赶回来时,陈母已经入了土。兄弟两人心里都有气,一言不合又打了一场。 这一架打完,陈大江在村里彻底留不住了。 其实,他也没想留,回来的这段日子,吃吃不好,住也住不好。比起曾经他做东家时,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所以,他想回到城里,重新娶了汪云,过回以前优渥的日子。 楚云梨回城后,一直让人盯着陈大江的行踪。 陈大江想要重新夺得佳人芳心,费了不少心思,汪云如今的夫君周林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动作,当即气得咬牙,吩咐人揍了他一顿。 如今的陈大江铁了心要娶回汪云……因为这是他能过好日子的唯一捷径。被打了之后,他还跑到汪云面前诉苦,成功让夫妻俩起了隔阂。 周林气不过,又找人打他。 陈大江挨打之后,又到汪云面前去哭诉。几番下来,成功让夫妻俩反目。 本就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的半路夫妻,吵过几次之后,日子彻底过不下去了。周林再次和离,聘娶的妻子肯定是比不上汪云的,想到陈大江这个搅屎棍,他实在气不过,暗地里找了人狠揍他。 陈大江挨打也不是一两次,得了甜头之后,他很愿意挨打后找汪云做主,被人套了麻袋,他丝毫不慌,就等着他们揍完。 结果,这一回和以前不同,那些人下了狠手,陈大江腰腹间挨了几下,疼痛难忍不说,口中还蔓延起浓厚的血腥味,他想要张口喊,又被人给堵住了嘴。 等到那些人打完离开,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又过了好久,才被路过的人送去医馆。 汪云赶来把人接回去,但他受伤太重,已经落下了病根。 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过得很是痛苦,吃不好睡不好,简直是拿药当饭吃。汪云一开始还耐心照顾,后来就嫌他是个废人。最后,她又相看了一位合适的人选。 这个时候,陈大江已经是强弩之末,险些被气死。 他认为,自己落到如今的下场,和汪云脱不开关系。他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走后她逍遥度日的。多方打听之下,确定汪家不会不管两个孩子后,他暗地里买了药熬汤喂给了毫无防备的汪云。 两人一起死了。 城里人都说,这两人感情太深,相约殉情。 但内情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楚云梨还收到了一封陈大江送来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后悔,言当初就该和她好好过日子云云。 她只看了一眼,就把那封信点了火烧成灰烬。真正想看到他后悔的人已经不在了。 …… 两年后,夫妻俩的生意已经做去了周边的府城,两人在城里的名声很是响亮。 在这期间,卢家主好几次上门,想要劝他们夫妻回府,却都无功而返。 卢长风本就有意抢夺卢家所拥有的一切,卢家主哪怕费尽心力,也阻止不了自家越来越落魄。 这一日,夫妻俩正在院子里消食,卢家主再次上门来。 楚云梨就不爱见他。 卢家主向来就没有看得起她,最开始上门那几次,而且还说卢长风休了她重新另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来着。后来被卢长风拒之门外,他才再没有提及。 不过,话里话外对她的轻视却毫不掩饰。 卢长风很乐意看他恳求自己,每次都会让人请他进门,这大概也是他来此的目的。 -- 第856页 这一次也不例外,卢家主被人请进来,楚云梨看到之后,不想受委屈,抬步就往外走。 两人在门口撞上,楚云梨无意打招呼,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直接往外走。 让人意外的事,卢家主主动停下来喊她:“月娟,你别走,我有事跟你们夫妻商量。” 这还是他第一回 心平气和的承认二人是夫妻,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不配与您说话。” “不!”卢家主苦笑:“以前是我肤浅,现在我已经改变了想法,我觉得你和长风最是相配,能够娶到你,是长丰的福气。” 无论他真心还是假意,这话楚云梨还是爱听的。 她当真没有走,因为这一次上门的卢家主姿态放得格外低。 三人坐下,卢家主急切道:“长风,你跟我回府吧!”他看了一眼边上的楚云梨:“带上你的妻儿。” 不止接受了楚云梨,还接受了他口中的拖油瓶。 卢长风似笑非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银子越攒越多,回去做甚?”他嘲讽道:“只为了认你这个不讲理的长辈?我可不愿意和气死我俩的女人朝夕相处……” 听话听音,卢家主一心想求回儿子重振家威,立刻道:“你不喜欢刘氏,我即刻就赶她走,合着长久一起赶走!” “不用了。”卢长风看了一眼精巧的院子:“我不觉得这里比卢府差。” 这院子是夫妻俩最近才搬的,比卢府还精致了不少。 卢家主哑口无言:“长风,你是卢家血脉,我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你的……” “属于我的东西,我会自己去取。”卢长风面色淡淡:“父亲,你别担忧家里的生意没人接手。因为……那些声音早晚都会化为泡沫消散。” 闻言,卢家主面色大变:“你……” 卢长风笑容温和:“所以,你还操什么心呢?” 卢家主看着他眉眼,若有所思。 接下来一段,卢长风发现卢家主故意把生意送到他手中,还几番周折,把卢家的各种铺子也卖过来。 他本就有意收买卢家的铺子,这一回更加顺利。 很快,卢家主连主宅都卖了过来,卢长风照单全收。 就在卢家主以为儿子没回家也接手了家业时,卢长风宴请了城里各大富商,请他们前来见证……他要改回母姓。 得知这个消息,卢家主险些气疯了。 他之所以愿意把家里的生意和铺子拱手送上,是因为卢长风是自己儿子,卢长风生意做得越好,卢家的名声也越大。 要是改姓了周,还有卢家什么事?百年之后,有谁还记得卢家? 卢家主一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气急败坏道:“长风,你要气死我。” 卢长风讶然:“反正你也觉得我这个儿子多余,当初还认为我是野种。我跟谁姓,跟你又有何关系?”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那些铺子是我故意送给你的。”卢家主瞪着他:“我是想让你将卢家发扬光大!” “那也是你自己乐意的。”卢长风疑惑问:“我有问你讨要过吗?” 卢家主:“……”那还真没有。 “反正我不许你改姓!” 卢长风一脸无所谓:“改姓是一定的,至于卢家铺子,有本事,你自己收回去吧。” 卢家主早已经接受了自己斗不过儿子的事实,送出来容易,想要拿回去,哪有那么简单? 他抹了一把脸:“长风,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们是亲生父子,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把卢家发扬光大。你讨厌刘氏,我心里明白。回头我就休了她,把长久也一起赶走……总之,只要你不改姓,什么都好商量。” “姓是一定要改的。”卢长风面色淡淡:“你没必要为了我做任何改变。” 卢家主:“……” 他再三劝说,苦苦哀求,卢长风还是不肯改口。 最后,他还把主意打到了楚云梨身上,想让她也帮着劝:“月娟,以前是我不对,说了些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已经做了卢家妇,我们就是一家人。身为当家主母,得学会大度。我确实做错了,但我是长辈,我都道歉了,你也不能一直拧着啊!长风他性子倔强,你得帮着劝……” 楚云梨都不爱和他说话,自然是不答应的。对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入心。 卢家主劝了半天白费唇舌,最后无功而返。 卢长风还是在早就定好了日子里改姓了周,城内所有富商见证。 卢家主气得病了一场,后来又打起精神试图夺回家中生意,自然是抢不回去的。 无果后他心灰意冷。关起门来,在置办好的小宅子里打算和刘氏安度余生。 这几年里,卢家的生意越做越差。卢家主手中的银子已经不多,日子过得拮据。他想安度余生,卢夫人却不这么想,她长相貌美,早已经习惯了优渥的日子,一年到头都不置办衣衫首饰于她来说是一件特别难受的事。她容貌秀美,哪怕已年过三十,也有人愿意求娶。她本就耐不住贫苦,没多久,便偷拿了家里剩下的银子改了嫁。 至于卢长久,早在卢父搬出主宅时,就把人给赶了出去。 卢长久不甘心,四处蹦哒了好久。也来纠缠过楚云梨,被卢长风给收拾老实了,后来看到他们夫妻都绕道走。 -- 第857页 卢父做梦也没想到,刘氏竟然会弃了自己再嫁,他本就心力交瘁,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后,直接卧病在床。 卢家落魄,没有人上门探望。卢父手头的银子都被刘氏偷走,连买药都费劲,更何况,他还得请人照顾自己,无奈之下,他特意请人告知了儿子自己的近况。 卢长风前去探望时,特意带上了楚云梨。 两个月不见,卢家主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苍老了十岁不止,躺在床上形容枯槁。 “我会给你请大夫,也会找个人照顾你。”卢长风面色淡淡。事实上,他对这个父亲能做的也只有这点。 卢家主看着他:“改姓卢,好不好?” “不好!”卢长风弯腰凑近他耳边:“我得为我娘讨个公道。我娘要是知道你因为刘氏落到这样的境地,应该会很高兴。”想到什么,他又道:“刘氏偷了你的银子逃走,我会帮你取回来的。” 刘氏觉得她拿的是自己男人攒下的银子,但卢长风有意追究,卢家主因为她的离开缠绵病榻,大人很快就把她抓住了大牢。 哪怕刘氏被关了大牢,偷走的银子追回大半,卢家主的病情却未好转。他始终接受不了自己倾心以待的女人会背叛他。 大半年后,卢家主病逝。 临死前,还死死拽着儿子的手,想要劝他改回卢姓。周长风没有答应。 卢家主是睁着眼睛走的。 关于周长风夫妻两人,城里人只要提及,那真的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两人的前半生都挺传奇,成亲后互相扶持,生意做到了周边的几个府城。 尤其是杜月娟,为人善良,村里的那些人全都靠着她衣食无忧,酿出的酒送往全国各处。她酿的果酒更是一绝,得不少富家女眷追捧,后来更是被选为贡品。 而她的家乡,在多年后也成为了有名的酒乡。 许多外地的客商前来买酒,当初的一个小村子,就因为她酿出的酒,后来变成了和府城一样繁华的城池。 许多年后,但凡提及杜家酒,都会有人提及他们夫妻二人。夫妻两人恩爱的事迹也因此流传了百年。 第1541章 被克死的姑娘一 满脸愁苦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杜月娟微微一福身,带着世人的笑容渐渐消散。 打开玉珏,杜月娟的怨气:500 陈平安的怨气:500 善值:294760+1000 楚云梨还未睁开眼,又听到了周围嘈杂的人声,其中不少年轻女子的娇笑声。 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男人们呼喊号子的声音。 她下意识睁眼,入目是一片江水。侧头一瞧,她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二层小楼上,此时探出了头,手还不停的挥动着,周围的窗户里都探出了不少脑袋,远处的江面上,好几个小舟齐头并进,舟上的人正奋力划着。 更远一些的桥上,也挤了不少人,远远一瞧,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 原身这是在看划舟? 这场面确实挺震撼,但对于楚云梨来说,并不是非看不可。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赶紧接收记忆,她退出了窗边,瞧了一眼屋中,有桌椅有软榻,屏风后似乎还有张床,看这模样,应该是在酒楼中。 屋中还有好几个姑娘,看到她退出窗边,有人好奇问:“烟儿,正精彩呢,你不看了吗?” “人有三急。”楚云梨撂下一句话,钻到了屏风后。 转身之际,好像有人想伸手拉她,不过,她不想被拉的话,没人能抓得住。 周国幅员辽阔,建国已有百多年。 原身柯红烟就出生在周国的都城,父亲是户部尚书,算是官家之女。 身为官员的女儿,只要官员本身没有大错,一辈子应该平安顺遂才对。可惜事与愿违,说起柯红烟的悲剧,要从她的婚事说起。 柯红烟上头两个哥哥,家里还有庶出姐妹几人,她是唯一的嫡女,挺得家中长辈看重,从小到大一路顺遂。 长到十五岁时,柯红烟该议亲了,家里的长辈左挑右选,选中了皇上新封的威武将军汪明辉。 汪明辉长相俊逸,只是皮肤有些黑,为人冷淡,向来不苟言笑,是真正在沙场上厮杀过的人,浑身都带着血腥之气。并且,他家中除了一个母亲外,其余亲人都早已不在。 他今年已经有二十岁,在柯红烟之前订过两门亲事,头一位未婚妻体弱,定亲半年后,还没到婚期就已病逝。第二位未婚妻和他定亲之后,因为想和他举案齐眉,特意去学骑马。结果没抓住缰绳,从马上掉下来之后被马儿踩了两脚,半个月后就撒手人寰。 连续两任未婚妻都没能留住。于是,暗地里就有人传言说他刑克六亲。 柯父不太信玄学,眼瞅着他和自家算是门当户对,主要是汪明辉本人很是能干,日后前途无量。便找了人上门去说。 不知道汪明辉是看中了柯红烟,还是在连续两任未婚妻去世后大受打击,总之,这门婚事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当下定了亲的姑娘,就得留在家中备嫁,如非必要,都不能出门闲逛。柯红烟性子温顺,本来没想出门。恰逢一年一度划舟大赛,盛世京城里难得的盛事。 她拗不过姐妹的再三相邀,跟着出了门。 然后,就再没能回去。 甚至是尸骨无存。 “烟儿姐姐,你睡着了吗?” -- 第858页 听到外头的唤声,楚云梨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衣摆,缓步出了屏风。 这时候舟已快到终点,已经能听到周围众人的欢呼之声。楚云梨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正打算喝。一抹粉色身影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姐姐,你快过来看。” 说着,就把她往窗边拉。 楚云梨没有跟着她过去,一步也未动,伸手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别拉拉扯扯,我口渴。” 粉衫妙龄女子愣了一下,催促道:“你快喝啊!” 楚云梨瞅她一眼,慢悠悠吹茶沫。 这位粉衫女子的柯红烟的堂妹柯红梅,姐妹俩年纪相仿,从小到大没少暗地里互别苗头。 楚云梨还没开始喝茶,柯红梅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她就往窗边走:“快点过来,一会就看不着了。” 被她拖着走了几步的楚云梨不耐烦地再次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我要先喝茶。” 柯红梅跺了跺脚:“威武将军的舟都快到了,你要急死我。”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那是我的未婚夫,你急什么?” 柯红梅噎住,察觉到周围几个姐妹的视线,跺了跺脚:“那是我姐夫,我想看我姐夫夺魁不行么?” “以后多的是机会瞧,不差这一时半会。”楚云梨说着,慢悠悠喝茶。 一杯茶喝完,外面传来了震天的呼声,应该是已分出了胜负。 柯红梅忍无可忍,再次伸手来拽。 楚云梨避开她走到了窗边,看到了夺魁的汪明辉站在了高台上。 “汪将军好厉害啊!” “要是汪将军喜欢笑就好了……” “上阵杀敌的将军爱笑算怎么回事?我看这样就挺好……” 左右隔壁传来女子低低的议论声,身侧,柯红梅缓缓贴了上来:“红烟姐姐,你倒是给我让个位置啊!” 说着,伸出了手来,楚云梨起身就走。 那手扑了个空,柯红梅有些不甘,再次贴了过来。 姐妹俩之间暗地里互别苗头,偶尔比一下衣衫首饰,气急了还会吵闹几句。但到底是同出一脉的堂姐妹,柯红烟做梦也想不到,堂妹竟然会对自己下死手。 接下来的两刻钟里,楚云梨无论往哪边走,柯红梅都会第一时间贴上来,像狗皮膏药似的,实在烦人得很。 楚云梨不想再躲,找了个视线好的窗边站好,下一瞬,柯红梅又走了过来,再一次伸手搀她。 见状,楚云梨侧头看了她一眼。 柯红梅为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恍惚间,她觉得这个堂姐好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不过又一想,这事情隐秘,堂姐不可能知道。 她一只手捏着楚云梨胳膊,另一只手摁上了她的背,然后,狠狠一拽一推。 本以为肯定能把人摁进水里,柯红梅下了大力气,一推之下,发现掌下的人纹丝不动。她微一愣神,下意识侧头去看身侧的人。 然后,就看到堂姐冲自己一笑。 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腾空,下一瞬,只觉天旋地转,她整个人翻出了窗外,“噗通”一声落了水。 每年的今日都会有人被挤落水中,但大部分都是在那边的桥上,这边的酒楼里,除了想寻死不会跳水的,还从来没人落过水。 屋子里还有四五个姑娘,加上伺候的下人,足有十来个人。 看到柯红梅落水,反应过来后,立刻有人尖声大叫:“有人落水了!” 外面后者的酒楼中的伙计飞快推开门:“人在哪儿?” 屋中都是女子,很是慌乱,有人冲着窗边一指,伙计如如一尾鱼般跳了下去。 众人扒在窗户旁,纷纷朝水中望去。 伙计在水中浮浮沉沉,偶尔探出头来换气,随着过去的时间越久,众人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在这期间,酒楼里又来了一个伙计和两个会水的婆子都跳了下去。终于,两个婆子拽着一抹粉色身影出现在水面,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给捞了上来。 此时的柯红梅已经昏迷不醒,浑身是水,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她来之前上过脂粉,这会儿脂粉见了水,一张脸红红白白,衬着颊边的湿发和苍白的面色,恍惚间让人有些害怕。 好像这躺在地上的女子,已经没了气息似的。 柯红梅确实没了气息,婆子将她翻过来,胸口抵在膝上,想要挤出她胸腔里的水。 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半晌,柯红梅吐了满地的水,终于轻咳一声,人醒了过来。 眼看她有了动静,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楚云梨背靠在窗前,看着屋中众人欢呼,面色漠然。 上辈子柯红烟就是被柯红梅从这里推下去,又因为刚好是几条小舟争夺魁首的最后关头,所有人都趴在窗边。柯红烟落水之后,哪怕伙计及时进门,却被窗边的人挡了一挡……被水淹死的感觉不好受。 柯红烟从头到尾,就没能从这水里出来。伙计没有找到她,柯家也派了不少会水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死多半是因婚事而起。或许,汪明辉克妻的命格是真的。 但她就是不甘心,从小到大她连蚂蚁都不敢踩,结果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柯红梅趴在地上呛咳不已,咳得满脸通红,配着她脸上已经花了的妆容,格外狼狈。 -- 第859页 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她在屋中扫视一圈,最后将眼神落在了站在窗前的楚云梨身上,控诉道:“姐姐,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舟而已。你为何要推我?”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楚云梨丝毫不慌:“我没有推你啊!谁看见了?” 当时汪明辉刚夺得魁首,屋中的人都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压根没有人看见 柯红梅咬牙切齿:“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发誓?”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红梅,我们姐妹确实偶有争执,但我没想到你恨我到这种地步,宁愿自己跳下江水也要污蔑于我。咱们姐妹之间,真没必要如此算计。” 柯红梅:“……”什么玩意儿?跳江水污蔑她? 她气笑了:“柯红烟,我从小就怕水,怎么可能为了污蔑你而故意下水?” 楚云梨振振有词:“正因为如此,没有人怀疑你啊!” 柯红梅:“……”好气。 她本来还想理论几句,被气得胸口堵得慌,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实实在在被气晕了。 第1542章 被克死的姑娘二 出了这样的事,屋中的姑娘都被吓坏了,再也没了凑热闹的兴致,立刻让人驾了马车过来,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下楼。 至于晕过去的柯红梅,则被丫鬟用床上的被子裹了,请了那两个婆子帮着抬下楼。 在这期间,因为方才落水的动静太大,好多人都知道柯红梅从窗户掉下去的事,看到她被人抬着,相熟人家的女眷都过来关切地询问。 问得最多的,就是柯红梅怎么会落水? 那时候台上刚选出魁首,众人都看着那边,压根没有人注意窗边的动静。 当然了,还是有人发现当时离柯红梅最近的人是楚云梨这个堂姐。 对于此,楚云梨只说自己不知道。 回到了府中,得知家中的姑娘出了事,府中上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柯红梅的母亲安氏坐在女儿床前,哭得不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大夫来得快,仔细查看过后,道:“姑娘被及时救上来,又已经吐了水,应该没有大碍。如果她醒了之后还经常咳嗽,那应该是呛着水了,这就比较严重,得喝药调理。” 安氏急忙问:“能养好吗?会不会落下病根?” 大夫摇摇头:“不太好说,小人医术不精,夫人,可以另请高明。” 听到这句,安氏吓得摇摇欲坠。 柯红梅是傍晚时醒过来的。 彼时,楚云梨已经洗漱过后熟悉了新的屋子,打算睡下,还没躺好,已经有人过来相请。 尚书房的正院里,此时聚了不少人,几乎整个府中的主子都在。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脸苍白的柯红梅,这会她脸上还带着泪珠。 看到进门来的楚云梨,柯红梅眼睛一眨,又落下了两行清泪。 她还没开口,安氏已经出声质问:“红烟,我们找你来,就是想问一问,你和红梅有多大的仇,才非要把她推入江水中?” “我没有推!”楚云梨看着柯红梅脸上的泪:“当时我确实与红梅站在一起,但我不知道他怎么落的水。” 柯红梅咬牙切齿:“就是你推的。” 当时屋中的姐妹都作证说,姐妹俩站在同一个窗边。离柯红梅最近的人只有大姐姐柯红烟。 “没有推!”楚云梨再次强调,又一脸疑惑:“说起来,红梅今日有些古怪,我站在哪儿她就往哪凑,我想喝杯茶都不行,她非要把我拽去窗边……红梅,让我被家里所有人怀疑质问,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 柯红梅:“……” 她再想给这个堂姐添堵,也没想搭上自己的小命啊! 那江水足有好几丈深,掉进去之后还能活着出来几乎不可能。柯红梅自己是绝对绝对不敢往里下的。 “我只是想拉你看热闹。”柯红梅满脸悲愤:“我是好心,结果你却把我往水里推。” “再说一遍,我没有推。”楚云梨沉下了脸:“我离你最近,就一定是我推的吗?有谁看见了?” 没人看见。 两人互相僵持,谁也不肯退让,柯红梅气得咬牙。 安氏咄咄逼人:“红烟,当时红梅的身边只有你,那窗户也挺高的,要是没有人推,她哪下得去?” 楚云梨颔首:“反正我也下不去,至于她怎么去的,我不知道。” 从头到尾,楚云梨一直都在说自己不知。尚书夫人余氏看不下去了,这屋中所有的人都在逼问女儿,要真是女儿做的也罢了,偏偏她没有。 这姐妹俩从小就不和,苦肉计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她板起脸:“弟妹,这事没证据,你就别乱说。红烟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的性子我最了解。小脾气是有点,但把人往水里推,这绝无可能。她连蚂蚁都不敢踩,怎么敢杀人?” 说实话,柯家众人确实怀疑柯红烟,但也不认为她真的有胆子杀人。 “既然人没事,回头好好养着,就这样吧。”柯尚书摆了摆手:“天色也不早,最近都挺忙的,大家都回去歇着。” 柯红梅:“……”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她不甘心! 她怒斥:“红烟,你好歹毒的心肠!”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爱骂就骂,你跳一场水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 -- 第860页 柯红梅:“……”才不是! 她压根就没想下水。 她气得眼圈通红,安氏看了颇不是滋味:“红梅,如今养好你的病要紧,别太生气了。” 柯红烟死活不承认,再纠缠下去,只会惹得大房更加厌烦。 这仇她记下了,来日方长,以后多的是机会! 各人回了自己的房,当日夜里,楚云梨好好睡了一觉。 翌日早上,威武将军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想要见自己的未婚妻。 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有人看着的情形下是可以见面的。 此时正值夏日,尚书府的池塘里开着荷花,楚云梨到的时候,汪明辉站在边上的亭子里赏景。 “汪将军?” 汪明辉听到喊声,回头上下打量她:“听说昨日你家中姐妹落了水,当时你们俩站在一起,你没事吧?”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挺好的。” 她态度冷淡,气氛有些尴尬,汪明辉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推在她面前:“我给你买的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 楚云梨接过匣子打开,看到里面是大红色的手串。她伸手拿起戴在了腕上,大红色的手串衬得肌肤雪白,煞是好看。 “挺好看。”楚云梨说着,将手串脱下放回了匣子里。 汪明辉有些奇怪:“既然喜欢,那就戴上啊。” 楚云梨低下头:“你送的东西,我得好好珍藏。” 汪明辉摇头失笑,打开匣子拿起那串珠,又伸手拉楚云梨的手,似乎想要帮着戴上。 楚云梨手往回收:“别!” 落在汪明辉眼中,就是她害羞了。 “汪将军,天色不早,最近城里挺多人,人多是非就多,你应该挺忙,还是回去忙正事吧!” 被下了逐客令,汪明辉微微皱眉:“红烟,你是我未婚妻,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成婚了,你别这么拒人千里。” 楚云梨低下头:“这不是还没成婚吗?”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成呢? 这还落在汪明辉的耳中,就是未婚妻还没成亲,不敢和自己亲近。 他没了耐心,站起身告辞,临走前嘱咐:“这珠串是我用心挑的,你千万要戴。” 看着他背影消失,楚云梨眼神落在了另一边的柳树后。 那里,站着一抹浅绿色的身影。 柯红梅被丫鬟扶着走出,她挥退了丫鬟,自己往亭子里走,看到桌上的珠串,冷笑道:“你倒是春风得意。别以为你糊弄住了所有的长辈,就能当你推我入水的事没发生过。” 楚云梨扬眉:“明明是你先推我入水,只是我反抗了而已,怎么,只兴你推我,就不许我推你吗?你当你是谁?” 柯红梅恨得咬牙切齿:“你终于承认了?” “那时候你三番几次靠近我,非要把我往窗边拽,我心里就起了疑心。”楚云梨似笑非笑:“水里的滋味好受吗?” 柯红梅死死瞪着她:“柯红烟,你险些害死我!看我病成这样,你就没有丝毫内疚吗?” 楚云梨讶然:“好像你没想害死我似的。我要是入了水,还不一定能被人救回来呢。”她摸着下巴,一脸好奇:“话说我们姐妹俩也没有这么深的仇恨,你为何要害我?” 柯红梅别开了眼:“如今是我被你害了,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何要害我?” “是你先推我的啊!”楚云梨抱臂靠回栏杆上:“我后来仔细想过,我没把你得罪到这么狠。说说看,是谁让你杀我的?” 柯红梅不接话茬,眼神落在湖上,突然伸手来推楚云梨的肩膀。 此时她靠着栏杆上,栏杆到她肩膀微微向下的位置,如果力气足够大,她很可能真的会被推入水中。 但那是一般人,楚云梨肩膀微一动,躲开了她的手,一把伸手拽住她的腰带,微微一提,手一抛。柯红梅像是一尾鱼般,直接窜入了水中。 楚云梨收回手,冲着不远处的丫鬟大喊:“你家姑娘又落水了,赶紧叫人。” 丫鬟离得远,视线不太好,也没看清楚自家姑娘到底是怎么落的水。不过,自家姑娘不会水是真的,再耽搁一会儿没人救,哪怕救起来也只是一具尸首。 昨天出了事,丫鬟被训了一顿,今日又来一回……丫鬟只想一想,眼泪就直往下流,尖声大叫:“快来人呐,姑娘落水了。” 立刻有好几个婆子,赶过来跳入水中。 楚云梨站在岸边摇了摇头,嘀咕:“这是跟水犯冲么?” 第1543章 被克死的姑娘三 尚书府的湖是人工挖掘,没有多深,若是无意落水,也可能会被淹死。 但是,柯红梅刚一落水就有好几个婆子跳入水中,很快就把她给捞了上来。 她又呛了几口水,但无性命之忧。 湖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府里的主子,不到一刻钟,凡是在府内的人都跑了过来。 柯红梅裹着披风,面色苍白如纸,不停地打喷嚏,瞪着楚云梨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在看到母亲过来后,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娘,她又推我入水……她好歹毒的心肠啊,这是不害死我不罢休么?” 安氏面色铁青:“红烟,你妹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下这样的狠手?”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尚书夫人余氏:“嫂嫂,孩子做错了事,就该被罚。惯子如杀子,红烟如此胆大妄为,可不能再护着了。” -- 第861页 余氏也有些头疼,看向楚云梨:“到底怎么回事?” 楚云梨摊手:“和昨天一样,我也不知道红梅是怎么落水的。” 柯红梅听到这话,气得七窍生烟,脱口喊道:”就是你推的!你敢对天发誓吗?” “还是那句话,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何要发誓?”楚云梨叹口气:“汪将军方才在这里与我见面,说完话之后,他起身告辞,我正打算回院子呢,你就到了。” 她看向围过来的柯家人:“红梅有多怕水,我们都看见了。如果真是我推的她,她今日怎么还敢靠近我?” 说到这里,又叹口气:“红梅,我是真想问你一句,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么费劲心思地陷害我?你从小就不会游水,这简直是拿命在陷害我,我就那么逗你恨吗?” 柯红梅:“……是你推我!” 楚云梨摇了摇头:“跟你说不通。”她看向余氏:“娘,真的是她主动凑上来的,您信我么?” 余氏平时里很疼女儿,以前姐妹两人暗地里后别苗头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女儿太过良善受了不少委屈。这会儿听到女儿问话,立刻道:“娘自然是信你!” 她看向安氏:“弟妹,刚才你说的话挺有道理。惯子如杀子,咱们不能惯着孩子。”她看向柯红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人子女要孝顺。你伤害自己,也是不孝!无论你有多恨你姐姐,你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婆子没赶得及,你娘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柯红梅刚从水里捞上来,衣衫还没来得及换,虽然裹了披风,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听到这话,大概是被气着了,抖动得愈发厉害。 “我没有故意下水,我傻吗?” 楚云梨适时接话:“谁知道呢?” 她看向安氏:“二婶,红梅冷成这样,还是先带她回去换下湿衣要紧,至于她是怎么落的水……回头再说吧!如果红梅非要找我麻烦,我也只能奉陪。” 柯红梅险些气疯了:“柯红烟,你睁眼说瞎话,良心不痛吗?” 楚云梨反问:“你良心不痛吗?” 姐妹之间不合,吵闹都可。如果实在感情不好,那就少相处嘛。 柯红梅可倒好,把人往死里整。 昨天那样的江水,落下去之后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她还特意挑人多挤不过去的时候,分明就是想置柯红烟于死地。 柯红梅还想再说几句,安氏已经吩咐人把她拉走。 安氏也觉着,落水的缘由可以慢慢追究,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女儿的湿衣换下。昨天落水之后,女儿一直都在咳嗽,大夫说得好好调养着,想到今日又呛了水……一个弄不好,可能要落下病根。 安氏带着女儿离开之后,柯家的其余庶出女儿纷纷上来关切地询问。 楚云梨没有多言,只说自己也不知道柯红梅是怎么下的水。她手中捏着那个匣子,送到了余氏跟前:“娘,这东西是汪将军送的,你帮我收着吧!” 余氏打发了庶女和看热闹的下人,接过匣子后打开,看到里面的红珠串,伸手拿起把玩:“看起来挺贵重的,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下一次见汪将军的时候记得带上……”她循循善诱:“你得表现出对他的重视,两人的感情才会越来越好。红烟,你长大了,别太天真。这男女之间的感情,是需要算计的。那种一眼万年,相守一辈子的感情,只有话本里才有,咱们女子在男人面前,要进退得宜,该委屈就委屈……” 楚云梨听着这些,只觉哭笑不得。 以前的余氏大概是觉得女儿还没长大,反正柯红烟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些。 一个时辰后,柯尚书从外头回来,奔进正房:“红烟,红梅又落水了?” 余氏没好气道:“是啊,又是那么巧,刚好跟红烟在一起的时候落水。被救起来之后,口口声声说是红烟推的。” 柯父皱起了眉:“我问问去。” 天色不早,楚云梨起身告辞,临走之前,留下了那个红宝珠串:“娘,还是您收着吧!” 余氏瞅她一眼:“刚才我说的话你没记住?” 楚云梨做乖巧状:“记住了,但我觉得这东西贵重,得好好珍藏。等到日后我嫁人时,再把它拿出来放进嫁妆里。” 余氏被说服了:“也行。” 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身,丫鬟就进来禀告:“二姑娘身边的瑶儿姐姐一大早就在外面纠缠,非要进来见您,奴婢都要拦不住了。” 瑶儿是柯红梅身边的大丫头,应该是她又过来找茬。 楚云梨还是很喜欢逗她的,看她气得抓狂就心情愉悦:“让她进来吧!” 没多久,瑶儿进门,楚云梨正坐在妆台前梳妆,从镜子里瞅了她一眼:“红梅好些了吗?” 瑶儿不敢放肆,低着头道:“姑娘想见您。” 楚云梨并不拒绝,如今柯红梅还在病中,多生几场气,肯定会好得慢点。 “等我梳好妆,用完了早膳会过去的。”给人添堵,也要先吃饱饭再说。 瑶儿不敢多言,飞快退了下去。 楚云梨不紧不慢,近一个时辰才过去。 柯红梅昨天回来洗漱过后,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期间还发了高热,好在身边的丫鬟及时发现,请来了大夫,才让她退了热。 -- 第862页 热是退了,可她也睡不着了。一整个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恨,越想越怒。等到天蒙蒙亮时,立刻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去请柯红烟过来。 丫鬟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柯红梅等得心头火起,听到瑶儿说柯红烟洗漱过后会来,罚了丫鬟去外头跪着。 既然人要来,柯红梅便不打算睡了。 等待着时间很难捱,柯红梅等到眼皮打架时,终于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她立刻就来了精神,忍不住坐直了些。 楚云梨缓步进门,闻到屋子里的药味后,用手里的帕子挡住,一副很难闻的模样。 柯红梅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又气了一场。 “红梅,你好些了吗?”楚云梨在床前三步远处站定:“我想过了,从今往后我跟你之间相处,至少隔三步远。否则,你要是摔了,怕是又要说是我推的。说实话,你这么一次次落水,我真的解释不清。” 柯红梅气得不行:“分明就是你推的,你还要怎么解释?” 楚云梨一脸无奈:“是你自己凑过来的。”也是你先动的手。 她看一眼屋中伺候的下人:“你们都下去,我和你们主子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柯红梅没有拒绝。 房门关上,屋中光线昏暗下来。楚云梨退到了窗前的软榻上坐下,似笑非笑问:“红梅,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对我下死手,你能为我解惑吗?” 柯红梅别开眼:“柯红烟,你三番五次陷害姐妹,这事情早晚会传出去!” “是你陷害我才对。”楚云梨看着她的侧脸:“你还故意落水以此陷害我!” 柯红梅:“……”好气! 她要真是这么打算的,真的是自己跳的水,那还无所谓。可偏偏不是,真的是柯红烟这个疯子推的她! “柯红烟,人在做,天在看,你会有报应的。” 楚云梨颔首:“同样的话还给你。”说到这里,做出一副恍然模样:“你这已经遭报应了。” 柯红梅气得胸口起伏。 楚云梨等了半晌,见她不说话,道:“我还得回去备嫁,嫁衣我打算自己绣完,你要是没话说,我可就走了。” 说到嫁衣时,她尤其关注柯红梅的眉眼,当看到柯红梅面上的嫉恨时,心下了然。 汪明辉才是那个祸根。 “你这是在炫耀吗?”柯红梅意有所指:“你想嫁,汪将军还不一定想娶呢。说不准哪天就被退亲了……对了,汪将军命挺硬,前面两任未婚妻都没那个福分,你也要小心点。” “你说得对。”楚云梨含笑赞同:“这两天你都想推我入水,要是不够小心,昨天我又落入江中没了性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至少比你活得长。” 柯红梅本来是冷嘲热讽,可人家压根不接茬,她又生了一场闷气。 “柯红烟,你别得意。你对我做的这些事,以后我都会原封不动还回来的。” 楚云梨颔首:“我等着。” 这语气轻飘飘的,柯红梅听得出来,她压根就没把自己的威胁当一回事。 她心里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两天入水的情形,真的是无知无觉,只觉得腰上被人抓了一把,然后身子腾空,随即就入了水。 “红烟,你老实说告诉我,你何时学的武艺?” 楚云梨一脸惊诧:“我没学过啊!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柯红梅:“……”她自己感受的! 第1544章 被克死的姑娘四 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暗地里没少掐,自然也格外关注对方。 家中姐妹就没有学武的。 可要是不会武,柯红烟怎么会那么利落? 楚云梨侧头看她:“红梅,你这两天跟疯了似的,这会儿更是胡言乱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柯红梅脱口道:“你才有病。” 楚云梨摆了摆手,一副大度的模样:“看在你刚落水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话不投机,我不打扰你养病了。” 柯红梅:“……” 出了院子,楚云梨在尚书府园子里转了半晌,还碰到了几个庶出的妹妹。 余氏和安氏都颇有手段,家里的妾室和庶女管得服服贴贴。那些姑娘看到她,老远就开始行礼。 楚云梨也都避着人走,转悠了半天,就当是消食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快过午,她打算再歇一会儿,用了午膳就去午睡。身边的丫鬟忽然凑了上来:“姑娘,汪将军送的红宝珠串,您为何不戴啊?” “太贵重了。”楚云梨瞅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 这丫鬟应该是院子里洒扫的,听到她的问话,惊喜不已:“奴婢雨儿。” 楚云梨摆了摆手:“发卖了吧!” 雨儿吓得急忙求饶:“姑娘饶命,奴婢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奴婢一般计较。” 楚云梨对她的求饶声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没给出一点反应。见状,拖她的婆子更是用了大力气,几息后,声音就消失在了院子外。 柯红烟身边的凑上前来:“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而已,姑娘别生气。” 犯不上生气,不用问,也知道那个丫鬟应该是汪明辉找来的。 又过几天,汪明辉让人传了信,说约她一起去银楼中挑选首饰。 -- 第863页 在京城中,这种事情挺正常的。 因为能够放进聘礼的首饰都不便宜,要是新嫁娘不喜欢,就真的只能压箱底。所以,便有了未婚夫带着未婚妻选首饰的规矩。 楚云梨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利落的裙装。 汪明辉亲自到尚书府门口来接,看到她后,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一点笑容:“红烟,咱们快点去挑,要是挑完了时辰还早,我带你四处转一转。” 对于首饰,楚云梨没有特别的喜好,再说,汪明辉置办的聘礼,她压根就用不上。因为这门婚事根本就不可能成。 她不挑剔,半个时辰不到,已经敲定了五套首饰,这便足够了。两人出了银楼,汪明辉提议:“咱们去江边的酒楼吧,那里景致好。” “前天我妹妹才在那里落水,我不太敢去。”楚云梨叹口气:“她非说是我推她入的水,这事汪将军听说了么?” 汪明辉沉默了下:“偶然听过一点。” 楚云梨好奇问:“你觉得是我推的吗?” 汪明辉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相信我?”楚云梨追问:“我可是你未婚妻,你信外人不信我?” 汪明辉看她似乎生气了,道:“我这个人有些古板,也喜欢说实话。我不在,没看到当时的情形……” “行了,原谅你了。”楚云梨上了自己马车:“天色不早,我该回府,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汪明辉追了几步:“你生气了?” 楚云梨摇头:“不敢生气。毕竟是我那妹妹落水时边上只有我一个人,你不信也挺正常。” “既然没生气,那就先别走啊!咱们先一起用午膳……”汪明辉飞快道:“你不想去江边,那我们就去楼上吧。天香楼的饭菜味道不错,你整日呆在深闺之中,应该还没尝过,去试一试吧!” 楚云梨像是被说服了一般,下了马车,跟他一起进了不远处的天香楼。 天香楼足有四层,在这城里也不算高。汪明辉进门之后,吩咐伙计把他们带到了最高处。 一边上楼,汪明辉低声笑道:“红烟,高处风景独好,你好好瞧瞧。” 楚云梨侧头看他:“外人都说你不苟言笑,我发现传言有误。这一早上你都笑了多少次了,还有,你也挺爱说话的。” 汪明辉沉默了下,随即道:“你和旁人不同。” 如果是柯红烟本人在此听到这话,大概会认为他对她有感情。 但楚云梨知道内情,并不这么认为,追问道:“哪里不同?” 汪明辉顿了一下:“你是我的未婚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自然和旁人不同。”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听到这话,汪明辉对上她通透的眼神,总觉得她好像看出了什么。 不过,他又一想,柯红烟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子,最多就是比旁人聪慧些,不可能知道他的秘密。 “咱们赶紧上楼,转了一早上,你饿了吧?” 说着,伸手一引。 高处的风景确实不错,楚云梨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景致。身后,汪明辉缓缓靠近:“红烟,你在看什么?” 他一只手即将碰到她的腰时,门被人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出现:“将军,老夫人到了。” 楚云梨回头,刚好就看到了出现在那里的汪老夫人。 说是老夫人,其实也才四十岁左右,看起来挺年轻的。看到两人站在窗前,她飞快进门:“赶紧过来坐下,窗边那么高,你们看着不眼晕吗?” 楚云梨回声走到桌旁,冲她一礼:“给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汪母眉开眼笑,不难看出她对这个儿媳的满意。 说着,已经拉过楚云梨的手,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推了过去。 大概这些夫人都有特殊的手法,几息后,那个镯子已经戴在了楚云梨的手腕上,汪母笑意盈盈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是我们汪家的传家宝,是传给儿媳的,你可要好好收着,以后也传给儿媳。对了,戴上了就别摘下。” 汪明辉面色不太好。 楚云梨回头瞧他:“汪将军,你不高兴吗?” 他们算是门当户对,汪明辉就算真的不高兴,又哪里能承认? 他清咳一声,别开脸:“高兴。既然是母亲给的,你就好好收着。” 汪母听到这话,眉眼间笑意更深:“红烟,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明辉年纪也不轻了。我听说你们俩今日出来买首饰,也想出来见见你。就是想问一问你的意思,我们两家这六礼,能不能快点走,我着急抱孙子呢。” 一般的姑娘家听到未来婆婆打趣,大概都要羞红了脸。 楚云梨懒得费那个神,低下头道:“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夫人还是去跟我娘商量吧!” “好,我就当你答应了。”汪母拉着她的手摸了又摸,似乎格外满意。 在这期间,楚云梨有注意到身边的汪明辉脸色越来越难看。连面子情都有些顾不上了。 很明显,汪明辉对这个未婚妻不满意,只是碍于母亲不敢发作而已。 “汪将军,你不高兴吗?”楚云梨站起身:“这婚事刚定,要是不合适,随时都可以退。你不用板着一张脸。” 汪明辉还没说话。汪母已经开口:“他是不爱说笑,因为这张冷脸吓退了不少姑娘,所以才这把年纪都还没成亲。红烟,你们是未婚夫妻,以后成了一家人,你就会越来越了解他的。” -- 第864页 “可看他这样,不像是想了解我啊!”楚云梨叹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咱们还是别勉强。” 说着要把手上的镯子褪下。 汪母哪里愿意:“别,这是我给你的传家宝,戴上了可就不能退。” 说着看向边上的儿子:“你说话啊,哑巴了吗?” 汪明辉满脸无奈:“柯姑娘,我没有不高兴,你就收下吧,我只是习惯了这副神情,以后你就知道了。” “可我受不了未婚夫这样甩脸子。”楚云梨轻哼一声:“我在家里也是爹娘宠着长大的,不想以后嫁了人受委屈。你要是看不上我,咱们趁早……” “别说这种话。”汪母飞快打断:“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亏待了你的,他要是敢欺负你,尽管来跟我说。” 楚云梨摇摇头:“方才汪将军拉我上楼时还挺高兴,也爱说话。可这会儿……我是真没看出来汪将军对我有心。既然不愿意,咱们别勉强。汪将军,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啊?” “没有的事。”汪明辉勉强扯出一抹笑:“我要是有心上人,也不会与你定亲。我不是冲你甩脸子,我是对谁都这样,以后我会改的。真的!” 他面色僵硬,笑容勉强得很,加上额,头上那两道小疤,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第1545章 被克死的姑娘五 汪明辉解释过后,不想再多说,转移话题道:“柯姑娘,之前我送你的红宝珠串呢?你怎么不戴?” “太贵重了,我怕平时不小心给磕坏,已经收了起来。”楚云梨再次追问:“你跟我定亲,当真不勉强?” “不,婚事是我自己答应下来的。”汪明辉上前一步:“我要是不愿意,也不会上门给你送珠串。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从南边来的新样式,有价无市,我还是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首饰的价值在于美,束之高阁别人又看不见,你要是不戴,我这银子也白花了。回去记得戴上。” 汪母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原来还有珠串的事?”她拉着楚云梨的手:“你就放心吧,等你过门之后,明辉不敢欺负你的。我会是个很开明的婆婆,绝对不会为难你。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 楚云梨感受得到汪母的热情。 可惜,另一边的汪明辉对她的热情只是流于表面。 这门婚事,实在不该结! 一顿饭用的心思各异,汪母不停地撮合两人,膳后还特意嘱咐汪明辉送她回府。 回去的路上,汪明辉不如接她时那般热情,下颌紧绷,面色漠然。 下马车时,楚云梨偏头看着他的脸:“你又不高兴了?” 汪明辉一本正经:“你若一直问这个,我真的会不高兴的。” “你要是觉得我烦,趁着我们俩刚定亲,赶紧退了吧。”楚云梨正色道:“说实话,我对你没有多深的感情,并没有非君不嫁。还是那句话,我这个人呢,受不了委屈,你要是不为我改变,我也会主动退亲的。” 汪明辉面色扭曲半晌,终于扯出了一抹笑:“过几天我再来接你去看头冠。” 说着,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街角。 楚云梨进府不久,就看到了远处花树下一脸苍白的柯红梅,她的病还未养好,不停地咳嗽。 “你从哪里回来?” 楚云梨恍若未闻,直接从她身边路过。 柯红梅气不打一处来:“柯红烟,你聋了吗?” “原来你是在叫我啊!”楚云梨一脸恍然:“你这病养好了?” 柯红梅:“……我病还不是你害的,装什么姐妹情深?” 楚云梨反问:“我跟你之间有姐妹情那玩意儿?”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周围无人,上前两步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别人不知,我心里可清楚,你两次都想推我入水致我于死地。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我们之间有情分。”她微微推开,不放过柯红梅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神情:“我比较好奇,你为何要对我下这样的死手?有人指使你?” 柯红梅别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云梨看着她的侧脸:“是不是汪明辉?”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柯红梅说着,转身就走。 不回答,那就是默认。 楚云梨追了两步:“红梅,他既然厌恶我,为何还要与我定亲?” 柯红梅放在身侧的手紧握,脚下顿了顿,没有回答,很快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有可能柯红梅知道一点真相,只是她不肯说。 柯家对女儿的管教挺严,楚云梨想要自己出门,在这个备嫁的关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日后,汪明辉再次上门相邀,这一回是去选喜冠。 和上一回差不多,接人的一路上,汪明辉有说有笑,两人选好了喜冠,又去了上一回的天香楼。 还是上一次的屋子,楚云梨进门后就坐下喝茶,汪明辉则吩咐伙计上饭菜,然后关上了门,走到窗边,看了半晌后,回头招手:“柯姑娘,你快过来,这边风景独好,别处可看不见。” 眼看楚云梨不动,他笑了笑:“上一次我带你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你看景。可惜后来母亲来了,没能让你看个痛快。” 楚云梨还是不动:“我有点累,不想站。” 汪明辉摇头失笑:“站不了多久,你过来嘛,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 -- 第865页 天香楼足有四层,他们所在的屋子还是阁楼上,算是整个酒楼的最高处。楚云梨缓缓起身,走到了窗边。 京城里的景致确实不错,这里还隐隐能看到皇宫的一角飞檐。 汪明辉伸手一指:“那边就是我当值的衙门,那个瓦上多一个凸起,你看到了吗?” 楚云梨摇头:“没有。” 汪明辉伸手放上她的背:“你往前倾,再往前一点就看得到了。” 眼看楚云梨不肯,他还笑劝着道:“你放心,我拽着你,不会让你下去的。”又半真半假笑道:“我前面两任未婚妻都没能留住,我可不想让你出事。” 楚云梨探出身子,随即就察觉到被上一股大力传来,死死把她往下压。 她伸手拽住汪明辉的腰带,抓得特别牢。 汪明辉:“……” 他玩笑道:“柯姑娘,我们俩如今只是未婚夫妻,你这放手的位置,怕是不太合适。” 如果是一般女子,听到他这话,大概要羞得赶紧撒手。 楚云梨不害羞,还是死死抓着:“我怕高。” 汪明辉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始终未收回,看着自己腰上抓得指尖泛白的纤细手指,半晌无言。 楚云梨任由他看,收回是不可能收回的,反正,他要是敢摁,那就两人一起掉下去。 反正她灵巧,能够保证自己拿他垫背,再配合一些学过的身法,定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两人无言的对峙半晌,直到有敲门声传来,汪明辉率先收回了手,一副恍然模样:“应该是伙计送了饭菜来。” 他说着话,打开了门。 下一瞬,好几个伙计鱼贯而入,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 汪明辉又把下人打发出去,亲自给楚云梨倒酒:“柯姑娘,咱们俩还未喝过酒,我军中的将士特别喜欢喝酒豪爽的女子。你要是能喝,回头肯定会得他们尊重。” 楚云梨端着酒杯,似笑非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喝酒就图自己高兴,没想过要赢得谁的尊重。” 汪明辉哑口无言:“柯姑娘,我以为我已经很有诚意,你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心了。” 京城里相看过后定亲的未婚男女,只见过几面,大概都不会对对方有多少感情。但是,没感情这种事,谁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楚云梨扬眉:“怎么样,退亲吗?” “不退!”汪明辉一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娘也不会让我退的。” 他放下酒杯,拿起筷子:“柯姑娘,逛了半天,你应该也饿了,别客气。” 楚云梨拿起筷子,天香楼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柯红烟胃口小,她吃太多会被撑着,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 恰在此时,门又被人敲响。 汪明辉放下筷子,起身去开,然后从他随从的手里接过了托盘。 那托盘上放着一个汤盅,汪明辉直接放在了楚云梨面前:“我让伙计特意给你熬的药膳,味道不太好,但听说滋补养颜,不是富家夫人都喜欢喝,你试试。” 汤盅打开,微黑的汤带着点点药味,确实不太好闻。 身为大夫,凡事看到药材,或是闻到药材。都会下意识开始辨认,楚云梨也一样。 这碗汤中,就加了某些不该有的东西。 汪明辉还真是迫不及待,眼看柯红梅不能得手,自己动手也要害死她。 楚云梨捏着鼻子,做难闻的模样:“我喝不下去这玩意,闻着就觉得头疼。你喝了吧。” 说着,把那个汤盅端到了汪明辉面前:“赶紧趁热喝,别浪费。” 汪明辉看了看面前的汤,又抬头看了看人:“这是我的心意。” 楚云梨沉默了下:“汪将军,有句话我不吐不快,老话都说礼要送到心坎上,你送一碗我根本不会吃的东西,除了让我难受之外,没有丝毫好处。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你要是不喝,实在太浪费了。” “我不喝这些东西。”汪明辉脸色如常:“既然不喝,那就扔了吧。” 说着,当真伸手过来端。 楚云梨一把摁住,不让他端走,满脸不赞同道:“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里面的药材应该挺贵重,可不能这么白白浪费。要不然,拿给你的随从喝?” 汪明辉强调道:“这是我让人给你熬的,只能你一个人喝,别人都不可以!” “你这是在为难我。”楚云梨很确定,汪明辉对自己起了杀心。 刚才在窗户非要把她往下推的事不提,这碗药膳中含有剧毒之物,喝下去之后,不出三五日,定然会丢命。 汪明辉一脸无奈:“没有,我是为了你好。” 楚云梨没了耐心,端起汤盅走到他面前,直接送到了他唇边:“喝!” 汪明辉垂眸看着面前的汤盅:“我不喝这玩意儿。”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这个人受不了委屈,你再这样,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汪明辉正想要理论,楚云梨抬手摁住他的后脑勺,手中的汤往他口中一倒,扣住后脑勺的手在他脖颈间某处一摁。还没反应过来的汪明辉不受控制地咽了两口。 他面色大变,伸手就要去抠喉咙。 楚云梨见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这汤有毒?” 汪明辉自然是不能承认汤有毒的:“我身子不适,不能喝太多汤。” -- 第866页 “这么贵的东西,你千万别吐。”楚云梨死死捏着他的手:“实在太可惜了,咱们再富裕,也不能这样挥霍。” 汪明辉:“……”这玩意可要人命,怎么能不吐?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抽不动。 一片慌乱里,他猛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可是武将,还是沙场上厮杀过的那种,面前这个深闺女子竟然能摁得住他! 第1546章 被克死的姑娘六 她是谁? 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再说,如果想要摁住他,只凭力气是摁不了这么死的。 汪明辉面色变幻,楚云梨好奇的看着他:“汪将军,你在想什么?” “没有。”汪明辉垂眸:“你能先放开我的手吗?” 楚云梨没有放,执着道:“你答应我不把汤吐出来。” 汪明辉:“……”吐是一定要吐的。 还得尽快,再多在腹中留一会,该要毒发了。 楚云梨又端起那个汤盅:“还有一大半呢,你也喝了吧?” 汪明辉摆了摆手:“不能再喝了,我真的会吐。” 他暗地里想逼着肚子把那些东西吐出来,可他平时身体太好,根本就不会干呕,费了半天的劲,额头上都急出了汗,却始终没有想吐的欲望。 不能再这么下去! 汪明辉被摁住之后,没有死命挣扎。 面前这个女人娇气,动不动就要说退亲,家中母亲已经告诉过他,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退。否则,她就要寻死。 母子俩相依为命多年,汪明辉哪里舍得母亲去死? 所以,这亲一定不能退。 他努力挣扎,楚云梨摁起来其实挺轻松的,但当着他的面,也不敢表露,否则,实在是惹人怀疑。 又过了几息,楚云梨主动收回了手。 汪明辉挣扎得太过厉害,乍然没了反抗能力的力道,他整个人忽然向后倒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候着的人都听见了,紧接着敲门声传来,汪明辉身边的随从急忙问:“将军,你有事吩咐吗?” “你别进来就行!”汪明辉摔得重,但没有多痛,他曾经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这重多了,就是有些狼狈,他费了半天的劲爬起来,道:“柯姑娘,有件事我挺好奇,你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力道?” 楚云梨眨了眨眼:“我没练过武啊,应该是天生神力。” 汪明辉:“……” 天生神力的人,要是上了战场,那就是所向披靡。 这会儿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汪明辉可没有忘记,自己刚才喝了几口不该喝的东西还没吐出来。再熬下去,一会儿该要毒发了。 “红烟,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大概送不了你。对不住,等我得了空,再约你出来。”说着,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楚云梨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手刀把人给劈晕。 汪明辉往后倒时,她伸手把人接住,并没有多大的动静,外面的人似乎没听见,从头到尾也没人问。 楚云梨把人拖到软榻上放下,转而出门,让人来收拾了桌上的狼藉,这才下楼回府。 临下楼前,她对着汪明辉身边的随从道:“你家主子昨夜很累,刚才用膳的时候睡着了,你们别进去打扰。” …… 这一次回府,楚云梨又在院子里碰到了柯红梅。 上一回柯红梅说自己会落水是因为被她推的,这么多天下来,也没有人再来审问。 柯红梅看到她回来上下打量:“今日又买了什么?” “喜冠,还有拿在手上的如意。”知道柯红梅心悦汪明辉,两人又是生死仇人,楚云梨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给她添堵:“那柄如意玲珑剔透,就是小了一点。哪怕如此,也花了近二百两银子。我还说那如意就是成亲走个过场,回头也用不上,只能压箱底,没必要买那么贵的,结果汪将军非说成亲一辈子一次,不想再留下遗憾。” 听着这些话,柯红梅只觉得处处戳心。 忍不住道:“等回头我成亲的时候,买一柄比你那个更贵重的!” 楚云梨一脸纳罕:“就凭你?” 柯红梅微微仰着下巴:“我哪不如你?” 楚云梨一本正经:“你爹不如我爹。” 柯红梅:“……” 她顿时就恼了:“都是柯府女儿,谁又比谁高贵?你会的女红琴棋书画,我都比你更精通。” “你这么激动做甚?”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有本事,你挑一个比汪将军更好的未婚夫啊!” 柯红梅气得眼睛都红了:“柯红烟,你太欺负人了。” 语罢,哭着跑远。 楚云梨摇摇头:“吵不过就哭,跟谁不会哭似的。” 柯红梅越想越生气,越气眼泪落得更凶,本来想回房歇着的她越想越不甘心,干脆跑去告状。 楚云梨这边刚回院子,正打算洗漱,正房的人就到了。 这一回,柯红梅哭哭啼啼,非说楚云梨不念姐妹情,拿婚事来羞辱她。 对于一个还未定亲的姑娘来说,三番五次的提及婚事确实不太好。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 柯红梅哭得厉害,大概是扯着了嗓子,不停地咳嗽。安氏见状,心疼不已。 -- 第867页 “红烟,不管谁对谁错,你就给你妹妹道个歉吧。” 楚云梨不为所动:“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道歉?” 论起来,做错的人是柯红梅才对。 余氏看不得女儿被欺负,和安氏吵了半天,在她们看来,这都是家事,姐妹之间吵嘴也挺正常。 所以,两人吵归吵,并没有动真格的。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对于这样的结果,柯红梅很是不能接受。 “娘,柯红烟真的想杀了我……呜呜呜……你们怎么就是不信……” 两次入水,那水都挺深,柯红梅两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在水中,那种濒死的绝望感,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悸。 余氏听到这话,顿时不满:“你们姐妹俩站在一处,你到底怎么落的水现在还未查出,你可不能乱说话。未嫁女子的名声要紧,你姐姐刚定亲,可不能传出这些流言。” 楚云梨适时开口:“红梅,你老说我害你,但我确实没害,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她衣服真心实意的模样看向安氏:“婶娘,你好好请个大夫给红梅看看。” 她又看向一旁的余氏:“娘,我受不了这个委屈。要是可以的话,咱们能不能分家?” 听到分家,安氏愣住了。 大房是户部尚书,而她男人只是个普通的七品主薄,那点俸禄养活他自己都够呛,再有,搬出去之后,儿女的婚事肯定会受影响。好多和她来往不错的夫人,得知她的真正身份之后,大概也不会再上门。 二房如今能过得如鱼得水,都是因为大房。 要是分了家,日子还怎么过? 安氏想要反驳,但又不想太过急切暴露自己的想法,开口道:“红烟,分家这种大事,自有长辈管着,你操什么心?” “我实在不想再被人冤枉了。”楚云梨一本正经:“从红梅落水起,她就说是我推的。但是又没有人看见,全靠她一张嘴。再这么下去,肯定会传出去的。要是被将军府知道,影响了我的婚事怎么办?这都是一家人,到时候我找谁赔?” 柯红梅低着头:“你婚事被影响,那是你自己的事。别什么都往我身上赖。” “那你倒是别胡说啊!”楚云梨逼近一步:“红梅,我有点好奇。你这病还没养好,本来不该吹风的。但我每次被汪将军送回来,都能碰见你,真这么巧吗?” 安氏闻言,诧异地看向女儿。 余氏也看了过去,又看向楚云梨:“真的?” “千真万确。”楚云梨一脸无奈:“我们两人在门口撞上的事儿,又不是秘密,一打听就知道。柯红梅平时不出门,但凡我从外面回来,她就一定等在门口。” 安氏皱眉:“红烟,不许胡说。” 柯红梅低着头:“柯红烟,你已经推我入水两次。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你又想毁我名声。到底我哪得罪了你?” 楚云梨斥道:“推你入水的事你要是再提,就得拿出证据。要是没有人证,就给我闭嘴。至于毁你名声,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两次外面回来,难道没有碰上你?难道你不是刻意在那里等我?” “我问你是否心悦汪将军,你没有回答我。不回答就是默认。” 楚云梨看向余氏:“娘,汪将军待人冷淡,两次相处下来,我真心觉着不合适。既然红梅愿意,要不这门亲事还是换人吧。刚好还没走六礼,也来得及。” 柯红梅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敢露,急忙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神情。 余氏斥道:“胡说什么?” 她心里明白,汪明辉看得上女儿,是因为她是尚书之女。柯红梅什么都不是,人家看得上才怪。尚书府要是提出换亲,那是羞辱将军府。 这可是要结仇的事。 安氏也明白这个道理,越是明白,心里越是难受。 更让人难受的是,这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男人不争气。 第1547章 被克死的姑娘七 二房拼了命都够不上的亲事,大房却弃之如敝屣,安氏是越想越难受。 她觉得大房在羞辱自己,不想再留下来被人看笑话,她很快找了个理由,带着女儿出门。 刚出院子,她就迫不及待地问:“红梅,刚才红烟说的话是真的吗?” 柯红梅低下头揪着帕子不吭声。 不说话就是默认,安氏心里止不住的难受:“红梅,那不是咱们够得上的人,你趁早收了心思吧!” 柯红梅眼圈微红:“我也想收,可但凡关乎他的事,我就忍不住上心。娘,我怎么办……呜呜呜……” 安氏本就挺疼女儿,加上女儿最近这几天两次险些濒死,她心中更是怜惜不已。听着女儿的哭声,心里也堵得慌:“红梅,你别哭,一会儿嗓子该哑了。” 母女俩在院子外相拥而泣,楚云梨出来后刚好看见,道:“红梅,你这是怎么了?” 柯红梅狠狠瞪了过来:“不关你事。” “不识好人心,我担忧你而已。”楚云梨挥了挥手:“那你哭着吧,我就当没看见。”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就得知了消息,汪明辉病了。 两家已经定下亲事,应该上门探望。余氏还听说他病得挺重,心里有些担忧。万一要是落下了病根,那可关乎女儿的一辈子。 她急切地想知道他的病情,翌日早上,就带着楚云梨上了门。 -- 第868页 汪母得知她们上门,很是热情,还亲自到门口来迎。 今日的汪母有些憔悴,眼底青黑,应该一夜没睡。余氏迫不及待:“姐姐,明辉病情如何?” 汪母叹口气:“不够谨慎,被人给动了手脚,中了毒了。” 余氏面色微变,伸手捂住了嘴,惊讶问:“怎会如此?” “不知道。”汪母看了一眼楚云梨:“就是昨天他带着红烟去挑喜冠,听说后来去了天香楼。然后他就中了毒了。”她好奇地看向楚云梨:“红烟,本来我还想今日上门询问你昨日的情形,刚好你们就到了。明辉中的毒挺深的,解药不好配……昨天你们俩一起用膳,你可有发现不对劲之处?对了,你回去可以身子不适?” “我没事。”楚云梨实话实说:“昨天我们俩同桌用膳,汪将军就比我多喝了一碗汤。应该是那碗汤的毛病,当时汪将军还说那是特意为我熬的,让我务必要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最怕喝药,药膳也一样。闻着就想吐,实在喝不下去,我就劝他喝了。” 这件事情是汪母不知道的,她昨天在儿子醒了之后也试着问了当时情形,可他一言不发,简直急死个人。 这会儿从未来儿媳口中,才算是得知了昨天的真相。汪母知道一点儿子的想法,这明显就是儿子想送汤给人,结果入了自己的口。 她心下焦灼,忍不住跺了跺脚。 楚云梨看在眼中,宽慰道:“伯母别着急,有大夫在呢。实在不行,咱们还能求皇上派太医来诊治。” 汪母急得根本不是儿子中的毒,大夫已经说了,因为儿子用得少,中毒不算深,多花一点时间便能解毒。她担忧的是儿子本身……有客人在,她不好意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伸手一引:“请。” 母女俩直接去了汪明辉的屋子。 昨天还康健的人此时虚弱地躺在床上,大概是听到了他们进来的动静,霍然睁开了眼。 楚云梨一抬眼就对上了他凌厉的目光,她并不害怕,小碎步上前:“汪将军,听说你中了毒。如今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的?” 余氏也在,汪明辉垂眸掩饰住自己眼中神情:“多谢柯姑娘挂怀,我已经好多了。” 楚云梨一脸义愤填膺:“也不知道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账竟然敢对你动手。你可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将军,对你动手,可是要被砍头的。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告状去吧!” 汪明辉:“……” 昨天这女人把那些东西灌给他,还不给他吐出来的机会。他心里很怀疑,这女人可能知道了他的心思和他做的那些事,这是故意报复于他! “没有证据,找不到丝毫疑点。”汪明辉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自己吃了相克的东西也不一定。皇上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咱们得体谅。” 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其实就是他不敢去告。 哪有人去告自己的? 事情但凡做了,就一定能寻到蛛丝马迹。汪明辉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能瞒过皇上。 汪母把母女俩带进来之后,除了偶尔和余氏寒暄几句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沉默或是看着儿子发呆。 余氏倒也没多想,以为她是没睡好才会如此。 “明辉,你要是有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汪明辉欠身:“多谢伯母。” 余氏看了着己女儿,又看了看汪明辉,说实话,她没觉得这两人之间有情谊。虽说刚定亲的未婚夫妻如此还算正常,可她也没忘了女儿昨天说的话,女人觉得两人不太合适。 这会儿冷眼看着,这亲事好像确实太草率了点。余氏若有所思,事关女儿下半生的归宿,这件事情可不能拖。她清咳一声,待母子俩看过来时,笑着道:“明辉,咱们如今已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汪明辉颔首:“伯母请说。” 婚姻大事,最忌讳遮遮掩掩,以前也发生过两家互相暗示着最后说岔了的事。余氏开门见山:“昨天红烟回家跟我说,她觉得你们俩不太合适……婚事刚走六礼,咱们要是想后悔还来得及,稍后就说你们俩八字不合便可!” 汪明辉还没说话,汪母顿时急了:“这俩相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不合适?” 她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床上的儿子:“红烟,明辉就是这种冷淡性子,并不是对你不满,以后你们相处多了就会明白。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她又看向余氏:“妹妹,明辉其实挺会疼人的,他对这门婚事也挺上心,之前那两次定亲,筹备婚事他都没有出面,对着红烟明显不同,他都带着红烟出门过两次,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听着这些,余氏心里又有所动摇。 楚云梨摇摇头:“他并没有多用心。只要稍微费点心思打听,都知道我不会喝药。他昨天还给我熬了一碗药膳,非要逼着我喝!好在我没喝,否则,这会儿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就是我了。” 听到这话,余氏凛然一惊。 看了一眼床上苍白的汪明辉,他还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军,听说每天早上都要练剑,这么好的体格都受不了,要是那碗药被女儿喝了,岂不是得去大半条命? 那碗药到底是谁下的毒? 余氏做了多年的尚书夫人,见过不少阴私,想得比较深。身为官员被人毒害,那肯定是要报道京兆尹或是刑部去让人查个水落石出。怎么汪明辉还不肯报官? -- 第869页 再有,女儿不止一次的说过,那碗药膳是汪明辉“特意”给她熬的,这下手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想到此处,余氏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放在袖子里的手心也已满是汗水。 事关女儿终身,这事还是得查个清楚为好。 余氏起了疑心,也没心思再留下,寒暄了几句后,便提出告辞。 汪母挽留母女俩用午膳,都被余氏拒绝。 母女俩在将军府门外与汪母道别,上了马车后,余氏掀开帘子,看着将军府大门越来越远,直至不见,她采访下帘子,看向身侧的女儿:“昨天那碗药膳,是酒楼的人送来的吗?” 如果是的话,她或许可以让人去酒楼里打听一二。 楚云梨摇了摇头:“是汪将军的随从送来的。” 闻言,余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忽然就想起来了汪明辉之前那无缘的未婚妻,就是在定亲不久后就没了性命。如今看是意外,可若不是呢? 她活生生打了个寒颤,万分后悔自己在孩子他爹提出定这门亲事时没有多打听一二。 余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红烟,以后若是汪将军再约你出门,你千万告诉我一声。我和你爹都没有异议,你再出来。” 顿了顿,她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你说你们俩不太合适,我跟你爹也商量过了,这门婚事先搁置着,要是真不合适,咱们就退了。所以,你们俩私底下能少来往就少来往,要是汪将军送你礼物,你能推就推吧。” 楚云梨见她终于起了疑心,心下微定:“好!” 余氏心里有事儿,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女儿答应,又想到了别处。 她刚才说到礼物,才想起来前两天汪明辉送过女儿一个贵重的珠串,如今还在她那里收着。 恰在此时,马车入了尚书府,余氏下了马车后,直奔自己的院子,到了里间后,从暗格里取出那个匣子,然后叫了府中的大夫过来。 大夫凑近闻了半晌,道:“是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珠串可不能随身带着,否则,身子会越来越虚弱。”说着,又叹息:“这么贵重的东西,药性却已渗透其中,想要清除都不能,可惜这珠子了。” 听到这句,余氏闭了闭眼,心里的侥幸尽去。 如果说昨天的药膳是巧合,难道是珠串也是巧合? 无论是汪明辉自己对未婚妻动手,还是有人对他的未婚妻出手。对女儿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这门婚事,当真不能再继续了。 打定了主意,余氏一刻也不耽搁,吩咐人去请自家老爷回来。 第1548章 被克死的姑娘八 楚云梨回府后刚洗漱完,余氏身边的丫鬟就到了:“夫人说,让您别再收汪将军的东西,这门婚事要退。” 方才还是可能退,这会儿就一定要退。楚云梨知道,余氏肯定是想起来了那个串珠,才看出了里面的问题。 柯尚书愿意定下这门亲事,是觉得汪明辉前途无量,女儿嫁给他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日后的日子不会差。 可没想到,汪明辉身边还有这样的麻烦。 无论是他自己动手,而是有人冲他未婚妻下手。柯尚书都觉得自家没必要淌这趟浑水。要是女儿非君不嫁,或许他还会出手帮忙细查。如今这样……还是随他去吧。 余氏觉着,汪明辉自己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本就是汪府理。所以,退亲之事压根没必要商量。 就在汪明辉中毒的第三天,尚书府传出消息,尚书夫人去庙里给女儿和汪明辉合八字,结果没能合上,这门婚事不成。 汪母从下人口中听说此事,顿时心急如焚,立刻让人备马车赶往尚书府。 彼时,余氏正带着楚云梨整理两家定亲以来汪明辉送过来的所有东西,打算一并退去。得知汪母前来,余氏并没有避而不见。 这婚事不成,两家也还是同僚,最后还是要来往的。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不能闹得太僵,让人看了笑话。 汪母进门后,看到屋中摆着的东西自己都挺眼熟,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上前几步:“妹妹,两个孩子的八字之前我们早就合过了,不是挺合适的吗?怎么又……” 余氏一开始的后怕过后,随之而起的就是满腔愤怒。她好好的女儿这么一闹,可就成了定过亲的姑娘。虽说八字不合退亲并不会影响姑娘家名声,可她女儿凭什么要受这一场罪? 她无意多说,直接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了那个红宝珠串推到汪母面前:“谁的孩子谁疼。那天的药膳是汪将军身边的人送去的,这个珠串,是汪将军亲自送给红烟的,昨天我让大夫看了,这东西有毒。长期佩戴会让人身体越来越虚弱!这样的情形下,两人怎么合适得起来?” 越说越生气,余氏不想为了这样的人口出恶言,随口道:“刚好你来了,这些东西收回去吧,我们高攀不起。” 汪母看着那个珠串,满脸不可置信:“是不是有误会?” “误会也好,怎么都好,反正这门亲事不能成。”余氏眼神催促丫鬟收拾那些东西,道:“你还是为汪将军另则一门亲事吧!” 汪母捧着那枚珠串,郑重道:“此事我回去会查个清楚,稍后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两个孩子的亲事别这么草率,咱们先别退,查清楚了再说……” -- 第870页 “不用再说,就此断了吧。”余氏摆摆手:“送客!” 汪母根本就劝不动,多纠缠了几句,最后是被人撵出去的。 …… 两家哪怕是因为八字不合退的亲,也还是惹了不少人暗中议论,这个关头,楚云梨不想出去给人看笑话,整日呆在家中,她活了这么久,很会打发无聊,让人找了花瓶和最近的花枝插花。 刚插好一瓶,正拿着剪刀修剪呢,柯红梅就到了。 过了这么多天,她脸上虽然还是苍白的,但看已经和常人无异。进门后冷笑道:“你还挺有闲情逸致,我以为你趴在被窝里哭呢。” 楚云梨一脸莫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没听说这寝室是我要退的吗?” 柯红梅沉默了下:“你为何要退?”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以为你知道。” 对上她眼神,柯红梅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了内情,顿时心虚:“我天天在屋中养病,和威武将军府也不熟,上哪去知道真相?” 楚云梨看着她眼睛:“柯红梅,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当初你为何连翻两次想推我下水?是谁指使的你?” “是你推我下水,没有人指使我。”柯红梅答得滴水不漏:“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口咬定有人指使我。凭我的性子,谁能使唤得动?” 说到后来,她微仰着下巴,满脸傲然。 楚云梨有些烦躁,来了这么多天,愣是不知道汪明辉为何要如此对待未婚妻。 当然了,也因为柯红烟是官家女,得养在深闺之中,她不好出门转悠,有些束手束脚,好多事情都查不到。 “我们俩的婚事已退,你也有机会,可要抓紧点。”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是我妹妹,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如愿的。” 柯红梅一个字都不信,不过,她确实心悦汪明辉,在她看来,那些文弱书生都是小白脸,还是汪明辉这样上过战场受过伤的才是真男人。 “不关你的事。”她嘴硬地吼完,带着丫鬟飞快远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柯家夫妻都不让楚云梨出门。外头关于两家退亲的事一直在议论,要是看到柯红烟出现,肯定会有人上门来追问。 还不如先躲一下。 那边,汪母回去过了几天之后,又上门来试图说服柯家夫妻俩婚约继续。 当然了,余氏怕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汪母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一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外面的流言渐少,楚云梨忍不住就想出门。要是一直被关在府中,怕是一辈子都查不出真相来。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外面的酒楼中闲坐,忽然听到边上有人议论玉王爷即将从封地回来的时。 皇室子孙众多,玉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七弟,一直住在封地。 玉王爷的身份和别的王爷不同,那些王爷的封地或繁华或贫瘠,玉王爷的毗邻南境,南境中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部落,偶尔也会进犯。他封地在那处,还要防着南境人。 “听说是因为王妃思乡,王爷才特意请求了皇上回来暂住几月。” “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如一双神仙眷侣,实在让人羡慕。” 柯红烟记忆中这位王妃不熟,只知道她是太傅的女儿,今年大概二十三四岁,容貌绝世,曾经还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 楚云梨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把这事入心。 当今皇上公正,百姓安居乐业,除了南北境偶尔会有外敌进犯,别的都还好。 忽然,楚云梨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汪明辉从外面进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楚云梨的视线,他也抬眼看了过来,两人对视,各自分开,仿佛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整个大堂里都坐满了人,楚云梨是为了听这些闲话才特意坐在底下。汪明辉好像也没有上楼的意思,观望了一圈,只剩下了她旁边的一张桌子。 两人曾经是未婚夫妻,认识两人的人也挺多的,要是刻意避讳,反而惹人议论。汪明辉顿了一下,坦荡荡地走到了楚云梨左手边的桌子坐下。 坐下时,还对着楚云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楚云梨侧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不上楼?” 汪明辉随口道:“那你怎么不上楼?” 他面色冷淡,语气疏离,反正不再是未婚夫妻后,他也不再装温柔了。 曾经那样刻意装出来的温和,看的人格外难受。他如今乍然冷淡下来,楚云梨看着心里还舒坦一些。 “柯姑娘,要是我母亲再来找你,你可别改变主意。” 楚云梨闻言,立刻明白他指的是汪母想要让两人婚约继续的事。最近这些日子,汪母好像还没死心,发现进不了尚书房大门后,每次都能找着机会跟余氏偶遇。 “这京城里的贵女那么多,比我好的也不少,你母亲为何独独看上了我?”楚云梨真心实意道:“强扭的瓜不甜,你完全可以劝她换个人选。说句难听的,我爹娘已经知道你身上的麻烦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说到这里,她一脸好奇:“话说,到底是你下的手,还是有人看不惯你定亲冲你未婚妻下手呢?” 两人并不坐一张桌子,周围都是其他的客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容易被旁人听了去。汪明辉微微变了脸色,沉下了脸:“柯姑娘慎言!” -- 第871页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吗?那个珠串可是你亲手送到我手上的,还好几次劝我戴上,要说你不知道那珠串的猫腻,我可不信。” 汪明辉:“……” “我那是让你领情,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俩都已经退亲了,你还提那些过去的事情做甚?” 第1549章 被克死的姑娘九 “退亲了,当初造成的伤害就不存在吗?”楚云梨轻哼一声:“要不是我命大,早就因为你被人给害死。我还活着,还能说几句话,要是变成了一抹冤魂,想说都说不出来。” 汪明辉瞪着她:“柯姑娘,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楚云梨立刻答:“不信!” 话不投机,两人可以说是两看两相厌。争吵的这几句哪怕声音不大,也惹得周围人纷纷撤慕。 汪明辉不想引人注意,干脆也不再争执,刚好伙计送上了饭菜,他倒了一杯酒,悠闲喝着。 两人争执只是一个小插曲,周围的人见两人不再说话,便又说起了别的。 其中又有人说起玉王爷,夸赞他这些年来将南境部落拦在边境,守护玉城百姓。 楚云梨在外转悠了几天,还是没发现汪明辉身上的秘密。她觉得,这刚好碰上,应该试探一二。 “汪将军,你和玉王爷熟吗?” 汪明辉喝酒的手一顿:“认识。” 楚云梨再次好奇问:“听说玉王妃容貌绝世,曾经还是京城第一美人,你有看过吗?” 汪明辉有些不耐,放下了茶杯:“柯姑娘,若是没记错,方才你挺讨厌我,为何又要找我说话?男未婚女为嫁,太亲密了传出去,对你对我都不好。” 楚云梨一脸纳罕:“怎么提到玉王妃你就这么生气?”她心里盘算了一下:“王妃比你大一两岁,你该不会是……” “你住口。”汪明辉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面色铁青:“你也是尚书之女,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两人桌子相邻,楚云梨为了说这些话,特意换了位置,刚好就在汪明辉旁边,她声音不大,边上的人又在议论别的,此时正说得热火朝天,压根就没管两人的动静。 她说这些话,也只有汪明辉才听得见。 汪明辉平时不苟言笑,但除了对着下属,从来也没这么凶过。看得出来,这会儿的他很激动。 楚云梨愈发来了兴致,看来她离真相不远了。再开口试探,汪明辉却是一声不吭,后来更是几口喝完了酒,放了银子就走。 这副模样,更显得里面疑点重重。 回过头,楚云梨就开始刻意打听关于那位曾经第一美人身上的事。 第一美人玉王妃,父亲是柳太傅,她从小饱读诗书,不只长相貌美,还是有名的才女,出了名的温柔贤淑。当初太傅府的门槛差点被媒人踏破,哪怕嫁人多年,如今也还有不少男人心里惦记着。 汪明辉的年纪比她要小三岁,没听说过两人来往密切,但俩人确实认识。 柯家管教女儿挺严,楚云梨平时不得出门,也只打听到了这些。 又是几日过去,玉王爷入了京城,住进了京城的王府后,还设宴款待故人。 柯尚书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回的筵席能带上女眷,余氏自然是要带上女儿的,找在筵席前十天,她就开始准备。 柯红烟今年已经十五,正是议亲的时候,王爷宴客,请来的客人身份都挺高,余氏是打算在这场筵席上给女儿挑一个好人家,所以,这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就特别重要。 她特意吩咐绣娘给女儿裁衣,楚云梨正试衣裙,安氏就到了。 这一回上门的安氏脸上带着恰当的笑,进门后看到楚云梨身上的浅紫色衣裙,笑着赞道:“挺好看。”她上下打量:“再配上一套合适的首饰,就更好了。你这肌肤白,戴什么都好看。” 夸赞完了,才看向余氏:“嫂嫂,礼物可备好了?” 余氏猜到了她的来意,淡淡道:“备好了。” 看到嫂嫂这不知热不冷不热的态度,安氏心里明白,之前她们母女闹的那些事还没过去,这还生着气呢。 但是,余氏没提,她又不好去道歉。再有,她也不想道歉! 她只字不提,假装没发生之前的那些事,笑着道:“嫂嫂去的时候,就带上红烟么?” 余氏随口道:“帖子是发给尚书大人的,家中也只有我和红烟合适。” 安氏:“……”红梅就不合适么? 知道女儿的心思后,她暗地里劝了不少次,可女儿却始终不改心意。这无论男女,成亲之前都难免会对人动心,成了自然是一桩佳话,要是没成,日子也还得过。天长日久,也就忘了曾经的那些情谊了。 女儿是铁定配不上威武将军的,还是嫁人慢慢忘了的好。王府宴客,男宾女客都多,女儿盛装打扮一番……机会肯定比现在多。 眼看余氏不接茬,安氏决定开门见山:“嫂嫂,红梅就比红烟小两个月,姐妹俩年纪相仿,干脆你把红梅也带上,让她们姐妹俩做个伴。” 谁都不是傻子,安氏明白自己这话目的性太强,余氏不一定会答应,又笑着道:“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红梅都快十五了,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也得让人知道咱家有女才行,嫂嫂说对不对?” -- 第872页 余氏嗤笑一声:“本来呢,红梅叫我一声伯母,我确实该帮一下忙,举手之劳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事。但是,红梅非说是红烟推她入水,这里面的事还没掰扯明白,我可不敢再让她们姐妹俩凑在一起。万一红梅又出了事,又说是红烟动的手,那我们母女才真的是说不清。” 安氏沉默了下。 女儿入水的事,她见大房始终不承认,也有些怀疑女儿。暗地里问过多次,女儿都一口咬定是柯红烟动的手。这多半就是真相了。 到了此刻,大房还是不认,安氏心里颇有些恼怒,但却不敢发作。女儿的婚事在即,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给耽搁了。她忍了忍气:“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吵嘴都是正常的。大家同出一脉,还真能记一辈子的仇不成?嫂嫂,我后来想过了。红梅落水,应该是她自己没站稳,没有人推……她会那么说,应该是被落水吓着了,红烟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那么歹毒的心肠。” 听到安氏主动承认柯红梅冤枉了女儿,她面色好看了点:“红梅的病还会养好,这一次去王府大概不合适,等太傅六十整寿,我再带她出去。” 安氏:“……”太傅府二房自己都可以去,用得着她带? 玉王府宴客当日,刚刚过午,余氏让人备好了马车,母女俩穿戴好准备去赴宴时,马车还没出府门,就被人给拦住了。柯红梅一身天蓝色衣裙,发髻高挽,露出修长的脖颈,薄施粉黛,四分的容貌变成了八分,乍一看还是个不错的美人。 安氏站在路旁,拦住了前面马车里的柯父。 柯父身为家主,虽恼怒弟弟的不思进取,但这种事情上还是很乐意搭把手的。两人还没说几句,柯红梅就过来上了马车。 余氏靠在车壁上假寐,听到动静后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多问,又重新闭上了眼。 楚云梨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这会正困乏着,加上一会儿到了王府之后还得应付不少人,也不想搭理她,自顾自闭着眼睛睡觉。 柯红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姐妹两人吵归吵,可面上都挺和气,像这种直接把她撂在一边的事从未发生过。 她满心愤怒,又有些委屈。明明落水的那个人是她,怎么柯红烟还生了气? 尚书府区王府的路不算远,两刻钟后,马车就停了下来,楚云梨掀帘子一瞧,发现马车被人堵在了街上,前面不远处就是王府大门,周围都是来往的马车。 又等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到了王府大门外。几人一下马车,立刻就有管事热情地迎上来。 玉王爷常年在封地,很少回来。柯红梅这还是第一回 上门,很有些紧张,又怕余氏真的不管她,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错了事,她也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所以,一步也不敢乱动,亦步亦趋跟着。 到了女客所在的园子,余氏很快就被人围在了中间,楚云梨懒得听她们互相恭维,打算去转一转赏赏景。 和余氏说话的都是各家夫人,柯红梅身份又不高,根本插不进嘴,下意识地跟了上来。 楚云梨瞅她一眼,道:“你要跟着我也行,至少要离我三步远,别靠得太近。免得你出了事又赖在我身上。” 柯红梅:“……” 这也不是掰扯的时候,她忍了这口气,往边上挪了两步。 玉王爷这些年来不在京城,但因为他守护南境百姓,皇上感念于他的付出,这些年来一直都派人看着玉王府,每年都会整修。 园子里各处景致不错,还有不少是珍稀的花草。楚云梨还从里面找出了几位难得的药材,她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离人群越来越远。 身边的柯红梅心里有事,也没注意脚下的路。等到前面有人声传来,柯红梅才回神。 她抬眼看去,当看清楚站在那里的男女时,还没来得及诧异,嘴已经被人捂住。 楚云梨低声道:“别说话。” 柯红梅点了点头,她看着那边的两人,眼圈渐渐红了。 因为站在那里的其中一人就是汪明辉,另一人,身着白色隐绣银线的华贵衣裙,外罩披风,肌肤如雪,五官精致,真正的眉眼如画。 楚云梨低声:“这位就是玉王妃?” 柯红梅摇摇头,她不知道。 她们姐妹和玉王妃相差了好几岁,玉王妃在外头声名鹊起时姐妹俩还是小萝卜头,等她们长大,玉王妃又已经嫁人,之后去了玉城。 那边说话的两人一看就关系匪浅,楚云梨低声嘱咐:“你别说话,我们靠近一点。” 楚云梨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也不爱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说话,但是面前的这两人于她来说很重要,好不容易碰上,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随着两人靠近,也将那边二人相处的情形看得愈发清楚,柯红梅眼眶中渐渐生出了泪花。 楚云梨没心思管她,绕到了假山后面。 “我挺好的,你呢,你这两年过得如何?”汪明辉的声音。 隔着假山,楚云梨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紧接着温柔的女声响起:“就那样,王爷待我挺好的。就是……有些担忧你,不过,看你如今这样,应该也过得不错,我便也放心了。” 顿了顿,温柔的女声又道:“明辉,你年纪也不小了,婚事还是要抓紧。否则,伯母该担忧了。你……该放下就放下吧,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 第873页 第1550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 听了这些话,加上后来两人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柯红梅眼中的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落到了楚云梨的手指上,她皱了皱眉:“你忍一忍。” 声音极低。 柯红梅根本就忍不住,不过,她心里难受,只觉得堵得慌,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意如,道理谁都懂,娘这两年确实催得紧,但我就是放不下。”汪明辉说着话,语气越来越激动:“明明我们俩……” 温柔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这怎么能不提?”楚云梨探头看了眼,刚好看到汪明辉血红的眼睛。 “你为了我才嫁人,我要是忘了你,那还是人吗?” 楚云梨若有所思,看来这里面还有内情。 柯红梅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楚云梨手背上湿意越来越重,她干脆将手收回,低声道:“你要是想继续听,就克制一点。” 听着柯红梅的抽泣声,楚云梨嘱咐道:“非礼勿听,我们俩藏在这里的事要是被人发现,好说不好听。” 柯红梅自己伸手捂住了嘴。 她不想被心上人厌恶。 楚云梨瞅了一眼,摇了摇头。 “无论因为什么嫁的人,我现在过得还不错。”柳意如转身:“明辉,人要往后看。我们这辈子已经不可能,你们家几代单传,早晚都要成亲,你又何必僵持着?之前我听说你和尚书之女定了亲,后来为何又要退?” 汪明辉上前一步,想要拥佳人入怀又不敢:“谁都及不上你,除了你之外,我不想娶别人。” 楚云梨心下冷笑。 既然不想娶,那倒是别定亲啊! 其实从汪明辉这番话不难听出,他前两任未婚妻的死应该没那么简单。 柯红梅正沉浸在伤心里,大概没听出来这话的潜意思。 柳意如轻轻叹息一声:“明辉,这世上美好的女子很多,你没必要太执着。王爷对我不错,我如今过得挺好。你别再惦记我,你如此,伯母不放心……” “那你呢?”汪明辉再次上前一步,几乎贴上了柳意如的后背:“你放得下我吗?要是我一直不成亲,你是不是一直都会担忧我?” 楚云梨又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脸上神情复杂,有欣喜期待又有苦涩,那眼神里只装着那个素色衣衫的女子。 柳意如察觉到身后男人的靠近,面色微变,急忙往前走了两步,意图避开:“明辉,男女有别。” “我们两情相悦,本来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汪明辉再次逼近:“意如,我好难受。” 可能还要躲避的柳意如闻言不动弹了,任由他将她拥入怀中。 “明辉,我们俩已经不可能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柳意如看着天边的云彩:“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到玉城,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你又何必执着于我?” “你听我的,回头就选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成亲生子,然后与她白头偕老……” 汪明辉怒吼:“我做不到!” 他将怀里的人拥紧:“意如,你去跟玉王爷坦白好不好?” 楚云梨摇摇头:“蠢!” 那边两人越抱越紧,万一被人发现,那可不是玩笑。再有,要是汪明辉发现藏在假山后的两人,以他的狠辣心肠,杀人灭口什么的,他肯定做得出来。 到了此刻,哪怕楚云梨还没查出真相,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一拉柯红梅,缓缓后退。 柯红梅正在伤心中,但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两人的行踪不能被发现。 她跟着后退,眼中泪水越积越多,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路,一脚踢上一颗石子。 汪明辉习武之人,加上他和佳人相会,本就浑身紧绷,一直暗地里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听到这边有响声,立刻飞掠了过来。 楚云梨身形利落地藏到了暗处,柯红梅想要躲时,汪明辉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他眯起眼:“红梅?你怎会在此?” 柯红梅眼睛红红:“我走错了路。汪将军,你能带我去女客的园子么?我伯母还等着我,这么半天没看见我,大概要担心了。” 她没有供出藏在暗处的楚云梨,自己也假装没看见方才两人相拥的事。 汪明辉上下打量她:“你来了多久了?” “刚到。”柯红梅伸手一指边上的假山:“我看到这个假山发觉不对,这才吓哭了。”她擦了擦眼泪:“汪将军,你怎会在此?” 汪明辉随口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他伸手一引:“我送你回去吧!” 见状,柯红梅心下一喜。 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她心里又满是苦涩。 柳意如早已消失在假山后,看着汪明辉与柯红梅渐行渐远。楚云梨才出了假山,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男子低声调笑:“美人,急什么?” 楚云梨心中一怒,霍然转身,当看清站在假山上的年轻男子时,顿时眼睛一亮,抱臂上下打量他,看到他眼中没有之前的茫然,知道他已经有了记忆,顿时就笑了:“要是知道这里有美人,我也就不急了。” 她上前两步,伸出手:“下来。” 顾含枫飞掠而下。 -- 第874页 楚云梨看着他轻盈的身形,道:“刚才我都没有发现你。” 顾含枫失笑:“我先到的,看到你们过来后,特意隐藏了的。”他看了一眼汪明辉消失的背影:“你这么上心,还追到了这,那人是谁?” 楚云梨随口道:“仇人。” 听到这一句,顾含枫立刻放心了。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各自分开,楚云梨回到女客的园子里时,看到柯红梅独自坐在亭子里,又哭又笑的。 楚云梨走过去上下打量她:“你这副模样让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疯子,谁敢上门提亲?” 惹得柯红梅瞪了过来:“不关你事。” 当然不关她的事,楚云梨只是想过来试探而已。她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注意这边,压低声音问:“汪明辉胆大妄为,竟然敢和王妃暗地里勾搭,你不知道便罢,知道了还对他上心,我看你是蠢得无可救药。” 柯红梅又道:“不关你事。” 楚云梨嗤笑:“我是怕你给尚书府招灾!”她低声道:“你两次推我入水,应该就是听了他的吩咐。这么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无辜的人下毒手的男人,狠辣成这样,你不想着远远避开,反而主动靠近,不是蠢是什么?” 柯红梅瞪着她:“你别胡说。” 楚云梨冷笑:“你就算不承认,内情如何,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今日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柯红梅咬了咬唇:“我就告诉汪将军实情!” 楚云梨气笑了:“你还真是个好妹妹。” 柯红梅低下头:“汪将军护了那么多百姓,他是个好人。”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不过,柯红梅亲自杀死了柯红烟,本身也不无辜。她愿意和汪明辉搅和,也随她去。 “今日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汪明辉和王妃来往的事情万一暴露,肯定会牵扯出不少人。”楚云梨强调道:“要是让我发现你敢牵连尚书府,我不会放过你。” 柯红梅满脸不以为然:“我才不会那么蠢。” 楚云梨嗤笑一声。 柯红梅听着这笑声,顿时不满:“你这是何意?你看不起我。你没有遇上心上人,根本就不懂我的苦楚,像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一辈子也体会不到感情的美妙。” 楚云梨:“……和一个随意杀人的男人谈感情,这美妙不要也罢。” 第1551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二 姐妹两人低声争执,倒没有人注意这边。 忽然,远处有喧哗之声传来,两人听到周围议论说永安侯到了。又听到说什么年轻有为还未成亲之类的话,两人都循声望去。 楚云梨看清楚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墨色身影,唇角微翘。 顾含枫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含笑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楚云梨忽然听到边上的柯红梅激动道:“侯爷看我了。” 楚云梨:“……” 她侧头看去,边上的柯红梅已经羞红了颊,手上的帕子也绞成了麻花状。 顾含枫那边围着一圈人,许多官员上门打招呼,柯父夹杂在其中,尚书府和永安侯府来往不多,最多就是点头之交。他会过来,纯粹是跟着众人混个脸熟。 毕竟侯爷品级高,他早晚都得过来打招呼。 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谁知打招呼时,永安侯问及户部的一笔账目,刚好就是柯父最近正在盘的账目,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柯父直接就说了。 顾含枫一脸感激:“柯大人帮了我大忙,回头得空,再约柯大人喝酒。” 在柯父看来,帮了大忙这话有些夸大。对于回头喝酒的事,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男宾女客游玩的地方都是分开了的,顾含枫没有过来,很快就消失在园子一角。 柯红梅伸手拍着脸,满脸激动:“红烟,你看到没,永安侯方才看的人是我,我要回去告诉娘。” 以防她自作多情,闹出风波,楚云梨淡然道:“其实,永安侯看的人是我。” 柯红梅讶然:“你们何时认识的?” “很早之前。”楚云梨说这话时,心下有些感慨,想到柯红烟记忆中和这位永安行没有多少交集,她转而道:“最近才熟悉起来。” 柯红梅心里格外难受,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有做一品侯夫人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戳穿了美梦。她心底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万一他看的是我呢?” 楚云梨无所谓:“你爱怎么想都好!” 柯红梅心底思量开了,半晌才道:“你刚退亲,他要是真的对你有心,又怎么会任由你和别人定亲?红烟,多想的那个人是你,你趁早死了心思,别跟我抢!” 楚云梨一脸纳罕:“你不是心里有汪将军吗?” 柯红梅低下头:“他心里念着别人,不会娶我的。我又何必凑上去惹他厌烦?” 楚云梨:“……” 这女人脑子怎么想的? 她懒得多说,转而去了别处:“别跟着我!” 筵席开始,玉王爷夫妻携手前来,男才女貌,眉眼对视间都是情意,席间不少人赞二人夫妻恩爱。 两人也欣然应下,落在楚云梨和柯红梅眼中,都觉一言难尽。 今日看柳意如和汪明辉相处,她分明对他情根深种,哪怕成亲多年,也没有忘了他。这时候却又和玉王爷夫妻恩爱,且看不出丝毫勉强的痕迹,当真是比那台上的戏子还要会演。 -- 第875页 筵席过半,主家亲自过来谢客,玉王妃端着一杯酒言笑晏晏,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到了楚云梨这一桌时,还特意找上了她。 “两位柯姑娘当真是一双姐妹花,不知可有婚配?”因为喝了些酒,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红,笑着道:“二位别见怪,大概是年纪大了,我最近还贴了喜欢给人保媒拉纤的毛病。”她想到什么,又道:“柯大姑娘之前和汪将军定了亲,其实,要是八字合适,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可惜天意弄人,实在太惋惜了。” “只能说我们无缘。”楚云梨端起酒杯:“王妃,臣女的婚姻大事自有双亲做主,您这么问……怪让人羞涩的。” 其实玉王妃这话很不合适。 关于亲事之类,无论是真的想保媒拉牵还是开玩笑,都应该是跟姑娘的家中长辈开口,而不是跑到姑娘面前去说。 玉王妃一拍额头:“我喝醉了,有些失言,诸位别见怪。” 她又看向了柯红梅:“其实你和汪将军之间挺合适的。” 柯红梅突然就觉得今日来对了,先是碰到了永安侯,这会又听到玉王妃亲口说这话。 她是看到过玉王妃和汪明辉之间相处的。 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威武将军。两人这辈子大概都没可能靠近,如果是玉王妃非要汪将军娶她……柯红梅羞涩地低下头:“汪将军护着那么多百姓,臣女配不上他。” 如果配得上,她就不拒绝? 玉王妃面色如常,喝了杯中的酒后,很快去了下一桌。留下来的柯红梅心中小鹿乱撞,好半晌都平复不过来。 方才游玩时,男宾女客分开,这会儿到了筵席上,虽然还是分开,但都在同一处。 也有男宾女客互相敬酒,楚云梨坐在原地没动,和各家夫人来往那都是余氏的事,她如今且不用操心。 忽然,眼前一黑,光线被人挡住,楚云梨抬眼一瞧,又看到了端着一杯酒过来的顾含枫。 他含笑看着她:“柯姑娘,我来敬你一杯。” 楚云梨心下失笑,装模作样端起酒杯:“顾侯爷这些年来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应该是我敬你才对。” 两人相视一笑,碰杯后一饮而尽。 柯红梅其实有注意到顾含枫过来的动静,已经为自己倒满了酒,只等着他到跟前就起身。结果,顾含枫来是来了,却不是找她的,而是找边上的柯红烟。 她端着一杯酒,很是尴尬。 尤其方才他她酒的动作,落入了不少人眼中,这会儿看到顾含枫跑去找的是柯红烟,都觉得有些好笑。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柯红梅脸上发烧,狠狠瞪着堂姐的后背。 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楚云梨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神:“红梅,你这么看我做甚?” 柯红梅又不能实话实说,烦闷之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哼一声:“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顾含枫出声:“我看见了,你方才一直盯着柯姑娘的后背。” 以为和自己有缘的优秀男子冲着别的女子献殷勤也就罢了,反而帮着别人来戳穿自己,柯红梅当即眼圈就红:“顾侯爷,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顾含枫一脸惊诧:“我只是实话实说。总不能你一哭,就说是别人欺负了你吧?照你这说法,那以后公堂上的案子都不用查找人证物证了,只看谁哭得委屈,那指定就是冤枉的。” 他语气嘲讽,柯红梅怒道:“你这么大个人,眼神不好,我说没看就是没看。” 说着,放下手中酒杯,转身就跑了。 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只寒暄了几句,又各自分开。 柯红梅跑出热闹的大堂,越想越难受,蹲在一处偏僻处呜哭了出来。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她扭身回头就看到了汪明辉。 看到是他之后,她更想哭了。 今日之前,她只以为汪明辉对她多少是有几分情谊的,但方才看到他和玉王妃之间的相处,她才知道何为云泥之别。 说实话,她挺嫉妒玉王妃的。 但因为两人身份上的悬殊,柯红梅哪怕心生不满,面上也不敢露。 “汪将军,你不在里头,出来做甚?” 汪明辉看着她脸上的泪:“我刚才看到你跑出来,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了?为何哭了?有人欺负你吗?” 柯红梅本来就觉心里委屈,被这么一问,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是,现在让她说,她又说不出来。 总不能说自己以为顾含枫看上自己,结果却是看上了边上姐姐的乌龙吧? “没有。”柯红梅擦了下脸上的泪:“刚才我在筵席上听到她们说以前的事,突然就有些想哭,实在忍不住了。汪将军见笑了,您不用担心我,赶紧去喝酒吧!我缓缓就好。” 汪明辉蹲在她旁边,语气温柔:“我陪陪你吧。” 被心上人这样呵护,是柯红梅之前从未想过的。她抽噎了好半晌,才勉强止住泪花。 其实没这么快,只是她想着身边的人刚被玉王妃拒绝,这时候却陪着自己……是不是他真的想定下来成亲了? 想到自己可能会嫁给他,柯红梅顿时心跳如擂鼓,她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低声问:“汪将军,咱们男未婚,女未嫁,这么单独相处不太合适吧?” -- 第876页 汪明辉侧头看着她:“你觉得要怎样才合适呢?” 柯红梅一颗心险些跳出了嗓子:“未婚夫妻还差不多。” 汪明辉看着她的眼睛:“柯姑娘,你心悦我么?” 柯红梅一张脸瞬间红透,低着头揪袖子:“我知道汪将军是保护百姓的好人,早就……” 汪明辉柔声问:“要是我娶你,你会高兴吗?” 柯红梅霍然抬眼,眼神里满是惊喜:“我会高兴!汪将军,你再这样说,我可要当真了。” “那你就当真吧。”汪明辉伸手帮她别了耳后的碎发:“傻丫头,回去等我上门提亲。”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柯红梅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忍不住在原地蹦跳了好几下,她再一次觉得今天来对了。 若是没来,哪有这样的好事? 回去的路上,柯红梅唇边的笑容一直没落下过。余氏和人寒暄半天,今日起得又早,上了马车后疲累不堪,很快沉沉睡去。 楚云梨看着她的笑容:“红梅,你都笑了一路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在堂姐面前,柯红梅根本就忍不住:“汪将军说,会择日上门提亲。” 楚云梨一脸惊诧:“真的?” 柯红梅双手捧心,一脸梦幻:“都说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汪将军不顾门楣愿意聘我为妻,应该是真的,对我有几分情意。姐姐,你们俩曾经是未婚夫妻,但现在已经不是了,你可别多想。” 话是这么说,眼神里却满是得意,明显就在炫耀。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很高兴?” “当然。”柯红梅颔首,再没有比梦想成真,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汪明辉和玉王妃来往的事你都亲眼所见,你还信他对你有真心?”楚云梨摇了摇头,也靠在了车壁上假寐。 今日玉王府宴客,柯父多喝了点酒,回来后倒头就睡。楚云梨去了主院,得罪他睡下之后也没打扰。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柯父起身准备上朝,楚云梨就到了。 “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柯父不觉得女儿考证的是真有她神情上表露出来的那么重要,随意点点头:“长话短说,我快要出门了。” “昨天在玉王府,我闲来无事,带着红梅到处乱窜,结果发现了个秘密。”楚云梨伸手拉住准备出门的柯父:“汪明辉不愿娶妻,是因为他和玉王妃两情相悦,昨天两人说到动情处,还在园子里紧紧相拥。” 听着这些,柯父皱起了眉,他看了看天色:“这事情确实非同小可,我这会儿要上朝,等回来再说。” 楚云梨抓着他的袖子不撒手:“爹,我听见玉王妃劝汪明辉成亲。本来没当一回事,可回来的路上,红梅跟我说,汪明辉跟她承诺,会尽快上门提亲。” 柯父本来挺着急的,听到这里,讶然问:“他要娶红梅?” “是啊。”楚云梨一本正经:“昨天看他和玉王妃之间感情甚笃,在我看来,他等了玉王妃那么多年,应该没那么轻易放下。以后就算是成亲了,大概也会和王妃暗中来往。爹,红梅明明亲眼所见,却还是愿意嫁,这么拎不清,以后定会牵连了府中。” 柯父脸色慎重,沉吟了几息后,道:“我知道了。天这么早,你起来也没事做,赶紧回去睡。” 于是,楚云梨当真回去睡。 睡到了午后才起,用完了午膳,在院子里消完食,柯父就回来了。 然后得知,柯父把二房和三房请了过去。 柯父还有个三弟,从小就体弱,一年到头小半年都在喝药,书读不成,生意也做不好。 “找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件事。”柯父开门见山:“趁着我最近不忙,咱们把家分了吧。” 其余兄弟两人都变了脸色。 二人心里都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留在尚书府,无论是脸面还是孩子的婚事,都要好得多。要是分了家,肯定不如现在的日子好过。 柯三爷向来和自己的大哥不亲近,也不敢说反驳的话,只期盼着他能多分一点,以后大家来往密切些。 柯二爷则不同,他当即一口回绝:“大哥,当初爹娘走的时候,你说要照顾我的,若是把我分出去了,你还怎么照顾?你对得起爹娘的嘱咐吗?” “我在这个世上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你。”柯父一挥手:“让你们来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他今日下朝之后就一直在琢磨此事,回来翻出了库房里的册子,琢磨了半天,已经分好了家。 柯三爷得了一处京城里的宅子和郊外的庄子,其余的都是银子。 柯二拿到得要多得多,但他并不满意,根本就不接那些东西:“大哥,你不能这样。就算要分家,那也是咱们商量着来,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欺负我?”眼看兄长神情不对,他急忙解释:“我是不想和你分开,咱们就兄弟两人,本就该互相扶持。要是离得远了,都帮不了什么忙。” 柯父毫不客气:“你不给我拖后腿就好了,我从来都没指望过你的帮忙。” “那我要你帮啊!”柯二爷压低了声音:“最近田主薄要告老还乡,我想再进一步。” 这主薄和主薄之间,还是有些不同的。 田主薄是柯二的上官,要是他能顶替田主薄的位置,升半级俸禄提高,也得人尊重。 -- 第877页 柯父压根就不上心,随口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柯二爷后知后觉,好像兄长在生他的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干的事,虽然都有点荒唐,但比起曾经那些压根就不算事。 “大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柯父摆摆手:“汪明辉上门提亲的事,你知道吗?” 听到这话,柯二爷眼神闪躲。 昨晚他就听女儿说起过,也挺期待这门婚事的。要是结了亲,他可就是威武将军的岳父,走出去后,外人也会多给几份面子。 但他心里也明白,汪明辉先和柯红烟定过亲,他要是答应着门亲事,哥哥一家肯定都会不满。 昨夜他激动得半晚上没睡着,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答应这门亲事。 这机会稍纵即逝,要是错过了汪明辉,女儿想高嫁大概没那么容易。 反正大哥是亲的,又不能真生他的气。就算是生气了,过一段日子也就哄好了。 柯父这些年来照顾了这个弟弟不少,对他也还算了解,看到她那不自在的神情,立刻明白他不止知道了提亲的事,甚至还打算答应。否则,早就义愤填膺的指责汪明辉了。 “你要是不答应这门亲事,还可以留在府中住上一段。” 听到只是一段,柯二爷心里立刻下定了决心:“大哥,你要理解我,我跟你不同。你是二品大员,我只是个小主薄,要是有威武将军做女婿,大概还能往上爬一爬。” 柯父早就猜到了,这个弟弟的想法,当真正听到他说,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失望。 他摆了摆手:“以后红梅无论出了何事,都不要来找我帮忙。” 柯二爷:“……” 女子嫁人之后,想要在婆家过得好,还得娘家得力。他自己是做不了女儿靠山的,也只有兄长,才能给女儿足够的底气。 “大哥,你这是何意?” 柯父看着这个弟弟。 这些年来,这个弟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也闯了不少祸事,柯父是很厌烦了的。但到底血浓于水,真的大撒手不管,他好像又做不到。 “二弟,汪明辉和玉王妃之间不清白,这事你知道吗?” 柯二爷沉默了下。 昨晚上女儿也把这事跟他说了的。 也是为了解释之前汪明辉为何不愿意成亲。柯二爷觉着,无论汪明辉心里的人是谁都好,只要女儿能够做将军夫人就行。 至于玉王妃……过几天就走了,稍微几年都不会回来,大概这辈子都见不上几回。实在没必要因此而拒绝了一门好亲事。 柯父看倒霉弟弟这副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瞬间,他之前的那些舍不得好像都退去了。他摆了摆手:“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答应咱们亲事,还可以留在府中。要是你已下定了决心,那就拿了这些东西自己搬走。” 柯二爷不肯,还想劝说几句。 柯父已经不耐烦了:“你要是不走,我就把汪明辉和玉王妃之间的事告诉王爷。”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扼住了柯二爷的喉咙,他面色几变,哼哼,一跺脚,抓起桌上的那叠房契和银票,转身就走。 “大哥保重!” 等到楚云梨得知这个消息,兄弟两人都已经带着家眷搬了出去。 尚书府很大,搬走了这么多人,楚云梨却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也是这个时候,顾含枫上门了。 他是上门拜访柯父的,只是两人越聊越投机,柯父还留他用了晚膳。 在这期间,楚云梨还借着去送茶水的由头进了书房。 顾含枫接过她手中的茶,笑着道:“多谢柯姑娘。” 楚云梨瞅他一眼:“侯爷上门是客,喝杯茶水而已,不用谢。” 两人对视,眼神里都是笑意。 柯父没发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又说起了朝堂上的事。 楚云梨退了出来,发现余氏站在院子里。 “你和顾侯爷认识了多久?” 楚云梨实话实说:“没有多久。之前只是认识,那天在王府路上偶遇,说了几句话。” 余氏皱起眉:“他到这里来,该不会是为了你吧?” 楚云梨扬眉:“谁知道呢?” “红烟,咱们也不了解他,你先别动心。”余氏捏了捏额头:“我让人去查一下。他前段时间好像受伤挺重,不知道有没有伤了身子……” 楚云梨:“……” 第1552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三 余氏满心焦灼。 其实她并不是不答应这门亲事,顾含枫是为数不多拥有爵位的人之一,女儿嫁进去之后就是一品侯夫人,其实算是顶好的亲事。 她会阻止,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女儿出嫁。 楚云梨上前一步,把人扶过来坐好:“娘,咱们就顺其自然,婚事不是一两天就能定下,你别着急。” 余氏被这么一劝,慌乱的心渐渐缓和。 顾含枫没有提及婚事,是从那天起,时常会上门拜访。 柯父从妻子那里得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开始也挺不舍。不过还是那句话,女儿养大了,早晚要嫁人。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两家越走越近,没多久就传出了即将定亲的消息。 另一边,柯红梅正在欢喜的绣嫁衣,听到此事后,脸上的笑容立刻落了下来。 -- 第878页 “堂堂侯爷,眼神也太差了,京城中贵女那么多,爱慕他的人的也不少,看中谁不好,非看中柯红烟那个心狠手辣的。就她那样的人,有真心么?” 边上的丫鬟不敢吭声。 在外人眼中,柯红梅几次落水想要诬陷姐姐,她自己才是那个恶毒的人。 可柯红梅自己心里清楚,她自己两次落水,都是想害柯红烟落水才被她推下去的。 她承认自己恶毒,可柯红烟也好不到哪去,要是真的那么善良,或者多少顾念一分姐妹情分,都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她心里是越想越烦,恰在此时,底下有小丫鬟进来禀告:“汪将军又送东西来了。” 听到这话,本来心里还挺难受的柯红梅立刻就笑了出来:“赶紧拿上来。” 汪明辉亲自上门,柯家举家到门口迎接。寒暄了几句后,柯二爷失识趣地带着妻子和儿子退下,园子里只留下未婚夫妻两人。 柯红梅羞涩不已:“不是说最近挺忙吗?怎么得空过来?” “确实挺忙的。”汪明辉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那东西很是精致。柯红梅余光看到,立刻就动了心。 她怕自己眼中的欢喜太明显,急忙低下头掩饰住。 “最近正在筹备聘礼,刚从库房里翻出来了这个。”汪明辉将匣子推到她面前。 柯红梅伸手接过,羞涩地看他,在他鼓励的目光中缓缓打开,当看清楚里面是一串挺眼熟的红宝珠串时,眼神微微一变。 汪明辉看到她神情,猜到她可能曾经在柯红烟那里见过,当即笑着解释:“这是我们汪家传给儿媳的东西,本身挺贵重,非得是家中长辈承认的儿媳,才会在定亲前把她送出。红梅,我和你姐姐定过亲,但那是阴差阳错,我们俩不太合适,好在发现得早及时退亲才没有互相耽误。其实我还想说,让我真正动心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柯红梅很喜欢那个红珠串,既是因为它特殊的意义,也因为它特别值钱。听着汪明辉表明心迹,她心底里并没有多少欢喜。 如果那天她没有藏在假山后面,看到汪明辉和玉王妃相处,这会儿大概会很高兴。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现在还不能收。”说着,就要把东西推回去。 汪明辉含笑捏住她的手腕:“这东西只有汪家的儿媳才能戴,你确定要还给我?” 柯红梅本就没想还,说那些话只是客气而已。 她摩挲着红宝珠串:“我们还没成亲。” “早晚都会成亲的。”汪明辉拿起她的手腕,把那珠串带上,欣赏了半晌:“挺好看,带着吧,一辈子也别取下来了。” 柯红梅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也觉得那珠子挺好看:“汪将军,多谢。” “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这么客气,”汪明辉转而又道:“我们俩是未婚夫妻,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亲,到时候我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你是不是该改个称呼?” 柯红梅脸颊飘起了一抹红云:“明辉。” 汪明辉颔首:“记住了,以后都这么喊我。” 一时间,柯红梅觉得呼吸都是甜的。 …… 楚云梨等闲都不出门。不过,有些官员家中有喜,她还是得跟着余氏一起。 比如太傅府中大寿。 比起上一次在王府,今日的太傅府明显更加热闹。皆是因为玉王爷请客,一般人登不了门。太傅则不同,这京城内的官员和富商只要是愿意的,都可以上门喝杯水酒。 柯红梅最近和威武将军定了亲,也有不少女子给她送帖子,想借此拉近关系,她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太傅府有喜事,她是一定要上门的。再有,她自认自己以后是将军夫人,得和各家夫人应酬来往,这一回出做客就当是练胆子。 一般客人的身份越高,来得越晚。楚云梨跟着太傅府的下人到接待女客的院子里时,刚好看到柯红梅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有人拉着她的手腕左看右看。 楚云梨眼神挺好,多看了几眼就认出来了那串红宝珠串。当下心想摇头。 她没想凑上前,柯红梅却不放过她。 “姐姐,近来可好?”柯红梅端着一杯茶,有意无意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这珠串挺好看。” 柯红梅要的就是这一句,面色歉然:“姐姐,这东西本来应该是你的,可惜你和汪将军有缘无份,做不了汪家的儿媳……你不会怪我吧?”面上歉然,眼神里却难掩得意。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诧:“汪明辉跟你说这玩意是传给汪府儿媳的?” “对啊!”柯红梅愈发得意:“所以他和你退亲之后,这东西就送给了我。还是他亲自前来给我戴上的。” 楚云梨听着她炫耀的语气,心下觉得好笑。她也确实笑了:“早在发现汪明辉那点破事之前,还不能确定你推我入水是受他指使。我们就已经退亲了,你知道为何么?” 柯红梅半信半疑:“为何?” 楚云梨伸手一指她的珠串:“这玩意儿有毒。” 柯红梅瞪大了眼,又很快收敛:“你骗我!” “找个大夫来看一下又不是什么难事。”楚云梨转身就走:“你自以为比我厉害,其实比我还不如。就连他害你的手段,也是当初害我最后剩下的。” -- 第879页 留在原地的柯红梅丝毫没有炫耀过后该有的欢喜,看着手上的珠串,眼神明明灭灭,好半晌都没反应。 还是边上新结识的小姐妹凑上前,她才回过了神。 接下来的半天,柯红梅一直心不在焉。 楚云梨即将成为永安侯的未婚妻,围着她的人也挺多,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她觉得离开了人群后,耳朵都还是嗡嗡的,忍不住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她专挑人少的地方走,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花丛,边上有几个大石头,她走的脚有点酸,干脆坐了下去。 刚坐下不久,小道旁就多了一人,顾含枫走到她面前:“姑娘,我能坐在这吗?” 楚云梨伸手拍了拍边上的石头:“坐着缓一会。” 顾含枫摇头失笑:“我又不累。” 两人正打算再说几句,忽然听到有动静传来,二人相视一眼,钻进了花丛中蹲下。 “有话快说,我的身份上门做客,不能消失太久。” 这声音落在楚云梨耳中,只觉得熟悉。 顾含枫扬眉,伸手指了指外面,低声感慨:“这胆子是真大啊!” “意如,太久不见,我好想你。”汪明辉说着,就想拥佳人入怀。 柳意如急忙避开:“这里不是王府,周围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了去,我们俩可能有灭顶之灾。” 蹲在花丛中楚云梨深以为然,她的位置刚好将那边二人相处的情形看在眼中。 “不会有事的。”汪明辉没有抱到佳人,心里还挺失落。 “明辉,我刚才看到柯红梅手上的红宝串,你怎么能把那东西给她?”柳意如面露焦急:“你都二十有四,早就该成亲的年纪,你别这么犟。伯母会担忧的……我们俩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人要往前看,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娶妻啊!伯母这两天年纪越来越大,你也该让她含饴弄孙了。” 汪明辉苦笑:“我过两年会成亲的。” 柳意如往后退了一步:“肯定有人在暗地里找我,万一找到这里来,对你对我都不好。我得走了。” 汪明辉上前一步抱住她:“意如,你别动,让我好好抱一会。这一次之后,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拥你入怀。” 柳意如急忙挣扎。 这要是被发现,那可不是玩笑。 挣扎半天,柳意如脸都涨红了,怕汪明辉又发疯,她飞快消失在小道尽头。 汪明辉站在原地许久,然后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花丛中蹲着的两人一直没动弹,人走了他们也没动。楚云梨正打算起身松松筋骨,看到不远处另一边的树后绕出来一人,正是柯红梅。 也是,柯红梅那样在意汪明辉,肯定一直都暗中关注着,跟过来也不奇怪。 楚云梨摁了一下顾含枫:“别动。” 她自己站了起来,柯红梅本来在伤心,看到她后,瞬间忘记了伤心,惊讶问:“你怎么在此?” 楚云梨反问:“你都在这,我凭什么不能在?” 柯红梅:“……” 她是跟着自己未婚夫过来是。她板起脸:“红烟,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和汪将军已经不再是未婚夫妻,你还这么跟着他不合适。他是我未婚夫,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我发现你这人脑子有病,怎么会老觉得有人抢你东西呢?”楚云梨看了一眼汪明辉消失的方向:“就他那样的脑子,和有夫之妇暗中勾搭,还是和惹不起的妇人暗中来往,谁靠近谁倒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得多蠢的人才会这时候凑上去?” 柯红梅听着这语气不对:“你在骂人?” 笃定的语气。 楚云梨懒得解释:“你怎么想都好,你千万别说我想抢你男人,我是万分不想和他扯上关系的。” 听着她语气里的嫌弃,柯红梅忍不住道:“你要是真的这么嫌弃,当初又怎么会和他定亲?” 其实,柯红梅未尝不知道汪明辉身上的诸多毛病,但是,女子总要嫁人,她不想低嫁,汪明辉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柳意如不会在京城多留,再深的感情分隔两地之后都会越来越浅,实在没必要在意这个。 “当初不嫌弃,可后来他做的那些事实在恶心人,我现在嫌弃了啊!”楚云梨振振有词:“不怕告诉你,爹分家是我的意思,就是怕你跟他定亲之后牵连了柯府!” 柯红梅:“……”好气! …… 太傅府的喜事后,顾含枫又上门过几次。 柯家夫妻和他来往了这么久,心里也从一开始的舍不得女儿,到后来的期待。 眼瞅着顾含枫始终没有动静,余氏忍不住了,这一天特意到了女儿的房里。 彼时,楚云梨刚洗漱完。 “红烟,你和顾侯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氏低声问:“你老实跟我说,他有没有说要上门提亲?” “没有。”楚云梨正色道:“我们之间不需要提。” 听着这话,余氏总觉得不太靠谱。 像汪明辉那样定下婚事的都还能黄,更何况这没定的。再有,就她知道的,看到顾含枫身子康健之后,有不少人家已经动了心,千万不能被别人抢了先。 “红烟,这世上的好男儿不多,看准了就赶紧下手。” 楚云梨哭笑不得:“当初你还说要找人去查看他的身子来着。” -- 第880页 余氏:“……” 她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道:“我那时候有点接受不了你又要定亲,不是嫌弃他。” 她想了想:“听说郊外的枫叶红了,你们俩一起去看。到时候,你试着提一下。”说完又有些担忧:“你别说得太直白,这一次不成,还能留着下一次问,可千万不能让他觉得你不矜持。” 楚云梨含笑应下。 京城郊外有一片枫叶林,每到秋日就红得似火,京城里不少人都会去赏景。 楚云梨去的那一日,天才蒙蒙亮,门口就排了不少准备出城的马车,只看到马车的样式,就知道大部分都是去赏景的。 顾含枫骑马候在身侧:“红烟,不会等太久,最多一刻钟。” 他猜得没错,一刻钟后,马车顺利出了城。又是两刻钟,马车停在了枫叶林外。 枫叶林其实是一大片山头,越是到顶上,叶子越红,景致愈发好。 林子里路不太平坦,坐马车就是受罪。楚云梨下了马车后,两人携手往山上走。 一路上,两人偶尔闲聊几句,或是说起朝堂中的事,期间还碰到了不少熟人。 不过,看到年轻男女相约,许多人都识趣地没有凑上来。楚云梨看着林子里各处隐约露出的衣摆,有些明白了余氏的用心。 但凡是未定亲的男女相约,两人都指定是对对方有意。并且还是会很快定下亲事的那种。顾含枫既然没有拒绝枫叶林之约,就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想明白后,楚云梨笑着道:“我娘怕你被人抢走。” 顾含枫也忍不住笑:“回头我就上门提亲。” 两人正说话呢,忽然听到身后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楚云梨回头就看到了玉王爷夫妻俩。 君臣有别,两人立刻停下行礼。 玉王爷还挺温和,大概心情不错,随意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柳意如含笑道:“看来二位喜事将近,要是能抓紧点,或许我们还能喝一杯水酒。” 顾含枫再次一礼:“到时候,还请王妃一定赏脸。” “那是自然。”柳意如笑着赞道:“顾侯爷,这两年来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尤其在靠近南境周边,众人提及时都是交口称赞。我早已听说过顾侯爷的名声,还说回京城后就上门拜访,可惜一直没得空……” 玉王爷难得回京一趟,压根就没有差事。柳意如说的挺忙,多半只是托词。 “山上风景好,听说太阳出来后更甚,我们快走吧!”玉王爷似乎没有闲聊的兴致,伸手将王妃揽入怀中,脚下加快。 楚云梨两人都不着急,站到了一旁。 爬山挺累人,楚云梨是无所谓,可顾含枫重病刚愈,走几步就有些气喘。两人走走停停,快中午了还没到山顶。 又一次停在路旁休息时,顾含枫苦笑道:“是我拖累了你。” 楚云梨吹着习习凉风:“在我眼里,你才是这世上最好的风景。只要有你在,什么都不及你好看。” 听着这话,顾含枫唇角忍不住翘起:“你就会哄我。” 楚云梨眨了眨眼:“我是实话实说。” 两人正说笑呢,又有人上来了。 其实从山脚到山上的小道挺多,或者说并没有特定的路,只要能爬上去就可。他们这一路上来,已经碰到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熟人。听到有人声,楚云梨抬眼往山下看,然后收回了视线。 底下上来的又是一双壁人,只是,这会那女子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直不起腰来。边上男子闲庭信步,像走在自家的花园,却没有伸手去扶。 柯红梅累的头发都有些乱,额头上满是汗:“汪将军,我不行了,得歇会儿。” 汪明辉面色不太好:“这一路上来,你都歇了多少次了。再耽搁一会,我们都不用上山了。” 这语气也不对,柯红梅觉得委屈:“我又没爬过山。” 汪明辉深呼吸一口气:“你要歇多久?” 他看了一眼山顶:“对你来说确实有些吃力,要不我先上去,回头给你带一片枫叶,也算是全了此行。” 柯红梅咬着唇:“你就不能拉我一把吗?” 汪明辉沉默了下:“我们只是未婚夫妻,太过亲密会惹人议论。再说了,我不少属下都在京城,也有来爬山的,万一让他们看见,回头肯定会暗地里议论。” 这些话落在柯红梅耳中,都觉得是借口。 楚云梨也将他这番话听了个清楚,站起身道:“汪将军,好巧!” 柯红梅累得直喘气,也没空看周围。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眼就看到了自己堂姐。她面色不太好:“怎么你也来爬山?” 楚云梨颔首:“你爬得,我自然也爬得。”她伸手一指山顶:“玉王爷带着王妃也来了,这会儿大概都到了山顶。” 听到这一句,柯红梅面色瞬间苍白下来。她就说今日的汪明辉不太对劲,明明她都已经很累,却还一直催促着她往上爬,全然不见往日的贴心。 这会儿听说玉王妃也到了,柯红梅才恍然想明白,汪明辉这根本就不是没耐心,不是想去山顶看景,而是想追上玉王爷俩人。 她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眼中的不满:“明辉,我们婚期都快到了,实在不必如此忌讳。再说了,这里也没外人,我实在想去山上看枫叶,你就扶我一把,成吗?” -- 第881页 汪明辉:“……”不成! 说实话,他不介意拉名义上的未婚妻一把,但是,那得是柳意如不在的时候。万一被她看个正着,误会了他怎么办? “你让丫鬟扶你吧!” 柯红梅:“……”丫鬟在家平时也少动,这会也累得不轻,自己往上挪都费劲,哪里还扶得了人? 汪明辉看出来了她的为难,再次劝:“你就留在这里,我去给你带几片枫叶……” 楚云梨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在耳中,心里也猜到了大半,笑着出声:“红梅,我扶着你吧!” 汪明辉立刻看了过来。 楚云梨眼神与他对视,一脸无辜。 柯红梅不太愿意让堂姐帮忙,但事急从权,这回也顾不得了。比起和堂姐作对,拦住汪明辉跑去柳意如才是最要紧的。 万一两人又私会,搂搂抱抱的加深了感情怎么办? 只要想到那样的情形,柯红梅就觉得心梗。 “红烟,麻烦你。”她整个人压了过来。 楚云梨掐着她的手腕,抬步就往前走。 柯红梅根本就走不动,可是手腕被她紧紧握着,她要是走得慢点,整条手臂都是被拉扯的疼痛。痛得她泪花闪闪,没多久,竟然落下了两行泪来。 “姐姐,你轻点。” 楚云梨不赞同的看着她:“我要是捏轻点,你又走不动了。” 这也是事实。 柯红梅不吭声,咬牙忍着。 这一回爬的飞快,小半个时辰,几人已经站在了山顶。 而不远处,玉王爷夫妻两人正相拥着站在一棵树下,往远处眺望。 听到几人上来的动静,两人回首望来。 秋风习习,吹得二人衣袂翻飞,宛如一双神仙中人。 第1553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三 如此美景美人,刚爬到山顶的几人面色各异。 楚云梨只觉赏心悦目,还多瞧了几眼。 另一边,汪明辉面色黑如锅底,柯红梅看到他的神情后,脸色也不太好看。 “顾侯爷,你们怎么这么久才爬上来?”玉王爷含笑问。说话间和身边的王妃拉开了距离。 “我大病初愈,身体不太好。”顾含枫摆了摆手:“要不是我未婚妻陪着,我大概爬不上来。” 柯红梅看着那边的玉王妃,心里想着的却是柳意如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知了她和汪明辉那点事,当即笑着附和:“回禀王爷,姐姐也是遇上了我,才会这么慢的。”她苦笑了下:“我这身子太弱,要不是明辉扶着,我可能也爬不到山顶。” 汪明辉霍然扭头看了过来。 柯红梅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微微一福身:“都说美景要和心爱的人一起看,我们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了。” 说着,含笑看向身边的汪明辉:“明辉,我们去另一边,好不好?” 当着王爷的面,汪明辉能说不好吗? 顾含枫身体是真弱,上了这一趟,又出了许多汗,还有些气喘。他反正是走不动了的,去了边上的石头上坐着喘气,楚云梨走到他旁边:“要是太累,咱们就晚点下山。” 顾含枫颔首:“好!” 他又看向那边的玉王爷,满脸歉然:“王爷,我这身体实在太弱,走不动步,容我歇会儿再说。成吗?” 玉王爷看他累得面色煞白,觉得他大概是真的走不动,也不生气,拉着玉王妃准备离开。 柳意如走了几步,忽然伸手一指身后:“那里有一棵挺大的枫树,我们瞧瞧去吧!” 那边确实有一棵大枫树,听说景致不错。而玉王爷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柯红梅二人往那边去了。 这林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要是往同一方向走,早晚又会碰上。玉王爷不想扫别人的兴致,也不想自己扫兴,所以才下意识避开。 不过,王妃特意提出要往那边去,他便也没阻止。 等到几人消失,就只剩下石头上的两人。楚云梨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这景致再美,看多了也就那样。” “你不是说,这世上只有我最美吗?” 楚云梨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收回视线看向石头上的人:“病美人?” 顾含枫:“……” “等我痊愈了,会练回来的。” 楚云梨只是跟他玩笑,又不是真的嫌弃他弱,道:“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顾含枫侧头看她:“真的?” 楚云梨点头:“是啊。好欺负嘛。” 顾含枫:“……” 说了一会儿话,顾含枫缓了过来,两人携手在林子里各处闲逛,期间又碰上了几波人。 有些刻意避开,亲近的会上前打招呼。看到二人一起,还有人问是否喜事将近,顾含枫直接承认了下来。 今日之后,议论两人定亲的人就会更多了。 两人不爱往人堆里扎,专挑偏僻的小道走,没多久,就到了一座山崖旁。 楚云梨看着底下,道:“这地方也不修个栏杆,万一有人掉下去,大概要摔得粉身碎骨。” 顾含枫瞅了一眼:“这边偏僻,也没几棵枫树,一般人大概都不会过来。” 话音刚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楚云梨回头余光瞥见林子里一抹浅紫色的裙摆,当即一拉顾含枫,躲到了隐蔽处。 -- 第882页 顾含枫有些不满,不过两人藏身的地方不大,他像是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当即也不动弹,伸手揽住她的腰,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外面有女子焦急的声音传来:“明辉,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别再跟着我。不用特意为了我改变自己的行踪,算我求你还不成吗?” 说到后来,女子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音。 “你别哭。”汪明辉语气里带着歉然。 楚云梨探出头去,刚好看到他抬手帮柳意如擦眼泪。当下摇了摇头,低声道:“这胆子是真大。” 与王爷夫妻两人相约出游,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带,柳意如自己跑到这里把男人晾在一边,当真不怕玉王爷追过来么? 那边的汪明辉还在安慰佳人:“我也是情不自禁。意如,我只要想到你和别的男人相约出游,心里就特别难受……” 今日这事,柳意如确实被吓着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汪明辉永远都不要出现在玉王爷面前,她怕露馅。偏偏这个男人却一次次往跟前凑,说也说不听。 她强调道:“那是我夫君,不是别的男人!” 汪明辉沉默了下,眼神里满是受伤:“意如,你生我的气了吗?” 柳意如退开一步:“没有!明辉,你能听我一句劝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们俩当初是好过,情深似海过。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成亲已经六年,你也有了未婚妻……我嫁的是皇室的人,就算是王爷死了,我也不能改嫁!汪明辉,我们俩这辈子都已经没可能,你别再执着了,好不好?” 汪明辉听着这话,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颓然往后退了一步:“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得到。”柳意如语气坚决:“否则,你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我的。” 汪明辉低下头,良久之后,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无能!” 巴掌声清脆,听着那动静,藏在暗处的楚云梨都觉得自己脸疼。 “不怪你。”柳意如伸手握住他的:“你别这样。” 汪明辉正感动于她怕自己受伤的心意,就听见她道:“你一会儿还得去见柯红梅,还得一路走下山,要是脸上有伤,又是个巴掌印,难免让人怀疑。” 汪明辉:“……” 他苦笑道:“意如,你还是这么善解人意。有时候我希望你任性一点,不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那年我在北境,你不为我付出,我也能全身而退……” 柳意如变了脸色:“你这是在怪我多事?” “不是。”汪明辉急忙解释:“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何要被蛮族拖住,进而给了玉王爷机会。” 柳意如是京城的第一美人,才貌双绝,当时没有人能与之媲美。不少男子都想娶她过门,汪明辉是其中之一,玉王爷也一样。 可惜,佳人不愿意嫁。王爷使了些手段,让柳意如不得不嫁。 柳意如眼中,心上人正被围在边境生死不知,万一救援不及,两人就会阴阳相隔。 就算不能相守,她也希望他好好的。 所以,在玉王爷提出她若许婚,他就帮忙搭救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回来之后的汪明辉得知了真相,始终对她心有歉疚。 柳意如沉默了下,再次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如果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汪明辉苦笑:“不能与你相守,我宁愿去死。” “我过来已经耽搁了好一会,不能再留,否则王爷寻我我。”她再次提醒:“你别一直跟着我!” 汪明辉目送她走远,蹲在地上揪头发。 忽然,一抹纤细的身影从枫叶林中走出。这一回来的人是柯红梅。 她蹲在了他面前。 汪明辉是习武之人,本来对周围的动静挺敏感,可这会他正伤心,也没太注意。刚察觉到面前光线不对,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已经走到了跟前的柯红梅。 算算柳意如离开的时辰,他忍不住变了脸色。 “你何时来的?” 柯红梅叹息一声:“刚才我看你往这边来,本来想留在原地等你。可我耐不住,忍不住走了几步。怕自己会迷路,一会你找不见我,所以才下意识跟着过来。” 对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柯红梅低下头道:“我看到你和玉王妃之间相处了,虽然没听见你们俩在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们俩似乎……” 汪明辉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你看错了。” 柯红梅摇了摇头:“明辉,我没有看错。”她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汪明辉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弄死面前这个女人,好让她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他始终相信,这个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撬不开。 柯红梅知道面前的男人的眼神,有一瞬间凌厉无比,她强忍着心里的害怕:“明辉,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以后会是你的妻子,你不用这么戒备我。我是真心爱慕你,我愿意包容你身上所有的一切,你如今心里有别人要紧,我相信终有一日,你心里的那个人会变成我。” 汪明辉平时是冷情冷情,但也不是冷血动物。听着年轻女子表露心意,他心里不是不触动。可只要一想到柳意如是为了他才委屈自己嫁人,他心里就格外难受。难受之余,也更放不下她。 -- 第883页 汪明辉告诫道:“红梅,这事非同小可,你别告诉别人。否则,我们俩都不会有好下场。” 柯红梅一脸慎重:“我知道。” 她伸出手来:“刚才王妃过来陪你那么久,王爷可能已经有所怀疑。你不如装出对我情深义重……可好?” 汪明辉看着她纤细的手,半晌后握了上去,走了几步,他觉得不对,低下头去看那纤细的手腕:“我送给你的珠串,你为何不戴?” 听到他这么问,柯红梅真的伤心了。 她想方设法拼尽全力靠近他,他却想要让她死! “那个珠串……”柯红梅有些不好意思:“被我给磕断了,正让匠人修呢,回头修好了我就戴上!” 闻言,汪明辉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匠人?那红宝挺珍贵,万一被换了怎么办?” “我爹找人修的,应该不会有事。”柯红梅不想老提那珠串给自己堵心,转而道:“天色不早,我们下山吧!” 藏在暗处的两人慢慢走出,顾含枫若有所思:“红烟,我们直接下山。” 那边几人才刚走不远,他们若是直接下山,大概会惹人怀疑。 不过,楚云梨却很赞同顾含枫的话。 两人不再掩饰,几息后就追上了前面的两人。 汪明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心下顿时一惊,回头看到两人,眼神明明灭灭。 若是没记错,他们刚才去的地方是一座山崖边,那边根本就没有别的路。 而那片山崖也不大,他和柳意如说话时,以为周围无人。语气有些激动,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听见? 汪明辉心跳如擂鼓,面上努力镇定,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们俩怎么还在我们身后?” “刚在山崖边上赏景。”顾含枫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汪明辉变了脸色。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勉强笑问:“哪边山崖?” 顾含枫回身一指。 其实这整个枫叶山上,也只有这一片山崖,以前汪明辉也来过,看到顾含枫手指的方向,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尽去:“刚才你可有看到我?” 顾含枫没有正面回答,拉着楚云梨往另一边走:“来都来了,听说那边有一棵合抱的枫树,我们瞧瞧去。” 两人消失在林子里,汪明辉站在原地,下颌紧绷。 柯红梅也知道方才他问那些话的意思,不过,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当时还在王府,柯红烟就和她一起藏在假山后看到了这两人相拥的情形。 她试探着问:“明辉,现在怎么办?” 汪明辉手越捏越紧,柯红梅的手还在他掌中,被捏得眼泪汪汪:“明辉,你轻一点。” 说着,还试图抽回。 汪明辉被她挣扎的动静扰回了神,急忙松开手:“你没事吧?” 柯红梅眼中含泪,摇了摇头:“明辉,我很担忧你。万一他们把这事说出去了,你怎么办?” 汪明辉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心里有数,你别管了,我先送你回府。” 两人下山这一路上,柯红梅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比之前亲近了不少。看来,她主动坦白让两人之间有共同的秘密,这个想法没错。 郊外离内城挺远,回去的马车里,楚云梨睡了一觉。 顾含枫亲自看着她进了府门,才打马离开。 夜里,楚云梨洗漱过后正躺在床上看书,忽然有丫鬟进来,送上了一封信。 信上字迹潇洒,柯红烟还挺熟悉,正是汪明辉的i亲笔所书。约她去酒楼喝茶。 大概是怕她不肯赴约,信的末尾还说,有很重要的事与她商量。 楚云梨将信一丢:“不去!” 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解释今日看到他和柳意如相处的情形,或是请她帮着保守秘密。 她就是要让他着急! 果不其然,汪明辉特意腾出了空,在酒楼等了一天,都没看到人来赴约。 如此,他心里愈发不安。 万一柯红烟跑去告状怎么办? 不说告诉皇上,这只是告诉玉王爷。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那还是皇上的兄弟。他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汪明辉坐在酒楼里,不安中又有些烦躁。他有些后悔自己昨天是跟上去,如果没跟上去,柳意如不会找他说话,两人也不会去那处山崖,自然不会被人发现二人的私情! 又后悔自己昨天不够警觉,没发现藏在暗处的人……关键是这不是小事,万一暴露出去,不只是他自己,家里的母亲你会受他牵连。 想到这些年来,母亲为了他的事没少操心,他又觉得自己挺不孝。汪明辉一个人坐在酒楼的包间里,心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到得后来一片空白。 他不想被入罪,也不想拖累母亲。想了半晌后,他起身下楼,去了尚书府外。 直接上门拜访,肯定会被拒之门外。汪明辉到了偏门处,花重金收买了婆子,请她务必让家中的姑娘出来一见。 婆子跑了一趟,却得知家中姑娘不想出门。这银子哪怕送到手上也赚不了,婆子只能回到偏门处还给他。 汪明辉不想要银子,只想见到人。 他心里慌乱,又找了两人,还是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他跑去找了顾含枫。 顾含枫也不肯见他。 -- 第884页 汪明辉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天,一无所获。回到府中时,也是夜幕降临。 昏暗的园子里,他看到母亲站在树下,急忙迎上前:“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汪母看着他眉眼间的疲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汪明辉低下头:“有些公务要处理,你不用等我。” “我听你身边的人说,今天你都没去上朝,也没去衙门点卯。”汪母满眼焦灼:“明辉,是不是出事了?” 汪明辉沉默下来:“娘,你别多问,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听到这话,汪母更加慌乱:“是不是你和柳意如之前的事被人看到了?” 简直一猜就中。 汪明辉面色微变,脱口问道:“娘,谁跟你说的?” 他和柳意如暗中相会被人发现的事,别人不知,他身边伺候的人却是知道的。他以为母亲是听了随从的话,当即就想把人找出来打板子。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往外说呢? 这一回是对着母亲,万一对着外人,他哪里还有命在? 事实上,汪母是看他今日神情不对猜出来的。她叹口气:“我猜的,不关别人的事。” 汪明辉一脸不信。 汪母又想叹气:“你们俩身份悬殊那么大,她又是有夫之妇,还是王妃,身份非比寻常。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多看一眼。你们俩没有暗中见面便罢,只要一见面,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被人看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明辉,我早劝你放下,不要再和她来往……” 汪明辉以前和她见面,心里都抱着侥幸之意,觉得自己要是警觉一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可真到了被人发现的这一天,他只要想到自己会有的下场,就真的后悔了。 看着母亲眉眼间的担忧和疲惫,汪明辉心中歉疚不已:“娘,我错了。” 汪母听到他认错,一颗心直往下沉,问:“是谁看见的?” 汪明辉下颌紧绷,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是柯红烟,她和顾含枫刚好也在那处。我今日就去找他二人想要确认一下他们是否看见,两人都不肯见我。” 听到是这两个人,汪母面色不太好。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有几分商量的余地。可柯红烟那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儿子连番冲人家下手,两家已经结下了生死大仇,简直恨不得弄死对方。 这样的情形下,想要让柯红烟闭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顾含枫那边也一样,这两人还没定亲,然后以相约出游多次,感情甚笃。他就算是为了未婚妻,应该也不会帮着隐瞒。 哪怕不可能说服二人,也不能就此放弃。汪母沉吟了下:“天色不早,你奔波了一日,应该挺累。赶紧回去用点晚膳,早些睡下吧。明日一早,我去尚书府拜访,你去侯府吧!” 眼看母亲这把年纪还要为自己奔波,汪明辉愈发自责。莫名的,他心中忽然想到,昨天两人见面是柳意如主动要见的。 如果她没有,非要私底下见他,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这个想法一出,汪明辉自己都惊了下,他怎么能责怪她? 当初要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嫁给玉王爷! 汪明辉心中五味杂陈,一整夜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 天一亮,他就起了,直奔永安侯府。 到了侯府才得知,顾含枫已经上朝去了。汪明辉昨天就没去,今日再不去,有些不合适。他急忙忙上了马车去宫里。 站在朝堂上,他有些心不在焉。听着周围人说话。眼神却一直看着顾含枫。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他急忙追了上去:“顾侯爷,你等一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顾含枫回头:“如果是想说你和王妃之间的事,那不用再提。” 汪明辉:“……”不提? 第1554章 第被克死的姑娘十四 汪明辉心底里最深的秘密被人发现,如果闹了出去,柳意如不会有好下场,汪家也好不到哪去。 出了事就得想法子解决,要是不提,顾含枫跑去告诉王爷甚至是皇上怎么办? 周围都是下朝的官员,因为两人身份挺高,好多人路过时都会冲着二人行礼,这里压根不是说话的地方。汪明辉也怕顾含枫不肯再谈,戒备地拦着他。 “顾侯爷,请听我一言。”汪明辉看了看周围:“咱们去宫外的酒楼,或是去侯府都可!” “不用再说。”顾含枫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些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将军尽管放心。” 汪明辉并不放心。 这世上只要是两个人知道的事,就不能再算是秘密。 他此时满心焦灼,想要伸手去拉,却根本拉不着。 顾含枫脚下飞快,出宫后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汪明辉站在宫门口,看着他消失的马车,久久未动弹。关于顾含枫说他不会把那些事告之外人,汪明辉一个字都不信。 就算现在不说,以后柯红烟嫁给他之后,枕头风一吹,搞不好就会说了。 汪明辉真的是越想越怕,心底里满是后悔。早知道去枫叶林会被人发现他二人的私情,他那天就不该出门! 另一边,汪母登了尚书府的门。 余氏不爱搭理她,只推说自己不方便见客,让她改日再上门。 -- 第885页 汪母却一步也不挪,站累了就回到马车上坐着,一副不见到主人就不罢休的架势。 不少人在暗处盯着尚书府,余氏也想着见一见,把人给打发了。可把人接进来,汪母寒暄过后,也没开口说事,而是眼神左右观望,似乎在找什么。 “你找什么?”余氏直接问。 “我想见一见红烟。”汪母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问一问她。” “她正在备嫁,最近不见客。”尤其是前一任未婚夫的亲娘上门,她跑出来见面算怎么回事? 汪母不甘心,道:“我就只见一面。” 余氏直接吩咐:“来人,送客。” 汪母:“……” 她今日上门,想着一定要见到柯红烟,问一问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都已经想好,到时候不直接问,而是试探着说。否则万一柯红烟没发现,反而从她口中得知了真相,岂不是主动送上把柄? 但是,这连人都见不着,她再多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汪母还想再说几句,婆子已经伸手过来拉人。堂堂将军夫人要是被人撵出去,也实在太难看了。 她缓步往外走,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母子两人在中午前就各自回了府,见面后,都打听了一下对方那边的进展。 事实就是毫无进展。 汪明辉心中慌乱,半晌咬咬牙,一巴掌拍在桌上:“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他们不识相,休怪我……” …… 楚云梨天天在府中绣嫁衣,只觉得枯燥无比,这一日午后,她正躺在院子里昏昏欲睡,就听到下人禀告说柯红梅过来了,还要见她。 “不见。” 柯红梅却不肯走,直接往里闯。 说起来,柯红梅曾经也是这府内的主子,如今上门是客,下人不敢死命拦,就怕把人给伤着了。 柯红梅在尚书府算是熟门熟路,一路小跑着到了楚云梨院子。 下人大半都认为,柯红梅这是任性才跑进来。一个女子,不会也不敢害家里的主子。 听到有喧哗声传来,楚云梨拿掉脸上的书,就看到了渐行渐近的柯红梅,她上下打量了半晌:“你怎么会来?” 柯红梅看着她悠闲的模样,心中酸溜溜的,道:“我找你有事。咱们去外面说吧!” “外面?”楚云梨扫视了一圈院子:“我这里也挺不错,还没有酒楼吵,你有话直说。” 柯红梅飞快道:“我想请你用膳。”又补充道:“感谢你之前那些年对我的照顾。”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云梨看了看天边:“没有啊!” 柯红梅:“……” “姐姐,之前那些年里,我实在太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的堵。咱们姐妹之间,没必要那么生分,今天我上门来,就是来给你道歉的。” 楚云梨摆了摆手:“就凭着你两次想推我入水,你说再多都是白搭,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姐姐。”柯红梅态度亲近:“其实是……”她揪着衣摆,有些不自在:“我的婚期临近,有好多东西还没置办,我娘也不懂。我上门来,就是想请你帮我掌掌眼。” “我不去。”楚云梨闲适地靠着:“我觉得在府里挺好,不想出门。”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柯红梅一直在说服她出门。 事实上,柯红梅今日上门,楚云梨就猜到她的目的并不简单。去挑东西是假,应该还有别的事。 楚云梨本来也打算跟她出门,一直不开口答应,就是想看她这副委曲求全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 直到柯红梅说得口干舌燥,嗓子都有些哑了时,楚云梨才起身:“容我换一件衣衫。” 柯红梅本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当下急忙道:“你赶紧去,我等着你。” 楚云梨换衣又花了半个时辰,都快黄昏了两人才出门。 事实上,这本就是楚云梨的再一次试探。 这个时辰出去挑东西……柯红梅这理由也忒不靠谱了。 楚云梨上了马车不久,柯红梅就跟了过来,在马车里,她一路叽叽喳喳,不停地说起姐妹俩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两人的小时候确实亲密过一段,但稍微大点,各自懂事后,就再不如以前亲近了。 楚云梨听着这些,面上一派漠然。 马车中气氛尴尬,好在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银楼,楚云梨跟着柯红梅一起进去。 柯红梅像是真的来挑东西一般,让人送了不少新奇的样式。其中有一枚挂在腰上的配饰,是个镂空小绣球,特别精致,闻着还有淡香。柯红梅一见就欢喜不已。 边上的伙计见状,适时道:“姑娘好眼光,这是南境那边送来的,拢共也只有一对。”说到这里,他又笑着道:“二位可以每人带上一枚。” 柯红梅把玩半晌,道:“姐姐,我是真的喜欢。我把这个买下送给你,就当时曾经对不起你的赔礼!” 说话间,已经掏出一把银票递上。 伙计欢天喜地接过,要将两枚小绣球拿去装起来。柯红梅却一抬手直接避开:“不用装。” 说着,递了一枚给楚云梨。 楚云梨看着面前的小绣球,并不伸手去接,赔礼这理由送东西挺扯的。外人不知,两人心里都明白,柯红梅落水确实是她推的,两次害她险些淹死,这样大都仇怨,谁都忘不了。这样的情形下,柯红梅怎么可能真心感谢她? -- 第886页 “我不喜欢戴这些玩意,你自己留着吧!或者送给汪将军也成,未婚夫妻佩戴一模一样的东西,还能当做定情信物,外人一瞧,就知你二人恩爱,说不准还能拦住外头那些心悦汪将军的女子。再说了,这东西挺贵重的,要是用二叔的俸禄,大概得大半年。” 柯红梅不由分说将绣球塞了过去:“这是我的心意,你这是不想原谅我吗?” 楚云梨再次推拒:“我不要!” 柯红梅沉默半晌,眼圈渐渐红了:“红烟,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你两次想推我入水,搁谁不生气?”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今日很违和,以前你从来不叫我姐姐,今天叫了好几次。你这语气也不太对……”她眼神落到那枚绣球上:“你想让我收下这个玩意?” 她伸手接了过来:“你这东西,总让我想到那枚红宝珠串。” 柯红梅:“……” 她笑容尴尬:“我不会害你。”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一个字都不信。这个东西,还是送去衙门,让大人帮着辨认一下比较好。” 柯红梅吓傻了,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走远。她急忙追上想要抢回绣球,却连堂姐的边都挨不着。 楚云梨出门上了马车,直奔衙门。 柯红梅紧赶慢赶,在衙门前把人拦住:“姐姐,我们姐妹之间互送点礼物挺正常的,你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大人公务繁忙,哪会有时间理我们这些女子的争执?” 说着,伸手就去拉:“姐姐,我们回府。” 楚云梨推开她的手,直接进门,找到了守在那里的师爷:“我要报官!” 柯红梅眼前一黑,急忙上前:“她开玩笑的。” 楚云梨将那个绣球放在师爷面前:“我们姐妹之间感情不好。她忽然送我东西,怎么想都挺怪,想请大人帮着查探一二。” 师爷拿起那枚绣球左看右看。 柯红梅一把抢了过来:“都说了没有问题,你还看什么?” 楚云梨眼疾手快的抢回:“这东西一定有问题。” 衙门中有专门的大夫,师爷见姐妹二人争执不下,只是辨个东西而已,他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亲自去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拿起绣球,查看过后面色微变:“这东西确实有毒。” 一句话出,柯红梅面色苍白下来。 不是说这东西一般人看不出来吗?怎么大夫一瞧就知道了呢? 楚云梨立即道:“我妹妹想要毒害于我,还请大人帮我讨个公道。” 出了害人的东西,又是尚书府之女告状,师爷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去请了大人过来。 柯红梅心中慌乱无比,脑中不停地思量着对策。等到大人来问,她面上一派自然:“我不知道这东西有毒,当时我只是看它好看,想买来着赔礼而已!” 这样害人的东西,无论放到谁身上都不成。眼看柯红梅不承认,大人也没逼问,命人去将整个银楼掌柜连同伙计全都请到了公堂上。 这里面好多人不知内情,到了公堂上还一头雾水。大人问题那个绣球时,许多人都表示不知。 别人不知道还说得过去,那个卖绣球给柯红梅的伙计却不能不知。他先也是推说自己不知内情,眼看大人动了怒要对他用刑时,立刻就说了实话。 “这双绣球是早上一个婆子给我的,让我把它卖给柯家两位姑娘。”伙计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以为这是哪个愣头青想要亲近佳人却又靠近不得,所以才让他帮忙。 谁能想到这东西竟然有毒呢? “画师,把婆子画出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众人都在听伙计描述那个婆子的长相。楚云梨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汪母身边的人。 等到画像画完,确实有几分相似。楚云梨上前一步:“大人,当初我和汪将军解除婚约时,闹得有些不愉快。我长这么大,唯一结下的仇怨,就是汪府。还请大人明察。” 这事情挺复杂,一时半会别想查出真相来。 大人还命人找了椅子让他们坐下,没多久,柯父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柯二爷。 柯二爷这会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红梅,你这是做甚?” 柯红梅低下了头:“都是姐姐冤枉我!” 要不是这是公堂上,柯二爷真的想动手打人。 柯父满脸不赞同:“红烟,你在备嫁,怎么还出来了?” 楚云梨伸手一指柯红梅:“她非要我陪着,结果送给我一个东西,我闻着好像有些药味……刚才大夫已经看出来,那里面确实有毒。” 柯父讶然,看向了侄女:“红梅,这些年来,红烟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你为何要下这样的狠手?” 柯红梅一言不发。 柯二爷差点被女儿急死:“你说话啊!” “我已经说了不是我,可没人信啊!”柯红梅委屈得眼泪汪汪:“那我还说什么?”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眼看天色不早,大人记录在册后,就放了几人出门。 柯红梅确实想把东西送给她,但那个婆子没找到,也没人能证明婆子就是柯红梅派去的。所以,哪怕楚云梨告了她,她也得以出门。 柯父负手走在女儿身后,柯二爷在分家之后,已经感受了几分人情冷暖。认为有必要和这个哥哥拉近一下关系,可惜兄长平时不爱见他,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只希望出去的路越慢越好。 -- 第887页 他有意放缓脚步,柯父自然也快不了。 堂姐妹俩出了公堂,楚云梨低声道:“红梅,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请大人查个水落石出的。” 柯红梅脸色微变,又很好地收敛住:“随你。反正我没做过,问心无愧。” “真的无愧吗?”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两次对我下毒手,都是听了汪明辉的话,这回也是一样吧?” 柯红梅没有抬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云梨点头:“你不明白不要紧。我只是想说,汪明辉肯定是把自己摘出来了的,到时候找到了婆子,或者找到了别人……到时候,他在外头和心上人逍遥快活,你去大牢中帮他顶罪。” 柯红梅想要反驳,但只要一开口,就会惹人怀疑。她咬着唇瓣,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边柯父厌烦了自己弟弟,很快带着楚云梨回了府。 “以后不要再让二房上门。”冲着门房,柯父如是吩咐。 柯红梅回到府中后,正打算回房,又被父亲拦住了去路。 柯二爷上下打量她:“红梅,你老实跟我说,红烟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柯红梅振振有词:“她两次推我下水!” 柯二爷默了默:“红梅,在我的记忆中,红烟不是那样狠辣的人。她又没害过别人,为何独独找你麻烦?” “我哪知道?”柯红梅满脸不耐,回了自己的房。 女儿越长越大之后,柯二爷就不好进她闺房,在外站了半晌,吩咐人去请了女儿身边的丫鬟过来亲自询问。 …… 另一边,汪明辉一直没有放弃劝说顾含枫,亲自守在侯府门口。 顾含枫一出门就被他拦住。 “顾侯爷,我真有事和你商量。”他一脸殷切:“你就听我说几句吧。” 顾含枫颔首:“说吧。” 汪明辉想要婉转一些,可又怕顾含枫没有耐心,干脆开门见山:“那天我和玉王妃说话,其实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这男女之间抱在一起,还能是哪样?”顾含枫一脸好奇:“抱一起挠痒痒吗?” 汪明辉:“……” “顾侯爷,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王爷肯定会大怒。你也不想让王爷生气,对不对?” “他又不是生我的气。”顾含枫满脸不以为然:“我不会说的,不过,你们俩这样大胆,兴许会被别人看见。你好自为之!” 汪明辉:“……” 他还想再说几句,顾含枫却不愿意再听了。 王府中的柳意如这两天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怕那事被人传出来。 她一直提着心,就怕宫里的太后与皇后来传话。 她这样反常,玉王爷当然注意到了:“意如,你可是心里有事?” 柳意如端着碗发呆,闻言回过神,勉强挤出一抹笑:“没有啊!” 玉王爷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孩子了?要不,我们别等二月,直接回南城好不好?” “好!”柳意如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 只要离开了这里,应该就没有人会提及她和汪明辉之前的那点事。就算有人提,她远在千里之外,有闲话传出也影响不了她。就算是太后和皇后听信了流言想要过问,也没那么容易。 越想越觉得可行,柳意如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王爷,我这两天夜里睡不着,梦中都在想孩子,我们即刻启程,明天一早就走,好不好?” 她也不是问玉王爷意见,话说完就看向身边的丫鬟:“快去准备行李。” 丫鬟:“……” 玉王爷听出来了她话语里的急切,道:“别这么急。” 柳意如:“……”她能不急吗? “王爷,我们留在京城太久不好。皇上会对你起戒备之心,万一惹了他的厌烦,回头咱们俩日子也不好过。”柳意如揪着他的袖子:“我们回南城吧!” 玉王爷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突然道:“你如此反常,是我们那天从枫叶林回来开始的。那天在林子里发生了什么?” 柳意如心下一惊。她没想到面前的人如此敏锐,当然了,实话是不可能说的,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没出事啊!我那天从头到尾都跟你在一起……除了爬山有点累,没发生特别的事。” 玉王爷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记得那天从山顶下山之前,你好像消失了一段时间,我让人找了你许久。” 柳意如面上努力镇定,身上却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手脚冰凉。 “王爷,人有三急。” 玉王爷看着她的脸,摇头道:“意如,我们夫妻多年。我这人还算了解你,你照一下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色,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 柳意如下意识伸手摸自己的脸:“什么脸色?” “你的脸白得吓人。”玉王爷叹息:“你好像是被吓着了。我们是夫妻,我贵为王爷,你有事就要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话柳意如相信。 但是,王爷会帮忙,但却不包括帮她瞒着那些私情。 玉王爷平时待她挺好,要是得知了这事,肯定会生气的。 “王爷,我没有事,要是有事我一定会告诉你。”柳意如再次催促:“我们回南城吧!当初回来的时候,你说想去江南,我们先去江南瞧瞧,然后再回去……或者,我们回到南城后带上孩子一起。” -- 第888页 她眼神憧憬。 玉王爷看着她的脸色,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柳意如后知后觉:“你生气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言行,除了有些着急之外,应该没有丝毫疑点。 “王爷?” 玉王爷看着他的眉眼,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豪的变化:“我记得那天去枫叶林,汪明辉也在。意如,当初你跟我说你早已放下了他。你真的放下了吗?那天你们俩有没有私底下见面?” 柳意如心跳如擂鼓,面上一派镇定:“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几乎是指天发誓:“我已经嫁了人,又怎么会还记得曾经那些事。汪明辉如今已订了亲,你这么说话,实在太伤人心了。” 她起身就跑。也是因为再留下来,她不认为自己还掩饰得住。 玉王爷没有去追,而是找来了她身边的丫鬟。 “王妃最近有没有去见汪明辉?” 丫鬟低着头一言不发,实在是不敢回答。 第1555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五 要是两人真没有见面,丫鬟有什么不好说的? 丫鬟这样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玉王爷面色铁青:“他们见了几次?” 眼看丫鬟低着头不吭声,他动了真怒,大喝道:“说话,你哑巴了吗?” 丫鬟吓得抖了抖:“奴婢也不清楚,就奴婢知道的,大概两三次。” 其实不止。 玉王爷面色难看:“王妃和汪明辉之间,有没有止乎礼?” 柳意如如今是王妃,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下人伺候,带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丫鬟。 丫鬟是亲眼见到过二人相拥,且不止一次,她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低着头嗫嚅道:“有点……有点近!”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王爷铁青的面色,当即道:“再多的就没有了。” 最多就是抱了下,王妃平时也没有在外头乱转悠,两人私底下见不了几次。就算是想亲密,也没有时间和机会。 对于玉王爷来说,背叛就是背叛! 王妃和人暗中来往,跟与人上床亲密没什么不同。毕竟,她是真的动了心。 “去将王妃找回来。” 如果换成以往,他会亲自去把人哄回,可如今他却没了当初的那种热情,对着妻子,他只有满心厌烦。 玉王妃没想到他会审问自己的丫头,等了半晌不见人追上来,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当看到是自己的丫鬟前来时,她顿时蹙起了眉:“王爷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丫鬟自然是害怕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袖子里的手指不停颤抖,她想要摁住都不能。 “王爷让奴婢来请您回去。” 此时的柳意如不太想回去,王爷没有主动放低身段,她不好拿乔,这会儿回去肯定还会被他逼问。 “我想去庄子上住几天散心。”说着话,柳意如让人备了马车,很快消失在王府里。 王爷是真心爱慕过她的,夫妻两人成亲之后,感情还算和睦。 还未成亲前,王爷知道她的心思,可成亲之后,两人的相处却让他渐渐的忘了汪明辉的存在。毕竟,夫妻两人感情是真好,整日同进同出,他压根就没发现妻子厌恶自己。 这么多年的感情,王爷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听到王妃走了,他没有去追。 仿佛就这么拖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就不存在了一般。 …… 另一边,柯红梅给堂姐送有毒的绣球一事很快就传了开去。 汪母发现自己身边的婆子暴露之后,立刻就把人给关了起来,然后那个婆子就暴毙了。 没有人证,案子就不能判。 不过,汪母也不确定有没有其他的漏网之鱼,最近都在暗中排查。 汪明辉这两天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满心都在担忧自己和心上人之间的事情是否已经暴露。他不止让人注意着顾含枫和前未婚妻,还让人注意着王府。 然后就发现,王爷夫妻二人吵了架,柳意如独自搬去了郊外的庄子上。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这很不同寻常。汪明辉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也忍不住去了郊外。 时隔几日,两人再见,再没有了曾经的那些悸动,此时两人心里都满心后悔。 早知道那天见面会让二人暴露,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去枫叶林赏景。 “意如,你怎么搬来到这里?” 柳意如低下头:“王爷起了疑心,那天想质问我,我怕说错暴露,干脆躲了出来。好在王爷这几天没找上门,应该把此事给忘了……” 听到这番话,汪明辉吐出一口气:“意如,你放心,我会想法子让他们闭嘴的。” 听到这句话,柳意如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不好动作,很容易暴露。如果是汪明辉动手,她不会暴露,也不会惹人怀疑。 柳意如感念于他的这份情意,道:“你要小心点。” 听到佳人嘱咐,汪明辉烦乱的心情似乎好转了点,转身出门时,想到两人这一次见面的克制守礼,别说相拥,简直恨不能离对方八丈远。他忍不住问:“你这几天可有后悔与我暗中来往?” 柳意如确实后悔了。 心里这么想,有些话却不能说,实在太伤感情。她低下头:“我心里害怕,都睡不着。没来得及想那些事。” -- 第889页 落在汪明辉的耳中,就是佳人从来没有后悔过。出门时,他虽然还是紧张,但也有了干劲。 他没放弃说服顾含枫,又去侯府堵人。结果没能如愿,于是,他又打算去找前未婚妻,同样被拒之门外。 汪明辉这一天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傍晚回到家时,只觉得头疼。如果说服不了二人,那就只剩下一条路走。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这几天过去,关于他和王妃之间的二三事还未在城里传开,也就是说,这两人很可能还没有对外人提及他的秘密。 如此,如今便是灭口的最佳时机。 正值夏末,郊外的荷花开了满塘,城里不少富家夫人相约游玩,尤其是未婚夫妻都会一起去赏景。 汪明辉拜访了几户人家后,有人禁不住他的说动,租了一条画舫给孩子办满月宴。 办满月宴的官员也是二品大员,朝堂上不少官员都会上门贺喜。尚书府和永安侯府都在其中。 楚云梨两人即将成亲,见面的时候不多。到了画舫后,两人爬上了舫顶,看着周围的景致。 “最近汪明辉可有来找你?” 两人那天故意暴露自己已经知道真相的事,就是为了逼汪明辉出手。 最早之前,汪明辉收买柯红梅对柯红烟下手之事实在太过隐秘,找不出丝毫证据。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就只能让他再出手。 “找了,我没见。”楚云梨懒得与汪明辉扯那些废话,只要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要帮他保守秘密的,又不肯和谈,他怕事情暴露,就指定会动手。 顾含枫正想说话,却见汪明辉从边上的栏杆处爬了上来:“二位好兴致。” 果然不愧是朝堂上的官员,说着这些话时,汪明辉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容。 “我没打扰你们吧?” 顾含枫毫不客气:“已经打扰了!”他又好奇地看向他身后:“你那未婚妻呢?为何不带?” 汪明辉笑容一僵。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他忙着护住自己和心上人,早已将柯红梅到了一边。今日也不知道柯红梅到底有没有来。 汪明辉不接这个话茬,走到两人对面坐下:“想要见你二位可真不容易。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他看着对面赏景的两人,知道他们听得见自己说话,继续道:“顾侯爷,你在朝堂上多年,又饱读诗书。应该懂某些规矩和道理,比如祸从口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汪明辉再想动手也只能按捺住,再次试图说服。 如果真的能说服两人,他也用不着动手了。 可惜,俩人毫无反应,像是没听见这话一般。 汪明辉察觉到了自己被漠视,脸色霎时难看下来:“顾侯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顾含枫满脸不以为然:“今日在这画舫之上,所有的人都是为恭贺周大人长孙满月,我自己也是客人,待客之事与我有何关系?” “来到这里就是游玩,顺便贺喜的。”他摆了摆手:“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压根就没听清,汪将军,你再说说!” 汪明辉方才语气和神态都很到位,这会儿再来一遍,已然说不出方才那种威胁之意。 他看着面前两人,开门见山:“你们那天在枫叶林里看到的事,其实是误会。我和王妃之间……只是认识而已。”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里满是苦涩。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顾含枫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这双眼睛可没瞎,也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就那天你们二人的相处,你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着他语气里的嘲讽,汪明辉怒从心头起。左右观望了一圈,发现客人都在舱中,周围画舫都离得挺远……他一咬牙,决定就趁现在动手。 他忽然伸手去拉顾含枫,使劲一拉一推,竟然是要把人丢下画舫去。 郊外的这条河上,每年都会淹死不少人,汪明辉应该是想把这当成是意外。他一边拉着顾含枫,一手还来扯楚云梨的袖子。 竟然是想把他二人都丢下去。 楚云梨抬手一避,反握住他的袖子,一拉一拽,她身形一让,汪明辉大头朝下,摔到了荷花丛里,“噗通”一声,整个人很快没入了水间。 底下有人听见动静,大叫:“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一般在画舫上办喜事,都会备不少会水的人在旁边,就怕万一。听到这一句喊,立刻就有七八个人跳入了水中,很快消失在了荷花丛里。 顾含枫拉着楚云梨下了舫顶,也跟着众人一起靠在窗边看水中的动静。几个载沉载浮,很快有两个人拽着汪明辉从水中浮出,其余人急忙上前帮忙。 从水里救上来的汪明辉面青唇白,双眼紧闭,胸口只有微微的起伏,汪母扑上前哭喊,却始终不见儿子有动静。 还是边上有个会水性的婆子看不过去,一把将人给拽开,然后开始摁压汪明辉胸口的水。 汪明辉吐出了好几口水后,咳嗽了两声,睁眼看一眼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好好的满月宴,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喜不起来。后来用膳时,众人都在议论此事,提及主家孙子的人反而少了许多。 不提主家人心情如何,用过了膳食,有人提出告辞。 -- 第890页 也有人在临走之前要去探望汪明辉。 此时的汪母已经哭成了泪人,趴在床边身子不停地颤抖。 其实是她自己吓自己,大夫已经说了,汪明辉因为救上来及时。压根没有性命之忧。 看到汪母哭得伤心,不少人都在劝说。 楚云梨进去之后也劝了两句,不过,因为两人曾经的关系。劝的人没入心,听的人虽满脸感激,但眼神漠然。 等到客人散去,楚云梨也打算上马车离开时,汪母追了出来。 “红烟,我有些话要问你。” 楚云梨颔首:“你说。” “明辉当时是在顶上落下来的,当时好像就你和顾侯爷在,你实话说,他是怎么掉下来的?” 楚云梨扬眉:“你认为呢?” 汪母抿了抿唇:“是不是你们俩推的?” 楚云梨抱臂靠在了廊柱上:“话说,你知不知道你儿子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这话汪母没法回答。 “你这是何意?” 楚云梨伸手一指汪明辉的屋子:“刚才他想推我们俩入水,可惜力气不够大,没能帮我们推下去反而因为用力太过,脚下一滑自己掉了下去。” 她一本正经:“你要是觉得我们伤了人,完全可以去报官嘛。让大人好好查一查,好还你一个公道。” 汪明辉身上的事经不起细查,汪母哪里还敢报官? 当然了,她也并不相信前准儿媳口中说的话。儿子被逼急了之后,很可能真的会对他们两人动手,但是,他脚下一滑摔倒什么的……绝无可能。 汪明辉练武之人,哪那么容易摔倒? 顾含枫虽然是侯爷,但却是一个文弱书生,丝毫武艺都不会。柯红烟一个女子,这俩人想要推儿子下水都没那么容易。肯定是他们出其不意,儿子没能防备,这才掉了下去。 汪母恨极:“红烟,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早晚都会有报应的。”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要离开的楚云梨忍不住回头:“你也知道这世上有报应?” 汪母瞪着她。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汪明辉已经对我下过好几次杀手,我都没跟他算账,你气什么?” 要是反过来,柯红烟冲着汪明辉下了那么多次手,汪母怕是早就还手了。 恰在此时,床上的人咳嗽了一声。汪母立刻奔进了门:“明辉,你感觉怎么样?” 楚云梨站在门口,舱房不大,汪明辉侧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纤细女子。 他落入水中之后,还试图挣扎了半晌,可他不太会水,因为高处落下,头先砸到水上,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再想浮起时,已经灌了好几口水,浑身没有力气。再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一瞬间,汪明辉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如今能重新看到光亮,看到母亲,他只有满心的庆幸。 现在只有濒死过的人,才会明白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明辉,你怎么样?胸口疼不疼?要不要请大夫?” 汪母也只是随口一问,因为她随即就吩咐身边的人去告知主家,想让他们想法子送个大夫过来。 汪明辉张了张口,才发现喉咙很痛,嗓子哑得厉害:“娘。” 他看向门口:“红烟?” 楚云梨颔首,含笑走到了床边:“你娘非说是我和顾侯爷推你下水的,现在你醒了,你自己说,你是怎么下去的?” 说起此事,汪明辉到现在还是懵的。 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这怎么避开他的拉扯反而把他推入水的。 要知道,那顾含枫虚弱得爬山都不行,那天在枫叶林中,他还累得气喘吁吁。也就是说,顾含枫此人压根就没有力气,柯红烟一个女子,又是出身文臣之家,根本就不会拳脚功夫。 这样的情形下,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没能得逞。 他问:“你没事吧?” 楚云梨抬起手转了一圈,裙摆全出美妙的幅度:“我挺好啊。” 汪明辉上下打量她,眼神惊疑不定:“我是怎么落的水?” 自然是被顾含枫和楚云梨合伙推下去的。 汪母听到儿子的问话,顿时满脸诧异:“你自己怎么下去的你自己都不知道?” 汪明辉自然是知道的,他只是想试探而已。 “不知。”楚云梨坦坦荡荡:“当时我一眨眼你就落了水。” 汪明辉:“……”这不可能! 楚云梨看到他的神情后,立即道:“你要是跟你娘一样觉得是我们推你下水,你完全可以去报官嘛,刚好今日许多大人都在,请他们来评评理。刑部的康大人就在外头,请他帮着主持公道最合适不过。” 说实话,汪明辉也想为自己讨个公道,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真的能让这对未婚夫妻定罪,可他们手中捏有自己的把柄,万一把人给逼急了,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他和柳意如之间的事怎么办? 思忖半晌,汪明辉打定了主意:“是我自己踩滑落的水,与你们无关。” 汪母:“……” 两家之间这么大的仇怨,儿子偏偏在和他们一起说话时落了水,要说和柯红烟一点关系都无,她反正是不信的。 当然了,她也能理解儿子的苦衷。这种时候,息事宁人才是对的。 -- 第891页 楚云梨颔首:“汪将军果然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就是讲道理。” 汪明辉:“……”气人! 还没离开的客人得知人醒了,好多都过来探望。也有人好奇的询问其他落水的缘由。 汪明辉心里格外难受,当着楚云梨的面,他不好说多余的话,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问这些话的人中,也有不少人怀疑汪明辉落水和在场的楚云梨二人有关,听到汪明辉这么说,好多人都打消了疑虑。 这两家之间结了不少恩怨,若真的是柯红烟推他入水,他们不认为汪明辉会帮着隐瞒。 再有,汪明辉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不太可能被两个没学过武的人给推下去。 等到众人离开,汪明辉已经满脸煞白。 太过劳累,说了太多话,汪明辉只觉得嗓子都要冒烟,喝了两口水之后,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楚云梨。 “你怎么还不走?” 他冷声问:“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 楚云梨讶然:“我只是马车还没备好而已。当然了,你也说对了,我留下来,就是想看你的笑话。”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致:“凭我们俩之间的关系,难道你还以为我留下来是帮你的忙不成?”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见门口无人,道:“如果下一次你还想去水中一游,可以再来找我。” 汪明辉下颌紧绷:“柯红烟,你欺人太甚。” 楚云梨忍不住又笑了:“说得好像你没欺负人似的。划舟的那日,我险些落水。我那个好妹妹可是一心想把我推下去。她对你情根深重……” 汪明辉听到他说出这些话,只觉得胆战心惊。看来,以前是他低估了柯红烟。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妹妹冲你下杀手也是我指使的吧?” 楚云梨反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汪明辉说话嗓子疼,但这种紧要的事情他必须得解释,强忍着喉咙的疼痛,继续道:“红梅她对我情深的事,我也是在定亲之后才知晓,至于在那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也未和她单独相处。她冲你下手的事,之前我只是听了传言。” “红烟,你实在误会我了。” 他苦笑道:“犯人都会给一个自辩的机会,你这样武断,我实在是……太委屈了。你为了这个推我下水,我更是……” 楚云梨强调:“最先是你想推我们俩下水的。”她挥了挥手:“事已至此,说再多的废话也无用。反正我们俩已经是生死仇人,这些恩怨我一刻也不敢忘。” 她一转身,看到了门口处的顾含枫,顿时笑颜如花:“你话说完了,我们走吧! ” 方才她等站门口是因为顾含枫被人给纠缠住,两人暂时不能离开。 这会儿能走了,她自然不会再留。 顾含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汪将军,大夫说你喝了太多的水,得好好养着,以后再来船上你可要小心些,别又落了水。” 汪明辉气得暗自咬牙,却又不敢争辩。 “顾侯爷深藏不露,汪某佩服。” 言下之意,已经怀疑两人是习武之人。 汪明辉方醒过来之后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他自己武功高强,力道也大,如果不是特意学过武的人,应该闪避不了。 然而,事实却是他率先落了水,而这俩对外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好好地站在船上。 顾含枫一拱手:“我不明白你的话,红烟,我们先回吧! 两人携手下楼。 汪明辉看着二人的背影,只觉得格外和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闭上了眼。 “明辉,你别太难受,”汪母满脸担忧,又忍不住问:“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汪明辉也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劝也劝不动,打又打不过。 第1556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六 最让汪明辉紧张的,还是柯红烟的态度。 那双未婚夫妻对他满心怨恨,从今日推他入水就看得出,二人冲他下手时毫不留情,堪称狠准稳。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事到如今,几人已经撕破了脸,结下了生死大仇。 都说趁他病要他命。尤其是朝堂上的官员,更是深谙此道。他如今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二人手中,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生机,只有先下手为强这一条路。 汪明辉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听着母亲和人寒暄,做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实则是在思量对策。 今日柯红梅没有出门。 柯二爷给她拦住了,一来是怕女儿又做错事,二来,婚期临近,他怕这门婚事出意外。多说多错,多做多错,这种要紧关头,还是少见外人为好,等到婚事一成,他这个将军岳父板上钉钉,到时候随便她如何见。 没想到女儿没出意外,汪明辉此人却出了事。 柯红梅得知此事,一刻也坐不住,立刻让人备了马车赶去汪府。 汪明辉只是呛了水,虚弱归虚弱,但也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回到府中后,立刻就去了书房。 正和心腹商量对策,下人禀告说柯红梅到了。 汪明辉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满心厌烦。其实,真正论起来的话,柯红梅也是人证之一。 虽然她对他情根深种,知道他心有所属还对他痴心不改,一门心思要嫁过来,甚至愿意帮他坐任何事。 -- 第892页 但这人的感情是最复杂的,有时候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就比如他,之前对柳意如求而不得,这些年来一直都不甘心,满心都是对她的歉疚,也是甘愿为她做任何事。可自从二人相拥的事儿被人发现,有可能危急他的身家性命祖宗基业后,他想起她就烦,压根就不想靠近。 前两天见面,也没了以前那种想要亲近她的想法。甚至还想离她远一点,免得又被人给看了去。 他自己执着了这么多年的感情都说变就变。柯红梅对他的感情也一样会变。 再说,柯红梅本就是高攀他,他的这份感情有几分是因为他本人,又有几分是因为他威武将军的身份,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明白,兴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如果那女人只是想攀上他这根高枝,那翻起脸来就更容易了。 “请进来吧!”汪明辉挥退了书房中的人。 柯红梅满脸焦灼,跟着进了外书房后,心下微微一松。如果真病得很重,这时候应该躺床上才对。 站在书房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案桌后面色苍白的男人。心里又是一松,脚下却有些踌躇。 因为那屋中只有汪明辉一人。 两人哪怕是未婚夫妻,在私密的屋中单独相处也有点太过亲密。她脸颊绯红一片,顿了几息才进门。 “明辉,听说你落了水?” 汪明辉偏头看着她,又示意门口守着的人将书房门关上。屋中昏暗下来,柯红梅愈发不自然,几乎同手同脚,他伸手一指案桌旁的椅子:“坐。” 柯红梅满心都是和未婚夫独处的喜悦和羞涩,也没有多想,小碎步走到椅子上坐下。好奇问:“你怎么会落水的?” “被你姐姐给推的。”汪明辉看着她的眼睛:“红梅,我和王妃之间的事被你姐姐看到了,她以此威胁我。所以,哪怕我落水九死一生,也不敢找她算账。” 柯红梅听到这话,面色微变:“真的是她推你?” 想到他话中之意,她急忙稳:“她在哪发现的?” 枫叶林啊,难道还有别处? 汪明辉听她这语气不对,试探着问:“就上次……” 柯红梅满心焦躁:“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她一直没提,怎么现在突然又提了?” 她也不想着急,可汪明辉是她的未婚夫。如果他出了事,她还有什么盼头? 就算是婚事没成,她和一个跟王妃暗中勾搭的男人定亲,本来身份也不高,日后再想找一门好亲,怕是没那么容易。再说,她是真的心悦汪明辉,万分不想他出事。 汪明辉面色慎重起来。 几人去枫叶林的事也才过去几天,哪儿来的“过去那么久”? “你知道她发现了这事?” 柯红梅点了点头:“就是玉王府宴客的那日,都过去近两月了,她始终没提过,我还以为她……” 原来那时候就知道了? 汪明辉手中的毛笔捏得紧紧,指尖都泛了白:“你也是那时候发现的?” 柯红梅这才觉察到他面色不对,回过神后想起来摊牌是前两天在枫叶林的事,她只承认了那一次,顿时面露尴尬:“就那次我在假山后与你偶遇,当时看到了你和玉王妃。”观他面色越来越难看,她急忙补充:“当时我离得远,看到有两个人。后来在枫叶林又再次见到才想起来那次假山旁的事,这才猜到你和玉王妃之间……” 汪明辉万分不想提及此事,打断她问:“当时柯红烟也在?” 柯红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是和她一起的。她应该和我一样,当时没多想,后来在枫叶林再次看到后才有所怀疑。” 汪明辉听着她磕磕绊绊的解释,想起当时只看见她一人,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还有柯红烟……眼神渐渐狠戾。 这女人不老实,又不够聪明,在他面前还耍小心思。要是留着,早晚会出大事。 再有,汪明辉实在憋屈够了。就知道内情的这几个人中,他一个也说服不了,动手也打不过。要是再不做点事,他怕自己会被逼疯。 他扬声吩咐人送茶,悄悄从案桌的暗格里摸出来了一枚药丸,等到丫鬟端茶水进门时,他亲自去接,然后打开茶盖吹凉了送到柯红梅手中。 “红梅,此事事关重大,我太焦急,面色不太好,你别害怕。” 柯红梅早已吓白了脸,听到他道歉,又见他亲自给自己奉茶,道歉的诚意也足。这个才稍稍放松,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杯茶水。 触手生温,不烫也不冷。她顿觉这男人贴心,对两人的以后也多了几分憧憬。她心里美滋滋,缓缓将茶水放到唇边喝了一口,细细品着这甜蜜的滋味。 柯红梅平时不爱喝茶,哪怕喝着微苦,她也没有多想,一抬头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顿觉羞涩,低下头又喝一口。 汪明辉动作温柔地帮她理了一下耳后的碎发:“红梅,多谢你来看我。” 柯红梅颊边通红一片:“你是我未婚夫,我当然要来探望你。要不是身份不合适,我还想亲自照顾……” 说到这里,她声音低若蚊蝇。 她低着头,没看见面前男人脸上的漠然。 “我知道你的心意。”汪明辉语气温柔:“红梅,如今我身上有点麻烦,我得把这些处置好了,回头再娶你过门。安安心心和你过日子。” -- 第893页 听着这话,柯红梅愈发感动:“那……你要是有事想找我帮忙,尽管开口。”她抬起眼,眼神里全都是他:“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对上那样的眼神,汪明辉有一瞬间是被感动了的。 但也只是一瞬,他为柳意如守身多年,如果真的想娶,多的是合适的大家闺秀。没必要委屈自己娶一个六品主簿的女儿。 他亲自把人送上马车,两人依依惜别。 分别后,柯红梅独自坐在马车里,唇角的笑容一直没落下过。她伸手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心里美得如在云端,整个人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处。 回到府中,她先去洗漱。丫鬟绞头发时,她都不想老实坐在妆台前,而是跑到了挂着的嫁衣旁。 伸手摸着上面寓意良好的绣花,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婚后的日子也如这通红的吉服一般红红火火。 忽然,她只觉腹中绞痛,那一瞬间痛得他根本站立不住。 她蹲下身子,一把抓住身边丫鬟的手:“赶紧去请大夫。” 丫鬟吓了一跳,丢下帕子就往外奔。 柯红梅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喉咙疼痛,又堵得慌。她忍不住咳嗽一声,却喷出了不少鲜血。 她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的血迹,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年纪轻轻的,她身上又没有大病,怎么会突然吐血? 都说病从口入,柯红梅怀疑自己被人下了暗手。今日她一整天都在府中用膳,只除了在将军府喝的那杯茶水。 想到那微微的苦,那时候她以为是茶叶放多了,再说,当着心上人的面也不好出声质疑。此时腹中绞痛,痛得她觉得自己会死……她真的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问一问了。 莫名的,她又想到了自己一开始说在玉王府发现汪明辉和柳意如之间私情时那一瞬间他难看的脸色。 难道,真的是汪明辉对她下手? 柯红梅喉咙一哽,又喷出了一口血。 昏迷之前,她看了一眼门口处。那里,似乎有人正急匆匆赶来。 傍晚,楚云梨正在院子里散步,忽然有管事急匆匆过来:“二爷来了。” 这个时辰,怕是有急事。 再有,上一回柯父可是明确说过,日后不再让二房一家进门。这些日子以来,二房也一直没来,应该是怕两家关系恶劣的消息传出。 楚云梨还没问,管事已经低声道:“好像是二姑娘出了事。” 闻言,楚云梨好奇:“出了何事?” “听说是突发恶疾,大夫都束手无策,二爷前来,是想请咱们大人去宫里请一位太医。” 上辈子这时候柯红烟早已成了一抹水中的冤魂,不知道柯红梅她们的下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这一场病。 不过,就楚云梨往日观她面色,没看出来有隐疾。应该是意外。 她顿时来了兴致,重新换了衣衫,到了前院时,刚好看到满脸焦灼的柯二爷。 “我想去探望一二。” 柯二爷不喜欢自己这个侄女,不过,侄女愿意亲近,他也舍不得把人往外推。要知道,这位可是以后的一品侯夫人。 别人家想要搭上侯夫人,非得奉上千金,还得有人牵线搭桥。如今侯夫人主动送上门,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楚云梨赶到柯家二房住的小院子里时,天色已然昏暗。柯红梅的屋子里一大股血腥味,她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看到楚云梨进门,也没精神打招呼。 柯尚书对弟弟一家人的处事很失望,但一母同胞的弟弟亲自上门相求,事关一条性命,又只是顺手为之的一点小事,他没有拒绝,请了相熟的太医前来。 太医把过脉后,摇了摇头:“五脏六腑俱损,像是先天不足导致。这种……我也无能为力。” 他看向柯尚书:“柯大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最好是尽快。” 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让柯府准备后事。 柯父还好,柯二爷变了脸色:“大人,真没有法子了吗?” 只要一想到自己会失了威武将军府这门婚事,他就满心焦急,迫不及待问:“大人,你可有人选?” 太医摇摇头:“我配两副药,喝下去应该没那么痛苦。” 也只是减轻痛苦而已。 躺在床上的柯红梅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但却将周边的动静都听入了耳中。自然也听到了大夫的话。 她也不蠢,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大概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想到自己会死,她眼眶和鼻尖都满是酸涩,渐渐地觉得脸上有一抹热流滑过,落入了枕中。 太医没有多留,柯二爷想要送,被他婉拒。 柯二爷此时满心焦灼,也没有执意要送,回到房中后,看到睁开眼睛的女儿,焦急问:“你觉得如何?”他平时不太在意女儿,但也知道女儿身上没有要命的大病,这突发恶疾,搞不好就是被人给暗算了。 柯红梅这会儿很累,睁眼都费劲,更别提说话了。 她眼神一一从屋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楚云梨身上:“姐姐,你帮帮我。” 楚云梨一脸惊诧:“我又不是大夫,如何能帮你?” “永安侯……”之前顾含枫一度病重不治,甚至有两次侯府还传出了要办丧事的消息。结果人却好转如同常人,他肯定认识高明的大夫。 柯红梅不想死。 -- 第894页 楚云梨秒懂,叹口气道:“他是中毒才会病得那样重,后来找到了解药,病情自然也就痊愈了。你这……” “我也是中毒。”柯红梅声音艰涩。 一言出,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柯二爷万分不想失去这个即将做威武将军夫人的女儿,急切地上前一步:“是谁?” 柯红梅枕上湿润了一大片:“汪明辉!” “他为何要如此?”柯二爷满心不解:“你得罪他了?” 柯红梅摇了摇头。 楚云梨嗤笑:“红梅,我看你是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屋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楚云梨坦然道:“汪明辉之前那几任未婚妻都在成亲前没了性命,连我也几度出事,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听到这话,柯红梅猛然恍悟。 她最大的错,就是太过自信。 如今回过头来想,她容貌寻常,家境一般,汪明辉前头那些哪个不比她好,那些人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她凭什么?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娶她。 到了此刻,柯红梅满心后悔。她看向柯二爷:“爹,你去帮我问解药,好不好?” 柯二爷不太敢。 要知道,这话一问出口,几乎就是直白地指证汪明辉对女儿下毒。 到时候,女儿走了,他还和威武将军府结了仇。 看到父亲如此,柯红梅心中又添一层失望。她不想死,正想再接再厉劝几句,外头有人禀告:“汪将军到了。” 未婚妻出事,于情于理他都该上门一趟。 柯红梅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了门口。如果是意外就好了。 柯二爷眼神一转,与其自己去问,不如让女儿自己问。想到此,他一拉兄长,招呼楚云梨:“红烟,我们出去。” 楚云梨出门时目不斜视,不看门口的汪明辉。 大门关上,屋中昏暗,柯红梅眼中满是眼泪,看不清面前男人的神情:“我要死了,对吗?” “对不住。”汪明辉一开口,竟然是道歉。 柯红梅勉强打起精神,问:“你有法子救我吗?” 她也聪明,没有直接问解药。 让她失望的是,汪明辉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的脸,问:“那你道什么歉?” 汪明辉坐在了床边:“外人都说我刑克六亲,我不信命。但有时候却不得不信,你已经是第三任未婚妻了。” 前面两任未婚妻怎么死的柯红梅不知,不过,她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和堂姐的遭遇来看,汪明辉是主动对未婚妻下毒手。 嫁给心上人,能相守一生固然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但若是和性命比起来,又没那么要紧,她苦笑道:“明辉,我要是现在退亲,还来得及么?” 换句话说,就是她主动退让,他还愿不愿意给解药。 汪明辉反问:“太医怎么说?” 柯红梅:“……”太医让准备后事。 他不愿意救她! “明辉,我嘴紧,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我不奢求多的,只想活着……” 汪明辉叹口气:“生老病死,谁都避免不了,红梅,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 柯红梅:“……”谁要你记住了? 一着急,她又吐了一口血。 汪明辉见状,飞快打开门请了外头的人进来,且很快起身告辞离去。柯红梅试图唤住都不能。 看着那男人大踏步离去的背影,柯红梅心中的那些爱慕和欢喜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怨愤。 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心。 柯红梅再次吐血,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到下人离开,柯红梅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安氏哭得泣不成声,柯二爷面色也不太好。 整个院子里都满是悲戚,柯红梅听着这些,心中一片悲凉。 她眼神里满是狠绝:“要是我还能活,绝对不会放过!” 不放过什么,她却是没说。 楚云梨眼神一转,从荷包里掏出来了一枚药丸:“这个是侯爷送给我的,听说能解百毒,但能不能解且不好说,你要试试吗?” 所有人眼神都落到了那枚黑漆漆的药丸之上。 这个确实是解百毒的药丸,但柯红梅身上的毒却无解,汪明辉下手时,就没想留活口。 再好的药,也只能延缓。 别看柯红梅这会儿还能说话,但楚云梨知道,最多小半个时辰,她就会暴毙而亡。 这时候跑去告状,也说不清楚前因后果了。 再说,柯二爷也不会准许女儿在临走之前给他惹这么大的麻烦。柯红梅就算想要告状,他也会拦着。 柯红梅想活下去,不吃药只能等死,吃了……就算堂姐收拾她,也不过是痛和更痛的区别。万一是真的呢? 她不想死,缓缓抬起手来。 楚云梨将药丸慎重放在她手中。 一丸药下肚,柯红梅面色渐渐红润,柯二爷欢喜不已:“我去告诉汪将军这个好消息。” 对于汪明辉来说,这未必是什么好消息。 他转身就走,打算吩咐人告知汪明辉。 又过了一刻钟,柯红梅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力气,不过,还是想吐血。 很快大夫前来,摇了摇头:“五脏损伤不可逆,想要痊愈,不太可能。” -- 第895页 柯红梅已经能坐起身,说话也顺畅。本以为自己好转了许多,应该有救。听到大夫的话,心里侥幸尽去,她满腔绝望,问:“我还能活多久?” 大夫疑惑地看着她脸色:“不好说。” 柯红梅你也明白了大夫的眼神,好像是在疑惑她为何还能有这么好的精神。 她脸上得知自己好转后的喜悦渐渐褪去,唇角拉平,半晌后,她道:“红烟,之前确实是汪明辉让我对你下手。” 屋中众人面色各异,她面色漠然:“你要是需要,我可以作证。” 楚云梨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立刻就让人去京兆尹报官。 柯二爷倒是想拦,可根本拦不住。 尚书府的女儿,永安侯的未婚妻上门告状,京兆尹蒋大人很是重视,亲自带着人赶到了柯家二房的院子里,然后,带走了床上又吐了几口血的柯红梅。 另一边,汪明辉看到柯红梅吐的血中已经带上了金色,熟知药效的他明白,柯红梅哪怕再能熬,也最多两刻钟时间就会断气。 所以才安心离开。 结果没等到未婚妻暴毙的消息,反而听说了京兆尹上门将她带到公堂上。汪明辉正疑惑哪出了问题,京兆尹已经派了人前来,请他前去问案。 对着前来请人的衙差,汪明辉如在梦中。 他明明算计得好好的,柯红梅即刻就会死,哪里来的精神指认他? 第1557章 被克死的姑娘十七 汪明辉身为朝中官员,知道京兆尹派人上门来请,他再不想去,也得去一趟。 否则,那就是知法犯法,要是最后被问罪,还会罪加一等。 当然了,汪明辉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他做的那些事情,如果真的暴露,罪加一等也重不到哪去。 他手中有人命案子,哪怕他贵为官员也得偿命,再往上加罪名,也最多就是这条命。 去京兆府的一路上,汪明辉心里想了许多。他仔细回想了自已下药的前后,没发现有任何疑点。 按照常理来说,这时候的柯红梅已经没了性命才对。怎么还能到公堂上指认他? 或许,人已经死了也不一定。 死无对证最好。 汪明辉心里胡思乱想,当进了衙门后,看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时,一颗心直往下沉,两人如今还是未婚夫妻,他上前一步关切地问:“红梅,你不是在病中吗?怎么会在此?” “我中了毒。”柯红梅看着他英挺的眉眼,心里却没了曾经的悸动:“我这一段日子都留在家里备嫁,在外唯一入口的东西就是你端给我的那杯茶,当时我喝着有点苦,碍于我自已是客人,才没有主动提及。明辉,你有话要解释吗?” 汪明辉能够察觉得到所有人落在自已身上的各种目光,心下暗自咬牙。那药明明就挺好使,怎么这回就失了药效? “什么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柯红梅这会儿挺虚弱,几句话说完已经累得直喘气,她不打算再开口,看向了上首的大人。 方才她已经写了状纸。 大人适时开口:“汪将军,你也是朝堂上的官员,按道理来说,我一个人审理不了此案。但是柯氏口口声声说你害了她,你怎么解释?” 汪明辉一脸疑惑,又摇了摇头。 总之,一问三不知,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做的。 柯红梅察觉到自已胸口越来越堵,好像又要吐血。大夫都说,如果她吐血太多,就会去得更快。 她已经要死了。 可是心里实在不甘心,她从小到大,虽然刁蛮任性,但也从来没做过害人性命的事,都是汪明辉吩咐她才做的。 如今她命不久矣,已经为自已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而汪明辉却还好好的,柯红梅只要一想到他给自已下毒的事大概已经找不到证据,自已这条命糊里糊涂的就没了,就满心不甘:“大人,臣女还有话要说。” 看到她眼中的决绝之意,汪明辉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急忙出声阻止:“红梅,是我害了你。我刑克六亲,本来就不应该定亲。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在你去之前娶你过门。日后你就是我的亡妻……”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下:“就我这命格,大概也只有牌位相伴了。” 如果是今日之前的柯红梅听到这话,大概会感动不已。 可她落到如今地步都是汪明辉所害!还是那句话,能够活着和心上人相守确实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可这份感情若是危急性命,那实在是犯不上。 “之前姐姐两次落水险些出事,和你退亲之后,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柯红梅低下头:“我们也退亲吧。” 她看着上首的大人:“大人可能不知,汪明辉口中的刑克六亲其实是假的。他命格硬不硬我不知道,反正他那些未婚妻,应该都是被他所害。” 一言出,满座皆惊。 汪明辉没想到她真的合盘托出,那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两息后反应过来,怒斥:“柯红梅,你胡说什么?” 他的前两任未婚妻可都与他门当户对,压根这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话要是传到那两家人耳中……到时候定然都会来找他的麻烦。 偏偏他又是真的动了手,这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真的细查起来,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汪明辉可经不起被几位官员一起针对。他微微定了定神:“柯红梅,说话要讲证据。” -- 第896页 “我就是人证。”柯红梅说这话时已经渐渐虚弱,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不能端坐。她斜靠在椅子上,整个人软得如同一摊烂泥:“之前我两次落水,其实都是他让我推姐姐。只是……” 她看向了楚云梨:“我姐姐太过戒备,反而把我自已推入了水中。汪明辉就不想和人定亲,因为他心中另有所爱。” 听到最后一句,汪明辉睚眦欲裂。 这个女人疯了吗? 她不是爱他入骨,要替他保守秘密,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么? 果然,他之前的想法没错,人的感情就是复杂无比。无论多深多纯粹的感情,都能说翻脸就翻脸。 要是还牵扯出他和柳意如之间的感情……汪明辉觉得自已要完。 他急忙出声阻止:“柯红梅,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在做甚?想让我和你一起死吗?” 柯红梅颔首,“你说得对。” 听到这句话,汪明辉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立刻道:“大人,你也听到了,她就是蓄意报复。” 柯红梅再次点头:“我就是报复,但你做的那些事也经不起查,汪明辉,我在底下等你。” 她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整个人缓缓滑落在地。 还是边上的丫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扶,却发现根本也扶不住。柯红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看着公堂顶,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然后,她侧头看向了楚云梨,张嘴想要说话,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柯红梅就在公堂上咽了气,哪怕大人急忙找了大夫前来,也还是没能救回。 柯二爷欲哭无泪。 女儿闯了这么大的祸,如今一撒手就走了,留他独自在这里面对仇人。他也不蠢,两家已经结下了生死大仇,如果汪明辉这一回不死,那死的人就是他。 柯二爷不想死,他努力回想女儿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转而看向了楚云梨:“红烟,汪将军想杀你,你有发现疑点吗?” “当然有。”楚云梨看着汪明辉,在他满是威胁的目光中淡然道:“我还是他未婚妻时,他试图把我从四楼推下去。红梅的话是对的,什么刑克六亲,就是他自已编出来的。” 京兆尹周大人很是不能理解:“他为何要做这些事?” 无论是谁,做事都有目的。汪明辉定了几任未婚妻,却都把她们一一杀了,难道是因为他有些特殊的癖好? “刚才红梅说,他要为自已的心上人守身如玉。”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关于此事,我也查过一些。几年前,汪将军驻守的边城失控,城内乱成一团,城外各个部落虎视眈眈,那时候他很危险。于是,心悦于他的玉王妃满心焦灼之下,找到了王爷。王爷答应救人,但没多久就娶了王妃过门。” 汪明辉闭了闭眼。 他和柳意如的纠葛,差不多就是这样。 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也无用,汪明辉似乎已经能预料到自已沦为阶下囚的模样。 到了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再深的感情都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他当初就不该那般执着。放过柳意如,也放过自已。听母亲的话,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三两个孩子……不比现在的日子要好得多么? 当初那个执着的自已就像是个蠢货。 周大人看着手里的卷宗,颇有些无语:“汪将军,朝中官员犯了事,得皇上亲自过问,稍后我会把折子送上去,至于你……你先别回将军府,就留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连将军府都回不去了。 汪明辉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是自已在战场上的拼杀。一次次把生死置之度外,很多次死里逃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如今只因为这些事就被一遭收回,他这些年来的努力化为乌有。等到事情暴露,还会被京城中的所有人唾弃。 此事牵扯上了玉王爷夫妻,皇上很是重视。当即就派了人来接在公堂上的所有人。其中也包括楚云梨这个前未婚妻。 因为她能指认汪明辉推她下楼,还有曾经冲她下毒的事。 汪母听说儿子出事后,急忙就入了宫。 她心底里明白,就儿子做下的那些事,只要皇上认真查,肯定能查的出来。她就算留在外头,也不能翻案。还不如前去旁听一二。 皇上正在派人搜查人证物证,也是这个时候,汪明辉连杀几人未婚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之前那两位姑娘家中很快就有人进宫,没有别的目的,只为了给自家枉死的姑娘讨一个公道。 人证物证摆在面前,汪明辉不认都不行。 而住在郊外躲着王爷的柳意如,也在天黑之前被带进了宫。 皇上身边的人亲自来请,柳意如心里隐约猜到了一点,但又实在不想承认,心存侥幸之意的她在看到大殿中的所有人后,尤其看到跪在堂中的汪明辉时。那点侥幸瞬间消失无踪。 柳意如在门口顿了顿,努力镇定住慌乱的心,好半晌才扯出一抹笑,上前行礼问安:“皇兄,您找我?” 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可有和王将军暗中来往?” 柳意如:“……”是有呢,还是没有? 到了皇上跟前,其实不太好搭话。要说没有吧,被查出来可就是欺君之罪。她什么都没做,若因此搭上自已的性命,可就太不值得了。 -- 第897页 可要说有,岂不是承认自已不守妇道? 柳意如低下头,一时间没有答话,在皇上不耐烦时,才低声道:“当年我还未定亲前,确实和汪将军两情相悦。” “这世上未婚男女互相爱慕的人很多,没能成就一段佳话各自遗憾娶妻生子的也不少。我和汪将军就是后者,我嫁给王爷几年,已经生下了一双儿女。至于汪将军为何要守着,我就不知道了。” 汪明辉心里明白,柳意如这是为了让自已脱身,但是这把所有的罪都往他身上推,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承认两人有私情确实不是一件好事。汪明辉附和道:“对!” 楚云梨始终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上前一步:“皇上容禀,臣女有在郊外的枫叶林中亲眼看到他二人相拥,还有上一次玉王府宴客,我们到假山旁也看到他们俩正在叙旧,动情处又拥在了一起。” “臣女亲眼所见,不会有假,还请皇上明察。” 楚云梨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两道格外凌厉的目光,她回头看去,刚好对上了汪明辉狠戾的眼神。 她扬眉,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汪将军,臣女只是在皇上面前实话实说,你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汪明辉:“……”这能不气吗? 不过,两人已经结下生死大仇,柯红烟会做这样的事,他丝毫都不意外。 事已至此,好像没什么好狡辩的。汪明辉今早上还不知道今日会发生这么多事,要是早知道,他就不动柯红梅下手了。 哪怕到了此刻,他也还是想不通,本来应该暴毙的柯红梅为何能出现在公堂上,还能指证他。 柯红梅如此,算是戳穿了他这些年来极力掩饰的秘密。还把这个口子越撕越大,再也遮掩不住。 要是没有她说那些话,他没那么容易暴露。 他前两任未婚妻的家人早已经到了,皇上也请了之前那两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人来一一询问。很快就发现了疑点,再顺藤摸瓜,又摸到了汪明辉身上。 汪明辉一张脸都是木的。 他也不明白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为何会一朝被人翻出来,好像是有人在暗地里查好了,送到皇上面前似的。否则,都过去好几年的事,应该没这么容易查清。 柳意如面色也不太好,甚至不敢看身边玉王爷的眼神。 此事牵连了许多人,一时半会儿也判不下罪名,不过两人一定是有罪的。 汪明辉当即就被下了大牢。 柳意如身份不同,被禁足府中,只等着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一起判刑。 玉王爷也挺难受,他自以为和王妃鹣鲽情深,没想到就这。 他苦笑了下,冲着皇上一礼,很快退了下去。 等到几人出宫时,天色蒙蒙亮。熬了一宿,楚云梨精神却格外亢奋。汪明辉如今已经到了大牢,晾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出宫时,因为柯父要上朝,她还特意跑去了大牢中。 此时蹲在大牢中的汪明辉,已经褪去了身上的官袍,只着一身破旧的白色囚衣,听到动静抬起头,当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他满脸激动,愤怒地大吼:“柯红烟,你要是恨我,或是想要弥补都可以暗地里找我商量,为何要把这些事情闹出去?” “我愿意。”楚云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觉得这城里所有的姑娘都配不上你,那你倒是别定亲啊!” 汪明辉沉默下来:“那些都是我娘帮着定的。” “你可以拒绝啊,你没长嘴吗?”楚云梨摇了摇头:“碰上你,我和那两个枉死的姑娘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汪明辉心底里满是后悔。 这会儿看到曾经的未婚妻,他就后悔自已那时候没有下狠手,如果把人给杀了,哪有今日这些事? 楚云梨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好奇问:“你娘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 知情不报,以同罪论处。 汪明辉也知道这条律法,当即面色大变:“你想做甚?” “你娘是知道你的心意,并且知道你做的那些事的。”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只是想为自已讨个公道而已。” 汪明辉真的怕了,伸手去拉她的裙摆。 楚云梨往后一退,刚好避开他的手。 汪明辉很不甘心,抓不到裙摆,他的手也没收回,眼神里满是哀求:“红烟,你放过我娘好不好?” “你心疼你娘,又有谁心疼过我?”楚云梨强调道:“当初你想把我从四楼推下去,又想给我灌药。这些事可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我能避开,那是我自已运气好。我要是没避开呢?你那天划舟,还让柯红梅特意挑人多的时候把我推下去,你从头到尾要的就是我的命。” “你做了初一,别怪我做十五。刀子落在自已身上才知道疼,当初是我疼,现在轮到你了!” 汪明辉满眼急切:“一人做事一人当,伤害你的人是我。我娘当时还想护着你,你别牵连她。” “护着?”楚云梨满眼嘲讽:“她知道你有心上人,知道你会对未婚妻下毒手,还跑来送我首饰,这是护着吗?” 汪明辉急忙解释:“她那时以为你会让我收心。” 说到底,汪母就是没把别人的孩子当一回事,她以为柯红烟能让儿子收心,就极力撮合这门婚事。可万一不能呢? -- 第898页 很明显,柯红烟不能,最后丢了一条命。 楚云梨摆了摆手:“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事到如今解释再多也无用。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皇上,请皇上给我们这些女子做主。” 汪明辉还想要求,她却已经头也不回远去。 他顾不得脏乱,颓然地坐回到大牢的地上,到了此刻,他忽然就想起来了自已的第一任未婚妻,是一个圆脸的女子。容貌不美,但看了让人舒适,一笑眼睛就成月牙弯弯。 第二任未婚妻身体比较弱,但本身却很坚强,病了许久还能强撑着疼痛在外站立行走。汪明辉会选中她,纯粹是看她身体不好,很容易暴毙。 第三任未婚妻……柯红烟其实也挺不错。高官之女,容貌秀美,说话得体,也懂规矩。这几个未婚妻,母亲都挺喜欢的。 可惜他那时候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眼睛里就是看不见别人。 如果娶了第一任未婚妻,现在孩子都会跑。他也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汪明辉哪怕没出去,没听见外头的流言,也能猜得到外人对他的那些议论。 不外乎就是说他痴心妄想之类的话。 汪母还没有被卷入其中,眼看儿子入了大牢,她满心焦灼,出宫后到处找人帮忙,可惜,汪明辉和王妃暗地里勾搭,谁敢去劝? 这胆子也忒肥了。 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他为何要盯着皇家的儿媳? 这得多蠢才会干出来的事? 再说了,就算是他真的和柳意如两情相悦,可是这京城内外,所有人都看得出王爷夫妻恩爱,他但凡聪明一点,都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是的,事发之后,听说了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认为柳意如这就是做了王妃之后还吊着曾经的男人,她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柳意如被关在王府之中,本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还是玉王爷故意找人在她耳边说。 听着那些话,柳意如觉得自已受到了侮辱。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吊着谁,这些年来,两人但凡一见面,她都会去劝汪明辉成亲生子,是他自已不乐意,跟她有何关系? 怎么到头来都成了她的错了? “王爷,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夫妻多年,你应该了解我才对。”柳意如不想沦为阶下囚,她想回到玉城。 天高皇帝远,住在玉城,她是人人尊重的玉王妃,位比京城中的皇后。 可要是继续留在这,她真的很可能会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还会被人谩骂。 早知如此,她私底下就不该和汪明辉见面。 多年前的那些感情早已淡去,柳意如这会儿只有满心后悔。 玉王爷面色淡淡:“皇兄已经知道了此事,汪明辉为了你做的那些事实在太过恶劣。连杀几位官家之女,只是你若是知情,就别想脱身。” 柳意如急忙道:“我都不知情。” “就算是不知情,他也是为了你才做的那些事,而你暗地里确实在和他来往。意如,我这会儿已经在想,回头要怎么跟孩子解释你不能再回到玉城的事。” 听到这话,柳意如彻底慌了。 她要做王妃! 才不要沦为阶下囚。 汪明辉做的事与她无关。柳意如急得眼圈通红:“王爷,我们俩相处这几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们还有孩子在,你不能放弃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玉王爷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也想过原谅她,和她重归于好,回到玉城好好过日子。 毕竟,当初两人成亲时,他确实是有些强迫了她的。只是他没想到,柳意如这边和他谈情,那边还在和旧情人说爱。 被女人背叛,让玉王爷心底又怒又难受,他冷淡的看着面前女子:“柳意如,是你将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消磨殆尽。是你先背叛我的,我救不了你。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第1558章 被克死的姑娘(完) 玉王爷铁了心要走,当日就启程了。 临走之前,还进宫去皇上面前表示自己绝不会包庇。错了就该被罚,他不会帮柳意如求情。 身为皇家儿媳和人暗通苟且,其罪当诛。 但柳意如这又有不同,她确实和男人不清不楚,但也没到那一步。所以,到底怎么罚且不好说。 汪明辉身上的事情挺复杂,他前面两任未婚妻的长辈,知道自家姑娘的死不是意外之后,很快就查出了自家姑娘离世的来龙去脉。 果不其然,就是汪明辉派人下的手。 案子交上去,就连汪母也被牵连其中。 因为对于两人的死因,她是知情的。 知情不报算做同罪。 汪母还想在外奔走,给儿子求情呢,也被抓住了大牢。汪家如今就得母子二人,他们入了大牢后,也没有人在帮着奔走。 虽然汪明辉也有几个亲近的友人和亲戚,可就他做的这事……跟王妃暗地里勾搭,亏他想得出来。 关于汪明辉的罪名很快定了下来。 谋害官家子女,致其惨死,尤其他还欺骗了二人,加上他本身是官员,都要在罪加一等。 之前汪明辉的想法没错,他身上的事情查清楚之后,罪名很重,加不加已经无所谓。 反正这条命是一定保不住了的。 汪母也一样。 -- 第899页 之前那两个女子,都是她一手操办给儿子定下的。并且,有人证指出,汪母在第一个准儿媳没了命之后,就已经知道了真。这样的情形下,她竟然还要为儿子定亲……这简直是拿人命来当儿戏。 汪母也被判了死罪。 母子俩行刑那天,楚云梨还特意去送了。 她直接站在汪明辉面前:“别来无恙?” 汪明辉如今命都要没了,哪儿能无恙?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些恍惚。本来一切都挺好,没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可就是面前的女子死里逃生之后搞出来了这么多事。 一开始,他就不该和这个女人定亲。 “红烟,麻烦你帮我娘收尸!” 楚云梨摇头:“你放心,会有人帮着收的。” 但凡是犯了死罪的人,大部分都会被所有亲戚和有人厌恶。如果没有人来收尸,衙门的人会把他们送去乱葬岗。 汪明辉沉默下来:“红烟,是我对不起你。我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身后的大人高喊行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脖颈一痛。 鲜血飞溅,楚云梨看到汪明辉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起,里面满是惊恐。 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既然这么怕,为何又要害人呢? 边上的汪母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儿子没命,她吓得惊声尖叫,但也没叫多久,就再也喊不出了。 母子俩行刑完,皇上收回了威武将军符。牌匾一摘,那里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院子。 柳意如被禁足,很有些不甘心,四处想法子自救。 可如今的她犯下了大错,谁都不敢靠近,她找不到人帮忙,自己也不能亲自跟皇上说话,只能一直被关着。 关于柳意如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皇上最后还是没有把内情说出来,这种事情有损皇家颜面。当然了,柳意如没有丢命,但活罪难逃。 皇上找人送了佛经让她天天抄,抄不完就不给饭吃。柳意如养尊处优多年,早已苦不堪言。 一转眼半年过去,等到京城里的人都忘了玉王妃时,某一日送去的饭菜中,带着微微的药味。柳意如没闻出来,用完后没多久,就觉得腹中绞痛,痛得她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她想喊人,可根本喊不出来。 这一回的事情之后,她嗓子就哑了,说不了话。身为王妃,绝对不能是一个哑巴。皇上后来又给自己的七弟指了一位妾室。 楚云梨与顾含枫成亲后,在京城中住了几年后,两人领了皇上的差事,满天下的溜达。 两人喜爱帮助困难的人,天底下到处都是二人的传说。 (完) 浑身泡得发白的柯红烟冲着楚云梨一礼,身形渐渐消散。 打开玉珏:柯红烟的怨气:500 善值:296760+2000 再次睁开眼睛,楚云梨发觉自己正蹲在一条河边,面前河水清澈,手边还有一大堆衣衫,已经洗完了大半。 周围到处都是人声,楚云梨侧头一瞧,发现这条河边蹲了十多个妇人,这会儿好多都在说笑。看到她的眼神,立刻有人笑道:“杏儿她娘,你发什么呆?” 楚云梨回过神:“没有,我有点事,你们帮我看着。” 乡下妇人大多淳朴,东西放在路旁随便嘱咐一句,就会有人帮忙看着。 这十几个人,中间也夹杂着两堆没有人洗也没有人在旁边守着的衣衫,应该是主人临时有事离开,让剩下的人帮忙看着。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三个妇人表示让她快去快回。 楚云梨也不好多言,免得说错话惹人怀疑。转身就往旁边的树林里走,隐约还听到身后的人议论。 “杏儿她娘这脾气就是好,大姑娘家家舍不得吩咐。”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要是有一个会绣花的闺女,也不会舍得让她干活的。那双手可不是干活的手,而是用来赚银子的!” 话说到这里,有人关注起了别的。 “这姑娘要是养得好了,不比儿子差。” “我看你是白日做梦。咱们庄户人家平时活都忙不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五岁以上的孩子就没有歇着的。有谁能做到像杏儿一样,天天在家绣花的……” 楚云梨走进了林子里,看到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树后,麻溜的爬了上去。 原身周青苗,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山村里。 周围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她家中有哥哥姐姐,并不算多得宠。但家中长辈也没有苛待了她,总之她就像村里的普通姑娘一样长大,然后嫁给了同村的柳家老三。 小夫妻俩成亲之后,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尤其是柳家老三柳春平和村里年轻人不同,他胆子比较大,经常去城里买些新奇玩意儿回来卖给村里的人,从中赚取一些差价。 比起别人家只有地里的收成,夫妻两人的日子过得不错。 如果没有意外,周青苗这一生还能过得不错,至少比村里人要富裕一些。 她的悲剧,要从孩子说起。 小夫妻俩在成亲一年多后,周青苗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两人自己单过,平时本就觉得孤单,如今有了孩子自是喜不自禁。 柳春平恨不能天天守着,可能想到孩子落地之后就要花银子。他有勤快地来往于和村里之间。 -- 第900页 村里的妇人都要干活,周青苗也一样。 就在她八个多月时,柳春平又要去府城进货,刚好最近家里不忙,加上她月份大了。夫妻俩即将有孩子,算是感情最浓之际,两人都有些舍不得分开。加上周青苗也想去府城见识一二。 于是,柳春平带着大腹便便的妻子上了路。 这一去就出了意外。柳春平到了城里之后,因为马儿发疯,他本来可以跳下马车,可想到马车中快要临盆的妻子,他没有跳马逃生,而是死死拉住缰绳。 那发疯的马儿岂是人力可以拉住的? 奔波了许久,马儿终于撞上了墙,柳春平从马车上滚落,刚好被踩了一脚。 这一下受了重伤。 夫妻两人本来打算三日来回,这一回也回不去了。周青苗找了一间客栈,把男人安顿好,又急忙去请了大夫。 柳春平伤得很重,那一脚刚好踩到了他肚子上,不少内脏都受了伤。 这一养,就是一个多月。周青苗在府城临盆。 好在小夫妻俩这些年来攒了不少银子,否则还真经不起这么久的花销。 柳春平伤在养了一个多月之后并不见好转,他自己瘦成了一把骨头,其实大夫都说,他已经养不好了。事实上,他还能活这么久,大夫已经挺奇怪。 因为一般人早已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而撒手人寰。 柳春平也是因为放不下妻子,才一直舍不得去。 周青苗挣扎了两日,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在快临盆盆的时候她操心太多,生孩子时难产。挣扎了两日,她早已疲累不堪,听到孩子的哭声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柳春平已经在看到孩子之后去了。 而她身边,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周青苗伤心欲绝,1度想追随自家夫君而去。 可孩子还小,她不能不管,强忍着悲伤将孩子带回了村里。 夫妻俩感情太深,加上周青苗怕女儿受委屈,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改嫁。 母女两人依为命,夫妻俩成亲之后,柳春平特别勤快,确实攒了不少银子,但又因为两人在府城住了那么久,已经花得精光。柳春平走了之后,家里失了顶梁柱,日子过得清苦。 稍微大一点,周青苗就把女儿柳杏送去了,镇上的绣娘家中拜师。 她不想让女儿和自己一样,在这村里辛辛苦苦蹉跎一生,伺候一家子老小吃喝拉撒。有一门手艺,也不用那么苦。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 今年柳杏才刚十四,已经有不少人想上门提亲。都想把这个会绣花的姑娘给娶回家去。 那娶的可不是媳妇,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听说柳杏一个月能攒几钱,这可得一家老小干上小半年。 听到树下有动静,楚云梨回过神来垂眸,看到几个孩子正在树底下玩耍。 她从树上滑下,重新去了河边。 这一回她再开口时就大方了许多,再不怕说错话。跟众人说笑着洗完了衣衫,端着了周青苗的家中。 母女俩依为命,院子不大,打扫得干干净净。楚云梨刚一进门就进屋中,奔出来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正是柳杏。 柳杏容貌秀美,五官精致如画,大概是因为没有去地里干活的关系,肌肤白皙如玉,此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娘,我来帮你。” 说着话,她伸手拿衣衫开始晾晒。 楚云梨伸手想夺过来:“你可以歇会儿。” 柳杏手一抬,避开她的动作:“我想歇眼睛。” 见状,楚云梨没有再坚持,她心里正想着事,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传来,回头一瞧,就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半白的妇人,从外面进来。 “青苗,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进来的人是周青苗的婆婆余氏。 这对婆媳之间并不亲密,余氏拢共生了四个儿女,早已打算跟着长子养老,并不怎么管柳春平,在他出事之后,也没有管儿媳和孙女,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她还在村里到处宣扬,说自己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因为没有选好儿媳。 言下之意,想说周青苗克夫。 周青苗是个温柔性子,加上夫妻两人感情深厚,人都已经不在了,她不想让他去了还不安心,从来也不麻烦公公婆婆,除了某些时候,柳家夫妻特别过分,她很少跟公公婆婆争执。 “杏儿还小,先不急。” 周青苗这个人对于某些事情很是执着,俗话说就是犟。 比如说女儿的亲事,这一年来,不少人上门提亲,其中有不少人家都挺合适,周青苗问过女儿的意思后,全都回绝了。 想娶柳杏的人多,眼看她这里说不通,便去找了柳家夫妻。 于是,就有了余氏前来问话。 余氏见她拒绝,很有些不解:“杏儿确实有些手艺,但你这见都不见,日子久了,外人会说你眼光高,说你瞧不起人。这对杏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事实,周青苗也挺为难来着。 不过,如今是楚云梨在这里,对这些就无所谓了。 “先不见。”楚云梨有察觉到边上的柳杏很是紧张,想了想道:“就放出话,说杏儿十七岁之前,我都不会帮她议亲。” 等到她十七岁后,村里的这些人应该也不敢上门提亲了。 -- 第901页 余氏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十七?到时候嫁给谁?给人做后娘吗?” 楚云梨一本正经:“不会!” 余氏无语半晌,道:“青苗,我觉得顾家这门婚事不错,家里好几亩地,杏儿嫁过去也不用干活,只留在家里绣花,和在娘家的日子一模一样。我知道你舍不得他站着,姑娘大了,早晚都得嫁人,你一直留着她,其实是害了她!” 楚云梨颔首:“道理我都明白,嫁人的事,再商量吧!” 她们母女俩身上的麻烦多着呢。 现在还没找上门,不过也快了。 她眼神落在了那边,听到在议论自己婚事后就不吭声专心晾衣衫的柳杏身上。 这对母女之间的容貌没有丝毫似之处,柳杏就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仙女,容貌不像周青苗这个母亲,和柳家人也没有丝毫似。 如果两人真的是母女,也不会有那些悲剧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这两天,柳杏的亲生母亲就会找上门来。 余氏看到儿媳还要拒绝,有些恼怒:“不听老人言,后悔的日子在后头。杏儿长得再好看,她就算真是天上的仙女,也是要嫁人的。这样的容貌,要是被镇上的那些老爷看见,非要上门来纳妾,我看你怎么办。” 说了半天,眼看儿媳还是无动于衷,余氏恨恨道:“顾家的涨门亲事,你就算不答应,也让二人看一下。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过去。” 态度坚决,语气不容反驳。 并且,这话一说完,立刻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给母女俩拒绝的机会。 第1559章 真千金的养母一 楚云梨没有想让柳杏嫁人,到了日子后,直接带着她去了镇上。 柳杏很会绣花,算是镇上绣楼中手艺不错的绣娘之一,母女俩这些年来攒的家底,大半都是她绣花而来。 之前周青苗舍不得花银子,就想把那些都留给女儿做嫁妆。楚云梨则不然,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多花费点心思的事。 到了镇上后,她给母女俩置办了不少衣衫,还买了不少好菜回家。 余氏一大早来接人,结果扑了个空。在村里找了一圈,越找火气越大,看到母女俩回来,尤其在看到二人手上拿着的东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早就说好的事,你们一大早去了哪儿?害我好找!”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母女二人,眼神里满是挑剔:“有银子就乱花,这是过日子的人?” 她伸手指着柳杏浑身上下:“娶妻娶贤,你容貌本就招人,再打扮成这样,外人一看妖妖娆娆,会认为你不是过日子的人。赶紧给我换了,穿一身布衣去顾家相看!” “一会儿少说话,多做事,免得被人看不起。”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在余氏伸手来拉人时,一把拉住了柳杏:“母亲,姑娘家爱俏,我们能让自己穿这些鲜亮的衣衫,为何要穿那灰扑扑的布衣?要是顾家娶媳的要求就是一身布衣的话,那杏儿肯定是不合适的。不合适的人,咱们没必要见,免得落下了一个挑剔的名声。” 余氏柳眉倒竖:“早就已经说好了的事,人家还等着呢,怎么好改?” “是你自己说好的,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要相看顾家。”楚云梨强调:“我跟你说过,要等杏儿十七岁再说。” 余氏没想到这一回的儿媳这么难商量,当即沉下了脸:“我是杏儿的祖母,我不会害她。” “我是她亲娘,婚姻大事,该听从父母之命,我养她一场,对于她的婚事还是能做主的。母亲还是别操心了。”楚云梨顿了下,又补充道:“母亲要是真的闲得无聊,想给人做媒,大哥二哥家中都有年纪合适的孩子。” 真要是有劲儿没地使,找那两家去啊! 余氏听出来了儿媳话中对自己的嫌弃,当即就气笑了:“周青苗,倒是我小瞧了你。你要真这么硬气,以后别再登我的门。” 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明显是动了真怒。 边上的柳杏有些不安:“娘,奶她是不是生咱们的气了?” “她不受气,咱们就得受气。”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不用怕,我们母女又不端她的碗吃饭,管她高不高兴!” 到了下午,楚云梨听说余氏最后还是去了顾家,带的人却是柳二哥家中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三岁。 事实上,余氏会这么热衷,是因为顾家给了她不少好处。 而顾家愿意给这么多好处,本身就是冲着有手艺的柳杏而来。结果余氏带去的是另一个孙女。村里的姑娘那么多,顾家又给了那么多银子,凭什么委屈自己娶一个普通姑娘? 如果他们真要是娶柳二哥的女儿,只派人上门去提亲,肯定能成。根本也不用这么费心。 两边弄得不欢而散,村里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事,还议论了好久。 …… 经过此事,余氏彻底生了母女俩的气,好久都没上门。 楚云梨乐得清静,整日陪着柳杏。 这一日,忽然有一架绸缎马车进了村。 村里的牛挺多的,但都是用来耕地,偶尔才会有牛车去镇上。马儿对于村里人来说是个稀罕物,尤其这还是绸缎做棚的,就更稀奇了。好多人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富贵的物件。 马车进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过,马车一直没停,车夫在左右观望,似乎是有些迷路了,想要问路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 第902页 村里人不敢凑上前询问,只远远观望。 很快,马车在柳家老三的小院子外停下。 彼时,楚云梨站在院子里打扫,听到动静抬头一瞧,看到马车后,丝毫都不意外。 那个车夫跳下马车站在篱笆院外,笑着打量园子里:“小嫂子,这里是哪儿?” “这是柳桥村。”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从哪儿来?” 车夫一脸诧异:“什么柳桥村?”他看了看天色,又走到马车旁低语了几句,回过头来时,笑着道:“是这样,我们家夫人中午还没用膳,这会儿正饿着。小嫂子要是方便,能帮我们做顿饭吗?” 说着,递了一锭银子过来:“我家夫人饿了,你们随便做些粗茶淡饭就可。” 村里人见到银子的次数不多,看到车夫手中白花花的小锭,好多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这人的财运到了,真的是挡都挡不住。他们刚才一路观望,车夫从头到尾就没找他们问路。也没有说让他们帮着做饭。 这么多人看着,楚云梨要是一口回绝,也太惹人怀疑了。 毕竟,住在村里的周青苗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送上门的银子不赚,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再说了,在马车中的人奔着母女俩而来,她就算不肯做饭,也根本躲不开。 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 楚云梨上前:“马车中就是你家夫人吗?”她解释:“我男人去得早,如果有男客的话,怕是不方便招待。” “就我家夫人。”车夫很是善解人意:“我一个下人,也不配和主子同桌吃饭。一会儿饭菜得了,你随便分我一些,我就在外头吃。” 楚云梨这才上前接过了银子。 她带着柳杏去了厨房,余光看到从马车中下来一位三十多岁的丰腴妇人。 妇人在踏进小院子时,似乎很是嫌弃,无处落脚一般掂着脚进门。 柳杏见了,有些不忿:“我刚刚才扫过。” 楚云梨假装没看见,还扯了一把边上的柳杏:“你别这样。” 柳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听到母亲的话后,低下头专心烧火。 半个时辰后,楚云梨做了两菜一汤,送到了正房里去。 房中坐着的妇人正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看到她进门后,眼神落在了她身后的柳杏身上,开口就赞:“这姑娘长得可真好。” 她眼神上下打量:“村里的姑娘长成这样,是从来没下过地吗?” 楚云梨点点头:“我让她学绣花,手艺挺不错。咱们庄户人家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糊口,我想着既然她能养活自己,也没必要去地里苦熬。” “小嫂子想得通透。”妇人接过她手中的碗,又问:“姑娘容貌长得这样好,许人家了吗?” 楚云梨摇了摇头:“她爹去得早,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我没想这么早让她嫁人。” 妇人颔首:“也是。”她眼神一直在柳杏身上扫视:“这姑娘这容貌太招人了,要是嫁的人家不太强势,很容易被人欺负。再多几个闲言碎语的,日子还怎么过?”她提醒道:“我自认见过几分世面,要我说,你这个女儿最好是嫁一个比较富裕的人家,压得住那些混混,才能过上好日子。” 楚云梨顺着她的话头道:“可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富裕的人家,压根也看不起咱们啊!” “那可不一定。”妇人收回视线:“我觉得这姑娘就挺好。刚好我家里有个儿子……”她笑了笑:“咱们初次见面,说这些话有些唐突。但我是真觉得我们有缘,你说我这马车从村口一路过来,没停在别家就停在了你们这……我还看到了这么个娇俏的小姑娘,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那儿子今年十七,去年已经考中了秀才,夫子都说他是个读书的料子,未来可期。”妇人兴致勃勃:“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见一面。” 如果真的只是村里的普通妇人,得知自己的女儿能够嫁入大户人家。就算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心里也会止不住的高兴。至少,不会一口回绝。 “我早说过,要留女儿到十七岁。多谢夫人美意。”楚云梨说着话,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到她的碗里。 有饭还堵不住她的嘴! 妇人本来没想再这样简陋的屋中用饭,谁知道这饭菜到底干不干净? 可当她尝了一口后,便停不下来了。 很快吃完了两碗饭,放下筷子后还觉得意犹未尽。她笑着夸赞道:“这手艺不错,小嫂子可以去做厨娘了。”她再次打量柳杏:“我是真的挺喜欢这姑娘,小嫂子,你也别一口回绝。等过两天,我带着我儿子亲自前来……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骗子,等我儿子来的时候,我还会带上他的文章……”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妇人也不恼:“我姓郑,夫家姓周。就住在府城里,到这里来是为了走亲戚,可惜车夫不认得路,给走错了。”她看了看天色:“今日想回去已经来不及,镇上的客栈人来人往,那些被褥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你们家能收留我住上一晚吗?”顿了顿,又补充:“我会付银子的,就和住客栈一样。” 楚云梨颔首:“住下倒是可以。只是我们母女俩多年来相依为命,家中从来不接待客人,也没有合适的屋子。唯一的一间客房里到处都是杂物,住着大概不会舒适。” -- 第903页 “不要紧,总比露宿街头要好。更何况我还带着一个车夫,实在是不方便独自在外。”周夫人一脸善解人意的模样:“劳烦小嫂子了。” 母女俩这院子里确实多了一间房,那床都有些破,别说躺了,光是坐上去就开始摇晃。楚云梨麻利地收拾了一遍,然后铺上了旧的被褥。 周夫人看到这样的情形,皱了皱眉:“你们家有新被褥吗?” “有,在我床上。”楚云梨随口答。 周夫人颇有些无语。 一般家中遇上贵客,难道不是该把家里所有最好的吃的用的都摆出来吗?她可倒好,新被褥自己用着,给客人用这个破的,还说得这么坦坦荡荡,怎么好意思的? 果然乡下妇人不懂规矩! 楚云梨这就是故意的。 反正周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本身也不是为了留宿。而是冲着母女俩而来,既然她想留下,别说睡破旧床铺了,就是让她睡地上,她也不会走。 母女俩的悲剧跟这位周夫人脱不开关系,楚云梨如此,也是想先讨点利息回来。 周夫人说不出来自己要睡新被褥的话,但也不能起身告辞,只能委委屈屈进了那间带着霉味的屋子,坐在床铺上时,摸着潮湿的被褥,她甚至觉得床上会有虫子,周身痒痒,好几次都想要落荒而逃。 当日夜里,周夫人睡在屋中,车夫坐在马车上打瞌睡。 一整晚,周夫人像是睡不着似的,不停地使唤人。楚云梨不爱搭理她,也嘱咐柳杏假装没听见。 可柳杏这个姑娘太实诚,觉得自己拿了银子之后就该帮着做点事。让客人睡旧被褥已经很不好意思。于是,在周夫人叫人时,她都飞快起身上前。 天亮之后,周夫人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又给了不少银子,还表示相逢就是缘,之后得空会再上门。 楚云梨有注意到周夫人眼中对柳杏的满意,却假装不知道,不疾不徐地把人给送上了马车。 关于母女俩接待了一位城里夫人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村里,还在跟儿媳生气的余氏也顾不得了,飞快跑了过来。 “给你们好处了吗?” 楚云梨颔首:“给了。” 余氏立即问:“给了多少?” “五六两吧!”楚云梨摆了摆手:“都说财不可露白,免得被人给惦记上。母亲就别问了,免得你回头说漏了嘴。” 余氏:“……” 她听说三儿媳赚了一笔银子之后就想上门来借点。结果话还没开口就听到了这一句,总觉得三儿媳话里有话。 话说到这种份上,余氏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开口。很快找了个借口告辞。 又是两日过去,那架马车再次到了,这一回还多了一架马车跟在后头。 时隔几日,周夫人脸上的笑容比上一次更加亲近,进门后就拉住了柳杏的手:“好姑娘,我有事情跟你说。” 说着话,看了一眼从身后马车中下来的儿子。 从马车里下来的年轻人身形修长,容貌端方,确实是个儒雅公子,站定后折扇一展,冲着柳杏微微一笑。 柳杏只瞧了一眼,就红着耳朵低下了头。 周夫人看在眼中,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这笑声,柳杏的脸颊更红了。 “有话进来说吧!”楚云梨伸手一引。 那年轻公子在路过楚云梨时,微微欠身一礼:“打扰了。” 声音悦耳,柳杏更不敢抬头看了。 两架马车过来,村里人看到之后,在门口围了一圈。 进屋分宾主坐下,楚云梨好奇问:“夫人不是城里人吗,怎么又到了村里?” “这一回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周夫人眼神落在边上的柳杏身上:“我是真喜欢这姑娘,不知小嫂子可满意我的儿子……要是你没有异议,回头我就让两个孩子多相处。半个月之后我再找人上门提亲。” 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 楚云梨急忙打断:“太快了。” 周夫人眼神一转:“一点都不快。你别觉得女儿容貌好就能慢慢挑,其实孩子越优秀,你越要早些定下,先把好儿郎选回家中。否则,就只能捡别人剩下的。小嫂子,我迷路迷到村里是一场缘分,刚好在你家门口问话,又在你家用膳也是缘分……” 楚云梨飞快道:“我女儿就算要嫁人,那也是嫁知根知底的人家。夫人,我们这才第二回 见面,你实在有些太唐突了。” 周夫人面色僵硬下来。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在她看来,村里的人能够搭上城里的富商,那绝对是高攀,多谄媚都不奇怪。 这对母女可倒好,眼看着和富商结亲的机会就在面前,不说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却还在把人往外推。 事情有些棘手。 周夫人沉默了下:“小嫂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骗子?” “那倒不至于。”楚云梨看了一眼外头的马车:“就这两假马车就价值不菲,我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租不起。你要是真是图骗我而来,可能还回不了本。” 周夫人忍不住笑了:“你这话有理。” 边上的周培淮一言不发,只悄悄偷瞄柳杏,看着看着,耳朵眼也红了。 未婚男女处成这样,明显就是对对方有意。 楚云梨清咳一声:“杏儿,你去村头帮我把刘婶子带的绣线拿回来。” -- 第904页 听到这一句,柳杏脸上的红晕褪去,很快消失在了院子里。 周夫人看在眼中,心下有些愤怒。 她主动上门求娶,这母女俩却这般矜持,简直不识好歹。但这也不是发怒的时候,她算是看出来了,周青苗此人油盐不进,脾气也倔。要是把人逼急了,赶他们母子出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是被一个庄户人家赶出门,想想就觉得丢脸。周夫人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心底的憋屈:“小嫂子,我是很有诚意的,我儿子你也看到了,他已经是秀才……” “这些都与我无关。”楚云梨再次打断:“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我女儿高攀不上,二位请回吧!” 周夫人真的有些生气了。 “小嫂子,你别觉得我儿子是娶不了亲才这般……我是真的喜欢你女儿,所以才带着他跑一趟。” 楚云梨颔首:“多谢夫人厚爱。我女儿暂时没想许人家,二位上门做客可以,要是继续说亲事,那我可要送客了。” 周夫人:“……” 她一开始上门就是为了求娶柳杏,结果铺垫了这么多,还是被拒绝。 这是在她来之前从未想到过的。 她本来以为一个乡下妇人而已,能够得富家夫人垂青,怕是巴不得把女儿奉上。 她是真没想到,想要定亲这么艰难。 话说到这种份上,再纠缠只会惹人厌烦。周夫人没放弃结亲的想法,自然不能把人往死里得罪,又客气了几句,才带着儿子起身告辞。 柳杏从村头回来时,门口的马车已经不在。她左右观望一圈,忍不住问:“娘,你说他们是不是真心的?” “不是。”楚云梨立刻答。 柳杏一脸不解:“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除了那点别人看不上的银子之外,再没有他们可以图谋的地方。” 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的优秀,引来了这位夫人的求娶可能更大。 “那只是你以为。”楚云梨摇摇头:“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不会让自己迷了心神。” 这番话落在柳杏的耳中,就是母亲在再次提醒两人的不般配。她以前看到的年轻人都是村里的这些庄稼汉子,还是第一回 看到周培淮这样优秀的翩翩公子,忍不住心猿意马。可听到母亲的话后,她心里的那点羞涩尽去,刚生出来的一点旖旎心思也消失殆尽。 “娘,我明白了。”柳杏想了想道:“您说得对,我暂时还不想嫁人,等到十七岁之后再说吧!” 今日把这母子俩拒绝了,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上门。再想也是多余。 然而这一回,柳杏猜错了。 富家夫人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矜持和自傲,又过了几天,周夫人再次上门,这一回虽然没有再提结亲,不过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满意,还想着认她做干女儿。 柳杏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她知道自己很优秀,引得村里许多男人爱慕,但却只是相对于村里的这些姑娘而言比较好,并没有优秀到让富家夫人这么喜欢。 这些事情好像真的有些蹊跷。 她心底里起了疑心,在送走了周夫人后忍不住找到了母亲,说出自己心底里的疑惑。 “娘,我们村里离府城那么远,周夫人这么经常跑,到底图的什么?”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肯定是有所图谋,总之,咱们得守住本心。有些事情现在咱们不知,以后自然会水落石出。” 柳杏深以为然。 在那之后,哪怕周夫人经常上门,她们也当做寻常客人对待。 周夫人跑了几次之后,又带了儿子上门,看来她还是没放弃结亲的想法。 跑了太多趟,村里人看在眼中,也知道了周家想要上门求娶。 许多想要求柳杏等人家立刻就打消了心思。 这样优秀的男儿上门,柳杏就算现在不答应,以后也会答应的。村里的这些孩子,拿什么跟人家比? 第1560章 真千金的养母二 村里人对柳杏死了心,也在周夫人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她多跑几趟的目的也是在此。 无论这母女俩答不答应这门婚事,当所有人都知道她有意上门求娶,并且势在必得,到时候无论母女俩心底里到底怎么想,在别人眼中,柳杏都已经是她周家的媳妇。 她盘算得好,楚云梨又岂会让她如愿? 楚云梨有空就在村里各处溜达,干活的时候,尤其是早上跟村里夫人洗衣的时候,就说了周夫人想要收柳杏为干女儿的事。 至于定亲之事,若有人问及,就只说是玩笑。 村里的妇人半信半疑,都觉得她这是婚事还没定下,不想到处乱说毁了女儿名声。 大部分的村里人还是淳朴的,虽然心里不信,但面上都会应和几声,但是也有那刻薄的,心底里不信面上就要问出来。 就比如周青苗的二嫂。 自从她守寡之后,一直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开始的几年很难,后来在柳杏学会了绣花之后,日子越来越好过,更没有刻意和那两家拉近关系了 这么多年来,几家始终都没有亲近过。 柳二嫂子向来看不惯自己的弟妹,同样是柳家的媳妇,偏偏弟妹就能的男人一心一意的对待。而她就得家里家外的忙活,因为和婆婆同住一屋檐下,还经常挨骂。 -- 第905页 就她挨骂这事,村里不少人暗地里都在笑话。 听到弟妹说周夫人上门并不是为了提亲,只是为了感激她的收留之情,因为疼爱杏儿,想要收她为干女儿……听着这些话,柳二嫂心里更难受,忍不住嘲讽道:“弟妹,都说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不想要这门亲,其实我挺乐意的。桃子今年十三,长得也不错,家里的活也做得不太好。我正发愁她的亲事呢,周夫人那么喜欢你,要不你帮我提一下,让她帮桃子定一门亲事?” 柳二嫂本就是为了嘲讽自己的弟妹,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从心底里就不认为自己这个弟妹能够改变周夫人的决定,继续道:“要是能够做周家的儿媳,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哄堂大笑。 谁都知道周夫人那里是个好去处,但是,村里的这些姑娘根本就不敢妄想,因为他们也看到过那位周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秀才,家世好容貌好,怎么可能看得上村里的这些毛丫头? 也不是说村里的姑娘不好,而是村里的姑娘从懂事起就开始干活,许多人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脸上已满是风霜,手脚上都是茧子,如何能与城里那些养的细皮嫩肉的大家闺秀比? 柳二嫂一挥手:“大家别听她胡扯,依我看,我这弟妹就是在这里胡吹。也不知道那位周夫人是因为落了东西还是怎么回事才经常跑过来。在我看来,人家绝对没有结亲的意思的。你们想啊,城里的翩翩公子,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丫鬟?就算是杏儿会绣花……在咱们村里,这是个能养活一家人的手艺,但是在城里人眼中,人家用得着绣花养活家里人吗?” 关于柳杏学绣花这事,柳二嫂每每想起心头就心里发酸,这会儿也不放过机会,嘲讽道:“所以说,这有的手艺咱们觉得有用,但落在别人眼中,压根就没有用。与其让孩子累成这样,自己也累得慌。还不如让她疯玩!” “还有啊,我听说绣花的人眼睛都瞎得特别快,有那三十多岁人的眼睛就看不到了,再多银子自己花不了,还会被人给嫌弃……”她摇摇头:“学了也没有用。” 学了自然是有用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柳二嫂这语气里的酸意。 楚云梨也不搭理她,看向身边一位姓刘的妇人:“姐姐,听说你之前想让你家翠花跟着绣花?” 刘氏苦笑:“是想学,可是那个绣娘收徒弟的门槛太高。手脚灵活是必然,最要紧的是还要给拜师礼,我们这样的人家,给个几两银子出去,那真的是要砸锅卖铁,全家勒紧了裤腰带过。手艺虽好,但也不给个试的机会,若是花了银子还学不会,家里这日子还过不过?” 楚云梨笑吟吟:“你要是真想让翠花学,回头等她得空,就拿着绣样和料子到我家里来。我让杏儿教她。” 听到这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那些聊天的妇人都住了口。 柳杏这两年是怎么赚银子的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真的是凭着她一双手就能让母女俩过得很滋润,谁要是娶到这样的媳妇回家,根本就不用再操心。 手头宽裕是其一,有这样一个儿媳,孙女儿和孙媳的手艺肯定是不用愁的,得省不少事,也少操心。 娶不到柳杏,跟她学手艺也是一条出路。 当即没有人在搭理柳二嫂,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地询问绣花需要的东西。 有人说自己家里有针线,只是没有料子,还有的人说去镇上买边角料先绣着……楚云梨听着他们议论,对于找上门来的人都答应了,绣花这种事本就需要耐心和毅力。一般人只能学一个皮毛,很少有人能学精学通。 等到洗完了衣衫回家时,楚云梨还没有去端盆,边上两三个妇人冲出来帮她拿东西,还把她给吓了一跳。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楚云梨院子里都挺热闹。好多小姑娘过来陪着柳杏叽叽喳喳。其中也有两三个很有天份和耐心的,已经能独自绣出小花。 如此,挺多人都对母女俩心存感激,柳二嫂在外头想要说几句难听话,还会被人给怼回来。 如此过了半个月,天气渐渐转热。 这一日,楚云梨洗完了衣衫回来正在院子里晾着,看到门口又来了两架马车。 周夫人一般都是坐前面那一架,后面还跟着马车,应该是周培淮也到了。 看到他从马车上下来,院子里绣花的所有姑娘都眼睛一亮,好多羞红了脸颊,脸皮比较厚的也是偷偷看了又看。 柳杏对此倒是无所谓,之前她就已经跟母亲商量过,知道这门婚事不成。心里稍微泛起的那点涟漪早已经消失殆尽,只把他们当做普通客人。 楚云梨起身走到门口:“周夫人怎么得空来?” 周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刚好闲来无事,觉得你们这里挺凉快,便带着培淮来避暑。小嫂子,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听这意思,好像是要住下。 楚云梨有些为难:“可我家里的床不太方便,怕委屈了夫人。” “不要紧,我这一次有备而来,一会让人送新的床和被褥,我也带了不少新奇的菜,回头你做给我吃。”周夫人一脸的兴致勃勃,对于做下来的事很是期待的模样。 村里的这些姑娘,听到母子俩要留下面面相觑过后,很快起身,各回各家。 -- 第906页 周培淮还特意给柳杏带了礼物,是一套简约的首饰,对于村里人来说算是挺贵重的东西。 柳杏看了一眼,摇头道:“周夫人住在我家已经付了房费,再收这些东西不太合适。我娘自小跟我说,不能占别人的便宜。周公子还是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吧!” 周培淮本来以为一个村里长大的姑娘,看到首饰应该会毫无抵抗力。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 周夫人并不是真的想住乡下,其实她还是更喜欢住在自己的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都不要自己操心。到了这里,要是主人家不动,那就只能饿肚子。 周培淮夜里没有地方住,还跑到了马车上去睡。 从那天开始,之前跑来绣花的姑娘中,不少准备放弃了的又天天跑到这里来,并且穿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衫,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绣花是假,看美男子是真。 楚云梨看得出来,周家母子对于村里这些姑娘的眼神很是反感,都在极力忍耐着。 于是,也故意没有制止姑娘们前来。 白日里,周培淮忍无可忍,坐上马车去了镇上。打算去逛一逛。 他前面走,后面几个姑娘立刻就追了上去。 这一去就傍晚才回,用晚膳的时候。楚云梨好奇的问周夫人:“你这一回来打算住多久?周公子的学业要紧,一直陪着你会不会被耽误?” 周夫人听着这话,心里有点憋屈,他们母子留在这里,可不是真的跑来避暑,而是因为目的达不到,只能找这样的借口才能住下。 周培淮回来时,天色已晚。 楚云梨听到动静站在院子里,看到他进门后,问:“周公子,用晚膳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及这个,周培淮就想到了自己方才用的那些饭菜。 他在自己府中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饭菜不合口味,就让底下的人换,到了这里后,他也没觉得饭菜有多难吃,可是今日去了镇上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么难吃的饭菜,于是,急忙赶了回来。 听到楚云梨问话,他好像就更饿了。 此刻已经是晚上,楚云梨不想跑去做饭,随口道:“明日一早,我早点起来给你做。” 周培淮:“……”也就是说,今晚上要饿肚子? 他不想挨饿,又表露了自己想吃东西的想法。可惜屋檐底下的人毫无反应。 半夜里,楚云梨忽然睁开了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抹黑影从窗前划过。 她跟着起了身,悄悄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修长人影鬼鬼祟祟的靠近了柳杏的屋子。 楚云梨打开门走了出去,顺手捡起屋檐底下的扫帚,看到修长身影推柳杏的房门时,扑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 那个扫帚中间的那个木棒,是用好料子砍的,很是沉重。 富家公子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伤,疼痛传来,他立刻尖叫出声,惊起了村里一大片狗吠声。 楚云梨又打了几下,把人打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才扬声喊:“快来人,有贼呀。” 一言出,半个村子的烛火都亮了起来,且亮起的烛火越来越多,又有许多人引往这边赶过来。 也是这个时候,屋子里听到动静的周夫人才惊醒过来,打开门奔到屋檐下,隐约看到躺在那里的熟悉的身影,急忙奔上前去,喊人摇晃了半天,见儿子没有动静,她急得满头冷汗,大喊大叫:“麻烦大家帮我请个大夫!” 这大半夜的,大夫不好请,不过,人命关天,村里人也还是有人去了镇上。 楚云梨手头拿着一根木棒,村里人看着她的动作,颇有些无语,有人忍不住问:“这大半夜的,你为何不睡,还跑出来打人?” 闻言,楚云梨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事情也不能怪我啊,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窗前有人跑过去,我一推窗就看到他在帮我女儿的房门,这我哪里忍得了?” 她看向众人询问:“换了你们大半夜有人扒你们女儿的房门,你们忍得住吗?” 那肯定是忍不住的。 众人看着地上的周培淮,面色都挺复杂。 谁能想到这么个翩翩公子竟然会扒别人的房门呢? 柳杏到底有哪点好,让这个男人不惜忤逆双亲也要一直留在这里,眼看着求娶不成,还想生米煮成熟饭。 大半夜的,大夫在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到。 “没有性命之忧。”大夫摸过他半身的骨头,道:“骨头好像断了两处,得好好养着。” 听到这话,刚刚才止住了眼泪的周夫人,忍不住尖叫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在她身边有两个妇人,一把将人给扶住,否则,她非得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不可。 周夫人晕倒之后,众人手忙脚乱地掐人中,很快将人给救醒了过来。 周夫人靠在几个妇人身上,闻着她们身上的怪味,心里特别难受,但到了此刻,她也顾不得嫌弃,只要想到儿子身上的伤,她就浑身乏力,站都站不起来。 儿子可是读书人,万一要是伤了手,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周夫人是越想越怕,眼神一直盯着大夫的手法,心里则盘算着回到家中后再重新找人帮着诊治,或是直接送去大医馆。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子落下病根。 大半夜的出了这种事,所有人都没睡好,等到天蒙蒙亮,各自才缓缓散去。 -- 第907页 无论周夫人心里如何恼怒,一整个晚上过去,都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再说了,目的未达成,她不能把人往死里得罪。万一以后都被拒之门外,再也进不了门,这事儿可就办不成了。 床上的周培淮在天亮后也醒了过来,刚一动弹就觉得周身疼痛。身为富家公子,从小也没受过这样的苦,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然后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当时准备推开柳杏的门,结果门还没推开,就察觉到身后一痛,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跑这一趟。 楚云梨端着托盘进来:“周公子,你可好些了?” 周培淮看着她进门,眼神着重在她手腕上顿了顿。 这么纤细的手腕,哪来的力气呢? 昨天晚上的那种疼痛,让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来救自己的话,他可能真的会被打死。 周培淮低下头:“劳烦您了!” “你不用这么客气。”楚云梨笑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认识和一丝一毫的神情:“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大半夜的,我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我们女儿门口有个人影。我还以为是贼呢。” “姑娘家名声要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半夜三更进我女儿房中的,当时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周公子,你大半夜不睡,在屋檐底下鬼鬼祟祟摸什么呢?” 周培淮垂眸:“我白日有一枚玉佩掉了,别想着出来找找,没曾想惹了你误会……我挨打这事不怪你。” 楚云梨一合掌,赞道:“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讲究,就是讲道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屋中气氛有些沉默。 周培淮也是勉强打起精神才服了个软,想着无论如何得先把事情糊弄过去,如果柳家母女俩非要计较这事情,闹到了公堂上,他可能也会去被卷进去。 他可是有功名民在身的人,如果犯了错功名被夺,十年寒窗苦读,只是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我明白您的意思。”周培淮一脸善解人意:“这事情不怪你,都是我做了让人误会的事,你才会动手。”他不想再三解释,真的是越说越烦,越说越憋屈,忍不住看向了门口:“我娘呢?” 周夫人怕儿子落下病根,一大早就让人去镇上请了两位大夫,还买了不少东西回来,这会儿正在厨房给儿子熬汤。 鸡汤熬好,端到了周培淮面前。 这对母子两人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楚云梨起身走出了门。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到了窗户旁。 “你还疼不疼?”这是柳夫人的声音,里面带着满满的担忧:“回头我就去城里找高明的大夫给你接骨,绝对不能落下病根。” “娘,我昨晚上就不该……”周培淮真的是越说越后悔:“我想回城,先把伤治好。 身上有疾者不得入仕为官,周培淮不想论落到那样的下场。 周夫人也觉得如今当务之急最要紧是把儿子的伤治好,千万不能落下病根:“一会我就让你人送你回去。” 周培淮点了点头,看向门口见外头无人,压低声音:“娘,这门婚事大概不成,咱们趁早离开吧!” 周夫人叹口气:“你受了这么多的伤,昨天晚上我本来想翻脸的,但是……培淮,咱们有求于人,有些委屈必须得受。” 周培淮:“……” “我先回府城了,你留在这里吧。” 他对于母亲没有帮自己算账,心里是生了怨气的。道理他都懂,知道如今的情形下不好找柳家母女的麻烦,但这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怎么想都挺难受的。 他让人备了马车,自己上了马车离开。 周夫人很不放心,本来还想小住几天的她立刻就追了上去。 楚云梨没有挽留,母子俩都走了,她也能得清静两天。 周夫人似乎非要娶柳杏过门,回去把儿子安顿好后,不过才几天又带着人上门来了。 对于此,好多人都挺羡慕,听说周夫人来一回要留下不少银子,足够一家人不吃不喝干上几年。 这对母女俩简直落进了福窝! 真的是同人不同命,羡慕不来。 特别是柳二嫂,当真是越想越难受,这一日忍不住上门来找周夫人。 “夫人好像真的喜欢住乡下。”柳二嫂满脸谄媚:“我弟妹家中这地方窄,屋子里摆设也不太好。这些年来在村里的名声也……夫人要是愿意,可以去我家坐一坐。” 周夫人本来就不想在这个村里,应酬柳家母女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耐心,看到面前这个满脸谄媚的妇人,心下只觉得厌烦。 “我没想去别处,就想在这里住。” 柳二嫂:“……”好气! 她气的是自己的弟妹,可不敢气面前的夫人。被这么当面拒绝,她除了尴尬之外,也没想放弃:“夫人,我也有个女儿,叫桃子,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学什么都快。我是想着让她跟在你身边做个丫头,你不用给多少工钱,给她一口饭吃就行。” 等到以后熟识起来,才好做别的事。如果真的能够得周公子青眼,再生下一儿半女,那自家可就不再是村里的庄户人家了。 柳二嫂想得美,周夫人却不愿意:“我身边不缺丫鬟使唤,你别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其实我府中上上下下足有百来号人,不缺人伺候。” -- 第908页 听到这话,柳二嫂脑中开始回想一百多号人有多大一片,也开始想象着周家人的富裕。 那是她想象不到的富裕。 越是如此,她越是想把女儿送进去。 “相逢即是有缘,我家桃儿真的是不输杏儿的好姑娘,她们是堂姐妹,容貌性格都挺相似的。。”柳二嫂说起这些话来丝毫都不心虚。 “您要是愿意的话,我让桃子过来伺候你两天。你离开的时候再想要不要带她走,行不行?” 这个夫人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她想到什么,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她一门心思的想对柳家母女好,可这俩根本就不领情。 有对比,才知道区别嘛,如果她转而对另一个姑娘好,柳家母女说不定会着急,态度上一定会有所转变。 第1561章 真千金的养母三 柳桃子胆子很小。 柳家兄弟俩重男轻女,哪怕柳桃子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也并没有多分得几分疼爱。进院子时,小碎步进门,看那模样,像是怕把地上的蚂蚁给踩死了。 周夫人看到这样柳桃子,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柳二嫂。果然乡下妇人的话不能信,简直张口就来,女儿养成这样,她怎么好意思跟柳杏相比的? 柳杏至少大方,看人坦荡,走动间脊背挺得笔直。 可这柳桃子,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好像谁对她说话大声一点,她就要哭了。 周夫人本来就没有换儿媳的想法,看到这样的柳桃子,更是觉得多看一眼都嫌烦。 柳二嫂却很满意,一把将女儿拽到跟前:“快过来,给夫人请安。” 柳桃子大半的时候都在家里干活,没有多少机会出来玩耍。别看周家母子来了这么久,她才过来一两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请安,干脆一弯腰:“夫人安!” 动作太大,让人怀疑她会把自己的小腰折断。 周夫人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她一抬手,柳桃子没反应,还是柳二嫂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搀扶。 周夫人愈发看不上眼,不过,面上也没露:“我之前打算来这村里小住,知道这里没有住的地方,便没有带丫鬟,你娘说你很机灵,刚好我也缺人手,这几天就由你陪在我身边。” 她伸手摸了下头上的步摇:“我早上要喝温水,洗脸的水不能太烫,每顿饭碗筷先用热水煮一刻钟,脂粉……这个我自己来,你每天主要帮我洗衣晾干就可。” 柳二嫂欢喜不已,急忙应下。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 柳二嫂秒懂:“桃子,你赶紧答应啊!” 接下来,楚云梨就发现周夫人很喜欢使唤柳桃子,眼神里满是嫌弃,言语间却还算温和。 看到她的目光,周夫人笑了笑,褪下手上的银镯:“桃子,这个给你。” 她话是对着桃子说,眼神却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母女俩。 楚云梨面色平淡,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周夫人暗自皱了皱眉。 这母女俩应该是不知道这镯子的价钱,所以才这般云淡风轻。她笑着嘱咐:“这镯子是去年新出的样式,应该要值个几两,你可得收好。千万别弄丢了,辜负我一番疼你的心意。” 桃子本就诚惶诚恐,闻言手上愈发小心。 让周夫人失望的是,那边的母女俩面色未变,丝毫没有觊觎这镯子的想法。 她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今儿就这样吧,你先回家,明早上再来。” 不提桃子把镯子拿回去之后,柳家二房的欢天喜地和柳家大房的嫉妒。周夫人在用晚膳时,笑着道:“这里山清水秀,哪里都好。就是太穷了,村里的姑娘从生下来就勤勤恳恳干活,一直到老死那天……我来这里之前是真没想到过,还有女子过得这样苦。” 楚云梨帮她盛汤:“夫人生来富贵,自是不知道这天下的苦命人多。像我们村里的姑娘,虽然辛苦,却也不至于饿肚子。娘家婆家离得近,不至于被人虐待,已经很好了。” 周夫人摇摇头:“说难听点,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太容易满足。”话锋一转,她又道:“我打算从村里挑几个姑娘回城,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话其实是卖好。 村里的这些姑娘如果去了城里,那过的日子肯定是天壤之别。谁都想去,通过楚云梨就能去,那肯定有许多人想讨好她。 “没有。”楚云梨面色平淡,并不占这个便宜:“夫人可能不知,我一个寡妇住在村里,平时不太和人来往。也没有亲近的亲戚,这人选……夫人自己看着办吧!” 周夫人有些被噎着了。 这女人是蠢的吗? 今日桃子过来后,村里不少姑娘跑到这院子里转悠,都希望能得她青眼被她收在身边带去城里。 别人打破头都想挣的事,她却丝毫不想。难道她不知道,如果柳杏跟着自己去了城里会过很好的日子? 周夫人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已经表示过不少次城里的姑娘日子过得很好,哪怕只是个丫头,也能过得衣食无忧。这母女俩不可能还不知道,知道了还如此,她们当真无欲无求? 用过晚膳,楚云梨坐在院子里纳凉,周夫人凑过来闲聊。 “我是真喜欢杏儿这丫头,培淮也跟我说想求娶。”周夫人笑吟吟:“要是难得杏儿作儿媳,我一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小嫂子,为了孩子的以后,你就考虑考虑吧。如果嫁到我周家,别的不说,以后杏儿的孩子绝对不可能再这样破旧的小院子里出生,也不可能为了糊口而熬夜绣花,她还年轻,要是熬坏了眼睛,你就不心疼吗?” -- 第909页 “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我是个比较务实的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从来不去奢望。”楚云梨侧头看着她:“周夫人,你身为城里的富贵夫人,天天跑到我这小院子里住,为的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只是不想被你利用而已。” 话说得直白,周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勉强笑道:“你这话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我真的只是喜欢杏儿才……” 楚云梨打断她:“这话也就你自己信。” 周夫人高高在上惯了,无论她在城里的身份如何,只在这村里,她自认应该得人尊重。当即质问:“那照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楚云梨看着她眼睛:“为了你自己。” 周夫人在她的目光中有些无地自容,无意一般别开眼,道:“你这话也对,我也是想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儿媳嘛!小嫂子,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上门求娶,你有什么顾虑,或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说到这里,又补充道:“我这个人,也就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会多几分耐心。” 言下之意,让母女俩别不识好歹,该见好就收。 楚云梨并没有如她所愿:“婚姻大事,本就该门当户对。不合适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就算暂时感情还行,日后也会互相嫌弃,两看两相厌。周公子是大家公子,多的是女子愿意与他谈情。到得那时,我女儿怎么办?” “杏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想让她难过,不想让她伤心,杜绝这些的法子,就是不让她嫁!” 周夫人脱口问道:“可身为女子,你不可能护得住她一辈子,她早晚都要嫁人。” 楚云梨笑了:“我现在不想操这些心。到那时再说吧!兴许……到时候我让她招赘婿入门,也是可能的。” 周夫人哑口无言。她不想放弃,再次开口劝说:“杏儿要是去了我周家,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也只是一句话而已。”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们两家身份悬殊巨大,就算是立字为据,到时候我女儿受了委屈,我也不能帮她讨个公道。” 周夫人几乎是指天发誓:“我真的会把她当亲生女儿。” “我不相信。”楚云梨面色淡淡:“我不认为有人真的会把别人的孩子和自己亲生的同等对待。也因为此,我才没有改嫁。”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凝滞。 周夫人真的没辙了。 一开始,她以为只要自己的儿子出现,村里养大的这些姑娘肯定就像是蜜蜂见了花,忙不迭往上扑。然而事实上,别的姑娘确实是这样,可柳杏不同。 她一开始确实动了心,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之后无论儿子再怎么撩拨,她都始终如常对待。 生米煮成熟饭的大蒜也因为儿子受伤而告终。如今她亲自来劝,却还是说服不了周青苗……周夫人放在袖中的手紧握,面色也不太好。 “最近入了伏,乡下也挺热,我这院子破旧,照顾不好夫人。”楚云梨提议:“夫人要是喜欢这村里的山清水秀,可以过段日子,等入了秋再过来。如今没必要留在这里遭罪,还有村里人没见过世面,都想要从你这里得到好处,整日都在这院子外转悠……如果是想讨好你拿好处的人还好,万一有人动了歹心……” 听到最后一句,周夫人面色微变。 最开始到这村里来之前,她也想过这种可能,可住在这里的这段日子,她发现这的人除了谄媚些,没有人敢对她不敬。渐渐的也就放松了警惕。 这会儿听到面前女子再次提及,周夫人凛然一惊,她踌躇了下,决定再劝一回:“要是杏儿嫁入周府,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搬到府城去,日后也不用留在这里遭罪。” 楚云梨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搬到府城,没必要靠一个小姑娘。 再说,府城于她来说,并不是非去不可。周夫人这些话,压根诱惑不了她。 周夫人很不甘心,劝也劝不动。又不敢威逼太过,万一把人给得罪了,还是自己吃亏。她又劝说了半天,眼看母女俩初心不改,从头到尾就没想答应这门婚事。她也看出来了母女二人的决心,是真的一点都没动心。 这样的情形下,再留下来纠缠,也是浪费精力。她害怕住在这里太久,家里的男人又有了小妖精。再有,儿子还受着那么重的伤,她没亲自盯着有些不放心。 看着天边的晚霞,她叹息道:“看来我们有缘无份。明日一早,我就回城去。” 楚云梨颔首:“夫人要是启程早,可能我们还没起。您不用道别,就这样吧。” 周夫人:“……”这母女俩是没发现银子的好处吗? 第1562章 真千金的养母四 翌日早上,母女俩起床,隔壁的周夫人已经不在。 周夫人昨晚打定主意要走,今日天刚蒙蒙亮,就听到外面有装车的动静,不过,母女俩都没起身,假装听不见。 这动静不大,院子里的母女俩听见了,周围好多邻居都不知道。 柳桃子一大早过来,准备先去厨房烧热水,刚一进厨房,看到了正在做饭的柳杏,她有些踌躇,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姐姐,我得先烧水,夫人还等着用……” “夫人已经走了。”柳杏上下打量她:“昨晚上就商量好了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之前不是说要带你去府城吗?” -- 第910页 柳桃子面色煞白,她不想相信,转身就往周夫人的屋中跑去,当看到屋中空空,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茫然的回头看向园子里的楚云梨:“婶娘,夫人何时走的?” “今日一早。”楚云梨挺可怜这个小姑娘的:“你把那个镯子收好,把此事忘了吧。” 柳桃子也想。 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只过来伺候了一天,就拿到了那么贵重的镯子,已经是自己占了便宜。 但是,昨晚上他回去之后,一家人座在一起,憧憬以后的好日子,甚至还说到了她的柳公子青眼给他生儿育女……彼时,她也有些动心。 可一觉睡醒,美梦破碎。以后周周夫人不来的话,她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个翩翩公子了。 柳桃子的眼泪刷就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许是因为没了这份好差事,也可能是为了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 她跌跌撞撞出门去,一刻钟后,柳二嫂赶了过来,跑到院子里寻了一圈,发现真的没有周夫人的踪迹,又听外头看热闹的人说早上看到有马车离开……确定人已经不在,她忽然就恼了:“弟妹,不是我说你,你这心也太狠毒。我们两人是妯娌,说起来还挺有缘分。以前那些年里,关于你们母女身上的事,我都是能帮则帮,可是周夫人离开你竟然一句不提,你到底按的什么心?你就是看不惯我们二房过得好,是也不是?” 她这是将女儿没能进周府的怒气撒在了楚云梨身上。 如果是周青苗在此,可能还会顾及名声说几句好话,大事化化了。楚云梨却不允许她张口污蔑,冷笑着道:“桃子是周夫人的丫鬟,主子都离开了她却不知道,你凭什么跑来找我撒气?周夫人离开,我为何要告诉你?” 柳二嫂气得够呛:“你别以为接待过富贵夫人就可以看不起人,我们俩是妯娌,你以为自己能高贵到哪儿去?”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没有看不起你。”楚云梨伸手一指大门:“我要出门了,不方便待客。” 柳二嫂也是因为美梦破碎,恼羞成怒才留下来吵架,她还得回去把这事告诉家里人,恨恨跺了跺脚,飞快跑走。 …… 家中没了客人,楚云梨自觉清静了许多,带着柳杏去了地里拔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和村里其余的姑娘一起跟着柳杏绣花。 她算是其中学得最快的,村里人都说绣花也要看天分。柳杏绣得好,纯粹遗传了她的灵巧。 母女俩绣花足以养活自己,在这期间,柳大嫂找上门,想让儿媳也跟着学。 比起柳二嫂的刻薄,柳大嫂的脾气性情都要好得多。楚云梨也愿意教,还是那句话,绣花这件事情需要恒心和毅力,一般人都熬不下来。 如此过了一个月,到了初秋,村里人开始忙着秋收。母女两就只有一点地,种的粮食不多,母女俩秋收完,别人家才刚开始。 每到秋收,镇上都会很热闹。 柳杏也想去凑热闹,楚云梨也跟着一起。 实在是,她怕有人把主意打在柳杏身上。 楚云梨不愿意委屈自己,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的时候又找了牛车。 牛车一路颠簸,路过去村里的小树林时,看到路旁躺着一位白衣公子。 那公子身形修长,露出来的侧脸精致,鼻梁高挺,此时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发愁。 小山村闭塞,一般人都不往这边来。车夫看到地上的年轻男子后,忍不住停了下来。 “那边有个人。” 柳杏好奇地看了过去。 楚云梨则跳下马车,走到那昏迷的人跟前仔细打量。她没有伸手,就那么站着观察。 然后她发现地上的人是装晕。 除非是特别会伪装的人,否则,想要装睡或是装晕都没那么容易。 柳杏凑上前:“娘,我们怎么办?” 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楚云梨摇了摇头:“今日赶集,这条路上来往的人挺多,我们俩只是女子,又扛不动他。这样吧,让你陈叔去镇上请个大夫来瞧瞧就行了。” 柳杏沉默了下:“可要是需要付诊金怎么办?” 万一大夫不肯,就是耽误了病情,再害了他一条性命。她心里会不安的。 也是因为如今的柳杏手头宽裕,拿个几十枚铜板救人一条命,她还是很乐意的。 “这人也不像是缺银子的模样,大夫会看着办的。”语罢,楚云梨转身就走。 柳杏有些迟疑,正打算跟着母亲转身,就看到地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然后醒了过来。她立即道:“娘,人已经醒了。” “醒了就更好办了。”楚云梨似笑非笑,转身去牛车上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拿了下来。 “陈兄弟,你把这人送去镇上吧!他这模样,肯定付得起车资。” 车夫没动:“你之前已经给了我铜板,没把你们送到地方,我心里会不安的。” “救人要紧。”楚云梨摆了摆手:“赶紧去吧!” “这位夫人。”地上躺着人开了口:“你救了我一命,多谢夫人。回头等我好转,一定会备上厚礼相送。” “我都没碰你,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哪救你了?”楚云梨伸手一指车夫:“我让他把你送去镇上,也是要收酬劳的。不算是救,公子实在太客气了。” -- 第911页 这番话毫不客气,地上躺着的那年轻公子明显有些尴尬,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夫人此言差矣。不是谁都愿意救路旁的陌生人的……” “就凭你的这身打扮和你的容貌,多的是人愿意救。”楚云梨似笑非笑:“公子,你非要给我按一个救命恩人的名声,图的是什么?” 这话这不是明摆着说,年轻公子别有用心。 若真的是无意还好,偏偏这年轻公子是真的心思不纯,顿时心里发虚。 楚云梨无意与她多说,拿着买好的东西带着柳杏回了村里。 回去的路上,柳杏试探着问:“娘,那位公子为何要等在那里?” 她不是小孩子,知道那人躺在那里蹊跷。就像是母亲说的,凭那公子的品貌和身上的打扮,又有她们母女救了周家母子得到的好处在前。村里的人但凡路过,都不会视而不见。 这也忒巧了。 有周家母子在前,如今又出现了这么一位品貌俱佳的年轻公子。柳杏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吸引到这些和自己身份不符的年轻公子。她迟疑着问:“娘,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她上下打量自己:“我和村里的姑娘一样啊!” 除了比她们多了一门手艺之外,没有任何不同。 再说,她绣花的手艺并不精湛,在这镇上是不错,可要是到了府城里,那就什么也不是。 绣花的人那么多,人家凭什么看上她? 所以,应该是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傍晚,母女俩正在用晚膳,突然听到外头有喧哗之声传来。楚云梨探头一瞧就看到了白色躺在地上的那位年轻公子,此时拎着两个纸包,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敲着自家的门。 “伯母,我想亲自给您道谢,你能开开门吗?” 篱笆院不高,一抬腿就能过来。那个大门其实就是个摆设,楚云梨摁住了,想要起身的柳杏,自己走到门口:“公子,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没有救你,你不用这么客气。” 公子并不愿意离开,上前两步:“伯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他眼神落在了另一旁的柳杏身上,语气温柔:“白日我见到了这位姑娘,之后我去镇上看大夫的,心不在焉,一直想着再见她一面……伯母,你有听说过一见钟情吗?” 楚云梨满脸嘲讽:“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女儿也没美若天仙,你压根就不是对她动心,而是另有所求。公子,你想利用我们母女,趁早死了这份心。” 柳杏上前两步:“我想知道,我有哪值得你钟情?”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些年轻男子为何要来找她。 第1563章 真千金的养母五 白衣公子听到柳杏这么问,知道她起了疑心。 但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的。他一脸正色:“柳姑娘心地善良,容貌也美。得人倾心很正常啊,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柳杏看着他的眼,半晌后点头:“我让牛车送你去镇上,只是举手之劳,你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我这个人比较务实,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感情。也知道婚姻大事,该门当户对,绝不会奢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公子无论真心感激也好,蓄意上门也罢,我都不会嫁给你。” 围观众人听到这话,心里一阵扼腕。 这白衣公子比之前的周公子长得还要好,且看他这通身的气度,家世比周公子只好不差。 柳家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吗? 生出来个这么好的闺女,一个至少要顶十个儿子。 别人家的孩子,众人也只能羡慕。眼看柳杏再次拒绝了白衣公子的求娶,村里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没多久就有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过来,特意上前跟白衣公子解释柳家母女身上的事。 说了周青苗是寡妇,柳杏只会绣花从来不会干家里的活之类的事。还说了母女俩多年来和村里人并不亲近的事。 总之,明着解释,其实暗地里没少说贬低的话。 柳杏有些生气,但也不想上前解释。否则,显得她对着白衣公子有想法似的。 白衣公子满心满眼都在院子里,对于边上凑上来的这些姑娘,只觉得厌烦,尤其她们身上那廉价的脂粉味,他闻着只想作呕。 又说了半晌,见院子门还是敲不开,他只得无功而返。 送走了人,院子外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母女俩时,柳杏忍不住问:“娘,你说他们图的是什么?” “总归是有所图谋,你别多想。”楚云梨劝道:“该咱们知道的事,早晚都能明白。在此之前,你要坚守本心。” 柳杏深以为然。 除了一开始她对周公子时有几分心思之外,她从来没有想嫁过富贵人家。 白衣公子走后,母子俩的日子又恢复了宁静。 一转眼村里的各家秋收完,秋雨一落,就泛起了丝丝凉意。母女俩以前的日子过得清苦,秋衣还没做。楚云梨之前倒是想做,可镇上铺子里的那些料子还都是夏日所用的薄料,只能往后等一等。 等料子到了,母女俩又再次去镇上,打算好好挑选。 这一回没有碰上人,也没有碰上特别的事。只是回到村里时,发现自家院子外已经等着一架马车。 这架马车是大红色,一看便知是女子所用。果不其然,等到二人走到近前,马车帘子一掀,站出来了一位容貌秀美的三十多岁妇人。 -- 第912页 楚云梨见识的人比较多,加上自己会易容本就特别在意脸上的细微之处,仔细一辨认,就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夫人和柳杏眉眼间有几份相似。 “夫人找谁?” 那妇人下了马车:“我听说你们这里能让客人留宿。还听说你家的手艺不错,不知你最近可方便,让我住上几天?”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会给你好处,翻倍给。” 说话间,似乎怕被拒绝,一般已经递出来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村里人最近看到的这些富贵马车,比他们一辈子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这会儿也有不少人凑过来看热闹,当看到了她手中白花花的银子时,许多人都挺嫉妒的。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同样是村里的穷苦,人家偏偏她们家就能吸引来各种富贵的客人。随便伺候几天,就赶得上她们一年的收成了。 本来母女两人独居收留客人挺惹人诟病,但她们运气就是好,这来的客人都是女眷……运气好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柳杏看着那枚银子,察觉到那妇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总觉得哪里有点怪。 不过,有银子送上来,不赚是傻子。柳杏上前接过:“夫人里面请。您若是想小住也行,只是我们家只多了一间屋子,没有别人住的地方,再有,我和母亲多年来相依为命,平时很少见外人。我们是不接待男客的!您的车夫大概只能在外头吃,或是再找别的人家……” 唐夫人听着,偶尔点点头附和两句,脚下跟着她进了院子。 看着那间破旧的屋子,唐夫人站在门口顿了半晌。眼神却落到了另外的两间房上:“你们住的屋子也这样?” 闻言,柳杏有点尴尬。 她们母女俩住的屋子不算多好,但也比这间要好得多。最近她们母女俩手头宽裕,置办了不少东西,看起来也挺温馨。 而这间屋子里除了必要的桌椅和床榻,什么都没有。加上秋收之后落了几天的雨,屋子里都有些发霉,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的霉味。 “我们住的人气比较旺,没这么重的味,”楚云梨知道她们另有所图,抱着任由她们爱住不住的想法。 唐夫人多看了她一眼:“我给了那么多银子,难道不配住一间好点的房?” “自然是配的。”楚云梨颔首:“你换一户人家,想住什么样的地方都有,但如果你留在这里,就只能住在这间屋中。” 唐夫人面色很是难看。 柳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之前的那两年里,她没日没夜的绣花赚银子,知道这银子的辛苦,如果能留下这锭银子,她和母亲都会很高兴。 “夫人,我会给你打扫干净的。” 唐夫人摆了摆手:“我身边的丫鬟会弄。听说你们母女俩的手艺不错,麻烦你们二位帮我做膳食。” 听到这话,柳杏心中的疑心更重。 她以前也听说过这些,大家夫人从来都受不得气,也受不得委屈。方才母亲的话说的那样刻薄,可这位唐夫人却还是留了下来。 她该不会和之前的周夫人一样……对母女俩有耍求吧? 唐夫人态度冷淡,不如周夫人那般亲切。也没有拉着柳杏非要认她做干女儿,仿佛真的只是个上门做客的客人。 见状,柳杏微微安心。 如此过去了三日,这天楚云梨从镇上才买回来就看到了院子里和柳杏说笑谈天的唐夫人。 院子里气氛颇为愉悦,柳杏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看到她进门,立刻起身上前:“娘,你买太多了。” 楚云梨顺势把手里的东西给她:“我好渴,给我打点水。对了,我还买了一只鸡,你去把血放了拔毛。”话说完,又看向身边的唐夫人:“夫人,您是喜欢炖着吃,还是炒着吃?” 唐夫人的面色不太好:“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敢做这些事?” “村里的姑娘都这样。”楚云梨面色淡淡陈述事实:“谁家的姑娘要是不会做这些事,那才是真的要完。兴许都不会有人上门提亲。” 唐夫人大概是听出来了,她话你的冷淡,面色缓和下来,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也是心疼这丫头。前两天我们还没发现她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今日我和她还没谈多久,就觉得她挺有趣的。” 她侧头看着楚云梨:“小嫂子,我想跟你商量点事,不知你可否愿意?” 楚云梨颔首:“你说说看。” “我想让杏儿做我的干女儿。”唐夫人一脸正色:“以后她就是唐家女,无论婚事和嫁妆都由我一手包办。” 楚云梨看着面前这个女子,道:“婚姻大事,该听从父母之命。我生下了她,就得把她送出阁才算完。这嫁妆自然也是由我自己备,咱们又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实在高攀不上城里的那些富贵公子。” 唐夫人皱了皱眉:“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她的。” 楚云梨摇头:“不去!” 唐夫人讶然:“你能说说你的顾虑吗?” “我们母女俩在这村里只靠着绣花就能养活自己,如果去了府城,怕是眼睛绣瞎了都不够。”楚云梨说到这里,看着她的脸:“婚姻大事关乎女子一辈子,可不能乱来,多谢夫人的美意。” 唐夫人叹口气:“我收她做我的干女儿,是上族谱的那一种。以后她就是唐家女,不用我跟她爹往外说。只等着杏儿进服之后,等到成年那天,我们在宴请周边有来往的客人,这便足够了。只要外人知道她是唐家女,就绝不会敢欺负她。” -- 第913页 “我们在村里的日子过的也挺好,并不想去城里博那些富贵。”楚云梨看着她的眼睛:“夫人初来此地,我们之前也不认识您的疼爱,与我们来说就像是空中楼阁,不值得信任。我就怕一脚踏空,我们母女俩都从高中坠落。” 唐夫人哑口无言。 “我是真的疼杏儿,舍不得她在村里受苦。” “村里的日子就是这样。”楚云梨面色淡淡:“其实,杏儿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 唐夫人侧头看一眼厨房,就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柳杏已经熟练的杀鸡拔毛,这会儿开始剁了。 她心情复杂难言,好半晌都没有开口。 劝又劝不动,唐夫人又怕说得太多让人起疑,接下来两天,她都没有放弃自己最初的想法,一直都在劝说母女俩搬去府城。 楚云梨不去。 柳杏也不去。两人客客气气谢过唐夫人的美意。 唐夫人心情格外复杂,说实话,如果柳杏真的是这个村里的普通姑娘,长大之后正直得不肯占丝毫便宜,又这么勤快,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女子。 但是,柳杏她不是村里的普通姑娘。 唐夫人一连劝了五六日,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她倒是想继续住,可城里的情形容不得她如此。 唐夫人临走之前又留下了三枚银锭,还表示以后得空会再次过来小住。 母女俩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村头,柳杏捏着那些银子,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安:“娘,你说他们为何都想把我带去城里?” “我不知道。”楚云梨握住她的手:“你要是愿意,我们去府城打探一二吧!” 柳杏沉默下来,半晌后摇了摇头。 她从小到大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还从来没有去过府城。 无论是谁?对于没有去过的地方,都带着一种未知的恐惧,下意识就不敢去。再有,柳杏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她既想要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 楚云梨笑着道:“你别这么严肃,无论你去哪儿,娘都陪着你。”她看着天边的云彩:“我们俩要是一直不知真相,往后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再上门!” “这两次他们前来,都很快表露了自己的目的。我也看得出来,他们是看不上乡下人,压根不屑于掩饰。以为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就会迫不及待的扑上去跟着他们回城。” 柳杏深以为然:“尤其是那位周夫人,看人生眼睛恨不能抬到天上去。她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想让我做女儿,想让我做儿媳,但我却没看出来她的喜欢。” 楚云梨又笑着说了几句,然后与她约定好,母女俩翌日早上启程去府城。 这一回,柳杏没有拒绝。 母女俩这段日子一直都没闲着,绣花赚了不少银子。主要是楚云梨手艺越来越好,价钱不可同日而语。加上还有唐夫人给的这三十两,足够母女俩去府城花用了。 两人离开时天才蒙蒙亮,到了镇上后,楚云梨找了一驾马车,母女俩直奔府城而去。 赶路的人都不太好受,母女俩也一样。官道上很是颠簸,马车也不太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颠得母女俩也觉得自己要散架。 两日后,马车进了府城,楚云梨立刻找了一个客栈住下,母女俩歇了一日夜,才算缓了过来。 到了府城的第三日下午,柳杏总算有了些精神,两人坐在堂中用膳时,柳杏压低声音道:“跑这一趟也太累了。娘,哪怕再软的褥子,奔波这么久也挺熬人。之前周夫人还跑了那么多次,要说她单纯的心疼我,我不相信。她肯定是另有所图。” 跑了这一趟,亲身经历过路上的难熬,柳杏心底里的侥幸尽去。 那些跑来找他的人都不是因为她的乖巧而喜欢她,都是另有目的。 楚云梨笑着道:“你别多想,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外头打听。” 柳杏有些无措:“我们从哪问起?” “就从周夫人那里。”楚云梨沉吟了下:“我们也不露面,悄悄打听一下周夫人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尤其是她去我们村里前后都跟谁来往过,只要问清楚了,应该就能猜到一些真相。” 柳杏从小到大没离开过村里,也没有遇上过这些事。完全无处着手,听到她的话后,立刻就答应了。 周夫人住在靠近外城的一个两进小院子,不算多富贵,但比起村里的人来说,确实是富裕的人家。 她家中人挺多的,除了她长房之外,还有另外几房,稍微一打听,便知他们平时勾心斗角的事情不少。 周夫人本身是当家主母。平时得人尊重。和她来往的人很多,大半都是各家夫人。 其实,楚云梨知道,柳杏的母亲是最后上门的那位唐夫人。 关于周夫人和唐夫人之间,说起来也是亲戚,两人是表姐妹,平日里来往也频繁。 主要是周夫人捧着唐府,相处时极尽谄媚。 母女俩也没有刻意打听,大半的时候都在各处游玩,品尝各种美食。 柳杏过得很是逍遥,险些忘了自己来府城的目的。 楚云梨没有刻意提醒。 她不提醒,有人上门提醒。 母女俩这两日没少在内城转悠,关于出现的这两个生面孔,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一日两人正在大堂中喝茶,就看到边上站了一个人影。抬头一瞧,发现是个熟人。 -- 第914页 正是许久不见的周培淮。 看到人,柳杏面色微变。 楚云梨面色如常,上下打量他:“周公子的伤好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周培淮一听到这个,立刻就想起了当初这女人下手之重,下意识就抖了抖脚。 对上她的眼神,他还觉得那里很痛。 “伯母,您怎么会来?” 楚云梨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是普通的茶楼,我们来喝茶吃点心,你能来得,我们为何不能来?” 周培淮噎住,又扯出一抹笑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你们为何会千里迢迢到这府城来?是来找我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俏皮地眨眨眼。 柳杏之前对他动过心,但现在那点小心思早已收回,看到他这样,不觉得活泼,还觉得有些油腻。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秋收完了,我跟娘在家呆着无聊,跑到城里来散散心。也是想挑一些精美的料子回去绣花……不是来找你的。” 周培淮笑容一僵:“杏儿,我只是开个玩笑。” 楚云梨摆了摆手:“男女有别,周公子不宜站在这里太久,我们母女到府城来可不想惹麻烦。” 这么直白的撵人,周培淮愣了一下,彻头看去,然后就发现了她看着某处。 周培淮顺着她的视线扭头,就看到了坐在堂中的一位红衣妙龄女子。 看清楚坐在那里的人,他又是一愣:“媛儿,你怎么会来?” 方媛儿瞪了他一眼:“之前你为了一个乡下姑娘拒绝了方家的求亲,是不是她?” 周培淮面露尴尬。 方家的这门婚事不错,几个月之前,他确实想过娶方媛儿。 可后来他知道了柳杏,对方媛儿就冷淡了下来,那边的婚事也能推则推。 看到他这模样,方媛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从小到大少有人给她气受。加上被一个乡下姑娘比下去,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几步奔了过来:“我告诉你,他是我未婚夫,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柳杏还没说话,楚云梨已经站起身挡在了她的面前:“这位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靠近这位周公子了?你只要长了眼睛,就应该看见是他在纠缠我们。这人是你的未婚夫,那正好,你赶紧把他带走,我还嫌他烦呢。” 方媛儿愣了一下。 周培淮面色也不太好,他听出来了这乡下妇人口中的嫌弃。 他还没计较她打自己一顿的事,她凭什么嫌弃他? “伯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还没有定亲,她胡说八道的。” 方媛儿听到这话,眼睛当场就红了:“周培淮,你个混账,你当初说过要娶我的。” 周培淮使劲冲她眨眼睛,没想到她没看见,还是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他有些慌乱地看向柳杏:“杏儿,你别误会。” 楚云梨心情烦躁,起身拉着女儿就走。 “你们之间的事,别拉扯上我们。,我可从头到尾没想搭上你们周家这门亲,你这样的人……”她满脸嘲讽:“半夜扒人家姑娘的房门,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竟然还有人抢着要。当真是……瞎子哪里都有。” 听到这话,方媛儿愣住了。 “你这是何意?” 她几步追上去:“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楚云梨丝毫不惧,反问:“说了又如何,你再厉害,这天底下也是讲王法的,你待如何?” 方媛儿气急:“你一个乡下女人,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我姨母可是唐夫人,若是她知道你欺负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楚云梨顿住脚步,回头:“你口中说的是想认我女儿做干女儿的唐夫人吗?她是你姨母?” 听到这话,方媛儿又是一愣,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姨母身上还有这些事。 “你胡说,我姨母怎么可能认干女儿?她又不缺女儿。” 楚云梨冷笑:“如果你所谓的厉害,就是靠着姨母的话,我劝你还是别开口,否则只会自找苦吃。” 方媛儿气急。 周培淮急忙上前打圆场:“原来咱们都认识唐府的人,那就都是亲戚。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别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伤了情分,回头还得走动。” 第1564章 真千金的养母六 “谁要和她走动?” 柳杏几乎和方媛儿一同吼出这话。 周培淮被吼得一愣,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别吵,这么多人在呢。” 他很在乎自己的脸,察觉到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他只觉得脸上发烧。 “赶紧滚。”柳杏伸手一指:“就你这种人,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嫁。” 她又看向方媛儿:“这种男人,你自己收好!别让他出来恶心人!” 大概是太过生气,向来温柔的柳杏也激动得满脸潮红。 方媛儿气得眼圈通红,察觉到大堂中看过来的目光,她自觉丢脸,一拉周培淮,飞快跑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我要去唐夫人那里告你们!” 母女俩无所谓。 稍晚一些的时候,两人回到客栈不久,唐夫人就到了。 唐夫人还是上次那副温和的模样,似乎没有因为白日母女俩在茶楼中与人争执的事有所影响。 -- 第915页 “你们何时到的?”她眼神落在柳杏身上,不停地上下打量,眼神里都是满意。 “夫人,有句话我不吐不快。”楚云梨上前挡在了柳杏面前。 唐夫人看不到柳杏,心底里有些不满。也终于能回过神认真听话,她颔首道:“你说。” 楚云梨毫不客气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夫人,身份尊贵,出手大方,我们确实该听你的话,但是我女儿的婚姻大事,我想自己做主,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还请夫人往后别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到我们面前来,没有多大能耐,却一副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模样求娶。” “与其说他们是求娶,不如说是施恩!”她话说得直白:“说难听点,我们母女俩衣食无忧,用不着靠谁过日子,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看了就烦。杏儿也一样!” 唐夫人被她这一通话说得有点蒙,反应过来后,她看向柳杏:“你心里对那位周公子……” “丝毫想法都没。”柳杏正色道:“那就是个混账,之前在乡下,我们收留他住下,半夜里,他却来扒我的房门,要不是母亲发现的及时,她就……” 听到这话,唐夫人面色铁青,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所以说这是个烂人。”楚云梨直言:“夫人,我女儿的亲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唐夫人脸色有些挂不住:“我也是为了她好。” 楚云梨嘲讽问:“你凭什么?” 唐夫人哑口无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唐夫人,我们两家身份悬殊巨大,本就不该认识。往后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柳杏上前,低声道:“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唐夫人看着她精致的小脸:“杏儿,我心里是真的疼你,也是真的想照顾你。” 柳杏颔首:“多谢夫人厚爱。”顿了顿,又继续道:“夫人有自己的儿女,还有夫君陪着,我娘就只得我一个女儿,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我已经打算好了,以后如果不招赘,嫁人时也会带上母亲。” 听着这些话,唐夫人心里格外难受。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唐夫人打算起身告辞时,客栈外又有马车过来。 这一回来的是一架天青色绣云纹的马车,一看便知是男子所用。从上面下来的也确实是一个一般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修长,气宇轩昂。进门后直奔她们这一桌,走到唐夫人身边:“娘,天色不早,咱们有事明日再说,先回府吧!” 楚云梨有注意到,在那个半大少年进门时,唐夫人似乎无意般看了自己一眼。 那少年容貌不如唐夫人精致,浓眉大眼,和原身有几分神似,也有些像柳家人。 “也好。”唐夫人没有多留,立刻跟着起身:“我很抱歉给你们母女俩造成了困扰,但我真的没有坏心,我是真的希望杏儿好好的。” 又指着杏儿冲着那个半大少年道:“云华,之前我说想给你寻个妹妹,就是她。” 唐云华面色冷淡,看了一眼柳杏:“强扭的瓜不甜,她们既然不愿意,咱们也别勉强,这天底下乖巧的姑娘很多,总能挑得着的。母亲别急,咱们慢慢来,总能挑着合适的。” “可我就是觉得和她有缘。”唐夫人有些执拗:“云华,往后无论你在何处,若是看到她有困难,都千万帮上一帮。也算全了我们这段缘分。” 唐云华不想与母亲争执,随意点了点头。 反正日后就算真的碰上,他帮不帮也是他自己的事,压根不会有人知道,也没人能勉强他。 看着母子俩离开后,柳杏若有所思。 楚云梨则看着唐云华的背影,方才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看自己。应该没有起疑心。 母女俩早早睡下,翌日早上,刚刚起身,方媛儿就到了。 她这一次身边带着两三个半大少年,都是着绸衫的,容貌还都不错。一进门就让伙计来请母女俩。 楚云梨站在楼梯上看到底下的情形,颇为无语:“你这是想做甚?” 方媛儿上前压低声音:“不瞒你说,我这辈子非君不嫁。早就已经看上周培淮,我也知道,他对柳杏有几分心思。柳杏不嫁人,他大概也不愿意娶我。”她转身一指身后的几个半大少年,“他们几个都是我的表哥,柳杏看中谁,我就让谁娶她。” 楚云梨气笑了:“你当这是牲口配种吗?” 她看向那些少年:“你们也跟着她胡闹?” 这番话太难听了,方媛儿气得跺脚:“我是好心。” “收起你的好心!”楚云梨沉声道:“我女儿嫁不嫁人?何时嫁人?又嫁给谁?都跟你无关,你少操心。” 方媛儿眼圈红了:“可她要是不嫁,培淮就不肯收心,也不肯娶我……” “那跟我们没关系。”楚云梨伸手一指大门口:“如果你来找我们只是为了说这些事的话,还是请回吧!” 方媛儿不肯离开,执拗地站在原地:“你们不选也可,那你们赶紧回村里,以后一辈子也不要再到这里来。” “我们来不来府城,不关你的事。”楚云梨面色淡淡:“方姑娘,我们与你萍水相逢,本就不熟,也不是你的丫鬟,你吩咐不了我们。若是再要打扰,我可要去衙门问一问大人,是不是乡下人都得听你们城里的千金小姐吩咐。” 听到这一句,方媛儿面色微变。 -- 第916页 有句话说叫无知者无畏。 一般人是不敢跑去衙门麻烦大人的,可这两人从乡下来,压根不懂规矩,如果真的跑去找大人,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身为商户女,若是言语威胁不让人来府城,真计较起来,也会被入罪。就算不到入罪的地步,真闹大了,丢连的还是她。 方媛儿咬着唇,跺了跺脚离开。 把人送走了,楚云梨才看向楼上:“下来吧!” 刚才柳杏就想下楼,被楚云梨给拦住了。实在是在大堂里几个半大少年站在这儿,她再下来见面,确实不像话。 若是他们卑鄙一点,触不及防出手搂住柳杏,到时候生气也于事无补。 柳杏这个孩子太乖巧,楚云梨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母女俩又去街上转悠了半日,两人到这里来的目的还未达成,暂时不想回村。 柳杏是越查越觉得扑朔迷离,好像自己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傍晚的时候,又有人找上了门。 这一回是唐云华。 唐云华容貌端方,并不是多俊逸的男子,只是气质高华,让人一瞧便心生欢喜。 柳杏自从见过周培淮心猿意马,又收回心思之后,对这些富家公子就没那么容易动心。看到唐云华前来,她也面色如常。 “唐公子前来,可是有事?” “是有一些事。”唐云华上下打量她:“我不明白母亲为何看中你,但我知道,她为了认你做干女儿,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父亲一开始不答应的,母亲和他闹了大半个月的别扭,才让他松了口。偏偏你还拒绝她一片好意……我今日来就是想劝你,如果你不太为难的话,还是答应了我娘吧!” 柳杏讶然:“她为何要执意认我做干女儿?” 这或许就是那些男子前仆后继的缘由。 唐云华摇了摇头。 “大概是真的看你觉得有缘吧!” 柳杏不太相信这个回答,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唐夫人好像是真心想让我过好日子,我和她也不认识啊!” 唐云华若有所思,半晌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楚云梨看了看周围:“可能我知道一点,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唐云华半信半疑:“说来听听。” “小心隔墙有耳。”楚云梨摇摇手指:“如果你有私密一些的地方,可以带我们过去。” 唐云华皱起眉来,上下打量她:“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愿意听,我还不想说呢。”楚云梨站起身:“听说不早了,唐公子请回,我们母女要歇下了。” 唐云华其实也挺好奇母亲为何要执着于一个乡下丫头,说难听点,如果母亲真的想收干女儿,只要放出话去,这城里愿意上门的姑娘大概得绕城三圈。 他心里实在好奇,看着母女俩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开口道:“还请夫人替我解惑。” 说着,伸手一引。 楚云梨看着他的眉眼,伸手一拉柳杏,两人重新下楼,上了外头的马车。 马车是唐云华的,男女有别,他直接坐在了外头。 两刻钟后,马车站一处酒楼外停下,这里是后门处,唐云华带着她们上了顶楼,让人送上了茶水后,吩咐所有人退到底下。 “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听见我们的谈话,夫人说吧!” 楚云梨端着一杯茶水没有喝,上下打量他:“你不觉得我们容貌有些相似嘛?”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尤其是这眼角。” 听到这话,屋中其余两人都愣住了。 唐云华面色惊疑不定,上下打量她:“你这话是何意?”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唐夫人一次次上门,周夫人又非要求娶杏儿,我就猜到了一点。”楚云梨叹口气:“十多年前,我来过府城。当时是和我夫君一起,可惜我们运气不好,到了这里不久,我夫君就受了重伤,我因为太过担忧害怕而动了胎气难产,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熬回来,生下孩子便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身边的孩子就是杏儿。我和夫君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哪怕是个闺女,也把她疼到了骨子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世。可是,我容貌寻常,杏儿却越长越美。村里人也有人笑话说她不是我们俩的孩子。” “我只当是笑话听……我是个寡妇,这么多年来外人议论我的不少,说什么的都有,我只当这次其中一样,并没有把此事当真。” “直到前些日子,周夫人上门非要求娶杏儿,我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但却一直不知真相。直到我看到了你娘。” 唐云华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边上的杏儿面色惊疑不定。 这件事情其实挺简单的,之前没有人往这边想,也是因为两人身份悬殊巨大。这会儿有人提及,唐云华又不蠢,哪里看不出来柳杏与唐夫人之间的相似? 他面色惊疑不定,渐渐变得惨白:“我是你的孩子?” 柳杏面色也煞白,勉强挤出一抹笑,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她不安的内心:“娘,你别胡说。” 楚云梨摊手:“以前我从未怀疑过,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得不怀疑。这或许就是真相。” 柳杏眼泪汪汪:“你就是我娘,我不是别人的孩子。” -- 第917页 楚云梨伸手摸着她的发:“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无论你是谁的孩子,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柳杏眼泪刷的落下:“娘,我不要做别人的孩子。” 边上的唐云华比她更想哭:“夫人,这事情事关重大。这也只是你的猜测,没确定之前还是不要往外传。” “我知道。”楚云梨看了一眼这间门窗紧闭的屋子:“所以我说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说嘛。” 唐云华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坐在原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足足两刻钟后,他才起身:“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客栈。” 他出门时,绊了门槛,还险些摔了一跤。 楚云梨上前一把扶住。 唐云华察觉到手上的力道,侧头看她一眼,飞快下了楼。 母女两人回到客栈,一路无话,夜里两人躺在床上,黑暗中,柳杏一直翻来覆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出声问:“娘,您睡着了吗?” 楚云梨笑了:“本来睡着了的,你这么折腾,又醒了过来。” 柳杏伸手揽住她的腰:“娘,我想过了,无论我是谁的孩子,我这一辈子都是您的女儿。” 楚云梨反搂住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如果你不想回唐家,我就会想办法留下你。” 柳杏本来胆子就小,万分不想离开自己母亲,从来就不想回唐家。 “娘,您真好。”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明白,如果唐家非要为难母亲,她也必须得回去。 “娘,我有些害怕。”柳杏试探着道:“唐老爷如果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可能会为难你。” 她是唐家的血脉,应该能全身而退。但是唐云华就不一定了,他是母亲的亲生儿子,母亲一定会想法子护住他的。可母亲只是一个乡下妇人,哪里能够在唐家面前抢人? 而她……不确定没有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自己能得他们几分疼爱,能不能够护得住那个哥哥。 “当初换孩子的人不是我。”楚云梨强调:“被为难的人,或许也不是我。” 听到这话,柳杏面色微变。 当初换孩子的时候,母亲还在昏迷之中,那这换孩子的人,肯定是另一个母亲。 想到自己被唐夫人抛弃,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娘,我还是不回唐家了,我们明天就回村里吧!”干脆避开这一切,日后都不要再来府城,应该就不会再受这些事情的影响。 楚云梨忍不住失笑:“丫头,你太天真了,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村里,也不会放过你我。” 如今唐云华也得知了真相,以后这些事情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想要避,是避不开的。 柳杏想法天真:“那我们就卖了村里的宅子,重新找地方安顿,以后都不再回去,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我。” “你是唐家千金,本就该回去得到你所拥有的这一切。”楚云梨强调道:“当初换亲之事没那么简单,你得回去查清真相。杏儿,你别害怕,你别觉得这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多年之后,你回头看,大概会觉得现在这样害怕的你很可笑。” 柳杏哑口无言。 “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母女俩的屋子就被人敲醒。 “夫人,外头有人找你。” 楚云梨坐起身,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堂中的唐夫人。 比起以前的雍容华贵,今日的她似乎有些憔悴,哪怕有脂粉掩盖,也遮不住她眼底的青黑。 看到她下楼,唐夫人站起身:“坐。” 楚云梨走到她对面坐下:“夫人都起这么早吗?” 唐夫人苦笑道,“我这些年来,经常夜不能寐,大部分时候都早上补觉,从来没有起过这么早。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也能猜到一些缘由。昨晚上云华回去特意找到了我。那个孩子厚道,我看出来他心里有事,多问了几句,他就告诉了我。” “当年的事,其实我也难产。”她面色难看:“可能你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这些年来,我一直辛辛苦苦遮掩着这些真相,就怕被外人所知。我说我不知道,别人肯定不信,包括我家老爷。” 楚云梨好奇问:“有人换了两个孩子,那人是谁?” 唐夫人苦笑:“她有恃无恐,我根本就拿她没法子,这些年来有着这样一个秘密,我长年被她挟持着,我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流落在外,想要找寻,又怕被人发现。在前些日子才有了些眉目。我找到了表妹……表妹家里情形确实复杂了点,但培淮是个不错的后生,读书上有几分天分,如果杏儿跟了他,有我护着,也能安稳过下半辈子。” 楚云梨面色冷淡下来:“杏儿是个人,不是你手中的木偶,她也有感情,她想嫁给谁,那是她自己的事,而不是被你这样安排。周培淮那就是个混账,半夜三更扒人家姑娘的房门,这样的人你竟然愿意把女儿交给他,一个母亲这样害自己的女儿……” “我不是害,我也是没法子。”唐夫人语气激动。 “这些年来我看似光鲜,其实一直都过得艰难,常年被人要挟着,你以为这日子好过吗?”她站起身:“你在乡下确实也苦,但你理解不了我受的苦楚。” -- 第918页 她眼圈通红,眼泪滴滴落下:“我看着身边的云华,心里对他满是歉疚,但又觉得他占了我女儿的位置,你知道我心里多纠结多难受吗?” “还有杏儿,她明明是千金小姐,结果被你养得如村姑一般。杀鸡拔毛眼都不眨,你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心有多痛吗?”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杏儿在村里是苦,但我这些年从未亏待过她,一直都给她最好的。再有,也不是我要抱她回家的,我是一个乡下妇人,难产之后顾不上孩子,也是没法子的事。可你是大家夫人,你身边有那么多伺候的人,你没护好自己的女儿,如今却来怪我,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唐夫人哑口无言,干脆趴在桌上哀哀哭泣。 “其实如今的情形挺好的,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且都那么懂事,没有被人养坏。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唐夫人觉得有理,缓缓擦干了眼泪。 “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爷那边如果知道此事,肯定会生气,也肯定会严查当年的事,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换了两个孩子,但确实不是。” “还有你,老爷可能会迁怒于你。他会认为是你换走了两个孩子,觉得是你亏待了杏儿。就算我知道你没有,可老爷不相信。” 楚云梨沉吟了下:“事已至此,遮掩不是办法,早晚都得大白于天下,两个孩子的身世得换回来。” 唐夫人深以为然! 第1565章 真千金的养母七 两人达成一致,但这身份想要换回来,没那么容易。 凭本心说,唐夫人哪怕照顾了唐云华多年,却也没想让他一直占着自己女儿的位置。 两人正说着呢,唐云华就到了。 他面色憔悴,一看便知没有睡好,进大堂时,看到里面的楚云梨后,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他似乎踌躇了一下,一顿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还部进了门,走到唐夫人面前:“娘,您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唐夫人满眼欣慰的看着他:“云华,你不再是孩子,已经懂事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再瞒着你。当年我生孩子时,生下来的是一个女儿,但我当时难产,醒过来后,身边就是你。那时候我没多想,以为你就是我亲生儿子,后来你都满周岁了,我才得知两个孩子被换了的事。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暗地里打听我女儿的去处。” 唐云华昨天已经猜到了真相,当真正听到母亲这样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面色煞白:“娘,这大早上的,别开玩笑。” “昨天晚上你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唐夫人语气很轻,但话却说得明白:“云华,真相就是如此,你再难以接受,也还是要想通。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自己身份上的落差,从唐家的公子变成一个乡下少年,搁谁都接受不了……” 唐云华还只是个半大少年,乍然得知真相,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还没有想到接手家业的事情上去,听到唐夫人这么说,他面色微变。 “娘,我不是您儿子,那家中的生意怎么办?” 唐夫人就得他这一个孩子,如果她生的是个女儿,那家中的生意很可能会交给庶子或是其余几房。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唐夫人沉下了脸。 听到这一句,唐云华恍然惊醒。 他看着面前妇人脸上的神情,只觉得她无比陌生。 他从心底里将唐夫人当做自己母亲,为其担忧,为其发愁。但事实上,面前的妇人已经接受了流落在外的女儿,把他当成了外人。 想明白这些,唐云华只想苦笑。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怪谁。 他沉默了下,本来想喊人的,可又觉得难以启齿。这声“娘”不知该唤谁。嘴巴张合好几次,干脆放弃了喊人的念头,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唐夫人此时满心的想法都是想要弥补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想把她带回家中做千金小姐。 但现在还不能。 “我的想法是先认干亲。”唐夫人一脸严肃:“之前我已经说服了我家老爷,让他认杏儿做干女儿,还是上族谱的那种。其实我最初的想法,并没有想把此事大白于天下。等到杏儿做了唐家女,再寻一门好婚事,以后有我护着她。能不能认祖归宗已经不重要。” 柳杏低着头,余光求助地看向楚云梨。 楚云梨也觉得此事可行。 无论如何,先做回唐家女再说。至于唐云华……从面前唐夫人的神情中便已得知,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让唐云华接手家中生意的想法。 几人商定了一下,早膳后,楚云梨带着柳杏去了唐府。 唐府在这府城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屋子雕梁画栋,院子里处处精致,说三步一景丝毫都不夸张。 楚云梨连皇家园林都见过,对此并没有多在乎。柳杏第一回 见到这样精致的园子,想要将各处收入眼底,但又极力控制住了乱瞄的眼神。 周围伺候的下人很多,她怕丢脸。 到了正院,唐夫人让人送上茶水点心。 屋中无论是各种摆和桌上的茶壶都很精致,柳杏有些看不过来了。 唐夫人一路闲庭信步在前带路,其实一直暗地里注意着柳杏的眼神,看她虽然好奇,却又极力忍耐……这样的懂事,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换来的。 -- 第919页 想到此,唐夫人简直心如刀绞。 “杏儿,你千万别客气,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稍后我让人请了老爷回来,他见过你之后,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住处和伺候的人。你先住下,等我挑个良辰吉日就给你上族谱。” 柳杏有些不安,下意识看向楚云梨。 楚云梨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别害怕。” 柳杏怎么能不怕? 她看向唐夫人,试探着问:“我娘能陪着我吗?” 对于女儿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夫人,唐夫人心里是嫉妒的,她特别想和女儿亲近,但心里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颔首道:“可以让她在府中住上一段。” 但是不能长住。 柳杏有些失望。 却也知道这事情不能强求,现如今她身份未明,不好任性闹事。低下头咬紧了唇瓣:“我从小和娘相依为命,初到这里,我有些害怕。我想夜里和娘一起住。” 唐夫人不想违背她的想法:“好。” 听到这句,柳杏终于放松下来,看向唐夫人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唐老爷来得很快。 他进门时眼神下意识就落在了柳杏身上,上下打量过后,问:“夫人,你说的就是这个姑娘吗?” 唐夫人含笑起身:“是啊。老爷觉不觉得我们俩有些相似?” 唐老爷本来也没多在意,闻言侧头看了过来,当即点头:“确实有几分神似。” 唐夫人听到这话,更是乐开了花:“我就是觉得和她有缘,才想要认她做干女儿。如今人到了,我们先上族谱……过几天就宴请城里的各家,告知他们我们府上有女初长成。” 她说得兴致勃勃。 唐老爷面色冷淡,没有阻止,但也没有多赞同。 唐夫人自然发现了他脸上的冷淡,心下苦笑。多年夫妻,她哪里看不出来他的不乐意? “老爷,您事务繁忙,宴客的事就交给我吧。”唐夫人善解人意,主动提议。 唐老爷颔首:“认亲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宜闹得太大。你收敛着点。” 听到这话,唐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屋中气氛煞是古怪,恰在此时,门口守着的下人禀告:“二夫人到了。”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有注意到屋中几人脸上的神情。尤其是唐夫人,眼中的神情复杂。似乎还带着点憎恨。 哪怕这神情只是一瞬,楚云梨还是看了个清楚。加上之前唐夫人主动提及说,她被那个换孩子的人要挟多年……想到此,楚云梨心下立刻明白,进来的这个二夫人,应该就是当初换孩子的人。 二夫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未语先笑。看到屋中的柳杏后,笑吟吟道:“之前嫂嫂就说看到一个姑娘挺投缘,想要收做干女儿。应该就是你吧?”她伸出手,想要去勾柳杏的下巴。 她那神情和语气都挺轻佻,明显是没把柳杏看在眼中。 楚云梨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手:“夫人,我女儿脸上肌肤嫩。你指甲那么长,小心掐着她。” 二夫人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涂着蔻丹的指甲,冷笑道:“牙尖嘴利。我留着指甲也不是一两天了,平时从来没有伤到过人。” “万一呢?”对着换孩子的罪魁祸首,楚云梨再没有客气的:“女子的容貌何其要紧,夫人应该也明白,你如此,很难让我放心。” 二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看向唐夫人:“嫂嫂,你这都是从哪找来的人?”她又冲着面色冷淡的唐老爷道:“大哥,嫂嫂经常心血来潮,你可得管上一管。” 唐夫人险些被气疯了。 但她不敢和这个弟妹对质争执,只能忍了这口气。 第1566章 真千金的养母八 唐夫人没有与弟妹争执。 也是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跟弟妹商量过接孩子回来的事。 不商量不成,唐二夫人知道她所有的底细,也知道柳杏的身世,如果她自顾自把孩子带回来,唐二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当年的事,她确实没有主动换孩子,可说出来之后谁会信? 偏偏她生孩子之际,唐老爷另一个妾室也即将临盆,她一举得子,才占了嫡长子的位置。如果孩子的身世暴露,所有人都会认为她为了占嫡长的位置故意混淆唐家血脉,到时候,谁会相信她的无辜? 将心比心,唐夫人自己都不信! 正因为早已约定好,哪怕唐二夫人话中似乎有阻止柳杏认亲之意,她也并不着急,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心里的憋屈:“弟妹,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才选着一个顺眼的……” 说着话,唐夫人瞪了一眼楚云梨,示意她闭嘴。 “咱们唐府家大业大,养一个姑娘也就是多张嘴的事。”唐二夫人眼神蔑视地上下打量柳杏:“姑娘可以出身不好,但规矩一定要好。” 这般挑剔,唐夫人气得咬牙。 要不是这女人换走了女儿,害她流落在外,被一个粗鄙妇人养大,女儿又怎么会小家子气? 唐老爷有些不耐,他也看出来了妻子铁了心要认这个干女儿。早在之前,为了认亲之事夫妻之间没少争执,他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闹腾,摆了摆手:“找个懂事的嬷嬷教导,只要不蠢,应该都能学得好。养女而已,不会说话就少说,大面上不出错,也就行了。” -- 第920页 听到这话,唐夫人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男人口中的不在意而有些难受。 唐二夫人轻哼一声:“嫂嫂,我来这里,是因为母亲听说了你要收干女儿的事。她老人家说了,想要做我唐府女儿没那么简单。得她见过再说。” 唐夫人微微一愣。 她心底里恨得咬牙,唐二夫人仿佛看不到她的眼神一般,转身就走:“二位随我来。” 楚云梨握住柳杏的手,跟着唐二夫人往后院去。 柳杏吓得面色苍白,心底里打起了退堂鼓:“娘,我们回家,回村里去,不要认亲了好不好?” 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唐夫人对于认亲之事热衷无比,其余人压根就没有正眼看她。这位唐二夫人对她恶意丝毫都不掩饰,老夫人那边……虽然还没见面,只看唐夫人的为难,柳杏已经预料到,这应该又是一个难缠的长辈。 这唐府富贵华丽,但里面住着的人实在不好相与,柳杏还是想回到村里,那些人虽然冷言冷语,但都是明着来,且最多说几句难听话,不会有害人之心。 “没事,我陪着你。”楚云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 唐夫人在去老夫人院子里的一路上,下意识就想多靠近自己的女儿,自然也将母女俩的话听在了耳中,心中很是难受。 老夫人的院子里很多人,莺莺燕燕挤了满屋,楚云梨带着柳杏进门时,立刻就察觉到了众人好奇的目光。 唐夫人握住柳杏的手:“母亲,儿媳实在觉得这丫头有缘,之前我去乡下,她还救了我。” 救人之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唐夫人如此说,纯粹是为了增添认女的筹码。 老夫人目光凌厉,上下打量柳杏:“我年纪大了,管不了太多事。你若是执意,我也不好拦着。但有一样,你认女儿可以,最好不要上族谱。这乡下长大的姑娘谁知道规矩如何,万一做了错事,还是丢我唐府的脸。” “是啊。”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婵婵在姨母身边长大,规矩那么好,都没有妄想做唐家女……有些人就是爱攀权附势,为了过好日子,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实在让人不齿。” 楚云梨闻声望去,看到是一个中年妇人,下巴尖利,面相就挺刻薄。 看那模样,和唐夫人之间应该有些恩怨。 唐夫人沉下脸:“这是我唐府的事,轮不到你外人插嘴。” 妇人轻哼一声:“我还不是怕姨母为此操心伤了身子,否则,你当我爱管?” 怕老夫人操心自然是假的,分明就是故意给唐夫人添堵。 偏偏老夫人却信了,一脸欣慰:“还是春菊知道疼人。” 就差明摆着说儿媳没事找事让她操心。唐夫人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她不敢发作,耐着性子道:“母亲,我和老爷已经商量好了的,杏儿这丫头乖巧,日后您就知道了。” 楚云梨站在一旁,将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中,也有些明白为何唐夫人要给女儿挑个好夫婿而不打算让女儿回府了。 且不说想回来没那么容易,就这屋子里的众人就都不好相与。再有,唐夫人本身的性子也没那么强势。 也难怪她会被人威胁多年。 无论老夫人心底里有多不满柳杏,也不会为了她和儿子为难,摆了摆手:“那就带下去着人好好教导。” 唐夫人微微松口气:“是。在宴客之前,儿媳一定让她学会规矩,绝不在客人面前失礼。” 闻言,老夫人皱起眉:“还要宴客?” 她沉吟了下:“宴客之事还是往后推一推,族谱也先别上,等她出嫁时再说。” 一锤定音。 唐夫人焦急不已,却又不敢与婆婆争辩。 楚云梨看在眼中,她自然不能让柳杏受这么大的委屈,当即道:“之前唐夫人说,会好好善待我女儿,既然做不到……”她眼神一一扫视过屋中众人:“小妇人出身贫寒,没有见过大世面。但也看的出来,诸位都不喜欢我女儿,这认亲之事,还是就此罢了。” 听到这话,唐夫人霍然扭头瞪着她。 她从找到女儿之后,立刻就开始筹谋,前后花了几个月才说得家中松了口。为了今日这番局面,她费尽心思。结果周青苗这女人竟然不乐意? 她沉声道:“小嫂子,杏儿留在唐府,无论是婚事还是衣食住行都和从前有天壤之别,你如果真的为了她好,就不该拒绝认亲的事。” “人活在世上,最重要是自在。”楚云梨挥了挥手:“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勉强凑在一起,杏儿肯定会受委屈,谁的孩子谁疼,我反正是舍不得。” 她冲着老夫人一礼:“今日贸然上门,打扰了。我们母女这就离开。” 语罢,拉着柳杏就要走。 唐府认干亲之事,小范围内是传开了的。已经让外人知道的事如今认不成,还是因为唐府众人的态度让养女的母亲不满,这要是传出去,唐府众人的脸面都有些不好看。 如果是别的事也罢了,只为了一个丫头让自家名声受损,实在是不划算。 老夫人暗地里瞪了儿媳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夫人误会了,我们府中并没有为难杏儿的意思。” 边上立刻有几位夫人出声打圆场,唐夫人又开口劝,总之,一副唐府很欢迎柳杏的模样。 -- 第921页 唐夫人趁机再次提及上族谱之事,老夫人这一回没有拒绝。 不过,面上虽没有说话,看向儿媳的目光中却满是不善。认亲之事刚定下,她就提及想要为儿子纳妾。 唐夫人心里发苦,为了女儿也不得不忍耐。 刚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唐夫人的脸色就阴沉无比,还没走多远,身后有轻巧的脚步声追上来。 还是阴魂不散的唐二夫人:“嫂嫂留步。” 唐夫人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害怕,万分不想与她见面,但又不敢不停。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道:“还有事吗?” “当然有。”唐二夫人笑吟吟看向柳杏:“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柳杏白着脸不答。 唐二夫人咯咯笑开:“看来你是知道的。”她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唐夫人:“嫂嫂,你口口声声疼女儿,为了她费尽心力。依我看,你这疼女之情也不过如此。真要是疼女儿,你倒是让她认祖归宗啊!” 楚云梨面露嘲讽:“唐夫人要是有这份决断,你也别想如此得意。” 唐二夫人颔首:“对啊!”她笑意盈盈:“嫂嫂为了女儿,可是把娘家的侄女都抵给我外甥了。” 听到这话,柳杏讶然抬头。 这些事情,楚云梨刚到府城,也还没有打听到。 唐夫人面色微变:“你别胡说!” “我可是好心。得让你宝贝闺女知道你为她付出了多少,你们母女这缺失多年的感情才能尽快弥补啊。”唐二夫人笑容满面:“杏儿是吧?你那个表妹可是城内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听说知府大人府上还有意求娶,结果……”她捂着嘴满脸得意:“如今已是我外甥院子里的妾室了。” 柳杏面色惨白。 唐夫人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是她自己乐意……” 唐二夫人笑盈盈接话:“是这样没错,可也是你牵线搭桥,还在她面前说我外甥的好话尽力撮合。” 楚云梨也挺诧异。几次和唐夫人的相处,她看出来这女人有点软弱,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些事。当即一拉柳杏:“杏儿,我们回客栈去。” “被吓着了?”唐二夫人哈哈大笑:“但母亲已经答应认亲,你们要是不答应,那就是不识好歹!” 楚云梨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就是故意的。 如果在母女俩进府之前知道这些事,她们肯定不会来。等到认亲之事板上钉钉才说,就是想让她们左右为难。 楚云梨好奇问:“我们母女没有得罪过你吧?” 唐二夫人扬眉:“就凭你们?” 话中的蔑视之意毫不掩饰。 “她就是个疯子!”唐夫人咬牙切齿。 她自从知道女儿的身份之后,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哄好唐二夫人,偏偏她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费劲心思周全,才能把秘密保全到如今。 唐二夫人冷笑:“我就算疯,那也是被你逼的。当年明明是我和他先认识,我们两情相悦,是你横插一脚……你嫁了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你不得安生。” 楚云梨听着这些,只觉得头疼。 唐夫人眼圈通红:“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你孩子都生了几个,怎么还放不下?” “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满意了。”唐二夫人一脸得意。 唐夫人恨恨瞪着她。 两人对视,毫不退让。 楚云梨清咳一声:“杏儿是无辜的。”她看向唐夫人:“你怕真相大白,所以受她威胁,连侄女都能害。他日如果唐二夫人以此威胁让你把杏儿嫁给乱七八糟的人,你答不答应?” 唐夫人面色发白。 唐二夫人轻笑一声:“她且舍不得大哥,定然也会答应的。” 语气笃定又自信。 第1567章 真千金的养母九 唐夫人面色难看。 楚云梨见了,质问:“杏儿虽是你亲生,但却是我一手养大。你这样的态度,我怎么敢把她交给你?” “我会护好她。”唐夫人承诺。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不信你。认亲之事就此作罢!” 说着,一拉柳杏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唐夫人见状急了:“那边不是出府的路,你要往哪儿去?” 如果头一次入唐府的人,大概会辨不清方向,不敢乱走。楚云梨活了这么久,深山密林中都不会迷路,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宅院,当即头也不回:“我就算找不到路,你可以张口问。不劳夫人操心。” 柳杏早已吓得面色苍白。 一开始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她难受之余,对于生身母亲也格外期待。哪怕唐夫人之前帮她寻的那两个夫君不太靠谱,她也没有怀疑过唐夫人的好心。 今日到了这府内,她恍然发觉唐夫人的处境不太好,并且这番不堪的处境还是因为唐夫人自己不够聪明瞻前顾后。至此,她都没觉得有不妥当之处。 可听了唐二夫人这一番话,柳杏是真的被吓着了,她没想到,唐夫人竟然会为了保守秘密陷害别人,她这分明就是自私! 那个被害去做妾的女子何其无辜? 尤其从唐二夫人的话中,不难听出她那个侄子并不是什么上进的后生。这等于毁了别人一生。 这样的母亲……她宁愿没有。 可天意弄人,这就是她的生身母亲。 -- 第922页 出府的一路上,柳杏几次干呕,险些吐出来。 楚云梨侧头看她:“你怎么样?” 柳杏摆了摆手:“娘,我没事,出去再说。” 身后一路跟随的唐夫人自然看到了女儿作呕的动作,当即心如刀割,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飞奔上前一把握住柳杏的手:“杏儿,你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柳杏摇了摇头:“我如今衣食无忧,和我娘都过得挺好。” 听到女儿拒绝,唐夫人顿时急了:“我为了今日的局面费了不少心思,你别辜负我一番良苦用心。” “对不起。”柳杏道歉:“唐夫人,日后你若得空,可以到我家中来做客。” 回来是不可能回来的。 唐夫人眼看说服不了她,又舍不得训斥,转而看向楚云梨:“你活了半辈子,应该知道怎样对杏儿最好,我与她相处不多,她不肯听我的,但却一定愿意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她!” 语气毫不客气,带着不自知的颐指气使。 说到底,两人身份悬殊巨大,唐夫人心底里从未看得起她。 柳杏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但她听得出来唐夫人话里的不客气,立刻道:“谁劝都没用。我意已决!” 语罢,率先往前走。 刚走两步,就被楚云梨给拽了回来:“走这一边。” 她走的方向是一座假山,后面是一条长廊。唐夫人见状,有些诧异,因为那条长廊看起来像是院子,一般人想要出府,不知道方向的话都会往柳杏去的方向走。 不过,唐夫人这会儿在意的不是母女俩认不认识路,而是想要说服她们留下。 她为了让唐老爷答应认干女儿,费尽了心思绸缪,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答应。 母女俩这一走,等于把她几个月以来的心血付诸一炬。唐夫人万分痛心,但又说服不了二人,她自持身份,做不出来拉拉扯扯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女俩离府门越来越近。 出了府门,唐夫人还想尾随。 母女俩都不搭理她,无奈之下,唐夫人只得回去。母女俩说走就走,她得回去稳住老夫人,认亲之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回到客栈,柳杏坐下后久久无言,像是在发呆。其实她心里思绪万千,什么都想到了,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摆上了饭菜。 楚云梨将筷子递给她:“不要怕,也没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也得吃了饭再说。” 柳杏接过筷子,低声道:“娘,我们回村吧。” “躲不是办法。”楚云梨正色道:“今日唐夫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是铁了心想把你接回府,我们就算回了村,也还是会被她给找来。” 柳杏低下头,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饭:“我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与你无关,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咱们做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楚云梨给她盛了一碗汤:“别想了,先吃饭。你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柳杏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娘,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上了您。”她说着话,忍不住抽泣出声:“您别怪我……要不是遇上我们母女,您和哥哥也不会分开。” 楚云梨递上了帕子:“怎么还哭了呢?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我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了。” 柳杏哭的厉害,根本腾不出手来接帕子,楚云梨主动帮她擦泪:“过去的事谁是谁非早已分辨不清,我只知道,养你一场,我没后悔。” 听到这话,柳杏更是哭得厉害,她已然坐立不住,趴在桌上哭得泣不成声。 等她哭够了,勉强稳住了情绪,母女俩才开始用膳。 傍晚,唐夫人又到了。 这一回,楚云梨不见,压根就不开门。 唐夫人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儿她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说,敲不开门,也只能作罢。 临走之前,说了不少柳杏留在唐府的好处。 翌日早上,母女俩恢复了之前的日子,闲来无事就去城里四处转悠,采买一些镇上没看到过的小玩意。 在这期间,还遇上了那位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姓陈,是去年新考中的秀才,除了功名外,也就一张脸能看。 看到母女俩,他先是一愣,随即殷切地迎了上来:“柳姑娘,你怎么也到了府城?” 问话时,他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母女俩浑身上下,看过之后态度愈发殷勤:“你们来了几日?可有落脚地?我在这府城多年,可以帮你们带路。无论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我都知道一些……” 楚云梨面色淡淡:“你打扰到我们了。” 陈英一愣,有些尴尬:“我没想到在府城也能遇上柳姑娘,激动了些,伯母勿怪。” 楚云梨若有所思:“我听说你姓陈,是个秀才?” 这些消息是早在之前,陈英去村里拜访时就已经故意露出去了的。他微微颔首:“伯母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是有一些事想请教你。”楚云梨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点:“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故意靠近我们母女?” 陈英哑然:“我没有故意……”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那天你躺的地方人来人往,在你之前,我们母女救过城里人,还得了不少好处,这件事情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有我们得了甜头在前,如果他们看到你躺在地上,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救人。那天赶集,那么多人路过,偏偏就我们母女遇上了你,这世上之事,如果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 第923页 陈英愈发尴尬,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想落荒而逃。 “还请陈秀才替我解惑!”楚云梨语气严肃。 陈英有些被她的语气吓着了,勉强笑道:“伯母,我没有坏心。” “我知道你没有坏心,应该只是想和我们结亲。”楚云梨好奇:“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底从何处听说了,我们母女的事,进而想靠近我的女儿?” 于读书人来说,攀权附势并不是什么好名声,陈英并不想承认。不过,面前的妇人一副想要知道真相的模样,很是执着。他怕不说,她一直追问,要是露到了同窗面前,丢脸的还是他。 丢脸事小,名声事大。 陈英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伯母,这事情说来是我理亏。”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我们到那去说。” 巷子里荒凉,人迹罕至,除了三人之外,再没有别人。陈英沉吟了下:“事前我听说唐家要收养一个女儿,我……我家中母亲病重,银子有些不凑手,周围能借的都借了。所以就起了歪心思……再去镇上时,我发过誓,如果能够娶到柳姑娘,我一定真心实意待她……看到柳姑娘之后,我更是一见倾心。后来被你们拒绝,我又觉得自己卑鄙,所以就回城了。” 楚云梨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陈英应该没有撒谎,她再次问:“你从哪里得知唐家要收养女的事?” 陈英苦笑了下:“是我想借银子时,请了几个同窗喝酒,他们喝醉之后吐露的。” 紧接着,他说了那几个读书人的名姓。 回过头,楚云梨立刻就去打听了,那几个读书人,然后得知其中有一位和唐夫人的娘家外甥来往过。 唐夫人这事,做得比较隐蔽。 陈英被算计了还不知。 她也查出来陈英的母亲是真的病重,还特意送去了一些银子。 陈英感激不尽,再三道歉道谢,又言自己卑鄙,自觉品性还不够好,主动承诺推迟三年再参加乡试。 上辈子,柳杏对周培淮一见倾心,二人两情相悦,没多久就谈婚论嫁,也没有陈英的事。 正想到唐夫人,她又找上了门,这一回开门见山:“我打算明日给杏儿上族谱。” “不去。”柳杏下意识拒绝。 楚云梨提议:“既然是收义女,那谁都可以,你另选一个合适的。” 唐夫人:“……我只要杏儿!” 楚云梨一脸淡然:“我的女儿,不认干亲!” 第1568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 唐夫人要是有那个魄力,直接回婆家去,把事情合盘托出。 如此,柳杏就逃不了了。 眼看母女俩不肯跟自己回府,唐夫人急得眼泪直掉:“大家都是女人,你何苦为难于我?” “是你在为难我。”楚云梨正色道:“我们母女多年来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好好的,结果突然闹出来这些事,也太糟心了。” “你在逼我。”唐夫人控诉道:“你看我光鲜,其实我过的并不好,这些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受煎熬。龚瑶那个女人像是疯子,咬着我不放口……” 楚云梨不客气地打断她:“这些与我有何关系?” 唐夫人张了张口,眼泪落得更凶:“我只是想要与女儿相认,想享天伦之乐而已。你就不想你的儿子吗?”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女儿。”楚云梨面色淡淡:“至于云华,除了血缘之外。于我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 唐夫人气极:“你分明就是占起便宜来,没够想让你儿子做唐家嫡子,你是不是还想让他接手家业?我告诉你,你这是白日做梦,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相比起唐夫人的歇斯底里,楚云梨就冷淡得多:“还是那句话,几日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有这个亲人存在。如果你容不下他,他也愿意跟着我回村,那我家里不会缺他一口饭吃。至于他接不接手家业,地位有多高,我都不在乎。” 唐夫人真的觉得面前的妇人滑不溜手。她气得眼泪汪汪:“你太欺负人了。” 楚云梨讶然:“你是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夫人,我只是一个村妇,你想要抢走我女儿,到底是谁欺负谁?” 边上柳杏一开始还挺紧张,渐渐地发现是自己的娘占了上风,便放松下来。看到唐夫人哭得厉害,她还出声劝:“你就别哭了,事情已经错了十多年,不如将错就错。我觉得我如今过得挺好,你放心,我不会回来打扰你……” 唐夫人听到她跟自己撇清关系,气不打一处来,悲愤道:“你以为你不回来,这事情就掩盖得住?龚瑶那个女人根本就不会放过我,她就是个疯子!” “疯子也是你自己惹的,你冲谁发火呢?”楚云梨皱起眉:“反正我女儿不认干亲!” 语罢,拉着柳杏出了门。 唐夫人追了几步,母女俩已经下了楼。 还是那句话,她压根就不敢在外人面前提及这些事,哪怕是一个字她都不敢,就怕被人怀疑。 都走到了楼下,楚云梨还能察觉到楼上幽怨的目光,抬头一瞧,只见唐夫人扶着门框满脸是泪。 那日之后,楚云梨本以为能消停两日。 没想到第二日周培淮又找上了门。 他一脸和煦的笑容,仿佛曾经的那些事都不存在一般,含笑来请柳杏出去逛街。 -- 第924页 对于未婚男女来说,相约出游是件挺亲密的事,非得是对对方有意,且两家有意定亲,才会一起出门游玩。 “不去。” 柳杏一口回绝。 周培淮不肯放弃,温言道:“你还在为之前方媛儿的事生气,对吗?”他压低声音:“她是个霸道的性子,我也不知道哪儿就入了她的眼,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她来找你们的麻烦。”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柳杏沉声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半夜会扒姑娘房门的登徒子,是个混账王八蛋!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绝不嫁给你这种混账。” 周培淮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反应过来后,脸色也沉了下来:“柳杏,你别给脸不要脸。” 楚云梨一直站在旁边,看到柳杏占了上风,她便没有出声。听到这里忍无可忍,直接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这里是客栈的大堂,周围还有几桌客人,周培淮摔出去之后砸上了桌子后又摔倒地上。 动静挺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楚云梨拍了拍手:“这个混账,仗着有几分家资,想要欺负我女儿。大家说他该不该揍?” 女儿家名声要紧,一个弄不好,还会闹出人命来。 听到这个富家公子欺负良家姑娘,好多人都拍手叫好。更有几个人撸袖子上前,看那架势,似乎想要帮忙。 周培淮做梦也没想到,柳杏她娘一个乡下妇人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出手打他……这会他周身疼痛,忽然想起来那晚他扒在柳杏房门前的时候,也是被她狠揍了一顿。一想起来,伤处就隐隐作痛。 在众人的嘲讽和谩骂中,周培淮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衫一般很是难堪,他连滚带爬起身飞快跑了出去。 柳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娘,他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找麻烦才好呢! 否则,楚云梨还找不到借口收拾他! 唐夫人并没有消停,隔了一日,再次上门劝说。 母女俩始终不松口,唐夫人无奈,转而道:“之前你当着众人的面揍了培淮,他娘找到我告状,本来他们要找你们母女麻烦的,还是我拦了下来。” 楚云梨一脸惋惜:“谁让你拦的?” 落在唐夫人眼中,就是周青苗不稀罕她帮忙。她沉声道:“富贵人家想要收拾人的法子多的是,这世上有许多你们没有见识过的阴暗手段,要不是杏儿是我女儿,我才不会趟这趟浑水。” 楚云梨气笑了:“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招惹上他。” 唐夫人哑口无言。 柳杏不肯跟她回去,楚云梨也不松口,唐夫人只能再次无功而返。 …… 来了城里之后,楚云梨也没想回到乡下去,摸索了这么久,她已经找到了一处合适的铺子,盘铺子的银子不够,她先租了下来。 一开始挺忙,好在柳杏体贴,跟着帮了她不少的忙。 大半个月后,绣楼开张。 母女俩绣了不少精致的小花,一经推出,生意就挺不错。来的大部分客人都是普通百姓家中的女眷。 这一日,突然来了一个身着粉衫的女子。 楚云梨见识得多,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女子出身良好,说话细声细气,走动间动作优雅,她含笑上前:“姑娘需要什么?” 那女子浅笑了下:“我来随便瞧瞧。” 她出手挺大方,一下子挑中了十来条娟帕,付好了银子后,似乎顿了顿,迟疑着转身往门口走,在这期间,回头好几次。 即将出门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走到正在整理帕子的楚云梨面前:“东家,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叫柳杏?” 楚云梨颔首:“对。” 她抿了抿唇:“可能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姨母是唐府夫人。” 楚云梨眼神在她的妇人发髻和身上的粉衫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你有话对我说吗?” “我姨母她……”孔荔枝苦笑:“她性子有些左,我不好说长辈的不是。总之,你若是为了女儿好,就别太信任她。” 语罢,她握紧手中的帕子,急匆匆远去。 这位应该就是那个被唐夫人害到龚家做妾的姑娘了。 边上的柳杏早在孔荔枝去而复返时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看她离开,凑到了楚云梨面前,低声问:“娘,她是不是那个……” 楚云梨颔首:“应该是。” 柳杏追到门口,看着她消失在人流中,苦笑道:“这还真是……” 她和那位姑娘不认识,心里却有些歉疚。但她又明白,那位姑娘落到如今下场与她无关,总之,心里纠结得很。 唐夫人要认干女儿,已经说服了府中众人。结果柳杏又跑出了唐府不肯认亲……一开始唐府内的人并不知道母女俩不乐意,唐夫人在其中周旋,一直糊弄着府里的人,没放弃劝说母女俩,但母女俩态度太过坚决,府中人又不是傻子,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得知母女俩开了铺子,唐老夫人更是直接找上门来。 她不是来劝说母女俩,更多的则是因为她觉得母女俩不识好歹,不知感恩,心下恼怒想要出气。 踏进门后,她挑剔地扫视了铺子一圈:“太破旧了,在里面放的东西,能用吗?”她用帕子捂了捂鼻子,从神情到眼神里都是嫌弃,她又伸出一根手指挑开帕子:“也就这手艺还不错。” -- 第925页 “能得老夫人称赞一句,可真是不容易。”楚云梨上前:“我这铺子里的东西都是卖给普通百姓之家的姑娘,不敢拿到你面前来献丑。不知老夫人贵脚踏贱地,到底为了何事?” 老夫人终于正眼看她:“我听说你不答应让女儿认亲?” 楚云梨颔首:“是有这回事。” 老夫人气笑了:“既然不愿意,当初就别答应啊!” 楚云梨直言:“我并没有嫌弃唐家不好,而是不想骨肉分离。” “你要是不想和女儿分开,当初就不会答应。”老夫人上下打量她:“说说吧,到底为了何事?” 楚云梨沉吟了下:“唐夫人处事有些不妥,我不敢把女儿交给她。” 老夫人讶然:“哪里不妥?” 恰在此时,门口有马车停下,唐夫人从上面跳下来,太过着急,险些摔一跤,她额头上满是汗,却顾不得擦,两步奔了进来。上前扶住老夫人:“母亲,你怎么到这样简陋的铺子里来了?” 她有些急,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屋中众人,不确定她们在自己进门之前谈了什么。试探着问:“小嫂子,你最近生意如何?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楚云梨看向门外,那里站着几个想进又不敢进的姑娘:“生意本来挺好的,你们来了之后,客人都不敢进了。” 老夫人:“……”这是被嫌弃了? 第1569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一 这相处了多年的人,其实一眼就猜得到对方的想法。 此时的老夫人看到儿媳,就知道她在心虚。 心虚什么? 老夫人养尊处优多年,因为已经做了家主的母亲,已经随心所欲许多年。她心里有疑,立即问:“我儿媳有哪里不妥?” 唐夫人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威胁。 楚云梨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只要没有把她弄死,她就能自救。再有,想要弄死她,可没那么容易。 她冲着唐夫人一笑,道:“唐夫人不知为何把娘家的侄女送给了夫人的外甥做妾,这事您知道吗?” 老夫人听说过,但是,两个儿媳之间的恩怨她也知道一点,听说过之后也没多想,不外乎就是人争锋,儿媳在了上风而已。 她没有摇头,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唐夫人连娘家的侄女都护不住,我不认为她能护住一个养女。你们这些大家族之间太乱了,我们只是乡下人,不敢掺和进去。还请老夫人收回成命,这认干亲之事就此作罢。” 老夫人上下打量她:“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做了唐家女之后会有的好处?” “知道,衣食无忧嘛,兴许还能找个好婆家。”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我们母女俩守着这个铺子也能过的很滋润,没必要去淌这趟浑水。” 老夫人倒也能理解,看向身侧的儿媳。 唐夫人心里焦急不已,如果老夫人真的听了周青苗的话不肯再认干亲,她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 “母亲,认干亲的事咱们已经放出了钱,肯定是要认一位姑娘回来的!”唐夫人意在提醒。 老夫人深以为然,否则也不会跑这一趟了。 楚云梨立即道:“只要唐夫人放出话去,多的是姑娘愿意做唐家女。” 言下之意,可以另外选一位姑娘。 唐夫人被噎得不轻,她费尽心思,始终想认的女儿只有柳杏一个,如果为了认别的姑娘,她才不会这么费心算计。 抢在老夫人开口之前,唐夫人飞快道:“我就觉得和杏儿有缘,别的姑娘都不想认。” 老夫人有些恼了。 唐府在城内算是数一数的大户人家,也就不能和官家比。无论是走到何处,向来都是别人捧着他们,哪有这么被人嫌弃了还往上贴的道理? 她瞪着儿媳,沉声道:“强扭的瓜不甜,认亲之事更是如此,非得两厢情愿才好。既然柳姑娘不愿意,咱们也不必强求,你若是要认干亲,就另选一位姑娘。否则,此事作罢。” 唐夫人面色苍白,张嘴想要解释。老夫人已经不想再听,很快带着人离开。 也是因为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像是看戏似的。 老夫人自持身份,不想沦为别人的谈资,所以才会走得这么快。 唐夫人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楚云梨刚才也不算是乱说,有唐家人在此,别的客人都不敢进来。眼看唐夫人还在发呆,她不想影响了自家生意,上前一步:“唐夫人,有话咱们进去说,别杵在这里。” 这话破颇不客气,唐夫人回过神,看了一眼门口众人,忍下了嘴边的训斥,强忍着怒气往后门走。 她一离开,外面的客人就涌了进来。 从方才老夫人在这里时就有客人想进来,阻拦这么半天,只有十多位客人想要挑选。楚云梨没有搭理里间的唐夫人,而是先把客人送走,这才走了进去。 唐夫人本就恼怒,攒了满肚子火气,看到她进门,立刻出声训斥:“你蠢不蠢?”她气得在屋子里转圈:“我筹谋了好几个月,才让他们母子松了口。你可倒好,送上门的机会都不要,你难道真的想让杏儿跟你回乡下种地?” 楚云梨反问:“我们生意都做上道了,怎么会回乡下呢?” -- 第926页 唐夫人气急,她伸手指着外面的铺子:“就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只够糊口而已。比起做唐家女也差得太远了!我这个人也不是不讲道理,我感激你养大我女儿,那你也不能这么任性。我为我女儿铺好的路,你说不走就不走,你别以为我没脾气,可以任由你为所欲为!” 柳杏在外头招呼客人,耳朵一直支着,听到这些话后,再也忍不住冲进了内室:“唐夫人,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追到这里来骂?” 她面色不太好:“我们母女不是你的下人,还请唐夫人稍微克制一。” 看到女儿这样的神情和这样的语气,唐夫人真的伤心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杏儿,我都是为了你好。” 柳杏摆了摆手:“方才老夫人已经放下话,不再认我做干孙女。唐夫人想要认亲,还是另选别人吧!” “可我从头到尾想认做女儿的人只有你!”唐夫人强调:“我只想要你。” 柳杏垂下眼眸:“可我不想。唐府实在太……我这样一辈子都留在我娘身边,侍奉她终老。” 唐夫人哑然。 “杏儿,我才是你娘。” 柳杏抬起头:“唐夫人,事隔多年,你如何能够确定我是你女儿?你自己也说了,生完孩子之后你就昏睡过去,醒来后我身边的孩子就是唐公子,或许,换亲之事从来都不存在!” 这样的结果于唐夫人来说也是好事。 可偏偏不是。 天意弄人,龚瑶那个女人有心算计,她当时险些没能活命,那还能顾得上自己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 并且,是由她身边伺候的人亲口承认换走了孩子。这事不可能是假的。 再有,她和柳杏虽然气质上大不相同,但眉眼间却有些相似。如果不是母女,应该没有这么巧合。 “杏儿,你别再自欺欺人。”对着女儿,唐夫人的耐心要好些,语气也温和不少:“你别任性,这一回就听我的。以唐家干女儿的身份回去,到时候你会上了唐家族谱,我知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你就跟认祖归宗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相比于唐夫人越说越激动的语气,柳杏就要平淡得多:“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养女,没人会拿我当一回事,我要是去了,谁都可以踩一脚,真和人计较,就是我不懂事。” 如果是正经的嫡出女儿,就不会如此。 唐夫人听到她说这些,很是惊讶。如果不是在大家族长大的姑娘,暂时是想不到这里面的区别的。 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楚云梨好心提醒:“这些事情都是我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的。” 唐夫人:“……”谁要你提醒了? 她还想劝说,外面却有客人想要买娟帕,楚云梨立刻迎了出去。 没多久,唐夫人一脸沮丧地从屋中出来,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车离开。 楚云梨一看就知,她没能说服柳杏。 …… 母女俩生意做着,偶尔应付一下不死心的唐夫人,日子还算过得惬意。这段时间里,楚云梨另找了几位绣娘,如此,母女俩也不用没日没夜的绣,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生意上。 柳杏整日都挺忙,平时哪怕有对她有心的年轻公子上门,她也都忽略过去了。 有那胆子大些冲她表明心迹的,她也通通都拒绝了。 这一日傍晚,母女俩正打算关铺回家,还在打扫呢,门口就停下了一架暗青色的马车。 一般客人都不会在这时候上门。楚云梨多瞧了一眼,然后发现走下来的是个熟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唐老爷。 他负手进门,在屋中转了一圈:“柳杏是吧?” 柳杏低着头上前:“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请位喝茶。”唐老爷伸手一引。 楚云梨出声道:“天色不早,我们母女要回家。老爷有话就在这里说吧!对了,长话短说,我们还赶路呢。” 唐老爷没有看楚云梨,眼神上下打量柳杏:“听说你拒绝认干亲?” 唐夫人这些天在家中夜不能寐,好像胃口也不佳,像生了大病似的,短短时日瘦了不少。唐老爷实在看不下去,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才出现在此。 柳杏低下头:“是。我只想和我娘过单纯的日子。” 认了亲,唐府的日子就不单纯了? 唐老爷听着这话,心里不太高兴。再一次下定决心,如果要把这个姑娘带回去,得找婆子好好教教规矩和待人接物,太不会说话了。 其实,柳杏说话也不是口无遮拦,她是故意如此的。 惹恼了唐老爷,她认亲之事就更悬了,把这事搅和黄了才好呢。 第1570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二 此时的唐老爷并没有放弃柳杏,见他低着头,耐着性子劝道:“杏儿,我夫人是当家主母,你去了之后有她亲自看着,不会被人欺负的。我也会帮你。”顿了顿,他继续道:“夫人为了收养你的事茶饭不思,最近都要熬病了。你就真的忍心吗?” 柳杏也觉得自己委屈。 她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一个母亲出来。且这个母亲的处事她很不赞同。只唐夫人为了自己的秘密不暴露向海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她就接受不了。更别提还有唐夫人帮她说亲的事。 -- 第927页 “我实在不愿,老爷要逼迫我么?” 此话一出,唐老爷面色微变。 他就算要逼迫,也是大家心知肚明那种,而不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这姑娘忒不会说话了。 唐老爷心底里再一次对柳杏失望,他一拂袖:“既然你铁了心不肯,我也不会勉强。日后你别后悔,别想方设法出现在我家夫人面前再让她伤心。” 语罢,扬长而去。 另一边的唐府中,唐夫人确实为了女儿不肯跟自己回来而自伤,每次唐老爷回来,她都打起精神应付,但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和精神都不太好,也在尽力调整。 这一日傍晚,到了唐老爷该回来的时辰却始终不见人。她有些担忧,怕自己这糟糕的状态把男人给赶走了,急忙找来人问。随即就得知唐老爷是去找柳家母女商量收养的事。 听到这个消息,唐夫人的心当即就提了起 她越想越不放心,总觉得那对母女会把这事给搅和黄了。当即就让人备马车想要去打圆场,结果刚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身边的丫鬟手忙脚乱把她扶起,又哭着劝:“老爷就是看您这样才跑去劝的……” 唐夫人坐在椅子上,好半晌都缓不过来。等到头疼稍减,就听到外面下人请安的声音。 她打起了精神,期待地看向门口。当看到金铭来的中年男人满脸铁青时,她心里担忧起来。 果不其然,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柳杏不识好歹,拒绝认干亲,你若真的喜欢干女儿,换一个人选吧!” 一锤定音。 唐夫人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手脚僵直。之前老夫人就拒绝了柳杏,她费了不少心思才稳住男人。如今连他也这样说,她想要借着认干亲让女儿认祖归宗的想法是不能如愿了。 她浑身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唐老爷见状,不满道:“一个乡下丫头而已,你看看你自己,都变成了什么样?为了她,你什么都做不成,自己还病成这样,那丫头就那么重要吗?比你自己的身子,比我们的唐府还要紧?” 听到这番质问,唐夫人勉强打起了精神:“我只是有点难受,很快就会好。老爷别担忧。” “希望如此。”唐老爷强调道:“过几天青城刘家会到这里来探望女儿,到时候你得上门拜访,尽力和他们拉近关系,我想和刘家谈一下瓷器生意……” 听到这话,唐夫人心里暗暗叫苦。 她也不想为了女儿伤心伤神,可一闭上眼就会想这些事。根本就睡不着,没法养神,也吃不下,身子越来越虚弱,面色也越来越憔悴。 这会儿的她虽没照镜子,也知道此时自己定然狼狈不堪。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她来了点精神,站起身让人送晚膳。当日夜里,她让人熬了安神汤,喝完了药,总算好好睡了一觉。 她心里明白,让女儿认祖归宗固然要紧。但若是她办不好唐老爷吩咐的事,自己的地位都会受影响。到时候,她做不成这唐夫人,就更照顾不了女儿了。 …… 周培淮挨了打后,颇为狼狈的跑回了家中。 周夫人听到消息,赶过来就看到儿子身上的残羹冷菜,看到向来以翩翩公子似人的儿子,弄成这副狼狈模样,她当即面色铁青:“这是怎么了?” 周培淮从小就得家中宠爱,向来都是别人捧着他。他这些日子在柳家母女面前放低身段委曲求全,早已忍无可忍。今日又挨了这一场打,还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听到母亲的问话,更是怒火冲天:“都是你的好儿媳干的!” 周夫人哑然,回神后急忙吩咐下人拿来衣衫,又让人备热水。 周培淮满脸不耐地进了里间,周夫人站在外面等着,听着里面的水声和儿子不耐烦摔东西又训斥下人的动静,面色难看无比。 等到周培淮洗漱出来,又让人拿来了跌打药酒。 周夫人见状,顿时急了:“你还受伤了?” “那个乡下妇人粗鄙,像疯子似的。”周培淮语气里满是不耐:“娘,儿子就想问你一句,到底是你儿媳要紧,还是你儿子的性命要紧?” 他指着白皙的肚子中间的大片青紫:“那女人这么凶,就算是我和柳杏成了亲,万一柳杏过得不顺,我是不是还要挨打?” 看到儿子身上的伤,周夫人心疼不已,也觉得儿子这番话有道理,这两家还没怎么样呢,那乡下女人就敢打人。要是真的成了她女婿,怕是打得更顺手。她立即道:“以后别去,娘回头重新帮你选一门合适的亲事。” 想到方媛儿的霸道,周培淮强调:“别和方家结亲。媛儿太善妒了,若是她做了你儿媳,我怕是不能为周家开枝散叶。” 方媛儿做的那些事,周夫人也知道,对此深以为然。 但这门亲事实在是好,她有些迟疑。 见状,周培淮大怒:“娘,到底是我要紧还是周家要紧?” 周夫人:“……”都挺要紧的。 看着儿子脸上的怒气,她可不想因为这些事跟儿子生分,开口哄道:“哪个娘不疼自己的孩子?在我眼中,你是这世界上顶顶要紧的人。” 周培淮擦跌打药酒时,惨叫得像是杀猪。 痛是真痛,其实不至于如此,他会这样大叫,是真的怕了柳杏她娘。 -- 第928页 周夫人听到儿子这样的惨叫,心里焦急又担忧,想到柳家母女时又满是愤怒。 她跑了村里几趟,颠簸了这么多次,几乎骨头都给她抖散了。在这其中还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结果儿子还让她给打了。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过,就想让罪魁祸首也难受。 当即找来了人,低声吩咐了一通。 一大早,楚云梨就去了铺子里。 没事,晚上打扫一遍,早上去的时候就要轻松许多。楚云梨正在整理铺子里的娟帕,突然就闻到了一股烟味。她抬眼看向后院,没有多迟疑,飞快奔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靠近小间的那面墙上全都是油,闻着像是桐油,最要紧的是,此时已经燃起了火,转瞬间一面墙都已着了起来。 楚云梨眼疾手快,拎起后院中放着的一头母女俩洗手的水进了小间,全都泼在了角落中的被子上,拿起被子就往外跑。 这么一会的功夫,一面墙都引燃起了熊熊大火,刚一靠近,火气扑得她的脸都像是要烤熟了一般。她拿着被子不停的扑打,最后还盖了上去。 火势小了大半,身后柳杏也拿着母女俩刚做好的棉衣过来,只是她有些惊慌,用力不当,带起了不少火星子。 等到火势扑灭,一面墙都已烧得焦黑。柳杏满脸都是黑灰,却露出了白牙大笑。 楚云梨有注意到她手上和脸上都有烫伤的痕迹,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飞快奔出门去医馆买烫伤膏。 火势刚起就被扑灭,但周围的邻居还是注意到了,不少人围上来关切。 看到满地的桐油,都挺后怕。要是母女俩没有扑灭大火,可能这一条街的人都会遭殃。 再有,这应该是有人故意纵火。 当即所有人都开始回想自己早上碰到的可疑之人。 没有人看到是谁放的火,但却看到了有人拎着桶油过来,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平时见到的客人挺多。看见的年轻后生不知道那个拎着桐油的人的身份,但在他的描述中,有人把那人给认了出来。 楚云梨给柳杏涂药膏时,面色难看,眼神里满是狠意。 柳杏观她神情,笑道:“娘,我没事。” 楚云梨嗯了一声,听到身后有人说那拎桐油的是后面巷子里住着的一户挺穷的人家,还说家中只有他一个壮劳力。等人都在商量把他找过来问一问。 哪怕还没问,就有人辩解他定是有苦衷之类的话。虽有人义愤填膺,却只是少部分人。 楚云梨看向一位相熟的大娘:“劳烦您让铺子里的伙计帮我报个官。” 听到这话,屋中静了一静。 楚云梨也不愿意和众人掰扯,在想要打圆场的人开口之前,伸手一指那面烧得黢黑的墙:“要是火势没有扑灭,会有什么后果?” 这一排都是木头房子,大火熊熊,轻则烧上两三间铺子,要是火势控制不住,怕是这一条街都会化为灰烬。 这大白天应该伤不着人,但这失去的财物却无法估量。尤其这条街上许多人就指着这间铺子过活。要是铺子没了,一家人的生计也就没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当时就有人跑去那人家中,把人给揪了出来。 巷子离得近,楚云梨看到那个年轻人,上前狠踹了两脚,道:“你不用多言,一会儿跟大人解释吧!” 周夫人心里有事,早上醒得挺早,用早膳时颇有几分悠哉,却有丫鬟急匆匆而来。 “夫人,衙差到了。” 周夫人一愣,下意识追问:“找谁的?” 第1571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三 周夫人的这番问话,下人不敢回答。 想到某种可能,她有些被吓着了,怒斥:“说话啊,哑巴了吗?” 下人唬了一跳,急忙道:“衙差是来找您的。” 听到确切的答复,周夫人缓缓坐回椅子上,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下人不知,摇了摇头:“差大哥说,限你一刻钟之内出去,否则他们就要强闯进来拿人了。” 听到这话,周夫人一愣。 衙门前来请人问话,怕引人误会,一般都会客气点。而男人又有不同,“拿”是大人已经定了罪,审案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那种。 反应过来后,周夫人面色煞白:“拿我?” 下人不敢回答。 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惊动了还在养伤的周培淮,他赶过来时,周夫人已经准备出门。 比起衙差强闯进来抓人,还是她自己大大方方走出去体面一些。 再有,她实在不想被押送,万一被人看见,丢脸的还是她。去衙门的一路上,周夫人想了许多,脑中思绪纷乱,越想越头痛,到了公堂上,还是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放火的那个年轻人姓彭,因为头上有块地方,没长头发,所有人都称呼他赖子,事隔多年,好多人都不记得他本来的名字。 赖子面色苍白,趴跪在地上。看到周夫人进门,心虚地低下头去。 周夫人见状,心顿时凉了半截。 “彭赖子说,他会故意纵火,都是受了你的指使。你因此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你可有话说?”大人沉声道:“公堂上说话要谨慎,如果本官发现你信口胡说,定会罪加一等。” 周夫人不想承认,又不敢乱说话否认,干脆低下头。 -- 第929页 大人见她不开口,催促道:“你要是没话说,本官可就定罪了!” 周夫人:“……我不认识他,没跟他来往过。” 大人沉声道:“本官既然叫了你来,就已经拿到了确切的证据。你若死不承认,别怪本官用刑。” 周夫人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请到公堂上,更没想过自己会被用刑。 她知道,如果大人已经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她入了大牢,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都指望不上。到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受伤。 周夫人没有否认,试图为自己辩解:“纵火的事,其实我是今早上才知道的。之前我和柳家母女之间因为亲事的关系闹得很不愉快,我身边的丫鬟翠柳认为她们母女不是好歹,私底下收买了人去烧她们的铺子,想给她们一个教训。” “今早上我起来之后,翠柳才告诉我实情。我从未指使过人,还请大人明察。” 大人翻了一遍之前各人写下的供词:“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他扬声吩咐:“杖十板子!” 当下的杖刑很重,十板子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尤其周夫人养尊处优多年,从来也没有干过出活,是个指甲劈了叉都要喊痛的人,哪里受得了刑罚? 她“噗通”跪了下去:“大人,我认罪。” 认罪就好办了,大人当即就把人收押退堂。 这位大人处事颇有几分雷厉风行,如果换了别的官员,大概还要掰扯半天。 走出衙门,楚云梨看向身边的柳杏:“别害怕。” 柳杏之前一想到周家母子不放过自己,心里确实有点怕。不过,今日亲眼看到周夫人入狱,她忽然觉得,压根就没什么可怕的。 应该害怕的是那些不顾王法胡做非为的人。 …… 母女俩回到铺子里,又请了匠人来整修,倒也不影响前头的生意。 如此过了半日,铺子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这一回来的人是唐二夫人。 对于此人,楚云梨对她的观感很不好。 唐夫人陷害侄女固然不对,但唐二夫人的处事更惹人诟病。这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唐二夫人实在没必要那么执着。 当然了,她执着也行,但得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唐二夫人,我们铺子里的东西您用着怕是不合适。” 唐二夫人并不恼怒,走到她面前,侧身靠在了柜台上:“听说你不让杏儿认干亲?” 就知道她不是来买东西的,楚云梨颔首:“是有这回事。” 唐二夫人好奇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杏儿本来就是唐府血脉,早晚都要认祖归宗,你为何要拦着?” 楚云梨头也不抬:“我舍不得她受苦!” 唐二夫人眼神里满是恶意:“你可别忘了,你的儿子如今还在唐府呢。” “我觉得挺好,”楚云梨面色肃然:“他多年来养尊处优,从不担忧衣食住行,得以读书认字,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占了杏儿的身份,他活得够好了。哪怕身份暴露,也没什么,总归学到的东西是自己。” 最后一句话,纯粹是用来堵唐二夫人的。 楚云梨可不想受她威胁,连类似的话也不想听。 唐二夫人听到她这番话,一脸纳罕:“你还真想得通。你要这么想,要不是遇上我大嫂,你们母子不会分别这么多年,也不会卷入这些恩怨中。云华在唐府内,看似过得光鲜,其实也挺艰难。我那个大嫂优柔寡断,容易被人欺负,谁做她的孩子谁倒霉!” 对于一个常年胁迫唐夫人的人说出的这番话,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唐二夫人,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闲聊的话,我不太有空。再有,我们俩身份不符,也聊不起来。”楚云梨伸手一指门口:“二夫人还是去找合适的人聊天吧!” 唐二夫人不动,笑意盈盈:“别撵人啊!不就是买帕子么,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一会我给你买上个百十来条,比你卖一天的都多不就行了?” “我只想做生意,不想和你聊天。”楚云梨拿出帕子,故意去擦唐二夫人趴着的位置。 如此,她自然要挪动。 楚云梨继续擦:“二夫人,你要是无事,就做点别的。我们母女没空!” 唐二夫人也不生气:“你别这么拒人千里,容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真的疼杏儿,就该好好哄着我。要是把我哄高兴了,等她回府后,我还会帮忙照顾一二。” “用不着。”楚云梨随口拒绝:“我虽然出身不高,但也听说过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长房长子管家,等到双亲百年归天,还是长子拿大头。杏儿她爹是家主,如果真的回去,自有她爹娘照顾。大概也用不着你。” 唐二夫人上下打量她:“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这些事。”她一脸得意:“但是,杏儿又不是长房的姑娘,她最多算是一个养女。别说和长房的姑娘比,就是和其他的庶出姑娘,也是比不得的。这样的情形下,我还真就能照顾她。除非……”她眼神一转:“你带着她去找我大哥挑明她的身世,让两个孩子各归各位。” 楚云梨抬眼看着她:“二夫人,我想不明白,你这么搅屎棍一般胡乱搅和,又得不到半分好处,如此损人不利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 第930页 这番话太不客气,唐二夫人变了脸色,沉着脸道:“周青苗,你只是一个乡下妇人,怎么敢跟我这样说话?” “这还不是你自找的?”楚云梨冷笑:“我们母女日子过的好好的,你非要上门来找骂,怪得了谁?” 唐二夫人瞪着她,忽然笑了:“我发现你是个挺有趣的人,出身不好却敢和我硬顶嘴。我很期待你和大嫂吵起来……可能你不知道,大嫂她对云华可没有多少疼爱,小时候还虐待过他一段,可能是,怪云华占了她女儿的位置!” 楚云梨眼神骤然凌厉:“唐二夫人,你把两个孩子害成这样,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唐二夫人一脸无所谓:“愧疚什么?我还高兴呢,这些都是我大嫂欠我的,你也别恼,谁让你当时在府城生孩子呢?你要是不来,这事也与你无关……” 楚云梨捡起桌上的笸箩,冲着她的脸就丢了过去。 两人离得太近,唐二夫人闪避不及,被丢了个正着。她发髻被打乱,当即怒火冲天:“周青苗,你疯了吗?” 楚云梨捡起脚边的笸箩也丢了过去:“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打人了!” 唐二夫人身为大家夫人,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急忙退出了门。站在门口处,她很是不甘心:“你敢这么对我,我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嘲讽道:“说的好像我客气一点,你就会放过我们母女似的!赶紧给我滚!” 第1572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四 唐二夫人这些年来,因为手握某些秘密,在婆家包括唐夫人这个当家祖母在内,没人敢对她不敬。 在婆家得脸,说得上话,在娘家自然也得人尊重,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撵出门过。 她站在门口,面色明明灭灭:“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边上柳杏凑了过来,有些担忧:“娘,她会不会对我们出手?”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当然会。有这些人在一日,我们母女别想过安生的日子。”她沉吟了下:“她这个人处事不按常理,今日我得罪了她,她定然不让我们好过。” 柳杏深以为然:“娘,这就是个疯子!” 照她的想法,没必要把人给得罪了。不过,唐二夫人说话太气人,母亲不能忍,她也能理解。 楚云梨如果安心哄一个人,是可以把人哄得服服贴贴的。她将唐二夫人气走,其实是故意。 有些话她没有对柳杏说。唐二夫人此人,做事有些疯癫。就比如唐夫人抢走了她心上人,她就想方设法让唐夫人失去最重要的人。如今也一样,楚云梨话里话外表示了对柳杏的在意,唐二夫人定然也会想法子让她失去柳杏。 唐二夫人这些年来并没有落下大把柄,应该不会对柳杏下杀手。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跑去告诉唐老爷真相。 关于两个孩子身世的真相,楚云梨不认为能瞒一辈子。有些事情,还是大白于天下才好。 果不其然,当日傍晚,唐老爷再次上门,这一回情绪激动,进门后眼神始终落在柳杏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 彼时,铺子里已经没有客人,母女俩正在打扫。 察觉到唐老爷的眼神,柳杏有些无措:“唐老爷,您这么看着我做甚?” 唐老爷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柳杏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拉开二人的距离,但手拔不出来,男女授受不亲,她下意识伸脚就踹。 唐老爷不肯松手,不可说的某处被她踹个正着。吃痛之下,他下意识松手蹲下,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捂,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哪怕如此,他的眼神也始终落在柳杏身上。 柳杏有些慌乱,伸手拿着量布的尺子戒备道:“是你唐突兔,我才动手的。你要是再敢上前,我还打你。” 许是剧痛难忍,唐老爷将头埋在膝间,几息后重新抬起,脸上已不见痛苦之色,道:“杏儿,我刚才听说了一件事,你……” 柳杏刚对人动了手,还以为她会大骂斥责,没想到语气竟这样缓和,想到某种可能,她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惊惶地看向楚云梨。 唐老爷深呼吸一口气:“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他闭了闭眼:“你和云华从小就换了身份,他才是柳家子!” 今日听到弟妹说这些事,唐老爷并没有多怀疑就接受了此事。他记忆中,妻子除了对两人的嫡子唐云华格外严厉之外,向来不会多瞧别的孩子一眼。这样的人,突然非要认一个乡下丫头做干女儿,被拒绝之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这本身就不同寻常。 如果柳杏是她亲生女儿……就解释得通了。 柳杏下意识否认:“没有这回事,你从哪听说的?” 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唐老爷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柳杏自己也是知情的。并且,她不愿意回府。 想到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漠视,上一回入府,还闹出了不少事。唐老爷知道,她应该是被吓着了。 这么一会儿过去,身上的疼痛稍减。他站起身,缓步上前:“杏儿,你是唐家长房嫡女,没有人能越过你去。你跟我回府,这一回,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他伸出了手:“你是我的女儿,本该金尊玉贵长大,好在如今也不晚。” 柳杏没有上前,反而退了一步:“我规矩不好,性情粗鄙,回去了也会被人笑话。你就当换亲之事不存在……据我所知,长房就得一个儿子,如果他不是,那你……” -- 第931页 唐老爷皱起了眉:“我哪怕只得云华,也不可能把家业交给一个外人!” 柳杏沉默了下:“你们多年感情,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唐家不缺子嗣,再有,唐老爷刚步入中年,如果有心,完全可以再生孩子。他以前是想着把家业交给唐云华,但得知了他的身世之后,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少,他此时想的是另选一个身子康健的女子纳入府中做妾,两个也行,生下孩子就抬为平妻。总之,绝不能因为子嗣不影响家中传承。 唐老爷强调:“唐家血脉不容混淆!” 他语气生硬,柳杏立刻住了口。 话出口,唐老爷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不对,轻咳一声,缓和了语气道:“唐府家大业大,别说养一个孩子,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杏儿,你已经流落在外太久,最好是即刻跟我回府,尽快认祖归宗,好好学学规矩,否则,会耽误你的亲事的。” 柳杏不愿意回府,怕的就是唐府众人不经她同意随意安排她的人生,听到唐老爷这话,吓得再次后退:“我不要!” 见她如此抵触,唐老爷满脸不悦,侧头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楚云梨身上:“柳夫人,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孩子最好。你劝劝她。” 楚云梨看了一眼柳杏:“她不愿意,我不想勉强她。” 唐老爷若有所思,又劝说了几句,见柳杏不肯答应,很快起身告辞。 翌日早上,楚云梨去绸缎铺子里接料子,刚出门不久就碰到了,等着路旁的唐老爷。 他掀开马车帘子:“柳夫人,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关于柳杏认祖归宗之事。” 楚云梨顿住脚步:“商量事情之前,我能问一下唐夫人如今的处境吗?” 提及夫人,唐老爷满脸不悦:“她混淆唐家血脉,如今正禁足。关于两个孩的事,你跟我商量就可。” 混淆血脉? 就知道唐二夫人会一箭双雕,既打击她,也让唐夫人日子难过。 楚云梨沉吟了下:“唐老爷,请听我一言。如果我说唐夫人并不是换孩子的人,你是不是会认为我为两个孩子着想才帮她开脱?” 唐老爷面露不悦,反问:“难道不是?”他不想听她多言,只道:“你和柳杏相依为命多年,她不肯听我的,应该愿意听你的话,只要你能劝得她甘心回府做唐家女,我一定善待云华。毕竟,我们父子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也舍不得他。” 楚云梨强调:“唐夫人真的不是换孩子的人!” 唐老爷沉下脸:“关于当年的真相,我会细查。如果查出来了罪魁祸首,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他这话意有所指,暗指换孩子之人可能是周青苗。 楚云梨赞同:“还请唐老爷千万记得这番话!” 唐老爷:“……” 他并没有立刻相信了面前女子。这个世上,不能看人嘴上说了什么,得看人做了什么。 她一副坦荡荡模样,甚至还恼恨换孩子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好撇清自己的? “我会细查!”他姥爷看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豪的神情:“必要的时候我会报官,请大人严惩!” 楚云梨颔首:“关于劝杏儿回府之事,我只能保证,我不劝她不回,至于她愿不愿意回去,得看你自己!” 唐老爷对此自然是不满意的,他平时事务繁忙,柳杏又那般抵触,想要劝回,怕是没那么容易。 再有,柳杏转眼就要及笈,规矩还没学过,回府之事越快越好! 唐老爷提醒:“你就不为云华想一想?” 楚云梨面色坦然:“他本就是农家子,阴差阳错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已经足够。咱们不能占起便宜来没够,假的就是假的,该回家就回家。” 见她神情不像是说假话,唐老爷都要相信换子之事与她无关了。 “不谦虚的说,云华在唐府学到的东西,够他一辈子受用不尽。但是,这孩子心气高,万一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世,许会接受不了,若因此做出什么傻事,也是有可能的。”唐老爷一脸正色:“你如果真为了孩子好,还是让他留下。回去好好劝劝杏儿吧!” 语罢,放下帘子,马车很快驶动。 唐老爷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免得被周青苗坐地起价。 她本以为周青苗会阻止自己离开,可等了半晌,马车都已经转过了街角,还是没听见她的声音。 不提唐老爷纠结的心情,楚云梨让人运着料子回程时,又在一条街外看到了唐云华。 几日不见,他有些憔悴,眼周都是青黑,里面满是血丝,应该好几日没有睡好。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唐云华看着她:“我爹……他要让我们各归各位了,对不对?” 周青苗没有和儿子相处过,楚云梨来到府城这短短时日,打听到的关于唐云华身上的一切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她颔首:“是。你愿意回来吗?” 这不是愿意回家的事。 唐云华只要想到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份,心里就格外难受。也有些接受不了两者身份上的落差。 不过,这几天他已经想好了,该是怎样就是怎样,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心让人家骨肉分离。占了别人那么多年,他也该还了。颔首道:“以后我会孝敬你,给你养老送终。” -- 第932页 第1573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五 听到唐云华这么说,又见他语气诚挚,不似作伪,楚云梨心里挺欣慰的。 之前她没有去找唐云华,就是怕被他误会。 无论楚云梨有多能干,但如今的唐云华是不知道的。在他眼里,母亲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家中就一间破院子,如今多了个小铺子。她也不知道唐云华到底想不想回家,或者说,她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被养歪。这么久没找他,等的就是他的态度。 听到他这番话,楚云梨再次问:“你真的要跟我回家?” 唐云华颔首:“是。” 楚云梨忽然笑了:“云华,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听到这句话,唐云华的眼圈突然红了。 见状,楚云梨叹口气:“我知道,大户人家的公子不是那么好做的,你这些年也挺累的吧?” 唐云华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要是说起曾经的那些事,难免会让面前女子觉得自己在诉苦。他不想加深两家的恩怨,道:“就是学的东西挺多,一年到头没几天歇的。娘,我要是回家了,你可千万让我喘口气。” 楚云梨哭笑不得:“好。” 他跳上了马车扶着料子,两人回到铺子里时,柳杏正在打扫门口,看到马车上的唐云华,她微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向楚云梨:“娘,他怎么来了?” 话问出口,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急忙改口:“哥哥平时挺忙,怎么有空来帮忙?” 两人虽然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唐英华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柳杏下意识就唤了哥哥。 唐云华面对柳杏,总觉得心虚。当初他抢了她的身份,过了这么多年优渥的生活,还学了不少东西。如今,他乍然回来,总觉得像是抢了她的亲娘一样。 虽然这亲娘是他的,但母女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没有家了。唐府容不下他,母亲心里都是另一个女儿,压根没有他的位置。想着这些,他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眶都有些酸涩。 “云华,别傻愣着,帮我搬料子啊。” 听到这声唤,唐云华回过神,就看到母亲已经抱着料子进了铺子。方才母亲喊出来的那话随意又自然,仿佛他就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本就该干活一般。 从小到大,他身为家里的嫡子,少有人能这么不客气地吩咐他做事。可此时听着,却觉得不赖,还抚平了他心里的难受劲儿。 柳杏也上前帮忙。 她心里有事,比较沉默。 干了半下午,楚云梨带着两人回家,亲自下厨做饭。唐云华也跑去厨房帮着打下手,粗手笨脚的做错了不少事。期间还挨了几下母亲的打,但他却越来越放心。似乎……这里才更像家。 晚上,马车来接,唐云华离开时还有些不舍。楚云梨站在门口相送:“别担忧,我挺好的。” 唐云华眼眶酸涩,急忙放下帘子遮住,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叫停了马车,飞快跳下往回跑。 楚云梨还没关门,看到他如此慌乱,好奇问:“你忘了东西?” 唐云华确实有些东西拿不走了,比如他想留下的心。他试探着问:“娘,我想挑明,我想回家。” 短短半日相处,满是他在唐府这么多年从未感受到的温馨。 楚云梨颔首:“我等你。” 听到这话,唐云华咧嘴笑开。 这一刻的他,褪去了往日脸上的稳重。真的像个半大的少年。 回去的一路上,唐云华心情不错,马车刚在门口停下,就看到了唐老爷,他笑着迎上前:“爹!” 唐老爷今日做什么都不顺,女儿也不肯回来。尤其面前的少年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他脸色不止没有好转,反而更黑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 语气里满是严厉。 唐云华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唐老爷就对他很是严厉。他鼓起勇气:“爹,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占了妹妹的身份多年,也是时候还给她了。我打算今日就搬出唐府!”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族谱上的名字,爹还是尽快划掉的好。” “你在吩咐我做事?”唐老爷心里愈发烦躁:“你既然要回去,我不拦着你。但是,你得劝杏儿回来,至于族谱,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唐云华一脸为难:“儿子笨嘴拙舌,怕是劝不了。”眼看唐老爷面露不满,他立刻改口:“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也会尽力劝着的。” 听到这一句,唐老爷终于满意,道:“这些年来,我是真心把你当做亲儿子养大的,家里的东西也是真心实意。反正我问心无愧,你怎么想我都好,以后你要是愿意就常回来看看。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你。” “我会回来。”唐云华立刻道。 做人不能忘本! 唐老爷又强调:“在你妹妹回来之前,你还是唐府的公子,但你可以住在外头。” 唐云华进府之后,很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他这些年来的衣食住行都是唐府所给,自己什么都没有。他找了最朴素的一身衣衫换上,又去了主院中。 唐夫人还在自伤,整个人都没有力气,看到唐云华进门,摆了摆手:“你不用顾忌我,忙自己的事情要紧。” 唐云华看她虚弱,两步上前:“娘,你好点了吗?” -- 第933页 “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唐夫人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脸色,也该知道我的病还没好。不会说话就闭嘴。” 今日的唐夫人格外暴躁,唐云华也不计较,上前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边:“娘,儿子要与您商量一件事。” 唐夫人嗯了一声。 唐云华轻声道:“父亲已经知道了真相,我在这府中已然留不下来,我打算出府去!” 听到这话,唐夫人霍然抬头:“你能去哪?” “我回柳家。”唐云华低着头:“娘,你别生我的气。萌我们母子不之间本来没有这段缘分,阴差阳错之下相处了十几年。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他日一定会常回来探望你们……” 唐夫人听着他的滔滔不绝,忽然想起来唐云华方才说的那句话。 父亲已经知道了真相! 唐老爷从何处得知的? 只要想到那样的情形,唐夫人就觉得自己周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额头上满是汗珠,衣衫也湿了大半,冷汗涔涔直冒。 “你要回家的时候告诉他了吗?” 唐云华看她怕成这样,道:“我已经说了,爹答应了。” 唐夫人又满怀期待地问:“那杏儿回来吗?” “我不知道。”其实,唐云华知道一点。从这短短几次的相处,他看得出来柳杏根本不愿意回来。 无论如何,他先回去再说。 唐夫人叹息:“云华,你去了之后记得多劝她,多说说我们府里的好处,争取让她早日回来。” 唐云华低着头应是。 也是这个时候,唐夫人才发现了他朴素的打扮。不只是衣料是最差的,身上的配饰全都摘了个干净。 “云华,以后得空常回来看看。” 送走了唐云华,唐夫人彻底坐不住了,她撑着病重的身子,让人把自己给送到了二房的院子。 彼时,夫妻俩刚用完膳,在院子里闲聊,看到她进门,唐二夫人嘲讽道:“呦,不是病了吗?怎么又能过来?” 唐夫人走到她面前:“我有事情跟你说。你最好是让二弟回避。” 唐二夫人满脸不以为然:“他都知道。” 听到这话,唐夫人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两个人知道同一个秘密,或许还能捂住一段日子。若是遇上嘴紧的,一辈子不暴露也有可能。 但是,如果三个人知道……怕是早晚都要被那边发现。 “老爷已经知道了真相,是你说的吗?” 唐二夫人捏着手里的帕子,笑吟吟道:“大嫂,你该不会是想让两个孩子一辈子也不换回来吧?当初的事,我挺后悔的,如今想让两个孩子各归各位,这有错吗?” 唐夫人看着她:“你怎么说的?” 有没有跟唐老爷解释她在这件事里的无辜? “当然是大嫂你为了争嫡长的位置故意换了孩子!”康尔夫人笑意盈盈,在她难看的目光中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根本就不是。 唐夫人狠狠瞪着她。 太过生气,她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抹潮红:“龚瑶,你这个疯子。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为何还放不下?你要害死我才甘心吗?这么多年来,我处处迁就,结果你还是不肯放过……” 第1574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六 唐二夫人脸上神情不变,任由她指责。 唐夫人又急又担忧,身子虚弱无比。太过激动,她身形摇摇欲坠,扶住了桌子才没有软倒在地。 看她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唐二夫人语气不疾不徐:“大嫂,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唐夫人怒及,看向边上的唐二爷:“她这些年来从未放下过你大哥,一次次给我添堵就是最好的佐证。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要信她的鬼话吗?” 她强调道:“当年真的是她趁我产后虚弱换了两个孩子……” 唐二爷面色冷淡。 他做事比较温吞,双亲在时,他也在铺子里帮着干了几年。可在父亲走后,大哥接手了家业,很是看不惯他的处事,嫌他做事瞻前顾后,还找了个由头收走了他手里的几间铺子。 唐二爷已经做了许多年的闲散富家翁,在唐府所有的亲戚眼中,他就是一个需要靠哥哥养着的废物。但他自认为不废,都是兄长专横,不给他事情做……他甚至想过自己开铺子,却还是被挡了回来。 所以,他对兄长的感情也由一开始的儒慕到后来的怨恨。 关于两个孩子之间的身世,他并没有深究:“大房的事,我不想管。” 一句话就将唐夫人噎了回来。 相比唐夫人的怒火冲天和焦急,唐二夫人丝毫不慌,安慰道:“大嫂,你那么想认回女儿,我也是在帮你。” “你是在害我。”唐夫人怒斥:“龚瑶,如果我过不好,你也休想过好日子。” 话不投机,再说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生气。唐夫人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动大怒,干脆转身就走。 刚出院子,就看到唐老爷龙行虎步而来。 当下士农工商等级分明,商人最末,不少商户人家都会模仿仕家的规矩和言行。唐老爷也一样,他向来儒雅,如今走得这么快……只看他不同于往日的动作,唐夫人心里就开始害怕。 -- 第934页 唐老爷还在离她十来步远时就大喝:“所有人给我退出十丈开外。” 下人们察觉到他的怒气,不敢多瞧一眼,纷纷往后退。 唐老爷奔到面前,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出来。 唐夫人想躲,可她身子虚弱,根本也来不及躲。结实地挨了一下,整个人控制不住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身边的丫鬟已经退远,没有人来扶她。疼痛之下,唐夫人满脸悲愤:“多年夫妻,你只听外人胡言乱语就定我的罪名,你有当我是妻子吗?” 要知道,这里可是园子里。唐老也虽然让下人退下,可他动手那么快,下人肯定还没退远,兴许又有人看到了她的狼狈。身为当家主母,被当众扇了耳光,这些下人日后肯定会暗地里议论!她往后还怎么树立威信打理后宅? 唐老爷被女儿拒绝,怒气勃发,质问:“好,那我问你,杏儿是不是你亲生?” 唐夫人:“……” 她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唐老爷问及她还不承认,那么,日后怕是再没有坦白的机会。柳杏那边不肯做干女儿,她们母女想要团聚,怕是更加艰难。 有龚瑶添油加醋,唐老爷这样生气,肯定是已经得知了两个孩子的身世,再否认也无济于事。她没有多迟疑,点头道:“是!” 唐老爷亲耳听到她回答,冷笑着点头:“你果然是好样的!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夫人大半张脸都是麻的,好像还伤到了牙,口中有鲜血流出,听到这问话,她顾不得擦,急忙解释:“我从未想过要帮孩子抢嫡长子的身份,也从未想过要混淆唐家血脉。当年我生孩子难产,是龚瑶换了两个孩子!她处心积虑害我,不让我好过……老爷,她对你心思不纯,恨我抢走了你,她拿孩子泄愤,害我们骨肉分离多年……”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用双手捶地:“可怜我的女儿,竟然沦落到乡下那样的地方。老爷,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杏儿她独自杀鸡拔毛,家里家外一把抓……那么脏乱的鸡圈她说进就进,天天熬夜绣花……都是龚瑶那个女人害的,我恨她!” 说到后来,她已然不顾自己大家夫人的体面,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唐老爷当初年轻时,确实在妻子人选上费了一番功夫,那时的他温文尔雅,尤其是对待女子时,更是面面俱到。堪称贴心,有好多女子心悦于他。最后他选定妻子时,还惹得不少女子伤心。 龚瑶也是其中之一。 年少时的感情无论多深,等到嫁人生子之后,都会渐渐收心。少有人能如龚瑶一般近二十年还放不下。 唐老爷半信半疑:“可她跟我说,是你嫌弃自己生的女儿,才和柳家妇人一拍即合互换了孩子。” “不是!”唐夫人下意识否认:“当年我难产,周青苗也难产,她家里不宽裕,也想不到有人会换孩子,身边没有人帮忙,生下孩子就昏睡了过去,我也差不多。那时你在外地,等我醒过来,身边的孩子就是云华。” 说起当初,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我记得清楚,孩子周岁那天,整个府中都是喜气,你还特意宴请了亲戚友人。”那时也是夫妻俩感情最好的时候,唐夫人跑出去端酒,回来的道上就碰到了微醺的龚瑶。 龚瑶嬉笑着把真相告诉了她。 听到此事的一瞬间,唐夫人根本就不想相信。 但是,回过头她仔细观察孩子和他们夫妻的容貌,竟然真的找不到相似之处。 尤其是在看到妾室所出的孩子和唐老爷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时,她已然信了龚瑶的话。接下来的许多年里,每每听到别人说哪家孩子与双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都无比心虚。 唐夫人说到后来,已经哽咽不能言。 唐老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扶,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听到他问这句,唐夫人愈发伤心。 多年夫妻,他不信自己,却信一个外人……难受归难受,还是得解释,她几乎是指天发誓:“我今日所言,如有半句虚言,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嫂嫂这是在把所有的错都往我身上推吗?” 清悦的女子声响在不远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唐夫人霍然抬头,就看到了唐二夫人站在不远处的拱门下。 她心中满是愤怒:“龚瑶,你害我至此,我不会放过你。老爷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也会找你算账。” 龚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嫂嫂,当初我年少时不懂事,错付了一腔真心。我都嫁人生子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这些年来一直针对我……”她看向唐老爷:“大哥应该也隐约听说过一点。” 唐夫人这些年来受她威胁,心里的怨恨和委屈无处诉说,明着不敢委屈二房,暗地里没少使小动作。也在唐老爷面前说过二房不少坏话。 那时候她只想泄愤,本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要让你难受”的想法,到得如今,这些都是她为难倾慕自家男人的女子的铁证。 唐老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膝下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在外养大的嫡女。 外头养大的姑娘,哪怕回来之后规矩学好了,在众大家闺秀中,也还是要低人一等。等于他膝下嫡支全废! -- 第935页 唐老爷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要纳妾,生小孩之后会抬为平妻,你若是打不起精神来操办,我就请弟妹帮忙。” 唐夫人哭得正伤心,听到这话哭声一顿,猛然抬头,满眼不可置信:“你要纳妾?” “自然!”唐老爷沉声道:“家中传承要紧。” 只一句话,两个女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唐夫人自然是伤心的。 龚瑶则满脸幸灾乐祸,她当年确实心悦唐老爷,但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也威胁了唐夫人多年,早已经忘了当初的心境。如今剩下的,只有满满的不甘心。 看到唐夫人倒霉,她当然高兴。 唐老爷说这些话时,余光一直观察着龚瑶,见她脸上不见伤心,又见地上的妻子满脸崩溃,对此很不能接受,心里又偏向了龚瑶几分。 毕竟,身为当家主母难产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若是没有嫡子在膝下,要么帮别人养儿子,要么就只能容忍别的女人和自己平起平坐,他日年老之后靠别人的孩子养老尽孝。有亲娘在,孩子对嫡母又能有几分敬重? 想要日子过得好,就得反过来捧着平妻……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处境,早早绸缪换一个儿子回来,完全说得过去。 唐夫人想要哭求,可看到面前男子脸上的漠然,知道哭也无用,眼瞅着就要有平妻进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她缓缓爬起身,哪怕摇摇欲坠,她也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脏乱的衣衫,勉强能看后,她冲着唐老爷一福身:“是。妾身明白。定会把此事办妥,帮老爷挑一两位身份合适又好生养的姑娘回来。” 唐老爷满意了。 龚瑶看到她这副委屈又不得不从的模样,也忍不住嘴角微翘:“大嫂,你可别忘了流落在外的孩子,先把人接回来要紧。” 唐夫人求不回女儿,她却偏偏要提及此事,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偏偏唐老爷还赞同:“那丫头性子野,规矩不通就算了,勉强可以说她没学过,可对着长辈毫无尊敬之意,要好好教一教。” 唯一的女儿被嫌弃,唐夫人只觉心里更痛。 第1575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七 唐夫人面色格外难看。 其实在唐老爷已经另外娶平妻生嫡子的情形下嫌弃她的女儿,她就更难受了。 如此,让她有种自己一无是处的错觉。 但此刻唐老爷刚得知她隐瞒多年的真相,她不敢再闹,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低头应是。 口中虽然答应,却越想越不甘心。这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她这些年来甚至还被人威胁,她也是受害者。如今事情败露,所有的人都怪她。 想着心里的委屈,唐夫人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另一边,自从唐云华搬回来住,柳杏心里就特别别扭。平心而论,她不想让唐云华回来,但她又明白,她和自己的娘是亲生母子,她才是那个外人,没有资格把人撵走。再有,她心底里也伸出了不少危机感。 唐云华回来了,是不是她也要回去了? 她不想回去! 唐府是富贵,可两位唐夫人的处事着实吓着她了,为了让自己好过简直不择手段。 心里有事,柳杏白日你就不太高兴,楚云梨一眼就看出来了。抽了个空,笑着问:“杏儿,你在想什么?” 柳杏努力装作自如,她自认为装得挺好,没想到还是被母亲发现。 母亲应该是时时刻刻担忧自己,所以才会发现她的不同寻常。想到此,她眼睛一眨,瞬间落下泪来:“您要是我亲娘该有多好?” 她伸手抹着眼泪:“我是真不想回去。” 可又不得不回。 她们母女从乡下来,根基太浅,哪里敢跟唐府硬来? 楚云梨伸手帮她擦泪:“那咱们就不回。” 柳杏觉得母亲太乐观,只看唐家夫妻那个态度,怎可能放过她? 难得的安宁了两日,唐家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也没有人来,就在柳杏心里都生出了他们放弃了认她的侥幸时,唐夫人再次上门了。 这一回的唐夫人面色苍白,板着一张脸,威严无比,一进铺子,她身边的丫鬟就扬声道:“今日这铺子里的所有东西,我家夫人都买了。还请各位尽快出去。” 铺子里仅剩的两个姑娘听到这话,来不及多想,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搀扶着跑了出去。 楚云梨正在里间算账,等她出来,发现柳杏吓得眼圈通红。她沉声道:“唐夫人好大的威风。” 唐夫人脸上不见笑容:“我这个人向来对人挺客气,但前提是别人也得客客气气。你们敬酒不吃,休怪我无情。” 大概是舍不得责备女儿,她所有的憋屈和怒火都冲着楚云梨而来:“柳夫人,你已经寻回了自己儿子,就该见好就收,别想把这天底下的便宜都占了。” “我好端端跑到城里,结果却被人换了孩子,我找谁说理去?”楚云梨冷笑:“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跟你,那是你的毛病。你该反思才是。” 唐夫人眼中,周青苗只是一个比较能干的乡下妇人,面对她时就该战战兢兢指哪打哪,结果,完全不听话,反而还教训起她来了。 “大胆!”唐夫人之前好话说尽,结果柳杏还是不回,周青苗也不肯帮着劝。 -- 第936页 她认为,自己的姿态不能放得太低,否则,惯得她二人因为自己多了不起。该凶就要凶,当即怒斥:“我是唐府夫人,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这般大声,楚云梨讶然::“唐夫人,你这么凶,更别想接回杏儿了。” “你给我住口。”唐夫人呵斥:“周青苗,我让你们母子团圆,你却不帮着劝,你安的什么心?” 她看向柳杏:“她这就是想拿捏着你问我讨要好处。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要的,杏儿,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你。如今你爹已经知道了真相,你跟我回去之后,立刻认祖归宗,你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在府中没有姑娘能越过你去!” 柳杏低下头:“我从小在乡野长大,性情粗鄙,回去会被人笑话。也会连累你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我在这里真的挺好,每日做点生意,可以随心所欲,想说就说,想笑就笑……” 这两天的唐夫人心里挺焦虑的,男人的心已不在。要是再没个孩子傍身,她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母女俩分别多年,感情淡漠。想以后靠着女儿,那就得多培养感情。眼瞅着柳杏都已长大了,母女俩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相处,加上唐老爷催促,所以,认亲之事越快越好。 其实,唐夫人心里还有另一层隐忧。万老爷见女儿迟迟不回,一怒之下不让她回……怎么办? 她真的是越想越焦灼,奈何面前的几人丝毫不慌。着实把她气得不轻。 “周青苗,你如果真的疼爱杏儿,就该知道对她来说回唐府最好,你倒是帮着劝啊!” 楚云梨摊手:“唐夫人,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曾经我们母女在村里过了好几年艰难的日子。也是后来日子才好过了点,但都比不上现在,这间铺子开着,我们母女俩衣食无忧,比以前好过了百倍不止。你口中的好日子,还没有我们如今舒心。” “这点出息。”唐夫人强调:“唐府的富贵是你们想象不到的。”说到这里,她有些自得的微仰下巴。 柳杏心里明白,不能太得罪了唐夫人。但她不同,她是亲生女儿,唐夫人对她的耐心应该要好些。所以,某些难听的话就不能让娘说,得她来说。 她接话道:“里面的龌龊也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此话一出,唐夫人的脸色难看下来。 “杏儿,你对我的误会太深,对唐府的误会也太深了。你跟我回去之后,我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你。” 柳杏摆了摆手:“我如今过得挺好,不想回……” 唐夫人耐心彻底耗尽,不赞同道:“我是你娘,你不能因为日子过得好就不回来啊!你们不还有句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吗?” 柳杏哑口无言。 楚云梨上前一步:“因为跟你回去是受罪。你们肯定要找人家她规矩,学不好是定要被斥责的。还有各房的人,定然会鄙视她,那些长辈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她不太听得懂,也反驳不了,只能自己受委屈。还有婚事,你们大户人家讲究个门当户对,嫁出去的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主母,到时候妾室丫鬟一大堆天天搁跟前添堵……唐夫人,你要是真疼女儿,就不该带她回去!” 这一回,轮到唐夫人哑口无言。 她恼怒道:“牙尖嘴利!” 眼看柳杏不肯跟她走,越说火气越大,唐夫人不打算再留:“如果杏儿回去,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她。我名下所有的嫁妆都是她一个人的……可能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少,铺子就有八间,加起来足有万两银子。柳夫人,你好好考虑一下。” 语罢,拂袖而去。 柳杏站在原地发呆,好半晌才回过神。 接下来半天,她似乎心里有事,一直都挺沉默。 傍晚,楚云梨拿出最近赚的银子,将两个孩子走到身边:“这些银子足够我们另开一间铺子,云华,你在城里多年,你觉得哪合适?” 柳杏本来心不在焉,看到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后才回神,脱口问道:“又攒了这么多?”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你别觉得万两很多,只要做着生意,天天都有进账。他日说不准,我也能攒出来你娘那么多的嫁妆给你陪嫁。” 心思被说着,柳杏有些赫然,她苦笑道:“唐家人赶上门来撩狠话,不就是仗着银子多么?我是想过回去……” 她白日里是想过回到唐府后拿到那些嫁妆,她知道这想法不太对……也是因为母女俩之前在村里穷怕了,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也舍不得娘受苦。 如今娘说这些话,应该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 “娘,您是对的。我们凭自己的双手赚银子,花着踏实。” …… 唐夫人最近除了想接女儿回府之外,还在寻摸合适的人选。这虽然是纳妾,但又和纳妾不同,生下来孩子,这女人可就是平妻。 说实话,她心里挺难受的。 这份难受偏偏还不能对人诉说,她得做出一副大家主母的风范示人。 偏偏龚瑶还跑到她面前来撩拨:“大嫂,杏儿要回来了吗?昨天我还跟婷儿说,让她好好照顾姐姐……” 照顾都是假的,故意来奚落唐夫人,故意让唐夫人难受才是真的。 唐夫人板起脸:“龚瑶,你别太过分。” 唐二夫人一脸诧异:“我让婷儿照顾姐姐也不对?大嫂,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越来越难相处,难怪大哥要纳妾娶平妻,就你这个脾气,谁受得了?” -- 第937页 话锋一转,她又道:“大嫂记不记得我娘家的庶妹?我爹老来得女,最疼的就是她,她今年刚好十五,我觉得挺合适,要不我回去问问?”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和我长得很像,昨天我跟大哥提了,大哥说找个机会见一见。” 唐夫人:“……” 龚瑶这女人安的什么心? 她自己嫁不了,就找一个容貌相似的嫁么? 本来她和龚瑶这些年来,暗地里互别苗头闹得很不愉快,两人的娘家也因此受了影响。 若让龚家女生下孩子做了平妻,她岂不是一辈子都得看龚家人的脸色? 唐夫人怒瞪着她:“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休想!” 唐二夫人讶然:“大嫂,我也是好心提议。这婚事讲究个两厢情愿,你要是不答应,此事便作罢,这么生气做甚?” 唐夫人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 第1576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八 唐夫人恶狠狠瞪着面前的女人。 她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身边有一个姓龚的女子,沉声道:“龚瑶,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胆敢撮合这门婚事,我跟你没完。” 唐二夫人丝毫不惧。 她这些年来吩咐唐夫人做的事,唐夫人无论心里多不情愿,都乖乖办到了。 当然了,如今情形又有不同。她手中捏着的最大的把柄已经被掀了出来,唐夫人不听话也是可能的。 但那又如何? 唐二夫人撮合这门婚事,本身只是想给唐夫人添堵,并没有其他心思。 若是唐老爷答应纳龚家女……那就好玩了。 唐夫人看到她脸上的得意,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猝不及防动手,唐二夫人没反应过来,被打了个正着。她伸手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你怎么敢打我?” 唐夫人冷笑:“打就打了,你待如何?” 还是那句话,最大的把柄已经不在。两人只是普通妯娌,这妯娌之间生出口角,气急了动动手都挺正常的。 唐二夫人在嫁人不久后就已经捏着了当家主母的把柄,当家主母不敢怠慢,底下的人自然也对她尊重有加。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气。这一瞬间,根本就忍不住,她也抬手挥了出去。 唐夫人一巴掌打出后便戒备着,见她要动手,往后退了一步,捡起手边的茶杯丢了过去。 茶杯飞来,唐二夫人伸手想拦,却晚了一步。茶杯落到了她胸口,打湿她面前的一片衣衫,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边上的下人被两人之间这番动作给惊着了。 瓷器碎裂声传来众人才回过神,急忙上前伺候,擦衣的擦衣,捡碎片的弯腰低头,没有人敢开口劝说。 两人中间夹杂了几个丫鬟,便不好动手了。唐二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我会让你后悔。” 语罢,一脚踢开地上唐夫人的丫鬟,拂袖而去。 唐夫人也很生气,想到什么,她起身出门去了外书房。 唐老爷这两天心里有事,账本都积攒了不少,他好不容易沉下心来算账,就听到门口有人禀告。 “老爷,夫人来了,说有要事找您相商。” 唐老爷正算得起劲,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让她半个时辰后再来。” 唐夫人等不了。 这会儿的她满腔怨愤,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她会被逼疯。 没听完随从的话,她就闯了进去,进门就道:“老爷,纳妾人选谁都可以,但不能是龚家女!” 唐老爷皱起眉来。 说实话,他最近也在寻摸人选,但发现不太好找。他看得上的别人不乐意,愿意嫁的的他又看不上。 主要是这接手家业的孩子生母的身份不能太低。龚家那个小女儿就挺合适的,当年他还想娶龚家女为妻来着,这个小女儿虽然是庶女,但得龚老爷疼爱……要不是庶女,也轮不着他。 唐老爷算账的兴致被打断,心下有些不耐,将手里的账本一丢,往后靠在椅子上,抱臂问:“为何?” 还为何? 唐夫人简直要疯了。 “龚瑶那个女人对你心思不纯,她自己嫁不了,便想找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人陪在你身边,其心可诛!老爷,你听我一言,选谁都可,千万不要选龚家小女儿……”看着男人脸上的漠然,唐夫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威胁了我这么多年,还要弄个女人放在我跟前添堵。老爷,她太欺负人了。” 事到如今,唐老爷也弄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是谁换的。 不过,他心底里比较偏向自己妻子。 因为妻子确实难产伤了身,身为当家主母也的确需要一个儿子傍身。再有,龚瑶是大家闺秀,无论心里多不甘心,且不说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嫁人生子之后,也该放下曾经的执念才是。 就算放不下,也不至于换了孩子,让人家骨肉分离多年。 说到底,唐老爷还是认为,无论多深的感情,都不值得搭上自己的人生。 “你别哭了,人选还未定下。”唐老爷面色淡淡:“我这会儿挺忙,你先出去。” 听到这话,唐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老爷,我让人去孙府打听消息,孙二爷有个小女儿……” 唐老爷本来已经拿起了帐本,听到这话,又重新放下:“那是个外室女,刚接回来两年不到,规矩肯定不好。不成!” -- 第938页 这不只是纳妾,还是以后的家主的母亲……娶妻不贤祸害三代,这要是个拎不清的,唐否说不准就断送在她手里了。 唐夫人听到这话,急忙解释:“我打听过,她回来之后就有嬷嬷教导……” “孙府那边不必再提!”唐老爷粗暴地打断她。 走出书房,唐夫人在院子外呆愣了许久。 自家老爷都这样嫌弃外头回来的姑娘,那么,他是不是也会这般嫌弃杏儿?还有外面的那些年轻公子,是不是也如老爷一般,提及杏儿就觉得她规矩不好,直接掠过她呢? 其实,唐夫人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肯定会! 她揉了揉额角,心里对龚瑶的恨意又添了几层,打她一巴掌实在太便宜她了。 唐夫人越想越气,极速地奔走在园子里,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已经换好了衣衫回来找她算账的唐二夫人。 两人见面,分外眼红。 唐二夫人方才换衣时,一直懊恼自己没有还手。这会儿一见面,她冲上来就是一巴掌。 唐夫人心头恼怒不已,看她动手,再不客气,两人瞬间扭打在园子里。 大家夫人之间,无论心底里有多厌恶一个人,当着面都会言笑晏晏。像这样直接动手的,其实挺稀奇。 下人急忙上前去拉,两人很快被分开,都没有打着对方,得拉开之后,看着对方的眼神里都是恨意。 “龚瑶,你这个疯子。这天下没男人了吗?” 唐二夫人不甘示弱:“你才是疯子,动不动打人,你的规矩和教养呢?”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底下的人见事不对,立刻跑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没多久,老夫人就赶了过来,看到两人瞪的跟乌眼鸡似的,气不打一处来,怒斥:“还要不要脸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两人确实是大家闺秀,本来是一辈子都不会打架的。也是因为这些怨气,在对两人心里积攒了多年,一朝爆发才会如此。 说实话,动手之后两人都有些后悔。 尤其是唐二夫人,她挨了打,明明可以找老夫人诉苦。结果……搞得自己也成了错的那个。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唐夫人害的。要不是唐夫人发疯一般动手打人,她也不会克制不住! 老夫人动了真怒,将二人都禁了足。亲自给儿子挑选合适的姑娘。 …… 另一边,楚云梨早上过来开门,看到了两个意外的人。 柳二嫂带着女儿蹲在那里,不知道路上吃了多少苦,两人像是乞丐似的,周身脏乱不堪。这么久不见,柳桃子似乎还更瘦小了。 看到她来,两人眼睛一亮,先后扑了上来:“弟妹,我们可算是找着你了。”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你们来这里做甚?” 柳二嫂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在看到面前的弟妹一身整洁干净的衣衫时,不自在的伸手拨乱发,似乎想要拨顺滑一点。 “我想来找你,来城里找个活干。” 楚云梨一脸诧异:“你不要家了么?” 村里的妇人就算想出来干活,也得夫家愿意。然而事实上,许多人都不愿意家里的女人出去抛头露面。再有,城里的活计没那么好找,挨训挨骂是常事,说不准还要挨打,大部分村里人都愿意在家种地,不愿出来干活。 柳二嫂满脸不自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哎呀,先进去再说。” 说着,率先往铺子走去,等着她开门。 柳杏看到柳桃子那模样实在可怜,主动开了门。 她劝道:“外头的日子没那么好过,这里离村里太远,一年也回不去一次。你们还是回家吧。” 柳二嫂看着铺子里的摆设,尤其是看到那些绣样时,眼神彻底拔不出来了,闻言满不以为然:“你们在这住了那么久,还越过越好,想诓我回去,没门!” 母女俩那些年相依为命,照顾她们比较多的是柳大哥一家。周青苗从来没有得过二房的便宜,楚云梨听到这话,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把她丢出了门:“那你也别来找我,自己过好日子去吧。” 说话间,把柳桃子也推了出去。 母女俩倒是想挣扎,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已经站在了街上。 第1577章 真千金的养母十九 母女俩相视一眼,打定主意纠缠到底。 或者说,这只是柳二嫂一个人的想法,因为桃子完全没想法,就算是有,柳二嫂也不会听她的。 柳二嫂又挤到了铺子里,楚云梨每日开门的时辰都有讲究,一般刚开铺就会有客人上门。 所以,柳二嫂再进去,就打扰到了里面的客人。毕竟,她身上的脏乱一般人都比不得,难免惹人侧目。 楚云梨见状,拿了几枚铜板,请人帮着去衙门一趟。 做生意的人都要交赋税,还交得挺高,衙门一般都不会让人打扰了,铺子里的生意。刚一得到消息,立刻就有十多个衙差前来,看到母女俩衣衫褴褛,问也不问,直接就把人给带走了。 饶是柳二嫂极力解释,说自己和那间铺子的东家是亲戚是妯娌,衙差也根本不信。 “上个月我抓一个,他还说是了东家的爹呢。你也忒不会编了。” 柳二嫂:“……”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周青苗的嫂嫂啊! -- 第939页 两人被抓到了衙门盘问来历,弄清楚之后,大人倒是愿意放人。只是临走之前,再三告诫二人不可再闹事。 柳二嫂很不甘心,也因为没有落脚地,又回到了楚云梨的铺子外盘桓不去。 楚云梨就不惯她这个毛病,又要派人找衙差,她不是真要找……万一衙差有事,因为她这边的小事耽误了怎么办?她走到门口,扬声喊了一个小童,故意加大声音,让其去衙门。 柳二嫂被吓了一跳。 实在是那些衙差太吓人了,说若是她敢再犯,就把她们母女抓进大牢。两人到城里来是赚银子的,可不是为了把自己弄成犯人。一溜烟就跑了。 在那之后,两人不敢靠近那间铺子,可身无分文,天天都得吃喝,柳二嫂不敢去铺子里捡剩饭菜,只能在街上闲逛。母女俩天天都填不饱肚子,没过几天,两人就出了城,打上一路要饭回乡去。 之后的事情,楚云梨就没再管了。 当然了,两人回去之后肯定会说她富贵了就翻脸不认人,对于此,楚云梨早有准备。她特意寻找了一个住在隔壁村的人,让他回乡时给柳大哥带了不少好东西。当年母女俩确实得了大房的便宜,这也算是还曾经欠下的恩情债,洗清身上的名声倒是其次了。 楚云梨猜得没错,母女俩回到村里之后,没少说她的闲话。母女俩口中的周青苗,变成了一个得了银子后就再也不管乡下穷亲戚,甚至还把她们送进来们的恶人。可众人再看到柳大哥得到的好东西时,又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稍微知道一点两家关系的人都猜得到,定然是二房处事刻薄,把周青苗得罪狠了,所以才有后来的这些事。 因为柳二嫂经常提及母女俩坏话,渐渐地,村里人他不愿意与他们家深交。 …… 唐夫人在禁足中,还一直都在忧心纳妾人选。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夫人最后定下的两位妾室里,真的有功家的小女儿龚玉儿。 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唐夫人眼前一黑,气的好半晌都缓不过来。顾不得在禁足之中,她即刻就闯了出去,赶到老夫人的院子。 她打算把当年的事情说个明白,让所有人都知道龚瑶的恶毒,以此来证明龚家女不可娶。 其实,她早该说明白的。 龚瑶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就没想放过她,早晚都会污蔑她偷换孩子,她就不该心存侥幸,受她威胁多年还落到这样的下场……她明白得太晚了。所以才会这么被动。 老夫人听她提及当年,摇摇头道:“时隔太久,当初的大夫和稳婆你也找不着,抱走孩子的是谁?又是谁去偷了周家的孩子?这些陈年旧事哪里还查得明白?自然是你怎么说都可。” 唐夫人:“……” 她气得眼圈通红,又劝说了几句,见老夫人不为所动,气恼道:“那我去衙门,请大人帮着查。” 听到这句,老夫人沉下了脸:“你要是敢去,以后就不再是我唐家妇。到得那时,你可别回来哭求。” 这话里满满都是威胁之意。 唐夫人只要一想到日后有一个和龚瑶长相相似的女子天天在自己跟前转悠,就满心激愤,甚至还有点绝望。听到老夫人这话,多年来从未反抗过婆婆的她突然就生出了逆反的心思:“那我就不做了。” 她吼出这句话后,眼泪也随之落下:“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想坐稳唐夫人位置才换了孩子,那我不做着唐夫人了,总能洗清自己的冤屈吧?你们总该信我了吧?” 说着,她跑了出去。 老夫人面色铁青,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将她拦回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怎么闹都可,想去衙门,那是白日做梦。 唐夫人此时满心绝望,总觉得一辈子都逃脱不开龚瑶,想到以后会被龚家女压在头上,以后还得看她儿子的脸色过日子……被下人拦住后,她还要强闯。 老夫人那边又下了死令,下人只能咬牙硬拦,一群人拉拉扯扯,闹得不可开交。也惊动了唐老爷,他闻声赶来,看清楚面前情形,怒斥:“像什么话?”他沉声质问:“夫人,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我不要了。”唐夫人崩溃大吼:“我被你误会,孩子被你嫌弃,你还要找姓龚的压在我头上……呜呜呜……”想着这些,她总觉得自己这半辈子一无是处,心里也愈发绝望。 唐老爷面色铁青。 妻子这些年来向来都是懂事知礼的,在外人面前更甚,今日这么闹……在他看来,她这就是借此大闹,想要洗清自己。 他沉声道:“让她去!谁也别拦。” 他笃定她不敢去。 让他意外的是,唐夫人还真敢,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和满脸的眼泪,一溜烟往外跑。 老夫人满脸不赞同:“这要是闹出去,也太难看了。” 唐老爷挥挥手:“她不敢,她就是虚张声势!” 说着,他自己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要装到什么时候。 结果,唐夫人一路毫不迟疑,从不回头,直奔衙门。 唐老爷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笃定,到后来的怀疑,再到大惊失色。他飞快上前,一把将人拽住:“别进去!” 看到他脸上的慌乱,唐夫人哭着问:“你信我了吗?” 唐老爷:“……”本来信了的,可听到她这么问,他又有点不信。 -- 第940页 唐夫人努力挣扎:“那你放我进去!” 第1578章 真千金的养母(完) 两人正在门口纠缠,却见大人从外头回来。 夫妻俩都是一僵。 唐老爷察觉到妻子的僵硬,愈发怀疑。 唐夫人做了多年当家主母,心里在告状和家丑不可外扬之间纠结,一回头对上唐老爷的目光,颤声问:“你还是不信我?” 唐老爷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问,而不是扑上前告状,心下明白,她折腾这么多,要的就是自己开口说信任她。 如果她真的无辜,难道不该是底气十足说告就告么? 他没有答话,唐夫人看出来了他的不信任,心里悲哀之余,也下了狠心。飞快扑到大人面前:“大人,民妇有冤!” 唐老爷吓得魂飞魄散。 这一瞬,他已经明白,妻子可能真的是被害了。他飞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夫人,你喝醉了。” 唐夫人听到他阻止自己,回过头问他:“你终于肯信我了,对吗?” 到了这种时候,唐老爷无论信不信,都得说信,否则,真把这些事闹出去,无论是妻子为了巩固自己当家主母的位置换子,还是龚瑶嫉妒之下换子,对唐府都不是什么好事。 家丑不可外扬! “我信!”唐老爷语气诚挚:“夫人,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听到这句话,唐夫人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 唐老爷伸手把人搂住,听着这哭声,他心底里已经信了九成。还不忘冲着大人道歉,然后拥着她回了马车。 经过这一遭,夫妻俩感情更胜以往。唐老爷怜惜她多年来受的委屈,还特意跑到老夫人那里去求情,唐夫人的禁足得解。 于唐夫人来说,这一闹反而还好了。如今男人已经相信了她,唯一需要发愁的就是接回女儿。关于此,唐老爷你也愿意帮忙。 夫妻两人再次上门,楚云梨一眼就看得出二人之间的气氛和以往大不相同,应该是已经冰释前嫌。 柳杏低着头,反正就俩字:不回。 夫妻俩无法,劝了又劝。 这一回上门的夫妻两人格外耐心,从头到尾不见恼怒,也比以往更能放得下身段,因此,柳杏也有些被说动。 见状,楚云梨突然问:“唐老爷,当初患子的罪魁祸首是谁?可有受罚?” 闻言,唐老爷面露尴尬。 唐夫人垂眸低头,仿佛没听见这话。当然了,她心底里是很希望男人收拾一下龚瑶的。 柳杏也是被缠的没法子了才松的口,听到楚云梨的话,顿时眼睛一亮:“想要我回去也行,把当年的真相查出,严惩罪魁祸首。” 唐老爷皱眉:“有我在,肯定会帮你们母女讨个公道。” “好话谁不会说?”柳杏别开眼:“我就这一个要求,您若做得到,我即刻就回去。否则,想要害我的人还在,我回去了之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话挺有道理。 唐夫人刚和夫君说清误会,并不想凑上去提及龚瑶,当下只沉默不语。 唐老爷有些为难,主要是龚瑶是弟妹,如果重罚她,肯定是要问及缘由的,如此,当年龚瑶心悦她的事难免会被翻出。兄弟两人本就起了龃龉,他若再计较,二房难免误会。 再有,他可不想被一个小丫头给威胁了,这还没回去呢,就如此嚣张。回去了还得了? “我保证会给你一个说法!” 这样的回答,柳杏自然是不满意的。 两边又一次不欢而散,不过这一回,夫妻俩没有撩狠话。 两人离开时,楚云梨还起身相送。唐夫人看她今日态度较以往有所和缓,并没有冷言冷语,心底里又生出了期望:“你和孩子分别多年,最能明白我的苦楚,你们母子团圆。我女儿却不肯跟我回家,你就帮我这一回,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厚报,成吗?” 事实上,唐夫人心底里认为女儿不愿回去,跟面前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之前她因此满心不忿,但到了此刻,她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女团圆,先让女儿认祖归宗再说。反正一辈子那么长,想要算账的机会多着。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杏儿也没有不愿意回啊!他只是想找出害她的人而已,连这都办不到,你们怎么做爹娘的?” 唐老爷已经上了马车,没有听到这话。唐夫人却有些狼狈,她方才本可以顺势提出让男人责罚龚瑶,却因为害怕这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夫妻感情又生出裂纹没有开口。 她口中说着疼爱女儿,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然而事实上,她根本做不到,听到这话,她很是不自在,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上马车。 目送马车消失在转角,楚云梨也去后院牵了马车,独自去了衙门。 既然唐家夫妻不肯报官,那她去就是。 之前没去,是想让这些参与其中的人互相攀咬折磨,如今这架势,好像都不想计较了,这怎么成? 唐家夫妻回去的一路上,还讨论了一下女儿不回去的缘由,一致认为,肯定是周青苗那个女儿从中作梗! 两人刚入府,就听到门房急匆匆赶来禀告:“老爷,衙差到了,说有要事请您二位去衙门问话。”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瞬间心里都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需要去衙门的事。 -- 第941页 想了半晌无果,唐老爷皱眉道:“可能是早上你去衙门闹事,大人因此要告诫一二。”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放了心,安慰道:“应该去去就回,你不要太害怕。” 唐夫人本也没有多害怕,她自己这些年来被龚瑶盯着,除了龚瑶吩咐的事,压根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只要不是孔荔枝跑去告状,其他都还好。 但侄女的性子她知道,嫁都嫁了,前两天还听说有了身孕,这样的情形下,不可能是她。 想明白这些,她顿时放了心。 去衙门的一路上,夫妻俩都挺坦然。 可当两人进了公堂,看到里面站着的人时,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 唐夫人面色惊疑不定:“你怎么会在此?” 楚云梨一脸严肃:“当年我到府城来了一趟,生下了女儿。结果十多年后,你们跟我说孩子养错了,现在想要换回来。我总要弄个水落石出,知道是谁害我们母子分离多年才好。” 唐夫人瞬间变了脸色。 唐老爷也差不多。 两人做梦也没想到,一个乡下妇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此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大人看向唐夫人:“柳周氏说你知情,还说你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还请把当年的真相一一说明,本官好帮你们寻罪魁祸首。” 到了此刻,也容不得唐夫人不说。 公堂上撒谎可是会罪加一等的。 或者说,唐夫人还心存侥幸,当年的事如果翻出来,龚瑶一定逃脱不了。而她自己……其他的事情都是在府里欺负别的几房人,唯一一件值得诟病的,就是侄女孔荔枝的婚事。 那是她侄女,如今又有了身孕。眼瞅着未来可期,荔枝应该不会跑来告她。 想明白这些,唐夫人说起当年是毫无顾忌。 边上的唐老爷几次暗中拉扯她,她都假装不知。到后来还故意侧身,暴露了唐老爷拉她的动作。 大人见唐老爷想要阻止,让人把他送到了隔壁。 唐夫人说的话差不多就是真相,当年她和龚瑶在未嫁之前并无恩怨,成亲后妯娌之间相处虽平淡,但却从未结仇。换子之事,纯粹是龚瑶心生嫉妒故意谋害! 唐夫人说着这些,似乎又想到了当年受的那些委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龚瑶很快被请到了公堂上。 对于唐夫人的指控,她自然是矢口否认。但是,唐夫人哪怕受她威胁,别下意识的伸长了当年经手换子之事的人,她很快招认出。 饶是龚瑶死不承认,可他寻的那些人却并没有这样的决心,几板子下去,当年的事情就拼凑出了大半。 龚瑶辨无可辨,只能认罪。只是她不甘心,又说出了曾经她威胁唐夫人做的那些事。 听着龚瑶招认时,唐夫人不太慌,只是听到孔荔枝时,她心跳快了一拍,随即又镇定下来。且不说侄女不会来告,就算来了,当初她又没有直接算计,只是引导而已,这种情形想要定罪,没那么容易。 再说,她是被胁迫而为,总要从轻发落吧? 事实上,楚云梨已经暗地里找过孔荔枝商谈过不止一次。 龚家那位公子向来荤素不忌,除了长得好,又颇有几分文采之外,平时最喜欢和容貌精致的男男女女厮混。孔荔枝特别恶心,哪怕有孕,也悄悄落了胎。 在楚云梨找上门时,她更是下定决心,决意跑到公堂上为自己讨个公道。 唐夫人看着跪在公堂上指证自己的侄女,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何……” 无论唐夫人心里有多不乐意,孔荔枝反正是把当初姨母算计她的事情都说了。 虽然唐夫人是胁迫,虽然是孔荔枝自己点头,但她一个欺骗娘家女子害其为妾的行径实在恶劣。 唐夫人和龚瑶当即就被下了大狱,龚瑶无故偷别人孩子,又威胁嫂嫂,被判了八年。 罪名一落下,唐二爷立刻一封休书。 他可以接受妻子的所有,但却接受不了她为了别的男人做这么多事。 龚瑶此人斤斤计较,很是记仇。眼看唐二爷不念旧情,她也恼了,指认说唐二爷强抢民女,如今那女子还在后院中为妾。 唐二爷确实做了这件事,不过是酒醉后才如此,且后来已经和那女子的家人商量好了赔偿,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当大人把那个妾室带上公堂,她却痛哭流涕,说起自己的屈辱,还说唐二爷这些年来长年威胁她和她的家人。 看着一群人指认自己,唐二爷满心绝望,余光瞥见龚瑶的神情,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龚瑶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唐二爷怒极:“你这个毒妇!” 他想要扑上前,却被衙差拦住,然后拖了下去。 唐夫人也被判了三年,唐老爷言如此恶毒妇人不配做唐府媳妇,当即写了一封休书。 看到休书,唐夫人当场就发疯了,大喊大叫大吵大闹。她甘愿受龚瑶威胁,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唐府主母的身份,乍然失去,她哪里接受得了? 等到唐夫人也被拉下去,唐老爷忽然察觉到龚瑶的目光,心里更甚不好的预感,正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在何处被她算计做下错事时,就听她道:“大哥,我这一去,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见你。看在咱们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有些事情,临去前我想提醒一二。” -- 第942页 她看着他的脸,认真道:“其实你没必要纠结纳妾的人选,因为……无论你找多会生的姑娘,都不可能再次有孕!” 唐老爷一瞬间想了许多,面色大变:“你……” 龚瑶此时眼神里满是癫意,不停的哈哈大笑,末了伸手擦了擦眼角:“就我知道的,你唯一一个亲生孩子大概就是那乡下丫头。当然了,前提是齐烟那个女人也没有偷人!” 唐老爷除了唐云华外,还有个庶子和两个庶女,结果却都不是他亲生……想到龚瑶这个女人的难缠,这些很可能是她胡说八道,故意扰乱他的。 龚瑶看出来了他的想法,笑得愈发癫狂:“我会知道,是因为……都是我牵的线啊,齐烟给了我那么多方便,我又怎会什么都不做?” 唐老爷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恼怒道:“我们俩无冤无仇……” “你这就是屁话。”龚瑶如今也算失去了一切,此时什么都不想管,冷笑道:“当年你故意装出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让我倾心,这就是报应!” 她笑得得意,大人挥了挥手,让人把她拖了下去。 若是唐老爷愿意告状,龚瑶又会罪加一等。 走出公堂时,唐老爷恍恍惚惚,没有回府,而是跟着楚云梨直接去了铺子里,这一回,他再三保证会对柳杏好。 柳杏这一回愿意跟他回去,认真从头学做生意。 因为龚瑶是在公堂上吼出那些事,饶是唐老爷想极力掩盖住,也还是传了出去。被曾经爱慕的女子算计绝嗣,算是一件稀奇事。 外人议论纷纷,唐老爷因此大受打击,那之后精神都不太好。要不是因为家中的生意后继无人,他早已倒下。 好在柳杏聪明,又有楚云梨在一旁指点,她学得很快,短短两三年,就已经历练出来。 唐云华在唐府学了多年,可回到母亲身边后,他才发现,唐府学的那些都不如母亲交给他的精通。 他偶尔也疑惑过,不过,母亲从小在乡下长大,也只有“天赋”二字可以解释得清了。 值得一提的是,唐夫人虽然才判三年,但却因为疯癫没能活着出牢房,唐老爷不许去接,还是唐云华去大牢把人带回来安葬,算是全了这段母子缘分。 唐云华和柳杏互相看不顺眼,但真正遇上事,又愿意帮对方的忙,两人除了时常拌嘴之外,和兄妹也没什么区别。 三年后,柳杏做生意已经驾轻就熟,此时唐老爷却又起了让她招赘的心思。偏偏那个人选柳杏很不喜,她干脆利落地把唐老爷给禁足了。然后自己选了一个合适的,定亲之前,还把人带到了楚云梨面前。 楚云梨生意越做越大,最后一跃成为府城内有名的富商,她生平最爱帮助人,唐云华也承继了母亲的善良,此后一生,也捐出了不少银子。母子三人成了有名的大善人。 第1579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一 消瘦的周青苗满脸释然,含笑渐渐的散去。 打开玉珏,周青苗的怨气:500 柳杏的怨气:500 唐云华的怨气:500 由此可以看出,两人上辈子也没能得善终。 …… 楚云梨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帐篷里,身后是虎皮铺的床榻,点着一个火盆,屋中暖意融融,就是有点呛人。那火盆边上还温着一壶酒,散着带着奶味的酒香。 她刚整回床榻上坐下,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个宫装美人,其实满脸的慌乱,几步奔过来蹲在她面前:“美茹,我好害怕。我怎么办?” 说着眼睛一眨,已经落下泪来。 楚云梨没有记忆,但看到这女子之后满腔激愤,看着她的眼泪,楚云梨眼中一片漠然。 这女子口口声声说着害怕,但这模样明显没有她口中那么严重。 “美茹,你怎么不说话?” 楚云梨推开她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说完,也不管拿宫装美人什么神情,抬步就往外走。 掀开帘子,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缓坡上,所处的位置在高处,往下一瞧,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帐篷,越是靠近山脚,帐篷也越小,也要旧一些。 她四处观望一圈,发现这周围都是帐篷,也有人在各处穿梭,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无奈之下,她只得回去,伸手抚着额头,打定主意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先把这女人应付走了再说。 她进门之后发现那个趴在榻边的女子已经起身,似乎想要追出来,看到她进门,这才稳住了身形,急切道:“美茹,那个皇子满脸胡须,十八岁看着像四十,我是真的怕。之前你说喜欢这种成熟稳重的男子,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楚云梨见识过了许多人,听到这女人说这样的话,她都能猜到这女人想让原身做的事。 其实,只要多加留意。就会发现她二人身上的衣衫和这样的帐篷格格不入。 这里一看就是打猎为生,可她们俩却宽袍大袖,衣衫华丽,身后还逶迤着裙摆。这样的衣衫怎么打猎?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我头疼。” 女子见她始终不接茬,有些慌乱:“我也头疼啊!” 楚云梨捏了捏额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让我独自想一想么?” 女子一愣,低着头道:“美茹,曾经你有说过,我们姐妹俩一辈子也不要分开。今日其实是个机会,给皇子做妻,比给跟着那些粗人要好得多……你好好想一想吧,我是万分不想离开你,想和你做生生世世的姐妹……如果你也不敢的话,那我就自己去……呜呜呜……” -- 第943页 说到后来,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音,似乎害怕又委屈。 等到人出去,帐中安静下来,楚云梨走到了案桌后,蹲在皮毛铺就的地上,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康美茹,出身在临国京城,父亲是太傅,母亲也出身名门之后。妥妥的大家闺秀。按理说,像她这样的身份,长的好,应该挑一位门当户对的公子相配,嫁人后相夫教子,平淡地过完一生。 可惜事与愿违。 临国北境毗邻游牧人,这些人从不会种地,看天吃饭,经常迁徙,每到冬日,都会饿肚子。 人穷起盗心,游牧人也一样。每年的冬日,他们都会跑到临国边境闹事。若是边关将军拦得住还好,若是拦不住,被他们进了城,那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遇上美貌的妇人和姑娘,更是直接欺辱。 临国人都很痛恨游牧人,尤其是蛮城众人,其中有不少都和游牧人结有大仇。 近百年来,这里一直就没有消停过。不过,就在两年前,游牧人中突然出了一位骁勇善战的首领,带着部落里的勇士将所有的游牧人都收入麾下。 不愿听话的,就全部劫杀。 简单来说,就是逆我者亡。 偏偏这位首领力大无穷,少有人能伤着他,想要杀他,更是白日做梦。 短短半年,他就收拢了所有的游牧人,带着他们驻扎在蛮城外几百里处,更是趁着春日里护军松懈之时闯进了城中大肆杀掠。 短短一日,屠了蛮城几千人,流出的血都汇成小溪,浓厚的血腥味半个月了还未散尽。蛮城过后,就是罗城。 罗城老将得知此事,大怒之下,吩咐人疏散城内百姓。可其中又有许多执拗的人不肯离开,打算与城池共存亡。于是,将士们打算死守城门,除非死,否则绝不退。 可是游牧人来势汹汹,加上将士士气不足,守城老将颇觉棘手,他们死了不要紧,可百姓无辜!恰在此时,游牧人中的那位首领亲自上前商谈,只要将士愿意投降,主动打开城门。他就不伤一兵一卒,更不会劫杀百姓。 有之前蛮城的下场在前,老将不信,拼时抵抗,到底还是扛不过。游牧人入城,又是一轮劫杀,如此过了两个城池,终于有位年轻将士愿意投降。 这一回,首领说到做到,当真不再伤人。 京城里那边千里之遥,想要赶过去至少也得大半个月。 就在这大半个月里,许多将士觉得百姓无辜,主动投降。本意是打算等到京城驰援的军队赶到,再将其驱逐出境。于是,游牧人势如破竹,短短半个月,抢占了十五座城池。 后来京城的军队赶到,却还是不敌,没多久又丢了十座城池。 这个时候,游牧人停下来休整,京城中的皇上着急不已,找来了大臣商量,然后主动送出了求和书,打算送出临国公主,又送上珍宝若干,签订百年互不侵犯的合约。 首领自封开元帝,在韦州称帝。也接受了临国皇帝递出的和谈书。 原身康美茹,其实并不是选定的和亲人选,她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陪着姐姐而来。 姐姐康美意,被选定为和亲公主后,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妹妹送嫁。 选出来的姑娘背负重要使命,前来伺候这样一位暴戾之人,哪怕被封为公主,众人还是觉得亏欠。这么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皇上和太傅没多想便答应了。 康美茹本身对此并不抵触,姐妹两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挺好。但她做梦也没想到,到了这里之后,姐姐竟然会让她替着圆房。 她本来是不答应的,姐妹俩共侍一夫,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可惜,一觉睡醒,昏昏沉沉,已经和开元帝圆了房。 鼻息间传来一阵异样的药味,楚云梨霍然睁眼,眼神落在了火盆中。 这盆中烧的是自制的炭,本就有些烟,味道挺重,每日都要打开帐篷上的小窗通风。但这绝对不是药味。 楚云梨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周身酸软。 这药效太强,她不过是接收记忆多忍了一会儿,就变成了这样。实在是记忆被打断,很可能只接收半截……懊恼无用,她跌跌撞撞起身,拎起桌上的茶壶,将所有的茶水都倒入了火盆之中。 火盆烧得很旺,一壶茶倒完,火势没熄,反而还腾起来一股烟雾。饶是楚云梨早就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也被这烟雾冲的眼睛都睁不开。 恍惚中,她又看到了半盆洗手的水,干脆也泼了进去。这一回火盆熄灭了大半,屋中的烟雾也更浓了。 恰在此时,门口帘子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看到屋中浓厚的烟雾,顿时皱眉。在门口顿了下,他大踏步走到楚云梨身后,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第1580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二 被抱起时,楚云梨没有挣扎。 她方才已经出去看过,外头只有各种帐篷,贸贸然跑出去,根本没有地方住。 高大男人正是开元帝的长子图库,真如康美意所言那般,满脸的络腮胡子,壮得像头牛似,身上的肌肉硬如石头,确实挺吓人。 走出帐篷,楚云梨悄悄呼吸了几口,她本就眼观六路,很快就撇见旁边的帐篷里似乎有人影一闪,速度很快,但她还是看到了头上的金步摇坠子。 楚云梨嘴角跟起一抹讥讽的笑,大概是烟雾太大,惊动了康美意,或者,她本身就暗中注意着这边帐篷的动静。 -- 第944页 图库抱着她,大踏步往上方走,大概十几步后,重新进了一间帐篷,门口有人守着,他大声道:“都给我退下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一进帐篷就闻得到浓郁的男子气息,和图库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摆设甚至不如康美茹帐篷里的精致。 他将楚云梨放在床上,动作不甚温柔,与其说是放,还不如说是扔。 楚云梨皱了皱眉。 图库没看见,身子随着她躺下而随之覆上,唇也凑了过来。 却有一尖锐的东西抵着他的腹部,别看图库才十八,已经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厮杀过,之前屠城时他就一马当先,手中沾染了不少人命。察觉到腹部尖锐的疼痛,他身子一僵。 “别动!”楚云梨冷声道。 图库浑身僵硬:“你不是中了药么?” 楚云梨沉声:“那只是你以为。”她将匕首一路从他腹部往上,划到了图库脖颈:“起!” 图库不敢乱动,缓缓起身。 楚云梨也随之而起,冷声问:“你从何处知道我中了药?” 图库不答,眼神乱转。 楚云梨手中匕首逼近他脖颈,锋利的刀锋转瞬便逼出了血珠。 图库面色微变:“你应该猜到了。” “我那个好姐姐往我火盆里下了药对不对?”楚云梨语气笃定:“明明她才是和亲公主,你怎么会想去欺辱我?” 图库垂眸,看着脖颈上的刀锋:“你姐姐说,你跟着她来的,本就是陪嫁的滕妾,都是我的女人,还说这在你们临国叫试婚丫头……” 简直胡说八道! 这些事情,上辈子康美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觉睡醒,图库就躺在身边,他没有多解释,还是康美意跑来宽慰她。说图库喝醉酒走错了房门。 此时的图库确实喝了酒,但绝没有到喝醉的地步。 楚云梨满脸嘲讽,强调道:“她愿意和亲的要求就是让我送亲,本来我这两天就要启程离开,她非说我们姐妹一分别就多年不得见,让我再陪她几日,所以我才留了下来。你给我记着,我不是滕妾,不是你的女人,只是你们武国的客人!” 说着,她的匕首再次逼近。 那个伤口更深了点,图库急忙点头:“我记住了!”他伸出手指去推匕首:“美茹姑娘,之前都是误会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冒犯你,现在,你能不能放开?” 楚云梨冷哼一声:“给我重新换一个帐篷!” 图库想也不想就答:“可!” 想到什么,楚云梨沉声道:“我要住在康美意旁边。” 图库有些不解:“你既然知道她算计你,为何还想天天见着?”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可没兴趣跟他解释:“赶紧让人给我安排。” 图库扬声喊,半晌也不见有人来。他有些尴尬:“他们都走得远,听不见。”他再次去推匕首:“你把这个放开,我们一起去。” 楚云梨方才就屏息,中的药挺少,是康美茹这身子没有碰上过这种药才会一瞬间浑身乏力,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恢复了力气。并不怕图库使诈,当即收回匕首翻身下床。 她走了两步,猛然回头。 图库正在纠结要不要动手,对上她的目光,只觉心虚,当即尴尬地笑了笑:“美茹姑娘,有事么?”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别想着对我动手。” 说实话,图库哪怕落到了她手上,也并不觉得这姑娘有多厉害,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已。 部落中的勇士最恨被人威胁,图库也一样。他想收拾面前的姑娘,但如今正在两国联姻的紧要关头,如果临国来的姑娘出了事,两边怕是又要打。 当然了,软脚虾一样的临国很大可能会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哑巴亏,但万一呢? 武国初立,之前看似勇猛,但打仗伤亡难免,还剩下来这些勇士都已疲乏,再也经不起苦战。如今不止临国不想开战,武国也不想。 两国联姻,得拿出点诚意来,要是伤了人家姑娘。说自己是不小心也得人家信啊!再有,这一回的事情,确实是图库做得不对。 再加上,如今开元帝膝下足有四个儿子,个个勇猛。图库只是占了个长子的便宜而已。心里踌躇,他自然不会动手,扯出一抹笑:“不会。我说过之前是误会,如今都说清楚了,我对姑娘只有客气。” 图库的帐篷离康美茹不远,他吩咐人将住在康美茹隔壁的姑娘挪走。 那姑娘是一个勇士都女儿,临走时很是不愤,暗地里瞪了楚云梨好几眼。 楚云梨觉得,这可能是图库故意给她树敌。 两人站在此处,因为二人特殊的身份,挺惹人注目。边上的康美意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二人,面色微微一变:“美茹,你怎么会在此处?” 楚云梨反问:“姐姐睡了吗?” 康美意不好回答,再次问:“天都已经黑透,你就算不想睡。也不该在外头转悠。” 说这话时,她满脸的不赞同。 武国崇尚武力,也就最近立国之后才讲点规矩。在此之前,个个勇士都是看到喜欢的东西都是明抢,对姑娘也一样。 “我的帐篷那么大的烟,姐姐没看见吗?”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姐姐,你来这里已经修整了好几日,什么时候和大皇子圆房?”身为妹妹,担忧姐姐的房中事有些说不过去,楚云梨振振有词:“毕竟,姐姐的婚事不能随自己心意,您身上背负着两国联姻的使命。还是要早些定下来才好。最好是在我启程回去之前,如果能看到姐姐有孕,我回去后也好跟父亲和皇上复命。” -- 第945页 康美意暗指咬牙:“美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些话?” 楚云梨反问:“在家国大义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康美意有些惊诧,上下打量她的神情,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康美茹因为是家中最先小的女儿,平时得双亲疼爱,和姐姐感情也不错。在家人面前,哪怕受了委屈,她也从来不说难听的话。 恰在此时,那边帐篷已经备好,楚云梨挥了挥手:“天色不早,姐姐早些歇下吧!我换了一间帐篷,姐姐若是想来找我,可千万别再走错了。” 图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往康美意那里走去:“公主,我觉得令妹的话有道理,咱们还是早日圆房,早日缔结合约才好。” 康美意又羞又恼,跺跺脚跑回了自己帐篷。 楚云梨的帐篷和之前大不相同,住在这里的姑娘叫音晴,从她帐篷的位置也看得出来,身份非比寻常。但她是部落中人,摆设都以自己的喜好为主,如果换成是康美茹,乍然换了地方,大概要不习惯。 对于楚云梨来说,茅草铺就的床铺都能睡,这个已经很好了。她洗漱过后,好好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听得到有牧民赶马的动静,楚云梨走出帐篷,打算在这附近转一转。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音晴。 音晴一身骑马装,肌肤是健康的铜色,看到楚云梨时,立刻沉下了脸。她看了看周围:“康美茹,我有话要跟你说。” 楚云梨颔首。 “图库是我的,我父亲已经在跟皇上商量我们俩的婚事了,多则三月,少则半月,我就会嫁给他。你也是官家贵女,还是回到京城嫁人去,这里的日子不适合你。” 楚云梨颔首:“姑娘说得很对。” 见她满口答应,音晴颇为满意。忽然,楚云梨的身后有了动静。音晴抬眼看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按照部落的规矩,一个勇士能同时拥有好几个女人,但都不分妻妾,大家同等相处。哪怕开元帝立国之后,许多律法效仿临国,但有些地方还不够完善。就比如这妻妾之间,谁尊谁卑的规矩就没改。 康美茹确实可以离开,但康美意身负两国联姻使命,嫁给图库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就离不开。 康美意对上音晴凌厉的目光,吓得顿了顿。 楚云梨回头看到她:“姐姐,昨晚你睡得好吗?” 其实睡不好。 此时的康美意哪怕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也还是遮不住眼底的憔悴。她一夜都没能睡着,听到她问,脸上的笑容愈发勉强:“睡得迷迷糊糊。”她伸手摸了摸脸:“我脸色不好吗?” 楚云梨不吝打击:“很难看。” 康美意:“……” 边上的音晴讥讽出声:“你们临国的女子这脸白得像纸,身子又弱。也小猫似的吃不下多少。要我说,你们就不适合到这里来,那是自讨苦吃。这么白惨惨的脸色,一看就像是病人,哪里好看了?” 康美意听着他话里的嘲讽,沉声道:“音姑娘,还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本宫不是我们部落中的姑娘,任由你如何奚落也不生气。本宫是公主,是临国派来的和使,你如此不客气,是想让两国交战,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么?” 音晴脸色微变,她确实胆大,但却背负不起这样的罪名。她冷笑着道:“你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就算是你死了,临国也不会追究。” 无论心里怎么想,她语气笃定。 康美意气得胸口起伏:“这就是你们武国的诚意?”她扭身就走:“我要去问一问你们皇上。要是你们不愿意娶我,咱们谁也别勉强,我这就回临国……” 音晴自然是不敢闹到皇上面前的。 她身份再高,父亲再得重用,也不敢在两国联姻的事情上挑拨。 “你别去。”音晴看他疼也不回,彻底慌了,急忙上前一把家人拽住。 康美意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挣扎,却根本就动不了。她拽了几下自己的胳膊,发现拽不动,求助的目光看向楚云梨。 楚云梨摊手:“姐姐,咱们又不会武,你怎么能跟人动手呢?” 康美意:“……”谁动手了? 第1581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三 康美意自己又不蠢,她从小到大觉得是三从四德,温良恭顺。从来都没有练过武,这样的情形下,又怎么会跟音晴这样马背上厮杀出来的女子打架? 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音晴发现她挣扎不动,压低声音训斥:“你最好别乱动。要么就直接把我弄死。否则,从皇上那里回来之后,我一定会找你算账。就算我不在了,也还有我爹和兄弟姐妹,他们绝不会放过你。”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我只是说了几句不恰当的话而已,又没有真的对你如何,你急什么?” 听到这翻威胁,康美意面色几变。 她初来乍到,哪怕贵为公主,可到底根基薄弱,如果音晴铁了心收拾她,就算不成功,也会给她添许多麻烦。 好半晌,她才低声道:“你给我道歉。” 音晴从善如流:“对不住。” 康美意:“……” 她闭了闭眼:“我不计较了,你放开我吧。” 音晴试探着放开手,见她不动,这才往后退了一步:“公主可真小气。刚才我又没说错,你们姐妹到这里来,就是自讨苦吃嘛。吃不惯,住不惯,嫌弃我们茹毛饮血,委屈自己下嫁……” -- 第946页 康美意心里发苦,两国联姻,她能有什么法子? 经过这一次,两人都知道对方不好惹,话不投机,很快各自分开。 音晴率先离去,留下来的康美意看到边上的楚云梨,试探着上前:“妹妹,昨晚上……” 楚云梨似笑非笑:“姐姐,昨晚你去了我的帐篷之后,里面就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你还当真是疼我这个妹妹。” 明显就是反话。 康美意很不自在:“妹妹,多了什么?” 楚云梨轻哼一声:“你说让我送亲,只是想让我陪嫁。对吗?” 上辈子康美茹隐约猜到了,但那时她已经图库圆房,战争距离京城几千里之外的武国,也只有姐妹俩相依为命,她便认了命,没有再计较,也没有问过康美意这些话。 康美意面露尴尬,垂眸道:“我们姐妹一辈子都不分开,不好么?” “确实好。但是,这不代表我愿意与你共侍一夫!”还是图库这样暴戾之人。 至少,如果身份调换过,康美茹是被选中的公主,她就绝不会拖姐姐下水。 康美意眼圈通红,仿佛有无限委屈:“刚才音晴的霸道你也看到了,我打不过她,她又对大皇子势在必得,日后我肯定毁被她欺负……” 楚云梨有些无语,强调道:“来时皇上给你派了一百护军,你可以让他们轮流护卫。” 只要康美意硬气,谁也别想靠近她,更别提伤害了。 再有,身为和亲公主,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关在帐篷里,从不肯与武国的人来往,仿佛事不关己……想要让自己好过,怕是有些艰难。 至少,她应该去找到那些当初劝说开元帝答应和亲的官员,寻得他们暂时的支持,如此,谁敢不尊重她? 康美意身为太傅之女,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 懂得却不愿意做,那就是她自己的毛病了。 康美意解释:“前呼后拥会让人觉得我难以相处。” 这就是强行解释,一个临国来的公主,想要和这些人打成一片,那就是白日做梦,再说,康美意但所作所为,也没和这些人拉近距离啊! 楚云梨挥了挥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却有人急匆匆赶过来,正是图库。 他大概是得知了消息来的,看到完好无损的兄妹俩,顿时大松一口气。他边上还跟着二皇子图阔,比起兄长,他要温和些,看起来颇有几分武国人没有的儒雅:“公主,您受惊了。” 康美意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没。” 看似没说,其实已经什么都说了。 图库是个暴脾气,当即就大踏步朝着音晴消息的方向追去:“对公主不敬,音晴这是要做什么?” 看那模样,应该是想去教训她。 康美意见状,追了两步:“大皇子,你别斥责她,我会心里不安。” 听到这话,图库脚下一转,当真奔了回来:“公主,你太大度,太善良,这样不成的。” 康美意也没想到,她不过是假意劝说,图库竟然当了真,但货已经出口,只得继续往下演:“她也是因为心悦你,所以才看我不顺眼。我本无意与她抢人,事情阴差阳错才会如此,怪不得她生气。” 身为勇士,平时也挺享受姑娘家仰慕的目光。图库也一样,他不讨厌音晴,但却厌烦她纠缠临国公主,如今公主都不计较,他自然就把这事情给撂到了一边。 “公主,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康美意:“……” 她再次清晰地认识到武国人的直率。 图库又道:“公主,早上我猎到了一头野牛,今夜有篝火,到时候还请公主千万赏脸。” 一头野牛几百斤重,不是谁都可以猎得到的。 图库说完,眼角余光注视着面前女子,准备享受她的欢呼和敬慕。 可惜,让他失望了,康美意脸上什么都没。甚至还有点嫌弃,但到底答应了下来。 图库顿时兴致缺缺,又觉得她可能是没有直面野牛才会如此,当时笑着道:“公主,跟我一起去看杀牛吧!” 康美意想到那样血腥的场面,吓得急忙摇头。 图库的兴头再一次被泼凉水,如果是部落内的女子如此,他大概一辈子也不想见。可面前这位是公主,娶了她后就离皇位更近一步。一个女人而已,没必要为了她损失这么大。 哪怕如此,他说话时,语气里也难免带上了一点生硬:“公主不愿,那便罢了。一会我来接你。” 图库走了后,图阔才上前,在康美意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大哥就是这样,心思不够细腻,想不到公主会害怕,临国和武国的区别实在太大,咱们武国女子在外能打猎,在家能做饭带孩子,大哥还是更适合那样的……不过,公主放心,大哥一定会尊重你,不会为难你。”也仅此而已,至于感情,那是不可能有的。 他这就是故意挑拨。 康美意看出来了他都心思,也没戳穿,说到底,她压根就不在乎图库对她的心意,因为她从来都不想留下来。 本打算让妹妹替代自己留下,如今弄成这样,有些棘手。康美意心里有事,面上就有些心不在焉。 图阔也不失望,又劝了几句才离开。 楚云梨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笑着道:“姐姐,二皇子可真有心。” -- 第947页 康美意看她一眼:“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也是有所求才会如此。” 对于这话,楚云梨并不否认,她半真半假笑道:“姐姐的话挺有道理,那么,这世上有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呢?” 康美意讶然:“恨……自然都是事出有因。” “哦?”楚云梨一本正经:“但我碰上了一个疯子,无端端就开始恨我,面上一脸和善,心底里恨不能把我踩进泥里去。” 康美意有些心虚:“妹妹是不是误会了?” “人家都这么做了,哪里有误会?”楚云梨嘲讽道:“你是我姐姐,你不帮着我说话,反而帮着那个坏人辩解,你真的疼我吗?” 康美意心头堵得慌,又发作不了,勉强笑道:“我当然疼你。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还是不要随意猜测,若是误会了别人就不好了。” “姐姐没有被伤害过,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楚云梨冷哼一声。 气氛凝滞间,忽然听到半山腰处有惊呼声,楚云梨抬步就走。 循着声音来处,有不少人往那边去,路上楚云梨听说那边是今夜选中的篝火地,好像是有让惹着了图库。 康美意动作不慢,就在她身后几步远处,姐妹俩一到,就看到满地血腥,边上还有一双被砍下来的手,有个人正在地上翻滚哀嚎,地上已经染了不少殷红。 图库余怒未休:“给我拖下去,沉进波洛河!” 波洛河很深很宽,把人丢进去,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康美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几欲作呕,伸手捂着嘴跑到另一边,没多久呕吐声传来。 楚云梨皱了皱眉,低声问边上一个部落中有些吓白了脸的丫头:“大皇子缘何生这样大的怒气?” 丫鬟认出了她,不敢不答,低下头道:“好像是想要屠夫留牛脑出来给公主,结果屠夫失手,牛脑落了地不能要了……” 就因为此要人性命? 只是皇子就这般暴戾,若是做了这武国的主君还得了? 图库听到呕吐声,回头看到康美意小脸煞白,急忙上前安慰:“那人对你不敬,我就得……杀什么儆猴……总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妻子,是大皇子妃,关于你的事都得慎重再慎重,绝不能轻忽!” 康美意吐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听到这话,霍然抬头:“为我?” “对啊。”图库振振有词:“你放心,一会儿我就会让人通报下去,日后不会再有人敢对你不敬!” 康美意:“……”你这是害我吧? 天地良心,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宠爱,实在是承受不起! 果然,不留下来是对的,跟这么个疯子,怕是那天他一不顺心就连她也一起沉河了! “不。”康美意急忙道:“我不喜牛脑,你赶紧让人把屠夫拖回来!” 图库疑惑:“我这是在帮你立威!” 康美意惊得声音都变了:“我不需要!” 太过着急,她声音挺大。 图库一脸诧异,反应过来后,颔首道:“我明白了。” 不知怎的,康美意有些不安,他明白什么了? 第1582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四 图库说到做到,当真让人把那个宰牛的屠夫拖了回来。 不过,屠夫因为失了双手,此时半身鲜血,早已晕厥过去。 “公主发了话,饶他一条命。”图库沉声道:“把他送回家去吧。” 康美意再次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身形摇摇欲坠。 图库又一次被拂了面子,心底很是不悦,部落中人,向来博爱掩饰自己的喜悲,他板着脸,大踏步离开。 看到这样的情形,康美意心里发苦,这时候的她心里满是惊慌,想要找人认同自己。下意识侧头看向了妹妹:“美茹,我们一起回帐篷,好不好?” 楚云梨看着她煞白的脸,缓步过去。 回去的路上,康美意手都在发抖,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美茹,大皇子这般暴戾,我好害怕。” 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楚云梨垂眸:“当初连屠几城,他也出了不少力。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这些事情你再来之前就该想到了的。既然害怕,当初父亲问你意愿时,你为何要答应?” 当今皇上掌权多年,一直都挺任性。不过,对着教导他多年的恩师,他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提出和亲后,他膝下没有年纪合适的公主,便只能从大臣中选。由礼部挑出来的姑娘只有十多位,所有人都知道,谁要是做了这个和亲公主,家里会占大便宜,也会得百姓尊重。若姑娘本身足够聪慧,真能促进两国和谈的话,日后定会流芳百世。 皇上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是这种事情上,如果选出一位对皇室颇有怨言的女子送出,就算暂时休战,他日两国也会在其煽动下重燃战火。 所以,皇室选出这些姑娘后,又让她们反选。凡是说自己有隐疾或是早已经定下亲事的,都一律送回。 那时候,康太傅亲自找到女儿询问,彼时康美意虽然失落,但和亲的决心不改。因此,这公主之位才落到了她头上。 康美意咬着唇,低下头道:“哪怕身为女儿,我也想保家卫国。” 听到这句,楚云梨冷笑出声。 康美意听着妹妹这笑声不对,不赞同地看她:“你看不起我?”她强调道:“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 第948页 楚云梨质问:“你要是真想促进两国和谈,为何不肯圆房?” 康美意振振有词:“我害怕嘛。” “你这是想怕一辈子?”楚云梨嘲讽道:“既然害怕,当初长宁侯之女不止不怕,还力荐自己,你为何要与她抢?” 皇上和大臣挺属意她,因为她从小舞枪弄棒,人又洒脱爽利,还文武双全,最要紧的是她自己对此并不抵触,甚至对和亲之事还挺积极。学武国话最好的姑娘中就有她一位。 只一样,她舅舅曾经是守城将士,还是宁死不降的那种,所以,她和武国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皇上有些顾虑,怕她做多余的事再加深了两国恩怨……有康美意愿意,便不再考虑她了。 康美意低下头:“我只是暂时……美茹,我观你这两日言行,似乎不太害怕。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替我?” 楚云梨反问:“怎么替?” “就是……你嫁给大皇子做妻。”康美意揪着袖摆:“我留在这里陪你。” 楚云梨气笑了:“你是公主!” 康美意颔首:“是啊,我又没打算离开。” 上辈子,康美茹和图库圆房后不久,康美意也做了大皇子妃,不知道是图库强迫的,还是她自己愿意的。 “以前你口口声声说疼我,想和我做一辈子姐妹。现在看来,这份姐妹情实在单薄得很!”楚云梨嘲讽道:“如果今日换了我是公主,我不会带你到这里来,更不会想让你留下陪我。” 康美意不服气:“你没有处在我的位置,当然可以说这种话。你说不怕,那你倒是去陪大皇子啊……” 她语气激动,楚云梨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下,打停了康美意的控诉,她伸手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你打我?” 楚云梨抬手又是一巴掌,将她打得后退两步,身边的丫鬟想要上前帮忙,楚云梨扭头怒斥:“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给我站远一点!” 她一步步靠近康美意:“清醒点了吗?” 康美意满脸是泪,质问:“你怎么敢!” “少说姐妹情,我觉得恶心。”楚云梨沉声道:“你心里从未对我抱有善意,甚至还想出手害我。和亲的是你,好名声和公主的名头都是你的,我凭什么要留下来陪你?” 康美意被打蒙了,捂着脸控诉:“是你说想和我一辈子都不分开!你如果真的舍不得我,就该留下!” “感情是相互的。”楚云梨往回退了一步:“我已看透了你对我的感情,从今往后,你休想让我再拿你当姐姐。” 她转身打算离开,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图阔。 对上她的目光,图阔有些尴尬:“康姑娘,我没有看热闹。只是碰巧碰上了而已。” 碰巧? 图阔应该是故意追过来安慰康美意的。 果不其然,楚云梨放缓了脚步,就听到他低声劝:“公主别哭,也别害怕。我大哥他不是生你的气,他只是不喜有人违逆他心意……” 又在明着安慰,其实说图库的不是。 其实,图阔这样的心思深沉人在武国几乎没有,大家都是直来直去,被他利用了都回不过味儿来。 晚上有篝火宴,楚云梨回去后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周遭一片安静,帐篷外天已经黑了,她带着丫鬟,沿着点好的火把下山。 因为只有她和丫鬟两人,动静不大。走了没多久,她忽然听到旁边有人的说话声。当即伸手一拉丫鬟,往人声处靠得更近。紧接着就听到了临国话。 “你走吧,我们俩这辈子不可能了,你回去后重新另选一位大家闺秀。”说这话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声,正是康美意,话语里带着哭腔和不舍。 楚云梨皱起了眉,这又是一件康美茹不知道的事。 “不!”男子声音里满是执拗:“若是娶不到你,我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你走不了,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康美意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不要为我搭上自己的一生。”哭腔更重。 “我心甘情愿!”男子低声叹息:“你别哭了,哭得我心好痛。” 楚云梨探出头,黑暗中,借着不远处火把的微光,隐约看到两人相拥在一起。且还在低低说话。她伸手一拉丫鬟,继续往山腰处而去。 又走了几个帐篷,楚云梨回头去看丫鬟,只见她早已煞白了脸。 “被吓着了?” 丫鬟双手紧握,指尖泛白,戒备地看了一眼周围:“姑娘,公主她……这要出大事!” 部落中的勇士可容不得妻子和人苟且,丫鬟来了这几天,已经听说过勇士发现妻子偷人,会把妻子和奸夫同时砍死沉到波洛河。 “若是大皇子一怒之下,问临国讨要说法……”丫鬟越说越怕,声音都颤抖起来。 到时候,很可能因此又掀起两国战火。 之前交战,凡是知道临国内情的人都知道,无论是人力物力,都损失惨重。几代帝王以为边境的游牧人小打小闹,从不将其放在眼里,便没有练兵。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最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武国因此重燃战火,临国根本就招架不了。或许又要送上珍宝赔偿,才能稍得喘息之机。 丫鬟满脸恨不成钢:“公主怎能如此……武国已经很有诚意,皇上没有催促二人圆房,大皇子也愿意给她接受的时间。结果她却与人……既然心有所属,当初为何要答应?” -- 第949页 康美茹身边的丫鬟伴在她身边多年,平时乖巧恭顺,大概是气急了,才会说这些话。 楚云梨看着前面的火光,篝火就在不远处,她低声道:“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眼瞅着就到了,脸上的神情收一收。” 丫鬟揉了揉脸,恢复了往日的乖巧,担忧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楚云梨坐下后不久,一席宫装的康美意姗姗来迟,她脸上带着恰当的笑,冲着打招呼的众人含笑致意。紧接着走到楚云梨身边坐下,看着场中众人,低声问:“妹妹,你何时到的?” “刚到不久。”楚云梨端着一杯奶酒,似笑非笑:“来的路上还看到了一对野鸳鸯相依相偎,自苦不能相守。” 听到这话,康美意面色大变,下意识侧头看了过来。 第1583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五 心虚的人,向来比较敏感。 此时的康美意就是如此,她不确定妹妹口中的野鸳鸯指的是不是自己,不过,她确实和人互诉衷肠,还就在下山路边不远处的帐篷外,被妹妹听见,似乎也不希奇。 她面色惊疑不定,好在这是夜里,哪怕边上有火光,也不一定能看清楚她脸上的神情,想到此,她定了定神,故作好奇:“妹妹,你看到过鸳鸯?在这里也有吗?”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姐姐,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懂?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哪里看到过鸳鸯?我口中所说的,可是你一对有情人,你脸色好像不对,是吓着了吗?” 康美意紧紧盯着她:“妹妹,你别开玩笑。” “没有啊。”楚云梨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姐姐,你说我要是戳穿你,会有什么后果?” 到了此刻,康美意心底里再无侥幸。 一边懊恼自己不够谨慎,一边立刻开始想法子安抚好面前的妹妹,总之,不能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另有情郎的事。人要是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大概都有几分急智,康美意也一样,她下意识道:“你不敢。或者说,你不会。” 两人用临国话,声音也压得极低,外人见了,只以为姐妹俩在说悄悄话。康美意渐渐地没那么慌乱:“美茹,你自己心里明白,此事若是暴露之后会有的后果。我肯定讨不了好,但你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还有临国百姓,他们刚从战火中捡得一条命,你肯定舍不得他们再被卷入其中。”她说着这些,语气和面色都和缓下来:“美茹,无论是为了我们姐妹的性命,还是为了百姓,你都不能说。” 楚云梨不看她:“我若偏要说呢?” “你不会。”康美意语气笃定。 “为何不会?”楚云梨侧头看她:“我就不明白,你既然心有所属,爹和皇上又没有逼你做这个和亲公主,你为何要主动答应?答应也罢了,既然知道你和那个男人再无可能,为何不与那男人断个干净,反而还把人带到这里来,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觉得这天底下的百姓就该受你牵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她声声责问,康美意没想到她情绪这样激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云梨继续斥责:“康美意,你太自私了,换了任何一个姑娘做这个和亲公主,都比你要好。爹从小就夸你聪慧,我看爹是看走了眼。你明明是这个天底下最蠢的人!” 康美意张了张口,辩解道:“事情弄成这样,我也不想。” “那你想什么?”楚云梨直接坐到了她旁边,质问:“想和你那个情郎双宿双栖?撕毁两国好不容易默认的百年合约,把这天底下的百姓在拖入战火之中?” 康美意被她这么质问,突然就恼了:“打仗明明是男人的事,却要靠着我们女子来谈和,他们都是废物。凭什么要让我为了男人的愚蠢委屈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康美意这话也不算是错。但是,事情已经如此,如果不和谈,百姓会受苦,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做了武国将士的刀下亡魂。 哪怕武国宣称投降不杀,可他们本就是暴虐嗜杀之人,由这样的人做君主,百姓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楚云梨一把揪住她衣领:“还是那句话,没人逼你答应!”朝堂上多的是女子愿意为了百姓委屈自己。至少,选出来的那十几位大臣之女至少有一半都愿意远嫁和亲。 她一扯衣领,动静颇大,坐得近的方才就察觉到姐妹两人之间情绪激动,眼瞅着要动手,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图库飞快过来:“有话好好说。” 楚云梨缓缓凑到康美意耳边:“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再敢和那个男人暗中见面,勾勾搭搭……” 边上图库见楚云梨不撒手,已经准备伸手帮忙。 康美意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里满身倔强。 楚云梨冷笑一声:“我会杀了他!” 听到这句,康美意眼睛瞪大。 在图库伸手过来之前,楚云梨已经丢开了她的衣领,缓缓做了回去,一瞬间,她脸上的怒气尽去,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端起手中的奶酒,冲着好奇的众人遥遥一敬:“我们姐妹俩玩笑呢,大家别紧张。”说着,侧头去看面色惨白的康美茹:“姐姐,你说是不是?” 就算不是,康美茹也不敢说啊! “是!”好半晌,康美意才勉强吐出一个字。 图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事儿,但又不好深问。只得退开,很快就端着一个豪放的大碗过来,里面豪放的放着一大块肉,还带着骨头。他欢喜地把碗放在康美意面前:“快吃!” -- 第950页 凡是野物,身上的味道都挺重,哪怕熟了,那味道也浓得散不开。康美意闻着几欲所呕,根本就吃不下去。 偏偏边上还有不少人起哄。 楚云梨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部落人的规矩。像这样的篝火宴,都得是地位最高的人先动肉,图库拿到肉之后没有自己吃,而是送到康美意面前,其实是表达爱慕之意的一种。如果姑娘无意,可以拒绝。 但是,那是部落中的其余姑娘。康美意本就是为嫁给他而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决不能拂了他的面子,根本不能拒绝。 要知道,这拒绝的不是一碗肉,而是图库的爱慕和情意。 康美意看到那肉就想吐,难受之余,也听到边上人的解释。一时间骑虎难下,吃是吃不下去的,可要是拒绝……她没那个胆子承受撕毁盟约的后果。 她深呼吸两口气,努力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我刚到此处,还不太会吃肉……要不,你帮我吃?” 图库皱了皱眉,端着碗的手没有收回。 这副态度,明显是不答应。 康美意来到此处之后,没有和别的人来往,也没有相熟的人,堂堂大皇子送的东西让下人吃了也不合适。下意识地,她将求助的目光落到了边上的楚云梨身上。 不待她开口,楚云梨已经道:“这可是大皇子一片心意,我可不好接。姐姐,你向来害羞。都说入乡随俗,武国女子大方,心悦谁还会主动表明心迹,你也要学着洒脱一些,大皇子都把心意送到了你面前,你也该大大方方接下。” 康美意瞪着她。 楚云梨一脸无辜,含笑回望。 眼看没有人能帮得上自己,康美意缓缓伸手接过了那个碗。 众人一阵欢呼起哄。 康美意毫无羞涩之意,看着那肉,她只觉难以下咽。 图库催促:“这是牛身上最嫩的一块肉,很好吃的。” 他眼神期待。 康美意无奈,伸手拿起,努力忍住作呕的冲动,缓缓凑过去打算咬上两口意思一下,谁知刚凑近,她就吐了出来。 起哄声和嬉笑声瞬间褪去。在场除了篝火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 图库面色惊疑不定。 气氛一片凝重,却有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接过了康美意手中的牛肉。众人看去,发现是公主的妹妹。 楚云梨冲着众人一笑:“我们姐妹初来乍到,不懂这篝火宴的规矩,还以为与我们在临国时赴宴一般不好吃东西,来之前,姐姐已吃了不少。不过,无论吃得多饱,大皇子的心意我们还是要接下的,这块肉我让丫鬟带回去做成肉干,让姐姐慢慢吃。” 只要接下了就好。 图库险些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心底里愈发觉得临国女子麻烦,不过,这面子好歹是圆了回来。 他没有多留,跑去和各勇士摔跤。 康美意吐得眼泪汪汪,回过头看向楚云梨时,没有感激,反问还质问:“你故意让我难堪,对不对?” 楚云梨一脸诧异:“你怎会这么想?” “你明明早就想好了法子,为何不帮我把碗接下?偏要等到我难堪之际才出手帮忙?”康美意越说越愤怒:“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楚云梨一脸漠然:“没想要你的感激,我会帮你的忙,纯粹是怕你不吃,再让图库生了误会。” 接下来,一切都挺顺利。 或者说,图库也拿不准再来招惹公主后自己会不会丢脸,本来在篝火宴中还可以邀请心仪的女子跳舞,他直接略过,借口有要事,早早离开。 他一走,康美意站也坐不住,也跟着起身,很快消失在了小道上。 楚云梨看着她的背影,也起了身,跟了上去。 夜里有些凉,楚云梨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沿着小道一路往上。方才康美意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果那位情郎贴心,很可能会再来找她。 所以,一路上楚云梨耳朵都支着,嫌弃丫鬟走路的动静大,还把人给使唤走了。她自己在黑夜中像猫似的,几乎无声,努力搜寻周围的动静。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循着声音靠过去,就听到了女子的啜泣声和男子低低的安慰。 “是我没用。”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我那时候就不该和你闹别扭,让你一怒之下答应和亲。” …… 听到这里,楚云梨恍然大悟。 她就说康美意为何要答应,搞了半天,刚好是在和情郎吵架,为了让情郎着急才答应……或者,也有想做这个公主流芳百世的想法。 大概是顾及各自的身份,两人没有相拥多久,依依不舍分开,康美意很快消失。 那个人影躲躲闪闪也想离开,楚云梨看了看天。 月黑风高之夜,刚好适合揍人。 第1584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六 楚云梨一路跟着他下山,今日有大皇子请众人参加篝火宴,只要是能动的人,都去了那边。 周围的帐篷里毫无声息,应该都没有人。到了偏僻处,楚云梨扑上前,将那人的嘴捂住,狠狠一脚踹上他的后背,将人踹倒在地之后,手中的匕首随之跟上。下一瞬就放在了那人的脖颈间:“别出声!” 她压着嗓子:“我这个人胆小,你要是一喊,我就会忍不住手抖。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 第951页 地上的人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动,颤着声音道:“我们无冤无仇,你要什么?” “只是个担忧临国百姓的普通人而已。”楚云梨继续压着嗓子道:“你与和亲公主勾勾搭搭互诉衷肠的事是我亲眼所见。你如此不知分寸,是想再将两国百姓陷入战火之中吗?” 说着,实在气不过,狠踩了他两脚。 地上的人痛得直吸气,却不敢出声。 楚云梨狠狠一刀扎在了他的肩膀上,又毫不留情拔出,带起一抹温热,血腥味传来,她恶狠狠道:“再让我发现你们来往,下一回,这刀扎的可就是你的脖子了!” 语罢,飞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地上的人被吓着了,好半晌才爬起身,一瘸一拐跌跌撞撞跑走。 …… 一夜无话。 楚云梨是被吵醒的,康美意小跑进来,直奔到榻边:“美茹,你……” 对上楚云梨疑惑的目光,康美意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如果质问,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昨晚上又和他见面的事? “何事?”楚云梨看了看天色:“天才刚亮,你起这么早做甚?” 康美意抿了抿唇:“我做噩梦了。”她转身就走:“我回去再睡会儿。” 楚云梨猜到她的来意,她既然不说,楚云梨也懒得问,再次躺下。 不过,今日大概不是睡懒觉的好时候,刚睡下不久,又被丫鬟推醒。 “姑娘,皇上要见公主和您。” 楚云梨扬眉,起身洗漱。 武国的都城在韦州,这里算是之前开元帝的家乡,他们住不惯韦州,打算出来转转,后来两国和谈,便在此处等着临国公主。 皇上正值壮年,整个人高壮如铁塔,身上满是络腮胡,身上还披着虎皮,忽略他身上各种配饰的话,和野人没有区别。 康美意只觉得辣眼睛,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情。 楚云梨倒是还好,耐心瞪着皇上说话。 开元帝上下打量康美意,道:“公主,这段日子可很习惯?” 康美意随口答:“还行。” “那就好。”开元帝对她的回答并未入心,认真道:“你来此已半个月,没有水土不服,既如此,还是和图库早些成亲才好。等你们婚事办完,我们也好启程回韦州。” 康美意面色微变。 皇上看她脸色:“公主还有我们顾虑么?或是对和亲的人选不满意?”他并不生气,语气温和:“我们部落在此事上向来豁达,公主若是不喜,还可以换人选。就我知道的,图阔对你也有心。” 康美意并不想要这些游牧人的爱慕。 不是她自吹,武国女子长年奔波,还真就不如临国女子精致,尤其她的容貌在临国女子中也是最美貌中,惹人倾慕本就寻常。 楚云梨却听出来了皇上的另一层意思,他提出换人选,其实就是看出来了康美意的对联姻人选的不满。 康美意迟疑了下:“不如咱们回到韦州后再说?” 皇上脸色沉了下来:“公主,我武国男儿娶妻,遵循的是古礼,有许多东西,在这里随手可得。可要去了韦州,就不一定拿得出来。在此成亲,也是有看重这门婚事是意思在,你们临国总说“入乡随俗”,你若是对人选没有不满,那就听我们的安排吧。” 语罢,吩咐道:“送公主回帐。” 康美意面色煞白。 皇上眼神又落到了角落中的楚云梨身上:“康姑娘在成亲之后,也好启程回临国。” 事实上,康美意做梦都想回去。听到这一句,她心中满是不甘。想到妹妹与自己决定之后的无情,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恶意。 妹妹想回,她偏不让! “皇上。” 听到康美意唤,皇上已然不悦:“公主还有何事?” 康美意此时满心怨愤,那些惧怕似乎褪去了,沉声道:“妹妹之前有跟我说过,喜欢游牧人的豪放,还表示想一辈子留在此处。还请皇上帮着安排一下,感激不尽。” 说着,她侧头望来,眼神里都是挑衅和得意。 皇上讶然,随即喜道:“若姑娘愿意留下,我们武国自然是欢迎之至。凡是我国勇士,可以任由姑娘挑选。”他眼神上下打量一番,有些意动:“其实,我武国最勇猛的勇士就是朕!” 大概是初初登基,也可能是回到了家乡,开元帝向来都不习惯自称“朕”,此时说出,还带着几分傲然。 “若是姑娘愿意,我可封你为皇后。” 楚云梨:“……”忒不讲究了。 不过,她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情在游牧部落中并不稀奇,甚至还有母女共侍一夫的。 边上的康美意则呆住了。 她本意是想着不让妹妹离开,让妹妹一辈子留在此处陪着自己。尤其她还是大皇子妃,以后的皇后。妹妹以后得听她的话,看她脸色过日子,结果,皇上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妹妹竟然成了皇后。 到了此刻,康美意又真心希望妹妹能拒绝。 楚云梨对着皇上期待的眼神,清咳了一声:“我已心有所属,只等着回到临国就定亲,他已等了我许久。”说着,装作羞涩地低下头。 皇上满脸失望,倒也不强求:“那便罢了。”说到底,他贵为帝王,想要什么样都美人都有,只是如今在家乡少见临国女子罢了。等回到韦州,寻一些容貌精致身份简单的,更能随心所欲。 -- 第952页 “胡说。”康美意想让她拒绝,但却还是想让她留下来。更何况,欺君可是重罪,她毫不客气戳穿:“我们姐妹感情深厚,可从来没听你说过有心上人的事。” 步步紧逼,楚云梨忍无可忍,似笑非笑道:“姐姐,以前我也不知道你有心上人……” 康美意面色大变,脱口打断她:“你胡说!” 楚云梨平淡地看着她:“姐姐,我跟你感情再深,也不可能把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你。所以,话别说得那么绝对。” 皇上听着姐妹两人交锋,疑惑地看向康美意:“原来你也有心上人?”随即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临国皇帝这是何意?” 他本就天生神力,这一巴掌,直接把那案桌拍散了架。 康美意吓了一跳,她有几分急智,下意识道:“皇上,请听我一言。我的心上人是……是…是您。” 她低下了头,压下心里的憋屈。其实她想说是图库,话出口时才改了口。不过,她并不后悔,皇上愿意立自己妹妹为后,她若是进了后宫,也定然是皇后。 与其做皇子妃,还不如一劳永逸。 想到此,她口中的话越说越顺畅:“早在京城时,我就听说过您的威猛,心下爱慕不已,只是那时候不好对人言,后来听皇上说要和谈,当时我力荐自己,兴许是老天看到了我的心意,皇上真就选中了我。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和大皇子……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到了这里半个月,我心里时常都在纠结……方才听到您要立妹妹为后,我实在嫉妒,所以才……才……” 她揪着袖子,羞得脸颊绯红。 皇上哈哈大笑,一拍大腿:“好!”粗犷的笑声险些掀破了帐篷顶,可见其愉悦。 “那你就是朕的皇后!”他扬声吩咐:“去告知图库一声,我会为他另挑合适的姑娘做皇子妃。” 楚云梨一脸麻木。 再一次认识到游牧部落的豪放。 在临国,在康美意和图库即将成亲,尤其是两人还来往了半个月的情形下婚约不成,图库和的父兄甚至是本家兄弟,为了避嫌,都绝不会来求娶。 开元帝却不在意,甚至还欢喜自己得女子倾心。 康美意回过神,发现自己是后背已经湿透。 不过,她不后悔。 她已然做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什么不满足。察觉到边上的视线,她怡然不惧,回望了过去:“妹妹,你不为我欢喜吗?” 楚云梨颔首:“恭喜姐姐和心上人得以相守,妹妹在此,祝姐姐和姐夫白首偕老,始终恩爱如初,生生世世都不分离。” 康美意:“……”神特么生生世世不分离。 第1585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七 再有,说什么恩爱如初,那就是—场笑话。 康美意和开元帝压根就不熟,两人会凑到—起,—个是为了权势,—个是见色起意。哪里来的恩爱? 说实话,康美意提出心悦开元帝后,心中有点后悔,实在是开元帝这长相……不太好。 看起来就挺凶,膝下还有四个儿子,听说还有姑娘,只是不得他看重,如今还放在韦州。也就是说,如果康美意生下的是女儿,开元帝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皇上金口玉言,这种时候再反悔也已经晚了。 康美意—咬牙,斩断了心里的胡思乱想,欣然道谢:“借妹妹吉言。”她看了—眼开元帝:“当初妹妹说想—辈子陪我……不如,妹妹也跟着我进后宫?” 闻言,开元帝挺期待。 这对姐妹花长得确实是好,部落中的勇士就没有不动心的。 “我心上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楚云梨—本正经:“姐姐曾经也苦于不能和心上人相守,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意才对。如今姐姐得偿所愿,可不能这么自私。” 康美意有些被噎着了。 皇上见她不愿,也不强求,再次看向康美意的目光中,就带上了点男人看女人的侵略。以前这位是儿熄,不好唐突,现在是他的皇后,想如何亲近都不过分。 他缓步上前,握住了康美意的手:“那我们尽快成亲!” 康美意吓了—跳,尤其这男人的眼神仿佛想立刻就把她拉上床。饶是早已下决心要嫁,也还是不太能接受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那么深的胡子,吻的时候肯定会扎脸。她咬了下舌尖,才没有让自己脱口拒绝,她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神情:“我是想……回到韦州再成亲。” 总之,能推则推。 皇上满脸失望,劝说道:“我们部落中人成亲,需要取波洛叶和波洛河水洒在新人身上,如此寓意两人生生世世都不分开。这两样东西在韦州怕是不太好弄。之前催你成礼,也是因为此。” 游牧部落的人都很强势,少有能和女子商量都耐心,康美意怕他私自定下,自己拒绝不了,很是心慌,强调道:“我们临国规矩,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我二人之间的事还没有告诉皇上,您先修书—封,等收到消息再说。” 她做出—副羞涩不已的模样,娇柔道:“皇上,别这么急。” 语罢,将皇上的手温柔地拂开,款摆腰肢走出帐篷,临出门前,还欲语还休地回头看了—眼。 那眼神里都依恋和爱慕彻底取悦了皇上,惹得他哈哈大笑。 -- 第953页 楚云梨可不想做什么后妃,免得开元帝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她微微—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姐妹俩前后脚出帐篷,她出门不久,就走拐角出看到了满脸愤怒的康美意。 方才当着开元帝的面,两人交锋好几次,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尤其今早上,康美意得知自己情郎身受重伤……昨天康美茹才威胁说她若再和情郎见面会杀了他,昨晚上他就挨了揍,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康美茹,你有把我当姐姐么?” 楚云梨反问:“那你有把我当妹妹吗?” 两人对视,互不相让。 康美意冷笑着道:“日后我是皇后,咱们且走着瞧!” 狠话更撂完,就见不远处走过来—行人,最前面被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开元帝的两位妻子。 新朝初立,许多规矩和律法还不完善。比如游牧部落没有妻妾之分,无论娶多少,大家都—样的身份。如果真要说区别,那就是娘家的得力与否。 这两位是图库和图阔的母亲,两人明争暗斗了多年,尤其在开元帝登基之后,了解了临国传承的二人更是盯上了储君之位。也都明白,谁娶了这位临国公主,谁就会离皇位更近—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对姐妹都挺客气。此时碰上,两人未语先笑,图库的母亲依哈儿含笑上前,握住了康美意的手:“怎么起得这样早?公主若是觉得无聊,—会儿我让依善过来陪你。” 图阔的母亲虎香大概是知道儿子跑去找皇上表明心迹的事,也上前笑问:“公主是来找皇上的吗?刚好,我和依哈儿也是,我们—起进去吧!”她挤上前:“皇上非要让图阔娶妻,结果他不乐意……迄今为止,图阔房中—个妻子都没有,真让人操心。”她看向依哈儿,笑着道:“我真羡慕你,都不用操心此事,图库已经娶了三位妻子,孩子都有俩……” 两人争锋相对许多年,依哈儿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临国女子在意身份,妻妾分明,虎香这分明就是想让公主改变心意。当即道:“公主若是和图库成了礼,皇上兴许就会,定下妻妾之分,到时候,谁也越不过公主去!” 游牧部落的人大半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就比如依哈儿,怕康美意对此不满,即刻就开始解释。 康美意也不蠢,知道两人都在争取自己。平心而论,照两人这个说法的话,嫁给图阔最好。他还没有娶别人,她进门后就是独宠,说不准还能哄得他—辈子只她—人。 可惜,如今后悔无用。 再说,如果再让康美意选择,她或许还是会选择做皇后。 楚云梨站在—旁,听着两人极力争取,忍不住想笑。她含笑上前:“二位别再说这些话了。”察觉到康美意看过来的威胁目光,楚云梨假装不知,自顾自继续道:“方才我们姐妹已见过了皇上。姐姐的婚事已经定下,不能再玩笑。” 本来还想为自己儿子争取几句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康美意—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想冲上去捂住妹妹的嘴。但她身为公主,不想如此失礼,只道:“美茹,你别……” 楚云梨打断她:“都已经定下来的事,稍后此消息就会传出。姐姐日后要留在武国,又是—国之母,要学着大方—些。” 边上正紧张公主归属的两人呆住。 什么叫—国之母? 部落打入临国后,开元帝想自立为王,便找人教临国话,讲述临国风土人情。若是没记错,—国之母指的是……皇后! 想到此,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她们早就知道,皇上登基之后,—直都想效仿临国君主后宫三千,只是登基以来—直都挺忙,还没来得及选秀。 两人都已做好了准备接纳那些女人……或者说,她们没将那些临国女人放在眼里。她们孩子都已成年,还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就算做不了储君,那也是—方诸侯王。刚进宫的女子,根本就别想动摇她们的位置。 与其说是后宫三千女子相争,还不如说是四个孩子相争。 在此之前,两人都把公主当做儿媳看待,为此还吵了不少次。两人都在争取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这临国的小姑娘竟然会和她们做姐妹! 这—瞬间,康美意只觉尴尬无比。 她揪着帕子不敢看两人神情,但又想瞧瞧二人对此的态度,于是,斜着眼睛偷瞄。 这—抬眼,就对上了依哈儿凌厉狠辣的目光:“公主可真有眼光。” 虎香满脸嘲讽:“可不是么?论勇武,谁及得上皇上?但是,我们俩陪伴皇上多年,曾经还跟着皇上—起上马打仗,这皇后之位……我们都可当得,公主这—来就想抢,怕是没那么容易。” 图阔母子是武国中难得没那么直率的人,此时也说得这样直白,可见其真的被气着了。 康美意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温和恭顺的女子,从未见过这样蛮横直白的,她有些被吓着,又说不出辩解的话,下意识看向了楚云梨。 “还有你。”虎香怒斥:“来了之后—直不肯离开,我看你也……” “休要口出恶言。”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我是来送亲的,只要姐姐婚事成了,我即刻就会离开。夫人若找人打听过,就该知道方才我已经拒绝了皇上让我留下来的提议。” -- 第954页 依哈儿二人观她神情不是作伪,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凌厉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康美意身上。 康美意心里害怕,颤巍巍提出告辞。 虎香嘲讽道:“躲可不是办法。我们姐妹不会放过你的!” 康美意感觉头晕目眩,腿—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好在抓住了边上的丫鬟,才没有失礼。 看她如此,依哈儿冷笑—声,和虎香—起去了皇上的帐篷。 留下来的楚云梨上下打量康美意:“你这是真的还是装的?” 康美意没精力回答,她面色苍白,有些喘不过气:“请……请大夫!” 楚云梨观她神情,半晌后主动上前扶人,—手揽住她的腰,另—只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 几息后,楚云梨眉梢微扬,诧异地看着康美意的眉眼。 脉象滑如走珠,竟然是喜脉! 看康美意毫无负担地改口嫁开元帝,她和图库兄弟之间应该是清白的,那么,这孩子的生父,应该是昨晚上楚云梨揍的那个混账了。 楚云梨忽然就想起上辈子康美茹被算计与图库圆房之后,没多久康美意也还是嫁给了他……应该就是为了给腹中孩子寻—个便宜爹。 两人—路往帐篷里走,路上察觉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这在刚开始来时有过,后来就少见了。今日又如此,应该是这些人听说了皇上要立康美意为后的事。 这种时候请大夫,想要掩人耳目根本不可能。如果让开元帝得知康美意有孕,怕是要大怒。 楚云梨提醒:“姐姐,你这模样,怎么像是有了身孕?” 第1586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八 听到这话,康美意身形一僵。随即怒斥:“美茹,你胡说八道什么?” 楚云梨振振有词:“之前母亲有孕,就是浑身无力!” 康美茹的母亲在两年前又有过一次身孕,不过,大概是年纪太大,孩子没能保住。大人还因此受了不小的损伤,两年来一直都在喝补药。 康美意越想越心慌,面色也越来越白,到了人迹罕至处。她一把抓住丫鬟的手:“先别请大夫!” 身为公主远嫁,身边带着不少人。稳婆和女大夫都有,只是康美意戒备心重,从不让她们靠近。她沉吟了下:“去请万大夫过来。” 然后,她又找理由打发了楚云梨。 楚云梨已经提醒了她,便也懒得管,自顾自回了帐篷。 万大夫是个女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对外是一个陪嫁丫鬟。康美意进了帐篷,万大夫已经等着了。她坐下后,沉声道:“万大夫,在这几千里之外,本宫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能信任你吗?” 万大夫欠身一礼:“公主出嫁时,床上就已吩咐过我等要听您的吩咐。” 康美意有些踌躇,她万分不想让自己有孕的事情让人知晓,最好是连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 可这事情已经出了,就得想解决的法子,早知道真相,可以早做打算。她伸出了手。 万大夫躬身上前把脉,然后,面色惊疑不定。又问及康美意的月事。 听到她问这个,康美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这怎么可能? 她满心慌乱,听着边上丫鬟颤着声音说日子:“还没到整月,应该不是有孕吧?” 万大夫又摸了一会儿脉象,道:“确实是有孕,日子还浅。”因为面前女子身份的特殊,她也有些担忧:“公主,孩子的父亲是谁?您如今这样,要尽快完婚才好。如若不然,要早做打算。” 身为公主的大夫,临走之前接了皇上的交托,加上康美意为和亲公主,一个弄不好,就要掀起两国战乱。万大夫的家人也还在临国,所以,她之前哪怕不得近身,也格外关注康美意,自然知道她对图库兄弟很说抵触,接连推了几次完婚的日子。 这个孩子,兴许不是图库的。 那么,他是谁的? 万大夫破觉得棘手,试探着道:“公主,这是个麻烦,您要喝“安胎药”么?” 康美意伸手抚上小腹,她我认为自己做了皇后之后,还能与那个人来往。 这个孩子,兴许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她舍不得,咬了咬牙:“不瞒万大夫,这是皇上的孩子。稍后,皇上应该会传出要立我为后的消息。未婚有孕到底不好听,还请大夫帮我保密。” 万大夫大喜,忙不迭答应下来。 她没想到康美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暗地里却已经和黄尚珠胎暗结。只要这个孩子平安生下,两国的关系更加缓和,便为临国争取了时间。 丫鬟白着脸送走万大夫,回来后试探着问:“公主,这样能行么?” 一个弄不好,她们完了不说,临国百姓也会受到牵连。 “一定可以。”康美意沉声道:“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丫鬟微讶:“那万大夫呢?” 康美意没有回答,闭上了眼假寐养神。 楚云梨在各处转悠了半天,回到帐篷就得知图库兄弟,两人跑去找康美意又被拒之门外的事。 如今的康美意即将做皇后,无论兄弟两人心底里有多少不甘心,都只能按捺住。 傍晚,康美意过来了。 姐妹俩如今已撕破了脸,楚云梨面色冷淡:“找我做甚?话说,你该不会真的有孕了吧?” -- 第955页 “没有的事。”康美意有些恼:“你是我妹妹,怎能这样质疑我的清白?”她抿了抿唇:“我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吵归吵,我还是把你的话记下来的。今日我这一整天都没出门,仔细回想了你说的话。或许你是对的,我身为和亲公主,不应该把婚期一推再推,让两国和谈之事悬而不定。事关百姓性命,还是要早些定下才行。” 对上妹妹的目光,康美意心虚不已。她喝了一口水缓解尴尬,继续道:“可我已经跟皇上说婚事到韦州去办,要是现在改口……总归不太好,毕竟,我以后是皇后,朝令夕改不是什么好名声。” 楚云梨扬眉:“你想让我去帮你提?” 心思被说中,康美意松了一口气:“对,你就说想即刻启程回京,临走之前想看到我嫁给皇上,顺便将两国和谈的国书带回……应该能成。” 楚云梨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你该不会是与人苟合珠胎暗结之后,想为腹中的孩子寻一个身份尊贵爹吧?” 康美意面色微变,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妹妹,你别开玩笑!” “有没有的,大夫一瞧便知。”楚云梨说着,扬声吩咐:“秋意,去请大夫。” 康美意彻底慌了,脱口道:“不许去!” 对上妹妹了然的目光,康美意顾不上问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只想请她帮自己保守秘密。 “美茹,我不想看大夫。你不能这么揣测我……”慌乱之中,康美意几乎语无伦次:“你以前不是最想让我赶紧完婚吗?现在我答应了,你就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赶紧去找皇上……” 楚云梨不客气地打断他:“如果你怀着身孕做了武国的皇后,万一事情败露,皇上定会认为是我临国故意羞辱于他。”到得那时,盟约是不可能签了,游牧部落的人本就冲动易怒,很可能一怒之下挥军入临国,到时候,不知道多少百姓又要遭殃。 康美意恼羞成怒,强调道:“我说了没有!” 楚云梨不疾不徐:“想让我帮你也成,你老实看了大夫。没有身孕最好,如果有孕,先把孩子落胎,并且,你要答应我,在我回临国时,那个混账要随我一起回去。否则,哪怕你自己去求得皇上婚期提前,我也会搅黄了这事。” 康美意心里明白,妹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她有孕的确切消息……迄今为止,得知她有孕的人除了万大夫之,也就是身边这个丫鬟。 定然是她背叛了自己! 康美意气得暗自咬牙,如果是丫鬟所说,那否认也没有了意义。她垂下眼眸:“我愿意喝落胎药,稍后就喝,你赶紧去找皇上定下婚期。” 楚云梨看着她的脸,直看得她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忽然就笑了:“在你眼中,什么都不如权势地位重要,对么?” 康美意心弦一颤,立刻就想开口否认。 不待她说话,楚云梨已经自顾自继续道:“姐姐,其实你挺聪明,明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那个混账不止不怪你变心,反而还后悔自责当初不该与你置气,让你一怒之下答应和亲……姐姐,你们俩刚好在那样的紧要关头吵架,也是你故意的吧?” 康美意面色大变,脱口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她猛地想到,那晚二人似乎提及了这些,紧接着他就挨了揍,肩膀还被扎了一刀,这会儿还没能下床来。 “真的是你?”康美意面色惊疑不定:“你身边何时有这样厉害的人,我为何不知?” 妹妹是来送亲的,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原先打算的是安顿下来后她分出几人护送。如今……妹妹从哪里找来的人? 武国人肯定不可能,妹妹口口声声想要两国联姻,担忧之情不似作伪,不可能把她有情郎的事告知武国人。那么,就只剩下她陪嫁的那些护卫了。 那些护卫为何要听妹妹的话? 是不是他们另有皇上密旨? 否则,妹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揍得了那人? 康美意是越想越怕,她颤着声音道:“你快说啊!” 楚云梨摇摇手指:“没甚好说的,你只要知道,凡是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情。我会盯着你,所以,你别想乱来。落胎药不喝,我绝不会帮你的忙。” 康美意崩溃大哭,却还记得压低声音:“这是一条命,你怎么这样狠心?” “我狠?”楚云梨气笑了:“难道不是你们俩人狠?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他一条命,就要置万万百姓于不顾。你们一家三口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吗?就活该为了你们牺牲吗?” 她情绪激动,康美意有些被吓着了。 也是被她话中的指责吓着了。 万万的性命,她承受不起,她不想让自己落入千夫所指的地步。 第1587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九 大概是被楚云梨口中都描述吓着了,康美意面色惨白,长声道:“我落胎。” 话出口,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整个人瘫软地靠在椅子上。 眼看楚云梨没反应,她侧头看向门口的丫鬟:“去找万大夫,就说婚前有孕到底不美,传出去有损我临国女子的名声,请她务必帮个忙。” 等丫鬟应声出门,她重新看着楚云梨:“妹妹,现在你总能去帮我了吧?” 楚云梨不疾不徐:“慌什么?” -- 第956页 康美意还想再劝几句,门口康美茹的丫鬟掀帘子进来:“姑娘,外头有侍卫过来,说有要事相商。” 楚云梨讶然:“侍卫找我?”说话间,预感瞥见康美意面色惨白,眼神闪躲。她好奇问:“是来找你的?”又恍然大悟:“是你那个情郎?” 走进门来的是位身形修长,看起来不像是个武夫,像是个儒雅的年轻人。灰黑色的盔甲映衬下,面色苍白如纸,和康美意的脸色差不多。 他进门后,不看任何人,只看着康美意:“我想和你谈谈。” 楚云梨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康美意也没催促,那侍卫侧头看了过来,有些不耐:“还请姑娘出去。” 楚云梨强调:“这是我的帐篷。”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侍卫强调:“事关两国百姓,姑娘确定要留在此地耽搁?” “是么?”楚云梨颔首道:“你与和亲公主暗中往来,还让其珠胎暗结,若此事传出,确实会影响两国百姓。” 听到这话,侍卫面色大变,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康美意:“是你告诉她的?” 康美意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她害怕自己成为千古罪人,但也舍不得腹中孩子,尤其被面前任质问,她更是心虚又难受,哽咽着道:“是她无意中发现我们二人来往。妹妹忧心临国百姓,想让我早日完婚……” 侍卫没有寻根究底,反正康美茹已经知道再解释也无用。再有,康美茹是她的妹妹,应该不会往外传。听到这话,脱口打断她道:“所以你要做皇后?你将我二人的感情置于何地?” 看他语气和神情都挺激动,应该是听说了和亲公主即将嫁给皇上为后的消息后赶过来的。 “做皇后有什么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生下的孩子,还是一国之君。”楚云梨淡然道:“你能给她什么?” “不关你的事。”侍卫几乎是大喊。 楚云梨眨了眨眼,侧头看向康美意:“你别哭啊,倒是赶紧跟他说清楚。” “我没法子。”康美意哭着摇头:“玉郎,你忘了我吧。回到京城里,重新另选一位合适的大家闺秀,我身上系着万万百姓的性命,实在不敢行差踏错。” 玉郎原名陈绍玉,是墨王的庶子,之前康美茹只在宴会上见过两次,楚云梨也是看清楚他的容貌之后才想起来他的身份。 陈绍玉怒瞪着她,忽然眼神阴沉沉地看了过来:“都是你逼她的?” “不!”康美意率先接话:“妹妹没有错,她也是看我久久不肯完婚才……” 陈绍玉怒斥:“康美茹,亏你姐姐那么疼你,你却要把你姐姐丢在这千里之外,你怎么这样狠的心?” “又不是我让她答应和亲的。”楚云梨侧头看向康美意:“你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是做给谁看?当初是你自己要来的,来了之后又不肯办事,你这跟占着茅坑不那啥一样,你要是不愿意,多的是女子愿意!都到了这里了,你还想往后推,又能推到何时?” 楚云梨站起身:“陈绍玉,你若真有本事,就在不影响两国关系的前提下,将她带回去。冲我发火,你那是无能狂怒。” 陈绍玉被人指责,当即怒火冲天:“康美茹,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就说了,我还打人呢。”楚云梨捡起桌上的茶杯直接丢了过去:“脑子不清楚的玩意,康美意若是自己不愿意,那是我逼迫得了的?不怕告诉你,皇上让她自己选夫君,做皇后是她自己要的!” 康美意只顾着哭,也不辩解。 楚云梨正纳闷呢,就听到陈绍玉怒斥:“无论你如何诋毁于她,我对她的心意都不会变。” 楚云梨:“……”难怪康美意一声不吭,这男人的脑子简直异于常人嘛。 或者说,他眼中的康美意真诚善良,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能为其开脱。 碰上这两俩奇葩,康美茹真是倒霉。 恰在此时,丫鬟端着一碗药鬼鬼祟祟进来,看到屋中站着的陈绍玉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将手中的碗缩了缩。 陈绍玉看到端药的丫鬟是陈美意的下人,脸色微变:“美意,你生病了?” 康美意和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低下头道:“我有些害怕,昨晚都没睡着,这是安神药。” 她说的话,陈绍玉立刻就信了:“那我喂你。”说着,自如地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药,当真准备喂康美意喝下。 楚云梨抱臂站在一旁,闲闲道:“那个是落胎药。” 陈绍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中的碗,又看了看低着头的陈美意:“你……你怎么……那孩子是我的?” 太过惊诧,陈绍玉说话语无伦次。 康美意怒瞪着他:“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在你眼中,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楚云梨默默颔首,康美意还真是。 “美意,我不是那意思,你听我解释。”陈绍玉将手里的药碗塞回到丫鬟手中:“我只是太惊讶……太惊喜了……” 康美意垂眸:“这个孩子又留不住,有什么好惊喜的?” 陈绍玉激动的心情稍减,皱起了眉,试探着问:“那尽快完婚?” 果然不愧是能够搅和到一起的男女,这想法都一模一样。游牧部落的人是直爽,却并不是蠢货! -- 第957页 康美意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楚云梨,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无论落到谁的眼里,都是她戒备这个妹妹。 果不其然,陈绍玉立刻开口:“康美茹,这是你姐姐,你得帮她保守秘密。” “她不只是我姐姐,她还是和亲公主。”楚云梨强调:“你们俩郎情妾意,就算是我姐姐冲动之下答应了和亲,在未启程之前,你们都该想法子推了这差事!如今骑虎难下,你二人又想相守,那是白日做梦。说难听点,是你们自己把感情的路走成了绝路。” 事到如今,其实是康美意一手造成。 她既想做公主捡这流芳百世的美名,也放不下情郎。也可能是曾经说出来的情谊太深,不好一朝翻脸把情郎甩掉。当然了,陈绍玉愿意追到这里,她更可能是想留一个真心护着她的男人在身边,纯粹是为了用着顺手。 无论哪一种,都表示康美意是一个虚伪的人。 陈绍玉怒斥:“你都不懂情,怎么知道我们的为难之处?” 楚云梨霍然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大概是康美茹柔柔弱弱,陈绍玉对她毫无防备,楚云梨走到近前,手中匕首滑出,瞬间放在了他的脖颈之上,手指一弹,将一枚药丸放在了他口中。 陈绍玉面色大变,伸手去抠喉咙。 楚云梨手中的匕首压得更紧:“别动!我胆子小,容易手滑!” “你不敢。”陈绍玉有些紧张,连口水都不敢咽。因为匕首靠得太近,他怕自己受伤。 楚云梨手腕轻轻一动,鲜血狂飙。 康美意面色大变,急忙起身:“美茹,你赶紧松手。” 于是,楚云梨就松手了。 陈绍玉伸手捂住脖子,与此同时,腹间一股疼痛传来,他痛得站立不住,直接坐倒在地上。 楚云梨语气平淡:“临行前,我找大夫配了一些防身药。你中的这种,每天都得用解药,否则就会腹痛难忍。痛到你恨不能死。” 这话不假,此时的陈绍玉就恨不能自己立刻死去。 其实,那晚上就该给喂药给他,只是那时候还没做出来。 不过几息,陈绍玉已经顾不得脖子上的伤,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康美意想要扶人,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陈绍玉眼神里满是哀求,滚到了楚云梨旁边:“康美茹,快给我解药。” “解药可以给你,但我有条件。”楚云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从今往后,你不许再与康美意见面。否则,我就让你生生痛死。 此时的陈绍玉觉得自己随时随地会晕厥过去,这一闭眼,很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他还不想死,听到这话,忙不迭答应。 楚云梨弯腰,又塞了一颗药丸到他嘴里。 哪怕是在疼痛中,陈绍玉也多了个心眼,本意是想着拿到解药之后先不吃,出去找大夫瞧瞧药丸。没想到她直接塞到了他口中,药丸入口即化,还没感受到什么味,就已经被他下意识咽了下去。 “以后你每天来找我就行。现在……滚吧!” 陈绍玉吃下药丸,疼痛渐渐缓解。也让他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方才的腹痛真的是被面前女子给下了药。他眼神阴沉沉:“康美茹,我记下了!” 听着像是回答楚云梨方才的话,但更像是记下了这份仇怨一般。 人走了,帐篷里安静下来。康美意看着那晃动的帘子,好半晌回不过神:“妹妹,你何时变得这样厉害了?” “我要是不想法子,早已被你送上了图库的床。”楚云梨面色淡淡:“姐姐,你该喝药了。” 康美意:“……” 第1588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 康美意确实舍不得这个孩子,但是凭着她自己,她不敢留。 因为她需要帮手。 但是,如今唯一一个肯定会帮她的人都退却了,她哪里还敢留? 当即接过丫鬟手中已经微温的药,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然后负气一般,将碗放在了丫鬟端着的托盘上,眼泪已扑簌簌落下:“美茹,你太狠了。” “这跟我有何关系?”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药是你自己喝的。” 事实上,如果康美意想暗自离开这里,求她帮忙,楚云梨或许还会高看其一眼。 结果,这头舍不得,那头也放不下,处处需要人迁就。说实话,像康美意这样的人,就该留在京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如此,纠结归纠结,也不会伤害了谁。 可她偏偏要做这和亲公主,跑到这里来之后瞻前顾后,什么都办不好。 不到一刻钟,康美意面色煞白,脸上除了眼泪之外,额头上冒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她捂着肚子,痛得直吸气。 丫鬟过来扶她,她捂着肚子,哭着道:“我……我动不了……” 楚云梨站起身:“我出去走走,你先在里歇会儿。” 她出门散心,逼着康美意喝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个孩子生下来,本身就带着原罪,此后一生也过不好。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些堵。 沿着帐篷一路下山,她不想被人打扰,便往偏僻处走。到了半山腰后,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她戒备地回头去看,又没有发现人影。 楚云梨若有所思,接下来更是离开了帐篷,往边上的树林里走。 -- 第958页 周围有妇人来来去去,有那胆大的还与她打招呼。楚云梨含笑致意,自己进了林子。 “姑娘。”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在身后,声音有些哑,但听得出年纪不大。 楚云梨回头去看,面前是一个着临国盔甲的官兵,眼睛熬的血红,看起来有些渗人。 她微微皱眉:“你一路跟着我做甚?” 官兵有些尴尬:“被您发现了吗?”他忽然跪了下去:“卑职是庄统领身边的小随平安,求姑娘救救我家统领。” 楚云梨扬眉:“他怎么了?” 若是没猜错,官兵是口中的统领应该是这一次护送和亲公主为首的将士。 康美意到了部落中后,图库兄弟俩时常凑上来献殷勤。武国对此次联姻也挺有诚意,从不让人唐突。因此,她就将那侍卫打发走了。 这些人是和亲公主的人,自然不能离开,好像在山脚独自圈出了一片地。 “他……他身受重伤,还是带着铁锈的钝器,已经发了三天高热,卑职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说到这里,一个大男人已然涕泪横流,哽咽不能言语。 再这样缺衣少药的世道,高热是很危险的。更何况这位还热了三天。不看将士本身,只同是临国人,楚云梨就该出手相助。她眼神一转,道:“临启程前,我父亲给了我一些好药,你先带我去看看。” 听到这一句,平安大喜,整了整头上方才磕头而歪掉的盔甲,忙不迭爬起身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想小跑,又想迁就身后这位大家闺秀的步伐,走得滑稽。 楚云梨并不觉得好笑,看他慌乱,脚下加快,抽空问:“这么严重,为何不告知公主?” 平安沉默了下:“说来话长。姑娘先看了我家统领,之后卑职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您。” 一大片帐篷由上而下,山脚处又有不同,临国来的将士都住在了边上的山坳中,与武国人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看到楚云梨过来,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还有不少人在暗中交换眼色。 楚云梨一看便知,肯定是有一些康家姐妹不知道的事。 平安进的帐篷看起来和别人的没什么不同,进去之后,先是闻到了一大股药味,然后又有一股腐肉的气息直冲鼻端。楚云梨皱了皱眉,指这么轻微的动作也被一直注意着她的平安看到了。 大概是怕她嫌弃,平安急忙解释:“姑娘,这帐篷不透气,只能如此……” 楚云梨走到榻边,看到躺在那里的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峰凌厉,薄唇紧抿,闭着眼睛不醒人事。她摸了摸额头,入手一片滚烫,很是凶险。 “伤口呢?” 平安有些意外,他以为像这样的大家闺秀,愿意进来就已经很善良,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要看伤口。本来他是想求这姑娘寻一位部落中的大夫过来诊治来着……事到如今,谁都知道不一定救得回,一起的其他人都想放弃,他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 确定面前的姑娘真不介意,平安上前掀开了肩膀上的伤口。 伤口一片红肿,有些地方见骨,还在流脓,味道确实不好闻。 用生锈的钝器割伤,哪怕没伤到要害,只留下一个小口子也可能会要人性命。楚云梨看了半晌,道:“得用刀把他的腐肉割去。” 平安眼圈通红:“小的知道。之前就已经割过……”可惜还是不见好转。 “姑娘,您帮我们请一个部落都大夫过来,行么?” 床上的人伤成这样,如果换了人来诊治,基本没有活的可能,哪怕遇上高明大夫,也不过是多活两天的区别。 “我这里的药对伤口有奇效!只是需要些东西,我爹给我的药,得重新调配。”楚云梨沉吟了一下:“你去我帐篷里,让丫鬟帮你取一些银针,试毒的那种。” 该不会是以毒攻毒吧? 平安心里泛起了嘀咕,不过,这是他最后的希望,点头答应下来:“还有别的吗?” 楚云梨想了想:“这腐肉得割去,你找个人来。” 她倒是想亲自上,可康美茹是大家闺秀,自己受伤都是别人给包扎,也从来没学过医术,一上手就会惹人怀疑。 没多久,又来了一个老兵,应该是队伍里的军医,扛着个药箱,叹口气道:“这样已经治不好了,何必让统领再受罪?” 这也是实话。 楚云梨强调道:“我爹给的药对治伤有奇效,一定能治好他。” 一刻钟后,平安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老军医手法利落,也敢下手,清理腐肉之事也到了尾声。正要上药,被楚云梨给拦住:“我有一点秘药得加进去,稍后我来包扎,你们都出去。” 平安和老军医面面相觑,都有些踌躇。楚云梨故作不悦:“难道你们想留下来看我的秘药?” 二人连道不敢。 出帐篷时,平安有些后悔去请人。也不肯走远,执意和丫鬟一起站在门口。 丫鬟对于自家主子口中的秘药从未听说过,也未见过。不过,主子说有,还底气十足,应该就是有的。边上平安好几次想要探头进去,都被她阻止。 楚云梨找了东西挡在榻前,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到榻上情形,这才开始施针。 小半个时辰后,她额头上都冒起了细密的汗珠,榻上的人虽双眼还是紧闭,但却不那么热了,稍后隔一段再来两次,应该就能退热,她又拿起边上匕首,将未割进的腐肉全部除尽。 -- 第959页 正上药,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楚云梨上药仔细,等她抬头,闯进来的人已经掀翻了她挡在榻前的衣架。 这个暴躁无比的人正是陈绍玉,他怒斥:“林统领都病得这样重了,大夫已经配了药。你们还胡乱折腾什么?这部落的大夫也能信?别到时候直接把人折腾死……”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了。 当看清坐在榻前的女子时,陈绍玉下意识想扯出一抹笑,可他脸上神情狰狞,一时间改不过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没有人笑,平安凑上前,躬身道:“卑职见统领一直没有好转,这才斗胆求了康姑娘前来。” 陈绍玉面露尴尬:“原来是康姑娘在此……这里是粗人住的地方,我怕他们唐突了你。”说着,伸手一引:“我送姑娘回去。” 楚云梨坐在原地没动:“我比较好奇,统领都病成这样了,为何没有人告知公主?” “说了的。”陈绍玉尴尬道:“公主也让卑职请大夫。可林颔他水土不服,身子也弱,自己扛不过去,怪不得谁。” 楚云梨并没有接这茬,又问:“我们从京城这一路过来都没有遇上歹人,统领是怎么受的伤?” 平安满脸悲愤:“是平福背叛了统领,当时还是冲着要害去的,要不是统领反应快,早已……早已经……”没了命了。 背叛? 楚云梨的眼神,落到了陈绍玉身上。 第1589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二 若是没记错,在来的一路上,和亲公主的行走坐卧,都由康美意身边的人和这位统领商量着来。 康美茹记忆中,统领那时不想让她们在偏僻处露宿,经常急着赶路,姐妹俩都被折腾得不轻。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的统领纯粹是一言堂,没有人能约束他。可是此刻,除了帐篷里的平安,门外的那些护卫都以陈绍玉马首是瞻。 要说统领受伤的事和他无关,楚云梨是不信的。 “陈侍卫,你有查过此事吗?” 陈绍玉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神情:“查过,可平福当场自尽,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在我看来,可能是他们主仆之间的私人恩怨。” 简直就是张口就来。 就算有恩怨,何必跑到这千里之外? 尤其是平福当场就已自尽,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为何不在京城就动手? 至少,那还是家乡呢。 要知道,朝堂上有许多官员,死了之后还会由后辈扶灵归乡入土,平福如此……根本就解释不通。 陈绍玉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康姑娘刚才是在帮统领包扎吗?” 楚云梨反问:“统领护送了我们一路,我不可以帮他包扎吗?” 陈绍玉叹口气:“到底男女有别。”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沉下了脸:“我还没有包扎完,你在此会打扰到我,请你出去。” 陈绍玉没有动,道:“统领受伤之后,一应事务都由我来管辖,包括他的伤势。康姑娘是大家闺秀,这里是粗人呆的地方,你来此不合适,以免被人唐突,还是回自己的帐篷为好。” 楚云梨扬眉:“我偏要留下,你待如何?” 陈绍玉:“……” 他身上还中着她给的毒,天天都得求她给解药,他能如何? “姑娘不怕毁了名声就行。” 楚云梨没了耐心,伸手一指帐篷外:“出去!” 陈绍玉眼中闪过一阵愤怒,但又不敢反驳,转身就走。兴许是把那地当成了楚云梨,走得特别用力,似乎想踩出个大坑来。 等人走了,楚云梨打发了平安去门外守着,帮榻上的人包扎好伤口,又是新一轮的扎针。 直到两个时辰后,榻上的人终于退热,在这期间,平安进来送过几次热水,看到榻上的人面色在好转,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期待。 那秘药……好像真的有用。 再一次进门,得知统领已经退热,就连受伤处也没那么烫,平安喜不自禁,也没忘了感谢楚云梨,连连道谢之后,又道:“姑娘,我让人给您留了饭,您饿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面前的这位姑娘吃不吃得惯他们的粗糙的饭食。 要是不想吃,就说不饿,也就避免了大家闺秀嫌弃军中饭食的尴尬。 楚云梨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高热已退,伤口已重新处理,只要能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不过,陈绍玉在一旁虎视眈眈,又有军中的人愿意帮他,她有些不放心,救人就得救到底。 “饿了,劳烦你帮我送些过来。” 平安突然发现,面前的女子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 大家闺秀根本就不愿意到他们这些粗人的帐篷里,就算来了,大概也要大呼小叫。一刻也不想多呆。 这一位当真是不同,来了呆这么久,亲自守着统领,还愿意和他们一锅吃饭,这还是那个来时娇滴滴的姑娘么? 在平安看来,康美茹这是为了救人性命,连害怕都顾不得了。心里愈发感动,端着饭菜进来时,再次道谢:“姑娘,多谢您出手相助,要不是您,统领大概熬不过……”今日。他擦了擦眼角:“至于那个秘药,等统领醒了之后,卑职一定如实告知,统领的性子就不爱占人便宜,到时一定会送上酬劳,绝不让您吃亏。” -- 第960页 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统领不出这笔银子,他也会想法的补上,大不了就用上一辈子的军饷。 楚云梨随意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甚好。不过,曾经她还啃过草根树皮,相比之下,这已经是人间美味。 平安看她毫不嫌弃,心中又添一层感动。 天黑时,楚云梨再留下就不合适了。临走之前,她再三嘱咐平安把人守好,别让任何人接近。 从山脚回到帐篷,楚云梨走了小半个时辰,也是因为蹲在帐篷中一天,她手脚都有些僵硬,慢慢走着活动一二。 帐篷里,康美意早已不在,寂静一片。 丫鬟送来了热水,楚云梨正洗漱呢,康美意的丫鬟就到了:“姑娘,公主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康美意白日才落了胎,这时候正虚弱。过不来是正常的,可什么事那么重要,非得现在就聊? 楚云梨不太想过去,手上不紧不慢,洗漱好了换上寝衣,直接躺下睡觉。 真那么着急,康美意会想法子告诉她的。 深夜里,楚云梨正熟睡呢,忽然听到帐篷外有动静,睁眼后借着帐篷角落里点着过夜的烛火的光亮,看到康美意被两个婆子扶着进门。 楚云梨今日费了一番心神,其实挺疲惫,坐起身揉了揉耳朵,打起精神问:“有事吗?” 康美意有些恼:“我让你过去,你为何不去?” “我累了。”楚云梨面色淡淡:“我们是知根知底的姐妹,你少在我面前摆公主的谱。” “知根知底”几个字,语气很重,暗示意味婆浓。 康美意暗自咬了咬牙:“美茹,我听说你去统领的帐篷呆了一日?” 楚云梨恍然,反问:“你和陈绍玉又见面了?” “没有!”康美意下意识否认:“确实是他让人告知我的,美茹,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往男人堆里扎呢?还跑去陪了统领一日……那么多侍卫,多的是人照顾他,要你操什么心?”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毁的是我自己的名声,你们俩操什么心?” 康美意对上她的目光,心弦一颤,强调道:“我也是担忧你。” “这话也就你自己信。”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我今日去帐篷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明明我们来的一路上都是统领管着所有的侍卫,但今日我看到的,是所有人都以陈绍玉为尊,姐姐,该不会是陈绍玉觉得他与你见面不方便,所以买通了统领身边伺候的人伤了他吧?” 康美意面色如常,放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美茹,没有证据不好,这么随意揣测人。玉郎也不是那种人。” 楚云梨点点头:“你有这样的底气最好。不过,之前我就说过不让你们俩暗中往来。陈绍玉这记性似乎不太好啊!”她打了个哈欠:“我要是没睡好,记性也不大好,姐姐确定还要在这里耽搁我?” 若是不记得送解药,陈绍玉可又要遭罪。 那药会让他腹痛难忍,如果一直不吃,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除了妹妹之外,谁也不知。 康美意瞪着她:“美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云梨已经闭上眼:“本来我也天真善良,这都是被你给逼的。明日一早,陈绍玉的解药没了,午时我会亲自给他送去。” 闻言,康美意面色大变:“美茹,你不送解药,不怕他腹痛的事被人知道吗?” 楚云梨没有睁眼,闲闲道:“我未时送去!” 康美意不想让陈绍玉受苦,不甘心道:“如果被武国人发现我们不和,会被他们钻空子的!美茹,你最好是早上就……” “申时!”楚云梨睁开眼:“你再说下去,我可就要晚上再送了。” 康美意的脖颈被像是被人捏住一般,再也发不出声。眼神里却满是愤怒。 楚云梨一脸疑惑:“你这么恨我做甚?”她提醒道:“当初你还不顾我的意愿,下药把我送到图库的床上。我可是早就释然了的,姐姐,你是要做皇后的人,学着大度一些才好。” “要你管。”康美意转身就走。也是怕再留下来惹恼了她。 若是她一怒之下,当真晚上才去送药,陈绍玉遭罪还是小事,若解药吃得太迟,丢命了怎么办? 就算没要命,万一留下点治不好的顽疾,也同样完蛋。 走出帐篷,康美意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做得窝囊得很,今日她身子有恙,借口生病留在帐篷里休养。开元帝几个女人上门名为探望,实为冷嘲热讽就算了。连妹妹也不把她当一回事,甚至还再三威胁! 不知是不是里睡得太多,还是太过生气,康美意辗转一晚上都没能睡着,早上起来,气色更差,一张脸白得像鬼似的。 偏偏开元帝又派人来请,说与她有事相商,想补眠都不行。 第1590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三 康美意打起精神,还为自己上了点脂粉,赶到开元帝帐篷里时,是半个时辰后。 开元帝看到她进门,立刻丢下手中的弓箭,两步奔到门口,顺手将她揽入怀中:“公主,听说你病了,现在如何了?” 康美意昨天才落胎,此时身子正虚弱,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养养就好了。” 看她面色苍白,开元帝面露担忧:“我让部落里的巫医来帮你瞧瞧?” “不!”康美意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哪怕曾经她听说过部落中的巫医只会用一些草药胡乱包扎,也不敢让巫医来帮自己把脉。万一被瞧出来,她可就完了。 -- 第961页 话出口,她用察觉语气太急太快太狠,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怕羞,不敢见外人。” 开元帝倒也不强求,颔首道:“若你有需要,尽管跟我说。”说着,手指还在她脸上划过,对那细腻的触感留恋不,忍不住弯腰吻了下。 康美意强忍着才没有推开他,只是脸上的笑容愈发不自然。 皇上看出来了她的不乐意,不过,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临国女子羞涩。 成亲了就好了。 他格外惦记这个小美人:“今日找你来,是我想在入冬之前回到韦州,我们俩这婚事……我总是又想,还是觉得在这里办了才好。” 之前康美意想留住孩子,所以才想着婚事越快越好。 如今腹中的孩子没了,她便也不着急,听到这提议,她有些迟疑,可想到性情大变的妹妹若是得知她再次试图推迟婚期,怕是又要发疯,当即羞涩地低下头:“都听你的。” 看她纠结,开元帝本以为又会被拒绝,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欢喜之下,他弯腰将人拦腰抱起转了好几个圈,又激动地将人压在了榻上,唇也随之覆下。 康美意变了脸色,急忙伸手去推。 察觉到她的推拒,开元帝并无不悦,笑着道:“咱们部落中人,补办婚事也挺多,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再有,你是朕的皇后,也没人敢说……”语罢,唇再次落下。 康美意怕他真要强迫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颤着声音解释:“我们两人成亲,没有事前禀告父亲经很不对,临国女子婚前失贞……我实在接受不了……” 太过害怕,她眼泪夺眶而出。 开元帝并没有强迫女子的嗜好,再有,这还是一国公主,事关两国联姻,他不想一开始就把人给得罪了。看到她的眼泪,他伸手抹去,坐起了身:“我武国男儿不会强迫女子,婚期就定在八日后,你回去准备。若有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告诉我。” 说着,还将她拉起身,整理好了衣衫,好生送回了帐篷。 康美意在帐篷门口与他道别,进了帐篷后拍了拍胸口,满心都是后怕。一抬眼,就看到桌案前坐着自己妹妹。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皱眉道:“有事?”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就是想问一下,婚期定下了没?” “八日后。”康美意没好气道:“如你所愿,赶紧走吧,看了你就烦。” 楚云梨还得去山脚看那位统领,免得又被人动了手脚,站起身就走。 她这么听话,康美意颇不习惯。 山脚下的帐篷里,楚云梨进门时,床上的人还在昏睡之中。不过身上再没有发热,呼吸也平和不少。 看到她进来,平安飞快起身:“姑娘,您来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昨晚如何?” 平安欢喜道:“一切都好,统领还喝了些粥。” 楚云梨吩咐:“得换药了,你先出去。” 有了昨天的先例,平安对此并不抵触,乖乖的退了出去。 楚云梨掏出银针开始针灸,今日要轻松得多,刚扎好针,忽然听到外头有争执声,似乎是陈绍玉找了过来,非要闯进来找她。 楚云梨盘算了一下时间,起身走到门口:“何事?” 陈绍玉冲到近前:“你明明说早上会给我送东西……” 他面色发白,一手捂着腹部,额头上满是冷汗。 “本来是这样。”楚云梨面色淡淡:“可是昨晚我姐姐找我深谈了一番,那时我就说过,申时再给你送。” 听到这话,陈绍玉眼前一黑。 此时他经开始隐隐作痛,根本就熬不到中午,申时……他会死的。 不过,面前女子的话也说得很明白,本来她无意为难,是康美意惹恼了她才会如此。 一时间,饶是陈绍玉对心上人无怨无悔,此时也难免生出了一点怨气。明明就有求于人,惹她做什么?康美意当真在乎他么? 眼瞅着陈绍玉没有离开的意思,楚云梨提醒:“你安心回去等着,最好睡一觉。否则,怕是很难捱。” 听了这话,陈绍玉不敢多留,急忙回帐篷躺着。 这种时候,争权夺利和心上人都没那么要紧,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楚云梨回去拔针,又重新帮榻上的人换了药,正包扎呢,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她抬眼望去,对上那熟悉的目光,手顿了顿,低下头看了下正包扎的伤口。暗自叹息,这一回也忒惨了。 若是她再来晚点,两人怕是又要错过。 “二姑娘,你怎会在此?” 楚云梨垂下眼眸:“你伤得很重,高热惊厥,咽不下东西。眼瞅着就要不成了,你身边的平安找到了我。刚好我有一些父亲给的秘药,便给你用上了。” “多谢二姑娘。”林颔说着,似乎想起身行礼。 “别动。”楚云梨摁住他肩膀:“还没包扎完。” 林颔看着她的眉眼,忽然道:“以前我都没听说过姑娘会医。”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楚云梨轻哼一声:“身边的小随都能背叛,你也是好样的。” 到底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林颔微愣。这女子是在担忧他? 这也提醒了他在受伤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揉了揉眉心:“平安。” 平安探头进来,满脸不可置信,下一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到了床前。 -- 第962页 “统领,您醒了?饿不饿?” 林颔沉声问:“陈绍玉呢?” “他……”平安看了一眼楚云梨:“刚被姑娘给打发走了。” 楚云梨微笑:“你刚醒,重伤未愈,还是养伤要紧。” 林颔沉默:“我想见他!” 平安有些急,无论什么样的大事都不如统领的伤势要紧。正想劝说,却听到边上女子道:“你出去,我帮你劝。” 两日的相处,加上林颔确实醒了,平安对她深信不疑,立即就退了出去。 楚云梨端起边上的药碗,往里加了一枚药丸,然后喂给林颔。 对于喝药,林颔是不抵触的,只是两人不熟,他不太好意思让人家喂,用完好的那只手接过一饮而尽。正打算躺下,才发现自己上半身不着寸缕,顿时脸颊升腾起一股热意。 楚云梨帮他盖好被子:“别乱动,养好伤再说。” 林颔垂下眼眸:“多谢二姑娘。日后姑娘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但凡姑娘有所求,我一定竭尽全力。” 听到他道谢,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这可是你说的。” 不知怎的,在她的目光中,林颔愈发不自在,总觉得……像是被调戏了似的。 但很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他厌恶。 走出帐篷,楚云梨想到什么问身侧的平安:“你家统领有妻室么?” 平安偷瞄她神情,低声道:“有个未婚妻。” 楚云梨挺意外。就听平安又道:“那是与统领指腹为婚的姑娘,临启程前,那边正闹着要退亲。”说到这里,平安有些愤愤:“听说是嫌弃统领太冷淡,卑职想不明白,那种对所有姑娘都温柔以待只会吟几句酸诗的小白脸有哪里好。” 听了最后一句满腹怨气的话,楚云梨心下了然,林颔的未婚妻应该是另有心上人……简直忒惨了。 回帐篷的路上,楚云梨又被人拦下。这一回是陈绍玉身边的人,直接跪到了她面前,几乎是涕泪横流:“姑娘,您千万去瞧瞧我家主子,您若不去,小的会被打死。” 此时的陈绍玉大概恨不得死过去,楚云梨是很乐意看他的惨状的,当即脚下一转:“带路。” 下人满脸感激,忙不迭起身在前引路。 帐篷里的陈绍玉痛得厉害,打发了所有人,独自在榻上翻滚。听到门口有人进来,侧头看到一抹纤细身影,急忙奔下床,却因为太过疼痛,一脚踩空,直接摔倒了地上。 他眼神里满是哀求:“美茹,给我解药……” 楚云梨蹲在她面前,掏出一个瓷瓶。 陈绍玉见状大喜,急忙伸手去夺。楚云梨动作飞快,在他即将触碰到瓷瓶时,手指一收:“我说了申时才给,出尔反尔不太好。你想提前拿到解药也可,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回答。” 这种时候,别说只是问话,就算是让陈绍玉杀人,只要能让他摆脱当下的痛苦,他都会义无反顾。 “你问。” 楚云梨垂眸看着他的脸:“平福是谁收买的?”又补充:“你要是不老实,我不会再给你一颗药,痛死活该。” 本来陈绍玉还有些别的想法,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听到这最后一句,心底里的侥幸尽去:“是我。” 若是没记错,在京城时,陈绍玉和林颔就算认识,也不会熟到哪去,更不可能结下恩怨。他动手……应该就是为了这军中的权势,说到底,还是为了康美意! “还真的是你?” 陈绍玉深呼吸两口气,稍稍缓解了身上疼痛:“来的一路上,林颔忙着赶路,丝毫不顾及你们姐妹,美意被折腾得哭了几次……” 楚云梨收回瓷瓶,站起身离开:“你这样的蠢货,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是死了吧!” 第1591章 和亲公主的的妹妹十四 林颔身为护送和亲公主的统领,自然是以安危为要,难道他还故意折腾姐妹俩? 与和亲公主结下仇怨,对他有什么好处? 人家尽职尽责,陈绍玉只凭着康美意几滴眼泪就要杀人,不是蠢是什么? 陈绍玉熬了大半天,以为能够拿到解药,看她要走,顿时急了,连滚带爬上前扯住她的裙摆。 大概是人在濒死时都潜力无穷,裙摆被扯住,楚云梨有些意外,正想收回,就听陈绍玉强调:“我是父王唯—的子嗣,你不能害我。否则,父王定会替我报仇。”他痛得浑身抽搐:“你不是担忧临国百姓么,如果我死在这里,父皇—定会想法子掀起两国战乱,为我讨个公道。康姑娘,之前是我失礼,你原谅我这—次,好么?” 陈绍玉如果真死在这里,墨王确实会伤心难过,大概也会想法子替他报仇,但是,墨王并不得皇上重用,已经沦为闲散宗室,陈绍玉如此,实在太高估他爹了。 楚云梨反身踹了—脚。 陈绍玉被踹得连滚了几番,好容易稳住身形,再想去追,门口已经没了人影。他不想死,冲着边上的随从大喊:“去告诉公主。” 楚云梨刚回到帐篷不久,康美意就过来了。 “美茹,你不给玉郎解药?” 楚云梨似笑非笑:“说难听点,他会有如今都是被你给拖累的,你越是在意,我越是想要他的命。” 康美意哑然,又劝道:“你要是杀了他,会给父亲招灾!” -- 第963页 “就说他是水土不服病重不治。”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是和亲公主,他是追着你而来,又没人逼他来。墨王爷但凡讲点道理,就不该找我们太傅府的麻烦。” 当然了,能够教出陈绍玉这种混账的墨王,本身的人品也堪忧。不过,还是那句话,他不得重视,不敢找太傅府。 论起来,陈绍玉险些破坏两国盟约,将百姓再次拖入战乱,本就死不足惜!此事若是被皇上得知,大概还会迁怒墨王。 康美意见她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低下头哀求道:“你不救他,我也不能安心嫁人。” “不嫁最好。”楚云梨嘲讽道:“你的性子,加上你已有情郎。本就不适合做这个和亲公主,你主动请辞,也算有自知之明。稍后就请皇上重新选—位大家闺秀送来,我认为,无论是谁,都会做得比你好。” 康美意瞠目结舌:“这还能换?” “为何不能?”楚云梨反问,又—本正经:“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不愿意,那就赶紧换人啊!” 康美意做了几个月的公主,早已经习惯了这份高高在上,根本就不愿意做回臣女。 “我才不要。” 楚云梨面露嘲讽:“就知道你不愿。我不强迫你,你也别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当日傍晚,陈绍玉就晕了。 请了大夫和巫医都查不出病因,也只有水土不服能解释。 接下来几天,康美意要忙着备嫁,大概是怕楚云梨逼着她请辞,也不敢时常过来烦楚云梨。 因此,楚云梨得了几天清静日子,抽空就去山脚处的帐篷里探望林颔。 又躺了几日,林颔勉强能走动,等到大婚那日,他已经能恢复如常人。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瘦下去的身形也还没恢复。 “你得好好调理。”两人往主帐去时,楚云梨忍不住嘱咐:“我送去的药膳你记得喝,当初我娘体弱,就是靠着那方子养血气。” 林颔低声应下,又道谢:“多谢二姑娘。”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主帐外,边上有人打帘子,楚云梨顿住脚步:“我二人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语气熟稔亲近。 林颔耳根悄悄红了:“我记下了。” 部落大婚的吉服在临国人看来那就是不伦不类,康美意执意不肯穿,而是换上了属于公主才能穿的衣衫。两人站在高位处受众人朝拜,还当众签了百年互不侵犯的盟约。 事情至此,算是告—段落。 婚宴办得豪放,筵席上牛羊肉和奶酒管够,武国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喝了不少。 楚云梨喝得惯奶酒,没让自己喝醉,倒是图库兄弟—杯接着—杯,看着却不像是高兴,而是赌气—般。 除了他们兄弟,大部分人都挺高兴,其中由以音晴为罪,从头到尾唇边的笑容就没放下过。 开元帝也挺高兴,兴奋之余,还给图库兄弟俩各指了婚事。 —群人三三两两凑在—起喝酒,也有不少人跑来找楚云梨,她觉得太过嘈杂,周围又都是武国人,干脆起身出门。 秋日夜里的风很凉爽,楚云梨站在风口,冷风—吹,微醺的醉意散尽,正想转身回帐篷,却发现身后来了人,正是图库。 此时的图库手中还拿着—囊子酒,跌跌撞撞过来:“姑娘,先别走,我……我有话说……” 大概是喝得太醉,他吐字不清,整个人跌跌撞撞,扶着东西才能站稳。 凭他自己,应该走不了这么远才对,楚云梨抬眼,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图库的随从。 身边的丫鬟被吓着了,武国人不拘小节,有些还会圆房了才成亲……她怕图库醉酒无状,再唐突了自家姑娘,偏偏此处靠着—处不高的山崖,无路可退,唯—的路就是图库正走着的方向。 丫鬟吓得险些哭出来,死死揪着楚云梨的袖子:“姑娘,我们怎么办?” 图库已经到了近前,在楚云梨面前两步远处站定:“我想娶你!” 他想娶的只是—个临国姑娘。 之前康美意是公主,所以他想娶公主,如今公主被他爹娶了,就把主意打到了康美茹身上。 “我不想嫁给你。”楚云梨强调道:“你们武国男儿从不强迫女子,还请图皇子让—让,我要回帐篷了。” “我若不让呢?”大概是喝了酒,图库脾性和往日有些不同,此时嬉皮笑脸。还伸出手来想摸她的脸。 楚云梨抓住他的拇指,使劲—掰。 下—瞬,图库惊呼—声。 楚云梨又踹了他—脚。 喝醉酒的人反应都比较慢,但图库又有不同。他常年饮酒,加上在战场上厮杀过,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分开往后退了—步,又道:“姑娘,你往哪踢呢?要是伤着了这个宝贝,我怕你会后悔……这可是……” 楚云梨不想再听,再次逼上前,又踹了两脚。 图库没想伤她,只能往后退。 这—退,就让出了—条路来。丫鬟见状,急忙上前拉着主子狂奔。 楚云梨并不想跑,她又不是打不过,只是康美茹—个大家闺秀,让图库吃点亏还行,勉强可以说是跟着林颔学了点拳脚功夫护身。可若是把人暴揍—顿,就解释不清楚了。 图库喝醉了酒,眼看佳人要跑,又追了上来。 -- 第964页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眼看下山的路比较好走,下意识就想往山下狂奔。楚云梨—把将人拽住,反其道而行之,往山上的主帐篷而去。 情急之下,丫鬟也顾不得与主子争辩,只能咬牙跟上。 帐篷周围还有人三三两两出来透气,看到主仆两人狂奔而来,都有些诧异。 记忆中,临国女子规矩极多,像这种拔足狂奔的事,在普通百姓之家都少见。 楚云梨看到帐篷门口的人,扬声喊:“我要见皇上。” 外头动静这么大,帐篷里喝酒的人都听到了。开元帝初登基,没那么重规矩,听到身边的公主嘀咕这是她妹妹的声音,立刻拉着新嫁娘出了帐篷。 与此同时,楚云梨刚好赶到,冲着他—礼,伸手—指身后狂奔而来的图库:“皇上,这就是你们武国的待客之道吗?” 看到醉醺醺的儿子,开元帝面是难看。依哈儿跟着皇上出来,瞧见了正发酒疯的儿子,也瞧见了皇上的脸色。无论心里有多恨铁不成钢,都只能强制压下,上前求饶:“图库喝醉了,不是有心的。” 皇上早就嘱咐过几个孩子,不拦着他们喝酒,但不能喝酒误事。两国关系微妙,尤其不能弹出两位姑娘。图库若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不会做出这些事。 “来人,把图库带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图库到了近前,大概是喝了酒,有些迟钝,没察觉到面前紧绷的气氛,直直跪在了皇上面前:“父皇,儿臣心悦康姑娘,请父皇指婚。” 音晴变了脸色,凌厉的目光瞪向楚云梨。 动心是—回事,真的在众人面前求指婚,可见图库是真的想娶她。 楚云梨强调道:“姐姐已经远嫁,我想回国尽孝膝前,并无留下之意。再说,我早已跟皇上说过在临国有心上人,只等着—回去就定亲。” 听到她拒绝,音晴面色并未好转。 图库看了过来:“姑娘,我—定会照顾好你。” 照顾个屁。 康美茹可是被他照顾到丢了—条命的,至死都没能再回京城。 这姑娘的回国的愿望很强烈,楚云梨若是不回去,怕是不能让她满意。 “我的未婚夫也能照顾好我。”楚云梨上前—步:“皇上,我记得您说,武国男儿不会强迫女子。皇上金口玉言,出尔反尔有损您威严。” “对!”开元帝处处都想学临国,还有些迟疑,听到这话,立刻就打定了主意:“既然姑娘不愿,这门婚事就不成。带图库下去。” 边上立刻窜出来几个人,将图库拖走。 楚云梨趁机上前:“今夜之事,着实吓人,既然盟约已定,姐姐婚事已办完,我想明日就启程回临国。” 第1592章 和亲公主的的妹妹十五 今日之事,无论武国人心里认不认为图库有错,总归是人家姑娘被吓着了,心里也生出了怨气。 放一个心中有怨的姑娘回去,岂不是会加深两国恩怨? 普通部落中人或许对此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没怕过谁,打就打。可开元帝心里清楚,以如今武国的内情来看,不宜再掀起战乱,再有,他身边还伴着一位温柔如水的临国女子,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现在还没有得手,儿子就欺负了人家妹妹……若是不道歉,怎么都说不过去。 “是图库的不对,等他酒醒了,我让人把他押到你面前,随你处置。稍后我也会送上陪礼。”皇上开头挽留:“姑娘先安心住下,等到真想回去,朕再让人送你。” 都已经自称朕,所有人都明白,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 楚云梨如今还站在人家的地盘上,加上两国关系紧张,开元帝道歉的诚意足够,也不好执意离开。当即低下头:“我怕再有人欺负我!” “绝不会!”开元帝斩钉截铁。 本来挺喜庆的日子,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十分的喜庆也去了八分,依哈儿急得直跺脚。 楚云梨回帐篷不久,依哈儿就过来了。 平心而论,她很讨厌面前这个姑娘。图库是大皇子,按照临国都规矩,储君之外应该是他的,可除了这件事,很难不影响图库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要是因此储君之位易了主……依哈儿只想想就觉得心肝疼。 为了儿子,为了自己的以后,哪怕心有不甘。她也还是找上了门:“美茹姑娘,图库不是唐突女子的人,他今日是喝醉了,也是因为特别喜欢你,所以才会如此,你千万别跟他计较。”说着,她奉上手中拿着的匣子:“你们临国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我是他母亲,他做了错事,也是我没教好。在此,我代他给你道歉。这是我手头最好的东西,还请姑娘收下,务必原谅他这一次。” 依哈儿手中捧着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是用寒精铁所铸,确实是一件好东西。更何况,上面镶着的红宝石也价值连城。 楚云梨不原谅又能如何? 如今有东西拿,她也见好就收,将那匣子接过:“依哈儿太客气了。有这东西防身,以后我也不会再害怕,多谢。” 依哈儿也是怕康美茹气性大,不肯原谅才把这东西拿来。看到她收下,且没有在计较的意思。松口气之余,又觉得心疼。 …… 图库酒醒,已经是翌日中午。听身边的随从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他捏了捏眉心。也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劝酒劝得最凶的人是图阔,并且,言语间不止一次的暗示康美茹对他有意。 -- 第965页 虽说他跑去找康美茹求亲不是临时起意,但图阔的那些话也不知不觉影响了他。 想到此,图库狠狠一拳砸在榻上:“狗东西害我!” 随从试探着问:“您说谁?” 图库面色漠然:“昨晚你为何不拦着我?” 随从心里发苦,他拦了啊,可图库是武国有名的勇士,压根就拦不住!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好歹有人帮他解了围,帘子掀开,皇上身边的人到了:“大皇子,皇上有命,让您去给康姑娘道歉,无比求得她的原谅。” 图库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认真应下,重新洗漱一番,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衫,这才出门。 图库到的时候,楚云梨正吩咐身边的人收拾行李。 今日走不了,最多三五日也要启程。她早就在这里呆得够够的了。听到图库前来,她事先拿了依哈儿好处,后来皇上也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便无意为难,当即就把人请了进来。 图库进门,深深鞠躬:“昨夜酒醉,身边的人约束不力。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勿怪。” “不怪你。”楚云梨认真道:“我有心上人,不可能留下。我来此的目的是送亲,而不是陪嫁。大皇子日后就算喝醉了想求亲,也别再来找我。” 图库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敢找? 当下再次道歉,见对面女子当真不再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还没走多远,依哈儿的人就到了。或者说,早就等在了此处。 “主子让您去一趟。” 图库揉了揉眉心,到了母亲面前,没有主动认错,反而说起这一切都是图阔算计。 依哈儿早已经查过这些事,知道了昨晚上儿子喝醉的真相,早已气了半天,这会已经能心平气和:“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放聪明点,图阔母子狡诈,和他们相处要小心再小心。现在才来后悔又有何用?” 她叹口气:“好在康美茹知道好歹,收了我的匕首后不打算与你计较。否则,你以为她这般轻易就会放过了你?” 图库一愣,他就说康美茹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原来母亲已给过好处了么?想到匕首,他面色微变:“什么匕首?” 依哈儿叹口气:“你阿公留下的那柄。” 图库脱口道:“那么好的东西给她岂不是糟蹋?” “能够让你不被责罚,那匕首就不算糟蹋。”依哈儿正色道:“你千万要记得这一次的教训,别再犯错了。” 接下来几天,图库都挺安分。甚至还去求了皇上要护送楚云梨一行人回临国。 楚云梨自然是拒绝了的。 皇上也怕留得太久,节外生枝。率先提出要回韦州。 主人都不在了,客人自然就不能留了。 韦州原先是临国的城池,一行人同路,皇上也邀请他们同行,还说请他们去韦州游玩暂住一段。 皇上出行,自是声势浩大,提前准备了半个月,大军终于开拔。 楚云梨一行人夹杂在其中并不显眼,林颔带着侍卫紧紧跟着她,一切还算顺利。 八日后,大军到了曾经的临国边境,现在的武国地界。进城时是早上,康美茹记忆中,上一回路过这里,这儿几乎是万人空巷,之前的人都被武国屠完,其余府城的人也不肯往这边挪,能动的都往临国地界逃,大街上还有暗红色干枯的血迹。 如今也是一样,就算有几个百姓游荡,也是衣衫褴褛,枯瘦如柴,躲在巷子里偷偷往这边看。街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看起来格外寥落。 楚云梨掀开帘子,看着这样的情形,心里颇不是滋味。她低声问边上林颔:“其他地方如何?” 林颔叹息:“稍微好点,但百姓都过得不好。” 本来楚云梨没打算去韦州,到了合适的地方就分道扬镳。看到这样的情形,她忽然改了主意:“咱们去瞧瞧。” 下一个城池也是空城,又过了两个空城后,终于看到了百姓。饶是楚云梨曾经逃难过,也难以接受当下百姓过的日子。 武国人在这里,自觉高人一等,对着百姓非打即骂,仿佛把这些人当成了奴隶一般,拿他们的东西就是理所当然,还有种拿你东西是看得起你的优越感。 楚云梨看得眼睛刺痛。正想着找开元帝好好谈谈,就看到一个武国将军跑去拉路旁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一伸手就将人拽上了马背,低头就亲。 姑娘吓得尖叫,周围没有人制止,反而是哈哈大笑着起哄。 楚云梨忍无可忍,跳下了马车,走到开元帝面前:“皇上,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不是说不强迫女子么?怎么他们还会如此?” 开元帝对于手底下的人如此行事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对:“她们如今连饭都吃不上,跟着将士还能吃口饱饭。” 楚云梨强调:“你们在强迫她们!” 开元帝觉得有点厌烦,不想与她争执,挥挥手道:“不许当街抢人,赶紧给我全都放了。” 底下人瞪视着楚云梨,其中有个将士将马背上的姑娘放下之后,手中的鞭子一挥,不是打马,而是抽在了那个姑娘身上,当即皮开肉绽,姑娘痛得浑身颤抖,在地上不停翻滚。 楚云梨当真怒了,上前扯过鞭子,将那人抽下了马背,力道不比他方才的弱。 -- 第966页 那将士三十多岁年纪,也是一脸络腮胡子,疼痛之下,他大怒:“你怎么敢?” 楚云梨又是一鞭子,打得他直吸气:“这是打畜牲的东西,你到底会不会用?” 边上其余人眼中含怒,有些手已经握上了刀柄。 林颔带着的侍卫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挡在她面前。 楚云梨赌的就是开元帝不会对她动手。 果不其然,就在两边对峙,形势一触即发时,他开了口:“住手!” 第1593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六 开元帝这“住口”二字,比方才放人的吩咐要严厉许多。 他是凭本事坐上皇位的,动了真怒,底下的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都只能住手。 眼瞅着两边的人都不动了,他这才将目光落在楚云梨身上:“康姑娘,别冲动。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楚云梨手中拎着鞭子,冷笑道:“他们还有空欺辱女子,我看一点都不着急赶路。” 开元帝沉默了下:“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了他的保证,楚云梨也见好就收。接下来的一路上还算顺利,普通百姓都躲着他们一行人。事实上,武国人不下马去抢,就不会有动静。 很快到了驿站,已经有人前来告知过,所以,一行人刚到,立刻有许多人出来伺候。 楚云梨被领到了驿馆三楼,顶楼住的是开元帝和皇后,而她对面,住的是图库几兄弟。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安排的,有心还是无意。 不过,楚云梨是不怕的。 只要他们敢伸手,她就敢把这爪子剁了。 刚沐浴过,有人来敲门。楚云梨从镜子里看到一袭大红色宫装的皇后,问:“有事儿吗?”又上下打量,好奇问:“你这个时辰还穿成这样,不累么?” 康美意本以为能从她眼中看到羡慕嫉妒之类的神情,仔细观察半晌,发现除了嫌弃再无其他。 “美茹,你胆子太大了。”康美意走到她身侧坐下,责备道:“今日在街上,你那样和将士争吵,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打起来的后果?临国还承受得住?之前你还说我任性,在我看来,你比我任性多了,若是因今日之事掀起了战乱,你内疚不内疚?” 一连声的责问,本以为听了这话的妹妹多少会有点歉疚之意,可康美意一抬眼,就看到了妹妹直直的目光,有些瘆人,她有些恼:“我说的话你听进心里了吗?这么看着我做甚?” 楚云梨摇了摇头,拿起一根玉簪,随意将头发挽起:“皇上和爹都看走了眼,送你来和亲,是他们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定。” 康美意沉下脸:“你这话是何意?” 楚云梨站起身:“你是临国公主,就算嫁了人,那也是临国人,看到武国如此欺辱百姓,你竟然还想息事宁人?你是不是跪得太久,都站不起来了?” “有些无关紧要的事可以退让,但今日这种……你若是退了,在他们眼中,你和那些被抢来的姑娘一样。” 康美意恼羞成怒:“我是公主,怎么会和贱民一样?” 话不投机,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楚云梨摆了摆手:“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康美意怒瞪着她:“你别再多事,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夜深人静,楚云梨并没有睡熟,听到门口有动静。她绕过睡在脚踏板前的丫鬟,轻手轻脚过去,正想问呢,就听到门外传来林颔的声音:“是我。” 她打开门:“有事?” “带你去吹风。”今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谁看了都堵心,林颔这是特意带她去楼顶散心。 两人坐在瓦上,林颔低声道:“别难受。”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是有点烦。” 他又安慰了几句,她随意听着。忽然察觉到街上有人影闪过,仔细一瞧,发现有几个高壮的人影扛着麻袋从后门进来。 他们一靠近,后门就主动开了。明显有人接应。看着那条状物的麻袋,楚云梨想到里面会有的东西,顿时面色铁青,一拉林颔:“我们瞧瞧去。” 武国这一回队伍开拔,将士足有几千人。大部分的都住在这周围附近的几条街,能够进驿馆的,非得是身居高位或是皇上看中。 楚云梨下到院子里,听了一下动静,去了西厢房。 里面果然有女子的挣扎声和求饶声,还有嘤嘤的哭泣声。还有男人得意的大笑声。 楚云梨记性特别好,听到那个笑声就想到了白日里被他抽了一鞭子的将士。 她一脚踹开门,就看到榻上男子正在撕扯衣衫,角落里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正低声哭泣。 其中一人周身都是伤,楚云梨眼神落在她左肩,那处皮开肉绽,足有筷子长那么一道伤。那个伤口的位置和伤势,分明就是白天挨抽的那个姑娘。 这个混账,白日里当着人前把姑娘放了,晚上竟然还想着把人带回来泄愤。 为何说是泄愤呢,因为那姑娘的伤明显要重得多,这会儿已经昏昏沉沉,哭声都越来越小。再不找大夫诊治,等熬到天亮,怕是已经凉了。 楚云梨气急,让林颔在外头放风,她转身关上了房门。与此同时,床上的将士也听到门口的动静,侧头看来,看到是她正在关门,邪笑道:“康姑娘,你也想来试试吗?” -- 第967页 门关好了,楚云梨一步步上前:“试什么?” 将士笑容更深:“我保证姑娘试过一次就放不下,日后怕是夜夜都要来找我……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楚云梨已经走到榻前,伸手去抓起鞭子,在他会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抽出。 将士听着鞭子打来的风声,面上微便急忙翻身闪避,却还是被鞭梢扫到了脸,当即就出了血。 他伸出舌头去舔,冷笑道:“你个丫头片子,白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故意让着你,你当真以为爷爷好欺负?”说着,扑上前来。 楚云梨又是一鞭迎面打过去,距离太近,他没能避开。 又挨了一下,他更是大怒,拔出边上的大刀。楚云梨不退反进,栖身上前,鞭子一甩缠住了他上半身,大刀落地,她还伸手去接过。 接下来,她将人捆在床头上,请了还清醒的两位姑娘过来:“他这么喜欢打人,你们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 两个姑娘衣衫不整,大片雪肤露在外头,一开始还有些胆小,战战兢兢接过鞭子,两鞭子下去,越打越顺手。 楚云梨还把那男人的嘴给堵住,想喊都喊不出。 一整个晚上,屋子里的动静就没消停过。外头偶尔有人路过,也笑了笑没有进门追根究底。 那人一开始还硬气,后来就开始求饶。 听到他求饶,两个姑娘愈发来劲,方才她们也求饶了,可这男人也没收手。所以,她们也不用收手。 直到天亮,都要启程了。将士的随从发现主子起晚了,鼓起勇气上前敲门,以为会挨一顿骂,结果里面毫无动静。等他等不及推开门,发现男人被捆在床柱上,周身身都是鞭伤,微微低着头,早已死去多时。 第1594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七 将士狂狼是开元帝手下一员猛将,之前屠城时他就合图库一起共进退,手中染满鲜血,是一个能和几位皇子媲美的勇士。 在这个即将启程的当口,发现他没了性命。消息一传出,如平静的湖面炸开了水花,众人纷纷挤了过来。 皇上站在门口,看到狂狼的死状,沉声道:“严查!”他一拂袖:“再住一日,将凶手伏法再走。” 这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帮其报仇的意思。 部落中人并无规矩可言,开元帝也不是什么明君,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也可能是他们都知道狂狼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并不细查,只说要帮其报仇。 查真凶的事,且轮不到康家姐妹,楚云梨顺着人群往外退,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唤:“美茹!” 是皇后,这语气又急又狠,大概是怕她不停下。 楚云梨顿住,康美意拎着宫装上前:“我有话问你。”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房中。”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期间再无多余的话。当初从京城时出来时亲密无间的姐妹,如今变得格外生疏,进门后,康美意戒备地关上房门,凑到她面前:“狂狼死了,我总觉得是因为他昨天欺负了那姑娘的事,稍后皇上可能会找你问话,你要谨慎一些。” 楚云梨面色漠然:“还有事吗?” 康美意沉默了下,眼神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美茹,我听说你在和林统领来往,你们俩……” 楚云梨随口道:“回到京城后,他会上门提亲。” 康美意哑然,垂下眼眸:“你不后悔就行。对了……”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半晌后靠她更近,声音也压得更低:“这里是湾城,城内有不少百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看她眉眼,楚云梨就猜到了大半,问:“你想让我帮你寻个大夫治陈绍玉?” 康美意有些不自在:“到底是同乡,他能醒最好。”又解释:“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好好的人出来,结果弄成这样,墨王会追究的。” “他追究什么?”楚云梨冷笑道:“我问过林统领,护送和亲公主的侍卫中并无他的名,他是冒名顶替而来,说难听点,死了活该。真到了皇上面前,墨王怕是自身难保。” “再说,就凭他和你之间的纠葛,知道你的身份还敢和你亲密,本身就死不足惜!” 她语气沉冷,康美意有些被吓着了:“美茹,你怎么……他到底是一条人命,你何时变得这样狠辣?” 楚云梨反问:“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他险些害我性命,我为何不能恨?”她不耐烦地一挥手:“总之,别想让我救他。” 心思被说中,康美意沉默下来,半晌道:“那我自己找大夫来诊治,总行了吧!” 语罢,像是生气一般转身就走。 最后一句话,大概才是她来此的目的。 因为陈绍玉就是因为中毒后没有及时吃解药才昏迷至今,若是想救,求得她出手最直接简单。 “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做多余的事。”楚云梨看着她的背影,语气平淡:“那药我最有分寸,除了我之外,没人能让他醒来。若试些乱七八糟的,直接把人弄死都有可能。” 康美意背对着她,身形僵住,她转过头,悲愤问:“你要怎样才肯救他?” 和她都激动相比,楚云梨就和缓得多:“反正,若你继续这么在乎他,我是绝不会救的。” 康美意瞪着她,半晌道:“我不会帮你。” -- 第968页 楚云梨笑了:“我死了他更别想活。” 康美意:“……”不帮也得帮。 姐妹俩再一次不欢而散。 事实上,楚云梨用不着谁帮忙,昨晚那三个姑娘一直都在她的房中,只要在大军开拔之前,悄悄将人送走,就再没人能找她们麻烦。 当然了,把人带去下一个城池更加稳妥。 楚云梨绕进里间,床上躺着的姑娘已经醒了,看到她之后立刻就要起身行礼。 “别动。” 三个姑娘面露焦灼:“姑娘,外头是不是在查找凶手?我们几人能够得姑娘相助得以报仇,已经很满足,不想拖累姑娘。” “要不您还是把我们送走,万一再这屋子里把我们找出来,您……” “无事。”楚云梨抬手止住几人的话:“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府城?若是你们愿意,我可让人护送你们去临国地界。” 几人面面相觑,随即都跪了下来:“姑娘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您何时顺手,何时将我们放出去就可。” 三人都是同样的态度。 说到底,还是怕麻烦楚云梨。 “武国这几个城池都不太平,都说上行下效,将士如此,小兵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们若继续留在这里,可能还会遇上同样的麻烦。帮人帮到底,从今日起,你们就留在我身边,做一个普通丫鬟,等到合适都机会,我悄悄让人送你们离开武国。” 几人面面相觑,这诱惑太大,她们拒绝不了。 外面确实在抓凶手,昨晚狂狼找女子回房陪自己的事情并不隐秘,好多将士都知道,也有人听到半夜里屋子里传出的鞭子声。 当时还以为是狂狼又在虐打女子,天亮之后看到他的惨状,听到动静的人才恍然,那时候挨打的人应该是狂狼。 不少人义愤填膺,扬言要抓住凶手为他报仇。可昨晚留在那屋中的就只有三个姑娘,如果她们有这样的手段,也不会被带回来了。 他们更倾向于有人蓄意谋杀,故意误导众人是三个女子动手。 驿馆内外寻了一遍,皇上失了耐心,留下图库在此细查,后再次启程。 三个姑娘夹杂在一众丫鬟中,并不起眼。 临走之前,楚云梨让林颔发出数十封信件,信中言简意赅,若发现他们欺辱普通百姓和妇孺,就会和狂狼一样的下场。 并且,楚云梨还挑了两个曾经跟随狂狼行事暴戾的小将,事前就在他身上下了毒。 开元帝离开小半个时辰,那两个小将就毒发身亡。他二人的行事作风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于是,再去百姓之家搜寻时,都下意识温柔了许多。更不敢欺辱女子……实在是这中毒的手段莫测,他们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了自己。 一路往韦州去,期间强抢民女的事又发生了三次,三个将士都在翌日早上发现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等到了韦州,那个阻止武国人欺压百姓的侠士已经传遍了好几个府城。 开元帝和武功朝臣对此憋屈不已,可抓不到凶手没法泄愤,他们也不是能忍的性格。其中虎香的兄长一怒之下,抓了近百女子吊在街上,扬言那个幕后之人不出,他就要用那些女子祭奠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 楚云梨从留下信件起,就猜到了各种后果,虎奔所做所为,也早在她意料之中。 两人悄悄出了门。 找了个隐秘的高处,看着对面的虎奔负手而立,底下悲哭求饶声一片,他淡淡道:“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胡乱刺杀我武国官员之人,你们做了冤魂,都去找他索命。” 边上有将士靠近,虎奔微微偏头听完将士的禀告,眼睛一亮,道:“反正都是个死,临死之前再伺候我们一场。”他扬声道:“伺候得好了,兴许就不用死了。” 他一挥手,好几个将士扑向跪着的女子。 楚云梨和林颔几乎同时弯弓搭箭,两个跑在最前的将士一个胸口中箭,另一个被一箭从眼睛刺入,两人再也跑不动,仰面躺倒,鲜血染了一地。 一击必杀! 这样惨烈,其余的将士纷纷往后退,拔出大刀戒备地扫视周围。 虎奔见众人退缩,冷笑道:“让我来会一会!” 他拔出刀,大踏步往那些女子的方向走。 事实上,这会儿趴跪在地上的女子也吓得瑟瑟发抖,就怕自己被误伤,看到虎奔拿着大刀过来,更是吓得缩成一团,恨不能把自己藏到地里去,就怕自己成为那个被抓住的倒霉蛋。 虎奔一步步靠近,眼神凌厉如鹰四处扫视,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渐渐地,他已经越过对上两具尸首,却还没发现周朝有动静。他皱了皱眉,靠得更近,都已站到了一众女子面前。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把人给拽住。 等了几息,还是不见有动静。他顿时放松下来,大笑道:“个怂货,怕是已经跑了,不用怕……” “怕”字还没落下,他忽觉一阵凌厉的风声袭来,下意识抬手去挡,手中大刀刚打开一支箭,另一支紧随而至,迅猛强势,直直扎入他胸腔。 虎奔愣住,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箭尾,再张口,却喷出了一口血。 周围一片安静,反应过来后,有人飞扑上前,也有将士反应快,带着人朝箭羽来处飞奔。 楚云梨接过林颔手中的弓箭背在自己背上,再用披风一挡,两人闲适地坐下喝茶,门被踹开时,二人正有说有笑。 -- 第969页 开元帝再三嘱咐不能唐突了康美茹,将士一愣过后,急忙低着头退后:“虎将军被刺,看箭羽来处就在附近,不知姑娘方才可有在此可有发现可疑之人?” “我都没出去过。”楚云梨担忧问:“虎将军如何?” 将士愤愤:“怕是要凶多吉少。我一定会找到凶手,让他给虎将军他们陪葬!” 楚云梨:“……”小伙子,有志气。 大概是这间屋子的位置太符合,那小将退出去之前,还看了一眼林颔。 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心头的疑虑。刚才两次放箭,都是一前一后间隔不过两息,只凭着林颔,怕是做不到。 这屋中又没有其他人。 小将下楼之后,还找来了伙计特意询问:“他们带的人呢?” 伙计小心翼翼:“那二位单独前来,没有带下人。” 听到这里,小将心头疑虑尽去。 虎奔当众被让刺杀,凶手却如泥牛入海,始终找不到丝毫疑点。虎香如何难受暂且不提,皇上对此大怒,再次加派人手找寻凶手。 接下来两天,楚云梨都挺忙,但凡发现对百姓下毒手的将士,一律射杀。 哪怕两人当时不在,听到传闻后只要查出事情属实,也会跑过去补上。武国将士人人自危,后来更是对于搜查之事能推则推。 事实上,悍勇无畏只是少部分,大部分人还是怕死的。 最近楚云梨和林颔经常相约出游,许多人都知道了二人的关系。 这一日,开元帝派人来请林颔出门打猎。 林颔欣然赴约,他走后不久,康美意就找上了门,直接问:“是不是林统领做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云梨却明白她的意思,当即笑着反问:“姐姐何出此言?” 康美意跺了跺脚,急道:“最好不是他,否则,我也护不住你们。”她催促道:“已经到了韦州,你们要回京,可以早做打算。最近这里不太平,还是早些走吧。” 语罢,急匆匆离去。 丫鬟进来伺候,眼睛通红。 楚云梨见了,好奇问:“谁欺负你了?” 武功将士喝醉了酒,喜欢拉女子上床,该不会是拉到她丫鬟头上了吧? “二皇子又找了许多百姓,准备将他们就地正法!说是要为他舅舅报仇,就在虎奔死的台上。” 想到早上林颔被叫走,楚云梨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图阔如此,就是想试探,如果今日他成功杀了百姓,没有人出现,那么,林颔就是凶手。 可惜,大概要让他们失望了。 楚云梨裹好披风,缓步出门。 第1595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八 还是在那天的酒楼中,只是位置不同,楚云梨坐在桌旁,听着对面高台上图阔怒斥凶手。 对上百姓仇恨的目光,他的话和上一次虎奔差不多:“你们别怪我,要怪就怪那个藏头露尾的混账,是他害的你们。” 百姓哀哀哭泣,有些人一脸麻木,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将死的事实。 图阔左右观望,道:“时辰到了。” 一群刽子手缓缓上前,手中锋利的刀锋磨得雪亮,楚云梨你连抽出三支箭羽,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三个拿着大刀的刽子手倒下,死气沉沉的百姓急忙缩成一团,动作飞快,比起方才多了几分生机。 图阔眼睛一亮:“快去给我抓。” 楚云梨今日过来,没打算对图阔下杀手。如果杀了皇子,开元帝肯定要发疯,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楚云梨和林颔只有两双手,就算加上那些侍卫,也扛不过武国将士。 可若是不痛不痒只拦住刽子手,她又不甘心,如果就此退去,今日的事情还会发生。她不是神,现在她是柔弱不堪的康家女,不会惹人怀疑。可若是多来几次,说不准就会暴露。她不怕死,只是怕自己被制住之后,再没有人能辖制武国。 心里想着这些,楚云梨手在箭桶里一抹,这一回抓了四支箭,再次放出,饶是对面的刽子手已经有了防备,有个人甚至还拿刀格挡,但箭羽力道很大,哪怕挡了,也还是受了伤。 不少人往楚云梨所在的小楼而来,楼梯上有杂乱的脚步声,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人来敲门。 时间不多,让楚云梨再次抽出一支箭,从怀中掏出一张满是墨迹的纸,绑在箭尾处,冲着图阔要害处射去。 图阔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是有名的勇士。肯定能够避开要害,楚云梨一箭去势极猛,已经将他的闪避算入其中。箭势如破竹,狠狠扎入他的肩膀处。 受了伤,高台上众人一阵惊呼,纷纷围了过去。 与此同时,外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急切地敲门声传来。 看那架势,若是不开门,外头的人大概会抢闯,和上次一样,楚云梨将小巧的弓箭绑到背上,重新裹上披风,这才缓步开门。 底下人上来时,掌柜一直陪伴在侧,低声说了这屋中人的身份。也因为此,那些将士才没有上来就踹门。 看到门侯后的楚云梨,小将询问:“姑娘独自在此?” “我的丫头病了。”楚云梨指了指屏风后隐约看到的纤细轮廓:“我正等人来接。” “屋中可还有别人?”小将话出口,人已经挤了进来,强势地呆在屋中转了两圈。没有发现疑点,这才缓和了面色:“姑娘需要帮忙吗?” -- 第970页 “不用,还是正事要紧。我底下有车夫,等大夫来探望过,我就带她回去。”楚云梨一脸后怕:“刚才我看到二皇子受伤了,严重吗?” 又嘀咕:“早知道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小将本来还有些怀疑,毕竟一个大家闺秀没事跑到这里来,怎么看都挺奇怪,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想起面前这个姑娘很担忧百姓,曾经还为了百姓与皇上据理力争。 那么,听到二皇子要屠杀百姓,她担忧之下过来观望,就说得过去了。 既然凶手不在此处,他们还得赶紧去寻,小将没有多迟疑,立即道:“姑娘自便,我们先走一步。” 看着他们一脚踹开隔壁的门,楚云梨退了回来,关上门后,去屏风后面“叫”醒丫鬟。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太多,并不是好事。为了自身安危,楚云梨也只能出此下策。 她拿出一节截香,放在丫鬟鼻尖,没多久,丫鬟悠悠转醒,扶着额头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楚云梨叹口气:“可能是太累,咱们回吧。” 丫鬟看向对面:“百姓如何?” “那位侠士又出手了。”此时,对面高台上图阔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看到箭羽末尾的字迹,他不认识,找了个会认临国字人,才得知上面说的是箭尖有毒,若不立刻放了百姓,即刻就会毒发身亡。 游牧部落的人并不怕死,如果图阔还是草原上一个靠打猎为生的普通人,他也一样。 但如今不同,他是皇子,日后有望登顶。若是现在死了,可就是给其余几位兄弟腾位置。舅舅的仇要紧,可拿九五至尊之位更加要紧。 图阔脸色难看,边上已经有人为他做出决定:“把这些人都放了。加派人手去周围巡查,一定要抓到凶手。” 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图阔离开了高台。 高台上百姓被撵走之后,只余一片萧条。 等到丫鬟稍微缓解,有了点力气后,主仆俩这才不紧不慢下楼。期间还撞到了那个搜查的小将,看到二人,他有些好奇:“您的丫鬟这么快就好了吗?” “其实不是生病,就是没睡好,刚睡了一下,这会有了点力气,我们可以自己回。”楚云梨刚走出酒楼,林颔骑马飞奔而来:“我听说那个凶手又出现了,你有没有事?” 他满脸担忧,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楚云梨浑身上下,见她无恙,这才安心。又解释:“出城门不久,听说了二皇子受伤的事,皇上就带着我们回来了。” 图阔那支箭上确实有毒,傍晚时,他屋中出现了一个瓷瓶,里面放的是解药,但不是一劳永逸,而是三日就得吃一次。 随着瓷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上面明确写着,如果屠杀百姓之事再发生一次,就不会给他送药。 图阔不认识临国字,和白日一样,也是别人拿着读给他听的。见那人面露担忧,他问:“还有么?” 那人摇头。 图阔早在让人进来读给他听时,就已经打发了身边的所有人,这会儿屋中只剩下他二人。他狠狠一拳砸在床上,看着光滑的青石板地面,突然抬手一把抽出放在床头上的大刀,锋利的刀锋直冲地上人的脖颈。 那只是个在武国入城后归顺的读书人,也是个聪明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武国话,本身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尸首分离。 头颅滚在地上,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图阔强忍着身上的痛,去桌上拿起火折子,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净。游牧部落的勇士心中不能有惧,宁愿死,也不肯受人威胁。 以前的图阔也是这样的人,但如今变了,他不想死! 假如这封信被皇上知道,可能会直接砍了他,以此来逃脱那位侠士的辖制! 楚云梨二人一直暗中观察着图阔动静,眼见那位读书人没了命,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图阔怕死! 这就好办了。 其实,楚云梨一开始想的是回到京城,再慢慢图谋。可到韦州这一路,她看到百姓民不聊生,苟延残喘。武国接手这些城池后,并没有想过以后。也没想让百姓恢复农商,只一味的强抢掠夺。 哪怕是都城韦州,也没有人敢正经做生意。能够开门的,都是花了大价钱找了将士护着,一整个城里暮气沉沉,武国将士稍有不顺,就拿百姓泄火,弄得人人自危。 楚云梨看在眼中,也改了主意。 游牧部落的人不受约束,哪怕如今建国立朝,有皇上颁布法旨,也管不住他们。开元帝本身也没有下定决心整治,愈发弄得整个朝野上下乌烟瘴气。 不受约束也有好处,如今的武国,全靠开元帝带着几个儿子和得力的将士才勉强稳住,哪怕如此,也有不少人想回到草原上。 只要把几位得力的收拾了,再把剩下的打怕,他们应该就会退出临国。 选择图阔做帮手,是楚云梨早就想好了的。这对母子和别的武国人不同,特别狡诈,一般精于算计的人都不想死。 果然,她没有猜错。图阔选择了受她辖制,还杀人灭口,将此事捂住。 接下来几天,有人试图欺辱百姓,都被图阔拦住,他理由冠冕堂皇:“咱们如今占了这么多城池,得让百姓真心顺从,才算站稳脚跟。” 他这想法是好的,但许多人武国人都不能理解。 -- 第971页 他们辛辛苦苦打进来,为的就是临国的粮食和布匹,如今唾手可得,又何必绕一大圈? 图阔也不知道怎么跟开元帝聊的,竟然说服了皇上。 可惜,还是那句话,开元帝对将士的约束力不够,他也不太想约束。哪怕有那个侠士压在头上,暗地里欺压百姓的事也并没有断绝,偶尔又有一两件。 对于楚云梨两人来说,如今的活儿少多了。 又过了半个月,几乎没人欺压百姓。 与此同时,两人每夜都出去送“信”,让那些留下来的百姓赶紧离开武国。 听说接下来会有大乱,谁都不想死,有脚的都想往外跑。 武国人头脑简单,看到这些人逃命,他们反正看得多,压根没放在心上。图阔看出了其中端倪,还特意跑到城门口去堵了人,猜到有人要在都城动手。 兴许,是对他们动手。 图阔骑在马上,他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却无力阻止。或者说,他不敢阻止,他不想死! 图库也打马出了城,最近他一直没闲着,想抓住临国人眼中的侠士,城里搜查了几圈,如今又把目光放到了城外。 因为他几乎把这城里所有的人都查了一遍,大部分人衣衫褴褛,眼神无光,瘦得跟竹竿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那样厉害的人,没发现任何疑点……那这人肯定就在城外。 “二弟,你要一起吗?” 图阔:“……”他做梦都想找出那人,可他不敢。 至少,明面上不敢乱来。 第1596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十九 图阔也认为,那人很可能在城外。 想要有大动作,一两个人肯定不成,如果藏在城内,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对。 “大哥去吧,我身上还有伤,去了也是添乱。”图阔说着还捂了捂肩膀,咳嗽了两声,以示自己虚弱。 这番模样,图库颇看不上,他是个直性子,有事情并不往心里藏,有话也当场就说了:“二弟,不是我说你,部落勇士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会在人前露出虚弱。你就肩膀上那点伤,这么多天过去,应该早就好了,怎么还这么……”他摇摇头:“娘们唧唧,像个女人似的。” 图阔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戾气:“让大哥见笑了,受了伤后,身体大不如前,前两天我还病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中了毒之后,他精神明显不如以往,力气也大不如前,他试过在第三日不吃解药,结果直接浑身瘫软爬不起来。 从那之后,他再不敢停药,也对幕后的人愈发忌惮。 并且,图阔也发现了,每一次让人送解药都神不知鬼不觉,也让他明白,这世上的高人很多,人家想要杀他,肯定能做到无声无息。 图库已经打马而去,好像和边上的人说了两句,紧接着所有人哈哈大笑。 图阔看着他们远去,听着他们的嘲笑声,心中有怒,也有点快意。他心底里隐隐有点期待幕后的人找上图库,杀杀图库的锐气和威风。 然后,图库就真的出了事。 林颔做的那些事哪怕极尽隐蔽,也被他身边的人发现了端倪,加上他需要帮手,便没有否认。 毕竟,就是每次出事他二人都不在,傻子都知道是他们动的手了。 这两个侍卫武艺还行,林颔手把手教了几天,二人精进不少。明着跟图库打兴许打不过,偷袭还是能的。 当图库从城外被抬回来时,身上扎了好几支箭,好在都避开了要害,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皇上大怒,找了大夫来治伤。 可伤口上有毒,巫医也束手无策,过了一个晚上,图库受伤的地方浮肿不堪,眼瞅着就要不成了。 皇上为此很是烦忧,夜里都睡不着,负手在屋中转圈。 康美意做了皇后,平时没少被那几个女人欺负,她也算看明白了,依哈儿他们有底气如此,就是因为有得力的儿子。 孩子嘛,也没什么了不起,她也能生。所以,每到开元帝到她房中,她都使尽浑身解数伺候,只希望早日能有个孩子傍身。 回到韦州后,开元帝事情很多,忙得焦头烂额,但也没耽误他另选美人。刚回来时,康美意一月还能见他五六次,现在就只有一两次了。 她看得出来,一来是因为开元帝身边美人越来越多,二来,也是开元帝对她的兴趣在逐渐减少。有和亲公主的身份,康美意能够得到足够的尊重,但想要维持这份尊重,还是得有孩子。 难得皇上过来,看他左转右转就是不上床,康美意披衣起身:“皇上是为了大皇子的病情担忧么?” 即使儿子又是得力的左膀右臂,皇上如何能不担忧? 对着康美意,他总是有无尽耐心:“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康美意:“……”这一走,定然会被别的小妖精给勾走,今夜都不会再来了。 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想让他的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想到什么,她灵光一闪:“皇上,我妹妹那里有些父亲给的秘药,之前林统领高热三日昏迷不醒,眼瞅着就要不成了,也是她的药给治好的。” 开元帝知道临国有不少好东西,各种有奇效的药也是其中之一,他眼馋了许久,还打算派人去悄悄寻几个大夫回来。听到这话,立刻道:“来人,请康姑娘去瞧瞧图库。” -- 第972页 楚云梨都睡下了,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她顿时心生戒备,毕竟他们最近做了不少事,如果真那么倒霉被人发现了,也挺正常。 “谁?” 外头的男声紧接着传来:“二姑娘,皇上有命,让你去瞧一瞧大皇子的伤势。” 语气里恭敬之意明显,让人生不出恶感。 楚云梨知道图库受伤中毒的事,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找到自己头上,她拿了披风裹好,打开门疑惑道:“我又不是大夫,和大皇子也没有私交,去了也只能干看着。” 来人躬身道:“皇后娘娘说您手里有些秘药,曾经还救活了濒死的林统领。” 楚云梨:“……” 话说到这种地步,她没法推脱。事实上也不想推脱,做了图库的大夫,许多事情都好办了。 她到的时候,图库还没睡,正痛得呲牙咧嘴。皇上面色铁青,看到楚云梨进门后稍稍缓了面色:“康姑娘,劳烦你看一看,如果能治,朕不会亏待了你。” 康美意两步迎上前:“美茹,你千万上心……” 楚云梨微微欠身算是见礼,毕竟这位如今是武国皇后,对她不敬,就是武国不敬。 但也仅仅是躬身,她面色冷淡,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越过康美意走到了床边。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生姐姐的气了。 康美意咬了咬唇,想要说上几句,可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闭了嘴。 图库眼睛血红,像一头野狼,看到她后,一挥手道:“给我滚。” “皇上让我来给你治伤。”楚云梨看着他肩膀上的箭伤,此时已经肿得比拳头还大,隐隐泛着青色,一看就知有毒。 她没想到康美意会让自己来治,此时看到这伤口,她突然就有了主意。 伸出手摸了摸,楚云梨一脸为难:“我的伤药只是对刀剑伤有奇效,并不能解毒。” 开元帝皱眉:“如果能够解毒,也用不上你的药。” 屋中气氛凝滞,图库听到她上来给自己治伤时,心里升起了点期待。再听到她开口,期待尽去,不耐烦地别开了眼。 楚云梨看着他的侧脸,迟疑着开口:“我有个法子,不知道有没有用。”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床上的图库。 别看他才受伤一天,皇上已经几乎找遍了府城里所有的大夫,但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这样的毒,他们治不了。 虽说这些大夫可能是不想治,但刀都放到脖子上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拒绝的。既然都这么说,那可能是真治不了! 图库看了一天的大夫,也失望了一天,知道自己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此时听到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 “你说来听听。”说话的是开元帝。 楚云梨看着那块比拳头还大的青肿,道:“若是把这些中毒的地方全部割掉,再敷上伤药……兴许有点用。” 割肉? 图库瞪大了眼,这会儿他已经很疼,如果真的拿刀去割,只想想就恨不能死过去。 但他又舍不得死,狠狠瞪着楚云梨:“你想折腾我?” 楚云梨讶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真心想给你治伤的,我的伤药能把这么大一个洞重新长好,所以才出了这个主意,既然你不愿,我还舍不得我的药呢。” 说着,她转身就走。 如果是别人,那是不治也得治。可她身份不同,开元帝不好太勉强她,道:“康姑娘,容我们考虑一二。” 楚云梨颔首:“这么大的事,自然该深思熟虑。只是,容我提醒一句,像中毒这种事,拖得越久,中毒越深。如果这伤口再大一点,我的药也治不好了。” 那就只能等死。 听到这话,父子俩心里都对割肉之事没那么抵触。 割了肉固然会让轻伤变重伤,但不割肉……会死! 出门时,康美意追了出来:“美茹,你刚才为何不与我说话?” 楚云梨回头,满脸嘲讽:“你可真是我亲姐姐。能把高热的人都救回来的药,是可以救命的东西,你以为有很多吗?那是用一点少一点,你可倒好,让我用着图库身上,你是不是忘了他屠城的事?” 她冷笑一声:“你忘了,我没忘!” 康美意被她说得心虚:“我有自己的打算。” 她那点心思,楚云梨一瞧便知,嘲讽道:“打算讨好开元帝嘛,跟谁不知道似的。” 康美意恼羞成怒:“我们夫妻感情好了,两国盟约就更加稳固,这是我的使命,是我该做的事。这有什么错?” 楚云梨嗤笑:“培养感情的法子多的是,你却偏偏救一个屠杀百姓的人,康美意,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提那些死去的人是临国人,只他们是人,图库是屠夫,你就不该有救他的想法!” “这种人,死不足惜!” 第1597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二十 康美意追上前来,只是下意识的想和妹妹拉近关系。 毕竟,陈绍玉如今还昏迷不醒。 她没有那种拼了命想觉他的想法,但是,到底多年感情,如果能够顺手救人,她还是很乐意的。 这一次的事,她确实有点冲动。不过,在她眼中,所谓秘药,都得用到身份尊贵的人身上,图库是武国大皇子,给他用了不算浪费。还能得到皇上的感激,没有任何不对。 -- 第973页 这时候听了妹妹的话,康美意才发现,妹妹对此这般抵触,也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妹妹对武国人的憎恨。 她失声问:“那你说先割去中毒的肉再帮他治伤,是真心的吗?” 楚云梨似笑非笑:“那也得他愿意割!” 所谓秘药,全是她自己配出来的,虽然麻烦了点,但并不如她口中说的那么珍贵。 如今的韦州,方圆周围百里,已经没有武国将士敢欺压百姓。但掠夺已经成了习惯,当发现手头的银子不趁手之后,他们还是习惯去抢掠。 不敢对百姓动手,那就从周围的人手中抢。 军队中有律法,但他们本就不受约束,此时也一样。将士之间,几乎每日都有因抢夺东西而打架的事情发生,有些甚至还发展为群架。 事情闹得挺大,惊动了几位皇子。 三皇子图谋和四皇子图勇对此很是恼怒,严惩了闹事的人。可将士根本就不怕,接下来两天,还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两位皇子气急,他们不懂得治标不治本,但也清楚如果不在源头上解决问题,这事情还会发生。 源头就是那个不让将士欺压百姓的侠士。 此人在武国兴风做浪,那些百姓本来暮气沉沉,出了这样一个人之后,他们好像又精神起来。以前都躲着将士们,现在也敢大摇大摆上街了。 兄弟俩感情不错,认为要把此人调出来,从根源上解决此事。 他二人年纪不大,这样的事情并不敢私自做主,暗地里找到了皇上,商量过后,圈中了一条街,又让忠心的将士暗中散布在周围。 然后,二人将整条街的百姓都赶到了街上,准备一起射杀。 如果那个混账敢来,一定让他有来无回。若是不来,也能趁此重新立威! 关于射杀百姓之事,没有刻意瞒着,甚至在将那些百姓拽出房屋时,故意让他们尖声大叫。动静闹得很大,从抓人到把人撵到一起,足足花费了半日。 在他们看来,只要那个混账还在,就一定能收到消息。 如果他再来,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教外的人都已听说了此事,弄得人人自危。楚云梨自然也听说了。 她对于如何解决武国这些将士,事前也准备过,人手不够,那只能药物来凑。 她如今手头有不少药,只要能放到那些人的吃食中,便可事半功倍。她翻出藏在暗处的药,丫鬟知道自家姑娘最近忽然就开始磨各种药粉,也试着问过,此时已经见怪不怪。 “姑娘,这么多药,您要怎么用?” 楚云梨偏头看她,今日有大动作,稍后会很乱,再让这个丫鬟昏睡,她没空守着,放丫鬟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很可能在睡梦之中就被人给杀了。 反正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她正想将实情告诉丫鬟,就听到门口有敲门声传来。 丫鬟看出来自家主子神情慎重,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她,便想着赶紧打发了门外的人。飞快过去开门,正打算随便搪塞几句,可看到门口的人时,急忙行礼:“给娘娘请安。” 门外站着的人是康美意。 楚云梨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将手中的药往被子里一藏,问:“有事?” 康美意叹息:“我们是姐妹,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话不投机,我不想与你说话。”楚云梨将人往外推:“看了你就烦。” 如果是往日,看到妹妹这样不客气,康美意肯定甩袖就走,可今日不同,刚才她得了皇上的吩咐,说今日有大乱,让她过来陪着妹妹。 也是皇上不想浪费人手,无论发生何事,皇后都不能出事,身为武国客人的康美茹,也是不能出事的,把她俩人放在一起,用同样的人护着就行了。 与此同时,楚云梨已经看到了康美意身后五六个身形高壮的将士。她微微蹙眉:“这些人来做什么?” 康美意拉着她进了门,一脸神秘兮兮:“要出事,咱们别乱走动,他们是皇上派来护着我们的人。” 丫鬟若有所悟,生生忍住了扭头看床上那药的冲动。 楚云梨看着外头的将士:“若我一定要出去呢?” 为首将士上前,一脸严肃:“皇上有令,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等。” 也就是说,为了方便他们护持,不许她胡乱走动。 楚云梨抬步就走,将士不退反进,气氛凝滞。 见势不对,康美意上前拉她:“美茹,别闹。” 楚云梨侧头看她,眼神落在门外。那里,林颔带着两人越走越近。 康美意顺着她视线看去,忍不住道:“妹妹,你回到京城之后,想嫁什么样的人都行,有我在,你就是皇子妃也当得,何必……” 话没说完,她瞪大了眼。 门外林颔走近,话不多说,直接拔剑,杀了将士一个措手不及,转瞬间就已经杀了三人。加上边上两人帮手,几息间将士纷纷倒地。为首的那人眼中还满是惊骇,却是再也不能动了。 她刚想惊呼,脖颈就被人捏住,她想喊也喊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纤细的手腕。顺着手腕,她看清楚了掐住自己喉咙之人的长相。 再熟悉不过,正是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 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她从来都不知道,妹妹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和这么冰冷的眼神。 -- 第974页 林颔上前,皱了皱眉:“麻烦。” 麻烦指的自然是康美意。 康美意闻着鼻息间的血腥味,眼神余光瞥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死尸,不敢乱动,再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听话。”你们别杀我。 她连“杀”字都不敢提,就怕提醒了这二人。 楚云梨看着她:“我要去杀了那些围剿侠士的将士。” 康美意瞳孔一缩:“你怎么敢?” 此事不能深想,她越想越怕,有些事情她知道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你哪里来的胆子和武国作对?” 她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美茹,你好傻。咱们深闺女儿,你管那么多闲事做甚?你知不知道失败之后会有的后果?” 楚云梨面色漠然:“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不怕告诉你,之前那个专门刺杀武功将士的侠士,就是林颔。” 康美意想也不想就道:“他跟你又没关系。”她眼神期待:“美茹,你听我的,咱们现在去找皇上把事情和盘托出。我会帮你求情,让他不要怪你。” “我不会求武国人。”楚云梨漠然看着她:“今日就能分出胜负。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想留在这里做皇后,还是愿意跟我一起回临国?” 康美意哭着摇头:“我不回去。” 楚云梨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来:“我还以为你当真情比金坚,合着还是比不过皇后之位。” 这人,当真让人失望得很。 但凡康美意有几分念着想回临国,或是想和陈绍玉相守,都不会这样坚决。 康美意看出来妹妹眼中的失望,心下一惊急忙就想解释:“不是这样的……” 楚云梨已经不耐烦了,她还忙着呢,可门口掰扯废话,当即抬手,狠狠一手刀敲在她的脖颈后。 康美意软软倒在了地上。 这么一会的功夫,林颔和其余三人已经交门口的将士拖入了房中,还端了两盆水冲洗擦干。在这期间,丫鬟也冲上前去帮忙。 她端着盆,面色煞白,浑身都在颤抖。楚云梨扶住她的肩:“书香,你听我说。你胆子小,就留在这个屋子里,如果有人来找,你就帮我应付一下。尽力就行,若发现事情不对……记得,保住自身安危为要。” 丫鬟浑身哆嗦:“姑娘,那你呢?” 楚云梨转身去拿床上的药:“等着我们来接你。如果没来接,你就趁乱逃出去,万一被抓住,你就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伙同林颔一起,飞奔出门。 两个侍卫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利落的动作,都挺惊异,不过,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康美茹,更不知道她的习性,都认为是太傅大人私底下找人教导了女儿。 康宁街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全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 图谋兄弟二人这一回没有站在高台上,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街上,看似随意,若仔细查看,就会发现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伤不了二人的要害。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反应,会不会没有来?”一个将士上前,看着地上哭嚎的百姓,满脸都是嗜血的笑:“三皇子,咱们干脆别等了,杀了这些人立威。兄弟们的刀已经很久没有见血,都有些生锈了。” 底下的人这些日子早已受够了不能欺负百姓的憋屈,都说法不责众,此时也一样,人多了胆子就大。那侠士再厉害,还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 再说,一条街外还有不少埋伏的人。几乎所有得力的人都出动了,他们不认为那混账能逃脱。 许多人都认为,今日一能杀了那个藏头露尾的混账,二能立威,一举两得。 两个皇子沉吟,边上好几个人上前去劝,露出了点空荡。 恰在此时,一支箭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直直扎入图谋胸口。 瞬间一片大乱。 第1598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二十一 箭矢入肉,扎入了大半截,图谋当场吐血了。 但凡是将士都看得出,他没救了。 众人纷纷上前关切,与此同时,百姓纷纷往外逃,有将士想出手,却都被不知从何方飞来的羽箭给射杀。 图勇反应飞快,立刻让人反击。 可图谋受伤在前,众人都受了影响,要知道,这位可是皇子,皇上知道之后,定会大怒。在场的这些人,很可能都会被迁怒。 图勇拔刀格挡飞来的羽箭,仔细聆听半晌,没发现外面有动静,顿时皱眉:“埋伏在外面的人呢?” 边上的人也想问。 大半的人手都埋伏在一条街外。这里只留了二三十个将士吓唬百姓。此时周围大片箭矢飞出,众人应付得艰难。 武国人悍勇,饶是这样艰难的境地,也让他们顶着箭雨缓缓靠近箭矢来处,看到的那人瞪大了眼,惊呼出声:“是临国侍卫!” 与此同时,几支羽箭飞来,他没能避开,就那么直直倒下。 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图谋伤口处的鲜血,本止不住,唇边一口接着一口吐血,话也说不出,等到护着她的人抽空回头,发现他已瞪着眼看着天空,就那么去了。 兄弟俩感情很深,图勇知道后,愤怒地冲了出来,以一往无前的架势往箭雨里扎去。周围的将士紧随其后。 此刻,临国护卫手中的箭已然射完,林颔一马当先,闯出去后直奔图勇,转瞬间二人已交手数招。 -- 第975页 刀光剑影里,一抹殷红飞出,两人再次分开。图勇伸手捂着肩膀:“林颔,倒是我小瞧了你。” 他眼神阴狠地看向出来其余侍卫,此时大部分正在让百姓有序离开。 按理来说,一条街外足有上千将士埋伏,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想不通,干脆直接问:“埋伏的人呢?” 林颔微微喘息,道:“应该都死了吧。” 图勇惊愕之下,脱口道:“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林颔握紧手中的剑,又一个起手式:“要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那么多人,他们怎么死的?”想到什么,图勇急切问:“我父皇呢?” 早上他隐约从三哥那里得知,父皇也要亲自参与此次围剿,非得将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毙于刀下。 林颔摇头:“那边不是我负责,不知道。” 刚才图勇就是因为分心观察周围的情形,才受了伤,左看右看都是一些熟面孔,全是护送公主和亲的侍卫,粗粗一瞧,似乎只来了大半。 生面孔一个没瞧见……加上这段日子他们特意在城门处加强了人手,严查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应该没有临国人混进来才对。 也就是说,与武国作对的所有人都在此处。 想到此,他微微安心,凭着这么点人,想要杀千于将士,还全都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基本不可能。 可他心里还是难免不安,既然他们没事,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听见,为何到现在还不出现? 心里有事,或者说心里生了惧,未战已先输。 又是几招,林颔的剑又伤了他几处,最后一次,剑放在了他的脖颈间。 图勇眼神里闪过一抹惧意:“别……” 林颔也没杀人,吩咐道:“把他捆起来。” 还有人上前禀告:“统领,后街那边也已制住,您去瞧瞧么?” 图勇正被人捆着,听到这话:“我也想去看。” 林颔笑容温和:“好啊。” 一行人从开元帝的“皇宫”出来后,直接就奔到了埋伏的街上,藏在暗处,等到前来送汤送水的人,楚云梨出手将药下了进去。 没多久,就有人发现自己浑身瘫软,根本不能动弹。想派人去报信,有那没喝汤的人起身,没走几步就被人打晕。听到康宁街的动静,他们说想帮也帮不上忙。 图勇到了后街,看到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武国将士,重重叠叠,只剩一个眼睛能动。 看到图勇受了这么重的伤,且已经沦为俘虏,所有人眼中都满是愤怒,愤怒之余,又满心无力。 值得一提的是,开元帝并没有喝那个汤,他没中毒,发现情形不对,身边却只有他自己能动。 开元帝征战多年,悍勇之名在外,楚云梨从来也没想和他硬来,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偷袭,带着毒的箭矢射到了他身上,才主动显露于人前。 对于那个藏在幕后的人,开元帝无数次猜测过他的身份。最开始他以为是一个看不惯武国人欺压百姓的临国人,可查了一圈,没发现有生面孔。他就认为是那些临国侍卫,还怀疑过林颔,特意带着他出城打猎。与此同时,又让儿子抓了百姓泄愤,就是为了试探,看是不是林颔。 结果,林颔都走了,那人却还是出现了。 哪怕不愿相信,开元帝也明白,那个人不是林颔,此时看到从暗处拎着弓箭走出的飒爽女子,他才恍然:“原来是你。” “可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吗?” 楚云梨缓步走到他面前:“传言误人,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开元帝想动反抗,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他浑身瘫软乏力,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此刻他又想到了卧病在床的图库:“真的是你!” 楚云梨上前,让人将他捆起。听到动静回头,看到林颔带着图勇进来,道:“前面如何?” “还算顺利!”林颔看了一眼周围:“这些人怎么办?” 武国将士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听到这一句,所有人的耳朵都支了起来。 “这么多,捆也捆不过来。”楚云梨扫视一圈:“杀了吧。” 林颔面无异色,地上的众人却面色大变。 开元帝忍不住道:“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胜之不武。有本事把我们的毒解了,大家决战。” “反正胜了就行。”楚云梨一脸无所谓:“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才不要跟你们打。” 开元帝恨得咬牙切齿:“呸!卑鄙!” 林颔沉声道:“当初你们的刀对着的,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还连屠几城,那些城池里的鲜血到现在都还没洗净。” 开元帝哑口无言。 他已然登顶,看过高处的风景后,根本就舍不得死。强调道:“我是武国皇帝,你们临国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无论他让不让,如今……掌控你生死的人是我。”楚云梨手中的剑对着图勇的要害利落扎入,再狠狠一拔,鲜血飞溅里,她对上了开元帝愤怒的目光。 楚云梨扬眉:“你恨?” “被你们武国占领的十五座城池,半数以上被屠了个干净,剩下的城池中那么多姑娘被你们糟蹋,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他们也恨,现在你终于能感同身受了吧?” -- 第976页 开元帝闭上了眼:“要杀要剐,随你!” 楚云梨一合掌:“这才是真正的勇士嘛。你放心,临死之前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家人一一离开。一家人,就跟在一起嘛。” 后宫嫔妃被押了过来,那些才进宫的女子楚云梨没管。主要是将依哈儿几个生下孩子的女人带到了面前。 临国侍卫没有动手,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群百姓,扑上前又扯又咬。几人很快被淹没在人潮中。 像依哈儿她们,别看只是女子。当初入城时,为了表示夫唱妇随也是杀过人的。 尤其是虎香,甚至还如男人一般跟着开元帝四处征战。 林颔拿起剑,眼瞅着就要刺入开元帝胸口,他察觉到寒意,急忙道:“我是帝王,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枭雄,这会儿也学会了害怕。 “我们什么都不要。”楚云梨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多的百姓:“这种时候就算想救你,他们大概也不答应。” 开元帝垂下眼眸。 其实,埋伏在这条街上的所有将士,都是当初跟着开元帝四处征伐的心腹。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所以,楚云梨没有阻止百姓。 很快,浓郁的血腥味传来,百姓们没有兵器,全都扑上前又掐又咬,疯了一般。 开元帝看到那些将士的下场,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杀了我。”他说。 好歹是一国帝王,他不想那么没尊严的死去。 楚云梨收回了剑:“这是你们自己造的孽,我才不要帮你。” 那些将士眼瞅着就活不成了,开元帝知道大势已去,其余城池内驻守的将士根本赶不过来救他。之后再来,哪怕打赢了,这武国皇帝也不是他了。 此时他只求一死! 第1599章 和亲公主的妹妹(完)二合一 开元帝也不求死得多体面,总归不要被那些百姓撕扯便可。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边上已经有百姓虎视眈眈,抡起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开元帝。 在开元帝惊恐的目光中,楚云梨往边上让了一步。 这一步,就是给出了某种消息,边上的百姓再无顾忌,瞬间扑了上来。 图勇看着,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以前都是他们将这些百姓视为占板上的鱼肉,随意宰杀,今日亲眼看到百姓发疯,身份调转,他才知道原来无力的感觉这样糟糕。 图勇心中生出恐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谁知这一动,反而引人注目。百姓狼一样的目光锁定过来。 他看向楚云梨:“我是皇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楚云梨没有说话,侧头看了一眼,已经淹没在人潮中的开元帝。 图勇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皇帝都是这种死法。他一个皇子有何了不起? 他想开口求饶,但还没来得及,就已经被边上的百姓扑了上来。 这一日,韦州的康宁街血流成河,史称“灭武之乱”。 百姓太多,前后不过两刻钟,所有的将士都没了性命,又是那些百姓将人拖到郊外埋了。 然后,楚云梨还请了他们帮忙。 开元帝和其心腹已死,剩下的都不成气候,主要是百姓太凶,他们也怕被活活打死。 值得一提的是,武国朝堂上有不少临国人为官,全都是主动归顺的,楚云梨将他们关了起来。 迫不得已的从轻发落,追逐名利而归顺的,挑了个日子处决。 韦州大乱,其余城池很快得到了消息。有人带着官兵驰援……其实就是想在开元帝时候捡个便宜。 毕竟那九五至尊之位,谁都想坐一坐。 大乱之后,楚云梨一刻也没闲着,让那些百姓在韦州外挖壕沟,建机关。几日后,贺州将士赶到,没能进城就折损大半狼狈逃窜。 接下来,还有人不信邪前来闯,或是几个城池合着一起来攻,都无功而返。在这期间,二人还收编了城内的人,还有不少源源不断从外地而来的百姓,组建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 武国人看似勇猛,但认真论起来没有多少人,加上各自城内的百姓都被欺压的怨气横生,看到韦州被收回,有些人自发跑去添乱,在这其中有伤亡,但也给武国将士添了不少乱。 刚组建的军队很弱,不过,楚云梨和林颔经历了许多,见识过不少战乱,每到一个地方,都先找到城内百姓里应外合。 前后四个月,终于将武国人通通赶了出去。 武国厉害的头领和将士,基本都是二人所杀,又有计谋,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这里的事情传入了京中,自是举国欢庆。 皇上并非昏聩之人,只是几代人的安逸放松了警惕,下意识地以为游牧部落的人不成气候,平时也只拦住就行,从未想过他们会拎成一股绳闯进来。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皇上之后定会重视。 战后的城池,处处萧条,百姓急需休养生息,好多田地都已荒芜,急需得力官员管辖。二人再厉害,那也只有两双手。楚云梨可不想累死自己。于是,林颔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请皇上派得力的官员过来接手。 值得一提的事,他特意提了要干实事的官员。 两人把武国人赶出去,所以说这期间有周边城池借兵,也有百姓为助力,但两人确实立了大功,并且重创了游牧部落。 -- 第977页 就二人所杀的那些都是游牧部落中有名的勇士,等下一代长成,至少也是十年之后。 这样大的功劳,只提这么小小的要求,皇上自是欣然应允。还下了旨意,每一个前来接手府城的官员,都要先见过林颔,得他点头后,才能上任。 林颔并没有留在韦州,这里可是武国都城,虽说他们立国之后也没怎么管修缮,但此地意义非凡。留在此处,兴许会被猜忌。他自己领了离韦州几百里开外的黄州,这边土地贫瘠,百姓较苦,最要紧的事,这里离游牧部落最近,算是一道关卡。 他想自己镇守在此处。 楚云梨自然是陪着他,当下女子没有入朝堂,皇上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封她为一品“巾帼夫人”,与此同时,还给二人赐婚。 新任韦州知府和宣旨官员一起来的,值得一提的是,前来宣旨的是太傅。皇上堪称贴心,想让他来为二人主婚。 太傅看到这样的女儿,只觉得陌生。 接风宴后,他私底下找到楚云梨:“美茹,你这些日子累坏了吧?” 平平淡淡一句话,楚云梨却听出了里面的怜惜。对于这个父亲,康美茹心底里是孺慕的,她态度和缓下来:“爹,我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 太傅叹口气:“爹不知道你送亲这一路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如今这样……” 说到这里,他开始哽咽。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懂事,在他看来,应该是吃苦的孩子才懂事早。也只有吃了亏,才记得住教训。 “爹想听吗?”楚云梨伸手一引:“我全部说给您听。” 太傅疼爱康美茹,但同样也疼康美意。甚至因为她母亲走得早,还要偏疼几分。所以,有些事情,楚云梨是一定要跟他说的。 至于他的选择……如果他还是选择继续护着康美意,那这个爹也不能要了。 两人促膝长谈,直到深夜才分开。 睡得晚,楚云梨起得就有些晚。每日都要来陪她用早膳的林颔大概知道昨夜她晚睡,今天都没有来打扰。刚起身,身边的丫鬟送热水时欲言又止。 楚云梨瞅了她两眼:“书香,有话不说,是等着让我问你吗?” 书香有些迟疑:“可能是知道了大人来的事,大姑娘她又闹着要见你。” 开元帝死了,武国也已不在,皇后娘娘的尊位自然就不在了。 底下人改了口,本来应该叫着公主的,可她做的那些事……实在不配做这个和亲公主。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唤她为康大姑娘。 从康美意被打晕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这段日子里,楚云梨一开始忙着各处赶人,回来后也没歇过。自然没空去见她。 半年不见,康美意还胖了些许,肤色红润,只是身上衣衫不如以前富贵,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焦灼之意。 “美茹,你总算肯来见我。” 楚云梨面色淡淡:“之前不得空。” 康美意也没寻根究底,追问道:“我听送饭的丫鬟说,爹昨日到了韦州,对吗?” “对。”楚云梨一本正经:“皇上给我和林颔赐婚,特意让他来主婚。” “我想见爹!”康美意一开始是想着和妹妹见面之后求情,让自己出去。昨天听说父亲到了,她再也坐不住,如果父亲知道她被关半年之久,应该愿意帮忙当这个说客。 当今以孝治天下,父亲开了口,妹妹一定会答应。 楚云梨随口道:“爹一路奔波,昨夜还睡得晚。不得空来见你。” 康美意有些崩溃:“你想关我一辈子吗?” 楚云梨若有所思,反问:“你不想被我关?” 康美意:“……”这还用问吗?谁想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中? 楚云梨最开始把人打晕之后,就一直没有闲下来,也没从安顿她,所以,康美意已经在这间屋子里住了半年之久。 “我知道了。”楚云梨站起身:“稍后我会慎重考虑。” 康美意大喜,眼看妹妹这样好说话,忍不住便想得寸进尺:“玉郎……他还好吗?” 说实话,也没顾得上他。 陈绍玉一直由他身边的随从照顾,不过,昏睡着的人,无论照顾的多精心,也难免生褥疮,因为没吃东西,只靠着喝汤吊命,身形越来越瘦。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就算是现在给他解毒好好养,也养不回来了。 “还没死。”楚云梨意有所指:“兴许你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团聚。” 康美意讶然,好事来得太快,她有些不敢相信。 妹妹何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难道是父亲来了后,她忽然又想起了曾经的姐妹情? 总归是好事,康美意急忙道谢。 楚云梨挥了挥手:“不用这么客气。” 临国朝堂上最近很忙,太傅来此,还要赶着回去。林颔本打算去黄州赴任之后再着手大婚之事,可韦州新上任的知府盛情挽留,表示要帮他二人办婚事。 还有,若在此处成亲,太傅也少折腾。 太傅年近五旬,已经不年轻,奔波这一路,好多天都没缓过来,黄州那边路途遥远,回京就更远了。 两人只求相守一生,并不在乎这些俗礼,于是,很快决定就在韦州成亲。 韦州最先收复,留在这里的百姓很多。大半的人都知道两人做的那些事,将二人视为救命恩人。成亲在前几日,整个韦州热闹非凡。大婚当日更是有许多百姓跟在花轿后面,自发为楚云梨添妆,东西不算多贵重,却代表了百姓们的祝福之意。 -- 第978页 大婚当日,一切都挺顺利。 成亲后就要启程,韦州知府又挽留二人小住,本来是即刻就要赴任的,楚云梨却多留了两日。 这两天里,她将自己关在屋中,让人送进去不少笔墨纸砚。 他二人启程,太傅也启程回京。顺便带上了康美意和陈绍玉。 此时的陈绍玉已经醒来,只是浑身虚弱动弹不得。 康美意也很快发现自己不得自由,这一路回去,千里之遥马车中并不舒适。比起来时的公主鸾驾,这会儿只是一个小青棚,里面甚至没有垫上褥子。赶车的是两个高壮的侍卫,她稍微一动弹,两人就盯过来,那眼神让人不适。 当她掀开帘子,看到城门口依依惜别的几人时,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 父亲的马车车厢宽大,外观华丽,咋一看就比她这个好不少。她也突然想起来,从小到大都挺疼自己的父亲,今日看到她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出声唤,他还别开了眼。 当时康美意以为是父亲没听见,也不想这时候添乱。反正回去这一路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的日子多着……她是公主,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她又去看另一边的陈绍玉,马车和她一样。这会儿陈绍玉是随从正在和车夫据理力争,似乎想要换马车。 车夫不为所动:“小的是个车夫,管不了谁坐马车,坐什么样的马车。您就算是皇子,小的能帮的也只有将马车赶得平稳些,再多的,你们就是为难我了。” 陈绍玉可是墨王爷唯一的儿子! 若是没记错,那个车夫说的是京话,他不可能不知道陈绍玉的身份,知道了还这般怠慢……想到什么,康美意心里越来越慌,忍不住道:“美茹,我有些话想问你。” 楚云梨正和太傅大人道别,言得空就回去探望他,或是等他告老之后,将他接到黄州。眼瞅着就要分别,就听到了康美意大喊大叫。 “说吧!”楚云梨走到马车面前:“咱们姐妹这辈子兴许就见这一回了,你最好一次说完。” 康美意看着她的脸,颤着声音问:“我是公主,为何只坐这样的车架?”她又指着陈绍玉的马车:“他也是不能怠慢的。” “谁说的?”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们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凭什么认为自己还高人一等?” 康美意瞳孔瞪大:“你这话是何意?”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没发现,你们俩的马车都挺像囚车?本来就是囚车,还是爹怕你辛苦,也是想给王爷一个面子,才特意让人改成这样的。” “我是公主,凭什么坐囚车?”康美意怒斥:“我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签订了两国百年互不侵犯的盟约,我对临国有大功,你们都该敬着我才对!” “外人眼中,你们或许是这样的。”楚云梨笑容温婉:“姐姐,我最近太忙,少与你见面。有件事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本来我前天就要启程去黄州的,特意多留两日,就是为了写你出京到部落再到韦州这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我事无巨细,全都写了下来,爹看过之后,认为你们只配坐这样的马车。” 她笑容里满是恶意:“姐姐,你这个公主,很快就要做到头了。” “不!”康美意在开元帝死后,一开始确实慌过。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是有功的,妹妹将武国人赶出临国地界,也是有功之人,父亲多年来在朝堂上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看他们的面子,她应该不会有事。 但她做梦也没想到,亲妹妹会在离别之际送她这样一份大礼。怕她死不了一般,简直是拿着刀往她的心窝上戳。 这样的一份书信,若是真的送到皇上手中,她哪里还能做公主? 罪人还差不多! 康美意满心慌乱,脑中想了许多,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什么,立即道:“美茹,我们是姐妹。我做了这样的错事,传出去后你也丢脸。还有父亲,他在朝堂上辛苦一辈子,不能因为我而被毁了名声。你把那份东西收回,别再提那些发生过的事了,好不好?” 她满脸殷切,在这其中还想来握楚云梨的手。 楚云梨后退了一步:“人犯了错,就该受罚。之前你和陈绍玉之间来往许多人都看在眼中,我护不住你。” “你可以让他们假装没看见。”康美意急切道:“你救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尊重你,只要你开口,他们一定很乐意帮这个忙。” “我的功劳,凭什么要给你用?”楚云梨满脸嘲讽:“当初你在我帐篷里的火盆里下药,想把我送给图库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康美意只想把圆房的日子往后推,再往后推一点。至于别的,且来不及想。 她哭得涕泪横流:“美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就帮我这一次,算我求你,行吗?” “已经晚了。”楚云梨叹口气:“我不止写了信,还找了几个当初亲眼看到你和陈绍玉暗中来往的侍卫一起回京,他们是人证,且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若我突然改口包庇你们俩,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姐姐,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认为我还会傻傻的帮你?” 康美意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 秘密若是被许多人知道,那早晚都有露出来的一天。就比如……她身为和亲公主,曾经三番几次拒绝和图库大婚圆房,还试图算计妹妹,最要紧的是,她还和另一个男人珠胎暗结,并试图把这个孩子塞给武国皇室。 -- 第979页 这些都不是一个和亲公主应该做的事。 可她都做了! 知道的人那么多,不可能瞒得过去。就算今年没有人知道,明年也会有。 到了此刻,康美意满心后悔,颓然地坐在车中:“妹妹,我错了。” 后悔归后悔,死还是不想死的,康美意扒住马车边缘:“妹妹,我对不起你。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 楚云梨说不出原谅的话,只挥了挥手:“走吧。” 太傅在另一边,再三嘱咐女婿要善待女儿,此时马车缓缓往前走,路过楚云梨时,她有看到太傅眼中的不舍。 其实,太傅除了康美茹和康美意外,膝下还有别的儿女。他自己平时也忙,少有闲在府中的时候,不舍只是暂时的。 紧接着是康美意的马车,她还想挣扎,被车夫给摁了回去,动作并不温柔。再往后,就是陈绍玉的马车。 他躺得太久,一双腿瘦得皮包骨,根本就站不起来。看到楚云梨时,他眼神里满是憎恨。 楚云梨见了,特意将马车拦下:“陈绍玉,你在恨我?” 陈绍玉太久不说话,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他不想示弱,便不肯开口。 楚云梨自顾自道:“你要恨就恨,我已经将你二人的感情告诉了皇上,到时候……” 话音未落,察觉到陈绍玉眼神更狠地看了过来。 楚云梨并不害怕:“祝你二人一辈子都不分开。最好是住隔壁,还能隔栏相望。”想到什么,她忽而笑了:“你太久不回去,之前爹跟我说,墨王爷从宗室挑了一个孩子养在膝下,听说那是贤王嫡出的第三子……若是没记错,你好像是长大之后才抱回去的?话说,墨王爷一直没有孩子,怎么偏就你娘有了身孕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陈绍玉有些被吓着了,脸色苍白,喘不过气,边上的随从忙着帮他顺气。 恰在此时,前头的车夫催促:“你们赶快跟上。” 陈绍玉就那么喘息着被马车带走了。 他身上的毒不在了,但身体特别虚弱,根本就经不起颠簸,到了京城时,病得更重了。 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和亲公主身上还发生了这么多事,看到了太傅递上的书信之后,生气之余,又觉对巾帼夫人封赏太轻。 来日方长,封赏倒不着急。待查清点人确实私相授受,并且意图推迟婚事,还打算把腹中孩子塞给武国皇室时,皇上直接夺了康美意的公主身份,还将其投入大牢。 当然了,皇上也没忘了太傅的功劳,那边贬了他女儿,好多人都以为太傅大人失了圣心时,皇上赏太傅府不少东西,还特意嘱咐大夫每天都前去诊平安脉。 如此,所有人都明白,皇上这是只打算清理康美意本人,对太傅府没有隔阂。 楚云梨后来得知,两人好像在大牢中做了邻居。 不过,陈绍玉身体太弱,进京城时就只剩下了一口气,搬入大牢的第三天就没了命。 至于康美意,楚云梨后来打听,她好像被逼疯了。 也不知道真疯还是假疯,整日坐在角落喃喃自语,说些“我错了”之类的话。 黄州自古以来就是隔开中原和游牧部落的边境,几乎每年冬日,游牧部落的人都要闯进去劫掠。可从灭武乱之后,林颔夫妻镇守,此后几十年,游牧部落的人都再未从此踏进临国一步。 百姓感念二人的恩情,在他们走后,还塑了泥像在城头上,似乎有他二人在,就永不会有人进犯。 第1600章 炮灰白月光一 康美茹大概算是楚云梨看过这么多冤魂里体面的人之一,冲着她行礼时,颇有几分高门贵女的风范和雅致。 看着她渐渐消散,楚云梨打开玉珏,康美茹的怨气:500 善值:302260+4000 这一回的善值挺多,应该是她避免了战乱的缘故。 …… 还未睁开眼,楚云梨这个察觉到一阵劲风,带着铁器的锋锐之气。和人交锋无数次的她下意识扭腰侧身,险险避开了刺过来的剑。 楚云梨抬眼,发现这是一片小树林,应该是官道,身后还有马车,帘子正晃动,里面应该有人。不远处,有个丫鬟倒在血泊之中,这会儿正往她这边挪。 她刚想抬手捏住面前人的手腕抢剑,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急奔过来,大喝:“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掠,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楚云梨还没有记忆,不知道原身的情形,只看身上的素色罗裙,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应该是大家闺秀。当下不敢贸然动手,急忙往后退。 而面前蒙面人看到身后十几人打马过来,一刻也不耽搁,呼喝一声,周围的蒙面人一起奔进了树林里。 楚云梨微吐出一口气,正打算看一下马车中的情形,却见帘子一掀,分出个三四岁大的孩童,早已满脸是泪,却强忍着不哭,奔到她面前:“娘,痛不痛?” “我没受伤。”当然了,如果楚云梨哪怕再晚来一息,那件都会扎到她身上。只是伤得重和更重的区别而已。 既是原身孩子,楚云梨便不好推开,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孩子又哭道:“香儿会不会死?” 楚云梨看向趴在地上的丫鬟,正想上前查看,之前吓退劫匪的一行人已经打马到了近前。 -- 第980页 她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观这群人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富贵公子相约打猎,原身的打扮虽极尽素简,只手腕上一对晶莹剔透的镯子便知价值不菲。天下很大,但又很小,因为同样富贵的人很可能都有关联。楚云梨摸不清这里面有没有原身的旧识,或是有直接算计原身的仇人。 当下只装作吓着了一般不看任何人。 “晚秋?”年轻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带着满满的诧异和喜悦。 这声音不像是装的,应该真是旧识,或许还久别重逢。 楚云梨用手捂着脸:“你们能先救救我的丫鬟吗?她……还有我的孩子,好像被吓着了,都需要看大夫。”她哭得站立不住一般:“大恩大德,日后定然厚报。” 说完,跌跌撞撞转身,往丫鬟趴着的地方跑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女子请安之礼,各处都有不同。她没有记忆,可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只能想这个法子糊弄过去。 她还没走几步,听到身后的声音又喊:“晚秋,真的是你,你记不记得……” “廖兄,张姑娘明显已经被吓着了,这不是叙旧的时候。先把丫鬟救起看大夫要紧。” 骑马的足有十来人,当下有个随从下来帮着抱起丫鬟,楚云梨不看人,只道谢,让人将丫鬟放在了马车里。 车夫在小树林里被找到,早已死去多时。应该是方才想要逃跑,却没人逃脱。 等到马车重新驶动,楚云梨将被吓得不轻的孩子揽入怀中:“娘好累,想歇会儿,不要吵我好不好?” 孩子乖巧点头。 楚云梨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处,这才闭上了眼。 原身张晚秋,出生时正值深秋,父亲是新科状元,母亲是国公府嫡女。按理说,她的一生应该顺遂无忧。 可她八岁那年,父亲奉旨治水患,刚好赶上瘟疫,再回到京城已经变成了一捧灰。母亲伤心至极,险些就此病逝,好在终于被国公夫人给劝了回来。 两年后,改嫁入户部尚书府做了继室。 户部丁尚书没有嫡女,对张晚秋颇为疼爱,在其长成后,更是将其嫁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陈礼。 可惜,张晚秋和母亲一样,嫁人几年后同样守了寡。不同的是,母亲的婆家人基本不在京城,管不着她。而张晚秋不同,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堆,他们出身不高,一直都想要压服这个出身高门的儿媳。守寡后,陈礼家人更是变本加厉,想要她的银子,又怕她改嫁。 张晚秋念在夫君的情分上,本来也想和他们和平相处。可陈家人愈发过分,像看犯人似的,她忍无可忍,带着孩子回了京城。 依张晚秋的想法,无论夫家如何,只要回到母亲身边,都能得到庇护。这想法本身没错,可就在她离京城十几里时,突遇劫匪,她本就是回娘家,加上所在处离京城也就百多里,快马加鞭一日不到,官道上也很少听说有人劫掠……总之,带着点侥幸之意的张晚秋当真就遇上了劫匪。 车夫当时逃走,丫鬟倒是拼死相护,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只能任人宰割。张晚秋挡在孩子面前,也受了重伤。 好在,就在劫匪即将再次伤人时,有人赶了过来。 赶过来的是熟人,是户部尚书原配娘家的侄子。论起来,都是表兄妹。 张晚秋顺利回到了母亲身边,可还是没能顺遂。 “晚秋,咱们刚好遇上了出诊的大夫,让他先帮丫鬟止血。也看看孩子的情形。” 楚云梨回过神来,小树林还在身后不远处,根本就没走多远,不过,已经能看到巍峨的城墙。 这种时候当然是救命要紧,楚云梨掀开帘子,请大夫进来帮丫鬟包扎。 孩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那边大夫在帮叫香儿的丫鬟包扎背上的伤,楚云梨想上前帮忙,最开始认出她的男子又开了口:“晚秋,我听说你……你一个女子,又带着孩子,不该独自上路。你实在太大胆了。” “好歹我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到这里,他恨恨道:“稍后我就派人去告知京兆尹此事,一定把那些劫匪都抓出来……晚秋,你别害怕,稍后我送你回府。” 楚云梨语气冷淡:“多谢表哥。” “不用谢。”邱泽华笑容温和:“我们相识多年,你不必这么客气。” 你是不想客气,可你家里的那位妒妇会要人性命! 张晚秋还没出嫁时,因为长相貌美,又有几分才气,是京城中众人暗自选出的四位才貌俱佳的美人之一。追捧者众,她自己对此不甚在意,不过,面前的邱泽华确确实实找到机会在她面前表明过心迹。 还直言,如果她愿意,他即刻就会上门提亲。 彼时张晚秋才十四,再有,她身世复杂,婚事得问过丁尚书,再有,她也不是真正天真单纯的姑娘,身为继室待见们的女儿,却嫁入了原配的娘家,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她又不是自虐狂,依她本心,压根就不愿意答应这样的亲事,所以,当场就一口回绝。并表示,二人之间没可能。 后来,她隐约听说邱泽华颓废了几日。可在这京城里,如果求而不得就要死要活,那可能每天都要死人。 又过了半年,两人各自定亲,后来又成了亲。张晚秋跟着夫君搬出京城,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一年也见不了几回。若是不凑巧,一次也见不上。 -- 第981页 “表哥,我如今孀居,不宜和男子同行。。”楚云梨语气加重:“多谢表哥好意。” 邱泽华愣了下,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已成亲……” “我知道。”楚云梨往后退一步:“但外人不这么想,我自己能回去,还请表哥体谅。” 上辈子,张晚秋受了重伤,邱泽华情急之下将人抱上马背,大概是跑得太快,没在路上碰上今日这位大夫,直接抱去了城里。 张晚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当初知道邱泽华心意的人,都难免多想。 说话间,大夫已经帮丫鬟包扎好了伤口。楚云梨有了记忆,趁着众人行礼道谢,又与他们告别,然后才去了尚书府。 丁尚书对这个继女心有歉疚,逢年过节的礼物从没落下过,下人看在眼中,自然不敢怠慢。楚云梨刚到门口,立刻就有好几个人上前来迎接,好多下人奔走相告。 没多久,尚书夫人周氏出现在门口,看到楚云梨后,急步奔上前,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都瘦了。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说话间,鼻子动了动:“哪来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遇上劫匪,香儿险些丢命。”楚云梨怕她担忧,言简意赅答:“刚好遇上了表哥他们,我无事。您别担忧。” 周氏讶然:“劫匪?” 她皱起眉:“会不会是有人算计你?陈家人还欺负你么?” “母亲,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请了妹妹进门吧。”带笑的女声传来,楚云梨听到后,侧头看了过去。 说起来也是熟人,正是邱泽华的妻子,丁尚书的庶女丁兰娘。 丁兰娘对上她目光,笑着道:“夫君今日出城打猎,没想到你们这都能碰上,当真是……缘分呢。”她上前一步,上下打量楚云梨:“妹妹如今穿得这样素淡,若是妹夫还活着,不知道要如何伤心了。真的天意弄人,你二人那般恩爱,结果却……” 她摇了摇头:“妹妹,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你也要振作起来,可不能一味沉溺于悲伤之中。人得往前看!” 楚云梨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都明白,这些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丁兰娘有点小气啊! 哪有人看到守寡之人说这些话的? 第1601章 炮灰白月光二 周氏也听出了丁兰娘话里的不妥,沉声道:“兰娘,你这番话句句往人伤口上戳,姑且算你心直口快。但我身为你母亲,有些话必须得嘱咐你,你已嫁人,为人媳为人母,不可在娘家一般口无遮拦,说话之前先三思。否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泽华还在朝堂上为官,你这样会给他招灾的。” 丁兰娘唇边带着一抹温柔的笑,并不生气:“母亲,我没拿姐姐当外人,要是搁别人,这些话我绝不会说。” “多谢妹妹一番情意。”楚云梨握住周氏的手,一手牵着孩子:“我早已想开,这一次回来就是打算长住。” 此话一出,丁兰娘和周氏都面露诧异。 寡妇可以再嫁,可大半都是从夫家,就算是从娘家,那也是挑好了人选之后回来嫁人而已。 周氏瞬间就听出了里面的不对劲,握着楚云梨的那只手紧了紧。 丁兰娘眼神一转:“姐姐不回陈家了么?” “不回了。”楚云梨随口告状:“他们不干人事,想要花我嫁妆,还约束我出行。娘,你派人去,将我的嫁妆取回。记得带上单子,少一样都不行。” 丁兰娘下意识就劝:“到底是一家人,还有孩子在呢,怎么能算得这样清楚?” “妹妹,你知道我的经历吗?你知道陈家是如何欺负我的吗?”楚云梨连声责问,末了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味在这里和稀泥,是想给我添堵吗?” “姐姐,您误会了。”丁兰娘不紧不慢上前:“我也是为了你和孩子好。” 楚云梨眼神一转:“上个月母亲来信,说妹妹府中妾室生子时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个孩子。离得远,还没来得及贺妹妹添丁之喜。” 丁兰娘:“……” 对于任何女人来说,这都不算是喜事。她心里明白,张晚秋提及此事,就是为了让她难受。 哪怕知道张晚秋目的,她也还是难受了。 楚云梨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说话:“妹妹,刚才母亲说得对,你在待人接物上确实差点。我都贺喜了,你就该道谢。” 丁兰娘恼了:“我们是一家人,不该拘泥于这些俗礼。还是,姐姐没把我当做亲人?” “姐姐我是想教你待人接物的习惯。”楚云梨一句话落,懒得再与她掰扯:“娘,我好累,先去歇会儿。” 母女俩许久未见,加上女儿方才话里有话,几乎明摆着说被夫家欺负了。周氏根本就不放心:“我带你过去,顺便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东西。” 她也觉得今日的继女格外碍眼,回头吩咐:“兰娘,泽华遇到了劫匪,你也回去看看他。” 丁兰娘看着母女俩渐行渐远,气得跺了跺脚。 屋中只剩下母女俩,周氏迫不及待问:“怎么突然回来?你事前该来信告知我们一声,我让人去接你。” 张晚秋确实是受了委屈而来,陈家越来越过分,之前只是不让她出门,最近却想把她拘在一个小院子里,更想将孩子送去书院。 -- 第982页 将孩子送去书院,确实是为了孩子好,可他才四岁多,张晚秋丧夫,孩子是她最亲的人,陈家分明是要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走……这两件事她都接受不了,再留下来,日后陈家只会越来越过分,只会在后院仰人鼻息,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她不愿意,陈家便想动粗。于是,张晚秋假做乖顺,找了个机会带着孩子溜了。 这些事,楚云梨并没有帮陈家隐瞒,全都如实告知。 周氏气得连拍几次桌子:“那一家子,就是陈礼还行,也以前我还想着,他能压服家里人,不会让你受欺负。可我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眼圈微红,一把将楚云梨揽入怀中:“我们母女的命都好苦。” 周氏带着女儿改嫁之后,看似过得不错,但事实上,丁家也有许多人看不惯她,暗地里没少给她添堵,走到今日受了多少委屈,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楚云梨对于张晚秋的经历感同身受,也觉得她委屈,但自己却没有那么在意,反过来安慰她:“娘,我回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不会被他们欺负。” 可守寡的女子日子艰难,周氏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事到如今,哭哭啼啼也无用,她哭了一场,发泄过后,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擦干眼泪:“有我在,你尽管安心住下,不要理会外头的闲言碎语。有的人就是喜戳别人痛处,看你越难受,她就越高兴,咱们不能中了别人的计。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伤害自己,是这个世上最蠢的事。” 应该是怕女儿寻短见。 “娘,我不会。”楚云梨也帮她擦泪:“别哭。” “我不哭。”周氏说着不哭,眼睛却越来越红,飞快起身:“你应该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饭菜。” 说完,不待楚云梨反应,小碎步出了门。 准备饭菜并不需要她亲自去,吩咐一声就成。应该是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又怕女儿看了后勾起伤心之事,这才避开。 楚云梨没有追上去,她坐在屋中,颇为感慨。 上辈子张晚秋被送回来时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了两日才醒,真的是从鬼门关走了一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惜她没能等到福气。等待她的,是丁兰娘的一次次笑里藏刀的算计。 “秋姑娘,江姨娘到了。” 楚云梨正靠在软榻上假寐,她来之前,张晚秋奔波近两日,要照顾孩子,还要赶路,弄得心力交瘁,后来又受了惊吓。此时的她很是疲累。 这位江姨娘,就是丁兰娘的生母,身为姨娘,能够将女儿嫁入原配娘家,且邱泽华并不是旁支纨绔,就可见她的手段。 在府中,江姨娘也颇得脸面,周氏偶尔也压不住她。 “请。” 楚云梨不会落人话柄,缓缓起身。 江姨娘身形丰腴,做事风风火火,嗓门也爽利,进门后连珠炮似的道:“晚秋,你这么自己回来了?我听到下人禀告,还以为自己听错。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了欺负?我还听说你在京城郊外被人劫掠,可有受伤?” 她上下打量楚云梨:“钱财和别的都是身外物,没事就好。无论如何,活着最要紧。” 那神情配上语气,好像张晚秋已经被歹人给欺辱了似的。 楚云梨若是较真解释,江姨娘定然否认,反而显得她此地无银,更惹人议论。 “丫鬟刚把人挡住,表哥就到了。”楚云梨强调:“当时还有京城中不少公子和大人同行,都看见了的。姨娘可别乱说。” 江姨娘面色如常,帕子一甩,笑着道:“我也是担忧你嘛,没出事就最好了。你也是忒倒霉,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你给碰上了呢?” 她掰着手指开始数:“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后有丧夫,还被让劫掠……啧啧啧,一般人大概都承受不了这些早已寻了短见。好在你坚强!” 真正担忧张晚秋的人都怕她记着这些,一直沉溺于悲伤之中。这母女俩可倒好,口中说着关心,却一次次提及这些事。 如果是张晚秋在此,大概会自伤。楚云梨却无感,始终含笑听着,突然问:“姨娘,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弟弟挨了打,不知可好些了?” 江姨娘笑容一僵。 楚云梨自顾自道:“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我还想着安顿下来之后让丫鬟上门探望一二。”她好奇问:“他伤得如何?” 江姨娘出生普通人家,连商户都不是,是当年原尚书夫人特意为夫君挑的良妾,家中就姐妹俩,按理说纳她进门后不会这么多麻烦,可耐不住江姨娘双亲老来得子,一时间护得跟生鸡蛋似的,生怕磕了碰了。加上江姨娘给官员为妾,明里暗里没少拿东西回去,江家自认为今时不同以往,想把自家孩子养好一点。 结果,矜贵公子的气质没能养成,倒是把孩子养得眼高手低,长大后和几个纨绔一起吃喝嫖赌,没银子就来找姐姐。 论起来,江府并不是正经亲戚,楚云梨这样说,还算是抬举江家。 江姨娘没有丝毫被抬举的喜悦,笑容越来越尴尬。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说起来,姨娘哪里都好,就是被弟弟给拖累了,因为他,你和兰娘没少被人议论,当真是冤枉。” 江姨娘:“……” 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晚秋远在百里开外,对京城的事竟然还这样了解。” -- 第983页 语气里带着嘲讽。 楚云梨一本正经:“也只有要紧的人和事,我才会在意。” 江姨娘:“……”这是说她家人要紧? 第1602章 炮灰白月光三 无论大家面上如何,但心底里都明白,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江姨娘多年以来没少给周氏添乱,情分不存在,反而积攒了不少仇怨。 这样的情形下,周氏女儿在意她娘家,总不能是看亲戚情分,要么就是巧合刚好听到,要么,就是两家恩怨太深,这是怕她们对其不利。 从如今情形看来,该是后者才对。 江姨娘垂下眼眸:“晚秋,我娘家的事,让你看笑话了。” 楚云梨不置可否,很自然地问起别的:“姨娘家中爹娘可还好?” 江姨娘:“……”再次被戳到。 双亲老来得子,如今已年迈,小儿子又混账成这样,弄得他们劝也劝过,可惜他不听,又舍不得下狠手整治,弄得心力交瘁。 两人经常生病,有时候还凑一起,昨天江姨娘还找了大夫回去配药。 她觉得,再呆下去,还要被这丫头刺,正想告辞,门先一步被人推开,周氏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江姨娘,我女儿周车劳顿,又刚经历一场刺杀,正是该休息的时候,你不该来打扰。” 对着周氏,江姨娘从来不怕:“夫人,我是看着晚秋长大的,知道她身上这么大变故,自然要亲自来看一看……” 周氏冷笑:“有那闲心,去照顾好你那个弟弟吧!我可听说,他好像要做爹了。” 江姨娘面色大变,他才十七,还未成亲,江姨娘最近正在帮他寻摸人选,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和性情……不过,只看周氏这模样,那姑娘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就听周氏继续道:“一个花楼女子,竟然也会有孕,还闹着要入门。”她笑了笑:“恭喜江姨娘喜得弟媳!即将双喜临门,大好事啊!” 江姨娘面上镇定已然不在,气得面色绯红,怕周氏出去乱说,再影响了女儿……要知道,女儿已是官夫人,娘亲舅大,舅舅这样不堪,外人定然会议论。还有她自己,这些年来也算得脸,这事情一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她,当即强调道:“一个贱籍,不知道用何种手段诓骗了我弟弟,想进我江家门,白日做梦!姐姐别出去乱说!” 楚云梨看了过去,一脸诧异:“若是没记错,花楼中非得备够了银子才能进,怎么能是一厢情愿?” 周氏接话,赞同道:“是啊,人家姑娘想倒贴,花楼东家也不让啊。去一回价钱不便宜,说起来,还是你一力促成……” 江姨娘气的胸口起伏,她怕再留下来,真的会被这对母女联手气死。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么告辞的,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园子里。 屋中的周氏经历这一场,心情也没方才那么难受,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想到向来温柔乖巧的女儿如今也学会了和人针锋相对,还把人说到哑口无言。心里又开始难受。 也不知道女儿在陈家经历了什么,才学会了这些。 楚云梨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看得出来周氏的沉重,道:“娘,别伤心。” 周氏心里难受,却不想女儿和自己一起难受,扯出一抹笑来:“我不伤心,你回家是好事。我已经让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晚上给你接风。” 接风宴上,一入这些年来张晚秋在尚书府的尴尬处境,除了尚书,其余人都不太喜欢她。 大部分人事不关己,小部分人还会说些冷言冷语刺她。 楚云梨看在眼中,心里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得找机会搬出去。 丁尚书最近挺忙,回来得太晚。接风宴散去时,已经是深夜。前面周氏和丁尚书低声闲聊,二人说是要送她回院子,楚云梨没想夹在二人中间,趁着黑夜换了一条道。 夜里的风挺凉,天上一轮明月高挂。楚云梨也不着急,散步一般往回走。却有个黑影冲了过来,边上丫鬟吓了一跳。楚云梨皱眉:“何事?” 丫鬟送上了一个不大的纸包:“这是邱姑爷让奴婢送过来的。” 楚云梨没有伸手去接:“是什么?” 丫鬟低下头:“听姑爷说,是上好的金疮药。给香儿姐姐用的。” 当下的金创药分很多种,好点的伤口愈合快,留的疤也小。但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香儿于张晚秋来说意义非凡,但外人眼中,只是一个丫鬟而已,根本不配用这么好的药。 如果一般女子,大概要感激于他的这份用心。 楚云梨面色淡淡:“替我谢过姑爷,就是这药,还是拿回去吧!” 语罢,缓步往前走。 路过丫鬟时,她开始磕头:“姑娘,您就收下吧!否则,姑爷会怪我的。”丫鬟哭得涕泪横流:“我娘病了三年,奴婢所有的月银都用来请医问药,姑爷说过,只要您收下,他就帮奴婢请大夫。” 楚云梨皱了皱眉,丫鬟哭的动静有点大,如果真如丫鬟口中所言,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她不想引人注目,如果被人发现邱泽华给她丫鬟送药,又会闹出一场风波。 守寡后和妹夫不清不楚……只要稍微有点风声,兴许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她不在意名声,可张晚秋在意,可不能让人随意议论了去。 -- 第984页 她伸手接过:“如果你口中所言有假,我不会放过你。” 丫鬟千恩万谢,连连磕头。 边上的丫鬟是周氏派来的,算是她的心腹之一。此时正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看到楚云梨手中的药,有些担忧:“姑娘,这怎么办?” 楚云梨面色淡淡:“还给他。” …… 翌日,楚云梨就带着孩子出门转悠,接下来几天,她都在京城各处闲逛,周氏身为国公府之女,当年也是十里红妆。等到张晚秋嫁人时,嫁妆里面有几件京城的铺子。 虽说银子不是万能,可有了银子后,许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再说,这天底下的穷人多着,多少银子都能花完。楚云梨转悠的目的,就是想将手里的生意做好。顺便,想和邱泽华“偶遇”。 就在她转悠的第三天,在茶楼喝茶时,等到了上楼来的邱泽华。 他一脸诧异:“表妹也在此?” 楚云梨颔首,伸手一引,示意他坐对面。 邱泽华唇边笑容更深,坐下后笑着问:“香儿好些了吗?我给的药可有效?”又自顾自补充:“那是我托了人从一个军医那里拿的,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很是珍贵,只希望香儿能好快点,最好别留疤。” 提及香儿时,语气熟稔自然。论起来,香儿跟了张晚秋多年,和他也算旧识。 楚云梨一伸手,边上的丫鬟送上一包药。 邱泽华看着那药包眼熟,诧异问:“你竟然没用?为何?” “无功不受禄。”楚云梨将药放在他面前:“还请表哥收回。” 在邱泽华诧异的目光中,她继续道:“我们各自成亲后见面不多,当初妹妹出嫁,我没能赶回。其实,这称呼得改。妹夫,我的丫鬟只有我照顾,用不着你操心。” 这么一喊,距离是拉近了,可于邱泽华来说,却是更加生疏。 面前女子和记忆中相比改变了许多,也只有这一声“表哥”还能找到一点曾经的熟悉,如今连这也不存在了。他苦笑道:“表妹,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而已。” 楚云梨强调:“我比兰娘大半岁,你该喊我姐姐。” 她站起身:“往后,别再送东西给我。否则,我会直接送到兰娘面前,到时你亲自跟她解释。” 话中疏离之意明显,邱泽华面色微变,也忙跟着起身:“表妹,你误会了,我对你……” 楚云梨打断他:“无论你对我什么想法,我都不会收你东西。” 语罢,抬步就走。 邱泽华追了几步,不好到楼梯上纠缠,只得退回屋中。 两人指着屋中说了几句话,前后不到一刻钟。却不曾想这件事还是让丁兰娘给知道了。 因为她早已经在邱泽华身边放了眼睛,几乎是邱泽华这边刚回府,她就得知了消息,当即气得咬牙,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若不是还念及夫妻情分,她真的想去质问一二。曾经邱泽华去过军中,在那边有些关系。去年她小舅舅受了伤,还是额头那样紧要的地方,她当时想让他帮忙去拿点好的金疮药,结果他各种推脱,根本不愿意去。 彼时,丁兰娘也没有生气,小舅舅不成器,如果顺手她很乐意帮忙,但若是让自家夫君付出太多,那就不值当了。她为他考虑,怕他难做,连自己的舅舅都不让他为难。他可倒好,为一个丫鬟把药求了来。 她心里明白,夫君真正想帮的根本就不是丫鬟,而是丫鬟的主子! 妻子的亲舅舅竟然比不过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真的是越想越生气。 丁兰娘气不过,翌日早上回了娘家。 “姐姐,你这让我说什么好?”丁兰娘积攒了一晚上的怒气在看到正主时一股脑地发了出来:“你就算想再嫁,也别盯着自己妹夫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也忒不讲究了。” 楚云梨一看她神情,就知她已然知晓邱泽华送药之事,也不管她到底是从哪里听说,当即不客气道:“我可没有让他送药,还药也是偶遇后顺势而为。并没有约他见面!兰娘,你自己没把人看好,反而来找我的不自在,谁给你的脸?” “我背不起这样的名声,稍后我会找父亲禀明真相,让他来帮我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丁兰娘有些被吓着了。 第1603章 炮灰白月光四 丁兰娘吓得脸色都变了,这和她预想不符。 一般遇上这种事,卷入其中的女子都希望息事宁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怎么张晚秋就不怕么?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末了还威胁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你不要名声,我夫君还要呢。” “名声”二字语气加重。 楚云梨抬步就走。 丁兰娘:“……”这么虎? 当年相处,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张晚秋这样较真? 毕竟是邱泽华先动心,也是他一厢情愿,丁兰娘明白,事情真闹大了还是自家丢脸。心底里一万个不愿意把事情闹到父亲面前,可又怕张晚秋抢得先机胡说八道,急忙追了上去。 丁尚书和周氏自成亲以来,感情不算多好,但也能做到互相尊重。对着张晚秋这个继女,他向来挺客气,只是他保媒害得继女守寡后,心里便有点歉疚。 看到楚云梨前来,哪怕他正在忙,也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册,笑着问:“晚秋,有事?” -- 第985页 本是随口一问,看到继女脸上的严肃时,也不由敛起笑容,神情慎重起来。 “父亲,我回来那天遇上劫匪,刚好被妹夫所救。当时我的丫鬟忠心护主受了伤,妹夫看到后,主动帮我寻了一些金创药送来。我自己寡居之身,本就不宜和男子来往密切,加上又是这样特殊的关系,便将药带在身上,想着找机会还回去。昨日在茶楼偶遇妹夫,我将药还了。结果……” 楚云梨一脸悲愤:“这事被兰娘知道,非说我勾引……做人要讲道理,我心里是绝没有那些龌龊的想法,她不能这么冤枉我。” 她抬手:“我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我有一点想打扰他们夫妻的心思,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丁兰娘紧赶慢赶的来,一进门就听到这一句,顿时心弦一颤。 随即心底升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憋屈,比起张晚秋对自家男人的漠视,她更希望调转过来,是自家男人对张晚秋不屑一顾。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楚云梨回头,眼神凌厉:“你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又说我不讲究,昨天妹夫才与我见面,那你是哪个意思?” 丁尚书在朝堂上多年,最擅听话里有话,不悦道:“兰娘,你们是姐妹,晚秋是国公府的外孙女,她就算再嫁,也不至于就去……你自己要有点脑子,不要人云亦云伤了姐妹情分。” 丁兰娘张了张口。 张晚秋没这个想法,邱泽华不一定啊!否则,他给一个丫鬟讨什么金疮药呢? 丁尚书看出女儿不服气,一挥袖道:“出嫁之后,就该好好相夫教子,别三天两头回来!来人,送客!” 丁兰娘眼睛都气红了。 不是因为父亲的训斥和送客,而是父亲为了张晚秋一个外人让她走。 “爹,到底谁才是你女儿?”丁兰娘悲愤吼完,转身就跑。 换作未出嫁之前,这些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也就如今在夫家过得还行,邱泽华也算年轻有为,她才敢发这样的脾气。 这句话把丁尚书气得够呛:“做错了还有理了?跟我大喊大叫,来人,从今日起没我的吩咐,不要再放她入府。” 跑到院子里的丁兰娘听到这话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过,到底是亲生父女,邱泽华在朝堂上也不算无名之辈,不可能就此断绝关系。 想到此,她也懒得回去认错! 至少,这会儿不想回去。 父女没有隔夜仇,她在父亲面前跪下都行。但是,她不想在张晚秋跟前俯小做低,更不想在张晚秋面前承认自己有错。 等人走了,丁尚书叹口气:“兰娘脾气急,你别跟她计较。” 说到底,丁尚书哪怕心有歉疚,也还是更疼自己的女儿。 这种事跟谁身上都一样,楚云梨并不怪他,能当着她的面训斥丁兰娘,她就很满意了。 “父亲别太劳累,要保重身体。” 走出书房,丁兰娘已经出府,但麻烦却没完。楚云梨刚回到院子,江姨娘已经等着了。 这会儿的她寒着一张脸,明显在生气。 楚云梨懒得关切,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直接进了院子。 江姨娘大怒:“晚秋,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楚云梨一脸诧异:“你只是个姨娘。”根本就不能算正经长辈。又好奇问:“姨娘何时来的?怎么像鬼似的悄无声息?我一直都没看见,还以为这儿站着的是丫鬟呢。” 江姨娘一开始谨小慎微,自从女儿嫁人后,渐渐得脸,脾气便也越来越大,就比如此时,她知道这姐妹俩跑去书房请尚书评理,结果却是自己的女儿挨训被撵走后,根本就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看到正主,还听到她说自己是丫鬟,江姨娘怒斥:“我哪点像丫鬟?” 楚云梨一脸歉然:“姨娘,我方才失言,话说得不对,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姨娘自己也经常失言,应该能理解我,就像是你方才说自己是长辈……这就挺不合适,对不对?” 江姨娘:“……”计较嘛,自己小气。 不计较嘛,又实在在憋气。 她恶狠狠撂下狠话:“张晚秋,要是他们父女之间因此起了隔阂,我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这副模样,比你之前虚情假意要好看的多。” 江姨娘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楚云梨招了招手:“别走啊,你要是觉得我有错,跟我去父亲面前分辨一二!” 江姨娘不止没停下,脚下反而更快了。 女儿去了都讨不了好,她去了岂不是被丁尚书骂得更顺口? 楚云梨也明白这个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是外人,是亲戚,需要客气一些。姨娘是自家人,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喜恶。她还扬声喊:“别走啊!” 江姨娘消失在小道上,楚云梨进门不久,周氏又到了,她也听说了此事,气得不轻,特意过来看女儿有没有吃亏,狠狠道:“该!” “晚秋,你做得对。不能让她们母女往你身上发脾气,这个头一开,以后定会没完没了。”周氏沉声道:“就得让她们记住这个教训,稍后,我会将江姨娘来找你麻烦的事告诉你父亲。” 周氏的愤怒在看到女儿温柔的神情时渐渐散去,想到什么,又道:“我刚才正见国公府的人,所以才没有及时赶来。你外祖母年纪大了,最近身子不爽利,听说你回来后,非要见见你。哪日我得空,带你一起回去探望。” -- 第986页 楚云梨欣然应允。 国公府那边如今是周氏的弟弟掌家,姐弟俩各自成亲多年,早已不再亲密。所以,哪怕张晚秋在尚书府身份尴尬,周氏也还是把她带了过来,就怕女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 如今也一样,两家虽然来往亲近,楚云梨却不好回去长住。所以,但是得自己另寻住处。 这件事情如果乍然提及,周氏肯定不答应。楚云梨认为,有必要先提醒:“娘,过段时间,我想带着孩子出去住。” 周氏满脸诧异:“去哪住?”随即变得一脸严肃:“有人给你委屈受?是不是有下人嚼舌根?” “不是。”楚云梨看着不远处的一抹飞檐:“就是想自在一些。” 周氏沉默下来。 哪怕她是尚书夫人,自在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容我想想。” 没有歇斯底里地一口回绝就是好事,楚云梨笑了:“娘,你对我真好。” 周氏本来挺难受,听到这话哭笑不得:“你是我女儿,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她叹口气:“搬出去住也行,只是……日后孩子怕是要受些委屈。” 老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像这些传承多年的官员府邸,底蕴深厚,下人也一样。事实上,不少下人都早已凑够了赎身的银子,之所以没离开,就是想借主家的风光。 这道理放在主子身上也一样,如果是旁支,还是住一起的好。像张晚秋这样的身份,无论是住尚书府还是国公府,对她和孩子都是一件好事。如果搬出去,自己顶门立户,来往再亲密,也不如住在府中得人尊重。 “等孩子长大,再搬回来也不迟。”楚云梨口中这么说,其实只是她的托词。原来的张晚秋如何她不知,反正她自己是肯定能为孩子撑起一片天的。 周氏看她心意已决,心里格外难受。也更恨今日上门找茬的丁兰娘。 另一边,丁兰娘回府后,越想越后悔,就是心不在焉,难免就被邱泽华看了出来。 “回娘家是好事,怎么不高兴?” 丁兰娘恨不得咬他一口泄愤。 第1604章 炮灰白月光五 丁兰娘自己善妒,跑去找张晚秋到麻烦。她从来没想过把这件事情告诉邱泽华。 毕竟,如今的张晚秋看起来很惨,她还跑去欺负人……邱泽华心里又放不下那边,肯定会为了张晚秋训斥自己。 丁兰娘没有思量多久就打定了主意,心里憋气,道:“和晚秋吵了几句。爹看到之后,直接把我撵了出来。” 邱泽华一脸惊诧:“岳父怎会如此?”他半信半疑:“是不是你欺负了你姐姐?” 听到他这么问,丁兰娘更气了。她倒是想上门警告一下,结果反而是自己受欺负。 挨了欺负,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丁兰娘越想越难受,眼圈止不住红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邱泽华看到她哭,歉然道:“我不过随口问上一句,你怎么还伤心了?别哭了,我不该问。姐妹之间本就没有隔夜仇,今儿吵了闹了,睡一觉起来后又能和好,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表妹她不是那么小气记仇的人,回头你上门好好道个歉……” 丁兰娘今儿压抑了一整天,听到这话,忍不住道:“凭什么是我道歉?” 邱泽华叹口气:“岳父都训斥你,肯定是你的错。你不道歉,岂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丁兰娘恨得咬牙切齿:“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坏人,只会欺负别人,简直一无是处。对吗?” 听到她质问,邱泽华满脸诧异:“你怎会这么想?” 丁兰娘气得眼泪直掉,但也知道,这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伸手抹了一把泪:“夫君,我就是越想越怕,怕你们所有人都讨厌我。” “兰娘,你是不是发生了何事?”邱泽华眼中的妻子一直都是温柔的,从来没有这样崩溃过。 “没有。”丁兰娘眼泪扑簌簌落下,随口道:“就是白天爹说的话太伤人,我只要一想起,眼泪就止不住。你不用管我,我哭会儿就好了。” 邱泽华累了一整日,又被在意的人拒绝心意,本就难受。听到她这么说,立刻起身出门。 “别太伤心,岳父也不会真生你的气。你过几天回去赔个礼,应该就行了。” 说话,人已经出了门。 丁兰娘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蒙头哭了一场。日子还得往下过,她擦干眼泪,想着弥补的法子。 …… 接下来,楚云梨得了两日的清静,经过这么多天,孩子已经不再害怕。这孩子挺聪慧,安顿下来后,恢复了以往的机灵。 这一日,楚云梨正教他认图片,周氏就到了。 图片是楚云梨自己画的,填上了颜色和维妙维肖,是各种水果和野兽。 周氏进门看到这样温馨的情形,唇边忍不住就带上了笑:“晚秋,你耐心可真好。” 楚云梨笑了笑,将那些图片一一收起,没有接话。 周氏又让人来把孩子抱走,屋中只剩母女俩,她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道:“晚秋,你还年轻,人一辈子那么长,我怕你孤单。” 听话听音,楚云梨好奇:“娘想让我相看吗?” 周氏抿了抿唇:“对。” -- 第987页 “我不想嫁人。”楚云梨摩挲着手中的小图片:“娘,你别逼我,算我求你,行吗?” 女儿都这样说了,周氏哪里还忍心?当即叹口气:“你不愿意,此事便做罢,就当我没提过。” 她倒不是就此打消了念头,而是觉得女婿刚走,女儿该是还没放下才会拒绝。 来日方长,无论多深的感情,日子久了之后都会淡去。她自己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曾经晚秋她爹走时,她崩溃几次,一度想随他而去,不也熬过来了? 那些热烈的情感似乎早已淡去,她如今回想起,心里只剩下淡淡的遗憾和感慨。 周氏不强求自然是最好,楚云梨也不想她再提及此事,道:“我最近想多开两间铺子。住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想搬去外头的小院。” 楚云梨在此之前已经试探着提及自己要搬出去住的事,周氏对此并不抵触,但她却没想到,女儿真的说走就走。 “晚秋,你还是留在这里……” 楚云梨看着她:“娘,我不想让你为难。” 寡居的女子归娘家长住,有些人家不太乐意。丁尚书也是对她心有愧疚,才没有阻止。 但无论什么感情,都是越磨越少的,楚云梨自己是无所谓,就怕别人将这份不耐烦撒到孩子身上。 于张晚秋来说,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亲人就是孩子了。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不想让孩子受一丁点委屈。所以,最好是搬出去住。 “我不为难。”周氏飞快道。 楚云梨叹口气:“我也不想孩子受委屈。” 周氏哑口无言。 如果女儿没有嫁人时留在尚书府,没有人觉得她不对。可是守寡后归家,还带个孩子。在尚书府众人面前,母子俩是要低人一等的……别的不说,孩子间玩闹受了伤,一定是母子俩道歉。 “别这么急。”周氏我想与女儿在此事上掰扯,她转而说起了最近城里的喜事。 楚云梨反正是跟她商量过了,再出门时,特意找了中人请他们帮忙留意小院。 张晚秋名下倒是有个小宅,可位置不太合适,靠近外城那边,带着孩子,有点太远了。 小院子找好,楚云梨正打算找机会提搬家的事,又有客人到了。 来的是陈家人。 周氏看到他们,那是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陈夫人,但凡她有几分护着儿媳的心思,女儿也不会一怒之下悄悄回京城,路上更是险些丢了性命。 周氏本来很讨厌邱泽华的,如今也对他和善了不少,只因为弱不是他即使赶到,母女俩或许就是阴阳两隔。 楚云梨得到消息去正房时,还没进门就听到周氏的声音:“但凡讲究点的,人家都不会盯着儿媳的嫁妆!你们陈家可倒好,简直欺人太甚!气得晚秋回来时还遇上了劫匪,要是我女儿出了事,我跟你们家没完。” 陈家人上门是为求和,之前他们想要压服张晚秋,没想到那丫头胆子太大,竟然敢带着孩子偷跑。还真让他跑回了尚书府。 没了陈礼这个年轻有为的官员,陈家大不如前。能干的儿子没了,可不能在社区带着大笔嫁妆的儿媳。陈母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听到周氏发火,脸上笑容未变:“亲家母,晚秋要是跟我们明说她想回来,我肯定找人护送她了啊!” 谁让她自己偷跑? 这句话没说出口,不过,只要不聋的人,都听得出来陈母的推脱之意。 周氏就更生气了,直接道:“你们来得正好,刚好我也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晚秋这孩子任性,是我一手宠出来的,有时候说话做事都挺气人,我也不好留在陈家祸害你们,从今往后,她会在京城长住。你们放心,逢年过节时,她不会忘了你们的。得空也会带着孩子上门探望。” 陈母满脸诧异,和边上的女儿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脱口问道:“她不回去?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归我。”楚云梨缓步踏进门。 陈母看到她,一脸责备:“晚秋,你走之前应该告诉我们一声,我也没拦着你回来啊,你弄成这样,还险些被劫,你娘刚还怪我……” “要是说了,我还回得来吗?”楚云梨嘲讽道:“我可没忘记你想把我关在后院里,对外说我礼佛的事。你们分明就是想把禁我的足!” 陈母自然是不承认的:“没有的事,你误会了。发现你不在了,我们一家都很担忧,紧赶慢赶到京城,好在你无事。否则,你娘非生剥了我不可!” 说到最后一句,她带上了点玩笑之意。 楚云梨没心思与她玩笑,正色道:“我不会再回陈家。你们就当我改嫁了,以后逢年过节当亲戚走就成。” 陈母对于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接受不了,偷瞄了一眼周氏,不知该如何劝。主要是之前她做的那些事理亏,陈家确实是想把人关在后院不让其见人。本以为离京城百里,尚书府不会知道,谁知道张晚秋这样胆大,竟敢独自带着孩子租了马车就回? “咱们确实是亲戚,可宝儿是我亲孙子。晚秋和阿礼缘分浅,这事只能怪老天,她如果想改嫁,我也不拦着。可是,这孩子是我陈家血脉,等留在陈家!” 母子连心,只要把孩子留住,不怕张晚秋不听话。 周氏皱起了眉:“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她语气加重:“我说,从今往后我女儿会带着孩子常住京城。” -- 第988页 这样的语气,明显是生了怒气。 陈母不敢再撩拨,但又不甘心,还想开口劝。 周氏看在眼中,率先道:“你们要是真为了孩子好,就该让他留在京城。无论是国公府还是尚书府,都会照拂于他,我能请到京城内有名的夫子给他启蒙。而你们将孩子留下,除了一腔疼爱之情,还能给他什么?须知惯子如杀子,搞不好最后把他性子养左了,弄出一个纨绔来!” 她还举例:“我们府上江姨娘的亲弟弟,就是因为生下来后,家里日子好过,又是独子,难免宠了些。之前闯了不少祸,最近还被人揍了一顿卧病在床……” 走到门口准备来看笑话的江姨娘刚好将这番话听入耳中,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顿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尴尬无比。 周氏瞄她一眼,面色不变,继续道:“这就是家中底蕴不够深,不知该如何宠孩子的结果。宝儿是你们的孙子,他也是我外孙,谁要是想毁他,那就是与我作对!” 第1605章 炮灰白月光六 周氏最后一句话,既是告知陈家人,也是提醒门口的江姨娘。 江姨娘是听说了陈家人找上门,特意过来看笑话。结果还没进门,自己先变成了一场笑话。已经半只脚踏入,再退出也来不及。她到底在周氏就是手底下过了多年,很快面色如常:“有谁要伤害宝儿吗?” 陈母也是认识江姨娘的,还隐约知道她和周氏母女不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她笑着道:“江姨娘,你近来可好?” 语气热络,江姨娘唇边笑容更深:“挺好的。亲家夫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该好好歇着。姐姐,不是我说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周氏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道:“我们私底下有话说,还请江姨娘回避一二!” 江姨娘:“……” 她算是发现了,周氏最近脾气是真不好,换作以前,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客客气气,当着人前绝不会给她难堪。 在外人面前这么直接撵人,还是第一回 。一时间,她只觉得脸上发烧,心里又生出一股恼意。论起来,她和大人相处的日子比周氏还要多,感情也比她深,就因为身份不够,永远屈居人下,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楚云梨并不愿意江姨娘在这里搅和,也出声道:“江姨娘,你听见我娘的话了吗?” 江姨娘回神,眼看再呆不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转身便走。 周氏不喜陈家人方才对江姨娘的热情,道:“陈夫人,她们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已跟你解释清楚。你自便吧!” 陈母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接回儿媳,目的未能达到,哪里甘心离开? 见她还要纠缠,周氏沉声道:“对了,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晚秋日后就住在京城,她的嫁妆也得在京城用,稍后我派人和你们一起回去,一来是送你们一程,二来,也是把那些嫁妆接回。” 听到最后一句,陈母面色大变,脱口道:“怎么就要搬嫁妆了?” 儿子去了一年,陈母知道儿媳可能会改嫁,却也没想到这么快。 陈母家中不算多富贵,供孩子读书很吃力,好在儿子争气,得了尚书的亲眼,还娶了尚书的女儿。虽是继女,但也有好处,比如这嫁妆,除了周氏自己备的,尚书府也出了一份。本以为从此后否极泰来,不曾想儿子竟然会早早去了……陈母伤心之余,也得为家里多打算,如果儿媳改嫁,家里定会大不如前。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人(嫁妆)留住! 妇人守寡后,一般都是为男人守上个一两年就算全了夫妻缘分,可以改嫁。所以,她才想把儿媳拘在后院,不让她见外人,杜绝了有人说亲的可能。再把京城这边稳住,言二人夫妻情深,儿媳不愿改嫁……她盘算得好,可没想到张晚秋胆子这样大,竟然敢带着孩子独自上路。 话出口,陈母察觉到那话不太妥当,好像自己一家人就看中嫁妆似的,解释道:“嫁妆锁在库房,没有人动。晚秋随时取用都可,我们陈家几代都是读书人,不会不懂规矩……” 楚云梨打断她:“陈夫人,刚才我已经说清楚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当我已经改嫁,大家只当是亲戚来往。有些事情我不想计较,你别逼我。” 最后一句,含着威胁之意。 陈母知道自家理亏,之前确实做得过分了些。但是,都是一家人,就算儿子不在,宝儿还在呢,她还能怎样计较? “晚秋,你想改嫁,我们不拦着,可没嫁就还是我陈家人,我们得照顾你啊!” 楚云梨讥讽道:“是不让我见人,把我独自关在后院照顾么?” 陈母面露尴尬。 周氏不耐:“送客!” 陈母不想走,最后是被婆子半拽着拖走的。当日就和拉嫁妆的人一起出了京城。 母女俩动作这么快,丁兰娘得知此事,本还想借此机会上门,想着姻亲上门,父亲应该会露面。她去了后,打个招呼……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结果刚收拾好出门,就听说陈母被送走。 她坐在马车中,面色明明灭灭,距她负气离开,已经过了几日,眼看父亲并未派人过来,她心里有点慌,越是等待,心里越是焦灼,也越后悔自己的冲动。 -- 第989页 都怪张晚秋! 边上丫鬟看得胆战心惊,试探着问:“夫人,我们还去尚书府么?” 丁兰娘恨得咬牙切齿,道:“去!就当不知道陈家人离开的事。” 另一边,尚书府中,陈母走后,周氏宽慰了女儿半晌。 事实上,楚云梨并不害怕,但还是乖巧听完,正打算起身告辞,得知丁兰娘前来。 周氏眉心微蹙,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是来看笑话的。心下愈发烦躁,吩咐道:“若是没记错,大人之前吩咐过,不许私自放她进来。让门房领罚!” 事实上,门房确实拦了。 但他一个下人,主子硬要闯,他也不敢死命拦,父女之间闹别扭很正常,他若是借此拿捏丁兰娘,那不是忠心,那是蠢。 没多久,丁兰娘就到了,进门后左右观望一圈,好奇问:“姐姐,你婆婆呢?” “回家去了。”楚云梨随口道:“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以后就当亲戚来往。” 丁兰娘满脸诧异:“你不回去了吗?你要改嫁?” “暂时没想嫁人。”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回来了?” 丁兰娘振振有词:“我还不是怕陈家欺负你,特意回来帮忙。” 这话也就她自己信。 楚云梨似笑非笑:“让你费心了。用不着,他们人已经走了,你也回府吧。” 丁兰娘跑这一趟是为了跟父亲缓和关系,人没见着,等于白跑一趟。若父亲回来得知她回府后却不请安,更生气怎么办? “难得回来,我……” 周氏知道她心思,打断她道:“你这月已经是第六趟了,哪里难得回来?”又教训:“我不是嫌弃你常回,而且听不惯你这张口就来。说话要实事求是,不要落人话柄。” 丁兰娘:“……” 这是长辈,不能顶嘴。再留下来还是自己吃亏,她立刻道:“我姨娘身子不适,我回来探望她。” 另一边,江姨娘正焦头烂额。 那个花楼女子将借着腹中孩子进门,可她是一万个看不上的,偏偏家里的双亲年纪大了,对那孩子竟有几分期待,还让人送信说想把人留下来。 江姨娘被气得头脑发晕。 弟弟不成器,她想寻一个严厉一些的姑娘进门,如此,她也能撒开手。否则,真要管弟弟一辈子。可若是弄一个花楼女子先入门,那她如今看好的大半姑娘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看到女儿,她心里的委屈中算找到了诉说处:“你外祖父当真是老糊涂了,连个花楼女子都松口。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疼你小舅舅……你要说不疼,要把人捧得像鸡蛋似的。要说疼吧,婚事上竟然这么随便。” 丁兰娘心里也烦,听到母亲说这些就更烦了:“娘,我就不该管他们。” “你说得轻巧!”江姨娘斥道:“那是你外祖父母,是我的亲爹娘,我怎么可能不管?将心比心,难道我出了事,你也不管?” 丁兰娘不服气:“他们自己拎不清,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住口!”江姨娘怒斥:“你愈发口无遮拦,那是你的血亲,怎么能这样说话?” 丁兰娘自己是官夫人,并不喜欢被人训斥的感觉,哪怕这人是自己亲娘也一样:“那你就去帮啊!”翻了个白眼,继续嘀咕:“我也是帮你说话,不领情就算了。” 江姨娘不想与女儿吵:“怎么回来了?” “陈家人来,我以为父亲会接风待客,想着回来跟父亲说说话。”丁兰娘也不想和母亲闹僵,顺势说起了别的:“娘,爹夜里来时,你记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别做得太明显,就说一些我小时候的趣事。” 江姨娘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根本就见不着人,你爹一回来,直接去正院,我想偶遇,他也只是打个招呼。” 不提这事还好,昨夜她穿着清凉,在丁尚书回来的必经路上“散步”,身边的丫鬟还被他给呵斥了。说不会伺候人,让她穿得太少。 这在前几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换作那时候,他肯定会顺势跟着他一起回屋喝汤,然后喝汤变成歇下。 丁兰娘哑然:“那怎么办?” 第1606章 炮灰白月光七 江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她暂时不着急,父女之间闹别扭挺正常,还不是因为朝堂上那样要紧的事,早晚都能和好。 至于丁尚书不肯来过夜,她猜大概是看到了张晚秋的惨状,他心里有愧,对正房那边难免要多安抚。二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退一万步说,她没有做错事,丁尚书也不会把她如何。 想明白这些,她其实是不慌的,却还是忍不住责备:“兰娘,你也太冲动了。姐妹之间闹别扭,就该让你爹来主持公道。他要是偏心,你只管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认下就是。这一回亏了,咱们日后找补回来。瞅瞅你做的这些事,让我说你什么好?” 丁兰娘低下头:“娘,我知道这一回做的事不妥当,日后会注意,你就别再说了。” 她已经做了官夫人,实在听不得这些指责的话。 江姨娘微微一愣,她听出来了女儿话里的不耐烦,诧异问:“你不想听?” 丁兰娘垂下眼眸,谁愿意听这些? 她没有回答,其实就是默认。江姨娘只觉得头疼,摆了摆手:“你走吧,长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动你,也懒得白费唇舌。” -- 第990页 “娘,你还是要抓紧。可不能和爹生分了去。”丁兰娘看母亲捂着胸口,一副难受模样,忍不住道:“娘,你这模样在我面前没用。最好是留着拿到爹面前……” 江姨娘忍无可忍,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丢了过去:“滚!” 丁兰娘麻溜滚了。 她并不怕母亲,说直白点,母亲能有如今的肆意,靠的是她!所以,面对母亲时,属实没必要小心翼翼。 知女莫若母,江姨娘哪里看不出来女儿的心思,剩下独自一人时,忍不住哭了一场。 哭着哭着,又开始想害自己落到这境地的罪魁祸首,暗地里将张晚秋母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骂人并不解气,反而让她更加生气难受。 …… 楚云梨想尽快搬出府,买下了小院子后,为了让自己住得更舒适,加上周氏还想留她住一段。趁着这点日子,她准备把院子整修一番。加上铺子里的生意,便有些忙碌。这一日傍晚,楚云梨从外面回来,准备去正房接宝儿,刚一进院子,就看到里面下人来去匆匆,神情焦灼。 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出了事。 楚云梨顺手拽住一个丫鬟:“何事?” 丫鬟一脸苦相:“宝儿小公子他今日落了水,现在还昏迷不醒。” 楚云梨听到一半,已经松开她往屋子里奔。 本以为周氏看着,应该不会有事,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她进门,就看到了面色苍白胸口鼓鼓的孩子,急忙上前,挤开面前的丫鬟,伸手就去按压他的胸口。 几次后,宝儿吐了不少水,却始终不见清醒。无知无绝,像是死了一般。周氏急得直掉泪,不停地催促人去请大夫。 楚云梨忙而不乱,又摁压了几处穴位,孩子终于呛咳出声。 周氏喜极而泣。 恰在此时,大夫赶到,小半个时辰后,孩子喝完了药安然睡下,楚云梨也终于腾出空来问及缘由。 周氏有些歉疚:“宝儿还小,跟我也不太熟,玩了没多久就要找你,我就想着孩子都喜欢跟孩子玩闹,便寻了几个大一点的陪他。刚好管事来问我中元节的事,我就站到了一旁,还没说几句话呢,就听到池塘边出了事。” 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好在孩子无事,否则,我真的……” “娘,别说这些话。”楚云梨追问:“那几个孩子在哪?” “都在隔壁跪着。”周氏有些恼:“我有问过,宝儿落水后,他们还捱了片刻才开始喧闹喊人。我看他们分明就是故意。” 也可能是孩子胆子小,看到宝儿落水之后怕被问责,所以才不吭声。 楚云梨向来对孩子要宽容些,下意识就开始为他们推脱。可当她到隔壁看到跪着的那些孩子时,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愤怒。 这些孩子最少的七岁,剩下的都是十来岁。 尚书府中长大的孩子就没有单纯的,十岁已经懂事,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他们不喊人,分明就是故意让宝儿在水里泡着。 “宝儿是怎么落水的?” 最大的那个孩子上前:“就他非要去池塘边上捞鱼,我想拦着,可拦不住。” 这一听就是谎话。 宝儿才五岁不到,对于面前这个孩子来说,那就是个小萝卜头。他常年干活,一伸手就能把人抱起。怎么可能拦不住? 她眼神凌厉,半大孩子低下头:“小公子很爱哭,小的怕阻止他后被夫人责备。” 楚云梨冷笑着问:“所以你就眼睁睁看他入水?” “不是!”半大孩子急切解释。 楚云梨已经不看他,掏出一张银票,看向剩下的孩子:“我想知道真相,你们谁告诉我,这张银票就是他的。我还会让母亲挑你们的家人重用。据我所知,厨房的管事好像病了。” 她将那张百两银票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孩子们面面相觑,谁都想要这份厚赏,银票倒是其次,主要是那个厨房的管事位置,若能管厨房采买,那可是一份肥差! 还是那句话,尚书府的孩子就没有单纯的。众人纷纷意动,当即都膝行上前。 半大孩子眼中慌乱:“我说的都是事实,这银票是给我的吗?” 说着,还伸手来拿。 楚云梨手一让,将银票拿开,冷笑道:“你反应倒是快,但我不信你说的话。”她看向其余的四个孩子:“你们来说,厨房管事位置只有一个,我外头几间嫁妆铺子,都需要管事。”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眼中一喜:“主子明鉴,我们也不知道小公子怎么落的水。我昨天有看到来银和江姨娘身边的丫鬟藏在假山后鬼鬼祟祟。” 来银怒斥:“你胡说。”他急切解释:“主子,您别听他的,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就是有,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个孩子当真开始发誓。 还有个孩子低声道:“我看到来银推小公子了。” 周氏赶过来,刚好听到这话,顿时大怒,吩咐道:“来人,给我狠狠的打。打到愿意说真话为止。”她看着来银,冷笑道:“如果你宁死不屈,那算我输。” 来银本就是贪图好处才动的手,真有抗痛的毅力,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几板子下去,立刻就招了。 确实是江姨娘身边的丫鬟让他做的。 “他说让我把小公子推入水里,本来我还觉得挺难,刚好夫人需要找几个孩子陪小公子,我花了二钱银子,才求得了张管事把我送来。” -- 第991页 说这些话时,来银涕泪横流,末了又求饶:“主子,我知道错了,您千万饶过我这一回。” 那个张管事爱贪便宜,周氏只要想到自己险些害死了外孙,就怒火冲天。一怒之下,找了中人,将二人都发卖了去。 楚云梨对此并不满意,她又去陪了宝儿半天,确定他病情平稳,这才起身出了正院,直奔江姨娘的院子。 周氏能有些不放心,追到半路,想到什么,猛地顿住脚步:“你们跟着秋姑娘,记住,不能让秋姑娘被欺负!” 楚云梨余光看到,唇角微微勾起。 江姨娘的院子清幽雅致,比起主院也差不了多少。她一进门,门口守着的婆子,笑着迎上前:“秋姑娘,有事吗?” 楚云梨冷淡地撇了她一眼:“我找你家姨娘。” 婆子微微躬着身子:“秋姑娘,奴婢先让人通禀一声,成么?” “你去吧!”楚云梨冷笑道:“告诉你家姨娘,我来找她算账。” 婆子看出来她来者不善,没想到竟然把找茬的话说得这样直白,微愣神过后,反应过来:“秋姑娘,这是为了什么?” “你家姨娘自己心里清楚。”楚云梨拂袖往前走,很快进了门。 她来得急,江姨娘也才听到身边的丫鬟禀告,人就进了门。桌上还摆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手中还抓着筷子呢。 楚云梨看了一眼江姨娘面前的酒,赞道:“姨娘好兴致。” 江姨娘面露诧异:“晚秋,你来得这样急,有事吗?” “姨娘兴致好,可我儿刚死里逃生,小脸煞白,我这心里却难受得很。”楚云梨走到她面前站定:“姨娘,你不去探望一二吗?” 对上她的目光,江姨娘不知怎地生出了一股惧意。勉强扯出一抹笑:“落水?何时的事?”她站起身:“严不严重?请了大夫了吗?” 楚云梨伸手一引:“姨娘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江姨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歉然道:“我这一身也不方便出门,稍后我会来的。” 楚云梨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等你。” 一副不等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江姨娘摸不清她的想法,不过,孩子落了水,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探望一二。如果借故推脱,更会惹人怀疑。当即进了里间,换衣衫时,想到孩子如今在正院,她特意找了一身华丽的换上。 无论张晚秋是不是来找茬,她光鲜亮丽地往母女面前一站,就够让他们堵心的了。 换好了衣衫,楚云梨上下打量:“挺好。” 江姨娘一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心里总觉得不安。勉强扯出一抹笑:“走吧!” 一路上她走在前面,气氛实在尴尬,忍不住没话找话:“宝儿醒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醒了,大夫说只要好好养病,就没有大碍。”楚云梨看了一眼周边的路,上前抓住她的袖子:“姨娘跟我去看一看孩子落水的池塘边吧!” 说完,不待江姨娘挣扎,直接把人往池塘边带。 江姨娘心里越来越不安,想要抽回袖子,发现根本拔不动。又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晚秋,我自己能走,你别拽我,拉拉扯扯不好看。” 楚云梨走得飞快,江姨娘跟得狼狈。 几息后,碧绿色的池塘出现在眼前,楚云梨使劲一拽,江姨娘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几步,她再抬脚一踹。 “噗通”一声,江姨娘落入了水中,瞬间没了顶。 边上的丫鬟傻了眼,反应过来后,也不敢质问楚云梨,急忙大叫:“快来人呐,姨娘落水了。” 池塘边都备有会水的婆子,今日才救起来了宝儿,听到这话,顿时飞奔过来。 楚云梨没有拦着,因为江姨娘不会水,一开始还挣扎,这会儿只隐约看到水底下一抹绸缎飘飘忽忽。 江姨娘是大人,两个婆子破费了一番力气,才像拖死狗一般把人弄了上来。 此时的江姨娘早已晕厥,婆子急忙上前摁她胸口。 好半晌,才把人折腾醒。 江姨娘在水中挣扎半天,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睁开眼看到碧蓝的天空,她真的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一偏头,又对上了熟悉的眼,一时间不知是愤怒憎恨多一些,还是惧怕多一些。 她刚吐了水,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说话时还拉扯着疼,她忍着疼痛质问:“晚秋,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我的命?” 楚云梨弯着腰,好奇问:“你难受吗?” 江姨娘差点死了,怎么可能好受? 她满腔怒火,大吼着反问:“你说呢?” 一句话吼完,又伸手捂住了脖子。这一抬手,手肘碰到坚硬的地面,才想起来她还没起身。 身为女子,浑身湿透横躺在地,怎么看都不像话,她抬手,勉力坐起身。 楚云梨并不阻止,抱臂靠在水榭边上的廊柱上:“难受就对了。宝儿落水之后,比你喝的水多。他还是个孩子,险些没能救回来……” 江姨娘本就心虚,总觉得她好像知道内情,飞快道:“这跟我有何关系?晚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这样狠毒,你自己的孩子落水,就要把我也丢下水去。我要找大人给我做主。” 楚云梨颔首:“刚好我也想找,你去吧,省得我再跑一趟。” -- 第992页 听到这话,又看她底气十足,江姨娘打了个喷嚏,只觉周身发冷。 这副模样,像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一般,江姨娘自认做得隐秘,就算是有人招了,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晚秋,难道宝儿落水是被人害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事要问你啊,我相信,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宝儿落水的内情。” “你这话是何意?”江姨娘结果婆子紧赶慢赶拿过来的披风裹在身上:“你是想说我让人推宝儿入水?”她气愤道:“简直张口就来,我怎么会对孩子动手?证据呢?” “人证物证都有。”楚云梨上下打量她:“走吧。” 一阵凉风吹来,江姨娘又打了个喷嚏:“去哪儿?” 楚云梨头也不回:“你不来也成,稍后自会有人请你。” 江姨娘母女本就害死了张晚秋,楚云梨对她们无感,只想着在合适的时候推上一把,给张晚秋报了仇就成。 但是,江姨娘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冲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动手,这就不能忍了。 江姨娘浑身湿透,想追上也不能,她有预感,这丫头一定是去找大人了。她飞快起身,赶着回去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衫后准备去外书房解释。刚走到门口,大人身边的随从就到了。 说实话,江姨娘有点慌。 这和她设想的不符。 这小孩子落入水中,过一会儿再捞,肯定是救不回来了的。孩子贪玩落水本就是常事,压根不会惹人怀疑。 就算孩子捞出来了,这会儿已经清醒。说出了落水的实情……可那又如何,童言不可信,她还可以说是那母女二人栽赃自己。这么想着,江姨娘慌乱的心渐渐落到了实处,就这么到了外书房外。 书房的门开着,她一路过去,刚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来银。 江姨娘也没有慌乱,疑惑问:“大人找我?”她话一出口,眼睛就红了:“本来我还想找大人评理的,晚秋把我拖到池塘里,丢入水中,险些还有一条性命……大人,妾室就该死么?” “妾室不该死,你该死。”楚云梨毫不客气:“江姨娘,我知道你们母女不喜欢我,但是大人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孩子,你们恨我可以,有手段都冲我来。为何要对宝儿动手?他还那么小,你也为人母,你怎么这样狠心?” 江姨娘一脸茫然:“宝儿落水跟我有何关系?”她好奇问:“是谁跟你说的?” 楚云梨伸手一指来银:“他说的。” 江姨娘看了一眼:“我不认识他。” 丁尚书面色难看:“晚秋,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楚云梨就知道,无论丁尚书面上如何歉疚,当张晚秋这个女儿真正和江姨娘针锋相对时,他帮的还是自己家人。 或者说,丁尚书不想家丑外扬。 有些事情,捂住了就可以当没发生。 楚云梨倒也能理解,无论怎么说,张晚秋在尚书府长大,养恩还是在的。她也没想和丁尚书作对,把路往绝了走。当即道:“您要是查不清楚,那我就只好去找孔大人帮忙。” 如果找了外头的官员,那才真的是丢了大脸。丁尚书和她对视半晌,率先败下阵来:“来银,你把哪个丫鬟收买你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江姨娘身边的丫鬟刚好认识来银,知道他办事靠谱,这才给了重金请他相助。 来银怕挨板子,说等得很是细致,连当时从丫环身上顺着一枚玉佩都说了。 丁尚书拿着那枚玉佩,问江姨娘:“你还有何话说?” 江姨娘低下头:“大人认定我是罪人了?” “你可以为自己辩解。”丁尚书看着她:“我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这样狠毒。” 江姨娘心弦一颤。 换句话说,如果事情属实,她真的这么狠毒,就已不配做他的枕边人。 “大人,我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她伸手指着来银:“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也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对孩子动手。他张口就来,肯定是有人污蔑,还请大人严查。别让外人挑拨了我们一家人的关系。” 丁尚书做梦都希望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当即女人打来银的板子。 来银没想到自己都老实招了,竟然还要挨板子,一开始还强忍着,几下之后,捱不住了:“大人,我说!” 他咬牙道:“这一切都是夫人让我做的。先是推孩子入水,然后说是江姨娘指使……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一句话吼完,直接晕了过去。 外书房中一片安静。 周氏瞠目结舌地看着昏迷过去的来银,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反转,反应过来后,急忙解释:“大人,他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对宝儿动手?” 江姨娘适时接话:“也只有如此,才不会有人怀疑你。姐姐,你可真是不择手段,宝儿才四岁,还是你的亲外孙,你竟然也舍得对他动手。”她擦了擦眼角:“可怜了孩子。” “我孩子确实可怜。”楚云梨冷笑道:“被你这样的毒蛇盯上,宝儿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江姨娘一脸诧异:“都说了不是我。” 楚云梨看向地上的来银:“你起来,再装死,我就让人杖毙了你!” 来银没有动弹,像是真的晕厥了一般。 -- 第993页 楚云梨掏出一把匕首,上前狠狠扎在他的肩膀上,又利索地拔出,带出一抹血光 来银承受不住,尖叫了一声。 “你再装死,我就让你真死!” 边上的江姨娘有些被吓着了,小脚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她从来都不知道张晚秋恼怒后这样凶狠。 来银是真的怕死,看向那匕首上的血光,不敢再装晕,捂住肩膀颤声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拿银帮人办事。”说这话时,他看了一眼江姨娘。 楚云梨似笑非笑:“江姨娘这一环扣一环,当真是高明。你这是想把我们母女都扫地出门?” 江姨娘别开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从来没有做过多余的事,更没害过人。宝儿落水,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哦?”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以牙还牙,方才你让你入了一次水,只是没有宝儿伤得重,你是不是想再来一回?” 江姨娘心里真心害怕,看向丁尚书:“大人,妾身什么都没做,可背不起杀人的罪名,您帮妾身评评理!” 丁尚书看着她,满眼失望。 第1607章 炮灰白月光八 如果丁尚书今日断的是别人家的案子,或许会相信江姨娘的话。 可这是自己府上,在座的所有人他都有所了解,就比如周氏,两人夫妻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氏对女儿的维护。宝儿生下后,周氏更是时常挂在嘴边,有好东西都会想着给母子俩送去,有一回宝儿生病,她更是跑到郊外的寺庙斋戒半个月给孩子求平安扣。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将孩子推入水中? 退一万步说,就算周氏真的要针对江姨娘,也多的是法子,何必拿孩子来作贱?再有,张晚秋一个大家闺秀都被逼到亲自动手伤人,眼看着都疯了一半,怎么会对孩子动手? 江姨娘对上男人那样的目光,心里一突,下意识解释:“大人,真不关我事。” 丁尚书侧头看向捂着肩膀满脸煞白的来银:“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送官,身为下人伤害主子,按律该凌迟处死!”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加重。他为官多年,真正摆起官威来,一般人都受不了。 来银听在耳中莫名就觉得自己会被凌迟处死,尤其肩膀上海血流如注,当即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虽说人为财死,可来银不想死,当即跪倒在地:“都是……都是姨娘让我做的。鸢飞给了我二百两,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要招认出她和姨娘来。方才……刚才小的说是夫人指使后贼喊捉贼,其实是扛不住了。” 对于来银招认这么多,江姨娘也设想过,她压下身体的害怕和不安,满脸悲愤:“夫人,没想到你让我背一个伤害儿童的名声还不够,竟然还想让我搭上一个谋害主母的罪名,你实在太狠了!” 周氏气得直喘气:“我就是死,也不会对宝儿动手!”太过恼怒生气,她浑身都在颤抖。 丁尚书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激动的她,也再一次确认,江姨娘口中说的话是无稽之谈。当即伸手握住了她的:“别着急。” 周氏手上一暖的同时,心里也温暖起来。刚才的担忧和气愤瞬间消散大半,哭着问:“大人信我?” 丁尚书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江姨娘面色难看起来:“大人,您不能只听:别人一面之词,就认定此事是我做的。兰娘也有孩子,我怎么可能对孩子动手?” 她悲愤道:“来银说是鸢飞给的银子,那把鸢飞叫来对质!” 丁尚书颔首,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心腹。 屋中一片寂静,丁尚书看向楚云梨,问:“宝儿如何了?” 楚云梨低下头:“喝完了药,还在昏睡之中。” 周氏刚刚才干的泪水又有决堤的架势,丁尚书见了,伸手帮她擦,道:“好在孩子无事。” 江姨娘看得嫉妒不已。 一刻钟后,心腹去而复返。脚下匆匆,奔进门就道:“大人,鸢飞死了。” 江姨娘“啊”了一声,满脸惊诧:“怎么会?”话出口,眼圈渐渐红了:“鸢飞是无辜的。”她侧头看向周氏,满脸悲愤:“夫人,鸢飞哪怕只是个丫鬟,她也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这样狠心?” 心腹从袖子里掏出一物递上:“大人,小的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个荷包,上面还带着血,大人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一瞧,里面是两张百两银票。 江姨娘惊呼:“她哪来这么多银票?” 楚云梨看够了她的惺惺作态:“江姨娘,你是想说我们母女陷害你,收买了鸢飞之后又将其灭口,然后死无对证,对吗?” 江姨娘反问:“难道不是?”她看向丁尚书:“大人应该知道,鸢飞跟了我多年,我们情同姐妹。我不可能为了打击你们而伤害她。” 丁尚书捏了捏眉心,方才宝儿落水,虽然凶险,到底没有弄出人命。可如今鸢飞死了,哪怕只是丫鬟,她也是一条性命。在这尚书府,他绝不允许有人草菅人命。 “给我严查!”丁尚书看着屋中的众人:“谁杀了人,下半辈子就去家庙里过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楚云梨垂下眼眸,周氏眼中满是快意。 江姨娘用帕子捂着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 第994页 屋中气氛凝滞,丁尚书铁了心要查出家里的老鼠,将所有的下人都请了来。 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不可能了无痕迹。 一问之下,果然有人看到鸢飞和来银暗中来往,至于鸢飞之死,愣是没人知道。 楚云梨提议将鸢飞家人请来。 江姨娘和鸢飞相处多年,感情深厚,鸢飞家人得知人没了,顿时悲痛欲绝。 一家人抱头痛哭,声音悲戚,周氏不忍地别开眼。她确实没有对鸢飞动手,在她看来,应该是江姨娘杀的人,目的嘛,就是为了混淆视线摘清自己。 “你别哭了。”楚云梨走到鸢飞母亲身边蹲下:“你女儿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这么伤心,也会不安的。” 鸢飞娘没有抬头,哭声微顿过后,声音更大了。 不过,楚云梨有听出来,这之后的声音不太自然。更像是装出来的伤心。 丁尚书在朝堂上多年,能够走到今日,本就心思敏锐,瞬间就听出来了一点异样:“来人,去衙门报官,一定要查出杀害鸢飞的凶手,就算是知情人,也一样按杀人罪论处。” 他语气加重,比起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鸢飞爹娘瞬间就哭不出来了。 楚云梨上前:“怎么,你们不想帮女儿讨公道?” 两人不敢说不想,鸢飞爹试探着道:“我们小老百姓,不敢麻烦大人。” 丁尚书沉声道:“有本官在,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包庇凶手的人一个都跑不掉。知情不报者,也按同罪论处。”他看着面前已然瑟瑟发抖的夫妻俩:“你们若是知情,最好提前告知本官。看在鸢飞伺候了姨娘多年的份上,凡事都可商量。” 看丁尚书神情不似作伪,江姨娘也傻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丁尚书要脸面,加上自己就是官员,无论出了何事,都是能捂着就捂着。怎么突然就变了作风? 江姨娘心里怀疑他是故意诈鸢飞爹娘,毕竟人已经没了,又没有查出任何疑点,又只能唬人了。 但丁尚书那副模样,一点都不像是玩笑。 她都吓着了,鸢飞爹娘更甚,当即吓得面如土色,鸢飞娘哭着道:“是姨娘!” 江姨娘闭了闭眼。 她心里明白,自己大势已去。 接下来,鸢飞爹娘就说了江姨娘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对鸢飞动手的事。 鸢飞会死,是因为吃多了致人虚弱的药。她做梦也想不到,母亲特意为她配的补身药,会要了她的性命。 鸢飞爹娘不停磕头求饶,她娘不知是怕的还是真心疼女儿,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都是姨娘派人送来的药,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求大人明察。” 江姨娘还是死不承认。 丁尚书已经没了耐心,怒斥:“你这几年来愈发傲气,如今竟然敢杀人。再让你留在府中,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杀?” 江姨娘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一开始,她只是想给母女俩一个教训,便让人对宝儿动手。后来又觉得,母女俩很疼爱这个孩子,到时候肯定会追根究底。万一查到鸢飞头上,她也说不清。所以就干脆杀了鸢飞,既能死无对证,还能倒打一耙。 她也算和丁尚书同床共枕多年,自认对他有几分了解,但却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他,像审犯人似的。看向她的眼神再不温和,而是像看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一般。 在那样的目光中,江姨娘瘫软在地:“大人,我没有……”到了此刻,她心里也明白,辩解也只是狡辩,大人不会相信。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自救之法,脱口道:“我是兰娘的母亲,我不能出事!” “没让你出事,你只是病了,需要去郊外的家庙清修。”丁尚书看向门口的心腹:“交给你了。” 心腹带着几个婆子进来,丁兰娘急忙往后退:“我不去!” 她苦苦哀求,眼看丁尚书不肯松口,哭着道:“大人能容我收拾一下行李吗?” 刚才落水之后,她回去衣裳刚换好,这边的人就到了。此时身上连一件首饰都没。没有银钱傍身,又是那样偏僻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岂不是擎等着被人欺负? 不待心腹询问,丁尚书一挥手:“带走!” 要是让她带着银子去,那就算不得教训了。 见状,江姨娘心底更沉。看来,大人比她以为的还要生气。这一回,怕是没那么好哄。 江姨娘不甘心,被人拖着往外走时,余光撇见主位上同样不甘心的周氏,大叫道:“大人,晚秋推我入水的事就算了么?论起来,我才是尚书府的人,她一个外人这般欺负于我,分明就没把尚书府与您放在眼中。” 说完这些话,她已经被拖到了门外,眼瞅着被送走的事已无可更改,她几乎是尖叫道:“您要是不罚她,我不服。” 丁尚书沉着脸:“太吵了。” 话音刚落,江姨娘就被捂住了嘴。 没有了她的尖叫声,周围一片安静。丁尚书看着母女二人,道:“她确实做得不对,可晚秋把人往水里推也说不过去。” 楚云梨垂下眼眸:“等过几天我的院子整修好了,就带着孩子搬出去。” 丁尚书满脸诧异:“搬去哪儿?” 楚云梨正色道:“我在麒麟街买的小院,很宽敞,足够我们母子俩住。那边离衙门近,也没有歹人,大人尽管放心。” -- 第995页 “你早就打算搬出去了?”丁尚书一脸疑惑的看向周氏:“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提?” 周氏根本就没想让女儿搬,又怎么可能提? 她苦笑了下:“本来想跟你说的,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晚秋长大了,主意大得很,我也是才知道的。” 如果说早就知道,丁尚书就算现在不计较,也难免心生隔阂。 丁尚书本也只是随口一问,重新看向楚云梨:“晚秋,我一直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就是你的家。你如今……出了那些事,住在别处也不合适,就留在府里吧。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说半句闲话!” 他说得真心实意,楚云梨能听得出来他的诚挚,但住在府中不是一两天,她不想影响张晚秋和尚书府的感情,道:“我要做生意,住在府中多有不便。大人放心,日后我若是需要你帮忙,不会客气的。” 丁尚书叹息一声,没有强求:“搬家的日子选好,提前告诉我,我送你一程。” 若张晚秋贸贸然搬走,外人许会认为她与尚书府交恶。有他相送就不同了。 楚云梨谢过了他的这份好意,又不甚诚心地道歉:“方才我是气急了才把江姨娘推入水中,这事确实不对。稍后我会去郊外给她道歉。” “不必了。”丁尚书虽觉得张晚秋过分,却也不认为需要到道歉的地步,尤其她非要搬走,他心底愈发歉疚,本来的那点不悦瞬间就散了大半:“她对孩子动手,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还杀了人,本就是她不对,你不用道歉。” 楚云梨会这么说,本就是知道他会这样接话,立刻从善如流:“好。” 周氏欲言又止:“大人,万一兰娘得知她娘身上发生的事,回来求情怎么办?” 丁尚书这会儿烦透了她们母女,道:“之前我吩咐过门房不让她入府,她求不了情!” 第1608章 炮灰白月光九 听到丁尚书这话,周氏心中又是一松。 很明显,他是彻底恶了江姨娘了。 回过头,她私底下找到女儿:“暂时先别搬,兰娘进不来,你这种时候出去,她一定会纠缠你。” 但楚云梨也不能不出门啊,她外头还有生意要做,如今正在初期,各处都需要她盯着。她是不怕丁兰娘的纠缠的,相反,她很乐意看到丁兰娘气急败坏又拿她无法的模样。 …… 丁兰娘得到消息时,江姨娘已经出了城,她不明白在府中还算如鱼得水的母亲怎么突然就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急忙让人备马车''追了出去。 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撵上。到了家庙,丁兰娘却被拒之门外。饶是拿银子收买下人,都还是没能进去。 如今江姨娘才被送来,又有尚书大人亲口吩咐不许江姨娘见外人,他们不敢违背主子的吩咐。至少,现在不敢。如果过段时间,他们很乐意做这个好人。 丁兰娘纠缠半天,还是没能进门,只得打道回府,到了城门口时,发现城门已关。外面天已经黑了,她只得去找农家借宿。 进了屋才发现那屋子太过破旧,根本不能住人,又回到马车窝了一晚。翌日早上,整个人面色憔悴,回到城里时还昏昏欲睡。但她没空歇下,直接去了尚书府。 说实话,这一次回去她比较紧张。和父亲之间闹得别扭还没有缓和,母亲又被送走,两人之间的纽带不在,她很可能见不到父亲的人。 结果,却连门都不得进。 上一次回来,丁兰娘也进不了门,不过,她硬闯时下人并不敢拦。这一回她打算同样闯进去,谁知刚一动作,面前瞬间站了一排男仆。 都是男人,她总不能往里钻吧? 丁兰娘看了看面前一排男人,咬了咬牙还是往上冲。就不信他们敢触碰自己。 下人确实不敢碰,看她硬要闯,如潮水一般散开。丁兰娘心下一喜,刚跑过照壁,又看到了好几个粗壮的婆子。 “兰姑娘,大人不让您进来,您别为难我们。” 丁兰娘不听不理,继续往前走。 这一回几个婆子拽住她,生生往门外推。丁兰娘气得大叫:“我找父亲有要事,你们大胆!” 不过几息,她就被丢出了门。 站在门口纠缠也太难看了,丁兰娘并不想让自己和娘家闹别扭的事,传出去只能回到马车上。她今日必须要见到父亲,于是让人去偏门打听。 没多久,丫鬟回来禀告:“今日大人天不亮就走了。” 丁兰娘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咬牙道:“就在这里等!” 她打定了主意,吩咐丫鬟去给自己拿吃的,还让他们回去带床被子过来,打算在这里歇。丫鬟刚走不久,就看到大门打开,一架玫红色马车驶出。 丁兰娘见状,急忙让人去拦,自己也飞快跳下跑过去。 楚云梨马车被拦下,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不远处急匆匆跑过来的人。扬眉笑问:“兰娘,你这么早?” 丁兰娘狠狠瞪着她,心中无比愤怒。真的有种撕掉她脸上笑容的冲动。可方才她让下人去打听自己母亲被送走的内情时,府内的人都三缄其口。也是,事关尚书府脸面,尚书大人亲自下令封口,谁敢不听? 不知道真相,丁兰娘只能胡乱猜测,在她眼里,肯定是周氏母女俩陷害的母亲。 -- 第996页 想要知道真相,就得压下怒火。丁兰娘几乎咬破了唇辦才让自己面色没那么狰狞。 “姐姐,我有点事想问你。” 楚云梨颔首:“我挺忙的,有话赶紧说。” 如今姐妹俩已经撕破了脸,丁兰娘不认为还有虚情假意的必要,直接开门见山:“昨日府中出了何事,我娘她为何会被关系家庙?” 楚云梨冷笑一声:“大人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不算是外人,我可以告诉你。” 丁兰娘眼神紧紧盯着她。 楚云梨一步步走近:“江姨娘她……找人推我的宝儿如入水,还想说是我们母女陷害她,便杀了那个收买下人都丫鬟栽赃我娘。大人查明了真相,这才严惩了江姨娘。” “你胡说,我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丁兰娘脱口道:“定是你们母女陷害。” 楚云梨面沉如水:“丁兰娘,你会不会把自己的孩子丢入水中陷害别人?” 丁兰娘反问:“你们母女心思深沉,一直视我娘为眼中钉,为何不会?” “你会这么想,可见你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伤害自己孩子。但不是所有母亲都会这么说,至少,我就不会。”楚云梨沉声道:“你娘她是罪有应得,活该!” 丁兰娘气人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狠狠瞪着她。 对上她这样的目光,楚云梨丝毫不惧,道:“你还别这么看我。我要不是记着尚书府的养育之恩,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依我本心,是想去衙门报官的。”她上下打量丁兰娘,眼神蔑视:“你若是真觉得江姨娘冤枉,可以去找京兆尹严查此事,我谢谢你。” 听这话底气十足,丁兰娘就知道,搞不好真的是母亲一时想不开对孩子动手。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如果事情真的属实。父亲眼里揉不得沙子,大概再也不会接受母亲,那……就真的让母亲一辈子呆在家庙? 关键是,她生身母亲成了罪人,外人不知内情,邱家又不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让他们知道真相。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邱泽华堂兄弟好几个,所有的妯娌都会看不起她……想到那样的情形,丁兰娘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娘也太不争气! 就算要动手,也做得干净一点,为何要让人抓住把柄? 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楚云梨看她面色煞白,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兰娘,我看你好像喘不过来气,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夫吧!” 丁兰娘突然就炸了,大吼道:“不要你假好心!” 她狠狠甩下帘子:“赶紧滚。” 楚云梨没滚,上前掀开帘子:“兰娘,这不是只是你的家,也是我的。你让我滚,完全没道理嘛。” 得知了这些事,丁兰娘心情烦躁无比:“你烦不烦?” “其实我也不想看见你。”楚云梨摆了摆手:“既然我们两看两相厌,以后你别再来找我,看到我也别说话。” 丁兰娘:“……”这大概不行。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想法,道:“你不喜欢我,又非要来找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脸皮也忒厚了!” 第1609章 炮灰白月光十 丁兰娘并不是脸皮厚。 可想救出母亲,就得找出其中的疑点,父亲和周氏不肯见她,下人不敢透露。她也只能拦着经常出门做生意的张晚秋询问。 “姐姐,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云梨扬眉:“我就这么说,你不爱听,别凑到我跟前来啊。” 丁兰娘气得咬牙:“张晚秋,我是五品官员的夫人,你一个寄人篱下的寡居之人,怎么敢这样跟我讲话?” 她这话意在提醒。 实在是张晚秋忒气人!饶是丁兰娘知道日后张晚秋完全不能与自己相比,也还是受不了这个憋屈。 楚云梨反问:“我就说了,你待如何?” 丁兰娘恨恨瞪着她:“以后你若有事求到我面前,我绝不会帮你。” “这话我也想跟你说。”楚云梨并不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就比如现在,你从我口中得知你娘犯的事,我也算帮了你的忙,从今往后,没有这种好事了。”她放下帘子:“走吧,管事还等着我呢。” 丁兰娘:“……” 她还想问一下细节来着。 楚云梨马车转过一个街角,想到什么,吩咐身边丫鬟:“你回去告诉我娘,嘱咐底下的人别乱说话,尤其是关于江姨娘的事。” 然后,丁兰娘再派人去打听时,下人一听是江姨娘,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哪怕许以重金,也还是无功而返。气得丁兰娘的头一阵一阵的疼。 “要你们何用?” 丁兰娘在大门外发了脾气。 饶是知道自己露面会丢脸,尽量缩在了马车里,也不和认识的人打招呼,也还是被别的府上下人认出来了她的身份。虽然不知丁兰娘到底为了什么被娘家拒之门外,但可以肯定的是,丁尚书已经恶了这个女儿。 所以,当丁兰娘在门口等了一天,没能等到父亲只能回家休整再战时,刚一进府门,就被婆婆请到了正院。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丁兰娘昨夜未归,府里不可能不打听……她其实是心虚的。 “兰娘,你回了娘家为何不得进门?”邱夫人开门见山。 -- 第997页 丁兰娘垂下眼眸:“我那个继母不省心,故意将我拦在门外。今日父亲没有回来,所以才会如此。” “你这回去得也太勤了,这月都快有十趟了。”邱夫人提醒:“你是我邱家的媳妇,不是未嫁女,不要回去得那么勤!再有,不得进门你就离开啊,守在门口像要饭的似的。外面人见了,显得你不会做人,连娘家都哄不好。说起来也是咱们邱府脸上无光。” 丁兰娘奔波了两日,回来劈头盖脸就被婆婆训了一顿,心里格外憋屈难受,面上却不敢露。咬着的唇瓣都有了血腥味:“是。” “你别光答应。”邱夫人也有些恼:“回头你就好好呆在府中,最近少出门,再想回娘家,也隔一段再去。现在已是月底,下月月中,我陪你一起回。” 丁兰娘:“……”那怎么行? 母亲还在郊外的家庙,无论她犯了什么罪,都得赶紧翻案,否则,怕是真的要在那里养老了。 于她来说,娘家没了母亲,等于天塌了半边。如果邱府知道她的亲娘成了个罪人……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我这两天是有点急事想找父亲。”丁兰娘垂下眼眸,做出一副乖巧模样:“等把这事说清楚,我两个月不回去都成。” 邱夫人皱眉:“何事这样着急?” 这话问得随意,她自认出了朝堂上的事,就没有她不能问的。而朝堂上的要紧事,不可能儿媳都知道了她还不知。她更倾向于是私事。 丁兰娘不能说。 到了此刻,她心底里还对父亲生出了一点感激,如果不是他明令不许把事情外传,这会儿的邱家说不准已经知道了真相。 眼看婆婆等着自己的回答,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她含糊道:“就是关于我娘的一点小事。” “那就不急,等下个月回去一起问。”邱夫人挥了挥手:“看你憔悴成这样,赶紧回去洗漱。” 丁兰娘道谢,然后退出。 她几乎是浑身僵硬地走出主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浴桶中。她沉思了许久,觉得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想要为母亲求情,也就得知道她推孩子入水的实情,找出其中的人证物证然后一一推翻。可丁兰娘根本就查不出来,思来想去,除了直接到父亲面前求情之外,好像也只有去找张晚秋。 她将头埋在水中,几乎窒息时才起身,整张脸憋得通红。 翌日,楚云梨又出门时,在一条街外碰到了丁兰娘。 隔了一夜,丁兰娘态度和缓了许多:“姐姐,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楚云梨抬手:“你闭嘴。昨天我就说过,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帮你的忙!” 这般不客气,本就在丁兰娘的意料之中,她压下心底里的愤怒,道:“姐姐,咱们这么多年感情,你何必跟我计较?” 楚云梨本来准备吩咐车夫离开,放下帘子时想到什么,又重新掀开,看着她的脸:“你真想知道那日大人审你娘的所有事?” 丁兰娘眼睛一亮:“对!” 她想问的就是这个。 楚云梨颔首:“我知道了,也无意为难于你。这样吧,稍后我派一个从头看到尾的丫鬟去邱府找你。” 闻言,丁兰娘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好心,只见玫红色的帘子落下,挡住了她神情。让她想要探究都不能。 之前被婆婆训斥,丁兰娘不敢在街上多逗留,很快回到了府中,这两日的奔波让她很是劳累,一闲下来就昏昏欲睡。临睡前,她还记得吩咐身边的人,如果张晚秋派的人到了,立刻将她叫醒。 半睡半醒间,她还想着等知道真相之后,就去父亲那里告发张晚秋不老实,故意将家丑外扬……到时候,父亲也一定会对张晚秋生出隔阂来。 丁兰娘是被推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外面夕阳西下。问:“人到了吗?” 边上的丫鬟一脸惊慌:“到了,只是……被……被夫人接了过去。” 丁兰娘本来在端水漱口,听到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面色已然煞白:“去了多久?” 丫鬟急得眼泪汪汪:“奴婢不知,刚派人去外头打听尚书府可有来人,就得知人已经去了夫人那里。” 张晚秋面色难看,简单洗漱过后奔到正院,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丫鬟,冲自己行礼:“兰姑娘,奴婢已经听从秋姑娘的吩咐,将姨娘做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事无巨细。” 丁兰娘对上婆婆难看的脸色,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 完了! 丫鬟退到了一旁,缩在角落中。 邱夫人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到桌上:“兰娘,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句都不提。还说是小事?你娘她对孩子动手,人命关天的大事,你竟然这么轻飘飘带过去故意糊弄于我,你有把我当长辈吗?” 丁兰娘吓得身子一抖,急忙道:“我娘她是被冤枉的。都是我母亲他们陷害。” “我呸!”邱夫人气急之下,直接呸了出来。 “你少胡说,丁尚书在朝堂上那么多年,岂会被一个女人糊弄?” 丁兰娘心里将张晚秋骂了个狗血淋头,那女人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把这些事告诉她婆婆,目的就是不让她好过。 “早知道你姨娘这样狠毒,当初我就不会上门提亲。”邱夫人语气里的悔意毫不掩饰:“这些年来,委屈了我的泽华。” -- 第998页 丁兰娘面色煞白一片。 第1610章 炮灰白月光十一 当初邱府上门提亲,并不是邱泽华要求,而是丁兰娘母女极力争取,花了重金寻了能够说动邱夫人的邱府亲戚,步步为营,才结了亲。 这些年来,丁兰娘生了孩子,和邱泽华也由陌生变得熟悉,她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她心里明白,邱泽华对她,只有对妻子的尊重。 所以,在看到张晚秋守寡回来后,邱泽华为其做的那些事,她嫉妒之余,心里慌乱无比。 邱夫人当初被人蛊惑了几句,冲动之下上门提亲,谁知道尚书府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她后来便有些后悔。不过,到底没有在儿媳面前提,只是跟亲近的人说过几句。 丁兰娘这还是第一回 听到她直白地表示后悔聘自己入门。没有夫君的宠爱,再失了婆婆的看重,她日后怎么办? “母亲,我娘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情。”撇清自己后,丁兰娘还觉得不够,又强调道:“我娘一个姨娘,这些年来规规矩矩,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这里面肯定有内情,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邱夫人气急:“兰娘,这些都不是你瞒着我的理由。” 丁兰娘低下头:“我……我得知消息之后,只想着帮我娘洗清冤屈,先是跑去郊外问她缘由,没能见到,然后又回了尚书府,想打听消息,一直都挺忙。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对于邱夫人来说,那些事是不是江姨娘做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如今被关进了家庙。无论她是罪有应得还是被人陷害,都证明她手段不够。儿媳有这样一个生母,就是邱府的不幸。 说到底,邱夫人不在乎江姨娘是不是恶毒,只希望她能护好自己,不要拖累了丁兰娘。 听到儿媳的解释,邱夫人怒气未减,冷笑着道:“既然是冤枉的,那你便尽快把你娘接回。我邱府的儿媳,可不能是杀人凶手的女儿!” 听到这一句,丁兰娘身子晃了晃。 这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如果她不能救出母亲,连邱府儿媳也做不得了? 在昨日之前,丁兰娘真心以为,日后她会随着邱泽华的升迁而身份越来越高。他们夫妻是密不可分的整体,可此时听了婆婆的话她才发现。嫁进来生了孩子,也不一定就能安心一辈子。 丁兰娘强撑着走出正院,出了拱门后,再也站立不住,抓住了丫鬟的手才没有软倒在地。 此时丫鬟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夫人,现在怎么办?” 歇肯定是歇不成了。 有了邱夫人那番话,丁兰娘就算回去躺到床上,也是睡不着的。到了此刻,她真的后悔自己冲动之下跟父亲生气。 都怪张晚秋! 她们母女简直自己的克星! 哪怕心里再恨,丁兰娘心里也明白,如果父亲不肯原谅自己,那她也只有再去找张晚秋,才能知道那些人证物证。 回到自己院子里坐下,听到边上丫鬟惊呼,丁兰娘才发现自己的唇瓣已经被咬出了血。 她闭了闭眼,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厌烦。 恰在此时,门被人推开,邱泽华走了进来,看到她一脸憔悴,好奇问:“昨天你怎么没回,还弄成了这样?” 见她不答,又上下打量:“你被人欺负了?” 丁兰娘抬眼看着他:“夫君,我们成亲四载,孩子都三岁了,我能信任你吗?” 邱泽华点头:“当然。” “我娘出了事。”反正邱夫人已经知道,邱泽华也很快就会得知内情,丁兰娘没想瞒着他。 邱泽华微微皱眉:“尚书夫人出了何事?是病了吗?” 丁兰娘心头一哽。 自从她嫁人之后,私底下和母亲相处时,称呼早已变成了“娘”,在陌生人面前她格外小心,但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她都不改口。 邱泽华看到她神情:“你说的是你姨娘?” 丁兰娘憋屈地“嗯”了一声。 “她出了何事?”邱泽华解下外衫,扔到屏风上:“我又没拦着你回尚书房,尽管回去探望就是。” 听着这话,丁兰娘心里就更难受了。从她娘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日。邱泽华却连一丝消息都没听到,她在尚书府门口被拒之门外,连邱夫人都知道了,他却还是一无所知。 由此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对她丝毫都不重视。昨夜未归,他甚至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 “回不去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丁兰娘头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急需找人诉说,反正邱泽华不是外人,知道了也无妨。 邱泽华闻言,诧异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丁兰娘苦笑了下:“昨日夜里,我去了郊外尚书府的家庙。我姨娘被关到了那处,其中缘由我不太清楚,去尚书府也打听不到。到了郊外,也没见到我姨娘。” 邱泽华是读书人,最是讲规矩,这种紧要关头,她不想惹他厌烦,下意识就改了口。 邱泽华讶然:“你姨娘是不是做错了事?” “姐姐说是我姨娘找人推了她的孩子入水,父亲一怒之下,将人送到了家庙。”丁兰娘只要一想到这两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和自己受的委屈,眼圈忍不住就红了:“还不让我见。也不让我回府,这事跟我又没关系。且不说我娘是不是被冤枉的,就算她真的想岔了做错了事,我又不知情。他们凭什么生我的气?” -- 第999页 说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邱泽华人在朝堂,并不是蠢货。立刻就想到这事兴许会拖累自己,沉吟了下:“明日我去找岳父问一下实情。”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按理说,如果没有确切证据,岳父应该不会这样生气。就算看在我们的份上,应该也不是直接把人送到外头。” 关在府中,谁也不知道,把人送去郊外,那目标太大,太容易惹人议论。 丁兰娘心弦一颤,忍不住道:“如果是姐姐和母亲施压,父亲可能也会把人送去郊外,毕竟,母亲是国公府嫡女,父亲也得顾及她的想法。” 邱泽华随意点点头:“可能你是对的。明日我去找岳父问一问。” 事实上,丁兰娘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一来是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压力。二来,也是想让邱泽华帮忙。见目的达到,她上前准备帮他宽衣。 手刚伸出,邱泽华却一让:“你这两日疲累,我自己来。” 落在丁兰娘眼中,就是男人对自己起了隔阂。她努力咬住唇瓣,看着他进了里间,背影消失的那一刻,她的泪也落了下来。 如果这会儿换成是姐姐站在这里,他应该求之不得吧? 天道不公,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就比如张晚秋,哪怕父亲早死,也还能遇上一个疼爱她的继父。哪怕嫁了人守了寡,也还有人对她念念不忘。 而她……生下来就低人一等,嫁的男人还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处处妥帖,事事周到,却还是没能把他的心捂热。 丁兰娘越想越愤怒。 愤怒之余,又满心无力。 …… 翌日早上,邱泽华果然依言去找了丁尚书。事关自己的前程,他不敢大意,天才蒙蒙亮就到了尚书府门外,看到大门打开,立刻下了马车:“岳父。” 看到他,丁尚书又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早,有事吗?” 邱泽华开门见山:“我听说姨娘出了点事,想来问一问。” “不要跟我提她!”丁尚书沉声道:“她指使人对孩子动手,还杀了身边的丫鬟想要陷害夫人。我也是念及你们夫妻的脸面,才没有把她送入大牢。” 邱泽华讶然,不敢相信这些事情都是江姨娘做的。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妻子的生母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恶毒到会牵连他的前程和名声。 他不死心地问:“有证据么?” “人证物证都在,你随时可以查看。”丁尚书一脸严肃:“我是知道你们夫妻与她的关系才会把实情告知,我没有冤枉她,你看过之后,就不要再纠结此事。也拦着兰娘,让她老实一点。” 听岳父说起妻子,邱泽华想到什么,急忙道:“姨娘做错了事,兰娘是不知情的,为何您不让她回府?” “她怨恨我。”丁尚书摆了摆手:“她翅膀硬了,傲气得很,我懒得管她。”他又看了看天色:“我得走了,你也一样。江姨娘大错已成,不要再因为她耽搁了正事。” 语罢,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走远,邱泽华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从方才和岳父的交谈之中,他有仔细观察过,岳父确实恶了江姨娘,看那模样,是真的有确切的证据。 这么大的事,他哪还有心情办公,让人去找上官告了假,飞快回了府。 邱夫人已经在等着了,看到儿子回来,急忙迎上前问:“如何?” 邱泽华摇摇头:“我看岳父那神情,是真的厌恶了姨娘。” 邱夫人面色微变,皱眉道:“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又恨恨道:“兰娘嫁入我们府上之后,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和以前简直是天壤之别,都这样了还不满意。贪心不足!害了自己也罢,兴许还会牵连到你……当初我就不该上门提亲!我看你对兰娘也没有多深的感情,那时候你为何不拦着我?”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邱泽华没有和母亲顶嘴。 邱夫人念叨够了,又开始想对策,沉吟半晌,道:“其实还有个法子能够救回她!” 邱泽华没想过,只要能够得到周氏母女的原谅,以后他们开口劝丁尚书,那江姨娘就能回来。 “稍后我就让兰娘去求。” 丁兰娘没想到他跑了一趟还是这样的结果,虽然万分不甘愿,在看到男人冷漠的目光时,也不得不收拾好出门。 周氏在府中,丁兰娘见不着,也只能找时常出门的楚云梨了。 “想让我原谅江姨娘也行。”不待丁兰娘高兴,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你自己跳入水中,一刻钟后不上来,我就帮她求情。” 丁兰娘:“……”她跳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她救母亲,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不影响她如今在夫家的地位。可从来都没想搭上自己的命。 在她看来,张晚秋就是故意为难。 “姐姐,我又不会泅水,跳入水中会死。你这是在为难我!” 楚云梨颔首:“对啊!我就为难了,你待如何?”她冷笑道:“宝儿都险些死了,你们不来一回,我又怎会原谅?” 丁兰娘听到这话,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第1611章 炮灰白月光十二 丁兰娘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勉强扯出—抹笑:“我们姐妹多年,我知你生性善良,这些都是气话而已。姐姐,我这个人性子直,高兴不高兴都全摆在脸上,以前若有冒犯的地方。妹妹在此……”她深深—福身:“给你道歉了。” -- 第1000页 “道歉没有用。”楚云梨—脸严肃:“如果是别的事,我可能会原谅,但你姨娘对宝儿动手,我绝对不能容忍。说实话,若不是我不想变成和你们—样的人,我会让你丢你的孩子下水才会原谅。” 丁兰娘心弦—颤。 孩子在这种天气落入水中,捞起来肯定会大病—场。孩子本就体弱,兴许—场风寒就没了。 她才不会愿意。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想法,摊手道:“你看,咱们都是为人母,你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也—样。你姨娘此生,就在家庙里度过吧!” 语罢,拂袖而去。 丁兰娘站在原地,面色明明灭灭。 …… 挑了个好日子,楚云梨带着宝儿搬了出来。丁尚书极力挽留无果,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继女这么快搬走,跟姜姨娘做的事脱不开关系。 直白点说,江姨娘推了孩子入水,最后只是被关入家庙,罚得太轻了。 丁尚书人精似的,哪里不明白继女是对这样的结果不满? 但是,不说他和江姨娘多年的感情,只看在丁兰娘的份上,或者说看在邱泽华这个能干的女婿的面上,他都不能把人罚得太狠。如此—来,对着继女他便有些歉疚,特意告了假,亲自送了她们去小宅子。 其实,丁尚书这个人不愿意欠别人的情分,亏待了继女,他便想弥补。而母子俩无依无靠,留在尚书府来说,对她们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已经打算好,到了小宅子后,多挑出—点毛病,然后将二人重新接回府中。 心里都想好了诸如“又小又破,孤儿寡母容易被人欺负”之类的说辞,本打算到了门口后不卸东西直接说这番话,谁知刚转过街角,就看到那里停着—架绣着金线的马车。 金线这种东西,可不是谁都能用的。丁尚书心里—突,周身都紧绷起来,脑中猜测到底是哪位宗亲甚至是皇子,已开始设想看到后该说的话,该行的礼。 马车刚到近前,丁尚书就跳了下去,正拱手上前。想着行李过后打听—下皇子的来意……会不会是继女不小心把人给得罪了。 —个念头还没转完,绣着金线的帘子—掀,跳出来—个身着银色衣衫的高大男子,风—般掠过他刮向了他身后。 丁尚书愣了—下,回头去看时,只见皇上的胞弟华王爷手中捏着—大叠纸,激动地冲到继女面前。从头到尾,就没看自己—眼。 —时间,丁尚书恍惚以为自己不是天子近臣,只是—个普通百姓。 “张姑娘,这些都是你的想法吗?” 楚云梨对于他的激动并不意外,她拿出来的是—份印刷术,—并还有做邸报的想法。 “我只是觉着可能有用,难道真的可以?” 华王爷急忙颔首:“我已让人去做,三五日内—定会有结果。你别把这些东西随便往外说。”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连自称都忘了。 丁尚书—头雾水,上前两步拱手:“微臣见过王爷。” 华王爷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人,整了整脸上神情,颔首道:“丁尚书,好巧。” 丁尚书:“……” 他眼神落到了华王爷手头的纸上。 与此同时,华王爷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捏紧了手中的纸放在背后:“我听说张姑娘搬到了这里,找她有些事要谈。” 言下之意,让其余人回避。 丁尚书也是好心才来相送,楚云梨自然不会晾着他,上前—步:“王爷,今日我有事情耽搁,大概谈不了。明日吧,明天咱们去茶楼,或是去王府细谈。” “既是乔迁,那本王也该沾沾喜气。”他—拂袖,抬步就往里进。 丁尚书—脸诧异。 华王爷和皇上是同胞兄弟,两人之间并无龃龉,他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之—,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却来给女儿贺乔迁……还是这么—点小院,怎么看都挺奇怪。 抽了个空,他站到了楚云梨身边,压低声音问:“那纸上写了什么?” 楚云梨矜持地笑了笑:“就是—些平时的小想法,想着可能有点用,便让人送到了王府。我也没想到,王爷会这般重视。” 她并没有直白地把所有东西都写出来,而是只提了重要的几样。王爷身边的能人很多,有了头绪,自然有人查缺,将其余的东西都补起来。 丁尚书愈发好奇:“关于什么的?” “印刷术。”楚云梨如此,既是帮助天底下的读书人,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 张晚秋的身份实在尴尬,在这诺大的京城中,如果没有个护着她的人,他日的麻烦—定不会少。没有强有力的感情支撑,那就只能靠利益。 丁尚书看了—眼前面的王爷,他其实还想深问,却又不敢。 得知王爷前来贺乔迁,许多人家中都有了动作。事实上,在此之前已经有人看丁尚书的面子送来了贺礼,这时候得到消息,又备了更厚的礼物亲自上门贺喜。 等到丁兰娘拿着贺礼赶来想借此和姐姐拉近关系时,发现府中宾朋满座,下人忙得不可开交。有管事看到了她,却只是扫—眼就收回视线,并没有上前相迎。 丁兰娘恼怒之余,又生出了疑惑来:“哪来的这么多客人?” 关键是那里面有几位邱府有喜都不肯亲自来的。她这些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发现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华王爷。 -- 第1001页 “王爷怎么会来?”丁兰娘失声问。 丫鬟满脸不解,试探着道:“要不,奴婢去打听—下?” “赶紧去。”丁兰娘催促。 本来看到管事不搭理自己后转身就要离开的她,忍下了心里的憋屈找了个角落坐下。 看着和众人言笑晏晏的张晚秋,丁兰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个寡妇,怎么能引来这么多的宾客? 到了此刻,丁兰娘心里突然开始慌乱。—开始,她和张晚秋两人同时嫁人,陈礼自然是比不上邱泽华家世好,不过,陈礼能干,办了几件实事,升迁飞快。临走之前,足足比邱泽华高了两级。 不过,他已经死了啊! 张晚秋变成了寡妇,从今往后都不能再与她相比。她的身份会随着邱泽华官位身高而越来贵重,而张晚秋……只能畏惧人言躲在家中,或者重新嫁人。 无论是谁,再嫁都不会比初嫁更好。今日之前,丁兰娘是真心认为姐妹俩已经没得比。 可这会儿,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看那些人满脸笑容与张晚秋交谈就看得出,没了男人,她同样可以靠自己赢得众人的尊重! —时间,丁兰娘心跳如擂鼓,总觉得自己和张晚秋的差距越拉越大。事实上,如果不能救回姨娘,她可能再做不了邱家妇。 想着这些,她只觉胸闷气短。 楚云梨看到了人群后的她,缓步上前:“妹妹,你们母女做了那样的事,我不需要你的贺礼,也不需要你的祝福。”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疑惑这姐妹二人之间的恩怨。 眼神巡了—圈,发现似乎没人知情。这种人把此事记在了心里,都下意识地远离了丁兰娘。 丁兰娘看见众人的疏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第1612章 炮灰白月光十三 “兰娘,要说你是真心的,我也不信。”楚云梨扬声吩咐:“来人,送邱夫人出去!” 连客人都不是,直接成了邱夫人。 丁兰娘心里很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由其华王爷也在此,若是真的被赶出去,日后她怎么与各家夫人来往? “姐姐,我们是姐妹啊!”说着话,丁兰娘眼神在人群中搜寻丁尚书。 事实上,此时的丁尚书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江姨娘做的那些事如果被外人得知,尚书府可就丢了大脸。这一刻,他们父女都不希望众人注意到江姨娘。 丁尚书咳嗽一声:“晚秋,我带她出去。” 以前的张晚秋在丁尚书眼中是个很乖巧的姑娘,但自从她守寡归家后,似乎变了许多。反正不如以前软和,性子强硬,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这么多人面前,丁尚书不敢撩拨,万一她不顾多年的养恩把事情闹出来,丢脸的还是尚书府。 听到父亲的话,丁兰娘一时哑然。她求助父亲,可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为了留下来。 “爹,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您帮我说几句话吧!” 凭本心说,丁尚书一开始确实生了女儿的气,认为她对自己不够尊重。但也并没有多气,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可后来江姨娘做了那样的事,他便有些迁怒。 “这么多客人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丁尚书沉声道:“跟我走。” 语气不容拒绝。 事实上,如果不是华王爷在,丁尚书兴许真会做这个好人。毕竟女儿是亲生的,一直这么别扭着,也不是个事。 如今情形不同,华王爷在此。且明显要护着张晚秋母子,他可不敢在这个档口撞上去为难继女。那不是为难继女,而是为难他自己。 丁尚书在孩子面前向来威严,丁兰娘看他心情好时才敢撒娇,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再也不敢纠缠。无论心里有多不甘,也只能抿唇跟上去。 等到父女俩一走,院子里的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 楚云梨搬家之后,和左邻右舍都处得不错,因为华王爷的关系,还多出了许多生意来。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无论去哪,她都带着宝儿。因为腾不出空,身边的下人都多跟了俩。 最近早出晚归,楚云梨这一日正在算账,忽然有下人来禀:“尚书大人到了。” 楚云梨抬眼就看到了丁尚书:“大人,怎么得空过来?” 丁尚书看到这样的她,心里挺复杂的。本以为要靠着尚书府才能过好日子的继女,如今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京城挣得了一席之地。 有华王爷护着,谁敢小瞧她? “晚秋,你在尚书府多年,说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是一直把你当女儿看的。”丁尚书眼神温柔:“咱们都不是外人,我想问你点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楚云梨随口问:“大人是想知道我送给王爷的东西吗?” 丁尚书微微颔首,一副静待下文的神情。 楚云梨冲他笑了笑:“过段日子,大人应该就知道了。”见丁尚书脸色难看,她笑着解释:“王爷有命,我不敢不从。” 搬出了王爷,丁尚书再不甘心也只能忍着。 他一脸伤感:“晚秋,你好像和我生份了。” 王爷都很在意的东西,她拿到之后不给他,反而给一个外人,这不是生份是什么? 楚云梨摇了摇头:“没有啊。” -- 第1002页 丁尚书:“……”就是有! 纠结此事,只会伤了本就不深的感情。再说,在江姨娘的事情上,他自己也理亏。 “兰娘她没有做错事,你们姐妹之间虽然不和,但也不至于断了来往。”说到底,丁尚书哪怕对女儿再恨铁不成钢,那也是亲生的。他就想让已经过得好的张晚秋帮着拉上一把。 “我们俩话不投机,凑在一起只会两看两相厌,大人就别强求了。”楚云梨语气很轻,说出的话却笃定。 丁尚书无言半晌,他今天来主要是想知道王爷拿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帮女儿求情只是顺便。眼瞅着继女不肯细聊,他也不再留下来讨人厌。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又嘱咐道:“你们母子住在外头,如果被人欺负,一定要让人回尚书府告诉我一声。” 楚云梨含笑应下,又亲自把他送出了门,话语里极尽客气。 站在府门外,丁尚书若有所悟。 看得出来,继女对他并没有那么抵触。唯一的冷言大概就是拒绝和丁兰娘和好……直白点说,如果他不想着撮合姐妹两人的话,是不影响父女之间的感情的。 丁兰娘回去之后,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心力交瘁太累。总之,回去就倒下了,躺了两日才起来。 哪怕躺在床上,她脑子也一直没闲着。想着此次的破解之法。 父亲那边得去试着求情,张晚秋这边也不能放过! 她倒是想起来立刻去求情,可惜身子扛不住,浑身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胃口也不佳,根本吃不下东西。 她生了病,得吃清淡一点,可她觉得淡而无味,根本吃不下去,正冲着丫鬟发火呢,门口又来了人。 邱夫人站在门口,一脸不悦:“兰娘,不是我说你对待下人,别这么刻薄。” 丁兰娘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神情。 当着下人的面被这样训斥,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她到底是主子,婆婆再看不惯,那也是私底下说教几句便罢。这么不给面子,还是头一回。 心里憋屈,面上却不敢露:“母亲,有事吗?” “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邱夫人坐在床前:“你好像还发了高热,我听大夫说,你这很像是疫症。” 听到这话,丁兰娘放在被子里的手,瞬间握紧,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母亲,不是的,我都病了两日,身边没有人发病。” “话不能这么说。”邱夫人一脸不赞同:“泽华他是朝廷官员,可不能生病。万一耽搁了手里的差事,那可是要影响前程的。兰娘,我不是嫌弃你,只是希望你能为他多考虑一二。” 丁兰娘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母亲,我如今病着,帮不了他的忙。” “你帮得上。”邱夫人一脸严肃:“得了疫症的人,不适合留在府中,你先搬去郊外的庄子上,养好了病,我再让人接你回来。” 听到这话,丁兰娘面色大变。 说好听点是去庄子上养病,事实上,就是和江姨娘的处境一样。这一去,何时回来,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她霍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婆婆,失声问:“你要让我搬走?”她满脸慌乱:“我进门这几年来,从未放下过大触,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邱夫人一脸不悦:“泽华好了你才能好。你不能害他生病!” 丁兰娘:“……”这些都是借口。 婆婆就是想找个理由把她扔到庄子上。 “我可以不见他。”事到如今,娘家那边不一定靠得住。再说她这会儿躺在床上,想去求都做不到。至于让丫鬟去……她自己去都不一定能见到父亲,丫鬟就更别想了。 见婆婆一脸不悦,她急忙改口:“我自己搬到偏院去住,让两个丫鬟照顾我就行。” 无论如何,得留在府中。 留在这里,她还是邱府的夫人。如果去了庄子上,如果一直不得回,日子一久,谁会记得邱泽华的妻子是她? “不行。”邱夫人沉声道:“我不允许泽华有任何危险。” 丁兰娘气得眼泪汪汪。她不就生个病么,怎么就危险了? 再有,她隐隐能猜到自己生病的缘由。其实就是不甘心,还有担惊受怕。被这么一气,她苍白的面色都多了几分红润:“大夫说我这两天就要好转。” 邱夫人有些不耐:“我让人送你去庄子上,不过半天的事,两日后你再回来就是了。” 丁兰娘:“……” 对于婆婆的这番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如果去了庄子,两日后肯定回不来。 兴许以后二十年她都得在庄子上度过了。 “母亲,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丁兰娘不打算再和婆婆你来我往的事谈,直言道:“最多两日我就下床,到时候我就去找父亲求情。让他早日前我娘放出来。” 同样的,邱夫人也不信她的话。 邱夫人做这样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姐妹俩之间闹得很僵,张晚秋如今被华王爷护着,关键是丁兰娘脑子不清楚,做事不顾后果。还是把人送走最好。 至于以后,再见机行事。 如果尚书府没有放弃丁兰娘,到时候再把人接回来不迟。 “来人,送夫人离开。” 听到邱夫人的话,门口立刻进来好几个婆子,不由分说把床上的丁兰娘用被子一裹,抬着就出了门,利索地将她放上马车。 -- 第1003页 在这期间,丁兰娘好几次求情,却都被邱夫人和下人忽略过去。他们像是突然聋了似的,听不见她说的话。 无论丁兰娘如何不甘愿,她还是被马车送出了京城,送到了郊外的一个小庄子上。 说来也巧,那庄子的位置与尚书府的家庙在同一座山。母子俩一个在山顶,一个在山脚。 丁兰娘主要是被吓着了,这一生气,反而有了些力气。她不甘心就此认输,私底下传了信给孩子的奶娘。 就在当日傍晚,邱泽华从外面回来后去探望孩子,就听到孩子奶声奶气地哭着要娘。 他对妻子没有多深的感情,但对着唯一的亲生骨肉还是挺有耐心的。一问之下,才得知人早在昨日就被送到了京城郊外。他皱了皱眉,起身去了正院。 “娘,兰娘怎么回事?” 邱夫人反问:“你以为我想送她走么?” 她叹口气道:“大夫说,她那很像是疫症,凶险得很。我怕她染上你。” “可孩子要娘。”邱泽华不关心家里的事,但不代表他不知。母亲的心思他能猜到一点,事实上,他自己也不喜丁兰娘的处事,不过,为了孩子他可以忍受。 “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好了。”邱夫人不以为意:“孩子别太宠了,不能什么都依着他。” 邱泽华:“……” 当日夜里,孩子一直哭闹不肯睡。听到奶娘禀告,右键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干脆将孩子一裹,直接带着去了郊外。 丁兰娘以为他来接自己,欢喜不已,又感动得眼泪汪汪:“夫君,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回去。” 邱泽华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我带孩子来看你。” 看完就走。 第1613章 炮灰白月光十四 两人夫妻几载,就算没有朝夕相处,也做过这世上最亲密的事,对对方都有些了解。 就比如此时,丁兰娘看到他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就知道自己想多了。更何况他还强调一句,只是带孩子来探望。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不可置信问:“你都来见我了,肯定是不怕我身上那所谓的疫症,既然你都知道我没病,为何不接我回去?” “娘让你住一段,你听话就是。”邱泽华将孩子推上前:“不是要娘么,赶紧去吧!” 孩子本来是在看到母亲的一瞬间就要冲上去,不过,见丁兰娘太过激动又不太敢。哪怕这会被父亲往前推,也只是磨磨蹭蹭。 丁兰娘垂眸看向眼圈通红还在打嗝的孩子,眼泪唰地落下。如果不是孩子哭着要见自己,他定然还不会来这一趟。她这几年来处处妥帖,既然还是没能让他多在意自己一点……人生太苦,有时候别那么较真。姑且就当他是带着孩子来探望自己的好了。 她弯下腰,抱起孩子:“别哭了,娘在这。” 孩子看到母亲,哭得愈发伤心。邱泽华觉得屋子里很闷,转身去了外头。 当丁兰娘抽空抬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心下又是一突。 她如今唯一能够求得着,也帮得上她忙的只有邱泽华。所以,将孩子安抚好,她就出了门。 “夫君。” 邱泽华负手站在树下,闻声回头,见她有话要说,当即微微颔首。 态度并不热络,也没问及她的病情。 丁兰娘心下苦笑,道:“夫君,我不明白,娘为何突然就变了态度。几年婆媳,我也有些了解她。她不像是这么绝情的人。毕竟做错事的人不是我……会不会是有人给她施压?” 邱泽华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兰娘垂下眼:“我听说姐姐得王爷看中,城内多少人都愿意给她几分面子。是不是她……” “表妹不是这种人。”邱泽华打断她道:“你是生了病才到庄子上的,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等你痊愈,我再来接你回去。” 丁兰娘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愤怒:“你说姐姐不是这种人,那她是怎样的人,你就那么了解她?” 这话酸溜溜的,邱泽华听出来了她话语里的嫉妒,不耐烦道:“我和你们姐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对你们二人都有些了解。她温柔善良,从来都不会用你这么刻薄的语气说话。兰娘,我能猜到几分你的想法。你尽管放心,你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之间……”他苦笑了下:“有缘认识,无缘相守。” 丁兰娘看着他神情,心里只觉憋屈无比。 男人就是贱,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张晚秋那个女人哪里好? “夫君,”丁兰娘摸着孩子的头:“逸儿每日都要见我,这样吧,你干脆把孩子也留在这里。” 邱夫人不要儿媳,一定会要孙子。只要她来接人,她就有了回去的机会。 邱泽华满脸不悦:“这孩子被你养得太娇,闺女还行,咱们可是个儿子!我把他带回去,后日再让他来探望你。” 再之后,三五日来一回,最后就可以不来了。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人相处多年,丁兰娘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顿时鼻子一酸,又要落下泪来。 邱泽华一看她哭,心里就烦,弯腰抱起孩子转身就走。 丁兰娘追了几步,却也只看到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 另一边,楚云梨新开了许多铺子,她的编花还被选为贡品,自此一跃成了皇商。 -- 第1004页 有了这样的身份,她愈发如鱼得水。 丁尚书在发现继女不需要他照顾也能过得很好之后,渐渐地发现她身份越来越高,容不得自己忽视。于是,回府后面对周氏时,都客气了许多。 周氏只得张晚秋这一个女儿,女儿日子好过,她也高兴。 “夫人,你得空多去探望一下晚秋。她身边也没个帮手,又带着个孩子。能帮得上忙的事,你别推脱。” “大人放心,我都知道。”周氏帮他宽衣:“邱家那边最近还来求情没?” 怎么可能不求? 邱泽华现在每日都要来找他,有时候还一天两次。丁尚书是彻底恶了江姨娘,但又不得不顾及女婿的面子。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见他如此,周氏心里就明白了,她笑了笑:“大人,我是绝对原谅不了江姨娘的。你若喜欢她的温柔小意,再找两个合适的纳进门就成。” 丁尚书闻言放下手,侧头看了过来,叹息一般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好拒绝。她杀人害命,我没送她入大牢,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怎么可能原谅她?” 周氏这才满意。 …… 另一边,邱泽华也发现纠缠岳父救不出人。 说实话,他于江姨娘之间本身不太熟。因为身份的缘故,哪怕他和丁兰娘成亲四载,真正坐下来闲聊的机会不多,感情自然是不存在的。他并没有多想帮她求情……之所以一次次纠缠,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而已。 对于孩子来说,有这样一个外祖母,不是什么好事。 亲外祖母可以是妾,但却不能是罪人。否则,会影响孩子一生的。 邱夫人没想这么多,邱泽华却不然。母亲有许多孙子,逸儿只是其中一个,这个毁了还有别的。可他迄今为止就得这一个儿子,巴不得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逸儿面前……也是因为,他可以借着这个理由去见她。 楚云梨最近早出晚归,这是早上在门口被邱泽华拦住时,颇有些意外。 她带着孩子独居,早已放出了话,无论何时,府中都不接待男客。若有事找她,可以去酒楼。 所以,真正到这府门口来找她的男人几乎没有。而这么早就上门的,这还是头一位。 “邱大人,有事吗?” 邱泽华看着她疏离的脸,苦笑道:“表妹,我有点事想找你。” 饶是他知道二人之间再无可能,也还是多想见一见她,但又怕看到她这样冷漠的脸。真的是想见又不敢见。 楚云梨颔首:“说吧!”又补充道:“如果是想让我帮江姨娘求情,那就不用开口了。你这是在为难我。” 听了这话,邱泽华哪里还说得出来? “表妹,我不是想让你原谅她。只是希望你能让她住回府中,哪怕把她关在偏院,一辈子不让她见外人都好。” 楚云梨扬眉:“人一辈子那么长,万一她回来之后又哄好了尚书大人,我岂不是自找罪受?” 邱泽华咬了咬牙:“就当是看在曾经我救你一命的份上,请你千万帮我这一次。” 楚云梨醒来的时候,确实是因为邱泽华带着人过来才吓走了那些黑衣人,若不是他,她大概没那么容易脱身。而上辈子来张晚秋确实是被他所救。否则,母子俩定会当场喋血。 虽然被他救下之后母子俩也没能得善终,但在外人眼中,母子俩确实欠他的救命之恩。 “不都说施恩不望报么?”楚云梨嘲讽道:“邱大人身为朝廷官员,本就该爱民如子。真要跟我计较这份恩情?” 邱泽华苦笑:“我是不得不如此。表妹,你也为人母,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如果逸儿有这样一个外祖母……对他以后……” 楚云梨讶然:“可江姨娘就是这样的人。” 江姨娘犯的那些事情被查出来之后,谁跟她扯上关系谁倒霉。 邱泽华垂下眼眸:“我不会让任何人影响了孩子的前程。” 楚云梨若有所思。 他自己是官员,也希望孩子入仕,可有江姨娘在,逸儿几乎没有可能入朝为官。 半晌,他再抬起头来时,眼神诚挚:“表妹,曾经我心悦过你。哪怕我已娶妻生子,知道我俩有缘无份,但曾经的情谊还在,凡是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好过!你信我!” “我被人欺负了,自己会讨公道,不需要你帮忙。”楚云梨上了马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邱泽华心里明白,她这是不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把人拦住,下一次见面,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他急忙追上前几步:“表妹,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江姨娘?” 楚云梨本来不欲多言,想到什么,道:“我跟兰娘说过,只要她肯跳入水中一刻钟,我就帮着求情。” 邱泽华瞠目结舌:“你……” “就是这样,做不到就别来找我!”语罢,楚云梨放下了帘子,飞快远去。 邱泽华站在原地,回过神后也不去衙门了,让人去告假,自己则回了府。 无论如何,江姨娘得尽快接回来。 住在外面的日子久了,怀疑此事的人就会更多,到时候知道真相的人也会更多。 最好是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人接回京城,不要惹人注目。 他找到母亲劝说了许久,终于在第三日将丁兰娘接了回来。 -- 第1005页 回来的马车中,丁兰娘感动得眼泪汪汪。 邱泽华却有些厌烦,靠在车壁上闭着眼,一直都不说话。 下马车时,一股凉风吹来,丁兰娘打了个寒颤,邱泽华伸手握住了她的:“走吧。” 丁兰娘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忍不住笑了。 成亲四年,她到底还是在他心里占了一个位置。 往府中走了一会儿,丁兰娘就是越来越冷,回过神后。猛然发现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回院子的路,而是去水榭。 “夫君,有话可以回房去说。那边很冷,我们去做什么?” 第1614章 炮灰白月光十五 丁兰娘大病初愈,几股冷风一吹,只觉得像是凉到了骨头缝里。 她说着话,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可前面的人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大踏步往前走。 “夫君?” 邱泽华终于回过头:“先跟我走。” 丁兰娘刚刚才被他接回来,不太敢反驳他。只看向身边的丫鬟:“你去帮我拿件披风。” 丫鬟应声而去。 邱泽华却在此时出声:“顺便拿床被子。” 丁兰娘愈发不能理解:“夫君,湖边一到冬天就冷,我们又不住,拿被子做甚?” 说话间,夫妻俩已经到了湖边。 邱泽华看着脚下碧绿的湖水:“夫人,今日我去找表妹了。” 丁兰娘愣了下,不明白这事儿跟自己有何关系? 或者说,邱泽华就算去找了,明明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应该把这些事情说出来。难道,他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心意了? 想到此,丁兰娘是有点慌的。 夫妻几年,她了解他,他亦然。邱泽华看到她神情,就知道她想多了,道:“我去找表妹,是为了给你姨娘求情。主要是为了孩子。” 丁兰娘恍悟,低下头道:“姐姐不肯原谅,我已求过她多次了。她们母女深恨姨娘抢了父亲,如今捏着这么大的把柄,不原谅也挺正常。” 邱泽华根本就没有耐心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只道:“表妹说,她愿意原谅。” 闻言,丁兰娘讶然抬头:“真的?” 一瞬间的惊喜过后,她随即就觉得这其中有诈。 她找过张晚秋几次,每一回都被拒绝。并且,张晚秋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缓和,反而越来越厌烦。那样的神情和语气,怎么可能会原谅她们母女? “什么条件?”她问。 邱泽华垂眸看着脚下的湖水:“表妹说,只要你落水一刻钟再起来,她就会原谅。将你姨娘接回尚书府。” 这个条件,丁兰娘之前也听说过。 还是那句话,她愿意费尽心思救母亲回来,但却没想搭上自己的命。尤其还是这种天气,就算能被捞起来,也会大病一场。 再有,她其实不太相信张晚秋的话。 万一她九死一生从水里爬起来,张晚秋还是不肯放人怎么办?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邱泽华沉默了下:“我相信她。夫人,你也不希望逸儿被你姨娘拖累,对不对?” 丁兰娘看了一眼脚下的湖水,只觉深不见底。尤其这湖里是淹死过人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当退到第三步时,发现自己手被人拽住再也挪不动,她下意识抬起头,就对上面前男人冷漠的目光。 “你想……” 邱泽华眼神里带着点歉意:“夫人,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就委屈一下。” 话音刚落,丁兰娘只觉一股大力一拽,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飞扑,背上也挨了一下。下一瞬,她整个人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湖水很冰很凉,她使劲扑腾,却发现自己不停的往下沉,恍惚间看见岸上的人一脸冷漠。 意识的最后,她记得他抬出的拦住湖边婆子的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曾经她很喜欢。但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丁兰娘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意识渐渐淡去,胸腔又胀又痛,闭上眼时,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睁开眼,就觉得喉咙巨痛,周身很冷,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呼吸间拉扯得胸腔也痛,脑袋昏昏沉沉。恍惚间看到了熟悉的帐幔。丁兰娘重新闭上眼,才觉得好了些。 意识回笼,也让她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她伸手摸着被褥,温暖舒适。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她才相信自己当真死里逃生。 “夫人,你饿不饿?” 丁兰娘闭着眼睛:“大人呢?” “大人出去了,说晚上会回来探望你。” 丁兰娘心下嘲讽:“我不想吃,让我睡一会。”她在落水之前就大病了一场,身子本就虚弱,这会是真的困乏,抬手指都觉得累,除了睡觉之外,再也不想做别的事。 …… 另一边,邱泽华找到了楚云梨。 “表妹,兰娘落入水中,足一刻钟我才让人把她捞出。现在,你肯原谅了吗?” 楚云梨一脸惊诧:“她之前不肯答应,怎么改主意了?” “你别管,反正这件事是真的,我没有骗你。”邱泽华微微仰头看着马车上的她:“我做到了答应你的事,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楚云梨颔首:“回去等消息吧!” 当日午后,她书信一封送往尚书府,傍晚时,江姨娘就被接了回来。虽然是安置在偏得不能再偏的小院,但确实是回了尚书府。 -- 第1006页 进城的一路上,江姨娘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能回府,还找婆子确认了好几次。哪怕进门后越走越偏,她也并没有心生怨怼。 “大人回来了吗?” 江姨娘满怀希望:“我想亲自见一见大人。” 婆子木着一张脸:“姨娘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您让奴婢传这样的话,就是为难我们。反正接你回来是大人的吩咐,大人若是相见你,肯定会来见的。姨娘就等着吧。” 江姨娘忽然发觉不对。 从郊外进城这一路,她满心都是能回府的喜悦,还没注意这些下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此时才发现,她们好像过于冷淡了些。 这可不像是自己要复宠的预兆。发现不对劲,她立刻就想追问几句,可是婆子已经不再理会她,不顾她的呼喊抬步就走。 等了两日,没看见尚书露面,江姨娘在这期间想尽了法子让伺候的人帮她传话,可都被拒绝。 下人抵触成这样,一定是得了吩咐的。 江姨娘有些想不通,既然丁尚书没有原谅她,为何又要接她回来? 左思右想,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不得不接,而这个让他非接不可的人,应该是邱府。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拼了命救她的话,大概也只有女儿。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江姨娘趁着丫鬟给她送饭时,低声道:“麻烦你帮我报个信,事后会有重谢。” 丫鬟立即道:“奴婢不敢去找大人。” “不是,我想让你去邱府找我女儿。”江姨娘一咬牙,许以重金:“我会书信一封,让我女儿给你百两银子。” 对于一个丫鬟来说,百两银绝对不少。 丫鬟果然意动:“我能见着人吗?” “你去试一下嘛。”江姨娘诱哄道:“无论事情成不成,等我出去之后,都会再次重谢。” 丫鬟沉默着退出门,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但江姨娘知道,这几天目的已经达到,耐心等着就是。 其实也没让他等多久,送晚饭时丫鬟再次进门,不过,脸色不太好看。 江姨娘心里有事,本就格外在意,见她如此,心下咯噔一声:“晚膳吃什么?” 丫鬟把碗筷放在桌上,动作不甚温柔。 见状,江姨娘心里更沉。也不敢多问,拿起碗筷就开吃。刚吃一口饭,就听丫鬟道:“姨娘,我去过邱府了。” 江姨娘想装作不在意,可还是忍不住抬了头,饭也顾不得吃:“如何?” “三少夫人病着,不见外客。”丫鬟正色道:“奴婢费了一点银子,还打听到三少夫人之前被送出京城在庄子上住了几天。还是姑爷去接回来的。回来的当日就落了水,险些没了一条命,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救回来。” 听到这些,江姨娘面露震惊,手中筷子滑落,她也毫无知觉。喃喃问:“这种天气怎么会落水?湖边那么冷,她的病才刚痊愈,去湖边做甚?” 丫鬟为了百两银子,颇费了一番功夫,下了大价钱打听。沉声道:“奴婢还听说,是姑爷带她去的湖边。怎么落的水没人看见,但姑爷拦着泅水的婆子,不让他们下去救人,足足一刻钟后才不拦。” 江姨娘面色惨白:“为何要如此?”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就在夫人落水的次日,您就被接了回来。” 这两者应该有些关联。 丫鬟能想到的事,江姨娘也能猜到,尤其宝儿就是落水快一刻钟才被救出的。 女儿落水之事,很明显是张晚秋要求的。想到此,她狠狠一掌拍在桌上:“张晚秋,你欺人太甚。” 丫鬟冷淡地撇了一眼:“姨娘当初对孩子动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听到这话,江姨娘不满:“你到底哪头的?” 丫鬟费尽心思,花费了精力和物力,却什么也得不到,心里本就有怨气,又不能拿江姨娘如何,只能嘴上讨些回来。 “人在做,天在看。你害别人的孩子落水,别人也让你的孩子落水,很公平嘛。” 第1615章 炮灰白月光十六二合一 听了丫鬟的话,江姨娘只觉得周身发冷。 这绝对是张晚秋的报复! 她动手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女儿落水险些九死一生。她才真的觉出了几分害怕。 从那天起,江姨娘一直闹着要见丁尚书,可下人却始终不肯通禀,她天天那么闹,落在下人眼中,都觉得她要疯了。 …… 丁兰娘落水之后,确实大病一场。五六日了才稍微好转,虽然能下地,单面色苍白,浑身乏力,还没有养回来。 邱泽华从外头进来,看到她坐在窗边,随口问:“今日好些了吗?” 说实话,被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男人推入水中,要说丁兰娘心中没有丝毫怨气那是假话。这些天里,哪怕邱泽华每日早晚都要来探望,她心中的怨气也丝毫未减。若不是因为母亲出了事只能靠着夫家,她还真就不太想搭理这个男人。 “好多了。”丁兰娘有气无力:“夫君,我这几日没有去给母亲请安,她有没有生我的气?” 确实是有。 邱泽华今早上去正院,还听到母亲正在跟两个嫂嫂抱怨呢。不过,这一回的事情无论最一开始是谁对谁错,总之是他对不起妻子。心里歉疚,嘴上就说不出刻薄的话:“不要紧,等你好转了,再去请安不迟。” -- 第1007页 两人做了几年夫妻,丁兰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婆婆还是怪自己了。她心里苦笑,再一次后悔自己跟父亲争执,也愈发恼恨便宜姐姐。 “兰娘,有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邱泽华坐到了她对面:“表妹说话算话,已经让人接了你姨娘回来。” 丁兰娘满面嘲讽:“怎么?难道我还要谢她?” 邱泽华皱了皱眉:“兰娘,我不是夸她,而是想跟你说,姨娘虽然回来了,但却被关在偏院,始终见不到岳父大人。长此以往,下人肯定不拿她当一回事,可能还会苛扣她的用度。你知道的,若是常年吃不好的饭食,对身体也不好。日后就算被接出来,也不一定养得回。” 听到这番话,丁兰娘放在膝上的手紧握:“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觉得,你应该回去探望一下。”邱泽华一脸严肃:“你的出现,自是会提醒那些伺候她的人。你好歹是我邱府的少夫人,只要有你在,他们就不敢太过分。” 这也是事实。 不过,丁兰娘给他伤了心,不太相信他会如此为自己着想。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夫君,你是真心的?” 邱泽华颔首:“那是自然!兰娘,你是我妻子,我顾及着孩子的前程将你推入水中,确实很不对,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虽然做了,但也知道自己错了。从今往后,我会尽力弥补。” 他叹口气:“你身子弱成这样,本来不该让你出门,可姨娘那边的事儿也挺紧急。这样吧,你去探望的一应事物由我来安排,你先去换衣,一会我来接你。” 丁兰娘没有动:“我进不去。” 对于此,邱泽华早就想过了,他正色道:“稍后我会去找岳父求情,一定说服他让你与姨娘见面。” 听到这话,丁兰娘心里有些感动。 若不是这个男人推自己下水时毫不留情。她都要相信他对自己有几分真感情了。 不过,不管他是歉疚也好,而是有别的目的,母女俩确实该见一面。丁兰娘没有拒绝吩咐丫鬟取来了衣衫,又给自己上了妆,这才上了马晨与他一起出门。 马车中,气氛凝滞。 邱泽华偷瞄她神情:“你还在生我的气?” 丁兰娘抬眼反问:“我问过身边的丫鬟,她们说我被救起来时浑身冰冷,连呼吸都接近于无,差不多就是个死人一般,大夫救我时额头上都满是汗,后来也说是我自己命大才没死。你险些害死了我,我不该生气吗?” “兰娘,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着想。”邱泽华解释:“现在结果是好的,姨娘不用留在郊外吃苦,已经回到了府中,她跟了岳父多年,都说见面三分情。日后他二人肯定会和好的……” 丁兰娘闭上了眼,不愿意再听。 也是因为她发现男人在讨好自己,既然如此,她也可稍稍发泄自己的怒气。至少,不想搭理他的时候,可以不必勉强。 邱泽华劝了一路,两人到尚书府门外时,果然又被人给拦住了。 丁兰娘满脸嘲讽:“爹彻底厌恶了我,进不去的。” “别着急,我去试一试。”邱泽华拍了拍她的手,跳下了马车,跟门房低声说了几句,又掏那个荷包递上。 门房终于被说动,转身跑了一趟。 一刻钟后,门房去而复返,走到马车旁伸手一引:“姑爷,大人有请。” 丁兰娘惊喜不已,一把掀开帘子,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率先跳下马车。太过着急,还险些摔了一跤,好在邱泽华搀了她一把。 门房见状,急忙上前:“姑娘,大人说只见姑爷。” 丁兰娘:“……” 她这些日子以来被拒绝得够多了,受的委屈也足够多。对着别人不敢发火,对着尚书府的下人,她自认还说得上几句话。刚要开口骂几句泄愤,邱泽华率先出声:“她跟我一起,稍后我会亲自跟岳父解释。” 他都这么说了,门房自然不好再阻拦。 夫妻两人进门,丁兰娘许久未归,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景致,心里再一次恼恨起张晚秋来,要不是她,自己又何止于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很快到了外出房,邱泽华接过身边人送上的食盒与包袱:“兰娘,你先去探望你姨娘吧!” 丁兰娘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她其实想再见一下父亲,给她们母女俩求求情。 邱泽华看出来了她的想法,低声道:“岳父还不知道你已经进门来的事,万一她因此生气,非要把你撵走,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趁着这段时间,你赶紧去偏院,把这些东西给姨娘送去,顺便呵斥一下那些丫头,别让她们太过分。你快去!” 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落在丁兰娘的耳中,好像自己去晚一点,就又会被父亲撵出去似的。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顾不得身上的疲惫和乏累,拿着东西就往偏院跑。 江姨娘也没想到自己在这小院子里关着,竟然还能见到女儿。母女俩见面的一瞬间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扑上前相拥而泣。 哭了许久才缓过来,又各自说起最近发生的那些事。 江姨娘在家庙中过得很苦,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吃素。搬到这个院子里也是一样。倒也不是尚书府养不起她,而是底下的下人把好东西都克扣了。 这些事情听得丁兰娘怒气勃发,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夫君果然是对的,若我不来,他们就把你往死里作贱!” -- 第1008页 江姨娘这些日子里一个人担惊受怕,看到女儿为自己抱不平,眼泪当即就忍不住了。 看到母亲哭,丁兰娘心中格外难受,摸到边上食盒,急忙抓过来打开:“我给你备了好吃的。” 有一盅温热的汤,还有两个小菜。 江姨娘许久没吃过爽口的东西,端过来后狼吞虎咽。丁兰娘看得心疼不已,急忙帮着她顺气。 半刻钟后,江姨娘风卷残云一般将几个碗碟一扫而空。丁兰娘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票:“娘,你把这些收好。”想到母女俩这些日子以来受的苦,丁兰娘的眼泪就没干过:“今日我能进门,是夫君带着我硬闯的,一会儿爹发现之后,很可能会把我撵出去。然后我们母女想要再见面就更难了……娘,你别害怕,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会找人帮你打点。” 江姨娘感动不已,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我这闺女没白养!你也要护好自己,我出了事,邱府可能会迁怒你,你要以自身安危为要。如果他们逼你,你可与我断绝关系。千万别做傻事,与他们硬扛!” 丁兰娘哭着点头。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丁尚书并没有原谅母女俩。得知二人相见,很快就派了人过来送客。 母女俩被迫分别时都眼泪汪汪,像是生离死别一般。看起来格外悲戚。 丁兰娘跟着下人一路出了府门,邱泽华已经在外等着了。看到她后,苦笑道:“岳父也生我的气了。怎么样,你和姨娘见着了吗?” “见了。”丁兰娘擦了擦眼泪。 邱泽华上前拥住她:“姨娘身子如何?精神好不好?” “身体挺好,精神也不错。”说到这里,丁兰娘恨恨道:“那些下人胆大包天,把我娘饭菜里的肉都克扣完了。” 邱泽华垂下眼眸,随口问:“那我准备的饭菜姨娘吃完了吗?” “吃了。”想到向来雅致的母亲看到饭菜后狼吞虎咽,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会如此。丁兰娘心里就格外难受:“我还给了她一些银票……” “应该的。”邱泽华掀开帘子吩咐外头的车夫:“把那个食盒拿回去烧了,别让人看见。” 回过头,他对着身边的人解释:“要是让母亲发现,又是一场风波。她不会说我,但一定会为难你。” 丁兰娘苦笑了下。 本来她的身份这几个妯娌中就被算最高,婆婆平时就不喜,如今姨娘做的那些事情还会牵连着孩子和邱府……找茬是一定的。 不过,身边的男人如此贴心。她受点委屈也心甘情愿。 丁兰娘先去了正院,主动领了一通训斥,虽然挨了骂,心情却不错。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邱泽华到底还是把它当成了妻子,愿意替她着想为她筹谋。回到自己院子里,虽疲累不堪,她唇边却始终带着笑。就连睡着了做的梦都是美的。 再次醒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丁兰娘靠在床上,赏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正打算起身。却见丫鬟急匆匆过来:“夫人,不好了。” 好心情被你打乱,丁兰娘满脸不悦:“有话好好说。” “姨娘病了,从昨夜起就上吐下泻,今早上已经面如土色。”丫鬟急得双眼通红:“传信过来,让咱们赶紧给请个大夫。” 丁兰娘本来准备穿衣,听到这话后,手上一滑,衣衫就落了地,她失声问:“怎会如此?” 姨娘被关在偏院那么久都没生病。昨天她才去一趟,怎么就生了病了? 这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 想到送去的那个食盒,她脸色大变。 尤其在想到邱泽华为了孩子的前程,不惜推她入水,也要把姨娘接回府中……简直细思极恐。 姨娘只要活着,那就是个罪人。哪怕留在尚书府,你还是会有人议论。这世上没有绝对隐秘的事,自然会影响孩子的前程。会不会是他? 丁兰娘不敢深想,周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人呢?” 话问出口,她也回过了神,跌跌撞撞下床捡起地上的衣衫穿好,顾不得洗漱,穿上鞋就往外奔。 身边的丫鬟急忙跟上:“大人已经去了衙门。夫人,您要去哪?” 丁兰娘要去救母亲,刚跑到院子里,就碰上了去正院请安的两个妯娌。 “弟妹,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邱泽华的堂弟媳妇也好奇问:“嫂嫂,不是说你病了吗?刚才看你跑得一阵风似的,明明康健得很,你该不会为了不请安故意装病吧?” 最近邱夫人算是彻底恶了这个儿媳,有事没事都要骂上几句,如果害怕这下找了理由不去请安,完全说得过去。 丁兰娘如果真的装病便罢了,可她真的没有装,伸手一指自己的脸,大怒道:“我这脸色像是装病?你装一个给我看看?” 她模样癫狂,有些吓着了妯娌二人。 两人面面相觑,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们跟你玩笑,你别当真啊!” 语罢,飞快跑走。 丁兰娘一路紧赶慢赶,上了马车出府门时,被身后跑上来的管事拦住:“三少夫人,主子有令,您不能出去。” “我娘病了。”丁兰娘今日是铁了心要出门,吩咐车夫:“他们要是拦着,你就给我闯出去。” 车夫不太乐意,丁兰娘抢过他手里的鞭子狠狠一挥。马儿长嘶一声,飞快跑走。临走前,她撂下一句话:“等我回来之后,会亲自跟婆婆解释。” -- 第1009页 人命关天的事,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或者说,母亲是她与尚书府之间唯一的纽带,如果母亲不在,任由周氏一家独大,那这尚书府她以后兴许真就回不去了。 没有娘家做靠山,想要在邱府过好日子,那是白日做梦。所以,她救的不只是母亲,还有自己以后舒心的日子。 到了尚书府时,天色还挺早。 楚云梨今日难得有空,也带着孩子回来探望。其实是周氏想宝儿了,一大早就让人去接的。 刚到门口不久,就看到马车疾驰而来,楚云梨眼疾手快,将孩子抱起退到了台阶上。 然后,马上还未停稳,见丁兰娘从里面跳下,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边上的丫鬟急忙去扶,她却顾不得,将丫鬟一推,跌跌撞撞起身就往里奔。 门房飞快上前拦住,一脸苦意:“姑娘,您别进去。别再为难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这都是大人的吩咐!” “让开!”丁兰娘怒斥:“我娘要是出了事,我让你偿命!” 这样的狠话一出,加上她眼神凶狠。门房有些被吓着,只一愣神的瞬间,丁兰娘已经冲了进去。 从头到尾,就没有多看楚云梨一眼。 楚云梨缓步进门,跟着管事去了正院,随口问:“她为何如此慌张?江姨娘出了何事?” 管事摇头:“小的也不知。或许夫人知道……” 周氏确实知道,这府中就没事能瞒过她。看到宝儿,她很是欢喜,抱着亲香了好久才把人放开。 楚云梨站在一旁,让人把孩子抱走后,才问及偏院里的江姨娘。 “经常上天亮的时候就有人报过来了。”周氏摇了摇头:“江姨娘病得很重,听说一整个晚上都在跑茅房,下人前来禀告时,大人正在起身。那时候就说江姨娘已经人事不醒……我找了大夫过去,不知道此时如何。” “兰娘去了。”楚云梨提议:“我们也去瞧瞧吧!” 偏院真的挺偏,院墙外就是小巷子,母女俩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丁兰娘哭着骂人的声音。 “你们怎么伺候的?我娘要是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周氏皱了皱眉,缓步踏入:“邱少夫人好大的威风。你虽然是这尚书府的女儿,可回来放这样的狠话,不太合适吧?” 看到母亲面如土色,丁兰娘心中怒火滔天,根本就忍不住。眼瞅着下人一个个鹌鹑似的不吭声,她是越骂火气越大。听到周氏的话,也不想再忍:“母亲,我姨娘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你难辞其咎,稍后我会向父亲禀明真相,请他为我姨娘讨个公道。” 周氏并不害怕,也不生气。嘲讽道:“兰娘,你弄错了一件事,昨天你到这偏院之前,你娘已经回来住了两日。什么毛病都没有,连风寒都未得。结果你昨天一来……我记得你好像送了不少东西给她吃,之前没事,你一来就出了事,问题出在谁身上,一目了然!” 丁兰娘气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你就差明摆着说,是我害了我娘……你凭什么这样污蔑我?我娘没了,对我有何好处?” “依我看,是你见我娘被我爹厌恶。怕她再次翻身,所以才下了杀手!” 周氏沉下了脸:“兰娘,我理解你,担忧你姨娘的一片心意。但这也不是你污蔑我的理由。来人,把她给我送出去。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回来不迟。” 丁兰娘大叫:“我姨娘都要没了,你还把我赶走……你就是心虚!” 周氏并不生气,只是眉头紧锁。 事实上,江姨娘到底是怎么生的病,周氏现在还不知。就像是丁兰娘自己说的那样,江姨娘是她生身母亲,江姨娘出了事,对她没有丝毫好处。 楚云梨上前:“丁兰娘,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娘动的手,你也不用去找大人做主。直接去京兆尹,请大人帮你娘讨个公道。” 她一步步逼近:“你敢不敢?” 语气里颇有深意。 丁兰娘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我为何不敢?” “那你去啊!”楚云梨似笑非笑:“若是让大人查出,女婿对岳母动手……那可就是京城里近几来最奇葩的谈资了。” 丁兰娘在听到姨娘出了事之后,就已怀疑了邱泽华,但心底里却不愿意相信。此时听到姐姐再次提及,她顿时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夫君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楚云梨振振有词:“很明显,这是为了孩子的前程啊!之前他不想让江姨娘关在郊外的家庙,就是觉得此事传出去之后对孩子不好……他觉得江姨娘危险,将危险扼杀,本也正常。” “你这是污蔑。”丁兰娘嘴上厉害,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对着她这个同床共枕几年,帮他生儿育女的妻子他都下得去手。对着一个并不亲近的岳母,只会更顺手。 周氏皱了皱眉:“来人,送客!” 丁兰娘不肯走,母亲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如果不找大夫在一旁看着,很可能这两日就要办丧事了……她跪了下去,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母亲,求您救救我娘。” 话出口,她已然泣不成声。 如果下手的人真的是邱泽华,而姨娘真的因此而死,她怕是一辈子都原谅不了夫君。 到时候,他们还做得成夫妻么? -- 第1010页 丁兰娘心里明白自己的斤两,她做不到像张晚秋那样的人尊重,如果离开邱府,她的日子只会越过越苦。所以,邱府是她唯一的退路,她不想让夫妻俩反目成仇。 “母亲,求您了。” 周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兰娘,晚秋在郊外遇袭之事,你知道内情么?” 丁兰娘哭声一顿,又很快恢复。 可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开始被母女二人尽收眼中。 第1616章 炮灰白月光十七 今日之前,周氏一直认为女儿在郊外遇袭之事只是巧合。 或许是女儿在回来的一路上不够谨慎,让人给盯上了,也可能是因为护卫带得太少,引得劫道的人动了心。她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和继女会有关系。 周氏不愿意相信继女是这么狠毒的人,可丁兰娘方才那一瞬的停顿,明显就是心虚。想想也是,江姨娘会对一个懵懂孩童动手,丁兰娘做出这事……好像也不稀奇。 “我不知情。”丁兰娘再次抬起头时,满脸诧异:“母亲怎会这么问?难道你们怀疑我?” 随即满脸愤怒:“你们就算怀疑任何人,也不应该怀疑我啊!从小到大我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还有,我和姐姐是闹得不愉快,可我从来也没想要她的命!”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敢对天发誓吗?” “不是我做的事,我为何要发誓?”丁兰娘哭着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帮我姨娘请个大夫,如果你们真的想让我承认那些事才肯帮忙,那我承认就是。那些黑衣人就是我找的,我恨你们入骨,想让姐姐惨死。行了吧?”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中的不得已和委曲求全。 丁兰娘还觉得不够,继续哭着道:“只要你们愿意救我姨娘,什么样的事我都答应。母亲,我求你了。” 周氏皱了皱眉:“你没必要哭哭啼啼,我已经让人帮你娘请了大夫。” 无论江姨娘做了多大的错事,只要丁尚书还想留着她一条命,身为尚书夫人,就不好太过苛刻。周氏就算真要她死,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今日之前,周氏气归气,也确实恼恨江姨娘。但看在的面子上,也愿意留她一条命。 可到了此刻,周氏早知道女儿会遇袭丁兰娘给算计,且险些丢了一条命时,心头的戾气一瞬间冲击得她头脑发晕。要不是还有几分理智,知道报酬不能搭上自己。她真就要娶了这母女俩的命了。 丁兰娘摇了摇头:“母亲,我认识一位高明的大夫,我想请他来帮我姨娘治病。” 在坐的人都不是傻子,丁兰娘要另外找大夫,明显就是不信任母女俩。 当然了,以她们三人如今的关系,信任确实是很奢侈的东西。 “随你。”周氏冷笑:“这么大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告知了大人,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丁兰娘在听到她答应后,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外头接大夫。此时的江姨娘面色白如金纸,整个人憔悴不堪,闭着眼昏昏欲睡。 “姨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丁兰娘哭得泣不成声。 如果母亲真的没了,她和邱泽华之间,大概也要完了。 大夫来得很快,把过脉后,看了一眼周氏,试探着道:“姨娘吃了一些不妥当的东西,很是凶险,得赶紧喝药。” “那你赶紧配呀。”丁兰娘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银子我有,你尽管用好药。” 大夫颔首,很快配好了三副药,亲自交到了丁兰娘手中:“这药引子很要紧,夫人最好亲自熬。” 明显话里有话,嘱咐丁兰娘别让药物经了他人之手。 就差明摆着说不要让周氏的人碰到药材了。 今日这件事情,如果真是周氏做的便罢,可真不是她动的手,被大夫这样猜忌,周氏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当即沉着脸吩咐:“去看看大人到了哪?人命关天的大事,今日敢对江姨娘动手,他日也会对我和大人下毒,尚书府绝对不允许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还是去请京兆尹大人过来查个清楚为好!” 大夫听到这话,心弦一颤,明白自己兴许是猜错了,也不好解释,急忙起身告辞。 江姨娘生了病,丁尚书并没有多担忧。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再说,经历了那些事后,他和江姨娘之间的感情已经消磨殆尽,如果人真的没了,把人好生葬了,也算全了二人之间的缘分。但是,府内传来消息说江姨娘是被人给下了药,这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就像是周氏说的,今日中毒的人是江姨娘,他日就可能是他自己,尚书府中绝对不允许有人下毒害人。 所以,丁尚书立刻放下了手头的差事,赶回了府中,看到奄奄一息的江姨娘,他怒不可遏:“来人,给我彻查。只要查出凶手,无论是谁,本官绝不姑息。”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周氏一眼。 尚书府的后宅一直都是周氏在打理,江姨娘回来之后看着她的人也是周氏吩咐的。 若是没有昨日丁兰娘来探望的事,江姨娘中了毒,唯一一个嫌犯就是周氏! 哪怕是现在,周氏身上也有嫌疑。看丁尚书这模样,明显是起了疑心。 多年夫妻,哪怕二人各自嫁娶过,算是搭伙过日子。周氏也还是有些伤心。不过,也只是一丢丢。毕竟,她从未对这个男人生出过期待。 -- 第1011页 楚云梨却容不得周氏受委屈,哪怕只是一瞬,稍后就会真相大白,她也不乐意。当即上前一步:“大人,江姨娘中毒,是吃了兰娘送回来的饭菜。” 丁尚书方才初得知府中有人中毒,心神飘了老远,听到这话,恍然想起昨天丁兰娘确实回来过。他为此还生了怒气。 不过,女儿怎会对亲娘动手? 丁尚书眼神落在女儿脸上,见她眉眼之间焦灼担忧的神情不似作伪,微定了定神:“兰娘,你怎么说?” 丁兰娘自然是不承认的,哭着道:“爹,我怎么可能对姨娘动手?昨天我来,就是听说下人克扣姨娘饭菜,故意磋磨她,所以才强闯入府收拾了那些下人想为姨娘立威。饭菜是我从邱府带来的,那是夫君亲自吩咐人做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她低头呜呜的哭:“幕后的人心思太深,女儿自愧不如。您要真觉得是我……我也没法解释。你要打我罚我,我也认了。只要我姨娘好好的就行……” 一片孺慕之心表露无遗。 丁尚书喜欢孝顺的孩子,面色微微缓和。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得查清楚,如果不是邱府那边送来的饭菜出了事,那就是府中有人起了坏心。 得把这府中的老鼠抓出来,才能安枕无忧。否则,丁尚书哪怕在自家,吃住都不安心。 厨房的人和伺候江姨娘的人被请到跟前,三人急忙磕头求饶,连连喊冤。 周氏问心无愧,只是被人怀疑了之后,谁都不会好受,她也一样,此时面色不太好,站在一旁并不多言。 这种时候,她若说的太多,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愈发惹人怀疑。 丁尚书让人打了三人板子,问不出个所以然。心下也有些烦躁,看向了丁兰娘身边的丫鬟。 “你知道江姨娘中毒的真相吗?” 丫鬟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奴婢不知。” 其实,她身为丁兰娘身边的贴身丫头,知道的比旁人要多一点。昨天不知道那些饭菜姑爷动了手脚的,到了此刻,也猜到了。 不过,哪怕得知真相,她也是不敢说的。 丁尚书捏了捏眉心:“兰娘,你姨娘中毒这事一定要查清楚。她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审问过了,现在就只剩下帮你拎食盒的,我得审问一下他们。” “不行。”丁兰娘下意识拒绝。 方才看到父亲审问伺候江姨娘的下人时,她就开始慌了。尤其看到几人被打得半死还在喊冤……很明显,这事儿应该不是他们三人做的。 不是他们,那就一定是她带来的饭菜出了问题。 到了此刻,丁兰娘心里的侥幸进去。对姨娘动手的人,就是她孩子的爹。 哪怕知道了真相,丁兰娘也还是不愿意相信。再有,她也不能让父亲发现,他们夫妻俩将手伸回了尚书府! “姨娘是在这府里出的事,跟我的丫鬟有何关系?” 丁尚书一步步走到如今,本身就是个强势的人。或者说,他很会审时度势,遇到自己扛不过的,自然是先退。可对着女儿,他不觉得自己需要退让。 当即,他不顾丁兰娘阻拦,直接把人拉走。 下一瞬,沉闷的板子声又响在了院子里。 丁兰娘放在袖子里的手紧握,她只希望下毒的事自己的丫鬟没有插手。或者,就算动了手也要死不承认! 丫鬟扛不住,但是她确实不知道内情。只说那食盒是邱泽华的随从递给她的。 丁尚书脸色难看,令人去请邱泽华过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邱泽华赶过来时气喘吁吁,真的是跑来的。 “泽华,江姨娘出了事。大夫说是吃了不好的东西,她这一次回府已经三日,那你们夫妻俩进府之前,她一直都好好的。就是吃了你们送来的东西才出的事。”丁尚书已经怀疑了女婿。 男人要比女人的眼光长远一些,心也要狠得多。丁尚书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知道这人该狠的时候就得狠。 就比如邱泽华,如果他站在女婿的位置,很可能也会杀了江姨娘。 虽然会惹人议论,但天长日久之后,就没人记得那些发生过的事。几年或是十几年后,有人再次提及,没有人证物证,也不敢妄言。 邱泽华面上一脸惊诧:“有这种事?” 他面露疑惑:“我那些都是让家中的厨房备的,就那碗汤,昨天我娘也喝了。一点事都没有啊!”他沉默了下,吩咐身边的随从:“你回去打探一下,看母亲是否身子不适,后赶紧回来禀告。” 丁尚书漠然看着他:“邱大人,我希望下毒的人不是你。” “当然不是。”邱泽华好奇:“岳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再不是人,也不会对我孩子的外祖母动手啊!” 丁兰娘始终没有抬头,她不敢和面前的男人对视,就怕忍不住质问他。 她嫁给他之后,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 周氏坐在一旁并不言语,楚云梨出声:“大人,今日这事,如果不明不白,就这么糊弄过去,外人肯定都会说我娘容不下妾室。我娘背不起这样的名声,如果你查不明白,那我会去找京兆尹大人,求他还我娘一个公道。” 丁尚书面色不太好:“晚秋,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这才侧头看向周氏:“夫人,我从未怀疑过你。之所以彻查,只要抓出这府中别有用心的人。无论是谁下的毒,都不能让他再动手。” -- 第1012页 周氏并不信他的话,不过,也不反驳:“多谢大人信任。” “我们夫妻多年,我知道你的性子。”丁尚书叹了口气:“你别着急,我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他就那么一说,周氏也就顺便听听。 “对了,晚秋在郊外遇上歹人的事有眉目了吗?” 丁尚书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府中有人下毒,闻言摆了摆手:“还没有!” 楚云梨再次开口:“刚才我问兰娘,她态度不自然。大人,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与她有关。” 丁兰娘想不明白,这便宜姐姐哪里来的胆子,丝毫证据都没有就敢指认。当即尖叫:“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一查便知!”楚云梨正色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找不到那些人?也查不到幕后主使?” “你查清楚最好,别再污蔑我了。”丁兰娘眼圈红红却一脸肃然:“我们是姐妹,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但这不是你一次次污蔑我的理由!” “污蔑?”楚云梨冷笑着道:“我险些就没了性命,这事是一定要查个明白的。如果当真是我污蔑了你,到时我给你斟茶道歉。但是,若真的是你要取我性命,也别怪我不顾念姐妹情分。”随即,她又道:“事实上,我们俩之间也没那玩意。” 丁兰娘瞪着她。 楚云梨不甘示弱,含笑回望。 接下来,丁尚书仔细询问了几遍邱泽华身边的随从,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床上的江姨娘醒了过来。 丁兰娘喜极而泣,哭着扑上去:“姨娘,你哪里疼?” 其实,楚云梨看得出来,江姨娘这一次中的毒不好治,看似吃了不好的东西闹肚子,其实那些药物一进肚子,就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害。再高明的大夫,也没法扭转她身子日日衰败。 江姨娘这会浑身虚弱,哪怕是手指都抬不起来。看到满屋子的人,眼神落在丁尚书身上时,未语泪先流:“大人……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 两人多年感情,又育有孩子,饶是丁尚书特别厌烦她,看到她满眼都是自己,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上前两步,问:“你生病之前,吃了些什么?” 江姨娘沉默下来:“就……普通……饭菜……”说完,再次虚弱地闭上了眼。 丝毫都不提及丁兰娘送来的那个食盒,看来,她是铁了心想把这事赖在周氏身上。 事情到了这里僵住。丁尚书问不出来真相,面色就不太好。他觉得,有必要和江姨娘好好谈一谈。当即命人将邱泽华夫妻送了出去。 又看向母女俩:“夫人,晚秋难得回来,这院子太破旧,味道也不好。你还是带着她去别处转一转。” 明显就是想支开母女俩。 周氏也不强求,顺势起身,拉着楚云梨的手往外走。 到了门口,两人都没有离开,站在了拱门外。 屋子里,丁尚书蹲在床前:“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害你!” 江姨娘闭着眼睛摇摇头:“我不知道。”醒来这么一会儿,她精神好了不少,说话也不如方才费劲:“大人,我之前那么多年大半的时候都在府中度过,从未与人结仇。就……夫人有些看不惯我。” “她不是那样的人。”丁尚书沉声道:“我想为你报仇,但你得告诉我是谁下的毒。你若不说,我也没法子。” 提及罪魁祸首,江姨娘只想苦笑。 她又不傻,已经猜到了一点。哪怕再不愿意相信,她也只能承认,女婿对她起了杀心。 当初还觉得女儿嫁得不错,一个庶女能做诰命夫人,和众多命妇一起进宫朝拜皇后……现在看来,女儿比她的命还苦。 至少,她哪怕做了错事,丁尚书也没有直接要她的命,念在曾经的情分上给她留了一条活路。可邱泽华那男人,实在太狠了。 “大人,我是真不知道。” 丁尚书有些恼:“你不就想说是夫人对你下手,别这么含沙射影,直接说出来!” 江姨娘睁开眼睛:“大人,夫人恨我,我想不出来还有别人会动手害我。” 言下之意,动手的就是周氏。 丁尚书漠然看着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江姨娘从昨夜折腾到现在,整个人疲乏不堪,痛到极致时,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如果现在把大夫撤走,不给她喝药……搞不好真的会一睡不起。 她不想死! 听到丁尚书这话,她立刻就想多了:“大人,一码归一码。之前我确实做错了事,但我愿意道歉。现在也愿意悔改……你找大夫治我吧。从今往后,我都不再踏住这院子一步。” 先把命保住,别的东西日后再筹谋不迟。 “我的意思是,大夫说你的病很是凶险。最好知道吃了些什么,否则,神仙难救。”丁尚书说得一本正经。其实大夫没这么说,他就是故意吓她的。 江姨娘沉默下来,半晌道:“我不就是闹肚子么?” “不是。”丁尚书正色道:“大夫说你是中了毒,如果不解毒,到时候会毒入五脏六腑,哪怕是太医也束手无策。” 江姨娘心下慌乱无比,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放过他脸上神情。想找出他玩笑的模样。 可越看,她心里越没底。 丁尚书为官多年,练就起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 第1013页 江姨娘没看出来他在玩笑……那这事是真的? 她真的需要拿到药才能解毒! “大人,你要救我。”江姨娘不太想说出女婿对自己下毒的事,想着干脆略过此事,直接找高明大夫帮自己解毒。 她说着话,虚弱地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袖子。 丁尚书不为所动:“凶手是谁?” 江姨娘还是摇头。 丁尚书看着她半晌:“若真如此,我帮不了你的忙。”他转身就走,临出门前,撂下一句话:“你好好养病。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丫鬟就行。” 江姨娘:“……” 今日之前,她吃什么全看丫鬟愿意给她剩下什么。 如今这处境突然就变了,江姨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凭着她做的那些事和丁尚书的脾性,不应该这么快就原谅她了才对。 会对她予取予求……很大可能是看她命不久矣。 想到此,江姨娘深深吓出了几身冷汗,她会死吗? 没多久,下人熬了药送进来,江姨娘也看出来了他们对自己态度上的不同,早上还冷嘲热讽,此刻就恭恭敬敬,仿佛曾经那些事情都不存在,她就是这府中正经的主子一样。 喝完了药,江姨娘躺下之后,只觉胸口堵得慌,喉咙越来越痒,忍不住想咳嗽。 她费力起身,刚咳嗽一声,却喷出了满口鲜血。看着被子上的英雄,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大叫:“快来人……我要见大人!” 丁尚书今日久没出门,一刻钟不到就赶了过来,看到被子上的血迹,叹了口气:“你别自己吓自己。大夫说了,你往后会越来越虚弱,但不会立刻就死……你中的毒,会让你从体内开始腐烂……” 江姨娘越听越害怕:“大人,我怕。” 丁尚书摇摇头:“我帮不了你。唯一的法子,就是你说出幕后主使,我拿到药之后,再让大夫帮你配解药。” 江姨娘再次沉默下来,却发现喉咙又痒,她刚一咳嗽,又是一口血喷出。 与此同时,胸腔疼痛无比。呼吸间都拉扯得疼,江姨娘实在受不了了,哭着道:“应该是邱泽华!” 一句话吼出,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女婿下手毫不留情,她又何必护着? 第1617章 炮灰的白月光十八 事实上,一般大夫只知道江姨娘吃了不好的东西闹肚子,更深的就看不出来了。 丁尚书从大夫那里得知的,也是江姨娘闹了肚子,病情比较凶险。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吓唬江姨娘。至于江姨娘吐血,还是他找了大夫配的药。 多年感情,又有邱府这门亲戚,丁尚书并没有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查出幕后主使。所以,配的药只是伤了牙和喉咙,看似一口接一口的吐血,其实伤得并不重。他如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江姨娘想法子自救,说出中毒的内情。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丁尚书该审的都审了,愣是没有发现疑点,也只有江姨娘自己说实话,看能不能找出破局之法。 听到真的是邱泽华,丁尚书心中并不意外。立即让人去叫了他来。 此时天色已晚,小半个时辰后,邱泽华赶到。 “泽华,江姨娘说下毒的人是你。” 邱泽华早听说了江姨娘病情恶化的事,尚书府的人请他过来,他下意识以为她命不久矣,或是已经撒手人寰。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丁兰娘。 没想到一进门就被岳父兜头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我没有。” 这种紧要关头,楚云梨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带着孩子留了下来。得知偏院有动静,她飞快赶了过来。 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听到翁婿俩都对话,她沉吟了下,道:“之前邱大人跑来帮江姨娘求情,想让我放她一马,把人接回府中。”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那时候我说,谁伤害了我的孩子,我就要讨回来。想让我平白无故的原谅,绝不可能,我不是圣人。除非让兰娘落水一刻钟,否则此事便没得商量。”说到此处,邱泽华想出声打断,楚云梨率先道:“兰娘之前来找我,我说了同样的话,回去后就没了动静,后来邱大人前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江姨娘不回,会影响他一双儿女。我又说了一遍那番话。就在当日,兰娘就落了水,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 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邱泽华为了救回江姨娘把人推入了水中。 “他为了孩子可以推妻子入水,对妻子的生母动手……本就说得过去。”楚云梨一脸严肃:“江姨娘是在府中中毒,外人一瞧都以为是我娘下的手。但其实不是,我俩若真有这样歹毒的心肠,她们母女这些年来一再撩拨,我娘早就下了杀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丁兰娘脸色煞白,不知不觉间眼圈已然通红。 邱泽华沉声道:“不是我!” 床上的江姨娘感受着口中的血腥味,她不想死,巴不得立刻就得知自己所中之毒的方子,哑声道:“就是你!” 邱泽华霍然抬头:“姨娘,你病糊涂了!你这样指责我,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说话间,还暗示性地扫了一眼楚云梨。 江姨娘明白女婿的意思,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怨可以关上门,私底下解决。万不能被人看了笑话去。如果是以前,江姨娘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她今日午后吐了那么多血,眼瞅着命不久矣,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 第1014页 “泽华,我们母女没有对不起你。你却对我下这样的狠手,你太过分了。”说着话,江姨娘又开始咳嗽,又咳出了半床鲜血。 丁兰娘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吓得面色惨白,软手软脚扑到床边:“娘,我给你请大夫。” 又回过头向丁尚书哭诉:“爹,求您救救姨娘。” 丁尚书面色冷沉:“不知道那药的方子,谁也救不了她。” 听了这话,丁兰娘微怔了下,眼神游移,最后落在了邱泽华身上:“夫君?” 邱泽华一脸不悦:“姨娘中了毒,尽管去找凶手问方子,你看着我做甚?” 周氏闲闲坐在一旁,端着一杯茶,像看戏似的,从头到尾都没开口。 屋中气氛凝滞,事情到这里,再次僵持住了。 江姨娘虚弱无比,眼神哀求地看着女儿。 此时的丁兰娘是左右为难,她想救自己的生母,可又不想为难邱泽华,或者说,不想破坏了为数不多的夫妻情分。丁尚书将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中,眼神越来越冷。 事到如今,邱泽华愿不愿意说出方子都不要紧,总之,他们夫妻二人将手伸到了尚书府是事实。而丁尚书那这一场的目的就是查清真相。 目的达到,他懒得费神,直接道:“邱大人,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若真的想不出疑点,那便请回吧。天色不早,明日还有大朝会,别耽搁了才好。” 邱泽华听出来了岳父话中的疏离之意,不敢再狡辩。这世上所有的事,只要做过,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无。如果细查起来,不一定能掩饰得住。当即欠身一礼:“姨娘的身子还请岳父多费心,若有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礼毕,就想转身离开。 丁兰娘心里忐忑,一把拽住邱泽华的袖子,眼神哀求。 邱泽华漠然与她对视:“兰娘,你若担忧姨娘,可留下来小住几日。” 丁兰娘要的不是这话,她紧张道:“夫君,你看姨娘这病,像不像是中了毒?” 她说这话其实留有余地。 如果邱泽华说了像,再说像哪一种毒,就可以顺势说出真的方子。 “我又不是大夫,哪里看得出来?”邱泽华将她拉起:“天色不早,你若不肯留下,便跟我一起回府。” 丁兰娘想留下来照顾母亲,但又觉着邱泽华不肯说出方子应该是顾忌着尚书府几人,换了两人私底下,他很可能会告诉她……但凡有一丝机会能够救回母亲,她都不想放过。当下就着他的力道起身,夫妻俩携手飘然远去。 江姨娘看着二人的背影,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 周氏轻笑出声:“都说这养育子女可以傍身,依我看,要是养着了白眼狼,就是育上十个八个,那也是白搭。” 言下之意,暗指丁兰娘是个不顾生母的白眼狼。 江姨娘怒瞪着她,想说自己的女儿不是那种人,可一张口,又是一口血喷出。 “娘,我们走吧。”楚云梨伸手挽住周氏:“再待下去,我怕江姨娘会吐血而亡。” 母女俩扬长而去。 屋中只剩下相处多年的俩人,说实话,江姨娘算是留在丁尚书身边最久的女人,她眼神里满是苦涩:“大人,求你救我。” 丁尚书并没有多想救她,只是厌烦邱泽华将手伸到了尚书府。虽大家心知肚明,可他没有证据,不能把邱泽华如何,最多就是甩脸子。 他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哑巴亏。当即道:“我救不了你。” 语罢,也转身出门。 江姨娘看着他的背,眼神里的光渐渐暗淡。一片恍惚中,她抓着被子的手越来越紧。她还年轻,女儿越过越好,她也该怡养天年才对。好日子刚开始,她不想死! …… 丁兰娘上了马车后,好几次偷瞄对面人的神情。 邱泽华察觉到她的目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饭菜中就算真的有毒,也不是我下的。我压根不知道所谓的方子,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赶紧寻找凶手要紧。” “夫君,我常年在后院,最近身子不适,精力不济。姨娘也是你的亲人,你该帮忙。”丁兰娘不死心,再次问道:“你看姨娘那病,像是中了哪种毒?” “我不是大夫。”邱泽华强调:“我说过,你不用试探我,我不知道。” 丁兰娘一颗心像是泡进了冰水里,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认真问:“夫君,成亲四载,你有将我放在心上过吗?” “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做甚?”邱泽华皱着眉:“明日有大朝会,我得歇一会儿,你别再吵了。” 语罢,闭上了眼,开始假寐。 丁兰娘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心里又苦又涩,这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她怎么捂,都始终进不去他的心。想到母亲会死,夫妻感情愈发淡漠,偏偏她还无力阻止,心情激动之下,忍不住道:“如果今日中毒的人是姐姐的母亲,你会不会也这般事不关己?” 邱泽华霍然睁眼,满脸不悦:“你又发什么疯?” 丁兰娘盯着他:“你回答我啊!” “没有假如。”邱泽华沉声道:“如今你是我的妻子,晚秋与我形同陌路,就算有事,也不会求到我跟前。” -- 第1015页 丁兰娘执着地问:“如果她求了呢,你会不会帮?” “她是你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邱泽华一本正经:“若她开口求助,我又刚好能帮得上忙,或许会帮。” 他自认毫无私心,说得坦坦荡荡。 可落在丁兰娘耳中,还是难以接受。 “邱泽华,你有心吗?”丁兰娘问出这话,眼泪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划过脸颊:“四年来,我是如何对你的,你就算看不到我的心意,也不该践踏啊!我娘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 虽邱泽华死不承认,但丁兰娘心里明白,母亲的病就是因他送的那顿饭。 邱泽华心里也明白,丁兰娘应该是猜到真相了的。这会儿只有夫妻两人,他也懒得隐瞒,只道:“兰娘,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往后的日子,为了我们的孩子。” 丁兰娘听到他这疑似承认的话,怒气勃发:“那是我娘!你个混账!” 说着话,一巴掌甩出。 邱泽华握住她的手腕,狠狠丢回:“是她先做错了事!只有她不在了,才不会影响咱们孩子的以后!我是官员,难道你想咱们的孩子以后只做个与民争利被人看不起的生意人?” 丁兰娘崩溃之下,手上的力道很大。被他狠狠甩回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扑倒在马车中,听到这话,顿时嚎啕大哭。 “那是我娘啊……” 邱泽华漠然看着:“你想哭可以。劝你一句,动静别太大。小心隔墙有耳。” “你做了那样的事,我连哭都不能吗?”丁兰娘崩溃大吼:“你太过分了!” 邱泽华冷笑:“你尽管吼,要是气不过,还可以去衙门告我,顺便帮你娘讨个公道。” 丁兰娘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瞬间就哭不出了。她眼泪汪汪地瞪着面前男人,眼泪再次滴滴落下:“邱泽华,你知道我不敢……” 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两人之间还有孩子,若丁兰娘不管不顾跑去告状,且不说她能不能承受住邱府的怒火,自己也家破人亡了。 她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告状是不可能告的! 也就是说,如果邱泽华不肯说出方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母病逝。 邱泽华满脸嘲讽:“既然不敢,那就给我闭嘴。哭哭啼啼太难看,也太难听。” 丁兰娘哭着道:“我偏要哭!” 话音刚落,邱泽华一巴掌就甩了过来。 “闭嘴!” 丁兰娘本就在悲痛之中,反应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她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 在此之前,邱泽华心中另有她人,她只叹自己命苦。却不觉前路渺茫,认为只要能够熬下去,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让她明白,邱泽华根本就不是良人,他就是一匹毫无感情的野狼,没有人能被他放在心里。 感受着脸上的疼痛,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忍不住问:“如果你娶的是姐姐,你舍得对她动手吗?” 邱泽华沉声道:“你再废话,休怪我不客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丁兰娘已经挨了一巴掌,脸肿了大半边。疼痛让她脑子不再混沌,听到这话,不敢再多言,缩回了马车角落。 回到府中,丁兰娘一夜辗转难眠。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收拾好去了尚书府。 这一回很顺利,丁兰娘刚到门口就有门房带她去偏院。 一路走着,丁兰娘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昨日父女俩才见过面。她感受得到,父亲还未消气,不太想搭理她。之前还不让她进门,今日却丝毫不拦……这事明显不对。父女俩的关系并未缓和,唯一改变的,就是母亲生了病。 换句话说,定然是江姨娘病入膏肓,他才没有阻止母女俩见面。 想着这些,丁兰娘的眼泪又有决堤的架势。到了偏院门口,她伸手抹了一把,带上一抹温柔的笑,这才缓步进门。 隔了一夜,江姨娘面色更加苍白,精神也愈发萎靡。 丁兰娘看在眼中,只觉心如刀绞:“娘,你好点了吗?” 江姨娘昏昏欲睡,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也未睁眼,当听到女儿的声音,她立刻就来了精神。睁眼后伸出了手:“兰娘,你来……” 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丁兰娘鼻头一酸:“娘,大夫怎么说的?” 江姨娘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脸:“你哭了?” 丁兰娘抽泣了下:“娘,我们怎么办?” “兰娘,”江姨娘本来没有精神,但事关自己的小命,她说话比之前顺畅了不少:“我病成这样,就是邱泽华害的。你千万要问他拿到方子!” 说到这里,她急促的喘息,仿佛随时可能累晕过去。 丁兰娘低下头:“我问过了,他不承认动了手。” 江姨娘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想让我死!” 其实,丁兰娘虽然恨他无情,但也能理解他的做法。说到底,他是为了孩子,而孩子的亲娘是她,本心来说,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外祖母拖累。 她心虚地低下了头:“娘,可能真的不是他。” 听到这话,江姨娘满脸诧异,紧握女儿的手缓缓松开:“你这是何意?你为了个男人,不要你娘了吗?” “没有。”丁兰娘见母亲气得险些撅过去,急忙上前帮着顺气:“我问了好几遍,他那神情不像是撒谎,娘,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我们来之前,你有没有吃别的?依我看,这事儿很可能是夫人故意算计,目的就是为了离间我们……” -- 第1016页 江姨娘缓过来后,伸手推开了她,愤怒道:“你这个白眼狼!我这都是为了谁?” 丁兰娘歉疚不已,她又背负不起母亲的付出和即将承受的后果,心里忍不住伸出了怨怼之意:“又不是我让你做的。再说,你就算要动手,就该隐秘一些,不该轻易被人抓住把柄。” 江姨娘听出来了女儿话里的责备,满脸不可置信:“我还不是为你出气……” “用不着。”丁兰娘恼道:“你别做多余的事,好生在这尚书府活着,不要拖我后腿,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 江姨娘瞪着女儿,她本就虚弱,根本坐不了太久。半晌后,整个人颓然地躺回枕头上,一只手盖着眼睛,眼泪滴滴落下。 丁兰娘看在眼中,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忍不住道:“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其实是为了你自己。别把自己说的跟圣人似的……娘,我尽了力,实在救不了你。你别怪我。” 江姨娘怎么能不怪? 她在郊外的家庙中,虽日子清苦,却不会中毒丢命。如今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他们夫妻害的。事关自己的小命。,哪怕是亲生女儿,她也忍不住生了怨气。 “兰娘,曾经你跟我说过。泽华他为了抢到差事,请了人欺负别的官员的妹妹……” 丁兰娘面色大变,怒斥:“''住口!” 母女俩在此之前感情深厚,告诉了对方许多秘密。丁兰娘认为母亲是个可靠的人,真的是什么都拿回来说,这会儿听到母亲旧事重提,后悔之余,又满心惧怕。 “娘,我是你女儿,你该盼着我好啊!这种事情怎么能拿出来说?” 江姨娘漠然看着她:“我的好日子才刚开始,我不想死。你若不想那些事传得人尽皆知,就回去告诉邱泽华,如果我死了,关于他身上发生的事就会传出去。” 丁兰娘简直要疯。邱泽华做的那些事情,有些是他告诉她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猜测而来。可无论哪一种,邱泽华都不愿意被外人''知道。 江姨娘于她来说是生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孩子之外最亲近的人。可对于邱泽华来说,那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他知道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别人,如今还被人以此威胁,肯定不会放过她! “娘,你是想逼死我么?”丁兰娘又急又恨:“你明明知道那些事是我底下告诉你的……” 江姨娘闭着眼:“不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知道了内情,他邱泽华若是不把我救回,就别怪我无情。” 丁兰娘咬紧了唇,崩溃哭道:“娘,你不是逼他,你是在逼我。” “为了活命,我也是不得已。”江姨娘面色漠然:“你别为难我,我便也不为难你。皆大欢喜的事,端看你怎么做了。” 丁兰娘瞪着她:“早知你会如此,我就不来探望。任由你自生自灭,死了最好。” 江姨娘冷笑:“你嫌弃我是个累赘,觉得我拖累了你,可你小时候,我可从来都没有嫌弃你是个女儿。兰娘,我不求你报答我的生养之恩,你反而得寸进尺,给你脸了?” 话说到这种地步,母女情早已不存在,几乎是两看两相厌。 此时的丁兰娘心里格外难受,她从未想过母亲竟然会逼自己。 江姨娘也挺失望女儿的懦弱,或者说,她失望女儿遇事的处事态度,她这个生母,比不上孩子便罢,竟然连男人也比不过。 “娘,”丁兰娘哭着跪了下去,她实在不想去邱泽华面前承认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你就放过我吧,算我求你。等你百年之后,女儿日日都会供奉最好的香烛给你。” 江姨娘气得七窍生烟:“丁兰娘,你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去死?”她咬牙切齿道:“你死了之后,我也给你上香。上最好的!” 丁兰娘哑口无言。 第1618章 炮灰白月光十九二合一 嫁女儿不说话,江姨娘冷笑着问:“你也接受不了,对不对?” 丁兰娘抹了一把脸,试图跟母亲讲道理:“我跟你不同,我是五品诰命夫人,我活着会越来越好。你只是姨娘,再能耐也就在在尚书府后院不被人欺负,永远也走不到人前。娘,人要往前看。以后我的孩子会是官员……” “我命都要没了,哪里还管得了以后?”江姨娘不客气地打断她:“兰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丁兰娘沉默了下:“娘,我也是没法子。” “你有!”江姨娘怒斥:“你就是自私,就是不想救我。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忙,一定帮得上。” 丁兰娘心里明白母亲的话是对的。她就是在母亲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后者。 前者一片荆棘,想要保住母亲,她和邱泽华之间肯定会生分,再说,母亲活着,对孩子不是好事。到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邱泽华的选择才是对的。 长痛不如短痛。母亲早晚都要离她而去,晚不如早! 丁兰娘沉默半晌,道:“娘,我对不起你。” 江姨娘要的不是这话,她一把拽住面前的女儿:“兰娘,你帮我这一回,就当是报答我的生养之恩,行么?” 她眼神里满是希冀,对上母亲的眼,丁兰娘很是心虚,别开眼:“娘,泽华说不是他动的手……” “就是他。”江姨娘怒斥:“兰娘,你要男人不要你娘么?” -- 第1017页 丁兰娘沉默了下:“娘,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江姨娘唯一想要的就是那个方子,她本就是勉力支撑,如果不说这事,早没了精力。 母女俩算是不欢而散。 丁兰娘离开时,暗地里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往后都不来了。 江姨娘看到女儿头也不回,大声道:“兰娘,你休想甩开我。如果我真死了,邱泽华做的那些事就会大白于天下。别的不说,我只需要告诉晚秋,她不会放过你。” 丁兰娘站在拱门处,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娘,你别逼我。” 江姨娘微微仰着头,语气放肆:“总之,你若不管我,那咱们大家都别想好好过日子。” 丁兰娘放在身侧的手紧握,缓缓转身,一步步走了回来。 江姨娘见状,眼神里都是得意。 在她得意的目光中,丁兰娘走到了她面前:“所有人都下去。” 丫鬟鱼贯而出,她却并未停下脚步,一直逼到近前,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脖颈。 江姨娘发觉不对,怒斥:“你要做甚?” “娘,这都是你逼我的。”丁兰娘语气哽咽,手上的动作却狠,越收越紧。 江姨娘病了几日,本就虚弱,根本就挣扎不过,她看着面前的女儿,像是不认识一般。今日之前,她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胸腔越来越痛,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像……真的要死了。 一片恍惚里,忽然听到清脆的女声响起:“哟,我来得不巧了?” 语气里满是愉悦。 丁兰娘乍然听到身后有人,吓得手一松。 江姨娘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呛咳不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怕的,眼圈通红。 楚云梨走到近前:“兰娘,都说无毒不丈夫。没想到你一个女子也这么狠,这位可是你的生母。畜牲都知道反哺,你……连畜牲都不如。” 丁兰娘袖子里的手发着抖,才发现自己的里衫已经被冷汗打湿,此时想来,刚才的自己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她怎么会对自己的生母动手? 动手也罢了,竟然还被张晚秋给看在了眼中,她霍然扭头:“你看错了。” 楚云梨轻笑一声:“我又不瞎,怎么会看错?”她垂眸看着地上呛咳不止的江姨娘:“姨娘,兰娘为何要对你下杀手?” 一句话问出,屋中寂静一片。 丁兰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擂鼓。真的有种扑上前捂住母亲的口鼻不让其开口的冲动。 她垂下眼眸,母女俩对视。 半晌后,江姨娘笑了,她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伸手擦去:“兰娘,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关于邱泽华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如果暴露,他的前途就完了。兴许还会连累了邱府其他的人。丁兰娘承受不起邱府的怒火,也不想让自己家破人亡,让孩子一无所有。当即道:“娘,我回去问泽华!一定帮你问出来有用的东西!” 楚云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俩打什么哑迷?” 丁兰娘垂下眼眸:“不关你的事。” 江姨娘听了女儿的话,认为自己还有得救,并不想立刻撕破脸。只道:“晚秋,我身子愈发不济,眼瞅着就不成了,有些事想托付于你,但是……又怕太麻烦你。若我真要死,你能赶过来送我最后一程吗?” 楚云梨活了这么久,人精似的,自然听得出来江姨娘的意思,她这明显就是有事情拿捏着丁兰娘。 母女俩反目成仇,楚云梨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当即一口应下:“好啊,最近半个月我都会留在尚书府。姨娘若是有事,只管派人去喊我。我一定尽快赶过来。” 丁兰娘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忍不住道:“娘,我才是你女儿。你有事应该告诉我。” 她更想说的是,无论母女之间如何,都不该将张晚秋拉扯进来。 江姨娘冲她一笑,眼神里满是得意。 总之,她若是活不成,丁兰娘也别想讨着好。 丁兰娘看出来了母亲的意思,满腔憋屈无处发。除了回去找邱泽华坦白,再问他拿方子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楚云梨强调:“兰娘,这位是你姨娘,别再喊错了。” 于丁兰娘来说,这压根就不算是事。她一路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府,进门后就吩咐身边丫鬟去找邱泽华。 邱泽华不太想搭理她,根本就不来,当日回来后还宿在了书房。 连房都不回,丁兰娘心中格外难受。但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追去了书房:“夫君,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邱泽华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挥退了伺候的人。 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丁兰娘急切地上前一步:“夫君,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邱泽华心底里有些不安。 夫妻俩这已经发生了这些事儿,真正论起来,是他对不起她才对。 如今她不计较他做的事就挺奇怪,反而还跑来道歉……邱泽华皱眉问:“到底何事,说清楚!” 丁兰娘揪着帕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她万分不想承认自己做的蠢事。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前,她才开口:“就是……姨娘她想要知道自己到底中的是何种毒……” -- 第1018页 邱泽华满脸不耐:“早跟你说了,我不知。” 丁兰娘苦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姨娘不信。她说……若是我查不出,救不了她的命。她在临死之前,会把你和人抢官职时做的那些事情说出去……” 邱泽华面沉如水,打断她问:“什么事?” 丁兰娘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道:“是我失言,跟姨娘说了……” “啪”一声,邱泽华一巴掌挥出,却并不解气。恨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丁兰娘挨了一巴掌,口中都有了血腥味,却不敢质问。哭着道:“夫君,我错了。” 把柄被人捏在手上,一句“错了”有何用处? 邱泽华负手在屋中转了两圈,道:“把你们母女今日相处的所有情形原原本本告诉我。” 他得找出破局之法,不能被人威胁。 当听到江姨娘对张晚秋说的那番话时,邱泽华闭了闭眼,实在气不过,又是一巴掌狠狠挥出。 这一回力道更大,丁兰娘被打得踉跄两步,扶住了书架才站稳。脸颊顿时肿得像馒头似的,她却不敢哭,道:“夫君,你把那个方子告诉我。我去跟姨娘好好说!” 邱泽华怒瞪着她:“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娶你。” 丁兰娘听到这句,只觉心如刀割。四年的夫妻情分,她因为自己走进了他心里,结果就这? “夫君,方子!” 邱泽华走到桌案旁,抬手摁了桌上某处,一个暗格弹出,他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拍在桌上:“拿去!” 见状,丁兰娘只觉手脚僵直。 没有看到这张方子之前,她都可以说服自己不是邱泽华动的手。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她心下发苦,上前拿过那张纸:“我会跟姨娘说,是你帮她找到了下毒的凶手。” 邱泽华冷笑一声:“你又何必扯这一层遮羞布?我就是怪她拎不清拖累了孩子所以动了手。她若想活,往后乖巧一些!” 丁兰娘不说话了。 不过,她还是打算照自己先前的想法告知江姨娘,将邱泽华寻找方子的过程说得艰辛一些。 遮羞布确实没有用,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 翌日早上,丁兰娘就将方子送到。 丁尚书没有管此事,反正他已经知道对江姨娘动手的人是邱泽华,对这个女婿失望透顶。至于江姨娘死不死,他不太想管。 楚云梨是很乐意看他们互相牵制的,当即找来了大夫,照着那张方子配解药。 大夫看到方子,面色微变,再次上前把脉。额头上冷汗涔涔,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方子中的许多药物都会对五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无论多高明的大夫配多好的药材,都不可能让江姨娘恢复如初。 这病压根就治不好,他不敢隐瞒,当即就颤着声音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江姨娘之前吐了那么多血,本就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听到大夫这样的回答,倒也不意外,却还是止不住难受。没想到拿到了方子,她还是活不了多久。 大夫额头上的汗就没干过,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楚云梨还安抚了几句:“这不怪你,你只照方配解药就成。” 江姨娘也知道不能怨怪大夫,要怪就怪那下毒的幕后主使。 那个混账太狠,从一开始就没想给她留活路。江姨娘心里恨极,放在身侧的手都掐出了血。 大夫配了药,还跑去外书房找丁尚书请罪。发现人不在,晚上又跑了一趟。 丁尚书本以为江姨娘只是闹肚子,吐血还是他想的法子,没想到真的命不久矣。到底多年感情,他吩咐人好好伺候。却也仅此而已。 …… 接下来几天,楚云梨每日都会过去探望江姨娘。 江姨娘对着她时,心情复杂无比。 她心底里是很讨厌周氏母女的,可若不是张晚秋那天出现得及时,又愿意帮忙,还表示随叫随到……可能她当时就已经被女儿给掐死了。 “你在看我的笑话?” 楚云梨坐在窗前,闻声回头:“对!” 江姨娘:“……”这么坦荡,真的好么? “晚秋,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对孩子动手。”她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是能原谅我……” “不能!”楚云梨坦然道:“我会帮你,是不想让丁兰娘一家独大。当时我带着宝儿在郊外遇袭,虽兰娘死不承认,但我们大家都明白,那些凶手就是他找的。如果不是邱泽华来得及时,我们母子早已变成了两抹冤魂。杀身害命之仇在前……我是很乐意帮她添堵的。” 江姨娘听她说这些话,木着脸道:“我才发现,你是这样的性子。” 楚云梨扬眉:“总之,只要让兰娘不好过的事,我都很乐意做。” 江姨娘看着她,又问:“你恨不恨我?” 楚云梨嗤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还用问?” 江姨娘哑口无言。 其实她想问的是,张晚秋都这样讨厌她了,为何不对她下死手? 要知道,现如今她在这府中,没有人在乎。丁尚书不管她的死活,连女儿都巴不得她死,如果她没了,也不会有人计较。周氏母女完全可以一劳永逸嘛。 说实话,江姨娘这两日入口的东西都格外小心,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小心有些多余,吃喝的东西根本就没有问题。 -- 第1019页 她干脆问:“你会不会冲我下杀手?” “不会。”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已经越来越惨,很快就会把自己折腾死。再说,我也不想变成和你们一样恶毒的人。” 就凭着这几人之间的恩怨,她只需轻轻一推,几人就能互相憎恨陷害,用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江姨娘哑口无言。 这两日,丁兰娘但凡得空都跑过来守着。就怕母亲一个想不通先告诉了张晚秋真相。那些都是实打实的把柄,会害了他们夫妻。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二人在闲聊,进门后又见两人都不说话。忍不住问:“娘,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楚云梨提醒:“是姨娘。”她嘲讽道:“兰娘,你规矩这么差,记性也不好。邱夫人知道么?” 丁兰娘忍下了怒气,看向母亲,执着问:“姨娘,你们怎么不聊了?” 江姨娘懒得与她多说,干脆闭上眼养神。 丁兰娘如今正心虚,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下意识就觉得她二人是在说关于邱泽华曾经做的那些事。再次问:“姐姐,你们方才聊了些什么?” “你姨娘问我,为何不冲她下死手。”楚云梨不疾不徐:“我说下不了手,做不了那么恶毒的事。”姨娘 丁兰娘:“……” 说实话,她心底里不是没有欺盼过周氏母女对江姨娘动手。 如果江姨娘死了,还是帮了她大忙! 母女俩对视,眼神里满是怨怼。楚云梨看在眼中,心下一笑,缓缓起身:“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丁兰娘认为,得好好跟母亲谈一谈。等人一走,她立刻会退了伺候的人,坐到了床边:“娘,你没有把那些事告诉张晚秋吧?” 江姨娘没有睁眼:“我没那么蠢。只要你不要我的命,我就不会说。” 丁兰娘松了口气,反正母亲中毒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也就几年好活。在这样的偏院里缺医少药,吃得也不好,多则三五年,少则半年,她就会死。 刚这么想,就听床上闭着眼睛的人道:“你得想法子救我。总之,我死的那天,就是真相大白之日。” 丁兰娘:“……娘,你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是你们在逼我。”江姨娘冷笑:“若不是邱泽华,我又何至于此?” 丁兰娘听得出来,母亲话里的怨气和恨意,她劝说道:“夫君只是一时想岔了,他不是故意的。” “无论怎样,总之害惨了我。”江姨娘睁开眼,扬声唤:“吴嫂,你进来。” 她并不乐意与女儿独处,小命只有一条,如果女儿再出手掐人,她不认为自己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避开。 丁兰娘看出来了对自己母亲的戒备,只觉得无力。她又劝了半晌,见母亲不为所动,只得无功而返。 回到邱府自己的院子里,她发现邱泽华已经在了。夫妻俩这些日子一直分房睡,见他回来,她还以为他有意和好,当即笑着上前:“夫君,忙完了吗?” 邱泽华没有回答,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放在桌上:“这是哑药。” 丁兰娘脚下一顿,心里开始忐忑。 邱泽华看着她的眼,话说得愈发直白:“我从来都不相信你,这世上有人能真正保守秘密。就比如你,咱们亲如夫妻,你也还是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丁兰娘心下慌乱:“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姨娘她不会往外说……” “她没有说,却以此威胁你。”邱泽华一步步逼近:“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拿捏。你把这药喂给她,只要她哑了,哪怕表妹时时守着,她也不能乱说话。” 连说话都不能,还怎么乱说? 丁兰娘颤着手去拿那包药,手抖得根本握不住。 邱泽华握住了她的手,将药包放在她手心:“兰娘,为了咱们孩子的以后,你千万要狠下心来。” 为了孩子! 丁兰娘将药包捏紧。 心里有事,她一整晚都睡不着,翌日天蒙蒙亮,又赶去了尚书府。 楚云梨正准备用早膳,得知丁兰娘一大早前来……最近她都是中午才过来,今日如此反常。她立刻来了兴致,早膳也不吃了,赶到偏院时,刚好看到丁兰娘喂床上的人喝汤。 “江姨娘,你也是真敢喝。” 江姨娘是看着女儿从尚书府丫鬟的手中接过的汤碗,不认为这里面会有不干净东西。可她本就怀疑女儿,听到楚云梨的话,下意识偏开了头。再抬起头,就对上了女儿不自在的目光,当即心下一突,脱口道:“你当真往里下了药?” 丁兰娘:“……” 就算真有,她也不能承认啊! 当即扯出一抹笑来:“姨娘,姐姐玩笑,你还当真了。” 知女莫若母,江姨娘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女儿的笑容不自然,当即冷笑道:“街上没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你把这碗汤喝了。” 丁兰娘自然是不喝的:“这是特意给您熬的。” 江姨娘执意道:“你喝了它!” “姨娘,你别任性。喝了汤才好得快。”丁兰娘说着,又将汤送到了她唇边。 江姨娘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喝了,沉声道:“你若是不喝,我就告诉晚秋一些事。” 母女俩对峙,丁兰娘不动。江姨娘侧头看向楚云梨:“晚秋,邱泽华他之前找人……” -- 第1020页 “我喝!”丁兰娘急切地打断她:“姨娘,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江姨娘漠然看着她:“你把汤喝了,我就不提。” 丁兰娘咬了咬牙,想着这致人哑嗓的药毒性应该不强,喝下去之后赶紧吐出来,再找大夫配解药……应该没事,当即一咬牙,闭眼将药喝了下去。 药一入口,只觉喉间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丁兰娘本来还想忍,察觉到那样的疼痛,她不敢再忍了,当即就吐了出来。 江姨娘看着这样的女儿,心底里一阵阵发寒。 楚云梨一脸惊诧:“还真有毒啊!” 丁兰娘怒瞪着她。再一次确定,张晚秋就是她的克星! 第1619章 炮灰白月光(完) 丁兰娘愤怒之余,感受着喉咙间的疼痛,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 也是因为母亲说到一半的话,彻底吓着她了,那一瞬间她来不及想别的,下意识就将那碗药喝了下去。其实她完全可以顺手打翻……喝都喝了,后悔也已经晚了。她就着趴伏在地上的姿势,开始抠自己的喉咙。 异物感传来,加上喉咙疼痛。她忍不住开始呕吐,先吐出了不少汤汁,后来就是黄胆水。她早上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吐了半天,把自己折腾得不轻。喉咙间的烧灼感却并未减轻,百忙之中抬起头求助:“大夫……” 声音发出,却沙哑难听,像是哑了声一般,也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丁兰娘面色大变,一把揪住母亲的袖子。 江姨娘早在看到女儿如此痛苦时,对女儿的最后一点感情都消失殆尽。她为了女儿可以搭上自己的命,可反过来,女儿却为了一己私欲要她的名。 她本身又不是圣人,哪里接受得了? 再说这生老病死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只有被困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里面的痛苦。江姨娘这些日子实在受够了,并且,她还被害得命不久矣,就算是活着,也每一刻都是煎熬。 看着地上痛苦的女儿,江姨娘心情很平静,不着急请大夫,只是漠然看着。 她不着急,楚云梨就更不急了。 丁兰娘趴在地上翻滚挣扎,她不恨母亲,偶尔得空,阴沉沉的目光都落在了楚云梨身上。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你喝的,也不是我让你下的药,你恨我做甚?柿子捡软的捏么?” 她如今可一点都不软,反而像板栗似的扎手无比。 丁兰娘张了张口:“大夫……大夫……” 声音嘶哑难听,只能勉强听出是“大夫”二字。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看着,好半晌才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请大夫。又感慨道:“也不知道一个哑巴,还能不能做诰命夫人?”她兴致勃勃冲着江姨娘问:“应该不能了,毕竟要面见皇后娘娘,话都说不出来,还怎么请安?” 丁兰娘睚眦欲裂,不停地说服自己。她刚才已经把药都吐了出来,大夫来得及时,肯定能够治好她的嗓子。 大夫来得很快,看过后摇头:“毒性太烈,不只是嗓子,舌头到五脏这一路都受了不小的损伤,想要恢复……不太可能了。” 这话虽不绝对,但也差不多了。 丁兰娘又恨又怒,眼泪扑簌簌落下。 楚云梨好心问:“要不要帮你告知邱大人?” 她点了点头。 丫鬟跑了一趟,这一等,等到半下午了邱泽华才过来,看到折腾地去了半条命的妻子,他满脸漠然,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一进门,也不多问,吩咐下人将人扶起送上马车。 楚云梨好奇问:“邱大人就不问其中缘由吗?” 看到她,邱泽华心情格外复杂。曾经张晚秋弃了他另嫁他人,他心里失落之余,又生出了点她眼瞎的想法。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 张晚秋嫁人不久就守了寡,还被夫家欺负得独自跑回京城。要不是遇上他,怕早已香消玉殒。他本以为二人之间有点可能,没想到她性情大变……竟然还想法子搭上了华王爷。 如今处事更是狠辣,邱泽华心里那个温柔可人的女子早已面目全非。他有些忌惮面前的女子。 “表妹,你变了许多,我都快不认识了。”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若还是一成不变,早被人给欺负死了。” 邱泽华再次沉默:“表妹,能否借一部说话?” 楚云梨摇头:“有话就在这里说,我绝对不会私底下与你相见。” 邱泽华踌躇了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正色道:“其实,你知道我的心意,可以依靠我的。” 听到这样的话,丁兰娘胸口一堵,喷出了一口血来。 楚云梨看了一眼她唇边的殷红,道:“这天底下,除了自己之外,谁也靠不住。” 在场的众人都对这话深以为然。 邱泽华心里虽赞同,但还是认为,女子柔弱慕强,他看了一眼被扶着出门的妻子,道:“表妹,你可以相信我。” 楚云梨嗤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想照顾我余生?” 听到这话,已经被扶出门浑身无力的丁兰娘也打起精神回头。 邱泽华沉默了下:“我是很愿意的。” 楚云梨气笑了:“你有妻子,怎么能照顾得了我?” “她那样子,做不了诰命夫人。”邱泽华正色道:“我知道你搭上了华王爷,凭你如今的地位,我若是跟双亲禀明要娶你,他们一定不会阻拦。表妹,我从一开始就想娶你,我们错过了太久……” -- 第1021页 “你乐意娶,我就非得嫁么?”楚云梨伸手指了指榻上的江姨娘:“就凭你做的这些事,我怎么可能信你?” 邱泽华也知道自己太过狠辣,吓着佳人也是有的。他强调道:“你和她们不同,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那般对你。” 走到院子里的丁兰娘听到这话,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毒太过剧烈,她又喷出了一口血来,脑袋昏昏沉沉,险些就此撅过去。 她汲汲营营半生想要得到的东西,却被张晚秋弃如敝屣。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忒让人嫉妒了。 “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能得你另眼相看。”楚云梨挥了挥手:“无毒不丈夫,邱大人是做大事的人,我可高攀不起,兰娘中毒挺深,邱大人还是救人要紧。” 见她不为所动,言语和神情间都丝毫不见说谎的迹象,邱泽华心下叹息,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再强求,转身拂袖而去。 楚云梨侧头看向江姨娘:“你恨不恨?” 江姨娘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怎么可能不恨? 罪魁祸首就是邱泽华! 楚云梨蛊惑道:“把你知道的那些事情都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江姨娘瞪着她:“报仇?”她哈哈大笑:“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母女好,想害我们!” 楚云梨扬眉:“对啊!” 江姨娘笑够了,已满脸是泪。事到如今,母女俩一个比一个惨,虽说母女情分消失殆尽,她对女儿失望无比……但曾经母女二人也曾亲密过,她并不愿意看到女儿那般凄惨。所以,哪怕知道张晚秋只是利用自己,她也心甘情愿。 “邱泽华他……找人欺负过一个官员的妹妹,害得那个官员为了妹妹的事四处奔走。那官员的差事就落到了他头上。”江姨娘沉默了下,想起方才邱泽华说诰命夫人会换人,女儿再也过不了好日子,她心下一横,道:“邱大人当年在刑部时,错判过一件案子。还给了那家人不少封口费。确切的事她也不知,只是听女儿漏过一嘴。”又仔细回忆了下,道:“好像是邱府三房的一个妾室。” 有些事情,不用知道得太多,只需要一个线头,便能牵出许多来。 楚云梨等了这么久,今日才得了点有用的。她没打算自己去查,华王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应该很乐意帮忙肃清朝堂风气,揪出这些蛀虫来。 江姨娘很是戒备,说完了这两件事后,便开始东拉西扯。末了又道:“晚秋,我还知道许多。只要你能护住我的命,我都会一一告诉你。” 楚云梨摇摇手指:“就你告诉我的这些,已经足够了。”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查邱府的由头,至于其他的真相,有华王爷在,应该不难翻出。 江姨娘面色大变,方才之所以提了又不说完,就是想张晚秋出手留住自己的命。无论是防着邱府还是请高明的大夫,都需要她帮忙……她不要,江姨娘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得到了想要的,楚云梨无意多留,抬步就走。 江姨娘慌乱无比:“晚秋……你不能这样……你帮帮我啊……” 出了院子,楚云梨立刻吩咐身边的丫鬟去了王府。 就凭她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无论何时去王府,都能最快见到王爷。 翌日天蒙蒙亮,华王爷就入了宫。 与此同时,江姨娘被发现死在了床上,丫鬟早上进去给他送药时,发现她已没了气息,双目圆瞪,眼神里的惊恐还未退去。 丁尚书准备出门,就得知了此事。心底里并不意外。 他知道邱府为了孩子的前程,绝不会放过她,这一天不过是早晚而已。当即挥了挥手:“买一副薄棺,把人给葬了吧,低调一些,不必来回禀了。” 江姨娘在天亮之后被低调地从后门抬出。 楚云梨没有去看,陪着周氏用早膳时,发觉她有些心不在焉:“娘,你在想什么?” 周氏回神,苦笑道:“我以为江姨娘还要在我跟前添堵,没想到这么快就……”她摇摇头:“晚秋,华王爷那边,你要认真应付。” 尚书府是指望不上的。 楚云梨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了一些关于印刷术和邸报的事,周氏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见识颇广,听完了女儿的话,也彻底放下了心来。 这么好的事,皇上除非是发了癫,否则都会护着女儿。 …… 邱泽华昨天当着江姨娘的面冲心上人表明心迹,就已经做好了江姨娘可能会把他那些事儿告诉别人的准备,本打算将丁兰娘带回去之后,腾出手来收拾她。 好在一切顺利,天还未亮,他就已经得罪了江姨娘已死的消息。 他做事堪称雷厉风行,昨天离开时,就早已经盘算好。就算是江姨娘当时就将真相告知张晚秋,等人死了之后,他再来哄张晚秋也不迟。 对于哄好张晚秋这事,邱泽华有足够的自信。 他是五品官员,长相好,人也年轻。邱府在朝堂上门生无数,根基深厚,他的前程自是一片坦途。 张晚秋一个寡居之人,就算是得了华王爷另眼相待,也始终不如自己嫁一门强有力的亲事来得稳妥。总之,张晚秋只要不蠢,就不会拒绝他的求亲。 这都成了一家人,他的秘密自然也成了她的。到了那时候,她怕是比她更怕那些事传出去。 -- 第1022页 丁兰娘回去之后看过大夫喝了药,便昏睡了过去。邱泽华吩咐完事,眯了一会儿,得到确切消息,又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看到外面天色大亮。邱泽华心下一慌,正想着自己起晚了,就看到管事急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满脸惊惶的下人。 “这么慌张做甚?” 管事吓得面如土色,还未到近前就已跌坐在地:“主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不少官兵,为首的是刑部贺大人。” 邱泽华面色微变:“他们来做甚?爹呢?” 管事声音颤抖:“大人已经被他们带上了枷!” 听到这话,邱泽华一颗心像是从百丈高的山崖上落下,“砰”一声摔了个粉碎。痛得他像针扎似的,他伸手捂住胸口:“爹什么罪名?” 管事摇头:“小的不知。” 但上来就给官员带上枷,就算没有定罪,也拿到了确切的证据。想要翻案,几乎不可能。 这个道理邱府的下人明白,邱泽华也一样。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父亲在朝堂上多年,门生故旧无数,他得打起精神,找他们打听一下关于父亲的罪名,求情之事也得摆上日程。只一瞬间,他脑中就想了许多。 最好是父亲的事情别牵连到他,哪怕暂时罢免官职,只要能站外随意走动就行……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呼喝之声,还有大刀从刀鞘中拔出的声音,他心弦一颤,下意识看去,就看到一队官兵小跑而来,直奔他的屋子。 “邱泽华,你指使人欺辱官家女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邱泽华不想去,但他拒绝不了。如果此时闹得太凶,只会罪加一等。 他心里明白,应该是昨晚上姜姨娘真的把那些事告诉了张晚秋,而张晚秋那个女人一刻不停歇地直接去告了状。 她为何要这么急? 邱家阖府全部被抓入大牢,邱父犯的事太大,直接抄家,宅子被收回。 诺大的邱府瞬间就倒了。 邱府屹立百年,纨绔子弟不少,做了许多荒唐事。邱大人他们在朝堂上做事,本身手段也不干净,根本就经不起细查。很快,邱父被依律问斩,其余人各自一一按律入罪。这里面也确实有,那没犯过事的,被发配到了外地。 其实,邱府倒了,侥幸留下来的官员留在京城对他们并不好,去了外地,从头做起,也是一条出路。 值得一提的是,丁兰娘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带去了大牢,醒来时,只觉得味道格外难闻。睁眼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噩梦,还是在身边丫鬟的解释下,才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一开始还难以接受,很快她就觉得畅快。 邱泽华汲汲营营算计,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活该! 丁兰娘身为犯臣之妻,本身日子就不好过。楚云梨还跑去告她杀人。 那些黑衣人一开始确实跑掉了。可华王爷想要查,加上楚云梨记性好,画出来了身形和大半容貌。就在邱府众人入狱的第三天,就已经找出来了两位。 拔出萝卜带出泥,当时参与刺杀的人很快都被抓了回来。也指认出了丁兰娘。 丁尚书得知此事,立刻写信训斥女儿,并表示他没有这样戕害姐妹的女儿,从今往后,丁兰娘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丁兰娘买凶杀人,罪证确凿,直接被判了秋后问斩。 …… 楚云梨闲来无事,而且大牢中探望夫妻二人。 先看到的人是邱泽华。 他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缩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她后,好半晌才出声问:“晚秋,我救过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楚云梨蹲下身:“无论你承不承认,我会在郊外遇到那黑衣人,罪魁祸首是你。” 邱泽华看着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那不是我本意。是丁兰娘那个疯子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得知道那些真相,为何……” 为何不看在他对她的一番情意上,稍微缓一缓? 只要缓上一日,他一定会上门真心求娶! “我就是迁怒,你待如何?”楚云梨冷笑着道:“你落到今日下场,桩桩件件都罪证确凿,本身并不无辜。像你这种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的官员,是百姓之祸,自然是越少越好。” 邱泽华哑口无言。 看着那女子一身大红如凤凰一般缓步而去,他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两人之间再无可能,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丁兰娘已经说不出话,到了大牢中,丫鬟不再愿意伺候她。 甚至于那些下人还怪邱家人拖累了他们,丫鬟看不到别人,只看得到丁兰娘,所以,明里暗里没少拿她泄愤。丁兰娘这几日过得苦不堪言,抬头看到熟悉的容貌,她有些恍惚,张口唤:“姐姐?” 喊是喊了,却发不了声。 “可当不起你这一句。”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是做梦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是你找的。咱们姐妹一场,从小一起长大,你就那么恨我?” 丁兰娘说不出话,眼神里是有千言万语,但更多的是怨怼。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从来就没有害过你,曾经还讨好过你。” 这是真的,张晚秋到了尚书府后,为了让母亲日子好过,也为了自己不被人为难,平时都是能避则避,从不与人争锋,没少委曲求全。 -- 第1023页 结果,她的退让并没能换来江姨娘母女的怜惜,反而变成了一个随手可捏的软柿子。 说起来,丁尚书也有别的妾室和孩子,可他们就和张晚秋能做到互相尊重,平时不多亲近,但也没有结仇。 也就是丁兰娘,跟疯了似的。 说到底,都是嫉妒心作祟。 不用丁兰娘开口,楚云梨就已经猜到,她就是看张晚秋这个姐姐不顺眼……至于找人对张晚秋动手,应该是怕这个便宜姐姐回来之后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所以先下手为强。 “看到你落到这般境地,我就放心了。” 楚云梨看完她的惨状,格外舒坦。 张晚秋应该会满意。 当年的秋日,丁兰娘和邱泽华一起被押上了菜市口,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飞溅里,楚云梨心头的郁气终于散尽。 事情了了,楚云梨生意越做越大。每年都捐出不少银子资助善堂,良善的名声越传越远。 至于陈家,一开始还想来找她麻烦。在发现她有华王爷护着之后,更多的则是讨好,希望她能拉陈家一把。 楚云梨没有理会他们,既不帮忙,也不亲近,久而久之,外人就都知道了她对陈家的态度。 所以,陈家到底没能因她而得力。反而因为她的这份疏离,让外人知道了陈家对待儿媳的态度。那般势力人家,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与之来往。 周氏在几年后,搬出了尚书府与她同住。 丁尚书前来接过几次,周氏都不肯回。并表示愿意自请下堂。 尚书府不愿意,后来的那些年里,周氏空有尚书夫人的名头,其实一直都是跟着女儿过日子。 “尚书府再好,也不如跟着你舒心。”周氏临走之前,握着楚云梨的手,眼泪滴滴落下:“我养了个好女儿。” 楚云梨伸手帮她擦泪:“您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周氏唇边扯起一抹笑:“我总觉得,你不该是这样的。” “我就是你女儿,只是被人欺负过后,性情大变而已。”楚云梨笑着解释:“娘,你就别多想了,睡一会儿吧!” 周氏留恋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身长玉立的外孙,渐渐地闭上了眼。在周氏走后,新帝还封她为慈安夫人,以感念张晚秋多年以来对穷苦人家的倾囊相助。并重用了新科状元陈皓宝。 慈安夫人的一生,让世人明白,并不只是养儿子才能享福。女儿养得好了,比养儿子还要靠谱,同样能让自己流芳百世。 在那之后,有不少轻贱女儿的人家,也愿意好好教养女儿。哪怕是养女或继女,也一样精心。 第1620章 小嫂嫂一 枯瘦的张晚秋冲着楚云梨一礼,渐渐地消散在空中。 打开玉珏,张晚秋的怨气:500 陈皓宝的怨气:500 善值:306760+2000 …… 再次睁开眼睛,楚云梨发现自己眼睛上被蒙着一片布,隐约有亮光透出,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知这是白日。 “嫂嫂,我在这儿,快来抓我呀。” 原来在玩捉迷藏,楚云梨颇有些无语,只听方才那轻快的年轻女声,不难听出原身已经嫁人。 嫁了人,还这么天真么? 楚云梨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粗糙的触感传来,但腰间又有一块触感温润的玉佩,这样的搭配有些奇怪。 她循着声音,一把揪住了不远处的年轻女子。 女子使劲挣脱:“嫂嫂,你放手啊!咱们再来一次!” 楚云梨可不想再玩,手上抓得紧,却察觉到面前女子往后倒去。她伸手一拽,只听得“撕拉”一声,衣料破碎声传出,与此同时,又是“噗通”一声,后者是重物跌落水中的声音。 “夭寿哦,怎么摔进了水里?” 这一回的声音是个中年妇人。楚云梨抬手解下头上的布带,发现被打了死结,又系得挺紧,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取下,眼尾处都被磨得通红。 入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池塘边,一个着布衣的妇人急忙忙抓了一根竹竿伸进水中,试图将里面着素衫的纤细女子拉起。 那女子周身湿透,小脸惨白,好几次抓不住竹竿,颇为狼狈。 楚云梨正想上前帮忙,身后一阵风掠过来,她下意识低头,刚好避开了巴掌。 “阿岚,你怎么能把玲珑推入水中?” 男子一巴掌落了空,开口就是责备,眼神凶狠。和楚云梨对视一眼后,跺了跺脚,急忙跑去池塘边帮忙。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花草错落有致,但屋中摆设简单,要是没记错,那个妇人是从厨房里冲出来的。这就是一户普通人家,还没有下人的那种。 几息后,池塘边的妇人和年轻男子已经将水中女子救起,楚云梨粗略瞧了几眼,救人的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母子。 妇人满脸不耐:“阿岚,赶紧过来帮忙,发什么呆?” 楚云梨上前,一把将女子拉起,边上年轻男子一弯腰,将女子拦腰抱起几步奔回了屋中,头也不回地喊:“赶紧烧热水,熬些姜汤给玲珑。” 妇人跟进了屋,还不忘回头吩咐:“别装聋作哑,赶紧的!” 楚云梨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来了之后的情形。原身是蒙着眼睛的,但落水的女子没有啊,两人玩捉迷藏,她既然看得见,为何要往池塘边跑? -- 第1024页 池塘不大,水也不深,根本淹不死人……那姑娘应该是故意的。 想到此,楚云梨也不去厨房,直接进了边上的一间屋子。坐在了椅子上闭上眼。 原生赵阿岚,出生在宁国辖下的一个小县城里,双亲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小铺子谋生,没有多富裕,但也吃穿不愁。她从小到大没受苦,最多就是帮着摆摆货,长到十五岁时,嫁给了同一条街的楼家长子楼京康。 楼京康父亲在他八岁时离世,兄妹俩由母亲养大,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非比寻常。赵阿岚入门之后,时常有自己是外人之感。不过,楼京康待她还算体贴,夫妻俩感情不错。 成亲一年,赵阿岚生下了二人的长子。夫妻感情越来越好。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小姑子楼玲珑身子不太好,她有心疾,不能太劳累,也不能生气。从小被母子俩迁就,性子越来越娇。 赵阿岚过门后,也得捧着她。 楼玲珑越是被捧着,越是不能生气,简直就是恶性循环。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才满意,否则就会旧疾复发。 “阿岚,让你烧水,你听不见吗?” 楚云梨回过神,走到窗边后,道:“我手疼,烧不了水。” 赵母跺了跺脚:“不是这疼就是那疼,我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一边嘀咕,一边跑进了厨房。 楼玲珑浑身湿透,男女授受不亲,哪怕是兄妹也该避嫌。楼京康把人放到床上后,跑回了自己房中换衣,听到这话,找到了楚云梨所在的窗户边:“阿岚,你陪着玲珑玩闹,要有分寸。方才若是我跟娘不在,你一个人救得起来么?” 楚云梨递上手中的白布:“玲珑非要跟我玩捉迷藏,白布也是她给我绑的,还故意多蒙了两层,我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打了死结,我想解也解不开……” “别狡辩了,玲珑有心疾,你身为长嫂,本就该多照顾迁就!”楼京康满脸不耐:“好在玲珑无事,否则,我跟你没完。” 他一甩袖子,去了厨房帮着烧火。 楚云梨缓步跟在他后头,闲闲道:“我说这么多,不是狡辩。” 楼京康怒了:“那是什么?” 楚云梨平淡地对上他愤怒的眼:“我只是想说,玲珑得的是心疾,不是眼疾。我被她蒙着眼看不见,她自己也看不见吗?这院子说大不大,但也不小了,她自己往池塘边跑,我能有什么法子?” 楼京康怒极:“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捉迷藏多危险啊,你一开始就不该答应……” 楚云梨气笑了。 母子俩都拿楼玲珑当生鸡蛋似的护着,赵阿岚真的是做什么都是错。不陪着吧,说她身为长嫂不疼爱妹妹。陪着出了事,又成了她的不对。 恰在此时,最左边的屋中传来孩子的哭声。那是赵阿岚和楼京康的儿子,今年才两岁,刚应该在午睡。 楚云梨飞快往屋子那边奔。 楼京康听到孩子哭了,虽然没过去抱,但也不再与她争吵。 孩子抱出来,楚云梨有了记忆,先带他去了茅房,后又去厨房盛出早就熬好的粥。 厨房就那么大,楼母就在里头,这会儿的她面沉如水,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银子不还似的。 楚云梨不爱看她的臭脸,盛好粥就往外走。 楼母冷哼一声:“阿岚,你是不是嫌弃你妹妹累赘,故意把她往水里推?” 如果赵阿岚真有这么恶也罢了,天地良心,她对这个小姑子真没那么坏。之所以陪她玩闹,是因为前几天楼玲珑心疾复发,大夫来配药时提议让她多动一动。 今日天气不错,楼玲珑兴致来了要玩捉迷藏,她本就任性,那是说要就要。当即拿了布就给赵阿岚蒙眼。 赵阿岚想着让她跑会儿也好,这才半推半就地应下,谁知道她那么大个人还能往池塘里跳? “我没有推,她自己下去的。” 楼母嗤笑:“当时就你们俩,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楚云梨颔首:“行!往后我再不碰她,绝不与她单独相处。如此,你总怪不了我了。” “你这话是何意?”楼母追到门口:“赵阿岚,你是她嫂嫂,就该照顾她。” 楚云梨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十五六岁的姑娘家跟眼瞎似的往水里跳,完了还诬陷我推她,实在照顾不起。” 恰在此时,楼玲珑屋子有了动机,她已经换了布衣,小脸苍白,站在门口怯生生道:“娘,不关嫂嫂的事,是我自己没看清路。” 楼母满眼心疼,端着熬好的姜汤冲上前:“别起来啊,一会热水好了泡一下,赶紧回去躺着,你身子弱,别受了凉。” 楼京康已经在哄孩子,见楚云梨看着母女俩发呆,催促道:“赶紧拿过来,孩子都饿了。” 楚云梨将手中的粥放在他手中。 楼京康结果放在桌上,用勺子吹凉了耐心地送到孩子唇边。 说实话,楼京康这个男人不错。也不讲究“君子远庖厨”那一套,什么活都愿意干。包括喂孩子。 “阿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玲珑她有心疾,怎么能落水呢?”楼京康不停地念叨:“每到春夏交替,她都会生病。今日受了这一场凉,肯定又要咳嗽。”他叹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 -- 第1025页 “我是她嫂嫂没错,但我十四岁嫁给你,也才比她大一岁多。”楚云梨强调:“楼京康,她不懂事就该被护着,我不懂事,就该被你们斥骂?” 楼京康噎住:“我还说不得你了?” “对!”楚云梨霍然起身:“今天这事,我没错,你最好闭嘴。若你们非觉得我有错,那我就回娘家请我爹娘来评评理。” 楼京康沉默了下:“不必这么麻烦,你日后小心一些……” “我就差把她当祖宗供起来了,还要怎么小心?”楚云梨毫不客气:“往后她身上的所有事我都不会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 第1621章 小嫂嫂二 听到这话,楼京康知道妻子是吃了心,彻底生气了。 但今日这事,妹妹落了水,要不是他们母子刚好在,兴许还得在水里泡一会,等到拉起来,肯定会生病。 妹妹一身病,喝药至少半个月起。不提要花费的银子,她因为有心疾的缘故,一生病就挺凶险。楼京康被吓着了,也生了气。 这人在生气之中说的话向来冲动,也容易伤人。楼京康咬了下唇,咽下了到口边的恶言,但又实在忍不住,还想再争辩几句。 楚云梨伸手将孩子抱过来:“我来喂,你走吧。别在孩子跟前吵。” 这话挺有道理,楼京康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孩子,又见厨房烧好了水,便起身过去提。 院子里气氛沉闷,楚云梨将孩子喂饱,又教他念童谣。 另一边,母子俩给楼玲珑打好了热水,让她泡着,开始张罗晚饭。 楼母一边干活,一边偷瞄院子里的楚云梨,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忍不住嘀咕:“阿岚,你也就是嫁到我家,否则,你这样的性子,早让人给休了。” 以往赵阿岚看在自家夫君是个好人的份上,对母女俩多加忍让,楚云梨却不管这么多,不客气地道:“我自认做到了为人媳妇的本分,你若觉得我该休,那边休了吧。” 她是真心实意,可落在楼母眼中,就觉得她还在生气,说的都是气话。 还是那句话,楼玲珑落水这事吓着了母子俩,他们俩这会儿心头都满是怨气,楼京康为了孩子不争吵,楼母却不然,看了一眼儿媳怀中的孩子,冷笑道:“别以为替咱们楼家生了孩子你就是大功臣,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孩子谁都会生,这算不得什么,今日你害玲珑落水这事没完。” 楚云梨将手中的碗一放,磕在桌上动静颇大,她沉声问:“我当时布条都解不下来,根本看不清路。玲珑眼睛又不瞎,怎么能怪我头上?这事就算说破大天去,那也不是我的错。” 楼母寸步不让:“你是她嫂嫂,没把人看住,就是你的不对。” 屋中又传来怯生生的女声:“娘,嫂嫂说得对……” “对个屁!”楼母沉声道:“你不生病便罢,否则……” 话还未说完,屋中就传染了打喷嚏的声音,紧接着又咳嗽了几声。 楚云梨垂下眼眸,她本身是大夫,擅长望闻问切。这咳嗽声也分很多种,她一听就知道,楼玲珑这个……其实是装的。 虽然装得很像,但确实是装出来的干咳。 另一边的楼家母子听到咳嗽声后都变了脸色,楼母奔到了房门口,楼京康却往大门处跑:“我去请大夫。” 临走之前,还瞪了一眼楚云梨。 接下来,院子里又是一通鸡飞狗跳。楚云梨老神在在,又教了孩子几遍童谣,在大夫出门时,也跟着起身:“长安,咱们去找外祖母。” 楼母正送大夫出来,听到这话后,道:“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兴师问罪么? 楚云梨并不怕她,当真不再往外走。楼母已千恩万谢送走了大夫,回头恶狠狠道:“大夫说,至少又得喝半月的药。一个弄不好,就会让玲珑留下病根。赵阿岚,你就不亏心吗?” “我认为,得换个大夫。”楚云梨面色如常。 “你这是何意?”楼母见母子俩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满脸不悦:“一点事就要回娘家,娶你过门,我们楼家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人一辈子挺长的,可以及时止损。”楚云梨真心实意道:“今日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楼玲珑就是个宝贝,轻不得重不得碰不得,我怕了还不成吗?” 她抱起孩子,抬步就走:“你们一家相亲相爱,我一个外人,还是走了吧!”临出门时,她又回头道:“我进门这几年,上孝敬长辈,下照顾夫君和小姑子,也为你们楼家生了长子,没有丝毫错处。休书我是不认的,和离书可以接受。你们要是商量好了,随时来找我就行。” 楼母傻了眼,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了出去。 周围都是相熟的邻居,她不好大吵大闹,追了几步已经挺惹人注目,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她干脆停了下来。 一家人都正在气头上,想要把人哄回,没那么容易。再说,要哄也是儿子去哄,哪轮得着她?再有,她觉着身为婆婆,放低身段去哄儿媳,只会养得儿媳脾气越来越大,最后还是自己受罪。 赵家铺子不大,楚云梨到的时候,一家人正在用晚饭。看到她回来,赵母飞快起身接过孩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赵家嫂嫂去厨房拿了碗筷:“先坐下吃饭。” -- 第1026页 其实,赵家人都不傻,这个时辰若是没有要事,都不会往娘家跑。方才赵母在外头有人闲聊时,得知楼家那个宝又请了大夫,女儿兴许就是因此回来的。 众人都不问,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坐在院子里纳凉时,楚云梨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道:“这么个千金小姐,我是伺候不起了。他楼家母子要还是这个脾性,认为都是我的错,那我就不过了。” 听到这话,赵家人面面相觑。 赵嫂子失笑:“妹妹,别说气话。” 不只是她,所有人大概都以为楚云梨在气头上胡言乱语。她正色道:“不是气话。我嫁给楼京康之后,本来夫妻感情挺好,可楼玲珑三天两头就要出事,弄得我多不会照顾人似的,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 。” 过得挺好的小夫妻每每感情和睦,楼玲珑就要出点事,弄到后来,夫妻俩必然要吵架。虽不至于和离,但也没有多亲近。 赵母讶然:“她图什么?” 谁家都盼着兄嫂感情好,至少自己女儿就是如此,看到吵架了还会帮着撮合。楼玲珑这……太奇怪了。 “大概是觉得我抢走了她哥哥吧!”楚云梨随口猜测:“今日我不回,等楼家的态度。” 她想要回来住,赵家人都不在意,也没将夫妻俩吵架的事放在心上。说直白一点,谁家夫妻不吵架? 吵架了和好就是,吵到和离的毕竟是少数。所以,赵家人都没有担忧,又说起了街上的趣事。 楼家用晚饭时,气氛凝滞,楼玲珑捧着碗很有些不安:“哥哥,你不该与嫂嫂争吵,今日确实是我自己没看清路,不关她的事。” “那关谁的事?”楼母毫不客气,帮女儿盛了一碗汤,语气缓和下来:“我跟你哥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你嫂嫂那脾气不能惯着,得教她个乖。”说着,又吩咐儿子:“京康,你听我的,别那么急着去请她回来,先晾她两天,让她冷静冷静。” 楼京康垂下眼眸:“娘,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不该多言。她做得不对,我说就是,你别掺和。” “你还嫌我多事?”楼母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将玲珑推入水中,我才懒得管。” 她霍然起身:“不吃了,气都气饱了。娶了媳妇忘了娘,你爹当初就该把我一起带走。”说着,眼圈就红了,还不给儿子认错的机会,很快就回了房。 楼京康也没想哄,揉了揉眉心,只觉心力交瘁。 楼玲珑偷瞄他神情:“哥哥,我让你烦心了吗?” “不关你的事。”楼京康怕她多想再加重了病情,宽慰道:“我是铺子里又要进货,有些心累。你嫂嫂也只是一时生气,回头就好了。” 楼玲珑低下头:“我可以去求嫂嫂回来。” “不用你去。”楼京康知道,他们母子确实有些太疼妹妹,为此让妻子受了不少委屈,赵家那边因此不太高兴。妹妹若是去,万一赵家说些难听的,妹妹兴许又会旧疾复发。 “明日我去。” 楼玲珑抿了抿唇:“嫂嫂气性也大,我都说了不关她的事。她还要跑回娘家……这夫妻之间吵架,但凡牵扯上娘家,只会把事情闹大。”她摇摇头:“嫂嫂确实年纪小。” 也不懂事。 后面那句话她没说出口,楼京康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赶紧回去歇着,夜里记得盖被。别再着凉了。”楼京康殷殷嘱咐:“对了,一会记得喝药,千万别怕苦……蜜饯要是吃完了,我再去给你买。” 听着哥哥的嘱咐,楼玲珑唇边勾起一抹笑,乖巧应下:“好!” 傍晚,楼京康出去买下药的蜜饯时,故意绕路经过赵家铺子外,看到里面的大舅兄,他虽然紧张,却还是上前:“大哥,阿岚是不是回来了?” 赵阿平轻哼一声:“你眼中只有妹妹,还记得我们阿岚吗?”他抱臂道:“像你这种人就该和你妹妹过一辈子,娶什么妻啊?娶了也是祸害人家姑娘!” 楼京康苦笑:“妹妹身子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白日我说话太急,阿岚生了我的气,我想见见她……” 楚云梨在后院中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淡然道:“楼京康,我有话跟你说。” 楼京康心下一喜:“你说,我都听着。” “白日我的话不是玩笑,你妹妹确实该换一个大夫。”楚云梨一本正经:“我觉得她的病是装的,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听到这话,楼京康瞬间怒了:“赵阿岚,妹妹脸白成那样,你也看到了的,她性子是娇,但从不装病,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来是想认错,顺便把妻子哄回去。 就算哄不回,至少也能让妻子的态度缓和下来,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想吵闹,转身拂袖而去。 第1622章 小嫂嫂三 赵家人都看到了楼京康恶劣的态度。 今日之事,怎么也不能算是自家姑娘的错,只能说是阴差阳错。赵家母子生气之下说几句难听的话还行,动手是万万不能的。 这会儿楼京康跑来认错,结果却弄成这样……赵家夫妻生了怒,赵母沉声道:“别回去了。” 赵父冷笑:“不只是他们家的闺女宝贝,咱家的也一样。不好好认错,这日子就不过了。” -- 第1027页 这是气话。 楚云梨心里明白,当下的姑娘嫁人之后很少有归家的,楼京康本人勤快,也能吃苦,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赵家夫妻俩时常以这个女婿为荣,今日赵阿岚确实吃了亏,但在夫妻俩眼中,这只是夫妻间寻常的吵架,肯定能和好。 当日夜里,楚云梨带着孩子住在了赵家。 因为她嫁得不远,成亲之后很少回来住,孩子有些认床。一整个晚上哼哼唧唧,她都没怎么好好睡。翌日早上,天刚亮就起了身。带着孩子出去买早饭。 买了包子回来,赵家嫂嫂已经起了,笑着道:“二妹,怎么这样早?” “长安睡不着,我带她出去转转。”对着这个嫂嫂,赵阿岚向来尊重。姑嫂两人处得不错,她不会将这份善缘给破了。 嫂嫂胡氏摇头失笑:“肯定是刚回来,不习惯。多住两日就好了。” “嫂嫂别嫌我烦。”楚云梨苦笑:“我大概要多住几日。” “说的什么话?”胡氏一脸不赞同:“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那简直是胡说八道。这女子嫁了人,爹娘和兄长又不会变,我就经常回去小住。” 确实是个豁达的人,楚云梨唇边笑容加深:“我买了两种包子,嫂嫂喜欢吃哪一种?” 等赵家夫妻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言笑晏晏的姑嫂二人。赵母看在眼中,顿时眉开眼笑:“大早上的,说什么这么高兴?” 胡氏笑着道:“说城南的余家公子,长相是真好,已经考取了童生,听说夫子都夸他开春后一定得中。” 于胡氏来说,只是感慨两句。但于赵阿岚来说,余家公子不是外人。 那是她上辈子的妹夫! 赵母拿了包子,随口道:“那样的人家娶妻,怕是得千挑万选。咱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就别奢望了。” “娘说的是。”胡氏真的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转而又问:“二妹,你若闲来无事,跟我一起去郊外吧!” 赵家在郊外有几亩田,最近该收租了,赵母不赞同道:“你二妹难得歇一日,你自己去。” “也是。”胡氏也不生气:“二妹,你好好歇两日。天色不早,我得走了,否则天黑了都回不来。” 说着话,又抓了俩包子,风风火火跑了。 赵母看着她的背影,道:“你嫂子这个人直爽,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你别多想。有我跟你爹在,谁也不能赶你走。赵家那边态度不端正,你就别回!否则,往后日子还长,你得吃苦头。” 遇上这样的双亲,是赵阿岚的福气。 楚云梨笑着应下,又道:“我想出去转转,顺便找点事做。” 赵母一脸诧异。 女儿嫁人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去楼家的铺子里帮忙,后来带孩子,去铺子里都少。成亲之前,一直都留在家中。 如今说要出去找事做,怎么看都挺奇怪,想到什么,她脱口问道:“你真的生楼家的气了?” “对!”楚云梨正色道:“如果能够养活我们母子,日后我不打算再回去。” 何至于此? 赵母想问这话,不过,女儿都要出去找事做了,明显还在气头上。这时候问及,只会让她又想起那些伤心事。她沉默了下:“你没嫁人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让你出去看人脸色。你这样……要不,你去拿点头花,走街串巷卖一卖。不比你帮人干活赚得少。” 这确实是一条出路,不过能赚的银子有限,应该只够糊口。楚云梨离开楼家,是要让母子俩过上好日子,让他们后悔,只卖头花,达不成目的。 赵母沉吟了下:“你要是没银子,我帮你拿。” “我不卖花。”楚云梨不缺做生意的点子,只是缺点本钱:“我大概会问你借点银子。” 赵母颔首:“如果你选的事靠谱,我给你拿。” 赵阿岚在双亲眼皮子底下长大,嫁人后也没离得太远。楚云梨不好做得太明显,要做生意,也得从赵阿岚会的手艺里面选。 赵阿岚自己会一点绣花,也会做鞋。楚云梨没有多余的选择,当日就拿了一些料子回来,又请了人帮着绣花,打算卖鞋子。又挑了一些绢布,准备做精巧的扇子。 她绣花的样式只此一家,别处都找不到。拿料子是赵阿岚以前的积蓄,再多的,就没有了。 赵母常年做生意,眼光自然不错,看到女儿做的事,就知道不会亏本。借银子时也挺爽快。 从楚云梨离开楼家到请了几个绣娘开始干活,拢共才过去三日。 大家同住一条街,赵家的动静瞒不住外人,事实上,夫妻俩吵架的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不知那些人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总之,楚云梨这边刚把料子发给绣娘,那边楼家人就知道了。 楼母气急,在她看来,儿媳生气回娘家可以,但这么败家可不成。是的,她眼中儿媳只是闹了别扭,过几天就会回来。当时她就忍不住了,找到了铺子里的儿子:“京康,你去跟她说,别在外头乱来。那些绣娘的工钱我可不管。”又嘀咕:“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找事。能把孩子教好就不错了,做什么生意?什么都不懂,能赚钱才怪。” 楼京康也觉得不太妥当。 不过,那天夫妻俩不欢而散。他后来仔细回想过,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 第1028页 过了这么几天,她应该消气了吧? 楼京康正想着放下手头的活去赵家问一问情形,楼玲珑从帘子后出来:“哥,我听说嫂嫂开始学做生意了?” “简直是乱来。”楼母毫不客气:“咱们家守着这间铺子都只够温饱。她一个从没做过生意的丫头……分明就是拿银子往外送。” 楼玲珑苦笑了下:“嫂嫂也是生我的气才乱来,这事不能怪她。” “不怪她怪谁?”楼母嗤笑:“这一回非得教她个乖,省得她以后动不动就跑回娘家!” …… 楼京康到时,楚云梨正在门口送绣娘,看到他过来,神情自如和绣娘寒暄几句,然后看着人远去。 “阿岚,我听说你请了不少绣娘?”楼京康眉眼焦灼:“你那料子好像也不便宜,花了多少银子?” 楚云梨抱臂:“这不关你的事。” 听到这话,楼京康的怒气险些压不住:“我们是夫妻,你做事都不与我商量的吗?” “很快就不是了。”楚云梨转身进门。 楼京康追上前两步:“你把话说清楚,这话到底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回头:“我嫁人,是希望有人能照顾我。你满心满眼只有妹妹,我接受不了。所以,只能自认倒霉自请下堂。” 楼京康看她眉眼认真,不是玩笑,急切道:“那也是你妹妹,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 “我生下来也是妹妹,从小我哥就挺照顾我。我没学过照顾别人,也不想学。”楚云梨语气冷淡:“楼京康,你自己愿意照顾,那是你自己的事,别强迫我。咱们日后不再是夫妻,你想怎么照顾都成,我管不着。同样的,我做的事,你也别过问。” 听了这些话,楼京康只觉周身冰凉:“阿岚,至于吗?” “至于。”楚云梨头也不回:“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你走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一起去衙门拿婚书!” 楼京康急忙道:“你别冲动,这不是小事。外人的闲言碎语……” 楚云梨打断他:“我宁愿承受那些,也不愿照顾你妹妹。” 楼京康张了张口。 他妹妹不过是娇气了些,有这么讨人嫌么? 如果他问出口,楚云梨一定会肯定地回答“是”。 赵阿岚身在其中看不明白,楚云梨冷眼旁观,楼玲珑就是看不得他们夫妻感情好,每一次生病,其实都在针对赵阿岚,就差明摆着说赵阿岚不会照顾人,欺负她这个小姑子了。 楚云梨都走到了院子里,想到什么,回头道:“对了,让你娘少操心。我不再是楼家媳,是死是活欠多少债赚多少银子,都与她无关!” 她人影消失在院子里,楼京康久久回不过神来。 如果说上一次见面,他还觉得妻子是负气的话,今日这番谈话让他彻底明白,妻子真的生了气,已不想回头了。 至于么? 哪怕到了此刻,他也还是想不通。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家铺子,刚好又听到母亲在和妹妹念叨赵阿岚的不是。 “听说她发出去的料子就值几两银子,赵家肯定不会帮她出,她手头的那点银子,怕是彻底抖空了。”楼母恨恨跺脚道:“个败家玩意儿,当初就不该娶她!” 楼玲珑劝慰:“娘,别生气,好歹料子还在。哪怕还不了,咱们家人也可以拿来做衣嘛。” “那些绣娘手艺都不同,转瞬就裁成了各种小块,什么都做不成!”楼母气道:“她手头就不能留银子,以后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她!” 说到这里,余光瞥见儿子回来,急忙问:“如何?” 楼京康抹了一把脸:“她不回来了,说咱们管不了她。” 楼母:“……” 第1623章 小嫂嫂四 一瞬间的愣神过后,楼母满脸不可置信:“这是她说的?”看到儿子点头后,她脱口问道:“她疯了吗?” 说实话,楼母不太相信。 在她看来,儿媳这是真的生了气,就像她想拿捏儿媳一样,儿媳也想借此教儿子个乖。想到此,她自以为摸清了儿媳的想法,冷笑道:“她不是要走么,你们的婚书还在衙门,挑个日子去拿回来。” 楼京康一脸不满:“娘,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还有长安,孩子还小,你别乱说。” 楼母嗤笑:“她就是想让你听话,你可不能依了她。这一回你妥协了,以后她让你把我丢出去,你丢是不丢?” 楼京康无语,又道:“阿岚不是那种人。” “那是她装得像。”楼母振振有词:“她现在肯定恨毒了我……玲珑落水,我还没有说她呢,她可倒好,脾气越来越大。我们家不惯着了!” 说到后来,还豪迈地一挥手:“咱们家有铺子,有银子,你又能干。还愁娶不了妻?” 眼看儿子如丧考批,浑身精气神都像是被人抽走了。楼母气不打一处来:“我亲自去问。” 楼京康一把将人拽住,就母亲这会儿的想法,跑到赵家去,只会吵起来。冲动之下,说不准就真的把他们夫妻搅和散了。 楼玲珑在边上眼泪汪汪:“娘,都是我的错……” 她这会儿认错,无异于火上浇油。楼母向来舍不得自己女儿哭,听到女儿认错,更是心如刀绞。一把甩开儿子,飞快往赵家跑去。 -- 第1029页 楚云梨正在后院裁料子,听到外面楼母的声音,飞快出门把人带了进来。 主要是怕外人看赵家铺子的热闹,再影响了生意。 楼母看到儿媳冲出来拽她,以为她服了软,进院子后负手道:“阿岚,你做的那什么生意给我收了,让绣娘把料子还回来,赶紧去铺子里退。” 楚云梨一口回绝:“不行。” 听到这话,楼母一脸不满:“这么大的事情,你跟谁商量了?万一赔了钱……” “不关你的事。”楚云梨打断她,也不想多加纠缠,直接道:“你是来商量和离之事的么?” 楼母:“……”她是来让儿媳服软,顺便把人带回去的。 她皱眉道:“和离不是小事,你可想好了?” “以前就有这种想法,那天玲珑入水后你们母子俩对我的态度,让我彻底下定了决心。”楚云梨看了看天色:“衙门还没关,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听着她这平淡的话,和离在她口中像是去买颗白菜一般,楼母有点心慌。 虽说她平时经常嫌弃儿媳,但心里也明白,赵阿岚此人没有坏心,这个挺厚道的姑娘,和儿子感情也好,她百年之后,也可以放心……到了此刻,她心头浮起和儿子一样的疑惑。 何至于此? 楼母脸上的怒气早已收敛,想要说两句软话,又觉得跌份,一时间面色几变,看起来颇为滑稽。 楚云梨观她神情有缓和的架势,率先开口:“我意已决,多余的话不用再说,你们若是想好了,咱们直接去衙门。” 简直毫无商量余地,根本就不是拿乔。楼母彻底慌了:“阿岚,你悄摸做了这么大的事,我都没怪你。你怎么还生这么大的气呢?这夫妻之间吵架很正常,你别动不动就说和离啊,忒伤感情了。” 此时的楼母脸上再无方才的高高在上,满脸焦急,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小夫妻俩吵架是因为女儿落水,如果两人真的因此和离……和离是一件稀奇事,肯定许多人都知道。等他们知道缘由,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女儿是个麻烦精。正值议亲的紧要关头,谁还敢上门提亲? 再说,她虽口口声声说楼家不缺媳妇,可这再娶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不提所花费的银钱,这再娶的人选,肯定不如赵阿岚。 她折腾一场,是想让自己日子好过。可不是让自家越来越差的! “阿岚。”楼母勉强扯出一抹笑。 楚云梨看她要劝说,一把将人拽住推出了门:“你回去商量好了再来。” 楼母被拽出门的这一路不停地挣扎,还试图扒住门口不离开,可儿媳力气太大,她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已经站到了街上。 “大娘,阿岚还在气头上?” 边上有人好心提醒:“过两天再来吧,这姑娘回了娘家,都是不想回婆家的。” 又有和赵家交好的人阴阳怪气:“阿岚性子挺好的,你们把人逼急了,就该拿出个认错的态度来。一副高高在上施恩的架势,阿岚肯回去才怪。” “听说阿岚做生意,不打算回了……”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楼母只觉得脸上发烧,飞快跑回了自己家,心里则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儿子把人给哄回来。 …… 楼京康浑身疲惫,趁着下午无人,回到院子里补眠。楼母又不在,铺子里只剩下了楼玲珑一人。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上,换戴着手上的两枚镯子,忽然听到外面有惊呼声,抬眼一瞧,看到门口路过的青蓬马车里探出个俊秀公子来。 眉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楼玲珑一看之下,顿时呆住了,下意识追出门去,只看见了马车消失在街上。 “玲珑,你发什么呆?” 楼玲珑回过神,看到是隔壁家的小嫂子,顿时羞红了颊:“嫂嫂,我身子弱,最近经常走神。” “别想看那公子看呆了吧?”年轻媳妇笑意盈盈:“刚才过去的那位是余家公子,听说日后一定会得中秀才,咱们小商户人家,可高攀不起。” 听到最后一句,楼玲珑满心不以为然。 她长相好,又有嫁妆,不比城里的其他姑娘差。为何不能攀? 接下来半日,楼玲珑找着机会就跟周围的人打听那位余公子,傍晚回到家中用晚饭时,还有些心不在焉。 楼母心里有事,没注意到女儿的反常:“京康,你说阿岚是不是唬我们的?要不,你干脆答应和离,跟她一起去衙门,试探一下她的态度!”虽然亲眼看到了儿媳对此事的决绝,她还是不太相信真有女子愿意归家。 楼京康:“……馊主意!” 楼母也觉得不太合适,万一赵阿岚真要离开楼家,跑去衙门真拿了婚书怎么办? 想到什么,她眼睛一亮:“你去找她爹娘,她任性和离,赵家人肯定不答应!” 楼京康并不乐观:“她住在家里,又已经开始做生意,她手头的银子并不多,岳父肯定帮了忙的。” 拿银子帮与夫君闹别扭的女儿做生意,已经表明了赵家人的态度。 “哥。”楼玲珑怯生生开口。 楼京康回头,看到妹妹,声音下意识温柔下来:“何事?” “我今日看到了余公子,他长得真好,听说还是个读书人,日后会得中秀才……”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 -- 第1030页 加上她通红的脸颊,母子俩不难看出,她这是春心萌动,对那余公子一见钟情了。 楼玲珑初见面确实动了心,可后来打听之下,听到外人口中的他那般优秀,就更觉着他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已有了非君不嫁的心思。 楼京康常年和客人打交道,自然也听说过这位余公子,皱眉道:“余家那样的人家,咱家不合适。” 楼母也道:“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你身子骨弱,议亲时本就吃亏。余家怕是不会答应。” 楼玲珑不高兴:“你们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成?”她拉着楼母袖子摇啊摇,撒娇道:“咱们见一面,万一余公子刚好就心悦我这样的呢?” 楼母向来对女儿予取予求,一开始还拒绝,后来就不太坚定,看到女儿急得眼圈通红,呼吸越来越急促,急忙答应下来:“回头我就找人问。” 此时的楼京康心里正烦,不由得也开始思量着余家可能来往的人家,想要相看,就得找中间人牵线搭桥。 问了一圈,得知余家无意给余琅议亲,想等他高中秀才之后。 楼京康将消息告知妹妹:“咱们等一等。” “不能等!”楼玲珑一脸严肃:“娘说婚事得门当户对。他若高中,还有我什么事?” 楼京康无言以对。 妹妹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楼家已然高攀,日后余琅高中,妻子怕是要往举人家中选,怎么可能看得上楼家? 楼玲珑又撒娇:“哥,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别的事。我就求你这一件事,你答应了我吧。”说着,捂着胸口一脸难受,一副要撅过去的架势。 见状,楼京康哪里敢不答应? 第1624章 小嫂嫂五 无论能不能办到,都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否则,真要撅过去了,请了大夫又是一笔开销不说,大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楼玲珑这心疾不能生气,不能着急……一个弄不好,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楼京康疼了妹妹多年,下意识地就不想让她难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已经道:“我去试试。” 楼玲珑将闭未闭的眼睁开,满眼殷切:“哥哥,你没骗我?” 看到妹妹眼中的惊喜,楼京康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经答应了的事又不能反悔。不然,他怕妹妹又晕过去。当即抹了一把脸:“没骗你。” 楼玲珑这才真切地欢喜起来。 “哥哥,我打听过了。那边的刘家和余家是表亲,刚好你和刘大哥还算熟悉,你去约他喝酒,顺便打听一下。” 楼京康心情有点复杂。 他疼了妹妹多年,从来没发现妹妹竟然这样有心。不过,复杂也只是一瞬,这也算帮他指了一条明路,省得他再到处去问,当即答应了下来。 “好!” 不提楼京康和刘家套近乎的事,楚云梨这边日子过得挺不错,她绣样新颖,绣娘那边更交出几副,立刻就有人定了鞋子。至于扇子,因为绣样精美繁复,一般人出不起价。问价的人多,真正买的人少。 楚云梨也不着急,反正在城里不缺富人,总有人识货。 提着心的赵家夫妻在看到绣娘送回来的绣品时,也终于放下了心。 楚云梨特意挑出了几样送给胡氏和赵母。 赵母满心欢喜,连连推辞。 胡氏也一样:“你先拿去卖,把本钱赚回来之后再说。” 楚云梨含笑问:“嫂嫂是觉得我这东西不好吗?” “当然不是。”胡氏爱不释手地摸着手里的绣花:“这么好的东西,我还没见过呢。” “既然是好东西,那自然是咱们自家人先用了再说。”楚云梨不由分说将两双鞋子往她手里一塞。 胡氏是真的喜欢,笑着道:“那我就收下了。不过,我只要一双就行。” 楚云梨摇头失笑:“另一双是给胡嫂子的,不是给你的,你可不能拒绝。” 听说自己娘家嫂子也有。胡氏惊讶之余,更舍不得把鞋子还回去了,想了想:“我出银子跟你买。” 楚云梨自然是不收的。两人推拒半晌,还是赵母做主都收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楚云梨不想破坏了赵阿岚的这份姑嫂情分。她如今手头没那么宽裕,暂时得住在赵家,这段日子里,和赵家人相处要格外小心。 …… 另一边,楼京康费了不少心思,还是劝不动余琅和自己妹妹相看。 余家早就放了话,没考中秀才之前,不说议亲的事。 其实也能理解,开春就是县试,距现在也只有小半年了。这种紧要关头,自然是读书要紧。现在娶妻,岂不是让人分心? 刘家有余家这门亲戚,平时恨不能亲如一家人。再傻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违逆余家的心意。 楼京康喝得醉醺醺回来,一进门门就看到妹妹等着屋檐下。当即酒被吓醒了大半,眼神闪躲起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妹妹。 他事情没办好,这些日子是看到妹妹就心虚,干脆扶着门装醉。 楼玲珑迎上前几步,满眼期待:“哥哥,如何?” 楼京康:“……”不如何! 他扶着额头:“我头好痛。” 楼玲珑伸手扶着他:“哥哥,先回去躺下。” 把人弄上床之后,急忙倒了杯水送到他唇边,又迫不及待问:“刘大哥怎么说?” -- 第1031页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瞅着避不开,楼京康叹了口气:“还是等县试之后吧,现在咱们凑上去也是讨人嫌……” “哥哥!”楼玲珑不依,负气坐在一旁,嘟着嘴道:“你也说了,婚事讲究门当户对,现在我们就不太配得上。等他高中,哪还有我的事?” 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哥哥,我好难受。” 楼京康这会儿喝醉了酒,也挺难受。看到妹妹这样,就更堵心了,哪怕浑身酸软,他也伸出手帮她拍背:“别难受。我再想想法子……”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 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楼玲珑一看兄长的模样,就知道他有所隐瞒。强打起精神问:“什么法子?”又泣声道:“哥哥,我从小到大就这一件想要的东西,你就帮帮我,成么?” 楼京康受不了妹妹的哭求,道:“我知道余公子明日会去城内的客满楼与友人喝酒。你……” 楼玲珑眼睛一亮:“对啊,他不愿意议亲,但我可以和他偶遇!” 她霍然起身,小碎步跑出了门。还被门槛绊住险些摔了一跤,看得床上的楼京康心肝直颤。 …… 今日是赵大哥的生辰,刚好是本命年,在当下人眼中,本命年算是人一生中的一个坎,都不太好过。 这个坎迈过去,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楚云梨赚了银子,别去客满楼席开一桌,贺赵大哥生辰之喜。 “一顿也忒贵了,咱们买点好菜自己在家做也一样。”赵母嘴上嫌弃,脸上的笑容却骗不了人。 胡氏也有些忐忑:“二妹,这也太破费了。” 楚云梨牵着孩子,道:“赚了银子就是让自己享受,这花在吃,穿上那都是应当应分的,反正也不是天天来,难得奢侈一回。” 赵母并没有一直纠结,进了门后,就不再念叨。眉开眼笑地跟着伙计往楼上走。胡氏扶着她,婆媳两人低声说笑。 赵大哥是个内敛的性子,平时不苟言笑,今日脸上也难得带上了笑容,和边上的赵父说起下午盘帐的事。楚云梨走在中间,牵着孩子走得挺小心。余光撇间门口一抹纤细的身影,侧头看了过去。 她催促赵家人上楼,自己站在了原地。 楼玲珑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当即撇开了眼,像是没看见一般。 楚云梨若有所思,楼玲珑因为体弱的缘故,平时不太干活,也少出门。又因为她吃药花费了不少银子,楼家人一年也不会来酒楼一次。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偶遇,楚云梨颇觉得稀奇。 她站在原地不动,楼玲珑跟着伙计上楼,很快就走到了她旁边。 这人都站到了跟前,再装作看不见就太假了。楼玲珑上下打量她:“嫂嫂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楚云梨颔首:“你不也一样?我进门三载,从来没有来客满楼一回,以前我还觉得楼家人会过日子,现在看来,该是只对我一个人抠!” 事实上是楼家人没有多余的银子来这里。无论是谁,被人冤枉之后都会生气,楼玲珑也一样,当即就满脸愤怒。不过,她再看到了二楼上的人时,愤怒一扫而空,垂下眼眸,怯生生道:“嫂嫂,我是听说你来了,特意跟了过来。你和哥哥多年夫妻情分,又有长安在,别再生气了,成么?” 刚刚还想发怒,瞬间变得委屈不已。楚云梨发觉不对,顺着她偷瞄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位余公子。 此时余公子正在和身侧的友人闲聊,身长玉立,格外养眼。 “我不跟你哥哥过,最大的缘由就是你。”楚云梨满脸嘲讽:“你明明知道这些事,还跑到我跟前来说这些话,我看你是故意恶心我,让我别再回去。” 楼玲珑泫然欲泣。 楚云梨轻哼一声,抬步就走。 走到二楼时,刚好和那位走过来的余琅擦肩而过,楚云梨难免多瞧了一眼。 这一眼,她就挪不动步了。 与此同时,余琅也瞧见了她,也顿在了原地。 二人对视,楚云梨率先反应过来,笑着侧身:“余公子请。” 余琅试探着问:“姑娘认识我?” 面前的女子做妇人打扮,他看着那发髻格外堵心。下意识的不想称呼她为夫人。 楚云梨眉眼弯弯:“公子大才,这城里的人都听说过,不认识你……才奇怪吧!” 余琅垂下眼眸:“姑娘说笑了。” 楼玲珑本就无意多言,看到嫂嫂上楼,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上楼时露出最美的侧脸,连唇边的笑容弯多少都想好了,做好最美的姿态抬眼,就看到二人站在楼梯口寒暄。 她有一瞬间的心慌,好像真的心疾复发了一般又堵又难受。随即,她就镇定下来。 赵阿岚已经嫁了人,还带着个孩子,余琅就算再眼瞎,也该看不上才对。 她缓步上前:“余公子,好巧。” 语气温柔,比语气更温柔的是她的眼神,含羞带怯地抬眼。本以为会对上面前公子含笑的目光,却见那人笑是笑了,但却是对着旁人。 楼玲珑气得暗自咬牙,侧头笑道:“嫂嫂,你何时与余公子认识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语气着重在“嫂嫂”二字上落了落,又垂眸看着地上的孩子:“长安还这么小,这里人多,嫂嫂还是把他抱起来,免得被人踩着了。”又叹息一声:“我没有力气,不然,我这个姑姑应该多报一报的。长安向来只喜欢娘,夜里都跟你睡,旁人也帮不上手……” -- 第1032页 她盈盈的目光看向余琅:“余公子,我这个人话多,你不会介意吧?”她微微一福身:“今日失礼之处,公子勿怪。不如,我请公子喝茶赔罪?” 说着,看像身侧的伙计:“余公子的茶钱,算我账上。” “你确实话多。”余琅负手而立,眉眼冷淡:“我一句话没说,你东拉西扯一大堆,这位姑娘,我好像不认识你。” 楼玲珑:“……” 第1625章 小嫂嫂六 不对! 这和楼玲珑想象中的情形不符。 她这么纤弱的女子,任谁看了都会怜惜几分。再有,读书人都是谦谦公子,待人向来温和。就算是不接受她请的茶,也是含笑拒绝。 如果余琅对她有心,稍后就会打听她的家世,两人熟识甚至是定亲,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就算是无心,直接把她给拒绝了,两人也混了个眼熟。日后再见,那就是熟人,便该打招呼。 这一来二去,不就熟悉了么? 结果,余琅这么冷冰冰拒绝不说,话中还带着嘲讽之意。这还是熟读圣贤书的谦谦公子么? 说实话,今日见面,余琅这般冷淡,楼玲珑是有些幻灭的。 不过,这样的性子也挺好,对谁都冷,唯独对妻子温柔,正是她想要的如意郎君。楼玲珑垂下眼眸:“公子说笑了,礼多人不怪嘛,我确实失了礼……” “既然知道自己多嘴会私失礼,那就闭嘴!”余琅心情不太好,口下也不留情。 事实上,他并不是如此情绪外露的人,就是今日看到了面前女子,得知她已嫁为人妇,特别郁闷。 楼玲珑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哄着她,还从来没人这么不客气过。当即眼圈就红了,泪水根本就止不住。 一来是心上人这般不客气,明显厌恶了她。这段感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二来,楼上楼下这么多人,她实在难堪。 余琅是城内有名的年轻后生,本就引人注目。他只往这里一站,就有不少人看过来。加上这会儿几人疑似起了争执,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楼玲珑再也呆不下去,这种时候下楼不明智。她咬了咬唇,问身侧的伙计:“我是哪间屋?” 伙计看到几人争执,心头正慌。眼瞅着她偃旗息鼓,急忙伸手一引:“姑娘请随小的走。” 楼玲珑一走,楚云梨冲着余琅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侧身越过他,往赵家人所在的屋子走去。 进门时,还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她唇边微翘,道:“娘,今儿是个好日子,让伙计送两壶好酒。” 楼玲珑特意打扮,费尽心思偶遇了一场,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她自然是不满意的,等到众人不在意她了,这才飞快下楼。跑回家中后,趴在床上伤心地哭了一场。 她那心疾不宜太过悲伤,不能心绪起伏过大。听着她的哭声,外头的母子俩那是提心吊胆。楼母进不去,也不敢强闯,怕吓着了女儿。不停地在门外宽慰:“玲珑,你别哭啊!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跟娘说,若有人欺负了你,我跟你哥都不会放过他!” 楼玲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恼道:“嫂嫂太过分了。” 本来一脸担忧的楼京康听到这话,上前两步:“你嫂嫂怎么了?” “她跑去和余公子说话……在这之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楼玲珑哭着道:“她就是欺负我,故意让我生气。哥,嫂嫂她没安好心,她想气死我。” 夫妻几载,几乎是朝夕相处。楼京康自认对妻子还有几分了解,赵阿岚此人有些天真,但秉性还是善良的,再有,他心底里就不想妻子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不赞同道:“你别乱说话,你嫂嫂名声要紧。” “连你也欺负我……呜呜呜……”楼玲珑大哭:“她若知道要名声,就不会和不认识的男人说笑了。” 听着里面的哭声越来越急,楼母心头也焦急不已:“玲珑,你嫂嫂不对。回头我说她,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再哭了,自己的身子要紧,你想急死娘吗?” 楼玲珑本就任性,趴在床上哭了个痛快。因为想着要和心上人偶遇,夜里睡得不太好,早上起得太早,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楼京康撬开窗户,母子俩看到床上熟睡的妹妹,总算是放了心。 两人怕吵着了她,都往前面的铺子走去。楼母不赞同道:“玲珑从来不撒谎,她都那样说了,阿岚和余公子相处时肯定有些不妥当。你明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非要跟她拧着来,下一回无论她说什么,你先答应下来……万一把人气出个好歹,你后不后悔?” 楼京康垂下眼眸:“娘,妹妹任性不懂事。简直张口就来,阿岚根本不是那种人。要是传了出去,会毁了她名声的。到时候,咱们楼家也丢脸。” “关键是阿岚真是那种人便也罢了,可她不是!” 楼母这些日子以来恼了儿媳,听到儿子再三提及,且话里话外都是维护之意,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看出来,兴许只是她装得好。别的不说,进门这几年,她拢共也没绣出几样东西。可你看她最近指点绣娘绣的那些花样……我反正是没见过。你掏心掏肺对她,人家可没把你当一家人。” “娘!”楼京康一脸不满:“你少说几句。” “知道你舍不下她,我说几句都不行。但这就是事实啊!”楼母摊手:“你看她现在生意做得好了,愣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依我看,她是真的生了去意,不打算回头了。” -- 第1033页 楼京康听不得这些话:“娘,她只是一时生气。” 看到儿子恼了,楼母不再撩拨,只道:“我年纪大了,你妹妹即将议亲,等我走了,她也嫁了,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不成。我也不是多讨厌阿岚,只是恨她的欺骗。但在长安的份上,我可以原谅她。那你得赶紧把人请回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你们夫妻吵架,外面那些人的议论哟,我都不好意思听。你娘我丢脸得很,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她要是不回来,咱们也好找下家。” 最后那句是气话。 之前楼母就没想过换儿媳,如今的儿媳那么会做生意,只凭着那些绣样,这两三年间就能赚不少。 她又不傻,怎么会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 楼京康听到母亲的话,彻底慌了:“娘,我没想再娶!” 楼母为的就是逼儿子一把,毫不客气道:“她要是真的改了嫁,一辈子不回来。你难道要孤独终老?” 楼京康不说话了,半晌闷闷道:“你别乱来,我和阿岚还是夫妻,你别找乱七八糟的人让我相看……你若执意,别怪我不给你脸面。反正我是不去的。” 饶是楼母没有这个想法,也被儿子的话气得够呛。 “京康!” 楼京康一低头:“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街上行人稀少。铺子里生意不好,楼京康呆在家里憋闷,是真的想出去走一走。 不知不觉间就往赵家的方向去,说实话,他不太想见妻子。也是不敢见。 每一次见面,两人都弄得不欢而散,那为数不多的夫妻感情每见一次就少一点。他是真怕两人变成陌路。 他不敢靠太近,就站在街角远远看着。 忽见一架青蓬马车从对面的街角驶过来,他本来没多在意。可那马车刚好在赵家门口停下,离得近了,他认出来的那个车夫。正是余琅身边的人。 刚才听妹妹说妻子和余琅认识,他根本就不信,可这人都到了赵家,明显是熟识的……问题是,他们何时认识的? 今日之前,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赵家还有这门亲戚。 余琅回去后,总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便找人打听了一下关于赵阿岚的事。 得知她正在和夫君吵架,他心头就有些欢喜。实在按捺不住,才找到了赵家来,没有理由见人家姑娘,他还想着在家开门做生意,买点东西就成。 街角的楼京康看着那翩翩公子下了马车,进了赵家铺子……若不是不敢见妻子,他真就追出去了。 好在,余琅没有呆多久,出来时还大包小包。楼京康一颗心顿时落了地,人家原来是来买东西的。 一口气还没松完,就看到熟悉的纤细身影从铺子里追出:“余公子,东西落下了。” 余琅是故意留下的,想着稍后或是明日来取,还能见着她。 听到她提醒,他下意识带上了笑容:“多谢赵姑娘。” “不用谢。”楚云梨把东西给他放上马车:“公子可要拿好了,千万别再落下了。” “不会。”余琅看着她的眉眼:“姑娘,我总觉得你挺熟悉……” 楼京康按捺不住,靠近后刚好听到这话,心中顿时就俩字。 ——要糟! 他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这余琅,好像真的对赵阿岚意图不轨! 第1626章 小嫂嫂七 楼京康长相不错,也能吃苦。家里家外的事从来不往女人身上推,他甚至还洗过衣做过饭。对妻子也挺温柔。今日之前,他是很有自信能将妻子哄回来的。 毕竟,像他这么年轻家境过得去,还温柔体贴的男人不多。在他看来,赵阿岚想另找一位他这样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余琅出现了。 他是读书人,比他长得好,比他更温柔,也更能干。日后高中,还能为妻子挣得诰命。只要他愿意,这城里的姑娘都很乐意嫁。 楼京康有自知之明,他再能干,那也只是一个小商户。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大概就比现在多两间铺子。而余琅不同,他会读书,未来有无限可能? 将他二人摆在面前,十个姑娘,怕是十个都会选余琅。 看着那两人在马车前言笑晏晏,楼京康牙关紧咬,待马车走远后,他回过神时,腮帮子都软了。 本来只是想过来随便瞧瞧,方便的话就上前打个招呼。这时候却忍不住了,等楼京康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赵家铺子外。 “阿岚,长安好吗?” 楚云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不关你的事。” “那是我儿子。”楼京康急得上前一步:“阿岚,冲你动手是我不对。玲珑也确实娇气了些,不过她已经十六,很快就会嫁人。等她走了,日后再不要你迁就别人,我来迁就你,成么?” “不成!”楚云梨嘲讽道:“且不说楼玲珑那身子骨有没有人愿意娶。就算她嫁了人,最多不会超过这几条街。日后在夫家受了委屈,你管是不管?如果她喘不过气,非要问你拿银子,你给是不给?” 楼京康哑口无言。 楚云梨挥了挥手:“楼京康,你要是真为了我们母子好,就该爽快放我们离开。” “我做不到!”楼京康伸手一指马车消失的方向,怒气冲冲:“你以为余秀才会看得上你?人家前途无量,愿意嫁他的姑娘排起来,至少得绕城三圈。你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凭什么娶你?” -- 第1034页 看着他满是怒气的眉眼,楚云梨嗤笑:“我嫁不嫁人,又嫁给谁,都不关你的事。” 楼京康脱口问:“你真想嫁人?” 他哪怕说了那些话,也并不认为余琅和赵阿岚之间会有可能,只不过是想着让她趁早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当然了,没有最好。 “我还年轻,为何不嫁?”看到了人,楚云梨这话说得笃定又放肆。 楼京康心抽痛了一下:“要嫁给谁?那余秀才吗?” 楚云梨扬眉:“不告诉你。” 楼京康:“……” 他心头堵得慌,特别难受。又觉浑身无力,心里也无可奈何:“阿岚,再嫁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 楚云梨轻嗤:“总比留在里面楼家被人恶心强!” 楼京康看着她冷淡的眉眼,再不复曾经的温柔。心里已然明白,她不是矫情,不是玩笑,是真的心生了去意。他满腔不解:“之前你都能迁就……” “那是我蠢。”楚云梨打断他道:“现在我脑子清醒了,谁还不是个妹妹?我也想要别人照顾,也想要人迁就。跟着你,我一辈子都会受委屈。” 眼瞅着楼京康还要纠缠,楚云梨挥了挥手:“你走吧,回头想好了再说。” “我不和离!”楼京康撂下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这辈子,只能是我楼家媳!” 语罢,飞快远去。 楚云梨并没有立刻要与他分开,她如今手头正忙。再有,她假装此事不存在,楼京康反而会更难受。 果不其然,楼京康回去之后看到赵家一切如常,赵阿岚更是将手头那些精致的团扇卖给了府城的富商,听说价钱很高。足足有楼家三年盈利。 见状,楼母坐不住了,找到儿子劝:“外面的人都说你管不住媳妇,赶紧去把人劝回来。” 楼京康最近心情郁郁,闻言抹了一把脸,哽着嗓子道:“她不会回来了。” 既生了再嫁之心,生意又蒸蒸日上,加上他这些日子回想,以前他们母子确实为了玲珑委屈她不少次……楼京康越是想,越是后悔自己以前的那些所作所为。 楼母听到这话,彻底慌了:“为何不回?她想做甚?” 看着儿子一脸颓然,她恨铁不成钢道:“烈女怕缠郎。你们三年夫妻,又有个孩子。只要你放低了身段去求,她一定会心软的。” 本来楼京康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上一会见面,他看到她那般疏离的神情,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她已然心死,他再求,也不过是让自己在她面前愈发卑微,愈发丢脸而已。 楼玲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檐下:“哥,余秀才又去找她了,对吗?” 楼京康看了她一眼:“玲珑,你别乱说,他二人不可能。” 楼玲珑也知道这俩不可能,但她就是看赵阿岚不顺眼。道:“哥,你还是赶紧把人劝回来吧!留她在外头,就算不是余秀才,也会有别的男人。你们两人分开太久,外人会说闲话的。”她低下头:“也会影响到我的名声。哥,我们家和余家本就相差甚大,若是传出你们夫妻不合,还是因为我而不合,我和余秀才之间……大概更难。” 这倒是事实。 楼母满口赞同,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赶紧把人哄回来,要紧。她想了想:“阿岚是不是顾忌着我?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求,大不了给她跪下。这总行了吧?” 楼京康觉得不太可:“娘,你就别添乱了。” 楼母最听不得这话,她守寡多年,为了两个孩子,一直没有改嫁。对他们那是掏心掏肺,恨不能以命相护。哪添乱了? “京康,你是嫌弃我年纪大,老糊涂了吗?” 楼京康叹了口气:“娘,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乱想。我和阿岚之间误会重重。她不愿意回来,是有原因的。” “什么缘由?”楼母一本正经:“她顾虑什么,咱们解决了就是啊!” 楼京康沉默下来。 楼母追问好几次,他看了一眼屋檐下的妹妹:“阿岚说,她也是妹妹,她不想再迁就谁。” 楼玲珑瞪大了眼:“嫂嫂嫌弃我?” 一句话问出,眼圈已然通红。没多久就蓄满了泪。 “玲珑,你别哭啊!”楼母扑上前,一阵手忙脚乱地哄,好不容易把人送进了屋中。出门后压低声音道:“你妹妹心思敏感,容易多想。这种话怎么能当她的面说呢?” 说到这里,她沉吟了下:“玲珑已经十六,嫁人就这一两年的事。如果和余家的事情顺利,兴许开春就不在家中了……”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这事。”楼京康叹息一般道:“她说妹妹嫁了人之后也肯定还要我护着。” 楼母哑口无言。 还真是如此,女儿有心疾,要么不嫁人,一辈子留在家中。就算嫁人也不能超出三条街开外。为的就是她以后嫁了人不被人欺负。 “不行,我去劝一劝。” 楼母说着,飞快跑去了赵家。 此时的楚云梨却不在,正和余琅谈生意,他说想买一批扇子送往府城,为自己赚些盘缠。 其实,做生意是假,想见佳人才是真。 “听说余公子要参加县试,愿公子榜上有名,万事顺心。” 余琅捧着一杯茶笑看着她,有感而发:“榜上有名还有可能。万事顺心怕是有些难。” -- 第1035页 楚云梨垂下眼眸:“公子,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 余琅跟着起身:“我送你。” 两人一起下楼,饶是楚云梨拒绝,他也还是执意护送她回到赵家铺子。 母子俩就在铺子外等着,看到两架马车过来,尤其是看到后面的余琅的车夫后,齐齐变了脸色。 楼家想和余琅结亲,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和气。楼母还上前打了招呼,母子俩看着马车转过街角之后,回过神来,就将凌厉的目光落到了楚云梨身上。 “你们想好了?” 楼母咬牙切齿:“想和离,白日做梦!” 楚云梨颔首:“这样啊,那你们就是来接我的?” 听出她话中有回去之意,楼京康忽然开始不安。 楼母大喜:“对,我们就是来接你的。阿岚,你一个出嫁女,长期住在娘家不像话。外头的人都在胡乱猜测了,还是赶紧回家要紧,我都好多天没看到长安,他人呢?”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娘疼爱长安,让他在赵多留几日。” 楼母之前看儿子颓废成那样,以为儿媳有多难哄呢。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当即也不计较孩子留在赵家的事,笑着道:“那我们这就走?”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还有东西要拿。” 楼母怕夜长梦多,赵家收留女儿这么久,还允其做生意,你想吃疼爱女儿的,万一她回去拿东西的时候碰到赵家夫妻,非要把人留下怎么办? 毕竟,赵阿岚回来这事,确实是楼家理亏。 “别拿了吧,衣衫首饰都可以买。”楼母l阔气地道。 楚云梨摇了摇头:“不是衣衫首饰,那玩意儿不好买。” 楼母正想和儿媳拉近关系,当即好奇问:“什么东西这么难买?” “耗子药!”楚云梨轻飘飘道:“我蹲了好几天,才从一个老头那里买到。” 楼母:“……”家里养着猫,耗子很少出没,哪用得着这玩意儿? 想到什么,她面色微变:“你想把这些东西放在饭菜里?” 楚云梨扬眉:“对啊,我受够了在楼家的日子,你们既然不肯放我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楼母:“……” 第1627章 小嫂嫂八 短短几句话间, 楼母已经听出来了。赵阿岚口中的耗子药,根本就不是用来毒耗子的。 “阿岚,你别开玩笑。”说着这话时, 楼母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之前听说的那些儿媳被苛待后毒死了全家的传闻,反应过来后, 才发现自己后背已湿,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没开玩笑。”她转身进门:“你们等我一会儿, 我拿了就走。” 看着她消失在门后,楼母看向身侧的儿子:“京康,你觉着呢?” 楼京康摇了摇头:“我感觉她是真的伤透了心,这几次见面, 她对我都特别冷淡。偶尔还要冷嘲热讽,愿意跟我们回去, 实在太反常了。” 楼母沉默了下:“那还带她回去吗?” 楼京康反问:“你敢吗?” 这人年纪越大越是怕死。楼母不想放这么个危险在自己身边,盘算了一下回去把人不错眼盯着的可能, 道:“我们还是先走吧, 别管她了。” 楚云梨进门没多久,就看到门口母子俩飞快消失在街角。 楼玲珑听说赵阿岚与余琅又见了面,心里也开始焦灼。看到母子二人回来,忍不住失望道:“嫂嫂还是不肯回吗?” 楼母:“……”人家肯回,是她不敢接。 到了此刻, 她才彻底明白, 自家好像确实把人得罪得有点狠。都逼得想用耗子药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眼看母亲不肯,她气得跺脚:“嫂嫂怎么能和余公子常常见面, 外人见了,该说难听话了。余公子翩翩公子,可不能被人毁了名声。” 楼母刚被吓了一场, 又见女儿不依不饶,心底也生出了怒气:“人家乐意,我有什么法子?” 她语气不好,楼玲珑听完后,眼泪扑簌簌落下。转身甩上了门。 门“砰”一声关上,只要是不聋的人,都能听出来她生了怒。 楼京康满心疲惫,揉了揉眉心:“玲珑,你别哭,小心伤了身子。之前你落水受的凉还没养好,再来一次,你的病情会越来越重,万一落下了病根,以后可没法治。” 下一瞬,楼玲珑泣声道:“不要你们管。” 话说得又急又快,明显就是气话。 紧接着,母子俩就听到她在里面呕吐,后来还咳嗽。似乎又喘不过气来。 楼京康急了,一脚踹开门。果然就看到纤弱的身影蹲在床前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忙上前将人扶起。 楼母看到,拍着大腿崩溃道:“夭寿哦,你这丫头,为何又要想不开?” 说着话,眼泪已经流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跑。 半刻钟后,大夫来了。看到楼玲珑小脸煞白,吐得眼泪汪汪,摇头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能让她心绪起伏太大。弄成这样……救不回来都是可能的!” 最后一句话,语气加重。 母子俩听得满心后怕。 送走了大夫,楼母跑去熬药。又小心翼翼送到女儿面前。 楼玲珑靠着在床上不言不语,在母亲又一次将药碗送到面前时,哭着道:“反正我活着也是累赘。还不如让我死了。” -- 第1036页 听到这话,楼母简直心如刀绞:“玲珑,你是要急死娘吗?” “嫁不成余公子,我也不想活了。”楼玲珑看着窗外的阳光:“活着没劲,胸口也难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楼母是又生气又难受,咬牙道:“娘帮你想办法。” 楼玲珑垂眸苦笑:“你能有什么法子?余公子三日见了嫂嫂四次……” “我去试探一下。”楼母沉吟了下,心里盘算了一下,见到儿媳之后的应对,霍然起身:“你等我好消息。” 楼玲珑掀开被子,下了床:“娘,我跟你一起去。” 大夫总说楼玲珑身子骨太弱,让她多走动。楼母看她精神还不错,便也没有阻止。 楚云梨早就知道,楼玲珑定会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哟,你们家这病秧子放出来了?”说着,上下打量楼玲珑:“你可别在这里倒,我可担不起罪。” 楼玲珑垂下眼眸,小碎步上前:“嫂嫂,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以前是我太任性。落水之事,我当时就已经解释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娘和大哥也是太过担忧我的身子,焦急烦闷之下才说了几句难听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别往心里去。”说着,一福身道:“嫂嫂,还请原谅则个。” 楚云梨抱臂看着她:“我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开哭?” 楼玲珑苦笑:“我爱哭是忍不住,不是故意的。” 楚云梨摆了摆手:“这天底下,只有你娘和你大哥会迁就你。你当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是你娘?” 楼玲珑默了默:“我没有这中想法。” 楚云梨颔首:“说吧,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楼玲珑踌躇了一下:“我想请嫂嫂帮我一个忙。” 楚云梨抬手止住她的话:“不用开口,我不会答应。” “只是顺手而为。”楼玲珑急切地上前一步:“你和余公子经常见面,只需要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带上我,顺便让我们俩认识……嫂嫂,就说长嫂如母,你千万帮我这一回。” “不可能!”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帮长安洗漱,你们自便。” 楼玲珑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暗自咬牙。 “玲珑,你别生气。”楼母恨恨道:“以前我还当她是个厚道的,没想到看走了眼。这也忒狠心了。” 楼玲珑垂下眼眸:“娘,其实我是试探她的。如果嫂嫂对余公子无心,不过顺手的事。她应该很乐意帮忙才对。你看到她的态度了吗?” 楼母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儿媳直接就给拒绝了。 “不太可能吧?” 母女俩还在试图说服对方,却见赵家的门再次打开,这一回走出来的人手里挎着一个包袱。 楚云梨站定在二人面前:“走吧!” 楼母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包袱:“这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解馋的小玩意儿。”楚云梨率先往楼家的方向走:“刚好我最近得空,回去住几天。” 如果没有听说过耗子药这茬,楼母会很高兴听到这番话。可此时看着儿媳的背影,她心头越想越不安。 无论如何,人愿意回去是一件好事。她一把拽住女儿:“咱们走。” 把人给盯紧了,不让她进厨房,不给她下手的机会,应该没太大问题。 一刻钟后,楼母发现自己天真了。 楚云梨将手里的几个包子递了递:“你们不肯吃,是怕我下毒吗?” 楼母:“……”对! 楼京康说话比较委婉:“我这会儿肚子不饿,稍后再吃。” 听到这话,楼母赶紧附和:“我也不饿。” 楼玲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还在病中,不能吃得太饱。” 楚云梨扬眉:“那还是可以吃的嘛。你不肯吃,是还没原谅我吗?” 她看向楼母:“母亲,你嫌弃我?” 楼母根本不敢嫌弃,她怕的是包子有问题。就算不要她的命,闹了肚子也足够让人难受。 楚云梨不由分说塞了两个包子给她:“这家的味道挺好,赶紧趁热吃。” 楼母只觉得手头的包子烫手得很,烫得她想扔出去。 不管楼母什么想法,楚云梨塞完之后,又往楼京康手头递了俩:“赚了银子就是给自己家人花的。我特意多买了几个,每个人都能吃上。”说着,还催促楼玲珑:“你自己来拿。” 母子三人都捏着包子,面面相觑。 包子很香,但他们根本就不敢往下咽。 楚云梨见了,再次问:“你们是不肯吃吗?”说着,自己拿了一个开啃。 饶是如此,母子三人也不敢吃。 见状,楚云梨一脸失望:“楼京康,我早说过,我们夫妻缘分已尽。你还非要强求,如今又不信任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楼京康看她又要生气,急切道:“我信你。” 楚云梨颔首:“既然相信,那就把着包子啃了。” 楼京康:“……”这是要拿命来信啊! 小命只有一条,他算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出了事,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他在此踌躇,楼母却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就算今日这包子不吃,或是啃了没出事,明日也还有粥,后天还有鸡汤。 借着一家人吵架的由头,赵阿岚完全可以逼他们吃。 -- 第1037页 楼母脱口道:“既然过不想去了,那咱们不过就是。” 实在没法子了,儿媳固然难得,可总不能真搭上一条命吧? 楚云梨今日回来等的就是她这一句,当即道:“那咱们现在就去衙门?” 楼母将手里的包子一扔:“走!” 第1628章 小嫂嫂九 楼母一个女人独自拉扯大两个孩子,哪怕有铺子,也并不容易。她本身性子果断,看到挽回不了,当即便不再强求。 赵阿岚如今生意做着,以后不比楼家差,她和儿子到底夫妻一场,又有个孩子,实在没必要弄成仇人,大家好聚好散,还能结一份善缘。 这么说吧,大家当一门亲戚处着,日后借钱都有个张嘴的地方。 楼京康傻了眼,一把拽住母亲:“娘,你说什么胡话?” 楼母看着他:“那你把这包子吃了。” 楼京康:“……”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像被烫着了一般扔了出去。 见状,楼母嘲讽道:“外头买的包子都不敢吃。以后她要是给你炖汤做饭,你吃不吃?” 夫妻俩生出猜忌,就不宜同住一屋檐下。那不是夫妻,那是怨偶。 楼玲珑有些不安,追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娘,嫂嫂挺好的。难道你真要看她改嫁?” 主要是赵阿岚这几日和余琅来往密切……这男女之间,如果无意和对方亲近,就该避嫌才对。 总之,楼玲珑觉得,赵阿岚还是留在家里最好。 楼母之前冲女儿发脾气,害得女儿吐了一场,当时后悔不迭。在那之后,时常告诫自己对待女儿要温柔些。此时心里不耐,也勉强按捺住脾气:“她去意已决,咱们没必要挽留。”顿了顿,又低声道:“你们兄妹俩是我的命根子,绝不能出事。” 她为了儿女受尽闲言碎语,吃了不少苦,他们哪怕有一丝受伤害的可能。她都会将其隔绝在外。 楚云梨已经上了马车,见母子三人低声商量就是不肯跟上,扬声道:“你们去不去?” “去。”楼母和她上了同一架马车,问:“你的那些绣样,是怎么想出来的?” 楚云梨靠在车壁上假寐:“这人被逼到一定程度,就能做出平时做不出来的东西。你信不信?” 楼母张了张口:“我没有逼你。” 楚云梨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再没有开口。 接下来一路,车厢中气氛凝滞。楼京康坐在外头,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到了衙门外,他先扶了母亲下来,又伸手去接里面的妻子。 楚云梨瞄了他一眼,自顾自跳下了马车。压根不看他,找到门口的衙差说明自己的来意。 和离的人很少,衙差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的几人:“你们可都想好了?”又补充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我请了师爷出来你们又不肯,可会被入罪的。” 最后一句,纯粹是吓唬他们,根本没有那么严重。 夫妻吵架了很多,真正闹到这地步的人几乎没有。他也怕这是一个乌龙。 “都想好了的。”楚云梨回头去问楼母:“对吗?” 楼母也挺舍不得,不过,和儿女的命比起来,儿媳真没那么重要。当今颔首道:“我们一家早就商量过了,劳烦小哥通禀一声。” 师爷出来,也挺意外,再三确认过后,看到几人心意已决。便去库房里找出来了,当年的婚书。 一切还算顺利,几人站在衙门外分道扬镳。 其实是楚云梨单方面将人丢下,吩咐马车带自己离开。 这离他们所在的那条街挺远,母子俩来时都是蹭她的马车。看到她飞快远去,楼母急了:“阿岚,你倒是带我们一程啊!” 楚云梨今儿挺高兴,兴致勃勃掀开帘子:“来的时候咱们勉强算是一家人,这会儿……咱们是陌路人。你会让讨厌的人上自己的马车吗?” 楼母哑口无言。 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楚云梨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离开。 母子俩只得花银子另找马车,回去的路上都沉默不言,楼京康兴致不高,整个人浑身无力一般瘫在马车上,眼神都不会动了。 楼母看得憋气:“那赵阿岚把你的魂也带走了吗?大丈夫何患无妻,过了这个风头,我再给你娶一个好的。” 楼京康不抬头,不言语。 楼母皱眉:“你在怪我?” 楼京康抹了一把脸:“娘,阿岚愿意住在娘家,那就让她住。我们没必要这么急。” 在他看来,若不是母亲非要把人接回来。也不至于就把赵阿岚逼到了这份上。两人就算要分开,那也是以后。这段日子里,他很可能就把人家哄回来了。 楼母听出了儿子话中的责备之意,气不打一处来:“这事儿怎么能怪我?她一直住在娘家,你去劝了那么多次,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对我们家的态度!既然强求不得,咱们就放手,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说到底,她心头也有些怨气,恨恨道:“这般受不得委屈,我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回到家里,楼玲珑已经等着了。看到母亲和哥哥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臭,知道事情大概真的成了,心里失望不已,却也不好凑上前。 楼母去做晚饭,楼玲珑实在忍不住了,跟去厨房:“娘,哥哥嫂嫂真的分开了?” -- 第1038页 “嗯。”楼母手中动作不停,宽慰道:“你别多想,这不关你的事。” 楼玲珑本来只是想来试探一下,见母亲态度还算温和,忍不住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哥哥嫂嫂最开始是因为我才吵架,要是让外人知道我搅和散了他们夫妻,还不知道要如何议论呢。”见母亲一脸冷淡,她强调道:“外人会以为我这个小姑子很难相处,日后哥哥的婚事没那么容易。还有,我名声不好,婚事只会更加艰难。娘,你不该这么急……” 楼母把手里的盆砰一声放在了灶台上:“玲珑,我好不容易把你们兄妹拉扯大,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她带了那么多耗子药……我是为了你们兄妹的安危才如此。结果你哥哥怪我,你也怪我,弄得我像千古罪人似的。我做错什么了?”她声声质问:“玲珑,阿岚会生气,都是因为我们太疼你。难道疼你也错了吗?” 楼玲珑没料到母亲突然发作,当即吓白了脸,她伸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娘,是我错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便往地上倒去。 楼母吓了一跳,将人扶起,又大声喊外头的儿子来帮忙。心里又开始后悔自己又没能控制住脾气,冲女儿发火。 其实,这人无论是谁,只要平时太忙,或是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都喜欢冲人发火。她以前也不这样,最近又累又焦虑才会忍不住发作。 把人弄到床上躺下,又请来了大夫,半个时辰后,楼玲珑喝了药沉沉睡去。 楼母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关好门后,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楼京康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娘,你在做甚?” 楼母华坐在地上,无声大哭。 泪水顺着她带着皱纹的眼尾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也滴进了楼京康的心里,堵得他特别难受,嗓子眼像是有东西卡住了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难:“娘,你别哭。” 他一安慰,楼母却哭得愈发厉害:“我错了吗?” 母亲都这样了,楼京康就算觉得她不对,也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没有错。咱们谁都没错,这都是命!” …… 楚云梨不知道楼家发生的这些事,拿到了婚书,她挺高兴的。回到赵家后,也没有隐瞒此事。 赵家人先是叹息,随即就接受了。 一般人对于女儿家和离,差不多就跟天塌下来了一般。赵家这么快接受,并不是他们开明,而是因为楚云梨做的生意。 赚那么多银子,留在家里,不用看谁的脸色,确实要好过一些。 事实上,楚云梨并没有打算长期留在赵家。出了一批扇子后,她找了中人留意铺子。 此事她没有特意瞒着,所以,两日后赵家人就得知了消息。赵母很是不解:“住在家里挺好,我们还能照顾你,搬出去之后就剩你们母子。长安还那么小,你还要做生意,一个人哪儿顾得过来?” “娘,你们养我长大,备了嫁妆送我出阁,没道理我还要让你们操心。”楚云梨耐心道:“反正我就住在这几条街上,不会走太远。也会经常回来探望你们,当然了,你要是得空,也可以过去陪我住一段。” 赵母眼见劝不动,也不再劝了。想到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问:“我看那余公子三天两头过来找你,你们俩……” 楚云梨笑了笑:“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闻言,赵母愣了一下,虽早有猜测,可真正听到女儿承认,她还是觉得诧异。 “他会不会哄你?” 楚云梨笑着反问:“他那样的才气容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他愿意,多的是姑娘前赴后继。何必哄骗我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这话挺有道理,可赵母还是觉得不安。 看出来了她的担忧,楚云梨轻声道:“娘,过一段日子,等他和家中商量好了,就会上门提亲。” 赵母:“……”那怕是一辈子也等不到了。 楼玲珑暗地里一直注意着余家的动静,忽然得知余琅买了一双同心佩,心中顿时焦急起来。 懂事的人都知道同心佩的用处,那可是送给心上人的。楼玲珑这些日子始终没能靠近他,自然不会认为那东西属于自己。 焦急之下,她忍不住打听余琅的行踪,然后得知,他三天里有两天都会去赵家。 她得知这个消息,压根不敢信,亲自跑到赵家堵人。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赵家铺子外言笑晏晏相处亲近的年轻男女! 第1629章 小嫂子十 更让楼玲珑难以接受的是,曾经的嫂嫂腰上就挂了一枚同心佩。换下了她曾经陪嫁的温润玉佩。 看到那同心佩,楼玲珑只觉得眼睛疼,然后,她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还撞着了边上的一位大娘。 大娘拎着个篮子,被她靠上之后想要避开,可在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时又不敢避开。急得大喊:“大家伙快来帮个忙,这姑娘直挺挺就倒了。” 很快围过来了不少人,但却没人敢伸手。 楼玲珑的脸色实在难看,又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明显生了重病。 有人看不过去,想要伸手,边上立刻有人提醒:“大夫说过,有些病不能随便乱碰,万一把人给碰着了怎么办?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你就多等一等……” -- 第1039页 确实有人去请了大夫。 这个好心人是楚云梨。 离得这么近,楚云梨想装作自己看不见都不能。她挤进人群后,就看见楼玲珑不看任何人,只看着她。 “嫂嫂,你帮帮我……” 楚云梨伸出手把她平躺在地上,又接过好心妇人递过来的衣衫盖住她身子:“你先躺好,大夫很快就到。” 楼玲珑一把握住她的手:“哥哥这几日在家中茶饭不思,嫂嫂,你回家吧!从今往后,我再不给你们添乱……你就当我不存在,当楼家没有我这个人。”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期间还咳嗽了两声。不过,楚云梨听得出来这咳嗽声分明就是故意逼出的。当下不着痕迹地摸到她腕间,很快便知,她虽体弱,但也没到的动辄就要命的地步。 她眼神一转,看向人群:“她脸白成这样,本身就有心疾,大家能否帮我个忙,再去请几位大夫过来。” 楼玲珑:“……” 她一把握住楚云梨的手:“嫂嫂,你答应我回家!否则我就不看大夫!” 围过来的这些人里,除了少部分是行人。大多都是周围做生意的商户。大家都知根知底,也知道楼赵俩家发生的那些事。这会儿看到楼玲珑都要晕厥了还在求,都觉得赵家姑娘太过冷情。 有那自认为好心的人都想开口劝说二人和好了。 楚云梨摇了摇头:“你还是这么任性。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娘和哥哥这些年来当你是生鸡蛋似的护着,你说这话,对得起你娘吗?” 这话立刻有人附和:“你娘那般疼你,每年花费在你身上的银子那么多,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楼玲珑没想到自己换来的竟是一通指责,她缓缓起身:“嫂嫂,我活了十几年,让娘忧心了十几年。实在是不孝,你若不回,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楚云梨看着她,满脸嘲讽:“都说狗改不了吃那什么,我进门之后,你三天两头生病,每次都让她们母子以为我粗手笨脚不会照顾人。每一次他们母子都说是我不对,我简直受够了。也不可能再回去。玲珑,你是大姑娘了,应该懂点道理,总不能为了你娘和你哥哥就委屈我啊!你娘和哥哥是人,我就不是吗?合该为了你们家奉献一生?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那些准备开口劝楚云梨回楼家的人听到这番话,立刻就住了口。 事实上,挺多人都觉得,楼玲珑被养得太娇了。 恰在此时,余琅从人群外进来:“阿岚,话不投机,你已经帮忙请了大夫,这便足够了。” 说着,还伸手来拉人。 这男女之间在外人面前这般亲密,非得是未婚夫妻不可。众人也听说过两人来往的传言,有些还无意中发现过,但两人毫不避讳,应该是有结亲之意。 想到此,众人再看向楚云梨的目光满是复杂。 余琅青年才俊,是这城里不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不少人都暗地里看他的妻子人选,本以为是城里那几家的闺秀,没想到只是一个和离带着孩子的寡妇。 有那想得深的人,开始回想二人到底是何时认识的。无论怎么回忆,余琅又不太到这边的街上来,除了刘家,好像也没谁家和余琅有旧,也就是说,两人是最近才认识的。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楚云梨坦然自若。反正都是要成亲的,无所谓他们怎么看。 余琅握着她的袖子始终没有松开,想把人拽出人群时,大夫终于赶到。 一来就是三位,楼玲珑不停地往后挪:“我要看孙大夫。” “别任性。”不用楚云梨开口,边上已经有人拽住她,正是方才被她碰着的那位大娘:“你的脸白成这样,大夫都到了,没必要再等。再说,你娘和大哥已经在来的路上,应该很快就到。” 楼玲珑想退出人群外,可围观的妇人挺多,看到有人伸手,便纷纷出手将人摁住。楼玲珑挣扎不过,急得眼泪直掉。 大夫伸手把脉,渐渐地皱起眉来。然后,他看向边上另外两位:“二位来瞧瞧。” 两人一一把过脉后,相视一眼,道:“这姑娘身体太弱,脾胃空虚才会如此。” 这话几乎是直接说楼玲珑是饿成这样的。 有那和楼家相熟的妇人,早就听说过楼玲珑心疾之事,平时没少听楼母担忧自己女儿。眼看三位大夫似乎没看出来病症,她急忙提醒:“玲珑她有心疾。” “没有啊。”最开始把脉的大夫一头雾水:“我刚来时看到她还奇怪呢,心疾发作竟然一点事都没有,精神还不错。” 另外两位大夫也纷纷摇头。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楼家母子赶到,楼母看到女儿煞白的脸,两步扑上前:“玲珑,你这是怎么了?” 边上的大娘急忙解释:“我从这里路过,她就摔了过来。我顺手把人一扶,就丢不开了。你是她娘,赶紧把人接过去吧。” 楼京康上前准备扶人,楚云梨出声:“刚才几位大夫都说,她压根就没有心疾,脸白成这样,都是因为饿的。” 楼母讶然,霍然扭头看向几位大夫:“真的?” 她自从给儿子娶妻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有这么个病,婚事怕是要艰难。就算如愿嫁去了余家,她那么体弱,子嗣上怕是没那么容易。所以,她一直都挺懊恼女儿得了这个病,这么都想把她治好。 -- 第1040页 大夫不喜欢被人质疑:“不信就算了。” 如果只剩他一人,还会怀疑自己是误诊。可另外两人都诊不出来,这楼玲珑要么是被大夫给诓骗了,要么就是自己装病。 大夫也听边上人说了他们来之前楼玲珑说的那番话,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姑娘根本就是借着装病装可怜,想让赵阿岚回到楼家。 看到大夫脸上的不耐烦,楼母面色几变。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她伸手扶起女儿:“咱们回家。” 要丢脸了,也回家去丢。 事到如今,孙大夫肯定是有问题的。楼母想要质问,不过等私底下避着人。 楼玲珑低着头,不敢与母亲对视。 楚云梨不放过他们:“楼玲珑这病该不会是装的吧?” 楼京康闻言,下意识道:“怎么可能?”他回过头,眼神凌厉:“阿岚,你别胡说。” 楚云梨扬眉:“这又不是我说的,是大夫说的。”想到什么,又继续道:“对了,这几位大夫的诊金你得给。” 楼京康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如果妹妹真的是装病……他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然而,他也不能自欺欺人。从妹妹四岁起,她每次发病都是孙大夫过来诊治,偶尔人不在,她还自己硬扛过去也要等。 烦闷之下,楼京康掏出一把铜板递给几位大夫,飞快将人扶走。 回去的路上,母子俩走得飞快,夹在中间的楼玲珑累得直喘气。 倒不是母子俩不体贴她,而是两人有志一同的故意加快脚步,想试一下楼玲珑的深浅。 结果……楼玲珑只是哭,看样子随时都要撅过去。但她却始终都没有晕。 楼母脚下加快,眼神却一直紧盯着女儿。看到她如此,心里越来越沉,找了个偏僻地方,将人放在地上:“玲珑,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楼玲珑心虚地别开眼:“不都是大夫说的吗?我又不是大夫,上哪知道自己的脉象?” 楼母面色冷淡地看着她:“你说不说?”她伸手一指外面的街道:“这只有我跟你哥,你老实回答,不会有外人知道。我们还会帮你遮掩。你要是不老实,我就只能多请几位大夫来给你诊脉!” 楼玲珑的脸色几变,越来越白,如冬日里的霜雪一般,嘴唇直打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第1630章 小嫂子十一 其实,楼玲珑的沉默已经是回答。 楼母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短短几息,她气息颓然下去,苍老了不止十岁。 楼京康也没料到妹妹的病竟然是假的。他失声问:“你从四岁起开始生病,你那时候就知道骗人了?” “不是这样的。”楼玲珑反驳道:“我还那么小,哪里懂得这些?”她也在哭,脸上的泪就没干过,泣声道:“都是孙大夫,他告诉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娘就不会管我,也不会给我买蜜饯吃。还告诫我不许别的大夫给我把脉,否则,同样没有好日子过,还会挨打……” 小时候不懂事,母亲和哥哥都很忙,没空搭理她。楼玲珑只要凑上去,就会挨骂,偶尔还会挨打。听了孙大夫的话后,她发现只要自己一病,他们就会丢下手头所有的事来看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稍微露出点意思就会有人送到面前,便经常“生病”。 得了甜头,后来母亲给自己另请大夫,她还会听孙大夫的话故意装病。吃了别的大夫的药都没有效,久而久之,每次她一“发病”,都是孙大夫来诊治。 后来稍微大点懂事了,楼玲珑已经养成了习惯。 楼母宠了女儿多年,听到这话,顿时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到了孙大夫身上,当即大怒:“京康,你去把他请来。” 盛怒之中,楼母也没有失了理智。 或者说,她是生意人,下意识就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把人告到公堂上固然解气,可此事闹大后,对楼家并无好处。 女儿十六,正是议亲的紧要关头,不能闹出她哄骗家人的事。更何况还骗了这么多年,难免落下一个心思深沉的名声。 真到了那般,谁敢娶? 今日发生的这事,实在出乎楼京康预料,他脑中一片空白。听了母亲的话后,下意识就去医馆请孙大夫。 孙大夫铺子里人来人往,早已听说了赵家门外发生的事。他猜到楼家母子可能知道了真相,拎着药箱如往日一般跟着去了楼家。 一路上,他还好奇问:“玲珑又病了吗?”说着,叹息道:“她是真不能生气,再来几回,神仙也难救。” 听到他还在胡诌,楼京康气不打一处来,嘲讽道:“孙大夫医馆中的那么多人,都是被你诓骗来的吧?” 听到这话,孙大夫脚下一顿,板起脸道:“你这话是何意?” 楼京康冷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孙大夫看他眉眼锋锐,看自己像是仇人一般,忽而转身就走:“既然不相信我的医术,那我不去便是,你们另请高明吧!” 楼京康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治了我妹妹那么多年,还说她就像是你的孙女一般。如今她又发病了,你怎能不去?”说着,拽紧他的手腕,把人往家里拖。 孙大夫也不挣扎,所以,并不狼狈。外人一瞧,两人看起来倒像是楼京康太着急请大夫,把他拖着小跑一般。过去那些年里,这样的情形挺多,众人都习以为常。 -- 第1041页 进了楼家的铺子,孙大夫抽回自己的手:“我走得动!” 话音刚落,坐在地上哭泣的楼母突然暴起,扑过来就就开始抓挠。 猝不及防之下,孙大夫挨了两下,急忙避开:“你发什么疯?” 楼母太过激动,像个疯婆子一般。 楼京康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扶:“娘,别冲动,别太生气。” “这个混账,害我女儿,这事没完。”楼母被儿子抱住,还在踢打不休,咒骂道:“干这种丧天良的事,老天怎么没有劈了你?” 孙大夫一头雾水,拂袖道:“老夫一生救人无数,可当不起你这话。还有,我怎么就丧尽天良了?” 楼母见他耍无赖,气得七窍生烟,大怒:“我女儿的病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今日在街上三位大夫把脉,都说她脾胃空虚,并无隐疾!你怎么解释?总不能他们三位都不及你医术高明吧?” 孙大夫沉声道:“玲珑痊愈,那是老夫治了多年的结果。他们有没有说玲珑身子虚弱,需要药物进补?至于并不生气……寻常人都不能生气,更何况她一个病人,我哪错了?” 几位大夫确实说过这些话。 在楼母看来,这些都是狡辩。眼瞅着孙大夫不肯老实承认,她愈发恼怒:“玲珑,你给我滚出来。” 知道女儿是装病,这些年不敢在女儿身上发的怒火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楼玲珑吓得身子一抖,怯生生出门。 “你们俩,到底谁说了假话?” 楼玲珑偷瞄了一眼孙大夫:“我小的时候,确实是你跟我说,想过好日子就得听你的话,如果被别的大夫给我治病,我就没有蜜饯吃。” 孙大夫并不否认,疑惑问:“我说让你听话,乖乖喝药,哪不对?” 楼家母子三人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话拿来哄孩子,虽有些出格,但也不到欺骗的地步。 孙大夫继续道:“我不知道哪句话让你有了装病就能过好日子的想法。我医馆中那么忙,从来都不缺病人,你们这番指责,我实在担待不起。”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出门。 楼母哪里能容他轻易离开,扑上去道:“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你要是敢走,我就去衙门告你!” 孙大夫顿住,却只是一瞬,不待楼母欢喜,他已经继续往外走:“老夫自认问心无愧,你若非要如此,谁也阻止不了你。”又仰天长叹:“世道不公,从来没听说过把人治好了还要吃官司的。” 楼母:“……” 她本意是想着,反正事情不能闹大,不如问孙大夫讨要一笔赔偿。再过一段日子,就对外放出女儿已经痊愈的传言,到时候也好寻一门不错的亲事。如此,女儿名声保住了,楼家也得了实惠。 可没想到孙大夫如此狡猾,丝毫不承认自己诱哄过女儿,楼母颇觉得棘手,又一想,女儿病情不重是真,他经常说女儿命不久矣也是真,当即冷笑道:“京康,既然孙大夫不肯私了,那你去衙门请大人帮我们讨个公道。我们家这些年来,赚的大把银子都送到了他手上。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两……” 听到这番话,孙大夫皱眉回头。 楼母不如他高,仰着头梗着脖子道:“孙大夫,你骗得我好苦。又把我好好的女儿弄成了满口谎言之人,无论你如何狡辩,做过的事始终存在,大人就算查不出真相,我也要把你的名声搞臭。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孙大夫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我是真没有哄骗玲珑,你实不必这么偏激。” “就是你!”楼母语气笃定。 孙大夫看了屋檐屋檐底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楼玲珑,沉着脸道:“装病是她自己的事。说句难听的,玲珑时常骗人,你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吗?” 他一拂袖:“你若要去衙门告状,那尽管去。老夫等着。”说着话,缓缓往外走,路过站在门口,准备去报官的楼京康时,还嘀咕:“典型的农夫与蛇。老夫救人还救错了,好心没好报……” 总之,孙大夫别说赔偿,直接推了个干净。 楼玲珑只顾着哭,楼母回头看到这样的女儿,满眼恨铁不成钢:“你刚才为何不与孙大夫对质?” 说实话,楼玲珑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孙大夫也只是在她小时候引导过,到底怎么说的,因为时隔太久,她也忘了。至于后来,就完全是她想吸引母亲和哥哥的注意才“生病”。 可这些话,她哪里敢告诉母亲? 当然了,她身子确实不好,遇上春夏交替天气转变,便会真的生病,想到此,楼玲珑哭着道:“娘,我这般体弱,都是因为他配出的药!” 是药三分毒,她喝了那么多,肯定有损身子。 闻言,楼母好像想起女儿生下来时挺康健的,到后来却越来越弱……肯定是孙大夫为了银子胡乱配药。 她大踏步出门:“我去报官。” 孙大夫刚离开不久,看到母子俩驾着马车往衙门的方向而去,皱了皱眉:“京康,你确定要与我对簿公堂?” 楼母这么快驾着马车出门,其实就是再吓唬一下孙大夫。见他出声,她冷笑道:“我女儿好好的姑娘家,被你那些药灌得虚弱至此,哪怕大人查不出,我也要试一试!” 大夫最忌讳扯上人命官司,她这就是奔着搞臭孙大夫名声而去。 -- 第1042页 话落,马车已经往前奔出。 一般人都怕去衙门。孙大夫方才那般说话,就是笃定楼家母子是普通人,找麻烦只是为了问他要银子,并不敢去衙门。眼看人家真敢前去,他有些慌了:“站住!” 马车并不停,孙大夫追出一条街外,才看到马车停在拐角处。 赵家离得不远,早在楼京康去请大夫的时候,楚云梨就得知了消息,一直在楼家外面不远处等着看热闹。这会儿笑着上前:“孙大夫,你是又出诊回来吗?” 楼母:“……” 之前她嘴上虽然格外嫌弃前儿媳,但心底里还是喜欢的。但此刻,前儿媳戳穿了那些真相,让她明白乖巧的女儿满口谎言故意让她这些年操心费银,虽说是女儿不对,但对着前儿媳,她也是真切的厌恶起来。 “怎么哪都有你?” 楚云梨扬眉:“我进门几年,为了玲珑的病受了不少委屈,别说赔偿了,连句道歉都没有。得知她是装的,不止你们生气,我也生气啊!” 她缓步上前:“我也想知道,到底是玲珑骗人,还是孙大夫为了多卖药而谎报病情。” 第1631章 小嫂子十二 其实两者都有。 孙大夫诱哄是真,楼玲珑故意装病让赵阿岚受委屈也是真。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对于楼家母子来说算是个巨大的打击。楼母宁愿女儿是真的生病,也不希望她是个满口谎言欺骗亲人的小人。 有了楚云梨打岔,慌乱的孙大夫已经想好了说辞:“当年我为了哄玲珑喝药,确实说了些哄孩子的话,但到底说了什么,我已忘了。我治了玲珑多年,也算是缘分,私心里不想与你们对簿公堂,你们若真觉得我有错,我可以给你们一些补偿。”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楼母的心坎里,她当下也顾不得和前儿媳争辩,问:“这才像句人话嘛。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必须把这些年我给的药钱全部还回来,还有我为女儿操心费力,她已然长歪,此后一生不一定过得好,全部加起来……你给三百两就成!” 孙大夫全部的家产加起来,确实有几百两。但是,他是绝不愿意给楼家这么多的。 “红娘子,你在强人所难。你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三百两啊。”他无奈道:“你如果真要这么多,那还是去衙门告我吧!” 楼母也不纠缠,吩咐道:“京康,走!” 楼京康当真一扬马鞭,即刻就要走。 孙大夫急了,一把将缰绳拽住:“给银子可以,你们别太离谱。” 楼母看他一眼,轻飘飘道:“我这些年给了你几十两,你想几两银子就打发我,亏你开得了口。” “那……五十两!”孙大夫恼怒道:“我就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把这些年来的药费全都还你还不成么?你要是不答应,那尽管去。” 他是真的只愿意出这么多。 楼母做了多年生意,知道见好就收。当即伸出手:“拿来。” “我没带。”孙大夫沉吟了下:“这银子可以给,但是,你们对外得说玲珑是我治好的。” “可以。”刚好楼母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己女儿是装病。 两边一拍即合,孙大夫往马车上爬,准备回去拿银子。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好心提醒一句,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封口费?” 楼母:“……”把她给忘了。 还是赵阿岚性子太软,她下意识觉得前儿媳不会乱说。 孙大夫沉默了下:“我给你五两!” 楚云梨摇摇手指:“楼玲珑装病这事,不只是他们母子费心劳力,我也深受其害。还被她搅和到和离,差不多毁了一生。五两……亏你开得了口。” 她看向楼母:“你们拿到好处,也该补偿我一点。” 楼母眼中生怒,就要发作,楚云梨已经率先道:“不给也行。”她把玩着腰间玉佩:“玲珑装病害兄嫂和离,这般恶毒的姑娘,谁娶谁倒霉,我已深受其害,告知外人,也算功德一件。” 就差明摆着说她要搅和楼玲珑的婚事了。 楼京康在知道妹妹是装病之后,想到以前夫妻俩因为妹妹生病而吵架,一以至于感情越来越生疏,还落到了一拍两散的地步,心里就特别难受。这会儿嗓子眼像是有东西堵住似的,根本说不出话。他怕一开口,就哭出来。 早知道妹妹是装病,当初他就不责备妻子了。 楼母听到这话,面色大变:“阿岚,你和京康也算好聚好散,何必做得这么绝?” 楚云梨振振有词:“她搅和黄了我的婚事,我破坏她的亲事,这叫以牙还牙。”她冷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被她欺负至此,和离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阿岚,是我对不起你,你……”楼京康心头堵得难受,一来,他不舍得搅和妹妹的婚事,二来,如果赵阿岚真那样做了,两家的恩怨只会更深,往后大概连亲戚都做不成。 “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楚云梨语气冷淡:“不能!” 楼京康无言。 楼母叹息:“咱们曾经做过一家人,这是缘分。你就看在长安的份上……” 楚云梨打断她:“正是因为看在长安的份上,所以才问你们要封口费。说难听点,我也不是缺那点银子的人,会站在这里,不过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否则,心中不平。” -- 第1043页 楼京康苦笑:“阿岚,你是女子,应该知道女子的艰难,如果玲珑毁了名声,她这一生就真的完了。再说,家中的情形你也知道……” 有楼玲珑这么大个无底洞在,凭着那间铺子,根本就攒不下银子。 楚云梨看着他,嘲讽道:“曾经我是你妻子,为了你,我得委屈自己。现在我都不再是你楼家妇了,凭什么还要迁就?” 简直油盐不进,根本就劝不动。母子俩无奈,对视一眼后,心中都有了决断。 无论赔多少,先把孙大夫许诺的好处拿到手再说。 “行,给你二十两!”楼母心痛不已,又提议:“孙大夫再给你一点,总行了吧?” 孙大夫还没表态,楚云梨已经道:“我要八十两,你们自己商量吧。今日天黑之前,若我没有拿到银子……不出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楼玲珑干的那些好事。” 语罢,不给几人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楼家母子没想到,赵阿岚竟然敢开口要这么多。 孙大夫反应飞快:“五十两已经很多,我绝不可能再出。” 楼母瞪他:“你想让我们贴?” 孙大夫一脸无奈:“你们之前是一家人,还有孩子在,完全可以商量嘛。” 可惜,楚云梨压根不给他们商量的机会。没有回赵家,而是去了各绣娘家中查看,晚上了才回。 看到楼家母子,她含笑问:“银子呢?” 楼母有些尴尬:“阿岚,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楚云梨颔首:“挺好的。如今的我也不缺那点银子,只想报仇。”她挥了挥手:“你们不拿银子,不用特意来告诉我。回吧。” 楼母跑这一趟,是想让她心软的。转而道:“长安呢?我好多天没看见,挺想念的。” “他已经睡下了。”楚云梨张口就来。 小孩子活泼,睡觉也没个时辰,楼母没有怀疑,只是惋惜不能以此拉近关系。 楚云梨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就想进门。 母子俩哪里愿意? 楼京康焦急不已,上前一步:“阿岚,你能不能通融一二,少收一点银子?” “不能。”楚云梨挥了挥手:“若不想让我往外说,今晚我要看到银子。” 说着,关上了门。 母子俩对视一眼,跑去了孙大夫家中。 无论是楼家,还是孙大夫,都怕此事闹大毁自己的名声。最后,两家各出一半。 楼母费心讨要一场,大半的银子都到了楚云梨兜里。 …… 天气转凉,余琅上门提亲。 众人虽然早就听说过两人亲近,即将是未婚夫妻,当事情真的发生,还是觉得像做梦一般。 无论外人如何想,婚事是定下了。 此事办得低调,下聘那日,众人看到赵家来了不少人,一打听才知道。 楼玲珑最近日子很不好过,楼家母子怪她欺骗,又恨她之前针对赵阿岚把人得罪狠了,害自家丢了大笔银子。所以,她最近也学着勤快了,洗衣做饭都帮着做一点。平时也不出门,也不敢再生病。 听说这事时,她正在铺子里帮着擦灰,听到边上的妇人绘声绘色,说起赵家定亲之事,她手头的鸡毛掸子险些飞出去。当即脸色煞白:“真的?” 妇人兴致勃勃:“我亲眼所见,当然是真的。否则,我也不敢在这编排余公子啊!” 楼玲珑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身形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扶住了柜子才站稳。 楼母也愣了一下,她知道女儿的心思,发觉楼玲珑那边的动静之后,恼怒道:“要是身子不适,就自己回房去休息。” 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失态,忒丢脸了。 楼玲珑不敢和母亲顶嘴,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跌跌撞撞回了后院,看到正在擦洗桌子的兄长,满腔的憋屈和愤怒顿时喷薄而出:“都怪你!” 楼京康讶然:“怎么了?” 楼玲珑眼泪汪汪:“赵阿岚定亲了,未婚夫就是余琅。你这个废物……” 楼京康面色铁青,眼神狠得像要杀人:“你听谁说的?” “外头有人亲眼所见!”楼玲珑怒斥:“你不和离,她也没机会勾引余公子,我恨死你了。” 楼京康面色难看无比:“你骗了我那么多年,害我们夫妻失和,让你嫂嫂伤透了心,她会离开,都是因为你。我都没怪你,你哪来的脸恨我?” 第1632章 小嫂子十三 楼玲珑被宠爱太久,下意识地认为哥哥会永远疼爱自己,说话时毫不客气。 但对于楼京康来说,妹妹以前身子虚弱,一个弄不好就会丢命,需要呵护备至。但现在她是一个常人,且以前还骗了他那么久,根本不值得怜惜。 再有,其实长期护着一个人是会累的。乍然得知不用护着,她又这么不客气,楼京康哪里还愿意迁就? “你从小到大,除了花银子,除了让我和娘为你操心,你还做了什么?你哪来的脸说我是废物?” 楼玲珑被兄长着突然发作给吓着了,眼泪都忘了流,她瞪着面前的人:“我要告诉娘。” 楼京康嗤笑:“你去啊!” 看到兄长狰狞的神情,楼玲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嫂嫂再嫁,我也不愿意……” -- 第1044页 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下意识地软了下来。 楼京康面色黑沉如墨:“往后对我说话客气一点!” 语罢,拂袖出门。 他脑中空空,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赵家铺子外,此时里面不少人围着贺喜,赵家夫妻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楼京康才恍然发现自己出现在这里,太过突兀,除了让人议论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他转身就走。 傍晚,街上行人稀少,赵家客人散去,楼京康再次上门。 开门的人是赵母,看到他后,颇为意外,身形挡住大门:“京康,有事吗?” 楼京康沉默了下:“岳母,我想和阿岚好好谈谈。” “她已经和人定亲,不太方便和你单独相处。再说,你们俩都已和离,还有什么好谈的?”赵母顿了顿,又道:“你有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楼京康:“……”那怎么能一样? 夫妻之间,哪怕只曾经是夫妻,话都比较好说出口。对着长辈,他说不出来。 欲言又止半晌,他道:“我想见见长安。” “长安睡了。”赵母张口就来。 楼京康只能无功而返。 楼家院子里气氛沉闷,楼母坐在院子里,看到他回来,道:“你去赵家了?” “嗯。”楼京康兴致不高:“娘,天这么冷,你别坐在外头,容易着凉。” “阿岚有了这么好的亲事,不可能回头了。从她要问我们要银子就看得出,她对我们家怨气很深,你……别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等过一段,我再帮你挑个好的。”楼母语气叹息:“咱家出了那个孽障,都是命。” 言下之意,是将儿媳离开怪到了女儿身上。 一墙之隔的楼玲珑听到这话,心头格外难受。她这些日子都没闲着,做了前面十几年没有做过的事,自认足够委曲求全。可他们还是不放过她,当即冲出门去:“委屈嫂嫂的是你们,跟我有何关系?” 楼母大怒:“没良心的玩意,老娘那是为了谁?” 多年以来的欺骗让乍然得知真相的楼母格外愤怒,她觉得女儿的性子已经彻底长歪掰不回来,沉声道:“过几天我就给你议亲,赶紧给我滚蛋。老娘看了就烦!” 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娇娇女哪受得了这? 再有,着急忙慌的哪寻得着好亲事? 楼玲珑哭着道:“娘,曾经你最疼的人就是我……呜呜呜……” 楼母最听不得这话,女儿哭成这样,一点事都没有,让她觉得自己多年以来的付出像是一场笑话,愈发怒火冲天:“你还有脸哭,老娘听了就烦,赶紧给我收声!” …… 楼家的吵闹隐约传了出来,街上也有人议论。格外在意楼家动静的楚云梨自然也听说了。 她最近生意蒸蒸日上,又定了亲事,心情不错。余琅开春就要参加县试,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两三日会出门见她一面,其余的时候都留在家里温书。 可以说,余琅但凡出门,都是和她在一起。 这一日两人在茶楼喝茶,却听见门口有低低的惊呼声传来:“好美!” 楚云梨循声望去,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纤细的素衣女子,肤白如雪,眉眼如画,唇角微弯,像一幅美人画。 是精心打扮过后的楼玲珑。 楚云梨看了一眼对面喝茶的人,微仰着下巴示意:“冲你来的。” 余琅头也不回,他方才已经看到了进门的人,道:“我不认识她。” 事实上,楼玲珑就是冲他来的,此时天色还早,茶楼中客人不多,大半桌子都是空的。但楼玲珑却挑了楚云梨斜后方的桌子,她看不见,但对面的余琅连抬头都不用,就能把她看个清楚。 楚云梨就知道楼玲珑不会轻易放弃,上辈子也是如此,余琅根本看不上她。 可最后她还是如愿以偿,在这其中,楼家母子出力不少。赵阿岚的悲剧也是因此而起。 楼玲珑看不上了余琅后,几次接触发现郎心似铁,根本软化不了,她不甘心,便把主意打到了余母身上。 让兄长找了人家中挟持余母和她,两人一起被绑去“匪窝”,在这期间,她几次大义凛然护着余母,后又和余母一起逃出来。 余母对她大为改观,认为她虽看起来虚弱,出身也不显,但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又重情重义,便给儿子聘了她。 成亲后,余琅偶然间发现此事是楼家一手造成,当即去衙门告状。楼京康因此入狱,楼母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就连赵阿岚也没能幸免,虽后来只是楼京康入罪,她被放出来,但带着孩子还要照顾楼母的她过得格外艰难,不到三十就磨得如同老妪,身子亏空太过,一场风寒便要了她的命。 而楼玲珑却无恙,因为楼京康一力担下,只说想让妹妹如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算计。此时的楼玲珑已经是余家妇,阳春白雪的她是无辜的。余家是读书人,注重名声,她不得夫君疼爱,却活得好好的。 所以,赵阿岚做梦都想离开楼家,彻底离楼玲珑这个祸头子远一点。 “喝茶。” 楚云梨回神,笑看着他道:“你长得这样好,又会读书,是我占便宜了。” 余琅:“……”这是被调戏了吧? -- 第1045页 他耳根微红:“不,遇上你是我的福气。” 楚云梨愉悦地笑出了声。 余琅也发现了,面前的女子很会做生意,尤其擅长揣摩人心。笑容大多都是温和的,但和他在一起时,那笑容和对着别人完全不同。 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一想到此,余琅就忍不住嘴角微翘。 “呀,嫂嫂,你也在?” 身后传来清悦的女子声,带着满满的诧异。 楚云梨没有回头:“你刚还从我身边路过,装什么偶遇?” 楼玲珑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嫂嫂误会我了,我是真没看见。”她歉然道:“曾经的我让嫂嫂费心了,今日遇上,我想以茶代酒,谢过嫂嫂之前的照顾。”她一脸怅然:“都说长嫂如母,嫂嫂是真疼我。可惜那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珍惜。” 一口一个“嫂嫂”,生怕余琅想不起来她嫁过人。 楼玲珑说着,上前去抓茶壶。 即将摸到茶壶柄,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率先将其拎走。楼玲珑讶然抬头,余琅淡声道:“姑娘,阿岚是我未婚妻,你们一家人对不起她,我都知道。今日这杯茶,就是她愿意喝,我也是不许的。” “若这世上亏欠的事只一杯茶就可弥补,要衙门做甚?” 楼玲珑僵住:“余公子,我……嫂嫂已经问我们家要了八十两赔偿,那是我们家全部积蓄,这还不够么?” 她泫然欲泣:“嫂嫂,你说句话啊。” 脸上虽哭着,她心里却明白,勒索这种事到底不光彩,读书人定然接受不了。 赵阿岚若是承认,必然会被厌弃,若不承认,那她除了勒索之外还满口谎言,这就是个必死的局!在楼玲珑看来,她有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却还问楼家要银子,那就是上赶着送把柄,简直是自寻死路! “你们也可以不给。”楚云梨似笑非笑:“我那时看在长安的份上,才收了银子,放你一马。否则,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楼玲珑愣住,脱口问道:“你承认了?”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余琅神情,见他面色如常,仿佛这只是如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的事。没有生气不说,连质问都无。 “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来的。”余琅淡淡道:“譬如,已经被毁了的名声和康健的身体。你能花银子买到这些,是你的福气。” 楼玲珑:“……” 其实她更想问,余琅为何不生气。 楚云梨提醒:“玲珑,你打扰到我们了。” 楼玲珑目的没能达到,也没能让余琅对她有好感,好像还更厌恶了,哪里肯走? 见她不动弹,楚云梨抬手:“小哥,麻烦你。” 伙计过来,冲着楼玲珑伸手一引:“姑娘,别打扰其他客人。” 楼玲珑不甘心,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余琅,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当即果断转身离开。 看着她背影,楚云梨若有所思,低声提醒:“她处事偏激,多年来的予取予求让她养成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的习惯,最近让你家人小心一些,如果出门,记得多带人。” 余琅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楼玲珑,没有质疑这话,颔首道:“我知道了。” 深夜,床上的楼京康睡得很不安稳,肮脏的牢房,病重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搓磨得苍老疲惫的妻子一一在他眼前闪过,猛然惊醒过来,额头和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 第1633章 小嫂子十四 摸着身下温暖的床铺,楼京康才找回了几分真实感。 他走到院子里,一股凉风吹来。周身是汗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梦中的一切在他脑中无比清晰,根本就不像是梦,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梦中他没有发现妹妹装病,依着她的心意一步步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其实,梦里的他也挺纠结,并不想找人绑余母,可看着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瞅着就要撅过去。又有孙大夫说她弱继续伤心会命不久矣,他才答应帮忙。 结果,害了一大家子。 身陷大牢后,妹妹始终不愿意来见他,后来他才从外人那里得知,妹妹她嫁人之后,身子愈发康健,曾经的心疾已然痊愈。 孙大夫明明说过,心疾会伴随她一生,不可能痊愈,思来想去,也只有损大夫骗了他们母子这一个可能。 好在,梦里的一切都没发生。母亲没有生病,他没有深陷囵圄,也发现了妹妹的卑鄙……只是,妻子已经不在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被关在大牢中,母亲卧病在床,都不如妻子吃的苦头多。 他站在院子里吹到周身冰凉,不太相信那只是个梦。可若是真的,妻子为何已经离开? 想到他们母子会发现妹妹装病都是因为妻子,楼京康脑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妻子也做过这个梦,所以才执意离开?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楼京康打开大门,看着外面黑漆漆的街,才想起来天还没亮。这时候上门,多半也见不了人。 他在院子里根本站不住,干脆去了赵家门外。 天刚蒙蒙亮,赵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就看到门口蹲着一团黑乎乎的身影,顿时吓了一跳:“这城里不许有乞丐……” “岳母,是我。” 熟悉都男声传来,赵母一头雾水,提醒道:“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别这么喊我。”又质问:“这大早上的,你蹲在这里做甚?” -- 第1046页 在她看来,女儿在楼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今又已定了亲,自然是离楼京康越远越好。 他一次次凑上前,对女儿有害无益。想到此,她催促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阿岚,就别再来打扰她。赶紧走,让人看见了不好。” 楼京康等的就是这天亮之际无人之时,因为这些这段时间他过来都没能见着人。该是赵阿岚顾忌着名声,怕被人议论才不肯见他。 “伯母。”楼京康改了口,急切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阿岚。”怕见不到人,他补充道:“此事真的很重要,我问完就走,绝不纠缠。” 赵母半信半疑:“阿岚还没起。” 楼京康目露哀求:“伯母,我真的要见她,麻烦您喊她起身,这事很重要!” 见他似乎真有事要说,加上这会儿无人,赵母转身进门,叫醒了楚云梨:“好像有急事,你看看去吧。” 楚云梨觉浅,披衣起身,看到门口蹲着的楼京康后,道:“何事?” 楼京康回头,看着昏黄烛火下的女子,半晌声音艰涩地问:“你离开我之前,是不是做梦了?” 闻言,楚云梨讶然:“做什么梦?” 楼京康揪着头发:“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不知道妹妹是装病,听了她的话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害了我们一家人。你很苦……你是不是做了同样的梦,才下定决心离开我的?” 楚云梨摇摇头:“反正我们俩已经分开,这重要吗?” 楼京康哑然。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梦?” 楚云梨随口道:“一个梦而已。你想知道真假,问我不成,得问老天爷。” 她打了个呵欠:“我得回去补眠,你也走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楼京康脱口道:“你就那么在乎余琅?” “对!”楚云梨颔首:“他是我未婚夫,我要和他相伴余生。他当然重要。” …… 回去的路上,楼京康失魂落魄,还险些撞到了摆摊的板车,回到家中,天已大亮。 楼母看到他一大早从外头回来,惊讶问:“你去哪儿了?” 楼京康看着她:“娘,你为何要那么疼妹妹?” 听到这带着怨气的话,楼母愣了一下:“我不疼她了啊,那个死丫头,过两天我就把她打发出门。” 听到母亲这暴躁的话,楼京康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如今发生的这些事与梦中大不想同。 那或许……真的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虽是如此,却还是影响了楼京康,楼玲珑从门内出来,他沉声道:“别整日乱跑,每天吃了饭,也帮着家里干点活。我跟娘的衣衫都没见空洗。” 楼玲珑不敢反驳,但也没答应。她这几天正焦虑,就怕母亲真的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她从小就要好东西,心底里最想嫁的,始终都是余琅。 也只有嫁给他,未来才会有无限可能,否则,也就只是这城里的一个普通商人之妇,区别只是富裕和更富裕而已。 但是,余琅似乎很厌恶她。 她费尽心思,也不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这种时候,就需要帮手。她看着面前的兄长:“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楼京康都不爱听,昨晚他噩梦醒了之后就没睡着,这会儿困乏无比,抬步就走。 见状,楼玲珑飞快道:“是关于嫂嫂的。” 兄嫂之间哪怕有她挑拨,还是相处得挺好。兄长应该会愿意听她说几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霍然回头:“说。” 楼玲珑期待地看着他:“哥,你和嫂嫂因为我闹成这样,我心里很是歉疚。也想过撮合你们,可嫂嫂已经定亲,这便有些麻烦。不过,也有法子,哥想试试吗?” 楼京康皱眉看着她:“你还没有对余公子死心?” 一下就戳中了楼玲珑的心思。 她面色微变,倒也不反驳:“这算一举两得,如果事成,咱们兄妹都能得偿所愿。” 楼京康确实放不下妻子,昨夜之前,他可能会动心。不过,想到梦里的妹妹为了余琅把全家害成那样,他沉声道:“你想嫁谁都可以,余琅不行!” 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楼玲珑脸色微变:“哥哥,赵阿岚一心奔着别的男人,你不想着把人抢回来,也不生气,反而还想帮她如愿。她就那么好?” “不关她的事。”楼京康语气严肃:“无论她嫁给谁,总之你不许再盯着余琅,就算他愿意,我也不愿意。” 语罢,进门后顺手关上了门。 楼玲珑大喊:“为何?” 楼京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 楼玲珑狠狠瞪着门,想要透过门板瞪视里面的人。 她认为,无论是她嫁余琅,还是兄长放不下赵阿岚,都应该告诉母亲一声。于是,转身就出了门,义愤填膺地把此事说出,末了道:“娘,分明挺好的事,哥却威胁我,还说余公子答应娶我,他都不答应……我是他亲妹妹,就算做了些错事,他也不至于这般……这般……呜呜呜……” 楼母虽然厌恶了女儿,但也并没有想糟蹋她,若是能得一门好亲,对自家也是助力。就比如余公子,那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孙子有这么一个姑父,日后启蒙都要方便些。 -- 第1047页 她皱了皱眉:“你看着铺子。” 此时算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楼母却要去后头找儿子理论。楼玲珑立刻知道,母亲到底是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京康,你开门,我们好好聊聊。” 楼京康向来孝顺,颓然地打开门:“娘,玲珑找你告状了?” 楼母一脸不解:“你为何不让她嫁余公子?” “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楼京康叹口气:“玲珑已经被宠坏了,不能由着她乱来。” 楼母和楼玲珑一样,瞬间就想歪了:“阿岚都不想和你过日子了,你何必护着她?” “不关她的事。”楼京康只觉得心累,沉默了下,把昨晚梦境中的情形说了一遍。 “本来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事,可妹妹哭得厉害,几度晕厥。孙大夫又说话吓唬我们母子,所以我……后来我就入了大牢,阿岚一个人要带孩子还要伺候卧病在床的您,很是辛苦。”对着母亲,楼京康向来坦荡:“我怀疑,她会这么快离开,就是做了和我同样的梦。否则,不过是夫妻间的几句争执而已,她没必要这么生气。” 楼母也觉得前儿媳那气性大了些,那一回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只是梦而已!” 楼京康看着母亲,沉声问:“如果我们没有发现玲珑装病,她又对余公子非君不嫁,真哭着求,我们会不会答应做那些蠢事?” 楼母:“……”会! 第1634章 小嫂子十五 先前女儿还在病中时,楼母是真怕她挺不过去。但凡是女儿想要的东西,她都会想方设法送上。再有,余家这门亲事诱惑太大,如果真如儿子所言……她定会答应找人挟持余母,让其和女儿患难见真情。 “京康,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样的梦境太真实,让楼母心惊胆寒。 楼京康摇头:“我也不知。”他正色道:“娘,我正不觉得这是个梦。” 楼母深以为然。 如果不是赵阿岚,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女儿装病,后头的事情也顺理成章。 沉默了下,她道:“反正我们不做多余的事,如果玲珑自己能得余琅倾心最好,如果不能,我再帮她找亲事……” 听着这话,楼京康满心烦躁:“娘,但凡是看到过余琅和阿岚相处,就说不出这种话。人家俩人都定亲了,余琅怎么倾心?难道妹妹去给人做妾么?就她和阿岚这样的关系,真变成了一家人……还不够丢人的。” 楼母想想也是,又有些不甘心:“那么好的人,怎么就眼瞎看上了阿岚?” 在楼京康眼中,尤其是经历过昨晚上都梦境后,赵阿岚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哪怕这样说的人是母亲,他也忍受不了:“娘,阿岚哪里不好?” 楼母:“……” 无论她有多好,一个和离还带着孩子的女人寻着这么好的亲事,那绝对是高攀。她这话哪儿错了? 再说,她只是嘀咕一句,儿子就这样,实在不是好事。她忍不住提醒道:“京康,她已经定了亲的人,你最好给我放下,过自己的日子要紧。” 楼京康想到梦境中自己一心要弥补妻子受的委屈,哪里还放得下? “娘,我知道了。”他看了一眼楼玲珑的屋子:“总之,祸根就是余琅,得让妹妹赶紧嫁人。” 楼母半信半疑:“你该不会是为了让你妹妹死心,才故意编造的这些话吧?” 母子之间相依为命多年,向来都是有话就说,从来不埋在心里。楼母这样说,并不怕儿子生气。 楼京康苦笑:“娘,我昨夜没睡好,想歇会儿。” 楼母也看到儿子精神大不如前,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 楼玲珑一直趴在门口偷听母子俩的谈话,当得知母亲被兄长说服,真的要给她另找婚事时。气得咬牙。 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否则,她真的有种跑去质问赵阿岚的冲动。 她不想坐以待毙,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的,余琅也一样!想让母亲打消给她议亲的念头,就得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让余琅上门下聘。 打定主意,楼玲珑在母亲回到铺子里后,悄悄地溜出了门。 在赵家门外等了大半日,终于在午后看到了余琅。她当即泫然欲泣,哭着走上前。 “余公子,我有些话跟你说,实在是不吐不快。”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从小到大,只要露出这副模样,母亲和兄长都会让她如愿。 余琅皱起眉来:“我认识你。” 楼玲珑:“……”扎心! 她故意偶遇了四五次,结果他竟然丝毫不记得? 随即又一想,余琅是读书人,记性该是上佳,不可能不记得。会这么说,应该是怕和他太过亲近,惹赵阿岚不高兴。想到此,她心里又羡又妒:“余公子,我是赵阿岚前头夫君的妹妹,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我哥哥为了她经常委屈我,还为了她和母亲吵架。她那个人,很擅长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你看,我和你见面这几次,一句出格的话都没说,你却这般拒人千里,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以前就不喜欢哥哥疼我,可我没想到她都离开,不再是楼家妇了竟然还不放过我。”她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道:“她竟然让哥哥赶紧给我定亲……余公子,我心悦你。” -- 第1048页 不待余琅开口,她自顾自继续道:“我知道你定了亲,不应该再打扰你,也该把这份心意收回。可人的心根本不受控制,我需要时间。哥哥却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她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你哥哥为何要让你嫁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阿岚不是你口中那种人。更清楚的是,我不愿意理你,是因为你的眼神。”余琅面色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眼神里全都是野心。” 楼玲珑一怔。 只一愣神,面前的男子已经转身进门:“阿岚从不说别人的坏话,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挑拨别人感情的人。” 楼玲珑本以为自己哭着表明心迹,就算不能让他倾心,也能让他多瞧一眼。如果能起几分怜惜之意,就更好了。只要他愿意与她独处,就能找着接近他的机会,实在不行,那叫生米煮成熟饭,先嫁进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可是,余琅这样冷淡的态度,将她的所有打算都给否了。 “余公子,你听我……” 余琅已经消失在赵家的铺子外。 楼玲珑面无血色地站在原地,心中万分不甘。 回去的一路上,她走得很慢,还险些撞上别人摊子。隐约听到身后的人就骂他们兄妹俩都没长眼睛。她心不在焉,懒得跟人理论。 到家后,她回房睡了一日。 傍晚,楼玲珑拿着银子出门,就看到兄长坐在院子里。 “哥。” 她喊了一句,脚下不停。 楼京康看着她的背影:“玲珑,你站住。” 楼玲珑本就打算瞒着母亲和兄长做点事,听到兄长这略带严厉的语气,顿时心虚起来:“什么事?” “之前我和娘给了你不少银子,家里最近生意不好,你先拿给我进货。”楼京康说着,朝她伸出手来。 母子俩怕楼玲珑心情不好引发心疾,从来都没让她短过银子。 “哥,那是我的私房银子,以后的嫁妆……”对上兄长不容商量的目光,她不太乐意道:“等我回来给你。” 说着,就要往外冲。 楼京康一个健步上前将人拎住:“拿了再走。” 楼玲珑手头的银子有大用处,自然不愿意给,大哭:“娘,哥太欺负人了。” 她下意识就像以前一样告状。 隔着门板,楼母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玲珑,你别逼老娘动手!” 楼玲珑:“……” 她一咬牙,使劲一挣。 “撕拉”一声,布帛碎裂声起,她后颈处露出了大片雪肤。男女有别,楼京康从未想过要唐突自己妹妹,当即就松了手。 趁着他松手的功夫,楼玲珑哭着奔回了屋中。 楼京康也不去追,站在屋檐下等着。 里面一开始还有翻衣箱的动静和啜泣声,后来安静下来。他侧耳倾听半晌,以为妹妹和以往一样,哭着睡着了,便去了外面的铺子里。 他刚去外头,发现铺子中来了几位客人,其中有因为因为家中有喜,要的东西颇多。他把人应付走,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回院子里喝水时,他鬼使神差地跑到妹妹房门口敲门:“玲珑,赶紧把银子给我。” 没有人应声。 楼京康忽然又想起自己刚才把妹妹的衣衫撕破,也算动了粗。加上最近母子俩对她态度都不好……他忽而有些担忧起来,万一妹妹想不开做了傻事怎么办? 想到此,他一刻也不耽搁,再次砰砰砰敲门:“玲珑,开门!再不开,我就闯进来了!” 忽而有一阵关窗声传来,楼京康紧绷的心绪猛地一松。又敲了几次,门终于打开,楼玲珑一脸不悦:“哥,我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吗?” 见人没事,楼京康又恢复了之前恶劣的态度:“把银子给我。” “花完了!”楼玲珑抬步出门:“我要去厨房喝水。” 楼京康追到了厨房:“我跟娘从来就没有委屈过你,阿岚进门还给你封了厚厚的见面礼。你手头至少有三四两银子,又天天在家吃喝,你花哪去了?” 楼玲珑头也不抬:“买首饰,前些天我经常去酒楼……反正只剩下几十个铜板,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楼京康皱了皱眉:“拿来!” 这一回,楼玲珑很老实,回房掏出一把铜板塞到他手中:“哥哥,我身子虚弱,往后别再找我麻烦,否则,我真就不想活了。” 听她这么说,楼京康想起方才的恐惧,面色缓和下来:“玲珑,你之前错得离谱。我和娘肯定生气,往后你别再骗人,乖乖听话,我就不再骂你。” 楼玲珑点了点头:“家里太压抑,我想去三舅家找表姐说说话。” 家中气氛确实不太好,楼京康叹口气:“快去快回。” 说实话,他看到妹妹也挺心累,把人送走,他或许会轻松几分,还特意到铺子里备了些礼物给她带着。 接下来半日,楼京康都在铺子里守着,脑中胡思乱想,到了傍晚,却还是不见人回来。他有些担忧,跟母亲说过后,特意去接。 三舅和楼家还算亲近,楼京康到时,一家子正在用晚膳,还急忙招呼他入座。 看着屋中情形,楼京康有些心慌,因为他没看见妹妹:“玲珑呢?” 三舅母一脸茫然:“没来过啊。” 楼京康:“……”糟! -- 第1049页 他掉头就跑,一路询问。 纤细的妙龄女子很多,有人看到过楼玲珑,却也只是一眼,根本不知她身在何处。 楼京康找了几条街,一无所获。又问过一个大娘无果后,他跑走时,忽然听到身后大娘嘀咕:“今天怎么都在找人,刚才余公子说他母亲出门采买东西,结果却不见回家……” 听到这话,楼京康忽然想到梦中发生的事,周身瞬间冰凉一片。 第1635章 小嫂子十六 初秋的天很凉。 一阵凉风吹来,楼京康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打了个寒颤,回过神后才发现身上和额头上都是汗,他缓缓转身,脖子僵硬地咔咔作想,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娘,你说还有谁不见了?” “余公子他娘啊!”大娘本就在跟人说起此事,此时正在兴头上:“听说是准备大婚用的喜绸,午后出的门,现在也不见回。车夫都不见了踪影。” 楼京康脚像生了根似的,格外堵心,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等回过神,已经到了自家铺子外。 此时天色已晚,照往常铺子已经关门,今日楼母还守着,看到他独自一人回来,问:“玲珑难道还想在那住?”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摆了摆手:“看了就烦,随便她。” “娘,”楼京康声音艰涩:“玲珑没有去三舅家中。” 楼母讶然,随即大怒:“那她跑去了哪儿?” 见儿子神情不对,她疑惑问:“你怎么了?” 楼京康一脸麻木:“我问了几条街,他们最早看到玲珑是在两个时辰之前,那之后就再没人见过。” 楼母一怔:“她丢了?”眼看儿子神情不似作伪,她焦急地脱下身上的罩衫:“大姑娘家夜里还在外头……那我们赶紧去找啊!” 她奔出门时,楼京康一把将她拽住:“娘,我刚还打听到,余公子的母亲今日下午也丢了。” 楼母愣了愣,也想起了儿子的梦境,脱口道:“不会的,那只是个梦而已!” 楼京康也希望那是个梦,有了母亲一起着急,他渐渐的找回了心神,母子俩一起去街上询问,期间还碰到了帮着找余母的赵家人。 楚云梨也在其中,道:“我已去报官了,大人说,如果今夜没回,明日就派衙差帮着询问。” 落在楼母眼中,赵阿岚这个前嫂嫂是好心提醒他们,她心头格外复杂。按理来说,家里人丢了,确实是报官最好使,但是,她可没有忘记儿子的梦境,若衙差先一步在女儿和余母患难见真情逃出来之前把她们找到,再把匪徒抓个正着……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我先找找,明日再说。” 说着,一副着急找人的模样,拉了儿子就走。 结果却没能拉动。 楼京康站在原地:“娘,我们也去报官吧!” 楼母气急:“你昏了头了吗?” 说这话时,她似有若无地撇了一眼楚云梨,意思儿子见了赵阿岚就不清醒。 楼京康明白母亲的话中之意,将母亲带走,只剩下两人独处时,他低声道:“娘,我们当没有做过那个梦的话,就该去衙门报官。事情虽然和梦里一模一样,但这一次我没有插手,全都是妹妹自己做的……当然了,如果不是她,那就更好了。可如此一来,妹妹就是真丢了,我们得找人啊,报官准没错。” 话里话外,将楼玲珑做的事给撇开了。 楼母疼了女儿多年,哪怕恨她欺骗,也没有希望她找死。当即被儿子说服,叹了口气:“希望这蠢事真的不是她干的。” 夜里的衙门只剩下两个衙差,母子俩把事情说了,还着重说了一下最近一家子吵架的事,楼母强调:“我那女儿性子太娇,眼看她不听话,我们俩最近话都懒得跟她说!劳烦你们帮着找一找……感激不尽。” 楼京康也道:“她最近有心事都不跟我们说,也怪我们,对她没耐心。” 落在两个衙差眼中,就是楼玲珑负气出走。 楚云梨知道上辈子楼玲珑和余母关押的位置,又不确定事情改变了之后,他们还在不在那处,所以,夜里众人都睡下后,她悄悄出门,去了一处小巷子里。 那小巷子很破,但凡是能搬出去的人,都不肯住在这里,越往里走,越是荒凉。关着她们的地方是一处鬼屋,周边都没人住。 楚云梨从垮了一半的院墙翻进去,里面一片黑暗,隐约有人声传来。两个人影坐在一间空房里,正借着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喝酒。 她刚靠近,就听到里面的两人道:“小点声,咱们喝完之后早点睡,明日天不亮起来出城,这事就算了了。” 另一个人接话:“还别说,那小妮子瘦归瘦,长得是真好看。” 最先开口的人斥责:“两杯黄汤下肚,你在乱想什么?懂不懂主犯和从犯的区别?”他伸手去敲身侧人的脑袋:“你要是敢做那种事,那是自寻死路。拿着银子去找你那相好的不美么?” 接话的人也不生气,嘿嘿笑道:“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有色心没色胆……那女人那样狠,我可不敢招惹……” 楚云梨沿着墙根绕到了后面,听到其中一间屋中传来轻微的动静。靠过去,看到两个纤细身影,背对背坐着。 -- 第1050页 其中一个身影道:“伯母,你别怕,直接割就是。” 这声音正是楼玲珑。 另一个中年女声响起:“会伤着你的。” 楚云梨和余琅定亲之后,也和余母见过几面,这正是她的声音,只是颤抖不止。大概是怕的。 “不怕,手受伤总好过被那两个混账糟蹋欺辱。还有您,余公子是读书人,他们要五十两,妥协了于他名声不利,若不妥协,您又危险……能够找到这碎瓷片,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伯母,你尽管动手。”楼玲珑语气里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余母不想拖儿子后腿,咬了咬牙,想着出去后再补偿面前姑娘,手中的碎片朝后面戳去:“要是疼你就说,我赶紧换位置。” 碎片刚碰着东西,楼玲珑就“啊”一声叫出声,紧接着就开始哽咽:“从小到大,我都没受过伤。” “对不住。”余母劝道:“姑娘,今日是我拖累了你,等出去后,我会补偿你的,银子或是婚事都可!” 楼玲珑苦笑:“伯母,我是怕痛,没改主意。你尽管戳。” 余母又戳,在这期间,楼玲珑不停吸气,像是疼得厉害却又强忍着不叫。余母戳出了满头汗满脸泪,好像戳哪里她都会叫,渐渐地不知道该往哪下手。 楼玲珑带着哭腔道:“绳子好像只剩下一点,伯母快些,别怕伤着我,逃出去要紧。” 余母又狠戳几下,屋中响起了楼玲珑惊喜的声音:“行了。” 她转过身去解绳子。 楚云梨适时出声:“伯母。” 轻轻一声呼唤,里面二人吓得一抖。 余母还以为自己生了幻觉,确定窗户旁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大喜:“阿岚?” 楚云梨翻墙跳了进去,掏出匕首帮她解开绳子:“我从后面的院墙摸进来的,赶紧跟我走。”她又回头去嘱咐楼玲珑:“你小点声,别惊动了前面的人。” 黑暗中,楼玲珑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明明想背着脚受了伤的余母逃出去,拼着受伤占了这份救人的功劳,结果,伤是受了,却也仅此而已,连绳子都是赵阿岚解的。 她不甘心,有种弄出大动静惊醒前面两人的冲动,但刚才余母戳得她满手鲜血……论起来她是帮了忙的,得了余母的感激,事情就成了大半。 余母的脚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走得费劲,这荒凉的院子地不平,楚云梨干脆把人背着:“这边是凶宅,但我看过了,数过去第四个院子就住了人,我们可以大喊。” 听到这话,楼玲珑彻底歇了心思,先拿到这份余母的感激再说。 却见前面的女子讶然回头:“对了,你们俩刚才还能说话,为何不喊?” 余母很紧张,压低声音道:“我们被蒙着眼睛过来,看到这宅子荒凉,不知道附近有人。怕万一无人,再惊动了歹人……还有,一开始我们被堵住了嘴,还是玲珑她想法子取下的。” 楚云梨语气惊诧:“这堵嘴的东西应该不小,她怎么弄掉的?” 楼玲珑:“……”若是不拿掉,不能说话,她还这么博取好感? 余母摇头:“天太黑,我没看清。” 楼玲珑怕她们询问,撒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她怕多说多错,催促:“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 后面的院墙也垮了一半,楚云梨背着一个人,很轻巧地就到了巷子里。楼玲珑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正盘算着拿手上的伤问余母讨要什么样的东西能拉近她和余琅的关系呢,就听到前面背着人的前嫂嫂大喊:“来人呐,有贼啊!” 巷子荒凉,但也是有人住的。这一身嚎得石破天惊,周边的院子都亮起了烛火。 楼玲珑:“……”完了! 第1636章 小嫂子十七 越是贫穷的人家,越是在意自身财物,哪怕丢只是一个木盆,也会引得泼辣的妇人咒骂一个下午。听到有歹人,各亮着烛火的院子里很快奔出了不少人。 鬼屋中两人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当成贼,喝得烂醉如泥,隐约听到后巷有人在喊,没当一回事,人都到了前院正门,两人才猛然发现他们是来抓自己的,当即酒被吓醒了大半,拔腿就跑。 后院垮掉一半的院墙是楼玲珑早就想好的“逃脱”之路,两人也是知道的。可惜他们喝了太多的酒,哪怕脑子催促快跑,手脚却不听使唤。软手软脚的,爬墙时还摔了两跤。 众人看到两个人影鬼鬼祟祟逃跑,追得愈发起劲,很快就将两人摁倒在地上。 从亮起烛火到抓到两人,前后只小半刻钟。楼玲珑捧着受伤的手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伯母,我们快走吧!” 余母没注意边上两人,怕准儿媳背着她太累,主动滑下来靠墙坐着,看到来人被抓,大喜:“把他们送去衙门!” 听到这话,楼玲珑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语气加重:“伯母,我有一事相求。” 余母回神,心情大好:“你说。” “我是个姑娘家,我娘最近正在帮我议亲,若是让外人得知我被歹人挟持。无论有没有被人欺辱,外人都会……流言如刀,我怕承受不住。就算能熬过去,婚事也会受影响。”她语气哽咽:“伯母,我们走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成么?” “那怎么行?”楚云梨振振有词:“这些歹人若是不送到衙门,下一回还有别人遭殃。” -- 第1051页 余母嫉恶如仇,对此深以为然,劝道:“玲珑,你放心,回头我帮你作证。或者,帮你保媒也成。” 如果没有抓住那俩,楼玲珑听到这话定会欢喜不已。 可问题是,那两人被送到衙门之后,很可能扛不住招出她来。到时候别说恩情,余家怕是还会恨她,婚事更是想都别想。 “伯母,我不行的。”楼玲珑的手伤本事打算回去之后再找余家讨要这份恩情,到了此刻,也顾不得了,她抬起手,像是扯着了伤一般“嘶”一声。 “伯母,我求你了。” 那手这般明显,微弱的烛光下隐约看得到血迹斑斑,余母自然发现了,她有些歉然:“玲珑,你先走吧。” 她沉吟了下,看向身侧的楚云梨:“阿岚,你送她回去。反正人也抓住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我要把那两个混账送去衙门。”又安慰楼玲珑:“你放心,你今日被挟持的事我不会说。从头到尾,被抓的只有我一人。那两个混账只要聪明,就该知道抓一个人罪名要轻一些。” 楼玲珑:“……” 余母去告状,结果还不是一样么? 主犯和从犯在律法上大不相同。前者罪重,后者可重轻发落。那两人如果到了公堂上,绝对会招出她来。 她想要的是大家一起离开,只剩下鬼屋中的两人。他们又没有做错事,去了公堂上也能脱身。 “伯母,我不要赵阿岚,她恨我!” 余母突然发现这姑娘不太好相处,顾忌着自己的名声不告状她能理解,可赵阿岚好歹救出了她,她不知感恩,还怀疑人家会对她不利。 再说,这要命的关头,还计较那些恩怨做甚? 不过,两人不熟。加上面前女子被她戳得满手是伤,余母说不出严厉的话:“要么留下来,我们一起去衙门,要么阿岚送你回去,你自己选吧!” 对于楼玲珑来说,根本就没得选。 “伯母,放在我手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份上,咱们别计较此事了,我是真的怕名声尽毁……”楼玲珑急得眼泪直掉:“我娘和大哥已经厌恶了我,最近正想随便找门婚事打发我出门,若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说不准直接把我送给鳏夫给人做后娘了。” 听她哭得厉害,余母沉默了下:“你救我一场,我会帮你的,日后帮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你娘就算不疼你,也会想让自家的姻亲更好点……” 女子有了嫁妆,就有了选择的余地。加上楼母不阻拦,婚事不会太差。 楼玲珑要的不是嫁妆,她要的是余琅。 当然了,如今赵阿岚突然跳出来救了人,她这一回的算计彻底落空,如今只求把自己摘出来。 眼看余母一副非要去衙门告状将两人绳之以法的架势,她心头越来越慌:“伯母……” 那边两人被五花大绑,楚云梨扬声喊:“我们在这儿。” 瞬间就有好几个人打着火把围了过来,看到几人的狼狈后,问:“你们是被他们抓来的?” “对,刚喊人帮忙的就是我。”楚云梨冲着众人道谢:“麻烦几位大哥把我们送去衙门。这样的歹人,还是关在大牢中才好,免得又去祸害别人。”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大部分的人都很愿意帮这个忙,当即一行人结伴出了巷子。楼玲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余母则不然,在这期间,说了两人被绑的前因后果。 “我的车夫被他们打晕,直接蒙了我的眼睛,等我再看见东西,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了。”她强调道:“这姑娘刚好撞见我被绑,纯粹是受我连累才到了此处。”说到这里,她还觉得不够:“他们俩想讹银子,把我们绑在那里后就去买酒菜庆祝,好在我儿媳来得快,否则,他们喝醉之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言下之意,那两个人目的是讹银,就算有些龌龊想法,也还没来得及把她们如何。 众人也看得到二人虽狼狈,周身都是泥土,但身上衣衫整齐,并无被欺辱的迹象。加上余母有意引导,没有人往那些肮脏的的地方想。 见状,余母暗自松了口气。 她是女子,知道这女子名声被毁之后的艰难,加上楼玲珑愿意拼着受伤逃出,她不愿因自己而让其余生坎坷。 楼玲珑躲在人群中,随着众人离衙门越来越近,她心头越来越慌,越来越紧张,又找不到机会跟那俩被捆着的人说话,干脆挪到余母身边:“伯母,咱们别去告状吧。这么点小事,麻烦大人不太好。” “你别害怕,有我呢。”余母嘱咐:“你若是不敢说话,到了公堂上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问题是,楼玲珑知道得太多了。 她回头去看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夜里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只知道他们受了伤,走得狼狈,偶尔还会被人踹上一脚。 事情发展至此,已不由她控制。余母话都说到了这种份上,楼玲珑若还执意不肯,难免惹人怀疑。 就在这样的纠结里,衙门到了,两个衙差正昏昏欲睡,看到众人前来,睡意瞬间消散:“何事?” 余母上前,把事说了一遍。 衙差得知她是余琅的母亲,又听说了她的遭遇,立刻跑去请了大人。 大人前来,连夜审问。 站在公堂上等大人时,楼玲珑浑身都在颤抖。余母发现后,知道她是真的害怕,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你别怕。”见她颤抖不止,想了想道:“事情没那么坏,大不了就闹得人尽皆知。你担忧的是自己的亲事,回头我帮你做媒,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 第1052页 楼玲珑不回答,低下头道:“伯母,我心悦余公子。” 余母讶然,随即笑道:“我有儿媳了。你也别觉得我儿子有多好,他那个人冷冰冰的,一点都不会疼人。只知道看书,要是能娶书作媳妇,我看他真的就冲着那书下聘了,谁嫁谁知道。我是过来人,姑娘家嫁人,还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相濡以沫,才算和美。” 被捆着的两人浑身酒气,本就不太清醒,还没怎么问,就招出了楼玲珑来。 “是她出银子让我们把她和余夫人绑来的……”两人不是真的绑人,又要故意放其逃出。从未想过这事会惊动大人让自己吃上官司,此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们真没有想伤害人,她明明说夜里会逃出去,可没说会报官啊!” 另一个人接话:“普通人干不出这么离普的事,我们以为她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想玩过家家,这才答应的……拢共也才收她三两银子。我们兄弟俩平时连鸡都没偷过,不敢做这样的坏事,求大人明察。” 听到这兄弟二人的供词,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这两人会狡辩推脱,却不成想说出了这样的真相来。 余母惊诧地张大了嘴,满脸不解地看着身边的人。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楼玲珑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颤声道:“他们胡说,他们想脱罪,求大人明察。” 两人敢做这样的事,胆子并不如他们口中那般小。眼看楼玲珑要推脱,年纪稍长的那人沉声道:“银子我花了一两,还有两枚银角子,你的银子从哪里来的,让他们来一看便知。” 银角子称得是重量,每一枚的长相都有略微的差异,一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挺多,兴许是全家所有的积蓄。所以,挺多人都记得自家银子长什么样。 听到这话,楼玲珑心都凉了。 白日里两家人前来寻人,在发现了二人出现后,大人已经让人去楼家和余家报信。 楼家母子俩先赶到,楼京康一进门,看到自家妹妹跪着,听到边上两个歹人指认。他的心蹲顿时凉透了。 那个梦,果然不只是梦,是真的发生过的事。 第1637章 小嫂子十八 楼母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摘清母子俩:“玲珑做的事,我们母子都不知道,白日我们报官时就说过,她已经许久没有和我们说话了。” 楼玲珑:“……” 饶是早就知道母亲不如以前疼她,可这么急着撇清也是她未料到的,着实伤着了她的心。 大人颔首,吩咐师爷送上东西:“这两枚银角子,你认识吗?” 楼玲珑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不能证明这两枚银子是她的,兴许还有脱罪的机会。 母子俩对视一眼,楼京康沉默了下,道:“是我妹妹所有。前天我还问她,她跟我说花完了。” 楼玲珑看着这样的哥哥,只觉得他无比陌生。从小到大疼她的那个哥哥和面前的男人仿佛是两个人。 大人沉声问:“楼氏玲珑,你如何解释?”顿了顿,又道:“这大半夜的,本官不欲多说,你只要知道,如果爽快招认,本官从轻发落,反之,若意图狡辩,则罪加一等。” 余母早已退回去,不再吭声。 楼玲珑看了看母亲和兄长,见他们一脸漠然,仿佛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颓然地垂下头:“我认罪。” 母亲和兄长都不护着她,她哪儿还有脱身的可能? 真正听到她认罪,余母还是难以接受,忍不住问:“损人不利己,你这是为何?” 楼玲珑苦笑:“伯母,我要议亲了,娘想把我随便嫁了。我心里有人,想和他成亲,就这么简单。” 余母并不蠢,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恰在此时,外面又来了人,余琅父子俩奔进来后,上下打量余母,见她站着的姿势僵硬,余父焦急问:“你受伤了?” 想起自己的伤,余母看了一眼楼玲珑,道:“那两个歹人踩的,应该没有大碍,只是暂时走不动。” 跪着的两人不认这话,年长的那个急忙解释:“夫人,不是我们兄弟要动手。这也是楼姑娘吩咐的,让我们把你的脚弄伤,又不能伤得太重……” 余母瞬间了然,楼玲珑这应该是想背着她逃出,恩情更大。 “我没有。”银子的事抵赖不掉,楼玲珑不想承认更多,道:“我只是让你们将我二人带回来关着,夜里逃脱就成!没有吩咐你们做多余的事。” “你有。”年长的男人酒气散了大半,强调道:“你绑了夫人,目的就是为了施恩,让我们把她打伤,是想要更大的恩情。” 话说至此处,两人已彻底撕破了脸。男人转而看向余琅,冷笑道:“这女人就是冲着你来的,公子可千万别心软。否则,就称了她的意。” 楼玲珑睚眦欲裂:“你胡说什么?” 男人不搭理她,磕头道:“大人,我们兄弟让人到了这把年纪还没娶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只是假装绑人,让其逃脱,所以才斗胆答应。求大人看着我兄弟二人没有蓄意威胁人的份上从轻发落。” 余琅并不想放过这些伤害母亲的人:“我拿到了你们威胁我的字据。无论你们绑人之事是真是假。总归是威胁了我,还请大人按律处置。” -- 第1053页 在他看来,这两人无论是拿了好处对母亲不利,还是他们本身就是恶人,结果都是一样。他们确实吓着了父子俩,母亲也真的受了伤。如此,就该自食恶果。 楼玲珑看着面前侃侃而谈一心要让大人治他们三人罪名的男子,心中抽痛不已。 “余公子,你看我一眼。” 余琅侧头看向她:“怎么?” 楼玲珑哭着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你爱慕我,所以伤害我的母亲?”余琅居高临下看着她:“被你爱慕的人真倒霉。” 楼玲珑一颗心被戳得千疮百孔,哭嚎道:“赵阿岚哪里好?我哪里比不过她?” “肃静!”大人一拍惊堂木:“既然认了罪,那便画押!” 几张供词送到面前,楼玲珑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她心疾是假的,可身子弱是真的,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苦,根本就挨不了板子。 她怕痛怕死,也怕吃苦。被拖下去之前,还在不停地哀求楼家母子俩去探望她。 楼玲珑没有去过大牢,但听周围的人说过,但凡是住在大牢中,如果没有人去探望,送些好吃的,那就只能天天吃大牢中的馊饭。有些人太久没吃肉,甚至把抓到的老鼠都生吃了。 越想越害怕,楼玲珑是哭着被拖走的。 退了堂,各人散去。余母还冲楚云梨道谢,还没说两句,就被余父打横抱起送回了马车上。又急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余琅没有走,侧头看着楚云梨:“谢谢你救了我娘。” 楚云梨眉眼弯弯:“我们俩之间,不要说谢。” “你竟然知道了我娘的下落,为何不告诉我?”余琅一脸不悦:“太危险了。如果在你找到母亲之前被那两个歹人发现,那时你怎么办?” 楚云梨:“……”那就把人暴揍一顿,再把余母带回来。 说实话,两人喝得烂醉如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少挨了一顿揍! 楚云梨也不争辩,笑盈盈道:“我知道了,下次带上你一起。” 余琅:“……”有被哄到。 他努力克制住脸上神情,才没有笑出来:“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 两人也不坐马车,散着步回赵家。 这事情只是吵到了那个小巷子里的邻居和参与其中的几家人,赵家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楚云梨跑出去做了这么大的事。 后来得知时,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 楼家母子放弃了楼玲珑,当时没有多想,事后却是有些后悔的。 “下午关了铺子,我们俩一起去探望一下你妹妹。”楼母提议。 楼京康没有拒绝:“娘,你后悔了?” 后悔归后悔,若是事情重来一次,楼母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玲珑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她会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有责任。”楼母苦笑:“她四岁时,你爹正病重,我来不及顾她,后来你爹没了,我就更忙了。如果我那时候多放点心思在她身上,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楼京康皱了皱眉,宽慰道:“娘,您别这么想。这不关你的事。这条街上那么多的孩子没有长辈疼爱,也没有歪成妹妹这样。她心术不正,这些年来,您是如何照顾她的,我和邻居亲戚都看在眼中。谁也说不出你不尽心的话来。” 楼母哭着道:“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难受。” 精心呵护的女儿落到这样的下场,搁谁都不好受。楼京康拍了拍她的肩:“娘,我陪你一起去。” 楼母擦了擦眼泪,其实孩子长歪了,确实是一件不好的事。她之所以难过成这样,是她明明可以让女儿在大牢中过得好点,却不能那么做。 母子俩带了些饭菜,被衙差带着到楼玲珑面前时,三人相顾无言。 楼玲珑先反应过来,扑到了栏杆旁:“娘,你来看我了?” 楼母蹲下,将饭菜一一递进去:“吃吧。” 楼玲珑垂下眼眸:“谢谢娘。” 她几乎是狼吞虎咽,楼母看着,心头格外难受。 依女儿以前的脾气,母子俩没有护着她,一定会大吵大闹,这会儿虽没有笑脸,却也没生气。 “慢点吃。” 楼玲珑抽空点了点头,动作却没有慢。还给呛着了。 楼京康叹口气,送上手里的汤:“先喝点。” 楼玲珑看他一眼,别开了头:“我不要你管。” 闻言,母子俩都有些诧异,先前还好好的……兴许,她只是不生楼母的气。 “我可没有得罪你。”楼京康沉声道。 楼玲珑语气不甚好:“你亲口承认那银角子是我所有……你多能耐呀,把亲妹妹送进大牢。还想让我好好跟你说话,我呸!” “你以为我愿意承认?”楼京康满脸不悦:“你不做那些事,不把自己闹到公堂上,又怎会落到这样的境地?自己做错了事,却来怪我,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讲道理。那银角子有一枚嫂嫂给你的见面礼,当时她也在,就算我不承认,你以为自己能逃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语气加重:“玲珑,你心思不正,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楼玲珑气得眼泪直掉:“娘,你看他。天底下哪有这种哥哥?” “遇上你这样的妹妹,我才是倒霉透顶。”楼京康只要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就恨不能回到过去打死那个对妹妹予取予求的自己。 -- 第1054页 对上哥哥眼中的狠意,楼玲珑呆住了。 第1638章 小嫂嫂(完) 楼京康余怒未休,有些话再也压抑不住:“你四岁就开始骗我们。小时候尚且可以说是你被孙大夫哄骗,可你长大了还不懂事么?我跟娘为了你的病付出了多少,平时迁就了你多少,你都该明白,每每你一生病,我们都是整宿整宿的熬夜,娘那么年轻,头上已经生了白发,你都看在眼中。我们那般心疼你,你为何就不心疼心疼我们?你的良心呢?” 他沉声道:“我看你的心根本就是黑的!” 听着哥哥的指责,楼玲珑并无歉疚之意,还是害怕多一些。余光瞥见母亲因为这番话而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恍然就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他故意说这些话,就是想让母亲放弃自己。 “你这个自私鬼。”楼玲珑扑到栏杆旁拽住他的衣摆:“你嫌我拖累你了,嫌我名声不好。想把我甩开,对不对?” “对。”楼京康直接承认。 当着母亲的面,他竟然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 这一下彻底惹怒了楼玲珑,向来温婉的她伸出好几天没剪的指甲冲着他的脸和脖子就挠了过去。 她住在这牢房中,指甲很脏。万一被她伤到,轻则挠出血道道,重则化脓留疤。楼母还想让儿子娶妻生子,见状,下意识扑上前抓住她的手,将人狠狠推了回去。 楼玲珑本就体弱,有时蹲在地上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推,狼狈地仰倒在地。她顿时崩溃大哭:“娘,你没看出来哥哥的用心吗?他就是想让你放弃我……” 楼母将儿子拉开,见他脸上只有轻微的红痕,松了一口气。质问道:“你长歪成这样,难道不该被放弃?” 楼玲珑一愣,看到母亲和兄长脸上的冷漠,她彻底的认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要被放弃了,当即扑上前求饶:“娘,我错了。” “我想过找你坦白,可我不敢。孙大夫也不答应……您别怪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没有人来探望的情形。 是药三分毒,虽说孙大夫配得极尽温和,可她喝了那么多年,身子是真的虚弱。万一生了病,看守是不会帮着请大夫的……也只有那种家人经常过来探望的犯人,他们才会帮着报信。 “哥哥,你别生我的气。从小到大,你最疼我……我知道错了……” 楼京康退后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觉得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对不起你,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你的。你这样的性子,我不敢疼了。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扶起母亲往外走。 楼玲珑哭得越来越大声,母子俩始终都会回头。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想法,她大吼道:“你就是为了赵阿岚!” “她都要嫁给别人了,你竟然还护着。你说我不顾别人的想法,其实你也一样。” 听着身后的哭喊,楼京康脚下微顿。 楼母其实隐约能猜到儿子的想法,在那个梦里,赵阿岚为他们一家付出良多,甚至还搭上了一条性命。所以儿子才想弥补。 “京康,那只是个梦而已。”现实里的赵阿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们,另嫁他人,丝毫留恋都无。这样的女子,不值得惦记。 楼京康苦笑:“娘,这么真的梦,我很难区分。” 在母亲面前,他向来不爱掩饰自己的想法。 楼母不满:“可她都要嫁人了,你想弥补也没机会。别纠结过去,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道理都懂,可楼京康就是放不下。本身他也没有要和妻子分开的想法,做了那个梦之后,就更怜惜她了。母亲的意思他也明白,是让他再娶再生孩子。 “娘,妹妹刚入狱,这种时候议亲,也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我,咱们再等一等吧。” 楼母刚丢了一个女儿,也不想勉强儿子,道:“最多一年。” 楼京康松了口气:“谢谢娘。” …… 随着日子慢慢过去,楚云梨的生意越做越好,二人成亲之时,她又开了两间铺子。且早已在离赵家一条街的地方买下了宅子,算是她嫁妆之一。 大婚的头一日,赵家来了不少客人,一家人忙里忙外的招待,楚云梨是新嫁娘,也不要她忙,还算闲适。 忽然有一个妇人凑了过来:“阿岚,长安他祖母找你,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在后门那里等着。” 楚云梨扬眉:“我不想去。” 妇人一脸为难:“这样的大喜日子里,我本来也不想给你添堵,可是她说,如果我不带话,你也不出现。她会一直等在那里。” 赵家的后门外是一条小道,不少人从那里抄近路,肯定会有人看到她。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日子里,楼母出现在那处久久不离去,肯定会惹人议论。楚云梨冷笑一声,去了后门。 楼母看到她,笑着道:“阿岚,恭喜恭喜。” 楚云梨靠在门上:“你又不是真心的,否则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上门给我添堵。直说吧,什么事?” “你改嫁余琅,算是你高攀。”楼母开门见山:“你若带着个拖油瓶,肯定会被他们家嫌弃。对长安也不好,你还不如把孩子交给我。我是他亲祖母,京康是亲爹,你尽管放心。” -- 第1055页 “我不放心。”楚云梨摇了摇手指:“如果是想来带孩子,那你打错了主意,我不会把孩子给你。” 楼母一脸不解:“我又不会害他!” “可你的疼爱本身就是害。”楚云梨毫不客气:“看看玲珑就知道了,你把她护在手心,结果如何?” 楼母:“……”扎心。 女儿养歪成那样,是她心头不能触及的一根刺。每每被人提及,总能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我的孩子,要放在自己跟前才放心。”楚云梨转身:“如果只是为了这事,那你回去吧,没得商量。” 楼母上前一步:“京康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做的一个梦?他当真了,一心想要弥补于你,还不肯再娶……你要是把长安带走,我们楼家兴许就绝户……” 其实,她如此说,只是想为讨要孩子增添筹码。 儿子虽然放不下,可他还年轻,二十出头的人,怎么可能不娶妻? “那是你们家的事。”楚云梨头也不回。 楼母无功而返,回到家里,看到暮气沉沉的儿子,心里又是一堵:“京康,你倒是打起精神来啊!” 楼京康在发现了妹妹是骗子后,沉默了许多。这两天更甚,昨夜更是关在屋中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楼母生气恼怒,又不敢太训着,儿子颓废成这样,她是真怕他想不开。 楼京康苦笑:“娘,我过两天就好。”他你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起身去池塘边洗脸。 一股凉意袭来,他清醒了许多。看着水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忽然就想起当初妻子死心离开时,是因为妹妹落水。 那时候他只以为是妻子没有看好人,所以多加斥责,现在想来,妹妹应该是故意如此,好让他们夫妻吵架。 看儿子发呆,楼母出声:“刚我去找阿岚了。” 果然就看到蹲在池塘边的人猛地回头,她心下无力,叹道:“我想把长安带回来,可她不肯。还暗指我不会养孩子。” 楼京康对此深以为然:“你确实不会养。” 楼母:“……”这是亲儿子么? 她养坏了玲珑,但却把儿子养得极好。可见她养孩子的方法没错,只是孩子自己长歪了。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楼京康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娘,孩子跟着她挺好。我仔细观察过,余公子并没有嫌弃长安,以后兴许还会教他认字读书,比跟着咱们要好得多。” “后爹哪有亲爹好?”楼母一脸不赞同:“我知道,你是怕她们母子分离后她难受,对不对?” 楼京康沉默下来。 听到儿子默认,楼母气不打一处来:“你怜惜她,到时你可怜可怜你娘啊!以前咱们家多热闹,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俩,你又不说话,长安再不回来,你是想憋死我?” 见儿子还是不吭声,像榆木疙瘩似的。楼母愈发恼怒:“你说得对,我是不会养孩子。养个女儿是个白眼狼,你也差不多。” 这话楼京康不服:“我还不懂事吗?” 他从父亲走后就一直在铺子里帮忙,不怕脏,不怕累,什么活都干。这条街上凡是知道楼家的人,谁不夸他一句孝顺? “你为了一个外人委屈你娘,哪里懂事?”楼母气得眼泪直掉:“你爹太狠心了,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吃苦。当初为何不把我一起带走?” 一边拍大腿,一边哭,十足的泼妇。 楼京康只觉得头疼:“我去把长安带回来吧!” 其实母亲那话也不算是错,他确实是不想让她们母子分离才不去接孩子。刚才说地那些冠冕堂的的理由,只是糊弄母亲而已,事实上,他也想亲自教导儿子。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对,后爹不如亲爹。将心比心,自己亲生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始终是有区别的,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要求别人做到,那就是笑话。 楼母哭声渐渐止住:“这还差不多。” 楼京康看了看天色:“他们成亲之后再说吧。” “不行。”楼母一脸恨铁不成钢:“趁着她还没嫁进去,孩子也没去,赶紧把人带回来,否则,她真的成了亲,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且不说你能不能见到,孩子但凡在余家过一天,那都得承了别人的恩情。再有,如果余家人不如表面上那么厚道,伤害了孩子,怎么办?” “身上的伤可以养好,如果把孩子吓着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趁着这会儿天色还早,赶紧去。她要是不见,你就站在后门那里等着,看谁丢脸!” 楼京康被母亲推出了门。 楚云梨得知楼京康等在后门处,顿时就气笑了,一见面就道:“你想接孩子,为何不提前商量,非得今日过来?” 楼京康歉然道:“之前我有事,一直不得空。阿岚,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楚云梨抱臂看着他:“孩子我不可能给你。你还年轻,可以再娶……” “我不想娶!”楼京康逼近一步,眼神灼灼地看着她:“阿岚,你是做了那个梦,不想再吃那样的苦,才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眼神里满是殷切:“如今一切都改变了。玲珑已经入狱,我不会再出事,会一直留在家里。你回来,好不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云梨摇了摇头:“明日我就要嫁人,不可能再回去。” -- 第1056页 听着这番话,看着她冷淡的眉眼。楼京康心里格外难受,嗓子眼被堵住,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阿岚,我会照顾你一生,不会让你再吃那样的苦。”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已不是曾经的赵阿岚,咱们回不去了!” 这话很寻常,楼京康听在耳中,忽然福至心灵,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她眉眼间的柔和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果敢,说话也较以前爽快……最要紧的是,如果梦是真的,阿岚只是个普通女子,带着孩子和母亲过得艰难。如果她有面前女子的手段,应该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才对。 想着这些,楼京康陡然惊住,他终于发现了违和之处,面前的女子和妻子容貌一模一样,气质却大不相同。尤其两人许久未好好相处,变化更是天壤之别。他脱口问道:“你是谁?” 楚云梨扬眉:“我们同床共枕那么久,你不知道我是谁?”她挥了挥手:“男人嘛,就该洒脱一点,我都放下了,你也要赶快放下才好。” 楼京康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再找不到那女子看向自己时独有的温柔。 她不见了! 楼母等在家中,本以为儿子出马,一定能把孙子带回。结果却看到了比去时更加颓废的儿子。 其实,她非要儿子今日过去,就是想让他直面一下赵家的热闹。不破不立,得让儿子清晰地认识到赵阿岚已经嫁人,他才会早些答应娶妻。 至于抱孙子回来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怎么样?她还是不愿意么?” 楼京康摇了摇头:“娘,我想歇会儿。” 楼母对他这样的颓废并不意外,颔首道:“下次少喝点酒。你得为我考虑一二,你要是出了事,你妹妹又在大牢中,让我怎么办?” “嗯。”楼京康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脑中开始回想夫妻俩曾经的点点滴滴。 他们夫妻感情挺好,但每次妹妹一身病,都会让他二人吵架。现在想来,妹妹应该是故意的。 想到此,他胸腔里满是愤怒,再一次打定主意不再管楼玲珑的死活。 …… 余琅成亲,不少女子暗自伤心。 余家要留着银子给余琅读书,婚事办得不算盛大,但该有的都有,也足够温馨,楚云梨是很满意的。 看她不挑理,余母也很满意。楚云梨会揣摩人心,也擅长与人相处,余家缺银,她就大方些。 花的银子多了,余家人对待长安也喜爱起来。反正又不花自家银子,疼爱孩子还能和儿媳拉近关系,让儿子夫妻和美。 不得不说,余家夫妻是很豁达的人,从不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夫妻俩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深。余琅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妻子。 两个月后的一日早上,冬日里天冷,楚云梨赖在床上不起。边上的人今日也醒得晚,她正用眼神细细描摹他的容貌,却见他睁开了眼。 那眼神和往日很有些不同,带着通透的笑意,楚云梨一愣:“夫君?” “夫人。”余琅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委屈你了。” 楚云梨失笑:“能够遇上你,不委屈。” 从那天起,余琅连看书都和她一起,白日楚云梨去外头谈生意,他也跟在一旁。 “其实,我之前就想跟着,不太好意思。” 楚云梨愉悦地笑了出来:“你现在好意思了?” “都老夫老妻,我当然敢说。”余琅笑着靠近她耳边,微微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廓上:“你烦我吗?” “不烦。”楚云梨直接吻了上去。 两人同进同出,感情越来越好。让许多不看好二人这桩婚事的外人都挺意外。有些暗戳戳等着余琅和离的姑娘都敛了心思嫁了人。 对外,余琅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感情,中了秀才后,不客气地打发了几个自荐枕席的姑娘,其中有俩脸皮厚的,更是丢了大脸。于是,觊觎他的人越来越少。 倒是楼京康,始终没有娶妻。 他也不凑上前来打扰,只是经常站在路口痴痴看着。倒也不是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他还尽量避在人后。 余琅对此不太高兴,不过,也知道他惦记的不是自己妻子,倒也不醋。 转眼到了秋日,长安都又长大了一岁,开始启蒙。余琅参加乡试那日,楚云梨亲自去送了。因为起得太早,就没有带孩子。 看着余琅进去,车夫往回走时,因为前来看热闹或是送行的人太多,一路走走停停。楚云梨起得早,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阿岚?” 又是楼京康。 她没有掀帘子,催促车夫:“继续走,不用管他!” 马车中没有动静,楼京康一路跟着,这边人多,他倒也没有跟丢。 眼瞅着他不肯离开,楚云梨吩咐车夫去了边上的巷子里,离开人群,马车跑得飞快。楼京康追了一路,累得气喘吁吁,本以为追不上,拐进巷子后却见马车好端端停在那里,车夫已经不在,妻子正抱臂站在路中间。 楼京康几步上前,弯腰扶着肚子:“阿岚,我以为你没听见。” “听见了的,不过,你好像有点聋。”楚云梨嘲讽道:“我有跟你说过,以后别再来找我。你偏不听。” -- 第1057页 “我想见一见长安。”其实,他最想见的人是她,只是她不稀罕,两人如今唯一的纽带就是孩子,这么说总没错。 “长安在读书,没空见你。”楚云梨开始撸袖子:“既然你不长记性,那我就只有……” 话音未落,她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疼痛传来,楼京康脑子蒙了一瞬,下一次开始躲避。但他很快发现,无论他怎么躲,面前女子的拳头总能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看着湛蓝的天空,脑中一片茫然。 记忆中的妻子,从来都不会冲人动手,更没有这样利落的身手。也就是说,那个为他付出一生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他想要弥补,都无从补起。 随即又想,妻子该转变就是从妹妹落水开始,那时候的她就变得对全家毫无感情,只带走了孩子。前这段日子他们母子还打听过孩子的近况,得知长安过得不错……由此可以看出,她本身没有坏心,只是不再愿意留在楼家照顾他们。 阿岚她……是不是后悔对楼家的付出了? 也是,玲珑那样不懂事,害了全家人,偏偏他和母亲还护着。搁谁都会寒心。 这样的想法险些将楼京康逼疯。 楼京康回家后,大病一场。楼母想要去找前儿媳算账,都被他死死拦住。 在那之后,楼京康郁郁寡欢,常年都在病中,两年就瘦得皮包骨。不过,他经常送银子到余家,又因为身体太差,不到三十就郁郁而终。 他临终之前最后一次送银子到余家时,特意找到楚云梨:“对不起。” 楼母在儿子走后,精力大不如前。大概是太过孤独,她又想起了大牢中的女儿。 楼玲珑已经疯了,时常大喊大叫,说自己是秀才娘子,是余夫人。 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一个冬日里,她没能熬过去,早上看守放饭,见她趴在地上不动弹,走过去戳了两下,才发现她早已死去多时。 余琅在中秀才那年,就中了解元,只是,他没有立刻赴京赶考,而是在三年后,才带着妻儿赴京,一举夺得会员和状元。本应该去翰林院历练的他,主动要求去往偏僻贫瘠之地。 夫妻俩将贫瘠之地发展为繁华的府城,还将余家和赵家人都接了过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对二人感恩戴德。 在两人走后,每年都有不少百姓结伴去二人合葬的墓前祭拜。 第1639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一 面容枯槁的赵阿岚冲着她一礼,带着满脸释然的笑容渐渐地消散。 打开玉珏,赵阿岚的怨气:500 楼长安的怨气:500 善值:309760+2000 看着楼长安三字,楚云梨沉默了下,连孩子也没能得善终,可能这才是善良的赵阿岚后悔对楼家付出的根源。 她亲自将楼长安带在身边,教他读书习字,教他待人以诚,她二人临走前,楼长安顺利娶妻生子,还是四品官员,颇深得皇上看重。彼时天下承平,凭他的性子和处事,一定能得善终。 或许,赵阿岚正是因此才格外满意。 …… 楚云梨还未睁开眼,就听到有半大孩子的声音急切道:“娘,爹把家中的那颗救命的药拿走了。” 说到后来,已经险些哭了出来。 刚睁眼,楚云梨就发现自己呼吸不畅,肚子高高隆起,都看不到自己的脚。隐约还能察觉到里面的胎动,看这架势,就算不是即将临盆,也没几天了。 面前站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小脸黝黑,头发枯黄,看着像个小子,但只看那秀气的眉眼,便知这是个姑娘。 “娘,您快看看去吧!再晚一点,那药说不准就被别人给吃了。”说着,还伸手上前来扯楚云梨的袖子。 “我肚子有点疼。”楚云梨此时站在厨房中,出了门后,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农家小院,厨房对面有块菜地,此时正郁郁葱葱。 听到她说这话,小姑娘顿时一脸紧张。捂住自己的嘴,有些被吓着了,哭着道:“娘,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的。” “没事。”楚云梨安慰她:“我不是要生了,好像是吃多了。” 小姑娘这才放心,小心翼翼牵着她的手把人送进屋中。 这么大点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力道,牵也只是个安慰而已。 好在楚云梨也不是真的肚子痛,进了屋中,打发了小姑娘出去看着火,屋中只剩下了她一人。 原身况秋喜,出生在禺国辖下一个偏僻县城的小镇上。她命不太好,三岁死了爹,娘很快改嫁,跟祖母相依为命,长到十五岁,嫁给了同村的胡家长子胡大平,两人成亲后,次年就生下了女儿小草,日子虽苦,却也能过得去。 但是,自小草之后,况秋喜再未有好消息传出,村里人重视子嗣,胡大平前两年还不急,随着小草越来越大,他脸色也一天较一天臭。 没能为夫家绵延子嗣,在当下看来就是女人的错。况秋喜为此,很是迁就胡大平及其家人。她也罢了,苦点累点少吃点都不要紧。可胡家人还苛待小草……为了让女儿好过点,她平时尽量勤快,又到处去看大夫,还喝了不少婆婆找来的偏方。 小草八岁时,况秋喜都已经绝望了,却猛然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顿时喜不自禁。 -- 第1058页 她的悲剧,也由此开始。 月份大了之后,大夫来请平安脉,说是她身子寒气重,许是当年生小草时伤了身子,这一胎很是凶险,胎位不正不说,她身子也弱。若执意生下,可能会一尸两命。愿意落胎,或许有一线生机。 对于胡家人来说,自然是子嗣要紧,胡母还振振有词:“九死一生也是一线生机,你是我胡家妇,就该生下这个孩子。” 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刻薄,她还承诺,这个孩子生下后,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让况秋喜再生。 事实上,况秋喜身子太差,腹中孩子无论是落胎还是生下来,都再也不能有孕了。这番看似大度的言语,其实是废话。 况家祖母得知此事,跑到胡家大闹一场。最后只不了了之。 无奈之下,她寻到这枚保命的药送到胡家,只为了孙女临盆时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事实上,况秋喜没能吃到那颗药。 “娘,你怎么没声?是不是很痛?” 外头传来稚嫩的担忧声,楚云梨回过神,起身打开门:“我好多了。”她摸了摸孩子的头:“你帮我看着火,我去瞧瞧。” 胡小草很不放心:“你这么大的肚子,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楚云梨一口回绝,免得一会儿太过吵闹,再把人给吓着了。 眼瞅着孩子不肯去厨房,楚云梨提醒道:“你爷奶一会就要回来了,万一到时饭菜没好,又该找着借口不给你饭吃。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去看看你爹把药送去了哪里,回头我让你曾婆婆去取。” 胡小草这才放心,也是因为家中真的不能无人做饭。 楚云梨出了院子,循着记忆往村头的一户宅院走去,那家人姓刘,人丁单薄,除了年轻的夫妻和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外,还有个躺在床上半身不遂不能自理的寡母,男子在镇上帮工,平安村离镇上走路得一个时辰,牛车于村里人来说,是个奢侈的物件,于是,他干脆逢旬日才回。偶尔忙起来,个把月才回来一次,妻子叶鱼儿平时深居简出,不太和周围的人说话。别看嫁进村子几年,村里好多人她都不认识。 胡大平拿了那救命的药,况秋喜上辈子得知此事的那一瞬间,以为他要拿去换银子。追到了村口都没见着人,累的肚子生痛,不敢再追,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出现在刘家院子外。彼时……那药已经被叶鱼儿咽下了肚。 刘家左边是大片池塘,右边是一块地,和村里人密集的院子比起来,堪称是独居。 楚云梨上前敲门。 温柔的女声传来:“谁呀?” 楚云梨不说话,继续敲。 里面又问了一次,见外头没有声音,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不说话,我不会开门的。” 楚云梨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出。 她下了大力气,门板被她踹开后又弹回来。这么大的动静,屋檐下的叶鱼儿吓着了。 “让胡大平给我滚出来!” 楚云梨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不好说邻居能不能听见。 叶鱼儿面色微变:“我没有看到胡大哥。” 楚云梨冷笑:“既然你们不要脸,那我也不用给你们留了。”她扬声喊:“胡大平,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让村里人都来瞧一瞧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听到这话,正房的门打开,胡大平一脸铁青:“我是过来帮刘家兄弟的媳妇修门板的……” 楚云梨朝他伸出了手:“我的药呢?” “什么药?”胡大平眼神闪躲:“我没拿药啊!” 楚云梨沉声问:“我放在家里的救命的药不见了,不是你还有谁?” “不是还有小草么,反正我没看见。”胡大平说着话,上前来拽她的袖子:“不要在别人家里发疯,有事咱们回去再说。” 楚云梨却不动:“拿不到我的药,我就不走。” 她回过头看向站在一旁扶着肚子面色苍白的叶鱼儿:“把我的药还给我。否则,今儿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叶鱼儿手动了下,似乎想去袖子里掏东西。胡大平沉声道:“秋喜,跟我回家。” 说着话,一股大力扯向楚云梨。 楚云梨扬声喊:“快来人啊!这发生了一件特别稀奇的事……” 这么大的声音,别说邻居了,就是村中间的人家,怕是都听见了。叶鱼儿吓得面色苍白,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了过来:“嫂嫂,你别误会,我只是没见过世面,想看看这颗药而已,没有想吃。” 楚云梨一把抢过,打开塞子,确定里面是属于况秋喜的那颗药,冷笑道:“你想看药可以来家里找我,我又不是不给,何必鬼鬼祟祟做贼一样?” 她看向胡大平,冷笑道:“还有你,大白天跑到一个独居妇人的家中门窗紧闭,要说你只是来帮忙的,怕是傻子都不信。” 叶鱼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满眼哀求地看着胡大平。 胡大平沉默了下:“真的只是帮忙,你别误会。” 楚云梨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胡大平急忙追上,出了门后,再次解释:“只是拿给她看……怕你知道了多想,所以我才没说实话。” 楚云梨顿住脚步回身,直直看着他的眼,道:“刘虎在镇上做帮工,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村里人都说叶鱼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刘家的种。我听到这些话,觉得她一个女子当家不易,还帮着澄清不少次。现在,我只想问你,那孩子到底是姓刘还是姓胡?” -- 第1059页 “你想到哪去了?”胡大平一脸不耐:“事关别人名节,万一逼出了人命,你怕是担待不起,别胡说八道。”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问:“我有胡说么?” 第1640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二 胡大平面露尴尬,很快又变得一脸恼怒:“你没有胡说吗?我和人家清清白白,哪儿有你说的那些事?” 楚云梨反问:“孤男寡女大白天关起院子门来同处一室,你们俩如此坦荡,为何不开着门?” 胡大平振振有词:“怕人误会啊!你看了不就误会了吗?” 楚云梨嗤笑:“事实就是你们俩在暗地里勾搭,根本就没有误会。”眼看胡大平还要解释,她抬手止住他的话:“我不想听。反正你只要知道,从今往后,你得护着我,凡事以我为先。否则,我就会把你们俩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让你们这双奸夫淫妇被人唾弃。” “你……”胡大平恨恨往前走:“你太过分了。” 楚云梨扶着腰,缓步跟在他后面:“刚好你今日不下地,去镇上扯几尺布,我要做新衣。对了,小草的衣衫还是前年买的,我要帮她做三套,若是料子不够,别怪我不客气。” 胡家几代都是地里刨食的庄户,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连糊口都难。这两年风调雨顺,家中虽然不富裕,但几尺布还是扯得起的,却也仅此而已。 胡大平面露不满:“能将就穿,咱就先别做。免得过两年就小了。”他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这还有个小的,等着花银子呢。” “你说得都对,但我就是要新布!”楚云梨对上他严厉的目光,满脸不以为然:“天黑之前,看不到料子,就别怪我嘴漏。” 胡大平怒极:“我就没见过把屎盆子往自己男人头上扣的女人。” 楚云梨一脸诧异:“我也没见过说自己头上有屎的人。” 胡大平:“……不可理喻,我懒得跟你说。”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自家的院子外,看到厨房顶上没有炊烟,他沉声问:“爹娘就要回来了,你的饭好了吗?” 楚云梨还没说话,胡小草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爹,已经得了,等爷奶到家就能吃。” 说曹操,曹操就到。 胡老头扛着一捆柴火从外头进来,胡母手中挎着一个篮子,隐约看得到里面的野菜和菌菇。进门后看到楚云梨,胡母将手中的篮子一递:“去洗了炒。” 野生的菌菇在庄户人家也挺难得,实在是村里人太多,不容易捡得到。好吃是真的好吃,不过,也挺难洗,那根部的泥土要是不洗干净,就一大股土腥味,根本没法吃。 这半篮子,怕是得洗小半个时辰。 楚云梨周身酸痛,看了一眼那篮子,没有伸手去接,扬声喊:“大平,你来洗。” 闻言,胡母沉下来:“反了天了。我让你去洗,你听不见?” “我腰痛。”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娘有所不知,不是我要让大平干活。而是他今日半天没干活,在家看到我的辛苦,说以后都会帮我的忙。再说,这菌菇他也要吃,怎么就不能洗了?这个家里,非得是我洗的菜才能吃,他洗的有毒吗?” 胡母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她:“你今日话这么多?” 以前的况秋喜为了让自己和女儿的日子好过点,向来都是少说多做,对于婆婆的话很少反驳。像今日这种事,肯定已经拎着篮子去河边洗菌菇了。 楚云梨也不争辩,再次扬声道:“大平,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屋中还是没动静,她语气加重:“河边的水里好像有鱼,不过这段日子应该都有鱼籽,不能抓,否则,抓几条来熬汤挺好。” 胡大平知道,她这是威胁自己。 想到那个泫然欲泣满眼哀求的女子,他叹口气,出门去拿胡母手中的篮子:“娘,给我吧!” 胡母手一抬:“一个大男人洗菜,还不够人笑话的。秋喜,你去!” 楚云梨含笑看着胡大平。 胡大平:“……” 他一把抢过:“我去吧。” 胡母反应过来,儿子已经奔出了院子。她皱眉道:“秋喜,我看你是越来越懒。别以为生了儿子就是立功,这是你应该做的。这么久没生孩子还没有被休,那是我们胡家厚道。” 楚云梨一扭身进了屋,假装没听见这话。 这番态度,把胡母气得够呛。 菌菇洗了半个时辰,胡大平往常不干这些活,做事粗糙,没能洗净。胡母看不过去,又去河边洗了一次。等到能上桌吃饭,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在楚云梨来之前,况秋喜因为腹中孩子和繁琐的家事,已经好多天没睡好觉。她回房眯了一会儿,被胡小草喊醒。 出门后,还没坐上桌,胡母就训斥:“别以为有孕了不起,当初我也生养过,还生了三个呢。快临盆了,还照样上山干活,那时候大平祖母不管我们,生大平的头一日,我还跑去林子里扛了柴火,那堆柴火烧了好几天,不比男人扛得少……” 楚云梨随口夸赞:“娘很厉害。” 胡母:“……” “我是想跟你说,让你勤快一点,别仗着肚子偷懒。你这一胎要还是个闺女,别怪我不客气!” 生男生女全凭天意,孩子未落地之前,谁也看不准。况秋喜有孕这几个月以来,胡母不止一次说过这话。也因为此,她压力特别大,随着即将临盆,她更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 第1060页 楚云梨拿起碗给胡小草盛汤:“我奶说,我这一胎好像就是闺女。” 胡母气得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这一声拍得震天响,胡小草本就胆子小,刚好是她伸手来接汤时胡母拍了桌子,险些吓得将手中的碗扔出去。还是楚云梨帮着扶了一把,才没有打翻。 今日这碗菌菇汤来得辛苦,胡母本就心情不愉,见状大怒:“都快十岁了,让你端个碗都端不稳,要你何用?” 小草被吓得眼圈通红,她看了顿时怒火冲天:“哭哭啼啼做甚?看了就烦,给我滚出去,别在老娘跟前脏眼睛。” 楚云梨含笑看向胡大平。 胡大平正在狼吞虎咽,察觉到她威胁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方才他只顾着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过,看到哭唧唧的小草和盛怒的母亲,也猜到母亲又在借机发火。 以前这种事他都不管的,如今却不能,道:“娘,正吃饭呢,你吵什么?” “是我要吵吗?”胡母又拍了桌子:“我早晚被你们这些混账给气死。你还护着她们,娶了媳妇忘了娘。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把你二弟分出去……” 胡父不满:“别说了。” 胡母不愤,却也没有再说。 胡小草端着碗起身,楚云梨伸手拽了一下,她回头笑了笑,还是出了门。 见状,楚云梨皱了皱眉,也端起碗筷到了外头的屋檐下。看来,哪怕只是为了小草,也不能在此久住。 “小草,别怕。” 胡小草低着头,眼泪滴滴落下:“我不怕。” 撒谎,她方才分明怕得浑身发抖。 楚云梨伸手将人揽住:“我送你去陪曾婆婆住,可好?” 胡小草讶然抬头,迟疑道:“可是你这么大的肚子,我得陪着你,曾婆婆前天还跟我说,让我寸步不离你身边,免得你发动了找不到人。” 本身这一胎就凶险,再发现得迟些,怕是十死无生。 楚云梨笑了:“过两天我也回来住。” 村里九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事,譬如出嫁的女儿不能回娘家生孩子,不能回娘家坐月子之类,她都是听说过的。 所以,听到母亲的话,她压根就不信。 且不说曾婆婆愿不愿意,胡家一定不会答应。 这孩子晓事早,性子又执拗,并不是指哪打哪的那种乖巧孩子,很有些自己的想法,楚云梨沉吟了下:“方才你爹把药偷走,我是从村口的刘家找回来的。我亲眼看到他从刘家娘子的屋中出来,他二人之间……” 胡小草面色煞白:“那婶子好像是有身孕的。” “对。”楚云梨说得更加直白:“我问他那个孩子姓刘还是姓胡,他不承认。但我说如果他不听话就把两人来往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结果你也看到了。” 连从来没有沾过手的菌菇都去河边洗了,分明就是心虚。 依他往日的性子,如果真的和叶鱼儿之间清清白白,才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 胡小草手指搅得泛白:“爹他真的……” 楚云梨伸手抚着肚子:“我有预感,腹中这个孩子还是闺女,胡家是容不下我的。所以,你先回曾婆婆那里,过两天,我也搬回来住。从今往后,我们就再不分开了。” “我跟你一起回。”胡小草执拗道。 楚云梨摇头失笑:“我是怕你受委屈。” “从小到大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胡小草将她的碗筷收了送去厨房,脚步欢快。 这里是家,胡小草过得压抑,却从没有离开的想法。如今能够离开,她才发现,自己对此是期待的。 母女俩也不收拾厨房,直接回房睡,胡母骂骂咧咧就是使唤不动,气得在厨房弄得劈哩叭啦。 胡大平沉着脸进门:“秋喜,该干的活就得干,别太过分!” 楚云梨正在整理被褥,打算全部换下来洗,头也不抬:“我就过分了,你待如何? 胡大平手中拳头捏起,手臂青筋直冒。 若是以前,看到这样的他,况秋喜要吓一大跳,楚云梨扬眉:“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试试?” 胡大平不敢试,捏着的拳头缓缓放松。 “秋喜,我和人家是清白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云梨将换下来的被子抱起塞到他手中:“拿去洗了。”又道:“不变成这样,我的日子难过,这都是被你逼的。” 第1641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三 胡大平还想再说几句。 楚云梨已不愿再听,挥了挥手:“快去快回。还有,记得天黑之前把料子送过来,否则……哼!” 胡大平手忙脚乱地接住手中的被子,真心觉得现在的妻子说不通。有些事情,只是捕风捉影,就足以让人万劫不复,更别提两人是真有那些事。 无奈之下,他只得去外头拿了木盆,装着被子往外走。 这番动静被胡母看到,顿气得柳眉倒竖:“秋喜,你是有孕,不是断手断脚,怎么能让男人洗衣?村里人要是看见了,还不知道要如何笑话呢。” 楚云梨站在窗前,闲闲道:“那是大平愿意帮我洗。我不乐意,他非抢过去。娘,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也不要什么都管啊,只要我们夫妻和美就行……” “我呸。”胡母怒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女人,今儿这衣衫,大平不能洗。” -- 第1061页 说着,就去抢儿子手里的木盆。 村里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胡大平一个大男人跑去河边洗衣确实会惹人笑话。眼看母亲来抢,他顺势就想松手。 楚云梨见状,提醒道:“我想去抓鱼吃。” 胡大平:“……” 他一把将已经被母亲夺过去的木盆抢回,大踏步往外走。 胡母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普通一句话怎么就能让儿子变了脸色,她狐疑地看着窗前的儿媳:“你们俩之间有秘密?” 楚云梨笑了:“我们同床共枕,自然是有些小秘密的。娘难道连这些私密事都要过问吗?” 胡母无言,强调道:“你怀有身孕,我已经尽量体贴,没让你下地干活,但家里的事你得做。你身子重,洗不了被子,放在那里,等我得空帮你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平去洗!” 话音落下,人已经追着儿子奔出了门。 楚云梨无所谓那被子是谁洗,反正洗了就行。但是,她就是想为难胡大平,当即出了门,远远的坠在胡母身后到了河边。 “大平,你家去,这里放着我来。”胡母说着话,还去拽儿子的袖子。 胡大平顺势起身。 楚云梨见状,轻轻咳嗽了两声。 胡大平:“……” 他不敢走了,蹲下来抢回母亲手里的被子:“娘,我来吧。” 胡母不知道小夫妻俩打什么哑迷,不过,儿子本来都要离开了,结果儿媳咳嗽两声他又蹲回来……这般惧内,着实气人! “大平,你可不能被一个女人给唬住了。”胡母一脸不满:“男人就该去地里干活,在这洗衣,要笑死人的。” 说着,再次去拉儿子。 胡大平倒是想起来,但他不能。 胡母将小夫妻俩的眼神看着眼中,愈发恼怒,恨恨将手里的东西一扔:“你们俩怎么闹我不管,但这人不能丢到外头去。男人是不能洗衣的!” 楚云梨强调:“是他自己要洗的。”又问胡大平:“对吗?” 胡大平:“……”其实不对,可他能说吗? “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胡母气得够呛:“大平,我跟你爹是这么教你的吗?” 胡大平也不想如此,可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低下了头:“娘,秋喜现在有孕,我多体贴一些,本就应该。” “我不管了。”胡母恼怒不已,愤愤离去。 河边只剩下夫妻两人,胡大平面色难看:“把我娘气成这样,你满意了?”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你完全可以不听我的,是你自己要洗的嘛。” 胡大平咬牙道:“若不是你胡搅蛮缠,我会做这些事?” “我不讲道理?”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冷笑道:“我那枚救命的药你眼都不眨送出去,你这是想要我的命!你都这么狠毒了,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胡大平别开眼:“只是拿去看看……” “这话也就你自己信。”楚云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内情如何,我们俩心知肚明,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你要是不想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就好好在这把被子洗了,稍后把料子给我买回来,对了,顺便给我买些绣线。” 胡大平不想买料子,双亲正当壮年。家里家外都是他们拿主意,他自己兜里倒不至于干干净净,但也绝对买不起新料子,所以,还得问母亲拿银子。 不用试,他就知道稍后母亲肯定会不愿意。 胡大平训斥:“你又不会绣花,要什么线?” 楚云梨扬眉:“胡大平,我再说一遍。你别惹恼了我,让你买什么你买就是,会不会用,怎么用,那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我手头的银子不多。”胡大平一脸为难:“你也知道爹娘的抠门,我就算是开口,大概也买不了那么多……” “我们夫妻十年,那些年你没攒下银子,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勤快。现在才发现,你都拿去养外头的小妖精了。”楚云梨越说越怒:“你对得起我吗?” 胡大平垂下眼眸:“秋喜,你误会了。” 都已经被她亲自抓到,他还在这狡辩,楚云梨恼怒非常,卷起边上的一块石头,冲着他就砸了过去。 胡大平吓了一跳,急忙避开。石头落在水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衫。 胡大平拉着湿透的衣,质问:“秋喜,你发什么疯?” 楚云梨又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我就算疯了,那也是被你逼的。胡大平,你不干人事,你明明知道那枚药丸的珍贵,说送人就送人。你他娘的就是个畜牲!” 舌头擦着胡大平的脸过去,这一下,直接把他带入了水中。 河水不深,但却打湿了他全身。胡大平被彻底惹恼,恶狠狠地瞪着岸上的女子,忽然道:“好啊!你先回家去等着,稍后我把料子给你送来。” 楚云梨看出他有想法,也不拆穿,往村里走没有回胡家,想也知道肯定会被胡母念叨。 她直接去了村尾。 况秋喜是跟着祖母长大,祖孙俩相依为命,她出嫁之后,只剩下况祖母一个人过日子,很是孤独。 其实,况祖母有两个儿子,况秋喜的父亲是老大,还有个二叔。 不过,那二叔不太喜欢她,夫妻两人常年住在镇上,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二婶康氏父亲是大夫,夫妻俩都留在医馆帮忙。 -- 第1062页 母子两人常年不住在一起,中间又夹着一个况秋喜,感情越来越生疏。况祖母恼恨儿子不管孙女,向来不问儿子要东西。 那枚救命的药丸,是她第一回 向儿子伸手。 药丸是拿到了,但康氏直言,往后不会再管她。 况祖母一心想要保住孙女的命,便答应了下来。为此,两人还写了字据。 也就是说,那枚药丸断绝了这份母子情分。这些事情,况秋喜现在是不知道的。 都说养儿防老,村里人由甚,这人在年老之后,下意识就想找个依靠。况祖母却主动把儿子往外推,说到底,都是为了孙女。 楚云梨推开门,况祖母正在院子里晾衣衫,看到门口出现的人,瞬间就展开了笑容:“秋喜,你回来了?”她看了一眼孙女身后,发现没有别人,皱起了眉:“你也太胆大了,这么大的肚子,怎么能独自在外呢?大平和他娘不得空,也该让小草陪着你一起,否则,万一出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况祖母一边念叨,一边迎上前将她拉进门:“别站外头,风大。” 楚云梨扶着腰,见院子打扫得干净,道:“我想搬回来住。” 况祖母一脸惊诧,随即又想,孙女这可能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想再回来陪她一段。 “不行。”况祖母一口回绝:“是承诺轻的人,常年跟我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再说,临盆在即,你别折腾……” 她一脸苦口婆心,楚云梨看着眼中,心下一叹:“奶,胡大平他不干人事。经常上把我的药偷来送去给外人了。好在小草及发现,我前去追了回来,否则,那药丸就进了别人的肚子。” 况祖母面色大变,听到后来,终于吐了口气:“秋喜,之前我看你月份越来越大,有些事情便没有跟你说,那枚药丸里面用了百年老参和不少名贵的药材,康家医馆卖好几两银子一枚,你可千万要放好,别让人给偷了。” 她伸手摸了摸楚云梨的肚子:“我只希望,你这个孩子能平安落地。如果是男娃更好……女子活在世上太苦,这个世道,对男儿要格外宽容一些。” 楚云梨垂下眼眸:“他还是偷去给别的女人。” 况祖母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大怒:“胡大平他敢!” “他就是敢。”老太太年纪虽大,但精神还不错,带着孙女相依为命多年,也是个坚强的人。有些事情,楚云梨不打算瞒着她。 “胡大平外头寻了个女人,肚子也就比我小两三个月。那枚药丸,给他偷去送给了那个女人。” “岂有此理!”况祖母气得手都在颤抖:“不说你临盆在即,需要用到那枚药丸。只那个药丸是我找来的,他胡家凭什么拿来给别人用?” 还有,好多大夫都说孙女儿这一胎很是凶险,如果没有那保命的药丸,很可能就……只要想一想,况祖母就觉得心痛难忍。 她恼怒道:“那女人是谁?” 楚云梨没有隐瞒,如实把情形说了,末了道:“离开胡家之前,我得折腾一下胡大平。” 况祖母一脸愤愤:“那叶鱼儿也是,明明已经嫁了人,又和别人牵扯不清。她这是不想好好过了吧?” 第1642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四 两人一开始是怎么来往的,况秋喜不知道。 她知道的时候,叶鱼儿已经咽下了那枚药丸,真的是吐都吐不出来。 “奶,胡家我是一定不会留的。”楚云梨伸手摸着肚子:“我这一胎,我老觉得是闺女。胡家现在想要个男娃,如果我再生一个女儿,他们一定不会容我。在此之前,我要折腾一下胡大平解恨。” 况祖母因为女儿终于能苦尽甘来,没想到就算拼着九死一生把这个孩子生下,也还是过不了好日子。 这成亲后还喜欢在外头和别的女人暗中来往的男人都是贱的,野花永远比家花香。若真如孙女所说那样,胡大平确实不是良人。 可女儿已经嫁人十年,这种时候离开,想要再找门好亲事,似乎不太可能。若是留下,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有,万一叶鱼儿生了男娃,孙女生的却是个闺女的话,日子怕真没法过了。 楚云梨见她眉眼焦灼,伸手帮她抚平。又因为况祖母年纪太大,脸上满是皱纹,根本就抹不平整。 “奶,你别担忧。”楚云梨宽慰道:“别看我们多年夫妻,其实感情没那么好。”胡大平根本就不疼小草,纯粹是给口饭吃不让其饿死就行。说难听点,就跟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一样。 当下未婚男女成亲都是由媒人领着相看,成亲后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又不只是他二人。大部分人都是互相搭伙过日子。 况祖母早就看出来小夫妻俩关系没那么好,胡大平根本就靠不住,所以才想方设法找来了那枚药丸。如今弄成这样,孙女留下,就得咽下这口气。 凭什么? 可若是不咽,就真的只有回家。 “你自己要想好,免得以后后悔。对了,如果你执意要离开,记得把小草带上。老话说得好,宁要讨饭娘,不要富贵爹。小草这些年在胡家被他们嫌弃得不行,你要是留下她,又没个人护着,日子定会更加难过。” 楚云梨颔首:“我本来也打算带着她。” 听到这话,况祖母面色和缓下来:“你们俩分开之事别太着急决定,你可以多想一想。” -- 第1063页 楚云梨留在这里用了,晚饭才回,还顺便给胡小草带了两个况祖母做的煎饼。 到家时,天色已晚。胡母坐在院子里,看到她进门后,阴阳怪气道:“我听说,前两天周家那媳妇让人给休回家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这样的事情挺稀奇。胡父好奇:“听说当初聘娶的时候花了不少银子。怎么就休了?” “那姑娘长得好看,所以聘礼高。”胡母嘲讽道:“但在咱们村里,不是只有好看就行了。听说进门之后什么都不干,天天躺在床上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周嫂子催得烦了,干脆就让人写了一封休书。” 胡父在她开口之后,渐渐的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吭声了。 楚云梨院子里环顾一圈,没看到胡大平,道:“娘,你有话就直说,别这么暗示,你说我要是听不懂,你不是白费唇舌吗?” 胡母:“……”可是你听懂了啊! 儿媳这么不客气,她尴尬也只是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自持长辈的身份,认为自己该训就训,没必要遮遮掩掩,直言道:“家里这么多活,你不能吃了饭就走。那边菜地里的草该拔了,你不去外头下地干活,就在院子里拔草总能吧?” “不能。”楚云梨淡然道:“我月份大了,蹲不下去,这两天腰酸背痛,也干不了活。” 胡母上下打量她:“你这饭不做,活也不干。是不想过了吗?” 楚云梨没有回答这话,反问:“胡大平呢?天都黑了,怎么没看到他人?” 胡母随口道:“去你三叔家了。”又补充:“你没事就别去,免得打扰他们喝酒。” 跑去喝酒了? 看来胡大平真没把她当一回事。 楚云梨如今身怀有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之前况秋喜那么瘦,就因为她劳累过度,又吃得不好……楚云梨打算睡足够的觉先补回来一点。 等到月上中天,胡大平才醉醺醺进门。 楚云梨的觉浅,早在他开院子大门时,她就醒了过来。靠坐在床上等着他:“胡大平,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有啊!”胡大平跌跌撞撞走到床边:“本来我都打算去镇上了,结果三叔非让我喝酒。我要是不去,就是不给人面子,以后还怎么来往?” 楚云梨嘲讽道:“我不管发生了何事,总之我想看到的料子现在没见,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她下床抬步就往外走。 路过胡大平时,被他一把拽住:“别出去。” “现在知道怕了?”楚云梨冷笑着甩开了他。 凭着她的力道,竟然没能甩开。楚云梨诧异回头,刚好对上他揍过来的拳头。 楚云梨:“……” 动起手来,她可就不困了。 胡大平这一拳打出了风声,楚云梨脚狠狠朝他小腿踢去,他瞬间跪倒在地上。又对着他胸口一脚,将人踢倒。 “胡大平,你还想对我动手?” 胡大平因为喝了些酒,脑子昏昏沉沉的,怎么躺到地上的都不知道:“况秋喜,你不想过了吗?” “不想继续过的人是你。”楚云梨嗤笑:“你外头的孩子都要临盆了,这是急着让我给叶鱼儿腾位子呢。” 夫妻俩吵闹的动静挺大,邻居可能听不见。但同住一个院的胡家夫妻确实听得清清楚楚。 胡母听着隔壁乒乒乓乓,有些担忧:“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精力可真好。等秋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看我不收拾她。” 一墙之隔的楚云梨正将胡大平踩在脚下:“什么时候给料子?” 剧痛之下,胡大平的酒醒了大半,看着向来乖巧的人变得如此胆大,他捂着胸口,大怒道:“况秋喜,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楚云梨脚上力道加重:“明日一早我会把你叶鱼儿之间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就是你欺骗我的下场。这日子不是你不想过了,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这么多年的委屈求全,就得了这。我都替我自己不值。” 听到这话,胡大平单船的那点酒意瞬间消失殆尽:“你敢!” 楚云梨扬眉一笑:“你还别逼我。” 说着话,她收回了踩住他胸口的脚,抬步就往外走:“既然你都不怕事情暴露,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我也不客气了。” “大家快来看,这有件稀奇事。” 此时已经天黑,许多院子里的悄无声息。听到这动静,相邻的几户人家都亮起了烛火。有那眼神好的,已经摸索着夜路过来了。 眼瞅着院子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胡大平睚眦欲裂。 胡母见识不对,也跟着起了身,看到院子里这样的情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吵架引来这么多人,你们可真是出息。况秋喜,你要气死我。”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娘,你可要有孙子抱了。” 落在胡母耳中,就走况秋喜打算借着腹中的孩子问他们讨要好处。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接话。只冠冕堂皇道:“姑娘都是一样,儿子嘛,还可以去别的人家过继。从小的时候养起,一样有感情。” 这么大度,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那可是你嫡亲的孙子。”楚云梨沉声道:“娘,你不想要吗?” 胡母随口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 第1064页 楚云梨叹息:“可惜不是我生的。” 胡母也不蠢,话说到这里,哪里不明白儿媳的意思? 她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儿子:“大平,你老实跟我说,真有这些事?” 胡大平反驳:“没有,她胡说的。” 第二的篱笆院外就是周围的邻居,如果被他们得知。不用半日,在整个村里都知道了,不出三日,镇上都会得知此事。 知子莫若母。胡母一眼就看出来儿子神情不自然,应该是在撒谎。 难道外头真的有个女人在给儿子生孩子? 想到此,胡母喜不自禁。也终于明白了,白日里他要那般忌惮儿媳,纯粹是被人给威胁的。 这么大的把柄,被儿媳捏在手中,儿子肯定得乖乖听话。 胡母想到什么,问:“秋喜,那女人是谁?” 楚云梨似笑非笑:“是别人的妻子。你们要是不把人迎回来,嫡亲的孙子可就跟别人姓了呦!” 胡母:“……” 已经有一个儿媳了,还怎么迎? 村里纳妾,怕是要被人笑死,再说,也根本养不活啊! 第1643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二合一 儿媳都是其次,这会儿外头围了那么多的邻居,家里吵成这样,只会让人看笑话。 “秋喜,你在胡说什么?” 胡母板起脸来:“大平每日早出晚归,累得都爬不起来。哪有空和外头的女人乱来?秋喜,你以前挺懂事的,怎么现在净胡说八道呢?这种事情,真闹了出去,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她余光扫了一眼门口黑压压的人群:“这世上,总有那些人喜欢听别人家的闲事,然后到处乱传。没事,也能让他们找出点事来,天色不早,赶紧回去睡。” 她语气严厉:“再胡说,我就休了你。”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这是想给外头的女人腾位置吧?” 胡母:“……”她真就顺口一说。 本想着等人走了之后找儿子问明情形,诸如外面那女人是谁,孩子多大了之类的事。 “秋喜,你不听话是吧?” 楚云梨颔首:“我睡不着,想还在院子里坐会儿。” 胡母气得够呛。 她也不明白为何乖巧的儿媳突然就转了性子,变得这般不可理喻。 好在门口的人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也并不想留在此处惹人厌烦,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人都走了,胡母踹了一脚,蹲在屋檐下的胡大平:“到底怎么回事?” 胡大平揪着头发:“娘,你就别问了。” 他之前答应过叶鱼儿,不把两人之间的事往外说。至于那个孩子,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人接回来,只让他留在刘家,日后手头宽裕了,多少接济一点就行。 “秋喜都是胡说的,没有那些事。” 胡母看儿子神情不对,明显撒了谎。两人成亲多年,只得一个闺女,胡母不反对儿子在外头找人,但却恼怒他出了事宁愿被儿媳威胁,也不肯告诉她这个亲娘实话。怒道:“说清楚。” 她看向身后的楚云梨:“你来说。” 她想知道,楚云梨偏不说。抱臂站在一旁闲闲看着。 胡母险些气吐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踹了一脚儿子:“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个男人?” 胡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门口,沉声道:“大平,这不只是你和外头女人来往,那如果真的是有夫之妇,事情闹大之后,可不好收场。” 本来瞒的挺好的事,如今被人知道了,胡大平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两人知道还行。只要被第三人得知,早晚都会传出去。尤其况秋喜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俩。 “是叶鱼儿。” 女子成亲之后,很少会唤其在娘家的闺名,胡父压根就不知道这人是谁,脑中开始回想这村里谁家媳妇信叶。胡母知道得多一点,脸色微微一变:“就是她腹中那个孩子?” 胡大平抹了一把脸,偷瞄了一眼院子里的楚云梨,低声道:“不一定是我的。” 胡母:“……” 一个女人同时和两个男人亲密,有了身孕,可能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如果确定那是胡家的种,万一儿媳这一胎还是闺女,她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接回来。如今这样……不太好办。 万一把儿媳休了之后,费尽心思把人娶进门,又发现那是刘家孩子……她喜欢孩子没错,但却没想帮别人养。胡家才不要做这个冤大头。 “你们算日子啊!”胡母痛心疾首。 胡大平抹了一把脸:“她说,孩子很可能是我的。那个月刘虎就回来了一次。” 胡母:“……” 除非一次都没回来,否则,谁也不敢肯定这孩子就是胡家的种。 她蹲在屋檐下,也跟着发愁,余光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儿媳,嘱咐道:“秋喜,这种事情不太好听,你别往外说。还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也别太生气。气大伤身,你还怀着孩子呢。大夫都说你这一胎很凶险,外人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平复心绪……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胡家的长媳,在我这,没人能越过你去。” “你这是想安抚我?”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保守秘密吧?” 简直一针见血。 那孩子又不能确定是谁的,这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 第1065页 胡母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两日你闹别扭,我还训斥过你,可我那是不知内情,不是故意的,都说不知者不怪……我要是知道大平对不起你,也会帮着你收拾他的。” 楚云梨颔首:“那你收拾一个给我看看?” 胡母:“……” 事到如今,保住儿子的秘密要紧。 那刘虎在镇上做伙计,这只是表面上。所以她还是那酒楼里的糊味,谁要是敢闹事,他会直接把人扔出去。听说有几分拳脚功夫,一般人都打不过他。 儿子只是地里刨食的普通人,有几分傻力气。但却绝对打不过刘虎。 现如今斥责儿子已经晚了,还是想法子补救要紧。 胡母见儿媳一直等着,并无心软之意,一咬牙拿起边上的扫帚,冲着儿子就打。 声音噗噗的,胡母没多久就打出了满身的汗。 胡大平一开始不躲,后来大概是太疼,也开始躲闪。 一个打得起劲,一个躲得机灵。等到胡母累得气喘吁吁,准备收手时,就听到儿媳闲闲道:“你这是拍蚊子呢?依我看,那边上的锄头就挺顺手。” 胡母哑然。 一锄头下去,儿子哪还有命在? 听着这语气她就知道,儿媳还没消气。 胡大平烦透了,抢过扫帚扔到了院子里:“秋喜,这日子你爱过不过,如果你想回去陪你奶,现在就走。” 楚云梨当真是转身就走。 况祖母就住在不远处,随时都能回。 胡母见状,顿时急了,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这个蠢货,不会说话就别说。” 说话间,几步冲到大门处,拽住了要出门的楚云梨:“秋喜,他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 楚云梨摇摇头:“这么多年夫妻真心假意,我还是分得出来的。你别在撮合了,这已经断了的绳子,无论费多大的心思重新结起,都不可能没有丝毫裂缝。我在你家这些年来吃够了苦,也受够了外人的指指点点。我奶年纪越来越大,我早就想照顾她。我知道,你不喜我,胡大平也一样,咱们大家都没必要勉强自己,还是一拍两散的好。” 她抬步往外走。 胡母手中一空,有些意外。她明明拽得挺紧,况秋喜是怎么抽出袖子的? 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让她闭嘴。 “秋喜,大平和那个女人暗地里来往的事,真不能说。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小草多想一想。她有个这样的爹,以后亲事肯定会受影响的。”胡母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 楚云梨摇头:“我受了太多委屈,不想再忍了。这件事情,我说一定要说出去的。” 胡母:“……”简直油盐不进,这人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就左成这样? 她只是抱怨,并不是怀疑。 在她看来,而且应该是乍然得知自己被男人背叛才会如此。 “秋喜,咱们是一家人,凡事都可以商量。”胡母咬牙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她急切道:“你想回去陪你奶,我不拦着。大平送你回去,你带着小草,还要养长辈,应该挺缺银子的。我手头还有一些,你要不要?” 当然要。 况秋喜在胡家多年,除了生孩子那几天,一直就没有闲过。就算是按长工的工钱算,也攒了挺大一笔银子。 胡母见她脚下顿住,再接再厉:“我有一两,全都给你。我和家也让给你当,如何?” 不如何! 胡家这么多年下来,家中的人都少生病,不可能就这点银子。关键是,胡母拿出这么多,还要她当家……楚云梨活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为难之处。 这一大家子,每天睁眼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银子来买。一两银子根本就不够花。再有,她即将临盆,请稳婆和大夫也要花费不少。 “你这家我当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儿媳又有要离开的架势,胡母急忙道:“你要什么,倒是说啊!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尽力帮你找来。” “我要十两银子。”楚云梨语气严肃。 这话瞬间就扼住了胡母的喉咙,因为她如今手头所有的银子,加上借出去的外债。不多不少,刚好十两。她压下脱口而出的质问,道:“我们只是普通庄户,哪里能攒这么多银子?” “不拿也行,我又不强求。”楚云梨缓步出门。 看着儿媳消失在黑暗中,胡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路过屋檐下,是又踹了儿子两脚:“你要做那些事,到时把尾巴收干净啊!这么大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你是不是蠢?” 胡大平也不敢还手,被踢得倒在地上后,急忙翻身坐起:“娘,事情说来话长。我跟你也说不明白,你就别问了。” 胡母怒极:“我是你娘。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想瞒着,有把我看在眼里吗?” 她苦口婆心:“我为了你,那简直是掏心掏肺,你却这么对我,实在让人寒心。” …… 不提胡家院子里的争吵,楚云梨借着月色回到了况家。 大半夜的敲门,况祖母出来之后看到孙女,面色微变:“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外头那么黑,万一摔了怎么办?”说着,又问:“用晚饭了吗?” 一边问,一边已经准备出门去做饭。 -- 第1066页 楚云梨把人给拽住“奶,别忙了。我吃了的,您也别太着急。我就是和胡家吵了几句,他们这会应该正在声讨我的过错。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陪您了。” 况祖母面色复杂:“你不用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照顾你只是顺便。”楚云梨宽慰她:“你别想太多了。我能分得清主次,得自己过得好,才能照顾您。我不会有事的。” 说起此事,况祖母心里是真的害怕。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都在夜里偷偷的哭。从孙女有孕之后,她三五天就得晒一次枕头,头上的白发都多了不少。夜里经常睡不着,就算睡着了,还会做孙女难产而亡的噩梦。 此时听到孙女的安慰,触动了她心底里那根担忧的弦,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抽噎不止,还根本就停不下来。 这人压得太久,就该哭一下发泄出来。 楚云梨早就看出来了况祖母心绪不宁,整个人都挺疲惫,哭了才好。 “祖母,咱们早点睡。”楚云梨看了看外头:“明日一早,我得回去接小草。” 况祖母不赞同道:“你今夜就该把人带上的。” “她睡着了。”楚云梨随口道。 其实,小草可能没睡着,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吵醒。不过,她始终没出来,楚云梨便没有进去喊。 反正早上去接也是一样。 她还帮着况祖母按压了穴位。 况祖母躺在床上时,发现自己周身轻松,很快便沉沉睡去,等她醒来,天已大亮。 楚云梨早在天蒙蒙亮时就回了胡家,况秋喜进门之后,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打扫做饭,现在她不在,这些事情肯定都会落在小草头上。 果不其然,她刚一进门,就看到小草抱着一大捆柴火,准备生火。 “别做了,咱们去你曾婆婆家做。”楚云梨将他手中的柴火扒拉掉,拉着人就走。 胡母听到动静,从屋中奔出来:“秋喜,你要把小草带到哪儿去?” 楚云梨不客气道:“我带着回娘家,你管得着吗?” 胡母确实管不着,她跑出来的目的,是想让小草留在家里帮着干活,也是想再嘱咐儿媳,让她到外头别乱说话。 “秋喜,小草还是留在这吧!” 楚云梨冷笑道:“小草瘦成这样,你瞎的吗?刚好我奶今天炖肉,带她回去开荤,正好补补身子。你也是当娘的人,孩子瘦成这样,你应该能感同身受。至于做饭,反正我们母女不吃,你们自己想法子吧!” 胡小草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是因为不敢说,从小到大,她挨的打太多了。 尤其是胡母,那是动不动就揪耳朵,时常骂她笨。弄得胡小草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笨了。 胡母心思被戳穿,有些尴尬:“我不是想让她帮着做饭,只是不想让小草也跟着去,怕她给你添乱而已。” “我奶很喜欢小草,还经常夸她懂事,不觉得她那是添乱。你想太多了。”楚云梨临走之前,又提醒道:“记得我的十两银。还有胡大平答应给我送的料子,否则,关于他和叶鱼儿之间的二三事,我一定会帮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到这里,还装模作样地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不知道刘虎得知自己做了王八,会不会来找你们家麻烦!” 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并列,可见这世上男人对此事的态度。 那刘虎就算不会拳脚功夫,大概也会找他们家拼命。如今……胡家只能挨打。 胡母真怕他们把事情闹大,把刘虎给引来。 “秋喜,我哪有银子?”她苦笑道:“你腹中还有我胡家的血脉,咱们相处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如果我有那么多银子的话,给你就给你了。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楚云梨挥了挥手:“没有银子免谈。营业天黑之前我要看到想要的东西,否则,那些事儿就别想再瞒住。” 胡家被威胁到了。 胡母一整天唉声叹气,很是发愁。这么多年的积蓄,瞬间交出去给儿媳,她不甘心!在这期间,又狠踹了儿子两脚:“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胡大平振振有词:“我那也是为了咱们胡家,一直没有孩子,你不是也挺担忧的么?爹时常叹气,在外也没人说,都是因为子嗣,叶鱼儿头胎是个儿子……所以我才……” 话不算太直白,可在场的这些人都不蠢,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胡母怒不可遏:“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狡辩!不是想要孙子,但也没想让你和外头的人不清不楚。就像如今真有了生命,你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胡家血脉。这个孩子你养是不养?” “不养。”胡大平直言:“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人给接回来。” 胡母愈发恼怒:“孩子不信胡,跟子嗣传承有何关系?” 孩子当然要接回来从小养到大,才算是自家的。说到底,儿子就是见色起意,非要和一个有夫之妇来往。 “娘,孩子还没落地,不用这么着急……” 话音刚落,门口跑来了几个人,急匆匆像抢银子似的。 看他们面露焦急,胡母心头咯噔一声:“嫂子,发生了何事?”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跺了跺脚:“快点的,秋喜刚在路上发动,应该是快生了。” -- 第1067页 对于胡母来说,况秋喜和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当即想也不想就冲出了门。 胡大平慢了一步,也还是追了出去。 楚云梨确实是走着走着,肚子突然疼痛发作,小草根本扶不住她,急忙喊路口的人帮忙,这才惊动了众人。 她往况家跑,一路上不少人都劝她回到胡家去,有个妇人苦口婆心劝了不少。 楚云梨全都当耳旁风,一个字都不听。 她很能忍痛,除了额头上多了细密的汗珠。她看起来和往日一样,回到况家,直接回到了出嫁前的屋子。 况祖母有些被吓着,却也只是一瞬,在此之前,她已经设想过孙女临盆时的各种可能,反应过来后,也不再心慌。请人帮忙,请了稳婆和大夫过来,又跑到床前去安慰。 还没说几句话,胡家母子到了。 楚云梨肚子很痛,胎位不正。她不太相信稳婆,得想法子顺出来,回来的这一路,她的手一直放在肚子上悄悄摸着,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稳婆同住一村,很快赶到,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咦?”挺稀奇的语气。 胡母急忙问:“孩子如何?” 况祖母也问:“胎位如何?秋喜能扛过去吗?”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完后互看对方一眼,有都嫌弃地别开头。 稳婆认真道:“孩子好像在自己转,偏得不如以前厉害。” 况祖母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道:“麻烦你了。这样能保她们母子平安,稍后我一定给你大红封。” 稳婆也不想打击他们,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笑着应了下来。 胡母站在一旁,面色有些苍白。 因为她发现自己在听到稳婆说可能会母子平安时心跳了跳……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儿媳看成了死人。 如果儿媳不在,那些秘密就不会再让人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法子了。 胡大平蹲在地上,揪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母偷瞄儿子好几眼,见他不挪窝,凑过去道:“你别太担忧,不会有事的。” 胡大平叹息:“娘,秋喜她这……太危险了。” 胡母低声道:“咱们都没有法子,听天由命吧!”沉默了一下,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声跟儿子商量:“大平,秋喜如今的脾气太急,根本不能商量。她知道的那个秘密是大把柄。万一让刘虎知道,肯定会回来揍你。关键是若你真有那样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抬起头来?” 一听这话,胡大平就知道母亲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问:“娘,你说怎么办?” 胡母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母子两人,压低声音咬牙道:“这种时候很危险。咱们只要稍稍一动手,她就……” 胡大平脸色微变:“娘,秋喜为我生儿育女,因未免也太狠了。” 胡母受不了儿子的指责:“我这是为了谁?你以为我就愿意做这样狠心的事吗?” 闻言,胡大平沉默下来:“我做不到。” 胡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没让你做。老娘欠了你的,我去!行了吧?” 说完了话,她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跑去敲门:“放我进去,我也要帮忙。” 第1644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七 况祖母不放心孙女,一直守在房内。听到胡母在外大喊大叫,斥道:“吼什么?” 胡母铁了心进去,被训了也没收敛,拍门的动静反而更大了。 况祖母忍无可忍,将门打开后怒斥:“你能帮什么忙?” 胡母像一尾鱼般溜了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尖,她却像是闻不到似的奔到床边:“秋喜,你别1害怕,我来帮你。” 况秋喜伤身太过,这一胎没能好好休息,也没有进补,饶是楚云梨也生得艰难,这会儿额头上满是汗,看人都有些模糊,见到是她,沉声道:“给我把她赶出去。” 太过疼痛,她吼出这话时,声音凄厉。 边上的稳婆有些被吓着,还是况祖母反应最快,立刻伸手去拉人:“你也看到了,秋喜对你这样抵触,你在这儿她没法安心生孩子,还是出去等吧。” 胡母不肯走,不停地往床边挣扎。 稳婆正忙着,再说,这也算是一家人吵闹,她跑去拉架不太合适。 况祖母年纪大了,根本就拉不住。 胡母瞅准了机会,往后一退,直接摔到了床上,刚好砸在楚云梨肚子上。 肚子本就疼痛,被这么一压,楚云梨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再伸手去摸,才发现已经顺了的胎位又歪了回去。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楚云梨真的生气了,一瞬间简直杀人的心都有。捡起床边喝药的碗,冲着胡姆的头就砸了过去。 她真想砸人,就没有砸不中的。 胡母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伸手一摸,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当即训斥:“秋喜,你怎么能砸人呢?”又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往你身上压,是你祖母推的。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跟一个正在临盆的女人讲道理,也就胡母才干得出来。 况祖母稳住了身形,再次上前去拉人。 胡母还要胡搅蛮缠,不肯离开,楚云梨大喊道:“胡大平,你管不管你娘?” -- 第1068页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大吼声,胡大平愣了一下。 生孩子的女人不都很虚弱么?她怎么还吼得出来?这样精神,真的会难产而亡吗? 胡大平不敢忤逆她的话,奔到门边:“娘,你先出来。” 胡母不肯走,隔着一条门缝冲着院子里的人道:“哪有这样的?咱们村里那么多人生孩子,都是婆婆进去帮忙啊!我要是不进来,又挑我的理。真的是做也不对,不做也不对,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她才满意……” 说出这些话,余光忽然瞥见床上女子正直直看着自己。对上那样的眼神,胡母有些心悸。 楚云梨冲她一笑,因为疼痛,面容都有些狰狞:“还请大家帮我个忙,将这个疯婆子拖出去。非是我要这么说婆婆,不是因为我况家女儿不懂得孝顺长辈。而是这母子俩没安好心,他们想害死我,给别1人腾地儿。” 她疼痛难忍,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嫁进胡家这么多年,除了没有为他们生个男娃,自认做到了为人媳妇的本分。他们却想要我的命……这胡家我是不敢去了的。” 胡母不曾想都到了这种境地,她竟然还有精力挑开那些秘密,气得睚眦欲裂。 楚云梨在她严厉的目光中,继续道:“我就在最后乖巧一回,自己离开。不让你们背负上杀人的罪名。” 院子里准备前来帮忙的妇人听到这番话,三三两两议论纷纷,都挺好奇胡家即将要娶的人。 楚云梨很乐意帮他们解惑:“就是那边的叶鱼儿,我亲自抓到他们同处一室,胡大平还偷了我奶给我求的救命药送给她……” 说到这里,她已然脱力,颓然的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开始蓄力。 也是这时候,况祖母急忙拿出她带回来的药:“秋喜,赶紧吃了。” 药丸送到唇边,楚云梨睁眼:“奶,我还有力气,不想吃这个药。” 她虽然把这药丸收好了,但也是真没想吃。毕竟,再不只是一颗药,代表的是母子情分。 况祖母几乎是哭着求,楚云梨都没吃。 她反正不会死,只是比较艰难而已。终于在天黑之前,一声虚弱的啼哭之声响起,与此同时,稳婆长舒一口气:“母女平安,恭喜。” 稳婆说得真心实意。 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一胎的惊险,真的是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到了此刻,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也不要紧,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是这世上最欢喜的事。 楚云梨浑身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冲着身边的稳婆道:“多谢。” 这稳婆挺善良的一个人,之前况祖母请了两位,都被她们以有事为由推脱。都知道这是个麻烦,谁也不愿意沾。面前的大娘却来了,可见其品性。 稳婆告辞离去,况祖母送上从午后开始就炖上的汤:“先吃点东西,大夫临走时,还给你配了药,稍后你把药喝了再睡。”她叹息一声:“往后你不能有孩子了,这一胎得好好养,月子里少哭,别1伤了身落下病根,两个孩子都指着你呢。” 楚云梨又不是真的况秋喜,才不会想不开。接过汤碗喝了,还冲她笑了笑,道:“奶,你放心,我都明白。为胡家那样的人伤心,不值得!” 况祖母看她说得洒脱,不欠伤心之意。半信半疑道:“你得真这么想才好。” 收回了汤碗,她压低声音道:“白天里吼的那些话,被院子里的人听见了。不出明日,刘虎就会从镇上回来。到时候……”她轻哼一声:“有笑话看了。” 楚云梨喝药后,嘱咐道:“奶,今日天已晚了。明日一早,麻烦你去村里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我想和胡家断绝关系。” 况祖母动作一顿:“你真的想好了?” 楚云梨颔首:“白日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是稳得住身子,偏要往我身上砸,那是想要我的命啊!您有句话说得对,孩子还那么小,我还要照顾你,可不敢死。” “别1说这种晦气话。”虽说孙女和离不是什么好事,可况祖母却并没有多难受。在她看来,十死无生的孙女平安生下了孩子,这就是世上顶顶好的喜事。 胡母早在儿媳不管不顾吼出那番话时就呆住了,反应过来后,急忙冲到院子里,跟众人解释。 但众人信不信,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胡母带着儿子回了自家院子,一家人关起门来商量对策,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法子。 镇上的刘虎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虎目圆瞪,顾不上手头的活计,丢下就往村里跑。跑了一段,嫌弃太慢,又回去借了厨房采买用的牛车。 一路紧赶慢赶,到家时已是深夜。 叶鱼儿从今早上起,眼皮就一直跳,后来看到有人在浙江院子外指指点点。她平时少与人往来,也不敢出去找邻居打听,傍晚出去打水时,隐约听到他们说了一些“胡家血脉”之类的话,她顿时胆战心惊,根本就睡不着。深夜了,也还在院子里焦灼地转圈。要不是怕被人看见,她真想去胡家问一问内情。 听到外头有牛车的动静,叶鱼儿心跳如雷鼓,正想着是回房装睡还是装作自己还没睡欢喜地迎上去呢,就听到大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 情急之下,叶鱼儿只来得及端起旁边的木盆,一副要倒水的架势,看到进门的人,她扯出一抹笑:“他爹,你回来了?”话出口,觉得自己语气不甚自然,好像还在颤抖。她深呼吸一口气,装作惊喜的模样:“怎么今日回来了?可用了晚饭?” -- 第1069页 说着,还迎上前,想要搀扶。 刘虎甩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眼神着重在她肚子上溜了一圈。 现在是夜里,光线不太好。叶鱼儿还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爹,你怎么不说话?” 刘虎是个直肠子,向来不爱掩饰自己。一把拽住她拉到屋中,点亮了火折子,问:“你为何这么晚还没睡?” 叶鱼儿低下头:“今日村里有人生孩子,听说很是凶险,我……我有些害怕,一直心神不宁,根本就睡不着。站在院子里还能静静心。”她微微偏着头,笑着道:“你回来,我就不怕了。” 刘虎捏了一下手,手指被他捏得噼啪作响:“今日我在镇上听说了一件新鲜事,说咱们村里有个人常年在镇上干活,家里的妻子在偷人,还帮人怀了孩子,一副那男人是夫家血脉的模样。” 听着这番话,叶鱼儿心中慌乱不已,总觉得他说的是自己。 “是……是么?”她努力镇定,可说出来的话还是颤抖不止:“我在村里,都没有听说这事呢。”又补充:“也怪我平时不爱和邻居来往,往后我得改改这习惯。” 刘虎一步步逼近:“村里人住得近,任何风吹草动都别1想瞒过他们。鱼儿,你当真不知此事,也没话对我说吗?” 见她沉默,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咱的窗户抖动不止,沉声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叶鱼儿被他砸墙的动作吓了一跳,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般害怕,其实已不用多问。刘虎闭了闭眼:“你们来往了多久?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叶鱼儿眼泪夺眶而出,哭着摇头:“我不知道……你别1问了,我不知……” 刘虎本就脾气暴躁,看她哭哭啼啼半天没说一句有用的话,皱眉道:“你们是两情相悦,还是他欺负了你?” 叶鱼儿:“……” 她低下头:“是他欺负我!” 口中这么说,心里却对胡大平道了声歉。刘虎凶成这样,她实在害怕,也承受不起他的拳头。 刘虎也愿意相信这话,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捧在手心的妻子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即捏着拳头就往外冲。 叶鱼儿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他爹,你不能去。” 刘虎怒瞪着她:“你还要护着他?” “不是,”叶鱼儿急忙解释:“这事情要是闹大了,以后我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刘虎这会儿正在盛怒之中,谁劝都没用,甚至是越劝火气越大,他冷笑道:“老子可不做活王八。你要是觉得村里呆不下去,我带你去镇上住!” 也就是冲动之下,他才会这么说。 家中母亲卧病在床,全部带去镇上,根本就养活不了。 叶鱼儿再次拽住他:“他爹,你要是去闹,我也活不成了。”她伸手摸着肚子:“可怜我腹中孩子,还未能到这世上看一眼……” 刘虎之前对这个孩子也挺期待,听她提及,再次追问:“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叶鱼儿想也不想地答:“当然是你的!”她哭着道:“如果是那个混账的,我早已一碗药灌下去了。” 听到这话,刘虎面色微微缓和:“你被人欺负,为何不跟我说?” “我不敢。”叶鱼儿泣声道:“我怕你会休了我。” 说实话,此时刘虎的心里就像是吃了一枚苍蝇似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心里烦躁,就想找人泄火,他不管不顾,甩开贴在自己身上的人,大踏步往村里而去,直奔胡家。 胡家人商量了半宿,没找出对策,各人躺在床上都没睡着。 胡母担忧刘虎上门找茬之余,心里也难受不已。她本来还期待着儿媳腹中的孙子,结果还是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胡家还能不能有个亲生血脉。 胡父白日干活挺累,此事也了无睡意,翻来覆去像烙饼似的。 一墙之隔的胡大平心头也不好受。村里的妇人本就喜欢说长道短,他和叶鱼儿之间的事,大抵要瞒不住了。快则明日,慢则后日刘虎就会找上门来……他谁又怕丢脸,又怕挨打,哪里还睡得着? 迷迷糊糊间,听到院子门被人踹开。胡大平心头咯噔一声,利落的翻身,奔到窗边,刚好看到一个高壮的身影跨进门来。 与此同时,还算熟悉的男声响起:“胡大平,你给我滚出来。” 听出这声音是刘虎,胡大平心里再无侥幸之意,推开窗户道:“这么晚了,你来做甚?有事不能明天说吗?” “你给我装什么傻?”刘虎本来就是上门找人算账,大步奔到窗边,隔着一堵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生生把人给拖到了院子里去:“欺负我媳妇,你他娘的把我当死人?” 话没说完,手中拳头已经狠狠挥出。 胡大平被打得头偏到一边,脑子嗡嗡的,好半晌都是一片空白。 夫妻俩听到外头的动静,胡母急忙披衣起身,昏暗的院子里,隐约看得到儿子唇边的暗黑色。又见地上的儿子急促地喘息,胡母吓得双腿打颤:“刘家老大,有话好好说,千万别1动手,把人打出个好歹,可不好收场。” 刘虎嘲讽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话还没问完,又是一脚踹出。与此同时,胡大平的惨叫声几乎掀开了房顶。他痛成了一个虾米状,弯腰捂着小腹下面一点,整个人在地上翻滚。 -- 第1070页 胡母面色大变:“刘虎,你这是做甚?” “欺负我妻子,那就是个畜牲。”刘虎居高临下看着胡大平:“老畜牲生出来的孩子,那也不配为人。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要生,免得祸害了子孙。” 胡父没看清楚他踹的哪里,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当即上前去扶人,又催促道:“别1傻愣着,赶紧去找大夫。” 深夜里,胡家这么大的动静,也还是吵醒了周围的邻居。 有那好奇的人披衣起身,听到胡家院子里鬼哭狼嚎,不敢凑上前。 刘虎气不过,又踹了地上的人两脚:“老子哪招惹你了?你不去欺负别1人,偏来摁着我欺负。你说,去了我家几次?” 胡大平:“……” 他痛得眼前阵阵发黑,根本说不出话来。 其实,听到刘虎的这番话,他周身都凉透了。很明显,叶鱼儿控诉是被他欺负,而不是和他互生情愫。理解归理解,他心疼却止不住的难受。 “就一次。”看在孩子的份上,胡大平打算先认下来。 刘虎气笑了,一脚踢出,将人踢得滚了两圈,才道:“别1想骗我。” 胡大平:“……”那你想几次,你倒是说啊! 既然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刘虎都要动手。他干脆闭口不言,趴在地上无声无息,像是晕倒了一般。 刘虎左右观望一圈,想起桌上的木盆,狠狠朝他的头砸了下去。 从头到尾,胡父都冷眼看着,没有上前帮忙。 今日这事,说到底是胡家理亏。某种程度上来说,挨打还是件好事。 因为,这会让有理的刘虎变得没理,就踹几脚而已,反正不会要命。回过头还能借此让刘虎不再计较。 所以,胡父几次不忍直视,闭眼转开头,却始终没有上前拉开刘虎,正好看到她端起木盆就砸,当即就被吓着了,两步扑上前去抢,却抓了个空。还被一股大力甩开。 胡父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飞了一段,摔倒在地上后只觉得周身剧痛,根本就爬不起来。 另一边,胡母也找来了亲近的邻居帮忙。 刘虎被拉开时,地上的父子俩已经伤痕累累。白日村里人才听说了那样的闲话,夜里刘虎就打上了门,这样的动静,愈发佐证了况秋喜的话是真的。 “胡大平,你老实说,到底欺负了我媳妇几次!” 胡大平痛得直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无,却又不敢不回答:“就两次,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为了打发这个瘟神,他连发誓都用上了。 刘虎却不信誓言,一挥手道:“在世上万万人,老天爷就算想管,也力不从心。少拿这套来糊弄我。” 众人:“……”哦,原来是胡大平主动跑去欺负人家媳妇,难怪要被打。 打死都活该。 刘虎打累了,蹲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村里的几位长辈结伴而来。其实他们早就到了,但一直没进来。也是想让刘虎先发泄一下,然后才好说和。 “刘虎,大半夜的,你为何要跑到这里来发疯?” 几人装作一无所知,又有人道:“你铺子你不是挺忙么,之前你村还说东家离不开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是啊,你得好好干。家里的人都指着你呢。” …… 刘虎听着他们的劝说,心头的怒火越积越盛,大怒道:“这个混账欺负我媳妇,还不止一次。” 长辈们早已听说了此事,这会儿便有人问:“那你想如何?” 又有人说和:“人都被你打成了这样,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你可千万别1再动手。” 但打人并不能让刘虎解气,这会儿连打人都不能,他咬牙道:“我要报官!” 一言出,院子内外瞬间安静下来。 听到这话的胡家人,包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胡大平也着急起来。 他可以承认是自己欺负了叶鱼儿,如此,能够保证她不被刘虎伤害,说到底,都是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危。 但是,他愿意说谎,却不愿意因此坐牢。 村里的谁家要是有人进了牢房出不来,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子嗣再要紧,也不如他本身! “刘虎,你打也打了,该消气了,报官的事不要再提。”其中一位长辈一脸严肃:“这关系到咱们村的名声,一个弄不好,村里人以后娶妻都不容易。依我看,这事让胡家赔偿你们家一些好处,就这么算了吧。” 刘虎恨恨道:“我想杀人!” 声音沉冷,眼神也吓人,根本不是玩笑。 在场的人都相信,若不是他还有几分理智,大概就真的把人给打死了。 “你千万别1冲动。”这一回开口的人是胡母:“杀人后你自己也完了,你还有孩子要照顾,可不能自寻死路。” 刘虎瞪着地上的胡大平,道:“想让我就这么放过你,没门。” 胡大平对上他的眼,身子下意识开始颤抖,就怕他又踹自己,这时候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第1645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八 再打下去,可能真要出人命了。 胡母一开始是觉得自家确实做错了,怕刘虎非要计较,所以才不阻止,想着挨一顿打,让他消了气,事情就过去了。但那得是不弄出人命。她是绝不会看儿子被人打死的。 -- 第1071页 眼看刘虎把人打成这样了,还不依不饶,胡母不能忍,扑上前道:“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弄出人命了。”她趴在刘虎面前:“我儿子确实做了错事,你打也打了,咱们可以赔你,千万别报官……村里丢不起这个人。” 刘虎确实把人揍了,但他也确实还没消气。地上的人再也经不起打,有长辈拦着,他也报不了官,心里的憋屈无处放。听到胡母这话,冷笑道:“你们打算如何赔我?” “这……可以商量嘛。”说实话,胡母让父子俩挨一顿揍,就是想少赔点东西。 刘虎看她眼神闪烁,心中怒气不减:“我要十两银子。” 这话,一下子就扼住了胡母的脖子。 她咽了咽口水:“太多了,我们拿不出。” “那就去公堂上分辨。”他弯腰揪起胡大平的衣领:“像你这种欺辱女人的混账,就该去大牢里关着。免得祸害别家姑娘。” 胡大平:“……”他没有欺辱女子! 察觉到众人的指指点点,他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 “刘家兄弟,你听我一言……” 刘虎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将人又砸到了地上:“我不想听你狡辩。少废话,不拿银子,就跟我去衙门!” 胡母急得不行,拽住了一位胡家的长辈:“您倒是帮着说一下。我们不是不给,可十两银子太多,就是把我们一家称斤论两卖了,我们也凑不齐呀。” 家中出了胡大平这样的混账,长辈只觉面上无光。叹息一声:“大平这事办得……人家愿意原谅,就已经是咱们胡家的福气。这样吧,你家里有多少银子,全部赔给人家。” 说着,又看向刘虎:“你祖奶奶是我婶娘,咱们说起来都是一家人。这事情闹到公堂上确实不好看,大平知道自己错了,也愿意举家之力赔偿。这事,我做主了,就五两银子!” 刘虎冷笑一声:“十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众人面面相觑,胡母喉咙发紧,心头堵得慌,想到积攒了多年的银子,就要离自己而去,她还觉得腿软。 胡父摸着额头上的伤:“刘虎,你这是讹诈。”他振振有词:“依我看,你是故意让叶鱼儿勾引我儿,让他们暗中苟且,以此为把柄故意要挟我们!”他越说越顺,看向众人:“要不然,他那常年不出门的媳妇是如何被我儿子看见的?大平一年到头都在地里忙,下班的时候都和我们夫妻一起下地,他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 “分明就是胡大平见色起意,还用得着认识?”刘虎怒火冲天,瞪着地上的胡大平:“敢做不敢认,你还是个男人?” “就算是见色起意,也要先见了再说。”胡父强调道:“你那媳妇进门几年,咱们村里见过她的有几个?” 刘虎怒极:“老子从来就不是那种算计别人的人,你再胡说……”他捏起了拳头,似乎又要揍人。 胡父此时,身上还隐隐作痛,见状,下意识往后退。 胡搅蛮缠半天,根本不能解决问题,有刘家的长辈将话引了回来:“这大半夜的,大家明日还要干活。赶紧把银子拿了,咱们各回各家。” 那拿的是银子,可不是柴火! 让胡母拿银,就跟剜她的肉差不多。她哭着道:“要是有,我肯定拿了,我是真拿不出啊!家中拢共五两……” “你可以借!”刘虎只想为难她:“借不到,咱们就去衙门!” 又纠缠了近半个时辰,在这期间,胡家请了不少人当说客。可刘虎就是不松口。无奈之下,胡母只得花钱消灾,问亲近的人家凑了五两银子,和她自己先前说好的五两一起送到刘虎送上,才把这尊瘟神送走。 说实话,刘虎并不想要银子,相比之下,他更想要清白的妻子。临走之前,又踹了胡大平一脚。 村里出了这样的事,好多人干脆都不睡了。 楚云梨在半夜听到了村里的狗吠,猜到是胡家出了事。可她身子太弱,这会儿起身都难,干脆翻身睡了过去。 况祖母年纪大了,担惊受怕一日,夜里压根就没醒。倒是小草被吵醒后起夜,还偷偷到楚云梨窗前观望了一下。 天亮之后,况祖母还没出自家院子,就听到周围的邻居跟她说起此事。 “该!” 况祖母恨恨道:“刘虎下手再重一点,把人打残了最好。”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邻居心里明白,这两家,怕是再无和好的可能了。 胡家一宿没睡,把瘟神和看热闹的人送走后,胡母连夜请了大夫给父子俩治伤。 伤得这么重,干活是不能了。早上给儿子送粥时,她忍不住抱怨道:“大平,到底是你欺负人家,还是叶鱼儿勾引了你?” 胡大平垂下眼眸:“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胡母振振有词:“依我看,男欢女爱那点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真的强迫了她,她会一声不吭?既然是两厢情愿,她这么躲起来,从头到尾不出现,也不拦着刘虎,未免太不厚道。” 胡大平苦涩道:“娘,她怀着身孕呢。” “那孩子若是你的还好,若不是呢?”胡母再想要孙子,也没想过将全家的钱财拿来换。她就不能想银子,只要一想,那是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 第1072页 “肯定是我的。”胡大平语气笃定:“那个月刘虎就回来了一次,还喝得醉醺醺……” 胡母叹口气:“就算如此,可咱们付出得也太多了。你纳个妾,也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胡大平沉默了下:“都怪秋喜,若不是她,刘虎不会知道这些事。” 胡母深以为然,咬牙切齿道:“那就是个祸害!” 跟着她难受的是况秋喜刚生下孩子,哪怕是个闺女,那也是她胡家血脉。哪怕况家祖孙不喜,她也得上门去送汤送衣,否则,难免让人觉得刻薄。 “我找她去!” 胡母想法简单,她不好过,也要让罪魁祸首难过。所以,一进况家院子门,她直奔儿媳的屋子。 彼时,楚云梨刚刚睡醒,看她一副心思问罪模样,好奇问:“听说昨晚上你家挺热闹啊,结果如何?” 胡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刘虎上门找茬,他们父子都被打了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况秋喜,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跟我有何关系?”她恍然道:“你们这是在怪我告状?” 胡母不吭声,默认了这话。 楚云梨笑了:“罪魁祸首是胡大平自己,他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活该挨揍!对了,我听说你们家赔了不少银子,才得以脱身……连外人都愿意捧着大把银子相赠,我还得替你们胡家养一双女儿,是不是也该分我一些?还有,之前我在你们家辛辛苦苦干了十年,就算是长工,也能拿到工钱吧?” 胡母刚伤筋动骨,哪里舍得再给银子,当即喷道:“我呸!” 楚云梨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口水,道:“我这个人呢,平时看起来挺软弱,其实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叶鱼儿被欺辱,连刘虎都不帮她讨公道,实在太可怜了……” 听着这些,胡母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就听她闲闲道:“我就做个好人,帮忙报官,请大人帮她讨个公道。” 胡母:“……” 她急切道:“不许!” 楚云梨扬眉:“你当你是谁?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你胡家妇,不用再听你的话。”她摩挲着青色的被褥:“想让我闭嘴也行,拿点封口费来。” 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胡母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讹诈!” “言重,我只是为自己讨一份工钱而已。”楚云梨收回了手:“你也可以不给。” 她扬声喊:“奶,你去镇上一趟,帮叶鱼儿报个官。” 下一瞬,况祖母出现在门口。她继续道:“说起来这事也不算是与我无关,毕竟,胡大平欺辱别的女子,那就是个混账畜牲,和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十年,我得和他撇清关系,顺便请大人帮我们写一份切结书,最好是写明两个孩子改姓况,与胡家无关。”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昨晚上胡大平那处挨了两脚,这会儿还痛得像虾米似的弓在床上。大夫也看过,表示现在看不出来到底伤得如何,得养养再说。 事关家中子嗣,胡母本就紧张,暗地里也询问过。大夫却不敢打包票,还让她有心里准备……话说到这种地步,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儿子以后都不能再让女子有孕。 除开叶鱼儿腹中那个父不详的孩子,胡家的血脉就只剩下这一双姐妹花。 只有女儿的时候想儿子,发现这辈子都没有子嗣时,胡母又觉得,女儿也挺好。所以,听到两个孙女要改姓,她立刻就炸了:“我不许!” 楚云梨嗤笑:“胡大平那样一个混账,谁做他的孩子谁倒霉,你要是真为了孩子好,就该答应改姓!” 眼看儿媳似乎铁了心,胡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后,道:“秋喜,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叹口气:“这些年来,你在家里的付出我都看在眼中。我是嫌弃你,但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上说说,绝对没有坏心的。在我眼中,我的儿媳只有你一人,谁也不能越过你去……咱们最近生了些误会,但我心底里最认同的还是你。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奶商量着把你接回去……在娘家坐月子始终不好,会把霉运带给你二叔的,他们住在镇上不计较,但肯定会为难你奶,你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也不想让她为难,对不对?”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楚云梨没有打断,也是没那精力,躺在床上像看戏似的,听完了后,道:“知道胡大平是一摊臭烂泥,我怎么可能再回?” “就算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不会回头。”楚云梨伸手指了指大门:“你不用虚情假意,假装对我和孩子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说这些好话,不外乎就是觉得胡大平以后子嗣艰难,只能指着她们姐妹。大概还想省下让我闭嘴的银子……你实在太会过日子了。” 最后一句,她夸得真心实意。 胡母却不觉得荣幸,因为她突然发现,儿媳如今变得精明,一点都不好哄。 “秋喜……” 门口处况祖母还等着,楚云梨见她只想求情,没有拿银子的意思,扬声道:“祖母,你让三叔送你一趟,快去快回。” 况祖母有些迟疑,在她看来,这女子嫁了人后就是一辈子。如今胡家又有和好的意思……不过,看到孙女态度坚决,她也不再强求,飞快消失在院子里。 -- 第1073页 胡母彻底急了,奔出去把人拽住。 况祖母大喊:“我一个老人家,你要是把我拽摔着了,你可得给我治伤!” 动静闹得颇大,胡母这两天丢尽了颜面,是真的怕别人议论。用了力气将人拽回房中:“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报官。” 楚云梨朝她伸出了手:“你给了刘虎十两,我总不能比他少吧?” 胡母捶胸顿足:“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杀人触犯律法,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敢干那种要命的事。”楚云梨一本正经:“你给不给?” 胡母不敢不给。 她又求了几句,见祖孙俩不为所动,咬牙道:“我给你写借据。” 楚云梨嗤笑:“你们胡家本身也不算多富裕。先前已拿出了十两,家中就算还有银子,应该也不多了,想让你们还十两,下辈子还差不多。我不要借据,那玩意不靠谱。你就是写一万两,拿不出来都是白搭!” 她看了看天色:“一个时辰之后,我若是没有看到银子,别怪我不客气。” 胡母:“……” 她回家拿了五两,又回到娘家去求,紧赶慢赶凑够了十两送到楚云梨手中。 楚云梨掂着手里的银子,道:“我还有要求,往后你们胡家人,没事少出现在我们母女面前。若是被我得知你们偷孩子……只要敢动手,我即刻就去衙门报官。” 听到这话,胡母是真的觉得自家要被儿子干的蠢事给拖累死。 接下来一段日子,楚云梨在家中坐月子,胡家父子两人躺在家里养伤。 其实,刘虎下手有分寸,没想要他们性命。都是些皮外伤,父子两人早在第二日就能勉强下地,但却一直没出门,实在是……丢人! 至于刘虎一家,他拿到银子后,就将妻子和寡母一并带去了镇上。说起来,要不是胡家赔的十两银子,他还真没这底气。 一转眼,楚云梨满月了。 添丁是件喜事,哪怕是个闺女,况祖母也还是宴请的客人。村里的人是知道况秋喜和离的事,但村外和镇上的人好多都不知。 况祖母办这场满月,其实是深思熟虑过的。孙女还年轻,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想要找到这个人,就得先让外人知道孙女已经独居,可以议亲。 况祖母多年来,独居在村子里,向来与人为善,从不和人争执吵闹。满月那日,来的人挺多。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到了。 一切都挺顺利,直到上了桌。村头有马车过来,在况家院子外停下,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是况秋喜二叔一家。 二叔况明,成亲后很少回村里。不过,因为他在镇上的医馆,村里人都挺熟悉他。 不过,楚云梨可没忘记,因为那枚药丸,母子俩是断绝了关系的。况祖母看到一家三口,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惊惶,她手不自觉地揪着衣摆,勉强挤出一抹笑:“阿明,你回来了?” 况明动作微顿,颔首道:“对。” 说着话,就从马车里往下搬东西。 一连拿出好几个匣子,直接塞到了况祖母手中:“好好收着,这些是我给秋喜准备的满月礼!” 况明在镇上很少回来,这种人虽然没看到母子俩争执,但也猜得到母子感情应该一般。否则,况祖母年纪都那么大了,他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少。 众人低声议论。况祖母回过神来,察觉到手上压着的分量,唇边不自觉绽开了一抹笑:“快进来,刚好主桌上还有两位置,你带着媳妇去坐。” 况明沉默了下:“好。” 因为他回来,桌上的人热络了不少,毕竟,和大夫亲近的机会不多,人吃五谷杂粮就得生病。大家伙都希望以后再碰上况明时能少一点药费。 楚云梨坐在屋中,开着窗户将院子里的情形全部收入眼中。看况明和众人言笑晏晏,心底思量开了。 看这模样,母子俩不像是没有丝毫情意的模样。 况明的妻子高氏还进门来探望,弯腰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道:“是有点弱,得好好养。”她提醒道:“这样的孩子要格外仔细……”说着,叹息一声:“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 楚云梨好奇:“二婶觉得我错了么?” 高氏摇头:“你这丫头命苦。” 况秋喜确实命苦,好歹有个祖母,否则就真的像是泡在黄连罐子里一般,一辈子找不到丝毫甜意。 “二婶,我没有吃那颗药,稍后让奶还给你们。” 高氏讶然:“没吃?” 她惊奇地上下打量楚云梨:“就你那身子骨,没吃药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正没死。”楚云梨面漠然:“我被人欺辱至此,且舍不得死。” 高氏有些尴尬,很快起身出门。 满月一切顺利,等到楚云梨再次站到窗前时,发现况明一家已经离开了。 怎么说呢,母子情分是有。他们应该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况祖母照顾孙女。 毕竟,况秋喜已经嫁人十年,况祖母还一直护着……相比之下,跟儿子生疏得多。落在l况明眼中,心头难免失衡。 满了月,楚云梨迫不及待地去了镇上。 她到这里这么久,还一次都没去过。这手头的银子是越多越好,她可没打算闲着。 到镇上转悠了一圈,给孩子买了不少东西。又给胡小草挑了头绳和衣料,正打算回来时,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看到了叶鱼儿。 -- 第1074页 这算是楚云梨到这里来后,第二次与她见面。 比起上一回,如今的叶鱼儿憔悴了许多,脸颊瘦削,只剩一个肚子隆起。 她也看到了楚云梨,当即别开了眼。 楚云梨缓步上前:“叶鱼儿,我知道胡大平没有欺辱你,你们是两厢情愿。” 短短一句话,叶鱼儿面色煞白:“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楚云梨上下打量她:“看你这样子,似乎过得不太好?” 刘虎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也不会体贴妻子。之前善待叶鱼儿,是念在她替自己照顾母亲。后来,得知她竟然被人欺辱,他哪里还会客气? 之前少有的温柔不在,三天两头还会嘲讽谩骂,好在看着她有孩子才没有动手。否则,叶鱼儿早就落胎了。不过,就叶鱼儿知道的,刘虎已经在暗地里打听擅长妇人之症的大夫,想讨一副落胎药。 说实话,叶鱼儿最近过的日子真的像是泡尽了苦水里,偏她还无处诉说。 只是被人欺辱,刘虎就已经这般不客气。若是得知她是愿意主动和男人苟且,怕是立刻就要她的性命! 叶鱼儿满脸惊慌:“秋喜,你也是女子,何苦要为难于我?” 楚云梨嘲讽道:“之前你和胡大平暗中来往时,就知道我的艰难,你还说我为难你。难道不是你先为难我的吗?” “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叶鱼儿从善如流:“你就当我没见过我,行么?” 楚云梨摇头:“不行!” 第1646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九 叶鱼儿心慌不已,苦苦哀求。 脸上的泪一直就没干过,眼看楚云梨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非要告诉刘虎实情,在想伸手拉楚云梨求情抓了个空后,干脆跪了下去。 “求你了……放过我吧……”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问:“你为何要我的救命药丸?” 也就是她在这里,没有药还能母女平安,若换了况秋喜自己,没有那颗药,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叶鱼儿这是谋杀! 叶鱼儿垂下眼眸:“我没有想要,是胡大平主动送来的。” 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她可没忘记,那天追过去的时候。叶鱼儿一开始还不承认来着,分明就是想昧下那颗药。 “你不老实。” 叶鱼儿心虚:“这就是事实,不信你可以问胡大平。” “你们俩在做甚?” 熟悉的男声里满是愤怒。 楚云梨闻声回头,看到了急奔过来的胡大平,到了近前后直接撞开楚云梨,弯腰去扶地上跪着的叶鱼儿:“你快起来。” 叶鱼儿就着他的力道起身,未语泪先流。 胡大平大怒:“秋喜,她还怀着身孕又瘦成这样,你也是女子,应该知道这其中的艰难,为何要为难于她?”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让她跪的。” 胡大平立刻道:“你可以让她起来啊!” 楚云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月份大了后,蹲着比跪着累得多。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没少蹲跪,也不见你有丝毫怜惜,果然是同人不同命。人家是宝,我就草都不如……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样的男人,压根不配为人!” 她这般不客气,胡大平一张脸憋的紫红。 “秋喜,你那是干活,她这没必要跪……”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话不投机,我不想与你多说。你确定要跟我争执吗?”她看了看天色:“这会儿赶去衙门,应该还来得及。” 她扫一眼互相搀扶的二人:“就是你这欺辱了女子的人,竟然和被辱之人这般亲密,到了大人面前,怕是要好好解释一下。” 胡大平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立刻就收了手。 叶鱼儿也下意识离他更远了些,刚才还相依相偎的二人,这会视对方如洪水猛兽。 楚云梨将他人的动作看着眼中,笑容加深:“今儿我心情好,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说,我是去衙门帮叶鱼儿告官呢,还是去告诉刘虎实情?” 胡大平:“……” 叶鱼儿:“……”对她来说,结果都一样。 气氛凝滞,还是胡大平最先败下阵来,放软了语气:“秋喜,我们俩多年感情,看在孩子的份上……” “闭嘴。”楚云梨沉声道:“你也配提孩子?” 她伸出手:“想要我闭嘴也行,拿银子来。” 叶鱼儿往后退了一小步。 胡大平皱了皱眉:“我娘刚给了你十两。” “谁让你们凑到我跟前来的?”楚云梨振振有词:“总之,看到你们,我就心情不好,总想找点茬,问你拿银子,已经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否则,我直接就把你告上公堂了。” 叶鱼儿咽了咽口水:“我不要你帮忙。” 楚云梨喷她:“我乐于助人,不行么?” 如果叶鱼儿真的是被男人欺辱之后,又被自家夫君摁头不许告状,大概真的会希望有这么一个好心人。但事实完全不是如此。没有人比他二人更希望这事情被人忘记,再不要提起。 胡大平面色铁青:“你就是要与我作对,对么?” 楚云梨扬唇一笑:“对!” 胡大平放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真的想揍面前的女子一顿,但他不能。 -- 第1075页 这是大街上,他不能杀人,也不能威胁人。 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怒,胡大平从袖子里掏了掏,抓出一把铜板:“我这只有这么多。” 楚云梨伸手接过,看向了叶鱼儿。 叶鱼儿:“……” “我身上就一点买烧鸡的铜板,一会儿拿不回东西,刘虎会打我的。” 楚云梨眼神落在了她腰上。 那里,挂着一枚粗糙的玉佩,不值什么钱。在村里,一般人有银子也不会买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所以,挺难得的。 察觉到她的眼神,叶鱼儿万分不舍,却还是将玉佩摘了下来双手奉上。 “这玩意又不值钱。”楚云梨伸手把玩着,她目的就是为了给人添堵,不在乎银钱多寡。 “你们日后看到我最好是绕道走,否则,就要拿银子封我的口。”走了两步,她嫣然一笑:“我更希望你们不给好处,我好去告状。” 胡大平:“……” 说实话,他早就看烦了况秋喜,但却没有这样烦,简直一辈子也不想再看到她。 楚云梨买了不少东西,请了牛车送自己回村。路上还捎带了几个村里的人。 都说拿人手短,几个妇人蹭了她的牛车,一路上都在咒骂胡家不做人。 “你嫁进去那么多年,从来就没看你歇过一天,这么勤快,那胡嫂子还挑剔,我看她能寻个什么样的做儿媳。” “可不是嘛!这闺女养好了,可比儿子省心。就比如那庄上的汪家,人家生三个闺女,夫妻俩年纪大了,那几个闺女一个比一个贴心。反倒是儿子,你看看村里这些人家,有几个享到儿孙福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生下男丁,村里也有只生养闺女的人家。 “话说,我今儿在镇上看到胡大平了!” 去镇上就这一条路,偶遇也是常事。 边上有妇人神秘兮兮:“该不会是偷偷和叶鱼儿见面的吧?” “不能,叶鱼儿被他欺负成那样,好好的日子都毁了,怎会见他?” 说到这里,牛车上安静了一瞬,有妇人看了楚云梨一眼,试探着道:“秋喜啊,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那时候也是怕影响你们夫妻感情,万一因为我吵架,我就是罪人了。” 楚云梨颔首:“你说,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真的,我不怪你。” “我有看到胡大平悄悄去刘家后门,还不止一次。”妇人一脸懊恼:“我连自己男人都没敢说,这么大的事儿,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那刘虎性子冲动,力气又大。得知自己媳妇偷人,还不得找人拼命吗? 万一弄出人命,她可背负不起。 楚云梨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只要在暗地里来往,就一定会有人发现端倪。面前的妇人应该是其中之一。 不敢说,怕两家吵闹,楚云梨也能理解。 回去的一路上,楚云梨没说几句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胡大平今日跑去镇上,十有八九是偷偷见叶鱼儿了的。 由此又延伸出了许多猜测,譬如……叶鱼儿腹中孩子的父亲,还有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 村里没有秘密,哪怕刘虎已经举家搬走,也还是听到了这些流言。夫妻俩吵没吵,外人就不知道了。 楚云梨带着东西回到家中,一家人都挺欢喜,尤其是小草,只觉得离开胡家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不已,有衣穿,有头绳,没有谩骂,再不挨打,对她都是夸赞。 傍晚时,忽然有人奔过来拍门。 大门被拍得砰砰响,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楚云梨跑出去,就看到胡母一脸愤怒,她顿时就笑了:“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白天碰到胡大平,这会儿又看到你。”她用手指着胡母,笑吟吟道:“我知道,你是知道我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特意给我送银子来了,对不对?” 胡母喷她:“……谁给你送银?” “来都来了,不给银子可不成。”楚云梨看着她铁青的脸:“真不给?” 胡母咬牙:“你为何要把大平跟鱼儿见面的事说出去?” “我没说,是胡大平自己被人看见了。”楚云梨振振有词:“我说话算话,今日既然拿了封口费,就绝不会乱说。你要是不给……”她回过头,大喊:“奶,你去请三叔送我们去镇上一趟,我付车资,他要是忙,我可以翻倍给,毕竟着急嘛。” 上一回听到类似的话,就是她要去镇上报官。 胡母脑子嗡地一声:“况秋喜,你别太过分。” 楚云梨扬眉:“我就过分了,你待如何?” 胡母:“……” 她本是跑来兴师问罪的,离开时还给了一把铜板。若是不给,前儿媳立刻就要去报官。 真的是不给不行。 深夜里,黑暗中的楚云梨霍然睁开了眼,窗前站着一个黑影。 “谁?” “是我!”黑暗中,传来的是胡大平的声音,恶狠狠道:“况秋喜,老子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想要一家子好好的,往后给我老实点!” 这是威胁? 楚云梨翻身坐起:“我若是不呢?” 胡大平阴森森道:“你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吓!老子就是对你态客气……” 他说着话,欺身上前,伸手去掐她脖子。 -- 第1076页 手还没碰到温热的肌肤,瞬间一阵剧痛袭来。隐约还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胳膊流下。 胡大平痛呼出声。 楚云梨拿着手中的一把匕首,冷笑着道:“是我对你太客气,才纵得你胆子越来越大。还敢来威胁我!” 胡大平其实适合欺软怕硬的,碰上真正的硬茬子,他便蔫了,捂着疼痛的手,颤着声音问:“你哪儿来的刀?” 楚云梨一本正经解释:“有你这么个混账虎视眈眈,凭你的性子,早晚会找上门,我当然要准备一二。这匕首……就是为了特意对付你才买的。对了,还是你娘给的银子,否则,我还买不起。” 胡大平险些气得吐血。 第1647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十 况秋喜嫁入胡家十年,手头的私房从没有超过十个子,胡大平最清楚她的窘迫。当下铁器很贵,尤其是锋利的匕首,更是贵得离谱。 至少,村里人是舍不得把银子花在这上头的。况秋喜能买得起,应该是之前胡家给的那十两银子。 被自家咬牙送出去的银子扎伤,胡大平满腔悲愤。但是,他自认狠不过况秋喜,当即往后退了一步:“秋喜,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楚云梨一步步逼近:“胡大平,我们成亲十载,你应该清楚我的性子,向来逆来顺受,从不与人结怨争吵。会出手伤人,都是被你给逼的!” 说话间,匕首的刀尖已经放在他肚子上。 疼痛传来,仿佛下一瞬就要扎得他肠穿肚烂,胡大平颤着声音道:“秋喜,你小心点。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还不成么?” 楚云梨摇了摇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真的知道错了。”胡大平几乎是涕泪横流,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变得这么狠,说扎人就扎人,手都不抖一下。他丝毫不怀疑,这女人或许真敢杀人。 虽说杀了人她自己也逃不掉,但胡大平不想死啊! 楚云梨到底还是收回了匕首:“滚!” 胡大平转身就跑。 楚云梨看着他的背影,嘱咐道:“从今往后少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听到她的声音,胡大平心弦一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往后就是请他来,他都不来了好么! 胡大平回去之后,再也不到况家,就算是有事路过,也尽量绕道。 不止他自己不来,他还拦住了母亲,不许她过来找茬。 胡母感受着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心气很是不顺。她心里堵的慌,又不好找家里人发脾气,便想去找况家的不自在。 当然了,吃过两次亏,她也不敢直接上门,便去周围邻居那里说况秋喜的凶残和冷血。刚好胡大平从外头回来听见,一把将母亲拽进了院子。 “娘,秋喜好歹给我生了一双女儿,你别在外头胡乱编排她!” 他怕母亲不听,语气有些重。 胡母听到儿子这样的语气,当即就恼了:“她况秋喜本来就过分,大伙的眼睛都看得见,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说……” 胡大平有些不耐:“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总之,你不许再去外头胡言乱语。” 胡母恼了:“你竟然还护着她?” 胡大平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娘,咱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你这是故意逼着她收拾我。” 听了这话,胡母有些不自在:“我就是气不过嘛。” “我知道。”胡大平自己也憋得难受,道:“万一她找上门又问我们要银子怎么办?” 胡母:“……” “我不说了就是。” 胡大平微微安心:“娘,家里欠着十两的债,最近家中只剩下翻地,我想去镇上找点活干。” 胡母半信半疑:“你是去找叶鱼儿的吧?” 比起被逼得性情大变的儿媳,胡母最讨厌的人就是叶鱼儿,没有之一。 最近家中遭受的这些非议,儿子担上欺辱女子的名声,都是因她而起。 “不是。”胡大平抹了一把脸:“我是真的想赚银子。” 住在村里,离况秋喜太近,哪怕他有意避开,也还是会偶遇上,总觉得暗处有一双凌厉的眼睛盯着自己,他觉得太压抑,只想逃离! 胡母想了想:“反正我们一起去,等过年回来再翻地,抓紧一些也来得及。” 一家人都走了,村里人渐渐地便会忘了那些事。 母子俩一拍即合,当即就回去收拾行李。等到胡父回来,没有纠结多久,一家人在翌日早上就每人拎着一个包袱往镇上而去。 镇上的活计不好找,不过,若是只求温饱,还是能找到落脚地的。 一家人寻摸了一天,终于在一处酒楼中找到了活计,胡母在厨房帮着切菜烧火,胡大平跑堂,胡父就跑腿。会这么顺利,皆因为工钱不高。 活是累一点,不过,想到能远离况秋喜,三人都挺乐意。 可还没欢喜两天,就听说酒楼对面准备开一间卤肉铺,胡家人都没当一回事,反正他们拿工钱度日,不在乎酒楼生意好不好,真论起来,酒楼生意差点,他们还能轻松些。 眼瞅着木工忙活了两三日,铺子焕然一新,这一日胡大平在门口迎客时,忽然看到了村里的牛车。 胡家如今在村里名声比那茅坑还臭,胡大平不愿意被众人孤立,看到人都会主动打招呼,将客人迎进门后,又飞快跑出去:“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 第1077页 三叔看到他,颇为诧异,伸手不打笑脸人,温和道:“我送秋喜一家……” 胡大平并不蠢,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失声问:“这铺子是她开的?” “就是我开的,你管得着么?”楚云梨抱臂站在门口,脸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 身边胡小草抱着襁褓中的妹妹,看到父亲后,常年的惧怕让她下意识低了头。 胡大平满脸不可置信:“你又不会卤肉,开铺子一定会赔!” “真不会说话。”楚云梨冷笑道:“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你怎知道我不会?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是不会,就算要赔钱,那也是我的事。我有银子,愿意赔着玩,你管得着吗?” 胡大平不是诅咒她,而是印象中的况秋喜好像只会做一些普通饭菜,味道只能饱腹而已。拿来卖……根本就没人买。 楚云梨闲闲提醒:“以后我们就住在这,你记得少出现在我面前。” 胡大平:“……”镇上没法呆了,还是回村里吧! 他转身就走。 但事实上,想要回村没那么容易。一家人干了十来天,想要甩手不干,酒楼是不发工钱的。 这些天三人都很累,让他们就这么放弃,想想就不甘心,胡母不愿意:“大不了以后我们就在后厨,不出门就是!” 胡大平想避开况秋喜这个瘟神,但却不想回去。他留在镇上,三天两头还能抽空去暗中探望一下叶鱼儿……实在是放不下她。 叶鱼儿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刘虎知道了村里的那些流言,对她生了怀疑,时常盘问。要不是她口风紧,一直机灵地没漏嘴,早就挨揍了。 就比如此刻,刘虎在外喝了酒回来,整个人醉醺醺,走路都东倒西歪,躺在床上后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粗暴地将人拉到面前:“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是胡大平欺辱你,还是你勾引他?” “他欺负我。”回答了太多次,叶鱼儿也从一开始的心虚变成现在的面不改色。 刘虎眯着眼瞧她,忽然道:“他这两天出现在我们住的这院子附近,是不是对你贼心不死?” 叶鱼儿心弦一颤:“我不知道。” “你最好是不知,否则……老子不会放过你。”刘虎说完,沉沉睡了过去。 叶鱼儿站在床前,好半晌都不敢动弹。 她走到屋外,看着黑漆漆的夜,心中一片悲凉。 最开始和胡大平来往,纯粹是享受他的追捧和照顾,听信了他的承诺,说只要给他生个儿子,他会给她不少银子,还说家中攒了十来两,以后都是她们母子的。 对于叶鱼儿来说,银子倒是其次,刘虎到镇上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她太孤单了。说到底,她最喜欢的,是胡大平的贴心陪伴和温柔,这些是性情粗暴的刘虎所没有的。 之前她还哄得胡大平答应暂且不让孩子归胡家……因为她知道,刘虎说是做伙计,其实他帮忙在那间酒楼中有不少女子接客,赌徒也多,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出事。就她听说的,和刘虎一起的护卫就经常受伤,去年有一个还伤重不治。她是想着先拖一拖,刘虎如今是挺厉害,五年十年后可不一定。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弄到如今这般境地。 正发呆呢,听到了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叶鱼儿心头一惊,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刘虎,听着敲门声又起,仿佛不开门就不罢休,她抿了抿唇,上前打开门,低声道:“赶紧走!” “走什么?” 说话的人是刘虎。 叶鱼儿听到身后的声音,吓得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上,回过头,发现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檐下,高大的身影像是带上了深冬的寒气一般冷气森森。 她吓得魂飞魄散,强压着心里的惧怕:“阿虎,你怎么醒了?” 与此同时,门口的胡大平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第1648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十一 刘虎是真的喝醉了的。 只是还没有醉到神志不清,不过,喝过酒后浑身发软,饶是他想追,腿也不允许。刚奔到门口,胡大平已经消失在巷子外。 叶鱼儿吓得魂飞魄散,对上他回过头来的脸,黑暗中虽看不清他神情,却也知道不甚好看,她下意识往后退。 盛怒之中的刘虎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问:“你们俩瞒着我暗中来往?” “不是的。”叶鱼儿满心慌乱,下意识否认:“他来这里,是为了给我道歉。” 刘虎恶狠狠瞪着她:“你把我当傻子糊弄!” “我没有。”叶鱼儿眼泪直流:“阿虎,他真的是来道歉的,我不敢骗你。我嫁给你这几年,向来安分守己,连大门都不出,根本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刘虎狠狠把她丢在地上。 叶鱼儿结实的摔倒在地上,眼神一转,捂着肚子直喊疼。 刘虎长得高,但叶鱼儿也不矮,这么摔下来没有多高,根本没有摔伤。她如此,只是想激起他的怜惜之意。可惜,刘虎不吃这一套,一挥手道:“少他娘的给我装!” 叶鱼儿不理会这话,继续抱着肚子喊疼。 刘虎脑袋晕眩,实在打不起精神计较,揉了揉眉心:“老子睡醒再给你计较。这个孩子,摔没了最好,否则,我亲自给你挤下来。”临进门前,还恶狠狠道:“孽种,呸!” -- 第1078页 看着他进门,坐在地上的叶鱼儿只觉浑身冰凉。她这孩子都已六七个月,这种时候落胎,和生孩子一样,特别伤身不说,一个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之前刘虎寻到了落胎药,怕她真死,又有她再三保证这孩子是刘家血脉,所以才将那碗落胎药拖延到如今。 如今他话里话外,竟然是连药都不给,直接打落下来……那她还能有命在? 等到叶鱼儿回过神爬起身,已经是两刻钟后,冷得她浑身僵直,她缓缓靠近窗边,听得到床上刘虎震天天的呼噜声,试探着喊了几句,见床上的人没动静,她吐出一口气,走到没关上的大门前。 无论是喝落胎药,还是被刘虎揍至落胎,她都不想选。如今唯一能求助的,就是孩子他爹。 说实话,大半夜出门,叶鱼儿挺害怕的。也怕屋中的刘虎醒过来找不到她后大发雷霆。 这个时辰,也找不到跑腿的人。就算能找到,叶鱼儿也不敢让人帮自己报信。多一个人知晓她在找胡大平,就多了几分他二人私情暴露的可能。 她没有躲踌躇,咬牙踏出门,将大门虚掩着,尽量放低脚步声,跑出了巷子。 胡大平有跟她说过自己的落脚地,叶鱼儿来镇上这么久,也听说过那处。直接找上了门。 黑暗中,胡母听到外头的敲门声,还没出声呢,隔壁的胡大平已经像是被踩着了一把的猫一般跳了起来,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睡着,就怕刘虎打上门。 听到敲门声,他心跳如擂鼓,跑到院子里搬出回来时准备好的梯子搭在墙上,像耗子似的利索地往上爬。 刚爬到一半,忽然听到外面响起颤抖的女声:“大平,你快开门。” 声音里带着哭腔,满满都是无助。 胡大平已经窜到了顶上,闻言身形顿了顿。 外头的叶鱼儿久久敲不开门,愈发害怕:“你开门啊,刘虎那个酒鬼,他说睡醒后要把我的孩子打落下来……呜呜呜……我好怕……” 准备跳下墙头的胡大平听到这声音,瞬间心情一松。也就是说,刘虎根本就没过来。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打开门的胡母站到了屋檐下,皱眉道:“你们俩还在来往吗?” 话问出口,想到叶鱼儿口中之言,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她看来,像这种父不祥的孩子,最好是别认。否则,一家人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结果发现是别人的种,想想就难受。但是,如今情形不同,儿子那处受了伤,如今只得俩闺女,万一叶鱼儿腹中的孩子真是胡家血脉,还是个男娃……这大概是儿子此生唯一的儿子,若冷眼旁观,她可就失了抱孙子的机会。 但想护着这个孩子,也没那么容易。家中欠着十两银子的债,那刘虎是个爪子深的,想留下孩子,怕是又要给出一笔不少的银子。 门口的叶鱼儿迟迟等不到开门的人,已经开始啜泣:“你不开门,我可就走了。” 下一瞬,单薄的门板打开。胡母抱臂站在门口:“这个孩子是我胡家的?” 叶鱼儿哭着点头:“我之前说孩子是刘虎的,就是想留下他。” 这样的回答,胡母不太满意:“你用自己和你之前那个孩子的性命发誓,我就信你。” 叶鱼儿咬着唇:“大平最清楚孩子的身世。” 胡母摇了摇手指:“我要你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刘虎心狠手辣,如果我留下这孩子,势必要出大笔银子。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自然要慎之又慎。” 对于叶鱼儿来说,现在落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她不想死,没有思量多久,她抬起手发誓。 胡母终于满意,在她看来,叶鱼儿既然敢发誓,那这孩子就有九成的可能是自家的。儿子有后,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当即就伸手把人拉进门:“外头风大,赶紧进屋。” 墙头上的胡大平早已下来,低声问:“方才刘虎有没有发火?” “有。”叶鱼儿想想就觉得后怕:“他喝醉了跑不动,否则,大概真的会追出来找你。” 胡大平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刘虎只是暂时没过来,等到他酒醒,肯定会过来算账。如今他们家还要留下叶鱼儿,这更加会惹恼他。 说实话,胡大平挨他一顿揍之后,心底里挺怵他的。 本来就打不过他,加上自家理亏不能还手,也只有挨打的份。 他越想越怕,私底下找到母亲:“娘,这个孩子……还是不要了吧?” 胡母不赞同:“这可能是你最后的孩子,万一是个男娃,也太可惜了。” 知子莫若母,一看儿子神情,她能猜到他大半心思,斥道:“当初你选人时就该想到如今,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非要挑一个有夫之妇。村头唐家那寡妇不比叶鱼儿好么?” 胡大平沉默了下:“她不好看。” 胡母简直服气:“但她不麻烦啊!你瞅瞅叶鱼儿把我们这家都搅和成什么样了?明明我们家攒了十两银子,在村里也算是富裕人家,结果倒欠十两,还丢了大脸,我跟你爹现在都不敢去村里的路上闲逛,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她伸手指着斜对面的卤肉铺子:“秋喜那生意你也看到了,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一出锅就被人抢个精光。每天至少要赚这个数。” -- 第1079页 她伸出两根手指:“人家两天下来,抵得上我们干一年。这要还是你媳妇,你轻松不说,我给你爹也能安心养老。”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强调:“那是你媳妇,算起来那铺子也是我们家的。都是因为她叶鱼儿,害我们什么都没了。那就是个搅家精!” 哪怕叶鱼儿腹中有胡家血脉,胡母对她还是满心厌恶。 胡大平沉默半晌,道:“最开始是我招惹她的。” “那又如何?”胡母毫不客气:“她若真是个懂得过日子的好女人,就不会和你暗中勾搭。” 言下之意,都是叶鱼儿的错,是她受不住诱惑。 胡大平不赞同这话,不过,此时他心里正烦着,一直都在想着怎么应付刘虎,懒得辩解。 一个时辰后,天蒙蒙亮。胡母怕饿着了自家孙子,还跑去外面买了包子回来。又到酒楼里找管事告假。九楼本就是缺人才请人,一家三口都不去,压根忙不过来,管事不愿意。胡母磨缠了半天,最后不欢而散。 天已大亮,刘虎醒来后发现家中无人,顿时大怒。连躺在床上的老母亲都顾不得,大踏步出了门。他本就在在意胡家人,早就知道他们的落脚地,当即直接奔了过去。 一脚踹开门,三人在吃包子,不见叶鱼儿。 这是叶鱼儿事前要求的,她不敢面对刘虎,还说自己怕到一见他就心慌。 胡母怕她动了胎气,当即答应下来。与此同时,心头也有了另一个主意,嘱咐她在屋中藏好,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刘虎脾气暴躁,加上夺妻之恨,更是毫不客气,一进门就拽住了胡大平的衣领:“叶鱼儿呢?” 胡母忍着惧怕上前去拉架:“别动手啊。你找你的人,与我们家有何关系?” “少来!”刘虎恶狠狠道:“昨晚上老子虽然喝醉了,但跑来敲门的就是你。大半夜找我媳妇,说你们俩之间没有私情,谁信?”他眼神在院子里搜寻:“把人给我叫出来,我要把那个孽种打掉。” “真不在这里。”胡母死不承认:“你再这样,我们可要报官了。” 刘虎嚣张得很,一挥手道:“你们去啊!看看最后坐牢的是谁!” 等了半晌,不见叶鱼儿出来,刘虎愈发暴躁,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将胡大平踹得趴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说实话,胡母有点后悔。她再想护住孙子,再想要省银子,也不想搭上儿子的性命。 边上胡父上前去拉,肚子上也挨了一脚。父子俩滚做一堆,格外狼狈。 在刘虎又要踹人时,胡母再也挺不住:“刘虎,明人不说暗话,你伤了我儿的身子,他再也不能有孩子。叶鱼儿腹中那个娃,我们想要留下……你知道的,那孩子可能是你的血脉,我们胡家不计较,会把他当做亲生孩子养大,你别……” 刘虎气笑了:“老子一个月才回去一两回,她要是没偷人,孩子肯定是我的。要是偷了,那孩子肯定不是我的。你们胡家想留下,我就一定要答应吗?凭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留下那个孩子,老子会很丢脸。道上混的人,谁不给我脸面,我就要他的命。” 说话间,狠狠一脚踩在胡父的胸口上。 直把人踩得吐了血。 于刘虎来说,叶鱼儿女人苟且后珠胎暗结比她被人欺辱有孕更让他生气。加上昨晚没能直接来找胡家算账,积攒的怒气喷涌而出,下手比上一回重了不少。 胡母也瞬间发现了刘虎的狠辣,把人踩吐血,很可能受了内伤,她扑上前:“杀人了……” 她哭嚎不止,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能够商量着解决此事,她也不想丢脸。可看刘虎不依不饶要人性命,她哪里还忍得住? 和性命比起来,面子压根不要紧。 “住口!”刘虎虎目圆瞪:“你再大喊,我就立刻灌叶鱼儿喝落胎药。” 胡母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虎很满意她的识相:“想想留下孩子,就老实挨一顿打。” 说着,又是一脚踏出。 这一回踩的是胡大平。 他不敢反抗,只是往身侧让了让,同样吐了血,刘虎又踢了几脚,冷笑道:“稍后我会送上一封休书,叶鱼儿……就送给你们家了。”他看向紧闭的房门:“我倒要看看,离了我,她能过什么好日子。” 他蔑视地看着地上吐血的胡大平:“就你这样的软蛋,也算良人?” 他哈哈大笑着离去。 人消失在门口,胡母才发现自己浑身汗湿,地上的父子俩也差不多。 这一回竟然没要银子? 胡母心头庆幸,反应过来后,急忙去扶地上的俩人,可她只有一个人,顿觉手忙脚乱。又急忙喊:“叶鱼儿,赶紧滚出来帮忙。” 听到呼喊声,叶鱼儿才试探着打开门,看到院子里情形,尤其是看到父子俩唇边的血迹后,面色瞬间惨白,奔上前来帮忙。 可她怀着身孕,最近也没好好养,整个人瘦得皮包骨,根本也扶不动。 胡母看了,不耐烦道:“你去请个大夫。” 叶鱼儿蹲在地上没动:“伯母,我害怕。” 万一刘虎没有走远,她这么出去,岂不是刚好撞他手上? 胡母烦透了她的害怕,却也知道这不算杞人忧天,不耐烦道:“你去门口找个人帮我们跑一趟,行不行?”待她缓慢起身,又嫌弃道:“麻溜点!又笨又懒,不知道哪里好……” -- 第1080页 大夫前来,确定父子俩受了内伤。至于伤势如何,暂时看不出,道:“喝了药如果渐渐好转,应该就没有大碍。” 看大夫一脸沉重,胡母担忧不已:“若还吐血呢?” “那就不好说了。”大夫一边配药,一边摇头道:“你们可多请几个大夫,看看他们可有法子。” 胡大平还好,勉强能动弹一二。胡父从刘虎走了之后一点力气都无,已经吐了几次血,面色都隐隐泛青。胡母是越看越怕,送走大夫,嘱咐了叶鱼儿几句,马不停蹄跑了出去,打算另请大夫。 三位大夫看完,一个比一个说得严重。最后那位临走之前,已经暗示他们准备后事。 得知这样的噩耗,胡母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叶鱼儿离她最近,下意识伸手把人扶住。 胡母狠狠将她推开:“扫把星!” 叶鱼儿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苦笑道:“伯母,我也不想让伯父受伤。昨晚上你明明可以赶走我的。” 言下之意,留下她是胡家的决定,如今出了事,便不该怪她。 胡母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就是忍不住迁怒:“叶鱼儿,别以为你腹中那块肉有多重要,把我惹急了,你就给我滚出去。” 叶鱼儿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再不敢说话。 胡大平在屋内听到,道:“娘,再去请大夫给爹看伤要紧。” “老娘不知道吗?”胡父伤得这么重,胡母是看谁都不顺眼,斥道:“管好你自己吧,那眼睛跟瞎了似的。” 暗自他没选好孩子他娘。 对于如今的胡家来说,请大夫很要紧,但是,无论请谁,都得付诊费。 胡家外头欠着十两外债,搬到镇上后还没拿到工钱。胡母手头那几个傍身的子儿已经花去大半,再请一位大夫,连买药的银子都拿不出了。 这么重的伤,那也不是喝一两副药就能好的……胡母越想越焦灼,看到叶鱼儿后,眼神像刀子似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叶鱼儿是能避则避,她以前午夜梦回时也想过自己到胡家后会有的日子,从来都不知道胡母这样难相处。 “熬药!”胡母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难怪要被休出来。” 叶鱼儿熬药时,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离开刘虎,日子并不见得会更好过。相比起来,刘虎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上工,他再凶,也不会一整天守着。胡家完全不同,胡母一直都在叨叨地骂人,从来就没消停过。 再多的后悔,也已经晚了。 楚云梨最近生意做得不错,还给祖孙俩都发了工钱。 这一日早上,她刚开门,就看到了况明。 “二叔,有事么?” 况明看了一眼她铺子里:“我听说你这卤肉味道不错,今日你二婶姐姐从县城回来,特意过来买点。” “都一家人,说买就见外了。”楚云梨直接选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给他包上:“二叔得空常回来看看,奶经常念叨你。” 况明有些不自在:“秋喜,你不怪我?” 怪不着。 况祖母拿着况明贴补的银子悄悄接济已出嫁的孙女不止一次,有点好东西也想着给孙女送。后来还问儿子要几两银子一颗的救命药丸……从况明的角度看,老太太心都偏到了天便去,生出怨言也是有的。 再说,就楚云梨知道的,况明嘴上硬气,在老太太生病后,还是会托人带药回来。 母子俩会生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况秋喜。 况明飞快跑走,那之后,楚云梨三天两头让人送东西过去,渐渐地消除了以前的隔阂。 “胡家今日没有上工。”况祖母凑过来:“我听许家妹子说,有人半夜你敲开了他们的门,天亮的时候有个凶狠的人上门找茬,还打了父子俩一顿。我问过了,他们院子里多了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应该就是叶鱼儿。” 楚云梨听了,笑着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挺好。” 况祖母摇头:“父子俩好像伤得挺重,大夫都请了三茬,我问了酒楼中的客人,听说没看见大平父子俩上工,管事还生了气……” 刚好有客人过来,楚云梨站起身切肉,随口道:“在孙子面前,这些都是小事。” 况祖母说起这些,一来是让孙女解气,二来,也是想试探孙女儿对胡家人的态度。 如今看来,孙女是真的放下了。 胡家父子干不了活儿,管事一怒之下,直接把俩人给辞了。 他们住的是酒楼的屋子,活计干不成,自然也就不能住了。胡母撒泼打滚,才讨到了工钱。颇费了一番功夫,江父子两人连同叶鱼儿一起带回了村里。 她知道把叶鱼儿带回去后会惹人议论,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镇上住不起,只有回村里,才能养活得了一大家子。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胡大平早已可以下地,还能干点轻省的活。胡父不同,挨打之后他落下了一个咳嗽的毛病,偶尔还会咳出血来。看了不少大夫,都没能根治。身子也一日日虚弱下去,整个人瘦得皮包骨,眼瞅着就要不成了。 胡家夫妻感情不错,看着男人变成这样,胡母心头难受,脾气越来越暴躁。她不敢冲着男人发火,所有的怒气都冲着胡大平和叶鱼儿而去。 或者说,更多的时候是冲着叶鱼儿。 到了胡家,叶鱼儿真觉得自己像是在苦水里泡着,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骂。也没有好东西补身,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不止没有胖,反而还更瘦了。 -- 第1081页 这一日,胡父又吐了血,比以前多得多,胡母吓着了,咬牙去请了位大夫。 大夫又摇头又叹息,留下了两副药。看他要走,叶鱼儿鼓起勇气上前:“娘,我想把个脉。” 当着外人的面,胡母没有骂人,看一眼她的肚子,想着大夫已经到了诊费也已付了,不看白不看。便央了大夫给她把脉。 大夫不太高兴,村里确实有人请一位大夫后把全家都看一遍,忒不讲究。不过,看到叶鱼儿瘦成这样,也没拒绝,问了她月事,伸手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 叶鱼儿看得胆战心惊:“大夫,如何?” 大夫摇头:“还是请个稳婆来看一下吧。你这肚子的位置……不太像是要临盆的样子,大概要难产。” 第1649章 难产而亡的妇人(完) 有那高明的大夫,或是经验丰富的稳婆,确实能成临产妇人肚子隆起的位置,大概看出胎位正不正。 听到这话,叶鱼儿慌乱不已,下意识看向边上的胡母。 胡母面色微变:“我知道了,赶紧走吧。” 要不是欠了这大夫药钱,她真想骂他是庸医。简直张口就来嘛,哪有那么多的难产?之前况秋喜难成那样,结果连救命的药丸都没用上,凭自己就生下了孩子。 如果家中宽裕,胡母兴许会去请稳婆……但是,家头连温饱都难以为继,稳婆还是过几天再说。 她不在意,叶鱼儿却有些被吓着了。她不想死,眼看婆婆不在意,便跑去找胡大平:“大夫说我这一胎像是要难产,你去帮我请个稳婆。”说着,看向窗外,试探着道:“我跟你一起去也行。” 说着话,脑中已开始琢磨着请哪一位,她提醒道:“上一回帮秋喜接生的大娘就不错,咱们去找她吧。” 胡大平揉了揉眉心:“让娘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叶鱼儿下意识道:“不让她知道就行了啊。咱们快去快回……” “你说得轻巧。”听着她焦灼的语气,胡大平心里也明白,她这一胎大概不好。家中正艰难,又出了这样的事,他心头格外烦躁,语气里便也带了一点:“咱们总不能空手上门吧?至少得拿两只鸡蛋,家里的鸡蛋都是有数的,娘留着给爹补身用的,别说少一只,就是掉层皮,娘都会知道。” 叶鱼儿气哭了:“大夫说,一个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大平,你别让我后悔跟你一场。” 胡大平想发火,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压下心头的怒气:“容我想想法子。” 叶鱼儿这才破涕为笑,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于胡大平来说,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孩子,还很可能是男娃。他嘴上不想麻烦,心里还是挺在乎的。当日午后,抽了个空偷拿了隔壁一枚鸡蛋,带着叶鱼儿悄悄溜出了院子。 稳婆就住在村尾,两人一脸谄媚凑上前,大娘本身是个善良的人,时常帮村里的妇人摸肚子。并不在乎他们拿的鸡蛋,问明了叶鱼儿的月事后,让其躺在床上。 越是摸,她面色愈发严肃。 叶鱼儿看得心惊胆战:“大娘,如何?” 大娘看她一眼:“没事,你回去后多吃点好的,省得到时候没有力气生不下来。别想太多,安心等着发动吧!” 得知自己没有大碍,叶鱼儿着实松了一口气。想着稳婆口中的话,心头沉甸甸的。 家中如今糊口都难,哪有东西给她补身? 她看了看门口,擦擦眼角,道:“大娘,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大娘正在洗手,随意点点头:“说来听听。” 叶鱼儿咬了咬唇,压低声音道:“你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平么?”她低下头,泣声道:“我们家发生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家里情形不同,我也不是胡家正经的媳妇,想吃口好吃的……不太好意思提。” 大娘没有为难她:“你让大平进来,我跟他说。”又嘱咐道:“你站远一点,假装不知道此事最好。” 闻言,叶鱼儿如释重负。 她出门时,大娘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胡大平走进屋中,含笑问:“大娘,何事?” 稳婆叹口气:“按日子算,她肚子应该要往下坠。可我摸不着下坠的迹象,应该是吃得不太好,孩子没养好。照如今的情形,若是临盆,是一定会难产的。她身子弱,很凶险。” 早在大夫提及时,胡大平就猜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但真正听到大娘这样说,还是止不住难受,他试探着问:“比起秋喜如何?” 大娘一愣,立即道:“这不一样。秋喜她那样的情形能母女平安,纯粹是祖坟冒了青烟。”她有些急:“这种事情很难发生,我这一辈子,也就遇上这么一次……你不能比着秋喜来……” 胡大平抬手止住她的话:“我明白了。” “尽量让她多吃补身的东西,趁着最后这几天,能补就多补一点。”大娘殷殷嘱咐:“你得慎重,千万把这事放在心上,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胡大平颔首:“我记住了。” 大娘看了一眼窗外,那里,叶鱼儿抚着肚子正在踱步。她低声道:“我看她心情郁郁,难产的事就没跟她说。你别说漏了嘴。” “嗯。”胡大平再次应下,道谢后飞快出门。 大娘站在原地,也觉得左右为难。 -- 第1082页 叶鱼儿这样的情形不知道内情最好,她本就娇弱,万一吓着了,搞不好胎位更差,但是,她不是胡家正经媳妇,万一胡家没安好心,奔着要她性命而去,她不知道实情,岂不是刚好撞上去?到时候,哪里还有命在? 大娘觉着,还是多观望几日,反正到时候她去接生,别让胡家下暗手……无论叶鱼儿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她眼里,那就是一个即将生娃的妇人。如果能救,她一定会尽力。 胡大平可以偷了鸡蛋带叶鱼儿去找大娘,但进补这事不是一两顿,他回去后,还是如实告诉了胡母。 家中贫穷,胡母脾气暴躁,闻言咒骂了半天,还是给叶鱼儿煎了鸡蛋。 吃到鸡蛋,叶鱼儿险些激动得哭出来。 傍晚,胡母悄悄离开家,跑去找了大娘,这一回带了八只鸡蛋。 “咱们乡里乡亲的,别这么客气。”胡家太难,大娘不想收,一直推拒。 胡母不由分说摁入她手中,低声道:“我的儿子不懂事,空着手就来找你帮忙。妹子千万要收下,否则任何我都不好找你了。” 大娘无奈,只得收下,又把叶鱼儿的情形和自己的猜测说了,在这期间,一直暗中观察着胡母神情。 胡母沉默听完,看了一眼左右,确定院子里无人,神秘兮兮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她真的生不下来的话,最后会不会大小只能留一个?” 大娘:“……”还真的会! 她接生了半辈子,知道这妇人难产,如果在大小之间选择。还未生产就奔着保小的话,孩子基本不会夭折。以胡家想要孙子的架势,大娘不问也知道,胡母这是生出了保小的想法。 胡母知道,这话一问,稳婆肯定知道了她的打算。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家中到处欠债,床上还有个药罐子,她实在是腾不出银子给叶鱼儿进补。 在她看来,家中落到如今境地,都是叶鱼儿那个搅家精害的。她自己不争气,保不住性命,与人无尤! 到了此刻,大娘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染上了麻烦。 胡家先选了保小,她若是执意让叶鱼儿生,兴许会大小都保不住。可若是让她漠视叶鱼儿一条性命,直接把孩子弄出来,她做不到! 眼不见心不烦也不行,她不出手的话,换了另外两个稳婆,叶鱼儿是一定会死的。 胡母看她神情,苦笑道:“妹子,你别觉着我狠心,说句实话,我们家被搅和成这样,叶鱼儿功不可没,如果能留住她性命,我一定尽全力,但这不是没法子么?” 大娘胡乱应了几句,把人送出门后,沉吟半晌,觉得有必要告知叶鱼儿一声。哪怕得罪胡家,也不能让人家糊里糊涂就没了性命。 她去外头打听了一圈,得知叶鱼儿很早就会起床干活。翌日特意在天亮之前赶去胡家外头,成功把人堵住。 叶鱼儿看到她,脸上下意识带上了笑容:“大娘,你也起这么早?” 大娘踌躇了下:“昨天你婆婆特意去找我。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你这肚子很凶险……我跟大平说了实话,结果他娘昨儿傍晚跑去问我保小的事……反正就这么个事,你心里要有数。” 语罢,急匆匆离去。 留下叶鱼儿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回到院子里,她还有些恍惚。 胡母大早上起来,道:“把后面那只鸡抓了,一会我来杀。炖了汤让大平他爹喝点。” 叶鱼儿忍不住问:“那我呢?” 胡母瞅她一眼:“大平他爹胃口越来越小,喝不完那么多的。” 言下之意,会分一些给她。 “别只顾着吃,多干点活!” 叶鱼儿低下头,再不多言。她没有再要求喝鸡汤,暗地里一直注意着胡母的言行。 等到那趟到了她手中时,已经变得清汤寡水,不知道冲了几遍水。叶鱼儿捧着手里的碗,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胡家压根就靠不住。 接下来几天,叶鱼儿一切如常。倒是胡父病得越来越重,已经几日未进水米,胡母脾气愈发暴躁,看谁都不顺眼。 暗地里,叶鱼儿去了另外一个稳婆家中。 几日后的傍晚,叶鱼儿正在报柴火时发现腹部疼痛,紧接着身下一股热流。 她要生了! “大平,我肚子痛!” 一言出,母子俩都跑了出来。 胡大平将她抱到屋中床上后,飞快往外跑去。叶鱼儿大喊:“我要请周大娘。” 周大娘是她暗地里请的那个稳婆,胡母闻言,反而还松一口气。村里的三个稳婆里,只有这位周大娘性子最果断。无论保大保小,只要跟她说明,绝不磨叽。 妇人生孩子没那么快,但叶鱼儿是难产,周大娘没有多耽搁,很快就赶了来。进门就吩咐胡家人烧水准备东西,正打算进屋,被胡母一把拽住:“嫂子,我知道鱼儿这胎凶险,但我家情形你也知道,就差个男娃,一切以孩子为先。拜托拜托!” 周大娘眉头都没皱,顺口就答应了下来。 进门后,她走到床前,伸手摸了一把叶鱼儿的肚子:“感觉如何?” 叶鱼儿面色煞白:“和我生第一个孩子完全不同。很痛,感觉腰都要断了,大娘,你千万救我一命,回头我一定兑现承诺。” 周大娘面色缓和:“放心吧!” -- 第1083页 外头的胡母等着抱孙子,想要进屋帮忙,却被周大娘拒之门外。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屋子门打开。周大娘满头是汗:“大平他娘,那孩子生下来就不成了!” 胡母期待的脸就那么僵住了,脑中嗡的一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为了这个孩子,他们胡家失了二十两银子,从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变成最穷的人家,父子俩受了几次伤,胡父甚至已经救不回,眼瞅着只能拖日子,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付出了这么多,结果只得一句“生下来就不成了”,她哪里接受得了? 胡母一把推开周大娘,一个箭步冲到床前,看到那里躺着一个面色青紫的孩子,眼睛闭着,胸口毫无起伏。 身后传来周大娘惋惜的声音:“是个男娃,可惜了。” 胡母尖叫一声,扑到床前去捶打叶鱼儿:“你个搅家精,扫把星……你还我银子……”她嚎啕大哭,整个人软倒在地。 银子倒是其次,胡父再也回不来了。 叶鱼儿头发汗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面色惨白如纸,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不想辩解,一个字都不说,任由她打骂。 门外的胡大平也满脸失望。他本以为就算不是儿子,也是个闺女,好好养大,对他们母子来说也不算输得彻底。 可是如今,忙活了一场,什么都没落下。他蹲坐在地上,揪着头发,不知道该如何告知屋中昏睡的父亲。 胡母嚎了一刻钟,爬不起来,还是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后过来帮忙,帮着烧水和整理屋子,还有人把她扶了起来。 她得空就用阴测测的目光看着叶鱼儿,眼神一寸寸剐过叶鱼儿身上,像是要把她的皮剐下来一般。 叶鱼儿看得胆战心惊,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伯母,我好饿……” 她故意的,如今这情形,得赶紧离开胡家,越快越好。 胡母恶狠狠瞪着她:“滚。老娘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 叶鱼儿求之不得,恳求边上的妇人扶她下床。 倒是前来帮忙的两位妇人看不下去,其中一人不赞同道:“大平他娘,鱼儿刚九死一生,就算是让你失望,你也不能这么刻薄。怎么也得让她养养……” 照她的想法,就胡大平如今对外的名声,除了叶鱼儿外,大概也娶不到合适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实在没必要把人赶走。 叶鱼儿却执意离开:“无论我愿不愿,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甘愿离开,不给他们添乱。” 她挣扎着下床,两个妇人要摁住她,正闹着呢,胡大平在隔壁大喊:“娘,爹醒了!” 胡母本来瘫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听到这吼声连滚带爬出门。 多日水米未进,胡父已瘦脱了相,眼神浑浊。在屋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胡母身上:“这么多人……是不是孩子生了?” 胡母喉咙堵得慌,真的不知该如何告诉他那样的噩耗。难受之余,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见状,胡父追问:“难产?” 胡母点了点头。 “孩子呢?” 胡母擦了擦眼泪:“好着呢,等你好了,我就把他抱过来给你看。” 胡父眼神欣慰,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喊:“鱼儿,你别着急走啊,刚生孩子伤身,不能见风。” 紧接着叶鱼儿的声音响起:“我愧对胡家,孩子都不在了,我没脸留下。” 胡父瞪大了眼看着老妻,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 胡母哀嚎一声,扑上前摇晃,胡父却再也没动弹。 说实话,叶鱼儿真不是故意说那番话的。她怕自己不能脱身,刚好母子俩都去了屋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为了表明自己的不得已,她才说了那话。并且,她从屋中出来这一路上翻来覆去都是那番话。做梦也没想到,刚好被清醒过来的胡父听到,生生把人气死了。 胡母悲痛欲绝,胡大平也挺难受,母子俩顾不得去找叶鱼儿算账,又借了银子将人入土为安。 借了那么多债,还能借到银子,纯粹是村里人纯朴,丧事上各家都愿意帮忙。 胡母还大病一场,过了头七才缓过来。她开始打听叶鱼儿的去处,得知她已经寻着了落脚地。或者说,是又嫁了人。 嫁的这一位是周大娘妹妹家的儿子,脑子有些毛病,婚事成了老大难。叶鱼儿进门后,过得不算好,但和胡家比起来,绝对是天壤之别。 胡母稍微一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乍然得知孙子是被叶鱼儿害死,尤其还间接害死了自家男人,她满腔怒气根本就压不住。 她没找周大娘,直接找到叶鱼儿。 彼时,叶鱼儿正在打扫院子,看到她气势汹汹而来,勉强扯出一抹笑:“伯母,有事吗?” 脸上虽笑着,脚下却不由自主往后退。 胡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狠狠将她的头往墙上撞。 叶鱼儿有孕之后没能好好养身,加上担惊受怕,心力交瘁,如今刚刚生完孩子,一动就浑身出汗,压根没有力气挣扎。两下过后,她就察觉到了额头上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急忙道:“杀人犯法……” 悲愤之中的胡母没有理智,砸得又快又狠,叶鱼儿渐渐地没了动静。 等到有人赶过来拉开胡母,叶鱼儿已经满头血污,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就不行了。 -- 第1084页 胡母跌坐在地上,手上满是血,看着黑沉沉的天,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杀了人。 胡大平得到消息赶来,急忙伸手扶她。 胡母侧头看向儿子,狠狠一把将他推开,悲愤道:“都怪你。” 声音很大,嚎得都破了音。围观众人都能感觉到她话中的恨意。 胡大平自然也看出来了,他苦涩道:“娘,你快跑吧。” 胡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周大娘的妹妹好不容易讨着了儿媳,结果却被人活生生打死,根本就忍不了,母子身上又刮不出油水,干脆跑去衙门报了官。 衙门插手,关于曾经发生的那些事全都翻了出来。 胡母已彻底恨上了儿子,加上自己不能脱身,破罐子破摔,还告刘虎杀人。 刘虎本来就干了不少坏事,被抓进去后,加上揍胡父致死这事,一起判了秋后问斩。 胡母杀了人,同样问斩。 最后,只剩下胡大平得以脱身。不过,他忘不了母亲仇恨自己的目光,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也不敢回村里,想在镇上找个活干。 但如今,胡家的名声臭不可闻,先是虐待媳妇,后来又杀人。没有人愿意要他帮忙,哪怕是不要工钱,酒楼也怕留下太厚,影响了自己的生意。挣扎了一段,胡大平自己也开始自暴自弃,他还跑到卤肉铺子,试图仗着父亲的身份让胡小草养着自己,被拒绝后,他还想纠缠,可又怕楚云梨的匕首……那之后,他再不挣扎,每日只靠着去酒楼要些剩饭菜度日,要不到饭,还会去偷抢,惹得天怒人怨,不少人暗地咒骂。 就在那年冬日,被人发现冻死在一个小胡同里。 人死了,没有人怜惜他,还要被骂一句活该。 还是小草去收了他的尸身,将人草草埋葬,算是全了这一段父女缘分。 况氏卤肉东家的一生颇为传奇,被夫家欺辱辜负后才白手起家,将卤肉铺子开往了县城,甚至是府城。难得的是,遭受了那么多不平事后,她还能保留一份善心。一生里帮助了不少老弱病残。 尤其是那种在夫家遭受虐待的女子,忍受不了后跑去找她,只要勤快,都能寻得一口饭吃,再没有人打骂。 夫家虐待媳妇,就是仗着她们无处可去,在跑了几个媳妇后,不少人都收敛了。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她收留的女子都是被夫家虐待的,凡是那些女子的夫家,都会被众人唾骂,名声尽毁。 最后,整个府城的人,都以家中媳妇跑去找她为耻,怕影响了自己的名声,子女的婚事,对待家中娶进门的媳妇,都下意识温柔了不少。 女承母志,往后几十年近百年间,整个府城里,都少有媳妇被虐待的事发生。 第1650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一 半身鲜血瘦弱不堪的况秋喜冲着楚云梨弯腰行礼,愁苦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渐渐地消散。 打开玉珏,况秋喜的怨气:500 胡小草的怨气:500 况欢喜的怨气:500 善值:312760+2000 若是楚云梨不去,况秋喜腹中的孩子,也就是况欢喜是一定活不下来的。但她没想到,连小草都不得善终。 想想也对,胡大平在穷困潦倒之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找女儿帮忙,若不是楚云梨拿刀挡着,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小草被他拖累致死,也在情理之中。 还未睁开眼,楚云梨只觉得脖子疼痛,头上也重,入目一片大红,只看得到眼前方寸之地,身上也是大红,手中还拎着一柄如意,观那如意玲珑剔透,应该价值不菲。 这家应该挺富裕! 但是,原身脖子痛成这样,明显被人打过。这个位置,可能会致她晕厥。 楚云梨动了动身子,没发现身边有人。掀开盖头,看到自己正处在一个马车之中,听得到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隐约还有铁器撞击之声传来。 “遥姑娘不愿意嫁人,马车中始终没有动静,会不会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接话的人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这是堡主的吩咐,再不甘愿也得嫁。” “可是……” “没有可是!” 看这架势,马车应该没那么快停下,楚云梨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原身杨念意,母亲风意是风烟堡主唯一的女儿。 风烟堡位于中原南境,辖下近千里疆域,在整个中原上都不算无名之辈。堡主为人正直,武功也高,待人赤诚,唯一的遗憾就是子嗣单薄,他自己却不觉得,将唯一的女儿捧在掌中如珠如宝。 大概是所有被宠爱的姑娘都挺任性,风意也一样,长到十五岁,一次跑出去历练回来,弃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堡主看中的女婿,非要嫁给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侠士。 宠爱孩子的长辈向来都是输的那个,在风意的再三磨缠下,拗不过女儿,答应了这门亲事。 成亲后不到一年,就生下了杨念意,夫妻感情也不如她当初执意要嫁的那般深厚。始终淡淡的。并且,她还不拦着夫君杨重宁纳妾,倒是一心扑到了武道上,经常闭关。 杨重宁是外地人,家中也习武,给堡主做女婿确实高攀,不过,他本身武功不弱,能力也不错,接过堡主之位后,做得风生水起。在外的名声也越来越好。 -- 第1085页 在杨念意面前,他是个慈父,从不会大声训斥。倒是对妾室所出的杨之遥挺威严,平时会督促她练武。理由都是现成的,身为庶出之女,就该比嫡出更加努力。 两个女儿区别对待,杨之遥颇为不愤,忍不住就找长姐的茬,每一次被他发现,都会狠狠责罚。被责罚后,杨之遥更是认定父亲偏心,愈发仇视杨念意。 姐妹俩长大后,杨重宁没有给嫡女定亲,反而给次女杨之遥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红安山庄的二公子。 这位二公子常年生病,身子虚弱,从不显露人前。嫁给他,身份是挺贵重,但当今天下以武为尊,不会武功,身份再高也会被人看不起。于杨之遥来说,这门婚事自然是不满意的。她不愿意嫁,吵闹过几次,杨重宁都给她摁了回去。 总之,必须得嫁,没得商量。 杨之遥万分不愿,又看到嫡姐心无旁骛专心练武,越想越不忿,便找了机会,将人下药后打晕送上花轿。 杨念意醒过来后,已经到了红安山庄。刚入门,还没拜堂呢,二公子就病重不治。 按理来说,这新嫁娘弄错,刚好二公子也没了,这门婚事应该作罢,奈何红安山庄不讲道理,非觉得是风烟堡在喜事上动了手脚,才害了自家孩子性命。 于是,打听到杨重宁更疼爱长女之后,非要把人留下。 “姑娘,前面二里地就是山庄,花轿已到,还请移步。” 外头有喜乐声传来,还有不少脚步声迎上前,一个带着笑意的妇人声音响起:“新夫人移步。” 见马车没动静,那声音又起:“莫误了吉时。” 楚云梨想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去看一看那位二公子的病情,但红安山庄也不是无名之辈,如此,显得风烟堡太欺负人。再有,二公子上辈子可是病死了的,可见其已到了强弩之末。她是大夫,不是神仙,哪怕医术再高明,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救回来。 沉吟半晌,她将盖头盖上,搭上了伸进来接她的手,乖乖上了花轿。 这一路敲锣打鼓,很是热闹。好像还有不少人围观,红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不输风烟堡。楚云梨坐在马车里,都能感受得到这场婚事的浩大,事实上,杨之遥不愿意嫁,只是对人选不满而已。 小半个时辰后,花轿落下。喜婆递进红绸,准备牵她入门。 往上跨台阶时,楚云梨顿住脚步:“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可我在今日之前,从未见到过未来夫君,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在行礼之前,我想见一见二公子。” 众人一片哗然。 喜婆面露为难:“夫人,这些事您应该在成亲之前就提出,这么多客人在。咱们还得赶吉时成礼,怕是来不及。” “一辈子那么长,不着急。”楚云梨用上了一点内力,喜婆想拽也拽不动她。 她站在原地,执意道:“今日这婚事想要继续,我要先见二公子。” 若是普通人家姑娘,在红安山庄的喜事上当着宾客的面这么闹,大概会被直接拽进去。但是,杨之遥不同,她是风烟堡的姑娘,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若不想与风烟堡为敌,就不能强迫她。 可是,新嫁娘在此时提出要见二公子,就跟明摆着拒亲差不多。 庄主夫妻俩得知此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宾客的面,也不好发作。 “杨姑娘,我儿还在病中,不太方便……” 楚云梨不疾不徐:“也就是说,他不能亲自和我成礼?” 庄主夫妻俩无言以对。 如果儿子能够起身,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楚云梨继续道:“我和他是夫妻,既不能成礼,那这事就是走个过场,没有拜堂的必要……” 正觉得在此纠缠太久,她心头盘算着强闯进去的可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惊慌的女声响起:“庄主,二公子方才吐血了,还晕过去了,您快看看去吧。” 庄主夫妻俩变了脸色,楚云梨一把掀开盖头,用上内力飞奔:“在哪儿?” 丫鬟跑不快,好在庄主心系儿子,奔在了最前面。楚云梨紧随其后,奔到二公子院子里时,丫鬟都围在门口,看到庄主过来,纷纷散开。 楚云梨紧跟着进门,看到床上的人面如金纸,唇边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走上前把脉,在这期间,还推开了庄主阻拦她的手。 脉象虚弱,楚云梨面色严肃:“银针!” 边上有大夫候着,闻言下意识看向庄主。 楚云梨已经自己伸手去取,一只手捻了五根针扎入二公子身上,庄主想要阻止都来不及。看她动作迅速,不像是胡乱扎人,他压住了动手的想法。转瞬间,二公子已经被扎成了刺猬:“让这些人都散开,打开窗户。” 听到她的话,庄主下意识照办。 只这么几息,二公子面如金纸的脸已经多了几分血色,急促的呼吸也缓了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楚云梨扎破二公子的手指,放出了小半碗黑血,他本人已经安详地昏睡了过去。 此时,院子里的众下人已经退去,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庄主夫人站在一旁,面露焦急,想问又不敢问。庄主比较沉稳,看她收手,示意边上的下人送上洗手的水,问:“杨姑娘,我儿如何?” “他身子太弱,血气也弱,我想逼出毒血,都不敢太过。只能以后慢慢来。”楚云梨洗完了手,扯起边上的帕子。 -- 第1086页 还有以后? 夫妻俩大喜,庄主追问:“那你能帮着配药么?” 楚云梨颔首:“带我去药房。对了,准备药炉,我要亲自熬药。” 只要能够救回儿子,别说只是亲自熬药,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庄主都会想法子摘上一摘。 边上的庄主夫人拉扯他好几次,加上他自己也忍不住,试探着问:“我儿这病……” 楚云梨随口道:“由我亲自看顾,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应该能把毒血全部逼出。” 夫妻俩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庄主夫人喜形于色,脱口道:“真的?” 楚云梨颔首:“不过,他身子亏损太过,肃清毒血后得好好补养,想要练武至少得两年后。” 还能练武? 当今天下以武为尊,夫妻俩以为儿子已经废了,没想到柳暗花明。饶是庄主喜怒不形于声,此时的嘴角也咧到了耳根。 楚云梨擦好了手,道:“有件事情,我得告知你们。” 夫妻俩面面相觑。方才这姑娘不肯拜堂成亲,该不会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吧? “今日的新嫁娘不是我。”楚云梨正色道:“和二公子定亲的人是我妹妹杨之遥,她不想嫁,将我打晕塞上了马车。刚才在门口,我不好解释,就怕让你们误会风烟堡结亲的诚意。这件事情和我爹无关,纯粹是我二妹胡作非为。” 庄主:“……” 他真心实意道:“我得谢谢令妹不嫁之恩!” 第1651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二 这就是庄主的高明之处。 哪怕是说话,也不会得罪人。 风烟堡换了新嫁娘这事确实理亏,但风烟堡的大姑娘救了他儿子也是真的,和婚事比起来,自然是性命比较要紧。 再有,习武之人磕磕碰碰难免,江湖上也有不少擅毒之人。面前这个姑娘,别看年纪轻,可是比江湖上那些名医的医术还要高,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求上门。 至于杨之遥换亲这事,大概是不能追究了。 庄主夫人也认为,多亏了杨之遥不愿意嫁,否则,儿子大概熬不过今日。 不是儿媳,那也是贵客,庄主夫人眉眼弯弯:“你是念意吧?奔波了一路,你也累了,还是先安顿下来。” 她看向身侧的庄主:“你先把客人应付一下。” 庄主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庄主夫人拉着楚云梨的手,格外亲昵:“既然是一场乌龙,那这事便作罢。得先把客人应付走了,念意,你安心住下,缺什么都跟我说。”她看了看天色:“该用午膳的时辰了,我让人给你备饭菜。” 接下来半日,庄主夫人处处贴心。特意把她安排在离二公子最近的院落。至于婚事,从头到尾都没提过。 “关于错嫁之事,我爹应该知道了。”楚云梨提醒:“还请夫人派人回去说一声,就说我想在这儿暂住,先不忙回风烟堡。” 庄主夫人求之不得:“我这就派人去说。” 如果面前的姑娘执意回家,她大概还得把儿子送过去,儿子病了多年,一直都在跟前,她哪放心把人送走? 接下来几日,楚云梨照着一日三餐的去给二公子逼毒,也亲自帮他熬药。忙活完后,基本就没空闲了。 杨念意之前在风烟堡名声不显,别说外人,就是风烟堡主都不太能知道女儿的动向。杨念意本身也看过几本医书,但从未正经给人治过病。所以,楚云梨才敢放手施为。 从今往后,风烟堡主的长女就是医道圣手! 红安山庄的二公子生病,请了不少人前来诊治。都不能阻止他病情的恶化,眼瞅着就要准备后事,却横空杀出了风烟堡主之女,愣是将人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能到红安山庄道喜的都不是无名之辈,这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也有不少身有暗疾的人找上门来。 楚云梨是能治就治,当然了,诊费没少收。药材就用山庄的,在治好了几个人后,名声愈发响亮。在她想付山庄药钱时,被庄主断然拒绝。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熬药,拱门处有人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着红衣的女子与一位粉蓝衣衫的女子说笑着进来。看到院子里守着炉子的楚云梨,红衣女笑着道:“杨大夫,这些事可以交给下人,没必要亲力亲为。” “我的病人容不得丝毫闪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楚云梨好奇问:“姑娘是谁?” 其实,杨念意是认识这位红衣女的,上辈子她可没有如今这样和善,明里暗里让杨念意吃了不少暗亏,后来还心狠地取了杨念意的性命。 “论起来,我该是你嫂嫂的。”红衣女,也就是班落雨眉眼温柔:“可惜有缘无份。” 楚云梨做出一脸恍然模样:“原来是大少夫人,失敬。” 她强调道:“和二公子定亲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妹妹,我是阴差阳错上了迎亲的马车。” 所以,怎么论她们都不是妯娌。 班落雨笑了笑:“杨姑娘,山庄很大,你若觉得孤单,可以来找我聊天。”又一拉身侧的粉蓝女子:“这是我堂妹落樱,你们年纪相仿,兴许会有话聊。” 班落樱温柔的笑:“杨姑娘是几月生的?” “三月。”楚云梨没心思和人认姐妹,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又放到托盘上,站起身道:“二位让一让,我得给病人送药,耽搁不得。” -- 第1087页 语罢,缓步往外走。都出了拱门,还能察觉到那二人的目光。 楚云梨身边的伺候丫鬟在一开始试图接过托盘无果后,就再也不出手讨人嫌,她进了二公子的屋子,听到里面有人声。 庄主夫人喜极而泣,看到是她,欢喜道:“杨大夫,你快过来,我正想让人去请你。” 二公子已醒,半靠在床上,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精神还不错,上下打量了楚云梨后,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救人乃医者本分,二公子不必客气。”楚云梨看了一眼庄主夫人:“再说,我已收了酬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有些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二公子再次拱手。 庄主夫人接过药,亲眼看着他喝下,眼圈渐渐红了:“红林,往后你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再被人暗算了。” “娘,我会的。”梁红林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肩算是安慰:“我有些累,想歇一会。” 庄主夫人出门时,拉着楚云梨的手千恩万谢。如果说前两日她还对这么一位年轻姑娘的医术有所怀疑的话,在儿子醒来之后,就真的深信不疑了。 无论是练武还是学医,有的人熬了一辈子,还不如别人练上半年的厉害。天分这种东西,羡慕不来。 “前去风烟堡报信的人传信回来说,堡主要亲自过来。”庄主夫人一脸殷切:“红安山庄景致不错,姑娘若是愿意,我让人带你多转一转。” 说着,怕面前的女子太年轻,听不懂她的话中之意,干脆把话说得更加直白:“杨姑娘,我儿的病情还得你多加看顾。只要能够治好他,酬金不是问题。我希望,若堡主前来,你别急着回家。行么?” 楚云梨答应了下来。 风烟堡主应该还是挺在乎大女儿的,就在两日后,他就带着次女赶到了红安山庄。 至于为何要带杨之遥……纯粹是带她来给山庄道歉的。 姐妹俩相见,于杨之遥来说时隔几日,但对于楚云梨来说,这还是她第一回 看到任性又恶毒的杨之遥。 她脸上还带着红肿,隐约看得到巴掌印,应该是挨了打。看到楚云梨时,眼神如淬了毒一般。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被楚云梨看了个真切。 当着山庄人的面,父女三人没有多聊。寒暄过后,庄主夫人安排几人安顿下来,又替几人接风洗尘。 洗尘宴上,杨之遥始终挺沉默。倒是庄主夫妻俩挺热络,一直拉着风烟堡主闲聊。 筵席散去,已是深夜。 父女俩和楚云梨住的院子都不是一个方向,但俩人还是追了过来。 杨重宁看着面前的长女,道:“念意,你何时习得这样高明的医术?可有师父?” 当今天下,如果能够找出比她医术更高明的人,二公子也不至于病重不治。 楚云梨随口道:“从书上看的。” 没看到长女之前,杨重宁有许多话想说。当人真正站在了面前,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转头看向边上沉默的小女儿:“遥儿,给你姐姐道歉。” 杨之遥不情不愿:“姐姐,对不起。” 楚云梨摇头:“我不接受!” 杨重宁讶然:“你们是姐妹,哪有隔夜仇?” 楚云梨沉下了脸:“父亲,我当日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说了二公子病重不治。当时的情形也确实凶险,如果不是我会一点医术,现如今二公子已经入了土,真要那般,山庄会放过我吗?” 她看着杨之遥,厉声道:“这门婚事如果是我的,我便也认了。但这是你给妹妹定的亲,她既然不愿意,当初为何不拒绝?临到了来,非把我塞上花轿,她当我是什么?” 她语气越来越严厉:“但凡她对我这个长姐有几分尊重之意,多少念及姐妹情谊,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杨之遥低下头:“我又不想定这门亲。” “你可以拒绝。”楚云梨强调:“如果你以死相逼,爹也不会执意让你嫁!” 当初看着红安山庄二少夫人的身份风光,舍不得拒绝。答应了又要后悔……在楚云梨看来,杨之遥就是被宠坏了。 她口口声声说父亲对她严厉,但心底里却明白,哪怕做了这样大的错事,父亲也不会把如何。否则,她哪里敢? 杨之遥低下头:“我不敢拒绝。” 眼看长女咄咄逼人,杨重宁叹息一声:“这一回确实是你妹妹的错,我已罚她了。好在如今结果是好的,你救了二公子,咱们风烟堡对山庄有恩,他们不会再计较此事,只是……念意,你觉得这门亲事还可结么?” 如果风烟堡提出结亲,山庄应该不会拒绝。 第1652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三 杨之遥羞涩地低下头,揪着袖子的手明显不自然。 若是几日之前,得知自己嫁进来就要守寡的情形下,她是绝不愿意的。但如今二公子能恢复,甚至还能练武,这便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楚云梨肃然问:“妹妹想嫁么?” 杨之遥咬着唇,见姐姐盯着自己非要一个答复,怕婉言拒绝被她当真,咬了咬牙,道:“想!” “那还是别结了。”楚云梨在杨之遥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坦然道:“父亲,妹妹做错了事,就该受罚,若是轻轻放下,她下一回还会再犯。” 杨之遥霍然抬头,怒瞪着她。 -- 第1088页 楚云梨扬眉:“你这婚事本来就靠着我才能结,我不想让你靠,你待如何?” 杨之遥不能如何。 杨重宁叹了口气:“我妹妹被我宠坏了,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以为我不会怪你吗?”楚云梨逼近一步:“风烟堡过来快马加鞭要四天,我的马车走得更慢,你若再发现我丢了之后,立刻派人追,不可能追不到。” 杨重宁沉默了下:“之遥躲起来了,我说你走了四天后才知道的消息,想追也来不及。念意,你别生气,我已经狠狠罚了之遥。” “狠?”楚云梨上下打量杨之遥:“就这两个巴掌印么?” 杨之遥对于自己挨的打很不满,觉得很委屈,结果她话里话外还不满,想到她凭一己之力救回了红安山庄二公子,父亲很可能会听她的责罚自己,杨之遥忍不住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父亲也打了我了,你还要如何?” 楚云梨转身就走:“我得回去熬药,没空跟你们闲聊,就这样吧。” 父女俩并没有追上来。 翌日,庄主又请杨家父女三人一起用午膳,席间和杨重宁热络无比,两个都是有心人,越聊越投机。杨之遥想留下,偶尔插一句嘴,格外乖巧,说的话也贴心。 楚云梨就沉默许多,一开始光顾着吃,差不多后就放下碗筷。 庄主夫人眼观六路,见状热情道:“杨大夫,别客气,多吃点啊。遇上合心意的千万告诉管事,回头让他给你多备。” “多谢夫人。”楚云梨看了一眼杨之遥:“我不喜欢和妹妹同桌用膳,稍后多吃点心。” 当着外人的面也毫不掩饰她对杨之遥这个妹妹的厌恶,庄主夫人讶然,随即笑道:“那晚膳我陪你用。” 杨之遥睚眦欲裂。 她天分一般,哪怕有杨重宁时常督促,武功也平平,也就一个风烟堡二姑娘的名头好听。之前红安山庄愿意定下亲事,纯属是看风烟堡的面子。 当然了,她偷换人后,风烟堡的面子已经不好使,但若是有杨念意这个红安山庄的恩人帮着说话,这门亲事还有可能。或者说,只要有杨念意愿意帮忙,这天底下不少豪杰都愿意娶她过门,和这位新冒出的圣手结个善缘。 但是,杨念意直白地表露出对她的厌恶,那就起反效果,不止红安山庄不愿再娶,所有江湖中人大抵都不会为了她和一个名医为难。 楚云梨看到她狰狞的脸,问:“你看着我做甚?之前你给我下药,把我打晕塞上马车的时候可没手软,我若被人欺负了还不记仇,那不是善良,是愚蠢!” 杨之遥恨不能堵住她的嘴,当着庄主夫妻俩的面,不好说难听的话,只苦笑道:“姐姐,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也是应该……我们是姐妹,应该互相扶持……” “少来这套。”楚云梨站起身:“别再提姐妹情深之类的话,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你若非要提,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她冲着庄主夫妻一礼,转身就走。 身后,杨重宁尴尬不已:“让二位见笑,两个女儿都被我给宠坏了。不过,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她们俩从小掐到大,我都习惯了。” 言下之意,两人肯定会和好。 杨重宁这也是怕庄主夫妻俩因为长女的话而厌恶了小女儿,这屋中一不少伺候的人,庄内还有客人,万一此事传出,对小女儿可没好处。 哪怕杨重宁极力找补,庄主夫妻俩也不是傻子,彻底失了和杨之遥寒暄的想法。 接下来,杨之遥很明显能感觉到山庄众人的疏离,隔一日,之前待她客客气气的人都疏远她,更有人看到她直接躲开……她感受到这其中的区别,心头更是恨上了杨念意。 ……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熬药,班落雨姐妹俩又来了。 两人见她没有聊天的兴致,以为她天性冷淡,也不生气,班落雨好奇:“杨大夫,你这药材什么时候加进去都有讲究的吗?” 楚云梨随口道:“没有。这药不繁琐,全部加进去煮就是了。” “那别人也可以帮忙喽?”班落雨兴致勃勃:“你为何不交给下人熬?后山的桃花开了,满山落樱缤纷,我们去赏花吧。” 说着,还伸手来拉人。 “我不喜欢赏景。”楚云梨避开她的动作:“抱歉,我这个人脾气古怪,也不愿意和不熟的人相约出游。大少夫人还是去找别人吧。” “你救了我二弟,我得好好招待你嘛。”班落雨笑意盈盈:“你和我妹妹年纪相仿,应该能谈得来。你还年轻,别这么拒人千里。多交个朋友,对你有好处。” 楚云梨头也不抬:“我娘都没这么管我。”你算哪位? 哪怕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话也颇不客气。 班落雨面色微僵:“杨大夫,我只是怕你孤单。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最好。”楚云梨看向二人:“我的药要熬好了,得去送药。” 班落雨听出来了她话中的逐客之意,悻悻起身:“明日我再来探望你。” 班落樱欲言又止,扯了扯堂姐的袖子。 姐妹俩交换了个眼色,班落雨勉强笑道:“杨大夫,我想请你帮个忙。”不待楚云梨开口,她已继续道:“我妹妹她心悦二弟,可二弟如今在病中,不见外客,妹妹又实在担忧,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 第1089页 “想让我带你们去见他?”楚云梨一句话问出,见二人点头,她皱眉问:“没出事便罢,万一出了事,庄主可要找我麻烦。咱们萍水相逢,我凭什么要为你们担这样的风险?” 班落雨一脸莫名其妙:“我们又没有害人之心,怎么会出事?” 楚云梨随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二公子体内之毒沉珂多年,分明就是在山庄内被人暗算了的。” 班落雨不悦道:“当年他生病之时,我还未入门,甚至没有来过山庄,与我无关。” 在楚云梨看来,但凡是下杀手,要么有仇,要么就是为利。 二公子中毒时才十岁出头,又没出山庄,是不会与人结下死仇的。对他动手的,大半是他那些兄弟。 班落雨的夫君就是其中之一。加上她本身并不是良善之人,上辈子针对杨念意也是为庄主之位,她夫妻俩野心勃勃,二公子的毒就算不是大公子动手,至少也推波助澜了的。 就连庄主都不让人探望二公子,明显是不信任这些儿子,楚云梨疯了才会把她带进去。 “这话你应该跟庄主解释。”楚云梨端起药碗:“先走一步。” 班落雨面色难看。 班落樱要年轻一些,性情冲动,大声道:“别以为会治病就了不起,我们班家不比风烟堡差,你看不起谁?” 楚云梨头也不回,假装没听见这话。 班落樱愈发生气,跺了跺脚:“姐姐,你看她!” 二公子最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他长相偏柔,带着点虚弱的美,看到楚云梨进门,下意识扯起一抹笑来:“杨大夫,劳烦你了。” “不必客气,我收了酬劳的。”楚云梨将药碗递给他,又拿出了银针。 见状,梁红林有些不自在,还是脱了上衣躺下。 楚云梨飞速下针,他看着她认真的眉眼,突然道:“听说另妹想重提婚事?” 闻言,楚云梨瞅他一眼:“怎么,你想娶?” “不是。”梁红林飞快道:“我不想娶她。杨大夫,救人救到底,你就再帮我一回,不要强迫我娶她。好么?” “我不会管她的闲事。”楚云梨捻了捻银针,开始一根根收回:“今日如何?” 梁红林深呼吸几下:“胸口没那么疼了。”他又欢喜道:“这几日我都去外头散步,已不太累,好多年没有这样轻松过。” “那就好。”楚云梨提醒道:“刚才我进来时,你大嫂带着她那个妹妹非要跟我一起,非说是担忧你身子想来探望,我给拒绝了。” 梁红林眼神凌厉了一瞬,笑着道:“嫂嫂的堂妹一副爱慕我的模样,其实是假的,她接近我是别有用心。大夫千万别带她们进来。” “我不爱管闲事。”楚云梨收完银针:“明日我再来看你。” 都走出了房门,楚云梨还感觉得到他的眼神。 刚出院子,就见杨重宁负手站在不远处,一脸严肃。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后缓和了面色:“念意,二公子如何?” “好多了。”楚云梨抬步往自己的院子走:“爹,你先回风烟堡,我想回的时候,自然会回。” 杨重宁:“……” 他确实是准备启程,他来得急,堡内事务繁多,不能离开太久。 他今日来,确实是想询问长女回程一事。谁知还没问呢,就被堵了回来。 “你那天在庄主面前说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你妹妹……你们同出一脉,她名声不好,对你也不是好事。”杨重宁提议:“你们还是和好吧。” 楚云梨一口回绝:“白日做梦!” 第1653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四 身为女儿,这么对父亲说话,不太合适。 不过,杨重宁理亏,也不好计较,叹口气道:“念意,可能你不知道,当年你娘生你时难产,大夫说她再不能有孩子。那之后她允许我纳妾,就是想让你多几个兄弟姐妹,日后互相扶持。你这么犟着,让她知道了会伤心的。” “杨之遥不配。”楚云梨毫不客气:“对着一个害我的人姐妹情深,我不是圣人,办不到。” 杨重宁沉默了下:“我也不是让你们真的和好,你只在外人面前和她亲密几次就行。她是你妹妹,你也不想让她被人唾骂,对不对?” “不对。”楚云梨冷笑道:“要不是我会医术,现如今已经被山庄记恨上了。她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不能亲自报仇已经很憋屈,外人能帮我骂,我求之不得。” 杨重宁沉下了脸:“我是你爹,不会害你。” “那可不一定。”楚云梨抬步就走:“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原谅她的。你要回去,最好把她带着一起。否则,我说不准会揍她一顿解气。” 杨重宁:“……” “念意,你想弄得众叛亲离吗?” 楚云梨头也不回:“你若是想离,也可以。”说到这里,她顿住脚步,半真半假笑道:“若是没记错,你是娶了我娘才做的堡主,若是不认我这个女儿,这堡主之位怕是要不稳当。” 杨重宁强调:“我的堡主之位,是前堡主主亲自交到我手中的,与我是谁的夫君无关。” 楚云梨扬眉:“这话也就骗骗外人而已。” 这么多年来,风烟堡确实有这样的流言传出。说前堡主并不是因为杨重宁是自己女婿才选他接任,而是看重他的品行和能力。 -- 第1090页 杨重宁恼羞成怒:“念意,这么多年我没对你说过重话,你别以为我没脾气。我是你爹,你若不听话,我可教训你。” “你来啊!”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打一个试试?” 杨重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父女俩不欢而散,杨之遥是想留下来的。或者说,她想面上和长姐缓和关系后再留下来,伺机接近二公子。 得知父亲无功而返,且明日就要启程。左思右想后,她实在不甘心就此回去……在她看来,杨念意救了二公子,本身容貌姣好,这些日子,二公子见到的女子只有杨念意,如果她走了。搞不好过几天就能听到两家再次结亲的消息。 她得不到的人,凭什么让杨念意得? 所以,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深夜里,楚云梨在院子里消食,忽然察觉墙头有人,她脸色不变,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银针。 忽见一抹纤细的身影跳下来,楚云梨冷笑:“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之遥刚落地就听到这话,气得胸口起伏。不过,她有求于人,不敢发作,强压下心头的憋屈,道:“姐姐,我不想回去。” 楚云梨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回去的好。” “你是不是心悦二公子?”杨之遥逼近一步:“不想我留下来,就是怕我们再续前缘?” 这是激将法。 楚云梨眼神讥讽:“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留下来,会被我揍。就像是这样……” 话音未落,她欺身上前,手中银针先一步飞出,扎入了杨之遥身上。 几乎是银针入体的瞬间,杨之遥就发现自己浑身瘫软,正想稳住身形,她人已经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格挡,只觉得胸口一疼,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 楚云梨追上前,将人踩在脚下,脚上一用力,地上的人喷出了一口血。 杨之遥脸色煞白,脱口道:“你怎么敢?”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若敢留下,我还揍你,说到做到。” 胸口剧痛无比,口鼻间满是血腥味,杨之遥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眼泪鼻涕横飞,嚎啕道:“我要告诉爹。” 楚云梨收回脚:“想去就去,我不拦着你。”她整理了一下袖子:“把我逼急了,我连他一起揍。” 黑暗中,杨之遥看不清长姐的神情,只看得到她一双黑幽幽的眼,格外凌厉。 她捂着胸口,怕留下来再吃亏,转身就跑。 楚云梨把人给揍了,以为杨重宁会找上门来说教,结果翌日她醒来时,得知父女俩已经启程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过得挺安宁。每日早上练剑半个时辰,白日里配药熬药,诊治上门求医的病人,抽空还去后山采药,夜里打坐。 有心人都看得到她的努力和辛苦。 这一日,又有病人找上门来,还是庄主亲自带着过来的。 楚云梨本就乐意救人,当即上前把脉。 被抬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脸上的苍白都掩盖不住他的俊逸,此时双眼紧闭,乍看上去像死人似的,若不是胸口有微微的起伏,都可以入土为安了。 脉象似有若无,应该是中毒。楚云梨掏出银针,抬手就去剥他的衣衫。 边上冲出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红衣,眉眼间都是掩盖不住的跋扈:“救人就救人,动手动脚做甚?” 楚云梨看她一眼:“我得施针,你若不愿,那我不救了便是。” “你……”女子咬牙切齿:“你真不是占他便宜?” 楚云梨干脆收起银针:“带走吧!” 女子气得跺脚:“带上他,我们去找别的大夫。” 楚云梨闲闲道:“好心提醒你一句,他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好活。” 红衣女子霍然回头:“你最好别骗我。”说着,别开脸道:“赶紧救吧!” 楚云梨却没动弹:“我是风烟堡大姑娘。” 红衣女子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是想说……”楚云梨拿起丫鬟送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我不缺银子花,不靠治病为生。救不救人,全凭我自己的心情。你态度不好,我不想救,把人带回去吧!” 红衣女子气得七窍生烟:“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楚云梨眉眼不抬:“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不高兴,也是不出手的。” “给你脸了!”红衣女子拔剑就刺,庄主见状,一伸手将人拦住:“妍妍,别胡闹。不可对杨大夫无礼。” 叫妍妍的女子恨恨跺了跺脚,丢开手里的剑,拔腿跑了出去。 饶是楚云梨见多识广,此时也愣了下。那妍妍分明对躺着的男子格外在意,怎么说不管就不管了? 庄主苦笑:“那是天林山庄的大姑娘,性子是霸道了些。杨大夫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又指了指躺着的男子:“这位和她没甚关系,我听说妍妍尤其喜欢容貌俊美的男子,仗着身份还会强抢民男……” 楚云梨:“……” “我问过了,这位是她在来的路上捡的。”庄主说起此事,面色一言难尽:“杨大夫若是不愿意救,我就把她送到外头请别的大夫,尽人事听天命吧。” 如果楚云梨不出手,两个时辰后,他真的会死。 罢了,到底是一条人命。 -- 第1091页 当然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这么好的人,死了挺可惜的。 楚云梨让人将他搬进屋,施针后又熬了药灌给他。 当日傍晚,他就醒了过来。 察觉到有动静,楚云梨推门而入。对上了他戒备的目光,两人一对视,都愣住了。 楚云梨唇边漾开一抹笑容:“公子感觉如何?” “是你救了我?”南风眉头微皱:“我记得不是你带我离开那巷子的。” “是天林山庄的大姑娘带你来的。”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听庄主说,那姑娘特别喜欢俊美的男子,可能是看你长得好,这才起了恻隐之心。”又解释:“这里是红安山庄。” 南风眼神凌厉:“我认识她!” 楚云梨好奇:“你们俩有仇怨?” 南风看她一眼,不说话了:“我头很晕,想歇一会儿。” 恰在此时,又有两个随从进门:“杨大夫,您是女子,这院中不便留男客,二公子已经吩咐我等帮这位公子整理了客房。我们先带他过去。” 南风莫名就觉得心头酸溜溜的。 “劳烦二位。”楚云梨没有强留,只道:“一会儿还有药,麻烦二位帮忙送一下。” 两个随从来之前,还怕她不愿意。毕竟这位公子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这大夫救人,就不在乎男女有别那套,万一她非要亲自盯着,他们便不好交代。听到这话,顿时大松一口气,两人飞快就将人给抬走了。 南风总觉得不太对,好像刻意有人将他与这位大夫隔开似的。 第1654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五 南风承认,他看到这位大夫会心生悸动,世人在他眼中好像分成了两种,一个是她,一个是别人。 她和别人是不同的。 临走之前,南风再次道谢:“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楚云梨嘱咐:“回去早点睡,别太费神。明日我会过来给你施针解毒,顺便给你带药过来。” 把人送走,楚云梨早早歇下。 翌日早上,楚云梨正配药,就有一行人送来了不少银子和药材,全部用托盘端着一字排开,乍一看还挺壮观。 如果他们不是趾高气扬,那这礼送得还是挺有诚意。 为首丫鬟打扮的女子对着楚云梨草草行了一个不规矩的礼:“杨大夫,昨晚上你救了我家主子的送来的人,今日奴婢特意来送谢礼。” 楚云梨手中动作不停,她今日不止给二公子和南风配药,还约定好给另外两位来求医的病人配带回去用的药,其实挺忙的,头也不抬:“我又不缺银子,救人全凭心情,不稀罕她的谢。” “谢礼送到,奴婢告退。”丫鬟说完,带着下人转身就走。 楚云梨扬声道:“需不需要我帮你治一下耳聋?” 丫鬟气道:“杨大夫,你别不识好歹。反正这是我家主子的意思,谢礼已送到,要不要是你的事。” 楚云梨扬眉:“那我就替岚山脚下的百姓谢谢你家姑娘的慷慨。” 丫鬟本不打算回头,闻言疑惑问:“这是何意?” “我不要这些东西,你们也不肯拿走,那我就只能捐出去。”楚云梨振振有词:“刚好岚山脚下今年干旱,地里欠收,这些银子送去,应该能救不少人的性命。”说着,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我自会安排。” 丫鬟心里明白,如果让自家姑娘知道杨大夫的打算,肯定又会生气。主子脾气不好,到时候遭殃的还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走出拱门后,嘱咐同行的众人:“回去别提这事,也别说漏了嘴。” 楚云梨先去瞧了南风,他中的毒其实不重,就是各种毒混合在一起不好解。若是没猜错,他身子以前只是病弱,这两日又中了毒,刚好这毒还和他体内的那些相冲,这才险些要他的命。 他身子亏损比不上二公子,加上这一回的重创,两人都差不多。 先施了针,又让他喝了药。这才起身告辞。 另一边的梁红林在天亮后就已让人等在了门口,左等右等不见大夫过来。他面色越来越焦灼,负手在屋中转圈,一刻也不停歇。 贴身伺候的随从能够明白他的心意,提议道:“公子既然心悦杨大夫,就该早些禀明庄主,您二位门当户对,堪称郎才女貌。杨大夫医术高明,又心地善良,庄主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这些都是事实,但梁红林情窦初开,不敢表明心迹,便一日日拖了下来。 “大夫到了。” 梁红林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坐回主位,方才的焦灼不在,整个人又成了病弱的翩翩公子。 楚云梨进门,先给他把脉,然后送上了药。又掏出银针:“躺下。” 她施针时格外认真,眼睑低垂,睫毛根根分明。梁红林看着这样的她,不施粉黛,身上没有任何香粉的味道,只带着微微的药香,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杨大夫,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回 在女子面前袒露身子。” 楚云梨看向他的脸:“我是为了救你。否则,才不占你这个便宜。” 梁红林无言,以为她会羞涩来着。 “杨大夫,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想……” 楚云梨拔出银针,道:“别想了。我学医多年,在风烟堡时不敢贸然出手救人,暗地里也为小动物包扎过。到了红安山庄这大半个月,已经救了至少三十多人。若都要以身相许,我得造多大的院子养着你们?” -- 第1092页 “要是救一个就得养一辈子,你们是报恩还是报仇?我还敢救人么?” 梁红林算是看明白了,她对自己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心里止不住地失落:“杨大夫,女子都要嫁人,我自认颇有几分家资,待人真诚,如果你愿意嫁我,我不会辜负你,会一辈子护着你,绝不让你被人欺负。” 他语气诚挚,眼神里满是期待。 说实话,梁红林此人品性不错,若不是短命,杨念意上辈子代嫁过来,兴许也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楚云梨摇头:“多谢二公子的心意。我是大夫,治病救人乃是分内之事,你实在不必付出这么多。” 这几日的相处,梁红林看得清楚,她对自己只是大夫对病人的态度,并无丝毫情意。所以他才不敢表明心迹,虽就猜到会被拒绝,当真正听到,还是难受不已。她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我想娶你,报恩是其一,但更要紧的是我想照顾你……” “我能把自己照顾好。”楚云梨收好银针:“二公子早些歇息,这世上许多事强求不来,公子别太费神。” 梁红林未出口的话,哽在了喉间,心头堵得慌:“我能知道你那心上人是谁么?” 如果还不如他,那他是不甘心的。 “过段日子,你应该就知道了。”楚云梨将针包放入腰间:“午后,我会再来。” 来也是施针救命,而不是为了他。 被心上人拒绝,梁红林打不起精神,就那么靠在榻上颓了半日。 …… 楚云梨回去歇了会,又熬好了两人的药。还是先去南风那里。 南风住在客院,最近前来山庄做客的人陆陆续续告辞,加上他是病人需要静养,所以,整个院中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三两个伺候的人。 但此时,院子里却格外热闹。楚云梨进门时,拱门处守了两位,院子各处散落了七八人,观他们身上的衣衫和打扮,正是那位天林山庄大姑娘身边的下人。 此时贺宗妍正在敲门,大抵是敲不开,一脸暴躁。 看到楚云梨端着托盘进来,立即道:“大夫来了,你快开门。” 下一瞬,门应声而开。 贺宗妍见状,狠狠瞪了过来。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眼睛已经够大了,瞪成这样,像铜铃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贺宗妍从来不吃亏,听到她这嘲讽的语气,当即大怒,拔下腰间的鞭子甩了过来。 鞭子带起风声呼呼,这一下若是挨实了,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楚云梨脚下一错,身形瞬移到一丈之外。 事实上,贺宗妍的鞭子挥到一半,就被门口的人伸手拽住。南风抓紧鞭子,面色难看:“贺姑娘,杨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容不得你欺负。” 贺宗妍刚才下意识出手,一来是记恨面前大夫昨天不给她面子。二来,是恼恨南风的区别对待。 她大怒:“你的救命恩人是我!若不是我把你带过来,你早就死在那巷子里了。” “当真如此吗?”南风甩开手里的鞭子,逼近一步:“我在茶楼中毒时,好像还看到了姑娘……当时姑娘身边的丫鬟撞了我一下,我虽然避开,但还是闻到了一股似苦非苦的药味,半个时辰后,我就倒在了巷子里。还那么巧,就刚好被姑娘碰上救了……” 贺宗妍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是何意?” “我怀疑,姑娘故意让我中毒,然后施恩于我。”南风满面嘲讽:“毕竟,姑娘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南某并不是第一位。” 贺宗妍背靠天林山庄,向来随心所欲,怒斥:“你胡乱揣测我的用心,败坏我的名声。我就不该救你……你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好心没好报,不知感恩的东西。今日我就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话音刚落,手中鞭子已经飞出。 楚云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正听得津津有味。就看到贺宗妍突然出手,南风此时正虚弱,不一定避得开,她飞身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腰往屋中退,别看南风挺瘦,腰还挺结实。 鞭子险险避开,贺宗妍见二人相依相偎,更是大怒,手中鞭子再次扬起,比方才更狠的力道打了过来。 楚云梨本来不想多事招惹麻烦,见贺宗妍不依不饶,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她本身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伸出手抓住鞭子,因为鞭子来势太狠,手心立刻红肿,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将鞭子狠狠一拽。 这一下力道很大,贺宗妍没能握住,鞭子脱了手。 楚云梨抢过鞭子,狠狠甩了出去。 贺宗妍这些年来横行霸道,从未遇上过棘手的人和事,并非她武功高强未逢敌手,而且别人都看在天林山庄的份上让着她。还是第一回 有人这么不客气。 楚云梨想要打人,就没有打不着的。饶是贺宗妍躲了一下,那鞭子还是落在了她的肩上,加上鞭子是特制带着倒刺的那种,登时血光飞溅,与此同时,贺宗妍一声尖叫,往后倒了下去。 “动不动拿鞭子挥人,你也该尝尝这个味道。” 贺宗妍面色惨白,痛得直吸气:“你……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楚云梨伸出已经红肿的手:“就许你无缘无故打人,不许我还手吗?你当你是谁?” 贺宗妍痛得说不出话,边上的丫鬟厉声道:“我家庄主不会放过你的。” -- 第1093页 楚云梨丝毫不惧:“正好,贺宗妍无缘无故欺负我,风烟堡也要问天林山庄讨个说法。” 论起来,杨念意可是风烟堡的大姑娘,若没有意外,堡主之位都是她的。贺宗妍欺负她,那就是不给风烟堡面子! 贺宗妍第一回 遇上硬茬,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她打不过! 第1655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六 最早贺宗妍跑出来行走江湖,身边是带着护卫的。 当经以武为尊,凡是武功高强的人,都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号。天林庄主担忧她的安危,派出的人自不是无名之辈。她本身任性,护她的人就得时时盯着,贺宗妍不愿意被管束,便把人甩了。 后来她名声越来越响,江湖上谁都会给几分薄面。只要不是去危险的地方,天林庄主都随她去。就比如来红安山庄,两家是世交,住在这里,是绝对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护卫不在身边,贺宗妍只能生闷气,余光一扫,看到院子里大半都是自己的人,她立刻道:“给我收拾她!” 下人们只会三脚猫功夫,咬了咬牙,都准备冲上前。 楚云梨懒得应付,狠狠一鞭又朝着地上的贺宗妍甩去。 贺宗妍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刚才那一鞭她痛得浑身直打哆嗦,眼看鞭子又来,下意识爬起身闪躲。 楚云梨拎着一根鞭子,将人撵出了院子,又对着候在一旁红安山庄的婆子道:“告诉你家庄主,若再有人这样打上门来欺负我,那我就只能回风烟堡了。” 婆子面色大变,飞快朝主院跑去。 府中的二公子还等着面前的姑娘救治呢,把人气走了,二公子怎么办? 庄主得知此事,只觉得头疼。边上的庄主夫人一脸不悦:“妍妍也忒任性了。” 得罪了人,以后还能上门赔罪,儿子的病情要是耽搁了,可就再也救不回来。庄主分得清轻重缓急,道:“我让人送她回去。” “就她这样的,还想嫁给红林,简直是痴心妄想。”庄主夫人板着脸:“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普通百姓之家都看不上……” 那是自己妹妹的亲生女儿,庄主看不得她被人贬低,道:“我即刻就把人送走,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你少说两句。” 庄主夫人这才满意。又备了礼物,亲自找到楚云梨致歉:“杨大夫,我跟你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你安心住下帮我儿治病……往后若有需要我们夫妻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算是挺有诚意的承诺。 楚云梨含笑应下。 贺宗妍从小到大少有吃亏的时候,让她就这么走,她哪里甘心? 在庄主提出派人送她回家时,她一口回绝,表示不想麻烦舅舅,她自己带着人回去。但其实到了山庄外的府城时,她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偷偷离开,让车队独自回天林山庄。 这一日,楚云梨从南风的院子里出来,心情颇为愉悦,路过园子里时,听到两人声音不高不低:“每年中元节都特别热闹,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花灯,一眼望不到头。还能猜灯谜,各处的人都会赶过来,听说还有诗会和比剑,高明的大夫也多。有些捧着银子都见不到的大夫,如果运气好的话,就会在中元节上偶遇……” 边上的人一脸沮丧:“再热闹也和我们无关,我们又去不了。” 最先开口的人叹口气:“我不想凑热闹,只是想去吃各种美味,可惜咱们就这个命。只能看着别人吃。” 楚云梨面色如常,边上的丫鬟却蠢蠢欲动:“大夫,您要去吗?” 闻言,楚云梨看了一眼那边的二人,总觉得他们在此闲聊有些刻意。颔首道:“去啊。” 中元节的头一日,楚云梨再给梁红林扎针时,看他欲言又止,道:“二公子,最近感觉如何?” “挺好的。”梁红林真心实意道:“我感觉自己已经痊愈,像正常人一般。” 楚云梨提醒:“那只是你感觉,你的毒只解了大半。余下的那点不好逼,你可别私自练武。” 梁红林苦笑:“我哪里敢?” 他倒是想,但也怕弄巧成拙。 “杨大夫,明日中元节,红安城会很热闹,整个中原大半的人都会赶过来,你要去吗?”顿了顿,他继续道:“你救了我的命,不如我这个东道主就尽地主之谊,带你游一游红安城?” “我明日有约。”楚云梨笑吟吟:“公子可自己去,论起来,你也好几年没能去城里闲逛,该放松一下。” 听到她有约,梁红林眼神黯淡下去:“是那位南风公子么?” 最近楚云梨住在山庄里,除了偶尔见见别的病人,平时就在这两个院子打转,除了他,也只有南风。 他能猜到,楚云梨并不意外:“是。” 梁红林心中失落:“他就那么好?” 楚云梨颔首:“你早点歇着,明日别太劳累,对了,下山时记得把我熬的药带上。” 嘱咐完,她才转身出门。走了老远,还能察觉到身后的目光。 傍晚,楚云梨给南风扎针:“明日中元节,我想去城内凑凑热闹。” 南风立即道:“我也想去。” “不好吧?”楚云梨笑吟吟看着他:“万一有心悦你的人看到,该误会了。” 南风看着她的眼:“我愿意让别人误会。” -- 第1094页 含糊其词,楚云梨不放过他,靠得更近了些:“你想让我帮你挡桃花?” 南风微微抬眼就看得到她含笑的眼,耳根微红:“我只想要你这一朵桃花,别的,都是麻烦。” 两人相约出游,庄主给二人备了马车和护卫,还贴心的备了一个熟悉红安城的婆子带路。 傍晚时的红安城亮如白昼,各种精致花灯争奇斗艳,街上行人众多,千金小姐和普通姑娘穿梭其间,还有落拓的刀客拎着酒壶一路走一路喝,也有斯文公子拎着灯儒雅走着。 楚云梨和南风到了城外,就打发了身边所有的人,放下人们一个轻松,他们也得个自在。 进了城,越走越热闹。 南风的手臂始终在她身后一指处护着,楚云梨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还分了不少吃的给他。 还没走多远,楚云梨就察觉到暗处有目光跟随,与此同时,南风抓了一把她的手臂:“有人盯着我们!”当即就拉着她往最热闹的那条街挤去。 两人在人群里挤,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为了追他们,动静闹得挺大。楚云梨也终于发现,被几个丫鬟护在中间的,正是贺宗妍。 之前庄主说她回了天林山庄,楚云梨就不太信。 在确定她身边只有四个丫鬟后,楚云梨也不溜了,拉着南风进了边上一条小巷。 热闹的街上哪怕只是一条小巷,偶尔也有人路过。进去没多久,贺宗妍就跟了进来,气急败坏道:“这么多人跟着,还能把人跟丟,全都是饭桶。” 忽然有女子的轻笑声传来,贺宗妍一惊,抬眼看去,只见暗处站着一双璧人,那女子正是她恨及了的杨念意。 楚云梨笑意盈盈:“原来贺姑娘在自己眼中,竟然是个饭桶么?” “你胡说什么?”贺宗妍向来跋扈,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本来差点追丢就生气,这会儿被人嘲讽,更是怒火冲天:“杨念意,你别以为我怕了你。” 楚云梨扬眉:“我也不怕你啊!”她上下打量被丫鬟围着的贺宗妍:“你该不会特意来寻我报仇的吧?” 贺宗妍拔出腰间佩剑,猛地刺了过来。 来势极快,只冲楚云梨面门,她往左一步侧头,以一个刁钻的姿势,险险避开剑锋。离得近,她能感觉到剑锋的锐利和隐隐传来的刺鼻药味。 剑上有毒! 还是不好解的剧毒,贺宗妍这是奔着要她的命而来。楚云梨眼神一厉,抬手就敲她手腕穴位。 贺宗妍只觉得手一麻,还没反应过来,剑已脱手,“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她想弯腰去捡,却有一只绣鞋踩了上去。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贺姑娘,咱俩之间没到这地步吧?” 贺宗妍抬头瞪着她:“松脚,把我的剑还我。” 楚云梨弯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她的脖颈。 脖子上疼痛传来,贺宗妍面色大变。 楚云梨脚一踢,将剑踢得飞起,手一捞已握在了掌中。姿势利落又漂亮。贺宗妍却没心思欣赏,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楚云梨剑尖指着她的脸:“刚才你想扎我的脸?” 没有人比贺宗妍更清楚被这剑伤到的后果,她眼神里满是惧怕,口中却不肯服输。咬牙切齿道:“若是你伤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楚云梨剑尖触碰她的脸:“你这样,让我如何敢放你回去?” 贺宗妍脖子已经后仰到极致,察觉到脸上的刺痛,她不想被毁容,大喊道:“我不追究了。” 楚云梨摇摇头:“轮不到你不追究,现在是我要追究!” 贺宗妍:“……” 第1656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七 贺宗妍心头呕得要死,正想说几句软话,忽然察觉脸上一痛。 她特别讨厌杨念意,想毁了她的容貌,寻来的药会让肌肤腐烂,知道杨念意是大夫,还特意找了没有解药的毒。 在贺宗妍惊恐的目光中,楚云梨扎破了她的脸皮。 温热传来,贺宗妍伸手一摸一瞧,入目满手的红,手上还隐隐有灼烧感传来,脸上更是烧得厉害,她吓得惊声尖叫:“杨念意,我跟你拼了……” 楚云梨手中的剑抬起她的下巴:“你想用这玩意扎我的脸,我就不能扎你吗?” “我不会放过你,我爹也不会放过你的。”女子最在乎自己的容貌,贺宗妍也一样,盛怒之中,她脑中一片空白,说的话也语无伦次,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怒气:“杨念意,你给我等着……” 毁了容貌这事,着实刺着她了。 楚云梨耳边都是她尖锐的叫声,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要报仇?” 贺宗妍大喊大叫:“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你可就没有解药了哟。”楚云梨轻飘飘道。 听到这话,正在尖叫的贺宗妍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惊疑不定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你有解药?没骗我?” “骗你的。”楚云梨笑意盈盈。 贺宗妍不敢乱动,怒瞪着她,眼神恨得像是要把她瞪出一个大洞。 楚云梨偏着头,一字一句道:“你这么恨我,我好像不应该放你走。否则,往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你们就这几个人,应该很好杀。”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 听到这话,贺宗妍活生生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神情:“我不会找你麻烦,我发誓!” -- 第1095页 “我不信。”楚云梨掏出一枚药丸塞到她口中:“这是解百毒的药丸,只要你不找我麻烦,也不再欺负别人,往后每三天我会给你一枚。能够保证你脸上的伤不继续腐烂。否则……你这脸皮就会一寸寸烂到骨头上去……到时候,你会烂成一具骷髅还死不了……” 语气阴森森的,贺宗妍想到那样的情形,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道:“我不敢了……真的……” 楚云梨这才满意,收了剑,道:“外头正热闹,我得去转转。你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否则,会变成骷髅,你爹都认不出你来。” 哪怕脖子上的剑已不在,贺宗妍还是没有动弹。两人都走了老远,有丫鬟上前来扶,她大怒着把人推开:“都是废物!滚远……” 下一瞬,那令人恐惧的女声又起:“不许你拿任何人泄愤。” 贺宗妍伸手捂住了嘴。眼神一直盯着巷子口,足足过了一刻钟,见杨念意没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丫鬟再次上前,贺宗妍再也不敢发火。 除开这个小插曲,楚云梨很愉快。人群里挤啊挤,两人又不好伤着别人,怕被挤散,只能更亲近。出城时,南风正色表示会尽快去风烟堡提亲。 “再过一个月,等二公子的毒逼得差不多,我才得空回去。” 风烟堡那边也挺麻烦,杨重宁在堡内多年,养了一批死忠。风意也不太对劲,常年都在闭关,出来的次数不多,连女儿都不太管,这不太寻常。 并且,杨念意上辈子在红安山庄被欺负至死,都不见风意出面,反而是杨念意临死之前还听说她生了重病时日无多的消息。 两人回到山庄,已是深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大概因为灯会的缘故,山庄中亮如白昼,大门彻夜未关。 和南风分开,楚云梨回自己院子,在门口被班落樱堵住。 楚云梨对班家姐妹二人的观感很不好,不太想搭理她们。 班落樱上前一步:“杨姑娘,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见她面色冷淡,又补充道:“算是互惠互利,对你也有好处。” 楚云梨顿住脚步,等着她的下文。 不用她追问,班落樱已经道:“今日灯会,不少人都会趁着这个机会跟心上人表明心迹,我看你和南公子相约出游,对二公子应该没有多余的心思,我便想……”说到这里,她有些羞涩:“之前姐姐嘴快,已经跟你说过我对二公子的心思,如果你肯帮我这个忙,回头我给你送名贵药材,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设法帮你取来!”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眼含期待:“如何?” “不如何。”楚云梨面色淡淡:“我确实对二公子没有男女之情,谁心悦他,他日后娶谁,都与我无关。至于药材,我是风烟堡大姑娘,下一任风烟堡主,一点药材还是买得起的。不劳班姑娘费心。” 也就是说,她不肯帮忙。 班落樱垂下眉眼,肩膀都垮了下来:“杨姑娘,都说医者仁心,你救了那么多人,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当真要冷眼看我求而不得么?” 她这副神态,一看便知她很难受,心情低落无比。让人很难不生出怜惜之心。 楚云梨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外人帮不上忙。” 班落樱急切道:“只要你开口,他一定愿意。” 语气笃定。 楚云梨扬眉:“你想让我用救命之恩要挟他娶你?” 她眼神通透,看得班落樱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才继续道:“且不说我不是那挟恩求报的人,做不出来那么不要脸的事。就算我做得出来,我救人的恩情,凭什么要用在萍水相逢的你身上?”说到这里,打了个呵欠:“班姑娘,人贵在自重,勉强别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天色不早了,我熬了一宿,没空听你闲扯。还是请回吧!” 班落樱并没有离开,在她身后冷声道:“你不要脸。就喜欢全天下的男人都围在你身边,不肯帮我,就是为了享受二公子恋慕的目光。你明明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为何还要拦着他娶别人?” “你太自私了!” 楚云梨听到她大喊,已顿住了脚步。听到最后一句,身形一闪。 班落樱只觉得一眨眼,人就到了跟前。下一瞬,耳边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与此同时,脸上一阵疼痛。她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楚云梨反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再胡说,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了。” 班落樱脸上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五指印清晰可见。她怒瞪着面前的人:“我姐姐会帮我讨个公道。” 楚云梨嘲讽道:“让她来!我刚好也问一问,你这么张口就来,是你们班家教养就是如此,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发疯。” 闻言,班落樱气得眼泪直掉,她倔强地咬着唇:“我哪里胡说了?你对二公子无意,偏偏又天天去探望,分明就是故意勾得他放不下你……啊……” 楚云梨拍手塞给她一枚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班落樱伸手捂着脖子,想要往外吐,抽空质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最后的两个字,没能发出声音来。 接下来,无论她如何发声,都再没有声音传出。 班落樱又急又怕,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眼神里满是惊恐。 -- 第1096页 楚云梨退后一步:“教你个乖,别随便得罪大夫。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不怕你找人告状,尽管让他们来。刚好让所有人评评理,看看你该不该闭嘴。” 语气有恃无恐。 班落樱今日确实失了言,平时看杨念意虽待人冷淡,却从不冲人发火,以为她是个寡言的。没想到她上来就动手,甚至还下毒。 她吓得不轻,不敢再阻拦,哭着跑走。 楚云梨回房后睡了一觉。 天大亮时,班落雨带着人闯了进来。开口就问:“杨大夫,我妹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你学医不是治病救人,只为了给人下毒吗?” 楚云梨刚起身,早膳还没吃,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心情不太好,侧头看向身边的丫鬟:“去请你家夫人过来。” 班落雨面色微变:“你救了二弟,母亲一定会偏向你。欺负了别人,你还找人撑腰。杨大夫,你未免太过分了。这就是你风烟堡的行事作风?” “你明明心悦南公子,都光明正大相约出游,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喜讯。那你肯定是放弃了做红安山庄二少夫人的,既如此,你为何要针对我妹妹?难道真要是天底下的男人都围在你身边才满意?” 楚云梨合掌赞道:“不愧是姐妹,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班落雨再次质问:“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二弟的病已痊愈得差不多,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如常人一般,你还一天几次跑去探望,听说还让他对你坦诚相见,说你没有私心,谁信?” 看她一脸义愤填膺不停指责,楚云梨若有所思,撑着下巴再没有开口。 班落雨继续道:“看来我说中了你的心思,否则,你为何不解释?” 楚云梨不再开口,施施然开始用早膳。 没多久,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下人请安的声音。 庄主夫人裙裾翻飞,几乎用上了轻功,奔进门来后,质问:“落雨,你发什么疯?” 楚云梨擦了擦嘴角:“夫人,大少夫人从进门起,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句句都是污蔑,着实气人。”她抬眼,刚好看到班落雨隐隐期待的目光,顿时笑了:“大少夫人,你是想让我生气之下一走了之吧?” 班落雨面色大变:“我不明白你的话。我今日来,是为我妹妹讨公道……” 楚云梨淡淡打断她:“若是没猜错,你妹妹来说那些话故意气我,就是你授意的。还说二公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恢复如常,说我靠近他就是勾引他,我若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大概这会儿已羞愤欲死,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了。” 说着,看向庄主夫人:“夫人,我无意卷入山庄内的争斗,但也不想被人污蔑毁了名声。如果你放任她们欺辱于我,那我只能自己讨个公道,二公子的病,我也不会再出手。” 庄主夫人又不蠢,哪里不明白这是班落雨的算计? 儿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到现在毒素未清,还不能练武,这种时候把大夫气走,哪里还能有命在? 她怒火冲天,回头斥道:“恶毒妇人!” 话音未落,狠狠一掌挥出,凌厉的劲风直冲班落雨而去。 下一瞬,班落雨一口血喷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后,又吐了一口血,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1657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八 庄主夫人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向来以理服人,很少对下人发火,冲着班落雨这个继儿媳,一直客客气气。 气到不顾身份动手打人,这还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班落樱缩在角落,看到这样情形,急忙奔上前去扶人,因为说不出话,只呜呜的哭着,眼神控诉。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有下人去告知其余的主子,庄主夫人正安抚楚云梨,还没说两句话。庄主带着几个儿子急奔过来。 “出了何事?” 庄主夫人和缓下来的面色在看到几人进门后,瞬间冷了下来:“庄主,你别怪我打人,若不是看在她是红江妻子的份上,我能直接把人拍死。” 她把方才班落雨但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末了道:“红林中毒多年,短短三个月能解毒都已经很快。可这个女人恶毒地揣测,说杨大夫天天来给红林施针,是为了勾引他。杨大夫一个未嫁姑娘,她这般说话,分明就是想把人气走。” 她看向边上的继子,也是红安山庄的大公子梁红江,沉声问:“红江,这女人居心不良,想害死你二弟。你怎么说?” 梁红江弯腰将人扶起:“母亲真想让我说吗?” 庄主夫人冷哼一声:“你该不会想说我不应该动手吧?” 梁红江反问:“难道应该吗?落雨再不对,那也是我妻子,是这红安山庄的大少夫人。且不说她有没有母亲口中那般恶意,就算是有,家丑不可外扬,咱们也该关起门来问责,有罪就当罚,我无话可说。可是您……这番做法,我实在不敢苟同。”他转而看向边上父亲:“爹,母亲将落雨打伤,未免太过了。” 庄主夫人一脸严肃:“庄主,我只有红林这一个儿子,谁想害他,那就是害我。她们姐妹合起伙来想把杨大夫赶走,分明就是想害红林性命,我岂能容她们?” 班落樱适时奔到众人中间,伸手指着自己的嗓子,大张着嘴,表示自己说不出话。 -- 第1097页 梁红江面色微变:“杨大夫,你对山庄有恩,但也不该害人。班姑娘是我们山庄的客人,你……” “她张口污蔑于我,话语实在难听,我便给了她一个教训。”楚云梨面色淡淡:“只是一般哑药,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并非要她性命,也不会让她受伤,若她肯真心诚意给我道个歉,我即刻就会送上解药。” 她看向脸色苍白的班落雨:“至于大少夫人,方才话里话外确实是想赶我离开。” 庄主欲言又止。 楚云梨率先道:“不必强辩说她是担忧妹妹才胡言乱语,我不生孩子,也长了眼睛,自己能够分辨。既然主家不喜留客,那我这客人就该识趣一些,红安山庄我不留了。稍后我就会收拾行李,启程回风烟堡。” 论起来,她救了山庄的二公子,算是山庄的恩人,如今把人赶走,外人眼中的红安山庄就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庄主夫人急了:“那红林的病怎么办?” “你们自己看着办。”楚云梨随口道:“毕竟,我一个未嫁姑娘,日后还要议亲,可当不起勾引二公子的名声。” 庄主也急了:“杨大夫,她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论起来,我比大少夫人还要小两岁。”楚云梨满脸嘲讽:“我比她更不懂事,今儿我就任性了,这山庄,我绝不再住了。” 庄主夫人反应飞快:“那我让红林跟你一起风烟堡。成么?”又补充道:“我会给谢礼。” 楚云梨不置可否:“先把我医治二公子这两个月以来的诊费付一下。” 庄主夫妻俩都有些麻爪,江湖上高明的大夫出诊价钱都不便宜。他们为了梁红林请过不少大夫,相熟的有分文不取的,但也有那不好请,来一趟就要收万两银的。 前些日子,庄主夫人有试探过,彼时杨念意表示他只想治病救人,酬劳随意。如今人家都亲口讨要诊费,那肯定就不能随意。 问题不能问的,如今杨念意正在气头上,万一狮子大开口,他们给还是不给? 给吧,山庄怕是要大出血。可若不给,儿子还要靠人家治病,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 想到此,不只是庄主夫人,就连庄主都对地上的班落雨生出了几分怨气。 就算是受了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好生把人送走,日后再找机会算账就是。再说,这一回的事,分明是因班落樱嫉妒心而起。越想越烦,他沉声道:“红安山庄和班家已经结亲,姐妹嫁兄弟这样没规矩的事,我们山庄绝不会做。” 一句话,让班落樱彻底白了脸。 这么多人面前被拒亲,哪怕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班落樱一瞬间也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难堪之余,更让她难受的是,有了庄主这话,她和梁红林之间几乎没了可能。 想到此,她心底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谢姐姐,还是该恨她断了自己嫁入山庄的路。 夫妻俩不问酬劳,楚云梨就主动提:“至于酬劳多寡,你们认为二公子的一条命值多少,便给多少吧。” 在庄主夫人眼中,儿子的命是无价之宝,多少银子都不换。 庄主一脸为难:“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稍后跟你爹谈。” “救人的是我。”楚云梨强调道。 这就是不愿意了。 庄主不敢把人得罪很了,现在儿子的病是好得差不多。可人在江湖飘,受伤中毒是常事,这么个高明的大夫,只能交好不能结仇! “那我付您十万两银子,成么?” 算是挺有诚意,楚云梨没有再为难他们,颔首道:“稍后我会把这些银子捐去今年歉收的岚山脚下。在此,我先替那些百姓谢过庄主的慷慨。” 如果就一个人要收这么高的诊费,那确实过分。可讨要后是送给百姓,谁见了都得赞一声高义。再有,红安山庄是不会做人,人家才收这么多的,简直是活该! 十万两银票,楚云梨当时就请了几位在山庄里住着的刀客帮忙送走,她自己则坐上了回风烟堡的马车。 临走之前,她将解药给了班落樱。 庄主强压着班落雨到了她马车前,笑着道:“贤侄女,我让落雨给你道歉。” 班落雨一张脸毫无血色,楚云梨一眼就看出她伤得不轻,庄主夫人那一掌是下了狠手的。 “杨大夫,刚才我冲动之下失言,还请您勿怪。” 楚云梨看她一眼:“你这话也不是真心,我不爱听。再说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被人欺负了就一定要还手。我还没对你怎么着,这事还没过去,我就是要怪你。”她扬声道:“从今往后,凡事班家人上门求诊,我都不会出手。” 班落雨面色大变:“杨大夫,我……” 姐妹俩去见过这位杨大夫几次,知道她是个寡言的人。有心事也闷在心里,从不会对外人言。班落雨是真心认为她受了委屈之后要么一走了之,要么就闷在心底。 班落雨是想着把人气走后,回头找个机会上门赔罪,这事便过去了。真的做梦也想不到她脾气竟然这么大,还这般记仇。 南风的马车跟在后面,梁红林的在最后,此时庄主夫人正拉着儿子的手殷殷嘱咐,忍不住还红了眼眶。 “你大哥没安好心,以前我还不确定,可如今看来,班落雨所作所为肯定是他所授意……红林,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尤其是外人递来的东西你都要谨慎。”她恨恨道:“那对毒鸳鸯,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 第1098页 第1658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九 红安山庄自认对杨念意有所亏欠,加上庄主夫人认为有人算计自己儿子的性命,费尽心思下毒的事都做了出来,那找几个人在道上刺杀儿子也不稀奇,所以,她央求庄主派出了山庄中最得力的弟子护送。 庄主心里也明白,次子身上的毒,多半和请与几个儿子脱不开关系,心头对次子一直心有亏欠,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所以,一行人去风烟堡的路上格外顺利,都知道这是红安山庄的二公子,没人不长眼的往上撞。 因为有两个病人,走得并不快,第八日的下午,终于到了风烟堡外。 堡内的大姑娘最近声名鹊起,有传言说她医术当世第一。 当然了,也有许多人不服,认为她救了梁红林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或许会些医术,但没那么神。可之前在红安山庄,风烟堡大姑娘确实救了不少人,谁也不服谁,引起的议论更多,知道她的人也更多了。 杨念意是风烟堡大姑娘,爹娘都不亲近,但也没人敢对她不敬。如今加上她圣手的名声,堡内人得知自家姑娘回来,都热情地迎了出来。对于她带回来的客人,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梁红林和南风跟着下人去安顿,楚云梨回到了杨念意所住的院子,一一抚摸过屋中摆设,颇有些感慨。 杨念意上辈子出嫁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念意,你回来为何不先送个消息,我好派人去接你。”来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堡主的贴身随从,从小照顾杨念意长大。 也正因为有他在,府内众人不敢小瞧了大姑娘。 楚云梨扯出一抹笑容:“奔老,我走得急,再说,山庄派了不少人护送,不会有事的。”怕他又念叨,她上前道:“这几日在外吃不好,住不好,一点都不习惯。我好饿,要吃猪肚鸡。” 奔老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无奈道:“你啊你……” 他还亲自去给梁红林还有备了接风宴,杨重宁大概真的很忙,一直都未露面。 直到晚上的接风宴他才过来,身边跟着一位着红衣的华丽女子,正是杨之遥的生母。 楚云梨扬眉:“来人,请红姨娘出去。”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妻妾没分得那么明显,可杨重宁让妾室出来接待客人,看不起谁呢? 奔老一挥手,立刻有几人出现。红姨娘练武之人,若实在不肯,也能抵挡一会。但是,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她的不对,事情闹大了,还是她丢脸。当即也没让几人动手,自己冲着众人一礼,乖巧退了下去。 杨重宁的面色难看无比,又很快收敛,重新举杯。 两位客人都是病人,需要忌口。酒是不能喝的,菜也有些不能吃,接风宴最后草草收场。 送走了客人,屋中只剩下父女俩。杨重宁面色不太好看:“念意,你之前不是说要治好了二公子才启程回来,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山庄有人针对我。”楚云梨面色淡淡:“我可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一把。再说,这是我家,离家两个月,我想家了。” 杨重宁沉默了下:“你红姨娘在堡内这些年来没闲着,一直都是她在打理堡内事务,帮了我不少的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在外人面前那样说她,她不与你争辩,也是怕你为难。但私底下,她一定会难过的。” “既然这么累,那就别让她做了啊!”楚云梨一本正经:“我已经长大,也该为你分忧,这风烟堡里里外外早晚都得交到我手上,日后就不麻烦红姨娘,堡内事务我自己安排吧。” 杨重宁:“……”他不是这个意思! 别人眼里红姨娘是妾,可杨重宁眼中,那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女人,是比风意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还要亲近的人。所以,看到她被人怠慢,他便忍不住为她争取。 刚想解释几句,楚云梨已经吩咐身边的奔老:“劳烦你去红姨娘书房中,把这些年的账本搬过来,稍后我抽空看完,就将库房也接手过来。我娘不管事,麻烦她这些年,实在是不该。” 奔老就是杨念意手里的剑,指哪打哪,闻言一礼,带着人就要走。 杨重宁急了,他心里明白,红姨娘能够在堡内如鱼得水,被所有人尊重。都是因为她掌握着堡内人的生死。若没了账本,谁会拿她当一回事? “念意,你红姨娘没有觉得麻烦,是我觉得她劳累,该得你尊重……” “你整日管着风烟堡上上下下,事务繁忙,向来都觉得别人做得太少,连你都觉得她累,那她就真的很累了。”楚云梨一脸严肃:“我也不能因为她没说,就一直假装不知。” 说着,眼神催促奔老。 奔老早就看不惯红姨娘的作态,在他看来,这里是风烟堡,杨念意是堡主唯一的血脉,这堡内上下都该以她为先,结果红姨娘倒好,杨念意有的她们母女一定有,她们母女有的,杨念意却不一定有,这也忒不合适了。 以前他也试着提过,可那时小主子心思不在这些琐事上,衣食住行未被人刻意怠慢,从来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如今小主子终于醒悟,他当然会尽心尽力收回。 红姨娘当时温婉行礼,退出殿中后却气得咬牙,连路旁的花盆都被她摔了俩。 听说接风宴散了,她特意坐在窗前,眉眼低垂,气质忧郁。保证外面的人一进来就能看出她在难受。听到脚步声,她看着天边的夕阳,更显几分寥落:“宴会散了?” -- 第1099页 奔老微微欠身:“已经散了。” 本以为回来的人是杨重宁,听到是奔老,她霍然回头:“怎么是你?” 奔老皮笑肉不笑道:“方才堡主跟大姑娘说姨娘平日辛苦。大姑娘也终于发现自己这些年做得不对,特意吩咐老身过来搬府内的账本,日后这堡内事务由大姑娘亲自操持。就不麻烦姨娘了。” 红姨娘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听错,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实在太过惊诧,她失声道:“怎么可能?” “姑娘长大了。”奔老一脸欣慰:“红姨娘往后不用操劳,该高兴才是。” 红姨娘:“……” 她自然是不肯的。 这些年来,除了名分上还是妾室,无论对内对外,她都如堡主夫人一般。 如果杨念意回来就收了账本,日后她就真的成了堡内的妾室,兴许还会影响了儿女的婚事……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堡内事务千头万绪,大姑娘以前没管过,初初接手,肯定手忙脚乱。这样吧,先拿几本账本给她。”等看懂了账本再说。 她又补充道:“这事情做惯了后就不觉得累,我都习惯了。大姑娘如今是名医,该好好治病才是,把精力花费在这些杂事上,实在不合适。”说着话,慌乱的心情渐渐平复,到后来已经镇定下来,侧头吩咐边上的丫鬟:“去拿账本。” 又对着奔老道:“大姑娘若是看不懂也不要紧,她本就是做大事的人,这些杂事,没必要费心。” 奔老早就看不惯红姨娘的处事,一挥手道:“去将所有的账本搬去念院。” 婆子纷纷往书房急奔,像打劫似的。奔老这才对着面色大变的红姨娘施施然道:“姨娘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姑娘是主子,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她自己早有定论,咱们这些下人,听吩咐就是了。” 红姨娘:“……”谁跟你一样是下人? 饶是她多年来身居高位练得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沉下了脸。 “奔老慎言,若堡主听到你这话,大概要不高兴的。” 奔老满脸不以为然:“姨娘多虑了。当初老堡主也没这么大的脾气。”且轮不到杨重宁对他发火。 红姨娘明白他的意思,气得胸口起伏,险些就要当场发作。 说话间,婆子已经抬出来了十几箱帐本,奔老瞅了一眼:“这些应该是今年的,先拿去给小主子瞧瞧,其余的回头再说。” 语罢,不看红姨娘的臭脸,一挥手,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去。 刚走出拱门,就听到身后有瓷器碎裂声传来。奔老面露嘲讽,有些东西占得久了,就以为就是自己的。也是时候让他们醒一醒了。 另一边,杨重宁说服不了长女,看到奔老当真带了账本回来,气道:“念意,堡内事务不是一两天就能理得清的,你别胡闹。” 楚云梨一脸不解:“我做一些自己份内的事,怎么能是胡闹呢?若连堡内这点事我都理不清,日后还怎么接管风烟堡?” 她又一次提及此事,杨重宁不得不重视起来,强调道:“我可从未立过少堡主。”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是外祖父唯一的血脉,这还用得着立?”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底气十足。 杨重宁一时无言以对,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不过,他还有儿子,从来没有想把风烟堡交给寡言不亲近的长女,这种想法得给她掰过来。 “你是姑娘家,治病救人已经很辛苦。当初我是不知道你私底下学医,若是知道,一定会拦着你。既然学了,就一门心思好好治病,没必要管多余的事,反正你有弟弟……” 楚云梨打断他的话:“爹,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长大了,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该是我做的事,就不该交给别人。否则,日后我怕是不敢面对外祖父他老人家,连死都不敢死。” 最后一句堪称诛心。 无颜见老堡主的,应该杨重宁才对! 第1659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 老堡主死了十多年,杨重宁都有些忘了他的模样。 无论老堡主在时如何风光,现如今的堡主是他,下一任的堡主应该由他选出。而不是一个小丫头仗着那点血脉占尽便宜。 杨重宁沉下了脸:“我是你爹,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都知道。”楚云梨挥了挥手:“爹,我要看账本了。” 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按照他说的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重宁看出来了女儿的桀骜,皱眉道:“是不是你在山庄的这段日子里有人跟你胡说了什么?” 楚云梨假装没听到这话,自顾自进了门。 杨重宁又想发火,奔老从书房出来,漠然看着他。 两人对视,杨重宁率先败下阵来:“奔老,念意左了性子,你要多劝一劝。” “我觉得大姑娘挺好。”奔老伸手一引:“堡主,请吧!” 杨重宁心中生了怒气,又一想,觉得自己没必要现在就跟她掰扯,一个小丫头而已,从小到大连账本都不会看,以为做堡主就是过家家呢。 不要紧,等她吃了苦头,就知道厉害了。 回到自己院子,就看到窗前坐着落寞的红姨娘。 “红儿,你怎么了?” 红姨娘头也不回:“没什么。就是有点心寒,我对念意如亲生女儿一般,可她却……方才奔老过来,画里画外都说我是个下人,应该听念意的吩咐行事……” -- 第1100页 杨重宁拧眉:“他真这么说?” “这么多年,我何时说过谎?”红姨娘摇了摇头:“宁郎,我心里实在烦闷,想回娘家小住几天。” “别!”杨重宁从身后揽住她:“她从没看过账,哪里懂得这些?不出三日,她一定就让人把账本送回来了。到时候你不接,非得让她知道厉害,承认自己错了,你再帮忙。” 红姨娘在一开始的慌乱过后,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不好明目张胆的为难堡内的大姑娘,要的就是杨重宁表态。目的达到,她苦笑道:“这丫头,以前都没看出她这般凉薄。” 杨重宁深以为然,也跟着斥了几句。 楚云梨会看账本,但她没有去翻,就像是杨重宁说的,杨念意从小到大都没学过这些,她若是拿上手就精通,难免惹人怀疑。干脆让奔老选了几个精通的人查验。 红姨娘出身武道世家,但和风烟堡完全没法比。风烟堡每月花销不少,她想从其中捞银子,实在太容易了。楚云梨不认为她能扛得住这个诱惑,果不其然,几个帐房先生入书房半个时辰后,奔老前来禀告:“姑娘,账目有问题。” 其实,如果给红姨娘作假的机会,应该没这么容易查出。楚云梨要账本太急,加上红姨娘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突然查她的帐,所以,账目很粗糙。 楚云梨丝毫不意外:“先别走漏风声,让他们查出确切数目。” 到时候,一起讨回来。 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楚云梨睡了一觉,翌日天蒙蒙亮她就起了,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法,亲自给那二人熬了药,又一也给他们施针。 现如今二人的病情已不再凶险,不用一天三次。南风两次就可,梁红林只需一次。楚云梨空闲了不少,抽空睡了个午觉。 睡醒后,她负手在院子里溜达,频频看向后山。 风意在后山闭关,杨念意从小到大没见过母亲几次,可能是她不会医术,从来都没看出来风意身上有病症。 说实话,这个亲娘对待女儿也太生疏了些。 不过,杨念意记忆中,对母亲是很期待的。如果可以的话,楚云梨还是得把人救回来。 黄昏时,她甩开身边伺候的丫鬟,一头扎进了后山。 后山有好几条小道,通往风意闭关之处的那一条较别处要好走些,看得出来,应该经常都有人路过。 闭关练武,也是要吃饭的,楚云梨站在山洞门前的空地上,听不见里面有动静。倒是看到山脚有人拎着食盒上来,她一闪身,躲到了树上。 送饭的丫鬟将食盒放在山洞前转身就走,动作熟练,没有要唤里面人的意思。 又等了一息,山洞门打开,一抹素衣身影走了出来。 楚云梨飞身而下:“娘。” 风意上下打量她:“念意,你怎么来了?” “堡内发生了许多事。”楚云梨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神情:“爹给杨之遥定了亲事,那边中毒多年,已命不久矣。杨之遥不想嫁,把我打晕送上花轿,若不是我机灵,现在已经守了寡。” 看风意丝毫诧异都无,楚云梨心下疑惑:“你知道?” 风意垂眸:“你不是没事么?” 楚云梨:“……” 可是杨念意真的因此死了啊! “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楚云梨适时露出一点悲愤:“我险些被人害成了寡妇,你就不想着帮我讨回公道?” 风意漠然看着她:“你还小,好些事情不懂。” 楚云梨一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 在这期间,风意想躲,却根本躲不开。 事实上,楚云梨并没有用尽全力,站在这里的人如果是杨重宁或是红安山庄庄主,早已经避开了她。就算是武功平平的庄主夫人,兴许也能挣脱。 风意闭关多年,却连庶务缠身的庄主夫人都比不上……实在太不寻常。 楚云梨手指一动,开始把脉。 风意察觉到了,并不挣扎,眼神欣慰地看着她:“我听说你会帮人解毒?” 楚云梨看她一眼:“还能治伤。” 风意扬眉:“你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的旧疾,看不出来才怪。风意体内生气尽失,全靠着练出来的那点内力吊命,若不是天天闭关,怕是坟头都长出树来了。 “难怪你要天天闭关,是谁伤了你?” 听到这话,风意知道女儿是真的看了出来,欣慰之余,苦笑道:“我不知,那时候父亲刚走,兴许是他结下的仇怨。这些年来,我弱成这样,也没空去查。” 楚云梨不赞同道:“堡内那么多人……” “我反正是没空查。”风意嘱咐:“我不要你帮忙,不谦虚的说,我练武天分很高,生你那时就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当年的我都打不过他,如今的你若是去找他,就是主动奉上自己小命。比起报仇,我更想让你活着。” 说这番话时,她一脸严肃。楚云梨却能感受得到其中的爱女之心。这些年来,不与女儿亲近,大概也是不想伤她的人盯上女儿。 楚云梨垂下眼眸:“娘,我都听你的。” 风意似乎不太放心,又嘱咐了几次。随着她站立的时间越久,面色渐渐苍白下来。 她能够活着,全靠内力撑着,楚云梨见了,道:“明日晚来给你送药。” -- 第1101页 语罢,不待她拒绝,运起轻功飞下了山。 走了老远,楚云梨都还能察觉到风意的目光。 刚走到院子外,就看到了杨之遥。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杨之遥看着她的目光还是曾经那样,又嫉妒又不忿,还有不甘。 楚云梨“啧”了一声:“你这脸色可真难看。” 杨之遥瞪着她,忽然轻笑一声,嘲讽道:“听说有些人还妄想接手风烟堡?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怕堕了风烟堡面子,真要交到你手中,怕是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我只知道,我比你厉害。”楚云梨话落,欺身上前一脚踹出。 猝不及防之下,杨之遥被踹了个正着,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她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敢?” 在红安山庄便罢了,始终是别人的地方,一家人闹起来不好看。父亲不会找她麻烦,可这都回到自家,她怎么还敢? 楚云梨缓步上前,踩住她的胸膛:“你以为我还是当初任你嘲讽的小可怜么?我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我拿你当妹妹,现在……当初你把我送上花轿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既然结了仇,我想打就打,就算爹来了,我也一样揍!” 杨之遥被她踩得呼吸困难,面色涨红:“你放开我。” “你让我放,我就一定得放吗?凭什么?”楚云梨抬脚踹上她的腰,把人踹得翻了几翻,厉声道:“滚!再敢到我跟前,我还踹你。” 杨之遥周身疼痛不已,被她这声音吓得往后挪了下,察觉到周围下人的目光,她自觉丢了大脸,色厉内荏道:“爹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知道自己和杨家父子几人不可能好好相处,早已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当即双手捧心:“我好怕哦。” 杨之遥:“……”太嚣张了! 第1660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一 在杨之遥看来,父亲对杨念意宠爱居多,对她就格外严苛。 从小到大,她对杨念意始终都是羡慕嫉妒的。后来把人塞去了红安山庄,以为杨念意会在那里守寡最后枯萎,结果杨念意却把二公子给治好了,赚足了名利。 现如今,外头都在夸赞风烟堡大姑娘是医科圣手,人也善良,往欠收的岚山脚下捐了许多银子……在杨之遥眼中,那些是别人的银子,杨念意慷他人之慨为自己赚足名声,这天底下的人都跟瞎了似的看不见。 她试图跟人解释,最后反而被外人说她嫉妒杨念意……说实话,看到那么多人维护杨念意,她确实是嫉妒的。更让她难受的是,这一回杨念意从山庄回来,人还没到,父亲就再三嘱咐,让她别往人跟前凑。 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同样是风烟堡的姑娘,她为何就要避其风头? 今日到这里来,杨之遥是冒了风险的。看到杨念意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揍人,痛归痛,她心里却有点畅快,这事情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斥责杨念意! “我要告诉爹。”杨之遥扶着腰起身,跌跌撞撞往正院跑去。 楚云梨也不阻止。 果然,没多久杨重宁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杨之遥如何添油加醋,反正杨重宁面色很不好看,进门就质问:“你打你妹妹了?” 杨之遥站在父亲身后,满眼都是得意的笑。 楚云梨扬眉:“她该打。” 这话把杨重宁气得够呛:“念意,你愈发胡闹,我虽宠你,却不会任你胡作非为。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对妹妹动手,从今日起,禁足在院子里,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门。” “这怕是不行。”楚云梨振振有词:“堡内还有两位病人等着我救治。” 杨重宁沉默了下:“那除了他们的院子外,你不许去别处。” “这可不行。”楚云梨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此时天色渐晚,那已经亮起了烛火,隐约可见里面好几个人影:“刚才奔老跟我说,账目有些不对。红姨娘这些年来应该没少从公中贪墨银子。爹和她如夫妻一般,不好算账,但我却容不得这种事发生,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爹把我禁足,是想帮她的忙么?” 还真不是。 杨重宁与红姨娘朝夕相处,要说对她做的事丝毫不知情,那是假话。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他从来也没计较过此事。 而红姨娘呢,两人之间再坦荡,她也不好明着说自己贪墨了银子。这件事情,两人算是心照不宣。 事实上,二人从未想过不同庶物的杨念意会把账目查明白。他们一直都以为杨念意自己看账来着。 杨重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问:“你请人看的账?” 楚云梨像看傻子似的,理所当然道:“那么十几箱账本,若是我一个人,怕是眼睛瞎了都看不完。就像红姨娘说的那话,我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几本账本绊住脚步?” “这天底下会看帐的人多了,不缺我一个。”她仰了仰下巴,指着书房的方向:“只要给得起工钱,多的是人替我算账。爹放心,红姨娘到底贪墨了多少,他们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 面前的长女性情大变,杨重宁心头有些不安。不想再说此事,免得被长女看出自己想维护红姨娘,转而问:“你去后山看你娘了?” 楚云梨颔首:“看了。她不太好,爹,娘伤得那么重,你怎么没有帮她请大夫?” -- 第1102页 “我请了的,没用!”杨重宁叹口气:“你娘不信任我。” 楚云梨扬眉,这对夫妻之间很是生疏,就杨念意记忆中,很少看到他二人相处。她本以为在自己这个女儿面前,杨重宁会掩饰一下夫妻感情,没想到他这么直白。 他如此坦荡,楚云梨便没了试探的必要,直接问:“为何?” 杨重宁沉默下来,看着她的脸,半晌才道:“有些事情我不好说,你可以去问你娘。” 楚云梨追问:“她会告诉我吗?” “告不告诉是她的事。”杨重宁强调道:“无论如何,你打你妹妹就是不对,赶紧给她道个歉。”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楚云梨看着得意的杨之遥:“你要是再敢来找麻烦,我还揍你。” 杨之遥愣住:“你怎么敢?” 姐妹俩私底下揍人就算了,当着父亲的面,她哪里来的胆子? 随即,杨之遥心里又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涩意,冲击得她鼻头发酸,险些落下泪来。杨念意的底气……自然是父亲给的,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何杨念意就有这样的底气,她却不敢? “爹,我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杨之遥低下了头:“我说姐姐武功不好,不能做少堡主,她就发火了。” 重提少堡主之位,杨重宁皱了皱眉:“念意,你是个姑娘家,武功也平平。我只希望你能嫁个疼你的男人平安一生……堡主看似风光,其实累得人心力交瘁,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楚云梨笑了:“爹,女儿长大了,该为你分忧。既然你觉得累,那边歇着吧!” 这话里话外的语气,和她要搬走红姨娘手中的账本一样。杨重宁讶然,脱口道:“那怎么行?” “可以的。”楚云梨一本正经:“这世上每日都有那么多的人离开,也没见有多大影响,太阳照旧东升西落,你不做这个堡主,也没甚要紧,不信你试试。” 杨重宁:“……” 他沉下脸:“偌大一个风烟堡,关乎几千人的生计,不是过家家。念意,你还说自己懂事,依我看,你压根就没长大!” 楚云梨一针见血:“爹是舍不得堡主之位吧?” “胡说!”杨重宁下意识反驳:“念意,你越发跋扈,我不能再纵容你了,从明日起,每天抄堡规三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楚云梨笑了出来。 杨重宁正在训斥女儿,见她不害怕反而大笑,当即就怒了:“你疯了吗?这事情好笑吗?” 楚云梨擦掉眼角笑出的泪:“爹,这整个风烟堡都是我的,规矩也该由我来定。你让我抄规矩……实在太离谱了。” 杨重宁最听不得她提及此事,沉声道:“关于堡主之位,我准备传给你三弟。之海年纪轻轻,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处事大方,为人仗义,有他做堡主,我才放心。” “我说过。”楚云梨强调:“这风烟堡主,只能是我!” 杨重宁怒喝:“念意!”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我听得见,你不用这么大声。” 边上的杨之遥不乐意了,她找父亲过来,明明是为自己讨个公道。掰扯半天,反而连父亲都要落下风。她提醒道:“爹,姐姐这脾气实在是……” 杨重宁听到这话,心疼也有点堵。长女以前挺听话的,就算偶有任性。他只要沉下脸说几句重话,她便乖巧了。像现在这么口舌伶俐地狡辩,真的是头一遭。 “念意,堡主之位你就别想了。”杨重宁语气不容反驳:“你三弟很合适……” “他哪合适?”楚云梨打断他的话:“就因为他武功高吗?既如此,我给他一个机会,我们俩比试一番,如果他打不过我,那边老实做风烟堡的三公子,别再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 杨重宁:“……”在他看来,堡主之位就是儿子的。哪里是肖想? 杨之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向来看不起杨念意这个姐姐。在外和友人说起,还偶有贬低。 就连不太出门的杨念意都偶尔能听见那些话,可见那小子在外头没少编排她的不是。 楚云梨早就想找个机会教训他,如今能顺便给杨重宁添堵,她就更乐意了,当即拔出腰间佩剑,脚下一掠,直奔杨之海的院子。 天色渐晚,杨之海已经回到了堡内,刚刚洗漱完,从内室出来,就见大门被一阵劲风刮开,一抹鲜亮的身影奔入,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整个人已经被拎着飞出了门。 楚云梨将人掼在地上。 猝不及防之下,杨之海摔了个屁蹲,看清面前的人事长姐,他诧异她武功之余,心中已先生出了愤怒:“杨念意,你发什么疯?” 楚云梨“唰”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来,咱们比试一场。” 杨之海讶然,随即脚下一蹬,抓起边上武器架上的长枪,直冲楚云梨面门而来。 这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楚云梨冲他恶劣一笑,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剑花,一刺一挑,杨之海手中长枪已经脱手,他正想去捡,只觉得腰间一痛,站立不住向前扑倒。下一瞬,只觉铺天盖地的剑雨朝自己袭来。紧接着周身各处刺痛不已。 杨重宁赶过来,看到儿子衣衫褴褛,周身到处都是血痕,伤口不深,但实在太多,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正想出手阻止,就见纤细身影将儿子踢飞,直直落在他面前。 -- 第1103页 杨之海捂着胸口,瞪着面前的女子,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楚云梨利落地收剑,看着杨重宁嘲讽道:“就这样的武功,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佼佼者?让他做堡主,才是堕了风烟堡的威名。爹,你这眼睛到底怎么长的?” 杨重宁沉喝:“这是你弟弟!” “我知道。”楚云梨振振有词:“否则,就凭这小子往日对我的诋毁,可不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她瞪着地上的杨之海:“你服不服?” 杨之海:“……”敢不服么? 方才这女人出剑他都没看清,压根就没法接招,只能被动挨打,更何况她还不讲武德出手偷袭,根本就打不过嘛! 第1661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二, 杨之海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他也得了机会和几位前辈切磋过,方才杨念意出手的瞬间,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和那些前辈对战一般的压力。甚至,她出手毫不留情,他心中还生气了惧怕之意。 这压根就不是切磋,杨念意像是奔着要他的命而来。 “姐姐,剑下留情。” 当着杨重宁的面,楚云梨没有杀他,道:“我要是没留情,你早就没命了。” 杨之海哑口无言。 杨重宁面色铁青:“念意,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个世上,无论是谁都得有亲人友人。否则,那成了什么?”他心头的怒气几乎压抑不住:“冲着弟弟妹妹,下手别那么狠。”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就这还狠啊?” 杨重宁:“……” “士可杀不可辱。” 把人全身戳得到处都是窟窿,能够把人打成重伤却偏偏留手,这不是欺辱是什么? 楚云梨不接这茬,转而问:“我够格做堡主吗?”她有看向瞠目结舌的杨之遥,道:“还是,爹打算让我跟之遥也比试一下?” 杨之遥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杨重宁对此很不满,瞪了一眼小女儿,才道:“念意,做堡主不是只有武功就行。还得以理服人。” 楚云梨赞同地点点头:“我最近在江湖上名声不错,谁提起我都赞一身善良,比杨之海好多了。” 杨重宁沉默了下:“之海用的是长枪,当年你祖父就是一支长枪……” “其实我也会。”楚云梨飞掠的落在地上的长枪旁,脚一踩一踢,长枪飞起,她翻身接过。 身形利落,动作漂亮。等她站稳,已经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之海,你起来,我们再比过。” 杨之海简直要哭了,他这会儿浑身都疼,虽然爬得起来,但却万分不想再挨一顿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干脆道:“我认输。” 楚云梨扬眉:“爹,你怎么说?” 杨重宁沉默了下:“念意,双方比武,不得趁人之危。若有人受伤,胜之不武。” 言下之意,杨之海这会儿受着伤,她就算打赢了也不做数。 果然不愧是做了多年堡主的人,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嘴皮子也挺利索。 眼看长女不依不饶,非要得个准话,否则就还要揍人。姐弟俩是肯定打不过她的……他沉吟了下,继续道:“半个月后,你们再比过。若到时之海还是敌不过你,这少堡主之位就是你的。” 闻言,杨之海猛然抬头,满脸诧异。 楚云梨不怕他们耍花招,她还得抽空让红姨娘和其娘家人把贪墨的那些银子吐出来。当即收了长枪,道:“那就半个月!” 杨重宁松了口气。 杨之海快哭出来。这边伤还没养好呢,半个月以后又要挨揍。只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堵得慌,连饭都吃不下了。 把姐弟俩揍了一顿,楚云梨心情不错。回去后睡得香甜。翌日早上,她配了三副药一起熬着。 给风意的比较难熬,她先给南风和梁红林送过去,顺便给二人施针。难得的,二人竟然坐在一起对弈。看到她进门,都收了手。 “兴致不错嘛。”楚云梨含笑上前,一人分了一碗药。 梁红林看着她眉眼,笑道:“闲来无事,实在找不到消遣的东西。杨大夫,我能练武了么?” “别动用内力,只练招式的话,可以试着开始。”楚云梨提醒道:“别过量,你身子亏损太多,不能太劳累。否则,你这条小命大概要保不住的。” 听到最后一句,梁红林面色慎重。 南风眉眼弯弯:“念意,我听说昨夜正院出了点事?” “教训两个不听话的孩子而已。”楚云梨轻飘飘道:“你住在客院,如何知道这些?” “偶然听说。”南风看了一眼边上的梁红林,问:“我何时上门提亲比较合适?”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种事情应该是长辈来提,但我家中只剩下我一人,实在愧对于你。” “不要紧。”楚云梨想了想:“提亲的事不急,你若真想下小定,那就交给我。” 两人言谈间语气亲近,衬托得梁红林像个外人似的。他心头又酸又涩,不想再留下来看二人你侬我侬。干脆起身:“杨大夫,我先回去等着。” 出了院子门,梁红林叹了口气。感情这事就是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先遇上的,结果她却要选别人。 偏偏杨念意对他恩重如山,他根本不敢也舍不得勉强她。 -- 第1104页 走出不远,又看到了带着面纱的杨之遥。 面纱轻薄,隐约可见肌肤上的红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始终男女有别,不会刻意靠近。梁红林正想绕道呢,看到杨之遥朝自己走了过来。 被人看到了,还特意避开,难免有些失礼。梁红林如今还是府中的客人,就更不好视而不见了。 “二姑娘。” 两人曾经是未婚夫妻,杨之遥弃了他故意挑别人上花轿,这事不是秘密。 事实上,若不是梁红林搬到了风烟堡,人在别人的屋檐下,不能失了礼数,否则,他是是绝不会搭理她的。 杨之遥看他眉眼冷淡,道:“我姐姐和南公子之间互生情愫,观他二人相处,用不了多久就会定亲。二公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理解你的难过……关于我们俩的婚事,我想解释一二。那时候我特别害怕,所以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我确实做错了,还请公子,勿怪。” 说着,朝他深施一礼。 梁红林只是和她打个招呼而已,可没想和她再续前缘,听到她这番疑似求和的话,当即再无耐心,转身就走。 当真是丝毫面子都不给,杨之遥气得跺脚,实在不甘心,追上前几步:“我姐姐就是个泼妇疯子,我又没说她坏话,她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我两巴掌。我身上到处都是伤,走路都在疼。” 这才是她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让梁红林彻底厌恶了杨念意那个女人,凭什么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她的,就连男人也一心向着她? 梁红林头也不回:“把不好的亲事塞给别人,连商量都不曾。杨姑娘,依我看,你是活该挨打。” 杨之遥:“……” 她气得胸口起伏,眼看梁红林就要消失在假山后,她大喊道:“你们都是瞎子,心偏得没边了,杨念意有哪里好?” 梁红林没想跟她掰扯此事,压根就不想与她说话。飞快消失在了园子里。 他挺想把杨之遥诋毁的话告诉杨念意的,但他身为客人,不好挑拨离间,又见杨念意昨日交锋没吃亏,干脆就不提了。日后寻着机会,再隐晦的提一提便可。 杨之遥实在不甘心。她说腰疼是真的,昨天挨的那几下,已经冒出了几个青紫疙瘩。一生气,胸口还隐隐作痛。她坐到了假山旁,思量对策。 不远处的园子里,楚云梨收回了扎在南风身上的银针:“我得帮我娘熬药,这期间得去找梁二公子施针。你先歇着吧!” 南风看着她收银针的动作:“念意,无论在世上谁厌恶你,我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这话楚云梨信,她笑吟吟颔首:“我相信你。” 听了这话,南风就像是大夏天里喝了一口凉水,周身都慰贴无比。半晌,她起身离开后,南风一直想着二人之间的甜蜜相处……猛然听到心上人要去给别的男人施针,尤其梁红林还居心不良。怕未婚妻被人拐跑,他干脆起身,也跟着出了院子。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树底下站着一抹纤细的身影。此时正微微抬头看着树梢,整个人落寞无比。 杨之遥是特意留在这里的,也是想偶遇南风。 她倒不是对南风这样一个出身不显的公子有旖旎心思,只是想着……若是南风移情别恋,转而心说她,杨念意大概会被气死。 南风还在病中,平时深居简出,身边也不愿意留太多的人,杨之遥本以为今日不会如愿,谁知还没坐多久,就看到人走了出来,眼神一转,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去帮我拿跌打的药酒,我的腰好痛。姐姐下手太狠了,多年姐妹,她竟然一点也不顾念情分,我都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南公子心?” 说这话,微微转头,像是才发现南风一般,惊讶地捂住了嘴:“南公子,你怎么会在此?” 南风不想搭理她,本来想假装没看见,听到她问,嘲讽道:“装什么偶遇?你不就是故意等在这里的么?” 第1662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三 杨之遥被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识趣的人? 就算看出来了,也没必要当面拆穿。他是客人,但凡懂几分为客之道,就该知道不该给主家没脸。 且他还直勾勾看着自己……一瞬间,杨之遥无比狼狈。 南风还忙着,梁红林没安好心,再晚点过去,搞不好已冲心上人表明心迹了,抬步绕过她大步离开。 杨之遥不甘心,大喊道:“南公子,姐姐她性子霸道,又睚眦必报,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南风回头,问:“那又如何?” 他认为有必要以此说清楚,免得她再三纠缠,引得念意误会,沉声道:“她若想骂谁,想杀谁,我都可代劳。” 这样的话说出来,杨之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喃喃问:“姐姐就那么好?” 南风沉声道:“你若想为难她,先问过我。若让我发现你还对别人胡言乱语,诋毁她名声,我不会放过你。” 杨之遥气疯了,大声道:“这里是我家。” “那又如何?”南风不以为然:“有本事,你赶我出去啊。” 以前风烟堡内各人感情如何他不知,但就他住进来后这两天发生的事来看,堡主并没有外头传言那般宠爱长女,反倒是这些不受宠的庶女得他看重,只要想到那么多年里杨念意独自在此面对这些别有用心的亲人,他心头就满满都是戾气。 -- 第1105页 杨之遥哑口无言。 现如今杨念意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不听,就连父亲他都敢反驳。若是动了她的客人,她定然又要发疯。 反正杨之遥是不敢做这种事的,万一再挨顿打……划不来嘛。 南风赶到的时候,楚云梨正在收针,看他过来,讶然问:“可是有哪不适?” “不是。”南风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心思,看着躺在那里的人:“梁兄,闲来无事,咱们再来对弈。” 梁红林自然注意到了他眼中对杨念意的在意,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不过,酸啊酸的,就习惯了。 楚云梨认为,有必要试探一下风意对待杨重宁的态度,当日午后送药上后山时,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末了道:“我不管当年外祖父是如何嘱咐他的,反正这风烟堡主,我做定了!谁若阻挡我,都是与我作对!” 风意早已满脸怒气:“风烟堡主之位,本就是你的。这是当年早就说好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他敢违背约定,甚至还毫不掩饰。” 这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她如今就是一个废人,活着都难,哪顾得上其他的事? 若是女儿没有这高明的医术,也只能任他宰割。当然了,就是现如今,风意也不认为她们母女有和杨重宁争的实力。 “念意,就是别太激进,万事以你的安危为要。别把他逼急了。” 看杨重宁说让儿子接手风烟堡主之位时那般理所当然,楚云梨还以为下一任堡主当真随他心意安排,听了风意的话,她冷笑道:“我知道了。” 看了一眼放凉了的汤药,道:“记得把药喝了。” 风意看女儿这架势,像是要去找杨重宁算账,急忙道:“你别看他待人温和,当年的武功在江湖上就小有名气。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松懈。你打不过他的,别乱来。” 楚云梨已经准备下山,听到这话,回头问:“你这些年忙着疗伤,手头应该也有些人可用。不敢查当年打伤你的人,你是不是怀疑那人是他?” 风意苦笑:“我也想知道真相。但是那人真的是他,我们夫妻之间等于撕破了脸。你外祖父不在,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可你那么小……” 不敢细查,是怕杨重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要她们母女性命。维持表面上的和气,杨重宁为了表明自己仁义,便会善待她们母女。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年来,风意常年住在后山,夫妻俩一个月都见不上两回,可外头却从未有风意失宠之类的传言,外人提及风烟堡,都知道堡主为了妻子的病花重金求药,又疼爱长女,反而是对庶女多加苛责。虽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堡主夫妻感情深厚。 楚云梨颔首:“我明白了。如果打得过,你还是想收拾他的,对吗?” 风意:“……” 看着女儿飞掠下山,轻功当真是好,可真和杨重宁那样的高手拼命,只凭着这点轻功是不够的。不放心地大声嘱咐:“别乱来!” 越想越不放心,可她伤成这样,除非把伤治好,否则都不能下山……想到治伤,她眼神落到了边上的黑漆漆的药碗上。 说实话,她不太放心。 女儿对她自然是一番好意,可万一有人利用这份好意,往药中加不该有的东西怎么办? 这些年来,她一直谨小慎微。 这会儿也一样,哪怕是女儿送来的药,她也不敢直接入口,掏出银针放进药碗,半晌后拔出,看到银针未变色,这才松了口气。女儿的心意她挺珍惜,能不能治伤都是其次,只要没有毒,她就愿意喝。 一碗药下肚,只觉得丹田处微暖。风意眼睛一亮,难道真的有用? 另一边,楚云梨飞掠下山,回了自己的院子。翌日还要给三人熬药,她用完晚膳后去了堡内的药房。 她自己院子里有个小药房,各个柜子挺小,药材收得不多。堡内的就不同了,当下所有的药材都能在里面找到,并且有专人每日查看补充。 今日却不同,有两样补血气的药材都只剩下一点,还不够配一副药。边上的药童一脸歉然:“我师父给公子备药,就没了。姑娘放心,小的已经告知了采买的管事,不出三日,就能买回来。” 药和别的东西不同。 别的东西譬如菜色之类,没有可以暂缓,实在不行,还可用其他的代替。药若是落下一顿,轻则加重病情,重则危及性命。在治病这件事上,楚云梨向来要求极高。 “告诉采买的管事,最多午时,我一定要拿到药材。” 小童苦着脸:“怕是不行。”见楚云梨不悦,他急忙解释:“咱们风烟堡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每日要采买许多东西,中午是一定回不来的。”他偷瞄了一眼楚云梨神情,道:“姑娘若真的着急,可以自己骑马下山去买。” 楚云梨扬眉:“你让我自己去买?” 小童尴尬:“药材很容易被人动手脚,红安山庄的二公子身份贵重,本来就有人想害他。别人买的药,您放心么?” 闻言,楚云梨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说得对,事关二公子的性命,不容有丝毫闪失。明日一早,我自己下山。” 小童的话没什么不对,楚云梨却从中窥出了一些有人想让她下山的意思。 翌日早上,她起身去马棚时,在园子里偶遇南风。 -- 第1106页 “这么早?” 南风笑吟吟:“我听说你每日天蒙蒙亮就起来练剑,顺便熬药,便想来帮你的忙。” 楚云梨今日只练了一刻钟的剑,问:“我今日要下山,你去么?” 她都这么问了,南风自然要去。 两人结伴骑马出风烟堡时,门口有一行车队已经等着了。为首的管事一脸谄媚迎上前。楚云梨不看他,马鞭一扬:“不必多礼,咱们快去快回。” 下山的一路挺顺利,到了风烟城,正是早上最热闹的时候,楚云梨真的是缺药,进城后直奔药铺,然后带着南风去铺子里用了早膳,就启程回堡。 今日的药还没熬,可不能耽搁了。 往风烟堡去的那条大道要路过大片密林。密林里大树参天,看不到阳光。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走在其中,听得到各种虫鸣声和动物的动静。 两人打马走在其中,就在即将出密林时,忽然察觉左边有一阵劲风袭来,直冲着楚云梨要害处。 剑光凌厉,楚云梨飞身而起,险险避开,边上南风已拔剑迎上,三人转瞬间过了十来招。 来的人是个高手,不过,外人没有见过楚云梨出全力,到底还是低估了她。楚云梨没有第一时间下杀手,又过了几招,确定那人是针对她且招招下杀手时,才飞出袖中银针将人制住。 “谁让你来的?” 黑衣人别开眼。 楚云梨冷笑:“嘴还挺硬。”她抬脚就踩,“咔嚓”一声骨裂声起,地上的人面色煞白,却咬紧了牙关没有惨叫。 “骨头还挺硬。”她面色沉冷,转瞬间又断了他几根骨头。现在还是不肯说,拔出腰间银针,往身上最痛的穴位戳去。 地上的人终于承受不住,闷哼出声,眼看她银针往死穴而去,面色微变:“我说!” 楚云梨抬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黑衣人哑声道:“是……是堡主……他怕你半个月之后伤着公子,所以……” 楚云梨就猜到没那么简单。那天她和杨之海过招,但凡是懂武的人,就知道杨之海无论比什么都会输,这样的情形下,杨重宁却定下半月之期……怎么看都有猫腻。 原来是有找人把她杀了,或是让她身受重伤的打算。 南风面色难看无比:“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简直畜牲不如!念意,你别拿他当亲爹了。” 楚云梨将地上的人敲晕扔上马背,冲着南风一笑:“对我来说,这是好事。” 南风:“……”完了,这人都给气傻了。 亲爹要杀她,还是好事? 楚云梨看出他的想法,道:“我早就忍够他了,有了这个刺客,我就可以和他撕破脸了!” 第1663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四 南风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并没有好受一点。 回去的路上,南风没再开口。楚云梨心情不错,还哼起了当地的民谣。 眼看风烟堡大门就在前头,楚云梨沉下了脸,一进门就吩咐道:“去找我爹,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堡中的大姑娘已经今非昔比,门房不敢怠慢,飞快跑了一趟。 杨重宁正在外书房,听到门房禀告女儿的话,对着几位账房先生到:“愈发没有规矩,都怪我把她宠坏了。” 他稳坐上首,并没有如门房所说前去找女儿。 楚云梨也没指望他会来找,会在门口就放话,也是想让堡内的人知道。她这个女儿对父亲生了不满。 果不其然,等她拎着黑衣人赶到外书房时,好多人都在暗中观望。楚云梨一脚将书房的门踹开,狠狠把人掼在地上:“我的好父亲。儿子就是宝,该被你捧上堡主之位,女儿就该死,对吗?” 杨重宁看着地上的人皱起了眉:“你又发什么疯?这人是谁?你从哪抓的?” 楚云梨狠踹了一脚地上的黑衣人:“他都招了,你该不会想狡辩说这是外人派来离间我们父女的吧?” “事实就是如此。”杨重宁沉着脸:“你是我亲生女儿,无论做了多大的错事,我都会原谅你。实在看不惯,也会出手管教,绝对不会让人来对你下杀手。这个人,很是可以,你把他交给我,回头我一定给你个说法。” 说着,看向门口候着的随从:“把人带去地牢,稍后我亲自审问。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们父女之间挑拨离间!” 话语铿锵。 楚云梨满脸嘲讽:“本来呢,你是我爹,我该听你的话。我也打算等半月之后跟杨之海光明正大比拼,赢回堡主之位。但我发现,跟你们这样的人讲规矩,那就只能吃亏。” 她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你想要我的命,我便也不用跟你客气。既然是以武为尊,那么,只要打败了你,这堡主之位就是我的了。” 杨重宁脸色黑如锅底:“念意,不许任性。” 楚云梨怒斥:“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你给我出来。” 身为女儿,这样呵斥父亲,算是大不敬。任何一个爹大概都忍不了。杨重宁也一样。 说实话,他这些天里早已忍够了长女,要不是顾忌着她的身份,他早就出手教训了。见她愈发过分,刚好可以光明正大揍人,他沉声道:“念意,我念及你娘常年生病,对你格外宽容,你却不知好歹。连基本的孝道都不知,今日为父就教教你规矩。” -- 第1107页 语罢,整个人飞升而起,掠到了院子里。 楚云梨感受到他浑厚的内力,手中的剑捏得更紧几分。 之前她住在红安山庄不肯回来,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那时候她刚来,就凭着杨念意练出来的那点内力,压根没有自保之力。 父女俩没有再说话,气氛凝重中,还是杨重宁率先出手,浑厚的内力裹挟着掌风朝她面门打来,劲风吹起楚云梨的长发飞舞。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铁了心要教训楚云梨。 楚云梨飞身而起,避开他的手掌,手中的剑以一个刁钻的弧度只冲他脖颈。 杨重宁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十几岁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剑法和内力是很少见的。他抬手格挡,却见那剑一滑,已经冲着他胸口而去。 这一回,杨重宁没来得及挡,多年来的警觉,让他下意识侧身,避开了要害之处。 凌厉的剑锋带起一片血雾,杨重宁只觉得胸口一痛,急忙飞身退开。 边上的下人和屋中追出来的账房先生见状,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府中不显山不露水最近才传出神医之名的大姑娘,在武道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造诣。有些忠于老堡主的下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但追随杨重宁的那些,面色都慎重起来。 父女俩相隔几丈对峙,杨重宁面色无比慎重,他沉声道:“别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为父的话。”他拔出腰间软剑:“今日为父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他话音刚落,楚云梨已经飞身而上。 高手过招,不如寻常人那般叮叮当当打个热闹,每一下都是杀招,两人身上都受了伤。一刻钟后,楚云梨飞升而退,左肩上喷出一片血雾,而她对面的杨重宁却软软倒在了地上。 围观众人一片惊呼。 谁也没有料到,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杨重宁竟然打不过自己十六岁的女儿。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杨重宁肚子上一个大洞,正潺潺流着鲜血,杨之遥姐弟俩站在人群中,看到这样的情形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二人扑上前手忙脚乱的去捂住那个血洞,杨之遥说话时都带上了哭腔:“赶紧去请大夫。” “爹……你感觉怎么样?”杨之遥看着父亲煞白的脸:“您想要什么?” 她其实是想说,若有压箱底的保命药,这会儿就赶紧用上。 杨重宁不看任何人,只死死瞪着楚云梨:“你……跟谁学的剑……” 内力可以自己练,杨念意身为风烟堡大姑娘,杨重宁为了不落人话柄,给她的心法属于上上等。说实话,再有天赋的人,也得练个二三十年,才与他有一拼之力。再说,他从小就优待长女,就是想让她在安逸的环境里放弃练武。 事实上,杨重宁也暗中观察过,长女毅力不错,但天分就一般,勤勤恳恳几十年,兴许能在江湖上站一席之地。但想要打败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加上风意那边身子越来越弱,他才渐渐放松了警惕,萌生出了将堡主之位传给儿子的念头,且并未避讳外人。 他原本是想着,无论何事,都得让外人慢慢接受。尤其堡主之位这样的大事,就得早早放出话去,如此,等到儿子长成,接手风烟堡就顺理成章。 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长女竟然习了这样一套刁钻凌厉的剑法,今日之前,他从未见过。 “这不关你的事,成王败寇。”楚云梨眼神一一在围观众人脸上扫过:“昨日我问过我娘,当年他从我外祖父手中接过堡主之位时,就已经约定好,下一任堡主是我。结果他忘恩负义,妄想撕毁当年的约定,随心所欲地把堡主之位交给一个草包。我自然是不允的。” “他让我打败杨之海,我赢了,他又约定半月之期,非要我用外祖父当年的红缨枪再一次打败杨之海,看在他是我生父的份上,我又答应了。结果倒好,他暗中找人刺杀于我。”楚云梨手中的剑放在他脖颈上,在这期间,姐弟两人试图格挡,她不耐烦地将人踹开,盯着杨重宁道:“你罔顾我外祖父的遗愿,擅自撕毁约定,不就是因为你武功高强么?现在……你怎么说?” 话问出口,她的剑尖已经贴到了他的脖颈上,刺出了一抹血珠。 杨重宁想往后躲,却根本挪不动。这会儿的他已经脱力,只能躺地上任人宰割。 他咳嗽了几声,强撑着道:“我是你爹,你不能弑父!” 真的是强撑,一句话说完,他脸色更白几分。 “你说得对。”楚云梨颔首:“无论你是当初接手堡主之位时就想撕毁约定,还是后面渐渐萌生的野心,你这些年来为风烟堡费心费力是事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我不杀你,从今往后,你去后山疗伤吧!” 一锤定音。 她侧头,看到了人群里老泪纵横的奔老:“麻烦您亲自送他去。” 杨重宁还想说话,却根本说不出。 杨之遥大喊道:“你不能这样对爹。” “在这个堡内,我想做什么都可,没有人能阻止我。”楚云梨侧头看她:“二妹,要听话哦。否则,我这个做姐姐的,可要教你规矩。说不听,那我就只能动手了。” 杨之遥挨过她的打,听到这话,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下。 楚云梨握紧手中的剑,纤细的身子挺得笔直,声音朗朗:“当年外祖父选杨重宁接受堡主之位时,就已放出话,等我长成,堡主之位由我接任。” -- 第1108页 “如今我打败上任堡主,怎么也该算长成了。从今日起,风烟堡主是我,不愿意追随我的,大门开着,没人阻拦你们。但若是不走,愿意留下来的,往后就得听我号令。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纤细少女眉眼如画,很年轻的年纪,但眼神凌厉,不容人小觑。 第1664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十五 背靠大树好乘凉。 尤其是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道,双拳难敌四手,最好是找个靠山。在场这些都是在风烟堡呆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哪怕是杨重宁的死忠,也没人想离开。 竟然没有人动弹,楚云梨颇为满意,一挥手道:“来几个人,跟我去后山接回我娘。” 风意这些年来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从她生病之后,好多人都没有见过她了。 今日父女俩闹翻,杨念意这个女儿丝毫面子都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杨重宁打成重伤……很明显,父女间的情分早已不在。搞不好风意闭关疗伤这事,也和杨重宁脱不开关系。 风意从昨天起,眼皮一直在跳,也静不下心来打坐,听到山脚有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她吓了一跳,拔了腰间的佩剑,戒备地打开石门。 看到为首的人是女儿,她提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念意,你带这么多人来做甚?” 楚云梨朝她伸出了手:“娘,现在我是堡主,你跟我回家吧!” 风意看向众人,见他们没反驳,且看一下女儿的目光中满是敬重,心头微微一惊,下意识问道:“杨重宁呢?” 语气里不见担忧,更多的是惊诧。 众人听着,心头都有了计较。这对夫妻之间,早已没了感情。 “被我打伤,送到后山疗伤了。”楚云梨握住她的手:“今日的药还没熬,先下山去。” 风意恍恍惚惚,都坐到了院子里,还回不过神来。 楚云梨忙着熬药,还得给那二人施针,全部弄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她特意回来陪着风意用晚膳。 “念意,你打败了他?” 楚云梨强调:“我把他打成重伤,已废了他的武功。他这辈子,都只能做个普通人。” 风意松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楚云梨没管她的复杂的心思,继续道:“你这伤想要好得快,还是得施针,稍后你洗漱一番,我帮你仔细瞧瞧……” 话音未落,奔老进门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托盘。那托盘的中央,正正放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玉扳指。 “这是堡主信物,姑娘千万收好。”奔老语气激动,神情振奋。 风意看着那枚扳指,眼圈通红。 楚云梨接过,戴在了拇指上。 “他闹了吗?” 奔老一脸鄙视:“闹了,非说要见您,我不肯,他又说不放心别的大夫,想要你亲自帮着治伤。” 父女之间弄到反目成仇,杨重宁大抵是不放心真的把自己的伤交给她的,之所以有此要求,也只是想见她而已。 “多派几个人守着他,除了送饭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自然也包括杨之遥姐弟俩。 姐弟俩被她踹过,都受了点伤。又看到连父亲都打不过,识时务的溜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都没出来。 楚云梨想了想,又问:“那些账查得如何?” 提及此事,奔老心中又生气一股怒气,那红姨娘就像家里养的老鼠似的,偷了不少东西,他愤愤道:“应该就是这两日。” 楚云梨颔首:“让账房先生抓紧,我是一刻也不想忍了。” 奔老动作很快,当日就往书房添加了人手,又让他们熬夜查账,翌日早上,楚云梨刚用完早膳,就看到了查清的账目。 红姨娘这十几年来,贪墨的银子足有百多万两,账目做得粗糙无比,最离谱的时候,买只鸡都要二两银子。 也是因为堡主杨重宁从来不查她的账,她才会这般胆大,账目做的丝毫不掩饰,哪怕是个蠢货,也能看出其中有问题。 楚云梨不紧不慢用完了早膳,又将药配好熬着,这才拿着账本去了红姨娘的院子。 母子三人正凑在一起商量对策,看到她进来,面色都不太好。红姨娘活了半辈子,还能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姐弟俩就差得远,是那种想生气又不敢的模样。 “姐姐,你有事吗?” 杨之遥率先打破沉默,也是因为长姐进门之后一句话不说,看着他们的眼神格外严厉。气氛越来越凝滞,压得人呼吸不畅。 楚云梨颔首:“是有点事,主要是想问一问红姨娘,什么鸡那么贵,都快赶得上人参了。” 她将那本最离谱的账目扔到桌上:“解释一下吧。” 红姨娘从账本被搬走之后心中就开始忐忑,不过,杨重宁是堡主,杨念意是他女儿,就算查出了其中有猫腻,应该也拿她无法。 可是,昨天杨重宁被打伤后送到了后山,说好听点是养伤,但其实,他直接被圈禁起来了。 红姨娘就知道事情要糟,昨夜辗转反侧,一宿都没睡着。今日母子三人相对而坐,都想不出有用的应对之策。正好看到账本,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账本我只是偶尔过目,都是底下的管事在记……” 楚云梨嗤笑一声:“原来你都没看啊!那前堡主还口口声声说你辛苦,原来把这些账本堆在屋中就算辛苦了?” -- 第1109页 被嘲讽了,红姨娘却不敢发作,低下头道:“我偶尔身体不适,没有盯得那么紧。” 楚云梨抬手止住她的话:“咱们大家都是聪明人,你糊弄谁呢?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信?账本在此,我让人原原本本家里管家这些年的账目都查了一遍,发现你他么了一百十三万两七千……就这,还是按每年的物价粗略算的,真计较起来,只会比这更多。红姨娘,我记得你娘家当初只住了一个小院,现在好像有了五进大宅,家中奴仆成群,也成了这风烟城的大户。我也打听过,你父兄这些年来没做生意,这银子总不能是大风刮来的吧?” 屋中一片沉默。 红姨娘低着头不吭声,楚云梨一巴掌拍在桌上,“砰”地一声。吓得姐弟俩抖了抖。 “念意,他们发了横财……” 楚云梨满脸嘲讽:“红姨娘,你还没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吗?杨重宁已经废了,再不能为你们撑腰,你们母子三人那些年没少奚落我,账目在此,我自认没有冤枉你。当然了,现在堡主是我,我就说你欠了我风烟堡千万两,你又能奈我何?” 红姨娘诧异地瞪大了眼:“你耍无赖!” “那又如何?”楚云梨一步步逼近:“我这也是跟杨重宁学的啊,他之前也耍无赖想撕毁跟我外祖父的约定来着。” 见三人被吓着,她继续道:“你想要平安脱身,将这贪墨的银子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红姨娘急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这些年来确实从堡内偷拿了不少银子,但那些银子也不全都落到了她手中啊!就比如采买的管事和账房先生,想要做假账,就得先喂饱了他们……还有一些帮她做事的人手脚不干净,但又不过分,她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账本上查出一百多万两,真正到她手中的,最多只有七成。 银子明明是别人花了,凭什么要她来填这个窟窿? 没这种道理嘛! 楚云梨就不打算跟她讲道理:“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还了?”她微微偏着头:“咱们堡内规矩,欺上瞒下贪墨银子,按律该罚。你贪墨百万两这么多,大概要被凌迟!” 红姨娘:“……” 这丫头连亲爹都敢杀,又狠又薄情。对她一个外人,只有更不客气的。搞不好真的会被凌迟。 她活了半辈子,除了早些年苦些,后来的这些日子里风烟堡上上下下无人敢对她不敬,见了她都得称呼一声红夫人。事实上,她比后山养伤的风意更像堡主夫人。 她不想死! 看着面前年轻的姑娘,红姨娘不敢赌,她哆嗦着嘴唇:“我帮你凑。但能不能凑出……”就不一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云梨已经一合掌:“给你五日,若是凑不出,别怪我不客气!” 临出门前,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姐弟俩。 姐弟俩不敢与她对视,察觉到她的目光,急忙往后缩。 看到他们脸上的惶恐,楚云梨只觉神清气爽,回到自己院子里,药已经熬得差不多,将药盛出来时,她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可疑之处,这才给他们一一送去。 梁红林知道堡内发生的事,不过,他是客人,这种时候凑上去,像看人笑话似的。就连楚云梨施针时,他都刻意避开,转而说起了小时候的趣事。 南风要直白些:“念意,如果有需要我帮他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你知道的,我很乐意帮你做事。” 楚云梨笑吟吟看着他:“我要让你杀人呢?” 南风开门见山:“你要杀谁?” 他神情冷冽,仿佛她一开口,他就会飞身而起。 楚云梨愣了下,随即笑得愈发灿烂。 最后,她端着药碗去找了风意。 风意住在她上山前的院子里,哪怕成亲,她和杨重宁也没有同处一院。楚云梨进门时,突然就觉得不太对。 夫妻俩分居多年,又互相猜忌,感情淡漠挺正常的。但是,当初二人可是成了亲的。 按理来说,违背长辈意愿非君不嫁,她应该爱杨重宁至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不分开才对,怎么还一成亲就分开住了呢? 如果二人正情浓,有些话不好问。但如今夫妻俩都撕破脸了,楚云梨并不觉得有试探的必要。进门后让风意喝了药,施针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风意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他不是你亲爹。” 楚云梨:“……那你还非君不嫁?” 太离谱了好么! 第1665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十六 “我非君不嫁的人从来都不是他。”风意反驳:“他只是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了而已。” 十多年前,不谙世事的风烟堡大小姐偷偷跑出门,邂逅了一位少年天才,那少年长得俊俏,一身衣衫褴褛。彼时,她想甩开前来找自己回风烟堡的人,也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地像个小乞丐。 二人互相照顾,没多久就互生情愫。几个月后私定终身,彼时,风意想着把人带回来,反正风烟堡那么大,上上下下足有上千人,也不差养他一张嘴。 再说,那人就是穷一点,耐心和毅力都足够,没有家族底蕴,照样年纪轻轻就已经武功高强,他日一定能有所成。 在风意看来,这是一个世家女遇上穷小子二人相爱相守的佳话。但她没想到,在那个穷小子眼中,这是一个世家公子和一个贫女相爱相守的故事。 -- 第1110页 二人挑明了身份,都傻了眼。 风意是一定要招赘的,不可能嫁出去。 巧了不是,那世家公子也是一定要娶妻的,不可能放弃家族跑去入赘。两人都是洒脱之人,既不能相守,那便好聚好散。 风意心情郁郁,也不着急回风烟堡,想在外头散心。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搞不好会被人抢走。反正,她实在不想和那个人还有他家中扯上关系,遇上了重情重义的杨重宁后,便把人带了回去。 杨重宁这个人很会装,他为人仗义待人实诚的假象父女俩都没看穿。风烟堡主更是和他约定好,在孩子未长成的这段日子,由他来接手堡主之位。 说起这些,风意一脸怅然:“后来你外祖父行功出了岔子,走得早了点。没多久我就受了重伤,然后我才发现杨重宁此人的虚伪。可那时已经迟了,我不敢细察伤我的人,我怕和他撕破脸。”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你外祖父在我小时候就告诫于我,习武之人,最不能心生惧意。这些年来,我早已没了抢回风烟堡雄心壮志,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甚至还想着若我身子能好转一些,就带着你离开这里。” 竟然是想把这偌大的风烟堡拱手送人。 “实在愧对他老人家的教导。” 楚云梨好奇问:“要是养不好呢?” 毕竟,她去后山的时候,风意的身子越来越差,找不到高明大夫,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那就让你嫁出去。”风意面上歉意更浓:“那时候你去了红安山庄,我没有阻止,甚至还乐见其成。两家联姻,红安山庄不敢怠慢了风烟堡大姑娘,至少面上是如此。你能好好活着,我就很满足了。” 楚云梨沉默下来。 风意不是圣人,又自身难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让人意外。 “我会细查当年打伤你的人。” 风意颔首:“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请你帮忙。” 楚云梨收回银针,起身道:“既然杨重宁不是我亲爹,那我就再不用客气。我现在就去把那母子三人赶出去!” 她出了门后,直奔红姨娘的院子。 红姨娘这些年来暗地里没少欺负继女,如今继女一朝翻身。她怕自己的儿女被针对,甚至被人下暗手,干脆把人都拘在了身边。 楚云梨进门时,三人正在用晚膳。不过,桌上的饭菜很是清淡,压根不符合三人的身份。 两菜一汤全都是素,连滴油星子都见不到,要不是为了饱腹,母子三人都不想吃,看到楚云梨进门,杨之遥愤愤道:“姐姐,你未免太过分了。我们身为前堡主的儿女,难道连口顺口的都吃不上?风烟堡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连声质问,楚云梨并不接话,看向红姨娘:“我刚刚才得知了一件事,杨重宁压根不是我爹,你们母子三人,和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如果真要扯上关系,那就是你们一家人占了我风烟堡的便宜,所以,等你娘家人还了百万两银后,你可以离开。但他们姐弟俩不成,风烟堡养活他们长大,他们就该报答。” 红姨娘面色大变:“你这话是何意?” 看她惊讶的神情不似作伪,楚云梨恍然:“原来杨重宁没有告诉你真相?” 也是,这样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杨重宁若没有了前堡主女婿这层身份,接手风烟堡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再有,对他让自己儿子接手堡主之位就更不利了。 姐弟俩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一时间有些茫然。杨之遥反应过来后,尖叫道:“你胡说!” 她大叫:“你想赶我们出门,也不要想这么离谱的理由。” 杨之海深以为然。他从生下来起,就是风烟堡主唯一的儿子……怎么会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红姨娘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我要见堡主。” 楚云梨嗤笑一声:“不行!” 红姨娘声音都在发抖:“你不敢让我们当面对质,你就是胡编乱造。” “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百万两银还来,你可离开风烟堡,但他们不成。”楚云梨面色淡淡:“怎么也该把这些年来风烟堡养活他们的银子付清。否则,就以身抵债,往后留在这里任我驱策。” “我不要。”杨之海被她揍过,现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若是留在这里,怕是天天都要挨打。关键是,他们母子三人和杨念意之间又不可调和的矛盾,无论他做得多好,无论他多委曲求全,杨念意都不可能原谅他。 杨之遥想法也差不多,尤其她还险些害杨念意守寡。有这样仇怨在,没有好日子过? 当下也顾不上她和杨念意之间到底是不是亲生姐妹……无论是不是,杨念意说不是,那就算真的是又能如何? 她一把拽住红姨娘:“娘,你赶紧想想法子,把我跟弟弟接出去,我们不要留在这里。” 说到后来,已涕泪横流。 红姨娘半信半疑:“你从哪听说的这事?我这些年来,可从来没发现你的身世有疑。” “我娘亲口所言,绝不会有假。”楚云梨挥了挥手:“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自己商量吧!” 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杨念意跑来说这番话,是没打算善待杨之遥姐弟,这样的情形下,留下来只有被收拾的份。 -- 第1111页 “娘,你想法子带我们走吧!”杨之海也道。 红姨娘为难得很,家中这些年来,也试着做过生意,但每次都赔了。后来便也放弃了,只靠着她拿银子回去。 她手头宽裕,拿回去了不少,父子俩出手大方,这些年来,花销不少。她自己也一样,为了证明自己是堡主夫人,她在自己的吃穿上向来花费不菲,人情往来也大气……这样的结果就是,哪怕娘家把宅子卖了,她把所有的私房都典当了,也还是凑不出百万两银。 救自己都难,哪有余银救姐弟俩? 红姨娘被姐弟俩摇得慌乱无比:“容我想想……” 能够凭一己之力在风烟堡得意多年,哪怕是靠着男人,也是红姨娘的本事。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到了法子:“念意,你爹这些年来为了风烟堡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身为他的亲眷,难道连顿饭都吃不得了?” “吃不得!”楚云梨冷笑道:“我劝你们收了那些小心思,想跟我讲你们那所谓的道理,没门!” “五日后,看不到银子,你们就去采石场干活赎身吧!”她提醒道:“采石场的工钱不高,想靠着干活还债,你们可千万别死太早。死得越早,我亏得越多。” 母子三人:“……” 出了院子,楚云梨还去了后山。 听说杨重宁一直闹着要见她,说有要事。 杨重宁腹部被戳了个大洞,此时用白布包着,清晰地看得到上面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看到楚云梨进门,他试图起身,刚一动弹就扯着了伤口,痛苦地躺了回去:“念意,我是你爹,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是以为楚云梨还不知道真相,还想继续糊弄拿孝道来压她? 她一脸嘲讽:“你做了我多年的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杨重宁哑然。 “你娘都跟你说了?”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我只问你,当年打伤我娘的人,是不是你?” 杨重宁摇头:“不是!”他面色苍白,有些气喘:“我知道你娘怀疑我,但真的不是我动的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楚云梨眯起眼:“那你知道是谁吗?” 这么多年,杨重宁不可能没查过。 第1666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七 杨重宁并不敢隐瞒:“我查了,对方很厉害,我打不过,不敢细查。” 楚云梨扬眉:“依你猜测呢?” 杨重宁想了想:“我不敢乱说,免得误导了你。” 竟然是丝毫口风都不露,楚云梨也不追问,省得他坐地起价,道:“你想杀我,又不是我亲爹,还违背了我外祖父当年的约定,我可以赶紧下山。” 她似笑非笑:“你做堡主这么多年,应该也有结仇吧?” 若是被赶出去,又武功尽废,哪里还能有命在,想留个全尸都难。 想到那样的下场,杨重宁活生生打了个寒颤:“我这多年堡主,从来没有亏待你们母女,这些年也算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对我。” “在这个世上,没有我不能做的事。”楚云梨肃然道:“我这些年来受够了你的管束,你不让我做的事,我偏要做。” 她扬声吩咐:“来人,把他给我丢下山去。再请堡内的师爷写下杨重宁的罪状公告天下,还有,从今日起,杨重宁和我与风烟堡再无关系。” 声音朗朗,满是威严。 杨重宁本就惨白的面色愈发难看:“念意,别……” “在风烟堡内,没有我不能做的事。”楚云梨再次强调。 话音未落,门被人推开,几个护卫进来拽起杨重宁就走。动作不甚温柔,还扯着了他的伤,痛得他呲牙咧嘴,肚子上又有殷红晕开。 杨重宁不敢挣扎,眼神哀求地看着楚云梨:“父女多年,我真的是疼爱过你的。” 楚云梨想到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把他送去红院,让他们一家团聚。” 护卫没有多问,拽着就走,楚云梨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母子三人如今住在一起,过得小心翼翼,既怕人来,又希望有人来。听到外头有动静,红姨娘从窗户偷瞄一眼,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杨念意那个煞星又来了。 再一仔细看,才发现被护卫拎着过来的杨重宁。看到他的惨状,她面色难看无比,本来还指望男人护着她们,结果,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杨之遥姐弟俩多年来习惯了依靠父亲,看到亲爹,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想也不想就奔出了门。 “爹,姐姐她太过分了。你……” 杨之遥话出口,才发现父亲脸色煞白,呼吸微弱,身上的伤到处都在渗血。 “爹,你好点了吗?” 杨重宁被折腾地浑身难受,干脆闭上眼养神。听到女儿的声音,他睁眼就看到了门口的母子三人。 护卫一松手,杨重宁如死狗一般摔倒在地,母女俩有些害怕,想上前将人扶起。刚一碰到他,他就痛呼出声,弄得母女俩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红姨娘,我这个人呢,偶尔会大发善心。就比如此刻你们对不起我们母女,我还想着让你们一家团聚。”楚云梨缓步上前:“杨重宁想要我的命,本来我该杀了他的。但我又不忍看你们骨肉分离,这样吧,你多给五万两,我就放了他。” -- 第1112页 红姨娘:“……” 连还债都难,她哪还拿得出五万两? 见母子三人沉默,楚云梨继续道:“若是拿不出,我就只能杀了他为我自己报仇了。” 说到“杀”字,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气。 地上闭着眼睛的杨重宁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无论他曾经如何风光,如今的他都是怕死的。 “红儿,你快……咳咳……答应下来。” 红姨娘:“……” 她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楚云梨,颔首道:“我出!” 楚云梨满意了,一合掌道:“果真是夫妻情深。你都山穷水尽了,还愿意救他一命。杨重宁这些年来委屈你为妾,就不是个东西。” 不是个东西的杨重宁重新闭上了眼,楚云梨转身出门,道:“既然你们不是山庄的人,那就该自己照顾起居饮食,从今日起,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撤走,每日给他们送一点菜和粮就行了。” 红姨娘:“……”她不会做饭! 姐弟俩从生下来就是堡主的儿女,奶娘都有四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大概连米都不认识,更不会做饭了。至于杨重宁,也多年没进厨房,再说,就算他会做,他伤成这样,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做? 杨之遥也想到了这一点,满脸惊慌:“你想饿死我们?”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们有手有脚,怎么会被饿死?再说,你们一家是怎么对我的,我能给你们米粮,已经是我大度了。还要我找人伺候你们……我可不是圣人,你们也别太过分。” 她这一回离开,当真把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带走了,与之相对的,门口又多了十来个护卫。 母子三人都有点绝望。不过,对于杨重宁来说,到这来比在后山要好得多,至少有人照顾他,有人陪他说话。当然了,母子三人更多的时候是在跟他商量逃出去的法子。 “我不知道她那账怎么算的,说我欠风烟堡一百多万两。就是把我娘家人全都称斤卖了,我也筹不出啊。”再说,她父兄并不愿意将所有家产变卖来接她回家。说着这些,红姨娘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宁郎,你想想法子吧!” 杨重宁自身难保,连动弹都难,能想什么法子? 他受的伤太重,躺在床上只想睡觉,听着耳边呜呜的哭声,心头越来越烦。 边上杨之遥也在哭:“爹,杨念意太狠了,还说要让我们去采石场做工抵债,她还说……让我们别死太早……” 杨重宁身上的伤很重,如果没有高明的大夫救治,很可能就几天的活头。他做梦都想活下去,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睁开了眼,满脸疑惑。 杨之遥见他搭理自己,愈发来劲,哭着道:“她说我们死得早,她亏得多……呜呜呜……” 原来如此,杨重宁颇有些无语。 当然了,这会儿的他也打不起精神来说话。很快重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姐弟俩还要再闹,被红姨娘阻止了。 烂船还有三斤钉,杨重宁做了多年堡主,一定能够想出脱身的法子来。别的不说,他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友人,如果能请到他们帮忙,无论是花银子赎人,还是直接把他们救出去,都是可能的。 “让你爹好好睡。” 杨之海一脸慎重,杨之遥止不住脸上的泪水,一直都在哭。早知道他们和杨念意不是亲生兄妹,当初她就不该把人往死里得罪。弄得现在想仗着曾经的情分求情都不能。 再多的后悔也无用,隔了一夜,杨重宁睡醒了,没有喝药,他面色更加苍白。 红姨娘凑上前:“宁郎,我们现在怎么办?你伤成这样,必须要喝药,否则,我怕……” 说到这里,她开始呜咽。 杨重宁试着抬手,发现手臂如千斤重一般,他苦笑了下:“红儿,你能帮我弄到药吗?” 红姨娘哭着摇头。 然后发现杨重宁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红姨娘有些害怕:“宁郎,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你在这堡内多年,一个死忠都没有吗?”杨重宁语气淡淡。 落在红姨娘耳中,莫名就觉得他在嫌弃自己是个废物。她心里难受,道:“就算有,他们也不敢帮我。杨念意铁了心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堡内的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哪儿敢帮我们?” 她看了一眼窗外,确定外头无人,压低声音:“你外头的那些友人呢,请他们帮忙凑凑银子,回头咱们还上就是。” 杨重宁摇了摇头:“能够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人不多,他们不会帮我们的。” 红姨娘抿了抿唇:“那有没有武功高强的人愿意把我们偷出去?” 杨重宁再次摇头。 他深受重伤,已经是个废人了。若有人来救他,是要把他一路扛出去的。风烟堡护卫众多,他又是个累赘,能够扛着一个人逃出去的人并不多,再说,母子三人的武功不高,压根就逃不出去。 红姨娘有些着恼:“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去采石场做工抵债?” 说到这里,她眼泪直掉:“我做不了粗活,真让我去,还不如让我去死。” “你别哭了。”杨重宁闭上了眼:“让我睡一会儿。” 他脸色开始泛红,红姨娘看出不对,伸手一摸,入手滚烫一片,她面色大变:“你发热了?” -- 第1113页 这么重的伤还不喝药,不发热才怪。杨重宁闭上了眼:“红儿,你要是不想法子,可能我就醒不过来了。”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沉沉睡去。 母子三人不止发愁他的伤,还要发愁自己的口粮。厨房冷锅冷灶,有一堆大柴火。杨之遥姐弟俩跑去试过了,根本就点不着。 几个人站在厨房里面面相觑,愣是点不燃灶,杨之遥哽咽出声:“难道我们要被饿死?” 说实话,杨念意怎么对付他们都不让人意外。但这么活活把人饿死,实在太狠毒了。 杨之海拔剑:“士可杀不可辱,我忍不了!” 说着就往外冲。 母女俩急忙伸手去拉,然后,三人都僵住了。 因为杨念意就含笑站在不远处。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想跟我打?” 杨之海下意识将拔出的剑藏在了身后,讪笑道:“误……误会……” “别啊,剑都拔了,咱们比划比划。”楚云梨不是征求他同意,话落,人已冲了上去。 杨之海被迫迎战,他自然是打不赢的。饶是有母女俩在边上哭着求饶,他还是被压着打,趴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压根爬不起来。 第1667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八 母女俩吓得够呛。 杨之遥纯粹是担忧自己的小命,但与红姨娘来说,儿子并不是孩子,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认为自己得靠着儿子才能过上好日子。 当然了,如今杨重宁不再是堡主,她有没有儿子都没那么要紧。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让她放不下儿子。扑上前哭得厉害,控诉道:“杨念意,你们好歹这么多年的姐弟,之海可从来都没有针对过你,你太狠了……” 楚云梨没受伤,甚至连衣衫都没乱,笑吟吟道:“红姨娘又在说笑,他以少堡主自居,明晃晃的抢我所拥有的东西,这都不是针对,那是什么?” 她转身往外走:“我今日过来,是为了探望你们。既然杨之海那么喜欢跟我打,明日我还来陪他。” 趴在地上吐血的杨之海听到这话,险些哭了出来。 什么仇什么怨? 他张着血盆大口,深呼吸一口气,大喊道:“姐姐,你不要来了。” 话喊完,他也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楚云梨回过头看向红姨娘:“你们唯一能够避开我的法子就是赶紧搬走。所以,赶紧筹银子吧!” 红姨娘也想,可她送出去的信就如石沉大海。娘家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来,她能有什么法子? “你能送我亲自回去瞧瞧么??”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分,并不认为杨念意会答应,她最终的目的。是想让杨念意亲自去催这笔银子。 出乎意料的,杨念意竟然点了头。 红姨娘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就听她道:“你要是劝不动娘家人,我就揍杨之海一顿。” 杨之海:“……”他招谁惹谁了? 等人走了,院子里剩下母子三人,杨之海几乎是哭着道:“娘,你可千万要劝动舅舅。” 红姨娘一脸慎重。 将心比心,如果让她变卖家财倾举家之力救父兄,她是不愿意的,哪怕那些银子是他们给的也一样。 父兄比她更加凉薄,这银子,怕是要不来。 没多久,送她回家的护卫就到了。红姨娘出了风烟堡,发现除了护卫之外,身后还有一驾青蓬马车。心头正疑惑呢,就见帘子一掀,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楚云梨笑吟吟道:“我想亲自去看看,花了我风烟堡几十万两银子的人长什么样,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我得学学。” 红姨娘无语。 无论她说的多好听,其实就是去看戏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红姨娘也不愿意自己和父兄吵闹的事被外人看到,尤其是被杨念意看到。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愿不愿意。 红姨娘的娘家姓周,就住在风烟城郊外,一行人到时,隔着大门就听到里面有藤条抽人的动静,好像还有妇人在哀哀哭求。还没进门,红姨娘的脸上就带上了几分担忧,以为是家里出了事。 门房开门看到是她,惊喜道:“姑奶奶回来了。” 和门房的惊喜不同,院子里的几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尤其是周父,更是直接问:“你怎么回来了?” 红姨娘看到父亲神情,知道他收到了自己的信且并不打算帮忙,正因为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所以才会诧异她的归来。心里一沉的同时,眼神落在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身上,问:“三弟又做错了什么?” 周父叹口气:“一夜就输了三万两,真正的败家子。不打他一顿,我对不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周三公子就是个纨绔,家里的事从来也帮不上忙,因为他脑子简单,周家人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他。所以他还不知道长姐身上发生的事,以为她还是风烟堡夫人。看到她出现在门口,如见救星一般扑了过来:“姐姐,你帮帮我,爹要打死我了……你把银子还给爹,他就不生气了……” 红姨娘腿被抱住,只觉得浑身无力:“三弟,你先起来。” 周三公子不动,开始耍无赖:“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 “我拿银子接济你们一家的事,被新任堡主知道了,她让我来讨回那些银子,否则,就要跟我们一家算账。”周家人想瞒着老三,她就没这个忌讳。 -- 第1114页 周父皱了皱眉:“我们这些年也没拿你的银子,冤有头,债有主。堡主也该讲讲道理。” 红姨娘噎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早就知道家里人不会愿意出这笔银子,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翻脸不认人,直接不认这笔帐。 “爹,堡主就是不是个讲道理的,你们要是不肯变卖家财把这窟窿堵上,到时后果自己承担。”顿了顿,红姨娘认为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一下新任堡主的凶残:“之海他爹武功尽废,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那堡主还每日就送一些米粮,让他自己做饭……不说他不会做,就是会,现在也爬不起身。眼瞅着就要饿死了。对待亲爹尚且如此狠辣,对着我哪还会客气?” 红姨娘说这番话,就是故意吓唬娘家人。让他们赶紧帮着筹银子。 本以为已经把人给吓着了,可周父没那么好糊弄:“堡主迄今为止,都没有派人上门,你就喜欢胡编乱造!” 红姨娘:“……” 父兄比她以为的还要薄情,她崩溃不已,哭着道:“爹,你是想逼死我吗?” 周父见她哭了,叹了口气:“家里这些年来根本就没有攒下银子,唯一一样值钱的就是这宅子。这院子看着大,可你底下三个弟弟,刚好能够住得开。若把这个宅子卖了,你让我们一家流落街头吗?你二弟妹下个月就要临盆,还要坐月子呢,哪能在外头奔波?”他压低了声音:“你也别哭,车到山前必有路,那杨重宁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友人,身家丰厚的和武功高强的都有。请到他们帮忙,你们一家肯定能平安无事。再说,之遥姐弟俩是杨念意唯二的亲人,她不会将你们如何的。” 红姨娘张了张口,有种说出姐弟俩身世真相的冲动。但她到底忍住了,这些事情真说出来,对他们一家有害无益。 “爹,你以为我想来问你要银子吗?我出门的时候,之海都被她打吐血。看样子受伤很重,你想想法子,先把我们一家接出来再说。”红姨娘眼圈通红,眼神里满是希冀:“爹,算我求你。我帮了家里这么多的忙,只求你帮我这一回,行么?” 周父摇摇头,将人推出大门,紧接着就栓上了门。 红姨娘踉跄两步,看着大门满脸不可置信。 本以为父兄多少会出点银子,结果她们竟然一个子儿都不拿。之前的那些年里,他们可不是这副嘴脸。 身后忽然有合掌声传来,红姨娘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到身后的杨念意脸上那看好戏的神情。 “杨念意,谁都有众叛亲离的时候,你又何必笑话我?” 楚云梨颔首:“你偷了我那么多眼,我挺愿意看你伤心……所以,你这是还不上债了吗?” 红姨娘闭了闭眼:“再给我一段时间。” “给了也是多余。”楚云梨看着那气派的五进宅子:“就算把这卖了,你们一家这些年挥霍的银子,也再也寻不回来,这账是还不上的。所以,别白费力气了,我也懒得等,回去后,你们一家就去采石场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红姨娘面色大变,她仔仔细细看了面前妙龄女子脸上的神情,没有找出丝毫玩笑的迹象,飞快道:“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楚云梨打断她道:“比起有人赎你们回去,我更希望你们去采石场,哪怕搭上这百万两银,我也愿意。” 说着,吩咐道:“把红姨娘带回去。” 红姨娘不甘心,再次上前去拍门。却被护卫拉走。 回到风烟堡,楚云梨没有再给他们求情的机会,将一家人都从院子里挪了出来,直奔采石场,就连昏迷不醒的杨重宁也被抬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身下硌人得很,母女俩哭哭啼啼,入眼就是碧蓝的天空。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躺在地上。 好端端的,他怎么被挪到了外头? 就听到一个声音冷淡道:“往后好好干,争取早日出来。” 红姨娘:“……” “小哥,我做不动,还请你帮我指条明路。” 最好是拿点银子收买管事,先糊弄过去再说。反正采时场那么多人,也没人发现少了他们几个。 护卫听到这话,转身就跑了。 这种节骨眼上,谁要是帮他们,那就是自寻死路。 第1668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十九 杨重宁还在发高热,加上身受重伤,根本就动弹不得。几个人站在这里,全指着母子三人拿主意。 事实上,姐弟俩这些年来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只看着红姨娘一个人。 红姨娘一个女人,哪能拿什么主意? 倒是很快就有一个工头模样的人拿了不少锤子和锄头框子之类的东西过来堆在几人面前:“采石场不养废物,你们赶紧去干活。不然,晚饭没有你们的。” 三人今日还没来得及做饭呢,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杨重宁半睡半醒间,道:“我要见杨林。” 杨林是他本家的远房堂弟,后来被杨重宁带进了风烟堡,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管着这偌大的采石场……正因为如此,杨重宁对于被扔到采石场这事儿,丝毫都不慌。他不认为自己会吃苦。 工头讶然:“你还认识杨林?” 杨重宁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工头很快收敛起脸上的惊讶,道:“那你们赶紧跟我来,稍后就能见着他了。” -- 第1115页 听到这话,杨重宁强打起精神,伸手拽着儿子的手,跌跌撞撞跟着工头往前走。 母子三人见状,也知道在这采石场内有熟人。瞬间松了口气,本来不甘愿拿那些工具的三人,又扛又抓,愣是将东西全都带在了身上。 绕过一个小山坡,满山都是埋头苦干的工人,不算热的天气里,他们的衣衫全都汗湿了。杨重宁来过这里,看到这样的情形后却有些诧异。 犹记得当年来的时候这里的人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现如今,这些人瘦归瘦,精神却不错,衣衫都是新的。心里正疑惑呢,工头扬声喊:“杨林,滚过来。” 杨重宁:“……” 一个小工头,怎么敢对管事大呼小叫? 他心头有些不安,疼痛让他眼睛看不太清楚。却还是看到那半山腰有个人连滚带爬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问:“明哥,找我何事?” 杨重宁眼前阵阵发黑,真的想晕厥过去。 面前这个卑躬屈膝一脸谄媚的,正是他那个本家堂弟。穿着和采石场工人一样的衣衫,同样满头大汗……不用问也知道,这管事肯定是被人给撸了。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 红姨娘猜到了真相,面色发白。 姐弟俩有些看不明白,杨之遥脱口问:“爹,这个人能帮我们吗?” 杨林看到了几人,却假装不认识,耐心等着工头吩咐。 工头伸手一指:“他们想见你。” 杨林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杨重宁和靠在一起的母子三人,道:“我不认识他们。” 语罢,再次一鞠躬,跑回去干活了。 工头看向几人:“趁着天还没黑,你们也去做一点,一会儿我要来查看,做得不够,没有晚饭吃。” 他语气冷淡,却也不凶恶。 杨重宁没说话,眼睛一直没闲着暗地里四处打量。 从采石场工人的衣衫和他们的精神就看得出,最近应该过得不错。再有,以前那些工头手中的鞭子都已不在,或者说,工头都换了一批,阴凉处甚至还有工人坐着歇息。他做了多年堡主,脑子混沌里,还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道:“新任岛主不让你们虐待踩石场的工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们……” 说完,他累得大口喘息。 工头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歇着的那几人身上,道:“是不能虐待工人,如今改了规矩。每日只要交够规定的石头,就可休息,做多了的可以加工钱,一点不干的……没有饭吃!我反正是好心提醒过了,干不干是你们的事。” 语罢,转身离开了。 没有人催促他们干活,几人都松了口气。杨重宁折腾了这一场,哪怕靠着儿子他也再站不住,缓缓滑落在地上,道:“你们去挖一点。” 红姨娘:“……”你叫谁? 姐弟俩也有和红姨娘一样的疑惑,他们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苦的事儿就是练武,哪里会挖石头? 杨之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道:“娘,你怎么没有说服舅舅他们拿银子赎我们出去?” 这话简直诛心。 红姨娘哪里没劝,是根本劝不动啊! 杨重宁闭着眼,闻言面露嘲讽:“我早说过,周家就是一群白眼狼。喂再多都是白费。” 红姨娘听着他这样说自己的娘家人,心下发苦。不止是父女俩,边上的儿子也面露责备。她不想面对,干脆拿了锄头去挖石头。 父子三人是不干的,姐弟俩坐在一起,将周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他们花了红姨娘的银子,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里。 不提采石场众人,周家人在将红姨娘送走后,都松了一口气。 周大哥已经娶妻生子,道:“妹妹也真是,她之前若是不针对杨念意,哪儿有这些事?还好意思把人带到我们面前来,那话里话外都是我们拖累了她,明明是她自己不会做人得罪了新任堡主……” 家中失了女儿这个靠山,往后就没了银子来源,一家人都得另寻生计。周父心里不太好受,闻言斥道:“你少说两句。” 周二哥突然道:“风烟堡会不会迁怒?” 此言一出,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不懂事的周三公子,面色都变了变。 周父沉吟半晌,道:“风烟堡没人上门,应该无事。这样吧,咱们收拾行李,去你们舅舅家躲几天。” 周家前头两位公子赞同,周三公子还没说话,边上的周夫人迟疑道:“我们去投奔,会不会不太好?干脆我带着三儿回娘家小住一段?” 无论去哪里,总规不要留在家里了。 一家子老老小小收拾行李,打算翌日就走。 结果,还是没能来得及,就在当日傍晚,风烟堡的护卫将周家团团围住。说是周家伙同红姨娘偷了风烟堡百万两银子,如果愿意把银子交还,可以从轻发落。 如若不然,把一家人都送去采石场做工抵债。 周家这些年来什么都没干,全靠着红姨娘接济,周父白日对女儿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些年来,周家只剩下这个五进宅子,按市价,大概值二十万两,剩下的窟窿……就真的没法子了。 拿不出银子,护卫毫不客气,把所有人都捆了带回风烟堡,在这期间,周家父子试图反抗,结果都被打了回去还受了伤。 -- 第1116页 楚云梨没有面见周家人,让护卫直接把他们送去了采石场。 当日傍晚采石场放晚饭,因为就红姨娘挖了一小堆石头,他们只得了一个人的饭菜。 采石场最近改了不少规矩,就比如这饭菜,一人份事一定够一个人吃的。红姨娘吃不了这么大碗,但这有四个人……是绝对要有人饿肚子的。 杨重宁身受重伤不能饿,姐弟俩经不起饿。红姨娘干了活,累得精疲力尽,就差这顿饭补精神,一家人正围着一碗饭面面相觑时,发现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有老有少,足有十多口人,正是周家众人。 昨日之前,周父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看到女儿,他气不打一处来,奔上前就是一巴掌:“你个灾星,你要害死我们全家人了。” 这话红姨娘是不认的,她还觉得是娘家人拖累了他们母子三人呢。 红姨娘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巴掌,捂着脸问:“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周夫人是续弦,不是红姨娘亲娘,一脸痛心疾首:“红儿,风烟堡说,我们偷了百万两银,得做工抵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些年拿回家的银子,拢共也才十多万两,哪有百万之多?你花到哪里去了?” 周三公子接话:“这烂账就是说破大天去,也不能全按我们头上呀。姐姐,没这种道理……你赶紧去找堡主解释清楚,我们家没欠这么多,全部交出来了,剩下的你想法子还……” 这对母子俩和红姨娘并不亲近,这些话她也没放在心上。此时她眼神在父兄脸上扫过,对上他们责备的目光,只觉得凉到了骨子里。 她声音艰涩:“我最开始贪墨银子,就是为了你们。” “不管你怎么说,我们没拿过的银子,你不能往我们头上安。再说,那些都是你自愿孝敬我们的,哪有让我们还的道理?”周夫人振振有词,又看向周父:“他爹,你说话啊!” 周父叹了口气,将红姨娘拉到一边,低声道:“红儿,事已至此,咱们别把全家都搭进来啊。你那些年处事太极端,杨念意绝不会放过你。但我们就不同了,周家从来也没针对过谁,你一力把事情承担下来。我跟你几个哥哥在外头,还能想法子接济你一二。我保证,但赚着了银子,就请高手把你们偷出去。” 红姨娘心里一阵阵发凉,问:“你真的会救我?” 周父毫不犹豫道:“你是我女儿,我若是有法子救,一定会救。” 红姨娘听出了他话中之意,追问:“若是没法子呢?” 周父:“……不会没法子的。你赶紧的,找到工头把事情说清楚,最好是在天亮之前把我们一家放出去,否则,等事情传到外头,丢脸不说,外面人知道我们周家得罪了风烟堡,还有谁敢与我们来往?” 红姨娘低着头,眼泪滴滴往下落,听着周父再三催促,她道:“爹,你再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法使得挺娴熟。” 在周父惊讶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之前我找过你们,让你们还债,奈何你们不肯听,还把我赶出来。那时候你们不念及父女情,我又何必顾你们?一家人,就该同甘共苦……” 第1669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 周父从没想过,向来听话乖巧的女儿竟然会拒绝他。 “你说什么?” 红姨娘并不害怕他,将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末了道:“我拿了那么多的银子,大半都花在了你们身上,如今我遭了罪,你们也该分担一二。” 语罢,转身往回走。 还没走两步,她就发现自己盛饭的那个碗已经空了,被父子三人分食了个精光。 对上她的目光,姐弟俩羞愧地低下头,杨之遥歉然道:“娘,我太饿了没能忍住。”又强调道:“我就吃了两口。” 这话杨之海不认:“明明是你吃得最多。爹才吃几口……” “你胡说。”杨之遥怒斥:“你让我先吃的。” 听着姐弟俩吵架,红姨娘只觉得头疼,肚子也疼,前者是气的,后者是饿的。 她摆了摆手:“从明天起,咱们自己赚的自己吃。不干活的,等着饿肚子吧!” 杨之遥抿了抿唇,想问父亲怎么办。 杨重宁还发着高烧,爬起来都难,哪里干得了活? 不过,母亲正在盛怒之中,她不敢再撩拨,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她干脆住了口。 “呦,都还没睡?” 清悦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众人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高居马上的红衣女子,管事和工头都围在她身边柔众星拱月一般。 红姨娘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周家人扑上前想要求饶。 杨之遥较年轻,从小到大随心所欲,怒瞪着马上之人。 楚云梨拉着手中的缰绳绕啊绕,她不在乎杨之遥憎恨的目光,道:“你们也别再说多余的废话,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都不无辜。” 她眼神落在躺在地上闭着眼的杨重宁身上,继续道:“你们一家像老鼠似的,搬了风烟堡不少东西。堡有堡规,我当然要把你们全都翻出来重罚,不然,这天底下的人大概都以为我风烟堡可随意欺负。杨重宁,你是睡着了呢,还是昏迷不醒?” 杨重宁不动,像是后者。 楚云梨也没有非要把人叫起来,看向红姨娘,笑着道:“我是想着把占了风烟堡便宜的人都揪出来,边让人细查了一下,结果,我发现了一件挺有趣的事呢。红姨娘,这事与你有关,你想不想知道?” -- 第1117页 红姨娘看着她的笑容,知道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想听! 这事可容不得她拒绝,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这杨重宁,竟然在汪城那边还有个家,让女人帮他生了一儿一女呢。我已经派人去接了,最多三五日,你们一家就真的团聚了。” 杨重宁早已睁开了眼:“念意,我不认识她们,别伤及无辜。” 楚云梨轻笑一声:“你怎么还拿我当傻子糊弄呢?那母子三人没有靠山,不认识什么武道世家,但你却每年都往那边送节礼,礼物还挺贵重,更是赶去给那两个孩子过了几次生辰,和你对之遥姐弟也差不多了。” 姐弟俩心里都不太好受。周家人也不知道此事,对此颇为诧异,不过,杨重宁都这样了,就算有这母子三人,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最难受的人,当属红姨娘,她怒瞪着地上的人:“杨重宁,真有此事?” 杨重宁没有回答她,只看着楚云梨:“看在我待你还不错的份上,别伤害他们。”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是好意,让你们一家团聚呢。我这个人最善良了,不会伤害妇孺。” 杨重宁:“……” 把他打成这样,让他一朝从天上跌落到烂泥中再不得翻身,这还善良? 善良的楚云梨留下这番话后,很快打马离开。而留下来的众人,眼神都落到了杨重宁身上。 红姨娘眼泪汪汪:“你对得起我吗?” 杨重宁还在发热,看着曾经的女儿离开的方向,久久舍不得收回视线。刚才他还想求杨念意帮自己请个大夫来着,可惜还没说出口,人就溜了。 见他不回答,红姨娘愈发恼怒,伸手就去拽他的衣领:“你说话啊!” 杨重宁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女子,凭本心来说,他不认为自己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她承诺过此生一人之类的话。甚至红姨娘和他认识时,他已经是风烟堡的女婿。 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已娶妻,此时再来要他的忠贞,岂不是可笑?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杨重宁深受重伤,不指望他们帮自己请大夫配药,却还是希望红姨娘能照顾自己,他闭上了眼:“红儿,是我对不起你。” 然后,他沉沉睡了过去,无论红姨娘如何质问,都再也不说话了! 红姨娘伤心至极,又饿又累,哭了半晌,便有点想睡。母子三人拖着杨重宁去了不远处的草棚,周家人已经占好了边上好点的棚子,这会儿正在互相嫌弃。 到了这里,可没有男女之分,或者说,工头压根就没管他们怎么住。 红姨娘想睡,被边上的周家人吵得睡不着,忍不住斥道:“别吵了。” 周夫人眼泪汪汪:“红儿,你也是女子,你说我怎么住?” 照周夫人的想法,最好是男女各一间。刚好她们女人少,还能住得更舒适点。 红姨娘猜到了她的想法,却不打算照办,嘲讽道:“你爱住不住。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采石场的众人住的都是大通铺,人家愿意分你们一间屋子,已经是善良了。否则,你就得去男人堆里挤……” 这是事实。 周夫人张了张口,边上的周父不耐烦道:“你要是不想睡,就到外头去吵。” 外头黑漆漆一片,一个人都没有,周夫人能跟谁吵? 红姨娘从小就是不受宠的那个,后来认识了杨重宁进了风烟堡做姨娘风光无限多年……这一切都离不开她自己的算计。所以,临睡前,她心头已经有了成算,无论以后如何,至少要活下去,才能有以后。 所以天蒙蒙亮,听到周围有人声,她就起身拿着工具去采石场了。 杨之遥不愿意扎进男人堆里,推说自己要照顾父亲,一直在窝棚里不动弹。杨之海没干过活,觉得那事太丢脸,也不肯去。 隔壁的周家人也万分不愿意去干活,但他们昨天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一家人分饭吃,清晰地认识到不干活是没有饭吃的。丢脸归丢脸,周父还是带着几个儿子去干活了,女眷和孩子则留在了家中。 如果无所事事,半日很好过。但对于下苦力的人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红姨娘手都被磨破了,才拿到了半碗饭,察觉到手中的热气,她忍不住涕泪横流。 泪眼朦胧里,忽然察觉有人靠了过来。红姨娘警觉地一抬手,刚好避开了杨之遥的动作。 杨之遥抓了个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娘,爹还病着呢。不吃饭可不成。” 红姨娘沉默了下:“我会分一半给他。” 杨之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我呢?” 红姨娘理所当然道:“你好手好脚,自己去干活啊。” 杨之遥:“……” 那都是下等人干的活,她才不要去。 “我没吃饭,没有力气,挖不动石头。” “那就饿着吧。”红姨娘轻飘飘道,说话将她已经狼吞虎咽吞下去了半碗饭。 然后又往草棚走:“我去喂你爹。” 她都亲自喂了,杨之遥肯定是一口也得不到。当即恼怒非常,转身就走。 红姨娘也不在乎,进了棚子里,才发现杨重宁烫得厉害,无论她怎么喊都叫不醒。 热成这样,要是一直醒不过来,大概就真的不成了。红姨娘被吓着了,丢看手里的碗就去找人帮忙。 -- 第1118页 她找到了管事,先是求他帮着请大夫,见管事不愿意。又闹着要见堡主:“我们家欠了堡主很多银子,杨重宁要是死了,可就一个子儿都还不上。” 管事听说了杨重宁不是堡主的父亲,但欠银子这事他只知道个大概……想了想,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禀告一声。 楚云梨得知此事,配了一副药丢过去。反正吊着杨重宁的命不让他死。 死多简单啊,还是活着的好。 红姨娘拿到了药,忙不迭去熬,一副药给杨重宁灌下去,很快就发现他开始退热。心情一放松,又想起了方才的半碗饭。 紧接着她就发现,那半碗饭不见了。再一询问,得知杨之海方才也被气跑了,那碗饭是被周三公子偷去吃了。她本就对娘家的人满腹怨气,这会儿更是怒火冲天,一把揪住周三公子,冲着他肚子使劲揍,愣是把人给打得吐了出来。 跑回来的姐弟俩刚好看到这番情形,当即就被吓着了。 第1670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二合一 在姐弟俩记忆中,母亲挺喜欢娘家人,尤其是几个表哥,她更是拿他们当亲儿子一般有求必应。 可是这会儿猛揍人的母亲,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满脸凶残,下手也狠。仿佛忘记了她手底下揍的那个是她曾经最疼爱的晚辈。 姐弟俩相视一眼,咽了咽口水。刚才他们还在商量姐弟俩每天一人一顿,刚好分掉母亲剩下的那一半饭菜。现在看来……情况有变。就算那饭菜真的送到面前,他们也不一定敢吃。 周三公子先是吐饭,后来被打得吐血。还在不停求饶。红姨娘像听不见似的。还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周家人才阻止了她。 红姨娘被拉开,整个人都在癫狂之中:“白眼狼……全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周三公子一口接一口地吐血,还不忘满脸惊骇地往后挪。 实在太吓人了好么! 当日午后,红姨娘又去挖石头,姐弟俩饿了一天,看到母亲这么凶,也不敢等着她分饭,磨蹭了半天,还是去采石了。 周家除了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三公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剩下的都去了采石场。 楚云梨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无论是谁,只要想活下去,就会顺应当下的规矩。 当日傍晚,正在放饭呢,杨重宁醒了过来。他周身轻松了许多,呼吸也较之前顺畅,满心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红姨娘端着碗进了窝棚,看到他睁着眼,惊喜道:“你醒了?” 杨重宁嘴都干起了皮,哑声道:“有水吗?” 采石场边上有条小溪,所有人喝的水都去那里取。红姨娘扭头吩咐女儿:“去给你爹打水。” 傍晚的天气转凉,溪水很冰,从喉间咽下,一路冰到了小腹处,也将还有些混沌的杨重宁彻底冰醒了过来。脑子清明后,就想起了昏睡之前的事。 红姨娘已经率先邀功:“宁郎,我去求了管事,让他给你配药。” 杨重宁察觉到了口中的苦味,一脸怜惜:“委屈你了。” 红姨娘低下头:“你是我孩子的爹,是我的依靠。只要能救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说着,端起碗递到一脸苍白的杨重宁面前:“先吃点饭。” 那米饭蒸得很硬,因为像这种更抗饿,更适合下苦力的人。大半都是青菜,夹杂着两块肉片,比起以前在堡内的膳食,这玩意儿猪都不吃。 但放在当下,又显得格外难得。 杨重宁做了多年堡主,隐约记得采石场的饭菜不是这样加肉炒得绿油油的菜色。而是一桶桶煮得暗黄带着青草味的菜汤,肉更是想都别想。 想到之前看到的采石场工人身上的新衣,应该是杨念意做了堡主后整改的。在杨重宁看来,采石场的这些工人压根不配如此对待,反正是给了工钱的,想要赚钱,哪有不苦的? 但是此刻,他却格外感激杨念意的这份善心。否则,他就要喝那个如猪食一般的菜汤了 他烧了两日,浑身乏力,喉咙疼痛。好不容易咽下一口饭,带得喉咙火辣辣地疼,痛得他眼眶酸涩:“有汤吗?” 红姨娘沉默下来:“没有。”她起身:“我去找管事。” 或许,她可以试探一下管事对他们一家人的底线。 毕竟药都给了,万一汤也给呢? 问了可能没有,不去问是一定没有的。 杨重宁没有拦着她,继续咽干硬的饭菜。没多久,红姨娘无功而返。 对于此,杨重宁并不意外。他宁愿能看明白杨念意的心思,不让他死,但也不会让他好好活着。 杨之遥姐弟俩在外头吃完了饭才回来的,饭菜太硬,噎得喉咙和胃里都挺难受,但饱腹感又让人幸福,进门看到杨重宁醒了过来,二人都挺惊喜。杨之遥凑上前:“爹,早上我一直守着您。可是……我饿了,一天不干活就没饭吃,实在没法子了,才去采石场的,您好点了吗?” 杨重宁喝了药好转了许多。看到儿女脸上的殷切,他仿佛找到了一点曾经所有人都讨好自己的那种优越感,道:“好多了。” 杨之海也急切地凑上前:“爹,您想想法子,赶紧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姐弟俩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这样的粗活,只短短的半天,手上都满是血泡,全身腰酸背痛,根本就熬不下去。 -- 第1119页 杨重宁垂下眼眸:“容我想一想。” 本以为到了采石场之后,靠着杨林能够休养生息,或者寻找机会逃出去。毕竟采石场的活儿很累,每日都有累死的人,他们“死”了,自然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杨林已经被贬,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姐弟俩心里着急,还想催促,红姨娘瞪了二人一眼:“你爹刚醒,让他多休息,别的事以后再说。” 说实话,这会儿的姐弟俩有些怵她,对视一眼后,一起去了小溪旁洗漱。 杨重宁又沉沉睡了过去。 周家人听到动静赶过来时,一句话都没能搭上,两家如今算是撕破了脸,真的是两看两相厌。周家人过来也是想搭着杨重宁一起逃出去。见人晕了,红姨娘又一脸冷淡,便退了回去。 翌日,两家人能动弹的都去了采石场,杨重宁拄着一根拐杖出门,在隐蔽处找到了一个守门的小工头,道:“麻烦小哥帮我叫一下杨林。” 小工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听见这话一般,别开了脸。 杨重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们一家人被丢到这里时,被护卫从上到下搜了一遍。这会儿他全身上下都没有银子或是值钱的物件,连那件华丽的外袍都被扒了下来。无奈之下,他抓着自己的缎面内衫:“我用这身衣物作为答谢。” 闻言,小工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颇为满意,撂下两个字。 “等着。” 杨重宁风光了半生,并没有想衣不蔽体,他心头有别的打算。杨林在采石场好几年,肯定有几分根基,只要把人请过来了,他这身衣衫肯定能保住。 等了足足一刻钟,就在杨重宁耐心即将告罄时,终于有人过来了。定睛一看,只见是小工头扛着一个人飞奔过来,到了他面前后,将肩膀上的人丢在地上。 杨重宁垂眸,当看清地上的人时,只觉眼前一黑。 被扛过来的是杨林,比起上一回见面,这会儿的杨林全身是伤,头肿的像猪头,到处青青紫紫,就算是他亲娘在此,大概也不敢认。 杨重宁捏紧了手中的拐棍才没有软倒在地上,再开口时,声音艰涩:“他这是怎么了?” 语调不稳,带着微微的颤抖。 小工头累得气喘吁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喝了半瓢水,闻言“呸”一声,还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这畜牲不干人事,以前打死过不少人。这一招变成普通工人,可不就遭报应了么,果然老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也就是说,杨林这是被她之前得罪的那些人给揍了。 这不对啊! 杨重宁明明记得自己失了堡主之位后,在来采石场之前,他已经在后山关了一段,因为在昏迷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后来他和母子三人又住了一段时间,然后才被挪到了这里。 这期间至少有四五日……可他来的时候,杨林明明精神得很。既然要报复,那些人为何一开始不动手? 小工头看出来了他的疑惑,道:“堡主吩咐,无论多大的仇怨,都得在你们一家到了采石场的第二天才能动手。” 杨重宁:“……”忒狠了。 杨念意这明显就是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说实话,这会儿的他真的挺失望,甚至还有点绝望。杨林变成了这样,他之前的死忠肯定已经不在,也就是说,在这个采石场,杨重宁再也找不到帮手,别说假死离开,就连偷懒不干活都不行。 想着这些,杨重宁有种自己伤势加重的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发软。 偏偏小工头还不放过他:“你说要把这身内衫给我的,是你自己脱呢,还是我自己来扒?” 不待他回答,又道:“嗐,你站着都难,我还是自己来吧!” 杨重宁只觉得身上一凉,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个裤衩子。他再也站不住,和杨林并排躺在了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他眼角滑落了两滴泪水。 到了此刻,他特别留恋以前做堡主时的风光日子。早知道杨念意那丫头会变得这么厉害,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二心。 如果他谨守本分,没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老实交出堡主之位,肯定能得个善终。 “爹,你怎么到了这里?”杨之海奔过来,试图将人扶起。 事实上,姐弟俩都过来了的,不过,还隔着老远又看到了他光溜溜躺在地上。这样的情形下,杨之遥过来就不太合适了。 红姨娘得到消息,赶回窝棚来照顾。也不能让他就这么敞着,最后,还是杨之海跑去扒了杨林身上的衣衫给他穿。 杨重宁再醒过来,闻着身上带着酸臭和血腥味儿的衣衫,垂眸看到是青色的粗布衣,忍不住苦笑连连。 当真是……越混越差了呢。 红姨娘本来也盼着养好他之后请杨林把一家子就出去。结果,杨林自身难保,眼瞅着命都要没了,压根指望不上。她有些烦躁,给杨重宁喂饭时,不客气问:“你在这采石场还有别的后手吗?” 杨重宁摇了摇头。 红姨娘按捺住心里的焦躁,再次问:“你能传消息出去请人来救我们吗?” 杨重宁再次摇头。 红姨娘:“……” 她真的有种把碗收回来不再喂他吃饭的冲动。正咬牙呢,听到外头又有了动静。 -- 第1120页 姐弟俩冲出去,看到护卫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过来。 除了周家带过来的孩子,采石场就没有别的孩子了,至少也是壮年,这三人应该也是赎罪来的,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杨之遥眼神下意识落在了那个妇人身上。 一身青色的布衣也遮不住她姣好的身段,头发松松挽着,脸上脂粉未施,肌肤却白皙如玉,五官精致如画中人一般。当真是个美人。 比养尊处优多年的红姨娘还要美! 杨之遥眼睛都红了,是恨的,大喊道:“娘,你快来看。” 她没有回头,自是不知道本来蹲在地上照顾杨重宁的红姨娘再听到周家人的低声议论后,已经起身到了门口。 看着那个妇人,她冷笑了一声,转身端起地上的碗……还是不喂了吧,饿死算求! 她没有质问,转而开始扒拉饭菜。 护卫把人送到,转身退到一旁。 楚云梨从护卫中走出,手中拎着一根鞭子,饶有兴致地打量杨重宁一家人。 在周家人低低的议论声中,那美貌妇人看到了地上的杨重宁,哭着扑了过去:“夫君,你怎么样?” 红姨娘扒饭的动作一顿。看着那妇人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 杨重宁被压醒,看清面前的女子,又看到身后吓白了脸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闭了闭眼,颓然道:“念意,祸不及无辜孩童,你放了他们。”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楚云梨缓步上前:“我这是好意让你们一家团聚呢,你该领情的。” 红姨娘:“……” 她忍不住道:“念意,你把她们母子三人找来,是不是为了气我?” 楚云梨打了个响指:“对!” 红姨娘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咬着唇说不出话。 杨之遥大怒:“杀人不过头点地,杨念意,你如此卑鄙,根本就不配做堡主。” “配不配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楚云梨说完,想到什么,恍然道:“之前我说你们若是不还银子,我就每天都来揍杨之海一顿,结果一忙就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儿挺合适的。”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鞭子飞出,往看热闹的杨之海腰上一缠一带,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她抬脚就踹。 杨之海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腾空飞起,紧接着肚子一疼,又飞了回去狠狠砸在地上。 一片疼痛里,他真的想哭了。 银子又不是他欠的,凭什么只揪着他一个人打? 他看着那个含笑的妙龄女子,只觉得她如修罗一般,害怕之余,悲愤大喊:“银子是我娘和周家人花的,你讲不讲道理?” 不说周家人听到这话吓得鸡皮疙瘩直冒,楚云梨却是振振有词:“我不讲道理,就想揍你!” 杨之海:“……”没天理! 眼看那煞星越走越近,他嚎啕道:“我又没想做堡主,都是我爹的吩咐,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去呀。” 闻言,楚云梨似笑非笑看向面如土色的杨重宁:“这就是你捧在掌心的好儿子,好像不太孝顺哈。” 杨重宁想一把扯掉她脸上得意的笑,却实在无能为力,干脆闭上了眼。 楚云梨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 但她的离开,并没有带走众人的憎恨。尤其是红姨娘,一直死死瞪着那美貌女人:“你唤宁郎什么?” 美貌女子,也就是冬沁见她一脸凶神恶煞,吓得直往杨重宁怀里钻,这下意识的动作,更是惹得红姨娘大怒。 她扑上前,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冬沁太过害怕,死死攥着杨重宁刚换上的布衣,红姨娘本就是习武之人,这一拽,杨重宁就悲剧了。 他本来就浑身是伤,尤其是腹部一个大洞,几人这么一拉扯,本来已经开始合拢的伤口又被扯开,潺潺流出血来。 冬沁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来人啊,杀人了……” 尖叫声听得直发毛,红姨娘愈发想揍人。还是护卫赶过来,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楚云梨最近除了整理堡内事务,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治病救人上。 风意好转了许多,她苦练多年,只为了活命。如今体内生机渐渐恢复,多年来积攒的内力浑厚无比,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与此同时,楚云梨也查到了一点当年风意受伤的真相。 还真不是杨重宁,那时候他初初接手风烟堡,由于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么多事,一时间手忙脚乱。且那时候前堡主刚走,堡内不少死忠,他还腾不出手来想别的。 对风意动手的,其实是杨念意生父那边的人。 当年风意遇上的穷少年,其实是北境第一世家嫡系公子龙玉。 中原各大势力互相牵制,北境则不然,所有世家以龙家马首是瞻,也因为此,许多世家女嫁入龙家联姻,龙家光嫡系的公子就有二十多位,龙玉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下的人武功越高,内力越深,便可活得越久。龙家主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多岁,龙玉只是他其中一个嫡孙而已。 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想巴结龙玉。做不了他的妻,也想做他的妾。 当年龙玉跑出来认识风意,是真心想把人带回去的做妻的。当然了,两人有缘无份,算是好聚好散。 -- 第1121页 但这事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其中最有望成为龙七夫人的齐家嫡系姑娘,对风意是又妒又恨,便派了人过来打伤了她泄愤。 世家大族里的孩子并不能随心所欲,因为龙玉这格外珍贵的身份,加上龙家规矩不许子嗣流落在外,哪怕是烟花女子所出,母亲身份不能进门,也必须将孩子带回去。 知道龙家这规矩的风意,一来舍不得和孩子分开,二来,也不愿意让孩子卷入那些争斗之中,所以才带了杨重宁回去,也对杨念意的身世守口如瓶。 她瞒得是真好,以防有人怀疑,甚至还让女儿姓了杨。 北境在万里之外,也是风意对楚云梨说了实话,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这些。 齐家姑娘如今已是龙玉之妻,正经的嫡系七少夫人,这事情不太好办。 楚云梨初接手堡内事务,又不是杨重宁心甘情愿交出,想要将风烟堡尽在掌握,还得费点功夫。她不着急去北境,打算先把堡内理清楚再说。 采石场内天天跟唱大戏似的,楚云梨每日熬药时候听下人禀告。 “那位冬沁出身烟花之地,十多年前还是有名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就是不会武。认识了杨重宁之后,就被养在了汪城。这些年来,杨重宁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每个月都会去上两回。”护卫站在三步远处低声禀告:“红姨娘逮着机会就要揍她,一张芙蓉面都被打肿了,脸上还有血道道。好在冬沁会躲,否则,被打死了也不一定。” 不只是冬沁受欺负,她的一双儿女因为年纪小,打不过杨之遥姐弟,也在天天挨打。 人都是怜惜弱者的,杨重宁也一样。随着冬沁母子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他是越来越讨厌红姨娘母子三人了。 后来更是放话,红姨娘若是敢再动手,他离开的时候,就不带她们母子三人。 听到这话,红姨娘消停了,姐弟俩也不敢再乱来。 楚云梨来了兴致,又去了采石场,直截了当:“杨重宁,你想让谁来救你?” 杨重宁:“……” “堡主说笑了,我如今被您针对,谁敢救我?” 楚云梨笑了:“那可不一定,万一有人想不通呢。对了,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早在几天前我就已经让人发现了公告,将你做的那些事全都公诸于众,并且,已经说明了我的身世。” 当杨重宁不再是现堡主亲爹,又有他之前谋害先堡主的事在,就算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来救他。 杨重宁听到这话,愣了愣:“你对外说了自己的身世?”见楚云梨点头,他脱口问:“你娘不管你?你就不怕那些人找上门来?” “那是我的事。”楚云梨面色不变:“事实上,我希望他们能找上门来,这样省事。” 杨重宁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找他们的麻烦?” 如果风意没有被打成重伤,杨念意也不会被人欺负至死,论起来,杨念意的惨死,龙家也是掺了一脚的。 第1671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二 杨重宁和风意当初算是各取所需,从未做过一天真夫妻。 那时候他待人以诚,虽出身不高,但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好。风意便透露了一点自己需要找个名义夫君的缘由。杨重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历不小,也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不能暴露,不能被孩子的生父知道。 所以,这些年下来,他一直以杨念意亲爹自居,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孩子生父的事会暴露。当然了,他也怕那个男人找上门来把孩子抢走。 倒不是为了孩子,而是觉着他是便宜爹的事情暴露后太丢脸。 当初他接任堡主之位,确实是和堡主约定好下一任堡主由杨念意接任的事。但堡主没了,风意成了废人,杨念意不是他亲生,加上风烟堡在他掌控之中,又始终没人来找风意母女认亲,且风意这般艰难也不肯求那个男人帮忙……他便生出了野心来。 风意走投无路,都没想过要去找的人,要么是找了也没用,要么就是和那边结了仇,找了还要倒霉。这样的情形下,杨念意这丫头竟然还主动暴露自己身世引人前来。她疯了么? “你娘当初身为风烟堡大姑娘都不敢招惹的人,你……” 楚云梨打断他:“那是我的事。”她笑意盈盈:“以前我以为你和红姨娘鹣鲽情深,后来发现还有冬沁,我来是想顺便问你,你还有别的美人吗?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全部都给你接来,毕竟,你下半生都会留在这里,如果不接,你们这辈子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我这个人喜欢成人之美,就当是做善事了。” 红姨娘恶狠狠瞪着杨重宁,仿佛他要敢说有,她就要扑上去撕咬他一般。 杨重宁满脸颓然,摇了摇头,躺回了地上,再也不吭声了。边上红姨娘他们也没漏听了“下半身都离不开这里”这句话,瞬间就都跟蔫了的草似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周家人扑上来求情,楚云梨淡淡道:“等你们把债还清,我就放你们走。” 采石场最近换了管事,还涨了不少工钱。辛苦干一个月,能有八钱银子,比以前翻了几番。加上工头并不能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现在的采石场已经不用骗工人进来,有许多人愿意赚这份辛苦钱。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很丰厚的工钱,于周家来说简直少得不能再少。一家人靠着这个赔偿百万两银,怕是几代人都要耗在这里了。 -- 第1122页 周家人慌了,还想要再求,楚云梨已不愿意听,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去。 人走了,留下来的人却并没有消停。周家人围在一起商量对策。红姨娘看着边上的杨重宁若有所思。 冬沁母子抱在一起哀哀直哭,姐弟俩如丧考妣,险些哭出来了。 这都是因为他们听到了杨念意的那番话,杨重宁这辈子都出不去。 他们也一样! 当日夜里,屋中的几人都没有说话。翌日早上,红姨娘一大早就出去干活了,杨之遥姐弟俩怕饿肚子,不敢再偷懒。 周家也只剩下了三公子和两个孩子,冬沁去小溪旁打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看到了各处的守卫,确定逃不出去后,回到了杨重宁身边帮他洗漱。 杨重宁喝了口水,哑声道:“委屈你了。” “夫君,”冬沁一开口,语气里就带上了哭音:“我跟你这么多年感情,本就该同甘共苦,你别说这种话。我就是觉得……咱们俩的孩子太可怜了,他们都还不懂事,就要被困在这采石场一生……呜呜呜……” 她哭得伤心,手上动作轻柔地帮杨重宁擦身。 杨重宁听得不是滋味,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冬沁摇摇头:“我不怕苦,就想把孩子送走。” 说这话时,她眼神紧紧盯着杨重宁的神情,不放过他脸上的变化,可惜,让她失望了,杨重宁脸上除了懊恼,再无其他。 也就是说,他没法子。 冬沁垂下眼眸,遮住了眼里的讥讽。 平时吹得自己无所不能,拽得不行,真碰上事了,还不如红姨娘一个女人得力。 冬沁出生烟花之地,容貌皎好,从懂事起就在接触男人。见识过不少人,早已不再天真,会跟着杨重宁,是因为他身份地位最高,权势银子都有,家中妻子也不管……那时候怎么看都挺合适,所以才从了良。十来年过去,本以为能安稳一生,结果还是被拖累了。 花楼中长大的女子,如果不够聪明,也成不了花魁。冬沁垂下眼眸,眼泪如珍珠一般滴滴落下:“夫君,我有个法子,兴许能把孩子送出去。” 听到这话,杨重宁来了兴致,好奇问:“你说。”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凡有一点法子,杨重宁就愿意把他们送出去。 孩子已经快十岁,离长大懂事不远。如果他不能顺利出去,等孩子长成来接他,也用不了多久。 冬沁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听说新任堡主善良懂理,从来不会迁怒无辜之人。如果我……我们俩聚少离多,如果我去跟她说……”说到这里,她有些踌躇,眼神躲闪。 杨重宁皱起眉来:“说什么?” 冬沁咬牙:“说孩子不是你的血脉,是我与别人苟且所生。你说她会不会放我们走?” 杨重宁:“……”该不会他真的成了绿盖子王八了吧? 对上他怀疑的眼神,冬沁哭得泣不成声:“我都是为了孩子,你别怀疑我。” 她颤抖地如一朵风雨中的娇花,仿佛随时会被吹折。这样软弱的女子,她应该不敢背叛他。 杨重宁想过送信请友人救自己出去,但杨林半死不活,这信能不能送出去且两说。再有,真有人来救他们的话,两个孩子十岁不到,妥妥的累赘。如果能够用别的法子将孩子送出去自然是好。 “试试吧!” 试了还有可能,不试的话,两个孩子都得指着他。 冬沁心下一喜,又道:“可他们还那么小,将他们俩独自放在外头,我不放心。” 于杨重宁来说,冬沁不会武,也是个累赘。他叹口气:“我也不放心,你亲自看着吧!就说你在外头有个相好,两个孩子都是他的血脉,请新任堡主让你们一家团聚。” 冬沁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他还帮自己想好了说词。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午后,楚云梨正在看堡内的产业,奔老进门,轻声禀告:“那个冬沁闹着要见你,说有关于杨重宁的重要之事跟您禀告。” 楚云梨刚好看得乏了,熬药也还有一会儿,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去瞧瞧。” 这是工人中午休息的时辰,红姨娘拿回来的饭菜分了一半给杨重宁。 不过,杨重宁舍不得吃,分给了冬沁母子。 红姨娘顿觉一腔真心喂了狗,恶狠狠瞪着母子三人,仿佛要把人瞪出个血洞来。 渐渐地,她眼眶含泪:“宁郎,你为了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杨重宁伸手帮她擦泪:“别哭。” 红姨娘咬了咬唇,回头看向女儿:“之遥,分一半饭菜给你爹。” 杨之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这两天又没吃好,饿得前胸贴后背,饭倒是够吃,可她压根不愿意分。 凭什么她辛辛苦苦赚来的口粮要分给外头的母子三人? “我不够吃,让三弟来吧。” 杨之海昨天受了伤,站都站不起来,强撑着去干了一早上,因为干不动,饭菜只得了半碗,听到这话,也懒得搭理,低头认真扒饭。实在是没有力气计较了。 红姨娘皱眉道:“你三弟还受着伤呢。” “不关我事。”杨之遥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咱们又不是没分饭给爹,是他自己要给别人。他自己都不怕饿肚子,咱们着什么急?” -- 第1123页 最后,还是红姨娘从女儿手里抢过饭碗递到杨重宁手中。又把一脸不忿的女儿拽到了外面,压低声音道:“我们母女这些年来也不认识什么人,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得靠你爹。他要是死了,咱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再有,想让你爹带着我们一起走,就得把人哄好。难道你想一辈子在这吃糠咽菜?” 杨之遥自然是不想的,嗫嚅道:“我知道错了。” 忽然又有不少马蹄声过来,母女俩抬头一望,就见红衣的妙龄女子打马而来,披风被风吹得烈烈飞扬,衬得她整个人张扬肆意。 杨之遥看着这样的姐姐,简直是又羡又妒。深恨自己不是风烟堡血脉。 楚云梨打马到了窝棚跟前:“冬沁何在?” 冬沁和孩子分完了半碗饭,于杨重宁对视一眼,这才牵着两个孩子起身出门。 楚云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什么重要的事?”又补充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如果是故意涮我玩,或是说的事没那么重要,我可是要打人的哦!” 冬沁不敢与她对视,低下头道:“听闻新任风烟堡主是个绝色佳人,人美心善,脾气也好,不迁怒无辜之人。我想说的是……”她抬起头:“杨重宁对我的感情没那么深,我对他也一样,他一个月就去我那里一两回,我受不了孤独,便另找……找了个相好,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血脉,是我和那情郎所生,堡主,还请你看在两个孩子无辜的份上,放我们回去。”她跪下磕头:“堡主大恩大德,冬沁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楚云梨见过不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但却没想到冬沁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她看向屋中的杨重宁:“原来你也被人给骗了,帮别人养孩子的滋味如何?” 第1672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三 红姨娘瞪大了眼。 杨之遥姐弟俩面面相觑。 杨重宁像是没听到楚云梨的话一般,不言不语不睁眼。 冬沁一脸期待,往前膝行两步:“堡主,您就把我们当做蝼蚁放了吧,我跟您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带着孩子到您跟前来。我可以离开汪城,去北境都可。求您了……” 她不停地磕头,地上满是碎石,没两下就磕得额头红肿,甚至还流出了血来。 楚云梨皱了皱眉:“别磕了。” 听到这话,冬沁一脸惊喜。 边上的红姨娘则面色难看无比。她不认为冬沁的孩子不是杨重宁血脉。几个月前,谁也不知道风光无限的杨重宁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冬沁一个烟花女子,哪敢欺骗堂堂堡主? 所以,冬沁口中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心底里更倾向于是所有人都去采石场后,这两人商量的脱身之计。 说实话,杨重宁这般为那母子三人打算,红姨娘妒忌无比。但是,她也不敢跳出来坏了杨重宁的好事。 杨重宁虽然废了,但就像是她刚才跟女儿说的那般,如果有离开这里的希望,那一定是杨重宁给的。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冬沁脸上的喜气,道:“确实如你所说,我这个人不愿意迁怒无辜。”眼看冬沁神情激动,她继续道:“但是,杨重宁花在你们身上的银子是我风烟堡的,他还不起,你们既然得了利,便也该帮着还。所以,无论这两个孩子是谁的血脉,你们花了我的银子是事实,想离开可以,先把债还了。” 冬沁傻眼了。 杨重宁眼睛睁开了一瞬,又重新闭上。说实话,他并不认为冬沁的法子一定能奏效,早已有了失败的准备,这会儿也不失望。 说不失望是假的,杨重宁放在身侧的手紧握,他一定要想到离开这里的法子! 红姨娘一愣,刚才她还想着,如果冬沁能够凭着这一番话就能离开,她或许也能试一试。给孩子认一个莫须有的爹或许会毁了自己名声,但也好过留在这里受罪。反应过来后,看到冬沁意念如遭雷击的惨淡模样,忍不住唇角微翘。 “我说过,你得有重要的事找我,结果就这?”楚云梨抽出腰间的鞭子:“你不止涮我玩,还让我误以为这两个孩子是杨重宁血脉,费尽心思把你们抓来。你骗我!刚才我就说要揍人……” 话音未落,她手中鞭子如电飞出,缠在了看戏的杨之海身上一拉。 杨之海反应不及,又被拽到了马下,紧接着,身上剧痛传来。他悲愤不已,大喊道:“他们母子与我无关,你为何要揍我?就不能换个人揍么?” 他觉得自己很冤,冬沁骗她,关他何事? 说破大天去,这鞭子也打不到他身上来啊? 楚云梨甩了四五鞭后,看着地上打滚的杨之海:“我这个人不讲道理嘛,就喜欢打你这个觊觎我堡主之位的混账。” 杨之海:“……” 看着一队人打马而去,杨之海怒瞪着边上的冬沁,实在气不过,忍着疼痛狠狠踹了一脚。 冬沁本以为能离开,结果事与愿违,正难受呢,背上就挨了一下。 地上全是石头,花楼中的女子尤其爱护自己的脸,往前趴倒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脸。紧接着手背一疼,爬起身时,看到手背上镶嵌着一块尖石,周边蔓延出大片血迹。 她顿时就哭了出来。 杨重宁躺在屋中的地上,看到儿子揍人,斥道:“之海,住手!” -- 第1124页 红姨娘自然要护着自己儿子,伸手一指冬沁,振振有词:“这个女人骗你,让你给别人养孩子。杀了她都不为过。” 话落,一把拽起冬沁,狠狠扇了她两巴掌。 杨重宁简直要气疯了:“住手住手,听不懂话吗?” 看他动了真怒,红姨娘收手退到了边上,不服气道:“我这是帮你出气。” 杨重宁:“……” 他沉声道:“红儿,我希望你能和冬沁好好相处,至于孩子血脉之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用不着你来操这份闲心。” 红姨娘暗自气得咬牙。 要不是还要靠这个男人离开采石场,她真就不想受这份委屈了。 杨之海挨了几鞭子,躺在地上只觉得处处都硌人得很,试了好几次都爬不起身,脱力倒回地上时,真觉得石头似乎将自己给膈伤了。他不再白费力气,道:“娘,我好疼。” 红姨娘看到浑身是伤的儿子,愈发怒不可遏:“她就是个扫把星,把之海害成这样,我……” 杨重宁沉沉看着她,显然不爱听这些话。 红姨娘低下头,不敢再撩拨他的怒气,将儿子扶进了窝棚。抓起边上采石的工具,临走前还拽了一把冬沁:“跟我一起去干活,都是宁郎的女人,同样生了一儿一女,谁也不比谁高贵,凭什么我要分饭给你吃。”她老哼一声:“我也想别人赚点饭给我吃,可哪有这种好事?” 说这番话时,她没有去看杨重宁的神情。 还是那句话,人的忍耐是有底线的,她就算要靠着杨重宁出去,也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比如,让她养着冬沁母子,绝不可能! 尤其是在儿子还因为他们母子被揍了一顿的份上,红姨娘对冬沁母子只有恨意。甚至还暗戳戳打算着打她一顿泄愤。 采石场发生的事,一般当天就能传到楚云梨耳中。 这会儿的风烟堡来了客人。 梁红林到此,已经有一个多月,再过半个月就能解清身上的毒,他已经试着练武,最近过得挺充实的。 他觉得挺好,可庄主夫人不习惯,儿子从小到大她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尤其之前她还险些失去了儿子。可以说,从儿子离开之后,她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本打算好好收拾那对毒鸳鸯。结果庄主非要护着,将夫妻两个打发走了,让她想动手都不能。 思来想去,干脆到风烟堡小住。 庄主夫人来时,备了不少礼物,都挺名贵的。诚意十足。 说实话,这人的立场一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上辈子杨念意嫁进去当日,梁红林没了性命,当时庄主夫人像疯了一样,非要找她算账,还把儿子离世的事怪到了杨念意身上,冷眼看她被大公子夫妻俩欺负至死。 当然了,如今还没有发生那些事,她对楚云梨是处处尊重,也不好找她算账。 楚云梨将人安顿好,又去忙自己的事。 梁红林是好转了,不需要她费多少心思,可南风和风意却不然,尤其是后者,治了这么久,还有性命之忧,颇费心神。 庄主夫人很乐意找风意聊天,还问及了杨念意的身世。 “我一直都以为堡主是杨重宁的血脉,没想到不是……难怪你们夫妻这些年来从不亲密。”庄主夫人一脸好奇:“那堡主的生父是谁?” 风意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庄主夫人尬笑:“是我唐突,风姑娘勿怪。” 风意摇了摇头:“我当他是个死人。” 庄主夫人:“……”也就是说,那人还没死喽? 她会这么好奇,其实是还没有放弃让杨念意做自己儿媳。 当下以武为尊,选继任者需武德才兼备。梁红林小时候练武天分极高,有很大希望接任庄主。可后来中毒多年,哪怕现在已经能练武,也早已赶不上其余几个兄弟。 所以,庄主夫人就动了别的心思。 如果能够和杨念意成亲,哪怕做不成风烟堡主,做堡主的男人和堡主他爹,也能尊荣一生。 就目前看来,杨念意纯粹没有这个想法。她不想勉强了儿子的救命恩人,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高明的大夫。所以,想要联姻,得从别的地方入手。譬如,让杨念意的双亲给她做主。 “风姑娘,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堡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武功也高。”庄主夫人一脸赞叹:“如果我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做梦都要笑醒。”又叹气:“我就得红林一个,他还不听话。我连他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风意多年不管事,但也不蠢。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笑着道:“念意挺听话的,从来都不让我这个娘操心。婚事也一样,她昨天还跟我说,挑个良辰吉日先把婚事定了。” 庄主夫人:“……”哦豁! 她早知道杨念意和南风之间二三事,但这婚事既然没定,她就还有希望。现在看来,一点希望都没了。 还是早把儿子带走,免得越留越舍不得。 第1673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四 庄主夫人对于儿子心悦杨念意这事,其实乐见其成。但两人没有缘分,儿子还放不下,这就不太好了。 “我这一回来,也是想接回红林。”庄主夫人好奇问:“他还要针灸多久啊?” “十来天。”楚云梨暗自盘算了一下:“如果你着急的话,你可现在就把人带走。剩下的那点余毒,用我配的药喝上半年,应该也差不多了。” -- 第1125页 要半年呢。 余毒未清,不敢练内功。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耽搁一天都是罪过。 “那我等几天。”庄主夫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几天,楚云梨除了给人治病,就是查看堡内的产业和铺子,还腾出手来将杨重宁的那些管事查了一遍,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即刻换掉。 每天她会练一个时辰的剑,无聊时,就会叫来婆子,听她说起采石场上的“趣事”。 红姨娘和冬沁没少对着干,私底下,两人都不止一次的催促杨重宁赶紧带她们离开。 杨重宁倒是想走,可没人帮他送信。 其实,那信就算是送出去,也不一定有人愿意帮忙。风烟城里大半铺子都是风烟堡所有,权势银子都有,等闲人可不敢与其做对。 当然了,有楚云梨在,自然不会多生事端,她亲自盯着,杨重宁那些信送得出去才怪。 今日有些不同,婆子面色一言难尽:“还有件事……” 楚云梨见她欲言又止,抬起了头:“何事?” “那冬沁姑娘长相美貌,不会武功,力气也不大,干了几天活弄得狼狈不堪。”婆子压低声音:“有工头发现,她和您新派去的海管事偶遇了三回了,有两次她都在哭。有一回在采野花。” 楚云梨:“……”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再有,采石场的工人并不轻松,有点空闲都恨不得蒙头大睡。冬沁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哪里来的精力跑到外头去又哭又采花? “她这是另寻出路了?” 婆子颔首:“九成九的可能。” 楚云梨沉吟了下,忽然笑了:“随她去。” 相伴多年的佳人另投他人怀抱,对杨重宁来说也是个打击。 十日后,梁红林母子启程离开。 楚云梨亲自把两人送到了大门外,庄主夫人抓着她的手寒暄,边上梁红林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来了一句:“堡主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着,日后若有需要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云梨笑了:“我收了诊费的,二公子别这么客气。” 她笑靥如花,看似热情,其实只是面上的客套,疏离得很。 梁红林心中一阵酸楚,道:“保重。” 送了母子俩离开,堡内似乎少了许多人,挑了个良辰吉日,楚云梨宴请了城内的各大武道世家,当着众人的面与南风交换了信物,算是定下了这门亲事。 风烟堡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大块肥肉,谁都想啃上一口。刚好她是个未嫁女子,只要结了亲,就能占便宜。她如此,也是想让那些人打消念头。 定亲宴还算顺利,楚云梨身为东道主,不好提前离开,最后还和南风一起送客。 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在道喜,却有一位美貌妇人在经过她身边时,笑吟吟道:“堡主年轻有为,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只知道胡玩。” 说话的这位人称焉夫人,这城里大半的花楼都是由她开的。真论起来,那位冬沁就是她手底下的人,也是她引荐冬沁和杨重宁认识,算是二人的媒人。 楚云梨初初接手,整日忙得不可开交,隐约听说过城内的花楼有些胡作非为,但她还没腾出手来,正打算把这些管事理清之后就去查一查。 “焉夫人说笑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是被虐待的孩子早当家。”楚云梨笑意盈盈:“我这也是被逼着长大。” 当着外人的面,楚云梨没打算给杨重宁留面子。 焉夫人笑容不变:“堡主受苦了。”她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不自然:“说句厚脸皮的话,我第一次见堡主,就觉得亲切,像是相识多年的友人。忍不住便想多话。”她左右看了一圈:“今日客人多,我想约个时间和堡主喝茶细聊,不知堡主可愿赏脸?” 楚云梨正想查她,当然愿意赴约。 送走了焉夫人,回头发现南风不如方才欢喜。此时,客人已走了大半,楚云梨抽了个空拉了他的袖子:“怎么不高兴?” 南风抿了抿唇:“听说那位焉夫人很喜欢帮人牵线搭桥。她手底下不少美男美女,说不准也会给你送上一两位。” “她送她的,我又不收。”楚云梨说到这里一顿,想了想道:“收回来也是做扫地的粗使。” 南风侧头看她:“我不许你收。” 楚云梨愉悦地笑了出来:“好。” 不远处的风意看到二人相处,眼神里闪过羡慕之色,又颇为欣慰。 女儿能有个讨她欢喜的人伴在身边挺好! 两人后,焉夫人的帖子送到,在城内的一间茶楼席开一桌,楚云梨欣然赴约。 屋中并无糜糜之音,焉夫人的打扮也挺正经,就是身边带了两个年轻俊美男子,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一副随侍的模样。 楚云梨面无异色,落座后开门见山:“听说焉夫人的花楼中有不少绝色美人,不知是从何处搜罗而来?” 焉夫人似乎不觉得这个问题冒犯到了自己,唇边笑容不变:“堡主若是喜欢,我可帮你挑几位,保证让您满意。” 眼神里颇有深意,满是揶揄。 于一个未嫁姑娘来说,被人开这样的玩笑大概是要羞涩的。楚云梨摆了摆手:“我有未婚夫的,只是好奇而已。” -- 第1126页 焉夫人抬手帮她倒茶,茶雾氤氲里,她继续道:“这世上男子贪心不足,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咱们女人多说几句吧,他还嫌我们不够大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臭男人凭什么要求我们女人从一而终?他们可纳妾,咱们也可选美服侍在侧……” 当下以武为尊,对女子的约束不多。和离再嫁之事比比皆是,焉夫人的这番言论也堪称大胆。 她伸手一指:“这兄弟俩特别会伺候人,长相也算赏心悦目。堡主若是喜欢,可把他们带回去。” 楚云梨眼神在兄弟二人脸上一扫,看到了角落中站着的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左边的那位。她伸手一指:“那丫鬟长得不错,不知夫人可否愿意割爱?” 焉夫人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微愣了一下。 楚云梨刚才就察觉到那个丫鬟好多次偷瞄自己,这会儿看到长袖善舞的焉夫人词穷,愈发笃定那个丫鬟有问题。 她笑吟吟问:“怎么,焉夫人不愿意么?” “那丫鬟我用顺手了的。”焉夫人重新展颜:“我是没料到堡主居然会看中我的丫头,这才发了会儿愣。堡主别见怪,稍后我回去重新挑几个会伺候人的送到风烟堡……” “挑丫鬟也要看眼缘的。”楚云梨执着道:“我就看中她了。” 焉夫人再次噎住:“堡主,夺人所爱不好吧?” “你方才非要让我把这兄弟俩带回去,却又不肯让我带那个丫鬟,该不会这兄弟二人……”楚云梨眼神怀疑的打量二人:“是你的探子?” 焉夫人面色微僵:“堡主说笑,我哪敢啊!” 楚云梨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丫鬟垂眸上前,福了一礼。 楚云梨有注意到她露出来的指尖葱白如玉,还涂着大红的寇丹。 那颜色剔透,这花汁应该不便宜。焉夫人身边的丫鬟养得再好,该也不会用比主子更好的花汁染甲。 这么一个人,非要跟着焉夫人的身边来见自己,用意何在? “你跟我回去伺候吧,我身边缺个煎药的丫头,每月给你五两银子。”楚云梨笑呵呵道:“这可比你留在焉夫人身边要多得多。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选。” 好半晌,那丫鬟开口:“我不愿意。” 声音清悦,没有常年为奴之人的小心翼翼。 楚云梨看向焉夫人:“你这丫头好生没规矩。回头还得教一教。不过,谁让我看上她了呢。”她伸手拽住丫鬟的胳膊:“你跟我走吧,不会亏待了你的。” 说着,将人拽下了楼。 那丫鬟似乎想抵抗,都被楚云梨给摁回去了,还借着大庭广众之下,往丫鬟身上扎了两根银针。 她用上了轻功,几息后,一路将人拽上马儿,然后打马离去。焉夫人不放心,追到了楼下,看到马儿远去,急得跺了跺脚。 丫鬟乖巧得很,一动也不动。一双眼憋得通红,悲愤难言。 到了风烟堡外,楚云梨将人拎进了门。 南风闻讯赶来,打量了一眼那丫头,道:“你不是跟我保证不带人回来吗?” 楚云梨清咳一声:“这是个姑娘家。” 南风上前:“好多姑娘都倾慕于你,我都听说了。” 楚云梨:“……” 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这事情不好再计较,她指着地上的丫鬟:“她压根就不是个丫头,如果贪图好玩才跟着焉夫人,我方才再三试探她就该承认,我瞧着,她是故意冲我来的。” 说着,问地上的人:“是也不是?” 丫鬟瞪着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楚云梨恍然,上前抽掉她脖颈后的一根银针,道:“说吧,你从哪来?” 那女子紧紧盯着她:“你赶紧放了我,我是你绝对得罪不起的人。” 楚云梨与她对视一眼,目光在她的五官上一扫,问:“龙家的人?” 第1674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五 风烟堡在中原算是颇有名气的势力之一。 但龙家在北境可是无人敢与之争锋,也只有龙家的人,才有底气说这样的话。再有,这姑娘挺年轻,那狐狸眼和杨念意几乎一模一样,或许还是姐妹。 楚云梨话问出口,就见那姑娘愣住了。 那姑娘反应过来后,趾高气昂道:“既然知道,你还不放开我?” 还真的是! 楚云梨不止没有放,还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那你倒是说说自己的来意,为何要找我?” “本姑娘闲得无聊,听说风烟堡有个姑娘武医双绝,特来见识一二,不行吗?”她问出这话时,整个人都挺自傲。 “行!”楚云梨摸着下巴:“巧了不是,我好像也是龙家的人。你爹是谁?在家中行几?” 那姑娘大声道:“龙家绝对不会接纳你的。” “你又不是家主,你说了又不算。”楚云梨故意气她:“我听说龙家不会让子嗣流落在外,无论男女都要接回养大,我年纪轻轻,武功一绝,医术也不错。他们会不接我?” 见地上女子气得胸口起伏,楚云梨继续道:“听说我父亲在同辈中算佼佼者,有能力争家主之位。如果他成功了,身为他的女儿,兴许我也能做一下家主呢。” 女子瞪大了眼:“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 第1127页 楚云梨一脸不解:“我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打听了不少关于龙家的事,听说家主之位不论男女,由武德才兼备者居之。我身为龙家人,本就有希望,怎么能算是做梦呢?”她偏着头,斜睨着地上女子:“你该不会是知道自己不如我,在这嫉妒吧?” 女子大怒:“我是嫡出,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我犯得着嫉妒你?” 原来两人真的是姐妹啊。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风意出现在门口。当她看到地上的女子时,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念意,她是谁?” 楚云梨看到她那神情,身体更笃定几分,道:“我正在审呢。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嫡出,说我是庶出。” 听到这话,风意身子晃了晃,扶住了门框才没有摔倒。 其实,楚云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帮她治伤,多日下来,颇有成效。至少已没有了性命之忧,风意多年来苦练内功,如果恢复全盛,在江湖上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如今她伤势未愈,真遇上了高手也还有一战之力。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站不稳的地步。 会如此,还是因为地上女子给她的冲击太大。 风意眼神紧盯着地上女子,问:“你爹是谁?” 话出口,声音较往日哑了些。 “你们别想认亲。”地上女子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得意道:“只要我娘不答应,你们休想进门。更别想争家主之位。” 最后那句话,是对着楚云梨说的。 争家主之位什么的,本来就不是楚云梨的本意,她那样说,就是故意激地上女子承认自己的身份。 风意面色难看无比。 地上的女子虽然没有说自己父亲是谁,可这番话一出,等于承认了她就是杨念意的妹妹。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楚云梨已经看出来,地上这位也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娇娇大小姐而已。方才回来的路上,她还特意看了一下这姑娘的手,茧子不厚,平时应该没有认真练剑。 武功不高,却能这样任性,在家里应该挺得宠的。 楚云梨扬声吩咐:“来人,把这位姑娘带到客院好好招待着,别怠慢了。” 地上女子大喊:“你赶紧放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满脸嘲讽:“你要是打算放过我,就不会找上门来了。既然都不放过,那我还客气什么?”她摆了摆手:“老实呆着吧,等龙家人来接你。” 女子被抬出去时,还在大喊大叫:“你怎么敢?” 风意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念意,龙家势大,高手云集。咱们不是对手,你还年轻,根基浅薄,不宜与他们作对。还是把这姑娘放了吧。” 看到她眼中的担忧,楚云梨理解她这份爱女之心。 就像是当初劝她不要和杨重宁作对一般,风意从来都不相信她,或者说,是太害怕失去她,不想让她深陷险境。 楚云梨正色道:“你被龙家害成这样,风烟堡险些被他们害得易主,就算他们不来,我也要上门去找他们算账。如今她来了正好!” 风意:“……” 她还想再劝,但母女俩那些年里感情生疏,最近才亲密起来。凭她对女儿的了解,劝了也白劝。 龙暖暖很不消停,被关在屋中整日大吵大闹,没多久就把自己给折腾哑了。她精力很好,哪怕哑了也还要大吵大闹。有下人来说她太吵闹,楚云梨让人将她挪去了偏院。 最近楚云梨在暗查焉夫人名下的那些花楼,着重是查那些美人的来源。然后发现焉夫人此人特别爱银子,凡是想要她手底下的花魁,都得付不少的一笔银子。 至于龙暖暖会出现在那间屋中,就是给了她足够的银子。或者说,是龙暖暖先找上了她,然后才有了那天的宴席。 那些美人每个月都会有好几个城池,各自送来一批,至于来处,还在细查。 “堡主,冬沁已经成了海管事的房中人。”奔老面色不太好。 因为那位海管事,是他所举荐的,没想到这么不争气。才管了两个月不到,就敢欺上瞒下。但凡是长点脑子,就该知道堡主要对付那位冬沁,他可倒好,色令智昏到把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楚云梨来了兴致:“好久没去采石场,我要去瞧一瞧。” 杨家父子身上都有伤,杨之海还好,大半都是皮外伤,已经养得差不多。杨重宁的伤就差得远,他就算痊愈,也已经是一个废人。加上采石场缺医少药,拖了这么久,也只是勉强能走动而已。 楚云梨直奔海管事的屋子,将他拖了出来。 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工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大树底下。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好奇之下,许多人围了过来,却又不敢围得太近。 杨重宁正在练走路,他躺得太久,站起身都得费不少力气。但若是一直不敢走,日后怕是会瘫。 察觉到这边有动静,他来了兴致,也跟着人群过来。当看到海管事狼狈地躺在地上,他啐了一口:“该!” 要不是这位过来,杨林还是管事,他也不至于这么惨。正畅快呢,余光瞥见一抹鲜亮纤细身影在门口磨磨蹭蹭。 杨之海还以为自己看错,却听新任堡主喝道:“赶紧出来。” 冬沁不敢不出来。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一时间羞愤欲死。 -- 第1128页 杨重宁面色乍青乍白,颤抖着手指她:“你……”他本就重伤未愈,被这么一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冬沁偶遇了海管事好多天,昨天才和他成就好事。正想挑个时机与杨重宁坦白,大家好聚好散……没想到堡主就找上了门来。 风烟堡辖下有许多产业,采石场在其中并不显眼。海管事本以为堡主注意不到这边。再说,冬沁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堡主就算不喜她,应该也不屑于对付她。 将心比心,海管事认为自己若是做了堡主,压根不会将目光放在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所以才放纵了自己。 也可能是……佳人太美,他动了心后,实在想亲近,才想了这些借口。 无论因为什么,总之,堡主因此动了真怒。比起女人,当然还是自己的前程要紧。海管事顾不得自己狼狈,急忙爬起身膝行到堡主跟前求饶:“堡主,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又愤然指着浑身颤抖不止的冬沁:“是这个女人勾引我。” 楚云梨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把罪名往女人身上推的男人,当即沉声道:“杨重宁在他们母子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她来此是为了还债的。你和她生出情意,我也不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既然你们两人是夫妻,那从今日起,你也跟着做工抵债。” 海管事傻了眼。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普通工人,他来的这些天兢兢业业,生怕哪里做得不好,结果还是被撸了这管事之位。 冬沁没有挨打,缩在角落中的她看到海管事的下场,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自小就学着揣摩人心,尤其是男人的想法,她都能猜个七七八八。海管事因她毁了前程,日后两人做了夫妻,她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第1675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六 海管事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个机会,还没得意多久呢,就被打回了原形,他不甘心,上前道:“堡主误会了,我和这个女人只是露水情缘,我虽丧妻,但我身边有两个美妾,还都为我生下了儿子,我怜惜她们,从未想过娶妻压在她们头上。请堡主明察。” 为表明自己的决心,他声音很大,吼到后来都破了音。 欠银子的是冬沁,如果和她撇清关系,他自然就不用做工还债了。 楚云梨淡淡道:“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语罢,看向奔老:“劳烦你再选一位管事过来,记得要不被美色所惑的。” 奔老松了口气。 主子还愿意让他找人,就是没有因此生他的气。 冬沁面色煞白,欲言又止。 楚云梨没心思听她说话,打马离开。 海管事刚被收拾,底下的小工头都挺紧张,眼看到了上工的时辰,急忙催促。 戏再好看,也不如干活要紧。很快,在场就只剩下了冬沁和海管事,还有杨重宁一家人。 就连周家人,都只剩下了周三公子和两个孩子。 冬沁察觉到杨重宁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急忙低下头。 海管事怒瞪着她,忽然上前狠狠一巴掌甩过去。 “贱婢,你他娘的故意害我。” 冬沁不会武,根本就躲不开,加上力气小,被这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地上是锋利的石子,她倒下去就觉手和胳膊一阵剧痛,眼泪不由自主就落了满脸。 海管事余怒未休,上前猛踹。边上冬沁等两个孩子见状,急忙上前抱住他的腿:“不要打我娘……呜呜呜……” 此时的海管事正在盛怒之中,一双眼瞪得比牛眼还大,着实骇人。冬沁很怕,她更怕生气的男人拿孩子来发泄,急忙道:“是我仰慕于你才走到如今,不关孩子的事。他们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我求你了。” 说着,卑微地缩成一团不停磕头。 一边磕头,一边求助地看着杨重宁。 两个孩子是杨重宁的血脉,他可以不管冬沁,却看不得有人伤害自己孩子。当即道:“海管事,新任堡主不喜欢迁怒无辜,对待孩子尤其宽容,你若不想被她厌弃,还是不要对孩子动手的好。” 海管事回头怒瞪着他,想到面前这位是堡主的养父。虽说堡主脸上是厌恶了他,但在他濒死时又请了大夫。所以,海管事摸不清堡主对他到底有多恨……以防得罪堡主,海管事捏紧了拳头,忍住动手的冲动,恶劣地笑开:“这女人在床上花样多得很,这无论什么事,都是练得多了才熟练,听说你以前一年也去不了几次,你猜她是跟谁练的?”他眼神又落在边上,呜呜哭泣的孩子身上:“还有这俩,到底是谁的种?” 远处有工头催促海管事干活,他不敢不去,哈哈大笑:“看中这么个女人,我看你是瞎了眼。” 杨重宁以前是堡主,他本就厌恶海管事,自然不会认了这些话,不甘示弱地回嘴:“你不也看中了她?” 海管事笑不出来了,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我也是个瞎子!” 语罢,大踏步往采石场而去。 孩子不停地哭,听得人烦躁不已。冬沁不敢面对杨重宁,低着头往后挪。 “夫君,我可以解释的……” 听到她这唤声,杨重宁怒斥:“别这么喊我。” 冬沁苦笑,再抬起头来时,已满脸是泪:“夫君,我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伤重成这样,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带我们出去,肯定得找人帮忙。这世上之人,向来都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你的那些友人中有愿意帮我们的,但更多的人不愿,想要他们帮忙,得先让他们知道你的近况。咱们得送消息出去……送一次可能还不行,得多送几次。他是这采石场的管事,只要他愿意帮忙,咱们送多少信都成……我也是看他对我有意才动了心。我也想过提前告知您,可这样的事……我说不出口……呜呜呜……” -- 第1129页 “其实,我无所谓您怎么看我,之所以解释,是不想你误会了这两个孩子。他们真的是你的血脉,我可以对天发誓。” 她抬起四指指天,哭着道:“您就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把我给忘了吧?离开的时候也不用带我,反正……我上了别人的床,早就该死了。” 她哭得涕泪横流,从头到尾没有说爱慕杨重宁的话,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杨重宁沉默半晌,道:“从今往后,别再来找我。” 语罢,一瘸一拐地离开。 冬沁哭声越来越大,声音悲戚:“求你给两个孩子一条生路。”说着,催促两个孩子:“快去找爹,就算是死,也要跟着他。”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两个孩子在她的再三催促下,回到了杨重宁的窝棚。 海管事之前也是采石场的工人,活儿干起来挺顺的。就是接受不了身份上的落差,总觉得别人都在笑话自己。每一刻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下工,他端着一碗饭往回走,然后就看到了妾室带着两个孩子哭哭啼啼。 “老爷,咱们被赶出来了。” 身为管事,有专门的住处。现在有了新管事,可不,就得被赶出来么? 因为此,当海管事看到哭哭啼啼的冬沁时,忍不住又动了手。 冬沁知道杨重宁不会再收留自己,本以为海管事看在他们昨晚的情分上多少会怜惜一二,不曾想还没开口求呢,就又挨了打。她死了心,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别的小工头身上。 海管事的下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冬沁再美,也没有工头敢靠近。见她就急忙避开,仿若她是蛇蝎一般。 关于焉夫人那些美人的来处还没查到,龙家又有人来了。 这一次来的人没有迂回,直接送上了拜贴。 前来的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一身劲装,走动间利落无比,应该是个练武之人,且武功还不低。 看到楚云梨时,眼神着重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拱手道:“见过堡主。奴婢是十二姑娘的家仆,今日来此,是想接回我家主子。” “她说不放过我。”楚云梨叹口气:“龙家势大,但我也没得罪你们啊!她这么这般不讲道理?” 婆子再次一礼:“堡主放心,奴婢回去后会如实禀告家中主子,不会找您麻烦的。” 楚云梨摇摇手指:“我不信你一个下人能做主。我看得出来,龙姑娘在家中应该挺得宠,我不放人,她爹娘应该会来一位。我要和他们谈。” 婆子讶然,随即傲然道:“堡主,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龙家人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我风烟堡也不是无名之辈,怎么就见不得?”楚云梨不欲多说:“你若想离开,我不拦着你。想留下做客也行,刚好跟你主子做个伴。” 婆子沉吟,表示愿意留下。 看得出来,婆子应该是看她年轻,故意吓唬她,目的是带走龙暖暖。 隔了几日,又有龙家的拜贴送来,这一回来的是龙玉的夫人齐氏。 齐氏三十多岁,容貌不算绝色,但周身气质凛冽,板着脸挺吓人。一进门就道:“我女儿呢?” 丝毫没有上门做客,该有的客气。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听说龙家传承了近千年。难道不传规矩礼仪,传的只是武艺?” 齐氏嗤笑一声:“对着别人,我自然是讲理的。对着你嘛……你对外公布自己的身世,不就是想回龙家么?论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想回去,得问过我。我跟你讲什么礼,应该是你对我行礼才对。” 边上的风意伤势好转了许多,且看了两波龙家人后,再面对齐氏时,已经不如之前激动,并不见失态。 楚云梨余光看到她神情,心微微一松,好奇问:“娘,龙家人的脸皮都这么厚么?” 龙玉待人真诚,心地也善良。否则,风意也看不上他。不过,她这会儿没有如实回答,而是摇摇头:“当年也没相处几天,我连他的模样都忘了。” 齐氏:“……” 她嘲讽道:“装得倒是挺像,我夫君人中龙凤,容貌武功都是当时绝佳。你说忘了,你以为我会信你?” 楚云梨沉声道:“好叫龙夫人知道,我对外说明自己的身世,是为了摆脱杨重宁那个伪君子,并无回龙家的想法。不过,我留下你女儿,确实是想引你过来,有些陈年老账,也该找你算一算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风意:“我娘被你找人打伤,多年来困居后山不得出。我倒是要问一问,当初龙七公子和我娘相识相知之时,你们俩还不是未婚夫妻,后来你二人定亲时,我娘早已经抽身离开。你是哪根筋不对,还是脑子有病,竟然找人对我娘下这样的重手?” 齐氏娘家夫家都不是普通人,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骂过,当今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整个人飞身而起:“不会说话,今日我就教教你规矩!” 她掌风裹挟着浑厚的内力,直冲楚云梨的天灵盖而来。 这应该不是教规矩,而是想要楚云梨的命。 风意很紧张,谨记女儿的嘱咐,不止没有上前,反而往边上挪。 楚云梨抬手与她对掌。 轻飘飘的纤细手掌抬起,齐氏压根没放在心上,她眼神里满是恶意,狠狠拍出。 两掌相接,齐氏面色大变,那纤细的手力道太大,她压根接不住,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倒飞回去。 -- 第1130页 第1676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七 齐氏心底一沉,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子。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她听到了有破风声传来,想躲却已经来不及,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下一瞬,周身好几处疼痛传来。再想提气,内力却像泥牛入海,再也遍寻不着。 她狠狠砸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齐氏在来之前,想着接回女儿时,顺便亲手给这母女俩一个教训。 风意看到她落在地上,总算松了口气。 楚云梨背着手,一步步踱到她面前,嗤笑道:“说得自己多厉害似的,也不过如此嘛。” 齐氏狠狠瞪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是龙家的夫人,出生北境齐家嫡系,你若不想死,就赶紧把我放了,再好生把我送回北境,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你也就是嘴上畅快。”楚云梨抬眼四处观望一圈:“你带的人呢,让他们来啊!” 楚云梨经历得多,练的内功是她独创,想要打败她,除非是那些不出世的老古董。 再说,风烟堡养着不少高手,真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他们也得出来帮忙。 齐氏得知被风氏母女所抓,怕她们丧心病狂到直接下死手,一路轻车简行,今早上才到。 由于是赶路,她没有带多少人。再有,她来此是为了收拾风氏母女,和龙玉多年夫妻,她知道他的性子,绝不会允许她对风氏母女动手,再加上还有当年她暗中派人过来伤人的事,如果那件事暴露,他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会受影响。所以,她此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再有,风意被她的心腹所废,能够活着都已是奇迹。不可能有多高深的武功,杨念意一个毛丫头,再厉害也才练了几年的武,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她本来还想着上门将这母女二人打个半死,然后把女儿带走……可惜,事情完全不按她所想那般发展。 杨念意这个毛丫头内力竟然这样高深,齐氏心底里思量着脱身之计,怒斥:“你练的什么内功?” 楚云梨从腰间掏出针包,拔出两根针,作势要扎,闻言不客气道:“关你屁事。” 看到那明晃晃的银针,齐氏有点慌:“你要做甚?”她强调:“我是龙家的夫人,你要是敢伤害我,龙齐两家都不会放过你。你别以为自己厉害,殊不知双拳难敌四手,你若不想自寻死路,就赶紧住手。” 她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明显已经慌了。 楚云梨不急不徐扎下一根针,这才缓缓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当年你将我娘打成重伤,害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过以牙还牙而已。” 说完,不顾齐氏煞白的脸色,手指迅疾又扎了几根针。 齐氏身上很痛,是方才受的伤。至于扎针……她只感觉到有轻微的麻痒,并无太大痛苦。可听到这话,她眼神却惊恐起来:“你不能!” “你也不该对我娘动手,但你还是做了。”楚云梨又扎两根针:“只要你没死,我就不算过分。” 她收起银针起身。 齐氏却不敢乱动,生怕加重了伤势。 楚云梨吩咐道:“把人抬出去扔到外头,她自己来的,让她自己回去。” 齐氏身边带着两个下人,方才被她留在屋外……她不想自己对母女俩动手的事儿让人看了去。后来她暴起伤人反被伤,再到后来躺在地上被人施针,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刻钟。 大门打开,丫鬟急忙奔进来:“夫人?” 丫鬟在外头听到动静不对,想闯进来时,发现推不动门不说,还有好多人围在她们身边虎视眈眈。 也是门开了,她们才敢往里进。 齐氏瞪着二人:“废物!” 丫鬟:“……” 早在进来时,她们就劝诫过主子单独进来危险得很,奈何主子听不进去,这时候却又来怪她们……两个丫鬟觉得自己冤死了。 齐氏不敢乱动,此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出去找个大夫给自己治伤,好好查一下杨念意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被两个丫鬟扶着出门时,她沉声道:“我女儿呢?” 楚云梨眨了眨眼:“这个嘛。从你无缘无故对我娘动手就看得出,你压根不是个讲道理的人。我要是让龙姑娘跟你一起离开,回头你找我算账怎么办?” 齐氏:“……” 她质问:“你要扣留龙家女?”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太合适。”楚云梨想了想:“过两天来接,到时候我让她跟你走。” 齐氏半信半疑,不过,龙家不是普通人家,没人敢与之作对。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个大夫给自己治伤。 于是,她没有再纠缠。 风意有些紧张:“念意,她会不会找人来报复?” 楚云梨笑了:“有龙暖暖在,她不敢动手。” 风意疑惑:“可你说过两天就放人……” 对着风意,楚云梨耐心十足:“她受的伤和你差不多,需要不停地修炼才能保命,堂堂龙家夫人,自然吃不得这个苦。两天后,她应该就知道,这世上能够救她的只有我。到时候,就算把龙暖暖放了,她也同样不敢乱来。” 听着女儿侃侃而谈,风意面色复杂:“念意,你这些是跟谁学的?” 楚云梨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冲她一笑:“我天赋异禀,自己琢磨的。” -- 第1131页 风意:“……”忒离谱了! 她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有这么聪明,可这些天,女儿身边除了一个年轻的南风之外,也没有别的长辈。除了天赋异禀外,没有别的解释。 送走了齐氏,偏院里的龙暖暖又不老实了,不停地大喊大叫。见没人搭理自己,她甚至扬言若是见不到堡主,她就要寻死。 楚云梨听到下人禀告这事,忍不住笑了,起身道:“我去瞧瞧。” 当龙暖暖看到堡主真的出现时,得意道:“有本事你别来,如果我死了,你就安心等着龙家的报复吧。” 楚云梨扬眉:“想死还不简单?” 她拍了拍手:“来,给咱们龙姑娘送点顺手的。” 几息后,四个丫鬟一字排开。从匕首到白绫再到好几个白瓷瓶样样都有。 龙暖暖:“……” 楚云梨还兴致勃勃:“你是客人嘛,我可不好怠慢了你。你要是觉得这些不顺手,也可以提一下,只要不是太难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准备。” 龙暖暖说想寻死,只是为了威胁风烟堡而已。没想到杨念意这么不讲究,真的想送她去死。 龙暖暖咽了咽口水,不再提寻的事,问:“我娘呢?” “她已经走了。”楚云梨催促:“你要哪样,快点选。” 龙暖暖:“……” “我改主意了。”她沉声道:“我要见我娘。” “现在不行,等过两天,我就让你们母女团聚。”楚云梨再次道:“你可千万要想好了,如果再让我听见你想寻死,那我可就不会再给你送东西。”她左右环顾了一圈:“这个院子里什么都没,你要么咬舌自尽,要么就只能撞墙。哪样都不好看……” 龙暖暖又不是真的想寻死,打断道:“我现在就要见我娘。”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以为这里是龙家吗?” 她转身就走:“没意思。” 这是在逗她? 龙暖暖气得够呛,大喊道:“等我娘来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边上有丫鬟嘲讽道:“你娘自身难保,命都要没了,放不过谁呢?” 龙暖暖一脸诧异,下意识脱口道:“这不可能!” 嘴上这么说,她心底里却越来越不安。母亲就得她这一个女儿,都到了风烟堡却没有把她带走,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母亲带不走她! 为何带不走? 龙暖暖看着那个丫鬟:“我娘是龙家夫人,你若敢胡说八道,小心自己的舌头。” 丫鬟并不害怕:“好多人亲眼所见,你娘被堡主打到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被丫鬟扶走的。” 龙暖暖面色惨白。 母亲很要面子,尤其是在人前从不肯示弱,但凡能走,母亲绝不可能让丫鬟伸手扶。 难道母亲真的受了重伤? 想到那样的结果,龙暖暖心头惊惧不已,父亲好几个女人,母亲能够压制住她们,不止是因为家世,也因为她的武功。如果失了武功,或是她直接没了亲娘,以后在龙家,还有她的位置么? 她大喊道:“我要见我娘!” 自然是见不了的。 龙暖暖吼到嗓子哑了,然后缩到了角落,心底里越想越害怕。她不该偷跑出来,更不该好奇地跑到风烟堡来。 现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 第1677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八 齐氏被抬着离开风烟堡时,心里恨得不行,下山时实在气不过,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放过她们!” 丫鬟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以齐氏的身份,自然是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去求医。毕竟她是大家族的夫人,中银针的位置不太好示于人前。所以,痛归痛,她还是让丫鬟将自己安顿在酒楼,然后再去请大夫。 一开始的麻痒过后,疼痛越来越剧烈,加上杨念意说的那些话,齐氏猜到自己应该伤得挺重。并且,有些大夫可能治不好。于是,她吩咐丫鬟将城里高明的大夫都请过来。 城内的医馆遍布各处,大夫来的时辰也前后不一。齐氏的预感成真,前后两个大夫看过,都说她体内经脉阻塞,若不及时疏通,怕是有性命之忧。 练武之人,最怕经脉阻塞,那等于成了废人。 至于疏通,只有特别高明的大夫才有法子。但也不是药到病除,得长年累月地喝药。齐氏大家族出身,也算见多识广,听到大夫的话后,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又看了几位大夫,结果都大同小异。 还有……他们都治不了。 饶是齐氏以重金利诱,众人也不敢上手。 其实,价钱出得越高,大夫们也越慎重。要知道,一般人可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而能够拿得出那么多银子的人家,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治好了是恩,治不好可就是罪过了。 齐氏最后虽然配到了几副药,但大夫也说了,不保证疗效。 丫鬟没有照顾好主子,惶惶然道:“夫人,这么重的伤,咱们还是赶紧回北境吧。” 齐氏也想回去,可女儿还在别人手上。 “再去打听高明的大夫。” 等了一日,又有几位大夫前来,但都不敢保证能治好她,最多就是让她缓解。 齐氏再来中原的一路上,就已经派人打听了风烟堡的消息。被她打成重伤后半生只能苟延残喘的风意,如今我转了许多……是被她女儿治的。 -- 第1132页 再有,她这一身伤也是杨念意出手所致,只看她动用银针的利落劲,就知道她医术不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要报仇,也得先留住性命再说。齐氏没有纠结多久,备了厚礼重新递了拜帖。 楚云梨本就说过两日后会放她们母女团聚,倒也没有为难她,直接将人接进了门。 两日之前气焰嚣张的齐氏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整个人都蔫了。 “堡主,我那天上门确实失礼。但我也是担忧女儿才着急了些,请堡主看在我一番疼女之情上,别跟我计较。” 她姿态极低,语气怏怏的,看起来有气无力。 “我没计较这个啊!”楚云梨一本正经:“我扣了你女儿,你生气也正常。” 齐氏:“……”太嚣张了! 她低垂了眉眼,掩饰住自己的愤怒,道:“堡主说今日要放我们母女团聚……” 楚云梨恍然,扬声吩咐道:“奔老,去把龙姑娘带过来。” 在等待的期间里,齐氏绞着手指,一脸紧张。 一刻钟后,哭哭啼啼的龙暖暖被带到了屋中,母女相见,险些抱头痛哭。 龙暖暖还不忘告状:“娘,杨念意她欺负我。送了匕首和白绫,还有好几种要命的药让我自尽……呜呜呜……我好害怕,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 饶是齐氏早有准备,也被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她沉声道:“堡主这是何意?” “龙夫人,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该清楚才对,如果你连这都要质问,那这天可就没法聊了。”楚云梨似笑非笑:“明明是龙姑娘要自绝,我不好怠慢了客人,这才给她送了些趁手的物件。” 齐氏确实知道女儿的性子,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发生。她垂下眉眼:“堡主勿怪,是我太着急了。” 龙暖暖刚才说那些话,一来是真想跟母亲告状,二来也是试探。如果母亲当即就质问风烟堡,那她们母女都没事。但若是不计较和稀泥,事情就大发了。 看到母亲主动放低身段和好,龙暖暖放在袖子里的手紧握,脸色也难看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解释清楚就好。”楚云梨站起身:“我还有事,二位请自便。” 齐氏本来以为杨念意会主动提及为自己治伤之事,不曾想她提都不提,直接就要送客。 在自己的性命面前,面子根本就不值一提,齐氏连强扯出一抹笑:“堡主,我还有一事相求。”她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前天回去之后,我就生了怪病,请遍了城里的大夫都治不好。听闻堡主是有名的医科圣手,劳烦堡主帮我看看。” 话说到这份上,就差明摆着说她不计较之前楚云梨打伤她的事了。 对上楚云梨的目光,齐氏低下头:“龙齐两家,应该付得起堡主的诊费。” 明显话里有话。 一来是说明她会付一笔不菲的诊金,二来,也是拿龙齐两家来威胁楚云梨。 楚云梨不怕她的威胁,从一开始,她想的就是把人给压制住。让齐氏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死太容易了,还是活着好。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还年轻,医术不精,不敢随便出手。” 齐氏气得咬牙,面上和善道:“堡主尽管施为,后果我自行承担。” 母女俩脸色都是青的,明显气得不行。楚云梨含笑上前,把过脉后,递出了一个药瓶:“此药三天一粒,可稍微缓解,一直吃药,不会有性命之忧。” 齐氏一喜,心底又伸出了一股悲凉来,难道往后余生都要被这个小丫头给辖制? 不! 这天底下一定有比她更高明的大夫,先把性命保住,再私底慢慢寻摸,等到她伤愈,就是这母子俩丧命之时。 到了此刻,齐氏无比后悔自己当年手下留情,为自己招了如今这场灾厄。 其实,如果事情重来一回,她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当年龙玉刚回,两家开始议亲。彼时他似乎有所顾虑,定亲了还磨磨蹭蹭迟迟不愿意定下婚期。 原因就是风意。 齐氏气不过,找人重伤了她。之所以没有下杀手,是怕龙玉回来找她。如果发现佳人已逝,定会彻查。若查到她身上,两人的婚事才是再无可能。 再有,那时候风意已经和杨重宁产下一女,二人彻底没了可能。齐氏才想着,打伤她泄愤足矣。又抓紧找了机会和龙玉独处,这才顺利成了亲。 楚云梨看着她难看的脸色,心头格外畅快,又道:“千两银子一颗,于龙夫人来说不贵吧?” 齐氏:“……”这什么药? 哪怕她贵为龙家夫人,手头银子丰厚。可再多的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啊。 小命捏在别人手中,别说千两了,就算万两一颗,该买还是得买。 楚云梨入账万两,转头就让人买了高产的作物送去中原的偏僻贫困地方。 半年过后,那些人应该就不用饿肚子了。 今日的龙暖暖格外乖巧,楚云梨就知道,大家族中长大的姑娘没那么蠢。之所以莽撞,不过是没把她看在眼中而已。知道她是个硬茬,自然就知道避让了。 齐氏付了银子,等着楚云梨给药。 楚云梨颔首回望:“不然还有别的事吗?” 齐氏:“……”收了银子不给药,这是几个意思? -- 第1133页 事关自己的小命,她也不迂回,开门见山:“还有九颗药呢?” “还没制,那药材贵重,制起来也繁琐,做不了太多,夫人耐心等着吧。”楚云梨笑着道:“夫人放心,我是个有医德的大夫。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耽搁了你的病情。” 齐氏无语,也就是说,这丫头根本就不愿意一次给她太多药。 拿不到药,她就不敢离开风烟城,也就不能去别的地方求医。 她恨得牙痒痒,面上一脸感激:“劳烦堡主多费心。” 楚云梨摆了摆手:“拿人钱财,这都是应该的。你不用这么客气。” 齐氏:“……”谁跟你客气? 再呆下去,她怕自己被气死,很快带着女儿告辞离开。 出了风烟堡,龙暖暖急忙问:“娘,您中毒了吗?” 齐氏今日被气得不轻,这会儿脑子里还全都是杨念意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不能想,想起来就阵阵发晕。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被气得太狠,还是头晕也是她伤势的症状之一。 “你这丫头,都说让你别乱跑,你跑到中原就罢了,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龙暖暖低下头:“我是刚好听说这个消息,这才想来帮你瞧瞧杨念意到底是不是爹的女儿……” “住口!”齐氏沉声道:“你给我记住,你爹是个正人君子,没有在外头留下乱七八糟的血脉。你的兄弟姐妹全都在龙家!” 这就是不认杨念意回去意思,龙暖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敢再回嘴,低下头道:“知道了。”又忍不住问:“娘,您是中毒还是受伤?有没有看过别的大夫?” 听到女儿担忧自己,齐氏老怀安慰,这大概算是她出来追女儿后遇上的第一件好事。 “杨念意那个混账伤的,我看过所有的大夫,他们都束手无策。”齐氏叹口气:“咱们暂时别轻举妄动,找着高明的大夫治好了伤再说。到时候……哼!” 最后那声冷哼,依然带上了杀意。 母女俩回到城里,买了个小院住着。齐氏暗地里派出了不少人帮她请大夫,正想着送信回北境请齐家帮忙,小院中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或者说,那不是客。 龙玉到了。 第1678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二十九 彼时,齐氏正躺在院子里,想着对付风氏母女的计策。 想了半晌无果,正准备喝口水,就看到丫鬟带着龙玉进来。 看到人的一瞬间,她手中的茶杯落地。茶水四溅,瓷器碎裂声传来,齐氏的心也跳了跳。勉强扯出一抹笑:“夫君,你怎么也来了?” 龙玉皱了皱眉:“暖暖呢?” 齐氏看了一眼丫鬟。 丫鬟福身:“姑娘出去了,说是要买……” 话还没说完,龙玉沉声道:“暖暖就是被你给宠坏了。以前在北境胡闹就算了,无论做错了什么,我们都能护得住。结果你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还私自跑到了中原来!”他越说越怒:“你让人把她抓回去就行了,又亲自来接。你这样的做法,只会惯得她无法无天。” 齐氏本就心虚,低着头不敢吭声。 丫鬟跪了下去:“主子,您误会姑娘了,她去给夫人买老鸽子炖汤补身,不是跑去胡闹。” 闻言,龙玉眼神在齐氏身上扫过,疑惑问:“你受伤了?” 齐氏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找过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能说自己没病。一来她面色苍白,一看就是个病人。再有,她往后还得请无数的高明大夫上门,这些都瞒不过龙玉。心中思绪万千,她轻咳一声,缓缓道:“是有点……暖暖那丫头最近懂事了不少,你训归训,别太凶了。” 龙玉坐到了她对面,眉心紧缩。 齐氏怕他深问,吩咐丫鬟:“别傻愣着,赶紧去备饭菜。记得让人去寻姑娘回来。” 龙暖暖得知亲爹到了,先是欢喜,随即就苦了脸。 她们母女做的那些事,可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 回去的路上,她嘱咐身边丫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丫鬟腰弯得更低了些:“奴婢一定谨言慎行。” 一家团聚是好事,饭桌上气氛愉悦。只除了母女俩老是暗中对眼色,龙玉看了出来,道:“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笃定的语气。 齐氏心头一惊,下意识否认:“没有!” …… 楚云梨从来都不肯多给药,齐氏大部分的时候都会亲自来取药,只偶尔一两次,会让丫鬟前来。 这一天,又是丫鬟来取。楚云梨本来没多想,将药给了丫鬟后,随口问:“你家夫人最近可有不适?” 丫鬟摇头:“没有。” 楚云梨颔首:“让她少动弹。否则,加重了病情神仙也难救。” 丫鬟一惊,拿着药瓶飞快退了出去。 楚云梨回去看了半天的账本,主要是看铺子里各种货物的盈利,她打算将其中不太赚钱的那些改良一下。正看得认真,奔老进门,压低声音禀告:“花楼中今日有新人挂牌。” 楚云梨查了许久,只知道那些美人的籍贯,更多的确实中查不出。她打算亲自找几个美人来问。 之前她也去过花楼,可那些美人口风很紧,始终不肯透露。据她所知,今日的这些新人是两个月前到的,兴许能撬开她们的嘴。 -- 第1134页 楚云梨最近忙碌,刚好下山透口气。很快换了衣衫打马而去。 到了半路,又有丫鬟凑上前来禀告:“农家母女的院子里新来了人。” 楚云梨随口问:“又是大夫?” 丫鬟摇头:“盯梢的人一开始也以为是她们新请的大夫。可后来发现,里面伺候的人称他为主子。” 身为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丫鬟知道的事要多一点。说着这话时,满眼的担忧。 楚云梨听在耳中,下山后没有立刻去找母女俩,而是先去了花楼之中。 她特意装扮过,此时就是一个斯文的年轻男子,就算是风意在此,大概也是不敢认的。 “楚公子,今日还要燕姑娘伺候么?” 都说燕姑娘是个草包美人,楚云梨之前想套她的话,特意点过她两回。但都无功而返。 也是能够在这花楼中脱颖而出的人,光有美貌可不成。 “听说你们这儿有新的姑娘?”楚云梨笑吟吟:“我打算赎一位懂规矩美娇娘回去。” 鸨娘笑了:“那价钱……” 楚云梨一挥手,一副纨绔模样,傲然道:“俗气,我是差银子的人?” 今日拢共有十二位姑娘,一一上台见过众人,有些弹个琵琶,唱个小曲,个个美貌乖巧。其中有位姑娘舞姿翩翩,引得众人争抢。 楚云梨选了两位带走,花了近十万两银。 出门时,天色已晚。她到底还是绕去了龙家母女住的那个院子外,正想着哪天上门拜访一下。倒不是想认亲,而是想戳穿齐氏的真面目。 看齐氏处处受制,做事鬼鬼祟祟。刺杀风意的事龙玉应该是不知的。楚云梨也没有想让龙玉为母女俩做主,只是想让他厌恶齐氏而已。 于齐氏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狠的惩罚了。 正沉思呢,院子门打开,身长玉立的修长身影缓步踏出,脚步轻盈,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龙玉出门就看到了高居马上的年轻男子,观之气度不凡,他缓步上前,拱手道:“公子是找人么?” “不是,在这闲逛消食。”楚云梨回礼,道:“我就住在这附近,以前我都没看到过兄台,兄台是里面二人的亲戚么?” 杨念意没有见过亲爹,没听他亲口承认,楚云梨也不能确定面前之人就是龙玉。 龙玉听到他这试探的话,回头看了一眼母女俩的院门,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楚云梨。 楚云梨觉得他眼神不太对,还没来得及细思量,就听他道:“我闲来无事,想找人喝酒,可在这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相逢即是有缘,不是公子可否陪我……当然了,酒钱我出。” 楚云梨:“……” 刚好她想试探一下龙玉,颔首道:“好!不醉不归!” 两人结伴,去了酒楼之中。 齐氏挺在意龙玉的去处,怕他跑去风烟堡探望风意。心里一直挺紧张,吩咐丫鬟暗中盯着他的动静。得知他是找了个年轻人一起喝酒,便放下了心来。 龙玉这些年来很少放纵自己,带着楚云梨坐上酒楼的房顶,二人各自拎着一坛酒对月畅饮。 “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楚云梨挥了挥手:“喝酒呢,不想说话。”说着,灌了半坛子。 龙玉哈哈大笑:“好!” 一坛酒喝完,楚云梨抬手去取,龙玉忽地伸手来夺。 看得出来他没有杀气,楚云梨不肯相让,一番争夺后,她主动松了手。 这种时候,没必要争个长短。 哪怕如此,龙玉也特别满意,待她更亲切了,忽而道:“我是暖暖她爹。” 楚云梨愣了下,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这一句。 龙玉哈哈大笑:“我女儿长得好吧?”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家里人,楚云梨心底疑惑加深,对上他的目光,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这人……以为她看上了龙暖暖? 她摆了摆手:“我没注意。” 龙玉只当他是少年人害羞,不以为意:“往后你要是想喝酒了,尽管来找我。” 楚云梨:“……”这是把她当女婿了? 也太草率了吧? “家中管得严,我得走了。”楚云梨飞身下了屋顶,很快打马而去。 都走了老远,还能察觉到龙玉的目光。 “小兄弟,咱们明日再喝,我在这儿等你。” 龙玉回去时,心情颇为愉悦。齐氏见状,松了口气:“夫君很高兴?遇上了什么好事?” “碰到了个有趣的年轻人,会喝酒,武功也不弱。”龙玉一身酒气,说着话,就进了里间洗漱。 齐氏一颗心终于落定,打算吩咐丫鬟熬一碗解酒汤,开门却看到了院子里的女儿:“暖暖,早点去睡。” 月色下的龙暖暖面色不太好,一把拽过母亲:“方才晓月跟我说,爹很看重那个年轻人,会不会是……给我挑的夫婿?” 龙暖暖是偷跑到中原才听说了风烟堡的流言,然后才跑了过来。她这一次离家是缘由,正是因为龙玉要给她议亲。 外嫁的龙家女,除非那种特别优秀的,基本都与家主之位无缘。龙暖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果嫁了人,就彻底没了希望。所以,她才偷跑了出来。 闻言,齐氏一惊:“不会吧?” 她沉吟了下,斩钉截铁道:“这不可以!” -- 第1135页 说实话,龙玉来了之后,她心头一直不安,夜里都睡不好,要不是身受重伤,她真的想离这里越远越好。如果女儿在这找了个夫婿,以后肯定要常来常往。搞不好龙玉就会知道风氏母女的事……那怎么行? 第1679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三十 齐氏下意识就想拒绝这门婚事。 再一细想,这门婚事就更不能答应了。 一来,她从来都没想这么快把女儿嫁出去,龙家的那个规矩,她哪怕知道女儿不成器,或许没什么希望。但也不想就此放弃。二来,就算女儿要嫁人,那也是从北境之中挑选名门世家,而不是胡乱把这女儿嫁到万里之外。 离得这么远,女儿受了委屈她都赶不过来。 “你放心,我会拦着你爹的。” 听到母亲的话,龙暖暖微微安心。 齐氏和女儿分别之后,再回到房中时,心里就思量开了。等龙玉出来,她含笑迎上前给他擦头发:“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 “长相好,武功好,酒品也好。”龙玉在北境中少有知己,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自然格外兴奋。 落到齐氏耳中,心底沉了沉。试探着问:“要不要约他到家里来喝酒?” “不用。”龙玉一口回绝:“那小兄弟是个洒脱之人,不喜拘束。你们母女在此,他肯定放不开。这就不妙了。” 听了这话,齐氏笑逐颜开:“既然有缘,那就多聊聊。毕竟,等回了北境之后,就不便相见了。” “不说那些。”龙玉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投契的人,不愿意想离别的事。他喝了酒,困意上来,躺上床就睡了过去。 齐氏悄悄溜出了门,找到女儿:“你爹没那意思,别多想了,安心回去睡。” 龙暖暖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娘,你能不能多拿点解药?”她看了一眼齐氏身后:“万一爹知道了风氏母女的事,对咱们可不妙。” “你以为我不想么?”齐氏恨得咬牙切齿:“那贱婢的女儿精明得很,无论我如何试探,她就是不肯松口。眼皮子浅的玩意儿,若不是我有求于她……我一定要杀了她们。” 龙暖暖心里焦灼:“娘,我们能不能把她们捆来逼问解药?” 齐氏也有过这样的打算,但龙玉来了,暂时不宜乱动。 楚云梨一身酒气回去,刚进院子,就看到树下坐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你还知道回来?”南风的语气酸溜溜的。 “出了点意外。”楚云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南风轻哼一声:“你都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万一你被小妖精勾走了,我找谁哭去?” 楚云梨含笑上前,从身后拥住他:“我好困。” 南风转身将她扶住:“你都从花楼出来了,怎么还喝这么多的酒?” 楚云梨是真的困,迷迷糊糊洗漱,后来倒头就睡。南风任劳任怨地照顾。 一夜无话,楚云梨再次睁开眼,眼前一片黑,里面露出一丝光亮。鼻尖闻到了淡淡的檀香。 有只手盖在她的眼睛上,楚云梨伸手拿开,看到外面灿烂的阳光,道:“什么时辰了?” 南风收回盖她眼睛的手,翻了一页书:“刚到午时,你饿不饿?” 这么久没吃,自然是饿的。丫鬟送来了饭菜,两人随便吃了点。期间南风好几次偷瞄她,等到碗筷撤下,他直接问:“昨晚你跟谁喝的酒?” 楚云梨眨了眨眼:“跟龙玉。” 南风愣了一下:“他也来了?” 楚云梨颔首,把昨日的事说了一遍,道:“他还约我明日晚上再喝,到时你跟我一起吧!” “这还差不多。”南风终于满意,道:“他会不会想选你做女婿?” 两人才见一回面,最多是有些好感。应该还不至于……不过,再相处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 风意不知此事,楚云梨也没告诉她。 当初二人相约白首,想来感情挺深。风意那时身怀有孕,选了个杨重宁做假夫君……当年应该还没放下,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后来那些年里,风意身边还是没有其他人。就是不知道这份感情是越来越深,还是早已淡忘。 最近采石场那边又出了点事。冬沁找不到靠山,只能回去干活,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每日采不了多少石头,工钱很少,美貌也被磨损了大半。 与此同时,红姨娘对着杨重宁是越来越不耐烦。 一开始,她从来都没有提过要出去的事,可后来见杨重宁始终没有动静,忍不住就提了提。杨重宁做梦都想出去,只说自己在想法子。 可好多天过去,不见杨重宁送消息离开,红姨娘每日还得分一半的方才给他。 以前红姨娘是他的附庸,现如今二人的身份调转。红姨娘吃不饱饭,还要干活,终于忍无可忍,直接逼问他送消息的进度。 都说树倒猢狲散,杨重宁如今想找个人帮自己的忙简直难如登天,连信都送不出去,更遑论其他。 “你到底送出去了没有?送给了谁?” 红姨娘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那些友人也有所了解,心底里扒拉了一遍,大概有两位可能出手帮忙。 杨重宁看着佳人温婉的神情不在,变得凶神恶煞,再次感慨了一番世事无常,道:“消息没送出去。” -- 第1136页 红姨娘:“……” 她尖声道:“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有找到人帮你送信?那你一天天躺在这里做什么了?” 简直就是个废物! 她没怎么说,但就是那个意思。杨重宁听出来后,面色铁青无比:“红儿,你有法子,可以跟我说。” 红姨娘能有什么法子? 她转身就走。 不走不行,再留下来,她怕自己忍不住要揍人。 都走到门口了,她回头道:“这些天姐弟俩都没吃饱,冬沁那一双儿女,往后你自己想法子养活。还有你……”她上下打量:“我看你行动自如,伤势就算没有痊愈也无大碍了。我的饭不会再分给你!” 语罢,拂袖而去。 杨重宁坐在原地,脸色黑如锅底。 他外伤已痊愈,但内里破败无比,武功尽废,彻底变成了一个带着暗疾的普通人。 干活也不是不行,可他高高在上多年,压根不愿做这么低贱的活。 “红儿,我正在跟一个小工头来往,最近颇为投契。他可能会帮我送信……” 红姨娘等了许久,早已没了耐心,不愿再相信他,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头都没回。 杨重宁沉默下来。 红姨娘说到做到,当日傍晚真的不再给他送饭,自己把一碗饭吃得精光。 杨重宁最近都是这个时辰吃饭,看到红姨娘母子三人吃得香,他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开始叫唤。不过,三人真的没有给他留。边上冬沁的两个孩子脸色苍白:“爹,我饿。” 小的那个已经开始哭了。 杨重宁叹了口气。 当日夜里,杨重宁都没睡着,边上两个孩子一直都在哭,红姨娘听得烦,翻身坐起,怒道:“再哭就给我滚出去。” 这一回,两个孩子哭都不敢哭了,只轻轻啜泣。 杨重宁不悦:“你别这么凶,要吓着孩子了。” 红姨娘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只是这些年都一直没有在杨重宁面前发作而已。如今不用掩饰,她再不忍耐,嘲讽道:“那是你的儿女,就算吓着了,又与我有何关系?” 杨重宁沉默下来:“红儿,以前的你温婉善良,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都是被你逼的。你还嫌弃我?”红姨娘怒吼:“杨重宁,你连妻儿都护不住,反倒要让我们来照顾你。你个废物。” “住口!”杨重宁动了真怒。 “我偏要说。”红姨娘大吼:“你不能把我们带出去,就是废物。你要是不爱听,大门开着,没人拦着你。” 这么吵,睡是睡不成了,杨重宁干脆起身出了门。 夜里的采石场到处都是虫鸣声,杨重宁佝偻的身子走在其间,忽觉天地茫茫,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一定要出去! 可是,那些人都不肯帮他带信。都说财帛动人心,如果有足够的银子,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他早在进来时就已经被人搜光了全身,连一身体面的衣衫都没留。 杨念意那个死丫头太狠了。 “呦,睡不着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重宁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石头上悠闲靠着的纤细女子。 “念意?” 楚云梨笑了笑:“我听说红姨娘最近和其余几个工头走得近,她好像也升了异心。所以,特意来好心提醒你。” 杨重宁:“……”这种好心,不要也罢。 “念意,你从小到大,我没有亏待过你,你能不能看在曾经我照顾你长大的份上放过我这一回。”他神情殷切:“只要你放我走,我保证一辈子都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你养我小,我该养你老嘛。”楚云梨振振有词:“放你出去独自一人,我可不放心。这采石场人多,你出点事,我立刻就能知道。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杨重宁并不想要她的这份孝心,短短几句话间,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她不会放自己走。 如果仅凭着采石赚银子还债,能他们一行人这辈子都别想出去。只要想一想,杨重宁就觉得前路无光,心头都有些绝望了。 “念意,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你还会不会放我出去?” 闻言,楚云梨偏头看他,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此时佝偻着身子,像是六旬老人。 “会。” 听到这话,杨重宁眼睛一亮,急切地上前两步:“多久?” 楚云梨笑吟吟:“等你七十岁,我就放你离开。” 杨重宁:“……”人到七十古来稀,不练武的普通人活到七十都难。他身子破败成这样,又缺医少药,活得到才怪? 第1680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三十一 杨念意这丫头压根就没打算放他走! 得知这个结果,杨重宁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他就不该出来闲逛! 不知道真相,兴许还能好受点。 求情也求了,狠话也放了,杨重宁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一时间真的有些心灰意冷。 楚云梨轻笑一声,飞身而起,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她身后,杨重宁跌坐在地上,久久爬不起身。 …… 杨重宁病了,周身烫得吓人,根本爬不起身来。红姨娘见状,也懒得照顾。 姐弟俩从来都不会照顾人,最近天天在采石场做工,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照顾自己都难,哪里还想照顾别人? -- 第1137页 再说了,母子三人对杨重宁一再迁就,甚至分饭菜给冬沁所出的两个孩子,目的都是为了等杨重宁出去时带上他们。 既然出不去,也懒得白费力气。 杨重宁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醒来,屋中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冬沁送过来的两个孩子都不知所踪。 “渴……” 没有人应声,杨重宁实在难受。哪怕心底绝望无比,他也还是不甘心就此赴死,努力打起精神往门口爬。 隔壁周家的两个孩子在地上玩石头,杨重宁眼睛一亮,让他们帮自己打水。 两个孩子能听懂话,不过,动作实在是慢。杨重宁都快晕厥了,才喝到一口水。他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忍不住苦笑连连。 “夫君,你怎么样?” 杨重宁被人轻柔地扶起,他侧头,看到是冬沁,有些意外:“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干活吗?” “我听说你病了,不太放心。”冬沁动作轻柔,拧干帕子给他擦脸。 她和红姨娘不同,红姨娘出身武道世家,哪怕家族不显,也是许多人眼中的贵女,有尊严爱发脾气。而她……本就是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低贱之人,所作所为都只为了活着。 这些日子里,冬沁干活之余,一直都没有闲着。她试着求别人帮自己的忙,结果,所有的人都避她如蛇蝎,别说送她离开了,连靠近都不敢。 思来想去,她觉得想要出去,杨重宁这里是唯一的希望。 杨重宁不知道她心底的百转千回,苦笑道:“我都变成了废人了,不用再管我,还是干活要紧。如果能够遇上一个愿意照顾你的良人,你就跟着他去吧。” 到底是枕边人,杨重宁还是舍不得看她死。 当然了,他也不是单纯的想成人之美,冬沁长相美貌,在这采石场内算是头一份。如果再遇上一个色令智昏愿意照顾她的,就算不把她送出去,得些便利也好。 昨夜和杨念意的见面,让杨重宁彻底明白,他很可能出不去。以前他所做所为都是想离开,如今出不去就得有留下来的准备。比如……多认识一些人,为自己寻些便利。 他自己一个中年汉子,又废了武功,身边还拖着那么多孩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优点。冬沁就不同了,如果她过得好,多少也会拉拔他一二。 他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 冬沁却哭了出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抽噎着,悲戚无比:“当初我在花楼中,那么多人追捧于我,捧着万金只为见我一面。我独独选了你,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和身份,是因为你这个人。上一回我去找海管事,是真的想救你出去。” “这些日子,红儿姐姐照顾着你,我怕她生气,从来都不往你跟前凑。可如今……你身边没有别人,我只是想照顾你而已。你连这都不允许吗?” 杨重宁心头堵堵的,格外难受。 现如今他身上再无可图谋的地方,冬沁却始终不离不弃,可见是真的对他一往情深。杨重宁心里感动,抬起手帮她擦泪:“别哭了。” “我是怕拖累了你,我出不去……” 冬沁趴在他的胸口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夫君,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冬沁一字一句,声音又沉又稳。 听着这话,杨重宁心头有些不安:“你想做什么?” 冬沁冲他笑了笑:“我们现在出不去,是因为上头的人紧盯着,所有人都不敢帮我们。等过三五年,或是七八年后,肯定会有人帮忙。” 杨重宁皱了皱眉:“我没有银子收买他们。” 冬沁伸手拨开自己的头发,兰花指翘起,无端端多了一抹撩人的风情,头发拨开,露出她姣好的容颜。 “我会说服他们的。” 语罢,她转身就走。 当日晚上,有两个男人去了冬沁暂居的草棚。 从那天起,冬沁白日在采石场干活,夜里接待各种各样的男人。她有了新衣和首饰,又变成了曾经的娇花。 偶尔,她也会偷偷溜过来找杨重宁。 杨重宁感动于她的付出,还承诺一生一世都会对她好。 红姨娘恶寒得不行,凭着武功,抢了一个窝棚,带着一双儿女搬了出去。 冬沁没有搬回来,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杨重宁之间的关系没断。甚至,她不少的好东西都送到了他那里。 杨重宁看似不用干活,日子还能过得滋润,其实暗地里被不少人鄙视,就连采石场上最低等的工人都看不起他。 …… 另一边,楚云梨如约带着南风去找龙玉喝酒。 龙玉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意外之余,倒也没有多说。三人上了房顶,一番畅谈过后,兴致来了还比了武。 当他察觉到南风和楚云梨武功高强,愈发看重二人,豪气地干了半坛酒后,问:“你二位家住何处?” 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造诣,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不说这个。”楚云梨沉声道:“咱们喝酒。” 龙暖暖始终不太放心父亲认识的酒友,哪怕有母亲的话,她也还是怕父亲改变主意。所以,悄悄跟了过来。 她不认识女扮男装的楚云梨,但却认识南风,站在大街上看到房顶上的南风时,她险些尖叫出声。 龙玉看到女儿到了,皱了皱眉:“暖暖,有事儿吗?” -- 第1138页 龙暖暖摇头,又怕南风签了她母女二人的老底,又急忙点头:“娘病情加重,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她语气又急又快,龙玉闻言,也坐不住了,飞身而下。 “小兄弟,咱们两日后再喝。” 楚云梨也跟着掠了下来,手中折扇一展,笑盈盈道:“这位是……” 龙玉恍然,这才想起还没介绍,对着女儿道:“这是我这两天认识的友人,你叫他叔叔吧。” 楚云梨:“……”这就长了辈分了? 龙暖暖:“……” 她叫南风叔叔,那对杨念意岂不是要唤婶娘? 她才不要! “这么年轻的叔叔,我可喊不出口。”龙暖暖撒娇道:“爹,娘还等着呢,咱们快走吧!” 语罢,拽着父亲就跑。 龙玉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看到女儿这么着急,以为齐氏病情加重,便也不好呵斥,回头冲二人歉然地笑了笑。 楚云梨缓步跟上:“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嫂夫人病了,我们也该上门探望一二。” 龙暖暖听到这话,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 她哪儿敢让南风和父亲多相处? 但这会儿也由不得她,龙玉不出声阻止,楚云梨二人又非要跟着。 龙暖暖倒是想再说两句,可怕被父亲拽着,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们喝酒的地方离龙暖暖母女暂居的院子不远,半刻钟不到就已经站在了门口。 齐氏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也是听了楚云梨的话,没事别在屋中呆着,多多走动。最好是跑上几圈。 她怀疑杨念意故意涮自己玩,但又不敢不听。看到父女俩急匆匆奔进门,一脸诧异:“出了何事?” 一听这话,龙玉立刻明白女儿诓骗了自己,目的但是不想让他继续喝酒。虽说是好意,可他难得遇上两个谈得来的小友……女儿这也忒胡闹了。 尤其两个小友还跟了过来,一时间,龙玉颇不自在。不过她是个豁达的人,错了就是错了,回头歉然道:“我女儿太任性,二位别见怪。” 齐氏也是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南风,面色微微一变:“这二位是……” “是我刚认识的小友。”龙玉伸手一引:“这是楚公子,这位是南公子。” 齐氏总觉得他口中的楚公子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这种时候也不好多问,万一说出了南风的身份,龙玉肯定会去风烟堡。 她不说话,南风却没打算放过她,含笑问:“龙夫人,最近可好些了?若有哪不适,可千万要告知堡主,堡主会及时给你重新配药。” 齐氏真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了。 龙玉讶然:“堡主?” 第1681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三十二 齐氏心乱如麻,满心都想着赶紧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南风既然开了口,哪会给她这个机会? 回头笑看着龙玉:“龙兄不知道吗?令夫人的伤是我们堡主治的。” 龙玉本身武功厉害,出身也好,在北境可以横着走。但他谨慎惯了,到了中原之后,也有打听过这边的各大势力。 打听归打听,他却从来没放在心上。 本来嘛,他是来接妻女的,又不想惹事。一切低调行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此时听到“堡主”二字,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如今在风烟堡的地界。 某些故意埋藏不愿回想的记忆,也泛上了心头。龙玉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半晌没说话。 齐氏和他多年夫妻,见状心下暗道不好,出声道:“夫君,你们不是喝酒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龙玉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南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才看向妻子:“暖暖说你病情加重,我才赶了回来。看来这丫头又骗我了。” 他心里有事,顾不上和女儿计较。 “我没事。”齐氏一脸善解人意:“既然两位小兄弟到了,我让下人做些饭菜,在家里喝也是一样的。可不能因我的病而扫了你们的兴致。” 南风笑吟吟:“夫人病情若是加重,可千万要告知堡主。” 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龙玉本来就想问,刚才被岔开了而已。听到这话,故作随意地问:“你们堡主还会医术?” 南风一脸的自得:“别看我家堡主年轻,可是有名的医科圣手。令夫人的病请了好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还靠着我家堡主的药丸续命。”他一脸惊奇:“龙夫人病得很重,龙兄不知道吗?” 龙玉讶然:“有这回事?” 一边问,一边已经看向了妻子。 对上他的目光,齐氏头皮发麻,低下头道:“堡主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我。我不想让你担忧。” 龙玉遵从本心,道:“南兄弟,我想面见堡主,问一问我夫人的病情。” 齐氏:“……”他应该是去见那个贱婢才对。 “不用。”齐氏一口回绝:“堡主初接手风烟堡,因为是从上一任堡主手中抢过来的堡主之位,不能算是名正言顺底下好多人给他添乱,最近都挺忙的,不太愿意见外人,你就别去了。反正,我的病情没有南公子口中说的那么凶险,你尽管放心。” 龙玉不太放心,而他也想见一见这位新任堡主。 依着这个年纪,应该是她的女儿。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 第1139页 “事关你的病情,可不敢大意。”龙玉看了看天色:“稍后让人给我送上一封拜帖,明日我再上山。” 说着又歉然地看着南风和楚云梨:“二位小兄弟,今日怕是不能与你们喝酒了。改日我们再不醉不归。” 南风拱手行礼,抓主楚云梨的袖子,二人飞身而起,很快消失在了宅院间。 齐氏恨得牙痒痒,不过,她却来不及骂人。急忙追上龙玉:“夫君,你真的别去见那位堡主,她脾气不好,待人也冷淡。”顿了顿,她眼神一转:“你刚到这里,好多事情还不知道。那是个才满十六岁的毛丫头,之前风烟堡是她父亲管着的。中原上好多人都知道前任堡主疼爱长女……她可倒好,长成后把父亲丢到了采石场,自己做了堡主。甚至还对外扬言说她不是前任堡主的女儿。”说到这里,她摇摇头,一脸无可救药的模样:“我们从外面来的人都知道堡主疼她,她这简直就是为了权势连良心都不要了。” 龙玉一直在前面走,听到这话后回头:“夫人,你不对劲。” 齐氏心下一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夫君,你这话是何意?” “无论堡主人品如何,她都救了你的命。你嫌弃她,当初就不该让她治。”龙玉摇摇头:“别再说这些了,我不爱听。” 她的女儿,应该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龙玉自己就是大家族出身,最清楚流言误人的道理。 大家已经各自嫁娶,又有了各自的孩子,当年的事就该如过往云烟一般散去……道理谁都懂,可龙玉躺在床上一宿都没睡着,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 外面的母女俩也没闲着,面色都不太好。龙暖暖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突然道:“娘,那俩人……好像有点太亲密了。” 两个男人携手离开,看起来赏心悦目。可是,他们都是男人啊! 龙暖暖年纪小,但因为出身高贵,见识也算广博。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男人只爱蓝颜。 可南风分明是风烟堡的乘龙快婿,却又和一个男人这般亲密……不太好吧? 齐氏心跳如擂鼓,只要想到龙玉要和那对母女见面,可能会拆穿她当年动手的事,她就止不住的心慌。压根也不在乎南风和谁亲密。听到女儿的话,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小事。要是让你爹知道……” “我们可以让南风帮我们劝杨念意。”龙暖暖压低声音:“我去找他,您等我的好消息。” 说着,人已经飞身而起,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掠了出去。 齐氏皱了下眉,很快就明白了女儿的法子。 …… 楚云梨和南风一路掠回了风烟堡,刚刚洗漱完,就听说龙暖暖到了。 并且,她说来找南风有要事相商。 “你说她有何事?” 南风一头雾水,随即道:“这个世上聪明人的做法很好猜,但有些人动一榔头西一棒槌,就是毫无章法,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即将做出什么事,我才懒得猜。你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就让人把她撵走。” 楚云梨笑意盈盈:“我就喜欢看她们母女俩担忧煎熬。” 很快,龙暖暖被请了进来,看到桌前坐着的小夫妻俩。她将眼神落在了南风身上:“南公子,我有事情跟你说。” 南风头也不抬:“说吧!” 龙暖暖:“……”这人是真不知还是装傻? 她强调道:“只跟你一个人说。” 南风一口回绝:“那不行,我未婚妻在这,我撩下她单独跟你相处像什么话?” “方才你的那位友人呢?”龙暖暖在“友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我有些关于他的事要跟你说。” 楚云梨讶然抬头。 她有事? 仔细回想了一下,没发觉自己有露出破绽。她侧头看向南风。 南风看着龙暖暖,在她那带着点鄙夷又兴奋的目光中,恍然明白了什么。 鄙夷是看不起他和一个男人来往,兴奋……大概高兴是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 “那也是堡主的友人,你有话尽可直说。”南风坦荡荡。 龙暖暖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南风底气从何而来。难道是杨念意太单纯,不知道龙阳之好? 她语气加重:“南公子,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楚云梨站起身:“你们说吧,我还忙着呢。” 刚出门不久,身后的龙暖暖就迫不及待关上了门。奔老见状,皱眉道:“这还是大家族出身的姑娘,教养呢?” “不用管她。”楚云梨站在院子里,看着湛蓝的天空,唇边勾起一抹笑。 龙暖暖急了,龙玉应该要找上门来了。正想着呢,有丫鬟送上了一封拜帖。 看着那上面肆意的字迹,楚云梨伸手接过:“明日午后,我在堡内等着他上门。” 屋子里,龙暖暖一脸神秘兮兮:“南公子,你长得好,又会哄人。看不出来,你还好这一口。”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仿佛透过门板看到了院子里的女子一般:“要是让堡主知道你暗地里结交了蓝颜知己,怕是要生气的。” 南风有些腻歪:“你非要和我单独相处,就是为了说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龙暖暖一步步逼近:“之前我查过杨念意,顺便也查了下你。南公子出身普通,并无强有力的家人依靠,如果被堡主厌弃,那你这之前所有的付出都会功亏一篑。”她微微仰着下巴,眼神睥睨:“想让我不告诉堡主那位公子的存在也可。你要帮我的忙。” -- 第1140页 南风没了兴致,摆摆手道:“嘴长在你身上,你爱说就说。” 龙暖暖面色铁青:“你以为我不敢?” “你胆子大得很,这世上就没有你龙姑娘不敢做的事。”南风满脸嘲讽:“我没有做对不起堡主的事,你想挑拨离间,没那么容易。” “你这是仗着她对你的信任为所欲为?”龙暖暖直言:“你欺负她不懂,对吗?” 她懂得很! 南风想起之前二人闲聊提及江湖上有名的恩爱夫夫时,她不带一丝鄙视,甚至还乐见其成。说实话,当下接受这种事的人不多。她能坦然提及,话里话外都带着祝福之意,他还挺意外的。 南风不想与她独处,开门走了出去。 龙暖暖从小到大,因为身份的缘故。向来都是周围的人捧着她,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几乎没有,当即气及败坏:“南公子,你会后悔的。” 她奔出门,只看到树下含笑的俊男美女。心中一股恶念陡然升起,大声道:“杨念意,他喜欢男人,接近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他压根就不是真的心悦你,你还沾沾自喜,实在让人可怜。” 楚云梨回头看她:“我乐意。” 龙暖暖噎住了。 是啊,无论南风有多不堪。只要杨念意乐意,就谁也管不着。 她这一趟……好像白跑了。 楚云梨走到了拱门处,又回头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明日午后,你爹会上门拜访。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不要! 龙暖暖简直要疯了。 她不敢想象母亲做的事被父亲得知后会有的后果。她脸上煞白,追上前道:“杨念意,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不懂规矩,也不懂事。听不懂你的话。”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这个人呢,有仇必报。你们母女俩做的那些事,我一件都没忘……明日我什么事都不干,就在家里等着你爹上门。” 龙暖暖面色惨白如纸,还想要开口。楚云梨已经不耐道:“送客!” …… 回到自家院子里的龙暖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齐氏看到这样的女儿,慌得不行:“如何?事情还顺利吗?” 其实,不用女儿回答,她已经猜到了结果,如果一切顺利,女儿不会是这副蔫蔫的模样。 “那南风当真有恃无恐?” 提及此事,龙暖暖也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失声道:“杨念意那个女人有病,我都跟她说了南风有龙阳之好。她却说我管不着,她乐意!” 齐氏闻言,半晌无语。 “那南风给她下了药吗?”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明日龙玉就会知道真相。 龙暖暖从小到大都挺懒,不愿意下苦工练武,之所以能在龙家还有几分地位,全都是因为双亲带来的,或者说,是因为母亲的娘家,她才能有十二姑娘的风光。 如果母亲被父亲厌弃,她也会被牵连。到时候,武功不高的她只能泯然众人。 别说争家主之位,怕是所有人都会看不起她。 “娘,爹送了拜贴,杨念意明天午后会见他。还说……”她面色苍白,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来话。 从小到大肆意妄为的女儿被吓成这样,齐氏心慌不已,追问道:“说什么?” 龙暖暖闭了闭眼:“她说会告知父亲,当年你对她们母女做的那些事。” 齐氏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颓然下来,身形摇摇欲坠,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真的?” 龙暖暖一脸愁苦:“她亲口说的。” 齐氏失声问:“那怎么办?” 她都不知道,龙暖暖就更不知了。 母女俩面面相觑,真的是越想越怕。 “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爹不要去山上。”龙暖暖试探着道:“娘,你找点事,把爹引走。” 齐氏一脸无奈:“这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事?” 再说,龙玉是为了见故人,哪怕有事,也会往后放。 “那就让他醉倒!”龙暖暖咬牙切齿:“实在不行,晕倒也可!” 总之,不能让他出门。 齐氏不想放弃龙夫人的尊荣,再有,龙玉有望做家主,到时候她就是北境第一女子,所有人都得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不甘心! 龙玉本来就没睡着,感觉到母女俩在院子里低声商量事,他知道她们有事情瞒着自己,也没想追究。 反正,早晚都会让他知道。 也是因为龙玉事隔多年之后,得知了佳人的近况,心里一直都想着二人相见的情形,其他的事,都不想过问。 翌日早上,龙玉天蒙蒙亮就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打算洗漱完就往山上走。反正在家里,他也心神不宁,还不如去风烟堡门口等着。 齐氏送来了早膳:“要我陪你吗?” 龙玉摆了摆手:“你身子弱,留在家里养伤。我去去就回。” 风意的身份非比寻常,对着妻子,他有些心虚。 齐氏盛起一碗褐色的粥:“这是补血气的药膳,你奔波这一路辛苦,也喝一点。” 龙玉对她毫不设防,端过来一饮而尽,一碗粥愣是喝出了拼酒的豪迈。将碗一放:“我先走了。” 话落,人已经大踏步而去。 -- 第1141页 齐氏追到院子里,只看到他消失在门口。无论她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龙暖暖夜里也没睡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后追了出来:“娘,你怎么还是让爹走了?” 他说走就走,她又有什么法子? 她奔进屋中,扯下架子上的披风:“你爹喝了药的,咱们赶紧追。” 母女俩连关门都顾不得,一路飞奔。 而龙玉身为大家族的公子,本来是该让马车把自己送到风烟堡门口,还应该多找几个人护送,才不堕龙家的名声。 但是,当年的事他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打马上了山。 他心里有事,没注意外头,下意识打马,手中动作不由得加快了些。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站在了半山腰,身后母女俩大呼小叫着追了过来。 他沉下了脸:“暖暖,你愈发胡闹!你娘病着,你折腾她做甚?” 龙暖暖低下头:“是娘要来的。” 齐氏偷偷观察他的神情,心里盘算着药效发作的时辰,要是这会儿晕了就好了。 正想着呢,就见对面来了人。 楚云梨和南风共乘,看到三人后,她笑吟吟问:“龙伯父,好早。” 龙玉一愣:“你认识我?” “你和我娘是故人。”楚云梨偏着头:“难道我这称呼不对?” 龙玉看着她的容貌,有些恍惚。 齐氏恨得咬牙:“堡主,我们还有点急事。今日不能上门,还请堡主勿怪。” “我都到这来迎接了,就算有急事,也先去歇歇脚再说。”楚云梨伸手一引:“龙伯父请。” 龙玉眼神落到了南风身上:“你和堡主……” 南风微微欠身:“我们已是未婚夫妻,只等着则吉日成亲。” 龙玉挑剔地上下打量他。 楚云梨感觉到他的目光,道:“龙伯父,我备了酒宴,咱们快些。” 齐氏拽着龙玉的缰绳:“夫君,我真的有事,今日不能去。你先跟我走,回头再来拜访,好不好?” 她语气殷切,眼神里满是哀求,滴滴泪水滚落,看起来格外可怜。 夫妻多年,龙玉从来没看她这样软弱过,疑惑问:“你别哭啊,何事这样着急?” 被他一哄,齐氏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也是来得太急,不知道该怎么编。 龙暖暖急忙帮腔:“爹,娘哭成这样,您就改日再来吧!” 楚云梨嗤笑一声:“龙夫人会哭,应该是怕的吧!” 笃定的语气。 龙玉察觉到了她对自己妻子的态度,皱眉问:“你这话是何意?” 楚云梨摇了摇头:“龙伯父,按理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但是,龙夫人当年凭一己喜好找人打伤我娘,害她这些年来困居后山不得出,风家祖辈传承下来的基业都险些被人夺去……” 龙玉脸色微变,回过头怒瞪着齐氏:“当真?” 就算是真的,齐氏也不能认啊,她急忙摇头:“没有的事,这丫头污蔑我。她还说……还说你会接纳她,想跟着我去龙家,还扬言要做龙家主……她一个野种,怎么配入龙家门。我气急之下,说了几句难听的,她就记恨到如今。故意说这些话,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夫君,别听她胡说。” 龙暖暖也开口:“对,爹,你别看她年纪小,其实心肠歹毒得很。把我关在堡中,非让娘吃下毒药才肯放了我。娘的伤势,都是因她而起。” 龙玉揉了揉眉心:“堡主,这是真的吗?” 楚云梨颔首:“我关了龙姑娘,也打伤了龙夫人,这些都是真的。是我做的我认,但是龙夫人就……她当年找人打伤我娘,我查了许久才得知真相。堡中还有人证,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请他上来……” “你是故意污蔑我。”齐氏浑身都在颤抖,再不见龙夫人的风光,她失声道:“堂堂堡主,挑拨别人夫妻关系,不觉得自己太卑鄙吗?” 她强调:“夫君,她自己都承认对我们母女不利,你赶紧为我报仇。让她交出解药来。” 楚云梨也不争辩,只问:“龙伯父,我娘还在,你要见一见她吗?” “见。”龙玉心头沉甸甸的,看着满眼控诉的妻子,他沉声道:“我会查明真相,如果真的是她错了,我一定会帮你们母女讨个公道。但若是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话,齐氏浑身从里到外凉得透透的。 这么多年夫妻,他竟然一点都不念旧情,齐氏哭着质问:“你还是没有放下她,对不对?” 听到这话,龙玉闭了闭眼。 方才杨念意说齐氏找人对风意动手,他还不愿相信。但是,齐氏这番话也表明了,她早就知道了他和风意的过去。 两人夫妻多年,她性子果断,出手狠辣。却也善妒,这些龙玉都是知道的。 那么,她嫉恨之下出手,也不是什稀奇事。 第1682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三十三 一双无缘相守一生的有情人时隔多年相见,并没有多激动。 也或许是两人都过了激动的年纪。 风意一生未嫁,等了龙玉十几年。她以为自己爱他至深,可真正看到这个男人,心中却一片平静。甚至还有点厌恶,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迁怒。 -- 第1142页 龙玉看着一脸苍白的女子:“你病得很重?” 风意并没有要替齐氏隐瞒的意思:“当年我成亲不久,父亲去了。我伤心不已,一度想跟随父亲而去。但我不能死,我甚至不能颓废度日,我得把女儿养大。就在出门散心时,忽然被一个黑衣人打伤,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死,但并没有死。” “那些年里,我一直以为是杨重宁找人伤了我,目的是为了夺取风烟堡。又因为一直受伤,不敢细查,怕和他翻脸。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他。”她看一下同样一脸苍白的齐氏:“你这个女人很厉害,是个狠角色。” 龙玉苦笑:“当年你说一别两宽,北境离这里万里之遥,我便没有细打听你的事。” 其实是打听了的,得知风意在离开他不久之后就成了亲,夫君还是中原小有名气的侠客时,他顿觉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说得那般情深,转身时却毫不留恋。 在那之后,他就刻意避开了风烟堡的消息。却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是被自己牵累的。说实话,此时的龙玉心底里挺歉疚。 “不要紧,反正都过来了。”风意看着自己女儿,格外欢喜:“我挺好的,只是念意她气不过,所以对你夫人动了手。” 龙玉回头看向齐氏:“你如何解释?” 齐氏知道自己完了,龙玉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以前她对他的妾室动手,被他发现之后,他生了好久的气。是她再三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他才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这一回,她动了他的心尖尖……怕是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这些年来她小心翼翼,处处委曲求全,到头来还是不能相约白首,齐氏失落之余,又生出了满腔愤怒:“我解释什么?就算是我对她动了手,她也报复回来了,现在我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她们母女不肯帮我治,我说不准过两天就没命了。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在乎你……呜呜呜……” 她哭得无比伤心,一步步靠近龙玉,抱着他的胳膊哀求道:“你帮我求一下解药,好不好?她那么爱你,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给的。” 龙玉缓缓扒开了她的手指。 一根又一根,齐氏极力想要抓住,却还是抓不住,手中的流云缎渐渐不在,仿佛龙玉落在她身上那为数不多的感情也即将消失不见。 “你不要这么对我,求你了。” 她再次抓紧,哀求道。 龙玉扒拉不开,瞬间失了耐心,一脚踹了过去。 齐氏身受重伤,压根儿就避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 龙暖暖不好插嘴,毕竟母亲和风意再次对上和她有关,她这会儿正心虚呢,努力把自己往人后藏。还没站多久,就看到母亲被踹飞出去,当即面色大变,飞奔过去想要扶住人,却已经晚了。 她将倒在地上吐血的母亲扶起,哭着道:“爹,就算娘做错了,可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当真如此绝情吗?” “她不拿人命当一回事,肆意妄为。”龙玉沉声道:“落在外人眼中,还以为是我纵容的。龙家容不得这么狠辣的妇人,回头我会将她送回齐家,亲自跟齐家主解释清楚。” 听到这话,母女俩的面色都变了。 齐家主是龙玉的岳父,之前他都格外尊重,从来不会这样称呼。 “龙玉,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会儿的龙玉脑袋昏昏沉沉,有些站立不住,他扶住边上的大树,心里明白这是齐氏对他下了药,心下愈发失望,回头道:“我意已决!” 齐氏崩溃大吼:“你是因为看到这个女人独居,想和她再续前缘,对不对?” 龙玉暂时还没想到这么多,不过,他没放下风意是事实,听到这话,沉默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齐氏还要说话,风意率先道:“当初就没缘,哪来的再续前缘?”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我女儿是风烟堡主,在这没人敢对我不敬。我才不会那么蠢,跑到龙家去被人鄙视。” 她说的这番话,齐氏一个字都不信。 若不是深爱,怎么会帮龙玉生下孩子? 并且,风意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一个杨重宁,两人还是假夫妻,丝毫情分都无。她如果不是放不下龙玉,又怎会不另外找个知冷知热的? 其实,齐氏误会风意了。 当初风意和龙玉两人好聚好散之后,到底还是受了情殇,后来她找到杨重宁成亲生女,这段时间里,风烟堡主病重,她哪儿有心思想其他? 再后来,她被人打伤,困居后山。每日都忙着自救,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就怕自己死后女儿被人欺负。哪有时间找合适的人? 龙玉苦笑:“我休妻,皆因为她行事恶毒,与任何人都无关。” 闻言,齐氏喉咙腥甜,轻轻一咳嗽,就吐出了一口血。 “来人,送她们回山下。” 龙暖暖心慌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劝。 齐氏看着他:“想让我心甘情愿离开也行,你让这个女人把解药给我。” “没有解药。”楚云梨淡然道:“三天一枚药丸,只要你有银子一直不断药,就不会死。” 齐氏睚眦欲裂:“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解气。”楚云梨摇了摇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 第1143页 当初齐氏若是没有对风意动手,也不会有如今这些恩怨。 齐氏狠狠瞪着她:“你这是想把我一辈子困在这风烟城,还说没有私心?” “你若是不想被我困着也简单,你走啊!”楚云梨伸手一引:“我又没拦着不让你走,也没拦着不让你请别的大夫救命。” 齐氏:“……” 龙暖暖慌得眼泪直掉:“爹,他们太欺负人了。” “当初你们也欺负我娘了。”楚云梨一字一句:“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齐氏擦了眼角的泪,冷冷盯着她:“你承受不起齐家的怒火,如果不想让风烟堡湮灭,你最好帮我解毒。” 楚云梨捂着胸口,一脸惊恐:“我好怕哦。” 龙暖暖:“……”这装得也太假了。 楚云梨已经没耐心和母女俩纠缠,看到她们这样凄惨,她心底就畅快了,挥了挥手:“来人,送客。” 既然是送客,自然是连龙玉一起。 他立在原地,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风意,对不起。我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让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往后我会尽力弥补……” “不需要。”楚云梨沉声拒绝。 风意赞同:“对,谁欠了我,我会亲自讨回。你不必心生歉疚,也不用弥补。” 这般疏离,龙玉心中大痛。 “你和当年不一样了。” 风意淡淡道:“人都是会变的,你也不一样了。” 所以,他二人再也回不去了。 …… 齐氏伤势加重,回去后躺了两日,在这期间,龙暖暖发动身边所有的下人去城里城外请大夫,甚至还放出话,谁要是能救她娘,必有重谢。 找上门来的大夫不少,但有用的一个都没有。 龙玉始终没有开口帮齐氏求药,风意也乐得清静。 楚云梨冷眼看着,见她没有受龙玉影响,心底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我想下山。”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看账本,风意一身利落的劲装,手中拎着一根鞭子,整个人神采奕奕。像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女子。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今日怎么来了兴致?” 别是因为龙玉才好。 “好多年没有出去转转,我想去走走。”风意掏出一碰药瓶:“我都带着药呢。想去外头给你备一份新婚之礼。” 楚云梨并不阻拦。 风意很是欢喜,带着护卫当日就下了山,在城里住了一夜后,直接就走了。 楚云梨让人盯着她的行踪,其实是暗地里让人护送,只要不出事,她不打算多管。 龙暖暖在发现别的大夫真的治不好自己母亲后,又跑回来求楚云梨配药。 她发现自己进不了门,甚至跪在了风烟堡门口:“姐姐,你放过我娘,我求你了。” 龙家风光无限的十二姑娘,能够做到这一步,着实让人意外。 不过,楚云梨始终没有露面。齐氏知道有解药,熬下去兴许就有生路。当年的风意连求的机会都没有,前路一片昏暗,要不是意志坚定,早已死在了后山。 龙暖暖跪了两日,终于死了心。下山后离开了风烟城。 齐氏走不开,一直躺在山下的小院里,每三天就会有人上来拿解药。至于龙玉,在城里呆了半个月后,也出了风烟城,不过,他是追着风意而去。 一转眼,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楚云梨一直没闲着。采石场内一切如常,冬沁名为采石工人,实则是里面的暗娼,越来越多的人鄙视杨重宁。 红姨娘更是从未去探望过他。 杨重宁从来没有去采石场上过工,靠着冬沁养活,他也知道外头对自己的那些议论,难受之余,也发了狠,暗暗打定主意,非要逃出去不可! 然后,他等啊等。 冬沁也在等,每隔三五日,她就会试探那些来找她的客人,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帮自己送信。 当然了,每次得到的都是失望。 渐渐的,冬沁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出不去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发现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杨重宁而起。 想明白这一点,她觉得自己之前大错特错。 如果要离开,跟杨重宁绑在一起是绝对不成的。要离他越远越好。 冬沁也不能确定自己离开他之后能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凡事总要试一试。 于是,杨重宁发现,冬沁不来探望自己,也不给他送饭。 饿了两天之后,杨重宁确定她不再来找自己,失望是有,却也并不意外。 他这几个月以来,遭遇了太多,已经彻底看明白这个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曾经那些相交甚笃的友人丝毫消息都无,这花楼出身的戏子变心再正常不过。 他这些天也没闲着,暗地里四处转悠,发现采石场的另一面是荒山老林,如果能够爬上去,消失在林子里,谁也找不着他。 他前半生风光够了,也受够了打击。如今的他只想好好活着,哪怕隐形埋名,哪怕只做一个农夫,也好过留在采石场被人嘲笑。 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杨重宁还为此做了不少准备。他偷偷观察了隔壁的周家几日,趁着一家人去采石场上工之际,跑去偷了他们藏在屋中的几套衣衫和被褥,还有一把巴掌大的小匕首。 -- 第1144页 当日夜里,他悄悄往采石场的山顶上爬。 一路上,周围没有其他的人。他没觉得孤独,只有满心的兴奋。只要能够翻过这座山,他就自由了。 不过,武功尽废的他爬起山来格外费力,又因为这几个月来从来都没干活,他没走多远,就只觉心跳如雷鼓,一颗心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累得喉咙生疼。 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看着月色下的采石场,他有些恍惚,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是真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他绝对绝对不会生出这些野心,不会得罪风氏母女,那么,在杨念意长大之后,应该会让他留在风烟堡养老。 如果那样,他名利皆在,哪会像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命? 事到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杨重宁稍稍缓过气来后,又往山上爬。 整整一夜,他停下来休息的时间很少,基本都在拼命赶路,手脚都磨破了,尤其是脚,每踩一下都钻心地疼,痛得他恨不能把脚锯掉。 终于在天蒙蒙亮时,他爬上了山。看着天边初升的阳光,他觉得自己前路也亮了起来。 他寻了个平缓的地方滑下山坡,心里盘算着采石场的人多久会发现他不在,杨念意那个死丫头又会派多少人来抓他回去……或许她不会追! 如果不追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呢,有听到身后高处传来清悦的女声。 “大早上的,你要去哪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重宁心下一跳,回过神来时,发现周身已满是冷汗,他缓缓转身,那站在树梢上轻若无物的女子,正是他刚刚想着的杨念意。 杨重宁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念意……好早。” 赶了一晚上的路,他又渴又累,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楚云梨啧啧摇头:“没有你早,一整宿不睡,就往山上爬。我挺好奇,这后面好玩吗?” 杨重宁哑然。 他根本就不是在玩,而是在逃命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不太好玩,我准备回去了。” “别啊,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楚云梨飞身而下,看着远处碧绿的青山,道:“其实这里风景挺不错,你觉得,一直住在这儿合不合适?” 这里偏僻成这样,怎么住? 杨重宁下意识摇头。 楚云梨颔首:“原来你不满意啊。看你爬得这么辛苦,我还以为你喜欢这里呢。”她挥了挥手:“走吧,看着父女一场的份上,我让你选一个满意的地方。” 听到这话,杨重宁后知后觉。才想明白便宜女儿口中的“住”,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他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念意,家主……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 留在采石场虽然吃不饱饭,还会被人嘲笑,但至少还有命在。 他可不想长眠于此! “我想回去,”杨重宁满脸急切:“我走得慢,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对上面前年轻女子脸上嘲讽的目光,他一颗心直往下沉:“不麻烦你,我自己走。” 楚云梨似笑非笑:“难道你想住在采石场?” 杨重宁:“……”合着回去了还是一个死。 他心头悲愤不已:“念意,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亏待过你。你非要这么对我吗?” “亏待?”楚云梨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风烟堡一草一木全都是我风家的东西,我吃多少用多少都是应该的,怎么成了你对我好了呢?原来你早就把风烟堡所有的一切视为自己的东西了,所以才觉得让我吃饱穿暖就是对我好了,对吗?” 杨重宁急忙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这会儿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累得手脚发软,周身疼痛不已。 说实话,就算是杨念意让听走,他也走不动了。 杨重宁欲哭无泪:“念意,你饶我一条命好不好?”他一脸期待:“那么多年里,我都没有要你们母女的命,甚至还好好照顾你们了。无论怎么看,就是我放了你们母女一条生路,你也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不好。”楚云梨拔出腰间的长剑,放在他的脖颈间:“你若选中此地,那我就不客气了。” 锋利的剑锋放在脖颈之间,杨重宁只觉周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急忙道:“不,我不要在这里。” 楚云梨颔首:“那你走吧,选一个合适的。” 杨重宁:“……” 他走不动。 却又不得不走,一停下来就会死。他压根不敢停。 树林里人迹罕至,连条路都没有,走起来格外费劲。尤其杨重宁身受重伤,一点力气没有,每走一步,脚都像针扎似的疼,到得后来,他已经麻木了,只是知道自己不想停,不能停! 楚云梨缓缓跟在他的身后。 杨重宁眼前阵阵发黑,又走了几步,一头栽了下去。 楚云梨站在他身旁,用剑戳了戳他,发现他不动之后,将人翻转过来。 他胸口毫无起伏,眼睛大睁着,就那么去了。 这种才真的是……死在逃命的路上。 …… 回到采石场,已经是夕阳西下。看到楚云梨前来,管事和小工头们急忙围了上来。 “堡主。” -- 第1145页 楚云梨颔首,看向冬沁:“你想离开吗?” 冬沁做梦都想。但她不敢承认,急忙低下了头。 “看来是不想啊!”楚云梨转身就走。 冬沁不明所以。 红姨娘看着她的背影,扬声喊道:“我想走。” 楚云梨头也不回:“你欠我那么多银子,离开的日子且早着呢。” 红姨娘:“……” 冬沁恍然明白过来自己错过了什么,急忙拔腿就追:“我想走,我想离开这里……” 可惜,她已经错过了机会,前面的纤细女子再没有回头。 杨重宁没了,楚云梨只让人盯着红姨娘和周家人,只要他们没逃了就行。 齐氏的病情越来越重,龙玉那一脚踹得是真狠。 楚云梨配的是帮她解毒的药,没有贴心地帮她配踹伤的药,于是,齐氏就发现自己虽然没有落下药丸,但身上的伤却不见好转。 她怀疑杨念意对自己下了暗手,可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只有两个丫鬟。北境又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她不想坐以待毙,干脆让丫鬟把自己送到了风烟堡门口。 没有楚云梨的吩咐,她自然是进不去的。 齐氏哪怕活得很痛苦,也不想死,她再也顾不得自己大家夫人的体面,坐在门口大喊:“求堡主救命。多少诊费都可,只求堡主出手。” 楚云梨得知消息,并没有搭理她。 反正她是给了解药的。至于其他的伤,又不关她的事。 而就在齐氏即将绝望时,龙暖暖回来了。 她不是自己回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看不出年纪,但只凭那纤细的身形和偶尔露出的白皙手指,就知道这女子应该挺年轻。 回到自家小院,齐氏迫不及待的问:“这是谁?”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女儿帮她请的大夫。 可惜这一回她猜错了,好像到了中原之后,她运气就特别不好,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 “这位是班姑娘。”龙暖暖眼神里满是恨意:“她和杨念意有仇!娘,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她是我找来的帮手。” 齐氏:“……”她现在缺的不是帮手,而是大夫。 她闭了闭眼:“你帮我请的大夫呢?” 龙暖暖低下头:“娘,我问过了,在这整个中原,医术最高明的人就是杨念意。如果她都治不好,也没人能治好你。” 齐氏:“……” 第1683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三十三 屋中气氛凝滞,齐氏心里正难受呢,就听到女儿继续道:“可是杨念意她不肯真心帮你治,所以……” 齐氏:“……”所以她只能等死吗? 那位带着帷帽的班姑娘出声道:“我们得想法子让她真心帮你。” 齐氏这会儿心里难受得很,不抱希望地问:“什么法子?” “威胁!”班落雨沉声道:“我打听过了,杨念意此人最在乎的人有两位,一个是她未婚夫,另一个是她娘。” “她未婚夫是对她死心塌地,不太可能帮我们。又武功高强,想要抓住他不是易事。” 听到这里,齐氏忍无可忍:“那你说这些废话做甚?” 班落雨淡然道:“龙夫人稍安勿躁,风意受伤多年,现在还为养好。虽武功高强,但内力难以为继。只要多找几个人缠斗,一定能够抓住她。有风意在手,不怕杨念意不答应!” 这倒还真是个可行的法子。 齐氏每一日都痛苦不堪,但她又舍不得死,做梦都想把自己身上的伤治好。对于抓人胁迫杨念意治病这件事,她并无抵触之意。事实上,在她看来,杨念意本身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跟卑鄙的人讲道理,是这世上最蠢的事。 她打定主意要抓风意,心里已开始盘算手底下有哪些得力的人,或是用一些手段,比如下药之类……心里思绪万千,她看着面前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问:“关于抓人,你有什么想法吗?”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从北境而来,身边带的人不多,你能帮忙吗?” 班落雨自然是不愿的。 她如今是红安山庄的大少夫人,所作所为不止代表她自己,也表明了红安山庄的立场。依本心来说,动手抓人这事儿她挺乐意,甚至还愿意亲自动手。但她的身份不能,如果派出去的人被抓住,同样解释不清。 所以,她才想借力。 两人都想利用对方,眼神一触即分。班落雨一脸为难:“我和她是私人恩怨,家里的人不让我报仇。甚至还限制了我身边的人手,所以……龙夫人,我只能帮你出出主意。” 齐氏心底里无比失望。 这人也就一张嘴说说而已,什么忙都帮不上。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留下她了。 绑人胁迫什么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班落雨一个外人,实在不值得信任。万一班落雨跑去告诉了龙玉……齐氏都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看来这事不能成。”齐氏一脸灰败:“我身边没有几个人手,就算想抓人也力不从心。”她看向一旁的女儿:“暖暖,回头我不在了,你记得帮我买颗香珠放嘴里。” 香珠价值连城,放在嘴里可保尸身不腐。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龙暖暖知道母亲带了人,之所以不承认,应该是想让班落雨也派几个人,毕竟,大家都是报仇,总不能她们母女冲在前头,班落雨坐享其成吧? -- 第1146页 当即,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娘,我不要你死!”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已。”齐氏苦笑:“我命中有此一劫,怎么都避不开,我不在了之后,你要保护好自己,说话做事别那么冲动,记得哄好你爹,就算他非要让你嫁人,你也要为自己争取,选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照顾你……” 齐氏这番话真心实意,龙暖暖只要想到母亲没了之后自己会有的处境,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到得后来,母女俩几乎是抱头痛哭,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班落雨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宽慰道:“龙夫人,你一定会没事的。” 说实话,齐氏不觉得自己会没事。 因为风烟堡配出的药她都按时服了,但却始终不见好转。病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定然会死。 她好不甘心啊! 班落雨知道,像齐氏这样的人,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所以,哪怕母女俩哭得伤心,仿佛临终一般,她还是没有松口,后来更是直接起身告辞。 齐氏母女俩恨得咬牙。 无论多恨,就像是班落雨猜测的那般,齐氏还是派出了人。 …… 风意当初第一回 离开家,就碰上了龙玉,两人来往的那几个月里她特别高兴。仗剑江湖,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之类的事通通做了个遍。 不过,也就那么一次。她就遇上了命里的劫难,险些一命呜呼。 这些年来一直被困守在后山,那种在江湖上行走的洒脱和肆意她都忘了个干净。如今再来一遍,她只觉得格外欢喜。 如果身后没有尾巴跟着,她会更欢喜。 “龙玉,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说出这话时,风意一脸无奈。 龙玉看着她的眉眼:“我感觉你这么多年来都没变。” “之前你还说我变了,可见男人果然善变。”风意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就看上了你。” 听着这话,龙玉讶然:“风意,哪怕我们没能成亲,我却从未后悔过与你相见。你后悔了?” “对!”风意看着天边的夕阳:“如果我早知道会因为你被困守后山多年,当初绝对不会心悦于你。” 龙玉面色难看:“那是齐氏做的。” “你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她做的事就是你做的。”风意抬手止住他的话:“你不用再解释,我这个人呢,本来就不讲道理,我就喜欢迁怒。哪怕你从头到尾不知情,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龙玉苦笑:“风意,我愿意和你重走一遍当年的路。” “路还是那一条,风景却早已不同,心境也不同了。”风意摆了摆手:“你走吧。” 龙玉不肯走,他倔强地站在原地。 两人对视,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缓缓转身离开。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就派人前来告知一声。” 风意不置可否,她背靠风烟堡,堡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要紧的是如今的风烟堡更没有人敢得罪。所以,她走在江湖上,只要表明身份,多的是人愿意礼遇她,谁都不愿意为了她而得罪一个高明的大夫。 她脚下轻快:“龙玉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让她有了念意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 还没走几步,风意忽然停住,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与此同时,林子里十多条人影飞出,阳光下锋锐的剑直指她周身要害之处。 风意苦练多年,内力深厚,脚下一蹬,整个人飞身而起,已从剑网中脱身。 黑衣人来势不减,再次围拢过来。 风意见状,斥道:“老娘刨了你们祖坟么?至于么?” 一边吼,一边急忙闪躲。 她武功是挺高,带来的这些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几招之后,风意有些吃力,拔腿就往林子里狂奔。 林子里地形复杂,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甩开后面的人。 黑衣人追得很紧,风意不敢停下来,一路往山顶上跑,忽然听到身后有铁器交击声传来,她忙里偷闲回头瞅了一眼,那个身着深蓝色衣衫和黑衣人乒乒乓乓打得热闹的,不是龙玉又是谁? 风意大吼:“龙玉,你他娘的太卑鄙!” 听着她这中气十足的大吼,龙玉先放了心。待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只剩下苦笑了。 她这是觉得黑衣人都是他派来的,目的是为了英雄救美? 龙玉想要解释,但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手越来越狠,直接拍飞了两个黑衣人,又急忙追了上去。 就在即将到山顶时,风意已有些累,但她一直都没停下来,她不想死。 之前的那些年里,她的身子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疼痛,每一晚睡觉时都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又担忧女儿在堡内的处境……那么艰难都过来了,如今日子好过,让她就此赴死,她哪里甘心? 听着身后劲风将至,风意转身抬剑格挡,却因为力竭而往后倒去。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摔上一跤,兴许面前的黑衣人还会补上一剑时,纤腰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下意识地,她因为这个人是龙玉,心下忽然厌烦不已。 她的前半生被这个男人毁了个干净,如今他还阴魂不散……正烦躁呢,忽然觉得不对劲。在人身上带着一股药草的清香,不是龙玉身上的檀香。她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儒雅的俊颜。 -- 第1147页 论起来,这还是个熟人。 风意之前受伤,每日靠着运功死撑着,但也喝了药的。每个月,杨重宁都会让人从江湖上有名的大夫贺明那里取药回来给她熬。 那药材精贵,也确实让她缓解了不少。 恰在此时,龙玉追了上来,拍飞了两个人后,剩下的黑衣人听到一声哨声,如潮水般瞬间退去。 风意站直身子,拱手道:“多谢贺大夫。” 贺明颔首:“风姑娘这是遇上仇家了吗?” 风意整理了一下因为狼狈逃战而有些凌乱的发梢,狠狠往后一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狗,逮着人就不放。”她一脸无奈:“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没有伤害过谁。” 说这话时,她看了一眼龙玉。拱手道:“多谢龙公子救命。” 语气诚挚,却也足够疏离。 龙玉见她无恙,顿时放下了心,忽然又觉得不对,边上的这位大夫,好像一直盯着风意。他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危机:“风意,这位是谁?” 风意瞄了一眼贺明:“之前那些年里,全靠贺大夫给我治伤,否则,我坟头大概都能长出树来了。” 闻言,龙玉拱手:“多谢贺大夫……” 贺明皱了皱眉:“我收了诊金的。”又对着风意道:“风姑娘不必客气。” 龙玉已经能确定面前的这个大夫不爱搭理自己,且他九成九的可能对风意有意。 这怎么行? “贺大夫可能不知道我和风意的关系,现任的堡主是我们的女儿。” 龙玉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打听过后,已经听说了新任堡主对外挑明杨重宁身份的事。她压根就不是杨家血脉,想到当初他和风意的那一段过往,加上二人分开之后她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孩子……他已经能够确定,杨念意应该是自己女儿。 “你错了。”风意气急:“念意不是你的女儿!” 她才舍不得女儿去龙家。 如果今日承认了,龙家要不了多久就会来接人。她越想越气:“龙玉,你少自作多情。” 他觉得龙家是好去处,她却不这么认为。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无论是谁,只要进去了,若还保持着一副天真良善的性子,就只能沦为别人脚底下的基石。 龙玉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垂眸道:“念意很好。” 如果他做了家主,杨念意就是下一任的龙家主! “我知道我女儿好,不用你夸。”风意眼神一转,突然道:“当年我喜欢俊秀后生你是知道的,贺大夫年轻的时候可不比你差,记得那晚……”她轻咳一声:“龙玉,当年我们好聚好散,之后我就遇到了贺大夫……” 龙玉眼睛瞪大,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惜,让他失望了。 他看着面前如壁人一般的男女,只觉眼睛刺痛,他真的怕自己口出恶言,一提气,飞入了林子间。 确定人已经走了,风意侧头看向边上的贺大夫,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我那样说,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我当时想着你没娶妻,也没有孩子……咳咳,你救过我的命,对我有大恩。这样吧,日后我让念意把你当干爹,逢年过节都给你送礼。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让她给你养老送终,成么?” 贺明深深看她一眼:“好。” 对上那样的眼神,风意只觉得耳热。忽然就想起她离家后女儿送来的信件最后一句: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 楚云梨知道齐氏母女的院子里来了个女人,也知道了那个人就是班落雨,正等着接招呢,就得知齐氏派人去劫风意的事。 得知消息的一瞬间,楚云梨真的气着了。 她亲自带着人去接人,然后就看到了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有说有笑的男女。 “娘,你没事吧?” 风意颔首:“多亏了贺大夫……还有龙玉,当时他刚好在。” 楚云梨没有多想,道:“那些人是齐氏派的,大概是想抓了你威胁我给她治病。” 风意并不意外,点头道:“这个世上那么恨我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刚才那样说,就是迁怒了龙玉故意让他难受而已。 楚云梨又对着贺明行礼:“多谢贺大夫出手相救,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大不了就帮人治病还了这份情。 贺大夫看着她:“你该唤干爹。” 楚云梨愣了一下,看向了风意。 风意想到二人之前相谈甚欢的情形,有些不自在:“咳,我不想让你去龙家,龙玉以为你是他的女儿,我就说你是贺大夫亲生……当然了,他不是你亲爹。贺大夫心善,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我和他就是你干爹,逢年过节要多来往。如果他没成亲的话,你要帮他养老送终。。” 楚云梨:“……”天上掉下一个爹?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要去找齐氏算账。 现在没有官府,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讲证据。楚云梨连夜赶回了风烟城,直奔母女俩住的小院。她没有如以前那般客气,抬脚就将门给踹开了。 家中的门被踹,院子里的母女俩都吓着了,下意识看向门口。当看到站在那里满脸怒火的杨念意时,二人的心都紧了紧。 齐氏心虚,勉强扯出一抹笑:“堡主,明日才是三日之期,这是来帮我送药的吗?” -- 第1148页 “不是。”楚云梨缓步踏入:“在你对我娘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给你药?我是医科圣手,可不是圣人!”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桌前的母女俩:“龙夫人心肝脾肺肾都坏透了,黑得如墨汁一般。我只是大夫,并不是阎王,救不回你的命。所以,以后你们另请高明吧!” 龙暖暖急忙道:“堡主,这话从何说起?” 齐氏也急了,她暗地里看了不少的大夫,都没有一个人配的药有效,如果杨念意不肯出手帮忙,她大概活不过十日。 她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做龙家主母,哪里甘心就此赴死? “堡主,我这些日子一直乖乖呆在院子里,你只派人打听一下就该知道,难道我哪做错了吗?” “你没有哪里错。”楚云梨也不与她争辩:“就是我突然间不想救你了而已。” 齐氏:“……”这人也忒霸道了。 不过,杨念意不肯出手,她也没法子。 毕竟,杨念意在江湖上救了不少人。凡是求上门来的,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辈,她都会出手帮忙。 这样的情形下,她拒绝救个把人。不会有人指责她冷血无情,反而都觉得是那个被拒绝的人有问题。 齐氏在这城里也住了一段,听说过不少关于杨念意的传言。见她一脸寒霜,毫无商量的余地,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堡主,是对酬劳不满意吗?我可以加的,想要多少,只管开口就行。龙家不缺银子……” “你想伤害我娘,还想让我救你。我看你是白日做梦。”楚云梨转身就走:“像你们三日之内搬出风烟城!我风烟堡事不如你龙家势大,但在这城里,而是能够做主的。” 说话间,她走到了门口,回头道:“如果不走,休怪我无情。不给你们母女留活路。” 齐氏面色煞白。 龙暖暖反应过来,追到了街上:“你要怎样才肯救我娘?是不是要我跪下?”她噗通跪倒在地,对着远去的纤细身影大喊:“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我错了……我不该针对你……” 楚云梨头也没回:“错的人是你娘。” 齐氏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跌跌撞撞追了出来:“我错了,我当街给你认错,给你娘斟茶赔罪,怎么样都行你千万别不救我……你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 受了重伤又被龙玉揍了一顿的齐氏,就算想追也追不上。她累的气喘吁吁,转弯时摔倒在地上,只看着前面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仿佛自己的生机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要走……” 突然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绣着云纹的靴子,对于齐氏来说格外熟悉。那些年里,她没少为龙玉准备,她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缓缓抬起头来,面前一脸黑沉如墨的男人,不是龙玉又是谁。 她心里很慌,面上却不敢露,但又实在收敛不住脸上害怕的神情,干脆嚎啕大哭:“夫君,她不肯救我,你帮帮我……你是龙七公子,她是你亲生女儿,只要你开了口,她不敢不救!” 龙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找人去刺杀风意?” “没有的事儿。”齐氏哪敢承认? “绝对没有这件事,我病成这样,每人活着都难,哪有空想别的?一定是有人污蔑我,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夫妻感情,你要是生我的气,就上了当了。夫君,我变得很重,你帮帮我。”她哭得涕泪横流:“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你帮帮我啊……咳咳咳……” 她提起一口气说了这一番话,已经力竭,接下来不停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般。 龙玉看着她半晌,忽然伸手拎起她的衣领,让人带回了小院儿,狠狠丢在地上。 然后,他拍了拍手。 窗外飞进来两个护卫,丢下了两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 看到那两人,母女俩面色都变了。 这些黑衣人不是龙家的,是齐家给母女俩防身的,齐氏一直藏的很好,这一回它放出来。 “他们是哪来的?” 龙玉看着它的眼神无比失望:“我以为你就算狠毒,至少也敢做敢当。现在看来,还是我高看了你。” “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上一回他说这话其实没有下定决心。 这一回是真的! 第1684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三十四 龙玉当日就把围在小院附近的护卫带走了。 齐氏之前派人去刺杀风意时,还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绕开了门口这些护卫的眼睛。那时候她觉得这些护卫很烦,现在才明白,这些护卫代表她龙家夫人的身份。如今护卫撤走,她在龙家就再没了曾经的风光。 不止如此,龙玉临走时,还甩下了一封休书。 齐氏看着那张纸飘飘荡荡落下,只觉得周身各处都痛,分不清哪里更痛,喉咙一阵腥甜,她张口喷出了一大片血,大半都落在了那张休书上。 喷血的动静不小,龙玉从始至终都没回头。 齐氏满腔悲愤,这一怒,又吐了一口血:“龙玉……她们母女把我害成这样……又岂是良善之辈?” 吼完一句话,她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 边上的龙暖暖被这样的情形惊着了,正打算求情,就见前面的父亲回头:“是你们先找人家的茬,既然下了死手,就不要怪别人报仇!”他看向龙暖暖:“你最好赶紧回北境,要是还敢留在此处闹事,胡乱找别人的茬,就不再是我龙家女儿。” -- 第1149页 语罢,扬长而去。 齐氏受此打击,又吐了两口血,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面如金纸,眼瞅着就不成了。 龙暖暖吓得不轻,哭着和边上的丫鬟一起把人扶回去。 齐氏整个人都是木的,眼神茫然,看着大红色的帐幔顶,渐渐地,她眼神暗淡,过了一会儿,她眼里有了光亮,看着边上的女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抓住女儿的手:“暖暖……你要帮我报仇……” 龙暖暖正哭得伤心,看到母亲这状若癫狂的模样,张口想要说话。她武功不济,身边的护卫也被带走,在江湖上行走连自保都难,哪里敢去找风家母女? “我……” 齐氏眼睛变成了血红:“报仇!” 她紧紧盯着女儿,几息后,她手上力道一松,整个人倒回了床上,眼睛大睁着,就那么没了气。 …… 楚云梨听说齐氏没了的消息后,丝毫的不意外。 头一天她打上门,本来是想再踹两脚解气的,可那时候齐氏已经是强弩之末,压根经不起揍。所以,她没有出手。 反正都是要死的,还是让她自己多痛苦几天。 不成想,当日晚上就没了。 楚云梨看向身边的风意:“她害你痛苦那么多年,如今这么快就走了,便宜她了。” 风意挺豁达的:“人要往前看,不能长年活在仇恨之中。她死了,我们也早些放下,挺好的事。” 贺明如今住在堡内,经常找楚云梨询问药方,看似虚心请教,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部分找楚云梨时,都是母女俩独处时。 他几乎每天都要和风意偶遇,楚云梨冷眼瞧着,他怕不只是想做杨念意干爹,应该是想做后爹。 贺明医术高明,救了不少人,在江湖上名声不错。住在堡内这两天,也有人上门来求医。 风意有些羞涩,经常躲着他。不过,并不抵触和他相处,二人还跑到后山赏月采花,对月相酌。 “咱们怕是要多个长辈了。”南风提醒。 “挺好的。”楚云梨头也不抬:“娘辛苦半生,也该为自己而活。” 风意辗转得知了女儿的态度,再无顾忌,和贺明越来越亲密。两人没有忙着成亲,半个月后,又离开了风烟堡,一起仗剑江湖治病救人去了。 贺明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无论是谁,都会给几分薄面。说实话,比当初风意一人在外行走要安全得多。 他们走后,龙玉还上门来了一趟。 “念意,我要走了。”他倒也不再纠缠,身上的气质比以前多了几分忧郁:“无论你俩如何否认,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娘的意思,所以,我不会让人来接你。日后你得了空,可以和南风来北境走走。” 临走之前,他想到什么,道:“龙家不会找你麻烦。至于齐家那边……我会说明齐氏做的那些事,他们也不会来中原。” 他未说出口的是,就算齐家想来,他也会拦着。 离开风烟城时,他还强势地带走了龙暖暖。 彼时,齐氏刚刚下葬,龙暖暖正在悲痛之中,大喊大叫挣扎不休,非说要留下来给母亲守墓,龙玉不管不听,直接把人绑上马车带走。 在这期间,龙暖暖求助家里的老仆,想让他们放自己离开。 老仆一脸无奈:“姑娘,主子这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龙暖暖不明白,她只要想到母亲离开时的那双眼,就夜不能寐。如果真的不去找风家母女麻烦,她下半生都会不安。于是,在一行人夜里住宿时,她寻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 她刚跑了的一个时辰,龙玉就发觉人不见了。 老仆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压低声音问:“主子,要去追吗?” “不用了。”龙玉摆了摆手:“那丫头被她母亲教坏了,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龙暖暖跑去了红安城,悄悄住了一个月后,终于堵到了来城里采买的班落雨。 班落樱丢了大脸,早已被家里嫁给了一个年轻后生,班落雨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她知道齐氏母女的下场,看到龙暖暖的一瞬间,她还吓了一跳。 “你爹都走了,你怎么没回去?” 龙暖暖这些日子夜里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母亲的死状。偶尔睡着了,也会很快就被惊醒过来。一个多月来,她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都瘦脱了相,眼球突出,脸颊凹陷,看起来像鬼似的,格外骇人。 “我要找杨念意报仇!” 班落雨:“……” 她也想报仇,但是,于她来说,还是做庄主夫人要紧,相比起来,报仇反倒没那么重要。。 再说,只要她敢报仇,红安山庄若是得知,搞不好会休了她。为了一个杨念意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不值得! “你先放开我。”班落雨愣神的一瞬间,已经被龙暖暖抓住。 龙暖暖好不容易拽着了人,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哪里肯放? 不止没放,她还把人拽得更紧:“我们是听了你的话才刺杀风意的,我娘的死和你脱不开关系。你要是不帮我,我娘泉下有知,一定会来找你的。午夜梦回时,你就不怕吗?” 她反正是怕急了。 班落雨甩了几次都没有把人甩开,这边的小巷子少有人来,但还是有人路过的。看到众人频频侧目,她顿时急了,狠狠一把将人甩开:“你发什么疯?你娘是病死的,与我何干?” -- 第1150页 龙暖暖出身北境,她逃出来后,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有没有人愿意帮她。这一个月蜗居在客栈,她身上的银子都要花完了……总之,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绝境。眼看班落雨不肯承认,她冷笑道:“我娘就是你害死的。” 班落雨看她像疯了似的,也懒得多言,转身就要走。 “你如果不帮我,我就去找庄主夫人,把你做的那些事全部告诉她。”说到这里,见走到巷子口的班落雨已经停下,她继续道:“我好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班落雨背对着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似的,浑身都僵硬起来。她做的那些事确实经不起深究,红安山庄不能得罪救命恩人。如果事情败露,山庄肯定会放弃她。 她做梦也没想到,齐氏母女竟然会落魄到这份上。本以为就算不能打死风意母女,也能给她们添点乱。有龙齐两家在,母女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 事情超出预期,不受她控制。 班落雨缓缓转身:“你待如何?” 看她果真受自己威胁,龙暖暖兴奋之余,想也不想道:“你先给我十个高手。” 班落雨声音艰涩:“好!” “等我回到山庄,就会给你筹备人手,最多三日,我就会把人交到你手中。” 听了这话,龙暖暖格外满意。 两日后,班落雨带着一行人到了巷子里。 龙暖暖早已经等着了,看她果真如约前来,还提前了一刻钟,笑着道:“你放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会回北境,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班落雨微微垂眸:“龙姑娘,我本身是班家十几个女儿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后来高嫁入山庄,一步步走到如今不容易。我为人谨慎,从来都不相信别人,尤其是像你这种出尔反尔的人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抬起头来,眼神冷然,一步步逼近。 龙暖暖心里不安,一边往后退,一边问:“你要做甚?” 班落雨忽然就笑了:“这么多人在此,根本就不用我出手。”她猛地一挥手,那些站在她身后的人突然就扑了过来,龙暖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制住。 因为这边离繁华的街道很近,她甚至还被堵住了嘴。只能用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班落雨。 班落雨抬起她的下巴:“龙姑娘,你爹走的时候都没带着你,也没有在江湖上撂下话,可见他已经放弃你了!这人呢,无论何时,最要紧的是要识时务。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挖了你的眼睛哦。” 龙暖暖吓得不轻,下意识别开了眼:“我再不济,那也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是他唯一的嫡出,他再嫌弃我,你轮不到别人来伤害。你如果敢动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动了手,就一定会被查出来,如果你不怕被龙家追杀的话,尽管试一试。” 班落雨并不受她威胁,甚至还笑出了声:“龙姑娘,你太天真了。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药叫化尸水?听说那玩意儿但凡沾上一点,整个人就会融得只剩下一摊血水,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识过呢。你别再说这种让我讨厌的话,否则,我要在你身上试……” “不要!”龙暖暖被吓得尖声大叫。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对她不敬。在北境横行霸道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被众人追捧。哪怕到了中原,也没有收敛起龙家姑娘的脾气。 到了此刻,看着面前班落雨眼中的跃跃欲试,她才恍然明白了老仆的那句话:主子是为了你好。 父亲早就知道她留下来会被人杀吧? 所以才要带她走。 龙暖暖无比后悔自己偷跑的事,但心底里又忍不住责备父亲,她不懂事,父亲知道她会有危险,为何不派人来追? 楚云梨一直派人跟着龙暖暖,还是那句话,聪明人的做法好猜,像龙暖暖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很难猜到下一步的动作。她不允许风意再出事。 她早已撂下话,如果发现龙暖暖不对劲,杀无赦! 得知龙暖暖跑去找班落雨,威胁不成反被抓后,忍不住摇头。想当初,龙暖暖就是冒冒然找上她后,才被关进了风烟堡的。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龙暖暖大概只长了年纪。 班落雨想要把人拦住,不让山庄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楚云梨却不答应。 她处理好了堡内的事务,让奔老盯着,带着南风去了红安山庄。 旧地重游,楚云梨并无感慨之意。 这一次上门,和她第一日来时大不相同。彼时她一身大红嫁衣,站在门口为难不已。想要去探望二公子,还不好直说。而这一次,她到山庄外时,庄主夫妻二人已经等着了,身后还跟着梁红林。 看到她下马,庄主拱手上前,含笑道:“堡主前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庄主夫人也上前寒暄。 梁红林深深看她一眼,问:“一别许久,堡主近来可好?” “我们挺好的。”南风笑着接话:“念意在堡内呆不住,我们出来散散心。走到附近后,她就想来探望一下你……的病情。” “多谢堡主挂念。”庄主夫人喜不自禁,儿子的病已经痊愈,最近练武最近进展飞速,甚至有望赶上便宜继子,她如何能不高兴?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的年轻姑娘带来的。虽说做不了儿媳让人遗憾,但能够治好儿子,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 第1151页 “别在门口站着,快请进。”庄主夫人伸手一引:“我已让人备好了接风宴,二位千万别客气。” 楚云梨颔首,一行人寒暄着往里进,到了殿中,才发现梁红林带其余几个兄弟已经到了。 梁红江是长子,最近他风头正盛,夫妻俩正坐在靠近庄主旁边的位置上,看到楚云梨进门,还站起了身。 楚云梨冲着众人拱手,落座后将目光落在了班落雨身上:“大少夫人近来可好?” 察觉到客人的目光,班落雨心下一颤,总觉得有些不安。听到她温柔地问询,她就更忐忑了。如果没记错,她和杨念意之间没有丝毫旧情,甚至还有点仇怨。 当着众人的面,班落雨不能冷落客人,伸手摸了摸脸:“听说堡主医术高明,这是看出来我最近夜不能寐么?” “夫人脸上带着脂粉,我医术还没高明到那种地步。”楚云梨笑盈盈:“我就是听说,大少夫人最近请了一位客人住在你的别院中。本来我是管不着别人待客的,但那位是我的仇人,就不得不多问一句了。” 庄主夫妻俩面面相觑,明显不知此事。 别说他们了,就连边上的梁红江,也诧异地看向妻子:“你收留了谁?” 班落雨:“……”根本就不是收留,是拘禁才对。 她暗自咬牙切齿,这杨念意到底养了多少眼睛,连这都知道! 听到边上男人的问话,班落雨不知该如何回答。确实是有这么个人,但不能让她和山庄的人见面。否则,她就完了。 “今儿是接风宴,别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班落雨端起酒杯起身:“多谢堡主救了二弟,我敬你一杯。” 楚云梨闲闲道:“你关着我的仇人,这酒,我是喝不下去的。” 班落雨本来想拖上一拖,现在看来,杨念意这女人是非要见到龙暖暖不可了。 她之前确实想把人杀了灭口。可龙暖暖身份非比寻常,就像是龙暖暖自己说的那样,她再不成器,那也是龙家女。化尸水难得,她想要买,难免会露出行迹,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想用。 万一龙玉要帮女儿报仇,她岂不是招惹了大麻烦? 再有,没有龙家,也还有齐家。听说龙暖暖亲外祖父是北境前三的高手之一,万一她要给外孙女报仇,班落雨怕是连一招都接不住。最要紧的是,山庄根本不会帮她,搞不好再看到齐家主之后还会主动把她扫地出门,彻底与她撇清关系。 班落雨谨慎惯了,自然不会把路往绝处走。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有下杀手。 到了此刻,却不得不杀了。班落雨暗处朝着门口候着的人挥挥手。 很快有个小丫鬟溜走,班落雨见状,总算放了心。她笑着道:“堡主指的是龙家姑娘吧?”她看向身侧的男人:“夫君,前几天龙家姑娘找到我,说她和父亲闹了别扭,想在外头住几天。她没有地方去,又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行踪,刚好我们有几分交情,所以我就收留了她。” 她说完话,这才看向楚云梨:“听说她和杨姑娘之间有些恩怨……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一会我让人把她请来,你们喝两杯酒,就此和好,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楚云梨似笑非笑:“夫人,以前你总说,如果我有需要,你会尽力帮忙。” 庄主夫人已经发现这里面有事,她是很乐意给便宜大儿媳添堵的。闻言点头道:“堡主请说。” “我想麻烦你派人去大少夫人的别院之中,把龙姑娘带过来。”楚云梨看着班落雨,补充道:“还有,能快一点吗?我怕去晚了,就只能给龙姑娘收尸了。” 听到这话,庄主夫人面上焦急,心里却笑了出来。 “赶紧去,骑上快马,一刻钟之内,我要见到人。” 又有几人跑了出去。 班落雨面色苍白,端着酒杯的手不停摩挲,可见她的焦急。 梁红江看了她几眼,端起酒杯道:“咱们也别干等着,先喝杯酒。堡主之前在山庄住着,最喜欢的那几个厨子都留着,这些是我让他们特意给你备的菜。” 话里话外,追捧之意甚浓。 楚云梨笑了笑:“喝酒误事,我是滴酒不沾的。”她看向庄主:“非是我不给面子,而是我要给人扎针,喝酒太多的话,手会抖,万一扎错穴位,那可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听到这话,庄主自然不会再逼,心头的那点不快也消失了。 庄主夫人心不在焉,一直看着门口,没多久,听到马蹄声前来,她眼睛一亮:“到了。” 确实到了。 此时的龙暖暖格外狼狈,头发凌乱不堪,满脸煞白。被人揪着跳下马背后,她还没站稳,摔了一跤。好半晌爬不起来。 她也来不及爬起来,看到殿中众人,她晃眼一瞧,好像除了杨念意之外,她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一般坐在高处的人,身份都极高,兴许能够护住她。 她当即连滚带爬的往中间跑:“你救救我,我是龙家女,北境第一世家,我外祖父是齐家主,麻烦您报个信,等我回了家里,一定让他们重谢于您。无论是江湖上的神兵,还是武功秘籍,或是银子,只要你开口,我都能满足你。” 她好像被吓着了,说话时浑身颤抖不说,声音都在发颤。 眼看庄主夫妻俩不为所动,龙暖暖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些人或许都会听杨念意都吩咐,她心下大急,眼泪夺眶而出:“我求你了。” -- 第1152页 “有人要杀我。”她哭得涕泪横流。 关于龙暖暖的身份,红安山庄的人都是知道的。尤其是庄主夫妻俩知道的要更多一点,还是那句话,无论她有没有被龙家厌弃,都轮不到外人伤害她。 庄主沉声问:“是谁要杀你?” 班落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龙暖暖已经抬手指了过来:“就是她,她把我关在别院,想饿死我。今天还让人去杀我,蒙着我的头……要不是后来的那拨人……我就已经死了。……如果我死了,龙家不会放过你,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说到后来,她声音凄厉,几乎是大吼。 庄主面色慎重:“班落雨,你作何解释?” 班落雨急忙起身:“爹,我不知道。我真的是把她当客人关着……” 说到这里,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如果是待客,哪用得着“关”? 第1685章 替妹守寡的姐姐三十五 无论班落雨对外如何风光,在庄主夫妻面前,是需要听话的晚辈。 哪怕不好解释,她也得继续狡辩。 尤其这些事情,她是瞒着自家男人做的,梁红江不会护着她。 一时间,班落雨心头慌乱无比,她咬了一下舌尖,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道:“龙姑娘身份贵重,我怕她出事……爹,如果龙姑娘在我手头出了事,龙家一定会追究。我承受不起,所以才多让人盯着她,不让她出去乱跑……我是真的怕有人唐突了龙姑娘,却没想到被她给误会了。” 在此之前,班落雨从未想过这事情会触不及防地掀开在庄主夫妻面前,还即刻就要她解释。 因此,她的这些理由都是这会儿现想出来的,其中漏洞颇多。一边说,她看向龙暖暖,道:“龙姑娘,我最近已经在筹备人手,准备送你回北境。” 所以,如果你还想回去,就该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聪明的世家女,就该知道应该选庄主。龙暖暖不够聪明,或许会被她唬住。但是,她刚才死里逃生,着实被吓坏了,哪里还敢相信班落雨? “你简直一派胡言。”龙暖暖大吼:“你不想受我威胁,所以才把我关了起来。刚才更是想杀我灭口,你根本就不会送我回北境,送我上西天还差不多。” 班落雨黑了脸。 在场的人都不蠢,庄主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媳与龙家姑娘有生死大仇,就觉得头痛得很。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的仇怨,还是要尽快解释清楚才好。他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龙暖暖激动不已,浑身都在发颤,说话也颠三倒四。 庄主想要解开恩怨,自然得弄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看向班落雨:“你来说。” 班落雨缓缓起身,求助地看着身侧男人。 梁红江端着一杯酒,根本不与她对视,也没有要开口帮腔的意思。 班落雨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殿中一片凝重,恰在此时,有女子清悦的笑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年轻的风烟堡主端着一杯酒,正惬意地靠在榻上。 对上众人的目光,楚云梨笑着道:“这里面的事我清楚啊!班落雨想要对付我,知道齐氏母女与我有仇,特意找上门给她们出主意,想要抓了我娘威胁我。结果我娘运气好,被她逃脱了去。我不肯给齐氏配药,齐氏就没了。龙暖暖不肯跟父亲回去,偷偷溜了出来想找我报仇。可她势是单力薄,武功也不高,又靠近不了我,想找个帮手。于是,就找到了大少夫人的头上。”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庄主面色铁青:“班落雨,我早就说过。风烟堡主是红安山庄的贵客,不能怠慢。你可倒好,还想刺杀于她,谁给你的胆子?” 气急之下,他一甩袍袖,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冲着班落雨而去。 江湖上的高手对班落雨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动手,她压根没有反抗之力,想躲时都已来不及,劲风扑面,她胸口一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飞出去,砸得地上的青石板都裂开了几条缝。 她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抬眼看向庄主身侧的男人,眼神里满是哀求,紧接着又吐了一口血,不用看也知道她受了重伤。 梁红江皱了皱眉:“班氏,你背着我得罪红安山庄的恩人,还想对人下死手,实在不配做这大少夫人。”他站起身,对着庄主拱手道:“爹,儿子要休了她。” 班落雨眼中的光瞬间就没了,整个人颓然地趴在地上,像一幅褪色的画。 庄主一甩袍袖:“这样狠辣的妇人,早就该休了。你也是,连枕边人做了这样的事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废物!” 梁红江垂下眼眸,眼神里满是狠意。 他做大公子多年,武功不错,对外为人仗义,许多人称赞追捧,也得父亲看重,偶尔他都感觉庄主之位离自己一步之遥。这样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还是第一回 ,今日之后,那些追捧他的人怕是都会改了对他的看法。 而这一切,都是班落雨这个蠢妇带给他的。 当下,他再不迟疑,命人送来笔墨纸砚,当众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休书,丢在班落雨面前:“往后,你好自为之。”语罢,扬声吩咐:“来人,把她送回班家。再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班家主。” -- 第1153页 两人这些年来没生孩子,倒还省了事。 班家门楣不如红安山庄多矣,班落雨这一回去,还想有曾经山庄大少夫人的风光,这辈子都不可能。她一路筹谋算计,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哪里甘心? “红江,我们多年夫妻,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来,我处处以你为先,你一声令下,我刀山火海都愿意闯。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她喘息着,唇边鲜血落下,话中暗示意味颇浓。 梁红江眼神一厉:“落雨,我也想保下你。可你做的这些事,实在是……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舍得你。” 他语气缓和了下来,侧身避开她的眼神:“你先去吧。” 说的是“先”去,话中意思很明白,日后他还会找她。 得了准话,班落雨也不多留。 得罪了龙家姑娘,如果那边追究起来,山庄为求脱身,搞不好会直接把她交给龙家。 她可承受不起龙家的怒火! 班落雨不再纠缠,乖巧的退出了殿中。 “堡主,实在对不住。”庄主夫人一脸歉然。 楚云梨接受了她的道歉,一点都没谦虚,看向龙暖暖:“听说你想要我的命?” 龙暖暖:“……” 她知道杨念意有多厉害,医术也高。暗地里使些小手段还行,当着面,她哪敢承认? 刚刚才九死一生,她且舍不得死。 事实上,这会儿的龙暖暖已经想回北境了。就算要报仇,也该做的多找点人手。她低下头:“是我想茬了,现在我已经明白,是我娘死有余辜,我们不该挑衅你。” 为了脱身,她连自己亲娘都拉出来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想回去?” “对!”龙暖暖哽咽着道:“外面太危险,我这一次回北境,以后再不出来。” 就差明摆着说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杨念意面前了。 庄主颇觉得棘手,一边是得罪不起的龙家,一边又是救命恩人……说实话,杨念意连杨重宁都打得过,武功已臻至化境,庄主不觉得自己是她的对手。 也就是说,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夹在中间,着实为难得很。 当下干脆装死不出声。 龙暖暖等啊等,没等到庄主提出送自己回家,心情越来越慌:“庄主,你能派几个人送我回北境么,我回家之后,一定会将您对我的帮助告诉父亲。到时候,龙家一定会备厚礼相谢。” 庄主倒是想要龙家的谢礼,结交一份善缘也好啊!但是,他得罪不起杨念意! 心下扼腕,他继续装死。 楚云梨似笑非笑:“龙姑娘,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龙暖暖:“……”送她上西天么? 她不认为自己落到杨念意手中和落到班落雨手中有什么两样。这是刚入虎穴,又入狼窝,都没有活路。 “我真的知道错了……” 梁红江突然道:“干脆我派人送吧。” 他一开口,就察觉到边上父亲凌厉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爹,龙姑娘是贵客,班落雨之前得罪了她,我这也算是将功补过。” 谁都知道,这是一趟浑水。 庄主能猜到儿子的心思,班落雨做了这样的事,夫妻之间一损俱损,他眼看被自己厌弃,这是想找龙家为自己增添筹码。 这想法没错,可那样的人家,岂是好招惹的?边上的杨念意也绝不会答应! 比起远在万里之外的龙家,自然是讨好边上的名医要紧。 “不许去!”庄主沉喝:“你做了错事,就该面壁思过。从今日起,你回院子里抄写孝经,没我的吩咐,不许见外客,也不许出来。” 他看向楚云梨:“至于龙姑娘,就交给堡主。” 龙暖暖简直要疯了:“庄主,如果我死了,你也是帮凶。” 这么跋扈的姑娘庄主见过,但跋扈到他头上的,这还是第一人。 庄主多年来在江湖上行走,谁见了都得敬着,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吼过,当即也生了怒气:“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但凡龙家主讲点道理,都不会怪到我们山庄头上。” “龙姑娘,请吧!” 楚云梨招了招手,风烟堡的人鱼贯而入,当即就把龙暖暖给带了出去。 却又有人抽到她耳边低语几句,楚云梨扬眉,道:“庄主,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告知您一声。刚才我的人无意之中发现班姑娘被人所杀。动手的人在杀完人后,又回到了山庄里。” 庄主:“……” 班落雨死了? 她是班家的女儿,那边可能会上来找麻烦,但两边身份悬殊,倒是好打发。 关键是,谁杀了她? 想到方才她离开时夫妻二人之间打的哑谜,这动手的人,根本就不难猜。 说实话,庄主挺失望的。 在江湖上行走,确实需要性情果断,但长子连枕边人都能说杀就杀,丝毫不讲情义。对着他们夫妻动手,怕是也果断得很。 这庄主之位,绝对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请大公子去后山思过!” 梁红江正发怒呢,又被请到了后山,他知道自己彻底被父亲放弃,一时间也不敢乱动。 楚云梨还记得当初杨念意之死,凶手就是梁红江夫妻,所以,她特意跟庄主说了自己想去探望的事。 -- 第1154页 庄主也知道,长子和杨念意之前有些恩怨。 不过,儿子已经被他放弃,只要不死,他就不会管。 山庄的后山上辈子杨念意也来过的,那时候她被所有人孤立,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信也送不出去。或者说就算送出去了,也没人会来救她。 所以,她就时常跑到后山来看景。 后山怪石嶙峋,就几个山洞。梁红江坐在石头上,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看到她来,他一脸好奇:“堡主来找我?” 楚云梨颔首:“是啊,想来看看你。” 梁红江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希望,天下熙熙皆来利往,只要好处给得足,仇人也可以成朋友。他笑了笑:“想当初,我们还差点成了一家人呢。我那二弟现在还对堡主念念不忘,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楚云梨打断他道:“班落雨对我动手的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梁红江一脸诧异:“我和你无冤无仇……” “这就是笑话了。”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我不是蠢笨之人。否则,我早就死了。你费尽心思才把弟弟弄得半死不活,我救了梁红林,你心里还不知道该怎么骂我,找人杀我,也挺正常。” “你误会我了。”梁红江强调道:“班落雨做的事我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我可以对天发誓。” 楚云梨也不与他争辩,笑着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本来你不会来这后山的,是因为我的人偶然发现班落雨被你所杀,我好心告诉了庄主,然后你就来了这里。” 梁红江:“……” “父亲误会我了,我和她多年夫妻,就算她做得不对,我也绝无杀她的心。”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楚云梨缓缓上前,突然出手朝他抓去。 梁红江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见事不对急忙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他脖颈还是被她捏在了掌中。 几根纤纤玉指掐住他的喉咙,梁红江面色大变:“堡主,这里是红安山庄。” 楚云梨颔首:“不用你提醒,我记性好得很,我知道这里是你家。但是,你刚才丧心病狂之下对我下杀手,我还手时重了些,庄主应该也能理解。” 分明是胡说八道! 梁红江睚眦欲裂:“你为何……” 楚云梨放在他脖颈间的时候渐渐收紧,其实,梁红江一点也不无辜,他和班落雨是枕边人,班落雨跑去风烟城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来回,要说他不知道,楚云梨是不信的。 这个男人,死不足惜。 梁红江盯着她:“你为我二弟做这么多……”他声音很哑,说到后来,只剩喉音。 “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讨个公道。”楚云梨面色淡淡,眼神中无波无澜:“我确实还没死。但是,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 她转身,身后的梁红江软倒在地,要不是唇边带着一抹血迹,恍惚间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楚云梨擦了下手,特意去找了庄主:“大公子想对我动手,我还手时忍不住手重了点。” 庄主讶然,随即颓然坐下:“真的吗?” 楚云梨看着他,突然道:“你沉疴已久,我可以帮你治伤。” 庄主眼睛一亮:“真的?” 事实上,上辈子庄主病重后,庄主夫人只沉浸在悲痛之中,梁红江才敢那般胆大。 “自然是真。”楚云梨当即施针,庄主感受着身上的变化,立刻就将儿子抛开了。 或许,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儿子不争气,他也确实需要救治,这其中的恩怨,便懒得追究了。 楚云梨在山庄里住了半个月,给庄主配了两个月的药后,回到了风烟堡。 此时的风意和贺明已经回到了风烟堡,看到她回来,大喜过望:“闺女,你可来了,我都被这些事磨得脑壳疼。” 她不喜欢这些杂事,得知女儿不在,才回来坐镇。如今能丢开,自然是求之不得。 楚云梨处理这些事时得心应手,一开始忙了两天。就空闲了下来。于是,开始着手准备和南风的婚事。 也是这个时候,送龙暖暖回北境的人回来复命了。 按照行程来说,这些人应该没这么快。为首的管事一脸歉然:“主子,我们刚到北境,她就溜了。” 楚云梨对此并不意外:“她武功还在吗?” “不在了。”管事想了想:“在我们离开半个月之后,她就开始乏力,骑马都费劲,我们还给她换了马车。” 被废了武功,在龙家那样的大家族之中,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不用管她了。” 管事并没有离开,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楚云梨头也不抬:“你奔波这一路不累吗,有话就说,说完了赶紧回去歇着。” “有些关于龙家的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楚云梨好奇:“何事?” 这些人是她新提拔上来的,处事都挺果断。既然是说出来了,肯定是与她有关。 “龙七公子又娶了妻。”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诧:“这么快吗?” 管事沉默了下:“我有打听到,七公子身边妻妾共有八人,孩子有十五个,除了嫡出的龙暖暖,庶出男女都有。” 楚云梨沉默半晌,道:“把这件事告诉我娘一声。” -- 第1155页 管事点了点头:“我想说的是,七公子另娶的妻子,还是齐家女,是先头夫人的妹妹。” 楚云梨皱了皱眉。 管事不知道该怎么说,为难了半晌:“属下有些猜测,不知道对不对。在那之前,齐家似乎有意找您报仇,还派出了不少人手。不过在七公子去了一趟之后,两家又结了亲,那些派出来的人被光速召回,前后不过三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属下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的。” 也就是说,龙玉为了护住她这个女儿,又娶了齐家女,这才让齐家不再追究。 楚云梨摆了摆手:“不用管了。” 龙玉从来没有照顾过女儿,他愿意弥补,谁也管不着。 “这件事情,也告诉我娘。” 楚云梨就不喜欢瞒啊瞒的,有些事情,越早知道越好。 龙玉为她付出,楚云梨压根不需要,是他自我感动而已。 恰在此时,又有管事过来说后山的事。 冬沁彻底沦为了暗娼,已经打消了离开后山的念头。事实上,红姨娘和周家人也不打算离开了。 就连杨之遥,都和一个小工头看对了眼。 不过那个小工头家里不乐意,应该是顾忌着楚云梨。 杨之遥真的是越想越气,她堂堂堡主之女,沦落到采石场,竟然连个小工头都嫁不得。 回到家里,又发了一通火气。 红姨娘看的厌烦:“这又不能怪我,你冲我发什么火?” 杨之遥心情本就不好,被母亲训斥大怒:“不怪你怪谁?当初你要是好好照顾杨念意,我们哪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要是不偷银子给周家,我们也不至于……” “那只是你以为。”红姨娘铁签着一张脸:“从我嫁给你爹那天起。从你们生下来的那天起,你们就已经是仇人了。绝对不能共存。如今,他翻身做了堡主,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怪不了我。如果真的要怪,就怪你不该从我的肚子里生出来。” 杨之遥气得直哭:“娘,我不想留在这里。” 红姨娘:“……”你以为我想吗? 这不是没法子么? 她真的是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红姨娘也试过嫁人,可她一看那些人就觉得厌烦,总觉得那些人都比不上杨重宁,虽然杨重宁也不怎么样就是。 周家人如今已经再不和他们来往,两边是两看两相厌。尤其是周三,嘴欠得很。在采石场听说了杨之遥婚事的事,听母女两人在吵,他端着碗饭,冷笑道:“依我看你们就别奢求了,随便找个人嫁了,有个人在身边照顾就行。反正姑娘家都要嫁人的。” 杨之遥之前傲气得很,最近虽然被磨平了一些脾气,但也不能被曾经追捧着她的周家人给欺负了去,当即大怒:“关你屁事,给我滚远一点。” 周三从小在家里宠着长大,以前是碍于身份,还不敢喝杨之遥作对,现在哪里还会怕他,嘲讽道:“你以为自己还是身份高贵的二姑娘呢,现在走出去问一问外面的人,谁认你的身份?跟我凶,有本事你出来跟我打啊!” 杨之遥本就在盛怒之中,扑出来就揍。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又因为没有武器,纯粹是扭打,实在是不好看。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周家觉得丢人,劝了几句,见两人不住手,干脆关上了房门。 眼不见心不烦。 杨之遥武功本来也没有多高,又是个女子,力道根本不够。本来是想揍人泄愤,结果反而被人揍,顿忽而委屈,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第1686章 替妹守寡的的姐姐(完) 红姨娘整日在采石场忙活,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愣是被当成了男人用,事实上,要不是她会点武功,早就熬不下去了。 再有,采石场都是男人。男人嘛,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不少人暗戳戳想占她的便宜,要不是她下狠手收拾了几人,早已经被迫嫁了人。 采石场于红姨娘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整日心力交瘁,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之中。越是苦,她越爱回想,越回想就越是后悔。 早知今日,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偷那么多银子给周家人。 周家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现在隔壁住着,压根没想过要照顾一下他们母子。甚至还来欺负人。 “周三,差不多就行了。” 周三公子本来还想揍人,听到这话,缩了缩脖子,溜回了自家屋中。 他揍杨之遥比较轻松,但如果再加上了红姨娘,大概就只有挨揍的份。 把人赶走了,红姨娘也没心思起来哄女儿。只道:“别哭了,再让人看了笑话。” 杨之遥大怒:“这就是你偷银子养的家人。为了他们,你连亲生儿女都不要,你跟他们过日子去啊!” 简直就是窝里横。 红姨娘懒得争辩,翻了个身躺下。 杨之遥见母亲不来哄自己,弟弟也闭着眼睛睡觉。顿时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 正哭得伤心,忽然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与此同时,周围的工人也听到了这番动静,纷纷冲出了屋子。她抬起头,就看到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披风烈烈飞扬,正朝着自己而来。 她抬手去擦泪。 那马儿很快,泪水还没擦完,已经到了跟前。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哟,这是哭了吗?” -- 第1156页 杨之遥如今破罐子破摔,她简直受够了采石场,偶尔觉得,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冲动之下,她大吼道:“要你管!” 周围的人都呆住了,纷纷往后退,只想离她远一点,更远一点。 就连杨之海,都把自己往人群里藏了藏。 或者说,他已经被打怕了,压根不敢往跟前凑。只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我听说你有了意中人。”楚云梨手中鞭子甩呀甩:“当初我的婚事你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这恩情我都记着呢。今日我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帮你促成这门亲事。” 她抬眼看向人群:“是谁想娶她来着?” 没有人动。 那个小工头见杨之遥趴在地上哭,本来想过来安慰的,在看到她对堡主那样嚣张的态度后,彻底打消了娶她的念头。 这女人有点小脾气不要紧,但是待会看形势,得知道畏惧。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娶进门来后,怕是要给家里招灾。 楚云梨笑盈盈看着地上的杨之遥:“你心上人是谁?” 听着这话,杨之遥只觉得屈辱无比。 想当初,她可是能嫁入红安山庄的姑娘!面前的杨念意只能在她们母女手底下苟延残喘。 现在她只能在这个采石场选个年轻的小工头,而杨念意……早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堡主。只一个念头,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不说话,楚云梨又问:“你不想嫁吗?” 杨之遥还是不回答。 “我还想帮你来着,看来还得等一等。”楚云梨转身,打马离开。 采石场上除了那些工头的家眷还有冬沁和红姨娘母女外,全都是男人。 加上杨之遥年轻,长相也好。确实有不少人想娶,小工头退缩了,还是有胆子大的,看到楚云梨要走,有个二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越众而出:“堡主,我想娶她。”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这胆子可真大。” 黝黑汉子还没说话,杨之遥已经大叫道:“我不要嫁!” 楚云梨颔首:“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 闻言,杨之遥松了口气。 离开之际,楚云梨又道:“往后,你们一家人就好好留在这里干活,什么时候把债还完了,什么时候就可以走。” 刚松一口气的杨之遥听到这话,顿时堵得不行。 堡主走了,围过来的众人渐渐散开。杨之遥被打了岔,也哭不出来了。临进门前,狠狠瞪了周三一眼。 周三不甘示弱,也狠狠回瞪。 杨之遥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刚挨了一顿揍,她不想再打架。进门后拉着个脸,冷笑道:“娘,周家不只是白眼狼,他们连畜牲都不如。乌鸦尚且知道反哺,那个周三竟然还来揍我……你当初脑子怎么想的,竟然偷银子来帮助这样的人。我要是你,就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当乞丐。” 盛怒之中的杨之遥说话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纯粹是为了给母亲添堵。 红姨娘心头难受得很,道:“之遥,事已至此,我就算承认自己有错,又能如何?我们几人还是出不去!” 杨之海不吭声,闭上眼睛假寐。突然问:“你们说,爹去哪儿了?” 母女俩沉默下来。 半晌,红姨娘低声道:“他如果顺利离开,可能会想法子救我们。” “做梦。”杨之遥就是看母亲不顺眼,总想跟她对着干:“采石场四面环山,只能从风烟堡边上出去,他银子都没有,拿什么救?” 说着,又看了一眼墙壁,似乎透过墙看向隔壁的周家人。 “这世上之人,无论嘴上说得都好听。根本都靠不住。爹如今武功尽废,谁会帮他?” 红姨娘再次沉默下来。 杨之海看向母女俩:“我那天看到爹去了后山,之前我还听他念叨过,说只要翻过后山,就能离开风烟堡。娘,我还年轻,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我要离开!” 杨之遥皱了皱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怕是还没有爬到半山腰就被抓回来了。” “我们可以夜里走。”杨之海提议:“等到天亮,我们都已经翻过了这座山,在深山密林里,谁也别想抓到我们。” 红姨娘也不想留在这里,她实在是受够了。 “走!”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咱们今晚就走。” 说干就干,母子三人也不睡了,收拾了一下身边可用的东西,在夜深人静之际,悄悄离开了小屋。 采石场周边怪石嶙峋,没有石头的地方有荆棘遍地,实在是不好走,可他们都是偷跑,被扎了也不敢吭声。离采石场稍微远点后,母女俩才停下来看身上的伤。 稍微休整了一下,又急忙往山上爬。 等到天边蒙蒙亮,几人已经进了密林。 他们身带武功,一路走得飞快。忽然,红姨娘若有所感,顿住了脚步。她看着不远处长着杂草的坟包,一阵心悸。 杨之遥一路走来,早已疲累不堪:“娘,你为何不走?” 一边责备,一边却坐在了边上的石头上。 杨之海年纪最小,也没吃过苦,也坐到了旁边。 “我们还是太冲动了,如果早决定要走,昨天的晚饭应该不吃。”他这会儿又累又渴:“找点野味……”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母亲颓然坐倒在地上。 -- 第1157页 两人看了过去,正想询问呢,杨之遥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坟包面前的一块简陋木板,上面写着:杨重宁之墓! 那字迹潇洒写意,自带风骨。 杨之遥浑身颤抖起来,摇着头道:“不,那不是爹。” 杨之海沉默着,忽然起身,抬步就往山下飞掠。 红姨娘急忙出声唤:“之海,别乱跑!” 杨之海不管不顾,一头往林子里扎去,心绪起伏间,他没注意周围,忽然有劲风传来,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痛。他垂眸,看到一根针尾颤颤,整个人控制不住般摔倒在地。 见状,红姨娘顾不得细看坟包,急忙上前查看,伸手扶起儿子时,见他面色青黑,明显是中了毒。她下意识收回了手,却已迟了,手上一阵麻木,也泛起了青色。 她看向不远处的女儿,警示道:“有毒!” 杨之遥本来也没想往跟前凑,听到这话,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曾经是大家姑娘,身边有不少人伺候,从来也没有到过这样的老林子里。眼看母亲和弟弟都中了毒,听着周围各处传来的鸟叫声和各种奇怪的声音,她心中害怕极了。到底还是缓缓靠近:“娘,你怎么样?” 红姨娘靠在儿子身上,脸上也泛起了青色,苦笑道:“我对不起你们。” “当初我不该养大……养大你们的野心……”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其中还有一些故意让下人针对杨念意的事。 “那丫头有点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傻了……”她苦笑了下:“现在想来,她那时候的沉默寡言都是装的。” 杨之遥蹲在边上听她说,天光大亮,她心里却越来越怕。 小半个时辰后,红姨娘住了口,看着女儿期待道:“我还没有毒发……你回采石场去找杨念意,问她拿解药好不好?”她侧头看向边上的儿子:“你弟弟他,要熬不住了。” 这么久都没死,一定有希望救活。 杨之遥哭着摇头:“我不敢!” 红姨娘失望之余,急忙出声劝。 可惜,杨之遥怎么都不肯离开,非要守着二人。 午后,母子俩先后没了气。 杨之遥惊惧不已,心跳如擂鼓,不敢去碰他们,也不敢独自离开。 她心中歉疚难安,咬牙道:“娘,我帮你报仇。”说着,找了片叶子隔着手指拔出了杨之海胸口的银针,然后飞身往回走。 回到采石场,天色已晚。 母子三人一整天都不在,又因为杨之遥算是采石场里唯一的姑娘,暗中关注她的人挺多,发现人回来了,好多人都过来询问。 杨之遥不说话,阴沉着一张脸,直接去了隔壁的周家,将那根银针放在了他们的枯草上,还刚好是头枕着的位置。 深夜里,杨之遥睁眼看着草棚顶。不是她不睡,而且她一闭眼,母亲哀求的眼神就近在眼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家传出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嚎哭。 楚云梨听到下人禀告说母子三人消失一天,最后就杨之遥回来,就猜到他们可能往后山逃了。又听说采石场有人中毒,顿时来了兴致。 她到的时候,周家还在哭嚎。 见她到了,奔出来让她救人,求她严查凶手。 周父一脸沉重,死的是他的长子和长媳,扑上去的二儿子也满脸青黑,这要是救不活,他膝下几个儿子就只剩下了不成器的老三。 “堡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您不能要了我们的命啊!” 楚云梨没管他的喊叫,点着火把看了一眼地上的周家兄弟,回头看向人群中的杨之遥:“你们去后山了?” 杨之遥恶狠狠瞪着她:“那机关果然是你安排的!” 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知道这毒的事? 杨之遥越想越气,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扑了上去:“你还我娘命来。” 楚云梨抬手将人打飞:“你这就不讲道理了。确实是我设的机关,但我又没让你们撞上去。是你们自己想逃才有此一劫。你们欠我那么多的银子,想要逃走本身就不对,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还来怪我!” 杨之遥在采石场,这几个月吃没吃好,住没住好,武艺不进反退,哪里是她的对手? 挨了一下之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刚好就落在了周家人面前。 楚云梨冷笑着继续道:“那毒看起来骇人,但从中毒大毒发期间,隔着至少三个时辰,你如果想救人,也能求到我跟前来,可我从头到尾就没得到消息。杨之遥,害死你母亲和弟弟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 杨之遥本就心有歉疚,甚至害怕得睡不着,听到这话,尖叫着道:“不关我的事……我一个人不敢从林子里走……” 这也是假话,她要是不敢,又是怎么回来的? 周家众人也不是蠢货,只看杨之遥这激动的模样,就猜到那银针与她有关。周父眼瞅着自己两个儿子中毒至深,兴许就要救不回来,心里担忧又愤怒。此时知道了罪魁祸首,哪里还会客气,上前一把拽住了杨之遥的脖颈:“娘亲舅大,你竟然对亲舅舅下死手,简直畜牲不如。” “我们一家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你害的。”杨之遥嚎啕大哭:“你害死我娘,害死了我弟弟,现在还要杀我吗?” -- 第1158页 “你杀啊!” “你要是不杀,你就不是个男人。” 杨之遥这纯粹就是撒泼了。 周父恨急,可当着堡主的面,他不敢杀人。他血红着一双眼狠狠瞪着面前的外孙女,捏着她衣领的手青筋直冒,好半晌才松开,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堡主。 “堡主,还请你为我两个儿子报仇!”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们自己的私人恩怨,我管不着。” 说着,转身就走。 听到这话,周父哪里还会客气? 痛失爱子的他,简直恨不能把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他狠狠一掌拍向杨之遥后背。 杨之遥吐出一口鲜血,看着那身着披风的女子渐渐远去,仿佛就此走出了自己的世界,一辈子也触之不及。 翌日早上,采石场的管事前来禀告,杨之遥被周父打成了重伤,天亮时已经没了性命。 周家兄弟二人在昨夜就没了性命。周父被打击得卧病在床。 楚云梨吩咐人将他们葬了,再没有过问。 剩下的周家人一直老是在采石场干活,当然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真要还债的话,他们一辈子也还不起。 事实上,看到了红姨娘母子三人偷跑的后果,周家人再也兴不起逃跑的念头。 要知道,现如今采石场的工人都有丰厚的工钱拿,除了他们这些欠债的,剩下的人都能随时可以离开,压根不需要从后山逃。 直白点说,那安在密林深处的银针,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如果不逃,虽然辛苦一点,但绝不会丢了性命去。但若是逃……运气不好的话,隔天就能入土为安。 在那之后,采石场安静了许多,再也没有来烦过楚云梨。 …… 龙暖暖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回到家里,看到她后,下人神情有些怪异。 她知道,母亲不在了之后,她在府里肯定不如以前得人尊重。加上她又废了武功……处境只会更加凄惨。 但是,外头有杨念意虎视眈眈,还有班家那边兴许还要找她报仇。 她压根就不敢出门。 龙暖暖背靠着外祖家,没少欺负府里的其他姐妹。等到新夫人进门,当着众人的面烙过她几回面子之后,所有人都明白,现在的龙暖暖不止没了母亲,连外祖父也没了。 于是,曾经那些被她欺负过的兄弟姐妹再不客气,全都以牙还牙。 龙暖暖以前捉弄起别人,不觉得如何,让她被人一次次丢进水中,每次都在即将窒息时才被拉出来,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时,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恶劣。 当然了,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也已经迟了。 龙玉根本就不管底下子女的争斗。 一年后,龙暖暖被发现溺死在湖中。 对于龙家来说,子女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用的,另一种是没用的。 对于有用的子女,家中长辈会格外宠爱,各种奇珍也会送到他们手上,指点起武功也会格外耐心。但对于后者,只要不死,就没人会管,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一副棺材葬入地底而已。 …… 楚云梨得知这个消息时,颇有些无语,也明白了当初风意的苦心。如果不是她找到杨重宁,让女儿跟着姓了杨。杨念意回到龙家,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总之,只稍微一想,就知道比留在风烟堡要艰难得多。 龙家的家主之位争斗了十多年,彼时,楚云梨已经彻底掌控了风烟堡,带着南风满天下的转悠。 或者说,是她和风意各种互相推脱堡内事务。两人换着游玩。 关于风烟堡杨念意的传言有许多,说的最多的就是她的医术。 她医术超群,堪称中原第一人,或者说,当世第一人。 她一辈子救了不少人,只要是求上门的,她都会耐心医治。当然了,也不是来者不拒,也有被她拒绝的。 但凡是被她拒绝的人,也会被天下人拒绝。因为,那些都是十恶不赦,手上沾满鲜血的恶棍。 许多人生病的第一瞬间,都会想到去风烟堡求医,就算寻不到杨念意出手,能够找到贺大夫,同样能保住性命。 之后的上百年间,风烟堡名声斐然,所有人都愿意与风烟堡交好。人吃五谷杂粮就得生病,江湖上的人容易受伤,就更不能得罪大夫了。 关于杨重宁的传言也有许多,不过,都不是什么好话就是。 楚云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和南风逛遍了整个中原,后来也去了北境。 彼时的北境之主是龙玉,父女俩相见,相顾无言。 龙玉苦笑着问:“你娘过得好吗?” 楚云梨同样笑着:“总比跟在你身边要过得要好。你自己应该也打听过,干爹对她不错。至少,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往她跟前凑,也绝不会有庶子庶女。” 而跟着龙玉就不同了。 龙玉如今妻妾愈发多,底下子女足有二三十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哪怕楚云梨远在中原,也经常听说龙家的争斗。 至于齐家,早已经被龙玉给收拾了。 说起此事,当初新齐夫人也跑来找她的茬,后来被龙玉发现,直接把人休回了家。 这一回齐家不愿意,龙玉发了脾气,把人给拍了回去。重伤齐家主,那之后,齐家渐渐没落了下去,后来更是直接搬离了当地不知所踪。 -- 第1159页 离开北境,楚云梨看向身边的人,笑着问:“你还想去哪儿,趁着咱们年轻,我好陪你去。以后老了走不动的时候,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住着,不乱跑了。” 南风看着远处的天:“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只要是陪着你,无论是在哪,我都很高兴。” 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光,他生来就是为了追逐她。 楚云梨笑了:“要是你找不着我呢?” 那就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南风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两人就着天边的夕阳打马而去,犹如一双璧人,格外和谐美好。 第1687章 假千金一 一脸惨白,眼球突出的杨念意看起来格外骇人,全篇却带着一抹释然的笑,冲着楚云梨福身后,缓缓消散。 打开玉珏,杨念意的怨气:500 风意的怨气:500 善值:316260+2000 风烟堡扬名整个中原,哪怕是北境,看到楚云梨也客客气气,她还留下了好几个医术高明的徒弟,一定能保住风烟堡的荣光。 …… 楚云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假山旁,眼前是一个精致的大园子,不远处的各处院落华丽非凡,廊上雕工精致。 这是个富裕的人家。 楚云梨正想着到哪儿接收记忆,就听到边上的妇人低声道:“敏姑娘的婚事早就定下了的,夫人说过,嫁给表少爷。胡少爷哪怕费再多心思,也不能如愿。” “可咱们敏姑娘心悦的人明明就是胡少爷……”有丫鬟模样打扮的姑娘低声道:“表少爷家当初确定富贵,可这不是已经没落了吗?夫人对表少爷也太好了吧,再想提拔娘家,也不至于到这份上。” “表少爷是夫人娘家唯一的亲人。她想照顾,谁拦得住?”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老爷都答应了。” 楚云梨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八卦,一般她来后遇上的第一件事都和原身密切相关。想来这番议论也一样。 正这么想着,余光瞥见身边丫鬟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都哆嗦了。 “姑娘,这怎么办啊?” 楚云梨:“……”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可能就是那个即将被母亲嫁给破落户的敏姑娘了。 她伸手扶着头,一只手伸向丫鬟:“我们先回去。” 丫鬟急忙将人扶住,选了一条小道走。丝毫都没有怀疑自家主子不认识路。 走了半刻钟,进了一间华丽的小院,院子里花儿挺多,正开得繁茂,只打眼一瞧,就看到院子里有五六个人在洒扫。看到她进门,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规矩行礼。 原身的身份应该挺高,楚云梨目不斜视,进屋躺下后,将屋中伺候的人打发了出去。 原身廖华敏,出生在封国云城,这里是封国有名的鱼米之乡,又有个大码头,凡是运往内陆的货物,都得从云城码头经过。 因此,云城诞生出不少富商,有些甚至比京城的百年世家还要富裕。 廖家就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二十多年前,廖家只是一般富商,往上数百年,家中都没有出过能人。 后来,转机到了,长子廖振兴,也就是如今的廖老爷娶了当时云家的姑娘。 云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富商,可惜后来人丁越来越单薄,到了云林这里,只得了一子一女。女儿云圆圆看上了当时的廖家长子,云父不太乐意,不过到底拗不过女儿,还是备了丰厚嫁妆,将女儿送出阁。长子云林自小聪慧过人,很早就学会了做生意,不过,他常年都在病中,时常都在咳嗽,成亲不久后,更是一病不起,就此撒手人寰。 云父受此打击,得知消息时正在船上,一个眩晕掉入了水中,等救上来时,已经没了性命。 好在彼时云林的妻子罗氏已有了身孕,怕她伤心太过,已经出嫁的云圆圆将嫂嫂接回了自己身边,亲自看顾。 云圆圆那时候也发现自己有孕,两人几乎是同时临盆,还戏言说日后要结娃娃亲。 不过,这也只是一句玩笑而已,罗氏生孩子时难产,九死一生为云家生下儿子后,大出血而亡。之后,云家大笔家财无人看顾,奴大欺主,渐渐没落下去。到得如今,就只剩下几间铺子勉强支撑。 而且些年来,廖家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俨然有云城第一富商之势。 原身身为廖家唯一的嫡女,自然是贵气非凡,除了官家,这整个城里就没有她嫁不得的人家。廖华敏追捧者众,也有了意中人。两人约定好,等她及芨,心上人就上门提亲。 可是,云圆圆却非要罔顾女儿意愿,将其嫁回娘家亲上加亲。 廖华敏自然是伤心至极,从小到大都挺受宠的她开始是大闹。 按理说,娘家再重要,也不如女儿的终身幸福要紧。可云圆圆就是铁了心,哪怕女儿绝食,她也初心不改。 后来,廖华敏才发现了其中的真相。 “姑娘,您饿了吗?” 丫鬟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 楚云梨揉了揉额头,正想答话,听丫鬟又问:“姑娘,奴婢给您熬了莲子羹,您喝一点吧!”说着,就推开了门。 没有组主子的吩咐就往里进,实在不懂规矩。不过,廖华敏记忆中,丫鬟再懂事不过。之所以如此,大概是怕她关在屋里做了傻事。 -- 第1160页 主仆俩刚才回来的一路上,至少听到了三波仍在议论廖华敏和云表少爷的亲事,丫鬟会如此怀疑,再正常不过。 楚云梨走到桌旁坐下,接过莲子更改慢慢喝着。 在这期间,她有察觉到丫鬟打量的目光,也懒得搭理:“我想出门转一转。” 丫鬟有些迟疑:“奴婢去禀告一下夫人。”大概是怕她不高兴,又急忙补充道:“夫人今早上就传了话,说不让您出门。” 楚云梨扬眉,放下了碗,道:“那我去外头走一走。” 主子没有强求,丫鬟松了一口气,急忙在前领路。 廖家园子是买下了周边的宅子扩建的,也就是近十多年来的事,院子里花草都换过几茬了,楚云梨还能认出几样名贵的茶花来。 刚走出门不久,就看到不远处的花树下站着个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看到她走出来,立刻笑着迎上前:“表妹。” 面前站着的这位,就是丫鬟口中在廖家借居多年的表少爷云昌盛。 “表哥有事?” 云昌盛笑了笑:“我怕表妹难受,特意等在这里。”他偷瞄了一下楚云梨神情:“那些传言表妹应该听说了,我……我心悦表妹,但又不忍心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我这就去跟姑母说清楚。” 说了有用吗? 上辈子廖华敏死活都不愿意嫁,云昌盛好像也跑去说了,结果还是一样。 楚云梨认真看着他:“表哥应该知道,我和胡家少爷两情相悦。他……” “他就是个伪君子。”云昌盛一脸激动:“我早就打听过,他从十三岁起,身边就有了两个添香的丫鬟!” 其实,当下的富贵人家中,在孩子长成之后,都会放几个美貌丫鬟在其身边,免得自家孩子被外头的女人给迷惑了。 云昌盛这么激动,实在不必。他立刻表衷心:“表妹,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我心悦的姑娘一直是你,姑母要给的那些女子我都拒绝了,为的就是等着你……” 这番话堪称大胆。 当下男女有别,哪怕商户人家规矩没那么重,在未婚男女之间说这些话,还是过了些。 丫鬟满脸不忿。 楚云梨皱了皱眉:“表哥,你容我想一想。” 云昌盛倒也不纠缠,很快消失在小道深处。 丫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 楚云梨瞄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奴婢不敢说。”丫鬟低着头。 “我许你说。”楚云梨伸手摸着边上的矮松。 丫鬟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那表少爷太……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云家都那样了……” 虽说云家底蕴深厚,可如今真的只剩下几间亏损的铺子。尤其这家姑娘还有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他怎么好意思开口求亲? 楚云梨扯下一根松针,在手上扎着玩,道:“你说,廖家发家这么快,有没有吞了云家的财物?” 丫鬟看着她手上的松针,正想开口劝,听到这话后一愣,随即脸色白了下来。 当初云家人先后出事,最后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云昌盛,他那些年在廖家长大,云家的产业都是老仆看着,廖老爷忙着自家的生意,根本腾不出手来,等到发现时,云家已经不行了。 但外人眼中,云家人都不在了,唯一的姻亲廖家又富得飞快……别说外人了,就是廖家的丫鬟,也忍不住怀疑廖家出了手。 “姑娘,夫人有请。” 楚云梨颔首,跟着婆子去了正院。 刚走到拱门处,就见一位身着玫红色衣裙的美艳女子走了过来,笑吟吟道:“还未恭喜大姑娘。” 眉眼间毫无尊重之意,甚至还带着点不屑。 这一位是廖父的美妾,对着廖华敏这般不客气,自然是廖父给的底气。也因为,她生下了廖父唯二的两个儿子。别说廖华敏了,就是云圆圆都压不住她。 第1688章 假千金二 “喜从何来?”楚云梨板着脸:“梅姨娘也不是孩子,怎么说话颠三倒四?下人捕风捉影也就罢了,你也跟着胡闹。” 梅姨娘面色铁青:“你这丫头还嘴硬,都板上钉钉的事了。” “钉子还没定下,梅姨娘最好别乱说话。”楚云梨抬步往里进:“要是两个弟弟也跟着你学,怕是都不成器。” 不止贬低了梅姨娘,还贬低了她两个儿子。 梅姨娘这些年来在府中风头无两,别说府里的管事会给她面子。就连云圆圆这个主母都不与她争锋,时常退让,现在被一个小丫头讽刺,她哪里忍得了? 梅姨娘嗤笑一声:“华敏,你是即将成亲的大姑娘,做人做事该知道进退。性子别太硬,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道理我都懂,用不着姨娘来跟我讲。”楚云梨说话间,已经进了门:“再有,姨娘实在不知尊卑。你再受父亲宠爱,那也是妾,我无论嫁给谁,也是这府上嫡出的姑娘,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说教。” 话落,她一步踏进门,冲着云圆圆一礼:“娘,你找我?” 云圆圆用手支额,似乎有些头疼,看到她进门,放下手坐直身子,头上的步摇微微摇晃,更衬得她脸上妆容精致无暇。 “华敏,你过来。” 楚云梨没动,道:“姨娘来了。” 云圆圆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梅姨娘,我和华敏有话要说,你有事稍后……” -- 第1161页 “来都来了,说了再走。”梅姨娘进门,冲着云圆圆敷衍地福了福身:“姐姐,不是我说,华敏这嘴也太刁了。我不就说她两句,也是真心为了她好。结果她还我十多句。,愣是堵得我哑口无言。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可她要是嫁了人……”说到这里,她惊觉自己失言一般,伸手捂住了嘴,眼神里却满是笑意:“我忽然想起来,华敏以后是要嫁给昌盛的,上头没有婆婆和长辈,自然是怎么都行。” 她放下了手,眉眼弯弯,更衬得她美艳非常:“华敏,你就别不乐意了,姐姐这也是为了你打算。” “梅姨娘。”云圆圆沉声道:“我让你出去。” 梅姨娘像粘在椅子上似的,压根就不动弹:“姐姐,我也不是外人,还能帮你劝劝华敏。”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老爷的意思。” 还把廖父搬出来压人。 云圆圆放在身侧的手紧握,寒着一张脸:“梅姨娘,你能不能听懂话?” 楚云梨老神在在,捧着一杯茶摩挲,没有开口帮忙的意思。 梅姨娘见云圆圆动了真怒,一甩帕子起身:“我是好心,既然姐姐不领情,我也不留在这儿讨嫌了。” 语罢,扭着腰出了门。 云圆圆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拍的桌上茶杯叮当作响。 楚云梨不甚诚心的劝道:“娘,别生气。” “华敏,昌盛挺好,他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又对你一心一意,你只管安心嫁给他。至于以后的日子……”她抿了抿唇:“云家是差了点,但我会给你备丰厚的嫁妆,不会让你吃苦的。” 楚云梨轻声道:“娘,嫁人不是只为了搭伙过日子。不然,当初你为何要嫁给爹?” 云圆圆哑口无言。 被女儿质问,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我已经选错了,所以,才帮你订了亲事,不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楚云梨强调:“娘,胡少爷身边没有青梅竹马的表妹。” 当初廖父和云圆圆见过几面之后,就互述衷肠。那时候他山盟海誓,哄得云圆圆心花怒放,下定决心非君不嫁。但其实并非那么回事,廖父心里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在成亲一年不到,就把人接进了门。 甚至梅姨娘的孩子只比廖华敏小两个月。 云圆圆面色铁青,不只是因为女儿的顶撞,还因为女儿提及了这些难堪的往事。她只恨自己瞎了眼,也恨自己放不下。 “面上没有,谁知道他私底下有没有?” 楚云梨摇了摇头:“像你这么说,天底下只有表哥一个好男人了。” “他只是相对好一点。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了你。”云圆圆没耐心和女儿多说,摆了摆手:“你最近别出门,安心留在家里备嫁,娘不会让你受委屈。” 楚云梨起身离开:“我不嫁。你若要逼我,那我宁愿去死。” 还没出门,身后就传来瓷器落在地上的声音。云圆圆震怒:“华敏,你知道我的处境,你爹和梅姨娘欺负我便罢了,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楚云梨头也没回。 走到院子里,还听到了云圆圆的哭声。 刚走到拱门处,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云昌盛。他笑吟吟上前,双手捧着一只玉钗:“表妹,你喜不喜欢?” 楚云梨看着那钗,并没有伸手去接。 云昌盛不由分说将玉钗递到她手中:“表妹,这算是小定礼。” 楚云梨嗤笑一声,手一松,将钗丢到了地上。 玉质剔透的钗哪里经得起,当即碎得四分五裂。云昌盛变了脸色:“华敏,你何必如此践踏我的真心?” 楚云梨冷漠地反问:“你有真心那玩意儿吗?”她一步步逼近:“表哥,我这两天知道了一点秘密。你猜……我都知道了什么?” 对上她了然的目光,云昌盛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扯出一抹笑:“表妹,你别听外人胡说。我对你的心意是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一生一世,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道:“你此时这么想,以后也会这么想么?” “当然!”云昌盛急切道:“表妹,你要信我。” 楚云梨摇了摇头。 表兄妹二人分开之后,楚云梨余光瞥见身边的丫鬟紧皱着眉头,满是愁绪。 “想问什么?” 丫鬟吓了一跳:“奴婢不敢。” “我就觉得,这整个府里,没有一个好人。”楚云梨看着天边:“小桃,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小桃心下不安,但语气坚决:“奴婢是您的丫头,您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上辈子廖华敏活到最后,真心对她的也只有身边的小桃,可惜,小桃为了她也不得善终。想想还真的挺可悲,也难怪她怨气不散。 身后,云昌盛看着主仆二人消失,直接进了主院:“姑母,表妹是不是知道了?” 云圆圆正头疼呢,听到这话,摆了摆手:“别胡思乱想。” 云昌盛上前一步,满脸担忧:“姑母,您头疼吗?要不要看大夫?” 此时的云圆圆满心烦躁,但对于他这样的关心还是挺受用的,缓和了面色道:“不用麻烦。你别管我,记得多找找华敏,最好让她对你非君不嫁。” 云昌盛苦笑了下:“我这几天偶遇她多次,也尽量语气温和,可她……不止没有对我动心,好像还越来越厌烦我了。” -- 第1162页 “不着急,慢慢来。”云圆圆吩咐身边的婆子:“记得叮嘱姑娘身边的人,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信件传到姑娘手中。” 婆子应声退了下去。 楚云梨回到自家屋子里,先睡了一觉。 刚躺下不久,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她还未坐起身,门被人推开,梅姨娘带着人飞快走了进来,她一脸寒霜:“华敏,不是我要打扰你午睡。但是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对你很重要。” 她丝毫不见外的坐在了床边:“那个胡礼,竟然已经在议亲了。” 楚云梨对此事毫不意外。 这男女之间,真的死去活来的情谊到底是少数。这世上那么多人,离了谁谁不能活呢? 廖华敏和胡礼来往了两年,胡礼今年都十八了,再不议亲,确实有点晚。 胡家那边得知廖家无意结亲,自然是赶紧为自家孩子筹谋。胡礼对她有情,但他是家中长子,得选一个合适的姑娘做宗妇,还得为家中开支散叶。不可能为了她一辈子不娶。 再说,当下看来,这男女之间要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真的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其实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像这么潇洒放手,很快就重新议亲,才不会引人议论。 “华敏。”梅姨娘见她不说话,兴致勃勃提议:“你是廖家唯一的嫡女,身份贵重,这城里所有的人家都尽你挑选,嫁给云昌盛,确实太委屈你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去找你爹说……” 要说梅姨娘真心为了廖华敏好,那就是个笑话。 她如此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给云圆圆添堵而已。 “梅姨娘,这里是我的屋子,麻烦你先出去。”楚云梨出声赶人:“小桃,送她们出去。” 小桃拦不住人,这会儿在满脸焦急,听到她的吩咐,伸手一引:“姨娘快出去吧,我家姑娘还未梳洗。” “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梅姨娘再次粘在了床沿上。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接受了记忆之后,只要一想到廖华敏那复杂的身世,还有云家的烂摊子。她就格外烦躁,眼看梅姨娘像是听不懂话似的,她愈发生气,她从来都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当即掀开被子起身跳下床,一把揪住梅姨娘的衣领,将人拽着出门,狠狠往院子里一推。 “梅姨娘,你要是听不懂话,就找大夫看看耳朵。” 梅姨娘多年来在廖府内顺风顺水,从来没人敢对她不敬,她没想到廖华敏有这么大的胆子,猝不及防之下被人这么推攘,根本就站不稳,脚从台阶上崴下去,还没来得及痛呼,整个人已经狠狠砸在了地上。 “你怎么敢?”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就敢了,你待如何?” 第1689章 假千金三 梅姨娘是真的没想到廖华敏会冲自己动手。 之前的那些年里,老爷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云圆圆从来不敢与她争锋,但凡对她动手,就一定会吃亏。 几次之后,云圆圆就学乖了,还会管着女儿。所以,廖华敏对她心有不满,但面上从不敢露,勉强能做到互相尊重。 像这么直接动手,还是多年以来的第一回 。 梅姨娘正在气头上,又听到廖华敏指着鼻子说自己只是一个妾,她顿时脸都气青了,被身边的丫鬟扶起后,冷笑道:“你给我等着。” 楚云梨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是我住了十几年的院子,我哪也不去。你尽管去告状。” 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气得梅姨娘头脑发蒙。她拂袖推开身边的丫鬟转身就走,刚走一步,就惊呼一声,险些摔倒在地。 太过生气,她都没察觉到脚上的疼痛。这会儿一瞧,脚踝处已经大片红肿。丫鬟满脸担忧:“主子,咱们先请大夫吧!” 楚云梨还嫌不够气人,听到这话,冷笑着提醒道:“姨娘只是一个妾,算什么主子?” 梅姨娘:“……”气人! 她回过头,恶狠狠瞪着楚云梨:“廖华敏,你好样的。” 楚云梨扬眉:“我是廖家唯一的嫡出,自然是好样的,否则,岂不是愧对父亲的教导?” 梅姨娘说不过,这会儿受着伤,又不好动手。干脆让丫鬟扶着自己离开。 下人们因为这场变故给惊着了,个个噤若寒蝉,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小桃一脸担忧:“姑娘,咱们怎么办啊?” “不要紧。”楚云梨靠在软榻上:“给我定了那样一门亲事,我发发脾气本就是正常的。” 小桃险些急哭了。 再正常,老爷也从来没有纵容过姑娘啊!回头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搞不好还会更快地定下亲事。 她身为下人,不好多说,只暗暗打定主意,稍后老爷若是要请家法,她先冲上去,能顶一点是一点。 廖振兴来得很快,他不好进女儿的房门,在院子里扬声道:“华敏,给我出来。” 楚云梨头从窗户探出去:“爹,你那么忙,怎么有空过来?” 廖振兴气笑了:“你打你姨娘了?” 楚云梨出口否认:“没有。” 梅姨娘就跟在他身后,听到这话,正想戳穿,就听到那女子闲闲道:“我让她出去,她跟聋了似的。没法子,我只能干脆就把人给推出去了。是她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她说要来找你告状,我觉得压根犯不着。爹你那么忙,不应该管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家里的生意要紧。” -- 第1163页 梅姨娘气得眼都红了:“华敏,我好心好意来宽慰你……” 楚云梨一脸恍然,打断她道:“你说我要是不答应那门亲事就去帮我求情,那你倒是开口啊!” 梅姨娘:“……” 廖振兴和女儿相处不多,没想到女儿的性子左成了这样,气道:“你梅姨娘是长辈……” “爹,你又错了。”楚云梨摇了摇头:“哪有把妾室当做嫡女的长辈的,难怪别人都暗搓搓说我们廖家不懂规矩呢。以前我还生气,现在看来,压根就犯不着嘛。本来就是没规矩,别人也没说错。爹,城里好多人家都请了京里出来的嬷嬷教规矩,你也去请一个,咱家又不差那点银子。” 廖振兴忍无可忍,冲到窗旁抬手就打。 楚云梨坐回了榻上,躲开了他的一巴掌,嘲讽道:“为了个妾室打嫡女,你自己都不懂规矩,难怪廖家内院一团乱。” 廖振兴气急败坏,吩咐院子里的婆子:“把她给我拖出来,请家法。” 婆子们面面相觑,拗不过主子,还是进了门。 楚云梨缓缓起身:“不用你们拖,我自己出去。” 小桃急忙上前,扶着自家姑娘,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自己先挨上几下,叫得惨烈一些。最好能够唤起老爷心中那不多的父女之情。 楚云梨站出门外,廖振兴手中已经拎着了鞭子。 “早有准备嘛。”说这话时,她看着梅姨娘:“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挨打?” 梅姨娘眼中满是快意:“华敏,做错了就要认。” 楚云梨已经不看她:“爹,你真要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廖振兴沉着一张脸,手中鞭子高高扬起。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步:“你先别动手,我有话说。” 廖振兴多年来强势惯了,在这个家里,他就是天,没有人敢忤逆。他想打人就打人,不用顾及谁的脸色,当下也不收手,手中鞭子狠狠甩了下来。 楚云梨往右走了两步,刚好避开凌厉的鞭子。鞭子从她的发间险险擦过,带起的劲风扯乱了她的发。在廖振兴第二鞭又扬起时,她沉声道:“云家的银子好用吗?” 闻言,廖振兴手中动作一顿:“你胡说什么?” 楚云梨缓步上前:“廖老爷,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娘生下来的是个男娃,怕你容不下,这才抱了我来。” 一言出,满座皆惊。 院子里站了足有二十多人,却没有丝毫声音。下人们面面相觑,有那机灵的,已经悄悄在往外挪。 这么大的秘密,别被灭口了才好。 廖振兴面色惊疑不定:“华敏,别以为胡说八道我就会饶了你。” 梅姨娘也满脸惊诧,反应过来后,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年云圆圆过门时,她对着廖振兴哭诉了一番,让他对自己格外怜惜。甚至还承诺,不会让云圆圆生下嫡子。 事实上,就算廖振兴不承诺,她也不会允许云圆圆母子平安。云圆圆想生孩子,要么母女平安,要么孩子夭折。 云圆圆从小出生在富贵人家,不在乎银钱,可梅姨娘不同,她自小寄人篱下,得看别人的脸色过活。说到底,就是没有银子。所以,她早就暗暗发誓,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受她受过的苦。 楚云梨不说话。 廖振兴脸色越来越难看:“去请夫人过来。” 廖华敏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有人禀告给了云圆圆,她正在赶来的路上,进了院子后,发现里面气氛凝滞,尤其是廖振兴的脸色特别难看。 不过,女儿不听话,还伤害了梅姨娘。他这样也挺正常。云圆圆揉了揉眉心:“老爷,华敏这两天正在气头上,她不是故意的……” 她刚放下手,就察觉到了廖振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顿时心里一悸,她有些不自在:“振兴,你怎地这样看着我?” 廖振兴沉声道:“华敏说,她不是你的女儿,是你在外头随便找的,对吗?” 多年以来的秘密被这么猝不及防揭开,云圆圆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她急忙低下头掩饰住,口中斥道:“胡说八道!”她敛住了脸上的神情,重新抬起头来:“是谁胡乱造谣?” 梅姨娘也想知道真相。 到了此刻,她反而真心希望面前这个不懂规矩的廖华敏是云圆圆所出,否则,真弄出个嫡子来,她两个儿子想要接手廖家,怕是要生出些波折。 “是华敏说的。” 云圆圆瞪大了眼,看向廊下的楚云梨,心中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女儿的相处,确定没有露出破绽,沉声道:“华敏,是谁在你耳边乱说?” 楚云梨看着她:“真的是乱说吗?” 云圆圆心下一跳:“自然。都说为母则强,我这些年来也不会处处以你为先。还有,刚才我听说你爹要打你,一路紧赶慢赶,你要不是我亲生,我何必这么急?” 听着这番话,楚云梨一本正经点头:“我随便说的。” 廖振兴:“……” 梅姨娘:“……”这种事情能乱说? 云圆圆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内衫已经湿透,她沉声道:“华敏,你太任性了。” “你也任性啊!”楚云梨振振有词:“之前你也没说让我嫁给表哥,说定亲就定亲,我是个人,又不是想摆哪里就摆哪里的物件,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 第1164页 这番话一出来,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家大姑娘是生气后胡言乱语。 云圆圆更放松了:“华敏,昌盛是个好孩子,你爹也这么认为。我们不会害你。” 廖振兴沉着一张脸,这么一打岔,他手里的鞭子也甩不出去了,也觉得是女儿为了逃避家法才胡扯半天。恨恨道:“夫人,这就是你家的闺女!” 语罢,狠狠丢开手里的鞭子,拂袖而去。 梅姨娘不甘心。 她都崴了脚,这会还火辣辣的疼,那丫头却毫发无损,想想就气人。 边上梅姨娘的长子廖康低声道:“娘,来日方长,儿子一定帮你讨回这笔帐。” 梅姨娘不想就此离开,看向云圆圆,嘲讽道:“刚才这丫头说那话的气势可不像是假的,都把我跟她爹唬住了。姐姐,这丫头的身世,该不会真的存疑吧?混淆廖家血脉,姐姐可真是好样的。” 云圆圆简直要疯了,廖华敏这个丫头,说什么不好,非得拿这事来说。 “梅姨娘,我平时让着你,不代表我就怕了你。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梅姨娘一脸惊讶:“你这是恼羞成怒?” 云圆圆忍无可忍,今日要是不动手,还显得她心虚,当即沉声吩咐:“梅姨娘质疑廖家血脉,给我掌嘴!” 没有人敢动。 梅姨娘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扶着丫鬟的手哈哈大笑着离去。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云圆圆气得咬牙,手握成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第1690章 假千金四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云圆圆的目光落在了楚云梨身上,想到这丫头闯的祸,她顿时一脸寒霜:“所有人都下去。” 然后,她率先进了屋子。 “快点进来。” 楚云梨就站在门口,缓缓踏入,还主动关上了门。 见她没有丝毫要认错的意思,闯了大祸还一脸怡然。云圆圆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华敏,你说什么不好,为何要拿自己的身世来说事?让他们质疑你的身世,对你有何好处?” 楚云梨并不害怕,施施然走到她对面坐好:“对我没好处,但这就是事实啊!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难道不能说吗?”她撑着下巴:“我想认祖归宗。” 云圆圆浑身凉了个透,冻得她嘴唇都在哆嗦,看着面前的姑娘,她张了张口,想要质问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也明白,这一开口质问,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混淆廖家血脉。憋了半晌,吐出两个字:“胡说!”话出口,接下来的话就比较顺畅了:“你就是廖家女,还想认哪个祖宗?” 楚云梨偏着头看她:“你瞒着廖家人就罢了,实在没必要瞒我。” 听着这话,云圆圆袖子里的手紧握:“是谁在你耳边说的这些胡话?” “这你就不用管了。”楚云梨伸了个懒腰:“我有点累,想歇下了。那个云昌盛我不想嫁,你最好帮我把这门婚事退了。否则……你无情,别怪我无义!” 看着她冷漠的脸,听着这语气,一瞬间,云圆圆呼吸都有些困难,她艰难开口:“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明白。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难道是假的?你怎么能听了外人的胡言乱语后怀疑我?” “你都要逼我嫁人了,还讲什么母女情分?”楚云梨起身往里间走:“反正话我已经说明白了,怎么选择看你自己。” 有的时候做事压根不需要证据,只这么不清不楚的威胁,反而更让人害怕。 云圆圆坐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弹:“华敏,你不愿意嫁,也别害我啊!”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廖华敏不愿嫁人而编出来的假话。 楚云梨没有接茬,转而道:“一个时辰后,我要听到这门婚事被你拒绝了的消息。” 云圆圆又说了几句,楚云梨再没有接话。 …… 楚云梨躺在床上假寐,没多久,小桃从外面进来,惊喜道:“姑娘,夫人放出消息要给表少爷议亲,不再强迫您了。” “我知道了。” 自家姑娘眼都没睁,小桃有些担忧:“夫人这一回大概真的要生您的气了。” “她要是不生气,就该我受气。”楚云梨睡不成了,干脆坐起身:“人活在世上,还是自私点好。我才不要让自己憋屈难受。” 小桃无言以对。 稍晚一些的时候,云昌盛跑来了院子外想要见面。 楚云梨懒得见,直接让人把他撵走。 得了半天的清净,稍晚一些的时候,廖振兴亲自来了。他负手站在院子里,好半晌不说话。 “华敏,是谁对你说的白日那些话?” 楚云梨眨了眨眼:“我胡说的。” 廖振兴回去之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云圆圆临盆时的情形,那日他不在,找了身边的老仆来问,时隔多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在意的不是廖华敏是不是自己女儿,而是云圆圆当年到底生的是什么。 当下的规矩,有嫡子在,庶子不能继承家财,只能拿到很少的一部分分家出去单过。 如果云圆圆真的生了个儿子藏起来,之后又跳出来争家财,那廖康兄弟俩就只能搬出去了。 这怎么行? 他将廖康从小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那才是他最属意的廖家主。 “华敏,我不是跟你玩笑。” -- 第1165页 楚云梨一脸歉然:“不好意思,我跟你开了个玩笑。” 廖振兴:“……” 把他的心思勾得忐忑不安,她却不肯告知真相,这丫头是故意气他的吧? 又问了几句,她还是不肯说,廖振兴有些恼了:“你别逼我请家法。” 楚云梨叹了口气:“白天你要打我的事,已经传出去了,外面的人没说我不对,都说你为了个妾室打嫡女没规矩。你要是想继续祸害梅姨娘的名声,尽管动手!” 廖振兴:“……” 后院的事情怎么会传到外面去的? 一定是这对母女故意传的,他气急,拂袖出了门。 楚云梨隔着窗户看到他往主院的方向去,忍不住嘴角微勾,端起杯子喝茶。 小桃站在一旁,实在憋不住了:“姑娘,老爷和夫人吵架,对您也没好处啊!” 楚云梨本来就是故意提起当年的事。 说实话,廖华敏后来会知道真相,也是云圆圆亲口说出来的。她初来乍到,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查,婚事又逼得这样急,根本推拒不了,还不如放出些风声,让他们自己去查。 廖振兴是家主,只要他想查,应该就能找出当年的真相。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正打算睡呢,小桃从外面悄悄进来:“姑娘,夫人身边的牛婆子想要回乡照顾儿媳,刚走到门口就被老爷的人拦住,愣是把人带了回来。” 由此看来,应该是云圆圆着急了。 当年的事,知情人不多,这位牛婆子应该是其中之一。 “天色不早了,睡吧!” 如果廖振兴给力一点,等天亮了,应该就能知道真相。 果不其然,翌日早上,楚云梨被小桃叫醒。 “姑娘,主院那边出事了。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夫人都哭了,您要去瞧瞧吗?” 按理说,双亲吵得厉害,廖华敏身为女儿,确实该去劝架。 楚云梨顿时来了兴致,不过,她也不着急,叫来了热水洗漱,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这才带着小桃缓缓往主院走。 主院外面,梅姨娘三人被拦在了门口。看到她来,梅姨娘上下打量,嘲讽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你的身份都要被戳穿了,还有心思打扮呢?” “不关你的事。”楚云梨缓缓进门:“只要廖家承认我的身份,我就还是廖家嫡女!” 梅姨娘气笑了:“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楚云梨都走进了拱门处,却被边上的婆子拦住:“姑娘,您不能进。老爷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只站在这里,也能听到里面云圆圆的哭闹声。 楚云梨站在原地没动,没多久,就听到廖振兴饱含怒气的声音:“让她进来。” 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缩在了角落,楚云梨一路畅通,走到了正房外,一眼就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云圆圆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头发凌乱,满脸眼泪,再也找不到廖家夫人的风光。 “华敏,我已经问过你娘身边的下人。”廖振兴寒着一张脸:“你确实不是我廖家血脉,是她在外头找来的姑娘。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廖家嫡女。” 楚云梨点了点头,看向地上的云圆圆:“夫人,我亲生爹娘是谁?” 云圆圆狠狠瞪着她:“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对我再好,也不是你让我们骨肉分离的借口。”楚云梨一步步走近,低头看着她:“我爹娘姓甚名谁,如今在哪?” 云昌盛才是廖家的嫡子,如果把廖华敏送走之后,他还没有回归自己的身份,再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云圆圆不可能放过这个让他认祖归宗的机会。 她低下头:“你爹是我弟弟。” 廖振兴面色铁青,他是真没想到那个被自己嫌弃的云昌盛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谁也不喜欢别人家孩子长期住在自己家,他也一样,以前没少找云昌盛的茬。尤其看到自家夫人看重他后,就愈发看他不顺眼。 还有,他真心不希望自己有个嫡子。 “昌盛才是廖家的孩子。”云圆圆哭得泣不成声:“我也没法子,当年梅姨娘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如果我生下儿子,她就会动手……”关键是男人还护着梅姨娘,孩子死了她也只能认栽。想到当年的无助,她眼泪落得更凶:“我只能把你换了来,你们俩都是我最疼爱的晚辈,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你是我弟弟唯一的血脉,我不会害你。你从小到大,我也没有亏待过你啊!我是真的把你当我的亲生女儿……华敏,你就嫁给昌盛吧。” “云家已经没落了,你就算出去议亲,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你。” 楚云梨一字一句的问:“我是云家女儿?” 云圆圆低下了头:“是。当年你娘生下你后就离开了,临走前将你托付给我……” 楚云梨看着他的头顶:“一起托付的,应该还有云家诺大的家财吧?” 云圆圆霍然抬头。 楚云梨似笑非笑:“家财呢?” 第1691章 假千金二合一 云圆圆面色微变,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家财!” 话出口,她越说越顺畅:“你娘进门就两年,后宅的事儿都没弄清楚,生意上的事她从来都没有插过手,全都是你爹看着的,后来你爹走了,就是老仆看着,她没有托付给我……但凡她有句话给我,云家也不会落魄得这么快。” -- 第1166页 “是么?”楚云梨不再纠结此事,转身看向廖振兴:“廖老爷,既然我不是廖家女,那我还是回云家去。”她落落大方一福身:“这些年来,多谢廖家看顾。” 说着,她抬步就走。 院子外的梅姨娘虽然没能进来,但一直都探头看里面的动静,看到这样的情形,简直鼻子都气歪了。 特么的,本以为廖家毕竟是她儿子的囊中之物,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嫡子! 她看着不远处的云昌盛,眼神里几乎淬了毒,恨不能把人戳穿。 云昌盛其实挺期待这一天,从记事起,他就是寄人篱下的孩子,无论吃的穿的用的,都排在廖康兄弟之后。说实话,那时候他挺不服气的。 后来他长大了,一次和“姑母”用晚膳时,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彼时他又兴奋又憋屈,在那之后,没少暗戳戳地在脑中临摹认祖归宗后被众人追捧的情形。 察觉到梅姨娘的目光,他还笑了笑。 当年他娘不敢与之争锋,现在他长大了,他是廖家正经的嫡子,廖康兄弟再厉害,梅姨娘再得宠,最后都只能看他的脸色过活。 廖振兴心头也挺难受,他一直以为云圆圆生下的是个闺女。所以并不着急。 闺女嘛,长大之后一副嫁妆也就打发了。乖巧就多给点,不听话就少给一点。如果要是聪明,能为自家添一份助力,他也不介意多一门亲戚。 结果倒好,云圆圆竟然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廖振兴咬牙切齿:“云圆圆,你好样的。” 云圆圆低着头:“廖振兴,这都是你逼我的。当年你求娶我的时候,说要一生一世对我好……”对上他厌恶的目光,她强调道:“如果不是我云家那些人脉,你想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简直是白日做梦。用人的时候你想得起我,有好处了就是梅姨娘的。你想得美。这个家只能是昌盛的。” 廖振兴狠狠瞪着她,忽然笑了,嘲讽道:“云圆圆,你以为孩子大了,我就拿你无法了吗?” 云圆圆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 廖振兴继续道:“牛婆子已经死了。你当年生下的就是一个女儿,你想要用云家血脉继承我廖家,才是白日做梦。” 言下之意,他不认云昌盛。 云圆圆瞪大了眼:“你怎么会……昌盛是你亲生儿子!” 廖振兴朗声大笑:“当年你为何要换子?” 云圆圆:“……”自然是因为梅姨娘容不下她生的儿子,而廖振兴不止不会阻止梅姨娘,还会帮着。 “当年做的事,我现在也可以做。”廖振兴一步步逼近她,冷笑道:“你别把我逼急了。否则,云家可就要绝后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云家只剩下一个闺女,已经算是绝后。而廖振兴还这么说,很明显他指的不是对廖华敏动手,而是……云昌盛! 云圆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虎毒不食子……不……你不能。” 廖振兴袍袖一挥,大怒:“我生平最恨人说我不能,正因为如此,我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谁也不能对我说这话,包括你!” “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语罢,他拂袖就要出门。 楚云梨把玩着手指:“廖老爷,你不打算放我走吗?” 廖振兴头也不回,沉声道:“你是我女儿,想要去哪?” 小桃吓得两股战战,一双腿抖如筛糠。 楚云梨伸手扶住她:“别害怕。”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我始终认为,积攒了百年底蕴的云家,不会没落得那么快。以前我还疑惑云昌盛为何不追究,现在看来,他早已把云家当做囊中之物。”她摇了摇头:“现在我是云家女,该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话落,她人已经缓步出了门。 云圆圆心下不安,急忙问:“你要做甚?” “拿回我应得的。”楚云梨侧头吩咐身边的小桃:“让人备马车,我要出门。” 云圆圆追到门口:“云家是经营不善,与外人无关。” 楚云梨摆了摆手:“多余的话不用再说,内情到底如何,大人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听到最后一句,云圆圆吓得魂飞魄散。 这丫头……她竟然要去报官! 谁给她的胆子? 云圆圆脑中一片空白,开始回想这丫头以前的脾性,从来也没发现她这样果决。怎么回事? 只一愣神间,主仆二人已经出了院子。 报官是不能报的,云圆圆几步追出门,朝着梅姨娘的院子而去,好在他们走得不快,刚转过两处假山,就看到了相依偎的二人。此时的云圆圆顾不得吃醋,大喊:“廖振兴,华敏已经去衙门了,她要报官讨回云家财物。” 梅姨娘满脸诧异,偷瞄身边男人的神情。 廖振兴面色铁青:“她敢!” 云圆圆急得眼睛都红了:“她就是敢,人都要出门了。” “老爷,这……”梅姨娘从来都不管生意上的事,但她心里也明白,云家没落得那么快,和廖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 廖振兴安抚道:“不会有事,你先回去。” 夫妻俩赶到大门口,才将人险险拦住。 楚云梨掀开帘子:“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若真的没有插手云家财物,就该让大人来查。这些年来,城里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可都觉得是你们侵吞了云家。看着你们养我一场的情分上,我也好帮你们洗清冤屈。”她上下打量二人,继续道:“你们俩脸色好难看,该不会是心虚吧?” -- 第1167页 廖振兴只觉得头疼:“华敏,你是我女儿,不是什么云家女。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和官府打交道,没事都别去衙门。云家的财物我真的没有沾,否则,这么大的事,早就闹出来了。你听话,赶紧回去。” 云圆圆也急忙道:“你就是不想嫁给昌盛,我不逼你了。我已经放出话要给他议亲……你想要和胡家结亲,我这就让媒人去问。” “华敏,你娘的话,也是我的意思。”廖振兴一脸苦口婆心:“家丑不可外扬,你别把人丢到外头去。” 楚云梨听着二人的这番话,道:“我真不是云家女?” “真的!”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廖振兴一脸严肃,声音朗朗:“你是我的女儿,我们是嫡亲的父女,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方才主院中廖振兴强调廖华敏是云家女的事其实没几个人听见,倒是这会儿,至少二十多个下人都听到了他这番话。 不知前情的,听到这话还疑惑不解。 云圆圆趁此机会上前,一把拽住了马儿的缰绳,呵斥车夫:“赶紧回去。” 楚云梨上前将缰绳抢了回来:“想让我不去衙门也成。既然你们都说我是廖家女,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她看向廖振兴:“都说家财由嫡出接手,我是廖家唯一的嫡女,这诺大家业本该是我的,你为何要把廖康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难道不应该带我么?” 廖振兴:“……” “你一个姑娘家,留在后宅相夫教子最好,抛头露面的,以后谁敢娶你?”想到什么,他强调道:“胡家就容不下在外走动的儿媳。” “那我就不嫁胡家了。”楚云梨干脆道:“爹,你要是没有嫡出便罢,既然有了我,便该教我做生意。至于嫁人,日后我做了廖家主,完全可以招赘嘛,选一个宜室宜家乖顺听话的主内,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廖振兴哑口无言。 云圆圆也眉心紧皱。 见二人不说话,楚云梨一脸不耐:“那我还是去衙门吧!” 云圆圆扯了一下身侧男人:“先答应下来。” 廖振兴也觉得要先把人安抚住,道:“从明日开始,你每日早上辰时到外书房来。” 楚云梨这才满意。 她也想闹上公堂,可廖华敏之前那些年一直都在后宅,从来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世,只知道衣衫首饰,认识的也是一些和她同样不知道外头事情的小姐妹,她初来乍到,不知道衙门是什么情形。 不过,城里的地契想要要换东家,都得找衙门的师爷,云家那么多的铺子和宅院庄子全都换了主人,愣是没有传出流言,想来,衙门那边应该也有廖家的人。 想要讨回云家的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闹了这一场,楚云梨回到自己院子里后,就像没事人似的,先躺床上午睡。 小桃急得不行,又不敢多问。 刚躺下不久,云昌盛就来了。 楚云梨看得出来,云昌盛知道一些内情,比起廖家夫妻,从他口中套话要容易得多。 “请他进来。” 楚云梨起身坐在了正房的桌旁等候。 男女授受不亲,廖华敏之前有心上人,对于这个表哥都是能避则避,后来两人定了亲事,她更是抵触得很,从来都不肯私底下见面,更别提把人请进自己院子里了。 论起来,云昌盛上一回来这院子,还是两个月前。看到小桃请自己进门,他一脸受宠若惊,忍不住心猿意马。 虽说认祖归宗的事暂时黄了,可身世在那摆着,谁也改变不了。难道表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改了主意,想要做廖家的大少夫人? 云昌盛进门后,笑着道:“表妹,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肯见我呢。”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云昌盛走到她对面坐下:“表妹,白天他们说我们俩换了身份,真有这回事吗?”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事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才对。表哥,以你的本心,你想认主归宗吗?” 云昌盛当然想。 但是,今日闹的这一场,也让他明白,廖振兴并不希望自己多一个嫡子,也压根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 种种迹象看来,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 云昌盛垂下眼眸:“我不是廖家的孩子。” “这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楚云梨抬手倒了一杯茶,就在云昌盛伸手来接时,她端到唇边自己喝了。 云昌盛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反应也快,干脆自己倒:“表妹还是认为自己是云家女吗?” 他好奇问:“云家没落成那样,你也不在乎?” 楚云梨放下茶碗:“还是那句话,我姓云还是姓廖,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当年我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就已经决定了我的身世。” “可是姑父说你是廖家女啊!”云昌盛垂下眼眸:“表妹,我不管你的身份为何,我只想让你知道,从头到尾,我心悦的都是你这个人,无关其他。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愿意,我都想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不愿意。”楚云梨皱了皱眉:“我愿意见你,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云昌盛讶然:“那你想听什么?”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我想听的,你也不愿意说啊!” -- 第1168页 云昌盛总觉得这丫头知道得挺多,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母亲口中所说的知情人,除了牛婆子之外,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当年姑嫂二人是同一个稳婆接生,那个稳婆在生完孩子后没多久就暴毙而亡。 是她自己死的,没有人动手。 所以,母亲跟他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表妹,我只有一腔真心对你。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楚云梨兴致缺缺:“我想歇会。明天要去外书房跟爹学做生意呢。” 听到这话,云昌盛有点嫉妒。其实他也想去,之前母亲也提过,可惜被廖振兴拒绝了。 “表妹,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楚云梨嗤笑:“谁说女子不如男?说不准,我比你们这些男人做得更好!” 她站起身:“小桃,送客吧!” 云昌盛又劝了几句:“外书房里掌柜来来去去,都是男人,你去那里不合适。” “我娘都不管我,你算哪根葱?”楚云梨冷哼一声:“往后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娘已经说了,我们俩的婚事作罢。她都打消了念头,你还执着什么?” 云昌盛哑口无言。 翌日早上,楚云梨在辰时到了外书房。 廖振兴父子还没那么早,她到的时候,只剩下两个前来禀告的管事,她上前两步:“账本给我,你们先回去吧。” 管事讶然,面面相觑过后:“可是……” 楚云梨沉下了脸:“父亲已经说了,让我跟着他学做生意。账本给我,有何不妥?” 管事拗不过她,又一想,只是账本而已,给她看了也没甚要紧,哪怕是弄丢了,铺子里也还有备份的。当即交了账本,乖乖退了下去。 楚云梨嘴角微勾。 只要愿意听话就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她进了外书房,大概是廖振兴吩咐过,里面的丫鬟立刻送上了茶水点心。茶烟袅袅中,楚云梨手指在算珠上扒拉,快得只剩下残影。 廖家父子进门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廖振兴压根没放在心上,女儿在他眼中向来都是个只知道玩闹的小丫头,偶尔还有些娇纵。怎么可能会拨算珠? 廖康兄弟的想法也差不多。 廖康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常年以少东家自居,走到哪儿都得人看重,他自己也养成了一副傲气的性子,冷笑道:“装模作样。” 楚云梨放下手里的账本:“父亲,玲珑坊送来的这本账有两处对不上,相差三十两银子。观这手笔,应该是被管事给昧下了。” 廖康嗤笑:“你从哪听来的传言?姐姐,不是我说你,少道听途说。自家人面前还好,若是拿到外头,丢的还是咱们廖家的脸!” 廖振兴却皱起了眉,玲珑坊的管事从三个月前开始不对劲,交上来的账目都有偏差。前两个月都是十多两银,念及那管事跟了他多年,他没有直接戳穿,只是敲打了几次,又私底下找了人盯着。想着管事若是能改,他还愿意继续用。 结果,反而听说管事变本加厉,这个月的账目钱差得更多。 他已经忍无可忍,想着查清账目之后,就让管事把之前的银子还回来把人撵走。 结果,他还没开始查呢,廖华敏就已经查了出来。 到底是巧合,还是她真的有这份本事? 廖振兴心里比较倾向于前者,他缓步上前,捧起一杯茶才走到那账目旁边,垂眸细看,当发现确实相差了三十两时,再看向面前娇俏女子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这要真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 这么厉害的姑娘,却是云家血脉,想想就让人难受。 难道云家命不该绝? 一瞬间,他心里想了很多。廖康也上前看账,顿时诧异不已:“姐姐,谁帮你算的?” 楚云梨眨了眨眼,反问:“这有别人吗?” 廖康从七岁起开始学算账,迄今已有快八年,这么一本账,他至少要算两个多时辰。结果,廖华敏却这么快。他心里有种被比下去的愤怒,还有点不如人的慌张:“是谁教你算账的?” 廖振兴回神,等着她的回答。 “就平时看了母亲的账本,牛婆子教的。”楚云梨一本正经,廖华敏记忆中,确实是这样学的,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廖振兴:“……”难道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的聪明人? 但确实没有人教廖华敏! 他心底扼腕不已,这么聪明的脑子,为何不是长在廖康头上?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儿子不如人,重新拎过一本账本:“你算这个。” 楚云梨翻了翻:“我有点累,要歇一会。” 再过半个时辰,有不少管事前来送账本。楚云梨想在那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算账。 否则,累死累活外人不知道,白费力气。 既然廖振兴不想让她认主归宗,那她就接手了这廖家,之后改姓云,气死他丫的。 她说不干就不干,起身出门在院子里转悠,美名其曰歇眼睛。 廖康不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见她不肯算账,又有了说头,满脸嘲讽道:“你肯定是请了人帮忙,或是直接买通了那个管事……”他越说越觉得这话有道理:“那管事贪财,你又不差银子。你到底给了她多少,让她告诉了你实情?” -- 第1169页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楚云梨忍无可忍地回头,看向廖振兴:“那管事得收多少银子,才肯把自己贪墨银子的事儿告诉我?父亲,你这些年来呕心沥血就教出来这么一个蠢货吗?依我看,你也没多在乎自己的这片家业嘛,否则,怎么会把这样的人看做少东家?” 被嘲讽了。 廖康气急败坏:“你说谁蠢呢?” “说你啊!”楚云梨不甘示弱:“看你这么凶,要打人吗?我是你长姐,你打一个试试?” 她看向高墙外面:“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敢让外人知道,廖家的少东家是个什么货色。”她一步步上前:“你打啊,弄坏了名声,正好给我腾地儿。” 廖康身侧的拳头紧握,却不敢伸出手。 廖振兴看到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姐弟二人,只觉得头疼:“别吵了。” 廖康告状:“爹,你看她。” 楚云梨冷笑一声:“怎么,要把我赶回后宅?”她看向身侧的小桃:“备马车,我要去衙门。” 廖振兴忍无可忍:“华敏,你别以为捏着去衙门这事,我就拿你没法子。” “你可以把我关在后宅,或是更狠一点,直接给我下毒。”楚云梨笑意盈盈:“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之前我已经让人送出了信,只要我没了命,或是没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去衙门说我是云家女的事。” 廖振兴:“……” 他突然发现这丫头挺棘手。 “倒是我小瞧了你。”他一脸严肃,重新仔仔细细打量面前的丫头:“华敏,你是我女儿。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话可以摊开来说,家丑不可外扬,别老想着报官。还有你说的那个送信的人,应该也是外人,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咱们自家的事?” “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把信取回来。” 楚云梨眨了眨眼。 她突然发现,大概是之前的廖华敏太老实太听话了,以至于廖振兴竟然说出这番哄孩子的话来。 第1692章 假千金六二合一 楚云梨只笑不说话。 廖振兴率先败下阵来:“那天我跟你娘说的都是气话,你不是云家女,你是我的女儿!” 楚云梨点头:“我知道了。” 廖振兴:“……”之后呢? 难道不应该把那人的信取回来么? 楚云梨撂下一句话:“我去院子里走走。”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廊下。 廖康气得咬牙,转身走回了桌案旁,他得再认真一点。 廖振兴回头看到儿子认真算账,忽然觉得让廖华敏跟着学做生意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也能激励一下儿子,他之前,确实有些太懒散了。 楚云梨转悠了一会儿,又到亭子里吃了点心,看到管事一波波往里进,她放下茶杯,也跟着进了门。 府中的大姑娘管事们都是认识的,以前也经常在铺子里接待。可是,大姑娘出现在外书房,好像还是第一回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假装没看见。 若是换一个地方,这些管事都该上前行礼请安。说到底,他们还是认为一个姑娘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楚云梨也不在意,走到了廖康边上,拿起他算过的账本翻了翻,道:“这里错了,相差二两。” 廖康:“……” 他怒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楚云梨扬眉:“你自己做不到,就觉得别人也不行吗?” 主位上的廖振兴眼皮直跳,心下越来越不安。 楚云梨一把扯过账本,抓过一旁的算珠,手指如残影,噼里啪啦几息后,道:“就是相差二两嘛。” 有管事好奇地凑上前,也跟着算了一遍,惊讶道:“还真是。” 廖振兴一脸无奈,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哪怕是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看过的账目全对。当即出声打圆场:“华敏,你愿意算账,别打扰你二弟,拿那些没算过的。” 楚云梨也不纠结,转身重新拿了一本开始算账。 然后,众管事就听见屋中噼里啪啦,但看起来又不像是乱拨,心底里都挺震撼。扒拉得这么快,如果真能算得对,赶得上那些几十年的老账房了。 府上大姑娘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难道还是个算账的奇才? 随即,又有人想到大姑娘的外祖是云家,那可是往上数十几代的生意人,这么一想,好像也挺正常。 众目睽睽之下,楚云梨转瞬间就算完了两本账,还都能挑出毛病来。 “这一本相差八两银,这本相差九两。”楚云梨看着人群中的两个管事:“劳烦二位出来解释一下。” 两人做这种事不是第一回 ,从来没想过会被一个小丫头揪出来。顶着众人目光,二人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大姑娘,这……” 另一个人反应较快:“我们拿回去重新算,重新交账。” 楚云梨笑了笑:“咱们廖家最不缺的就是能人,二位往后可千万别再错了,若是德不配位,可是即刻就会被换掉的哦。” 事实上,廖振兴能够从一个小商户少东家做到如今的云城首富,本身也不是个容易被人糊弄的蠢货。这大大小小二十多个管事里,有毛病的并不多。她这两本账也不是乱拿的,方才她在亭子里时,就将这些人重新看过了一遍,然后特意挑出了这二人。 现在看来,效果挺不错。 -- 第1170页 至少,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所有的管事都知道了她廖大姑娘是个比廖康要好得多的算账奇才。 想要撼动廖康在众人心目中少东家的地位,楚云梨还觉得不够,又挑了一本账,指着其中一样道:“这桃花脂进价二十两,一月下来才卖二十一两,哪怕还有十几罐存货,也实在太不划算。” 管事急忙上前解释:“这脂粉很贵,一般人用不起,咱们只能便宜点……若是不卖,铺子里拿不出像样的货物,富贵人家的夫人也不愿意进门,别的东西便也不好卖了。别说赚,就是赔本,咱们也得继续卖着桃花脂。” 要不是看在大姑娘会算账的份上,管事还不一定愿意解释这么多。 “为何要去别人家买呢?”楚云梨一脸不解:“咱们请脂娘调配,卖给别人岂不是更好?” 管事眼中闪过一抹怒气,不客气道:“大姑娘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这脂粉调配的艰难,桃花脂若是那么容易就能制出,也卖不了这么高的价钱。” “这有何难?”楚云梨微微仰着下巴,一脸傲然:“一个脂娘不成,那就十个。她们工钱又不高,若是能调配出来,那可就是咱们家压箱底的方子。往后,可就是别人来咱家买。” 管事忍无可忍,但到底不好对着主子说难听的话,只冷哼了一声。 廖康跟着父亲多年,自然知道各种方子都艰难,如果手里没有能人,就得花大价钱才能买到。当即嘲讽道:“姐姐,不可妄言,免得被人笑话。” “笑话什么?”楚云梨不客气道:“爹,你说我这想法对不对?” 廖振兴若有所思,颔首道:“想法是好的,但脂粉想要调配很难……” “你们试都不试就说难,”楚云梨不客气道:“这铺子如果在我手里,方子都是自己的。盈利至少翻五番!” 此番豪言壮语,震得屋中鸦雀无声。 廖康脱口道:“你去试啊!” “我要是成了呢?”楚云梨问这话时,看的人是廖振兴。 廖振兴沉默了下:“华敏,做生意不是你说的那么容易。既然你想试,那这个铺子就交给你三个月,若是不成,往后你就别再提做生意的事。”他看了一眼算好的账本:“做东家,不是只看账就行。” 轻飘飘一句话,将楚云梨展露的算账天分抹了个一干二净。 于楚云梨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三个月足够了。 她笑吟吟一福身,道:“父亲说得是。”她回过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着那个脂肪铺的管事:“从今天起,你要听我的。要是不愿意,随时可以走。” 管事一张脸气成了土色,一瞬间真觉得自己倒霉,这屋中那么多的铺子,偏偏这个祖宗就挑中了他。 早知如此,他说今儿就不来了! 楚云梨轻移莲步,裙裾翻飞,划出雅致的弧度:“张管事,别愣着,现在就领我去铺子里瞧瞧。父亲只给我三个月,时间不等人。” 眨眼间,她就消失在门口。 廖振兴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冷笑。调配出一款新的脂粉至少也得小半年,还得在女子脸上试过,确定不会出事才敢往出卖。否则,这其中哪怕有一个环节没有弄好,都会将铺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拿一个铺子给她玩,等到所有的管事都知道廖华敏是个草包,日后她再想插手。就算他答应,底下人也不答应。 廖康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跟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旁听。偶尔出个主意被夸上两句,就已经很值得欢喜。 可现在,廖华敏才一个早上不到,就已经拿到了一间铺子。说实话,若不是他能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看重,真要觉得父亲疼的是嫡出女儿了。 可若是不疼,为何要将铺子送到她手中? 他也想要啊! 再想要,他也不敢直接开口讨,就算真的拿到了,也会伤了父子之间的情分。一间铺子事小,情分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有了父子情,就什么都有了。 想到此,廖康稍稍按捺住了心底的焦躁。 …… 楚云梨去铺子里转了一圈,这脂粉铺装得豪奢,一看就是城里富贵夫人爱来的地方,铺子不用大改,如此,她也能将心思放在方子上。 选择脂粉铺,也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她有现成的方子,找到精通此道的脂娘,再稍微点拨几句,应该就成了。 “带我去后院瞧瞧。” 管事不情不愿:“姑娘容禀,小的一家住在里面,不太方便。” 管事本就对她不满,此时廖振兴不在,说话也再不客气。 楚云梨气笑了:“这铺子的地契是我廖家的。我去自家的地方,还不方便了?”她冷哼一声,抬步就闯:“重新找地儿给我搬走,后头我要用。” 当着铺子里伙计的面被这般训斥,管事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追了两步,据理力争:“是东家吩咐我住在这里的。” “现在我是这间铺子的东家。”楚云梨回头,上下打量他:“不听话的人,我可不愿意留。”她挥了挥手:“去府里领了工钱,重新找东家吧!” 话说得轻飘飘,管事变了脸色:“姑娘,您别胡闹。东家不会让您这么做。” 如果换成是廖康在此,大概还不能如此随心所欲。但站在这里的人是廖华敏,廖振兴巴不得她乱来,胆子越大越好,名声越烂越好。 -- 第1171页 果不其然,管事跑回去告状之后,廖振兴不止没有训斥,还把管事挪到了别处。一副拿女儿没法子的姿态。 这件事情,还是传入了别家耳中。 楚云梨不在乎外人怎么看,等管事一家搬走,她立刻就请了几个脂娘,着手采买制脂粉需要的原料和用具。 她忙得脚不沾地,半个月后,眼瞅着第一批脂粉即将制出,她正准备为推出脂粉造势,却有人找上了门来。 说起来,还是个熟人。 是廖华敏的熟人。 胡礼一身月白长衫,整个一翩翩佳少爷,负手站在铺子里,看到她出来,上下打量一番,道:“华敏,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离他三步远处站定:“胡少爷有话直说,我正忙着。” 态度和神情都像是对着个陌生人。 胡礼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华敏……” 楚云梨打断他:“男女授受不亲,胡少爷还是不要唤我闺名。如今我学做生意,胡少爷可唤我廖东家。” 胡礼:“……” 她生气了! 也对,他都定亲了,在她眼里,是自己负了她,生气也正常。 “华……” 楚云梨皱起了眉:“胡少爷既然听不懂话,咱们没有深谈的必要。送客吧!” 她转身就走。 胡礼见状,急忙道:“廖东家,你别生我的气。” 楚云梨头也不回:“咱们只是认识而已,没到那份上。” 胡礼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伤得千疮百孔,眼看她要消失在门后,他声音艰涩:“廖东家,做生意不容易,你别乱来。” “不关你的事。”楚云梨不客气道:“胡少爷还是少吃点咸萝卜。” 胡礼:“……” 她变了,再也找不到曾经温柔娇羞的模样。和记忆中的那个姑娘判若两人。 …… 廖家的娉婷坊新出了一种脂粉,涂上后肌肤透亮,脸上的斑点不多的话,上了脂粉后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就是价钱有点贵,比城内最好的桃花脂还要贵上一两,不过,卖得是真好。 当日有两个夫人试用之后,直接买了两盒,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大半天就将近百盒卖了个精光。 “听说还能存银子,如果存五盒的价钱,往后能领六盒,短短三日,娉婷坊已经欠了客人两千多盒。” 小伙计正低头跟面前的张管事禀告。 张管事一脸呆滞,新的脂粉哪能那么快制出? 可大姑娘偏偏成功了,卖得还那么好,城里的那些夫人以前买一盒桃花脂都要纠结,怎么现在就这么大方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无知无觉地倒了一杯茶就往嘴里灌。 伙计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下一瞬,张管事口中的茶水喷出,舌头伸得老长,不停地哈气:“怎么这样烫?” 伙计急忙上前想要帮忙,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解释道:“小丫头刚刚才送上的茶水,您没发现吗?” 张管事不止被烫,他还被呛着了,咳嗽半天才缓过来,忍不住问:“脂粉真有那么好?” 他眼神太凶,伙计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道:“确实……铺子里的玉丫脸上的麻子能遮得干干净净,她每天就在那洗脸擦脂粉,不停地重复,就是个活招牌。” 玉丫张管事是知道的,她爹之前就是娉婷坊的管事,后来病死了才由他接手。玉丫爹临走之前拜托东家照顾女儿,所以,她一直留在了铺子里,只是,她脸上有些麻子,平时都只在后院打扫。说白了就是伺候他们一家人,谁都能骂上几句。 结果她现在还成了活招牌了? 张管事心绪起伏不定,好半晌缓不过来。 与此同时,廖家父子也格外关注娉婷坊。 早在娉婷坊第一天卖出千两银子时,廖振兴就知道了,他压根不相信,还让人特意去取了两盒过来。别说用在女人身上,就是他的手,也能细滑不少。 接下来两天,更是搞出了“预售”,短短三日,敛财无数。都能赶上廖家所有铺子一月的盈利了。特么的,难道云家人就真的那么会做生意? 边上廖康心头格外难受,之前那些年里,他对廖华敏这个姐姐满心的优越感。嫡出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踩在脚下,往后得看他的脸色过活? 可现在,廖华敏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扪心自问,他不觉得自己比得过她。 他心中思绪万千,看着父亲不停变换的脸色,他心头越来越不安。父亲会不会看到姐姐这么会做生意以后,直接把生意交给她?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头满是恐慌。 不! 廖华敏是云家女,父亲不会这么做的。 他心头镇定下来,试探着道:“爹,姐姐当初接过铺子时胸有成竹,应该是早就有了方子,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制出脂粉。云家富裕了百多年,底蕴深厚,有些好东西也属正常。” 言下之意,方子是云家攒的底蕴。 确实有些世家会给家中的女儿家留些养肤养发的方子不外传。 饶是如此,廖振兴紧皱的眉头却未松开。不只是方子,廖华敏弄出的买五送一也不是寻常手段。 他做了多年生意,自然知道脂粉里的暴利,别说买五送一,就是买五送五,也是有得赚的。他揉了揉眉心,扬声吩咐:“大姑娘回来后,让她到外书房来一趟。” -- 第1172页 楚云梨的马车刚进大门,就被门房拦下:“老爷在外书房等您。” 坐不住了? 楚云梨嘴角微勾,她这几天都挺忙的,不只是脂粉,她还打算弄别的,养发和熏香也不能落下。做得好了,往后卖到京城去……等到以后接手了廖家,她就能把心思放到别处去了。 “父亲。” 廖振兴看着面前纤细的女子,问:“你的方子哪来的?” 楚云梨张口就来:“选到了好脂娘。” 廖振兴:“……”我信你才怪。 脂娘手中要是有这么好的方子,哪里轮得着她? 早就被别人家供起来了好么! 他也懒得深究,八成是云家攒下来的,他再次问:“是谁跟你出的预售的主意?” “我突然想到的。”楚云梨看他黑了脸,继续道:“父亲,我都收到了万两银,这样不对吗?” 廖振兴哑口无言。 生意做到这份上,谁能说不对? “若是无事,我就回去歇着了。”楚云梨揉了揉额头:“这几天挺忙的,我准备制薰香。” “城里的熏香够多了,你没必要费这个心思。”廖振兴下意识道。 他说的是实话,楚云梨一脸不赞同:“脂粉也够多了,咱们不能走寻常路。得做出一些人家没有的。” 廖振兴看着她半晌,见人之前,他暗戳戳打算把铺子接回来,但此刻,他突然就改了主意。这些都是云家的方子,之前云圆圆从未提过,他昨天去问过,云圆圆还是推说不知。也就是说,云家人根本就不愿意把这些方式告诉他。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自己说出来。 等到娉婷坊没有新方子出来了,再接手不迟。他笑了笑:“做生意就是辛苦,你也别太累。” 楚云梨能将他的心思猜到几分,笑着道:“我不累。听娘说,当初我外祖一个人管着几十间铺子,还要管家外的庄子和田地,比起他老人家,我这才到哪?” “父亲,那天我看账本,觉得洪燕茶楼的盈利太少了点,它可是三层楼,位置又那么好……” 廖振兴忽然想到云家以前各式精美的点心,铺子全都没有,当即问:“你想管吗?” 楚云梨沉默了下,像是有些为难,半晌才道:“我试试吧!” 廖振兴立刻吩咐:“明日一早,我让茶楼的管事来找你,你只管吩咐他。要是他不听话,你就直接换人。” “多谢父亲。”楚云梨福身,脚步轻快地除了外书房。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廖康,她笑吟吟道:“二弟,听说你都学做了好多年的生意,为何不自己问父亲要一个铺子管着?方才他又让我管茶楼……就是咱家最大的那个茶楼。” 她哈哈大笑着走远。 人都不见了,廖康还站在原地气得胸口起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转身就走,直奔自己亲娘的院子。 梅姨娘早在得知廖华敏接手胭脂铺时就开始着急,到底被廖振兴给安抚下来了。 他原话是:等到所有人都知道,那丫头是个草包,她就再也碰不了家里的生意。 可现在,廖华敏把那胭脂铺做得风生水起。今日竟然又多得了一个茶楼……男人的话能信? 梅姨娘气得慌,真心认为廖振兴是骗了自己,当即道:“我去跟你爹要铺子给你。” 廖康松了口气。 他能感觉得到父亲对自己的疼爱,也能感觉到父亲对自己不藏私,但是,廖华敏有的,他也想要。 他自己不好开口,只能拜托母亲了。 梅姨娘熬了汤端去外书房:“老爷,康儿也不小了,能不能也让他试试?” 廖振兴皱了皱眉:“他不行。” 梅姨娘:“……”怎么就不行了? “康儿做生意都是跟您学的。” 要是他不行,你也不行。 廖振兴没听出来这意思,道:“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要独挡一面,康儿还有得学。” 梅姨娘不服气:“华敏也没有学,不也做的挺好的?” “她不一样。”廖振兴想也不想就答。 听了这话,梅姨娘心头愈发不是滋味:“我是觉得,华敏一天都没有跟你学都行,康儿在你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应该比她做得更好。”她走到他身后,轻柔的给他捏肩:“孩子大了,咱们就该放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康儿不成呢?” 廖振兴呵斥道:“我心里有数!” 梅姨娘:“……”这狗男人!果然是心底里最在意的还是云圆圆母女! 第1693章 假千金二合一 梅姨娘从一无所有的孤女走到如今,自认不是只凭这几句话就能哄住的蠢货,一个男人的真心不是嘴上说的,得看他做了什么。 前面的十几年,廖振兴确实优待他们母子,可最重要的东西始终没给,这廖家主一日不是自己儿子,她就一日不放心。 “振兴,华敏好厉害。” 廖振兴嗯了一声:“就是仗着云家积攒的方子才得了几天风光,我将茶楼给她,也是让她把以前人家的那些精致点心做出来,等到她没有新的方子了,咱们就把铺子收回来。” 听了这话,梅姨娘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 但是,他不是真心把铺子给廖华敏,也完全可以给一间铺子让康儿试手啊。当即,她手上愈发温柔,渐渐往下,不老实地摸进了男人的衣领之中。 -- 第1173页 廖振兴很受用,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握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将人带入怀中,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 云雨过后,梅姨娘趴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手指不停地划圈圈:“老爷,我还是觉得你该放手让康儿试试。反正你盯着嘛,发现不对及时纠正就是。” 廖振兴正值壮年,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就将廖康教出来,所以,以往廖康自己惫懒,他也就随便训斥几句。眼看梅姨娘为了此事费尽心思,他有些舍不得,也不想让她多想,颔首道:“既然你真想让他试,那我就给他一个铺子。”他还耐心解释:“一开始不要拿太差的,就拿之前那些盈利中的就行,无功无过,守成就足够服众了。” 无论如何,总归是要到了铺子,梅姨娘顿时眉开眼笑,钻进他怀里:“老爷,你对我真好。” 廖振兴摇头失笑:“在我眼中,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不对你们好。我还能对谁好?” …… 翌日,楚云梨正准备上马车,发现廖康已经等在旁边多时。 “姐姐,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廖康笑吟吟上前:“父亲也给了我一间铺子,就是家中生意最好的海云楼。” 楚云梨扬眉:“恭喜!” 说着,人已钻进了马车。 廖康站在原地,憋屈不已。 茶楼想要做得好,说书先生是关键。之前廖振兴也在这上头费了工夫,花大价钱请了才艺双绝的女子每日午后吹拉弹唱。 楚云梨来了之后,本来想找个由头先打发了管事,一进门,管事立刻迎上:“东家,小的已经得了吩咐,您初来乍到,小的先带您四处转一圈。” 他一路笑语晏晏,先带着楚云梨把楼上楼下各间屋子看过,又带她去了厨房,连库房也没落下。 处处妥帖,笑脸迎人。让人想要打发他,都找不到借口。 事实上,如果真的要撵人,楚云梨也能找到理由。不过,把管事赶走之后,总得有人接手。下一个人,不一定有管事的知情识趣。 既然挺顺手,就没必要换人了。楚云梨看过厨房的点心,道:“隔夜的点心不要上,色香味不好的也不要上,稍后我另请几位厨子……从今日起,伙计的工钱得加,每接待一位客人,往上加一文。接待一位回头客加二文。” 管事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一个愿意给伙计加工钱的东家,总比抠搜的东家要好得多。手底下伙计的工钱高了,伙计会更珍惜这份活计,他也更好管些。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廖康那边无波无澜,酒楼里的生意还和以前一样。于廖振兴来说,儿子管的酒楼账目清晰就足够了。 楚云梨这边,娉婷坊又推出了香薰和脂粉,还有养肤的各种香膏,每日客似云来,尤其是早上,好多下人候在门口,只为了抢那几种稀少的脂粉。甚至有那机灵的小子,早早跑来占位,用位子换钱。 生意这么好,引得众管事纷纷侧目。 换作以前,他们各管各的生意,不太管别人做得如何,可现在不同,新提拔上来的管事每月还有分红,不需要在账本上做手脚贪墨银子,就能领十来两,着实让人眼红。 新提拔的这位他们都不熟,眼热一下就算了。可洪燕楼的周管事大家一起共事多年。茶楼这个月点心的价格上调,客人反而更多了,听说他也有分红。粗粗一算,也有八两多。 普通管事是一个月就二两,有些还不到二两,但这已经是很高的工钱。以前他们都挺满足,可现在,同样身份的人工钱翻了几倍,众人哪里还坐得住? 尤其是之前娉婷坊的张管事,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众管事都在暗戳戳希望老爷能把他们管的铺子分给府中大姑娘。要知道,做管事不只是拿工钱,还有许多隐形的好处。尤其是生意做大之后,会认识城里的不少东家,有些人想要约见那些东家,或是有人打听他们行踪,就会给他们好处。 这些好处,只有少部分不能接,大部分都能收入囊中。接待的贵客越多,这部分好处也就越多。大姑娘能把铺子做到城内首屈一指,他们若是能做铺子管事,好处多了去。退一步说,日后换东家,都能有个说头。 廖振兴不觉得廖康做得不好,廖康自己却不这么想。 他想让酒楼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酒楼的生意已经很好,接待的都是城里的贵客,根本没有改进的必要。再有,客人非富即贵,他也不敢乱动,万一弄巧成拙把客人撵走,酒楼可就被他办砸了。 廖家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哪怕有姐弟两人接手了三间铺子,剩下的也有很多。尤其廖振兴并不满足于此,他闲暇之余,还想做更多的生意,每日忙得早出晚归,只三天两头抽空见见姐弟二人。 这一日早上,楚云梨去外书房时,父子俩正在说笑,屋中气氛温馨,她一进门,二人就住了口。 “华敏来了,可用了早膳?” 最近楚云梨生意做得好,廖振兴待她越来越温和,见面都有了笑模样,仿佛之前的针锋相对不存在一般。 “还没呢。”楚云梨坐下,吩咐丫鬟给她送早膳。 廖振兴笑吟吟问:“听说你茶楼中又多了两样点心?” “是的。”楚云梨侃侃而谈:“两种都是果味,一种像桃子,吃的就是桃子的味道。如今是冬日,吃个稀奇。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客人就会腻,还是得做新的。还有种是桂花甜味,父亲要是喜欢,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些过来。对了,我还打算出一种果茶,解腻的。客人要是喜欢,还能论斤称回家泡着喝。” -- 第1174页 廖振兴在听到各种新花样时,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挺好,茶楼交给你,我很放心。”他又笑着问:“管得过来吗?” 廖康心下一颤……父亲这是又要把铺子给姐姐? 虽然知道是套姐姐的方子,可他心头还是有些不愤。 同样的年纪,为何廖华敏就那么能干? 他一开始也以为手中握有方子就能把生意做好,可他管了大半个月的酒楼后,已经明白没那么容易。想要赚银子,得有许多技巧。 廖华敏用出来的那些,连父亲都常常夸赞,特意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 越是听得清楚,他越是明白廖华敏的高明。也越是清楚自己的平庸。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笨,廖康也一样。但他又实在没法子做得更好……总之,每见廖华敏一次,他就难受一次。 廖振兴早就在心底里暗搓搓盘算开了,笑着道:“咱们家的瓷窑你也管着吧。” 楚云梨落落大方一福身:“一定不让您失望。” 看她底气十足,廖振兴唇边笑容更深,廖康就更难受了。 楚云梨比较忙,用完了早膳后,很快告辞离开。 父子俩看着她的背影,廖振兴突然问:“康儿,你不高兴?” 廖康:“……” 他得多心大,才能高兴得起来? “没有。” 廖振兴侧头看他:“康儿,你难受是正常的。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老天爷愿意赏饭吃,嫉妒不来。你只要记得,廖家迟早是你的,无论她拿出多少方子,赚得多少银子,最后都是你的!这么一想,你是不是要好受许多?” 听着父亲这直白的话,廖康唇边忍不住绽开了笑容:“爹,我明白了。” 廖振兴拍了拍他的肩:“这两天有人上门提亲,想要娶她过门,我都回绝了。这种时候,可不能让她分心。” 午后,洪燕茶楼有伙计送点心来外书房。 打开食盒,就闻到了里面清雅的香气。廖振兴伸手拿起,入手绵软,轻轻咬上一口,清香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人口舌生津。还没怎么嚼,就已经咽下了肚。 他吃着点心,唇边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想到什么,他拎着食盒去了主院,找到了云圆圆。 “夫人,你快过来尝尝。” 云圆圆坐在窗前发呆,看到他进门也懒得管,听到这话,回头看向桌上精致的点心,问:“你怎么有闲心找我喝茶?” 对于她的冷淡,廖振兴没有生气,兴致勃勃道:“这是华敏指点厨子做出来的新点心,洪燕茶楼的生意最近好了不少,大概都是因为这些。你也来尝尝。” 云圆圆起身捻起一枚,她最近心里有事,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可闻到这点心,肚子好像瞬间饿得厉害。 她尝了一口,赞道:“好吃。” 廖振兴仔细观察她的眉眼,见她咬了两口后也没有多余的话,问:“这味熟悉吗?” 云圆圆一头雾水:“熟悉?” 廖振兴疑惑问:“你没吃过?” “没有啊。”云圆圆一脸茫然:“我第一回 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你怎么会这么问?” 廖振兴皱了皱眉,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难道真的是廖华敏狗屎运来了捡着了好厨子?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占便宜的人是自己。 夜里睡下时,廖振兴和梅姨娘又缠绵了一番,临睡前兴致勃勃将洪燕茶楼最近的盛况和廖华敏跑去瓷窑指点工匠的事说了,道:“暂时别让她嫁人,过一段时间,我就把娉婷坊收回来,然后再给其余的铺子让她管。” 梅姨娘眼睛一亮:“等她全部管过一圈……” 廖振兴刮了刮她的鼻子:“真聪明。不过,换铺子的时候,我得委婉一点,不能让她生气,也不能让她心生警觉。这事你除了康儿之外,千万不能往外说!二宝沉不住气,你就别告诉他了。” 梅姨娘笑吟吟躲避:“我知道。” 这一蹭,又蹭出了火来,接下来又是一番缠绵。 两个月后,茶楼和娉婷坊生意蒸蒸日上,在城内颇负盛名。各大户人家心照不宣,喝茶就去洪燕,脂粉就要用娉婷坊的! 瓷器也烧出来了一批,品质没改变,画工精进不少。还有各种寓意,一时间城内兴起送瓷器的热潮,新出的瓷器很快被哄抢一空。 廖振兴很高兴,特意把楚云梨叫到外书房夸赞了一通:“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个做生意的奇才,早知如此,那些年我就不该放你疯玩。”夸了半晌,紧接着话锋一转:“华敏,娉婷坊那边,我找新管事接手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张脸冷了下来。 廖振兴急忙解释:“是我找的那个管事他只会管脂粉铺。我不是要收回铺子,这样吧,辽街的那间杂货铺给你。” 楚云梨嘲讽道:“若是没记错,那铺子已经亏损了半年多,管事都早已不送账本了。” 廖振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楚云梨早就把廖家所有的铺子都打听过了,各铺子盈利她已经摸得清清楚楚。辽街住的都是普通的百姓,大部分靠着给人做力工为生,一整条街都是低矮的小铺子。廖振兴早在半年前就说要关了那间铺子,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人接手而已。 给这个铺子换娉婷街,亏他做得出来。 -- 第1175页 见便宜女儿板着脸不说话,廖振兴也不追问,劝道:“华敏,这只是暂时的。过两天我再分几个铺子,妙衣坊怎么样?” 不怎么样。 廖家有好几件成衣铺子,妙衣坊之前是梅姨娘的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管着,样式老旧,价钱贵得离谱,有梅姨娘这个“客人”在,只是不亏损而已。 当然了,如果梅姨娘不买,不知道要亏损多少。 “我觉得挺合适,就和以前一样,如果管事不听话,你直接把人撵走,总之,怎么顺手怎么来。” 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楚云梨拂袖而去。 廖振兴看的出来便宜女儿生了气,可那又如何? 她一天是廖家女,就得听他摆布! 廖振兴得到了一间握有十几种方子的娉婷坊,尤其听说城内城外不少脂粉铺都试图从娉婷坊进货之后,更是喜不自禁,特意让人备了一桌酒菜,和梅姨娘喝了几壶酒庆祝。 一个愿意喝,一个人愿意捧场。太过高兴,二人都喝醉了。 翌日早上,梅姨娘醒过来,发现外头天已经大亮。 冬日的天亮得晚一些,等到大亮,至少也是辰时末,往日的这个时辰,廖振兴早已不在。可今日有些不同,她刚刚一翻身,就察觉到身边温暖一片。她嘴角带着笑意,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也窝进了他的怀中。 “老爷,你那么忙,今儿是特意留下来陪我的吗?” 头上没有声音传来,躺着的人也没回应。这不太正常,换作以往,他应该伸手揽住自己才对。梅姨娘刚想抬头去瞧,突然发觉身下不对。她掀开被子,床上湿了一大片,还带着一股尿骚味。 她自己衣衫是清爽的,裤子的左腿湿了一半,倒是边上的廖振兴大腿以上的下半身都湿透了。 他尿床了? 孩子尿床勉强可以忍受,都几十岁的人还往床上拉……梅姨娘心头一阵恶心,以为廖振兴喝得太醉还没睡醒,所以才没发现尿床的事,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他大睁着的眼。 天亮了睁眼很正常,但是,发现自己尿床还不使唤丫鬟进来换床褥,这就太不正常了。 再往下看,他嘴巴歪到一边,唇边还留着大摊口水,手脚不停地抽搐,梅姨娘吓得尖叫一声,缩到了床尾处,颤声道:“老爷,您怎么了?” 廖振兴说不出话,只看着她不停眨眼。 梅姨娘压根不敢仔细看他变得狰狞的面孔,大喊道:“快来人,快请大夫!” 不用问也知道,廖振兴这是病了。 丫鬟推门而入,也被床上的情形给惊着了。接下来,梅苑内一阵鸡飞狗跳。 楚云梨今日睡了个懒觉,天亮后才慢吞吞起身,刚用完早膳,听说梅苑出事了。她不紧不慢出门,碰上了急冲冲赶过来的云圆圆,她身边还跟着云昌盛。 “华敏,你今日还没出门?” 从楚云梨开始做生意起,她就很少去主院,三五日去一趟,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就算是云圆圆想聊,她也会找借口离开。 几个月下来,那点本就不厚的母女情分早已消失殆尽。 “没有,正准备走呢,就听说那边出事了。”楚云梨伸手摘下一朵路旁的梅花:“开得这般艳,可见冬天真的来了。” 云圆圆这会儿满心焦灼,哪有心思赏花? “你爹病了,咱们赶紧瞧瞧去。”话音落下,人已经走在了前头。 楚云梨坠在二人身后,走得不紧不慢。 梅苑内气氛凝重,丫鬟们走动间毫无声音,紧张地呼吸都放缓了。 廖振兴衣衫和床褥已经换过,屋中还是有股难闻的味道,三四个香炉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熏得呼吸间全都是腻人的香气。 “老爷怎么了?”云圆圆奔到床边蹲下,未语泪先流。她一把握住廖振兴的手:“老爷,是不是有人害你?” 廖振兴说不出来话,也抽不回自己的手。他看着屋中的众人,最后将眼神落在了楚云梨身上。 门口又有了动静,是大夫赶了过来。 云圆圆飞快让开,大夫上前查看,最后把脉,面色越来越慎重。 随着大夫面色的变化,屋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云圆圆眼泪挂在脸上,紧张得连哭都忘了。 梅姨娘站在床尾处,揪着帕子满脸焦灼:“大夫,如何?” 大夫没有回答,又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应该是太过激动引起的血脉不畅,喝酒了么?昨夜何时发的病?” 问最后一句时,他看向了身边的云圆圆。 云圆圆下意识看向床尾的梅姨娘。 梅姨娘心里有事,正在发呆。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后,一脸疑惑。 大夫又问了一遍:“喝酒了么?昨夜何时发的病?” “''昨夜喝了些酒。”梅姨娘垂下眼眸:“发病是早上,要是昨晚,我早让人请大夫了。” 大夫摇了摇头:“这病又急又凶,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运。”他上前让廖振兴动手动脚。 然后发现,廖振兴手脚全都不听使唤,丝毫力气都无。 见状,云圆圆和梅姨娘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云圆圆一脸殷切:“大夫,你千万想想法子救救我家老爷。” 大夫摇头:“老夫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他认真道:“请到高明的针灸大夫,或许能够改善。” -- 第1176页 梅姨娘面色煞白:“那我家老爷以后还能正常行走坐卧吗?” “如常人是肯定不能的。”大夫话出口,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绝对,又补充道:“如果遇上高明大夫,兴许有可能。” 也只是兴许而已。 云圆圆见识过的大夫挺多,事实上,听到了这些,她心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廖振兴……怕是要废了。 梅姨娘则想得更多,面色几度变幻,蹲到了床边:“老爷,您接下来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多想,也千万别激动,你这病就是不能生气。生意上的事,有交给康儿帮你看着。他做不了多好,但守成足矣。一定会把生意好好管着,之后好好交回到你手中。”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廖振兴应该没有好起来的可能了。 就算能够行走,也再也做不了生意。 廖康蹲在床前,一脸慎重:“爹,您放心!” 云圆圆自然看不得梅姨娘母子接手家中生意,嘲讽道:“有嫡出在,哪里轮得到庶出来管?” 她知道这个关头让云昌盛接手生意不太可能,也不费那力气,道:“华敏,你生意做得好,此时正该为你爹分忧。” 楚云梨施施然上前:“父亲,昨天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不听话的就直接撵走。” 梅姨娘:“……”她要撵谁? 第1694章 假千金二合一八 听到楚云梨说要撵人,廖振兴一着急,唇边又留下了一滩口水,呼吸也急促起来。 大夫见状,急忙上前:“老爷,不可动怒,否则神仙难救!” 梅姨娘心下大骇,如果廖振兴不护着他们母子,有廖华敏珠玉在前,儿子还能顺利接手廖家么? “老爷,你千万要好起来。” 云圆圆也有点慌,廖振兴若是一病不起,谁来承认昌盛的身份? “老爷,您安心养伤,千万别生气激动。” 两个斗了半辈子的女人此刻想法出奇的一致。 大夫配了药,很快退下。楚云梨走到床前,弯腰看着廖振兴,道:“爹,我手头还有不少能人和方子,每一样都能赚得盆满钵满。等你病好了,家里的生意肯定更上一层楼。所以,你千万别急,万一气死了,可就看不到生意蒸蒸日上的那天了。” 廖振兴一口气没上来,真的险些气死。 梅姨娘见状,道:“华敏,你说的什么胡话?” 楚云梨眨了眨眼,歉然道:“我一直都不太会说话,也不懂事,你都是知道的啊!” 梅姨娘:“……” 她以前确实经常这么说廖华敏来着,主要是为了踩她以抬高自己的身份。 云圆圆看到梅姨娘吃瘪,心里挺解气的,不过,畅快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又开始发愁,沉吟半晌,扬声吩咐:“派人去将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来,放出话去,谁要是能将老爷治好,廖家以百金相谢。” 廖康适时上前:“爹,您想把家里的生意交给谁?”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楚云梨,道:“如果是我,您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是姐姐,您就眨十下。” 楚云梨嗤笑出声:“廖康,你这是想让爹累死。” 廖康一脸严肃:“姐姐,我跟着爹学了那么多年,廖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才是他属意的少东家。而你,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路子,靠着祖传的秘方风光了一时而已,你从未学过做生意,如果都交到你手中,等爹好转,怕是廖家也完了。” “我比较好奇。”楚云梨摸着下巴:“你蠢成这样,哪里来的自信能把廖家管好?你学了多年了不起啊,我一天不学,照样把你比下去。知道为什么吗?”她靠近了些,嘲讽道:“因为你蠢。你就算学一辈子,也比不过我。” 廖康:“……”气人。 她侧头看向门口的小桃,吩咐道:“府中出了大事,去把所有铺子里的管事请来,如果抽不开身,就关半天铺子。总之,半个时辰后一定要赶到,如果不来的,明日就换人。” 廖康像是抓住了她把柄一般,质问道:“关铺子,你说得轻巧。耽误了生意算谁的?” “算我的。”楚云梨皱眉看着他:“廖康,我是你长姐,论身份,我占嫡长,你只是庶出,论年纪,我比你大。论做生意的手段,你就更不用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比不上我。所以,从今往后,你对我说话恭敬一点。否则,我不介意帮父亲教教你规矩!” 廖康气得胸口起伏:“廖华敏,爹根本就不会把生意交给你。” “爹已经病了,管不了那么多事。”楚云梨冷笑了一声:“本来呢,家里的生意我当仁不让,可你非要来插一脚。既然如此,我给你个机会。如果底下的管事有一半愿意奉你为主,那这廖家的生意你拿去。但若是他们一半以上的人愿意奉我为主,从今往后,你就少插手生意上的事。” 廖振兴彻底慌了。 这些日子,他没少暗戳戳地盯着廖华敏,自然也知道她给管事大笔红利的事,也听说了其他管事都想要自己被拨到她手中……昨晚上最离谱,那个妙衣坊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得知廖华敏即将接手他的铺子,更是席开两桌,请了相熟的人庆祝。 这样的情形下,那些管事怎么会选他? 他不服气:“你拿着家里的银子送给管事,他们当然愿意选你。” -- 第1177页 楚云梨扬眉:“你管过酒楼,我也没拦着你给管事分红利啊!你自己抠抠搜搜不愿意分,怪得了谁?” 廖振兴:“……” 城里的管事工钱都是二两,最多就三两。廖华敏分红利之事在他看来就是用银子收买人心。她根本就不可能长年给管事付那么高的工钱! 他那时候有父亲做倚仗,底下的人尽心尽力。压根用不着花银子收买人心。 管事们听说府中出了事,大姑娘召唤。一个个来得很快,半个时辰不到,连最偏远的外城管事都到了。 廖康想抢得先机,率先站在了高处,沉声道:“爹生了重病,病情很凶险,已经说不了话。生病之前,也没说把家里的生意交给谁。今日找诸位来,就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往后账本都送到我那里,我从记事起,就跟着爹学做生意。往后一定会让廖家更上一层楼。” “送到你那里,你看得过来吗?”楚云梨靠在边上的廊柱上,道:“诸位,账本还是送给我吧。父亲喜欢他,让他侍疾,父亲也能好得快点。我只是暂管,等父亲痊愈,生意还是会教回到他手中。” 廖康大怒:“廖华敏,你想夺权?” 比起他的盛怒,楚云梨神情要平静得多,“生意又不是归你管,我只是替父亲暂管而已,哪来的夺?” 她看向人群:“周管事,你说呢?” 周管事管着洪燕茶楼,二人共事近三个月,他已经得了以前一年的工钱。再有,他知道廖华敏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只要听话就行。 “大姑娘说得是。”他一脸慎重,拱手对着廖康时,态度恭敬,“康少爷,大姑娘说得对,您还是想法子让老爷尽快好起来最要紧。老爷以前总说您孝顺,若老爷病着,您却扑到生意上,这……” 楚云梨唇边笑容加深,她选中周管事可不是随手一指,此人圆滑得很,很愿意照着她的意思办事。 人活在世上,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这底下所有的管事,除了那几个愚忠的,剩下的都早已动摇,只恨没有机会跟大姑娘共事。 如今机会来了,众人哪儿会错过? 一时间,纷纷附和周管事,让廖康留在府中挑选高明大夫为廖振兴医治。 廖康骑虎难下,非要接手生意好像就不孝似的。 梅姨娘站在一旁傻了眼,她正打算上前帮儿子说几句话,还没来得及,短短几息就成了现在的情形。 云圆圆站在屋中,也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廖华敏到底是姑娘家,她以为这些管事会拒绝……无论是对廖家父子忠心不二的,还是想借着廖康年幼想占便宜,至少都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一面倒。 结果,八成的管事都愿意让廖华敏管着。 说到底,云圆圆高高在上惯了,不知道这些管事的想法。他们确实想做假账贪墨银子,但那事违背道义不说,遇上小气的东家,兴许还会把他们告上公堂,得一场牢狱之灾。 如今,不需要偷偷摸摸就能拿到那么多银子,谁不想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楚云梨快刀斩乱麻,很快带着管事去了外书房,不给梅姨娘母子纠缠的机会。 她重新看了账本,一直在盈利的先放一边,叮嘱管事细心。那些几乎没有盈利甚至在亏损中的先拿到面前,准备大刀阔斧大改。 …… 梅姨娘院子里,廖振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气得又流了几滩口水。 云圆圆和梅姨娘谁都没有离开,想等着新一波的大夫来诊脉后的情形。 可惜,让她们失望了。城内最有名的两位大夫前来,只说喝药能让他改善,都不能保证能下床。行走自如更是提都没提。 半个时辰过去,屋中忽然飘起了一股臭味,哪怕点了那么多的熏香也遮盖不住。 云圆圆皱起了眉。 梅姨娘面色难看,抬步出门,吩咐道:“给老爷换衣服和被褥。” 云圆圆后知后觉,急忙跑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两个粗壮的婆子和一个丫鬟,想嫌弃又不敢嫌弃。 廖振兴做了半辈子的生意,最善察言观色,看到她们如此,只觉得屈辱无比。又想到那妻妾二人出门时的匆匆,心中怒火更甚。 这一生气,只觉胸口一堵,脑中也开始昏沉。他立刻默念清心咒,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无能,对这发生的一切无力阻止,连生气都不能。 换过被褥,婆子抱着一大堆东西出去,屋中又多了几个香炉,熏得廖振兴呼吸困难。 廖康最先进门,蹲到床前:“爹,儿子一定会找到高明的大夫治好您。” 看到儿子急冲冲奔进来,又听了这番话,廖振兴欣慰无比。他说不出话,眼睛水润润地看着儿子。 哪怕床上的人五官狰狞,不太看得出他的神情。廖康也能感觉得到,此时父亲对自己的说法很满意。他低头:“姐姐非要管生意,就随她去。儿子只想陪着您。” 廖振兴的面色更好了。 廖康见状,愈发用心。 父子之间相处融洽,云圆圆插不进话,大半天过去,几乎城里的大夫都来过一遍之后,她又派人去外地找高明大夫,也没了留下来的耐心。 实在是,梅姨娘母子和廖振兴更像是一家人,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她站在边上就跟个外人似的。越看心里越堵,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 第1178页 云昌盛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比起做生意,他更想取代此时廖康的位置。他和廖振兴之间的误会太多,得有个机会拉近这份父子情。 那天廖振兴知道他的身世时,也只是在主院说了几句。彼时,所有的下人都不在,所以,迄今为止,他还是不受待见的表少爷。站在门口还要被梅姨娘母子身边的下人鄙视。 “走吧。” 听到云圆圆唤,云昌盛没有多留。 母子俩走在园子里,云昌盛压低声音问:“姑母,他会好起来吗?” 云圆圆只觉浑身疲惫,摇头道:“不知道。” 云昌盛沉吟了下:“姑母,梅姨娘母子太嚣张,我有个法子……” 闻言,云圆圆心里是不太信的。不过,那母子几人就会给她添堵,看了实在厌烦。 见她没有呵斥,云昌盛继续道:“姑父是在梅姨娘的床上出的事,临睡前还喝了酒,咱们可以去报官,就说梅姨娘身为妾室谋害男主子。反正您没有动手,无论真相为何,先让她去牢中吃点苦头再说。如今姑父病着,想要护她也有心无力……就算她能全身而退,您也可以借此机会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往后对您恭敬一些。” 云圆圆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他:“昌盛,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云昌盛一脸无辜:“我自己想的啊。” 云圆圆忽然笑了:“挺聪明的嘛。”她扬声吩咐:“去衙门报官,就说老爷病得蹊跷,生病之前是和梅姨娘在一起的,凶手可能就是她!” 百姓无论是谁,都不愿意报官。 再有,梅姨娘巴不得廖振兴身康体健,是做梦也没想到,云圆圆竟然会说她害老爷,还把她告上公堂。 看着面前请自己去衙门的衙差,梅姨娘满脸不可置信,下意识就想找廖振兴帮忙……她进门这么多年,每每被欺负,或是还没有被欺负,都是廖振兴护着她的。 一回头,才想起廖振兴已经病了。 云圆圆没有想把廖振兴气死,所以,衙差只在在园子里请人,这会儿的廖振兴躺在床上,压根不知道此事。 “走吧,大人还等着呢。” 梅姨娘急忙解释:“我没有啊……我一身荣辱全在老爷身上,我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云圆圆站在一旁,闲闲道:“兴许你不愤老爷将铺子交给华敏呢,毕竟,你可是不止一次说过,日后廖家都是你儿子的。最近华敏管着的铺子越来越多,老爷还有意栽培,你可不就急了么?” 梅姨娘:“……”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这些话仔细分辨起来挺有道理,衙差肃着一张脸:“请!” 看那架势,梅姨娘再不走,他们就要动手了。 梅姨娘心下慌乱,对着边上的儿子嘱咐:“康儿,让你爹救我。” 廖康面色铁青,几番上前阻止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带走。回过头来,看向云圆圆的目光如淬了毒一般:“爹要是知道夫人做的这些事,怕是要生气的。” 云圆圆沉默了下:“廖康,你想把他气死的话,只管添油加醋。”她冷哼一声:“现在华敏管着铺子,他在不在,与我都没多大关系。”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慌的。 毕竟,廖华敏接手了生意之后,大笔银钱在手,该不会愿意与云昌盛换回身份。 廖康看着她的眼睛,嘲讽道:“你儿子还没认祖归宗,父亲气死了,他可就再无机会做回廖家子。” 云圆圆心下一跳,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那你去说啊!华敏就算不是我女儿,那也是我侄女,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又是由我一手养大……人活在世上,再多的银子也只能一日三餐,睡方寸之地。我活到这把年纪,早已经看开了。她总不会亏待了我的。” 廖康:“……”他不敢说。 现如今的情形,云圆圆有退路,而他没有。现在连母亲都身陷囵圄,他就更不能让廖振兴出事了。 云圆圆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抬步就走:“我去跟老爷说。” 还没走两步,就被廖康给拉住了:“夫人别去!” 云圆圆回头,一脸得意:“你在求我?” 廖康:“……” 今日之前,哪怕云圆圆是主母,他也从来没将这个女人放在眼中过。因为她早晚都要看自己的脸色过日子。 这么多年来,他对着主母只有面上的恭敬,从来也用不上一个“求”字。 他低下头,心中无比屈辱:“对,求您不要故意让父亲生气。” 云圆圆哈哈大笑:“你求我了?” 她忽然想起来方才被带走的梅姨娘,如果她纡尊降贵去大牢中探望,梅姨娘会不会也愿意求她? 说走就走,她大笑着让人备马车,直接去了大牢中。 梅姨娘被关入大牢,这里的一切都让她难以忍受。看到云圆圆前来,她开口就骂。 “云圆圆,你太恶毒了。对老爷动手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搞不好是你贼喊捉贼……你快放我回去……” 云圆圆看她一脸癫狂,把玩着手上的戒指,不疾不徐道:“梅姨娘,我看你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你还指望那个躺在床上的废人救你吗?”她微微弯腰,脸上满是得意:“你想出去,求我比较快。” 梅姨娘还想大叫,听了这话后,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般。她死死瞪着面前的女人,好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 第1179页 云圆圆哈哈大笑,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欣赏够了梅姨娘的惊惧,她才坐马车回府。 到了街上,云圆圆认为,自己得和便宜女儿好好聊一聊。让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便宜女儿正在妙衣坊,当即赶了过去。 妙衣坊豪奢,就是衣衫不好,大半都是暴露的样式,拿去给花楼女子穿还行,城里的富家夫人是绝不会花银子买的。 边上新提拔上来的管事满头大汗:“小的前两天才到,还没来得及着手,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云圆圆进门就看到管事是一脸讨好,心下颇不是滋味,因为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昌盛的。 “华敏,你忙完了吗?” 楚云梨头也不回地反问:“你也看到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忙得完?” 被便宜女儿刺了一下,云圆圆不太高兴,在管事面前,她不想和廖华敏争吵,耐着性子道:“再忙也要吃饭,咱们去对面的酒楼坐一坐。”又补充道:“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楚云梨确实有点饿,临走之前吩咐道:“把所有的衣衫拆下来,也别弄损了,好好收着。将裁缝和绣娘都找来,稍后我会送新的样式过来。” 于管事来说,主子愿意吩咐就是个好兆头,当即大喜,急忙应下。 看到管事因为廖华敏几句话就喜不自禁,云圆圆心里愈发不高兴。方才在牢房中的畅快消散了大半。 母女俩在屋中坐下,楚云梨抬手倒水,问:“去大牢一趟还不高兴?” 云圆圆心下一惊,板着脸问:“你让人跟踪我?”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猜出来的。” 闻言,云圆圆眯起了眼:“你怎么知道我会去大牢?”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那个给云昌盛出主意的丫头,是我让人吩咐她那么说的。” 云圆圆:“……” 她就说嘛,云昌盛怎么会突然就学机灵了。 “华敏,你可以亲自跟我说。” 楚云梨不置可否,道:“如果你找我是想让我和云昌盛换身份,不用开口。等时机到了,我自会还了他廖家嫡出身份。” 云圆圆皱了皱眉:“要等多久?” 楚云梨反问:“你很着急?”她眼神通透,直把云圆圆看得不自在地别开了头,才继续道:“你放心,我比你更想各归各位。” 云圆圆不太相信:“你舍得廖家?” “舍得。”楚云梨冷笑着道:“身为廖康女的每一天,我都格外厌恶。”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丫鬟送上了饭菜。楚云梨再不多言,低头吃饭。 云圆圆想开口,她率先道:“食不言!” 她不是讲规矩,而是再说下去,就该影响吃饭的胃口了。 云圆圆看着面前的便宜女儿,始终不太相信她真的愿意还了廖家女的身份。 “华敏,你表哥不太会做生意,你能不能带一带他?” “不能,男女授受不亲,我怕他影响我名声。你可以找别人教他。”楚云梨放下碗筷:“午后我还有事,您先回。” 说完,也不管云圆圆是个什么神情,抬步就走。 云圆圆看着便宜女儿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下有些焦灼。现在这丫头还未完全接管廖家,对她就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难道他日羽翼丰满,怕是更不会听她的话。 “华敏。”云圆圆追了上去,见便宜女儿不肯停下,她只得加快脚步:“在我眼中,你和昌盛都是我的儿女,云家就得你们两条血脉存世,合该互相扶持。反正你也要嫁人,与其嫁给外头那些男人被他们欺负,还不如嫁给昌盛。有我看着,他不敢欺负你……”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放心,没人能欺负我。” 云圆圆:“……”好像还真是。 第1695章 假千金九二合一 云圆圆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翅膀硬了,已经不愿意听她的话。 这种时候,不能再用以前那种说教的语气管束,她缓了下,垂下眼眸,一脸落寞:“华敏,从我嫁入廖家,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如今你能成器,我心里很高兴。如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昌盛的婚事,亲上加亲挺好……”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你别老想着撮合我们。”楚云梨半真半假地警告道:“你要是再这么拎不清,往后我就不管你了。” 云圆圆心下一惊:“华敏,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摆了摆手:“我讨厌梅姨娘,你别让我讨厌你。” 梅姨娘如今被关着大牢中! 云圆圆满脸不可置信,不确定她话中意思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看着便宜女儿满脸疏离,她不敢再纠缠,很快找了理由告辞离开。 刚一进院子,云昌盛就迎了上来:“姑母,如何?” 云圆圆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别提了,那丫头油盐不进,不肯把你带在身边。” 云昌盛一脸慎重:“那现在怎么办?” 先前云圆圆已经答应过便宜女儿不再撮合她和云昌盛,之所以再提婚事,是廖振兴生病了之后才有的想法。 事到如今,想让云昌盛认主归宗不太容易。所以,云圆圆觉得,让二人做了夫妻。男主外,女主内,最后这廖家生意还是在云昌盛身上。 在此之前,得让所有管事习惯他二人一同管理生意。 -- 第1180页 可惜,第一步就被挡了回来。 “再说吧!”云圆圆看着梅姨娘的院子:“不能操之过急,若是惹恼了华敏,事情会变得更糟。” 云昌盛沉默下来。 廖振兴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各种大夫的药试了半个月,该流口水还是流口水,手脚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廖康忙着救亲娘,得空才回来看看父亲。 见父亲病情如此,他都有些灰心了。 大人接了案子,马不停蹄开始查案,第一步就是找大夫来查梅姨娘的院子。 没找到毒,但却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面装着些“助兴”的药丸。 大夫没发现其他疑点,拿着药瓶回去复命。 “廖老爷的病多发在年老之人身上,年轻的也有。他当日夜里喝醉,又用了助兴的药,可能就是病情的诱因。”大夫不敢说得太绝对:“小的没有发现其它疑点,大人可以另请人去查一查。” 又找了几个大夫,都是同样的说辞。大人也确定了廖振兴的病因。 主要是喝了酒和用了不该用的药。 梅姨娘得知这样的结果,很是不能接受:“大人明鉴,妾身不是第一回 给老爷用药,以前都没事……” 大夫上前,一脸正色:“是药三分毒,助兴之药本就不可多用,以前没事那是你们运气好。” 梅姨娘:“……” “大人,我不是有意的,老爷自己也挺喜欢这药,他是自愿吃的。” 云圆圆坐在一旁,听到梅姨娘用助兴的药时,气得掐断了指甲:“没脸没皮的贱妇,配药戕害老爷不说,如今还想把一切都推到老爷身上。如果老爷能说话,你还敢这样说吗?” 言下之意,梅姨娘就是仗着廖振兴不能开口才说他主动用药。 梅姨娘顾不得和她争辩,不停地磕头:“真的不是我故意害老爷的,求大人明察。” 云圆圆沉声问:“你这药谁配的?在哪配的?” 梅姨娘:“……” 药是她配的。 廖振兴这两年力不从心,又喜欢和她纠缠。梅姨娘便想法子找来了这神药,他用了之后欣喜不已,三天两头就要吃上一粒。 不过,但凡是男人,都不愿承认自己雄风不在。于是,从头到尾廖振兴都没有插手过这样的配制,也从来没有去找过大夫。都是让她去。 云圆圆见状,冷笑道:“分明就是你用药物邀宠害了老爷!” 梅姨娘辩无可辩。 这些闺房中事,也就她和廖振兴之间最清楚,她身边的丫鬟知道一点,可是,她贴身丫鬟的供词根本不作数。 梅姨娘急得直哭,不停地磕头喊冤。 事实摆在面前,她根本就不冤枉,大人将供词放在她面前:“你老实画押,本官可酌情从轻发落。” 梅姨娘要的是自己完好无损的出去,而不是被大人发落。一画押,就承认了她毒害廖振兴,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大人见她抗拒得厉害,也不好逼得太过。又将她押回了牢中。 云圆圆看到曾经压在自己头上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狼狈成这样,心中畅快不已。回去的马车中,她还愉悦地哼起了歌谣。只是,在看到前面属于便宜女儿的马车时,脸色又沉了下来。 对外,楚云梨是一个孝顺女儿,每日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廖振兴。 “父亲,妙衣坊已经重新开张。”楚云梨坐在床前,无视廖康怨毒的目光,浅笑着道:“你别担忧,一切都挺顺利。我打算过两天就和娉婷坊一样,让她们买五送一,可以先把银子存着,日后拿着凭证来取。今日已经有人在问了……这一回,应该又能敛财几千两。” 她微微偏着头,看着廖振兴激动之下流出了一大滩口水:“父亲,我这应该算青出于蓝。外头的人都这么夸,你可以安心去……躺着了。” 廖振兴:“……”她想说的应该是让他安心去! 他辛苦半生,从一个人人都可踩一脚的小商户之子成为众人尊敬的云城首富,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哪里舍得去? 他眼神愤恨,廖康见状,急忙上前:“爹,您别生气。” 说着,又不赞同的看向楚云梨:“姐姐,大夫明明说爹不能激动,你还是故意说这些话刺他,到底是何居心?” 楚云梨一脸惊诧:“我将生意事无巨细禀告父亲还错了?”她站起身:“那我以后过来不说这些就是。” 廖振兴:“……”不说他只会更担忧。 事实上,他想见一下铺子里的管事。可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见也白见。还有,他都好多天没有看到梅姨娘,也不知道她那边如何。 他如今,好像除了喘气之外,真的就跟个死人一样。 关于梅姨娘身上的事,廖康只隐晦地说了几句,不敢说得太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爹娘之间的感情,万一父亲着急,怕是要一命呜呼。 楚云梨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回头道:“父亲,今日公堂上提审梅姨娘,结果查出她给你用助兴的药,那玩意对身体有害,你会瘫在床上,就和那药脱不开关系。你就别惦记梅姨娘了,她没安好心,配不上你的真心……” 廖康忍无可忍:“你别胡说。我娘才不会害爹!” 楚云梨强调道:“是姨娘!”她摇了摇头,一脸无可救药的模样:“你都已经快要成年的人,连称呼都搞不清楚,还妄想做生意。这些年你跟在爹身边,真的是什么都没学到。” -- 第1181页 廖康大怒:“廖华敏,你别欺人太甚。” “我是你长姐!”楚云梨正色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应该直唤我名字。” 廖康狠狠瞪着她,想到什么,渐渐地放松下来,走到床边,不再与她争辩。 见状,楚云梨心里明白,这人搞不好已经在准备后手。 …… 又是半个月过去,楚云梨这一日从铺子里回来,刚到门口,门房凑上来禀告:“大姑娘,姑奶奶回来了。” 门房口中的姑奶奶是廖振兴的姑姑,也是梅姨娘的表姨母。远嫁到几百里开外的幽城。听到她来了,楚云梨立刻就想起来了廖康最近的退让。 合着不是学乖了,而是在这儿等着呢。 楚云梨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久,就有人来请她:“姑娘,姑奶奶请您去梅苑一趟。” 廖振兴生病之后不宜挪动,便一直留在梅苑养病。 值得一提的是,云圆圆之前爱他至深,哪怕被他一次次伤害也初心不改。但自从亲眼见到廖振兴溺在床上两次后,就很少去陪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要把人挪回主院。 姑奶奶四十多岁,眉眼凌厉,一看就不太好相处。 廖华敏记忆中,这位姑奶奶夫家离得远,平时虽时常有节礼来往,但互相串门做客的次数不多。 论起来,廖华敏长到十五岁,也才见到过她三次而已。 楚云梨冲着这位姑奶奶行礼时,心里却想着廖康都知道找帮手了,也不是蠢货。 “华敏。”姑奶奶声音有些哑,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上一回见你才十岁,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楚云梨不待她喊起,自顾自起身:“姑婆来之前怎么没派人送个信,我好派人去接您。” 廖氏皱了皱眉:“听说家里的生意是你在看着?” “是。”楚云梨退到一旁坐下,又问边上的丫鬟:“父亲今日如何?可用了饭?” “用了大半碗,午后喝了半碗汤……”丫鬟仔细答了。 不敢不仔细,如今廖华敏虽只是大姑娘,可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她在管。 廖氏觉得自己被冷落,不满道:“华敏,我初来乍到,你是不是该给我接风?” 楚云梨看向廖康,一脸不赞同:“二弟,你没有吩咐厨房备接风宴吗?” “有。”廖康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懂事,道:“还特意备了几样姑婆喜欢吃的菜色。” “那就好。”楚云梨一脸赞许:“不枉费爹一番教导,都知道待客了。” 廖康丝毫都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反而还有点憋屈。 “华敏,我有事跟你说。”廖氏起身:“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书房。” “姑婆今日才到,一路舟车劳顿,有话明日再说。”楚云梨似笑非笑:“来日方长,我早晚都在家里,跑不掉的。” 廖氏皱了皱眉。 每个人做生意都有自己的习惯,楚云梨也一样。初初接手大片铺子,她需要花时间理顺,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早已不耐烦应付:“姑婆好好歇着,若有哪里不习惯,尽管吩咐管事。” 都走到院子里了,楚云梨还能听到身后廖氏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这是对长辈的态度?” 廖康火上浇油:“别说对您,她对着爹和母亲都是这样爱搭不理。对着我们兄弟就更别提了。底下的管事也说,大姑娘做生意还行,这规矩就……” 楚云梨冷哼了一声。 廖康听到后,立刻住了口。 廖氏想再说几句,楚云梨已经出门了。 她走到拱门处,看到了云昌盛急冲冲赶来。两人错身而过,云昌盛唤了一身表妹。 楚云梨嗯了一声,本来想路过,想到什么,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梅苑:“表哥,你的救星到了?” 云昌盛一脸尴尬。 廖振兴做不了主,如今廖氏回来了,他也有了认祖归宗的可能,能不激动么? “表妹,我愿意娶你,日后家里的生意也会交给你。” 楚云梨讽笑了一声:“用不着你交。” 云昌盛不解,再想要多问几句,纤细的身影已经飘然远去。 女大十八变,表妹好像又变好看了。 当日夜里,廖氏住在了客院。翌日早上,楚云梨天蒙蒙亮就出了门,天黑才回。 值得一提的是,一家人都没用晚膳,特意在正堂等着她。 听到丫鬟说此事,楚云梨就知道,廖氏要插手了。 正堂的大长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色,楚云梨进门时,不知道摆了多久,饭菜只剩余温。她笑盈盈道:“我确实辛苦,但到底是家中晚辈,你们不用这么客气。” 云圆圆垂眸看着面前的碗,没有吭声。 廖康满脸得意,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廖二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有说话。 廖氏板着张脸:“华敏,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抛头露面。生意上的事,还是交给家里的男人,你爹如今病着,就让康儿管着!” 语气不容反驳。 楚云梨点了点头:“姑婆说得有理。只是,你这么多年没回来几次,一回来就插手娘家关乎家里生意的要紧事,怕是不太妥当。” 廖氏沉了脸:“你爹病着,他就得我这一个姑姑。该管的事,我当仁不让。” -- 第1182页 楚云梨强调:“你是客人。” 廖氏怒极:“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是他,我是我。”楚云梨并不害怕她的怒气:“在我眼里,您就是客。下人该伺候着,我也不会怠慢,可你若要四处插手,管些不该管的事,就别怪我撵人了。” 廖氏气笑了,看了云圆圆一眼:“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反客为主,管束起主人来了,若让外人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楚云梨反问:“姑婆此话怎讲?” 廖氏霍然起身:“廖华敏,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何要装傻?你又不是我廖家人,怎么好意思管着家中生意?” 楚云梨施施然坐下:“我从记事起,我就是廖家嫡女。无论我身份为何,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家中的生意也确实因我而更上一层楼,我为何不能管?”她不客气道:“当初父亲有意栽培,给了我那么多的铺子,这是廖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怎么,如今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成了外人了?” 云圆圆一脸不赞同:“华敏,当初你爹已经查出真相,也跟你挑明过。你是云家女,昌盛才是廖家嫡子!” 这母女情分实在浅薄。 廖康端着一杯茶,唇边笑容都咧到了耳根。廖二宝也差不多。 廖氏沉声问:“华敏,你怎么说?” 楚云梨手指轻敲桌面:“没话说。” “那你就回云家去。”廖氏一脸理所当然:“廖家的生意不能交给你。” 楚云梨点了点头:“姑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她伸手一指云圆圆:“各归各位之后呢,把廖家交到云昌盛手中?母亲分明是要把廖家拱手送给云家,你们一个个还都觉得可行,实在是……” 她摇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云圆圆:“……”有这回事? 云昌盛一脸茫然。 廖康一口茶水喷出,呛咳不止。廖二宝急忙给哥哥顺气,忙得不可开交。 廖氏噎住,半信半疑地打量几人长相。 本就有血缘,廖华敏眉眼之间确实与云圆圆有几分相似,从长相上根本就不能分辨。 关键是,她不相信云圆圆。 廖氏当年还未嫁人时,云家也是城内首富,彼时她看着云家人就如天上月,离得特别遥远。 如今云家落魄,廖家变成首富。她从心底里是不喜欢云圆圆的。自然也不愿意相信她说的话。 廖康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再事不关己,出声道:“姑婆,是有这回事,我都听我娘说过。” 廖氏还是不太相信。 说到底,她不愿意把廖家交给外人。廖华敏身世存疑,廖康兄弟二人却不同,那绝对是廖家人,她沉声道:“身世的事且不提,反正家里生意不能交给女人管。” 楚云梨唇边挂一抹笑容:“关你屁事!” 廖氏瞪大了眼,以为自己耳鸣:“你说什么?” “给你醒醒脑子!”楚云梨说着,抬手一杯茶泼了过去,正好泼在廖氏脸上。 屋中一片静默。 廖康都被这场变故给惊着了,云圆圆也一脸诧异。 由于是说家中的私事,下人们已经退出了堂外,廖氏以为侄子生病之后,自己回来就是家中的第一人,人人都跟敬着,想要接手家业,就得暗地里给好处讨好她……谁知竟然被小辈泼了水,当即气得浑身颤抖:“你怎么敢?” 楚云梨颔首:“我就是敢啊!” 廖氏:“……” 她颤抖着手指,怒吼道:“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捆了。” 除了她带来的婆子上前一步之外,没有人动。 气氛有些尴尬,廖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顿时挂不住:“你们都聋了吗?” 楚云梨侧头吩咐:“来人,把这些菜端下去热一遍。” 有了这一句,门口杵着像柱子似的众人立刻动了。丫鬟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将饭菜撤走。楚云梨笑吟吟道:“她们不是聋了,只是懂规矩,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而已。” 说实话,这样的情形,不止是廖氏惊住了,就连边上的云圆圆和廖康兄弟都满脸诧异。 他们整日在家中,从来都没有发现底下的人何时变得这么听话。云圆圆最是想不通,府中下人的地契还在她手中,下人有了这样的改变,她却丝毫不知。 外面的管事愿意听廖华敏的吩咐,如今连府中的下人都如此,谁是少东家还有区别么? 廖康开始心慌,他之前一直都不着急,总觉得廖家迟早是自己的,就算廖华敏再能干,最后也是为他做嫁衣。可是现在,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夺得过来,总觉得,这个家好像一直都要交到廖华敏手中的样子了。 云昌盛本以为今日能正名,还特意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结果,看到这般情形,他心下也开始慌乱。哪怕认祖归宗,这廖家怕是也还是她廖华敏的。 这怎么行? 楚云梨笑吟吟看着众人:“其实我觉得,廖姓不太好听。我想了一下,还是云姓好。” 她一合掌:“就这么定了,从今往后我信云,云华敏。”语罢,还格外得意于自己的新名字,笑着道:“挺好听的。” 云圆圆瞬间瞪大了眼,颤抖着手指指着楚云梨:“你……” 楚云梨扬眉:“我如何?” -- 第1183页 廖氏面色微变:“你既然是云家人,那你的生意就不归你管。” “这事情你们说了都不算。”楚云梨站起身,走到主位,缓缓坐下:“得我说了才算。” 她看着廖氏:“你要是懂得为客之道,就少说话,乖乖等着下人伺候。要是不懂,现在就回你的夫家去。”她用手支着下巴,微微偏着头:“我会书信一封,说明你来做客的事。不讲规矩的客人,我是不愿意接待的,从今往后,这门亲还是断了的好,往后的年礼,不要替我准备。本来就远,一来一回挺麻烦的。” 见她不是玩笑,廖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她当年出嫁时,家中只是一个小商户,能够嫁去外地,已经是走了狗屎运。那些年在夫家被婆婆苛待,被妯娌看不起。后来廖家越来越好,她在夫家才越来越顺心。 如果这门亲事断了,她又要回到那样的日子! 想到此,廖氏只觉得天都塌了。 第1696章 假千金十二合一 廖氏想插手娘家的事,前提是得自己过得好。 如果影响到了她在夫家的地位,她是绝不愿意的。说到底,廖家谁做家主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两家的关系不能受影响。 “华敏,我只是听你娘说你身世存疑,没想过她会骗我。既然你是廖家女儿,那这事便不要再提。”她看了一眼廖康:“有嫡出子女,家业轮不到庶出染指。你只要别辜负了你爹的期望就行。” 云圆圆:“……”什么叫骗? 她明明是实话实说。 廖康:“……”这倒戈也太快了。 合着把这位姑婆从外地请过来,就是让她来做客的? 心思又白费了。 廖氏知道自己惹恼了廖华敏,真的想即刻就回夫家。但是,如果立刻就走,搞不好真的会失了这门亲戚。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做一个本分的客人。 从那天起,廖氏得空就在城里转一转,偶尔去陪一陪廖振兴,再不做多余的事。 云昌盛以为自己这一次能认祖归宗,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他悄悄找到了云圆圆,正色道:“姑母,等姑父不在了,我还怎么回来?” 不回来,就只能一辈子做落魄的云家子。那怎么行? 云圆圆也在琢磨这事,道:“事到如今,只能想法子说服你姑婆帮忙!” 财帛动人心。 云圆圆当年十里红妆出嫁,手头捏了不少银钱。她特意偶遇了廖氏,两人深谈了一场。廖氏回来之后又去找了廖康兄弟俩,聊了近半个时辰。 现如今,家里家外所有的下人都愿意听楚云梨差遣,这些事,她转瞬就知道了。 回到府中,又是一桌晚膳等着。 廖氏清了清嗓子:“华敏啊,我查过了。你和昌盛好像真的弄错了,身世……” 楚云梨扬眉:“我早说让你做一个本分的客人,你又忘了吗?”不待廖氏解释,她扬声吩咐:“送笔墨纸砚来。” 很快就有人在书案上摆好了笔墨,楚云梨走过去,很快给幽州城那边写了一封信,道:“家中事务繁多,招呼不了客人,送姑婆回去。” 廖氏傻了眼,她急忙道:“华敏,你这是心虚,否则,为何不肯让大人严查当年的事?” 楚云梨扬眉,看向有些慌乱的云圆圆,似笑非笑:“这就是你找的帮手?帮倒忙的吗?” 云廖两家之间的事根本就不宜闹大,廖氏应该是慌乱之下吓唬楚云梨才吼了这话。 廖康知道,云昌盛和廖华敏二人之间的身世存疑,让他们换回来对他是有好处,可若是让大人严查当年,廖家说不准就真的完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远嫁的姑婆跑这一趟,一点忙都帮不上。 楚云梨不由分说送走了廖氏,还亲自把人送到了城门外。 廖氏心慌不已,两人临别时,她急忙道:“本来我是不想管的,可你娘给了挺多银子,还有廖康,想让我帮着接手生意,也给了我三千两。” 楚云梨朝她伸出了手:“银票呢?” 廖氏不敢耽搁,急忙双手奉上。 楚云梨一把接过:“走吧。” 她转身上了马车,廖氏傻了眼,急忙追上前两步:“华敏,那封信……” 楚云梨笑意盈盈:“那是你应得的,不用客气。” 廖氏:“……” 回去的马车中,楚云梨闭目养神。廖家富贵成这样,出嫁女但凡有点脑子,都应该从中分一杯羹,就算不能直接分银子,也能合伙做生意赚点私房钱。结果,廖氏从头到尾只是廖家出嫁的姑奶奶。 因此,早在看到廖氏此人时,楚云梨就知道,她看起来凶,其实就是个空架子。 …… 廖氏被带走后,云圆圆和廖康面面相觑。 两人的打算都落了空,云圆圆沉吟了下,道:“康儿,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廖康眼神闪烁:“夫人是长辈,您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云圆圆听得出来,廖康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先合伙把廖华敏赶走,之后再一决高下。事实上,她开口后就感觉到自己有些冲动。这些年来,梅姨娘母子三人给她添了不少堵,多少次气得她夜里都睡不着。 她垂下眼眸,心底不愿意和廖康联手,道:“容我想一想。” 廖康如今孤立无援,铺子里的管事根本就不服他,想要接手家业,大概只有等廖振兴好转。 -- 第1184页 可偏偏廖振兴好转不了! 楚云梨送了人回来,天色已晚,偌大的廖府只剩下几盏零星的烛火。 这是遵循了楚云梨的吩咐,不做无畏的浪费,入夜后不点那么多灯。她回院子的路上,被一个婆子拦住。 “大姑娘,夫人还未睡,一直等着你呢。” 明面上两人是母女,楚云梨脚下一转,直接去了主院。 云圆圆备了一桌酒菜,看到她进门,笑着招手道:“我看你晚饭没吃,特意让人给你备的。” 楚云梨走到桌边坐下。 云圆圆又问:“人送走了吗?” 楚云梨掏出一把银票放在桌上:“她说你收买她,想让我和表哥换身世。” 云圆圆是做梦也没想到便宜女儿这样直白,她尴尬地笑了笑:“华敏,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确实是云家的女儿。当年嫂嫂临盆,是我亲自守着的。” “哦?”楚云梨好奇:“那为何我又变成了廖家女?” 云圆圆苦笑了下:“当年我对廖振兴一见倾心,他也向我表明心迹,还说此生只我一人。我沉溺在他的温柔中,违逆哥哥的意思非君不嫁。可成亲不久,他又带回来了梅姨娘,更气人的是,梅姨娘的肚子和我一样大。我那时又急又气,他却不慌不忙,直言我若接受不了,可以回娘家去……我都嫁人了还如何回?” “哥哥当初说过,我嫁给他一定会后悔。” 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我自小骄傲。不想承认自己错,便咬牙撑了下来。可之后我才发现,廖振兴他根本就……不爱我。” 说实话,要不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楚云梨真不爱听这些情情爱爱。 “你为何要换子?” 云圆圆擦了擦眼泪:“我和哥哥生一个奶娘,后来奶娘一直伴在我身边,我们亲如母女。你娘临盆的时候,我奶娘也去帮忙了,临盆后她告诉外人是个男娃。然而我却发现嫂嫂生下的是个女儿,问及她缘由时,她跪在了我面前。” “她早已中了毒。梅姨娘给她下毒,不让我生下嫡子。直白地告诉奶娘,我若生下女儿,就母女平安。若是儿子,就……夭折。” “当时有大夫给我把过脉,说我是男胎。”云圆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兄嫂都已不在,没有人会替我做主。我那时身体不太好,也不敢作多余的事。情急之下,便换了你和昌盛。我需要一个女儿,云家管事需要一个男娃,算是两全其美。” 楚云梨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到这里时,忍不住出声问:“你难道不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接手云家家业?” 云圆圆噎住,她低下头:“也有一点这种想法。” 楚云梨满脸嘲讽:“你倒是挺坦然。” 云圆圆苦笑:“我养你一场,真心把你当女儿。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跟你作对。” 楚云梨又问:“你今儿找我,还是想让我和表哥换回来吗?” “是。”云圆圆坦然:“我想让哥哥和嫂嫂得自己的孩子祭拜。” 楚云梨摇了摇手指:“关于我的身世,都是听你们在说。事实如何我也不知道。母亲,我知道这世上有的女人出嫁之后还顾着娘家,甚至不愿意把夫家的所有东西都搬回娘家去,你可能也是其中一个。” 言下之意,云圆圆非要让他们换身份,其实是想把廖家送给云家子弟。 云圆圆傻了眼:“这怎么可能?” 楚云梨扬眉:“那你就是另外一种,把娘家的所有东西都搬到夫家来,试图讨好男人,结果却事与愿违,廖振兴践踏你的真心,得了好处也不肯善待你……” 云圆圆面色煞白,怒斥:“你胡说什么?” 楚云梨反问:“被我说中了?”她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云圆圆见状,垂下眼眸,也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水,道:“你真的是云家女!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昌盛成亲,之后把生意交给他,剩下的孩子跟你姓廖,也算认祖归宗。要么,你们俩就换回来。” 楚云梨摩挲着手里的茶碗:“我哪个都不选!” 云圆圆沉默半晌,站起身就出了门。 紧接着,云昌盛从外面进来,一脸歉然:“表妹,我也不想这样对你。” 他一步步逼近,伸手就过来抱楚云梨。 竟然是想霸王硬上弓,打的是生米煮成熟饭,让她不得不嫁的主意。 楚云梨气笑了,两人即将靠近时,她抬脚一踹。 下一瞬,云昌盛整个飞了出去,站在了边上的洗漱架上,之后又狠狠砸在了地上。 云圆圆本来想离开这个院子,还没走几步,听到屋中这么大的动静,急忙奔了回来。她不好闯进来,怕看到不该看的,就站在门口询问:“昌盛,出了何事,你还好吗?” “不太好。”出身回答的人是楚云梨,她缓缓上前打开了门。 云圆圆上下打量她一眼,越过她看向地上。刚看到,躺在地上捂着小腹的儿子时,面色几变,挤开楚云梨奔进门:“昌盛,你怎么了?” 云昌盛痛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大夫。” 不用他说,云圆圆也看出来儿子需要大夫,急忙吩咐丫鬟去请。又找了两个婆子将人扶起,安顿下来后,大夫还没赶到,她捏了一张帕子焦灼地转圈,不停往门口看。 -- 第1185页 这一看,就瞧见了站在那里不慌不忙的楚云梨,想到什么,她追问:“华敏,你表哥怎么受伤的?” 也是因为太慌了,其实,她早就该问个清楚。一会大夫来了,也好对症下药。 楚云梨眨了眨眼:“他朝我扑过来,我被吓着了,就踹了一脚。” 云圆圆张大了嘴,惊诧地打量她:“你……”她艰难的回过头,看向床上的儿子,眼神落在他小腹处,面色惊恐起来。 该不会是……废了吧? “华敏,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楚云梨反问:“母亲,我是你女儿。你竟然找人来欺辱于我,论起狠辣,我不及你多矣!” 云圆圆再无心思说话,坐到了床边,焦灼地揪着手指。 大夫来得很快,进门后听了丫鬟禀告,将母女俩赶出了门。 站在廊下,云圆圆忍不住道:“华敏,昌盛没事便罢,如果他出了事……” 楚云梨接话,问:“你待如何?” 她强调道:“那是他活该。” 云圆圆狠狠瞪着她:“要不是我,你早死了。” “我是云家女儿,没有人会害我。”楚云梨想了想,廖华敏记忆中小时候还犯了几次险,有一会掉进水里,险些没能救回来。不用问也知道,那应该是梅姨娘的手笔。 “论起来,该是你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替云昌盛挡了灾,他早就死了。恩将仇报,说的就是你们母子俩。” 云圆圆脸色难看:“华敏,你既然知道我们是母子,就该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不属于我?”楚云梨哈哈大笑:“这世上总有那种不要脸的人,偷拿了别人的东西用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那是自己的了。失主将东西取回去,反而成了贼。” 云圆圆瞪着她。 楚云梨不甘示弱:“眼睛大了不起?” 云圆圆:“……” 她担忧着屋中的人,并不想吵架。转而跑去敲门:“大夫,如何了?” 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云圆圆奔了进去,床上的云昌盛紧闭着双眼,已经睡着了。 大夫手中捏着银针,道:“这会儿红肿不堪,伤势挺严重的。” 云圆圆急忙问:“会影响子嗣吗?” “得消肿之后再看。那地方受伤之后都挺痛,我扎了表少爷的睡穴。”大夫扫了一眼屋中的人,道:“这男女之事,还是得大家你情我愿,不好强求的。” 言下之意,云昌盛强迫了人家姑娘才会如此。 云圆圆尴尬不已,道:“他是撞着了。” 勉强为儿子找补一二。 大夫也不争辩,配了药后,拎着药箱离开。 云圆圆坐在床前,看着昏睡的儿子,眼泪渐渐落了满脸。 楚云梨探头瞧了一眼:“你别哭!” “要你管。”云圆圆狠瞪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楚云梨一脸无所谓:“你可以去报官为他讨个公道。” 云圆圆:“……”本来就是她们母子心思不纯,哪能闹到公堂上? 这哑巴亏吃定了。 她心头苦得厉害,冷笑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女儿。” 楚云梨嗤笑一声:“说的像是你护过我似的。从我接手家里生意到现在,你有帮过我么?” “你是云家女,廖家的一切都不是你的。你是个贼!” “你才是贼。”楚云梨寸步不让:“廖家能够做成首富,都是因为吞了云家。我拿回自己爹娘的东西有何不对?” 两人对视,谁也不肯示弱。 恰在此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云圆圆率先败下阵来,急忙去看儿子:“昌盛,你怎么样?” 这人在昏睡之中,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所以大夫才会扎了他的睡穴,可也因为太过疼痛,云昌盛睡不了多久。他面色泛着青色,睁眼看到楚云梨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楚云梨笑吟吟:“表哥,对不住哈!当时我被吓着了,以后你说话就说话,别往人身上扑。” 云昌盛:“……” 他当时明明就是上前拥抱来着,哪里扑了? 云圆圆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早就该把这丫头撵走,留她在这里,只会给自己添堵。 “你走。” 楚云梨摇头:“我伤了表哥,心里内疚得很。想留在这儿陪陪他。” 云圆圆:“……”我信你个鬼。 云昌盛疼痛不已,恨不能晕过去,根本就懒得听这些废话。想睡又睡不着,胸口堵得慌,他想到什么,忍痛问道:“姑母,我受伤的事,外人知道吗?” 云圆圆正想安慰几句。 楚云梨已经率先接话:“反正没有刻意瞒着,刚才伺候你的丫头有好几个,这会儿再想瞒,有些难了。”说着,还摇了摇头。 说实话,云圆圆一开始只以为儿子是撞到了哪里,并不知道他伤了子孙根。后来又慌着请大夫,等她想起来吩咐丫鬟闭嘴时,已经过了小半刻钟。 在廖府这样的后院,有些消息转瞬就能传得老远。那几息之内,有心人若是想要打听,就一定能知道真相。 不过,如果有一个手段强势的主子,底下的人还是不敢乱说的。想到此,云圆圆吩咐道:“华敏,你表哥是被你伤的,这事传出去,于你二人无益。你让下人嘴紧一点。” -- 第1186页 她一脸理所当然。 楚云梨并不想如她的意,满脸不以为然:“嘴长的丫鬟身上,我哪阻止得了?” 云圆圆强压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她冷笑道:“现如今廖家都是你在管着,只要你一句话,他们哪里敢传?” 比起云圆圆的激动,楚云梨要平静得多,淡淡道:“像表哥这种欺辱姑娘的混账,还是让外人知道的好。免得别的姑娘不知内情靠近他,再被欺辱了去。” 提起这事,云圆圆挺伤心的。儿子伤了子孙根,怕是日后都再不能和女子……又见便宜女儿一脸事不关己,甚至还想把这事传得天下皆知。这是要毁了儿子一辈子啊! 她忍无可忍,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楚云梨掐住了她的手腕,道:“母亲,你这随手扇人巴掌的毛病不好,要改!”说着,将她的手狠狠丢了回去。 云圆圆不甘心,再次伸手扇了过来。 看那架势,不打到人不罢休。 楚云梨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冲着她的脸扇了回去。 清脆的巴掌声起,云圆圆捂着受伤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华敏,你竟然打我?” “是你先打我的。”楚云梨捻了捻手指:“好疼啊!” 云圆圆:“……”还能有她的脸疼吗? 挨打事小,关键是廖华敏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她怎么敢以下犯上? 还有,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挨了打,这些下人本来就听廖华敏吩咐,若知道她连亲娘都不怕,日后自己还怎么做这个廖家主母? “你个死丫头,胆子愈发大。”云圆圆眼神里满是憎恨:“来人,请家法!” 没有人动。 廖氏瞪大了眼:“廖华敏,你窃取廖家,你不得好死!” “我是廖家女儿,何来窃取一说?”应该是云圆圆窃取了云家才对!楚云梨不慌不忙:“母亲,你今日一直都在胡言乱语,我看是因为父亲生病后你太过伤心,脑子不太清楚了。既如此,往后你就留在这院子里好好养病,其他的事,自有女儿为您分忧!” 她侧头吩咐:“将表少爷送回客院。” 在云圆圆恶狠狠瞪着她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一个客人,跑到主院来住着,实在不像话。母亲,我会照顾好表哥的,你别老惦记着别人,养好自己的病要紧。” 云圆圆大吼道:“我没有病!” 楚云梨挥了挥手,一群人进来,将云昌盛抬走。见云圆圆几乎癫狂了一般让人停下,她上前将人拉住:“母亲,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云圆圆:“……”她没病! 没病哪来的讳疾忌医? 她想要奔出门,却有两个婆子上前将她拦住:“夫人,您生病了,得好好养着。” 云圆圆看着婆子,又看向楚云梨,强调道:“廖华敏,我是你娘!” 她应该是想说她是长辈,养大了廖华敏,廖华敏就得敬着。 楚云梨摇了摇头:“你一会说我是云家女,一会儿又说是我娘。果然是脑子不清楚了。” 云圆圆气得浑身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第1697章 假千金十一二合一 楚云梨不只是说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请大夫前来给云圆圆诊治。 大夫听说夫人疯了,一脸慎重地前来询问。 云圆圆很激动,不停嚷嚷自己没病。 楚云梨叹了口气:“所以疯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娘,你得喝药。” 云圆圆:“……”不说没病,难道说自己有病吗? 她死死瞪着楚云梨:“廖华敏,你不得好死。” 楚云梨像是抓住了她把柄一般,一脸无奈地看向大夫:“大夫,你也看到了,哪有亲娘这么说女儿的?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云圆圆:“……” 她算是发现,大吵大闹只会让外人以为自己病得很重。她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板着脸道:“我没有病,不喝药。” 这一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大夫半信半疑。 楚云梨摇了摇头:“你不愿喝药,随你吧!” 她起身送大夫出门,吩咐道:“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夫人出来,对外就说夫人正在养病,不见外客。” 不止如此,楚云梨还将院子里多余的下人撤走,只留下了四个不多话的。 空落落的院子让云圆圆很是心慌。这些年来为了廖振兴,她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所有云家的管事被她遣走,云家的那些亲戚也断了来往,到了此刻,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 夫人病了,梅姨娘还在大牢之中,府中的女眷只有楚云梨一人,下人们愈发听话。 廖康在楚云梨将廖氏送走后乖巧了不少,大半的时间都陪着廖振兴,将心思都放在了寻找名医上。 可廖振兴的病情始终未好转,甚至还越来越严重。正解日眼神都开始呆滞,廖康看着,心下愈发担忧。 廖二宝也差不多。 他早就知道家里的生意轮不到自己,但他也早就接受了哥哥是家主……如果家里的生意不是哥哥在管,他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廖康心慌,他也是慌的。 “哥哥,爹病成这样,我们不能干等着。” 廖康心里发苦,“不等着又能如何?”他安慰弟弟:“廖华敏也不像要对你我动手的样子,大不了等爹走后,我们拿着属于自己的那点银子搬出去。” -- 第1187页 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满满都是不甘心。 廖二宝没他这么乐观:“哥,她连养自己多年的母亲都能让其生病,更何况是我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母子这些年来可没少给廖华敏添堵。 最近这些事就没有一件顺利,廖康特别烦躁,不耐烦问:“那你说怎么办?” 廖二宝心里早就琢磨过了,咬牙道:“那些管事不愿意听你的,父亲的病情不见好转,我们唯一的法子……就是先下手为强。” 说到最后,他眼神里满是杀意。 廖康对上二弟这样的眼神,着实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 “哥,是我们一起。”廖二宝靠近了些:“咱们可以收买杀手,也可以收买她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下药。” 廖康面露震惊之色。 廖二宝满脸嘲讽:“哥,我们是亲兄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好了我才能好。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装得如此纯良。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二弟!”廖康不满。 廖二宝嗤笑不止:“哥,我已经买好了药!” 他摊开手,掌心放着一个黄纸包:“我帮你走了第一步,廖家是你的,剩下的该你自己来。” 廖康沉默半晌,缓缓伸手将纸包接了过来。 见状,廖二宝哈哈大笑:“你本来就是心狠手辣之人,装什么纯良?”良久,他笑够了,擦掉眼角笑出的泪:“哥,等你做了家主,就分我三成家财,我自己搬出去住。成么?” 廖康颔首:“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我在一天,就会护着你一天,绝不会亏待了你。” 廖二宝满意了。 床上的廖振兴将兄弟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虽说他也不愿意让廖华敏接受家业,可这兄弟二人当着他的面分家财,也着实让人难受。 好像……他会一只病到死似的。 …… 关于收买廖华敏身边人的事,廖康没有贸然出手。现在府中的这些下人都只听她的吩咐,如果一击不中,反而会打草惊蛇,往后想要动手就更难了。 所以,他不着急,仔细观察着廖华敏的行踪。 无论楚云梨心里对廖振兴有多不屑,也还是三天两头地会过来探望。主要是“热心”地告诉他铺子的近况。 “最近每月能够盈利上千两的铺子有十二间,还有十三间在改造中。”楚云梨坐在床边,笑吟吟道:“铺子生意好了,人手不够。我又请了几个管事,有几个可能你也认识,有一对陈家兄弟,哥哥陈重,弟弟陈轻,兄弟俩都是能人,我开了他们每月九两的工钱。” 床上的廖振兴鼻歪眼斜,听到这番话后,特别激动,口水又留了一串。 楚云梨微微侧身,让身边的丫鬟上前去擦,自顾自继续道:“他二人值得这个价,主要是寓意好。我希望他们长长久久的帮我做事。” 廖振兴闭上了眼。 这对兄弟在云林死时,算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二人。只是,罗氏刚难产,兄弟俩就被辞了,还无端端被人暴打一顿,两人前后养了大半年的伤。 云林不在,罗氏也不在了,幼主还在襁褓之中。管事在许多事情上不敢拿主意,自然得找个主子。云家仅剩的人只有云圆圆,不用问,也知道是这些都是她的手笔。 并且,楚云梨最近暗搓搓查了不少,当年人家的那些管事都是被云圆圆辞了的,她一点点把云家并入廖家……楚云梨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懒得问。 总之,她会讨回云家的一切。 “对了,我实在觉得云姓好听,于是,找来了云家族谱,把我自己的名字添了上去。”楚云梨抓过一个果子,捡了一把小刀慢慢削着,动作不紧不慢,语气温和地继续道:“当年云家的祖宅卖了,我想买回来,可惜柯家不肯卖。他们觉得那地方风水好,也想留着作祖宅。人家花了大价钱正常买过去的宅子,我也不好抢回来……实在是柯家也厚道,当年搬进去了,也没有将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扔出来,而是用箱子好好装了。见我问价,就把那些牌位还给我了。” “牌位得有地方放,”说到这里,楚云梨顿了顿,抬眼看向一言不发的廖振兴,笑着道:“我思来想去,也就祠堂那地儿合适……” 廖振兴瞪大了眼。 边上廖康忍无可忍:“你该不会把云家的牌位摆进去了吧?” 楚云梨一脸诧异:“祠堂就是拿来放牌位的啊!难道不能?” “当然不能。”廖康沉着脸:“那是廖家的祠堂!” “说起来也不算,”楚云梨一本正经:“我问过了,那是后来廖家买了别人家宅院后新造的。”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我还打听到,买宅院那一段日子,云家的铺子经营不利,接连关了八间,修祠堂时,又关了三间。” 廖振兴嘴抖得厉害,手脚也比往常抖动的幅度更大。 楚云梨看向他:“父亲,这其中有没有关联?”问完,又一脸恍然:“你如今不能说话了,不过,以你的不要脸,就算有些关联,你大概也是不承认的。” 她削完了皮,手中小刀一扔,扎在了果盘中,她咬了一口清脆多汁的果子,道:“廖家祠堂修得太好了,铺地都是外地拉来的整块青砖,听说就那一间祠堂就花费了十多万两,更别提院子里各处名贵的花草……啧啧啧……我云家祖宗既然出了力,想来也能搬进去住几天。” -- 第1188页 廖振兴:“……” 廖康突然发现,廖华敏如今简直是肆意妄为,他走到门口,招来了管事:“祠堂里的牌位换过了吗?” 管事低垂着头,万分后悔自己这个时候凑上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简直左右为难。他偷瞄了一眼屋中大姑娘的神情,想着这件事情大姑娘也没让人封口,想来应该是可以说的,他压低声音道:“换过了。祠堂里摆满了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那廖家的呢?”廖康问出这话时,惊讶得几乎失声。 管事飞快道:“搬回了祖祠。”语罢,敷衍地行了一礼,飞快溜了。 廖家本来是一个两进宅院,祖祠只在后院辟了一间房。那边是老宅子,廖振兴舍不得拆,又因为宅子太古老,谁也不肯过去住,现在是府中最偏最破的地方。 不止是廖振兴,就是廖康都气得浑身发抖。 “廖华敏,你怎么敢?”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只是借住而已,你何必这样生气?”她看向床上的廖振兴:“你还是太年轻,爹就一点都不生气。” 不生气的廖振兴鼻子流出了血,楚云梨面色不变:“爹,你躺在床上不能动就少吃点,这都补过火了。”她侧头吩咐边上的婆子:“从今日起,每天晚膳时给父亲吃两片肉,其他的只给素食。不能大吃大喝,补坏了算谁的?” 廖振兴:“……”这个不孝女! 廖康刚想要说话,就听到便宜长姐率先道:“还有你,父亲在病中,你也不能大鱼大肉。从今日起开始吃素,就当是为父亲祈福。二宝那里也一样。” 廖康哑口无言。 他如果吃块肉,这女人会不会说他为父亲祈福之心不诚?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廖康沉着脸:“这家里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外人?”楚云梨嚼着这两个字,正色道:“我是不是外人,你我说了都不算。得父亲说了才算!他生病之时,分明有意栽培我,我若不是亲生,他何必费这心思?” 廖康脱口道:“他那是为了套你方子……” 话出口,他险些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楚云梨不赞同的看着他:“父亲最正直不过的人,你不能仗着他口不能言就胡说八道污蔑他名声。” 廖康:“……”还说不清楚了! 真的是什么都是她在说。 方才她那发货明明就是暗指父亲偷拿了云家的银子买宅子修祠堂。这会儿她口中的父亲又是好人了。 心头烦躁又憋屈,廖康低下头:“姐姐说得是。” 闻言,楚云梨一脸纳罕:“之前你可都看不上我,一直跟我对着干,这会儿又赞同我说的话……”她眯着眼:“你要干坏事?” 廖康心下一跳,否认道:“没有!” 楚云梨像是相信了,点头道:“没有就好。” 说话间,她啃完了一个果子,床上的廖振兴已经被丫鬟擦了好几次鼻血,此时昏昏欲睡,眼睛似闭未闭。 对于半身不遂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形很危险。楚云梨无所谓廖振兴死不死。不过,还是希望他活着清醒地看到廖家被她夺去又无能为力。 她没有出声让下人请大夫,边上的廖康又不是死人。她微微侧身,下一瞬就听到廖康慌张地吩咐下人:“把大夫找过来!” 楚云梨一脸惊诧:“请大夫做甚?” 廖康:“……”大夫早就说过,父亲不能再生气。 鼻子都流血了,再不请大夫过来瞧瞧,稍后就该请道长来做法事了。 大夫就住在隔壁,赶过来后看到廖振兴精神不济,一脸沉重:“方才老爷生气了吗?” 廖康点头。 楚云梨一脸愧疚:“我都没看出来。” 廖康气愤不已,她明明就是故意说那些话的,这会儿又装无辜。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这女人给撕了。 想到什么,他垂下眼眸,一脸诚恳道:“大夫,我爹的病情如何?” 大夫是新请的城内名医,廖康付了大价钱才让他留在廖家做专属大夫。此时他把脉过后,一脸慎重地开始扎针。 没多久,廖振兴恢复了些精神。大夫又重新配了药,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老爷如今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但耳朵如常人一般,你们说话时要注意一些,不能让他激动,更不能生气……” 嘱咐完,大夫又急忙去熬药。 楚云梨看着床上的廖振兴,父女俩对视,她微微偏着头:“爹,你想说话么?” 她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有法子治好你。” 廖振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在他看来,便宜女儿这事明摆着告诉他,他这场病是她下的毒,也只有如此,她才能有法子。 廖康一个没注意,回头就看到廖华敏凑在父亲耳边说了什么,紧接着,父亲就挺激动。他急忙上前安抚:“爹,您别着急。”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抚着廖振兴的胸口。 床前的位置就那么宽,楚云梨坐着,廖康凑过来后就有些挤。他侧头看向她:“姐姐,你说这么多的话,你应该渴了,去桌旁坐着喝点茶水。” 楚云梨坐在原地没动:“我铺子里挺忙,每日就这点时间陪着父亲,茶就不喝了,一会儿我还要去看账本。” -- 第1189页 廖康沉下眼眸,又安抚了一会儿,他转身去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姐姐,喝水!” 他递得又急又快,动作颇为强势,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接过茶碗。 楚云梨也接了,却没有喝,看着茶烟袅袅,闻着里面微微的药味。她抬眼似笑非笑打量他神情:“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俩从小长到大,你这好像是第一回 给我端茶。廖康,这茶里该不会有毒吧?” “怎么可能?”廖康神情自如,避开她的眼睛,落在了廖振兴脸上:“姐姐,你就算不是廖家姑娘,我们也是表姐弟,你愿意帮父亲看好铺子,让他无后顾之忧,我心里很感激。我知道廖家在你手中会越来越好……你就当我这是讨好你吧。反正,我已经想通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你喝了这杯茶,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楚云梨摸着微烫的茶碗:“我要不喝呢?” 廖康垂下眼眸,一副失落模样:“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爹娘,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自己是庶出。姐姐,以前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那时不懂事,以后我一定改,你原谅我好不好?” “好!”楚云梨挥退了屋中伺候的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廖振兴:“父亲,其实我挺愿意你好好活着的。大夫总说你不能激动,可这事……怨不得我。你可千万要忍住了,如果发现胸口堵得难受,你记得深呼吸。”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嘱咐,廖康心下疑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下巴一痛,牙齿被人捏开,他不受控制地翻了个身倒在床上,下一瞬,温热带着微微药味的茶水流入口中。他眼睛瞪大,眼神里满是惊恐,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四肢已经下意识开始挣扎。 他努力不咽,可只觉得脖子某处被人摁了一下,他不受控制地连咽好几口。 这玩意儿不能喝! 他不停地挣扎,可放在下巴上的手和抵在膝盖上的腿像是铁钳一般,他根本就挣扎不动。 床上的廖振兴眼睁睁看着这一场变故,却无能为力。只能死死瞪着便宜女儿。 楚云梨察觉到他的视线,道:“这事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找死。” 廖康想把咽下肚的药赶紧吐出来,可他根本就不能动,渐渐地,只觉得胸腔疼痛不已。他忍不住开始咳嗽,咳出了满口的血。 楚云梨这才松了手。 廖康勉力爬起身,趴倒在地上不停呕吐,血水混着药水吐了满地,屋中都是夹杂着药味的酸臭味,格外难闻。 他面色煞白,哑声道:“大夫!”想到什么,又扬声喊:“请二少爷过来!” 楚云梨扬眉:“药是廖二宝给你的?” 廖康:“……”这女人要不要这么敏锐? 他一开始确实是想收买下人,可又怕打草惊蛇,方才他看这女人全副心神都在父亲身上,决定铤而走险亲自下毒。 结果,被她看穿了不说,还把药灌了回来。 最近他天天守着父亲,不敢做多余的事。拿到二弟的药后,他也懒得费神再去找别的。再有,二弟做事那么狠,这药肯定能要人性命! 到了此刻,廖康真心希望这样没有那么毒。他不想死! 大夫来得很快,看到地上的血后,急忙上前把脉,随口问:“大少爷吃了什么?” “大概是吃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楚云梨坐在椅子上,闲闲道:“他想端给我喝,我逼他喝了,结果就这样了。” 大夫:“……”总觉得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他一个大夫,只想治病拿银子走人,可不想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一个弄不好,可就要闹上公堂了。 他假装没听见这话,低下头认真把脉:“中毒了。” 地上的血都是发黑的,不用把脉也知道是中毒了。 “大少爷,你喝的是什么?” 廖康:“……”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多问两句,期待地看向门口。 廖二宝最近几天哪也没去,有空过来看看父亲,剩下的时间都留在自己屋中算账,得知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 听说是自己哥哥中毒,他就知道事情不妙。进屋后看到面若金纸的兄长,还有闲闲坐这椅子上应该中毒的某人,他急忙奔上前:“哥哥,谁害了你?” 楚云梨嗤笑一声:“大夫,药是他找来的,你问他吧。” 廖康一把揪住自己弟弟:“你配的……是……是什么药?” 廖二宝暗示性地看了一眼便宜姐姐,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啊! 这眼神太明显,廖康看出来了。可此时他急得不行,暴不暴露已经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得知道是什么药,才能让大夫配出解药来。 “什么药!” 话问出口,他唇边又多了些血沫沫。 楚云梨上前,踩了他两脚,又吐了不少黑血出来。 大夫:“……”虽说这法子有用吧,可以太粗暴了。胸口都塌陷了下去,肋骨肯定断了,不知道是一根还是两根,兴许是三根。 廖二宝面色大变:“廖华敏,你在做甚?” 大夫默了下:“她这救人!” 廖二宝:“……” 第1698章 假千金十二二合一 楚云梨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不识好人心,我再也不管你们兄弟俩的事了。” -- 第1190页 地上的廖康还在吐血。 廖二宝颇觉得无语,当着屋中众人的面,也不好说出这药的来处,磨蹭半晌,才道:“这好像是康和堂出的毒老鼠的药……” 他才不会直接去买毒死人的药,否则,真出了事,他也逃不了。说到底,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让自己过等得更好,可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大牢。 大夫在掏银针,听到这话后,口中已经开始练着药材让药童配药。 楚云梨沉默听着,知道大夫颇有几分手段。赞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廖康。 能请着这么高明的大夫,也不算一无是处。 死多容易呀,还是活着好。 廖康浑身扎满了针,喝了药后,虽面色还是青黑,呼吸也微弱。但到底没有再吐血,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了。 这副模样,自然不能继续侍疾。楚云梨看向廖二宝:“我那边还很忙,父亲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要上心些。” 廖振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其间他好几次气得胸口发闷,谨记着便宜女儿的话深呼吸才缓了过来。否则,他可能真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死了。 楚云梨临走之前,还装模作样地安慰:“父亲,有大夫在,二弟不会有事,您千万别着急。” 她去铺子里忙了一日,已经理得越来越顺,用不了多久,她就不用这么忙了。傍晚回府时,有管事前来禀告,说云圆圆闹得厉害,正寻死觅活,非要见她不可。 “寻死?”楚云梨来了兴致,去了正院。 云圆圆看到她来,沉声道:“廖华敏,你终于来了。”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白日我不在,想来也来不了。说吧,你寻死觅活的目的为何?” 云圆圆早就打算好了:“我要出去,你必须解了我的禁足!” “我若是不让,你就不活了么?”楚云梨似笑非笑:“那正好,还省得我出手。” 云圆圆瞪大了眼,失声问:“你要杀我?” 此时屋中只有母女两人,楚云梨靠近她耳边:“虽说这世上难产的妇人挺多,可为何偏偏是我娘?”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这世上有那么巧的事!” 言下之意,罗氏是云圆圆所杀! 云圆圆垂下眼眸:“我没有对嫂嫂动手。” “无论你如何狡辩,我知道这是真相就行。”楚云梨淡淡道。 云圆圆心下一跳,也就是说,她不需要人证物证,就已笃定自己对她母亲下了杀手。 “华敏,你不能这么武断,说话做事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楚云梨满脸嘲讽:“你在廖府经营多年,当年云夫人身边伺候的所有人要么失踪,要么已不在人世,你让我怎么找?” 云圆圆有些心虚:“没有证据,你不能胡说。” “我不乱说。”楚云梨见她松一口气,继续道:“反正我们大家心知肚明。” 云圆圆:“……” 她突然就恐慌起来。 如今她被困在这个院子里,廖华敏对外说她疯了不能见外人,哪天廖华敏真对她下了杀手,直接办了丧事,就算有人怀疑她死因,大概也不会有人为她寻根究底。 也是到了此刻,云圆圆清晰地认识到,寻死根本就威胁不到廖华敏! “华敏,我是真心疼你的。” 楚云梨强调:“但你抢了云家所有的生意,害了我娘也是真的。” 云圆圆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你听谁说的,把她叫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楚云梨忽然笑了:“知道内情的人被你处理了个干净,但那些被你辞退的管事,却能证明你将云家铺子的货物和地契以极便宜的价钱卖给廖家。最近我颇费了一番功夫,请回来了十多个管事,你想不想去公堂上与他们对质?” 云圆圆:“……” 云家铺子的管事太多,她若让他们全都出各种意外,难免让人怀疑。便一直让人暗中盯着,这几年才稍稍放松。没想到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廖华敏竟然把他们找了出来。 “母亲,你怎么不说话?” 云圆圆看着她:“你是廖家女,如果去了公堂上,证明那些银钱都是云家的,对你没有好处!”说到这里,她一脸快意:“牛婆子已经死了,我敢保证,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世!” 说到底,她要的是随意左右两个孩子的身世,哪边好就让云昌盛做谁家孩子。 楚云梨颔首:“我明白了。” 她转身出门,身后的云圆圆大喊:“带你表哥一起做生意。” 楚云梨置若罔闻,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云昌盛。 “表妹,你最近都瘦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云昌盛,你娘在里面关着。你还有心情关心罪魁祸首?” 云昌盛面色微僵:“我知道你不会对姑母做什么,表妹,你看起来冷硬,其实心肠最软。姑母想让我跟你学做生意,也算有一技之长。你就算不教我,好歹也把我带在身边,不要让她担忧。” “不带。”楚云梨走了几步,道:“我突然想起来,无论你在廖府住了多久。也只是府上的客人。小时候需要廖家收留,现在你都成年了,还留在这里做甚?难道还想要我出聘礼帮你娶妻,日后再养活你的妻儿不成?” “人得有自知之明。长期赖在别人家可不是长久之计。” -- 第1191页 她侧头吩咐管事:“送客!” 云昌盛:“……”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人都有从众心理。现如今府内的管事都听楚云梨吩咐,身边这位虽是生面孔,却也不敢违逆,飞快上前:“表少爷请!” 云昌盛胸口起伏:“表妹,咱俩的身世……” “刚才母亲说了,这个世上知道你我身世的人已经不存在。”楚云梨摆了摆手:“你放心,属于云家的东西我都会还回去。” 包括云家的女儿。 管事铁了心要把他送走,云昌盛怕被抬出去,想要床进正院无果后,磨磨蹭蹭走了。 …… 胡礼成亲,大宴宾客。 胡家在城内也不算无名之辈,虽比不上廖家富裕,可底蕴深厚,当初廖华敏和胡礼来往,也算门当户对,胡家是乐见其成的。 可惜,廖家这边改了主意。胡家也只能为儿子另选良配。 如今廖家病的病,禁足的禁足。也只剩下楚云梨在外行走。她亲自备了礼物上门贺喜。 胡礼的妻子出身大户,二人的婚事办得极为隆重。他一身吉服,含笑冲着贺喜的众人拱手示意。当看到楚云梨时,笑容微敛,却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欢喜模样。 楚云梨和女眷坐在一起,特别受欢迎。都在问她娉婷坊的脂粉和妙衣坊的衣衫样式。 “有的,你们明日去铺子里找管事,都能拿得到。” 对面男宾看到这边的热闹,纷纷议论开了。生意做到别人问着买,让人不得不服。 婚事一切顺利,楚云梨出门时,胡礼迎上来相送,身边人来人往,他眼神里满是痛处,又不敢说出格的话,只道:“廖东家,我有些生意想与你谈,不知你可否有空?” 楚云梨拒绝了:“廖家铺子到处都在整改,我最近挺忙。” 胡礼心下更痛:“你……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你说。” 楚云梨看向满目的红绸:“你都成亲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让我暗中和你不清不楚?”她冷笑一声:“和有妇之夫暗中相见,我还没那么不要脸!” 胡礼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见见你。” 楚云梨再次拒绝:“还是别见了,成亲了就该有担当。胡少夫人挺好一姑娘,别对不起人家。为了避嫌,往后我都不会和胡家做生意。” 这对于胡家来说,是一大损失。 胡礼面色微变:“不至于……” “本来是不至于,生意归生意。可你黏黏糊糊,我可不想为了点银子搭上自己名声。”楚云梨挥了挥手:“就这样吧。” 两人说话时,绕到了人少的廊下。楚云梨刚走两步,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着墨蓝色衣衫,身量修长,已不知道站了多久。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然后放下了心,冲着他浅笑算是打过招呼,抬步就走。 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回头看他的脸。 男子俊逸,薄唇紧抿,见她望来,勉强扯出一抹笑。点头道:“姑娘,有事?” 楚云梨展颜一笑:“没事,就是想问一问,公子是否要离开?” 胡礼没想到,廖华敏这转眼就找男人一起离开,他面色难看:“华敏,这位是林家的三少爷。”大概是怕楚云梨没听说过,还加重语气补充道:“刚从外面找回来的。” 楚云梨平时忙着做生意,也有听过城里的传言。林家老爷年轻时去外地进货,因为涨水借宿在一间客栈,瞒着自己娶妻纳妾的身份和一个女子谈情,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水退后没有带那女子,独自回了家。 结果,那女子有了身孕,独自生下孩子抚育,这些年过得挺艰难。前两年病逝,那孩子拿着信物找上门来。林家闹了一场,城里人都觉得稀奇,很是谈论了一阵。 楚云梨有注意到,胡礼说这些话时,面前的男子似乎有些窘迫。 这倒是难得。 她笑着道:“这么说,公子还未婚配?” 林辰峰耳根红了,微微摇头。 胡礼:“……”她以前的矜持呢?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上马车时,楚云梨的香包落地,身边的小桃刚想提醒,被她瞪了回去。 小桃:“……” 她最近机灵了不少,主子故意丢了香包不捡,应该是不想要了。当即也跟着上了马车。 “廖姑娘,您香包掉了。” 林辰峰捡起,伸手递了过来。 楚云梨含笑接过,又道了谢:“这香包于我很重要。稍后我会备一份谢礼送到府上。” 哪怕是商户,对于外面找回来的孩子也没那么在意。尤其林夫人怕是恨他入骨。 送一份礼,也让林家知道,林辰峰和她结了缘,不能随意欺负。 林辰峰想要拒绝,马车已经远去。他总觉得那姑娘熟悉,可又确定自己在此之前没见过她,一时间有些走神,站在原地看着。 忽然有人靠了过来,语气里满是恶意:“你跟你那个做暗娼的娘一样,最会勾引人……” 说什么都行,辱及生母,林辰峰忍不了,他一伸手,拽住了兄长的衣领,对着诧异看过来的众人笑道:“我们兄弟玩闹呢。” 说着,把人拽去了旁边巷子里。 兄弟二人都没练过武,林辰峰受的伤较少些,但也鼻青脸肿,不过,林二少爷林朝阳却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 第1192页 林朝阳被抬回去,林夫人看到之后,心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哑声问:“这是谁打的?” 随从不敢隐瞒:“三少爷。” 林夫人砸了手中的茶碗:“他怎么敢?”又扬声吩咐:“来人,去请家法,杖二十鞭!” 边上的丫鬟欲言又止:“老爷对他满心歉疚,您如此……” “那又如何?”林夫人怒不可遏:“他伤了朝阳,我还不能与他计较吗?外头长大的孩子就是没规矩,我出手教他,是我做主母的本分,他该记着我的恩情才对。” 又怒吼道:“还不快去!” 林老爷今日也去胡家贺喜,和几家老爷一起都喝多了,回来后倒头就睡。等他一觉睡醒,得知兄弟两人打架的事,顿时只觉得头疼。 他先去看了二儿子。 林朝阳躺在床上哼哼,又开始告状。林老爷知道这儿子被自己宠坏了,并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找来了随从询问,这才得知了真相。 “朝阳,这事本就是你错。当年我和辰峰的娘之间……” “我听娘说,他们家是开客栈的,既然是做生意,为何又与客人勾勾搭搭?”林朝阳毫不客气:“依儿子看,他未必就是您的孩子。搞不好就是看咱们家富贵,故意上门来讹诈您。” 二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林老爷最是清楚,那个女子不是儿子口中这样不堪的人。当即气得他一巴掌扇了过去。 林朝阳本就受了伤,再被父亲打了,更觉得委屈,不过,他知道不能撩拨盛怒之中的父亲,干脆偏开了头。 林老爷看着气鼓鼓的儿子,只觉得无力。 随从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已经有一会儿了。 林老爷出门,揉了揉眉心:“又出了何事?” 随从低声道:“夫人昨夜让人鞭打了三少爷,小的才听说,刚派人过去,三少爷已经发了高热。” 林老爷面色难看,大踏步往偏院而去。随从追上去,又道:“廖家送来了谢礼,是送给三少爷的。” 闻言,林老爷脚下一顿:“为何?” 随从面色有些古怪:“小的打听过,好像是三少爷帮廖姑娘捡了荷包。” 林老爷:“……”只是捡荷包这样的小事,可犯不着大张旗鼓的送礼。 他忽然想起来了,廖华敏如今还未婚配,当时听说过有人上门提亲,可都被廖家拒绝。想起三儿子的长相,难道……他心头对夫人的恼意又多一层。要是因此影响了婚事,实在是划不来。 林辰峰昏睡过去,满脸潮红,入手一片滚烫。林老爷气急了,跑去找到林夫人大吵一架。 楚云梨得知此事,气得拍了手里的账本。不过,两人如今还未有婚约,也不熟悉。她贸然上门不太合适。沉吟了下,道:“小桃,挑点药材送去。” 小桃偷瞄她神情:“姑娘,您这是想议亲了?” 也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问。 楚云梨扬眉:“这么明显吗?” 小桃:“……” …… 廖康中毒挺深,两日后才醒过来,也根本下不了地,胸腔疼痛难忍,大声说话都不能。 廖二宝得知他醒了,急忙赶了过去。 “哥,你怎么样?” 廖康:“……”不怎么样。 他不只是胸口疼,喉咙也疼,还满是药味:“我想喝水。” 廖二宝急忙倒了一杯送到他唇边,歉然道:“哥,我是真没想到你知道有毒还喝那茶水。否则,也不会下那么重的药。” 廖康无语。 他知道那茶有问题,自然是不喝的。谁知廖华敏那么大的力气,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直接灌。 “她想杀我!” 他语气笃定,灌药时,他真的有察觉到那女人眼中的杀意。 廖二宝沉默了下:“咱们也想杀她。” 廖康:“……”你到底哪头的? 廖二宝低下头,嘀咕:“当时又没人帮她的忙,她都敢灌药了,你为何不反灌回去?” 廖康:“……”那是他不灌么? 他压根就挣扎不开,谁能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尤其还是当着父亲的面! 他懒得和这个蠢弟弟解释,摆了摆手:“头疼,你让我安静会儿。” “哥,我发现了一件稀奇事。”廖二宝神秘兮兮凑近:“廖华敏那个女人,让人为了礼物送去林家。” 廖康本来不太在意,听到这话,顿时睁开了眼:“她想嫁人了?” 廖二宝沉默了下,摇头:“我看她是想招赘!她那礼物是送给林家三少爷的,那可是刚从外地回来的外室子,除了长相好点小,其余一无是处,若不是打算招赘,她何必选这么一人?” “真的?”廖康彻底不困了,顶着胸口的疼痛,心底沉思开了。 “送礼是真的,议亲这事只是我的猜测。”廖二宝沉声道:“哥,我们要早做打算。最好是把她嫁出去。” 如此,云昌盛已经被赶走,廖家只剩下他们兄弟,再没有别人来争。比起杀人,这算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不行!”廖康此时胸口还疼痛不已,让他不报仇,就这么放廖华敏嫁人,绝不可能! 他恶狠狠道:“我要杀了她!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廖二宝:“……你还是先养好伤吧。” -- 第1193页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这家里只要有兄长在一天,就轮不到他来接手。好处被兄长占了大半,他又何必事事冲在前头? 廖康一把抓住二弟的手:“你拿着银子去郊外,问一问那些匪徒……或者去赌坊,那里面都有专门的打手……只要他们肯出手,银子不是问题。”他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了,我还斗不过她一个小丫头。” 廖二宝心下不以为然,这些事要是被发现,那可是要被杀头的大罪。他才不干。 心里这么想,脸上一脸为难:“哥,我倒是想帮你,可现在爹病着,我得守着爹呀。”他压低声音:“万一那女人趁我们不在对爹下了杀手,你就真的没希望了!” 这也是事实。 廖康捶了下床沿,不小心扯着了胸口的伤,痛得他呲牙咧嘴:“那就再容她几天。” “容谁几天?” 含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二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看到廖华敏靠在门上一脸闲适,已不知道站了多久。 兄弟俩面面相觑,都想询问对方。 楚云梨缓步踏入,一脸叹息:“我好心好意来探望你,走到门口刚好就听说你二人要买凶杀我。我们是亲生的姐弟,你们为何这么狠辣?” 廖康勉强扯出一抹笑。 廖二宝反应飞快,急忙道:“姐姐,你听错了。我和哥哥在说城里最近新排的戏……” 楚云梨偏头看着他。 廖二宝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姐姐,我脸上有东西?” “不孝子。”楚云梨呵斥道:“父亲躺在床上病得那样重,你们俩竟然还有心思看戏?”她扬声吩咐:“从今日起,二少爷禁足,没我的吩咐,不许他再出门。” 兄弟俩心下一慌。要知道,廖康躺在床上,想要出门办事,就只能指着廖二宝。如果他都被禁足了,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更是无稽之谈! 廖二宝没想干坏事,但禁足不止是不能出门这么简单,还让下人认识到他们兄弟的无能。 等到所有人都对廖华敏的话言听计从,还有他们兄弟什么事? 当然了,二人不愿意承认的是,府中下人已经对她唯命是从。 “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楚云梨冷笑道:“那我要怎么对你们?也去找几个打手来揍你们一顿?”她摇了摇头:“如果父亲知道,一定会伤心的。万一气出个好歹,我就是罪人了。” 兄弟二人:“……”你还怕成罪人? 连祠堂中的牌位都敢动,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第1699章 假千金十三二合一 楚云梨决定了的事,就没人能改变。 无论兄弟俩如何叫嚣,门口伺候的人是答应了会把廖二宝看好。廖康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睛恨得几乎滴出血来。 楚云梨却还嫌不够,又跑去了梅苑,坐在了廖振兴旁边,一边削果子,一边将兄弟俩做的事告诉了他。 “父亲啊,以前你很疼他们兄弟俩,没想到他俩竟然这样混账。对我下一次杀手还不够,非要把我弄死才算完。”楚云梨摇了摇头:“连基本的友爱兄妹都做不到,他们俩这些年的饭大概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说到这里,又叹息道:“搞不好狗还不想认他们呢,简直畜牲不如嘛!” 她侧头看廖振兴,见他狠命瞪着自己。摆了摆手:“父亲,你放心,他们不是玩意儿。我却绝不会对两个弟弟下杀手,刚我只是吩咐人守着二宝,别让她做多余的事。毕竟,兄弟阋墙,您也不愿意看到。现如今您在病中,不能生气,我总要顾及你。” 正滔滔不绝,一抬眼看到床上的人,又流出了鼻血。楚云梨一脸惊诧:“父亲,你又补过头了?” 说着,掏出帕子帮他擦鼻血。 边上的随从欲言又止,搞不清楚大姑娘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不请大夫。到底还是忍不住道:“姑娘,老爷好像是又气着了。” 楚云梨讶然:“父亲,大夫说您不能生气,你怎么又……不想活了么?” 廖振兴:“……” 她将两个弟弟打压得眼瞅着就要断气了,他能不生气? 再说,生气这种事又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廖振兴狠瞪着她,恨不能掐死这丫头。 楚云梨好奇问:“父亲,你该不会想杀我吧?”她一脸惊恐:“我什么都没做。” 廖振兴:“……”真的气死个人。 转瞬间,他鼻子处流出的血从嘴角落入了枕中,耳朵处也有血迹流出。 大夫赶来,急忙施针救人。小半个时辰后,才缓过来。 床上的廖振兴病情又一次加重,嘴歪得愈发厉害,手脚都已不再抖了。因为,完全没知觉了。 大夫简直操碎了心,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这一次是我来得及时,真的真的不能再生气了。” 楚云梨看向床上的人:“父亲,你听到了吗?” 廖振兴:“……”早晚被这丫头气死。 廖家这些年来富得很快,根本就没有真心相交的亲戚,那种因为利益而合伙做生意的友人不少,他原本还指望着他们上门探望自己,想法子让他们帮帮廖康。 但是,从头到尾那些人都没有来过。倒是送来了不少礼物。 楚云梨早就猜到他想找外援,装模作样地叹气:“刘叔他们本来想来探望您的,被我拒绝了。现如今你这样也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反正生意照旧……” -- 第1194页 廖振兴本来都忘了这茬,听到这丫头提起,要不是惦记着大夫的嘱咐,他真就气死了。 饶是如此,眼前也阵阵发黑,胸腔鼓动,只觉得喉咙腥甜。他急忙深呼吸,压下了这股难受劲儿。 “父亲,你可不能死。”楚云梨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我这边打算议亲,你要走,好歹也等我先成亲。你想啊,我今年都快十七了,再守孝三年,那可就是老姑娘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千万要扛住。” 廖振兴:“……”真的要气死人了。 他如今口不能言,只能狠狠瞪着。 楚云梨最近挺忙,没有多留,很快去了铺子里。 中午用膳时,又让人将洪燕楼新出的点心送给“恩人”。 林老爷本来还半信半疑,结果刚半天,廖家就送了两次东西。他已经能确定,廖家那个能干的丫头看上了自己的三儿子。 可偏偏妻子不能容人,把人打成这样。他越想越气,觉得不能这么下去,要是这门亲事被作毁了,那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夫人,你别针对辰峰。” 林夫人冲动之下打了人,在听到廖家送来礼物后,心里有点后悔。 毕竟,结这门亲事,对林家有好处。 而林家早晚是她两个儿子的。也就是说,林辰峰娶了廖华敏,对两个儿子有好处。 她心里挺遗憾,如果廖华敏愿意嫁,看上的是自己的大儿子该有多好。就算是招赘,小儿子也可以嘛。为何要要选那个野种? 不过,她心里的那点后悔,在看到自家男人维护林辰峰后,顿时消失殆尽。沉声道:“老爷,我那不是针对!他对兄弟动手,就该责罚!” 林老爷还想跟妻子讲道理,结果她在这胡搅蛮,他顿时没了耐心,直言道:“廖家那个丫头看上了辰峰,两天不到送了三次东西。姑娘家如此,明显是想定亲,这门婚事有益无害,我不许你断了辰峰和朝阳他们的兄弟情分。” 林夫人气得浑身哆嗦:“你非要护着他?” 林老爷只觉得头疼:“几个孩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辰峰做错了事,确实该罚。可事情得分轻重缓急,夫人,你再如此拎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林夫人有些吓着了。 “我……我听你的。” 林老爷这才满意,命人将林辰峰从偏院接到了较好的院子,又多指了几个人前去伺候。 …… 林辰峰醒过来时,外面天色一片朦胧。他浑身疼痛,有些摸不清这是天刚刚亮呢,还是已经快黑了,刚一动弹,立刻有人迎上来。 “三少爷,你饿不饿?” 林辰峰侧头,昏黄的烛火下,隐约看到屋中有三四个人,每个人手里或捧着托盘,或端着盆,一副伺候他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被人重视过。哪怕回到林府,身边也只有一个看不起他的小童。 那小童没少暗地里欺负他,送的饭菜是馊的,打来的水是凉的。总之,怎么不让人顺心就怎么来。 他喉咙干得生疼:“疼。” 微哑的声音传出,立刻有两个人动了,将他扶起身后,小心的喂给他温热的茶水。 这般贴心和恭敬,让林辰峰有些意外,喝完水后躺下。眼神渐渐清明,也看清楚了屋中的几人。 之前的小童不在,拨给他之后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丫鬟此时正规矩地守在门口。 “这是哪儿?” 随从笑吟吟:“这里是峰院,刚改的名儿,日后就是您的院子。” 林辰峰有些茫然,摸着身下细滑温软的床褥,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有自己的院子了? 之前那兄弟俩客没少用他住偏院这事嘲讽于他,非说他是野种,不配住正经院子。 随从压低声音:“少爷,廖姑娘可惦记您了,前日送来谢礼。昨日听说您受伤了,一大早就让人送来了各种药膏,里面还有株百年人参。午后又送来点心,晚上还送了一碗药膳,可惜您睡着了。小的已经让人去热了,稍后就端过来。” 说到就到,门口有小童送进来一个托盘。 随从伸手去接:“少爷,你受了重伤,已经近两日未进水米,可别辜负了廖姑娘的一番心意。” 药膳送到唇边,闻得到微微的苦味。林辰峰正打算张口,门口又来了人,风风火火地带着股急切劲儿:“忠子哥,廖府又送来了药膳。” 忠子一喜,急忙起身去端。汤盅温热,正好入口。 林辰峰昏睡许久,只觉腹中空空,温热的药膳入口,仿佛浑身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他一边吃,心下疑惑不已。 只见一面,她就这般上心,他值得么? 想到此,他心头有些惶恐起来。今日是对他,明日改了心意怎么办? 他倒不是怕父亲对他的优待,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她。 与此同时,楚云梨约了林老爷出来。 说实话,如果不是林辰峰受伤,她不打算这么着急。可如今人都伤得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床上,她就忍不了了。 “林老爷,不知你家三少爷可有定亲?” 林老爷:“……”这么直白的么? 面前的这位廖姑娘比男儿还能干,可这是女儿家终身大事,她不该羞涩一下? 心里这么想,口中已经答:“他刚回来不久,还未定亲。” -- 第1195页 楚云梨松了一口气般:“实不相瞒,我觉得和府上三少爷十分投缘。就是以前没听说过林府有这么个人,怕他是骗子……” “不是不是。”林老爷这才想起自己从未给三儿子正名,以至于虽有人暗中议论,但也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林府多了一个三少爷的事。 他暗自思量开了,面前的廖华敏很明显是看上了三儿子,往后是要结亲的。看来,还是得办一场认亲宴会,只有认了三儿子回家,往后和廖家之间才能更紧密。 “辰峰刚回来,好多规矩不懂。我怕贸然引荐他认识各家老爷时失礼于人。”林老爷沉吟片刻,道:“稍后家中会发出帖子,十日后宴客,也是想让亲戚友人认一认辰峰。” 楚云梨笑吟吟:“不知我可有荣幸拿到帖子?” “这是自然。”林老爷笑容满面,心里则想着:你可是正主,你都不来,还认什么亲?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拿到了帖子。 从那天起,她照着一日三餐给林辰峰送药膳,渐渐的,不只是林家,好多人都知道了此事。 胡礼心情最为复杂,那天他送客时,廖华敏分明第一次见到林辰峰,难道真就此结了缘? 听说那个林辰峰这些天都在养伤,压根没出门。她这么上赶着……实在是不够矜持。 当然了,大部分的人都已不在将廖华敏当做普通闺阁女子看待,她一双翻云覆雨手,比男儿还要厉害。 身为廖家主要是看上了谁家姑娘,还不是想送礼就送礼? 这么一算,好像又不出格了。 楚云梨有意引导城内人这么想,所以,等到了林家宴客之日。许多人都接受了她看中林三少爷,意欲将人“娶”回家的事。 林家都默认了让儿子入赘,廖家肯定是要把人接回去的。 这十日来,林辰峰的一切都由林老爷身边的得力管事照顾,处处妥帖。他的伤已经好转许多,勉强能够走动,面色虽还带着病态都苍白,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宴席上。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林老爷感慨了一番林辰峰生母的温柔,说她善解人意,引得自己如何倾心,他怕佳人接受不了他已娶妻,便想退却。结果,还是没能忍住。又说林辰峰母亲知道他有妻室之后,忍痛离开了他。又独自生下孩子,临走前才将孩子托付……是世间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 话里话外都是怀念,只说两人恨不相逢未娶时。 围观宾客中有那心慈的还落了泪。 客人自然是感动的,可林夫人心里就没那么好受了,直觉一口老血哽在喉间,顾忌着有客人在不好阻拦,一开始木着一张脸,不让自己生气。到了后来,听到众人感慨二人情深缘浅,气得面色铁青,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发作,也不好甩脸子,干脆拂袖而去。 林辰峰心下嘲讽,母亲自小告诉他,亲爹已死,那就是个混球,不用给父亲烧纸。 后来,母亲临去之前告诉了他身世。父亲真的是个混球,要了她的身子后一去不回。要不是亡母遗命,他真不愿意回来。 不过,如今看来,听母亲的话,总不会有错。若是不回,他定遇不到对他这么好的人。 “廖姑娘,多谢。” 楚云梨被丫鬟带过来,就猜到是他找自己。笑吟吟道:“你打算如何谢我?” 林辰峰耳根红了:“廖姑娘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办到。” “我什么都不缺。”楚云梨笑吟吟道。 林辰峰面色泛红:“缺……缺的。”缺一个夫君。 楚云梨扬眉:“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缺什么?” 林辰峰说不出来,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毕竟,就像是方才外面宾客议论的那样,他在小地方长大,除了一张脸好看之外,什么都没。廖华敏坐拥诸多财富,只要她愿意,这城内的公子任由她挑选。 他拿什么和那些青年俊杰比? 看他面色发白,楚云梨也不逗他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平时记得多休息,别胡思乱想。” 林辰峰:“……” 他忍不住! 楚云梨看着天空:“过段日子,郊外的梅花开了,我想去瞧。你愿意陪我一起去么?” “愿意的。”林辰峰有些急切:“现在都可以。” 楚云梨忍不住笑了。 “养伤要紧。” 到了此刻,林辰峰忽然就有些后悔。其实那天他挨鞭子时,完全可以请人叫醒酒醉的父亲。不过,他那时候想以苦肉计收拾一下林夫人,所以强忍了下来。 早知道会耽误这么重要的事,他就不挨那顿鞭子。 前院客人多,林辰峰今日是主场,不能消失太久。两人很快分开,楚云梨在园子里转了两圈,心情颇为不错。 正打算去前院呢,假山旁绕出一个人来,正是林朝阳。 当初兄弟两人打架,林朝阳受的伤较重。不过,林辰峰回来之后又挨三十鞭,险些丢了一条命。后者都能下床了,林朝阳那点伤,自然早就活蹦乱跳了。 他笑盈盈上前,拱手一礼:“见过姑娘。” 一副翩翩公子温煦有礼的模样。 楚云梨扫他一眼:“林二少爷,前院那么多客人,你实在不必特意来招呼我。” 林朝阳一脸不赞同:“姑娘是府上贵客,自然该慎重一些。”他微微偏着头,露出精致的侧颜:“听说姑娘和我三弟交好?不知你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 第1196页 “这跟你有何关系?”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爹有没有跟你说,我和你三弟即将定亲的事?” 林朝阳沉默了下:“听说了的。廖家如今蒸蒸日上,林家不及多矣。这门婚事对我们林家很要紧,父亲是家主,心里装着林家前程。我……我替姑娘委屈。三弟他并不是良人!” “姑娘有所不知,我爹当年只是在客栈小住,结果就被他娘蛊惑了去。”他满脸愤恨:“和家中客人来往的姑娘能是什么好货色?搞不好平时就在暗地里接客,只是我爹不懂,刚好被她盯上………事实上,我认为林辰峰根本就不是我爹的血脉,只是我爹是他娘众多恩客之中最富裕的,所以她们母子才认准了我爹。” 楚云梨听着这番话,眉心越皱越紧。 林老爷做了多年家主,还不至于蠢到连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说实话,林辰峰的出身并不光彩,若不是真的亲生,林老爷一定不会接纳他。 那么,林朝阳这番话纯粹是心有不甘之下的诋毁。 “二少爷慎言!” 林朝阳压根没把这话当一回事,自顾自继续道:“她和他娘一样,都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他弱有自知之明,就该拒绝姑娘的亲近。廖姑娘,我实在不忍心你被他欺骗。这城里青年俊杰那么多,你何必执着于他?” 说到这里,他微微低着头,眼神温柔:“说句厚颜的话,我都比他好。你与其选他,还不如选我。” 楚云梨:“……真够不要脸的。” 林朝阳:“……” 他满脸不忿:“廖姑娘,你就认定了他吗?” 楚云梨左右观望了一圈,大概是林朝阳为了与他说话特意清了场,这会儿除了楚云梨身边的小桃之外,周围再无其他的人。 “对!” 林朝阳激动地上前一步:“我真的比他好……啊……” 最后一声是惨叫。 楚云梨一脚踹了过去。就当是替林辰峰报仇了。 林朝阳倒飞回去,狠狠砸在了假山上,之后又滚落在地。他整个弯成了虾米状,抱着肚子痛得打滚。 从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痛得他失了声,好半晌都喊不出来。 “我认定他了,谁要是欺负他,那就是欺负我。诋毁他,就是诋毁我。” 楚云梨缓步上前,又踹了一脚:“刚才那脚是替他踹的,这一脚是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从今往后,别再胡言乱语!” 这周围无人,林朝阳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被吓着了,急忙点头。 “再不敢了……” 楚云梨拍了拍手,转身看到了假山外不远处的修长男子,扬眉笑道:“我觉得你需要练一下,以后才能少吃亏。” 林辰峰在外头应付客人时,忽然发现自家便宜二哥不在,抓住下人一问,得知二哥往这边来了。 刚好廖华敏在这里,他很难不多想,紧赶慢赶过来,刚好就听到她那番话,语气里满是霸道,他心里却暖成了一片。 两人携手去了外院,楚云梨临走之前,找到林老爷,直言道:“方才我和三少爷在那边说了几句话,刚分别呢,二少爷就找来了,话没说几句就想唐突与我。我为求自保,便动了手。林老爷客别怪罪我失礼,也别迁怒三少爷才好。” “不会!”林老爷压根就没多想。 一个纤纤细细的姑娘家而已,儿子好歹是七尺男儿,就算受伤也有限得很。 把客人送走之后,林老爷只觉得浑身疲惫,正想回去歇着,就看到夫人哭哭啼啼拦在了主院外。他揉了揉眉心:“廖姑娘都说了,是朝阳心思不正,所以她才动了手。” 就算是冤枉了二儿子,那也是为三儿子报仇。最要紧的是,她一个姑娘家,伤不了人。 林夫人浑身颤抖:“朝阳肚子青紫了巴掌大两片,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无论怎么说,她下手都太狠了。这事没完,我得上门为朝阳讨个公道。至少该道个歉……” 林老爷一个字都不信,沉着脸道:“你又夸张!”他语重心长地劝:“这门婚事成了,对咱们家有益无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林夫人:“……朝阳受伤很重,你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 说到后来,她开始悲愤大吼。 这一吼,林老爷的酒醒了大半,愈发觉得妻子不可理喻,抬步就往林朝阳的院子走:“我倒要看看,伤得有多重。是不是要死了!” 最后一句是气话,当他进屋看到躺在床上的儿子肚子上的伤时,满脸不可置信:“这是谁打的?” 林朝阳痛得直吸气:“那个疯女人。” 林老爷话问出口,仔细回想了一下,廖华敏身边带的人。确定只有一个纤细的小丫鬟,又听到儿子的话,心下一惊的同时,开始可怜起三儿子来。 这么凶的女人,三儿子以后日子怎么过哦? 第1700章 假千金十四 对上妻子盛怒的脸,林老爷有些尴尬:“好像是有点重哈。” 他又问:“大夫怎么说?” 林夫人恨恨道:“让好好养着,按时喝药。过几天再下床。” 这么一说,应该是不严重的,林老爷松了口气:“皮外伤还好。” 林夫人:“……” 她真的想敲开这个男人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轻飘飘来一句皮外伤。想要气死谁? -- 第1197页 “那就好好养着。”林老爷本就喝醉了,刚被吓得清醒了,此时脑子又昏昏沉沉:“我回去躺会儿。” 林夫人险些要气疯:“我要廖华敏道歉。” 林老爷有些头疼,不耐烦道:“廖姑娘走的时候说了此事,是朝阳想欺辱她。再说,人家一个小姑娘被欺负,反而是朝阳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事情闹出去,是好说呢,还是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儿子是个废物呢,就这样吧,这事不要再提了。” 语罢,摆了摆手,人很快就出了门。 林夫人气得胸口起伏。 林朝阳痛得直哼哼,他自然是想报仇的。可也怕父亲上门找了廖家的麻烦后,回头那女人再私底下揍自己。可让他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也实在难受,反正,越想越怄气。 翌日,林辰峰被约出了门。 林夫人冷眼瞧着,这门婚事已板上钉钉,不过是早晚而已。林辰峰对她不敬便罢了,现在连他媳妇儿对着儿子也是想揍就揍,想要沾廖家的便宜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越想越气,干脆回了娘家,和自家哥哥商量着打击廖家生意。 话刚出口,就被兄长拒绝。 “廖家许多东西都挺新颖,底蕴也深,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关键是,之前不是没有人想和廖家作对,结果就是他们再也拿不到廖家货物,生意越来越惨淡。他已经能从廖家分一杯羹,疯了才去针对人家。 林夫人又劝了几句,被嫂嫂嘲讽了回来。兄妹俩以前相处得不错,一直互帮互助。闹得这么僵,还是第一回 。她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也把这事算在了廖华敏身上。 她出门后还是觉得不甘心,暗地里打听了一番。本来想从廖家长辈入手,结果却得知廖振兴已卧病在床许久,且最近病情还有加重的趋势,最多也就三五年好活。 廖家早已变成了廖华敏的一言堂! 盘算了下,她跑去了牢中面见梅姨娘。 梅姨娘这些日子住在牢中都要绝望了,她小时候吃过苦,可自从跟了廖振兴后,一直养尊处优。大牢这样的脏乱的地方,她以前从未住过。一开始两个儿子还换着来探望,最近不见了人影不说,连下人都没来。 这人呐,最喜欢自己吓自己。梅姨娘只要想到廖廖华敏的霸道,就知道两个儿子的情形不容乐观。偏偏她在大牢里,没有人帮着带话,只能干着急。 看到林夫人时,她恍惚了一瞬,失声问:“夫人是来找我的?” 梅姨娘出身不高,又只是妾室。以往婆家娘家都是百年商户的林夫人是看不上她的,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从来没有坐下来细细聊过。也难怪她这样诧异。 “是。”林夫人只觉得大牢中无处落脚,味道也不好闻,她捂着鼻子,决定长话短说。 “廖华敏看上了我家男人在外头留下的野种,昨天还揍了我儿一顿,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林夫人压低声音:“梅姨娘,我知道你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进来的,只要你能助我收拾她,回头我就救你出来。”她一字一句问:“那丫头有没有软肋,或是把柄在你手中?” 说起这个,梅姨娘顿时来劲了:“她……她不是廖家女,是云家女儿。这够不够?” 林夫人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地不脏了,鼻子也不臭:“细说说。” 两人聊了近两个钟,再出来时,林夫人脸上的郁闷不在,满眼都是跃跃欲试。爬上马车后,正准备吩咐下人启程,就看到马车中还有个人。她想尖叫,就听到自家男人训斥:“嚎什么?” 林夫人立刻住了口:“夫君,你怎么来了?” 林老爷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你也真是……连大牢都能来。” 听着这话,林夫人有些心酸,如果男人愿意为她们母子做主,她又何必跑到这里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别做多余的事。”林老爷苦口婆心地劝:“辰峰是入赘,对咱们家有好处。再说了,你那么讨厌他,往后不再同住一屋檐,你也舒心啊!” “入赘?”林夫人得意道:“是做廖家女婿,还是做云家的?” 见妻子不是玩笑,林老爷讶然:“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林夫人得意洋洋:“方才梅姨娘都跟我说了,廖华敏是云家的女儿,那个云昌盛才是廖家子。当初廖夫人想让自己儿子接手云家,所以在生孩子,之初就将,二人给换了。如今云家落魄,她又想换回来,所以才被廖华敏禁了足!” 她啧啧摇头:“那丫头是真疯,连从小养她的姑母都能关在府中,对外还说廖夫人得了疯病,这么狠的儿媳,你敢要吗?” 林老爷无所谓,儿媳疯不疯,只想和廖家结亲,冷淡道:“那是别人的家事,与你我无关。”他再次强调:“你回去之后,好好照顾朝阳。要我说,他就是活该,廖姑娘明明看中的是辰峰,他非要往上凑……” 林夫人气急:“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朝阳是你的嫡子,他就算不学好,那也是你没教好,说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以林老爷一巴掌甩在林夫人脸上收尾。 …… 楚云梨和林辰峰相处得不错,三天两头相约出游。未婚男女之间如此,有些太亲密了。所以,她找到林老爷商量定亲事宜。 -- 第1198页 林老爷自然是乐见其成,一点都没矜持,很快接了定礼。 两人正式定下了亲事,两家结成了姻亲。林老爷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试探着道:“廖姑娘,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好像听说你身世有疑?” 楚云梨毫不避讳,道:“是。我是云家女儿,廖夫人为一己私欲,将襁褓中的我和云昌盛调换了。等我拿到足够的证据,就会请大人做主,将我二人换回来。” 闻言,林老爷心中慌乱了一瞬。 实在是如今的云家落魄得不像话,不过,他随即又想起面前女子接手了廖家之后所做的一切。 做生意这种事,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最要紧的还是人,只要有手段,便可从无到有。 总之,这门亲事不会亏。 也是因为林老爷没有多在意三儿子,就算这个废了,不还有另外的俩么?再说,以面前女子的精明,未必就肯将这些蒸蒸日上的铺子拱手让人。 这么一想,林老爷心里镇定下来。 “这婚期……” 楚云梨含笑道:“我父亲的病越来越重,婚期还是越近越好。” 林老爷巴不得二人明天就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又隔两天,婚期定了下来。就在月底。 说实话,以当下来看,这有点太快了。 可廖华敏凭着十六岁的年纪将廖家那么多铺子开得蒸蒸日上,本身就不是寻常女子,在她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正常。 接下来一段,楚云梨忙着筹备婚事。 云圆圆得知此事,闹着要见她。 楚云梨没见。 廖家兄弟最近被看得很紧,身边的人全都换过了几次,两人再也做不了多余的事。 林夫人那边,最近也“病”了。林老爷不许她阻挠这门亲事。 很快到了月底,廖家高挂红绸,中门大开迎各方来客。楚云梨骑着马去迎林辰峰。 招赘婿另有一套规矩,总的来说,就是将新郎官当做新嫁娘一般娶回家中,有些过分的人家,还要让新郎官改成女方的姓氏。 楚云梨一切从简,牵了一匹马儿去迎。两人一同打马到了廖家。 廖振兴如今病得很重,压根起不了身。楚云梨以这个借口没让他出席,云圆圆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两人拜高堂时,只对着空空的桌椅意思地拜了拜。外人没注意看的是,桌上的瓜果后面有两个小牌位,那是云林夫妻。 除了廖家人都没能出席,引得众人犯嘀咕之外,婚事一切都挺顺利。 礼成后送入洞房时,林辰峰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新嫁娘,楚云梨将他留在了全院招呼客人,身边跟着几个管事,他只要含笑就行。 一是为了让他认识一些城里的老爷,二来,也是想让众人明白,廖家的姑爷不是关在后院的小媳妇,往后是要出门做生意的。 林老爷得知这样的情形,喜得合不拢嘴。林夫人气得面色铁青,林朝阳就嫉妒得不行。 林辰峰一个外面回来的野种,凭什么能得这样的优待? 林家那边的事儿楚云梨暂时不知,抽了个空,她去了梅苑。 外头热闹非凡,梅苑中隐约能听见一点。楚云梨进门后挥退了丫鬟,坐到了床边。 她刚才喝了些酒,说话时带着点酒香。侧头看着床上的廖振兴,道:“父亲,已经礼成了,往后林辰峰就是我夫君,你不用再担忧我的亲事。” 廖振兴如今全身瘫痪,压根就不能动。此时他是真的想翻个白眼。谁担忧她了? “你和母亲都在病中,做不了高堂之位。”楚云梨笑吟吟:“我总觉得那地方空落落的不合适。就想着那些双亲皆不在的人成亲时,会摆上家中长辈的牌位。” 廖振兴瞪大了眼。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放心,你还好好活着,我不会摆你的牌位。就是你之前总说我是云家女儿,母亲也这么说,于是,我就摆上了舅舅舅母的牌位。” 廖振兴狠狠瞪着她。 楚云梨一脸理所当然:“我是云家女,就是唯一的云家血脉,拜他们本就是情理之中。往后我是要认祖归宗的。呃……带着我云家的家财。” “最近我找了不少云家管事,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年云家的那些铺子和货物,包括库房里的东西,都被你以极便宜的价钱买了下来。更过分的是,库房里的前朝孤本,你居然是一文钱一本,这种账目,连傻子都糊弄不了。” 听着这番话,廖振兴闭上了眼。 楚云梨继续道:“你假装听不见可不行,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当年的那些账本你有没有留档?” 廖振兴没有回答。 “我知道,就算是有,你也不可能给我。”楚云梨得意道:“这种事情,你一个人也办不了。云家卖东西给你的事,都是母亲做的主。不过,她如今很讨厌我,也不愿意给我看。所以,我让她身边的丫鬟去找……还真就找着了。”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册子:“都在这里。”她笑意盈盈:“拿着这个,我应该能问廖家讨回不少东西。” 廖振兴面色泛青,呼吸急促起来。 楚云梨瞄他一眼:“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你气什么?”看了一眼手中的账本,又恍然道:“你这是恨母亲留了后手?” -- 第1199页 她摇摇头:“就凭你的虚伪和凉薄,母亲不留这些才奇怪。” 她站起身:“今儿是个好日子。稍后我就让人先把这些账本送去衙门,请大人瞧一瞧。若是他不管,那我就去理州,请那边的大人作主。理州知府若是还不管,我就只能去京城了……总之,这东西是一定要讨回的。” 廖振兴胸口起伏不止,鼻尖渐渐流出血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大人日理万机,关于城内户籍地契更换之事,如果买家卖家都无异议,一般都是由专管户籍的师爷就做主了。当初他是送了一间铺子给那个师爷,怕别人议论,他还分了几年才将云家的产业置换过来。所以才办得这么顺利。 楚云梨站在床边,默然看着廖振兴口鼻眼耳都流出了血。良久之后,她扬声吩咐:“快请大夫。” 等到大夫前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吓得满头冷汗,急忙又开始施针,又让人熬了药灌下,总算是保住了廖振兴的命。 却也只是保住了命而已,上一回他眼珠能动。这一次,整个人昏迷不醒。 “又激动了吧?” 楚云梨颔首:“大概是得知我成亲欢喜的。” 大夫也不寻根究底,叹息一声道:“看看他能不能吃点东西,如果连水都咽不下去,那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语罢,背着药箱离开。 前院的客人还没散,都听说了廖振兴病情加重的事。有人暗搓搓觉得廖华敏今日是双喜临门。 成亲为一喜,即将做家主为二喜。 林辰峰面对众多老爷,一开始挺拘谨,后来见众人都挺客气,渐渐自如起来。 后来还陪着楚云梨一起送客。 无论众人怎么想,面上对着二人都是赞词。郎才女貌、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听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梅姨娘的娘家有些亲戚过来,没看到廖康兄弟……他们哪怕有梅姨娘极力帮忙,生意也还是做得不大,全靠着廖家扶持。如今换了廖华敏掌家,他们不敢得罪了人,走在临走时,试探着问:“阿康如何?” “病了。”楚云梨叹了口气,面上一脸惋惜。 心下则冷笑,兄弟二人想要毒死她,药下得挺重,哪怕大夫来得及时,廖康身上的毒却还是解不了。说实话,以后也解不了。 拖两个月,还算他意志力坚强。若是怕疼,兴许不到一个月就会死。 所以,楚云梨得赶在他们死之前先把婚事给办了。否则,哪怕她认祖归宗,外人眼中廖振兴到底是养大了廖华敏,要是人尸骨未寒,廖华敏这边就大肆操办成亲事宜,难免会惹人议论。 送完了客人,新婚之夜自然是旖旎非常。林辰峰只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总觉得遇上她后,前面十几年的苦楚也值了。 新婚翌日,楚云梨难得的起晚了。她也不着急,陪着林辰峰洗漱用完了早膳后,搬着一叠账本去了云圆圆的院子里。 她没有疯,大夫配的药通通没喝。楚云梨也没有逼她。 无论云圆圆有多不对,廖华敏到底是在她手下平安长大了。她既然手下留情,楚云梨也没打算赶紧杀绝。 “母亲,你记得这些东西么?” 云圆圆本来不爱搭理她,看到那一堆账本也只是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楚云梨翻开一本,念道:“永和三十二年春,二月初三,廖廖振兴一两银子买下云家大河街的两间铺子,连里面的货物一起……” 清悦的女声一出,云圆圆本来没多在意,听到后来,已然浑身冷汗。她面色微变,扑上前抢过一本翻开,里面正是她自己的笔迹。 她大惊失色,质问道:“这些账本怎么会在你手中?” 楚云梨也不抢她手中那本,只将面前的这些摁在掌下:“实不相瞒,我早就想把云家的东西归还。但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知道得不多。思来想去,我觉得对着廖振兴那个混账玩意儿,你应该留了后手才对。果不其然,我在你屋子里就找到了这些。” 云圆圆下意识看向屋中各处。 楚云梨闲闲道:“别瞧了,你所有的机关暗格我都翻了出来,包括你私藏的那些银票。当初你是十里红妆,可压箱底的银票金票应该没这么多才对,那多出来的,是云家的吧?” 云圆圆瞪大了眼:“你胡说。” 楚云梨嗤笑:“你当年的嫁妆不少,为求稳妥,应该会在出嫁之前就去衙门记档,稍后我请大人作主时,会让她查一查。该你的就是你的,属于云家的那些,你得原封不动还回去。” 云圆圆狠狠瞪着她,仿佛要把她灼烧出两个洞。想到什么,她得意道:“你还啊,刚好全部送给昌盛。” 楚云梨颔首:“我是云家女儿,也会一并还回去。” 云圆圆:“……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没有人证物证,你回不去!” “你忘了梅姨娘?”楚云梨伸手抢过她手中的册子,捧着那一堆账本哈哈大笑离去。 云圆圆颓然坐回椅子上,浑身骨头都像被人抽走了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么离谱的账本,谁都看得出疑点,大人翻阅过后,找了云家的管事和当年廖家知情的管事一对,又找了当年那个收下铺子的师爷过来询问,将曾经云家那些祖传下来的铺子一间间买了回去。 不过,廖家买的时候价钱实在便宜,就跟还回去差不多。 -- 第1200页 还有云圆圆手中的那些金票,她这些年来哪怕一文都没花,也只占了其中的一成。剩下的九成,都是云家世代的积攒。 当年云圆圆的嫁妆可以算是城里几十年来,所有出嫁姑娘中的头一份。可见云家积攒之丰厚。 说实话,所有的铺子摆出来,楚云梨粗粗一瞧,就看得出来,廖振兴这些年来别说赚了,甚至暗地里还赔了不少。众人眼中的经商奇才,不过是踩着云家百年积攒供出来的而已。 只查账就足足三日,查完已经是深夜,楚云梨拿着属于云家的墨迹未干的地契回到廖府时,天已蒙蒙亮。 林辰峰在门口接她,给她系上披风。 楚云梨笑着道了谢,握着他的手去了梅苑。 廖振兴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楚云梨屏退下人,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针在他身上各处扎了几针。 没多久,昏睡的人清醒过来,眼神还有些迷蒙。 “父亲,你醒了?”楚云梨将手里的地契递到他面前,一张张揭开:“你看得清楚吗?” 廖振兴看着那些地契上云林的名儿,整个人颤抖起来。然后,他喷出了一口血。 楚云梨机灵地一避,道:“我才从衙门拿回来的,可不能弄脏了。” 廖振兴瞪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吐血,眼耳鼻处都有血迹流出,呼吸越来越微弱。 第1701章 假千金(完) 廖振兴血吐成这样,明显没救了。 楚云梨命人请来了大夫,又将兄弟俩叫了过来。 大夫看到这样的情形直摇头,两刻钟后,廖振兴咽了气。他躺了这么久,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和之前风光无限的廖东家判若两人。 廖二宝吓白了脸。廖康身上的毒未解,眼看父亲没了,最大的倚仗不在,他整个人恐慌无比,外面还在摆灵堂,他就已咽了气。 “二宝,廖康病死的事,你怎么看?” 廖二宝能怎么看? 他倒是想为哥哥报仇,可哥哥中的毒是他买来的,把事情闹大固然简单,但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他把自己送入大牢之中。 “哥哥还年轻,不宜大肆操办,一切从简吧!”廖二宝说完这番话,浑身脱力一般:“哥哥的丧事就交给姐姐了。” 到了此刻,他对廖家已再没了念想。 廖振兴对外风光无限,其实都是用大笔银子撑的,这些年亏空了不少,若把云家的所有还回去,拿过来的也只是大笔大笔的债务。 廖二宝如今只希望便宜姐姐能看在多年的姐弟情分上,不要对她赶尽杀绝。 廖振兴的丧事,群里的好多老爷都没出面,只派人送来了丧仪。 大人命廖家还云家的地契之事,早已在城内传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廖振兴做的那些事,实在让人不齿。 还有云圆圆,一个出嫁女,竟然伙同夫君将娘家的财物搬了个精光,云家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养了这么个闺女。 丧事上云圆圆还是没出面,楚云梨不只是廖康的丧事从简,廖振兴的也一样。 当然了,也没人为他抱不平。反而还觉得他运气好,自己人品败坏,竟然还养出了一个正直的女儿。 正直的女儿在父子俩下葬的第二天又去了衙门,表示要改回云姓。 关于改姓的事,大人本来不愿意管。但如今的云家有大笔钱财。哪怕这些钱才是廖华敏为云家争取的,也不能就这么白白交给她。 毕竟,云家还有后人! 云昌盛离开廖家之后,搬去了仅剩的两个铺子中住着,当听说廖华敏真的把云家的所有讨回时,他顿时心跳如擂鼓。 若他是云家子就好了。 当然了,他也知道,自己斗不过表妹。那些东西哪怕成了云家的,也不会落到他手中。 云昌盛在廖家住了许久,眼睁睁看着表妹从一个闺阁女子变成如今风头正盛的廖东家,早已清楚表妹不是好拿捏的人。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安心等在铺子里。 当衙差到铺子里传唤他时,他心头还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这一回审的是当年云圆圆换子之事。 正如云圆圆所说,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销毁。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她自己。 大牢中的梅姨娘也被提审上来。 她被关了许久,以为林夫人会帮忙,结果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消息。又刚得知了长子病亡的事,这会儿她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说实话,梅姨娘一路走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恨廖华敏,也恨云圆圆。 儿子的死,一定和这两个女人脱不开干系。 不过,她最恨的还是云圆圆,若不是她生了孩子,调换了孩子,哪里会有如今的这些事? 再说,如果廖华敏回不了云家,那永远都是云圆圆的女儿。廖华敏如今风光无限,云圆圆身为她母亲,无论母女俩私底下感情如何,至少面上廖华敏不会亏待了她。那大笔钱财就会落入云昌盛手中……梅姨娘只稍微一想,就已经打定主意,让廖华敏回到云家。 再说,做伪证会罪加一等,还是实话实说,兴许还能为自己减轻一点罪名。 当即,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华敏确实是云家女儿,之所以没认回来,是老爷不喜欢无所事事的云昌盛。那时候华敏初露头角,做生意很有天分。老爷想要她将廖家的生意做得更好。”梅姨娘见云圆圆狠瞪着自己,当即指天发誓:“罪妇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第1201页 有了梅姨娘的供词,此事添了几分可信度。 云昌盛到了公堂上,只说自己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云家子,在廖府受够了白眼和嘲讽……我总觉得,如果姑母是我亲娘,应该不会不忍心让我遭受这样的事。”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放弃云家大片家业。 梅姨娘却不放过他:“你刚生下来时,云家风头正盛,你娘是想让你接手云家!” 这么一说,也挺有道理。 没有铁证,大人也挺为难。 好在这个时候,罗家的一个老仆出面,说自家姑娘死得冤。 看到那老婆子,云圆圆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当初罗氏难产而亡,楚云梨不觉得有这么巧合的事。应该是云圆圆下了杀手,多方打听无果,也没找着这个妇人。不过,如果能轻易找到,她也活不到如今。 老婆子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楚云梨:“姑娘,夫人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接下来,她哭着说了当年罗氏生产前后的事。 “那个稳婆,不许我家夫人用力,后来生生拿刀劈开肚子,才把姑娘抱了出来……”说着这些,她浑身都在颤:“满床都是血,满屋的血腥味。”她回过头,狠狠瞪着云圆圆:“这些年来,奴婢每夜都在做噩梦,你下这样的毒手,心里能安吗?” 云圆圆面色苍白。 因为有这个老婆子出现,又找到了一些当年知道罗氏生产时的人。她们没有看到当时情形,但互相佐证下来,已经证明云圆圆杀了娘家嫂嫂。并且,老婆子很肯定地说了,罗氏生下来的就是个女儿。 云圆圆想要辩解,哆嗦着怒斥老婆子胡说八道。 大人用了刑。 从小身在富贵之家,劈了个指甲都能惊动不少人的云圆圆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几板子下去,就忍不住招认了。 罗氏是她害的。 “我没有让稳婆劈她肚子,不关我的事……” 老婆子不放过她:“只有那样,才是真的弃大保小,不会惹人怀疑。” “换子之事,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云圆圆想到自己那时的艰难,忍不住热泪盈眶:“廖振兴那个混账他骗我感情,他说要对我一心一意。结果却找了这个贱妇回来,孩子还跟我一般大。他更是容忍这个贱妇对我的孩子下手,我腹中是个男娃,她不许我母子平安……” 梅姨娘自然是不认的:“你胡说。”她磕头道:“求大人明鉴,这女人分明是走投无路胡乱攀咬!” 凡是发生过的事都有迹可循。 哪怕要紧的人证好多都已不在,当年的事还是渐渐拼凑了出来。 廖振兴欺骗云圆圆感情,二人成亲之后,云圆圆在临盆时得知了他们的阴谋,迫不得已将儿子换成了云家子。后来她发现自己送铺子给廖振兴,就会得他一段日子的柔情,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等到后来送无可送,男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凉薄,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于是,她又开始筹谋着让女儿嫁给云昌盛,如此,云廖两家的诺大家产还是自己儿子的。 可惜,想来听她话的廖华敏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不肯答应婚事不说,还做了后面那么多的事。 云圆圆杀人夺财,罪无可恕。尤其她还杀自己亲嫂,毫无人伦情义,判了立即处斩。 梅姨娘当初想要杀云圆圆之子的事到底没动手,但行恶之心不可有,最后加判了三年。云昌盛没有参与其中,方才想承认自己是云家子也说得模凌两可。最后得以全身而退。 事情终于落幕,此事传出,城内众人议论纷纷。 楚云梨多花了一倍价钱,买回来云家主宅,将当初迁到廖家的祖宗牌位全部搬了回来。 她也正式改名为云华敏,林辰峰从廖家姑爷变成了云家的。 而廖家,连当初的主宅都被卖了,铺子也没剩下。廖昌盛一无所有,还得带着廖二宝。这对兄弟是互相看不上,都觉得对方拖累了自己。 云昌盛仗着曾经和廖华敏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跑到铺子里来堵楚云梨。 “表妹,我不是来攀亲戚,只是希望你看在曾经的情谊上,留我一条生路。”他说得可怜兮兮:“小时候你说,会对我一辈子好,会照顾我一辈子,你都忘了吗?” “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怎能当真?”楚云梨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要是你,就离开这里。” 毕竟,云圆圆犯下的大错罄竹难书,这么毒辣的人,别说往后几十年,怕是百年之后都还有人议论。云昌盛留在这里,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云昌盛一脸茫然:“可我能去哪?” 其实,楚云梨也看出来了,云昌盛此人性子软弱,和她母亲完全不能比。他要是有几分血性,也不会跑来求楚云梨这个将他母亲送上断头台的表妹。 “天大地大,总有你容身之处。”上辈子的廖华敏听了母亲的话,嫁给了这个表哥。按理说,两人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成亲后就算不能相濡以沫,至少也能相敬如宾。 可事实完全相反,廖华敏不知自己的身世,带着云圆圆给的大笔嫁妆嫁给云昌盛后,他拿着那些银子四处结交友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沾。 后来廖华敏知道自己的身世,痛苦不堪。她不能接受养大自己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生母,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一生全是谎言。她本身性子单纯,跑去质问母子俩时,被云圆圆“不小心”推到了柱子上,就再也没能醒来。 -- 第1202页 云昌盛还想纠缠,楚云梨已不耐烦了,摆了摆手:“你若不走也行,反正不要到我面前来。否则,你的出现,会让我想起你娘劈了我娘的事。” 云昌盛吓得后退一步:“那是我娘做的,我是真的疼你,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简直张口就来。 楚云梨看一下身后的两个护卫:“将他赶走。” 廖二宝在那天之后就消失在了城里,楚云梨听说他出了城门。此后一生,都再没见过他。 云昌盛没那个胆量,始终在城里窝着。他背着母亲恶毒的名声,别说娶妻了,连个落脚地都找不到。一开始还试图纠缠楚云梨,被打了几次之后就学乖了,自己跑到桥洞底下窝着,成了远近闻名的乞丐。 云圆圆行刑那日,楚云梨还特意去看了,不过,她没有上前。 云圆圆却仿佛知道她就在附近一般,哭着道:“华敏,我是娘啊!你忘了我养你长大了么?你不能这么狠心……” 廖华敏小的时候,云圆圆或许是疼她的。至少,她记忆中是如此。但是,楚云梨来了之后没有看到她有对女儿有多少真心,有的都是利用。 她杀了罗氏,一命偿一命,没什么不对。 …… 林辰峰做了云家的姑爷,林老爷对此丝毫不意外。做谁家姑爷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儿媳不能变。 林老爷满意了,林夫人却每每听到云家的事后都特别堵心。偏偏夫妻俩做了许多事,经常有人在她耳边提起。 夫妻俩挺能干,手底下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生意,却又没有一家独大,除了个别商户,大部分的人都可从他们夫妻手中进货,价钱低廉。 各家商户之间,无论面上如何,只要牵扯上了利益,多少都会起些龃龉。夫妻俩则不然,无论谁提及,都会称赞他们一声高义大度。 给各家的货物价钱格外便宜不说,他二人还愿意帮助穷苦人家。凡是孤苦无依的人上门,只要勤快,都能找着饭吃。 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得到的赞誉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情形下,林老爷心头不太舒服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比起别人家,自己在儿媳面前并没有得到优待,甚至他拿到的货物,还不如城里其余几家多。 这怎么行? 两家是姻亲,他本来就该多得些好处,否则,结这门亲的意义何在? 于是,挑着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特意去探望了儿媳。 “华敏,最近忙吗?” “还行。”楚云梨虽然开了不少铺子,但理顺了之后,并不需要费多少心思。 “有事么?” 林老爷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开口,左右观望了一圈:“辰峰呢?” 楚云梨随口道:“去酒楼给我拿饭菜了。” 林老爷:“……” 他心头不太爽利,就他知道的,儿子成亲之后,也办成了好几件大事。如果没本事便罢,既然能做生意,就不应该被这些柴米油盐绊住。 对儿媳不满,他也不好直接挑明。 “你还没用饭?” “忙!”楚云梨叹口气:“赚银子哪有那么容易?父亲,你有话直说,稍后我还要出门……” 这是下逐客令了,林老爷不敢再等,急忙道:“就是你最近出的脂粉,能不能多拿一些给我?” 楚云梨扬眉:“可以啊,你去找管事,如果有存货,你尽管多拿。” 事实上,楚云梨虽然不爱搭理林家,但底下的管事都挺有眼色。林家铺子里从来就没有断过货。林老爷还想要更多,应该是想拿来卖给外地的客商,从中赚差价。 林老爷哑口无言:“我是想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那价钱能不能便宜点?” 他和客商一样的价,一点便宜都没占着,儿媳有把他当公公么? “不能,本就是薄利多销,这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事。”楚云梨揉了揉眉心。 恰在此时,林辰峰拎着食盒推门进来,刚好看到妻子揉眉心的动作,心中顿时不满。当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父亲时,愈发恼怒:“爹,你有何事?” “想来谈点生意。”林老爷看到儿子疏离的态度,心头也生出了不满:“辰峰,你既然会做生意,这些锁事就该交给底下的人。” “我愿意。”林辰峰不客气道:“我照顾我自己妻子,你管得着吗?” 林老爷:“……” 他苦口婆心地劝:“辰峰,我是为了你好。” 林辰峰看他还要纠缠,决定不再给他留脸面,道:“真为了我好的话,我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候你怎么不出现?我被夫人打得躺在床上养伤,你如果真为了我好,为何不严惩罪魁祸首?” 只是让林夫人禁足,根本就不痛不痒。 林老爷讶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都记着呢。现在我好过了,你知道为我好了?”林辰峰满脸嘲讽:“这叫什么?” 林老爷哑口无言,辩解道:“我也不知道你娘有身孕的事。” “男女之间有了亲密关系,有孩子不是很正常?”林辰峰恼怒非常:“你既然不接我娘回来,当初就不该占她便宜!更何况,你还瞒着自己已经娶妻生子的事欺骗于她!今日你来了,那咱们把话说清楚。从小到大,也没有养过我一天。后来我回到林家,你确实养了我一段,但云家给的聘礼,已经翻倍还给你了。” -- 第1203页 “我们父子之间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一天,也不存在父子感情。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侧头看向楚云梨:“夫人,这般满口谎言的凉薄之人,咱们还是不要和他做生意了。” 林老爷:“……”这是亲儿子? 楚云梨颔首:“夫君,你决定就好。” 语气里满是纵容。 林老爷心酸不已,感情要不要这么好? 到了此刻,他反而希望儿媳和儿子之间感情不要那么好。他抹了一把脸:“辰峰,我对不起你娘。我也想过以后好好弥补于你……” 听到这话,林辰峰脸上嘲讽更甚:“你所谓的弥补,就是想让我夫人多给你分货,价钱给你更便宜,若是白送更好?你到底是弥补,还是想占我便宜?” “养我的时候不见人,有好处了你又凑上来。脸皮真够厚的。”他挥了挥手:“你赶紧走,别逼我去衙门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云家夫妻俩随和大度,只要不是特别恶毒的人,他们都愿意发些货物。要知道,云家的货物拿着银子也买不到,分到货物,就是分到白花花的银子。 若是被云家拒之门外,那绝对是品性恶毒刻薄之人。会被城内所有人鄙视,林老爷有些被吓着了。 “辰峰,何必如此?” 林辰峰沉声道:“我过自己的日子,本来不打算管理,可你非要到我面前来找存在感,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林老爷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看得出来,儿子是真的厌恶他。若是再纠缠,搞不好这门亲真的要断了。 这段的不只是亲戚情分,还是白花花都银子! 从那之后,林老爷很少上门讨人嫌,他还拘着自己妻子,不许她出门闹事。 林夫人觉得委屈极了,见男人约束自己,难免与他吵闹。 林老爷烦不胜烦,便另找了两朵解语花。解语花温柔,处处贴心,每句话都说在他的心坎上。相比之下,妻子满腹怨言,见面没有一句好话,他厌烦了妻子的絮叨,再不肯回正房。后来还中年得子,更是意气风发,更不愿意搭理林夫人了。 夫妻俩感情越来越差,林夫人本身也不是个能忍的,一怒之下,带着孩子与他和离,因为是两个嫡子跟着母亲,说是和离,不如说是分家。在那之后,生意一分为二,林家算是受了重创,生意大不如前……这事闹得挺大的,城内好多人都知道。 云家的生意遍及整个国都,其中好些东西精妙无比,还可以选做贡品。偏偏云家赚了银子后还愿意用之于民,几次大灾中带头捐钱捐粮,后来更是在一次瘟疫之中,名下铺子里的大夫拿出了解瘟疫的方子,短短一个月就将疫症尽除,皇上龙颜大悦,还赐下亲笔,赞其是“万善之家”。 云家的名声很大,夫妻俩恩爱的事迹也随着云家货物传遍整个国都。因为其货物的影响,百年之后都还有人提及二人的事迹,更是编成话本传扬各处。 第1702章 被冤枉的女子一 额头上满是鲜血,眼睛泛青的廖华敏冲着楚云梨深深一礼,久久不愿起身,抬头冲她感激地笑,然后渐渐消散。 打开玉珏,廖华敏的怨气:500 罗红娘的怨气:500 云林的怨气:500 善值:319260+2000 楚云梨眼神落在云林的怨气上久久未收回,也就是说,他也是枉死的。 之前她也怀疑过,特意问了不少管事,得到的消息是云林确实体弱,后面病入膏肓,并无疑点。不过,云圆圆和廖振兴死了,云林的怨气就散了,那么,他的死和夫妻俩脱不开关系。 …… 楚云梨还未睁眼,就察觉到指头上一阵刺痛。 手指尖冒充一抹殷红的血珠,膝盖上是一大块天青色的料子,应该是男子的衣衫,且已经做好了一半。 外面天色朦胧,这个时辰做针线最伤眼,楚云梨顺势放下,正准备起身,听到屋中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在小心翼翼翻东西。 她瞄了一眼里间,在接收记忆和进去瞅一眼之间选择了后者。 若是贼人,还是抓个正着最好。没走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把沉稳的男声:“红玉,我有点饿了。” 这屋中没有别人,楚云梨猜到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既然不是贼人,就没有守着的必要。转身去了外头厨房。 厨房中一应物什俱全,处处都打扫得干净。看得出来,在家里应该有个很勤快的女人。 从刚才醒来时看到原身正在做衣衫来推断,这个很勤快的人应该就是红玉自己。 楚云梨关上了厨房的门,靠在门后闭上了眼睛。 原声张红玉,出生在江城,这边算是月国的鱼米之乡,城内挺繁华,文人气息浓厚,每次会试,有不少举子榜上有名。 张红玉父亲就是个秀才,她自小过得清贫,长到十六岁时,被父亲嫁给了自己的弟子柳长州。 张父说是秀才,其实过得并不宽裕。收下弟子后,要供他们每日的午饭,张红玉每日都要送饭,久而久之,和父亲的弟子都挺熟悉。 还算熟悉的二人做了夫妻,感情挺不错。成亲一个多月张红玉就有了身孕,还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二人的长子柳成扬。 儿子生下不久,柳长洲在一次和友人喝酒时,喝醉摔了一跤,伤着了右手。科举入仕这条路是断了,他甚至都没能考个功名。 -- 第1204页 从那之后,他整个人郁郁寡欢,说话也阴阳怪气。对待妻儿不甚上心。张红玉身为妻子,平时都尽量体贴,因此,夫妻感情还算不错。 柳长洲此人是个孝子,由于父亲走时他正在求学,没能守在身边。送走父亲后,他就特别听母亲的话,也愿意照顾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在张红玉看来,他有点太上心了,家里有好吃的,好喝的,一定要往妹妹那里送一份。 后来,随着儿子长大,他更是变本加厉。愣是把妹妹的孩子也送去了书院。 要知道,虽说江城学子比偏僻地方的人读书要容易,但笔墨纸砚很贵,束脩也不便宜,每供一个读书人都要花费一笔不菲的银子。 夫妻俩送一个都够呛,他还要时常贴补外甥,日子过得紧巴巴,吃口肉都要算计。 张红玉本来以为柳长洲只是疼爱外甥,虽然不满,那两人夫妻几载,他也没去外头乱来,便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事和他闹翻。 “红玉,半天不烧火,你在做甚?” 楚云梨回过神来,打开厨房的门,道:“我的手被针扎伤了,我今儿不想做饭。” 两人的儿子柳成扬在书院求学,每旬回来一次。楚云梨做饭也是给柳家母子吃,她才不要喂这些白眼狼。 “那就去街上买点。”柳长洲随口道。 楚云梨抱臂站在厨房门口:“刚才我听到你在屋中窸窸窣窣,像是翻东西。你在找什么?” 柳长洲有些心虚:“我找秋日的衣衫,最近天气转凉。你又那么忙,我不好麻烦你。” 楚云梨抬步往屋中走:“你粗手笨脚的,还不如让我找呢。”她直接进了里间,找到了张红玉放银子的匣子,打开一瞧,里面只剩下了几枚铜板。 门口的柳长洲追上来想阻止她,见她戳穿了自己,摸了摸鼻子道:“我拿银子有用。” 楚云梨不客气地问:“又是给李旭!” 柳长洲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妹妹开口跟我借,以后会还的。” 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柳长洲伤了右手,这些年来勉强能用左手写字,也就抄点书补贴家用。这个家里,全靠张红玉绣花撑着。 她没日没夜的绣,眼睛都熬出重影了,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在书院过得宽裕一些。结果,多出来的银子都让柳长洲拿去补贴李家了。 “做人要量力而行,读不起就别读。” 柳长洲面色微变。 以前的张红玉不会这么说话,哪怕不愿意,也会婉转一些劝说。当然了,从来都是劝不动的,她都是自己关起门来生闷气。 过个一两日,柳长洲再来哄一下,夫妻俩又能和好如初。 张红玉也不是任人搓揉捏扁的面人,这一回真的发了火。柳长洲跑去李家拿来了一张借据,两人才和好。 现如今,借据还没有拿回来。柳长洲甚至没能把银子送走。 “红玉,你怎能这样说话?” 楚云梨掀了一下眼皮:“那要怎么说?你是舅舅,不是他亲爹,是不是要把我称斤卖了补贴他?” “吵什么?” 微哑的女声满是怒气,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出现在门口,沉着一张脸:“我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不怕丢人吗?” 柳长洲叹了口气:“娘,红玉就是嗓门大,心地并不坏。这次的事也不能怪她,都是我的错。” 以前的张红玉很感激夫君在婆婆面前维护自己的这份用心,也因此,一次次退让。 柳母怒斥:“你就护着吧。” 只一句话,转身就走。 像是负气离开,楚云梨出声:“娘,你先别走,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柳母不耐烦:“红玉,看在长州的份上,我不管你们夫妻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是,别闹到外头去。咱们家有读书人,要脸!” “谁要是敢毁了我孙子的名声,我跟他没完!” 楚云梨两个月不管她说了什么,自顾自道:“明日初九,是成扬回来的日子,他这一次又该交束脩,上次就跟我说想买周大人当年写的策论,本来银子我都准备好了,可他……” 柳母不耐烦打断她道:“长洲又不会乱花银子,为了点俗物吵闹,丢人!” 柳长洲苦笑:“娘,妹妹来跟我说,阿旭在书院借了别人的银子。明日回来后,就得把银子拿去还债,她也是没法子了,所以才找到我……” 柳母讶然,随即一脸理所当然:“既然长月着急用,那就先给她啊。”又不赞同地看着楚云梨:“红玉,不是我说你,做人不能太小气。否则,他日就算成扬得中,有你这么个娘,也会拖他后腿的。” 楚云梨垂下眼眸,柳母口口声声为了孙子考虑,然而事实上,这些都是她想教训儿媳和贴补女儿的借口。 张红玉直到死,才知道婆婆压根就没有她口中那么疼孙子。 柳母教训了一通,又振振有词:“策论可以跟别人借嘛。读书人品性高洁,就该互帮互助。” 楚云梨生了气,质问道:“人家又不欠你的,凭什么借给你?再说,你也说了是互帮互助,成扬的花销低得不能再低,比那些乡镇上来的学子还要穷。他拿什么帮人家?” “谁生的儿子谁疼,这一回的银子,我是一定要给成扬的。”说着,她自己走到柳长洲面前,伸手就去他身上摸索,利落的从他胸口掏出装银子的荷包,嗤笑道:“你想补贴外甥,自己去赚银子。” -- 第1205页 柳长洲脸色黑如锅底:“你看不起我?” 张母温柔似水,教了女儿不少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比如,这男人无论何时都是要面子的,哪怕是在妻子面前,也尽量不要戳他伤疤。柳长洲是读书人,伤了手才不能科举,因此,张红玉平时不爱提他的手伤,也不会说他是废人之类的话。 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母的话是对的。 这不,楚云梨刚说一句,柳长洲就扯到了看不看得起上头。 “我要是看不起你,早就离你而去了。”楚云梨打开荷包,看到里面银子还在,松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不过,你要再这么下去,我会真的看不起你。” 柳母见状,奔上前来抢荷包:“都说了是给阿旭的……” 楚云梨手一让,将人推开了些。 柳母奔得太急,好在边上的柳长洲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她站稳后,怒道:“张红玉,亏你爹还是秀才,这就是你的教养?你就是这么孝顺婆婆的?” “为老不尊,为了女儿压榨儿子,你这让我怎么尊重你?”楚云梨比她声音更大:“你要觉得我不对,那咱们就请周围的邻居评评理。” “别吼了。”柳长洲伸手过来拽人:“不嫌丢人吗?” 楚云梨气笑了:“丢人的是你们。且不说这银子是我赚的,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们往外借银,总要跟我说一声吧?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被我发现了还要翻脸。”她又看向柳母:“孙子是草,外孙子就是宝,对吗?” “你小点声。”柳母看到儿媳突然爆发,也有些吓着了。 楚云梨声音并不小:“她柳长月是没长嘴还是没长腿,借银子为何不亲自上门?” 第1703章 被冤枉的女子二 母子俩手忙脚乱地拉她。柳长洲开口辩解:“二妹有事,所以才没来。她没有不尊重你,也没有让我偷银子。” “偷银子是我自作主张,与她无关。” 柳母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或者说她比较爱面子,生怕自己贴补女儿的事传出去,压低声音劝道:“你别生气嘛。有借有还,长月又不是白拿……” “我就没见过借债借得这么理所当然的。”楚云梨冷笑道:“你们俩都护着她,把我当什么?” 她甩开二人的纠缠:“柳长洲,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从今日起,成扬读书的花销,我们俩一人一半。” 柳长洲哑然。 “红玉,我们是夫妻,你为何要分得这么清楚?”他垂下眼眸,失落道:“你果然还是嫌弃我了,对么?” “对!”楚云梨满脸嘲讽:“你不干活不要紧,我可以养着你。但我没有义务养你妹妹一家,她儿子读书,从我这拿银子,凭什么?” “红玉,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谁还没个难处?”柳母从窗户隐约看到院子外有人影晃动,声音放得更软:“别吵了,外人听了笑话。你不愿意借,咱们就不借,让长月从别处想法子。” 这话还算通情达理,楚云梨也不闹了。气冲冲坐到边上的椅子上,用手撑着额头:“气得我头晕。” 屋中气氛凝滞,柳长洲眼神一转,笑着上前:“红玉,你在屋中坐了一下午,应该是饿了,我和娘这就去做饭,你歇着,稍后我做好了叫你。” 楚云梨半信半疑:“你会做饭?” 柳长洲噎住。 柳母也看出来,儿媳这一回真的气着了,当即道:“我去,我去就行!长洲啊,你陪着红玉说说话,别让她生气。郁结于心不好,日子久了会落下病根!” 说着,自己风风火火去厨房忙活了。 夫妻两人对坐,楚云梨懒得搭理他,闭着眼睛开始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红玉,你还生气吗?”柳长洲试探着道:“我不是想瞒着你……实在是二妹那边急着用,你也知道的,读书人的名声不容许外人诋毁,阿旭要是欠债不还,以后还怎么面对同窗?如果传到夫子耳中,那兴许还会影响了前程……”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二妹,我让她写一张借据,如何?” 楚云梨终于抬眼看他:“李家以前就从你手中拿了不少银子,我一张借据都没见着,你让我如何信你?”她刚才回想时,才记起就在上一旬日回来,李旭花大价钱买了徽墨。 要知道,整个江城书院中,能够用得起徽墨的学子不足一成,个个都是家中富裕,身边带着奴仆的学子。 李旭一个连束脩都要问舅舅拿的人,凭什么这样大手大脚? 更气人的是,这些银子让柳成扬省出来的。张红玉没日没夜的绣花,是想让儿子手头宽裕,可不是为了养别人的儿子。也因为此,在她发现柳长洲偷拿家里银子去接济李旭时,才会动了真怒。 “人家买得起徽墨,应该早有银子还我们了才对。” 柳长洲哑口无言。 “阿旭还年轻,应该是被别人的激将法给气着了才买徽墨,他不是那乱来的孩子,绝没有下次。”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怎么就知道?” 柳长洲眼神闪躲。 楚云梨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这声音很冷,明显动了怒,柳长洲见隐瞒不了,干脆道:“这件事情我听说了。二妹来问我借银子的时候,我也跟她说了此事。她跟我保证过,会好好跟阿旭聊一聊,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 第1206页 “我是阿旭舅舅,娘亲舅大。他出了事,我怎么能不管呢?”他语气渐渐放缓,抬手到了一杯茶送到楚云梨面前:“夫人,你就别生气了。往后我会更认真抄书的。” 若是张红玉在此,见银子还没拿走,兴许就饶过他了。 楚云梨反正是没打算继续跟他好好过日子,抬手就将茶杯拂倒,茶水滚得满桌都是。柳长洲惊讶过后,急忙拿帕子去擦:“红玉,我都跟你这样说了,你还要如何?做人要讲道理,别得理不饶人!” “我就不饶人了?”楚云梨嘲讽道:“让你二妹将以前借走的银子写一张字据,否则,这事没完。” 她站起身:“明早上我要是没看到字据,你们别怪我找上门去。” 柳长洲手里捏着帕子,惊讶的看着她。 张红玉是个老好人,从来不在人前吵闹,哪怕柳长月这么过分,她有没有找上门过,一直都是跟柳长洲发脾气。 “我们是亲兄妹,写什么字据?”柳长洲发觉自己一味服软,只会让妻子脾气越来越大后,也沉下了脸:“照你这么干,亲戚都没得做了。” 楚云梨不客气道:“你就当我是个势利眼,像这种一直靠着我们家过日子的人,我还就不想来往了!” 柳长洲哑口无言。 柳母在厨房里做饭,中午剩了不少饭菜,吃饭的人不多,热一下就行。她早就已经弄好了,听到夫妻二人争执不下,她便没有冒头。想着等儿子把人哄得差不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谁知道没能哄好不说,里面动静还越来越大。她适时出声:“吃饭了。” 柳长洲伸手拉住楚云梨的袖子摇了摇:“夫人,别生气了。” 楚云梨一把扯回袖子,抬步出门。 最近天气不错,中午日头很大。但到了傍晚,还是院子里凉爽。 柳母已经摆好了饭菜,她坐下就吃。 长辈没入座端碗,这是很失礼的。柳长洲一脸不赞同,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母亲扯了下袖子。 柳母冲着儿子微微摇头,坐下后给儿媳夹菜:“红玉,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再这么下去,都可以去外头开个食肆了……” 楚云梨嘲讽道:“怎么,嫌我绣花赚得少,还想让我多做一份工?” 柳母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楚云梨也清楚,会这么说,就是故意给她添堵。 “红玉!”柳长洲拍了筷子:“你就算对我不满,也不要把气撒在长辈身上。我娘给你做饭,还把碗送到你手上,婆婆做到这个份上,难道还做错了?” “她没做错,是我错了。”楚云梨几口吃完了饭,转身打水洗漱,很快关上了门。 家中有三间屋子,柳成扬去读书之后,他的那间便空了下,柳长洲刚好可以去住。 当然了,就算没有多余的屋子,楚云梨也不会和这样的人同处一室。就算她愿意,张红玉大概也不能愿意。 她都躺下了,还能听到院子里母子俩在低声商量,声音实在太低,她也懒得费神去听。张红玉平时要绣花,还要打理家中内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楚云梨觉得困乏无比,简直是沾床就睡。 一觉睡醒,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隐约还能听到院子里有人在扫地,楚云梨起身出门,也不跟人打招呼,洗漱过后直接出了院子,往城门口而去。 去城门处的路上,她买了点早膳吃,凡是从书院回来的学子,基本都是从南门进。楚云梨到了之后不久,就看到一长排马车过来。 有需求就会有生意,城里去书院的人多,每到旬日就会有专门的马车接送。楚云梨在人群里很快就找着了柳成扬,扬声喊:“成扬。” 柳成扬循声望来,看到母亲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急忙挤了过来:“娘,你怎么来了?” 楚云梨抓着他的胳膊,正准备转身,忽然就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李旭。 李旭一身九成新的绸衫,不知内情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家境不错。他手中拎着一个带兰花的竹篮,浑身上下比柳成扬贵气不少。 柳成扬见母亲往那边看,神情黯然,道:“娘,我去接表哥过来。” “接他做甚?”楚云梨把人拉出人群,找了边上闲置的马车送她入城。 柳成扬有些意外:“娘,我们可以走……” 学子想要回家,这个时辰到了城门处,一定是天不亮就走的,楚云梨把人推了上去:“走什么?你不累吗?” 母子俩坐好,城门口处人潮涌动,马车走得艰难。刚要离开时,正和一个妙龄姑娘言笑晏晏的李旭看了过来,然后冲着二人招手。 车夫看到了,问道:“夫人还要接其他人吗?” 反正是给了车资的,他可以多拉一个。 楚云梨摇头:“没人了,走吧!” 李旭追了过来,刚好看到马车远去,满脸的不可置信。 柳成扬看着他在后面拔腿追,突然觉得有些爽快。 第1704章 被冤枉的女子三 表兄弟俩在同一书院求学。 无论谁家来接,就会一起接走。被舅母丢在城门口,对李旭来说挺新奇。 于柳成扬来说,亲娘对李旭视而不见也挺稀奇。看着李旭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他想开口问,但还是没出声。 -- 第1207页 万一母亲要回去把人接来怎么办? 马车绕过了两个街口,他才试探着问:“娘,你为何不接表弟?” “人家有爹娘,用不着我来管。”楚云梨一本正经:“我以前管得够多,实在是受够了。” 听着这话,柳成扬再蠢也知道家里出事了,他皱了皱眉:“娘,你和爹吵架了?” “吵?”楚云梨轻嗤一声:“要是打得过,我还想揍他一顿。简直就不干人事!” 柳成扬看到这样暴躁的母亲,害怕之余,又觉得母亲比记忆中那副任劳任怨的模样鲜活了许多。 他好奇问:“爹做了什么?” 楚云梨冷笑道:“我前天交了绣品,得了三两银子,本来是想留着给你买书的。他可倒好,昨天催我去做饭的时候,自己偷偷摸摸在屋里翻。好在我多问了一句,才发现他把银子偷拿了。脸皮也是真厚,被我抓个正着,他还振振有词说,只是给妹妹救个急……” 听着这些话,柳成扬沉默了下来。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都很疼爱李旭,偶尔他也会怀疑,好像那才是他亲儿子。 当今以孝治天下,他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不该,又看母亲整日疲累,便不好拿这些事情烦她。 “李旭有银子买徽墨,哪用得着我们帮衬?” 柳成扬对此也颇有怨言,他沉默了下:“按理说,君子不该背后说人。可是……娘,表弟他四处扬言说,明日就会把那些债全部还上。我心有不忿,跑去问他从哪儿拿……他……” 楚云梨皱着眉:“吞吞吐吐做甚?” 柳成扬叹口气:“他说舅舅会帮忙。” 柳成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家里也不宽裕。为了供他读书,父亲整日抄书,母亲没日没夜的绣花,就连祖母也去外头找活干,虽说挣得不多,多少也能贴补一点。 但是,因为有了李旭,一家人累死累活,银子还是不够花。他别说买书了,连笔墨纸砚都得省着用,衣食住行更是能省则省。 有时候,他也想没心没肺。 就比如李旭,家里还借着债呢,他吃穿都要好的,笔墨纸砚也不要最差的,用得不顺手,他还顺手就送了人,一个月还要请同窗吃几顿饭。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家中富裕得很。 李旭在书院中人缘极好,每个人都能和与其说上几句话。反观他,出了名的抠门。最近两年家里愈发紧张,他还从家里带了咸菜,就着粗粮一吃就是一旬。 他对于自家的贫穷倒挺坦然,可这世上之人,多的是捧高踩低,暗地里挺多人说他家贫。迄今为止,他在书院中唯二谈的来的友人,都是乡下的穷苦学子。 说是友人,其实更像是抱团取暖。有人结伴,就能安慰自己自家没那么差。 说真的,要不是他想读书,早就在书院熬不下去了。这些苦,柳成扬跟父亲说不着,更不敢告诉母亲。 “他舅舅帮不了忙了。”楚云梨拍了拍他的肩,掌下却只剩下一把骨头:“饿了吗?”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吃得不好,可不就得瘦? 柳成扬点了点头:“娘,回去我跟你一起做饭。” “不做!”楚云梨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已经到了柳家附近,这边是街上,两排都有铺子,其中也有不少食肆。 柳成扬正疑惑,就听到母亲叫停了马车。他也不好多问,跟着母亲跳下。还没反应过来,袖子已经被母亲拽着往食肆而去。 “娘,太贵了。”用祖母的话说,就一把青菜,门也就是一两文的事,去了铺子里就要花五文才能吃上。跑外头吃饭,那就是冤大头。 “我辛苦绣花攒银子,就想吃一顿顺口的。”楚云梨还在边上买了一只烧鸡,到了铺子里后,又点了两个荤菜。 柳成扬有些不安,试探着道:“我们带回家去吃吧,家里还有爹和祖母……” 楚云梨将筷子递到他手中:“赶紧吃。稍后我再买些带回去。” 柳成扬心下疑惑,难道家里发了横财? 他还想问呢,面前的碗已经满了,浓郁的肉香充斥鼻尖,让人口舌生津。尤其他已经十多天没有吃上一口肉,再不吃,得干咽口水,万一让人听见,实在丢人。他埋头吃了一口,肉香充斥口腔,只觉得格外满足。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干掉了一碗饭。 楚云梨抬手帮他添饭。 柳成扬又吃了两碗,太久没吃肉,他觉得自己还想吃。但是,那是懂事地放下了碗筷。 楚云梨也没有勉强,本来就吃得清淡,初初吃太多油腻的东西,搞不好会生病。她将剩下的饭菜吃了大半,最后剩的那点,倒给了门口游荡的狗子。 这一顿饭,母子俩都吃得格外满足,柳成扬心情愉悦,走了老远,忽然想起母亲没有给家人带饭。他忍不住道:“娘,忘记给爹和祖母……” “没忘。”楚云梨冷哼一声:“我故意的。” 见柳成扬有些不安,她心下叹息,这个孩子被教得太好,已经有些愚孝的苗头。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从你姑母嫁人后,她跑来借了不少次银子,后来李旭入书院,李家本来不太乐意,是你爹执意要送。开始那两年的束脩和笔墨纸砚都是我们家付的。那时候我有些嫁妆,家里还算过得去,后来李家自己付了一点,但每年都会问我们借银……”她默默算了一下:“加起来有十两三钱,这还不算你祖母平时悄悄给李旭的……” -- 第1208页 听着这笔账,柳成扬简直目瞪口呆。 他在书院中都是自己管账,自然知道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偏远地方的小院儿都能买一间了。如果这些银子都是自家的,家里都不用那么辛苦,也不必这么精打细算。 “这一次你爹更是想直接把三两全部送去……简直气死人……”楚云梨算着这笔帐,也生了怒气:“这些年来,我们自己家就不一定花了这么多。” 柳成扬深以为然。 “所以说,如果他不帮衬你姑姑那么多,会连肉都吃不上吗?”楚云梨不客气道:“既然他是自找的,我们又何必可怜他?” 柳成扬:“……”好像有点道理。 母子俩回到家中,还没过午。看到二人回来,柳长洲立刻起身,含笑道:“你出门后一直没回来,我就猜到你去接成扬,娘今儿特意去买了菜,赶紧过来吃饭。”说着,又往二人身后看:“阿旭没来吗?” 柳成扬一低头,随口喊了人后,直接进了屋。 他从小读书,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好生父亲的气。但是,他又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 柳长洲一脸诧异:“成扬,你这孩子,谁惹你了?” 柳成扬:“……”就是你! 进门后,他瞬间就发现了不对。之前他走的时候,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就算他走了之后母亲进来打扫,也不会把屋中弄的一团乱。 被子卷成一团,明显有人睡过。 想到母亲对父亲生出的怨气,他恍然明白,看来母亲比他以为的还要生气。 把一个任劳任怨的女子都逼成了这样,父亲……未免太过分了。 今日的饭菜确实比以往要好些,楚云梨瞄了一眼:“我们吃过了。你们自便!” 柳长洲讶然:“在哪吃的?” 楚云梨嗤笑:“外头酒楼那么多,只要有银子,难道还能饿肚子?” 柳母在看到孙子对自己的疏离时,就已经猜到这女人在路上应该说了他们不少坏话。本来女儿那边等着银子用,她可倒好,还跑到外头去吃饭……她当即将筷子一拍。 楚云梨不以为然,问:“吓唬谁呢?” 柳母愈发生气。 儿媳以前就算偶尔心生不满,那也是对着儿子。从来不和她这个婆婆针锋相对。正想理论几句,有人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 柳母循声望去,见是自己的外孙子,顿时喜不自禁:“阿旭来了,你怎么走在了后头?” 李旭张口就告状:“舅母带着表哥走了,我追都追不上。后来跟同窗结伴回来的。” 母子俩在街上吃了饭,后来又一路溜达着回来,李旭若是坐马车,此时赶到这儿也挺正常。 听到这话,不提柳母,柳长洲都不高兴了:“红玉,无论我们大人如何,你都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直接进了屋:“小点声,我昨晚上没睡好,得补眠!” 柳长洲:“……” 天黑就倒床上,后来他在院子里等到了半夜。她一直都没醒。这还没睡好? 柳母也沉了脸:“大白天睡觉,像什么话?” 眼看儿媳没动静,她起身去拍门:“出来,把话说清楚。你为何不带阿旭?” 李旭急忙上来劝:“外祖母,您别生气,我就是疑惑为何舅母二人乘一架马车不肯多带我而已,并不是怪她……” 两个人坐? 那车资都不只是翻倍了,柳母大怒:“红玉,你家里有金山银山吗?” 柳成扬见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说自己母亲的不对,他急忙开门出来:“祖母,是我有事,挺着急,我要先走,所以才……” 楚云梨可舍不得让他受委屈,推开窗:“我家里是没有金山,但有几个脸比城墙厚的无赖!我自己赚的银子,想花就花,不想便宜了无赖!” 听着儿媳指桑骂槐,柳母气得手脚都哆嗦了。 第1705章 被冤枉的女子四 年纪大了的人不能随便生气,一个弄不好,把人气撅过去,能不能醒来都不一定。 柳长洲见状,上前扶住母亲,急忙帮母亲顺气:“娘,你别生气。” 一边说,又怒斥站在窗后的人:“你说谁是无赖?” “你啊!”楚云梨继续指责:“你不只是无赖,你还是贼。偷拿我的银子……” 柳长洲是读书人,当年在张父的一众弟子里,他算是天分高的,用张父的话说,中秀才是迟早的事。因此,才会把女儿嫁给他。 读书人嘛,都是爱惜羽毛的。哪怕柳长洲考不了科举也是一样,听到妻子说自己是贼,他忍不住辩驳:“都是一家人,贼不贼的多难听?” “还有,那些银子确实是你用绣品换的,这些年来我也没闲着,我抄书也赚了不少,别把自己说得多能干,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是啊!要不是我这个女人,你哪来那么多银子接济李家?”楚云梨看向一旁闲闲看戏的李旭:“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你儿子呢。” 柳长洲斥道:“我们俩就得了成扬一个,照顾一下阿旭,让他们兄弟互相扶持,有什么不好?” “哪来的互相?”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柳长洲,你好歹也是读书人。“互”字是这么用的吗?” 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院子外又有人偷偷探头。柳母觉得丢人,斥道:“不是要睡么,赶紧回去睡。”又喊道:“长洲,回来吃饭。” -- 第1209页 院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楚云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李旭笑着说起书院中的趣事,柳家母子时不时哈哈大笑,气氛挺愉悦。 她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打扰一下,张红玉要是见到院子里气氛这样好,是一定不会高兴的。还没起身呢,就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一响,楚云梨猛然想起今日有客上门,她翻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衣衫,刚打开门。那边的柳长洲已经打开了院子门。 院子外站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读书人专有的长衫,脸上带着浅笑:“柳兄。” 柳长洲伸手一引:“进来坐。” 话是这么说,脸色却不太好。 楚云梨一步踏出门来:“胡大哥,快请进。” 门口站着的这位,曾经也是张父的徒弟胡关,和柳长洲算是同窗,二人算是张父手底下最优秀的弟子,当年那是谁也不服谁。 胡关如今已经去了书院求学,也早已娶妻生子。念着师徒情谊,平时经常去张家拜访,逢年过节也会给柳家送礼。 他平时也忙,少有上门的时候。今日会来,是张红玉上一次回娘家时,刚好遇上她回来探望恩师,一行人闲聊时听他说起有人找他要县试往年的考题。张父已经年迈,身体不太好,不想误人子弟,已经好几年没有带弟子,对于最近的县试之类也顾不上了。 父亲帮不上忙,张红玉想让儿子看一下往年考题,就只能求助别的人。反正有之前的情谊在,她没必要舍近求远,刚好话赶话说到那里,她顺口就说了自己的请求。 胡关等于是被张父一手教出来的,本就对恩师感激不已,哪里会不答应? 反正考题在手,多抄一份也不费劲,就当是练字了。 这不,今日就是送考题来的。 他进门后,隐约觉得气氛不对,也不多言,先是从篮子里掏出了上门拜访的礼物,看样子是两封点心。后来又拿出了几叠纸:“成扬,就是你娘托我抄的,你仔细看一看。” 柳成扬知道家里的这门亲戚,恭恭敬敬上前,双手接过,又认真道了谢。 桌上饭菜摆着,楚云梨顺口邀他坐下。 若是以往,撞都撞上了,主人也开口留饭,不赏脸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高傲。但这院子里明显有事,胡关有些担忧张红玉,念及这是别人的家事,想着回去告诉恩师,当下不好多留,很快起身告辞。 有了这个插曲,院子里愉悦的气氛不在,李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扒完了碗里的饭,拎着行李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柳家人。 柳长洲冷哼一声:“咱不是秀才,人家哪里会赏脸吃饭?” 话语阴阳怪气,带着明显的酸味。 楚云梨扬眉:“这是你自卑。人家可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今日也是帮忙送考题,要不是问他拿,这考题就得花银子买。还不一定能买着真的。” 柳长洲丢下筷子:“我宁愿花点银子买。” “呦,你多大方啊。”楚云梨满脸嘲讽:“只顾着给你外甥买徽墨,让儿子每日啃小咸菜,还想买考题?” 柳长洲气道:“倒也是,不花钱的东西拿着多顺手啊!你一句话,人家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楚云梨冷笑:“你把话说清楚。” 柳长洲:“过去的事,我懒得说。” 夫妻两人吵闹,柳母本来不想插嘴,想到刚才外孙子说的话,忍不住道:“红玉,这银子咱也不能一点都不借,阿旭那边明日必须要把债还上,万一还不上,别人会打他的。名声也不好听,搞不好还会牵连成扬……” “他敢!”楚云梨眼神一厉:“他要是敢坏我儿子名声,或是引祸到成扬身上,别怪我无情。” 张红玉以前软和惯了,母子俩看她说得凶,怕归怕,却满心不以为然,并不觉得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柳长洲辩驳道:“家里的银子不是你一个人赚的!” “就算是你赚的,那你也开始先养自己儿子,有了剩余的,你还琢磨着帮别人养。”楚云梨眯起眼打量他:“柳长洲,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哪有人把外甥放在前头的?” “说到底,你还是嫌我赚得少。你看不起我!”柳长洲一脸悲愤:“在你眼里,我就是不如别人。”他看了一眼关上的门:“人家是秀才,倒是赚得多,也不贴补亲戚,就是连亲儿子都……” 柳母怒喝:“长洲!” 这一生如石破天惊,打断了柳长洲的滔滔不绝。他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楚云梨不想在这家里呆了,但是,就拿以前夫妻之间相处来看,柳长洲除了爱贴补妹妹,自己的手也废了之外,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 夫妻之间吵了,他也愿意去哄,甚至许多男人都做不到他那么低声下气,还愿意在母亲面前护着妻子。张红玉恼恨他,但也觉得他还算有可取之处。 外人眼中,柳长洲除了赚不到多少银子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因此,如果楚云梨不说明缘由,直接离开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看不起柳长洲一个废人! 院子里气氛古怪,楚云梨抱臂问:“胡秀才拢共只得了两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柳长洲想要开口,被母亲踹了一脚,他气冲冲地别开了脸。 柳母脸上再不见方才的怒气,笑着和稀泥:“红玉,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你们二人也别吵了,外人听见了笑话。” -- 第1210页 楚云梨不依不饶:“柳长洲,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让我看不起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胡关哪来的儿子?” 柳长洲是自卑又自傲的人,本来没打算把这些事说出来的他,在听到妻子的这番话后,再也忍不住了:“胡关为何在考中秀才之后还每年都回来拜见岳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还有,我跟他之间以前就针锋相对,后来也我手废了之后,更是少了往来。可这么多年下来,他逢年过节都往家里送礼物,这缘由……你也应该清楚。还问我做甚?” 柳母见状,又踹了他一脚,眼看儿子不肯住口,又急忙伸手去拉他。 柳长洲甩开母亲的拉扯:“娘,你别拦着我,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他看着楚云梨,质问道:“你非要让我说个清楚。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我们成亲一个多月之后你就有了身孕?为何胡关一直那么照顾你?” 他们母子从来都不认为柳成扬是柳家血脉,相比之下,李旭好歹留着一半柳家的血,而这,才是他们母子苛待柳成扬也要补贴李旭的真相! 偏偏柳长洲从来都不在张红玉面前说这些,还觉得自己忍辱负重。 也苦了张红玉,辛辛苦苦赚银子养活一家子,对待李家也足够宽容,时常替母子俩着想。到头来没得个好,还得背上与人私通的名声。 屋中的柳成扬呆住了! 他看到父亲和祖母疼爱女李旭,他心头偶尔也会生出疑惑。哪怕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第1706章 被冤枉的女子五 和柳长洲的激动相比,楚云梨还算冷静,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为什么?”她往前跨了一步:“因为胡关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我爹教导他一场,他探望一下有何不可?除了你和他之外,我爹那些年里收了不少弟子,确实有不少断了来往,但也有许多逢年过节都会来探望他。我和你们这一批弟子最相熟,他把我当妹妹,又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我送礼物,有何不可?” 楚云梨冷笑道:“也就你这种小心眼的男人,才会认为别人另有所图。合着你这么些年都觉得自己在忍辱负重,你是不是还认为,没有把事情戳穿,没有让我丢脸,是你大度?” “难道不是?”柳长洲怒气冲冲,反问道:“哪个男人有我能忍?就算成扬不是我亲儿子,我这些年也足够尊重你,真心把你当我妻子,也真心把成扬当儿子,我只是想照顾一下妹妹,想让柳家的血脉有出息而已,我有什么错?” 楚云梨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柳长洲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别不承认……” 楚云梨摆了摆手,一脸意兴阑珊:“夫妻之间最要紧是信任,当年我们成亲一个多月有孕,本来就挺正常。你要是觉得不对劲,早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之后呢?”柳长洲眼睛都红了:“岳父是读书人,他绝对不允许你和离。他教导我一场,难道我还能休了你?” 他别开眼,一脸屈辱道:“我原本打算一辈子也不说出来的,都怪你话说得太难听。我忍不了了。” 柳母一开始还阻止了儿子几次,眼看拦不住,便退到了一旁。此时看到儿子这般,心里难受不已,道:“红玉,无论成扬是谁的血脉,我们都是真心把你当做柳家人,但你也别让我们寒心啊!” 楚云梨摇头:“你们实在不必这么大度,忍不了就别忍。”她看了看天色:“趁着今日还早,咱们去找我爹,把这事情说清楚。” 柳长洲讶然:“你不怕?” “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楚云梨冷笑一声:“这些年来,我为了柳家,眼睛都熬花了,结果就得了这?你们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认定了我水性杨花,我受不了这个憋屈。” 她看向窗内偷偷往外瞧的柳成扬:“儿子,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稍后娘带你走。” 柳成扬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柳长洲认定了妻子不忠,但这些年下来,也早已习惯了张红玉躺在自己枕边,他从未想过要与之和离,闻言急忙道:“不用……” “这是别人儿子,你养什么?”楚云梨嘲讽道。 柳长洲:“……” 柳母无言,将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道:“她既然心生去意,咱们就别拦着。反正也不是你不要她,柳家也不算是无情无义……你今年才四十不到,重新取一门妻子,兴许还能为柳家留个后。” 说到底,柳母这些年来看不惯儿媳,就是怪她没有为柳家生个孩子。哪怕是个闺女也好啊! 柳长洲心里不安。 “万一成扬是我的儿子呢?” 柳母沉默下来。 两人这些年来没有刻意亏待柳成扬,也是因为有此怀疑。 楚云梨容不得他们纠结,抬步就走。 柳家母子怕她回去乱说,只能追了上去。去张家的一路上,二人一直都在劝说。 “算了!”柳母想要拉儿媳的手,结果却落了一个空:“红玉,我们不想再追究了,就当成扬是柳家血脉。” 楚云梨无语。 用得着当吗? 张红玉若真的跟胡关之间有情,也不会和柳长洲定亲! 柳家母子的做法实在恶心人,如果不管不顾直接闹出来,大家吵一场。张红玉还能为自己辩解几句。结果他们闷不吭声就已经给人定了罪……就算是衙门告状,大人也会容犯人辩驳几句,他们这算什么? -- 第1211页 柳长洲小跑着:“红玉,岳父年纪大了,咱们不要拿这些事情去找他。万一把人气着,你心里难安吗?” 楚云梨头也不回:“那是我爹,用不着你来操心。” 柳长洲:“……” 他跺了跺脚:“红玉,我是真心把你当妻子的。” “可你也是真心认为我对你不忠!”楚云梨绕过一处街角:“不要拉拉扯扯,否则,别怪我在这大街上拉人给我评理。” 柳家母子俩都不敢再拉。 实在是,大街上找人评理,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柳长洲不敢质问妻子,一来是看在恩师的面上,二来,也是怕被外人知道后丢脸。 接下来一路都挺顺利,两家离得本就不远。楚云梨到家的时候,张父站在院子里练字,边上站着……胡关! 看到几人气势汹汹而来,胡关有些尴尬。君子背后不说人,他方才实在担心张红玉,想着来告知恩师一声,来了之后看到恩师几乎全白的头发,又见他认真练字,一来不好打扰,二来也不知该怎么说。 几番思索,终于才把话说出了口。还没说完呢,一行人就到了。 张父看到女儿,皱眉问:“你怎么这样生气?” 楚云梨眼泪夺眶而出,倒不是她想哭,而是因为这本来就是张洪玉的情绪,她倒也能忍住,但却不想忍。女儿家受了委屈,在真正疼爱自己的人面前,不需要压抑。该哭就哭。 楚云梨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边上的胡关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夫妻两人吵架,还和自己有关。听到是因为他这些年逢年过节都往柳家送礼,急忙解释:“我那是看恩师的面子……” 楚云梨彻头看他:“胡大哥,此事与你无关。” 胡关看得出来,张红玉这话真心实意。但是,他从今往后,是万万不敢再和这个妹妹来往了的。 既然无关,他也不好再听下去,急忙起身告辞。 张父没有挽留,他认真看着女婿,半晌才问:“你觉得我会把有孕的女儿嫁给你?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柳长洲心下一跳,急忙拱手道:“小婿不敢。” 张父虽只是秀才,但他教导了不少弟子,板起脸来颇为威严,一巴掌拍在桌上:“我看你敢得很!” 柳长洲当年读书时很认真,心里对恩师的畏惧哪怕过了多年,也从未削减。再次道:“真的不敢。” 柳母看不惯了,上前两步:“亲家,他们夫妻吵了几句嘴,话赶话说到这里。我们只是怀疑而已,也不是真的就认定红玉对不起长洲……” “你们连怀疑都不该有。”张父怒喝:“若是红玉和胡关……哪轮得着你娶?” 他是夫子,但也是父亲。这世上所有疼爱孩子的父亲,都会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孩子,他也一样。 所以,在选女婿这事上,他偏心了的。当年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弟子中,胡关和柳长洲天分最好。之所以选择后者,是因为前者比较老实,一心扑在读书上,能够做一个好官,但却不能做一个好夫君。后者性情温和,也放得下身段。加上师徒情分,女儿和他结为夫妻,日子不会难过。 果不其然,女儿嫁给他之后这些年还算舒心。哪怕他后来伤了手,张父惋惜归惋惜,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可今日才知道,女儿这些年来,一直都活在他们的猜忌之中。 柳长洲急忙认错:“都是小婿脑子不清楚,一时想岔了。” 楚云梨闲闲道:“你怀疑了我这么多年,可不是一时。” “红玉,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柳长洲一脸歉然:“往后我一定加倍弥补你们母子。” “你又不能和妹妹断绝关系。”楚云梨摆了摆手:“我受够了,不想再养你们母子的同时,还要养你的妹妹一家。” 听她真的有了去意,柳家母子慌了:“红玉,你别……” 张父眉头紧皱,看看女儿,又看看柳家母子,道:“你们先回去,我和红玉好好聊一聊。” 柳母不想失去这个儿媳:“亲家,今日真的是话赶话说到那里,都说气话伤人,他二人这些年感情不错,可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而分开。我是真心把红玉当做儿媳的,你好好劝一劝她。”说着,还踹了一脚儿子。 柳长洲会意,急忙认错:“岳父,红玉是生了我的气,您帮着劝一劝。回头我得空得陪您下棋……” 两人离开之后,张父没有说话,重新提笔蘸墨,似乎想要练字。 一个字刚写到一半,墨迹增大,这张字算是毁了。张父烦躁地将笔一搁:“这个混账。” 他看向女儿:“你想怎么办?” 楚云梨垂下眼眸,想要让一个读了一辈子书的书生答应自己女儿和离归家,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张父沉吟了下:“让他们给你道歉?” “弥补不了。”楚云梨倔强道:“爹,以前我不知道他们怀疑我,好多事都没跟你说。我的那些嫁妆,表已经花完了,柳长洲非要送外甥去书院,前两年的束脩和笔墨纸砚都是他供的。” 说到这里,楚云梨心下冷笑不止:“我们成亲后不久他就伤了手,这些年来只抄书赚了几个子,还不够他自己花销。动用的全部都是我的嫁妆。后来的这几年,李家倒是主动将李旭的花销接手,可每年都要问我们借银……今天早上我算了一下,前后足有十两!” -- 第1212页 张父想到女儿这些年来一直熬夜绣花,气得又拍了桌子:“岂有此理!” 第1707章 被冤枉的女子六 看到张父生气,楚云梨暗暗松口气。 但是,她心里明白,想要以此说服他,怕是还不够。 “刚才我非要闹着回来,扬言要和离……”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夫妻之间最要紧是信任,我这些年来没日没夜的绣花,每次李家上门借银,他都跟我保证是最后一回,我都愿意信他,就因为我们是夫妻。可是他私底下怀疑我,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定了罪。我是真的想和离了的。” “他们母子看我态度坚决,柳长洲想要哄我。被他娘拉住了。”楚云梨低垂了眉眼:“母子俩在一旁说悄悄话,他娘说我自己要离开的,不是柳家不要我,也算对得起你。让他另娶一名妻子,为柳家留个后。” 张父气得脸通红,手都有些哆嗦了。 楚云梨上前拉住,帮他顺气:“爹,我不想回去了。” 张父愈发着急,胸口起伏不止。 楚云梨的手不着痕迹地在他几处穴位上轻轻按压:“爹,您别担忧我。” “这些年来,我靠着绣花养活了柳家,没道理丢开他们母子在双拖油瓶和李家后,养活不了我们母子。”楚云梨低下头:“你要是担忧,我就买下隔壁的院子,日后就''住在旁边。” 张父:“……”这根本就不是住在哪里的事! 柳家欺人太甚,固然可恨。但女儿若是和离,外人的闲言碎语一定不会少。她忍得了吗? 楚云梨将心里的盘算说出:“成扬都十二了,再过几年就会得中秀才,到时候,谁敢议论我?” 张父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这世上的学子千千万,得中秀才的能有几个?” 楚云梨笑吟吟:“你对自己的外孙子没信心么?” 张父:“……” “在我眼里,成扬优秀到可以得中进士。但那只是我的想法啊,老天爷又不遂我愿。” 楚云梨见他不再激动,退到一旁,抬手帮他磨墨:“爹,柳长洲他脑子有病,又赚不了几个子,还一心贴补妹妹,我不想再受这份委屈了。” 张父叹了口气:“容我想一想吧!” 楚云梨也没有逼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张红玉成亲之后,因为嫁得近,从未在娘家留宿。不过,属于她的屋子却一直留着,哪怕兄长的两个孩子长大分房,也没有占了这间阳光充裕的屋子。 屋子里打扫得干净,楚云梨一一抚摸,门口突然来了人。她一回头,看倒是嫂子林氏。笑道:“嫂嫂,你不用管我。” 林氏是秀才之女,她父亲和张父是同窗,她当年和张红玉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那些年还是手帕交,成亲之后反而疏远了。 此时她面色复杂:“红玉,刚才院子里的事我都听你哥说了。你真的要搬回来?” 楚云梨扬眉:“反正不会住在柳家了。” 如果家里的兄嫂不愿意接纳,她有搬去别处住。顾忌着张父,应该会就住在这条街上,不会离得太远。 林氏叹口气:“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柳家之后,外人会怎么想你?”她正色道:“妹夫在外人眼中,除了手上的伤,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如果你离开了,外人会说你不识好歹。” “人不能总活在外人的目光之中。”楚云梨算是看出来了,林氏不太愿意接纳她。 这一回来,也不是住一两天,她立刻就打消了搬回家的念头。楚云梨留恋地看着屋中的摆设,道:“云儿大了,这间屋中好读书,你让他搬过来吧。” 两人还在说离开柳家的事,她突然就说起搬屋子,林氏有些意外,疑惑问:“你不是要搬回来吗?” 楚云梨随口道:“我离开柳家之后,也不是一定要回娘家。” 听了这话,林氏惊讶道:“那你去哪住?” “这天下之大,总有容身的地方。”楚云梨笑吟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临走之前,她又看了那一间屋子,仔仔细细,不错过任何一个地方,打算就此记住屋子的模样。 或许,张红玉那些年的委曲求全,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回不了娘家。 楚云梨出门之后,沿街打听了一番,她手头银子不多,这一时半会儿也赚不来,她没想过要去找人借,干脆就租了一间不大的院子。 因为要留出银子给柳成扬带去书院,租下的那个院子属实有些破旧,还不如柳家。 不过,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 院子租下,已近黄昏,天就要黑了。楚云梨找了一驾马车,直奔柳家。 母子俩今日哪也没去,一直在院子里商量对策。柳成扬听了母亲的话,在收拾行李,可看到父亲和祖母回来,却没看到母亲。他心里也没了底。 柳长洲还嘱咐他把东西放回去。 柳成扬磨磨蹭蹭往回放,眼神一直看着大门口。终于看到了母亲回来,他急忙奔了出来:“娘。” 楚云梨冲他笑了笑:“别害怕,行李收好了吗?” 母子俩已经商量好了,还是不能轻易和离。毕竟,柳长洲手已经废了,只剩一个读书人的名头好听,他这些年来也没在外做工,抄书的收入太低,他再娶没那么容易。想要娶一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更不容易了。再有,二人也仔细想过,无论柳成扬是谁的血脉,他总归在柳家长大,母子俩待他不薄……只凭着这些,他以后就不敢不孝顺。 -- 第1213页 既如此,也不折腾了。 看到张红玉进门,母子俩正想说两句软话……这些年来,夫妻之间吵架也不是第一回 ,张红玉是个很好哄的人。最多三天,她绝对不生气了。 因此,母子俩从来都不觉得会哄不回人。 还没开口呢,就听到张红玉问行李的事,两人顿时就急了。也就是说,她还想搬走。 吵架归吵架,张红玉可从来没有去外头留宿过! “红玉,长州知道错了,之前都是说的气话,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也别去外头了,你们母子俩要是搬走,这周围的邻居看着,该笑话咱们了。还有张家那边,你这些年来都没回家住过,今日我们全家都过去了,你要是再回去住,傻子也知道你们夫妻吵了架……你爹年纪大了,别让那些闲言碎语打扰了他,万一把人气出个好歹,你后不后悔?”柳母苦口婆心地劝。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看你们俩是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昨天我就说了,今儿要是看不到李家写的借据,就别怪我无情!” 柳母:“……”把这茬给忘了。 想起李家,她突然就想起来,答应借给女儿的银子还没拿到。 与此同时,柳长洲也想到了此事。 母子俩对视一眼,再看如今张红玉一脸的不好惹,两人心里都清楚,今儿这银子,怕是不好拿。 楚云梨不管母子俩心里的弯弯绕,推开门进了柳成扬的屋子。 他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只是又放回去了一些。楚云梨麻利的帮他装箱,道:“不用装太满,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大不了多跑两趟。你先把这些送上去,我也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她风风火火吩咐完,抬步就去了正房。 身后柳成扬张了张口,他想问一问母亲是不是真的要搬走来着……不过,看这架势,应该是一定要搬了。 他拿着几本书走到大门口处,果然就看到外头等着一架马车。车夫看到他后,还格外殷勤:“小公子,你们有多少东西?天就要黑了,如果东西太多,我可以帮忙。”早点送完早回家。 柳成扬没道理为了两个怀疑他身世的人和母亲为难,当下再不迟疑,带着车夫进门:“都在屋里,已经收拾好了……” 楚云梨进了正房后,将张红玉的衣衫全部拢到一起,倒不是舍不得,而是非带走不可。 柳家不宽裕,李家也一样,如果衣衫留下,九成会被柳长月拿走。哪怕只是几件破衣烂衫,楚云梨也不想便宜了她。 柳家母子急忙上前阻止,还没说话,门口处又来了人。 楚云梨看清楚门口的人时,顿时笑了:“长月,你来得正好,咱们算一算之前的帐。” 柳长月看到屋檐下几个箱子,一家人像是要搬家,她自然听儿子说了柳家人吵架的事,本来不打算过来,可又实在要银子,磨蹭到这会儿才上门,以为吵得差不多了……看这架势,好像还没和好。 她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嫂嫂说笑了……” 楚云梨一脸严肃:“谁跟你说笑,你若不还银子,我就要去你家里讨了!” 第1708章 被冤枉的女子七 柳家母子看着面前的张红玉,都知道她认真了,再不是玩笑。 柳长月紧张地额头上满是汗,眼看事情毫无转圜余地,她下意识看像母亲,想求母亲帮忙说几句话。 柳母明白女儿的意思,可她好话说尽,张红玉就是不听,一心要走。她能有什么法子? 想到儿子和张红玉夫妻多年,之前感情还不错,她不着痕迹地踹了一脚儿子,示意他开口。 柳长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不说也要说啊!否则等到母子俩搬走之后,想要和好就更难。 再说了,等母子俩出去,再把人哄回来,周围的邻居肯定会议论,想想就受不了。当即,他上前一步:“红玉,你先坐下,咱们把话说清楚。” 楚云梨颔首,吩咐门口的车夫:“劳烦大哥帮我儿子搬一下东西,稍后我会多付酬劳。” 车夫闻言,喜不自胜。他干完这一趟回家,想着帮忙搬一下,能早点回去,没想过能得到酬劳。当即更是用心,将柳成扬手头的东西都抢了过去:“小公子歇着,剩下的我来。” 柳成扬也不敢太认真搬东西,如今是三对一,母亲明显弱势,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确实该说清楚。”楚云梨一坐下,也不废话,朝着柳长洲伸出了手:“早上我已经仔细算过,李家借了十两三钱,这些银子你们得还我。当然了,看见咱们曾经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也不好把事情做绝。你们今日给我一张借据,写明还债的日子,我就不追了。” 柳长月今日来是借银的,可没想过现在就还债,皱眉道:“嫂嫂,你和哥哥吵架,别把气撒我头上啊。你要是真生气了,揍他一顿都可,我虽然是妹妹,但我已经嫁了人,现在是李家妇。你非要这样,等李家那边知道……对咱们谁都没好处。” “对对对!”向来不提倡夫妻打架的柳母一反常态,赞同道:“你要是真生气,就拿长洲当出气筒,我保证不拦着。” “生气是真的,我这个人脾气好,从来不拿别人撒气。”楚云梨一字一句道:“我没跟你们玩笑。借据要是不写,别怪我不给你们留脸面。” -- 第1214页 眼看母子三人还是没有动静,楚云梨霍然起身:“我去问李家人拿。” 说着就要往外走。 母女俩急了,一伸手想把人拽住。 楚云梨岂会被他们拽着? 母子三人只觉眼前一花,张红玉就已经到了大门口,几人急忙去追。 柳成扬在书院已经几年,比起这个院子,那里更像是他的家。因此,他屋中没有多少东西。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被车夫搬上了马车。 楚云梨出了门之后,拉着柳成扬坐了上去。 母子三人自然是不甘心的,急忙伸手来拉。 柳家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人又不是聋子,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本来不好听墙根,此时见柳家人到外面纠缠,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柳母是真觉得丢人,可到了此刻,已顾不得脸面,她站在马车旁:“红玉,你别因为一时意气做出冲动的事……” 楚云梨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干脆站在了马车上,她先是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柳母,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你不让我走的。”语罢,她看向周围的众人:“相逢即是缘,大家刚好看到我们一家人吵架,那就顺便帮我评评理。” 柳母:“……”要完! 她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楚云梨飞快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指着柳长洲,不客气道:“你们谁见过想遮住乌龟王八的男人?他和他娘认定我偷人,所以拿家里的银子接济外甥,偏偏这李家还心安理得,一次次上门来借。今天更是想直接借走三两银子……咱们这条街的人,谁家都不宽裕,尤其是我家供着读书人,这些年来柳长洲只能抄几本书,养活他自己都够呛……不是我自夸,李家借的银子,全都是我赚来的。” “结果他们反而怀疑我……我反正是受不了这个委屈。” 在一众人的议论纷纷里,楚云梨声音朗朗:“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把话撂在这里,这柳家妇,我是绝对不做了的。” 听到这话,柳母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柳长洲面色铁青。 柳长月恨不能把自己藏进人堆里,她是出嫁女,以当下的习惯,这女子嫁人之后,就再也不能掺和娘家的事。她从娘家拿了那么多的银子,甚至还搅和得兄嫂连夫妻都做不成……不用想也知道,往后那些人会怎么说她。别说她了,整个李家都会被人唾弃。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怕张红玉只是个女子,放着这么多人的面撂下的话,绝对不可能再咽回去。 也就是说,她和柳家的缘分真的就此断尽了。 柳母脑子昏昏沉沉,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儿媳离开。她一把拉住边上的儿子:“快点把人拦住。” 可是,柳长洲一个纤弱的读书人,哪里能和马儿抗衡? 他也想拦,刚上前一步,马儿四蹄扬起,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街角。 母子三人站在原地,都傻了眼。 …… 柳成扬一路挺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只紧紧拽着母亲的袖子。听着母亲指路,他恍惚间发现了不对:“娘,咱们不去外祖家吗?” “不去。”楚云梨摸了摸他的头:“娘已经嫁了人,那不再是我的家。”眼看他眉头紧皱,她忍不住笑开:“你别发愁了,像小老头似的。你放心,总不会让你露宿街头!” 柳成扬勉强笑了笑,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马车在小院外停下,楚云梨付了足够的车资……凡是凭劳力挣钱的人,她都不会吝啬。 车夫几乎拿到了翻倍的车资,兴奋之下,又将东西给搬进了院子里,还顺手把里面不要的砖块等物带走了。 早在租下院子时,楚云梨就知道自己来不及打扫,所以,临离开时,已经付了银子给中人,请他帮忙找两个妇人过来。 此时院子里不说一尘不染,至少也干干净净。车夫将打扫出来的东西带走之后,整个院子已经能住人了。 趁着天还没黑,楚云梨带着柳成扬去了街上一趟,买了被褥等物。由于买得多,商户还让马车送了过来。 天黑时,楚云梨又请人送来了饭菜,母子俩酒足饭饱,也终于安顿好了。 饭后,二人坐在院子里赏月,楚云梨絮絮叨叨:“院子里还有许多东西要添置,等你下一旬回来,再不会这样粗陋。你爹和祖母那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明日一早,我就去李家要债,占了我们那么多的便宜,我总得讨点回来。” 她说了许多,基本是想到哪说到哪。 柳成扬沉默听着。 楚云梨侧头看他:“成扬,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离开柳家之后,我还觉得轻松了不少。因为可以少养两个人,也没有不要脸的亲戚上门借银……就是,委屈了你。” 柳成扬急忙道:“娘,我不委屈。” 以往他只知道自己母亲辛苦,今日看着母亲和柳家人针锋相对。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母亲这些年来承受了什么。 无论家里多和睦,无论母亲有多辛苦,在柳家人眼中,母亲始终都是外人。 他……也是个外人。 子女孝顺父母,父母养育子女本就是应该。可是在柳家人眼中,他们给他银子读书,养他长大,都是施恩。 -- 第1215页 这种感觉特别憋屈。 不过,和母亲受的委屈比起来,他的这点憋屈就算不得什么了。他眼眶酸涩,可又不想在母亲面前哭让她担忧,努力睁大了眼不让泪水落下:“娘,往后儿子一定孝敬您。” 楚云梨笑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很高兴。”说到这里,她掏出了怀中的银子,歉然道:“租院子和买东西我花了不少,你的策论大概要晚一点买了。” 她选的院子简陋,方才买东西看似买了一大堆,但真正费银子的一样没买。此时还能拿出来二两银子。 柳成扬看着那银子,心口愈发堵,连呼吸都困难:“娘,我可以不买。”他哽咽着取了一枚银角子:“这就够了。” 楚云梨一脸不赞同:“我没给你准备小咸菜,你上次也说要买笔墨纸砚……读书辛苦,千万不能省。”她一本正经:“你不用担忧我,李家那边根本就没有面上的那么穷,我明天就去要银子!” 语罢,不由分说将银子塞到了他手中:“早点睡!” 当日夜里,柳成扬根本就没睡好。 翌日早上,楚云梨用仅剩的几枚铜板将他送到了城门口,又看着他上了马车后才转身。 自然是直奔柳家。 哪怕张红玉会绣花,她能以此敛财,也不会放过了李家人! “给我出来!” 楚云梨上前砰砰砰拍门,嗓门也大。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昨晚上柳家发生的事有些人还不知道,但也有人听说了的,此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纷纷。 没多久,关于李家借银的二三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院子里的柳长月简直要疯了。 若是开了门让张红玉进来,家里即刻就要写下字据。那么多的银子,她哪里还得起?可要是不开门,用不了多久,李家的脸就要被丢光了……简直是左右为难。 听着拍门声,总觉得像催命似的。柳长月到底是捱不过,认命地打开了门。刚扯出一抹勉强的笑,面前的女子就如一尾鱼般钻进了院子里。 “我来要债来了!” 第1709章 被冤枉的女子八 楚云梨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甚至嗓门还比以往大。 因此,这条街上围过来看热闹的人都听到了这话,顿时议论声就更大了。 柳长月面色乍青乍白,关门时冲着外面相熟的大娘道:“我哥哥嫂嫂吵了架,心里不痛快来着,打扰之处,大家多多见谅。” 算是为自己找补了一二。 柳长月是李家长媳,底下还有两个弟媳妇,一大家子人。此时才天亮不久,除了一早就出门干活的李二,几乎全家人都在。 “正好!”楚云梨对着院子里众人道:“趁着大家都在,把这些年来李家从我那借的债算个清楚。” 底下的妯娌二人交换了个眼色。 这个家里要说花银子最多的人,还是属大房。李旭常年在书院住着,衣食住行全都靠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没看到丝毫考中的希望。因此,二房三房早已暗搓搓谋划着分家。 可当下有老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除了乡下吃不上饭的人家,那些城里人都会在长辈死了之后再分家。所以,分家之事一直都只能想一想而已。 楚云梨话出口,见没有人搭腔。心底也不意外。谁家都不宽裕,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李家能认下才怪了。 她看向正往后院逃的李绵山,也就是李旭他爹。 “你站住!借银子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现在还债了,你要往哪逃?” 李绵山一脸尴尬:“我去茅房。” 楚云梨也没那么不人道,摆了摆手道:“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一天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 李绵山:“……” 二媳妇安氏倒了一杯水送过来:“柳家嫂嫂,以前我就听嫂嫂说过……” 楚云梨抬手止住她的话:“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昨天我已经和柳家断绝关系,再不是柳家妇了,你这称呼得改一改。换我张姑娘或者张娘子都行。” 安氏愈发尴尬,不过,她上前来也不是为了拉近关系,只是为了撇清自己而已,当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张娘子,以前我就听我嫂嫂说过,你是个讲理的人。我们李家的情形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二,从柳家借来的银子,我们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她侧头看向一旁也想帮腔的弟媳:“弟妹,你说是不是?” “是啊!”周氏点头赞同:“我们二房三房一点都没花着,全部都被李旭带去书院糟蹋了。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虽说同住一屋檐下,可这债无论如何也算不到我们头上的。” 楚云梨一挥手:“不管你们谁花了,总归该你们李家人还。” 二房三房也是一个助力,楚云梨才没那么傻的把他们往外推。 果不其然,一听她这话,妯娌二人坐不住了,催促门口的柳长月:“嫂嫂,你倒是说句话啊。” 柳长月眼看赖不过去,咽了咽口水:“哪来的十两银子?” 楚云梨颔首:“那你说多少?” “一开始我们是不答应让旭儿读书的,是哥哥非要送,那债怎么也不该让我来还吧?”柳长月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振振有词道:“做人要讲道理嘛。” -- 第1216页 楚云梨再次点头:“行。那你说,你们家到底从我那借了多少?” 柳长月掰着指头,从十多年前开始算。她自然是往少了算,楚云梨却记得清楚,眼看她漏了一些,就出声补上。 一直算到今年,柳长月拢共从柳家拿了六两七钱。 “既然你都认了这笔债,其他的我去问你哥哥要,”楚云梨朝她伸出手:“还来吧!” 柳长月僵住:“这里面有许多银子,哥哥早就说了不用还。” “他放屁!”楚云梨满脸嘲讽:“你哥那就是个废物玩意,赚不来银子,还想慷他人之慨。我呸!该多少就多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不要是他的事,这银子是我赚的,我要!” 柳长月:“……” 在公公婆婆和两个妯娌灼灼的目光中,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勉强扯出一抹笑:“嫂嫂,这么多的银子……咱们两家都有孩子在读书,你最清楚在里头的花销,每年赚的都不够花的,你让我现在就还,这不是为难我吗?” “还不起全部,那就少还一点。”楚云梨一副大度的模样:“借据上白纸黑字写明还债的日子,我即刻就走。” 柳长月压根就没想把这些银子还回去,怎么可能写借据? 尤其张红玉和自己哥哥闹翻了,要是给了她借据,怕是天天都要上门来闹。 “我不认字。” 楚云梨不依不饶:“我认识,你要是放心,那就让我来写。” 柳长月立刻反驳:“谁知道你会不会诓我?” 楚云梨摊手:“我让你找人写你又不肯,又不认我写下来。你这分明就是不想还,这么不要脸的赖子……要是让书院的那些学子知道李旭他爹娘如此……” “你敢。”柳长月尖声道。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现在就去书院。” 说着,就要起身。 眼看谈崩了,不只是柳长月,李家老两口也坐不住了,两人一直在院子里摸索,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搬盆,总之不开口说话。 此时李母忍不住道:“亲家嫂嫂,做人要讲道理。咱们家又没说不还,你跑到书院去毁我孙子的名声厚道么?” 楚云梨不客气地反问:“你们赖着不还债就厚道了?” 她起身打开门,冲着外面悄悄往这边观望的众人喊:“李家不要脸,欠债不认账……” 柳长月简直要疯,急忙上前将人拽了回来,将门砰一声关上后还不放心。自己靠在了门后,一脸愤怒:“嫂嫂,你在做甚?” “我在做好人好事。”楚云梨笑意盈盈:“你们家往后从柳家母子那儿借不到银子,难免就会冲着亲戚邻居开口。我得让他们知道,银子借给你们,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狗”字语气加重,明显话里有话。 李家人气得够呛,柳长月眼看这事儿真的赖不过去,只能恨恨道:“我给你写就是。” 楚云梨摇了摇手指:“借据那玩意就是图个心安,你们家要是一个子儿都不还,那就是个摆设。再说了,我现在刚租了院子,还没有安顿下来,正等着银子急用,所以,你们今儿得还我一点。至少二两,午饭之前拿不到,别怪我不客气。”她清了清嗓子:“我这嗓门可大了,哪条街都能听见,指定能把这好事做好。” 柳长月:“……” 家里有个读书人,又这么大一家子老老小小,根本就不可能把银子花得精光,二两……还是勉强能拿得出来的。 但是,这是一大家子的银子。要是拿来替大房还债,就是老两口愿意,二房三房都不会答应。 安氏和周氏恨得不行,银子是大房借的,耍无赖的也是大房,结果张红玉对外说的却是李家。 偏偏他们如今没分家,想要辩驳都不能。想到此,妯娌二人都认为得把这个瘟神打发走。于是,李棉海就被媳妇儿派出去找人了。 是的,刚刚跑去上茅房的李棉山早已经不在,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躲着了。 李家人不知道怎么商量的,楚云梨没多久就拿到了二两银子和借据。 于是,她又跑去了柳家要债。 其实,比起李家人,她更希望为难母子俩。 柳长洲静不下心来抄书,干脆在院子里和母亲商量对策,说来说去,没有半点法子。 柳母忍不住责备道:“你就是太冲动了。成扬的身世只是我们的猜测,又没有人证物证。张红玉当然死不承认,搞得如今这么被动……” 柳长洲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可一听到张红玉口中说他不是个男人的时候,他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开门。” 听到熟悉的女声,母子俩相似一眼,柳母狠狠瞪着儿子:“不要乱说话。” 柳长洲心里憋屈无比,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楚云梨压根就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进门就催债:“李旭头两年读书的束脩,李家那边不认帐,非说是你要送的,所以,我来找你了。”她掏出来了李家的借据:“我知道你们还不起,所以,照这么写一张,我即刻就走。” 看到字据,柳长洲惊声道:“你真的去拿了?”他更惊讶的是李家竟然也愿意写。 楚云梨颔首:“赶紧写好。这院子我多待一刻都恶心。” 柳母整理了下脸上神情,刚要试着开口,就对上了儿媳嘲讽的目光。 -- 第1217页 “柳大娘,你该不会还要舔着脸求我回来吧?” 柳母:“……”气人! 第1710章 被冤枉的的女子九二合一 还债是不可能还的。 柳母就是想说几句软话,把人哄回来。她仔细算过了,像张红玉这样凭着手艺一个月能挣几两银子的女子很少,就在这附近几条街都数不出五个来。 那些女子都被家里供着,不可能和离。也就是说,儿子和她分开之后,想要再找一个赚这么多银子的姑娘进门不太容易。 能赚这么多银子,又能生孩子的大概只能在梦里找。 思来想去,还是把人哄回来最好……结果张红玉一张嘴就把她的话堵了回来。 “红玉,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还不还的?” “谁跟你一家人?”楚云梨不客气道:“少攀关系。我当初是瞎了眼,才劳心费力的养活你们母子和李家。现在我清醒了,你们休想再占我的便宜。” 她看向大门外:“那么多的邻居做见证,我早已下定了决心。” 柳母也想起了这茬。 张红玉当着众人的面撂下了那样的狠话,要是真的还回到柳家,众人都会笑话的。她沉默了下:“红玉,如果你是碍于面子,我让长洲去张家求你,跪上个三天三夜。那时你再回来,绝不会有人说你的闲话。” “柳家本来就是个臭粪坑,我好不容易出去了,又怎么会往回跳?”楚云梨朝她伸出手:“少说废话,银子拿来。” 柳长洲见她咄咄逼人,忍不住道:“我娘曾经也是你娘,就算你不回来了。那些年的情谊总还在的,别的不说,你自己算一算吃了我娘多少饭菜?”他伸手一指外头:“你去打听一下,哪个婆婆会做饭伺候儿媳?” “说得你娘多好似的。”楚云梨嘲讽道:“她做饭辛苦。我绣花就不辛苦吗?要不是我一月能挣二三两银子,她能有那好心?你们吃我的,喝我的,做点饭不应该么?” “柳长洲,你要是个男人,就把我的嫁妆还给我!” 柳长洲最恨听这句话,如果有银子,他早就朝她脸上扔回去了。 可问题是没有! 他如今浑身上下只剩下几枚铜板,过两天就要断粮了,拿什么来还? “红玉,得饶人处且饶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楚云梨冷笑着打断他:“读几天书了不起,拽什么文章?少废话,不拿银子,别怪我不客气!” 又是这句话,柳长洲恼了:“你要如何不客气?” 楚云梨眼神在屋子间转了一圈:“你们家这个宅子,能抵十两银……” 柳母简直要疯,尖叫道:“你想卖宅子,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我才不来卖。”楚云梨摆了摆手:“我只是想说,你们家也没山穷水尽。该还的债得还,至少,得给我写一张借据。”她眼神一转:“否则,我就该去书院说道一下李旭这些年来这怎么压榨他舅舅舅母的,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按常理来讲,一般人对于外孙子和外孙女并没有那么看重。但柳家不同,母子俩在李旭身上花了不少银子,一心等着他榜上有名后自己好沾光。也就是说,他们母子对李旭的期待不比李家人少。 楚云梨如果真去了书院,等于是釜底抽薪,直接将母子俩多年的期盼抽了个希碎。 “我不许你去。”柳母睚眦欲裂。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谁也拦不住!” 柳长洲看着她神情,心下气得抓狂,又拿她无法,咬牙道:“我给你写!” 柳母不赞同,怒斥:“长洲!” 柳长洲也不想写,他看着母亲,一脸无奈:“那您说怎么办?” 柳母哑口无言。 母子俩对视半晌,柳母擦了擦眼角的泪:“这么多年的夫妻,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要弄成这样?” “过去的那些好好的日子,是我的委屈求全换来的。我一朝清醒,你们还想欺负我,那是白日做梦。”楚云梨走到了柳长洲面前,一副等着拿借据的模样:“不算你们母子俩和成扬这些年花的银子,还有四两八钱。” 柳长洲不想写借据,磨磨蹭蹭道:“你嫁给了我,我们就是一家人,银子不该分得这样清楚。还有,柳成扬是你儿子!” 楚云梨扬眉,问:“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柳长洲不说话了! “我给你两条路,你要是觉得柳成扬是你儿子,咱们就算一算他读书这些年来的花销,你补一半给我!” 柳母简直要疯,大吼道:“你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要我们补银子?” “你们母子俩都这么说,那我便也认了。”楚云梨点了点头:“那么,成扬的那份花销你们不用补给我。但是,除了借据之外,你们要写一份切结书,表明从今往后与成扬再无关系。”说到这里,她满脸嘲讽:“别到时候走投无路,又跑来找他孝敬你们。你们没养他小,也别指望他养你们的老。” “我怎么没养了?”柳母不赞同这话:“是,我承认我们母子这些年来没赚多少银子,家里的花销都指着你。但是,你专心绣花,我也做饭打扫了啊。之前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得那么清楚?” 柳长洲也道:“无论成扬是谁的血脉,我是真心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儿子,也真心疼爱过他。你不能因为我没赚银子养他,就抹消了这份感情。” -- 第1218页 楚云梨质问:“既然是真心疼,你为何还要养着李旭?” 柳母辩驳道:“那也是我外孙子,是血脉亲人。” 楚云梨摆了摆手:“无论你们如何狡辩,都不能掩盖你们嫌弃成扬的事实。既然你们觉得李旭才是亲的,又何必舍不得?或者,你们就那么不要脸,非要扒着成扬不放?”她看向柳长洲,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还配做男人?” 柳长洲:“……” “我不会写切结书。”柳长洲一挥手:“借据我也不写,你要是不怕李家报复,尽管去书院毁了阿旭的名声。” 楚云梨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他本来就是气话,看到她真的要去,忍不住心慌起来。 边上柳母反应更快一点,追上前想要将人拽住。却只抓了一个空,她急忙道:“我们写!写还不成吗?” 楚云梨唇角微翘:“不能全写,我等着银子安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多少得给点现银!” 柳母忍了又忍,吼道:“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楚云梨一本正经:“咱们这条街上,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可没有几个闲着,除了需要带孩子的,都要去街上做事。赚钱还债而已,你要是连这都受不了,那还是早些死了吧。”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柳母气得胸口起伏。 楚云梨轻哼:“你算哪门子长辈?” 柳母:“……” 柳长洲提笔写了一张借据,又填了一张切结书,将两张纸往桌上一拍:“拿走。” 楚云梨瞄了一眼:“看在咱们多年同处一屋檐下的情谊上,不给现银也成,你得写明三个月后还清全部银子。” 母子俩瞪大了眼。 楚云梨伸手一指宅院:“又不是还不起!” 柳长洲咬牙道:“你别欺人太甚。” 楚云梨转身就走:“我还是去书院吧!” “你站住!”柳长洲终于妥协,提笔又添了一句。如此,楚云梨终于满意了。 当下的人结为夫妻,许多普通人是没有往衙门送婚书的。但因为张父和柳长洲都是读书人,当初二人成亲之前,就已经在衙门记档,因此,楚云梨想要断绝这门亲事,还得让柳长洲一起去衙门。 当即她又道:“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衙门取婚书吧。” 柳长洲刚想说不去,就对上了她的目光。 他瞬间明白,就算开了口。她肯定也不会答应,大概又会以去书院败坏李旭名声威胁他。 罢! 去衙门的一路上,柳长洲沉默不语。楚云梨眼神在路旁的铺子里搜寻,心里盘算着赚银子的法子。 当下规矩,商户不得科举。因此,生意是做不成了。 她大概只能靠着绣花赚银,当然了,她手头有不少种绣法,每一样都精美绝伦。拿去绣楼,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柳成扬瘦得跟个竹竿似的,可见平时都没吃好。他又极为懂事,如果家中还是紧巴巴的,楚云梨就算给了银子,他大概也舍不得吃。 楚云梨暗暗打定主意,还是得赶紧把银子赚回来,让他放心才好。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衙门外。柳长洲在门口顿了顿,想要出声挽留。见那女子头也不回,他也发了狠。 外面的人都说,他就是手废了,其他哪哪都好。张红玉一心求去,是她不识好歹! 两人都答应分开,拿婚书的事还算顺利。走出衙门外,楚云梨伸手招了不远处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柳长洲看着马车消失,心情格外复杂。之前那些年里,张红玉从来就没有这样花过银子。就算要坐马车,那也是和顺路的人挤,只需要花两三个铜板。如今专程让马车送一趟……至少要花十几个铜板。 …… 楚云梨手头拿着李家给的银子,没有急着回小院,而且去了先前张红玉绣花的绣楼。 看到她来,伙计随口问:“要拿绣品吗?” 给别人绣花,眼睛熬瞎了也只够个温饱。张红玉算是手艺好的绣娘,也只能勉强供儿子读书,楚云梨摇了摇头:“我来买料子。” 伙计讶然,不过,他知道面前的女子手艺精湛,如果不是养读书的儿子,应该能攒不少银子。他含笑道:“你要哪一种?” 楚云梨伸手一指:“要这种白绢。” 白绢绣上花纹后色彩分明,给人的冲击比较大。同样的料子和绣花,白色就让人感觉精致一些。 临走之前,她又配了不少绣线,花了一两多银子。 关于柳家夫妻俩吵架的事已经传开了,伙计天天在这绣楼中迎来送往,也听说了不少。因此,贴心地改了口。 “不是,想自己做一副绣品来卖。”张红玉记忆中,这家绣楼出价还算公道,她之前绣得最多的就是这间绣楼的东西。有多年的香火情在,楚云梨不介意把第一幅绣品卖在这里。 如果掌柜和东家有远见,应该会花钱买下她的绣法。 伙计惊讶之余,也没忘了正事,急忙道:“如果绣好,可以拿来给掌柜看看。” 楚云梨含笑应了。 回家时,她还买了灯油,特意买了大的灯芯。 从那天起,她关在院子里闭门不出,也就早上出来买点菜,做饭就当是歇眼睛了。 两日过去,绣品已完成了一半,精致的绣样已经能看出个大概。这段日子里,柳家和李家都没来找她。 -- 第1219页 当然了,那两家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跑来找债主。 听到敲门声,楚云梨还以为是隔壁的邻居。她来的第二天,就买了点心各家都送,算是结个善缘。 独居女子想要少点闲言碎语,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都说吃人嘴短,只要出手够大方,除了那特别奇葩的妇人,都不会再议论她。 打开门,楚云梨看到是张父,急忙侧身让其进来:“爹,你怎么来了?” 张父一进门,眼睛就不停歇的在四处扫视,看到破旧的院子,责备道:“你这个丫头,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不回家了?” 他伸手一指:“回家里去住,不比你住这个小院舒适吗?” 楚云梨笑着给他倒茶:“我都离开柳家了,总不能长期住在家里。”她沉默了下,道:“我被伤透了心,也不想再付出自己的精力供养别人。爹,我不想改嫁了。” 要是回家,等到众人接受了她不回柳家的事实。无论是张家本身还是其亲戚友人,肯定都会热心地帮着说媒。 到时候,她非要拒绝,豁达的人一笑了之,遇上那爱计较的,大概就要生气了。再有,家里还有林氏这个便宜嫂嫂肯定会热心撮合……想想就麻烦。 张父听说了女儿女婿吵架后分开的事,也听到女儿第二天上门讨债的事。他是生了气的。 女儿要和离,他都答应了好好考虑。结果这丫头倒好,自己闷不吭声就和柳家闹翻,甚至连婚书都取回了。 也就是说,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他见女儿没回家,托人打听了一下,得知了女儿的落脚地。彼时他还在气头上,想着等女儿回来认错。 等了几天都不见人影。他实在熬不过了,这才找上了门来。 刚接受了女儿和离,又得接受她不肯再嫁的事,张父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好半晌缓不过来。 楚云梨见状,将茶杯递到他手上,又不着痕迹的帮他按压穴位,让其顺气。 “你还是先回家,自己住着……万一有歹人盯上了你怎么办?” 楚云梨:“……”谁会这么眼瞎? 她也不好说,当下没人能欺负得了自己,只道:“我总得习惯。” 张父恼了,直接呵斥道:“我让你跟我回家!” 语气又急又凶,楚云梨却觉得心头一暖,她没有辩驳,转身去拿了放在一侧的白绢,递到了张父面前:“爹,你觉得这幅绣品如何?” 张父正恼怒,本不想看,可察觉到那色彩艳丽。他忍不住就看了过去。只瞧了一眼,他满脸惊讶:“这是你绣的?” 随即又要发怒:“巧意阁欺人太甚!” 言下之意,以前的工钱给少了。 楚云梨笑着解释:“不关巧意阁的事。之前都是他们让绣什么,我就绣什么。最近几天心有所感,这才买了白绢。”她安抚道:“爹,你别着急。我是你亲生的,怎么可能一点成算都没?”她抚摸着那副绣样:“再过三五天,这绣品就该成了,到时候,我就重新买个宅院。” 张父面皮开始松动。 楚云梨将他扶到椅子上:“您坐下,之前在柳家,你都没吃过几次我做的饭。今儿我好好给您做一顿。” 见他不开口,她笑了笑,自己去了厨房。 张父看着在小厨房里忙碌的女儿,用手捂着胸口,只觉得格外难受。 之前女儿没这么会讨巧卖乖,面前这个……要不是一模一样,他真觉得换了个人。随即,他想到什么,又拿起边上的绣样,伸手轻轻抚摸。 有些事情,经不起细想,他不知不觉间,已老泪纵横。 胸口堵得厉害,眼前越来越模糊。忽然,一声抽噎惊醒了他,他回过神,发现是自己哭了,他不敢看厨房,急忙咬着自己的食指,才没有哭出来。 楚云梨在厨房做着饭,也没冷落了院子里的人,多瞧了几眼,便发觉不对。 看着背对着自己肩膀耸动的老人,她轻叹了口气。她自己本身已经极力往张红玉往日的说话习惯和脾性上靠,就连面上神情,也尽量一模一样。 结果还是……楚云梨收敛心神,又多做了两盘菜,用的是张红玉出嫁之前的炒菜习惯。 等到饭菜上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的张父已恢复如常,楚云梨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笑着道:“我还给你烙了饼子。不过,你肠胃不好,可不能多吃。” 张父瞪她:“你个丫头,气死我算了。” “可别说那丧气话,我不爱听。”楚云梨笑吟吟:“您可要长命百岁,看着成扬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最好是看着他也做了祖父,您再离开。” 张父又瞪:“没个正型。” 父女俩对坐着吃饭,席间挺沉默的。张父每样菜都吃,尤其是烙饼和楚云梨后来炒的两盘菜吃得最多。 怎么说呢。 父女俩已经多年没有好好相处过,逢年过节好容易凑在一起,也只有半日。这期间还得应付家里的其他人,因此,他们对对方的了解应该很有限。 就比如楚云梨的绣品,做了多年的绣娘突然就会了真的绣法,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还有脾气,楚云梨最近的脾气和张红玉是有些不同,可遭逢大变,乍然得知家中人欺骗自己,这脾气不变才奇怪吧? 用完了饭,楚云梨又去厨房洗碗。 -- 第1220页 在这期间,张父挪到了门口看着她:“你真不回去?” 楚云梨颔首:“爹,等我买了新宅子,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陪我住。这样,外人就不会说闲话了。” 张父闻言,眼睛又开始模糊,他摆了摆手:“到时再说吧!” 说着话,已经转身去打开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楚云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起身去关了门。 又隔一日,林氏找上门来。 “妹妹,你怎麽不回家?爹都不高兴了。” 楚云梨飞针走线:“自己住着挺好。再说,我绣花需要安静,家里人多了,我也干不了活。” 林氏在院子里踱了一圈:“这样啊!” 楚云梨随口问:“爹还生气么?” “你说呢?”林氏摇了摇头:“你呀你,现在主意是越来越大了,让我说你什么好?要是把爹气出个好歹,你后不后悔?”她看着这间院子,一脸的不赞同:“院子这么破旧,你又独门独院住着,还不如回家去住。”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觉得住得不安心,可以把租金给我嘛。与其把银子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留给自家人。咱们拿来买几顿肉吃也好啊。” 这女子是张红玉的嫂嫂,她曾经和娘家相处得不错。至少,真出了事,也有个说话的地方。 楚云梨不愿意把她往恶处想……譬如,林氏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想让她回家租房子住。 那里是张红玉的娘家,她和离归家,给什么租金? “我觉得挺安心的。”楚云梨一口回绝:“嫂嫂,我这还要绣花,正赶工。你要是没事,就家去吧!等我忙完了,再过来找你聊天。” 逐客令都出来了,林氏也不好多留。 至此,楚云梨的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再没有人上门打扰。 一转眼,又过去了三日。楚云梨熬了一宿,总算是绣完了。 只见白绢上绣了大片的绿叶,由上而下由浅至深,叶子青翠欲滴,露珠像是有水光流动。绿叶拱卫着点点花瓣,那花瓣艳丽无比,其上有彩蝶翩迁,仿若活物即将飞出。 她一刻也不停歇,将绣品拿到了巧意阁。 巧意阁里间中,掌柜正愁眉不展,伙计在一旁出主意:“实在不行,小的去别家找一找。或者,干脆请风城姜家花重金采买。” 伙计一番话并没能让掌柜展颜,他皱眉道:“余姑娘是要进宫选秀,宫里汇集了天下美人。想要出彩,难呐!” 正发愁呢,余光忽然瞥到一抹艳丽的绿,定睛一瞧,顿时大喜过望,急忙从里间奔了出去。 第1711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 掌柜眼中只有料子,他从十多岁起就在这个绣楼中,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他比所有的妇人都懂得这绣花的手艺精湛与否。 他摩梭的那料子,翻看过后,连赞了几声好。这才抬头看向伙计面前的妇人。 然后他就发现,这还是个熟人。 “柳家嫂子?”他看了看料子,又看了看她,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你绣的?” 他还没忘记前段时间她才来送了一副绣品,这才一个旬日左右……如果真是她绣的,怕是这些日子都没睡。 楚云梨颔首:“我最近新制出了一些绣法。”她伸手由上而下比划:“就是这种由浅入深。” 掌柜也发现了里面的关窍,皱眉思索半晌,始终猜不到。他也没忘了正事:“这绣品挺好,手艺上佳,这绣法挺新颖,以前我从未见过……”他看向伙计:“这不像是绣楼发出的料子……” 绣楼中给绣娘的料子,不需要绣楼出银子,一直由掌柜决定发哪种,此时掌柜手中的这种,由于料子太过贵重,怕绣娘给弄埋汰了,因此,从未发出过。 伙计立刻答:“这是张娘子买的,还是我卖的。” 掌柜皱了皱眉,突然就想起来了柳家发生的事。他隐约听过一耳朵,只是他整日事务繁忙,那就是给抛到了一边。最后听到伙计的称呼,立刻就想了起来。当即也改了口:“张娘子,你这幅绣品我收了,不知你打算换多少银子?” 楚云梨笑了笑:“掌柜开个价吧!” 大家都是熟人,掌柜也不废话,沉吟了下:“料子是你的,绣法也不是我们教的。那就……十六两?” 楚云梨垂下眼眸,事实上,于她的手艺来说,这价钱很低,但于这绣楼来说,这价钱挺高了。 见她不说话,掌柜也知道是自己给的,价钱太低。行内人一瞧便知,无论是绣法还是绣品,都不是寻常之物。尤其这还是第一幅,意义更是重大。他咬了咬牙:“是这样,我先给你十六两,稍后东家回来了后……你知道的,我虽然是整个铺子的管事,但到底还是拿人工钱的工人。” 言下之意,他做不了太多的主。 楚云梨颔首:“可!” 掌柜喜不自禁,满心都想着余家那边可交差了。亲自取来了银子送到楚云梨手中,又送了她一匹过气的料子。话也说得好听:“实不相瞒,你这幅绣品算是解了我一个燃眉之急,这算是谢礼,你千万要收下。” 楚云梨收了。 她先回了家,将料子放下。紧接着就出门去找中人,也不是她嫌弃院子,主要是不想让柳成扬再住在这里。 那孩子懂事,不能让他亏了自己的嘴。等着他回来之前将院子换掉,最好再攒下点银子。 -- 第1221页 张家那条街上的院子大点的要十六七两,小点的十二两就够。楚云梨折中了一下,选了个十四两的院子,离张家就几十步路。 这个院子要好得多,不需要如何整修,里面的家具还算齐全,就是有点旧。楚云梨补了一些,当日傍晚就搬了进去。 同一条街上有人搬家,张家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林氏跑过来看热闹,看到搬家的人是自己小姑子,顿时诧异不已:“妹妹,你换地方住了?” 她打量了一圈,曾经和这家是邻居,她也来过不少次,忍不住道:“都搬到了这里,你还不如回家去住呢。这样子,一个月多少租金?” 对着这个嫂嫂,楚云梨不想太热络,随口道:“不用租金。” 闻言,林氏愈发惊讶:“怎么会不要?”她一脸疑惑:“你又嫁人了?” 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楚云梨看她一眼:“我都不打算嫁人了。这是我买的宅子。” 林氏瞪大了眼:“买?” 若是没记错,这条街上最便宜的宅子也是十两起,小姑子才从柳家出来几天,就算是有十两的在外债,可柳家和李家根本也还不起啊! 她忍不住问:“你哪来的银子?” “我凭自己的双手赚的。”楚云梨扬声道:“总归不是偷抢而来。” 她这话既是说给林氏听,也是说给周围的邻居听,免得他们私底下猜测,再胡编乱造些有的没的。 楚云梨本身是不在乎外人的传言,但她得为柳成扬考虑,那个孩子比较敏感,不能让他多想。 林氏再次追问她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楚云梨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林氏碰了个软钉子,也没有上前帮忙,飞快跑回了家中。 张家院子里,张父正在练字,看到儿媳风风火火,他头也不抬,随口道:“行事不要急躁。” 林氏奔上前:“爹,不是我想着急。而是妹妹她……”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神情,眼看父亲不追问,她只得道:“妹妹,她搬家了,就住在那边刘家的院子。我听说那院子要卖十五两,她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说到这里,她有些愤愤:“我多问了两句,妹妹好像还不高兴。我是担忧她……” 张父胸口很堵,像压着一块大石:“去给宝儿做衣,天就要冷了,别把人冻着。”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细想。以女儿那软和的性子,就算是被柳家伤透了心,下定决心搬出来,多半也是回家。就算是住到了外头,也不会这么快振作起来。再有,他看到那副绣品之后,回来已经找相熟的人家打听过,这新的绣法,就和他们读书人写出新的字体一样艰难。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勤奋和天赋缺一不可。 尤其是后者,纯粹是老天爷赏饭吃,简直是万里挑一。 他有自知之明,不觉得自己的女儿有那样优秀。越是细想,他越是难受。 尤其他还看出来,“女儿”对他很是孝顺,对待孩子也有足够的耐心,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成扬。想到这些,他就更是难受的吃不下饭,夜不能寐。 林氏见父亲面色平淡,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张父读了一辈子的书,除了对待弟子,一般也不冲人发脾气。见儿媳还要纠缠,他本身就烦躁,当即就搁了笔。拂袖出了院子。 他直奔儿媳口中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妇人在打扫,搜寻一圈,没看到女儿。 这周围的人都认识他,其中一个妇人笑着道:“张夫子,娘子她去街上采买了,说是要把屋中的床和书架都换了。” 张父点了点头:“你们忙你们的。” 他各间屋子转过一圈,这宅子不如张家的大,但也不比柳家那个小,甚至比柳家的崽崽还要新一些。里面有些破损的家具已经被扔了出来,其中有两样修补下还能用,但两个妇人却说,女儿不打算再要了,让她们带回去用。 这手头只要宽裕,谁都大方得起来。 也就是说,女儿手头的银子买了宅院,之后还有剩余。 这么会赚……他心头又开始难受。 楚云梨领着搬东西的伙计进门时,就看到了一脸复杂的张父,她假装没看见他神情,笑吟吟道:“爹,我还说晚上再请你过来用饭,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张父看着她半晌,颔首道:“好!” 楚云梨扬眉:“你要搬过来住吗?”她指了指向阳的那间屋子:“那是给您的。” 张父讶然,之前他听到女儿提过,以为是她讨巧卖乖,没想到还真这么打算。 楚云梨笑着道:“我给你买了床和书架,您随时可以过来。” 张父又笑了:“好!” 这不知道是谁,她要和外孙子同处一屋檐下,也不知道是真的善待孩子,还是故意装给他看的,因此,他得盯着。 也是因为他想瞧一瞧,这个“人”到底和女儿之间是什么关系。 有几个人打扫,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焕然一新。楚云梨亲自去厨房将买来的物什归置,又开始做饭。 张父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楚云梨几次回头,都见他目不转睛,笑着道:“爹,你饿了吗?” 另一边的林氏越想越不对,刚才她说小姑子买了宅子,父亲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难道他早就知道? -- 第1222页 更或者,这宅子就是父亲买的? 林氏进门十多年,早已看出来了父亲对小姑子的疼爱。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小姑子刚刚和离,又被柳家苛待多年,谁见了都会怜惜几分……买宅子,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此,她坐不住了,急忙又奔了过去。 这一回,院子里弥漫起饭菜的香味,只闻一闻,都让人口舌生津。林氏藏好自己的小心思,含笑进门道:“妹妹,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楚云梨头也不抬:“我想留爹吃饭,自然得好好露一手。” 林氏:“……”好像没说要留她。 她院子里磨蹭了两圈,实在是问不出口。无奈之下,磨磨蹭蹭回家了。 到家以后,她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心来。又怕自己试探之后惹父亲生气。突然,她眼睛一亮,自己不好问,可以让别人去问啊! 她也没有自己出面,去了几个相熟的妇人家里,半是炫耀半是玩笑一般说起了自己小姑子和离没几天就买宅子的事。 这里面就有一位和柳家是亲戚,很快就找借口出了门,直奔柳家而去。 楚云梨正和张父用晚膳,就听到有人敲门。她初来乍到,得和邻里搞好关系,开门后却发现不是邻居,而是柳家母子。 她抱臂靠着门,将门口堵住:“你二人来做甚?该不会是听说我买了宅子,又后悔和离了吧?” 柳母:“……”后悔是早就后悔了的。 第1712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一 母子俩今日上门,就是听说了便宜儿媳买了宅子的事。 无论这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只要把人哄回来,这宅子可就是柳家的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柳母心里很清楚,儿子想要再寻一个像张红玉一般能赚钱的女子不太容易。像她一般这么会赚钱还带着宅子的,怕是秀这么一位。 家里眼瞅着就要断粮了,哪怕丢脸。也总要来试一试。 都说烈女怕缠郎,两人有多年的夫妻情分在,万一把人哄回来了呢? 当即,柳母含笑退了一步,掐了一把身侧的儿子。 母子俩来的路上已经商量过,想法暂时达成了一致。柳长洲虽觉得屈辱,但还是笑着开口道:“咱们俩曾经是夫妻,就算如今分开了,那么多年的情谊总还在。往后也可以当亲戚走动,你这边搬家……我们就想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会这么勤快?” 柳长洲有些尴尬:“我分得清里外,你又不是外人……”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我也不是内人。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有多厌恶你们,你们俩心里清楚,赶紧给我滚。” 她也没想到,柳家母子看起来挺骄傲的人,脸皮也这么厚。看来,她有必要养两条狗。 当下也懒得多说,飞快关上了门。 柳长洲伸手去挡。 楚云梨假装没看见,门狠狠一关。 下一瞬,门口响起了一声惊天的惨叫。柳长洲哆嗦着受伤的手:“你慢一点啊!” 太过疼痛,他语气里带上了怒气。 楚云梨扬眉:“我请你来的吗?看到我要关门,你还往前伸,三岁娃都没你这么蠢。” 柳长洲:“……” 楚云梨再次关门:“我要关门了!” 这一回,母子俩再想阻拦,也不敢再伸手了。 两人在紧闭的大门前面面相觑,只能无功而返。 …… 张父似乎很喜欢楚云梨的手艺,当日吃了两碗饭,回家后又请了人把被褥搬过来。 落在林氏眼中,就是父亲真的出钱买了宅子。否则,如果是小姑子买的……这女儿出嫁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当下默认儿子养老,女儿最多就是时常回来探望。 小姑子都把父亲接过去奉养了,如果不是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她怎么可能愿意? 林氏心里憋得慌,却又没法出去往外说。到了夜里,她实在忍不住了,冲着枕边人道:“夫君,爹这些年攒了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大概几两吧。”张大哥有些不耐:“我挺累,想睡觉了。” 林氏:“……”这个榆木脑袋。 从那天起,楚云梨绣花之外,每日都会熬一锅药膳,陪着张父一起吃。 张父以前没喝过这么苦苦的粥,不过,喝了一天他就知道了里面的好处,夜里睡得香,早上精神好,浑身的力气也大了不少。就连练字,都比以前力道要好得多。 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他心头愈发难受。 翌日,巧意阁的掌柜上门,请她去见东家。 巧意阁东家是个年轻人,近几年才从长辈手中接过这间铺子,正是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看到有新的绣法,简直如获至宝。 “张娘子,听说你在咱们绣楼中已经多年。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 年轻男子带着富家公子的骄矜,但也算有诚意。他笑着将已经制成衣衫的料子拿出来:“实不相瞒,今日找你来。是我想让绣娘跟着你学绣法,你开个价。” 楚云梨低下了头:“这个绣法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您看着给吧!” 她想试探一下,面前的东家值不值得深交。 陈东家皱了皱眉:“你是卖家,你先开价。” 楚云梨伸出一个手指,他见了后,惊讶道:“一万两?” -- 第1223页 楚云梨默了下,别开了眼。 她打算只卖一千两来着。 一千两银子很多,但这新颖的绣法一出,周围的几个府城都会受影响,算计得好,其中的利益大得很。 陈东家摇头:“太多了。最多一千五百两。” 楚云梨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纠结。 陈东家咬牙:“最多给你加五十,你若是不满意,那就去找别家吧。” “满意的。”楚云梨提议:“咱们白纸黑字,立字为据!” “我有条件的。”陈东家再请她来之前就已经仔细盘算过了:“你每日得教三十个绣娘,学会之后,我会换一波人,至少要教半年。” 半年赚一千多两,也值了。 楚云梨想了想:“我自己绣的你们得出银子买。若是你们当我是帮忙,那我就不绣了。” 陈东家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看似老实的妇人很是精明,都说教坏徒弟,饿死师父,一般人都不会倾囊相授。他也没指望面前的妇人能够将全部技艺教给他的绣娘,只要能学到九成,他就很满足了。 也就是说,想要最精湛的流水绣……这是他刚取的名。 想要最精湛的流水绣品,还是得张红玉亲自出手。而他想要让众人知道流水绣,只凭着一幅绣品是不能的。当即咬了咬牙:“好!” 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分别时,楚云梨拿到了二百两银票,各自都挺满意。 …… 一转眼,又到了旬日,楚云梨坐着马车去城门口接人。 柳成扬还如上次一般,只是精神不太好。他一下马车就四处观望,楚云梨招了招手,他瞬间就发现了。 “娘,你不用接我。” 楚云梨笑看着他:“要接的。不接你找不着家。” 柳成扬有些意外:“我又不是孩子……” 楚云梨笑意盈盈:“你娘我运气好,绣花卖了个好价钱,已经重新买了宅院。就在你外祖父家那条街,我要是不来接你,你都不知道家门往哪开。” 柳成扬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闹哄哄的,他掏了掏耳朵。将这话忽略了过去。 上了马车之后,他想到什么,又笑了出来。 楚云梨侧头看他:“你也有好事?” “没有。”柳成扬眼眸弯弯:“就是表哥他……”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用拳头挡住了带笑的唇角:“还不起银子,被人给揍了。两个眼睛黑了好几天,刚刚我瞧见他,眼角的淤青还没散。” 楚云梨嗤笑一声:“没了我,他挨揍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就她知道的,一块徽墨要卖到四五两银子,李旭大部分的银子都是借的,这要是还不起,挨打很正常。 柳成扬沉默了下:“娘,我不想读书了。” 楚云梨心里明白,柳成扬很喜欢读书。 他在书院过得那样抠搜,因为没有银子,被同窗明里暗里的耻笑,若不是真的喜欢,他早就熬不下去了。 如此喜欢读书的孩子,却提出不再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自己。楚云梨笑了笑,发错了一张银票:“看!” 书院中各种弟子都有,柳成扬曾经也看到过一百两的银票,他惊讶的瞪大了眼,伸手接了过来。 “这是真的假的?” 楚云梨笑了:“当然是真的。”她没有瞒着柳成扬,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所以,接下来的半年,我可以赚到一千多两,足够供你读书。等到明日你再去书院时,我跟你一起去。” 柳成扬好奇:“您去做甚?” “给你买个宅子。”楚云梨语气轻快:“往后只剩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我赚银子就是为了让我们俩过得更好。我要给你买个宅子,再找个人照顾你起居,你记得每日回去用饭……你太瘦了,得好好补一补。万一以后长不高怎么办?从今往后,你只管安心读书。” 柳成扬:“……”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 一路飘飘忽忽,下了马车,都进了院子,他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新家。 坐在明亮的屋中,他有些恍惚。 短短十日,他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都是母亲带来的。 一瞬间,他心底里满是感激。 正想着以后如何孝顺呢,就听到外头有狗吠声。紧接着有男子的惨叫:“啊……赶紧把这狗牵走……” 本来柳家母子都消停了,可后来又听说巧意阁找张红玉买了绣法的事,虽说不知道到底数目,但一定不少。 因此,柳家母子肠子都悔青了,都认为不应该那个时候闹着和离。这不,商量过后,又再次上门。 不过,柳长洲奔的太快,没注意门口的小屋子,被里面扑出来的大黑狗咬了个正着。 楚云梨打开门,冷笑道:“这狗子最聪明了,从来不咬好人。” 柳长洲:“……”言下之意,他是坏人喽? 可惜他今日特意换的长衫,被狗撕得稀碎 第1713章 被冤枉的的女子十二 柳长洲看着站在门口的妻子,几日不见,总觉得两人之间愈发生疏,妻子好像变了一个人般,再也找不到曾经熟悉的温婉。 “好在这不是疯狗。”楚云梨一脸庆幸,又一副好心模样提醒道:“走路要看路啊,柳书生。” 听到她这声唤,柳长洲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 -- 第1224页 被狗咬了之后,一个弄不好,真的会发疯。柳长洲不敢多留,飞快跑去找大夫。 柳家母子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以后的出路,想了这么久就是……没有出路。因为家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柳长洲要不静不下心来练字,因此,他如今就剩下了几枚铜板。 去了医馆一趟,拿了一副药后,几枚铜板没了不说,反而还欠了一笔债。 他一瘸一拐回到家里时,就对上了母亲期待的眼。 柳母看到这般狼狈的儿子,惊讶问道:“你的腿怎么了?在哪里伤的?” “被狗咬了。”柳长洲咬牙切齿道:“张红玉那个女人,在门口养了两条狗。特别凶狠,我当时想上前敲门就没注意。”说到这里,他眼神愈发凶狠:“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真的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赶紧进来坐下。”比起儿媳,柳母更担忧儿子,看到撕碎的衣摆,她心痛不已,掀开裤脚,看到腿上的伤,顿时沉默下来。 那狗子也不知道多大,几乎撕下来了整片血肉,往后就算长好了,大概都会留下一个坑。 “疼不疼?” 柳长洲都要疼死了。 回来的路上,他不好一瘸一拐,尽量让自己走得如同常人,简直是遭罪。 柳长洲回屋躺下了,柳母儿子倒了水,又熬了药后,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张红玉凭什么放狗咬人?她的狗子咬了人,难道不该多少出点药费么?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柳母把药送到了屋中后,气势汹汹就去找人了。 可惜,她连大门都靠近不了,两条狗不停地往前冲,柳母吓得脸都白了,在门口咒骂了几句,见没有人开门,反而把自己骂得口干舌燥。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扬声喊:“这天底下总有讲理的地方,我要去衙门告你。” 大门紧闭,里面毫无动静,始终没有人露面。 柳母也只是叫嚣而已,她是绝对不敢去衙门的,但是,儿子的伤得买药,她没有银子,也不想去求人。到了此刻,她也顾不得丢人了,声音越吼越大。 楚云梨不灌着她,听到她越骂越狠,便打开了门。 柳母要有人露面,愈发来劲。 楚云梨眯了眯眼:“柳大娘,曾经你从来不在人前高声说话,就算是在家里也怕被人看了笑话。怎么,你现在也学会不要脸了吗?”说到这里,她一脸恍然:“你们本就是无赖,确实是不要脸的。” 柳母气得够呛:“放狗咬人,你还有理了?我儿子被你的狗咬伤,这事你总得拿个章程出来。”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的狗拴着绳子,不靠近我门口,一点事都没有。我和你们家早已断绝关系,他鬼鬼祟祟靠近我门口做甚?” “要我说,被狗咬了也是活该!” 柳母一口咬定她纵狗伤人,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楚云梨扬眉,伸手就去解狗绳:“这才叫纵狗……” 两条大黑狗足有半人高,牙齿森森,看起来格外骇人。柳母最开始也吓了一跳,后来她发现狗子跑不远,这才敢在门口叫嚣。眼见绳子都改了,哪里还敢留? 看着落荒而逃的柳母,楚云梨嗤笑:“这点胆子。” 她冲着围观的众人解释道:“柳长洲那个不要脸的,还想继续占我便宜,想求我回柳家。自己跑到我门口被狗咬的,让我赔偿,完全没道理嘛。” 众人深以为然。 事实上,有许多妇人出嫁之后,确实被小姑子烦得不轻。好多人暗暗羡慕张红玉的果断。 不是谁都敢不要麻烦的小姑子而和夫家撕破脸的! 柳母不敢去告状,也不敢再来门口叫嚣,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她得给儿子治腿,又不想去别人那里低头,最后跑去了李家。 李家最近日子也不好过,老两口把家里的存银拿来给大房还债,其余两个儿子很是不满,小的两个儿媳都不再干活了。 柳母这种时候上门,自然是拿不到银子的。 …… 柳成扬听着门口的吵闹,心情格外复杂。他其实想出面来着,被母亲和祖父给拦住了。 楚云梨这两天挺忙的,要去绣楼教绣娘,还要找中人买书院外的宅子。 江城读书人多,又有附近几个府城中唯一的书院,因此,这书院外的宅子,是一定比外城的院子贵的。 好在楚云梨如今也不差银子,很快就敲定了一套。她又买了不少家具和被褥,亲自送了柳成扬去书院。 书院外的一排排院子,都是修给学子住的,周围的邻居都是富家公子。柳成扬坐着马车一路过去时,有察觉到路旁人的目光。 他有些不自在。 楚云梨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你想走到高处,就得学会忽视别人的目光。你要知道,站得越高,看你的人就越多。” 柳成扬若有所悟。 马车到了买下的宅子外,因为这边的宅子紧俏,院子里上一任主人刚搬走,并不算脏乱。楚云梨带着请来的妇人梁婶,两个人半个时辰就将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 柳成扬没闲着,挽起袖子帮忙。 楚云梨并不阻止。干完了活,安顿下来后,已经是午后了。 “婶子,麻烦你给我们做点饭菜。”楚云梨来的时候锅碗瓢盆和肉菜都带了的,她本就想让柳成扬好好补一补,还买了不少荤油。 -- 第1225页 马车已经回了城内,母子俩走在林荫小道上。楚云梨深呼吸一口气,笑道:“好像到处都是墨香味。” 柳成扬像做梦似的,走在路上飘飘忽忽。 要知道,书院外的这些宅子个个价值不菲,非得是家中开着几间铺子的富商才能咬牙买上一套,有些更是全家都搬了过来。 而这间宅子,只落在他一个人的名下。也就是说,他才十四岁,就已经是有宅子的人了? 听到母亲的话,他回过神:“娘,我想跟你一起住。” 楚云梨微微偏着头:“但我得去教绣娘,等半年之后我就过来陪你,哪也不去。对了,带上你外祖父一起。” 柳成扬喜不自禁:“咱们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楚云梨认真道:“其实,我也想陪你住。” 如今只剩下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柳成扬眼圈微红:“娘,如果你发生了大事,一定要告诉我。” 气氛有些伤感,楚云梨拍了拍他的肩:“带我去书肆。” 今日是各学子回书院的日子,到了午后,书院内外和边上的几条街都挺热闹。李旭被人堵在了街上。 “李旭,上次你说这一旬日还债。银子呢?” 李旭回家真的用心逼了爹娘,可他们拿不出。他能有什么法子? 说实话,只要一想到会被这些人追债,他都不想来了。 “我爹不在家,我没能拿到银子。你们容我一旬。”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理由,这会儿张口就来。 面前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借钱出去,就是为了收利,如今还不上银,且这人一推再推。众人人也没了耐心,个个开始撸袖子。 李旭上一旬日被揍得两眼青黑,像食铁兽似的。被人笑话了整整十天,回家这两天买了药膏涂上,这才散了大半。眼看众人要揍人,他伸手捂住了头。 “不要打脸。” 下一瞬,他只觉得腹部一痛,忍不住伸手捂住。然后只觉得眼前一花,脸上各处都传来剧烈的痛楚。他大喊救命。 今日外面的街上到处都有学子,也有人被他引过来,可当看到是那几个专门放利钱的人时,谁也不敢上前。 楚云梨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脚下一转就绕了过去,还没靠近,她就发现了不对。 这声音很熟悉啊! 与此同时,边上的柳成扬也发现了,母子俩对视一眼,楚云梨小声问:“我们假装没看见?” 柳成扬眨了眨眼:“我想去瞧一瞧。” 楚云梨笑了,母子俩绕进了小巷。 听到有脚步声,其中一人回头,看到有人过来,扬了扬手里的拳头:“少多管闲事,赶紧给我滚。” 李旭从面前一种人的腿间看到了熟悉的人,顿时热泪盈眶,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 楚云梨靠在墙上,点了点头道:“我们就是路过,你们自便。” 李旭:“……”就是亲戚? 记忆中的舅母这个温婉的人,受了委屈也只会哭,无论她有多气舅舅和外祖父,对他向来是客气的。 面前这闲闲看戏,还在嗑瓜子的人,真是舅母吗? 楚云梨磕得欢快,忽然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她动作一僵……要是没记错,柳成扬是个挺正直的娃儿,会不会觉得这个母亲太冷血?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过去。 柳成扬朝她伸出了手:“娘,给我一把。” 楚云梨:“……”糟! 娃儿好像被带坏了。 随即,两人蹲在一旁,一人一把瓜子,都磕得挺欢快。 那边揍人的打手开始郁闷,好像他们一众人成了台上的戏子似的。 这两人看戏给钱了吗? 莫名的,做人都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打手嘛,向来是不讲道理的,也是不肯吃亏的,其中有俩朝二人大步走了过来:“赶紧滚。” 楚云梨轻哼一声:“这又不是你家的地,你管我呢?” 柳成扬:“……”娘好厉害! 可是,他们母子打不过啊 第1714章 被冤枉的的女子十三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母子俩手无缚鸡之力。这些人一人一拳,都能揍得他们爬不起来。 形式比人强,柳成扬伸手扯了扯母亲袖子:“娘,我们打不过。” 楚云梨笑了笑:“你是读书人,咱们可以陪他们讲道理嘛。” 柳成扬:“……” 这些就是书院中最不讲道理的那一批人了。 两人恶狠狠道:“少说废话,赶紧滚。” 楚云梨喝完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突然一把揪过了矮个子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地上。又一脚踢向边上那个的膝盖。 她没省力道,站着的高个子猝不及防之下被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想发怒呢,就听到面前的女子闲闲道:“这可使不得。我虽然比你们年长,那咱们非亲非故的,你们行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赶紧起来吧!” 二人:“……” 那边围着李旭的众人也发现这边不对劲,丢下毫无反抗之力的李旭,一众人围了过来。 柳成扬有些害怕,但想到自己一退,就独留母亲面对众人,他梗着脖子上前一步:“你们想做甚?” 楚云梨将他一把拽开:“让我跟他们讲讲道理。” -- 第1226页 柳成扬:“……” 刚才母亲好像也说是讲道理来着。 楚云梨捡起路旁的一块砖头,朝着最近的打手脸上就呼了过去,只听得沉闷的一声“砰”,血光飞溅。 众人都觉得额头疼。 打架就怕狠的,狠怕不要命的。 看到面前妇人这么狠,众人都心生退意,退了几步之后,拔腿狂奔。 大家又没有恩怨,何必闹得这么狠? 楚云梨冲着众人的背影喊:“你们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李旭,休怪我无情。” 地上的李旭感动得眼泪汪汪:“舅母,谢谢你。”他又朝着表哥伸出手:“拉我一把。” 柳成扬皱了皱眉,没有上前。 李旭催促:“别发呆呀,赶紧带我去看大夫。”说话时扯着了嘴角的伤,又嘶了一声。 楚云梨瞄了他一眼:“我都帮你把坏人打退了,你还要怎样?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语罢,偏头招呼柳成扬:“儿子,咱们去买书。” 书院外的几条街,就像是一个小城,衣食住行之类这里都有。卖得最多的还是笔墨纸砚和书。 如今母子俩不差银子,柳成扬能够把曾经想买的书都搬回家,忽略了李旭的事,越是靠近书肆,他越高兴。 楚云梨感受到了他的愉快,心里也挺高兴,可惜母子俩正准备进门时,被门口的一行书生给拦住了。 看清楚面前的人,柳成扬面色微变,往左走了几步想要让绕开他们。 结果那些人跟着往左,偏要拦在面前。 “哟,穷酸货今儿换了衣衫了,这又是跟谁借的?”为首的书生一身月白绸衫,腰悬玉佩,手拿折扇,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但年纪轻轻却满脸油腻,脚下飘忽,眼周都是青色,一看就知是纵欲过度。 还一看就……不是好人。 楚云梨皱了皱眉。 柳成扬想到今日有母亲一起,不想和他们纠缠,拉着母亲转身就走,反正这条街上也不是只有这一间书肆。 “别走啊!” 柳成扬想息事宁人,那人却不放过他,又绕到了跟前。 “这是你的谁?你娘吗?” 那人眼神上下打量,像看货物似的:“还别说,你娘长得挺好看。” 柳成扬面色严肃:“林蒙,你让开!” 林蒙哈哈大笑:“我偏不让,你待如何?” 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一花,鼻梁上一股疼痛传来,紧接着鼻孔一热,垂眸就看到了地上有血迹晕开。他捂着自己的鼻子,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妇人:“你敢打我。” 楚云梨轻哼:“好狗不挡道。” “你怎么敢?”林蒙瞪大了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楚云梨偏头看向身侧的柳成扬。 这不来不知道,刚来这里半天,楚云梨就发现柳成扬的处境不太妙。 刚才母子俩蹲在那里看热闹,其实靠得并不近。可那些打手非要过来找茬,很明显,他们是认识柳成扬的。 而面前的这位,更是故意为难。 柳成扬逼上前一步:“夫子说,凡是书院中的学子,都得听成书院的规矩,你要是再纠缠,我可真要报给夫子了。” 林蒙边上的几人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咱们去找大夫……” 一行人飞快跑远。 楚云梨皱了皱眉:“你们书院的人都这么无赖么?” 柳成扬苦笑了下:“其实不是。李旭和林蒙是友人,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反正这一群人每次看到我都要冷嘲热讽。” 他轻咳一声:“以前我没动手,他们说几句就走了。” 楚云梨眨了眨眼:“你就是动了手,他们也是说几句就走了啊!” 柳成扬:“……”好像还真是。 可问题是,他打不过这些人啊! 楚云梨突然觉得,得多教柳成扬一点东西,不过,近日她面上都是蛮干,外人都会觉得她打到人是巧合。 她倒是想亲自教,可若是真的教了,怕是不只是张老头,怕是柳成扬都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你独自住在这里,我不放心。”楚云梨想了想,问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会武的护卫,在哪儿请?” 柳成扬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高调了?” “你要安心读书。”楚云梨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只要你足够强,他们欺负不了你,自然就不会来惹你了。” 只半天,就遇上了这么多事。难怪上辈子柳成扬没能考中。 买书之前,楚云梨先去一个铺子里请了个护卫,也是武师傅。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从今往后,你好好跟着他练。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楚云梨又呆了一日,这才回到了城内。 说到底,柳成扬不是三岁孩子,短短两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出来,这孩子憨厚给憨厚,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插手太过。反正,他不被欺负,也不长歪就行了。 回到城里后,楚云梨每天都会去绣楼教上半日,午后回到家里,陪着张父说话练字。 是的,她也开始练字了。 楚云梨活了这么久,会写不少种字体,且每样都写的挺好。陪着老头练字,实在太煎熬了。 精通的东西装作不会,搁谁都会累。相比之下,楚云梨更宁愿去厨房做饭。 -- 第1227页 父女俩的日子挺安宁,除了林氏偶尔会过来试探。不过在她听说了张红玉和绣楼之间的事情之后,她没有在怀疑父亲拿银子补贴小姑子。只是,她想结下这份善缘。 可惜,楚云梨不爱搭理她。 这一次,外头狗吠声又起,明显有人上门拜访。楚云梨怕狗子咬着了别人,飞快上前开门。 一开门,她就后悔了。 门口站着的人是柳长月。 多日不见,柳长月好像瘦了一点,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是来还债的?” 柳长月:“……”并不是。 家里要养读书人,还要先把老娘口袋那二两银子还上。,夫妻俩这些日子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却还不够儿子的花销。 到了现在,她真心觉得曾经听话的嫂嫂是个很好的人。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的日子……就更好了。 “嫂嫂,我找你有点事。”她有些戒备地看着两只狗子。 楚云梨不打算请她进门:“有话就在这里说。” 柳长月沉默了下,也不再纠缠,她真的怕嫂嫂放狗咬人:“嫂嫂,旭儿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最近在书院遇上了麻烦,你好像也刚好碰见了,咱们都为人母,你应该能体会到我这份疼孩子的心,旭儿还不上银子,那些人就不会放过他……你如今日子好过,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楚云梨摇头:“不能。” “都说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你之前欠我的银子还没还完呢,我怎么可能借给你?” 柳长月来之前就想过会被拒绝,不来又不甘心。她真的怕儿子跟那些人打趴之后,再不去读书。 花费了那么多,如果儿子不去,那之前所有的心思和银子都白费了。读不出个名堂来,不提外人会笑话,李家的几人都不会放过他。 还有,儿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什么也不会,如果就这么回来……跟个废人无异。 “嫂嫂,算我求你了。”说到这里,柳长月一咬牙,跪了下去。 眼看面前的女子无动于衷,她痛哭流涕:“你都请得起人伺候成扬了,那点银子于你不过九牛一毛……” 楚云梨满脸嘲讽:“我有银子,就一定得帮你的忙吗?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第1715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四 所有人都觉得柳长月的做法不对。 但是,她好像就认准了前嫂嫂似的,一直纠缠着不肯离去。对于楚云梨的话置若罔闻,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对你不痛不痒,对我们来说却是救命。关乎我们李家的以后,关乎旭儿的前程,你看着他长大,就真的忍心毁了他?” 楚云梨皱眉道:“我有再多银子都不关你的事。我愿意拿去送给乞丐,甚至愿意扔去水里听响,但我就是不给你。” “你哪怕在这里跪到明天,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管。” 柳长月听到这话,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嫂嫂,你非要这么狠心吗?”她哭得涕泪横流:“当年我就没想生孩子读书,那你们夫妻两人非要送……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故意消耗我李家的银子,又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追债,故意毁我名声,故意毁我一生……你太歹毒了。老天无眼,还让你这样的人赚大笔银子……” 越说越不像话了。 楚云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走吧。” 见状,柳长月心里一喜。 这女人没生气,是不是表示自己再求一会,她就愿意帮忙了? “嫂嫂……” 楚云梨缓步出了门,从围观的人群里找到了一个车夫:“麻烦你送我去郊外的书院。” 车夫正看戏,不妨自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他挠了挠头:“这个时辰出城,已赶不回来了。” 楚云梨掏出一两银子:“不要紧,我多付点车资,你在外头住一宿,也是划算的。” 车夫大喜,急忙躬身请她上马车。 早在听到楚云梨说要去郊外的书院时,柳长月心里就不安起来,眼看马车要走,她忍不住追上去:“嫂嫂,你要做甚?” 楚云梨随口道:“我想成扬了,去见一见他。” 柳长月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占人便宜。尤其是张红玉的便宜,她若是碰见了自己不顺手捞一点好处,是绝对不顺心的。当即手忙脚乱的往马车上爬:“我也要去,顺便看看旭儿。” 楚云梨没把人赶下去。 柳长月挺意外的。不过,她不敢再吭声,就怕惹恼了嫂嫂之后再被赶下去。去外城的一路上,马车中气氛凝滞,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她是个闲不住的,看看外头的风景,又回头看看马车之中。不知不觉间,眼神就落在了方才楚云梨掏银子出来的袖子上。 也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多少。 带多点就好了,稍后到了书院,当着众人的面一求……读书人最怕被毁了名声,连亲如兄弟的表兄都见死不救,柳成扬背不起这样的名声。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书院外时,天还没黑。 楚云梨买下了这里的宅子,那就是自己家。她推门而入。 院子里,柳成扬正在洗脸,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母亲后,顿时大喜过望。 “娘,你怎么会来?” 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母亲身后的姑母,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起来,愉悦的心情不在,甚至还有点烦躁:“姑母,你来做甚?” -- 第1228页 柳长月早就听说,自己这个便宜,嫂嫂在绣楼里转了不少银,好像还在书院外买了宅子。看她方才那副怡然推门的神情,这八成就是那个宅子了。 说实话,在书院这几条街上,这间宅子不算什么。但是,它真的比李家现在住的那个要好得多。当下,她立法打定主意要为便宜嫂嫂拿银子给儿子还债。 楚云梨看她眼神四处搜寻,也不生气,笑着道:“这里是厨房。” 对上嫂嫂的笑容,柳长月心里愈发不安。她怎么又忘记这些日子以来两家人之间的恩怨,说是撕破脸也不为过。要不是她厚着脸皮上门,姑嫂二人再不可能站在一个院子里。 不过,嫂嫂笑了,这总归是好事。尤其她还有求于人,就更不能怠慢。当即,柳长月飞快上前瞅了一眼。 厨房里样样俱全,还挂了不少风肉和腌鸡腌鸭,有个妇人正在里头忙活,还客气地冲她点了点头。 柳长月满脸不可置信:“你们还请了人?” 楚云梨点头:“那边还有个武师傅,平时护卫成扬,免得他被人欺负了。” 柳长月:“……” 看来,嫂嫂比她以为的还要有钱一点。 楚云梨带着她每间屋子都看过,最后推开了书房。只见三四个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新旧不一的书本。 柳长月瞪大了眼,根本就不相信你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是你们家的?” 楚云梨颔首:“是啊。” 柳长月咽了咽口水:“嫂嫂,你随便拿两本书出来,就够旭儿还债了。算我求你还不行?” 楚云梨一脸不悦:“我早就说了,不借银子给你,你怎么还好意思开口呢?”她伸手一指大门:“慢走不送。” 柳长月满脸诧异,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心思:“我就是故意带你来看的。但我就是不借你银子。” 气死你! 占便宜没够,活该被气。 柳长月站在门口傻了眼,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不过,都到了书院这里,她想去探望一下儿子。 就在昨天,儿子传信回来说他被人揍了,三五日之内必须要还上银子,否则,那些人还要打他。到时候兴许还会废了他的手。 说得无比凶险,柳长月吓着了,也是实在没法子才跑去找了便宜嫂嫂。 她以前也来送过儿子,还算熟门熟路,找到李旭院子外时,询问之下,才得知儿子不在。 大家同是书院的学子,每日都要去听夫子讲课,儿子就算不在,也走不到哪去。话是这么说,可她一打听,才知道儿子的行踪成迷。 她耐心地又问了几人,才隐约得知儿子去了书院外的富缘巷。 她来过书院,但因为来的次数不多,压根不知道有这条街。一路询问过去,总算是找着了。 不过,一靠近富缘巷,她就发现了不对。 里面满是浓郁的香气,还有各种酒气,街道上好几个人走得歪歪扭扭,有些铺子外还站着衣着清凉的女子,热情地招呼着街上的过客。哪怕她出身良家,从来不往这些巷子里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想到儿子在这里,她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说实话,她不愿意进。 可儿子在里头,不进也不行。她一低头,小碎步往里面走。又走了一会儿,她没看到自己儿子,那些门都关着,只凭她一双眼睛,大概是找不着的。她站在原地许久,鼓起勇气问了边上一个醉汉。 谁知这一问,比方才要顺利的多。那个醉汉伸手一指:“最里面的那个铺子,这会儿正热闹着呢。” 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踉跄着走远了。 柳长月心里不安,快步走了进去。还没进屋子,就听到个间房中吵闹无比,只稍微一听,她就知道里面在赌钱。 儿子居然跑来了这种地方! 都说十赌九输,他是刚来一次,还是来了多次?会不会又欠了许多银子? 柳长月越想越害怕,正想拉一个伙计询问,就看到其中一间的房门打开,丢了个人出来。 那人刚好砸到她脚边,柳长月没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两步,心里暗叹倒霉,正想着干脆出去在外头等,却猛然发现了不对。 在地上躺着的,怎么看都像是旭儿。 李旭看到亲娘,急忙扑了上去:“娘,快救我,他们要断我的手。” 柳长月看着鼻青脸肿的儿子,又听到这话,脑子嗡的一声。 “你赌钱了?” 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哑得厉害。 李旭知道自己做错了,但这也不是认错的时候。身后众人虎视眈眈,眼瞅着又逼了上来要动手,他急忙道:“娘,快拿银子出来。” 见母亲还在愣神,他急忙伸手去掏。 都说儿大避母,柳长月自然是不能让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的,往后退了两步,皱眉看向围过来的五六人:“他欠了多少?” “不多,连本带利八两而已。”其中一个打手笑得像个弥勒佛:“夫人要帮忙还吗?” 柳长月:“……”还不起。 她咽了咽口水,暗地里瞪了儿子一眼,只觉得脑仁疼。 “不帮也行,先把他二人送出去。”弥勒佛一挥手:“把他们送出去。” -- 第1229页 柳长月心里一松,只要能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母子俩被人粗暴地推到了街上,在这期间,李旭挣扎不休,似乎还不想出来。柳长月暗地里拖了两把,还他瞪了回来。 “我要还啊!你们再借我一点,我一定可以翻本,到时候连本带利的还。” 这话引得众人一声哈哈大笑。 街上还有不少行人,柳长月觉得丢脸,呵斥道:“李旭,别嚷了。” 李旭像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等那些人一走。他急忙爬起身,爬到了母亲身边:“快给我银子,我要翻本。否则那么多的银子,咱们怎么还?” 柳长月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啪”一声,巴掌声清脆。李旭尖叫一声:“你能不能别添乱?” 柳长月:“……”添乱的是谁? 她辛辛苦苦干活,费尽心思算计,为的就是供他读书。结果呢,书没读成,其他的学了个十成十。 “旭儿,你怎么到了这里?”柳长月恨声道:“你跟这些人搅和,能有什么前程?你别辜负我们的期望……” “闭嘴。”李旭怒吼:“没有银子哪有未来?我也想好好读书,可我银子不够花。我欠着别人的债,只能到这地方来翻本……”结果却越欠越多。 第1716章 被冤枉的的女子十五 此时的李旭一脸崩溃。 “你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让我好好读书,可说院里那么多的富家子,人家吃穿不愁,身边带着下人,可我呢?”他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一下下点得很重,他已经挨了几次打,身上到处都是伤。平时用那样的力道点着都痛,更何况,此时遍体鳞伤的他。 柳长月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也不好受:“这都是命。咱们不能和有钱人比,成扬就学得挺好,我听人说,夫子都在夸他……” “你又拿我和他比。”李旭一脸崩溃:“他哪里都好,我哪里都不好,你让他做你儿子啊!” 母子俩对吼,越吼火气越大。 还是铺子里的打手出来警告二人离开,他们俩才住了口。 柳长月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将人扶了起来,早上去找间医馆。出了繁华热闹的巷子,外面的街道很是冷清,柳长月有些恍惚,轻声问:“旭儿,你到底是来读书的,还是来玩的?” 说实话,李旭一开始确实想好好读书,可书院中各种诱惑太大,他忍不住便沉溺其中。后来越走越偏,如今的他,早已成了夫子眼中拿银子混日子的那种学子。 而且,他也再静不下心来读书了。 李旭心里还惦记着欠下的十几两债务,他从来就没有不好意思冲母亲开口的想法,立即道:“娘,我如今老公欠了十三两,你得帮我。” “刚才我不愿意出来,是因为但凡欠过银子,没还清之前,他们都不会再放我进去。”他一脸沉重:“我进不去,翻不了本。咱们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娘,他们给了我两日时间,到时候还上十五两,这债就算了了。” 十五两,直接把柳家人称斤卖了都筹不起来。 柳长月想到方才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再次咽了咽口水:“如果还不上呢?” 李旭看着她的眼:“那儿子的双手双脚,就都留不住。还有,哪怕他们打了我,只要我没死,这笔债就一直存在。他们会问你们要……” 柳长月简直要疯了,她抬手就去拽儿子的耳朵:“你是要气死我。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母子俩闹得不可开交,回到了李旭住的地方时,已经是深夜了。然后,柳长月发现自己没有落脚地。 李旭和人同住,她不可能往里挤,在这书院中,以前李旭不爱让她过来,因此,她也不认识别人。而李旭认识的那些……以他如今的名声,已经没人敢靠近他了。 “你回家去吧。”李旭发现自己亲娘没有落脚地之后,立刻就道:“让爹卖了宅子,先把债还上。” 他正色道:“娘,那些人会毁了我。” 柳长月气得我又去拽儿子耳朵:“李家祖上都没你这种混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十赌九输,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合起伙来骗你的银子……” 李旭知道。他也知道不能赌,可他欠着那么多债,那些人逮着空就揍他。他实在忍受不了了。 于是,他听说有赌坊后,便想去试一试。 他也知道赌坊会出千……一开始,他想着就算是要诓他,也该给他点甜头吃。他要的就是那点甜头,只要多少能还点债,那些人应该会手下留情。 结果,赌坊是真黑!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赢过,后来他就输红了眼。说实话,李旭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欠了这么多。但仔细一回想,他确实,从人家手里拿过赚不多的银子。 “娘,我知道错了,我给你保证以后都再也不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那些债还上。”李旭想到自己那被人追着打的日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柳长月和儿子分开后,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 好在这书院外最乱的就是福缘巷,其他地方夜里基本上没有人转悠。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到了便宜嫂嫂的院子外。 此时,院子里的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看着这样的院子,柳长月心里深处了些羡慕来。她也想躺下睡觉,也想一觉到天明。 -- 第1230页 但此刻,她就算是躺下,就算闭上了眼,大概也睡不着。 李旭那个混账。 柳长月恨得咬牙切齿。宅子是不可能卖的,老两口答应了,底下的两个弟弟也不可能答应。她在那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跪了下去。 天蒙蒙亮,楚云梨就起身了,她直接去了厨房。 梁婶听到动静,打开门道:“夫人,有事吩咐我就行。” “你照顾成扬辛苦,先回去睡吧。”楚云梨自己点才烧火,准备给柳成扬做包子。 灶刚燃起,就听到外头有敲门声传来。 书院这边的人都起得早,楚云梨以为是柳成扬的同窗,昨夜他说了,他如今已有友人,她还挺欣慰来着。 于是,听到声音,楚云梨进去打开了门。 门口无人,眼角余光处瞥见面前跪着个纤细的身影。楚云梨垂眸:“柳长月,你一宿没睡?” 柳长月又累又渴,脑袋昏昏沉沉。闻言抬头,满脸希冀地道:“嫂嫂,你借我十五两银,稍后我想法子就还你……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楚云梨摆手道:“想从我手中拿银子,趁着现在天亮,赶紧找个合适的地方躺好。”她嘲讽道:“做梦比较快。” 柳长月瞪着她:“你真的不帮?” 楚云梨反问:“难道你以为是假的?” 柳长月:“……”她这倒是真的。 但这是她认识的人中,唯一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的人,她不想放弃。 但是,看着面前一脸寒霜的嫂嫂,明显之前的怒气未散,柳长月心里明白,这笔银子,大概真的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 打定主意,她也不多留,起身就走。 还得回去筹银子呢,万一儿子的手真的伤了,那才一辈子都完了。李家也完了。她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 回城之后,柳长月下意识的就直奔娘家。 出了事得找人商量,她最信任的人也只有哥哥和母亲了。 “什么?”柳长洲以为自己听错,掏了掏耳朵,满脸不可置信的问:“不是三两,而是十五两?” 柳长月暗暗叫苦,这么多年来,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兄长生这么大的气了。 她余光撇向边上的母亲。 却见柳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柳长月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人:“娘,您别急呀。” 柳母:“……”能不急吗? 宝贝外孙子的手就要被砍了! 她急切道:“去找张红玉,让她借银子给你。咱们写借据,大不了翻倍还她。” 此时她心里格外焦急,是真心想写借据的,但也是真心……没想还这笔债。 反正之前的都还不起,先把银子拿到,解了目前的燃眉之急再说。 柳长月苦笑道:“昨天午后,嫂嫂带我去的书院。跟她分开后,我去找旭儿,才知道他欠债的事。我没地方睡,也睡不着。所以我去她院子外跪了一宿。等到天亮,浑身都冷硬了。早上还是不肯松口。”她摸着自己的膝盖骨:“乌青一片,走路都瘸了。” 柳母追问:“她不肯帮忙?” 柳长月心中苦涩不已,摇了摇头。 母子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柳母想了想:“这一时半会,也借不到那么多的银子。” 实在是两家是普通人,来往的那些人都不富裕。再说了,就算人家能够拿出十几两银子,又凭什么要全部借出来帮他们? 柳长月一脸绝望。 “娘,你想想办法啊!” 柳母能有什么办法? 她想到了张红玉之前说卖宅子的事,心里一动:“你可以让李家卖宅子。” 柳长月:“……娘,他们不会答应的。” 柳母一脸不赞同:“你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他们不答应?那可是你儿子,你要是想让你儿子断手断脚,那你就在这赖着!” 柳长月心里本就难受,听到母亲这番话后,眼泪忍不住滚滚而落:“娘,你帮帮我啊……前面爹娘拿了二两银子出来,那两人像我欠了她们几千两银子似的,天天给我甩脸色瞧。爹娘都后悔了,对我也不客气……他们不会卖宅子的。”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柳母烦躁不已:“那你说怎么办?” 柳长月垂下眼眸,回来的路上,她也想过了卖宅子的事。嗫嚅半晌,试探着道:“能不能卖你们这个?” 柳母:“……” 一直旁听的柳长洲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斥责道:“妹妹,我帮你够多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要把我跟娘的骨髓都敲了卖了补贴李旭,你才满意?” 第1717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六 柳长月知道兄长和母亲不答应。 毕竟这事换了谁,都不会答应。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法子了。 “娘,算我求你。”柳长月不停的磕头:“柳成扬不是你们的孩子,往后等哥哥老了,我让旭儿给他养老送终。把他当亲爹一样孝敬。” 柳长洲不客气道:“我这宅子不卖,现在重新养一个孩子,他也不敢不孝敬我。” 柳长月:“……” “哥哥,你不能这么狠心。” 柳长洲对外甥的期望有多大,在知道他欠了那么多的赌债之后,对他的失望就有多大。 面前也没外人,柳长洲毫不避讳:“妹妹,曾经我也是读书人。读书须得静下心来,非得是整日惦记着书,才有可能考取功名。这世上刻苦的人很多,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收获。絮儿连最基本的刻苦都做不到,真是想着从天上掉馅饼,他……已经废了。” -- 第1231页 柳长月哪怕知道这是事实,那是自己儿子,她哪能忍受别人这么说? “哥哥!”柳长月大叫一声:“那是你外甥,你不能这么说他。”语罢,又转而看向柳母:“娘,你看哥哥他说的什么话,哪里有人这么鄙视自己外甥的?” 柳母摆了摆手:“如果我手头有多余的银子,你有急事要用的话,我可以分你一些。卖宅子之事不可能,不要再提了。” 她再疼外孙子,也没想过要让自己露宿街头。 如今柳家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个宅子了。 再有,这些日子,她已经清晰的认识到前儿媳的冷血,那张借据上,可是清楚的写明了三个月之内还清债务的。如果到时候拿不出,前儿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宅子留着,如果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也可以卖了还债。 她绝不会为了谁斩断自己的后路。 柳长月哭着求了许久,母子俩始终不为所动。她越想越着急,悲愤道:“哥哥,你当真不管吗?” “旭儿会做这些事,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不会去书院,不会花这么多银子,也不会跑去赌坊……他固然有错,但这些错是你让他犯的。你要是不帮我的忙……” 她眼神在院子里搜寻。 母子俩见状,心里渐渐不安。 柳母怒斥:“你要做甚?” 柳长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要是不还债,旭儿的手脚都会被那些人砍断。他一生就毁了。真到了那般,李家不会放过我。反正我也活不成了,还不如死在这里。” 说着话,她当真爬起来就往墙上冲。 去势极快,着实骇人。 柳长洲身上有伤,前头被狗咬的腿还没养好。根本来不及拉她,还是柳母反应飞快,伸手险险将人给拉住。 柳长月却不肯停下,还要往墙上撞。 一个要撞,两个要拉,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加上方才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院子外还有人敲门。 “大娘,你家出了何事,要不要帮忙?” 更有那热心的大喊:“我们闯进来了啊!” 柳母急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外孙子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如果传了出去,名声肯定毁了。柳母没想过卖宅子给他还债,但也没想毁了他。 “没事。” 外头的邻居并未离去,站在门口议论纷纷。 柳母低声斥道:“那么多人看着,不怕丢人吗?赶紧给我站好。” 柳长月软倒在地上,抽泣着道:“娘,你要是不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们就卖了这个宅子吧……往后我们母子不会不管你们的……哥哥……我求你了……旭儿读书,真的是你要送的啊,现在他闯了大祸……你怎么能不管呢……呜呜呜……” 柳长洲心里憋屈不已。 一开始送外甥去读书,确实是他的主意。但是,李家人如果真的想阻拦,他也送不走啊! 或者说,是李家早就有这个念头,柳长月时常在他耳边念叨,他想起柳成扬不是自己儿子,辛辛苦苦供养一场,兴许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他依着妹妹的心思去了李家,一番“劝说”后,把李旭送进了书院。 亲生兄妹之间,不需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再有,柳长洲存了让外甥给自己养老的心思,也默认了李家的说法。 是他非要送的! 如此,他日李旭若能够考取功名,也得记着舅舅的这份恩情。对他有益无害。 柳长洲做梦也没想到,妹妹在这儿等着他。 “妹妹,说话要凭良心。我这些年帮了你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柳长月就想发火。她掏出怀里的那张借据,凶狠地递到柳长洲面前:“你帮的忙都在这里了。想承这份恩情,你倒是把债给我还了啊!” 她一脸悲愤:“张红玉讨债讨到家里头去了,现在一家人都看我不顺眼。这都是拜你所赐,还好意思提良心。你的良心就是让亲妹妹背一大堆债,被婆家厌恶吗?” 柳长洲忍不住辩驳道:“我也替你还了四两!” “那不就是你该还的。”柳长月将借据拍在面前:“你把这些银子拿出来,我就承认你对我有恩。否则,少特么提什么恩情!” 大概是太过着急,连粗话都出来了。 柳母叹了口气:“长月,这事也不能怪你哥哥。咱们谁也没想到,红玉她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你哥哥最多就算好心办了坏事。但无论如何,银子是给旭儿花了,你让我们还,没有这种道理。” “怎么不怪他?”柳长月看向母亲,强调道:“嫂嫂是成亲之后才有的身孕,他非说孩子不是自己的。心里怀疑便罢了,为何要说出来?哪个女人忍受得了夫家的质疑?要不是你们说话太难听,嫂嫂又怎会离开?” 说到这里,她悲从中来。“嫂嫂不离开,就会还上旭儿,最先欠的债,他也不用为了还债铤而走险,跑去赌坊欠下更多的债了……” 照这种说法,好像还挺有道理。 柳长洲面色黑如锅底:“要不是你贪得无厌,一次次从我这里拿银子。红玉也不会生气,更不会离开。论起来,是你害了我。” 柳母看着互相推诿的儿女,心头格外难受。 -- 第1232页 以前他们不是这样的,有好吃的都会分给对方,见面都挺亲切,从来不会说这么难听的话。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柳母一脸茫然。 那边的柳长洲见母亲不阻止妹妹发疯,真心觉得她偏疼女儿,忍无可忍,勿需再忍。他一把拖起妹妹就往门口推攘:“你给我走!” 柳长月没拿到银子,没有别的地方借银子,这要是离开了,想要再进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她不肯走,可她身形纤细,只能被动的离门口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推。 柳长洲本来就只有一条腿得力,被她一推,根本就站不稳,整个人往后仰倒。 头撞在地上,眼前直冒金星。柳长洲身上好几处受了伤,一时间分不清是哪里更痛。 他躺在地上,半晌没有爬起身,也没有骂人。柳长月一瞧就知道他可能是摔着了,急忙上前搀扶:“哥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用力……” 柳母反应过来,也上前帮忙,将人挪进了屋。 柳长洲腿上包扎好的伤口被撕裂,大片殷红晕开。他扶着头,半晌不说话。见状,柳母也急了:“长月,快点去请大夫。” 柳家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大夫来了,柳母发现自己买不起药。又将女儿扯到一边:“拿点银子来。” 柳长月瞪大了眼:“娘,我欠着近二十两,哪有银子给你?” 柳母:“……” 大夫还在,她不想和女儿纠缠,免得被外人看了笑话。咬了咬牙,到了大夫跟前软语相求,让他宽限几日。 大夫治病救人,也不是每次都能收着药钱,对此,心里难受归难受,知道人家拿不出,他也不能把人逼死。 “那你们要快点。”大夫苦笑道:“这些药都是我买来的,我也要养家糊口。你们总得给我本钱。” 柳母心里不以为然,面上一脸客气,好声好气将人送走。 柳长月知道自己闯了祸,本来母子俩就不愿意卖宅子帮她,现在就更不可能卖了。她悄悄溜回了家里。 她一夜未归,李家人都挺担忧。 李母看到她进门,问:“我听说你去书院了,旭儿如何?” 不提这茬还好,想到儿子,柳长月眼泪滚滚而落:“他不太好!” 话一出口,她已然嚎啕出声。 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李母皱了皱眉:“有话好好说,哭什么?” 当下,柳长月抽泣着把自己昨天的所见所闻和所做所为都说了。 院子里一片安静,一开始还有几声嘶声,待她说完,所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赵氏反应快:“我得去做饭。” 妯娌二人飞快溜了。 二人的离开,唤醒了李母,她气急败坏大骂:“这什么蠢货?还读书人呐,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你当时既然在,为何不问个明白?明明知道赌坊骗人,你为何要答应还债?” 柳长月:“……”她哪里敢问? 她低声辩解:“当时旭儿伤得很重,我想带他找大夫。还有……那时候我想问张红玉借银子……谁知道她不愿意……” 李母不客气:“你还欠着她那么多银子,凭什么认为她会愿意?” 真的是越想越烦! 柳长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暗暗叫苦,急忙跑去厨房帮忙。 两个妯娌都不搭理她,还悄悄凑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柳长月一靠近,她们就不说了。 第1718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七 做饭的期间,柳长月越想越慌。 等到饭菜摆上桌,就听到妯娌二人异口同声道:“娘,树大分枝,咱们院子里这么多人,做饭都挺费劲。要不,咱还是分家吧。” 赵氏急忙表态:“您和爹可以跟我们住。” 按理来说,分家之后,双亲应该跟着长房住。其他的兄弟给点粮食就行。 但李家如今这情形,跟着长房……怕是要把一把骨头都交代进去。 柳长月不好的预感成真,急忙想要挽回。 李母只要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孙欠了那么多债,就只觉得周身发冷。她摆了摆手:“分!” 柳长月:“……”完了! 她转而看向公公,以前都是他不答应分家。 可惜,让她失望了。 李父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分吧!” “爹,不能分!”柳长月急得不行。 她扯了一把身旁的男人。 让人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帮腔。柳长月来不及多想,急忙上前去劝。 可惜,众人都铁了心,分家之事势在必行。 柳长月没心思分家,只想找银子帮儿子还债,但是,她若是不留在这里,又怕被其余两房占了便宜去。 因此,只能焦灼地等着。 分家嘛,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别人占了便宜,总是要掰扯的。果然,等到把家分完,各自安顿好,已经是深夜了。 柳长月躺在床上,真的是越想越怕。 她拿什么还? …… 另一边,楚云梨教了绣娘几天,自己也可以歇歇。于是,就留在了书院外。 毕竟,李旭输了那么多银子,还有两日就要还债的事不是秘密。 -- 第1233页 李旭一开始还笃定母亲能早来,银子还上那些债。可等了一日没有动静,他越想越慌。 哪怕浑身是伤,走出去会被人笑话。他也躺不住了,干脆去找了曾经说得上话的友人同窗,想从他们那里借一点银子周转。 但是,这事传得沸沸扬扬,都知道他们家并不如他平时表现的那么富裕,甚至是靠着同样贫困的舅舅供养,才能维持面上的体面。这样的情形下,借银子给他,就等于是把这银子丢进水里。 有那份银子,买笔墨纸砚,或是买本书回来不好么,凭什么要给他呢? 李旭奔波了半日,饭没吃上一口,又带着伤。到得后来,整个人昏昏沉沉,趴倒在地上。 他还做着美梦,万一有人看不得他的凄惨,跑来拉他回家,那么,他兴许能顺势借到点银子。 毕竟,愿意出手救人的人,都比较善良。 可惜,他躺了许久,路过的人有几个,但都没有上前。又过了一会儿,李旭打起精神,打算爬回屋子躺会儿,睁眼就看到面前有一双绣鞋。 绣鞋是绸缎做面,干净得仿佛不染一丝尘埃。再往上,天蓝色的裙摆上绣着青翠欲滴的树叶,只看这绣工和料子,就知道这一身价值不菲,再抬头,纤细的腰上挂着一块白玉,腰带中间也镶着玉。 他心下一喜,尤其这纤腰和打扮是女子所有,如果是个看上他的姑娘……那点债,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眼看还债的事有了眉目,他有些惋惜自己此时的容颜,如果没有受伤,这一抬头,就能让面前的女子倾心。哪怕受着伤,也要尽力让她动心。 他努力抬起头,期间还扯着了脸上的伤,如果是往常,他已因为疼痛变得呲牙咧嘴,但此刻他惦记着面前的佳人,愣是忍住了。 紧接着是一双纤细的手,那手似乎有些粗糙……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受。再往上,他看到了精致的下颌,还有一双熟悉的眼,那眼角处还有些皱纹。 看清面前的人,李旭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舅母。” 楚云梨笑了笑:“我如今已经不是你舅母了,别乱喊人。” “大娘,你能帮帮我吗?”李旭苦笑:“我起不来了。” “受伤了还往外跑,活该起不来。”楚云梨嗤笑:“我刚刚在散步,还以为这里躺着一条死狗。想着拖到边上埋了,免得有碍观瞻。没想到是你啊!” 李旭听出来她在嘲讽自己,垂下了眼眸。 “大娘,麻烦你送我回去一趟,成么?”他低着头,声音低低:“算我求您。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别人说这话,我可能会信。你说这话……”楚云梨一脸嘲讽:“你欠了我那么多,一个子都没还。反而还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活该这么惨。” 她微微偏着头:“我就是好奇,是谁打的你?那天我明明已经把那些人打退了的。” 李旭:“……” 他也想起来了那天的事。 一开始,他确实感激舅母的仗义出手。用一块砖把那些人吓跑了,但是,等到母子俩离开之后,那些人又回来了,且下手更狠。 要不是他们威胁,他也不会铤而走险跑去赌坊。 他跑去赌,确实不对。但这都是被她给逼的。 “大娘……” 李旭想说出原委,楚云梨却不耐烦听:“我得去接成扬,你先躺一会,赶紧回去吧!万一债主又找上门,你这不是送上门找揍吗?” 李旭:“……”把这茬给忘了。 明天是赌坊的打手找他要债,而今天,兴许还有之前借银子买徽墨的债主找他。 楚云梨还没离开,李旭已经连滚带爬往自己的住处奔,看起来格外狼狈。 “还是可以走动的嘛。” 李旭听到这话,心里更恨,脚下也更快了。 可惜,他还是不够快。还没有绕过街角,就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听到熟悉的呼喝声,李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身就想跑。 可他受着那么重的伤,哪里跑得过打手? 还没跑几步,就被人推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楚云梨闲庭信步一般缓缓靠近。 她只有一个人,动静也不大。但是,那边揍人的众人是吩咐了人放风的,她衣着富贵,有独身一人,难免惹人侧目。 放风的人很快看到了她,楚云梨今日特意打扮过,他一开始还认不出来,等到靠近之后,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兄弟们快撤!那狠女人又来了。” 正揍人的众人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看到楚云梨后,拔腿就跑。 临走之前,还有人撂下话:“你给我等着。” 语气恶狠狠。 被揍得七荤八素的李旭心里一沉。 楚云梨还大声喊:“给我站住,谁让你们欺负他的?” 李旭:“……”完蛋! 等到这女人一走,那些人肯定又要回来揍他。 到时候只会比此时更恨。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一抬眼,众人已经消失在街角。 楚云梨弯腰看着他的脸,摇头道:“大概你亲娘在这都不认识你了,好惨。” 李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娘,你能帮我还点债吗?” “不能!”楚云梨看向打手消失的方向:“说实话,我方才并不是帮你,而是想让他们……更狠的揍你而已。” -- 第1234页 听到这话,李旭想到那天自己就是被那些人威胁才跑去赌坊,当时他以为舅母是好心办了坏事。此时听到面前女子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恶意,他心寒之余,忍不住质问道:“你故意的?” 楚云梨颔首:“对!” 李旭:“……” “你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你不得好死!” 楚云梨嗤笑一声:“我这个人最喜欢直来直往。你看,我算计你,我直接就承认了。你们一家,能做到我这样坦荡吗?” “小子,你可千万别死了,多活几天。” 语罢,她转身离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太重,李旭周身一阵阵发冷。 又挨了一顿打后,他是真的爬不起来了。一直到了晚上,四处借银只拿到几枚铜板的柳长月终于赶到,看到躺在地上的儿子,她顿时心如刀绞。 “旭儿,你怎么在这?为何又受了伤?” 李旭昏昏沉沉,不想说话。 看到母亲满脸疲惫,眼神中隐含绝望和惊惧,便知道她应该没有借到银子,也懒得开口问,闭上了眼。 柳长月左右看了一圈,恨恨道:“还读书人呢,那些人为何不把你扶进门?” 这里就离李旭住的地方不远,学子回来,肯定看得到,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着实让人寒心。 李旭不想回答。 他欠着那么多的债,但凡和他靠近,肯定都会受他牵连。和他同住在一起的人,家境都不宽裕,谁敢上前? 就算偶有善良的人,也得为家里人考虑。李旭能理解他们,但却不想原谅他们。 等他好转…… 第1719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八 李旭一看母亲神情,就知道她没有借到借到多少银子,怕是还不起那么多的债。 但是,能还一点是一点。回屋坐下后,他迫不及待问:“娘,你带了多少银子?” 柳长月心里难受,好半晌才艰涩道:“就几个铜板。” 闻言,李旭眼前一黑。 听明白母亲的话后,他简直恨不得晕死过去。 在近二十两的债务面前,几个铜板连利息都不够? 天要亡他! 看到儿子大受打击,柳长月也不好受。她哭着道:“都是些忘恩负义的混账。你舅舅平时那么疼你,听到你欠了这么多债后,不想着帮忙还,反而骂你不成器。连你外祖母也不肯出手帮忙……我都跪下了,他们也不肯改口。我甚至还在他们面前寻死……结果他们反而把我丢了出来……呜呜呜,旭儿,没有人肯帮我们……我真的尽力了……” 李旭浑身僵硬:“那爷奶呢?” 不提这茬还好,柳长月哭得更伤心了:“你二叔三叔他们听说你欠了债,转头就提出分家。以前你爷奶都不愿意,这一回直接答应了。还说要跟你二叔住,现在就分了我们两间屋子……和他们住一个院,我就算想卖,也没有人买。” 就算是有那银子不够的人想买,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买家。 李旭的还债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夜了! 柳长月趴在儿子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李旭能感受到母亲的难过,但此时他却顾不得安慰。他看着微弱的天光渐渐暗下。 “娘,我们怎么办?难道你真的想让他们斩了我的手脚吗?” 柳长月自然是不愿意的。 事到如今,她认识的人中,能够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的人,只有张红玉。 “我去求你舅母。” 听到这话,李旭只觉得讽刺得很。 “不用去求了,她不会帮忙的。” 柳长月不甘心:“我想试一试。万一呢?” “没有万一,在你来之前,她还在嘲讽我。”李旭闭了闭眼,哑声道:“我会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她而起。” 柳长月一听这里面还有内情,急忙出声追问。 李旭浑身是伤,又在外头趴了一天,周身疼痛不已。说这么一会儿的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他也不想再回想一遍,那些过去的事,也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总之,她没安好心,咱们指望不上。” 话音落下,李旭眼睛缓缓闭上,很快睡了过去。 柳长月看着浑身是伤的儿子,那张脸肿得像猪头,若是她在街上偶遇上,大概都认不出来。想到儿子受的苦,想到自己经历的噩梦般的一切,她再次嚎啕大哭。 奔波了两日,柳长月心力交瘁。又实在想不到辙,只能趴在那儿哭。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方才看到母子俩相处的学子这会儿陆陆续续回来。柳长月心里明白,能够和儿子单独说话,已经是这些人的善良。 再留下来,只会让他们愈发厌恶自己和儿子。 柳长月道了谢,又拜托他们照顾李旭,这才不放心地退了出去。 走在外面的街上,冷风吹来,柳长月只觉得骨头缝都是凉的。她抱紧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便宜嫂嫂的院子外面。 她知道,里面的人还得起那些债,但是,她也知道,张红玉恨毒了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帮忙。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想起曾经姑嫂二人之间相处的种种过往。 一开始,母亲和哥哥并没有那么疼她,在她出嫁时,也不愿意帮她多备嫁妆。那时候他们怎么说的? -- 第1235页 ——你嫂嫂即将临盆,咱们家里多一口人,花销大着呢。反正你去了李家,那边不会亏待你的。 ——长月,你要懂事,得为咱们柳家的子嗣着想。 她是接受了这番说法的。 可当她打听到同为李家妇的二弟妹娘家帮她备了许多嫁妆后,心里就不平起来。 妯娌二人差不多的时间进门,本就会被人比较。二房嫁妆丰厚,只会衬托的她愈发寒酸。她越想越不甘心,在某一日看到胡关要去赶考,怕错过嫂嫂孩子的洗三礼,特意先来送礼物时,她福至心灵,突然就有了主意。 她也不知道最开始是怎么说的,总之就是旁敲侧击的告知母子俩张红玉在外头有事,和那个胡关不清不楚。越说越顺畅,说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而她也成功的得到了大笔嫁妆,孩子出生后,母亲和兄长更是拿他当亲生。不过张红玉的阻拦送来了许多礼物。再后来,兄长还将旭儿送进了书院。 事情过去了许久,柳长月本来都忘了。可此时回想起来,却格外清晰,仿佛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难道这就是报应? 柳长月蹲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哭得格外伤心。 楚云梨听到了外头的哭声,出来开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道:“你要哭我管不着,但你走远一点。不要在我门口!”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柳长月转身跪在了地上:“嫂嫂,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原谅我吧……我给你磕头赔罪……” 楚云梨不避不让:“你哪对不起我了?” 听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柳长月心头又伸出了希冀来。实在是如今她走投无路,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希望,她急忙道:“当年是我不对,不该在娘和哥哥面前说你的不是,你原谅我这一回,行吗?” 听到这话,楚云梨倒生出了几分好奇心:“这话从何说起?” 如今的柳长月真心觉得这就是一场报应,她本来不想说,又想要让张红玉原谅自己。 或许,等她原谅,他们母子就会转运。 “当年我……”哪怕已打定主意要说,柳长月还是觉得难以开口,眼瞅着门口的人不耐烦,她急忙道:“当年我说你和胡秀才……娘和哥哥好像信了……这也不能怪我,那两天你们俩见了三次面……我只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记在了心里……” 原来最开始是柳长月胡说八道而起。 楚云梨气笑了:“已经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柳长月:“……”不提怎么行? “嫂嫂,我去娘和哥哥面前认错,帮你洗清名声。不让他们再误会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她满脸希冀:“我不要多,只要二十两……以后我加倍还你……算我求你……”说着,又磕了几个头。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无悲无喜。真正需要她道歉的人已经不在,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不会帮你。”楚云梨沉声道:“哪怕你去认错,帮我洗清了名声,那本就是你应该做的。是你欠了我,不是我欠你的。” “至于借你银子,都说是有借有还,之前你借的还没还,我不会再借!”说着,她扳起手指算了算:“再过半个多月,就到了你借据上写的还债的日子。你若不还,我就去衙门请大人帮忙追讨!” 柳长月:“……” 她只觉得周围的风更冷了。 冷得她牙齿打颤,她颤声道:“你就算不帮我的忙,也别落井下石……咱们好歹姑嫂一场,这是缘分……” “这是孽缘。”楚云梨打断她:“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了你们这些个玩意儿。真的是一个敢编,一个敢信!” 她伸手一指:“你赶紧给我滚,别在这碍眼。” 柳长月不肯走,继续跪着。 楚云梨关上门:“你再出声,我就去书院告你了。” 书院的学子读书得安静,所以,凡是在学子住的这两条街夜里扰民的,都会备注扎在书院的官兵带走。 于是,柳长月哭都不敢哭了。 她怕明天那些人来追债的时候,没有人帮儿子求情。有她拦着,总比没人拦要好一些。 对于柳长月来说,这一夜格外漫长。 等到天光将亮,在柳长月眼中,只觉得越来越绝望。她觉得自己被冻成了冰坨子,想要挪动都费劲。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想丢人,钻到了僻静处。又担忧着儿子的伤,等到学子走了大半,她急忙了儿子的住处。 李旭受的伤太重,说是睡觉,其实是昏迷了的。 天光大亮,柳长月进门之后,将儿子身上的伤看得愈发清楚。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青紫片片,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那是自己儿子。 可他就是! 柳长月蹲在了床前,哭得泣不成声。 李旭是被门口的吵嚷声吵醒的,或者说,他根本就睡不踏实,要不是身上的伤,他压根就睡不着。 听到那些打手的声音,他瞬间惊醒过来,一偏头,刚好看到母亲被他们推倒在地。 一群人涌了进来。 光被挡住,李旭心中一片绝望:“能听我说两句吗?” 他受着伤,声音不大,淹没在了众人的呼喝之中。 为首的人抓着一张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第1236页 他一吼,后面的人也震天地吼。 屋子本就不大,李旭被吵得耳朵嗡嗡响,看着他们眼中的凶性,他吓得结巴起来:“我会还的……” 刚看到,为首的人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刀来,另一只手还来扯他的,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就往后缩。 “不要!” 打手太多,又个个身强力壮,李旭哪里躲得开? 很快就被众人拉平了身子,将他的一只手拉直,大刀高高扬起,眼瞅着就要落下。 李旭眼中没有别人,只有那把锋利的大刀,如果这刀落下,他别说读书了,从今往后就是个废人。 废人能做什么? 第1720章 被冤枉的女子十九 柳长月眼中也只有大刀。 周围的人没有害怕,反而在起哄。催促着为首的人赶紧斩下,好回去交差。 柳长月尖叫着往前扑,却根本靠近不得,再次被人推开。 李旭眼看大刀要落,大吼道:“我会还的。我翻倍还!” 听到这话,已经斩落一半的刀瞬间收势,为首的壮汉哈哈大笑:“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咱们兄弟逼你的。” 说话间,不知道又从哪便来了一张纸,用刀割破了李旭的胳膊:“快点摁。” 李旭:“……”准备得这么齐全,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吧? 原来这些人本来就没打算今日收债。 心里再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老实摁了。 那些人临走之前,还嘱咐道:“别耍花样,老实筹银子还债!也别想着躲,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把你找出来。到时候可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最后一句,威胁之意甚浓。 柳长月急忙保证,像送瘟神一般,小心翼翼将他们送出了门。 关上门后,母子俩都长舒一口气。 这也只是暂时的,母子俩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旭儿,现在怎么办?” 李旭也想问这话,他真的怕了这些人:“我想回家养伤。” 柳长月沉默下来。 见母亲久久不言,李旭心里不安:“娘?” 柳长月咬了咬唇:“旭儿,这书院的人都知道你欠债的事,可……可城里那边知道得不多。我去借银子的时候,只说你是为了买笔墨纸砚欠的债……咱们还是别回去了吧。” 这里已经足够丢人,要是把这脸丢回城里去。以后李家还怎么做人? 见李旭面露不愉,她低下头道:“你若回去,爹娘他们肯定要不高兴。” “再不回去,我会死的!”李旭本就享受众人羡慕的目光,才会去买徽墨,如今,所有人看他都像是看笑话一般,他压根就忍受不了,巴不得逃离此处。 有赌坊的那些打手在,除非他即刻就把债还上。否则,这书大概是读不成了。 再有,读了这么多年。李旭心里清楚,他压根沉不下心来读书,这些年不过是贪图安逸,才会每旬准时到书院报道。 如今……他想离开了。 柳长月也知道,读书人要脸面,儿子这两日身上发生的事,肯定会有人议论。他日后再去书院,也会被人看不起。 “旭儿,咱们再忍一忍。”她眼泪又落了出来:“等我有银子,就带你回城里租房子住……” 话是这么说,但母子俩心里都明白。等柳长月有足够的银子,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母子俩枯坐了半晌,李旭动了动干裂的唇:“娘,我饿。” 柳长月也饿,好在她身上有几枚铜板。刚才虽然掏出来了了,可那些人根本就看不上。 也好在他们看不上,母子俩才不至于饿肚子。柳长月跑了一趟,买了最便宜的粗粮饼。 干咽了几口,李旭只觉得嗓子更痛了。 …… 另一边,楚云梨心情不错地送走了儿子,就带着梁嫂去街上采买。 书院中有专人做饭,大部分的学子都在那里吃。不过,也有富贵人家专门请的人伺候自己孩子。 如今柳成扬也是回家吃饭的人之一,最近他拔高了不少,整个人也壮实。看起来不如以前虚弱,脸上病态的苍白褪去,多了几分红润。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楚云梨见梁嫂买菜时荤素搭配,且有些菜色没那么好做,明显用了心。夸赞道:“成扬最近长高了,下个月给你加工钱。” 于梁嫂来说,东家的道谢不如银子来得实在。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灿烂,还是谦虚道:“这都是我该做的。我的工钱已经很高,东家不必加了。” “要的。”楚云梨直言:“只要你足够用心,我就还会给你加。” 梁嫂心情愉悦无比,又说起柳成扬的口味和最近发生的趣事。 “那天我看到沈姑娘和咱们家公子走在一起……公子发现被我瞧见,脸都红了。” 楚云梨失笑:“或许是碰巧。” 梁嫂也不过是随口一提,对于母亲来说,自己孩子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愿意听一听。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前面人群中一阵喧闹,好多人围了过去。楚云梨也喜欢看热闹,挤进去后发现是一个有孕的妇人从衣料铺子里出来时摔了一跤,立刻就见了红。 观那肚子,应该就是最近临盆。 -- 第1237页 于当下来说,这情形很是凶险。楚云梨身为大夫,遇上了自然要救上一救。她挤了过去,招呼着众人把她抬进屋。 衣料铺子很小,根本没有里间,只能把柜台拼在一起,当着一些简易的床。 妇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岁不到,抓着边上四十岁左右的女子不停地哭喊。 “娘,我好害怕。” 年长的夫人也吓得不轻,不停的安慰着。又嘱咐边上的掌柜去请大夫。 当下的许多人认为,生孩子的妇人污秽,别说外人了,就是出嫁女都不会回娘家去生。夫人怕掌柜不尽心,还保证道:“等我女儿的事完,我会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钱把这间铺子买下。” 掌柜确实有些不愉,听到这话后,再无疑虑,飞快跑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楚云梨已经伸手开始摸妇人的肚子。 看到她熟练的动作,母女俩心中稍定。年长夫人问她:“夫人会接生吗?” 楚云梨沉吟了下:“我有帮别人接生过。这会儿有些凶险……你且让一让……让人备些热水来。” 她说着话,手中的动作不停。 等到掌柜带着大夫前来,婴儿嘹亮的啼哭之声响起,外面众人一阵欢呼。 虽然孩子平安落地,还是请了大夫进来把脉。 大夫听说这夫人摔倒在地后平安生了孩子,也一脸惊异:“运气是真好,母子俩都必有后福。”又配了几副药,这才离开。 而楚云梨洗完手后,带着梁嫂离开了。 对于楚云梨来说,她救的人比她吃的盐还多,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当日傍晚,柳成扬提早回来,母子俩坐着用饭时,楚云梨好奇问:“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是我们的云夫子有事,他夫人今日生了,听说在街上摔了一跤,遇上了好心人才母子平安,很是凶险。” 楚云梨盛饭的动作一顿:“他夫人很年轻?” 能做夫子的,都不会是太年轻的人。柳成扬点了点头:“这也是书院中的稀奇事,云夫子和妻子是指腹为婚。可惜未婚妻比他晚生了十年……不过,虽年纪相差有些大,听说两人感情极好。” 楚云梨哑然。 “其实我去买菜的时候,也遇上了一件稀奇事。”楚云梨并不打算瞒着他,把事情说了下。 柳成扬惊诧之余,好奇问:“娘还会接生?” 楚云梨:“……”不止会接生,什么都会! 当下普通百姓之家的妇人,生孩子时好多都不愿意花银子请大夫,最多就是请个稳婆。更多的人只让自己婆婆或是妯娌帮忙,就将孩子生下来了。 所以,会接生的妇人很多。 柳成扬也只是诧异了一瞬,很快就把事情抛到了一边。读书很辛苦,他是真的饿了。 一顿还没吃完,外头敲门声起。柳成扬心有预感,急忙上前去开,门口站着的果然就是他口中的云夫子。 “夫子请进。” 云夫子进门,冲着楚云梨躬身一礼。 “多谢夫人仗义出手,救得内子性命。”他年近而立才得这一个孩子,加上又不缺银子,自然格外重视,早已经请了稳婆候在家中。 谁也没想到夫人会在外头生孩子。后来稳婆问及当时情形,才知道凶险,云夫子听得一阵阵后怕。额头上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打听之下,得知了救命恩人的住处,急忙买了礼物上门拜访。 柳成扬急忙谦虚。 云夫子没有多留,家里还等着他回去照顾。很快告辞离去。 不过这份善缘是结下了。 母子俩对视一眼,对此没有多谈。 另外一边,李旭听说了此事,不过他听过就算,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不觉得这事和自己有何关系。如今他还在发愁还债的银子呢。 柳长月也一样。 不过,她听得众人描述之后,总觉得那个救人的人很像自己便宜嫂嫂。当即心里又妒又恨,凭什么好处都让他们给占了? 为何这样的好事不落到自己身上?如果她也能就个富贵人,是不是就能解了目前的困局? 第1721章 被冤枉的女子二十 母子俩一时无言。 看着外面的天光越来越暗,柳长月又得出去找住的地方了。她仅剩的几枚铜板买了吃的,今夜大概又得露宿街头。 这一条街上都是学子所住,许多都是如儿子一般的年轻人,但有一半以上,都是成年男子。柳长月一个女子,自然是不好在这边街上睡的。 若是去别人的屋檐下,且不说会不会被别人撵,兴许还会遇上坏人。思来想去,柳长月觉得,只有去张红玉的院子外最安全。 哪怕屈辱无比,这却是她唯一的选择。 最近母子俩都在书院外,楚云梨自然也不会走。天黑之后,她站在院子里,听到外头有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门上有了动静。像是有东西靠在了门板上。 她上前打开门。 柳长月一抬头,两人就对上了眼。 楚云梨满脸嘲讽:“你又来做甚?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柳长月:“……” 她声音艰涩:“你就当我不存在。” “可你这么大一坨,我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见?”楚云梨毫不客气:“看了你就烦,赶紧给我滚。” -- 第1238页 柳长月:“……” “嫂嫂,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楚云梨伸手一推:“走走走,别杵在这里。” 两人的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柳长月这俩日子觉得丢尽了颜面,脸皮这东西,丢啊丢的就越来越厚。她倒是想离开,可没有找到别的落脚地之前,她绝不会贸然行事。 姑嫂二人增争执不休,有人认出来了楚云梨。 “这就是帮云夫人接生的那个嫂子?” “是吗?我听说云夫人今日挺凶险的,好在遇上了会接生的人,否则,怕是……” “可不是嘛。刚才我看到云夫子亲自上门道谢,还带了点心呢。” “云夫子可是最年轻的举人老爷,得了他的青眼,日后一定青云直上。” …… 听着众人议论,柳长月心里愈发酸涩。 “嫂嫂,成扬是读书人。读书人要名声,你何必为了一个我自毁前程?” 楚云梨嗤笑:“我愿意帮助世上其他人,但就是不愿帮你!不怕丢脸的话,你尽管留,等到入夜,我就去书院门口告你。” 柳长月看着面前冷漠的妇人,心中一片绝望:“你就不怕逼死我?” 楚云梨冲她一笑:“你会舍得死?” 柳长月:“……”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楚云梨也不怕外人看,一心要把人撵走。最后,柳长月拗不过,灰溜溜离开了。 住在这几条街上的除了几个夫子,其他的都是学子和及家眷。听说云夫子上门道谢,好多妇人围了上来。 “柳夫人,她在你院子门口都呆了几夜,可不能惯着。万一没安好心,伤着了人就不好了。” “是啊。”另一个妇人笑吟吟问:“听说你今日给云夫人接生,原来你还是个稳婆吗?” 楚云梨:“……” 她沉默了一下,想着自己若是一口回绝,任何怕是没人找上门来。但若真遇上有凶险难产的妇人,她还是愿意帮忙的,道:“我会一点。” “巧了,我弟妹她还有几天临盆,到时候你来帮帮忙,成么?”有个妇人从人群里挤出,一把握住了楚云梨的手。 楚云梨一怔,看她满心欢喜,笑着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又有人喊她柳夫人。楚云梨觉着,需要澄清一下。她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又笑着道:“大家日后可以换我张娘子。” 周围霎时一静。 楚云梨不觉得这件事情需要隐瞒,如果一开始不说清楚,这些人后来得知真相,难免会觉得她虚伪。 反正这也不是秘密,他从未想要掩饰过。楚云梨当即苦笑了一下:“我是最近才和离的……” 人都有好奇心,听她说起自己的过往,不止没有人离开,围观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等到听完,有那嫉恶如仇的已经开骂:“实在太过分!” 柳长月站在不远处,看着人群中的妇人侃侃而谈,心中飘过两个大字。 完了! 她周身僵冷一片,想要冲上去否认,但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还是找夜里的落脚地要紧。 事实上,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自己的门口平白多一个人。尤其是家里有男人的,就更不能让她留下了。加上楚云梨把柳家人做的事都说了出来,就更没有人可怜柳长月了。 一整个夜里,柳长月都在街上转悠。 天亮时,她终于打定主意回城,反正儿子也读不了书,至少不至于露宿街头,还能领这些追债的人远一点。 李旭早已不想留在这里,听到母亲愿意离开,他欢喜不已。母子俩收拾了行李,借了一架马车回了城。 两人想过了,最好还是别住家里。去另一边租一个小院养伤,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被地痞流氓给揍了,如此,也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想象很美好,柳长月回家之后才得知,家里没有银子。 李旭他爹压根就不愿意拿银子租房子,甚至还想把儿子赶出去。 柳长月尖叫道:“这是你儿子!” “你们留下,那我走总行了吧?”话音落下,男人已经如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从那天起,再没有回来。柳长月后来打听到,他找了一个包吃住的活,看那模样,是不打算回来了。 母子俩刚刚分家,家里还有些粮食,吃的倒是不急,但是李旭身上有伤,得喝药。 柳长月没有银子,之前为了还债,能借的都借了,她无奈之下,又回了娘家。 她一进门,突然就发觉不对。除了母子俩之外,还有三个妇人。 其中一个挺年轻,正在和哥哥站在厨房门口闲聊,另外几人一脸笑意,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柳长月进来后,气氛陡然一变。她勉强笑了笑:“娘,这几位是……” 柳母也没想到女儿今日回来,当即沉下了脸:“你赶紧走。” 柳长月才进门,还得借银子给儿子买药:“娘,我有事跟你说。” “该不会是借银子吧?”其中一个年长的妇人声音尖利:“柳家嫂嫂,刚才你可是保证了的,日后再不和女儿来往。” 柳母立刻答:“是。这丫头脸皮厚,先前我明明说清楚了,可她还是厚着脸皮上门了。我这就把人撵出去。” -- 第1239页 说着起身,几步奔到柳长月身边,凶狠地拽着她的胳膊:“你给我出去。” 柳长月想要挣扎,可她已经几夜没睡好,这些天也没吃,整个人虚弱得很,哪里有力气挣脱? 她见门口兄长面前的妇人一脸审视地打量自己,到了外面后,忍不住低声问:“娘,里面那几人到底是谁?” 柳母瞪她一眼:“你哥哥还那么年轻,肯定是要再娶的。家中被你拖累成这样,银子银子花完了,名声也毁得差不多,外头还欠着那么多债。我好不容易才托人找到了一个肯与你哥哥相看的女子,你别回来搅和。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柳长月:“……” 她可没有忘记,方才那个妇人尖酸刻薄的嘴脸。这成亲的条件之一,就是让母子俩和她断绝关系。 这个嫂嫂若是进门了,日后这柳家还有她什么事? 要知道,她在李家,如今只分得两间院子。可柳家有足足一个小院,能值十多两银子。 如果运作得好,儿子的债能还掉大半。 “娘,那母女俩太刻薄了,不能要的。”柳长月苦口婆心的劝:“我是怕嫂嫂以后进门,你没有好日子过。万一她苛待你,我一个外嫁女也不好,回来插手娘家的事,只能干看着。娘,哥哥一表人才,如今我们家是不太好,但也不能因为家境不好就随意将就啊。不要委屈了哥哥。” 柳母不客气道:“老娘心里有数。就你哥哥现在这样,只要是个女的,还是活的就行。”她呵斥道:“你还不和掺和娘家的事,家都被你搅和散了,从今往后,你少给我回来。最好是别回。” 语罢,像挥苍蝇似的:“赶紧给我滚。” 柳长月一把拉住母亲:“娘,旭儿受了重伤,得买药……” 柳母回头,看着她的眼神里一片冷漠:“你哥哥前些日子也需要买药,现在腿还没养回来。我都不知道问谁拿银子,你好意思冲我开口?柳长月,人活一张脸,你这脸皮不要太厚了,得寸进尺,老娘不差你的。”语罢,狠狠挥开了女儿的手。 柳长月想要再拉,面前的门已关上。 她站在原地,久久反应不过来。 隔着薄薄的门板,她听到院子里的母亲再三保证日后再不会和女儿来往。 柳长月一颗心渐渐冷硬。 这个世上,谁都靠不住!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家,李家人人家院子里说笑,看到他进门后,愉悦的气氛不在,各自回了屋。恍惚间,她真觉得自己像瘟神似的。 她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此时的柳长月心中一片绝望,在回来的路上,他还琢磨着寻一个富贵人救了,就算是没有刚好需要她出手帮助的富人,也可以想法子有这么一个人。 这其中事情复杂,一时间理不清头绪。 但现在,她不想那么麻烦了。 她去了公公婆婆的屋门口长跪不起,不停地磕头:“娘,我想给旭儿买药,求您成全。” 说一句,磕一下头。 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砰声。她却感觉不到痛一般,继续磕求。 “求你们了。” “旭儿再不喝药,会出事的。” 一刻钟不到,她额头已然红肿不堪,又过了一会儿,地面上都有了血。 第1722章 被冤枉的女子二十一 李家老两口再冷硬的心肠,再恨铁不成钢。看到儿媳为了孙子这般恳求,心里也忍不住软了软。 李母叹息一声,摸出十几个铜板递过去。 “拿去买药吧。”又补充道:“我们俩之前攒下的银子都已经花完了,剩下的这点还是你弟妹给的。以后……” 柳长月知道他们不太想管自己,或者说,跟着小叔子过活的老两口就算是想管,小夫妻俩也不愿意。她接话道:“儿媳晓得您的为难。会想别的法子的。” 她确实已经想到了法子。 柳长月回了屋子,换了一身衣裳,连头发都重新梳过,一步步去了街上。 她去了最偏僻的那几条街。天色将晚时,才回到了柳家的院子外。 她站在门口思索良久,心里越来越堵,想着转去周围转上一圈。却见大门打开,她一抬头,刚好和母亲对上了眼。 “娘。” 柳母满脸不耐:“你怎么又来了?旭儿他祖父祖母又不是死的,你们有银子,可以去问他们嘛。那是李家血脉,你撒手不管,他们还能看着他去死?” 柳长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她都不管儿子,李家人就算会管,也只是拖着不让李旭死而已。 他如今,身上那么多的伤,虽说大部分是皮外伤,可万一没能养好,落下病根怎么办?万一手脚因此有了暗疾怎么办? 说到底,柳长月是什么都想要。 她想把儿子的债还上,再送他好好读书。不都说浪子回头么? 儿子受的这一番劫难,应该能让他懂事。只要能静下心来读书,他日一定能考取功名。 “娘,旭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管她?”柳长月垂下眼眸,哭着道:“您就再帮我一次。行么?” 柳母挥了挥手,厌烦道:“往后你别上门了。你哥哥已经和孔家姑娘定了亲事,人家也不在乎多少聘礼,只想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如今也看明白了,以咱们家如今的情形,能找着孔姑娘已经是祖宗显灵。我答应了他们不再和你来往,也不再出银子帮你,如今婚事还没成,不好食言的。” -- 第1240页 看着母亲脸上的厌烦,柳长月一步步往后退。 这是自李旭欠下大笔债后,她第一回 主动离开。 柳母还挺欣慰,看到懂事的女儿,她心头也不好受:“长月,你别怪我。他日……” 等到孔姑娘进了门,夫妻俩感情还不错。她也能再接女儿回家。 柳长月转身就走。 深夜里,街上一片黑暗。月色下,一抹纤细的人影靠近柳家,熟门熟路的从路旁挑出一根棍子,弯腰捅掉了顶门的木棒。 纤细身影抬着门,悄悄闪进了院子,没有进屋中,而是去了厨房。 几息后,身影闪出来,重新带上了门。 月亮高悬,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长街上。 …… 另一边,楚云梨发现母子俩搬走之后,又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了几日,这才启程回城。 她还有得去绣楼教绣娘呢。 她不在的日子里,张父回了自己家。听说女儿回来,他立刻就搬了过来。 进门后,冷哼一声:“你还记得家里有个老头子?” 楚云梨笑了笑:“爹,我记着呢。还给你带了好吃的。”送上了点心后,又掏出了几块徽墨,见张父喜不自禁,她又拿出来了一本泛黄的书。 张父余光瞥见,伸手接过后,顿时眉开眼笑:“我找了几年……” 楚云梨笑吟吟:“这是从书院夫子那里拿来的,看完了得还。” 张父摆了摆手:“能看到云圣先生的亲笔已经是福分,等你下次去书院的时候,我就还给你。” 院子里气氛温馨,林氏最近少来。楚云梨有打听到,好像是张父不许她过来。 楚云梨乐得清静,又去了厨房里。 晚饭后,张父拿着新得的书,突然道:“我听说柳家母子俩病了。” 楚云梨正在绣花,听到这话后,讶然抬头:“都?” “是啊!”张父摇了摇头:“听说上吐下泻,主要是开始。今日已经起不了身。你要得空,可以看看去。” 楚云梨沉默了下。 张父是读书人,最重孝道,在他看来,无论柳家母子如何对柳成扬,他们总归是血脉亲人。他们病重之时,柳成扬都该上门探望。 可如今他不在,就只能是张红玉这个母亲代劳。 凭本心来说,楚云梨不想理会那对母子俩的死活。但是,母子俩一起生病,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这里头应该有些内情。 想到最近到处借银子都险些疯魔了的柳长月,她心里一动:“明儿一早就去。” 见女儿没有反驳,张父欣慰道:“这才对嘛。反正也不需要多费神,成扬日后要科举。就算他是柳家的养子,也该上门探望。” 楚云梨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柳家母子如何缺德,在外人眼中,总归是他们养大了柳成扬,有这一场养恩在,二人生病时,若柳成扬从头到尾不露面,难免惹人诟病。 翌日早上,楚云梨拎着一封点心,登了柳家的门。 柳长洲先前伤在腿上,那块肉还没长起来,走路时还有些跛。上吐下泻两日,早已起不来身。倒是柳母挣扎着起来开了门,看到门口的人,她满脸诧异:“红玉?” 眼神落在了楚云梨手中拎着的纸包时,眼睛亮了亮:“你来探望我们的?” 楚云梨嗯了一声,一步踏进门,院子里乱糟糟的,道:“我听说你们病了。” 张红玉如今是绣楼的夫子,听说就一种绣法,赚了几百两银子。早已今非昔比。从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普通百姓之家过上一年。 柳家正困难,柳母自然不会得罪人,苦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病了……”她其实还想说,欠着大夫的银子,但想到自己儿子已经议亲,加上面前的前儿媳最讨厌扯上银子的事,她伤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听说你在书院,何时回来的?”柳母当真是虚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气喘如牛。 楚云梨还没有回答,她面色一僵,拔腿就往茅房的方向跑。 见状,楚云梨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屋中,柳长洲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问:“红玉,是你回来了吗?” 楚云梨进门时,特意没有关门,只是门口有好几个邻居往里探头,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你们病了,我代成扬来探望你们。” 大概一炷香后,柳母捂着肚子虚弱的从茅房中出来。 楚云梨上前去扶:“这么严重?” 她手不着痕迹的摸上了柳母的脉,眼神落在柳母的指甲上。 那里,浅浅泛着一层青色。柳母的眼周也是一层浓厚的青色,外行人大概会以为是她没睡好。但楚云梨一瞧便知,这是中了毒。 她好奇问:“你们最近吃了特别的东西吗?是不是东西坏了不舍得扔?” 听到这番关切的话语,柳母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脑中思绪万千,想着是不是该退了孔家的亲事。万一张红玉有意回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突然觉得,生的这场病也不全是坏事。女儿自他们病后,每天都回来帮着做饭,还不厌其烦的帮他们洗被子……有时候没来得及跑茅房,那被子实在脏臭。可女儿却毫不嫌弃。 如今连儿媳也回来了,这场病之后,兴许又能回到以前安宁的日子。 -- 第1241页 这么想着,面对儿媳时,柳母态度愈发温和。 “是有点。”柳母上吐下泻的,这两日已经仔细回想过了:“那天馒头有点馊,我给啃了。” 楚云梨讶然:“他也啃了?” 她指的是柳长洲,当然了,柳母也懒得计较,摇头道:“只剩下一个,他没有吃。不过,当时我一锅蒸出来的……” 话音未落,她又往茅房跑。 等她再次出来,楚云梨好心提醒道:“一个馊馒头,不至于如此。更何况你们还喝了药。”她指着柳母的指甲:“像是中了毒。” 柳母面色一变。 恰在此时,门口又来了人。柳长月一脸憔悴,奔进门后就开始干活,一边抱柴火,一边道:“娘,今日感觉如何?” 若是往常,柳母会对女儿笑一笑,至少能让她心甘情愿照顾自己。但是此刻,她心里起了疑心,看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柳长月对上这样的眼神,心里发慌。 “娘,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嫂嫂,你也回来了?”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回来看看你。” 柳长月只觉得毛骨悚然。 第1723章 被冤枉的女子二十二 按理来说,柳长月是出嫁女。柳家母子俩又在病中,如果有人上门,一定是来探病的。怎么可能来探望一个外嫁女? 柳长月和便宜嫂嫂对视的一瞬间,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她慌乱地别开眼:“嫂嫂,我们俩刚在书院见过,你那么厌恶我,何必说这种话?” 楚云梨颔首:“我挺讨厌你的。觉得你这个人贪得无厌,还喜欢得寸进尺,占起便宜来没够,脸皮也厚……” 母女俩面色都不太好。 柳母看到儿媳对女儿的怨气还没消,心底里已经在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和女儿彻底撇清关系,如果儿媳愿意回头,她大概要先放弃女儿。 柳长月双眼含泪:“嫂嫂,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一些,剩下的也写了借据,往后我一定会还。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觉得,你怕是没有往后了。”她伸手指着柳母的指甲:“我就想知道,你生病之后喝的药是谁配的?” 柳母正虚弱,没注意到前儿媳指的是自己的手指,苦笑道:“我们变成这样,连门都出不去,也没有银子买药。这都是长月垫付的。”她说这些,是想让前儿媳知道,女儿是一个孝顺的人。 无论是谁,只要心存孝心,就坏不到哪里去。 楚云梨颔首:“这么说,药都是她配来的?” 柳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楚云梨一脸感慨:“真的是一个敢配,两个敢喝。”对上柳母诧异的目光,她冷笑道:“寻常人闹肚子,遇上身子康健的,自己就痊愈了。就算是虚弱的,两副药下去,也会好转。可你们母子俩病得越来越重,柳长洲都已经爬不起来。你竟然还敢喝?” 柳长月本就心虚,听到这话,大喝道:“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楚云梨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这药根本就不对症,他们母子如果一直喝,很快就会死。” 柳母惊诧地瞪着女儿,眼神惊疑不定。 柳长月一脸崩溃:“娘,你信外人不信我?我这几天是怎么照顾你的,你自己也看在眼中。张红玉没安好心,你要是信了她的挑拨,那就是这天底下最蠢的人。”她满脸是泪,格外伤心。 柳母垂下眼眸:“红玉,你误会了。长月之前还跟我说,今日这两副药喝完再不好转,就请大夫给我们诊治。” 楚云梨颔首:“那是我枉做小人。”她伸手握住柳母的手指:“我听说中毒的人指甲会变黑,你这个……许是没洗手,怪我多嘴。” 她转身就走。 柳母这几日喝苦药,喝得满嘴苦味,看到她竟然要把点心带走,忍不住道:“你是来探病的,那点心……”别忘了留下啊! 楚云梨看了一下手中的油纸包,摇头道:“你们母子俩如今这样,我可不敢送东西给你们吃。别到时候出了事,我再说不清楚。” 柳母:“……” 母女俩看着她离开,柳长月察觉到边上母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娘,嫂嫂她真的是越来越疯了,简直什么话都敢说。”柳长月勉强扯出一抹笑:“您是我亲娘,生我养我,我怎么可能害您?” 蝼蚁尚且偷生,无论是谁都做不到坦然赴死。柳母也一样,虽说她不愿意相信前儿媳的话,可理智告诉她,那就是真相。 上吐下泻吃坏了肚子,本就不应该病这么久。而且他们喝了药还不见好转,这就更奇怪了。 柳母也怕万一,如果真的是张红玉胡说八道,她胡乱怀疑会伤了女儿的心,随口道:“我知道。” 她接过女儿手里的纸包:“旭儿也病着,你回去照顾他吧!”她心里一动,试探着道:“我今日好转了一些,可以自己熬药,你别担忧我。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会让人去找你。” 说着,还把女儿往门口推了推。 柳长月仔细观察母亲的眉眼,没发觉有任何不妥,她压下心里的不安,道:“旭儿是李家血脉,他和爷奶同住一个院子,那老两口总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你和哥哥没人照顾,我还是得先紧着这边。” -- 第1242页 柳母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心里发沉,闷闷地格外堵心。 柳长月不由分说抢过了药去熬,柳母想找儿子说说话,却见儿子正昏睡。 闹肚子的人想要睡个好觉并不容易,她舍不得把人吵醒,就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时不时看一眼厨房。 熬好了药,柳长月想进屋去送,柳母率先接过:“我来。” 她没有再催女儿回家,反正让柳长月帮着做饭。 柳长月看到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不变,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可不能让旭儿出了事。很快起身告辞:“我晚点再来看望你们。” 柳母站在屋檐下,看着女儿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她转身进屋,坐在了儿子床前。 柳长洲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昏迷。上吐下泻太久,他浑身发软,睁眼看到床前拉着自己的手发呆的母亲。他忍不住道:“渴!” 柳母回过神来,递过边上的水:“长洲,你感觉如何?” 柳长洲摇了摇头:“头疼,没力气。娘,我们得换个大夫。”两句话的功夫,他累得气喘如牛。 这很不寻常。 柳母一颗心直往下沉:“长洲,刚才你睡觉的时候,红玉回来了一趟。”她抬起自己的手,放到儿子眼前:“她说,我指甲变黑,根本就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中了毒。” 柳长洲满脸惊诧,也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颜色不太对,虽说生病的人会变得憔悴,可这手不是变黄,而是隐隐泛青,甚至有点黑。 他心下一惊:“赶紧请大夫。” 柳母叹口气:“可咱们没有银子。” 柳长洲:“……”这是银子的事么!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母子俩外头欠着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之前补贴李旭的事。加上他被狗咬后需要喝药时,周围能借的人都借了。 再跑去借银,就算能打起精神勉强出门,也不一定能借到。他靠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下:“是谁要害我们?是不是红玉?” 柳母是真的不想承认女儿要害死自己,刚才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她心里明白,张红玉离开之后,根本就不愿意上门。除了今日,之前上门都是为了讨债。从头到尾都没想要他们母子性命。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怎么想,都觉得是长月。” 柳长洲一脸惊诧,随即了然,狠狠将手里的碗丢了出去:“畜牲不如的东西!” 这一生气,只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喷了一口血。 柳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伸手去擦:“你别急,我去请大夫。” 都吐血了,哪怕是跪,她也要把大夫求来。 柳母跌跌撞撞出门,隔壁邻居看到了,听说了柳长洲吐血的事情后,人命关天,也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好恶,急忙去请了大夫,甚至还垫了铜板。 大夫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柳长洲又吐了两口血。柳母面色煞白,眼眶泛青,看起来像鬼似的,格外骇人。 听说这边的事情后,赶过来的邻居越来越多。大夫把过脉,叹了口气,此时床上的人吐血过后昏迷不省,倒也不用避讳病人,直言道:“毒入五脏六腑,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大夫前来看病,如果有各种忌口,其实还是好事。这样的话一出来,众人都明白,这就是让他们准备后事的意思,床上的人已经没救了。 柳母软软倒在了地上。 边上的人急忙上前去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们再着急,那也只是外人。有人去找柳长月,甚至有人找到了楚云梨面前。 没法子,所有人都知道柳长月最近到处借债,就算有心,应该也无力救母子俩。相反,张红玉如今富裕得很,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愿意搭救。 楚云梨倒也没有推辞。 她赶到的时候,屋中全都是人。各种味道和着血腥味,实在不太好闻。 “大夫怎么说?” 大夫没拿到药钱,还没离开呢。闻言上前又说了一遍,柳长月和她差不多一起赶到,听到大夫的话后,眼圈通红,伤心得抽噎不止。 楚云梨叹了口气:“若尽力救治呢?” 大夫沉吟了下:“那自然是能多拖一段。” 楚云梨颔首,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他手中:“劳烦你了。” 周围的邻居看到这样情形,忍不住相视一眼。虽说他们把这人请来,就是为了让她买药。可毫不推诿,直接就付了银子,众人心里又有了想法,这张红玉……也忒厚道了。 有人低低道:“柳家母子还说红玉变了,这哪变了?不还和以前一样么?” 分明还是那么……赤诚。 或者说,是有点笨。 不过,少有人能笨得这般可爱。 柳长月低垂着头,哭着道:“嫂嫂,谢谢你。” 楚云梨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再是柳家人,他们母子,还是得拜托你来照顾,药钱的事你不必费心。尽管让大夫尽力救治,账送到我那里。” 生病这事,那就是个无底洞。如果生了要命大病,多少银子都填不满,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如噩梦一般。 众人再次感慨,张红玉也忒厚道了。 谁家要是娶着这样的一个姑娘,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柳家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生生把这福分推走了。 -- 第1243页 也不知道母子俩醒来之后会不会后悔。 自然是后悔了的。柳母一觉睡醒,天已黑了,柳长月回家去照顾儿子,拜托邻居看着。 隔壁的大娘年纪和柳母差不多,这人老了,就格外在意儿孙孝顺与否,看到人醒了,她急忙将人扶起,又将熬好的药放到她唇边。 柳母看着那药碗,还没开口问。大娘已经道:“这是红玉请大夫重新配置的,她说……只让大夫放手施为,用最好的药。银子问她拿。” 听到这话,柳母感动得眼泪汪汪,喝完了药后,用手捶着胸口:“我糊涂啊……” 大娘刚才说那些话,就是想让母子俩念着张红玉的好。看着她这样,心里也难受:“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外孙子确实应该疼,可那是别人家血脉,怎么能越过自己孙子呢?” 在当下看来,让外孙子越过孙儿,是一件让人很不能理解的事。 柳母哭得愈发伤心。 大娘不太好劝:“刚刚我已经帮你烧好了水,你喝了药就早点睡,大夫说了,能吃能睡才能好得快。” 柳母担忧隔壁的儿子:“长洲呢?” 大娘沉默了下:“他喝了药,好转了点。” 却也只是一点而已,黄昏的时候,他又吐了一次血,里面还带着血块。 大夫说了,如果不喝药,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用上好药倒是能好转,可毒入五脏六腑,兴许能好一段。但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很是痛苦。 如今只剩下母子俩相依为命,大娘不好瞒着,把这话隐晦地说了。她不好直言柳长洲快要死了,只说他能好转一些。 柳母听到儿子能够好转,微微放松了些。 “我心里有愧啊!” 大娘又宽慰了几句,离开时,特意去看了隔壁的柳长洲。 楚云梨告了几日假,这段日子天天都去绣楼,她教人的同时,自己也没闲着,又绣了一幅绣品出来。 掌柜很高兴:“余姑娘已经定下了您接下来的几幅绣品,每一幅都是十六两。” 楚云梨捏着一大一小两枚银锭,这边回家要路过柳家,她便顺路去探望。 柳长月正在熬药,她这几天要帮着洗母子俩弄脏的被子和衣裳,还要熬药烧水做饭,整日疲惫不堪,加上李旭那边也要她照顾,弄得心力交瘁,气色大不如前。 听到开门声,她侧头望了过来。 楚云梨看到她的脸色,笑着道:“照顾人要紧,你自己也要保重。别母子俩还没走,你先倒下了。” 柳长月垂下眼眸。 这几日所有来探望母子俩的人都跟她说:张红玉对你们家有恩,如今还不计前嫌救治母子俩,要心存感激。往后记得报答。 可柳长月压根就不需要她这么好心。 母子俩的病日渐严重,几日过去,已经彻底起不来身。一开始要方便还能叫人,从昨天起,彻底没了知觉。短短半日,换下了大堆大堆的衣衫被褥,格外脏臭,团战令人作呕。 而这一切,全都要她来洗。 柳长月都快崩溃了。 楚云梨走了几步,闻着了屋檐下那堆衣衫被褥的臭味,想到什么,道:“生病的人可不能弄得太脏,否则只会病得更重。”她去了隔壁,掏出那枚银角子:“大娘,麻烦你去帮我买些被褥。” 大娘瞪大了眼,叹息一声:“你是个好孩子。” 楚云梨笑了笑:“无愧于心罢了。” 只要能收拾柳长月,她很乐意出点银子。 听说柳长洲这两天吐血吐得厉害,吐出来的血块里都带上了臭味,楚云梨进了屋。 屋中味道不太好,她抬手推开了窗。 床上的人无知无绝,她走近后在他身上几处按了按。 没过多久,昏迷的人就睁开了眼。楚云梨偏头看着他:“你醒了?” 柳长洲后来的这几日,大部分都在昏睡之中,睡着了都觉得全身疼痛,恨不能痛死过去。醒过来后,只觉得周身酸疼,胸口也疼,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是最后一口气……兴许死了,就不受这样的罪了。 可他偏偏又死不了。 听到声音,他侧头望去,看到了窗户旁含笑而立的纤细女子。 张红玉和曾经记忆中温婉的模样有些相似,咳,好像又有哪里不同,他说不出。此时他头都是疼的,也顾不得细想:“我……睡了多久?” “很久很久。”楚云梨叹口气:“我觉得,你千万别睡,可能会一睡不起。我已经尽力让大夫帮你用好药,可这世上有许多事……人力无可挽回。” “你还这么年轻,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死得这么早。” 柳长洲:“……”他还没死! 不都说在病人面前少说这些话吗? 她这怕他气不死么? 楚云梨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叙旧的,她笑着道:“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大夫跟我说,你们母子两根本就不是吃坏了肚子,但是中了毒。你有怀疑的人吗?” 她看着窗外烧火的柳长月,语气温婉,带着诱惑:“你想不想报仇?” 柳长洲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死。 当初和张红玉和离,他心里带着怨气。还有种不服输的劲头,想着离开她之后,他再娶一个比她更厉害的,生一堆儿女。 -- 第1244页 想法很美好,可现实……就是这样。他越过越差,连债都没还上,那个孔家姑娘在他中毒之后,很快就退了亲事,前两天他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周围的邻居议论说,孔家姑娘已经再次定了亲。 “红玉,我对不起你。” “不说那些话。”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们大家的心里都清楚,你到现在还在怀疑成扬的身世……” 柳长洲有些着急:“我一直拿他当亲生儿子。” 楚云梨气笑了。 本来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用得着当吗? 胡关如今彻底和她断了来往,好好的兄妹之情,正是被逼得断绝关系。 “不用你当。”楚云梨随口道:“没有你们,他会过得更好。事实上,我也希望你早早死了,别拖他的后腿。免得他日后考取功名后,你们又冒出来认亲。” 孝子比天大,到那时候,柳成扬是不管也得管。 柳长洲垂下眼眸:“是不是……你下的毒?” 楚云梨嗤笑一声:“自欺欺人!我已经离开了,日子过得挺好,用得着下毒害你。于我来说,让你长长久久的活着,又占不到我的便宜,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柳长洲:“……” 他设想了一下,就觉得很憋屈。这一憋,又吐了一口血。他脸色更青,整个人也愈发萎靡。 楚云梨讶然:“你可别气死了。” 柳长洲:“……” 这女人肯定是故意的,他真的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他深呼吸几口气,又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勉强打起了精神,道:“我虽然闭着眼,但有时候也是清醒的。我听到他们说,中了毒后。我已经没救了。就算活着,也是在痛苦之中。你是不是故意……” “我就是故意的。”楚云梨冷笑了一声:“你舍得不喝药吗?” 柳长洲:“……”不舍得。 哪怕他还有最后一口气,又不会舍得死。 “你太狠了。” 楚云梨摇了摇头:“没良心的玩意。我在尽力救你!”她看着外面的天空:“成扬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会让他来见你。等你们再见,大概就是在灵堂上。” 柳长洲又吐了一口血。 这种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下去了。事实上,他自己也有预感。 活着太难,不如死了。但他知道,但凡自己想要放弃,就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是柳长月下的毒,对么?” 楚云梨来了兴致,扬声喊:“柳长月,你哥哥找你。” 柳长月丢下手里的柴火,急忙奔了进来。 看着门口狼狈的妹妹,柳长洲心下愈发失望。妹妹从小就爱偷懒,出嫁之后,更是把自己当做客人,从来不会帮忙干活,走的时候,也总要带走家里的东西。之所以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一定是有所求。 柳家如今……只剩下这个宅子了。 他可没有忘记,柳长月最开始是想卖了这个宅子的!他直接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走了后会把宅子留给你?” 柳长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他陷入了自己眼中的期待,低着头道:“这是你的东西,你爱给谁就给谁。” 柳长洲看着她的头顶:“我偏不给你。” 柳长月:“……” 第1724章 被冤枉的女子(完) 柳长月算计这么久,天天跑来伺候母子俩,洗大堆腌臜衣物,从不喊苦,从不抱怨,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宅子。 她本来都打算好了,如果母子俩死了,她是二人唯一的血脉亲人……至于柳成扬母子,早就断绝了关系,她还可以是柳成扬是胡关的血脉。 张红玉如今手头宽裕,应该看不起这个小宅子,就算出手争,也争不过尽心尽力照顾母子俩的她。 可是,张红玉就跟疯了似的,明明恨毒了柳家,却愿意花银子救治他们。这前后几天,已经花了三两。每每想起这事,她心头就扼腕不已。 有这么多银子,为何不给她还债? 可是现在,哥哥竟然说不会把院子留给她!那她费心算计这么久,岂不是白费功夫? 柳长月面色惨白,又怕哥哥是试探自己,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听你的。” 柳长洲冷哼一声:“你别装了。”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冷哼,带得血气翻涌,忍不住吐了出来。 他吐的不是药,但是黑色的血,里面还带着血块。那血块都已不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骇人的黑色。方才柳长洲刚打起了精神,以为自己稍微好转了点,就看到了这滩血。他愣了许久,觉得身上越来越软,忍不住倒回了床上,唇角也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柳长月见边上的张红玉不动,急忙扑上前去,帮着兄长顺气:“哥哥,你别生气,也别着急。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楚云梨颔首:“去请,把陈队说,有的高明大夫都请过来。只要能够救他们母子,多少银子我都付!” 比起柳长月嘴上的担忧,楚云梨上来就付银子,更让人感动。 果不其然,柳长洲不看妹妹,眼神落在了曾经的妻子身上,苦涩道:“是我对不起你。”他又咳嗽了两声:“我不该听妹妹胡说……咳咳咳……” 接下来,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 -- 第1245页 地上黑色的血又添了一滩。 走到门口,听到咳嗽声回头的柳长月,听到这话后,心里越来越慌。 尽心尽力照顾母子俩的人是她,张红玉不过是给了点银子,就得了哥哥的感激。他甚至还说是自己挑拨,才害得他们夫妻失和。 虽说事实也是如此,可她是他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这样说她? 再说,如果他心里是好怀疑都没有,尤其是她几句话就能挑拨的? 楚云梨看向门口的柳长月:“你为何还在这里?是怕你哥哥死得不够快吗?” 兄妹俩:“……” 两人一时失言。 柳长洲说不了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要吐血。柳长月看哥哥命不久矣,不太敢离开。她怕自己一走,回头兄长就断了气。万一张红玉说这宅子留给了柳成扬,她怎么办? 兄妹两人对视,柳长洲满脸失望。 楚云梨出门去找了隔壁的大娘,请她帮忙请大夫。 事实上,母子俩都到了弥留之际。一开始,柳长洲看起来要严重一些,可柳母年纪大了,病情来势汹汹,吐的血比柳长洲要多得多。 大夫赶了过来,又给二人配了药,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左右邻居。 柳长洲看着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的妹妹,在昏睡过去之前,突然道:“我就得……成扬一个儿子,这宅子留给他……谁也不许染指……” 屋中除了楚云梨和柳长月外,还有好几个赶过来帮忙的邻居都听到了这话。 柳长月瞪大了眼:“哥哥!” 柳长洲也不知听到了没,很快睡了过去。 母子俩当日开始昏睡。翌日早上,楚云梨接回了柳成扬,他看到父亲和祖母病重,让人替自己告了假,守在了家中。 在这期间,柳长洲醒过来一次,却再也发不了声,看着柳成扬的眼神里满是悔恨。 可惜,柳成扬根本就不爱看。 他这样想起父亲竟然怀疑他的身世,甚至因此格外照顾李旭,指望外甥给自己养老送终,他就怎么都尊重不起来。 留在这里,不过是传了自己的孝道,全了这份浅薄的父子情而已。 柳长洲看着儿子的眉眼,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哪里看不出儿子的想法? 他心里格外难受,也格外后悔。弥留之际,他朝儿子伸出了手。等了许久,都没看到儿子伸手回握,最后,他的手毫无依靠,缓缓垂下。 隔壁的柳母听说儿子没了,顿时嚎哭出声,一边吐血,一边大叫:“柳长月,你个蛇蝎妇人……咳咳咳……我要告你……你要给我们母子偿命……” 太过激动,她吐了很多血,等到大夫赶过来止住,她已然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很快也跟着去了。 柳长月跪在床前,没发现母亲已逝,喃喃求道:“娘,你把这个宅子给我吧!成扬他有许多银子,不缺这一点……我求你了。” 边上的大娘难受之余,颇为无语,忍不住打断她:“你娘都没了。” 柳长月瞪大眼,整个人颓然趴倒在地上,嚎哭出声。 “哭有何用?”楚云梨沉声道:“赶紧振作起来,先办了丧事再说。” 柳家母子的丧事办得简单,楚云梨压根没有花多少银子。不过,有她出银子给母子俩治病在前,倒没有人说她的不是。 要知道,那些银子如果不买药,足以让母子俩风光大葬。楚云梨在邻居们帮忙料理后事时,不着痕迹地把这话说了出去。 所有人都不觉得她此举不合适,毕竟,人活着花银子,那是花在自己身上。死了之后花得再多,那都是给别人看的。 停灵两日,母子俩入土为安。在这期间,柳长月哭得伤心至极,简直见者流泪。 因为柳长洲临走之前已经直言过,要把这个宅子留给儿子,不许别人染指……比如她。 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她想要抢回宅子,根本就是白日做梦。能不哭么? 不过,哪怕知道自己抢不到,她也想试一试。就在丧事办完的当日,她拉住了要离开的母子俩:“娘和哥哥已经走了,这宅子是柳家的,可成扬……不是柳家血脉,因此,这宅子不能给他。” 听到这话,周围的邻居都不赞同。 当初张红玉就是因为柳家母子污蔑她不贞,这才愤而离开。然而,这些年来,张红玉住在这条街上,整日都在家中绣花,回娘家都没有过夜,怎么可能与人苟且? 这一切,都不过是柳家母子的揣测。人已经没了,众人也懒得计较,他们当初到底做得对不对,但活着的人还这么说,那绝对不行。 “你哥哥和娘多亏了红玉给银子才能多熬几日,你哥哥已经说了,宅子留给成扬。无论他到底是谁的孩子,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你哥哥临走时的吩咐,明显不想追根究底。”隔壁大娘是个藏不住话的,越说越生气:“你跑回来争宅子,若你哥哥泉下有知,怕是要不安宁。” 柳长月:“……” 如果把宅子拱手送人,她就要不安宁了。 这些日子,那些打手也来找过,之所以没有纠缠,是因为她再三保证,等母子俩一走,她就卖宅子还债。 如果做不到承诺的那样,那些人岂会放过她? 想到此,柳长月辩驳:“我哥哥病了那么多天,早已经不清醒。他之前本就不喜成扬……” -- 第1246页 “这宅子不能给你。”楚云梨出声道。 柳长月对便宜嫂嫂是又妒又恨,闻言愤然道:“凭什么?我是柳家唯一的……” “你们都觉得成扬不是柳家血脉,我也懒得辩驳,反正我问心无愧。”楚云梨打断她,面上不见怒气,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事实上,我们母子无意与你争东西,这宅子于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我说宅子不能给你,是因为你是杀人凶手!” 她语气严厉。 柳长月被她喝得后退了一步。 她面色煞白:“你……” 楚云梨看向围观众人:“当日伯母临去前,满腔悲愤地说要让柳长月偿命。我嫁入柳家多年,虽说没能长久。但有多年的情分在,你为了让我以后安心,我还是愿意帮她满足临终心愿。” 她起身:“他们母子这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大夫都是这么说的,当初我无意追究,是怕报官之后,大人前来问话,让他们养不好病。那时候,我总觉得他们会好转……如今人不在了,该算得帐还得算。” 她看向众人:“劳烦你们去咱们帮忙报个官。” 从楚云梨开口说要满足柳母心愿,柳长月就知道不好,听到这话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我不许。” 楚云梨冷笑道:“从你来照顾他们母子,我就看的出来,你的目的是宅子。这条街上谁不知道你欠了许多债,甚至我还听说当初你想要她们母子俩卖宅子帮你还债……依我看,这凶手不是别人,就是你!” 柳长月再次后退一步,摇头道:“不是我,你胡说。” 她哭着跟众人解释:“我怎么可能下毒害我自己的哥哥跟母亲?我做不出来那种事……你们信我……我娘已经没了,我不想计较是谁害了她,我只想让她安心的去。” “他们已经入土为安。”楚云梨强调道:“都说枉死的人不能入轮回,你若是真的心疼他们,该赞同我才对。” 众人深以为然。 其实当初母子两人中毒后,没有人提出要追究凶手。母子俩不提,外人又怎么好提? 楚云梨再次开口:“劳烦大家。” 立刻就有好几个人出了门。 很快,衙差赶了过来。 柳长月连连喊冤,大声嚎哭,说自己不是杀人凶手。 “你们别抓我……抓我要有证据……我怎么可能毒害我娘……” 说实话,不知情的外人见了,都觉得凶手不太可能是她。 柳长月做得很隐秘,衙门只查到了一点眉目,证据不太够。楚云梨再次出面,给了三两银子出来,只想要有人指证柳长月。 重赏之下,很快就出现了几个人。那个卖药的人主动站了出来:“她说是用来毒老鼠的,后来我听说了母子俩的症状,那时我就怀疑……可这种事我哪敢随便说……” 柳长月熬不住刑罚,还是招了。 “我我跟他们保证了的,我说会给他们养老送终。旭儿也会把哥哥当亲生父亲孝顺,只希望他们帮我一把……可他们不肯。”柳长月哭得涕泪横流,事到如今,她还不起债,儿子现在的缘由也瞒不住了,主要是她受不了刑罚。 “他们不肯,那我就只能自己取……求大人看在我是被逼迫才做下错事的份上,从轻发落!” 当今以孝治天下,柳长月毒杀亲娘和兄长,罪大恶极,且罪无可恕。最后,判了她立即问斩。 她这边罪名刚定下,李家那边就给出了一封休书。还是李绵山亲自送来的。 当着众人的面,他毫不客气地道:“柳家为了供出读书人,都已经疯魔了。我儿子明明不是读书那块料,柳长洲非要送过去。柳长月看出来了儿子的混账,却还是一意孤行。甚至还做下这么狠毒的事……我们李家接受不了这样狠毒的妇人。” 柳长月身上有伤,哭也哭够了。听到这话后,满脸的嘲讽。她狠瞪着李绵山,道:“你就是个混账,懦夫!只会躲在女人后面……我后悔当初瞎了眼……” 李绵山不客气道:“这话也是我想说的,我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娶了你这个蛇蝎妇人。害了我自己,害了我的儿子,也害了我的家人。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你好自为之。” 语罢,扬长而去。 柳长月哈哈大笑,笑出了泪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到了现在的地步。 她送儿子读书,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尊重自己。此生最怕丢人,却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她笑得咳嗽不止,却还不停下。所有人都觉得,她好像有点疯了。 李旭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 他是受了重伤,但最严重的时候也能走得动,养了这么久,就算没有喝药,也应该能行动自如。柳长月在公堂上的时候不停地寻找,在大牢中也苦苦地等,被押到了刑场上,还是没有看到儿子。 此时的她已经笑够了,也笑不出来。满眼都是悔恨。 听着身后的官员念着自己的罪状,她心里明白,等到官员念完,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儿子在哪里? 外面喧闹的人群中忽然分开一条道,柳长月眼睛一亮,却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靠近。她眼前一片模糊,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自己儿子,于是,模糊得更严重了。 “你在等人?” -- 第1247页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长月心中又开始恨,她质问:“你来看我笑话?” 楚云梨蹲在她面前:“是!你把我害得那么惨,我当然要来送你一程。” 柳长月抬头看着面前一身红衣,发髻高挽的女子。此时的张洪雨再不是曾经唯唯诺诺只是干活的模样,她整个人自信又傲气,看起来如那些高不可攀的贵夫人一般。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她在笑什么? 柳长月这么想,忍不住就问了出来:“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如今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怪你自己。”楚云梨毫不客气:“你习惯了占人便宜,习惯了不劳而获。所以,李旭才会长成那样。” 柳长月这半生,对不起许多人。但她自认为对得起儿子。 因此,在发现孩子不来探望自己,甚至不愿意送自己最后一程时,才会心生怨气。她想反驳张红玉的话,但她心里又明白,这就是事实。 都说言传身教,她习惯了去柳家占便宜,因此,李旭债欠了那么多的债后,一直都想着靠别人还,甚至还想跑去赌。 柳长月又笑了出来。 “原来错的是我么?” 话音落下,她脸上的泪也落下。 刽子手手中的刀高高扬起,带起血光一片。楚云梨站在人群里看着,闭了闭眼后,转身消失在了长街上。 李旭欠了许多的债,所以说此事闹到了公堂上,大人出面管了管。 可他确实,从别人手中拿了那么多的银子,利息可以不还。本金一定得还。有大人盯着,那些打手不敢揍人,于是,准许李旭慢慢赚钱还债。 他养好了伤,李绵山发现儿子欠了几十年的债务,一辈子都还不上时,立刻就消失在了城里。 剩下的李家两兄弟,再不愿意和这个侄子来往。理由都是现成的,亲爹都不管他,哪轮得到他们外人来管? 李旭恨极,却也无奈。背着那样的名声,他找不到轻巧的活,只能去街上扛货。 每月的工钱还没到手,就被那些打手拿走。他永远都是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菜,却没有工钱。几年过后,他身子大不如前,再也扛不动货,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他独自一人住在外城的桥洞底下,冬日里一场风寒,他生了病,昏昏沉沉间。他往后想起来了,小时候跟表哥一起玩的情形。 柳成扬是个挺照顾他的哥哥。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兄弟情就变了。 临走之前,他恍惚想起,听说柳成扬已经考中了秀才,前几天还得了举人功名,这一回,大概要去京城了。等他们再见……怕是要下辈子了。 确实是下辈子再见。 柳成扬摒弃过往,安心读书。在五年后就考中了举人。成为了城里往上数百年间,最年轻的举子。 余姑娘凭借一幅流水绣做成的衣裙,成功留在了宫里。而流水绣,也一举成名,在京城里风靡一时。 因为其针法复杂,绣娘制成不易,往后的十多年里,流水绣始终得各家夫人追捧。一幅难求。 随着流水绣受人追捧,张红玉的名声也越来越大。 关于她身上发生的事,也广为流传。后来那几年里,柳成扬越长越像柳长洲,再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世。 倒是胡关,始终不愿意和二人来往。 楚云梨也不怪他,安心陪着儿子读书。她没有做生意,只是偶尔绣一幅绣品。无论后来有多少绣娘学绣流水,都始终不如她的手艺精湛。 但凡出一幅绣品,都会被众人争抢。后来,她绣得少了,价钱反而还越来越贵。 流水绣又称红玉绣。 后来的那些年,柳成扬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对了,边上还跟着张父。 张父想要教出一个近士弟子的心愿到底没能得偿。不过,外孙子做了进士,比弟子入朝为官更值得欢喜。他活到了九十五,临走之前,看着跪在地上的满地儿孙,他满脸欣慰。 后来,他挥退了众人,独独留下了头发已经花白的女儿。 楚云梨蹲在床前,真就如一个乖巧的女儿。 “红玉,你是个好的。这些年来,无论是我还是成扬,都多亏了你。”他看着窗外的蓝天:“其实我有件事想问你好久了,我的女儿……她还好吗?” 楚云梨沉默了下:“以前不太好,现在好了。” 听到这话,张父唇边笑容更深了些:“我知道她的心愿,一定是让我们祖孙俩好好的,所以……”他哪怕心里难受,也尽量让自己开怀起来,好好活着。 “红玉,等我走了之后,把我送回家乡去吧!我想回到那里陪着她。” 他知道,女儿一定是在家乡没的。 楚云梨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从京城回乡不是一点路,张父听到她答应,又笑了:“遇上你,大概是我们祖孙的运道。也是红玉的福分。” 他眨了眨眼,眼角露出了水光:“她,应该很苦吧!” 楚云梨不知道该怎么说:“应该还行,你不是说了,遇上我是你们的福气吗?” 张父看着她,渐渐地闭上了眼。 “如果你看到她,就告诉她,我平生所愿,只想让她过得好。只要她好好的。我就高兴了。她不用放不下我。” 床上的老人闭上了眼睛。 -- 第1248页 楚云梨心头不太好受。 她走出房门,一大群人围上来:“外祖父……” 楚云梨看着面前已经人到中年的柳成扬,叹了口气:“不在了。” 柳成扬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娘,你千万要好好的。” 第1725章 家有恶客来一 张父高寿,楚云梨要给他养老送终,也跟着活得挺久。毕竟,林氏此人比较自私,大概是没耐心奉养公公。 耳边似乎还有柳成扬悲痛欲绝的哭声,楚云梨就看到了面前瘦脱了相的张红玉。 她满脸释然一福身,渐渐地消散成原地。 打开玉珏,张红玉的怨气:500 柳成扬的怨气:500 善值:322760+3000 这一回的善值挺多,可能是因为柳成扬做官之后帮了不少人的缘故。他中年之后出了一本书,专门讲述自己为官的见解,影响深远。 楚云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泥泞的路上,周围都是急速往前奔跑的人,看他们那模样,不像是逃命,反而像是跑去看戏。 她放缓了脚步,顺着众人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就听到边上的妇人低声道:“听说高老爷如今手头的银子足有万两,也不知道万两银子堆起来有多少。” “至少也是一座大山。”边上有人一脸憧憬:“我要是有那么多银子,一定拿来铺床睡。” 立刻有人笑出了声:“简直钻钱眼里去了,有那么多银子不睡高层软枕,反正睡那硬邦邦的银子,不嫌弃硌人么?” 先开口的妇人一脸不服气:“你要是有银子,大概也会拿来铺床。否则,睡得安稳吗?就不怕被偷?” “还别说,你这话挺有道理。”有个妇人煞有介事的点头:“最好是换成银票,好好藏在枕头底下,或者床底下……哈哈哈哈……” 众人身上的衣衫穿得并不好,有些还有补丁,不过,此时都挺高兴。 看楚云梨走得慢,还有人招呼道:“秋叶,你愣着做甚,快点的啊!听说高老爷是从府城来的,搞不好会有你哥哥的消息。” 楚云梨沉下眼眸,脚下加快。 “你哥哥也是,这一去几年,也不说捎个消息回来。”边上妇人一脸叹息:“不过啊,他是个福气好的,肯定不会有事,你也别太担忧了。” 楚云梨嗯了一声。 她寻了个机会,溜进了边上的小巷子。 原身陈秋叶,出生在意国辖下的一个偏僻小镇上,家中兄妹三人,头上有一个哥哥,底下有个妹妹。 她是二女儿,不上不下的并不得长辈疼爱,长到十六岁,就嫁给了同村的屠户。 跟着屠户有肉吃,陈秋叶成亲后,几年就儿女双全,她平时很勤快,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屠户对她的勤快很满意,日子过得不错。 她自小不得长辈疼爱,但有个好哥哥。哥哥陈秋明,大了她五岁,小时候她就在哥哥的背上长大,一直都是兄长照顾她。 陈秋叶一直记得哥哥对自己的好,成亲之后,也对兄长多有照顾。陈秋明在镇上跟人学做账房,一开始没有工钱,吃的东西还得自己贴,她便时常给哥哥送饭,偶尔还会悄悄送几枚铜板。 兄妹之间的感情维持得不错。 后来,陈秋明被府城来的大老爷看中,带去城里做了账房先生。这一去,几年没有消息。陈秋叶对兄长的好并不贪图回报,只要兄长过得好,她便也放心了。 可她没想到,兄长去了城里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 陈秋叶本以为,这兄妹之间感情淡薄,最多就是来往少了。可她没想到,自己的悲剧就是因哥哥而起。 “秋叶,你怎么在这?” 楚云梨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不远处一脸焦灼的妇人。她认得出来,这是陈秋叶的堂嫂。由于她平时勤快,也乐于助人,和这些妯娌都相处得不错。 堂嫂也姓陈,和她是本家堂姐妹,此时一脸担忧,左右看了看之后,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快别愣着了,跟我来。” 楚云梨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因为那位从府城来的高老爷,真带了些陈秋明的消息。据高老爷说,陈秋明现如今过得不错,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妹妹。于是,高老爷……送了一个丫鬟给她。 普通人家,谁养得起丫鬟? 上辈子,陈秋叶下意识就要拒绝,可高老爷却不允许。 镇子口的空地上,停着一架华丽的马车,楚云梨刚到,人群就给她让开了一条路,有人谄媚道:“老爷,秋叶来了。” 高老爷今年四十岁左右,体态臃肿,着一身绸衫,腰间佩玉,手中拎着一把折扇,眼神笑眯眯的,用当下的话说,看起来格外富态。 观他模样,似乎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楚云梨刚走到跟前,他眼神上下打量:“你就是秋明的妹妹?” “是,我是他的二妹妹。”楚云梨恰当的露出了一抹得知兄长消息的欢喜:“老爷认识我哥哥?” “认识的。”高老爷笑眯眯道:“你哥哥托我给你带了东西。”他拍了拍手,身后的青蓬马车里,走下来了一位袅娜的纤细女子,眉眼秀美,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笑吟吟上前冲着楚云梨一福身。 “姑奶奶好。” 高老爷对这样的情形很满意,笑着道:“这位呢,是你哥哥托我送回来的,说是你平时干活辛苦,让她来帮你的忙。” -- 第1249页 楚云梨皱了皱眉,说出了和上辈子陈秋叶一样的话:“我不需要丫鬟伺候。老爷把她带回去吧,我哥哥干活辛苦……” “这么大个人,又不是物件,我这么远给你带回来,哪有带回去的道理?”高老爷摆了摆手:“事儿就这么定了。” 他吩咐车夫离开,楚云梨再想开口,他已然不搭理了。 周围众人又羡又妒,有人酸溜溜道:“秋叶,你哥哥这是让你做有人伺候的富家夫人,真有福气。” 说话的这人是陈秋叶三妹的小姑子杨氏,那就是个醋罐子,什么都要酸,因为陈秋叶日子好过,她私底下没少说酸话。 楚云梨不惯她这毛病,嘲讽道:“这福气送给你,你要不要啊?” 边上站着的丫鬟身形纤细,眉眼间一股风尘气,看人的眼神像带着钩子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周围的这些邻居或许看不出,楚云梨却看得到她眼中的不怀好意。 杨氏噎了下:“你哥哥送给你的东西,我哪好意思要?”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丫鬟:“长得这么好看,你可要盯紧一点。” 话落,自己先咯咯地笑了出来。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真难听,你又不是母鸡。做甚要学鸡叫呢?” 杨氏:“……” 她冷哼一声:“你少得意,哭的日子在后头。” 上辈子的陈秋烨满心都沉浸在哥哥有了消息的欢喜里,也没看出来丫鬟的不怀好意,听到杨氏这话,只当她又酸了。 楚云梨却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她藏下了心里的怀疑,看向身侧的丫鬟。 “你叫什么?” 丫鬟一福身:“奴婢月华,见过姑奶奶。” 她屈膝就起,从眉眼到动作都没看出来恭敬之态。 楚云梨气笑了:“你是丫鬟?” “是。”月华低着头:“主子吩咐我来照顾你,帮你干活的。”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家里倒是不缺吃的,但也不想养一个外人。至于干活……那点活还不够我自己干的,用不着你,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回府城去找我哥哥,要么……我把你卖了,你另寻一个东家。” 月华讶然:“我是主子送来的。” “那又如何?”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竟然是哥哥送给我,那便是我的。自然是我想怎么处置都行,难道我还要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月华说不出话来了。 她怕自己被送走,干脆地跪了下去:“姑奶奶,奴婢错了。” 这一次,她姿态足够低。 楚云梨冷哼一声,她倒是可以即刻就把人送走,可上辈子这月华没少给陈秋叶添堵,就这么送走,那是便宜了她。 “回家吧!” 汪镇挺大,往村里走时,两人这一路回去,边上围着不少人,楚云梨能察觉到众人羡慕的目光。 是真的羡慕。 楚云梨哭笑不得。 边上的月华一直注意着路旁的风景,看到不远处矮旧的屋舍,眼神里满是不屑。 楚云梨假装没看见,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秋叶的夫君赵启利,从祖父那辈起就是屠户,长得五大三粗,因为常年都有肉吃,身形高壮,浑身带着一股煞气。 挺吓人的。 别看做了几年夫妻,陈秋叶有些怕他,因为以前被他打过两次,她在他面前,格外小心。 赵启利每日天不亮就去杀猪,最多中午就会卖完回家,此时是午后,照着往常,他应该正在补觉。今日却有些不同,两人进门时,他正在院子里磨刀,看到她回来,眼皮都不抬。 “去哪儿了?” 话问出口,就察觉到了跟在楚云梨身后进门的月华,他讶然问:“这个姑娘是谁?” 楚云梨仔细打量他的眉眼:“是哥哥送回来的丫鬟。” “你哥?”赵启利满眼嫌弃:“这么远回来,不说捎点银子,怎么还捎了个丫头?这人养在家里是要吃饭的,他这是谢你?” 说着,冷哼一声:“给你添麻烦还差不多。” 月华眼泪汪汪,上前一步福身道:“老爷,奴婢是来干活的,您别嫌弃我。” 看她这乖顺的模样,赵启利眯起了眼:“听说丫鬟是有卖身契的,到了谁家就是谁家的人,对吗?” 月华低垂着眉眼:“是!” 赵启利眼神在她浑身上下搜寻,轻哼一声:“那就留下吧,记得勤快点。否则,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楚云梨侧头吩咐:“听到没,赶紧去厨房干活。” 月华:“……” 第1726章 家有恶客来二 月华以前就没住过这么破的院子,到了这里,她已经觉得自己很委屈了,却还要帮着干活。刚想辩解两句,就对上了面前妇人严厉的目光,她急忙低下了头,钻进了厨房里。 没多久,只听得厨房中“哗啦”一声,好像是碗摔到了地上。 楚云梨走进去一瞧,只见满地碎片,月华眼泪汪汪,左手捏着右手食指,那里正留着血。好像是捡碎片的时候割到了。 她还没说话,赵启利从屋中奔了出来:“什么声音?” 楚云梨侧开身子,赵启利将厨房的动静看了个清楚,顿时皱眉:“你到底会不会干活?” 月华咬着唇:“我不太会……” 赵启利皱着眉,脸色不太好。 -- 第1250页 楚云梨出声训斥:“要你何用?我还是把你发卖了,你另寻一个东家。家中实在养不起你这样的祖宗。” 看她转身要走,月华急了,几步飞奔上前:“夫人,我有话说。” 楚云梨不耐烦:“要说赶紧说,今儿天不早了,我最多留你一夜。” “夫人,我有了身孕。”月华声音加重,她看着楚云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主子的。” 赵启利本来看她长得貌美,心中生出的几分怜惜在听到这话后,瞬间消失无踪,不客气道:“秋叶,你哥哥这是何意?他搞大了女人的肚子,结果往你这送?这是个什么道理?” 楚云梨不看他,紧紧盯着月华的肚子:“这是我哥的孩子?” “是!”月华咬着唇:“主子怕护不住我,所以把我送到了您这里,本意是让我安胎……”可不是为了干活的。 上辈子月华来了两天之后,发现陈秋叶喜欢带着她干活,也说了同样的话。 陈秋叶一直都记得小时候兄长对自己的照顾,因此,听说月华腹中有兄长的孩子,便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也想过月华是骗子,但也没找着机会求证。 并且,她私底下试探过,月华确实是认识自己兄长的。就连陈秋明身上几处隐蔽的痣和伤疤都说得清楚,如果没有坦诚相见过,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因此,陈秋叶怀疑归怀疑,心里已经信了她的话。从那之后,再不拿她当外人。哪怕赵启利厌烦,她也尽量护着。 赵启利气笑了:“秋叶,以前你总说哥哥照顾你,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简直不识好歹。这是照顾吗?” 他心里也明白,如果这个真的是大舅子的女人,如今大舅子人不在,这女人又怀有身孕,真把人赶走,有些说不过去。当即冷笑一声:“别吵了,老子要回去睡觉。” 看他砰一声甩上门,月华有些被吓着了,试探着道:“姑奶奶,我让你为难了是吗?” 楚云梨眼神平淡的看着她:“我不相信。” 月华往后退了一步,四指朝天发誓:“我腹中孩子真的是主子的,但凡有一句假话,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当下的人挺看重誓言,都觉得会应验。楚云梨并没有拆穿她,冷哼一声:“就算如你所说,我家里也不是大户,你还是要帮着干活的。”她伸手指着地上的碎片:“把这些捡了。” 月华面色不太好,但还是蹲下了身。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头顶,问:“我哥哥让你到我这安胎,有没有给你银子?” “有一点。”月华有些为难:“可不太多。临盆的时候花销不少,还得给孩子准备衣物。这……姑奶奶,这银子不能给你。” “别叫我姑奶奶。”楚云梨听着刺耳:“唤我夫人!” 月华哑然。 “我是你兄长的女人……” “那又如何?”楚云梨不客气道:“我哥哥若打算娶你,在你有孕之后,应该忙着筹备婚事才对,绝不会把你送到我这。” 说到这里,楚云梨好奇问:“我哥哥成亲了吗?” 月华抿了抿唇:“没,他有未婚妻了。” 事实上,别看陈秋叶活了一辈子,她临死之前,也还是不知道兄长在府城的近况,更不知道他为何要把这个女人送来伤害她。 这些话,上辈子陈秋叶也问过。她的愿望,就是想问一问兄长,为何要送月华来祸害自己。 其实,陈秋叶甚至怀疑,兄长他身不由己。这个女人会来,或许压根就不是他的本意。 想要知道真相,还得去府城一趟。 “干活吧!”楚云梨可没想伺候月华,也不想再伺候里面的赵启利了。 屠户手里不缺银子,成亲这么些年,赵启利一直都把银子捏在自己的手里,陈秋叶想要买东西可以问他要。虽说他都挺大方,问了都会给。但事实上,他在外人身上花得更多。 赵家住在百花村,这村里姓陈的人占了两成,剩下的就是各种姓,听说村里的人都是百年之前逃难过来的。 赵家多了个丫鬟,好多人都过来看稀奇。这其中,来得最早的是赵启利的弟媳。 他是两兄弟,弟弟赵启能娶的妻子钱氏也是村里的人,和陈秋叶一起长大,说起来都是熟人。 钱氏一进门,看到月华后,啧啧称奇:“你哥哥也是送什么不好,偏给你送一个丫鬟过来。说是帮着干活……”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凑进楚云梨耳边道:“你可要小心点,这小妮子我瞧着勾人得很。镇上的那些大老爷就喜欢睡身边的丫鬟,那戏文里,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总是勾引老爷,千万看紧点,别让她钻了空子。” 赵家兄弟俩,哥哥赵启利常年杀猪,平时不缺银子花。弟弟赵启能养了几头母猪,每年能养出不少猪仔,兄弟俩日子都过得都不错,又早早分了家,平时少有龃龉,加上陈秋叶平日勤快,但凡是钱氏忙不过来,她都会主动帮忙。二人算是村里难得处得不错的妯娌。 楚云梨领了她的好意:“我心里有数。” 想了想,她压低声音:“这丫头已经跟我说了,她腹中有孩子,是我哥哥的。” 钱氏张大了嘴:“她……合着是你哥哥的通房丫头?”说到这里,她有些羡慕:“你哥哥这次真发了啊!” -- 第1251页 村里的这些男人,从来没想过纳妾。不是因为他们对妻子忠贞,而是因为手头没有多少银子。连通房丫鬟都养得起,那就不是普通人家了。 楚云梨压低声音:“我有点不相信。这是她自己说的,哥哥也没给我送过信来。谁知道那孩子到底是哪来的?” “你说得对。”钱氏赞同:“你千万要多留个心眼。” 两人在说话呢,月华端着茶过来:“夫人,这位是……” “这是我弟妹。”楚云梨也懒得费心替她想称呼,随口答。 月华立刻福身:“二夫人。” 钱氏乐得哈哈哈大笑:“没想到我也有做夫人的时候。”她笑出了泪来,伸手擦去:“别这么喊我,我不配。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得不说,她被月华取悦了。离开时唇边的笑容都没落下。 接下来,村里又来了好多人,都是来看丫鬟的。 月华始终含笑,并不生气,傍晚时,陈秋叶的妹妹陈秋月上了门。 长子得双亲看重,最小的女儿也得双亲疼爱,陈秋月从小就比不上不下的陈秋叶过得好,不过,她还是喜欢抢姐姐的东西。 姐妹俩相处得不太好,曾经陈秋明也试图撮合二人。可惜,二人大概是没有姐妹缘分,互相看不顺眼。 或者说,如果陈秋叶愿意被妹妹欺负的话,这份姐妹情还是可以延续的,但是,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性子,于是,每每姐妹俩见面,总是要吵起来的。 陈秋月一进门就看到了月华,上下打量道:“曾经我就说哥哥最宠你,你还不承认。结果这丫鬟就独独都送给了你,我那里连句话都没带。好像他只有你一个妹妹似的。” 赵启利从屋中出来,听到这话,不客气道:“你要是喜欢,你把她带回去啊,真以为这是送来伺候我们的丫鬟吗,这就是麻烦!” 他语气太凶,又满满的不耐烦,陈秋月讶然。 赵启利挥了挥手:“我们家要吃晚饭了,不方便待客,你赶紧走吧!” 就连赵启利都这么不客气,姐妹俩之间能好才怪。 楚云梨真心实意道:“你要是真的喜欢这丫鬟,你就带回去,反正是哥哥送的,我是妹妹,你也是妹妹,送给你我都是一样的。” 月华急了:“夫人,主子让你照顾我。没有让你把我送给别人。” 听到这话,陈秋月冷哼一声,掉头就走:“我才不要呢。” 第1727章 家有恶客来三 楚云梨并没有阻止陈秋月离开。 陈秋叶这个妹妹,向来喜欢和她对着干,姐妹俩之间互相怨怼,根本就不能好好说一句话。 等人走了,楚云梨关上门,重新打量面前的月华:“你就盯上我了是吧?” 月华低着头:“奴婢是奉主子的命,夫人别为难我了。” “问题是我家里不宽裕。”楚云梨伸手指了一下院子:“你也看到了,院子破成这样,我手头银子不多,不可能把你当祖宗供着。因为你腹中有我哥哥孩子,我不好撵你走,但是,你若想要留下,就得帮我做活。” 月华咬了咬唇:“好。” 看她答应了,楚云梨不客气道:“现在去厨房做饭。昨天你看着我做了的。都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眼睛最巧,手也挺巧。你要是做不好……就给我滚出去。” 最后一句,语气严厉。 月华吓得身子一抖。 “夫人,我……”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说到做到。” 月华哭了出来:“我腹中有孩子,您别这么苛刻,行吗?” “孩子不是借口,家里不养闲人。”楚云梨指着正在屋中玩闹的两个孩子道:“我也生养过,当初有孕,家里的事都指着我一个人。要说干活会动了胎气,这话我是不信的。” 月华抽噎着,还想要辩解。 楚云梨已不耐烦:“你要是想走,大门开着,你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拦着你。” 月华:“……” 她哭哭啼啼去做饭了。 楚云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没多久,赵启利从屋中出来,看了一眼厨房,不耐烦道:“她会做饭吗?” “不知道。”楚云梨对着这个男人,自觉没必要客气:“只要不蠢,都能学得会。既然是送来的丫鬟,那咱们也不必太宠着。该使唤就使唤。” 听到这话,赵启利有些意外:“她腹中可有你哥哥的孩子。” 成亲好几年,赵启利早看出来妻子对大舅子的看重。但凡沾上了那边,都会格外重视。 楚云梨轻哼一声:“那是她一面之词。如果哥哥真的在乎她,怎么可能连封信都没有?” 赵启利深以为然,又嘲讽道:“还送信呢,你认识字么?” 夫妻俩这些年感情越来越差,陈秋叶本来不知缘由,可是后来才知道,赵启利早在外头有人了。 不缺银子的男人,也不缺女人勾引。 他这些年来杀猪赚的银子,往那边送了不少。不过,这些事儿做得隐秘。毕竟,他时常半夜出门,这事村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怀疑。 退一步说,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是不敢说的。赵启利长的五大三粗,能扛起半扇猪肉,被他揍一拳,得丢半条命去。 “我不认识,但这镇上有人认识。”楚云梨皱眉:“你非得呛我几句才高兴,是么?” -- 第1252页 赵启利冷哼:“快点给老子做饭,明天还杀猪呢。” 楚云梨摆了摆手:“凡事都有个适应的过程,再等等吧!” 事实上,敢独自到陈秋叶面前的女子,本身也不是蠢人。当日傍晚,月华还真做出了饭菜。 赵家不缺肉吃,荤素搭配,挺不错的。 楚云梨突然觉得,把月华接回来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不用她亲自伺候这一大家子。 陈秋叶的长子赵阿宝今年五岁,正是活泼的年纪,父亲身上煞气太重,加上赵启利白天基本都在补眠,父子俩感情一般。至于两人的女儿赵阿美,对父亲是又惧又怕,从来都不敢靠近。 用完了饭,赵启利倒头就睡。 楚云梨坐在院子里乘凉,给两个孩子讲故事。以前的陈秋叶也讲,不过,她平时事情挺多,难得在白天陪孩子说话。 两个孩子很是兴奋,楚云梨有人捧场,也说得欢快。 相比之下,月华心里就不太好受,一大堆盘子等着她洗呢。 “夫人,我腰有点疼,好像动了胎气。” 楚云梨讶然:“就做点饭,你就腰疼了?”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还是干得太少。等你做多了,应该就不会再疼。对了,你先把碗洗完,一会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月华:“……”合着还是得干活? 她在城里,那也是有人伺候的,烧火做饭还是小时候做过。 心里憋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干活。 傍晚,楚云梨将两个孩子送上床,正在院子里洗漱,就听到有敲门声传来。 今儿来了许多看丫鬟的人,楚云梨以为又来了邻居。 门口站着的人确实是邻居,也是百花村的人。只不过以前很少和陈秋叶说话。 或者说,门口站着的这个年轻妇人,平时就不爱和村里的人说话。 “红嫂子,你有事吗?” “听说你家来了个丫鬟,我来瞅一眼。”红嫂子二十岁左右,是个命苦的人,从外村嫁进来后,不过短短半年,她夫君就病死了。后来和婆婆相依为命,就在前年,她婆婆也被一场风寒带走。 现如今,她独自住在村里,说起来也住得不远,就在陈秋叶家数过去的第三户人家。 因为守寡,平时有许多人说红嫂子的闲话。她平时除了出来干活,不爱在村里乱逛,也不与人闲聊。 但活过一辈子的陈秋叶知道,这红嫂子和赵启利暗中来往了许久,至少也有一年多。今日会过来,大概是听说家里来了个貌美丫鬟后沉不住气。 楚云梨眉眼弯弯:“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红嫂子笑了笑,进门后观望了一圈:“人呢?” “厨房干活呢。”楚云梨扬声喊:“月华,你快来。” 下一瞬,月华从厨房里走出,大概是方才哭过,此时眼圈红红,走起路来袅娜多姿,格外惹人怜惜。 红嫂子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这是丫鬟?”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秋叶,你就不怕她……” 楚云梨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有多喜欢动手。月华若是愿意分担,我巴不得呢。” 红嫂子:“……” 赵启利对她可温柔了,至于陈秋叶说的凶……大概是赵启利对妻子不耐烦。 红嫂子长相挺好,但她自认比不上月华,也不如月华年轻。 尤其月华还和赵启利同处一屋檐下,偏偏陈秋叶还乐见其成。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要完! “秋叶,你可别犯蠢。”红嫂子苦口婆心:“你不为自己,我要为两个孩子着想啊!这世上枕头风最厉害,万一她把男人的心哄去了,你怎么办?关键是孩子会受苦……” 楚云梨挥了挥手:“那绝对不会。我相信孩子他爹。” 红嫂子:“……”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 总不能说赵启利已经跟自己那什么,他早也不值得信任吧? 又劝了几句,楚云梨都搪塞了回去。红嫂子临走时,一脸的失魂落魄,还看了一眼正房。 此时的月华早已经收拾好了厨房,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夫人,奴婢在城里见识过不少人,刚才那位……”她顿了顿,试探着道:“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她好像看中了老爷。” 楚云梨笑了:“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月华哑然。 原来这女人已经看出来了?那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一头雾水,满眼茫然。 楚云梨伸了个懒腰:“早点睡,明天还干活呢。对了,起早一点,我带你去地里转一转。” 月华:“……”什么玩意儿? 她还得去地里? 想到村里那些晒得黝黑的妇人,她只觉眼前一黑。 …… 翌日早上,楚云梨安排好两个孩子,还真就带着月华去了地里,还让她扛了锄头。 月华从来都没有干过这样的活,满脸崩溃地道:“主子让我来照顾你。”又强调:“我还还有身孕。” “我知道哥哥让你来照顾我,但我都得干这些活,你要是歇着,像什么话?”楚云梨催促道:“赶紧的吧!” 月华欲哭无泪。 她压根挖不动地,不过短短半日,手上就磨了好多个血泡,痛得她直打哆嗦。 -- 第1253页 她总觉得这女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么折腾她。来之前,可是有人告诉过她,陈秋叶很敬爱兄长,知道她有了陈秋明的骨肉,一定会把她供起来……这是供起来吗? 关于楚云梨把人带去地里干活的事不是秘密,很快就在村里传开。当日午后,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饭,高老爷就到了。 “秋明妹妹,我听说你让月华干活。”高老爷一年不赞同:“这怎么能行呢?” 月华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为自己说话的人,顿时感动的眼泪汪汪,感激地看着高老爷。 “你不知道,月华在城里那是大户人家夫人身边的丫鬟,比你们镇上首富之家的姑娘还要金贵,你把人弄去地里,是不喜欢你哥哥的安排,还是故意埋汰她?” 说到最后,已是质问。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人到了我家,那就是我的人。我都要去地里干活,她凭什么不干?既然这么金贵,您倒是别把她送来啊……”说着,又把月华往他那里推:“我供不起祖宗,你带走吧!” 高老爷皱了皱眉:“我只是希望你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善待月华。” 楚云梨若有所思:“高老爷,你知道我哥哥的落脚地吗?他人都送来了,为何不给我带一封信?” 高老爷轻咳一声:“他如今不方便。” “被胁迫了吗?”楚云梨一句话问出,像高老爷面色微变,心里顿时有了数,一脸好奇地问:“这世上是讲王法的,难道还有人拦着不让他和家里人来往?谁这么霸道?” 第1728章 家有恶客来四 高佬爷皱起了眉。 “没有的事,你别胡乱揣测。” 楚云梨一脸疑惑:“那怎么是不方便呢?他一个账房先生,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活,为何不能送信?” 高老爷没法回答,顿时恼了:“反正是没送信。我今日上门,是看不惯你虐待月华。只要记着,好好待人,别一朝得势净想着欺负人。” 语罢,拂袖而去。 明显生了气。 如果楚云梨真的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看到富贵老爷生了自己的气,大概会惶恐不安。就比如此时的赵启利,看向月华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慎重。 “月华,你先去厨房。” 语气再不是昨日的轻佻。 月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也不行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见状,赵启利愈发担忧:“秋叶,既然是城里来的人,你还是别太使唤了。万一高老爷追究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他皱了皱眉:“有了身孕的人,得吃点好的补一补,明日我多留点肥肉回来。” 楚云梨不客气道:“没必要把人供着。” 她声音加大:“要是不想留,大门在那,又没人拦着,她随时可以走嘛!” 厨房里的月华心下一惊。 这女人连高老爷都不怕吗?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赵启利无言,也不与她争辩。心底里已经打算好了,明日多留点肉回来。至于陈秋叶做不做是她的事,反正他足够敬重就行了! 由于家里多了一个丫鬟,在村里算是一件稀奇事。于是,高老爷找上门的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没多久,家里又迎来了一众客人,都是打听高老爷来意的。 钱氏就住在隔壁,隐约听到了一点,进门后满脸担忧:“嫂子,这怎么回事啊?什么高老爷把人送到了,还管你如何待她?” 楚云梨摇了摇头:“不知。”她压低了点声音:“其实我怀疑,月华根本就不是我哥哥送来的人。他根本就不爱给我找麻烦,怎么会把这么麻烦的人送来?” 钱氏不知道兄妹俩之间的感情,只是听说处得不错。不过,这兄弟姐妹在没成亲之前,那都是一家人,怎么亲近都不为过,可要是各自成了亲,那就是亲戚了。实在不必把这份亲情看得太重,否则,只会让自己受伤。她动了动唇,想劝一劝,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适合说得太多。真要是毫无保留,总觉得像是挑拨人家兄妹关系似的。 只道:“反正你多留个心眼。” 楚云梨点了点头,谢过她的好意。 再从厨房出来的月华,还是如昨日一般恭敬:“夫人,地里的活我确实干不了,从今往后,家里就交给我。”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能信任你吗?” 家里可有两个孩子,这俩孩子是陈秋叶一手带大,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自然。”月华一脸严肃:“我虽然没有嫁于你哥哥,但我肚子里有他孩子。也勉强算是你的小嫂嫂,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这番话,楚云梨也就听听。 她把人拉到对面坐下:“你来了两日,我还没来得及问一下哥哥的近况。他最近好吗?” 月华低着头:“他给人做账房先生,挺好的。就是平时很忙,不爱回家。” 楚云梨好奇问:“我哥哥已经安家了?他买的宅子还是租的?最近住在哪儿?” 月华沉默了下:“他遇上了危险,否则也不会把我送来。临分别时再三嘱咐我,不要把他的近况告诉你。” “哦?”楚云梨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她:“我哥哥穷苦人家出身,我不认为他娶妻之后还会纳妾,也不觉得他会在娶妻之前跟一个丫鬟不清不楚。明人不说暗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腹中的孩子是他所有。” -- 第1254页 月华面色微变:“可这就是事实。你们兄妹分别多年,这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府城那样富贵的地方,有时候几个月就变了性子,更何况,他都去了几年……我说的这些话,只瞒得住你一时。日后你就会知道,这些都是真相。” 楚云梨已经确定,陈秋明一定是遇上了麻烦。 因为,陈秋叶记忆中的兄长,不会是给妹妹添麻烦的人。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走不走?” 月华垂下眼眸:“主子让我再此,我不敢走。” 楚云梨冷哼一声:“去干活。” 深夜里,赵启利起身出门。 这两日楚云梨都陪着两个孩子睡,听到开门声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以前的陈秋叶偶尔会陪着他,后来都被撵了回来。 楚云梨知道,他路上不是去杀猪,也是去找红嫂子。她懒得管。 刚闭上眼,忽然听到隔壁的门也开了,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从屋檐下走过:“老爷,更深露重,你小心着凉。” 语气温柔,声音怯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楚云梨睁开了眼。 下一瞬,赵启利粗犷的声音响起:“没事,我都习惯了。” 仔细听来,还是比以往要温柔一些。 楚云梨翻身坐起,走到窗前,就看到月色下月华站在了高大的赵启利面前,微微低着头,愈发惹人怜惜。 “老爷,我有些怕。” 赵启利本来往外走,听到这话后回头:“你怕什么?” “我怕夫人要送我走。”月华怯生生道:“我是真没有去处,主子才送我来的。您……能不能劝劝夫人,让她别针对我。” 说话时,她纤细的手已经急切地握上了赵启利的袖子,满眼殷切。 赵启利从未被女子这样哀求过,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美人泪光盈盈,满眼哀求,仿佛自己是拯救她出水火的天人,他心里一动,口中已经道:“你放心吧,这个家由我做主,有我在,他不会赶你走。” “真的吗?”月华满脸欢喜,感动道:“多谢老爷。”又苦笑:“老爷也别怪夫人太凶,她就是刀子嘴……我要是有您这样的夫君,绝对舍不得冲您冷言冷语……” 楚云梨听着这番话,颇觉得无语。 上辈子月华来了之后,也挺不老实。因为她有身孕,整日不干活,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陈秋叶是真心照顾她,没想到一回头,月华不知何时已经和赵启利勾搭上了。 看这架势,应该就是在赵启利夜里出门的时候。 赵启利家中是有地的,他平时忙着杀猪卖肉,除了秋收之外,地里的活从来不搭手。都是陈秋叶一个人在忙。 她要干地里的活,要带两个孩子,要收拾家里家外,每日累得倒头就睡,就算同床共枕,赵启利起床时她有时候都不知情。 楚云梨敲了敲窗户:“大半夜的不睡觉,说什么呢?” 月华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 赵启利鼻尖萦绕的馨香退去,他有些留念自己手腕上那纤细的触感,回头道:“别闹了,再吵醒了孩子,赶紧回去睡吧!” 语罢,又看向月华:“你也回去睡。有孕的人,不能熬夜。” 楚云梨听着,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陈秋叶生养了两个孩子,生陈阿宝的时候还好,偶尔还会得到温言几句。后来怀上女儿,可从来没有得过这种温柔。 院子门重新关上,月华感受着身后窗后的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里直发寒,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回过头笑道:“夫人,你每日这个时辰都要醒吗?” “本来是不醒的。”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听到你在外头说话,这才醒了过来。大抵,我是对危险的事太过敏感,这才会惊醒。” 月华一脸茫然:“我听说村里连贼都没有,这大半夜怎么会有危险呢?” “少给我装傻。”楚云梨嗤笑道:“你平时把自己比得跟仙女似的,什么活都不干。还会看上赵启利这样的粗人?” “夫人,你误会了。”月华坦荡道:“我是怕老爷这半夜出来太冷,忍不住嘱咐两句而已。我确实有些出格,但我住在家里,要吃要住,实在是……” “如果你不好意思的话,完全可以搬走嘛。”楚云梨摆了摆手:“秋月是我妹妹,也是哥哥的妹妹。她照顾你也是一样的。或者,你可以求了高老爷,重新回到我哥哥身边。” 楚云梨一字一句道:“我这个家,不欢迎你。” 月华哑然:“夫人,但凡我有去处,都不会赖在这里。是主子吩咐我……” 楚云梨打断她:“你的主子,是我哥哥吗?” 月华立即道:“自然!” 楚云梨眯起了眼,答得太快,愈发显得虚假。 第1729章 家有恶客来五 月华似乎看出来了楚云梨的怀疑,笑着道:“夫人,这些事我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您日后肯定会和兄长相见……” 楚云梨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 她看了看天色:“所以我打算亲自去城里探望一下哥哥。” 听到这话,月华面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一片。 楚云梨好奇问:“你在害怕?” 月华回过神来:“可是他……如今不方便见你。”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去府城足有几百里,一路上凶险万分。万一遇上歹人,兴许还会丢命……还有,我没骗你。主子如今身不由己,你去了也见不着。” -- 第1255页 “哥哥向来照顾我,得知我前去,一定会想法子见我的。”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这么拦着,是怕我拆穿你吗?” 月华急了:“我真的没有骗你。” 楚云梨轻哼一声:“赶紧回去睡,天亮后,我们就启程。” 月华哪里还睡得着? 楚云梨想要回房,她就跟在后头:“老爷也不会让您去的。还有两个孩子,要是您走了,谁照顾他们?”又喋喋不休:“奴婢如今身怀有孕,从府城一路奔波过来,险些丢了半条命去,来的时候还动了胎气,喝了几天的药才好转。这还没缓过来,您带着我再奔波,搞不好……会一尸两命。” 眼看前面的人头也不回,一副决绝模样。似乎打定主意要去府城,月华恼了:“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楚云梨回过头来,嘲讽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你想做甚?”她看向大门:“方才孩子他爹出门,你跑出来献殷勤那副模样,可不像是小嫂嫂对着妹夫……或许,你与我哥哥根本就不认识,费尽心思到我家里来,该不会是为了给腹中的孩子找个便宜爹吧?” 月华噎住。 “夫人,您这脑子实在想太多了。” 楚云梨转身关上门:“你睡不着,可以收拾一下行李,天一亮就走。若你不是我哥哥的女人,就回不来了,收拾干净一点。” 月华站在屋檐下,许久才回房。 楚云梨不是玩笑,天蒙蒙亮她就起了,将两个孩子送到了隔壁钱氏那里。 钱氏刚刚起身,睡眼惺忪,还不太清醒。伸手接过小的,忍不住道:“稍后我过去看就是了,这么冷的天,折腾孩子做甚?” 楚云梨认真道:“不是让你看半天,往后半个月这孩子都得交给你。” 听到这话,钱氏的那点睡意瞬间就吓醒了,满脸惊诧:“孩子给我,你要去哪?”她看向两家中间隔着的院墙:“孩子爹呢?” 楚云梨叹口气:“赵启利那个混账外头有狗,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哥哥在府城出了事,我得去一趟。” 钱氏从小到大就在这个村里,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从来没想过要去府城。对于府城的了解,全都是别人描述。 贵人云集,若是不小心冲撞,就会被人当街抽鞭子,一个弄不好就丢了小命,还没处说理。她一脸担忧:“谁和你一起?” 楚云梨随口道:“我自己。” 钱氏惊得瞪大了眼:“这怎么能行?你也没去过府城,路都找不着,万一遇上了歹人怎么办?到了那里,你也不知道你哥哥的落脚地,府城那么大,你上哪去找人?这一路的花销不少……”她越说越担忧:“银子倒是其次,我听说外面的那些客栈被子很脏,有些是肺痨病人住过的,万一你不小心睡上去,生病了怎么办?” 越是想,越觉得不能去。她一把拽住楚云梨的袖子:“你若真的要去,我让孩子他爹送你。”皱了皱眉,又觉得不太妥当,哪有叔嫂二人上路的? 她咬牙道:“我把孩子送回娘家,我们夫妻一起陪你去。”话出口,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家里养着那么多的猪,半天都离不开,怎么能一去半月? “我和孩子他爹商量一下。” 听她说了一连串,太过着急,话说得颠三倒四。楚云梨笑了笑,有些欣慰于陈秋叶碰上了这么个善良的妯娌。 “我自己去。”楚云梨耐心道:“我会带着月华,也会去镇上请一个去过府城的马车,不会有事的。最多半月,找不到人我就回来。”又半真半假笑道:“应该不会是不想给我带孩子吧?” 妯娌二人以前经常玩笑,听到这话,钱氏并不恼,白了她一眼:“孩子给我,你就放心吧。” 楚云梨拜托她告知赵启利实情:“他兴许会生气,不过,你只告诉他,他和红嫂子之间的事我都知道,我也愿意成全。” 听到这话,赵启利应该不会再闹了。 钱氏面色复杂:“我听说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往许久。我想告诉你……”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已经是事实,她说出来,只会让嫂嫂伤心。 还不如不知道呢。哪怕是晚点知道,也能多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说话的功夫,村里的路上来了人。 楚云梨一回头,就看到了陈家老两口。 老两口这几年过得不错,陈秋叶不得双亲疼爱,也记着他们的养育之恩。出嫁之后,每月会往那边送点铜板。 老人年纪大了,粮食和地里的菜都不用买,平时又养着鸡和猪,她送的那些足够平日的花销,村里人都挺热心,老两口这几年儿子不在身边,日子也过得不错。 两人急匆匆奔来,累得气喘吁吁。身后跟着月华,楚云梨一瞧便知,应该是她跑去报了信。 陈母一脸焦急:“秋叶,你不能去。” 陈秋叶愿意给双亲送铜板,却不愿意听他们的话,楚云梨更不愿意找两座大山压在自己头上,直言道:“哥哥去了几年,我心里担忧,想去瞧一瞧。你们别拦着,等我的消息吧!” 老两口也想知道儿子的消息,可方才月华把府城说得那样凶险。万一女儿出了事,他们以后怎么办? 要知道,秋月那边公公婆婆健在,对他们本身也不太上心。如果秋叶不在,他们日后还能靠谁? -- 第1256页 陈父怒斥:“你不许去!”他看向赵家的院子:“去府城这么大的事,你跟谁商量了?阿宝他爹知不知道?” 月华刚才已经说了,是夫人一意孤行,夫妻俩压根就没有商量过。 老两口得了女儿的好处,却也记着女婿。他们心里都明白,女儿只会在地里干活,要论赚银子,还得是女婿厉害。 因此,他们平时没少劝秋叶乖巧之类的话。 说得多了,陈秋叶也不爱听。搞得好像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人,只靠着赵启利养着一般。 赵启利对他们母子都不上心,怎么可能孝顺岳父岳母? 陈秋叶拿回娘家的铜板,大半都是她自己种菜换来的。女婿是指望不上的。这些话他曾经也对双亲说过,不过,老两口执意认为,女人出嫁,那就是别家的人,赚来的所有东西都是夫家的……话不投机,渐渐地陈秋叶就越来越不爱听他们说话了。 “他不知道。”楚云梨认真道:“我去去就回。你们若是想趁女人长一些,我跑了之类的话,就尽管把事情闹大。” 此时天才蒙蒙亮,路上偶尔有人路过,许多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再争执下去,大概会有人看热闹了。 老两口面面相觑,觉得女儿愈发倔强。陈母恼怒:“我是为了你好,劝也劝了,既然你不听,我也懒得管你。” 二人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月华傻了眼,楚云梨似笑非笑:“赶紧的吧。” 闻言,月华嗫嚅道:“夫人,我是为了你好。” “不用你们为我好。”楚云梨上前将人拽着往镇上而去。 镇上有马车去府城,就是有点贵。陈秋烨这些年也攒了点银子,去府城的车资还是付得起的。 两人上了马车,出了镇子,卖肉的赵启利才听说了消息,当即气急败坏,连肉摊子都顾不上,也找了马车追出来。 汪镇去府城坐马车,期间不停的话,四个日夜足够。但人不歇,马儿也要歇,因此,如果顺利也要七日。再遇上暴雨或是道路泥泞,有时候得走半个月。 因此,镇上去府城的人很少。 这一路,楚云梨手头的银子不多,得省着点花,吃吃不好,也尽量住在马车上。 赵启利在当日傍晚追上了两人,这一路越追,他就越是生气,看到了路旁的两人,他跳下马车后挥拳就打了上来。 “你个贱妇,要到哪儿去?” 楚云梨自然不会站在原地任由他打,往后撤一步避开,认真道:“你追来做甚?” “你要去府城,跟我商量了吗?”赵启利一个拳头落空,愈发恼怒:“你是不是要跑?” 于村里人来说,媳妇跑了是一件很让人丢脸的事。在赵启利看来,妻子不与他商量直接就往府城去,一定是起了外心。 “你在镇上做生意,我不好来打扰你。临走之前,我跟二弟和弟妹都说清楚了的。”楚云梨知道,如果在家里就和赵启利商量,最后一定不能成行。 如果真的要走,大概会闹得沸沸扬扬。 因此,她告知了钱氏夫妻,直接离开。没想到赵启利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赵启利怒火冲天:“我们是夫妻,你不跟我商量,跑去跟外人说,你安的什么?” “我已经跟弟妹说,等我回来,愿意成全你和红嫂子。”楚云梨似笑非笑:“难道你不想和她做光明正大的真夫妻?” 最后一句话落,赵启利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似的,再也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第1730章 家有恶客来六 赵启利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男人嘛,哪个不好色? 他能赚银子,养得起两个女人,红嫂子也心甘情愿跟着他,为何不能安两个家? 不过,当这事真的被自己妻子挑破,他还是觉得心虚,又有些难堪。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楚云梨好奇:“那是哪样?你给她银子,她陪你上床,给你做好吃的,帮你缝补衣衫,你们两人没有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 赵启利抿了抿唇:“你何时知道的?” 楚云梨叹了口气:“就前几天。说实话,我挺难过的。从嫁给你的那天起,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呢?” 听她质问,赵启利有些窘迫。 难堪之余,他又有些恼怒,心里憋屈无处发。又想起了妻子做的这些事:“就算我对你不起,也不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你想去府城,可以跟我商量,是陪你一起,还是过段时间再去,都有个章程。你自己往外跑算怎么回事?” 楚云梨笑了:“如果是在家里,你绝对不会跟我这么客气。红嫂子的事,我不想与你计较。而我去府城,也希望你不要拦我。当然了,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我去府城的事,也可以借此与我分开……” 赵启利打断她道:“你哥哥就那么重要?甚至比你的男人和孩子还重要?” “当然不是。”楚云梨偏头看他:“男人本就留不住,至于孩子,我让弟妹帮我看一段。对了,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红嫂子还年轻,你们两人成亲之后,一定会再有孩子,因此,阿宝他们得跟着我。” “我不许。”赵启利想也不想地道。 事实上,他从未想过与妻子分开,红嫂子他舍不得,陈秋叶也没做错任何事。他每日杀猪赚那么多银子,养得起两个家,没必要弃了谁。 -- 第1257页 不过,如果陈秋叶不肯留,他也不强求,毕竟,要是妻子整日发脾气,日子也没法过:“孩子是我的,要走你自己走。” 楚云梨颔首:“这些事咱们可以回来再商量。我得启程了。” 赵启利皱了皱眉:“你能不去吗?” “不能。”都走了一日,要是回去,还得再走一日。不掉头的话,可就得了一半路程。 赵启利咬了咬牙:“我陪你一起。”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生意不要了?” 他看了一眼边上的月华:“你们两个女人上路,我不放心。你一日我妻子,我就不允许你被人欺辱。” 楚云梨发现了他的眼神,嘲讽道:“你放不下别人,少拿我当由头。我不需要你陪。” 赵启利却打定主意跟着。 他心里对月华有些心思,但始终没有挑开。这两个车夫都是镇上的人,他常年在镇上做生意,如果和这两个女人挤一个车厢,回头肯定会有闲话传出。 因此,他也没有退了另一架马车。 两架马车修整了一番,又往府城而去。 一路上他们大部分的时候都住在马车中,平时吃饭也是凑合,饿不死就行。赶路的日子不太好过,官道崎岖,马车颠簸,白日根本就睡不好,夜里才能眯一会儿。 楚云梨觉比较浅,这一日夜里刚刚躺下,身边的月华起身出了车厢。 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想到什么,翻身坐起。果不其然,看到身后马车中的赵启利紧接着就往月华消失的方向离去。 她来了兴致,也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夏日,夜里比较凉爽,一轮圆月高挂,月光下虽朦胧一片,但还是看得清人影。 楚云梨刚到林子旁,又看到了里面的男女。虽没有相拥,却靠得极近。 “我好害怕。”女声怯怯,颤巍巍的,只听着就让人忍不住怜惜。 紧接着响起了赵启利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怕,所以才跟了来。” “老爷,你真是个好人。”月华声音稳了些:“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夫君,一定会舍不得与你吵架。夫人她刀子嘴,没有坏心思的,你千万别恨她。” “不要提她。”赵启利语气里带上了笑意:“我和那个红嫂子之间,压根就不是她说的那样……” 这两人凑在一起,除了污蔑楚云梨胡说八道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楚云梨不惯二人这个毛病,闲闲问:“那你倒是说说,你跟红嫂子是哪样?你没把她那儿当另一个家,难道是把她当暗娼?” 赵启利:“……” 他满脸不悦:“秋叶,红嫂子已经够艰难,你何必这么埋汰人。” 楚云梨讶然:“她收了银子和你上床,我有说错吗?” “我懒得跟你说。”赵启利恼怒,拍了一掌边上的树叶,大踏步离开了林子。 月华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老爷,我害怕。” 闻言,赵启利认真道:“秋叶,我这是帮你照顾小嫂嫂。” 楚云梨气笑了,颔首道:“你就是照顾自己女人,我也不会管。” 听到这话,赵启利不愉:“秋叶,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你分开。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两个孩子着想。我这个父亲除了有些好色外,也还是有些优点。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 他撂下话:“你好好想想吧!” 月华飞快进了车厢。 楚云梨进去时,她已经“睡熟”了。 “月华,再有两日就到府城,你想好了和我哥哥怎么解释么?” 月华没有回答。 楚云梨轻哼:“我哥哥绝对不会和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有什么。你腹中那个孩子的爹,知道你回府城吗?” 听到这话,月华的呼吸都乱了一瞬。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没说话,越是靠近府城,官道上的马车和行人越来越多,也不怕遇上贼人。连车夫挥鞭子的声音都欢快起来。 府城繁华,以前赵启利只是听别人说过,当看到巍峨的城墙和城门口的人来人往,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秋叶,你知道秋明在哪吗?” 楚云梨侧头看向月华。 “你说不说?” 月华低垂着头:“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住在外城的小院子里,后来高老爷前来把我带走,送去了村里,说那是秋明的吩咐。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楚云梨眯了眯眼:“有多久?” 月华随口道:“一两个月吧!” 楚云梨嘲讽道:“如果你肚子再大一点,是不是就会说两三个月?” 言下之意,月华口中的一两个月,是因为她腹中孩子才两个月。 这两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夫妻。 月华垂下眼眸:“夫人,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这就是事实。听我一句劝,你最好别入城打听。据我所知,你哥哥得罪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如今……你就算找到了人,也是见不到的。兴许还会为自己惹来一场灾祸。” 最后一句话,她看向了赵启利:“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骗你们。” 赵启利在看到城门口人来人往时就已经心生退意,听到这话后,忍不住道:“秋叶,我们回去吧。” 楚云梨抬步就走:“要回你们回,我要入城。” -- 第1258页 说实话,这一路过来路途遥远。让赵启利独自回去,他也有些害怕。 这几日赶路,一行人都当楚云梨是主心骨。赵启利也觉得跟着妻子身边,会觉得格外安心。这也是他不愿意和离的理由之一。 入了城,楚云梨打听了一下,直接去了内城。 她手头的银子不多,不过,赵启利这些年攒了不少。几人进客栈时,赵启利还想装傻,楚云梨直言道:“你若是不付房钱,那就出去。” 在城门口时,赵启利就不敢独自回去。只是到了内城,入目皆是繁华,来往的都是贵人,他就更紧张了。咬了咬牙,付了两日房钱。 还别说,这城内的客栈就是不同,被褥都泛着一股皂角香。 到了城内,车夫已经离开,赵启利坐在床前,问:“秋叶,咱们无头苍蝇似的,我不知道你哥哥在哪?这怎么找?” 楚云梨下巴一扬,指了指门口的月华:“她肯定知道一点,你问一问去。” 事实上,赵启利已经私底下打听过。可月华看似仰慕他,遇上这事,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我问了,她不肯说。”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你用心问问。” 赵启利这人不是那死缠烂打的无赖。,听到这话,满脸不悦:“怎么问?” 楚云梨走到月华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人狠狠摁在桌上:“我哥哥住在哪儿?” 赵启利都吓傻了。 第1731章 家有恶客来七 夫妻多年,赵启利知道妻子偶尔会暴躁,但却从未看到过她这么凶。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满身冷汗。 而被按压在桌上的月华也吓着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乡下妇人竟然会这么大的胆子。这不只是打人,她能感觉得到面前女子眼中的杀意。 陈秋叶动了杀心的。 月华当时就哭了出来。 太特么吓人了! 楚云梨很满意目前的效果:“说不说?” 月华哪敢不说? “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一边说,一边想闪躲。 可刚一动弹,就觉得脖颈疼得厉害。那只纤细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紧紧掐着她的脖子。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月华哭得厉害:“我什么都不知道。高老爷让我去你家……就是给你添麻烦……” 楚云梨眯起眼:“这么说,你腹中孩子并不是我哥哥的?” 月华忙不迭点头。 赵启利也惊住了:“怎么会?” 楚云梨早就由此怀疑,倒也不意外,问:“你总应该听说过我哥哥的事,他如今在哪?” 其实,陈秋明的处境并不是秘密。 也就是因为府城离汪镇太远,消息不通,所以那边的人还没有听说过。到了此刻,月华满心都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哪里还敢隐瞒? “在……在刘家!” 月华说这话时,嗓子哑得厉害。 楚云梨冷笑一声:“少给我耍花招。” 语罢,收回了手。 月华整个人滑坐在地上,方才被掐得太狠,刚一吸口气,只觉得喉咙痒得厉害,控制不住的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咳嗽,咳得她眼泪直流。 楚云梨看她咳嗽没完,不耐烦道:“你说不说?” 月华极力忍住喉咙间的痒意:“我听说……咳咳咳……陈秋明到了城内,做了一段的账房先生,就被刘夫人看中带了回去。” 楚云梨眉心皱起,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侧头看向赵启利,见他也一头雾水。当即再没了耐心,踩住了地上月华的手:“说清楚。” 月华痛得眼前一黑,浑身直打哆嗦,再也不敢拖延,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当年陈秋明被府城去的老爷看中,杨老爷带到了这里。他人挺聪慧,便被杨老爷分给了女儿做陪嫁。 陈秋明长得好,人又是个端方君子。杨姑娘嫁人之后,才发觉夫君身边早已有了不少美人,她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本着你在外头拈花惹草,我也找俊男相伴的想法,选了几个长的好看的男子伴在身边。 结果,去报账的陈秋明也入了她的眼。 已经是刘夫人的杨姑娘娘家夫家都挺富贵,自小就是个霸道的性子,她看中的东西,是一定要拿到手的。眼看陈秋明拒绝,她更是来了兴致。 彼时,陈秋明认识了一位掌柜的女儿,三人两情相悦。刘夫人以那位姑娘为威胁,将陈秋明圈入了刘府。 月华眼泪汪汪:“这几年来,刘夫人愈发看中他,得知他心里惦记着你,大概就……妒心作遂……” 楚云梨:“……” 特么的,陈秋叶这也忒倒霉了。 “刘府在哪?”楚云梨将人拎了起来:“整理一下脸上的泪,即刻带我过去。” 边上的赵启利听到这番故事,也是目瞪口呆,见状,急忙上前阻止:“不行。”他一脸苦口婆心:“刘家势大,那刘夫人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你这么冒冒然上门,能讨着什么好?” 搞不好还要牵连了他。 到了此刻,赵启利万分后悔自己跟了过来。 如果不来,只留在镇上,他才懒得管陈秋叶的死活。 可他已经来了,又和陈秋叶是夫妻。只看刘夫人非要抢男人伴在身边的做法,就知道她的性子……想也知道上门之后一定会有麻烦。 -- 第1259页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怕什么,反正有月华做伴!” 月华吓得魂飞魄散,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敢和刘夫人作对,飞快道:“不能直接上门……”眼看陈秋叶拽着自己就走,她急忙道:“你听我说,我有法子。” 此时外面天已黑透了,楚云梨并没有上门的想法,做出这番架势,也是为了吓唬月华。眼看目的达到,她立刻就松了手,走到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吧!” 月华恍然,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落到这个狠女人手中,一时半会找不到帮手,只能听她的话,低着头道:“秋明公子虽说是刘夫人的相好,但也是她铺子的掌柜。管着刘夫人嫁妆铺子大大小小的管事。每月初三,都会出门。” 楚云梨皱起了眉。 照这么说,除非陈秋明不知道刘夫人对妹妹所做的事。否则,不可能无动于衷。 月华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秋明公子身边跟着好几个人,全都是刘夫人派来盯着他的。” 想要做多余的事,简直是白日做梦。 楚云梨沉默了下,问:“今天初几?” 她来的时候是月底,天天赶路,都忘记日子了。赵启利和月华也不知,三人面面相觑过后。还是月华率先反应过来,跑到门口叫来了伙计:“我……”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让你小心一点,非要往墙上撞。天已经晚了,不好请大夫。”这才对着满脸疑惑的火伙计道:“今天初几?” 伙计忙答:“初一。” 楚云梨摆了摆手:“帮我们送点热水过来。” 伙计应了一声,站在门口没动。 楚云梨看向赵启利:“付银子啊,愣着做甚?” 赵启利恍然,心底里没有一丝反抗的想法,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付了银子,伙计都下了楼。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劝道:“秋叶,咱们乡下来的人,也没见过世面。不好和这些大户人家做对的,你哥哥如今过得挺好,我们知道他的近况,也不算白跑一趟。明儿咱们就回吧。” “要回你回,我不拦着你,你也别想拦我。”楚云梨喝完了茶,看向月华:“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高老爷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把你送到我家去?” 到了此刻,月华都说得差不多,她也不敢有隐瞒:“高老爷想要和刘夫人做生意,那边透了一点想法,他就把我送去了……” 楚云梨皱了皱眉:“为何是你?” 城内那么多的女子,怎么就选了月华? 月华咬了咬唇:“我……我是刘东家……” 楚云梨恍然:“你是她男人养的外室?” 月华低下头,默认了此事。 楚云梨无语,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事情,陈秋明好像也没错,他护不住妹妹,能有什么法子?或许,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此事。 接下来两日,三人的未出房门一步,楚云梨揪着月华的脖颈,问她城内的事。 初三一大早,三人坐上了头一次夜里就租好的马车,直奔刘夫人的铺子。 刘夫人当年出嫁时,堪称十里红妆,这些年来也挺会经营,手底下铺子足有十多间,最大的就是这间巧翠阁。 这是一间银楼,也是刘夫人手底下最赚钱的铺子之一。 用月华的话说,陈秋明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天色刚亮,楚云梨手头正啃着包子呢,就看到铺子门口停下了一架华丽的马车,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迎出来一大片,恭恭敬敬请车上的人下来。 走下来的男子三十多岁,玉冠高束,着月白衣衫,走动间风姿翩然,带着一抹风流之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楚云梨跳下马车:“哥哥!” 听到这一声,陈秋明并未回头,倒是铺子里的管事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过,也没听说这位陈掌柜有什么妹妹,当即就将到了嘴边的提醒咽了回去。 “陈秋明!” 楚云梨语气加重。 这一回,进门的人终于听到。回过头就看到了马车旁的楚云梨,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满是诧异:“秋叶?” 楚云梨这才上前,不过刚走两步,她就发现为祭陈秋明身边的人满脸戒备,似乎想要隔开三人。 陈秋明的脸上有些狼狈,往前一步后,偏头道:“秋叶,你怎么到了这里?赶紧回家去吧,等我得空,会给你去信的。” 话说得又急又快,谁都看得出他的焦急。 “咱们兄妹多年未见,你这一见就撵我走,这怎么行?”楚云梨笑意盈盈:“爹娘这几年都是我在照顾,论起来,你才是家中长子,我只是个出嫁女,这应该是你的责任。” 陈秋明愈发难堪:“秋叶,是我对不起你。” 楚云梨冷哼一声:“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还有个女人说有了你的孩子,非要让我照顾。”她伸手一指身后的月华:“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你在外头睡了女人不认账,凭什么让我帮你处理这些麻烦?我把人给你送来了,稍后你自己跟他说清楚。” 月华简直要疯。 她明明说得清清楚楚,自己是刘东家的女人,与陈秋明无关。 陈秋叶把她送到陈秋明这里,是想让她死吧? “不是的。都是误会。”月华只要一想到刘夫人的妒忌,就觉得浑身发麻:“陈掌柜,你别听你妹妹胡说。” -- 第1260页 陈秋明闭了闭眼:“是我对不起你。” 本以为府城离镇上那么远,他在这儿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家里招灾,没想到还是牵连了妹妹。 “秋叶,你赶紧回去,就当没有见过我。”陈秋明几年不见妹妹,私底下没少想念。哽咽了下:“你就当我死了,往后,爹娘就交给你。” “那可不成。”楚云梨缓步上前:“爹娘这两年愈发糊涂,看我不顺眼,我才不要照顾他们。” 第1732章 家有恶客来八 “哥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楚云梨靠近之后,发现围在周围的几人并不肯让,顿时皱眉道:“这些是何人?我是你亲妹妹,又不会对你不利。你赶紧让他们走开。” “多年不见,咱们兄妹之间得好好叙叙旧。” 陈秋明苦笑。 他并不得自由,这些人也不会听他的吩咐。 这几年来他都习惯了,但在妹妹面前,他觉得格外难堪,道:“秋叶,我有难处,你先回家吧!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细细解释。” “这一路过来颠簸好几天,怎么能以后呢?”楚云梨满脸不赞同:“我人就站在这里,你现在就跟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何到了城里几年之后丝毫消息都不传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呢。” 陈秋明一时无言。 楚云梨知道他为难,上下打量一番过后,皱眉道:“说起来,你只是和我哥哥长得相似,这么几年不见,脸好像都变了一点。我都不敢认了,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陈秋明又想苦笑。 楚云梨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不是我好,去衙门报官。我哥哥好好一个人到了府城之后消失不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对吧?” 陈秋明垂下眼眸。 边上的护卫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这几年来,几乎城内所有的人都知道陈秋明的身份,自然不会给刘夫人找不自在。就算找陈秋明有事,也会避开。 可这乡下妇人不懂事,如果闹上了官府。哪怕是刘夫人,也不太好脱身。 “陈掌柜,你别忘了,张姑娘还等着你呢。” 听到这话,陈秋明面色微变。 “三妹,你赶紧回家去。我在这里挺好的,过段时间就会给你送信。” 楚云梨皱了皱眉:“哥哥,我们多年未见,连说几句话都不能吗?你是被人挟持了?” 听到这一句,周围气氛陡然一变。 楚云梨眨了眨眼:“你们几个赶紧让开,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护卫对视一眼,其中有一个跳上马车,很快离开。 事已至此,陈秋明明白,就算现在把三妹送走,刘夫人也不会放过她。或者说,刘夫人早已注意到了三妹,否则也不会有月华的事。 既然如此,就得把事情说清楚。不然,三妹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自己受人辖制便罢了,万分不想拖累从小就受苦的三妹。 “先进来吧。” 银楼足有三层,装修格外雅致。赵启利走进去后,几乎同手同脚,感觉都不敢使劲踩,就怕把地给踩坏了。 陈秋明看他一眼,满眼的鄙视。 赵启利察觉到大舅兄的目光,也不敢发作,只能老实跟着。 一直到了三楼,大门关上,一行人终于坐了下来。 陈秋明苦笑:“三妹,我如今……是我对不起你,也补偿不了你。下辈子我做牛做马……” “别说这种话。”楚云梨看了一眼边上的月华:“他告诉了我你的近况,这事不怪你。” 陈秋明眼圈一红,急忙看向窗外,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在自己妹妹面前示弱。 可看到妹妹,想到这几年来受的委屈,眼中的泪就忍不住。 赵启利感觉到气氛的沉重,站到了窗前看风景。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过来。”陈秋明忍住了眼中的酸意:“她性子有点霸道,一会你别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底下又来了马车。看着那红得张扬的马车,楚云梨察觉到身边陈秋明的呼吸有些重,问:“这就是刘夫人?” 见陈秋明点头,楚云梨心里明白。底下这位就是害得陈秋叶枉死的罪魁祸首了。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楼梯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息后,门被人踹开。刘夫人一脸寒霜,看着屋中情形。 刘夫人今年已经三十好几,身形丰腴,眼角有些皱纹,脸上带了妆,却更显苍老。眉眼尖刻,一看就不好相处。她缓步进来,冷笑道:“哪来的阿猫阿狗上门认亲?” 陈秋明上前,温柔道:“这是我妹妹,方才在街上偶遇。她不知道我的近况,还说我不是他哥哥,就会去报官,我也是没法子,这才把人请了进来。” 两人相处几年,刘夫人知道他身上的事,上下打量着楚云梨,皱眉问:“你哪个妹妹?” 陈秋明低垂着眉眼:“是我三妹。” 听到这话,刘夫人“哈”了一声,眼神挑剔的打量楚云梨:“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三妹?也不过如此嘛。” 陈秋明耐心解释:“三妹从小受苦,我难免多照顾几分。” “这和那些只会装可怜博男人同情的女人有何两样?”刘夫人怒斥:“我最厌恶这样的女人,自己立不起来,只会哭哭啼啼求男人怜惜。” -- 第1261页 楚云梨皱了皱眉:“敢问夫人,你和我哥哥是何关系?” 刘夫人扬眉,冷笑道:“这话你可以问你哥哥。” 楚云梨侧头看向陈秋明,等着他回答。 陈秋明有些难堪:“三妹,我……” 楚云梨好奇问:“你三人暗中苟且?” 陈秋明面色微变,刘夫人顿时大怒:“你这话是何意?” “实话实说而已。”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记忆中的哥哥正直善良,从来都不会为了银子而走捷径,看你三人相处,你逼迫了我哥哥吧?” 笃定的语气。 刘夫人愈发恼怒:“你找死!” 楚云梨笑着一合掌:“夫人此言差矣。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我又不是你的丫头,你要是对我动手,可是要入罪的哦。” 刘夫人嗤笑一声:“天真!” 说实话,楚云梨还真不怕她对自己动手。 真要敢动手,她就将其爪子剁了。 楚云梨认真道:“我今日来呢,是奉我爹娘的命,前来接哥哥回家侍奉他们。我哥哥是你的掌柜吧?” 刘夫人冷哼一声。 “只要不是你的下人,他就该回家侍奉双亲终老,你不应该拦着。”楚云梨看向陈秋明:“哥哥,你想跟我回家吗?” 陈秋明自然是想的。 可他不敢说。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答应,这女人就会闹得陈家上下都不得不宁。 关键是陈家只是普通百姓,这女人却有万贯家产。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多少付出点银子,陈家想要好好过日子子,那是白日做梦。 见陈秋明不回答,楚云梨也不失望。 被欺压得越久的人,越是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她一字一句道:“这女人找了一个有孕的丫头送去我家中,丫头不老实,还勾引我男人。” 听到这话,陈秋明凌厉的目光落在赵启利身上:“你敢!” 楚云梨笑了笑:“他敢得很,和村里的红嫂子不清不楚。前头月华到了家里,红嫂子还怕他被人勾走,特意上门劝我把月华送走。”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秋明只一听,就知道三妹的日子过得糟心。他以前真心以为,只要自己老实听话,三妹和双亲就不会受影响。 现在看来,都只是他的妄想罢了。 他垂下眼眸,下颌紧绷,已然不悦。 刘夫人见状,微微仰着下巴,得意道:“我这是给你一个教训,谁让你老是担忧妹妹。” 陈秋明侧头看她:“夫人,我从未在你跟前表明过担忧谁……” “可你私底下派人打听你妹妹的近况。”刘夫人冷笑道:“我说过,你做任何事,都别想瞒过我。” 两人对峙,陈秋明率先移开眼,放在身侧的手紧握。 楚云梨看得出来,刘夫人很看重陈秋明,就比如这铺子里的管事,必须对陈秋明格外尊重。但是,在她面前,陈秋明得乖巧听话,不能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抗。 良久,陈秋明柔声道:“夫人,你放他们走吧。往后我都听你的话,一定不会再打听别人。” “这才乖嘛。”刘夫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秋明,你要知道,我最喜欢你的乖巧,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不许有别人。” 话说得霸道又任性。 恰在此时,外头又来了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楚云梨有注意到,听到外面的人请安,刘夫人的脸色已然铁青。 门再次推开,站在那儿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身形发福,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呦,好热闹啊!”他看向刘夫人:“夫人,这些都是你的亲戚吗?” 他眼神从屋中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我好像都没见过,是陈家的亲戚吧?”他冷笑一声:“居然连亲戚都请来见面,看来咱们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你哪天搬回家?” 第1733章 家有恶客来九 “凭什么?” 刘夫人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刘家。 和离的女子日子不好过,娘家也不允许,她才不会那么蠢。 刘老爷不客气道:“你这几年把身边所有人都打发了,独独留下陈秋明。对他这般情深义重,如今还见了他的亲戚,难道你就不想和他长相厮守?” 刘夫人板着脸:“不关你的事。” “此言差矣。”刘老爷脸色不好:“你们都见亲家了,再拖着……” “这有什么稀奇?”刘夫人面色淡淡:“你后院的那些女人娘家得了你多少好处?哪个没有见过你的面?我不过见见陈家人,有何不可?” 刘老爷气得手都颤抖起来:“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比我更脏。”相比他的激动,刘夫人要冷静得多:“我这些年来,拢共也没睡几个男人。可你呢,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说到这里,她蔑视地瞄了一眼月华:“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上凑,也不怕得脏病。” 月华早在看到刘老爷时就满心激动,早已泪盈于睫。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急忙扑上前,柔顺地跪在了刘老爷面前:“老爷,夫人把我送去乡下,还让奴婢谎称腹中孩子是陈秋明所有,又让奴婢勾引陈秋叶的夫君……” 开口就告状,夫妻俩面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刘老爷,皱眉问:“你腹中有孩子了?” -- 第1262页 月华大喜,急忙点头。 下一瞬,就听刘老爷再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月华:“……” 她一瞬间,哭都哭不出来。脸上神情颇为滑稽。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老爷,奴婢跟着您的时候,还是清白之身,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刘老爷冷哼一声:“那时候清白。之后呢?你去乡下这么久,这个男人一看就对你有心,你本身又是奉命而去,说你们俩之间没有来往,谁信?” 赵启利听到这话,急忙上前解释。刘夫人的霸道他已然领教,万分不敢和这样富贵的人扯上恩怨,他哪有胆子睡富贵老爷的女人? 真睡了还罢了,可他真的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当即道:“我是好心护送她们二人,绝对没有老爷所说的那些事情发生。” 刘老爷满脸蔑视:“就算是有,你敢承认吗?” 赵启利:“……”不敢! 这问题是没有啊! 刘夫人不愿意听赵启利和月华说话,她这些年来,早已恨透了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嘲讽道:“你也知道人家不守妇道,为何还往床上拉?一点都不讲究……哪天你得脏病死了,我是一点都不意外。但是,我们两人是夫妻,你这种死法太窝囊,我也丢脸。咱们打个商量,你别这么死,换点别的死法……” 刘老爷:“……”谁特么要死? “你才要死。”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楚云梨退到了陈秋明身边:“哥哥,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陈秋明垂下眼眸。 他这些年来受刘夫人辖制,其实是顾忌着另一个姑娘。如若不然,早已撕破了脸。 不过,那时候没有牵扯上妹妹和家人。 如今情形不同,处事自然也要有所改变。他低声道:“二妹,你让我想一想。”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刘夫人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即沉下了脸:“秋明,你们在说什么?” 陈秋明笑了笑:“跟我妹妹叙旧。” 刘夫人冷哼一声,看着楚云梨的眉眼,冷笑道:“你也活了二十多年,再天真也该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你别觉得我不敢杀你,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听我一句劝,把今日的事情忘了,就当你这个哥哥死了,老实回家好好过日子去。” 赵启利闻言,如蒙大赦,上前笑盈盈躬身道:“我们这就回。” 说着,侧身就往门外跑。 楚云梨也不管他,站在原地没动:“那我爹娘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人照看,我是出嫁女,顾不上……” 听着这番话,刘夫人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侧头看向身边的丫鬟。 丫鬟递出一个荷包,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屑道:“拿着吧!” 楚云梨没有伸手接。 丫鬟解释:“凡事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你把这些银子拿回去侍奉二老……” “这身边有儿子跟没儿子是不一样的,有些东西,银子买不来。”其实,老两口要是得知能拿着大笔银子,大概也不会在乎儿子的去处。可楚云梨跑这一趟可不是为了要银子的。银子可以自己赚,她想知道真相。 她更想知道,陈秋叶的悲剧,陈秋明到底知不知情。 如今看来,他似乎不知,可这是否就是真相,还得再三查证。 刘夫人满脸不悦,看向陈秋明:“你劝不劝?” 陈秋明垂下眼眸:“二妹,你先回去。” “我不回。”楚云梨一脸倔强:“除非你跟我一起回。” 边上的刘老爷看了半天,出声笑道:“让你哥哥回嘛,带着你嫂嫂一起。”他看向刘夫人:“你要人情比金坚,却只能偷偷摸摸,难道就不想光明正大吗?夫人,咱们纠缠了这些年,也恨了这些年。不如放过彼此,如何?” “你做梦。”刘夫人呸了一声:“你毁了老娘一生,想让我成全你,门都没有。” 眼瞅着夫妻俩又要吵起来,外头宾客满座,刘老爷不想让人看笑话。毕竟,妻子养着小白脸这事,实在好说不好听。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月华想要跟上,被他踹了一脚。当即痛地蹲下身去,脸皱成了包子,紧接着身下血红一片,还有蔓延的趋势。 楚云梨见状,急忙道:“刘老爷,出人命了。” 上辈子的这个孩子,最后还是没能生下来,陈秋叶是真心以为月华腹中孩子是哥哥的,为此自责不已。 刘老爷回头瞅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下楼。 月华满脸煞白,软倒在地上,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 照这情形,一尸两命都是有可能的。楚云梨还没开口,边上的刘夫人一笑,道:“去请个大夫,千万要保全了月华姑娘的性命。” 她居高临下看着月华:“你要记得,刘长峰那个混账不肯救你。” 月华垂下眼眸,眼中满是恨意。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 这是夫妻吗? 仇人还差不多。 就像刘老爷说的,夫妻过成这样,还不如放过彼此,各过各的日子呢。不过,刘夫人把陈秋明圈在身边多年,也知道人家不乐意,还不肯放手,明显就是个任性的人。这种人,认定了的事,谁也劝不动。 -- 第1263页 很快,月华被人扶到了边上的屋子里。 赵启利也没有离开,站在门口不停的冲楚云梨使眼色。 “你到底要不要走?”刘夫人似笑非笑:“我再给你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听到这话,赵启利再也忍不住了,催促道:“秋叶,两个娃还等着你回家照顾,你别犯蠢。” 要他说,为了娘家哥哥搭上自己的性命,实在是不值得。 “我不走。”楚云梨看着她:“有本事你杀了我。” 当面杀人,刘夫人自然是不敢的。她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 说着,抬步下楼:“秋明,你再留下,我可要生气了。” 让人意外的是,以前百试百灵的一句话,如今,陈秋明却不听了。 都下了半层楼,刘夫人经身边丫鬟提醒,才发现陈秋明没跟上来。她皱起了眉:“秋明,你不管张姑娘的死活了?” 陈秋明垂下眼眸:“夫人,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亲人。几年不露面已经很不对,我想陪妹妹说几句话,稍后就回。您若是容不得,那……我也没法子。” 言下之意,如果刘夫人这样因此伤害那位张姑娘,他也只能看着。 刘夫人恼怒非常,将上伙计送的茶水抬手打翻,冷笑道:“我给过你选择的。” 语罢,拂袖而去。 赵启利吓得不轻。奔进屋子里呵斥道:“秋叶,你蠢不蠢?想要见面,咱们换一天在别的地方悄悄见不行吗?非要得罪这样的富贵夫人,你不想活,别拉着我一起死啊!” 楚云梨讶然:“我本就打算自己到府城来,是你非要跟来的。” 赵启利:“……” 一提起此事,他就满心后悔。 月华这几日温柔小意,他心里难免就起了几分心思,想着把人送到府城之后,两人之间……就能水到渠成。 谁知道这女人腹中孩子压根就不是陈秋明的,而是那样一个富贵老爷的。 如今月华就是脱完衣衫站在他面前,他也是不敢碰的。 说起月华,她还在隔壁呢。刘老爷走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方才刘夫人救她,也是想给刘老爷添堵。 楚云梨有些担忧:“哥哥,那位张姑娘是谁?她会不会有危险?” 陈秋明脸色不太好:“刘夫人善妒,不会放过她。” 楚云梨动了动唇。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找来,陈秋明为了那个张姑娘,绝对不会生出反抗的心思。如今为了护着这个妹妹,也顾不得那个张姑娘的处境了。 更直白点说,陈秋叶在他的心中,比那个张姑娘要重要得多。 楚云梨不想让他难受,试探着问:“你知道张姑娘在哪吗?” 陈秋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然血红一片:“应该被她送去了花楼。之前她就是这么说的,如果我敢背叛,那就是盈盈的归处。” 第1734章 家有恶客来十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刘夫人这样,未免有些太狠了。 楚云梨皱了皱眉,好奇问:“你和那个张姑娘……”之间到底有多少情分? 陈秋明叹息一声:“当年我和她确实两情相悦,可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因为我,被挟持多年。我因为她,多年困守着刘府,不敢告诉你们我的消息……” 无论多少感情,在这几年的磨难中。都早已消失殆尽。陈秋明之所以还愿意被此事困住,不过是因为男人的担当。 他不能让一个女子因为自己而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但是,如今二妹来了,他不能拖累了妹妹……相比之下,当然是自己的亲人要紧。 他苦笑道:“我对不起她。等你们平安之后,我就陪她一起去死。” 楚云梨皱了皱眉:“好好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死的,不好听。” 赵启利听到兄妹二人之间的谈话,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就短短几日的相处,他总觉得自己的妻子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格外果断。不过,他倒也没有怀疑,搁谁摊上这么大的事,都得性情大变。试探着问:“你想救人?” “如果能救,当然要救。”楚云梨说出这话,就察觉到身边的陈秋明眼睛一亮。 他先是欢喜,随即又开始发愁:“府城这么大,我不知道她在哪间花楼。再说,就算找到了人,我也没有银子帮她赎身。”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道:“我这几年没有工钱,吃穿都靠刘夫人施舍……她是故意的,想要折断我的羽翼,让我变成她身边乖顺的鸟雀。” 说实话,楚云梨见识过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像刘夫人这种奇葩,还真的是第一回 见。 “总会有法子的。” 三人下楼时,隔壁的月华醒了过来此时,大夫已经帮她配了药,她爬到了廊上:“秋叶,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再留在这里,她会死的。 月华确实是害了陈秋叶的人之一,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罢了,再有,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个帮手。 楚云梨看向身边的赵启利:“你去把人扛着。” 赵启利张了张口:“凭什么是我?” 楚云梨手放到他脸旁边,捏了捏拳头。 看着那小而坚挺的拳头,赵启利吓了一跳。偶然间就想起了陈秋月审问月华时的情形。 -- 第1264页 特么的,那么彪悍,谁受得了? 他不想挨打,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月华拦腰抱起。 月华靠在他的胸口,赵启利只觉得像抱着一团火炭。今日之前,他心里确实有些花花心思,想要和月华这样那样,可看到方才刘老爷的凶狠……那对夫妻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他哪里还敢靠近? “你别靠我这么近,离远一点。” 月华:“……” 这么抱着,她靠近一点不是省力吗? 再有,她长得这么美,之前赵启利明明逮着机会就想亲近,这会儿又避如蛇蝎她有这么吓人吗? 一行人下了楼,陈秋明身上没有银子,但身上的打扮都挺值钱。随便摘了一枚玉佩,去了对面的酒楼之中。 他们几人,越是张扬,越不会出事。 如果往那些小巷子里钻,搞不好就会遇上刘夫人派来找茬的人。 楚云梨想了想:“我们去衙门对面找地方住。” 刘夫人再嚣张,也不能在衙门附近动手吧? “现如今,咱们得打听一下张姑娘的处境。”把人救出来最好。 陈秋明一脸严肃。 楚云梨无意之中瞥见,好奇问:“哥哥,你后悔了吗?” 陈秋明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秋叶,你是我妹妹,是我至亲。张姑娘那边……我能救就救,如果救不了,我这条命赔给她。” 竟然是不改初心。 楚云梨颇为欣慰,某种程度上来说,陈秋叶的命也不算苦,遇上了个好弟妹,还有个好哥哥……谁说她的麻烦就是因这位哥哥而起,但这世上真情难得。 她的悲剧,不能怪哥哥,得怪霸道的刘家夫妻。 楚云梨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先找了地方落脚,然后就去了附近的花楼。 兄妹俩转悠了半天,陈秋明没有找到和张姑娘相似的人,他有些沮丧:“我害了她了。” 楚云梨想了想:“咱们这样大海捞针,似乎也不是法子。”她提议道:“刘夫人身边得力的人中,有没有能打听出消息的?” 听到这话,陈秋明沉吟半晌:“我去试一试。” 想要找人打听消息,至少先得见到人啊。陈秋明如今已不是刘夫人身边的人,刚才几乎是当着众人的面和她闹翻,这种时候,但凡是有脑子的,都不会再靠近他。 兄妹两人到了刘府偏门处,陈秋明掏出银子给了守门的婆子,即将进去时,楚云梨伸手把人拽住。 “还是别去了。” 万一刘夫人就是等着他回去,岂不是一去不回? 陈秋明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可不一定。 刘夫人那么霸道的人,干出得不到就毁掉的事,太正常了好么? 陈秋明想要拽出自己的手,发现妹妹力道极大,他苦笑道:“再晚一点,张姑娘就真的完了。” 楚云梨瞄了一眼守门的婆子,道:“到告诉你家夫人,我有要事与她商量。在那边的茶楼等她。” 语罢,拽着陈秋明就走。 陈秋明满脸惊诧。 “这种时候就是见了面,咱们也无话可说。她那个人心狠手狠,求情没有用的。想要救人,咱们只能私底下找到人,把人接走……” 楚云梨打断他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找到人之后一定能接到人呢?” 陈秋明哑然。 到了茶楼之中,兄妹俩要了楼上的一个屋子。接下来就耐心的等。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夫人出现在茶楼外,底下的伙计直接把她带了上来。 “听说你们找我?” 刘夫人满脸戏谑:“秋明,最近一年来,我的身边只有你。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如非必要,我都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和你闹翻,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着重强调道:“你要知道我这个人耐心不好,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是很稀奇的事。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竟然会如此善良。你要好好把握。” 陈秋明哑口无言。 他知道,刘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不行。”陈秋明摇了摇了摇头:“你想伤害我妹妹,我绝不允许。” 刘夫人沉默了下:“在你眼中,妹妹比张盈盈还要重要,我挺高兴的。至少,你们是兄妹,不是男女之情。”她站在窗前,咬牙道:“我生平最恨背叛。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弃我而去。既然留不住……你休想靠近别的女人……也只有死人,才会让我放心。” 这话说得挺狠,楚云梨都能听出来她口中的杀意。 她垂下眼眸,倒了一杯茶递给陈秋明:“到底好了一场,好聚好散吧。” 陈秋明对上她的眼,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妹妹的意思是说,茶杯里有东西? 兄妹两人重逢之后,他可从来没有听妹妹说过身上有这些玩意儿的事。不过,疑惑也只是一瞬,妹妹跑来救自己,有些准备也说得过去,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端着茶杯递到了刘夫人手中:“对不住。” 刘夫人伸手接过,抬眸看着他:“秋明,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身边确实有好几个人,但是最后只剩下了你。我们两人虽不是夫妻,但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都明白。你确定要离我而去?”她眼中带上了点哀求之意:“别走,算我求你。” -- 第1265页 从她口中听到这话,陈秋明满脸诧异:“夫人,你怎么……” 刘夫人已满脸是泪:“我这样的人会求你,你不信是吗?连我自己也不信……”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舍不得你。” 陈秋明垂下眼眸:“抱歉,你这样的感情我承受不住。” “我只是怕背叛而已。”刘夫人满脸悲愤,手中的茶杯微微摇晃。 她就站在窗前,兴许手一抖,杯子就会落到底下去。 陈秋明一颗心提了起来:“喝口水吧,消消火。” 刘夫人听到他这话,也看清楚了他没有回头之意,顿时满脸嘲讽,仰头将那杯水一饮而尽:“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楚云梨早已坐到了桌旁,看她喝了茶水,闲闲道:“刘夫人,这话应该我跟你说。茶水好喝么,有没有觉得肚子疼?” 听完这话,刘夫人真的感觉到肚子生出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回过神来,她已痛得满头冷汗。 第1735章 家有恶客来十一 察觉到身上的痛楚,刘夫人最先浮上心头的不是害怕,而是满腔怒火。她狠狠瞪着身侧的陈秋明:“你怎么敢?” 陈秋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在来之前,他是想和她好好商量的,那些欺辱和压迫都不再提,只希望她给自己一条生路,也放了张盈盈,为此,他还打算跪地求她。 但事实上,妹妹的做法似乎更有效。 瞧这个女人只是发怒质问,换作以往,她早已令人动手了。这几年来,她身边有许多男人,留下来的只有他,而那些已经离开的,有些是被她遣散……这些得了善终,算是命好的人。可剩下的那些,好像是病死的,更有一些,是被她打死的。 有时候陈秋明觉得自己命好,又不太好。 命好的是,这几年留在她身边除了一开始受过几次伤,后来都还算平安。不好的是,遇上了这么个泼妇,连家人都护不住,甚至还牵连了无辜的张姑娘。 “刘夫人,如果你有察觉到自己肚子痛,就对我们兄妹客气一点。”楚云梨笑意盈盈:“像你这样富贵的夫人,手握大笔钱财,身边美男相伴,是一定舍不得死的,对不对?” 刘夫人从来就没想过要死。刚才听到陈秋叶的话,她就猜到自己被人下了毒,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忍受着肚子的疼痛。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咱们走着瞧。” “我们兄妹出身贫寒,只知道拿劳力换钱财,胆子很小的。”楚云梨一脸愁苦:“如今变得胆子大,实在是没法子的事。再不想辙,小命就没了。”她一字一句道:“以前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现如今做了,都是被您给逼的。” 她笑了笑:“你别觉得自己有大笔钱财就能找到大夫给你解毒。实话告诉你,我给你下了些什么玩意,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大夫想要解毒,那是白日做梦。” 听到这话,刘夫人面色大变。 “不过呢?”楚云梨掏出一个白瓷瓶:“我这儿有解毒的药丸……你要是想吃,我现在就给你一颗。” 刘夫人刚中了毒,哪里还敢吃兄妹二人递的东西,冷笑一声,扬声吩咐道:“给我请陈大夫来。” 陈秋明很紧张,手心里满是冷汗。 楚云梨笑了:“给你解毒的大夫也姓陈,挺有缘分的。”话说到此,她脸上笑容敛住:“刘夫人,看在你和我哥哥几年的情分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找哪个大夫看,都最好别告知是谁下的毒。否则,要是惹恼了我,你就等死吧。反正……我一条贱命,有你陪葬,这辈子也值了。” 这话听得刘夫人气血上涌,心下一着急,只觉得喉咙一堵,咳嗽两声后,喷出了一摊血。 看着地上的黑血,陈秋明往后退了两步。 刘夫人着实吓着了,恶狠狠瞪着楚云梨:“解药拿来。” 太过着急,她甚至捂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夺过楚云梨手里的瓶子。 楚云梨捏着瓷瓶往后退,道:“想要解药可以,咱们先谈谈条件。” “我可以放你们走。”刘夫人咬牙切齿:“但你得保证我不出事,否则,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就算我死了,我手底下的人也会替我报仇。” 语气里满是杀意。 陈秋明心下一凉,却也知道,如今再也没有退路。他上前一步:“张盈盈呢?” 刘夫人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放不下这个贱女人。她早已被我杀了,现在坟头都长草了……”说完这话,她一脸得意,等着欣赏陈秋明的崩溃。 陈秋明面色微变,却也只是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坦然道:“我不信。” 他沉声道:“杀人触犯律法,要偿命的。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为何不会?”刘夫人扶着肚子坐在椅子上,满脸癫狂:“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妒心重,你是我的人,我便容不得你心里有别人。也只有杀了她,我才能好受。” 陈秋明看她面色越来越白,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二妹下手重不重,万一人真的死了,他们兄妹怕是不好脱身。心里想着这些,口中道:“就像是你说的,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的是,也不是非要取人性命。说实话,我不想让你死,你老实把人放了,我给你解药,咱们放过彼此,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反正你那么多银子,只要你愿意,多的是人愿意真心陪你。” -- 第1266页 “可我就想要你。”刘夫人眼神灼灼:“那些人看在银子的份上,张口就谈爱。根本就是假的。”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刘夫人想要真的感情,陈秋明也给不了她啊! 不过呢,有的人就是贱,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刘夫人喜欢的,大概就是陈秋明的这份倔。 如果陈秋明真的拜倒在她的银子裙下,她怕是早就厌倦了。 一直这么纠缠,陈秋明是真怕她把自己拖死了,毕竟,他不觉得自己的妹妹有那个本事,真能控制人的生死。这毒一下,人能不能活,全看天意。他可不想为这样一个女人陪葬,否则,这些年早就同归于尽了。当即不耐烦道:“你是想要感情呢,还是想要自己的命?” 刘夫人沉默下来。 “秋明,你当真如此狠心?” 楚云梨听得腻歪,刘夫人也根本没有真心啊,把人圈禁在身边,不许人家联系家人,甚至还用一个女子的性命威胁。这样的情形下,陈秋明要是能对她动心,那还是人吗? 连畜牲都不如。 畜生不如的人留在身边,刘夫人能睡得着? 楚云梨垂下眼眸,走上前拍了下她的背,刘夫人根本来不及动弹,被这么一拍,又喷出了一口血。 她面色灰白,只觉浑身乏力,真的害怕起来:“你竟敢……” 楚云梨扬眉:“你再拖延,命可就要没了。” 两人对视,刘夫人率先败下阵来,吩咐外头的人去接张盈盈。 听到这话,陈秋明紧绷的脊背微微一松。他也怕刘夫人方才的话是真的,如果张盈盈真的死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见状,楚云梨掏出一玫红色的药丸塞入她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刘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药水就已经下了肚。她面色大变。刚才那药丸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她沉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们休想独活。” 楚云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我说过,有你这样的富贵夫人陪葬,我这辈子值了。” 刘夫人:“……” 谁要跟这些贱民一起死? 一颗药下肚,连呼吸都顺畅许多,楚云梨扯下桌布丢给陈秋明:“把这地擦擦。” 陈秋明来不及多想,蹲下身把地上的血囫囵擦了一遍,刚刚起身,门被人推开,有大夫走进来,楚云梨站在刘夫人身后,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活命,就别供出我们。否则,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再给你一粒解药。” 对于这番威胁,刘夫人满心不以为然。她有那么多的银子,能够请遍这城里所有高明的大夫。 陈秋叶这药一定有来处,她小地方而来,这药很可能就是在这城里买的,找解药不过就是多费点神的事。 刘夫人浑身轻松。 陈大夫是这城里有名的擅长解毒的大夫,也见识过许多大家族后宅的腌臜之事,刘夫人对此早就有所耳闻。 “刚才我吐了黑血,好像吃了不好的东西。劳烦陈大夫了。”刘夫人能够将手头的生意越做越大,本身并不是蠢人,她再恨这对兄妹,也得先把身上的毒解了再说。 只要解了毒,这二人……她心底冷哼一声。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身上的变化,打算告知陈大夫,好配解药。 这一感知,发现方才还疼痛难忍的肚子已然恢复,浑身轻松,再不见丝毫疼痛。仿佛刚刚那个痛得死去活来还吐血的人不是她。 刘夫人面色微变。 陈大夫细细查看过后,眉头皱紧,沉吟半晌,道:“夫人,小的没发现你身上有不妥之处。最多就是血气有些亏损。” 刘夫人:“……”刚才吐了那么多的血,能不亏么? 关键是她中了毒啊! 难道那颗解药,已经解完了身上的毒? 想到此,刘夫人浑身一松,请身边的丫鬟将大夫送走。回过头看向屋中的兄妹二人时,满眼狠厉:“你二人胆子不小嘛!” 刚才陈大夫的话,陈秋明也听到了,他也以为妹妹的药是买的,后给的那一枚就是解药。此时已面色苍白,道:“夫人,我妹妹无辜,她也是为了我才出此下策。还请夫人不要迁怒于她,要杀要剐……” 说着这些话,陈秋明都有些绝望了。 听话听音,楚云梨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冲他一笑,这才继续道:“夫人该不会觉得自己的毒解了吧?” 刘夫人皱起眉来,面上一片得意,心中却生出了忐忑。 难道还没解? 楚云梨的手跟她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刘夫人突然又觉得胸口一堵,再次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 这一回,再抬起头来的她,满脸惊恐。 “你们……” 楚云梨冲她一笑:“我们兄妹并不想与你做对,你把那位张姑娘放出来,不再找我们麻烦。自然性命无忧。” 刘夫人狠狠瞪着她。 楚云梨回瞪:“眼睛大了不起啊!” 此时气氛凝重,陈秋明看到这般可爱的妹妹,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夫人:“……” 她眼神沉沉的看着陈秋明,一字一句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第1736章 家有恶客来十二 “少废话,赶紧把人送过来。”楚云梨不客气道:“我这个人呢,耐心不太好。一刻钟后还看不到人,你就等着吐血而亡吧!” -- 第1267页 刘夫人:“……” 她暗地里盘算了一下接张盈盈过来需要的时间,登时面色大变:“再宽限我……”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没得商量。” 刘夫人扬声吩咐:“赶紧去给我把那姓张的接过来。” 门口立刻有人应声,下楼而去。 边上的陈秋明默默的将地上的血又擦了一遍,几年不见妹妹,也不知道她哪儿学来的手段。 记忆中的妹妹秉性纯良,待人以诚,做事也勤快。哪里会这些手段? 她会这些,一定是被人逼的。想到暗地里和人勾搭的赵启利,他心下恨得咬牙切齿,把好好的妹妹都逼成了这样,回头一定不放过那个混账。 屋中三人各有心思,刘夫人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云梨站在窗前,垂眸看着底下热闹的街道。没多久,一家青蓬马车停在茶楼门口,有个纤细女子被人从马车上推下来。 那女子似乎很虚弱,落地时摔倒在地上。又被刘夫人身边的丫鬟粗鲁地拎起带上台阶。 楚云梨走回桌旁坐下:“人来了。”她又递出一枚药丸。 刘夫人看着那药,面色明明灭灭,并不伸手来接。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认为这是毒?” 刘夫人反问:“难道不是?” “爱吃不吃!”楚云梨将药丸弹在了桌上的茶杯之中,瞬间化成了水,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刘夫人转而盯着那杯茶。 恰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纤弱的二十岁左右年纪的女子被人推了进来,她没站稳,往前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楚云梨离得远,边上的陈秋明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 门口的婆子和丫鬟没有离开,等着刘夫人的吩咐。 楚云梨面上含笑,并不催促。 刘夫人恨得咬牙:“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楚云梨敲了敲桌子:“这杯茶喝完,十日无忧。到了日子,我会让人给你送药。” 刘夫人狠狠瞪着她:“如果我出了事,你们休想活命!” 楚云梨做西子捧心状:“我好怕哦!” 刘夫人:“……” 陈秋明没注意这些,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怀中女子身上。 张盈盈满脸虚弱,眉眼青黑,像是好多天没睡。楚云梨皱了皱眉,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随即面色微变,再看向刘夫人的目光中就带上了杀意。 刘夫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下畏惧,面上却不肯露怯,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陈秋明不知道张盈盈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虚弱无比,应该被虐待过。心下又怜又恨。 楚云梨把脉,却已经明白。张盈盈已然成了刘夫人口中所说的花楼女子,并且,还染上了脏病,命不久矣。 她自己就是女人,竟然对一个姑娘用这样的手段,实在是畜牲不如。 “刘夫人,你可以走了。” 刘夫人眼眸沉沉:“你何时给完解药?” 楚云梨心下冷笑:想得美。 面上却道:“我们兄妹打算在这城内安顿下来,怕你找我们的麻烦,所以,这解药暂时不能给你。反正,十日一丸药,我保你性命无忧。” 刘夫人怒瞪着她:“如果我死了……” 楚云梨摆了摆手:“知道,我可不想死。不会让你出事的。” 听到这话,刘夫人总算安心,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怒气冲冲而去。 陈秋明已经将人放在了边上的椅子上:“张姑娘,你怎么样?” 张盈盈侧头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笑:“是你救我出来的?” 陈秋明苦笑:“陈某惭愧。是我拖累了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照顾你的。” 张盈盈摇了摇头:“不怪你。” 看似是她和陈秋明来往惹恼了刘夫人才有这场灾祸,其实不然,早在之前,刘老爷就看中了她, 她是刘夫人的陪嫁,虽说不贴身伺候的丫鬟,那也属于刘夫人的人。 她本身无感,在杨家那样大环境中长大,她对于婚事早已没了期待,给刘老爷做妾,也没甚大不了。但她知道,刘夫人嫉妒心重,根本容不得人。因此,她早已断了此念想。 后来遇到了陈秋明,二人两情相悦,她想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哪怕他出身不高,家里还有一大堆穷亲戚,她也不在乎。 可是,天杀的,谁让她这么倒霉,刘夫人竟然也看上了陈秋明。 新仇加上旧恨,她被刘夫人带走,也就不奇怪了。 更惨的是,她父亲还签了卖身契,等于她无论是死是活,哪怕被刘夫人打死,那也是活该,无处可申冤。 陈秋明听到这话,以为她是不想拖累自己,顿时愈发羞愧。要知道,他为了妹妹,是放弃了她的。 虽说张盈盈本身的处境好像就不太好,可若是妹妹不来,他……大概还会熬上一段。 “你被她关在了哪里?” 听到这话,张盈盈有些恍惚。 关在哪里? 关在暗无天日的屋中,那些男人一个个往里扑,像狼似的。她哭过,喊过,叫过,可没有人来救她。 她这一条命,当真是苦。 “真的不怪你。”张盈盈苦笑道:“我得了重病,治不好了。应该就是最近这段日子……遇上你,我没有后悔过。” -- 第1268页 父亲都放弃了她,萍水相逢没多久的男人却为了她困守在刘夫人身边几年。有这么个人一直惦记着,她这辈子不亏。 陈秋明愈发难受,着急道:“不会的,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咱们去找大夫。这城里高明的大夫很多,只要有银子,我一定能救回你。”看张盈盈了无生意,他有些急切:“你放心,我们有银子。刘夫人中了毒,她不敢不听我们的话。你乖乖喝药,一定会没事的。等你好了,我娶你!” 张盈盈本来心里挺苦,听到这话,忍不住眉眼弯弯,笑得真切:“我的命挺好的。秋明,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合该娶一个同样善良的妻子。你们俩要好好的,不要遇上小人,一辈子也不要分开。” 说着话,她眼皮沉重,很快睡了过去。 屋中一大股血腥味,这里又是茶楼,根本不好在此安置,陈秋明看向楚云梨:“二妹,救人要紧,我们先送她去医馆。然后带她去我们先前找好的酒楼。” 他沉默了下,道:“我身边没有多少银子,稍后你能不能问……问她要一些银子。”他强调道:“也不白要,我帮她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她总该付我一点工钱。” 楚云梨点了点头:“先看大夫要紧。” 就像是她所想的那样,张盈盈的病很重,大夫一瞧,摆摆手道:“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好治的,带回去吧,该吃就吃,好好过几天安稳日子。” 这人生了病之后,听到大夫说忌口,那就不用着急。可万一大夫说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陈秋明面色大变。 “大夫,你这话是何意?”他想要问个清楚。 大夫看他一脸不解,真心为病人担忧,也不想他被人欺骗:“这个女人得了脏病,治不好的那种,喝了药也是白费药材。你若真的关心她,就把人带回去,好好养几天。” 也就几天而已。 陈秋明面上似哭非哭,将怀中的人紧紧抱紧:“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把人抬出去,又想去隔壁的医馆。此时的他满眼通红,明显已经慌了。 楚云梨把人拦住:“先带回去吧!我知道一些偏方,或许会有用。” 陈秋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都不知道的事,妹妹从哪知道? 不过,想到妹妹拿出来的那个玄乎的药,陈大夫都查不出来源,他心底里又生出了几份希望。 “真的有用吗?” 楚云梨点头:“她病得这么重,先找地方安顿,不要再四处奔波。你这样会让她病情越来越重的。” 陈秋明深以为然,总算冷静几分,把人带到了他们先前安置的酒楼。 赵启利等在这里,看到两人带着个姑娘回来,稍微一想,面色顿时大变:“你们真的把人救出来了?” 可那高高在上的刘夫人为何要把人放了呢? 他满脸怀疑,好奇询问:“你们付出了什么?” 楚云梨懒得搭理他:“你先让开。” 赵启利拦在她面前:“你先告诉我实情。” 楚云梨狠瞪着他。 赵启利:“……” 想到这女人的心狠手辣,他怕了。 我让还不成吗? 第1737章 家有恶客来十三 赵启利闭了嘴,屋中安静下来。 张盈盈被放到了床上,一脸虚弱,却带着满足的笑:“秋明,不用帮我找大夫了。我不想看他们那样的目光,只要你陪着我,我就满足了。” 她看着外面的天:“听说你家住在府城辖下的小镇上,你能带我回去吗?小镇上山清水秀,人也不多,我喜欢那样的地方……我爹已经放弃了我,我娘……也就那样,你能把我葬在那里吗?” 大概是病得太重,也可能是乍然得救,她太过欢喜,说话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秋明眼圈通红,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别说这些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张盈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落到那样的境地,也没少听说得了病之后会有的下场,早已不报希望。 或者说,从她被那些男人欺辱的那天起,她就没想过自己会被得救。 救了又能如何? 失了贞洁的女子,还有什么以后? 陈秋明心下大痛,保证道:“你别这样,等你好了,我娶你为妻。” 张盈盈又笑了,睁着眼太累,她闭上了眼:“曾经我也想过嫁你为妻……你不必有这么大的负担,就算我们不认识,我可能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刘夫人妒心太重,刘老爷惦记她,她早晚都会被迁怒。 陈秋民并不相信这话,只当她是安慰自己,低声道:“我妹妹那里有偏方,一定能够治好你,等我给你抓药,你先睡。” 不用他喊,张盈盈太过疲累,又睡了过去。 回过神来,陈秋明一把握住楚云梨的手:“二妹,你说的偏方是真的吗?” 他满眼期待。 楚云梨叹口气:“是真的。但我救得了人,不一定救得了她的心。” 张盈盈已然心存死志,就算神丹妙药在手,也是就不回的。 陈秋明一怔,随即道:“无论如何,先把药配来。只要让她看到希望,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 第1269页 楚云梨看得出来,让张盈盈绝望的并不是她身上的病,而是她曾经的经历。不过,看到陈秋敏一脸急切,她也不再劝:“你陪着她,我去抓药。” 说着,她走出了门。 赵启利眼神一转,也跟着出来,陪着她下楼,低声道:“秋叶,孩子还在家里,我们何时回去?”他强调道:“虽说二弟不在乎多养两个孩子,但咱们也不能把孩子丢给他们就不管了啊。要不这样,我先回去,你也知道的,做生意得天天去,休息久了,老客都要被别人撬完了。” “咱们都还年轻,得为孩子打拼嘛……我不强迫你跟我一起走,你什么时候事办完了,再回家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楚云梨彻头看他:“你想回去,我不拦着你。但是,有件事情你别忘了,再来之前,我已经说过,会成全你和红嫂子。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到这话,赵启利有些着急:“我们俩儿女双全,我从未想过和你分开。红嫂子那边……我是看她可怜,还帮了几次忙而已。我们两人会那样,是因为她没法报答我,只有以身相许。” 楚云梨话落,抬步就往外走。 赵启利追了几步,发现她太快,自己有些跟不上。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干脆一把将人拽住,他看着楚云梨的眉眼,认真道:“秋叶,我不应该瞒着你和别的女人来往,但……有了银子之后,老实的男人又有几个?我给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千万别说跟我分开的话,你不会自己想,也要为两个孩子着想啊!他们还那么小,如果没了爹……你也看到镇上那些没爹的孩子的处境了,难道你想让他们被众人耻笑?” 楚云梨皱了皱眉。 赵启利松开了手:“你好好想想吧!” 楚云梨进了旁边的医馆,配了一些药,赵启利一路跟着,好几次想要凑上去说话,却又因为街上的人太多而放弃。 一年跑了七八家医馆,楚云梨拿到了不少药材,回到房里后,各种拿了一些,还有一些压根没用上。 会买这么多,也是有缘由的,她故意混淆众人视线。 于是,赵启利就看到二妹坐在桌旁,拎着个药罐,这种抓一点,那种抓一点,面露迟疑,又拿了一些回来。 大夫抓药讲究个果断,二妹这……好像是胡乱凑合。能有用吗? 边上赵启利面色也一言难尽。 夫妻多年,要说陈秋叶干活是一把好手他信,配药……反正他是没有看到妻子配过药。 看着架势,也像一个新手。 楚云梨故意装得如此,配好了药后,又一本正经熬了半天,然后加了一些药粉,这才摇醒了张盈盈,喂她喝了下去。 月华住在隔壁的屋子里,刚生了孩子,她睡了一整日才缓过来,翌日早上,赶到了这边,看到床上像鬼似的张盈盈,她面色微变。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这……刘夫人太狠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楚云梨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说刘老爷太狠。” 月华沉默下来。 花楼中长大的姑娘,从来都只有张盈盈这一个下场。她刚挂牌那日,就遇上了去花楼寻欢的刘老爷。刘老爷此人,她早就有所耳闻,出手大方,遇上合心意的女子,会直接把人带回家里做妾。 她不想在花楼中迎来送往,当日便颇费了一番功夫打扮,又故意在刘老爷跟前转悠。一切都挺顺利,她被刘老爷点中,当日夜里使劲浑身解数伺候,果不其然,刘老爷满意之后,将她带出了花楼。 至此,月华都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可以彻底离开那样的泥潭。唯一不满的是,刘老爷没有把她带回家中,而是送去了郊外的院子。 那个院子里养了不少美人,都是刘老爷从各处搜罗而来。于是,月华便知道,刘老爷虽然看中了自己,但也没有多在乎她。 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得有孩子。 任何男人都对自己的子嗣格外看重,她费尽心思,终于让自己有了身孕,本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在某一日的早上,她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起身,院子门就被人踹开,刘夫人带着一大群打手闯了进来。 彼时,月华吓得厉害。 看到刘夫人命人将所有的美人送去花楼,她是万分不想回到那样肮脏的地方的,当即就扑上前,说明自己有身孕的事。 她知道刘夫人善妒,很可能会灌她一碗药。 就算如此,她也不想回到花楼,如果这碗药能够让刘老爷注意到她,那便也值了。 可惜,刘夫人不按常理,没有给她灌药,居高临下的打量她半晌,就将她送去了高老爷那里。 然后就到了如今,月华怔怔道:“他确实狠。”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一脚踹死,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狠毒的男人。 至于刘老爷口中说她腹中孩子另有其人,那纯粹就是胡说。凡是到了那个院子里的美人,就不可能遇上别的男人。刘老爷怀疑她是假,不想留这个孩子是真。 楚云梨看她一眼:“我可不会长期养着你,毕竟,你曾经可是想勾引我男人的。” 月华苦笑:“我那是身不由己。” “咱们之间谁跟谁,你说这些话,也得我信啊!”楚云梨毫不客气的戳穿她:“高老爷并不会在镇上留多久,你到了那里,刘老爷再也不会注意到你,刘夫人也不会管。我一开始是真的信了你是我小嫂嫂,你完全可以凭着这个身份好好过日子。可是你呢,三更半夜跑出来送赵启利,还经常说有孕辛苦,不愿意帮我做事……哼……现在来说自己无辜,你当我是傻子?” -- 第1270页 月华面色苍白。 她心里明白,陈秋叶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不想干活是真,想要勾引赵启利也是真。 她不想留在乡下,可她也明白,想要回城没那么容易。而赵启利会杀猪,手头也有银子,完全能养活她们母子。 她……还是不想放弃刘家的血脉,等到孩子长大,多少能分得一些家财,到得那时,她便也熬出头了。再有,这本就是刘夫人的吩咐,万一刘夫人说话算话,等陈秋叶倒了大霉,真的愿意接她回城,也是一条出路。 “我和你根本就不认识,无怨无仇的,我从未想过对你不利。”月华强调道:“你要恨我,还不如恨刘夫人。” 楚云梨拎着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子:“我不会放过她,至于你……” 月华冒出了一身冷汗:“我是被人指使,你不要恨我!” 楚云梨冷笑一声。 月华听着这声冷笑,只觉得无比渗人,干脆拔腿就跑。 她也没有跑远,只是回了隔壁。 在这个城里,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尤其她如今刚刚小产,能往哪去? 陈秋明手头最值钱的就是他身上的配饰,赵启利手头是有一些银子,可在镇上赚的银子拿到城里来花,根本就经不起花。他想要走,楚云梨不让。于是,他手头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再惧怕妻子,他脸色也一日日的难看起来。 楚云梨手头就几个铜板,想要做生意也得有本钱啊!于是,她又去了刘府的偏门处。 “我要见刘夫人。” 还是上一次谈话的茶楼中,此时就只有楚云梨一人等着。 刘夫人面色铁青:“你胆子是真大。就不怕我?” 楚云梨眨了眨眼:“应该是你怕我才对。” 刘夫人:“……” 第1738章 家有恶客来十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刘夫人这几日大半的时候,身子是康健的,但离十日之期越近,她胸口渐渐的又开始堵,闷闷地疼。 最近几天,她看了不少大夫,但所有人都说她没有病。甚至还有大夫说她是心病,着实把她气得够呛。 “你想做甚?” 楚云梨一本正经:“只是问我哥哥要回他该得的工钱而已。你就算是请个长工,也要付工钱的啊!我哥哥做大掌柜几年,你就一点表示都没?” 刘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他平时吃穿……” 楚云梨冷笑一声,打断她道:“我哥哥吃穿确实不错,但你要是早说用这些抵工钱,他肯定是不干的。刘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里穷得很,遇上灾年,连饭都吃不起,宁愿穿粗布麻衣,也想填饱肚子。”她伸出手来:“少废话,拿银子。我这个人耐心不好。” 刘夫人:“……” 她恨得咬牙切齿,拍出了一张银票。 事实上,在来之前,她心里就已有了预感。陈家兄妹出身乡野,手头银子不多。想要在这城里立足,银子必不可少。 兄妹俩捏着她一条命,日子过不下去,肯定会来问她要银子。 楚云梨伸手拿起,是一张百两银票。她想到什么,似笑非笑道:“该不会我跑去兑银子的时候有人跑出来说我是贼吧?” 刘夫人:“……” 还别说,她真的有这种想法。 入了大牢,还不是任由她捏揉搓扁? 她垂下眼眸:“当然不会。陈姑娘,在我心里,我的命比这些东西要紧得多。你要是不信,可以把银票还给我。” 楚云梨将银票收好:“要是还了你,我们兄妹就只能回乡下了。你知道的,百花村离这里太远,来回一趟要半个月,你想拿药,怕是不太容易。”她一本正经道:“说实话,我还真挺想回去的。毕竟,我们兄妹在这里无依无靠,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明显话里有话。 刘夫人心下暗恨,面上道:“我有一间小院,你们先搬进去住着。” 楚云梨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住别人的地方。搞不好哪天一觉睡醒,就要被人赶出去。太丢人了。” 刘夫人瞪着她:“你别得寸进尺。” 会做生意的人,都特别爱银子。楚云梨张口就问人家要小院,她心里能好受才怪。 于楚云梨来说,对着仇人,再不用客气。看到刘夫人因此生了怒气,她反而愈发来劲:“我是成了亲的人,不好和哥哥长期住在一起。” 言下之意,一个院子还不够,得兄妹两人一人一个院。 刘夫人怒瞪着她。 楚云梨回瞪:“眼睛大了不起啊!” 刘夫人:“……”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招惹了这个无赖。 陈秋明一直惦记妹妹,她一直都知道,为此没少难受。尤其是上个月,她得知陈秋明竟然想找到同乡的人打听妹妹的消息,当即大发雷霆。 这几年来,陈秋明身边都是她的人。不客气的说,他一言一行,包括心里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所以,赶在陈秋明见同乡人之前,她把他拦住了。 当时她就生了气,在看到月华时,顿时就有了士意。 谁知道陈秋明的妹妹这会这么硬的骨头,没人咬她一口,反而还崩了牙。 这几日来,刘夫人时常都在后悔自己招惹了这个乡下丫头。她沉默半晌,咬牙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对你哥哥是真心的,如果他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和你作对。还有,我这个人别的没有,银子是最多的。我可以给你银子,也可以给你院子。但是……你得给我解药。” -- 第1271页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给你解药了啊!”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今儿才第七天,第十天的时候,我会准时给你送药的。” 刘夫人气得一拍桌子。 桌子上杯盘碗碟叮叮当当,她沉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少装傻!” 楚云梨摊手:“不是我要装傻。而是我给你的这个药,解药就是这样。只要你中毒,一辈子都离不开,隔十日吃一颗药,若是断药……呵呵……” 刘夫人真的想一个茶壶扔到她脸上,强忍着怒气,胸口起伏半晌,道:“你手头有多少解药?” 话问出口,她突然心慌起来。如果一辈子都离不开这药,一个月就得吃三颗。万一陈秋叶没有这么多怎么办? 楚云梨微微偏着头,没有立刻回答。 落在刘夫人眼中,就是她在暗暗数药,她是又焦急又不敢催促,心底里期盼着,数得越久越好。 越是数不清,证明那药丸越多。 几息后,楚云梨叹息:“大概一百多颗。” 刘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趴在桌上:“全部给我。” 楚云梨摇了摇手指:“我可以再配嘛。”她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你要是杀了我,只能活三年。要是我长长久久的活着,你至少还能活三十年。你是个生意人,那么简单的账,应该知道怎么选才对。” 她笑了笑:“今儿就到这里,咱们改日再聊。” 拿着银票回到酒楼,张盈盈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蓝天。喝了药之后,她的病情有所好转,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听到开门声,侧头看到是楚云梨,她唇边扬起了笑:“秋叶回来了。” 楚云梨坐到床边:“感觉如何?” “你的那个偏方,可能真的有用。”张盈盈面色复杂:“好多花楼女子,最后都染了这种病症不治身亡,就是……” 这几天她也看到过陈秋叶配药,那动作就别提了。抓药的时候满脸迟疑,好像多了又好像少了,添减半天,关键是好像每一次抓出来的药都不一样多,根本就没个定数。 让陈秋叶拿药方,怕是拿不出来。 楚云梨笑了:“等你好转之后,如果你想救她们,可以把人带到我跟前来。” 张盈盈眼睛一亮,随即又苦笑:“我身无分文,又无依无靠。连个落脚地都无。哪里还有以后?” 楚云梨强调:“我哥哥想要娶你。对了,有件事儿你不知道,刚才我去见了刘夫人,说想要回乡。如果我没猜错,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送地契过来。” 她眨了眨眼,笑吟吟道:“你被她害成这样,她给你个宅子补偿,本就是应该的。” 言下之意,会为张盈盈争取到一个宅子。 张盈盈摇了摇头:“秋叶,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和刘家人作对,赶紧回乡下去。”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听说还有比百花村更偏僻的地方,你听我的,如果想要活命,就搬到那些大山里去住,不要被刘家人找到。” 楚云梨轻哼一声:“我才不要躲着呢。” 张盈盈:“……” 她有些着急:“刘家人吃了亏,是一定要找补回来的。你别犟!你救了我出来,算是我的恩人,我不会害你的。” “我就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蹦哒,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成了他们拔不掉的肉中刺。”楚云梨笑意盈盈:“他们把我哥哥害成那样,这仇是一定要报的。只要他们不好过,我就高兴了。” 张盈盈:“……”简直没法劝。 楚云梨不肯走,门口的赵启利却将这番话听入了耳中。这几日,大家同住在一起,他已经听说了张盈盈的身世,本身是刘夫人的陪嫁管事的女儿,一开始还是普通百姓。可后来,被算计得成为刘夫人的丫鬟,还是签了死契的那种。 因此,哪怕她被那些男人虐待到险些没了性命,也没法去衙门为自己讨公道。 刘夫人夫妻下手太狠,只看那天,刘老爷毫不犹豫踹了月华一脚,生生把人踹得小产就可见一二。再听到张盈盈这番话,赵启利真的怕了。 他推门而入,认真道:“秋叶,我想回乡。” 楚云梨回头看他:“我不回去。” 赵启利咬了咬牙:“孩子放在二弟那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二弟家两个孩子本就霸道,他们姐弟会吃亏的。这样吧,我先回去把生意做着,照顾着两个孩子。那也算是你的退路,等到哪天你在城里过不下去,随时可以回家。退一步讲,你在这城里若能够站稳脚跟,再派人去接我们也是一样的。” 楚云梨面色淡淡:“你说得对,孩子不能长期放在别人家里。我已经派人去接孩子了。” 赵启利面色微变:“你为何不跟我商量?”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会和红嫂子成亲,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兄妹俩以后跟我过日子。我跟你商量什么?” 第1739章 家有恶客来十五 说实话,赵启利一开始确实没想和妻子分开。 可到了这城里之后,他发现妻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下手特别狠,连刘家这样势大的人家也敢当面杠上。甚至还敢威胁人家。 他自认不能和刘家相比,真心怕她腾出手来后对自己不利……如果是一开始还惦记那点夫妻情分不分开的话,后来不愿意分开,就是怕自己太过绝情被她报复。 -- 第1272页 “秋叶,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保证,回去就和红嫂子一刀两断。”赵启利强忍着心里的惧怕,上前一步:“你是我的妻子,我要和你白头偕老。至于别的人,不过是闲暇时的玩意儿。那红嫂子自己送上门来,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当然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你相信我。” 对上妻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赵启利又不敢勉强她,沉默了下,道:“你愿意把孩子接来城里见见世面,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吧,我先回去,生意做着,你哪天在这城里呆不下去了,就带着孩子回家。我在家里等你。行么?” 楚云梨嗤笑:“我这个人呢,其实最受不得委屈。这几年跟着你,自认是个贤妻良母,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这日子,我是一定不会过来的。你想回家也行,写了和离书,两个孩子归我。从今往后,你想照顾红嫂子也行,绿嫂子也罢,我都再不管你。” 两人能够好聚好散,自然最好。赵启利心下欢喜,面上却不敢露,一脸为难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依了你便是。” 楚云梨冷笑:“少特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娘这几年帮你干了不少活,你才给我几个子儿?这账得算一算,还有,两个孩子以后跟着我得吃喝拉撒,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血脉,你也得给点银子。” 赵启利心里暗叫一声糟。 不过,银子还可以再赚。只要能够打发了这个煞星,什么都好说。 他咬了咬牙:“在这城里住一日花费不少,咱们这些天衣食住行都指着我一个人,我手头没有多少……还得留着回去的盘缠。夫妻一场,还请你看着两个孩子的份上,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楚云梨点了点头:“你可以写借据。” 听到这话,赵启利心里一动。 府城离百花村那么远,如今陈秋叶捏着刘家夫妻的把柄,有他们在,她也不会缺银子花。再说,那刘家夫妻两人都不是善茬,吃了这么大的亏,但凡有机会一定会找回来。因此,他不觉得陈秋叶还有回村里的可能。 “都依你。”赵启利甚至没有商量银子的多寡,不用还的债,写多少都行。他飞快跑下楼,找了一个代笔先生上来。 当即就写了和离书,还有一张十两银子的借据,和离书上清清楚楚写着,十两银子是补偿给两个孩子的。 拿到了和离书,赵启利一刻也不多待,掉头就找了马车回村里。 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来,刘家的人就到了。 刘夫人身边的管事送来了两张地契,就在这附近不远处,两进的小院不大,但他们人也不多,足够住了。 张盈盈被挪进院子时,还有些恍惚。喃喃道:“此生足矣!” 陈秋明听不得这种话,他哪怕明白张盈盈遭这一番罪不全是因为自己,可心底的歉意丝毫没减。加上张盈盈一副不为难他的模样,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别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娶你呢。” 闻言,张盈盈回过了神,摇头失笑:“就算你要娶,你爹娘呢?秋明,我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你不用保证什么,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我心里都记着呢。”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楚云梨不想听二人说话,下意识放缓了脚步。身后,月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刚刚小产,这几天休息的不错,但失了的元气还没补回,整个人纤弱无比。察觉到楚云梨越来越近,她急忙往后退,却忘记身后有台阶,脚后跟绊住,结实地摔了一跤。 听到身后动静,楚云梨回过头,看到她满脸煞白,皱眉道:“有没有摔着?” 月华急忙摇头:“没!” 看着她半晌,楚云梨突然有了主意:“你去找赵启利吧。” 月华:“……” 她好不容易从百花村跑到府城,虽说这一路有些惨烈,可百花村的日子也实在不好过。当初她留在那里,想着自己有退路,这一回再去,大概就要在那里留一辈子了。 她不想去。 看出她不愿,楚云梨直白道:“你去找赵启利,我就放过你。” 月华:“……” 她根本就没得选,低下头揪着衣摆:“我没有盘缠。身子也弱,如果和人挤马车,到了百花村也活不久。” 要么说她聪明呢。 虽说她如今体弱,但离死还远得很。她这么说,不过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银子罢了。 楚云梨掏出一个银角子:“只有这么多。” 月华觉得太少,但也不敢纠缠,拿着银子转身就走。 前面的两人听到身后动静,都回过了头来。陈秋明一脸不赞同:“二妹,这女人没安好心,你早就该赶她走的。为何还要拿银子给她?” 银子对于楚云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笑着道:“有刘夫人在,我们又不会缺银子花。” 听到这话,陈秋明满脸不赞同:“她妒心重,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咱们如今是占了上风,可她一定会找机会报仇。二妹,听我一句劝,不要把人逼得太狠,少问她要点银子……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回到村里……” 楚云梨打断他的话:“然后呢?等着他们夫妻来报复我们吗?” 陈秋明哑然:“我们搬去大山里。” -- 第1273页 “百花村已经够偏僻了。”楚云梨一脸不赞同,问:“哥哥,错的人不是我们,我们还是苦主,为何要躲?” 陈秋明张了张口。 人家势大,他们又能如何? “哥哥,你若想回村里,等张姑娘稍微好转之后,你们就启程吧!”楚云梨看着天边的阳光,用手挡了挡眼睛:“我要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不行!”陈秋明一脸不赞同,皱眉道:“你跟我一起回。要不然,我就留在这里陪你。” 张盈盈虚弱道:“我不去村里。” 陈秋明叹息一声:“罢!大不了就把这条命搭上。” 这也太悲观了些。 楚云梨强调道:“如今是他们求着我们,只要刘夫人想要解药,她又不敢做多余的事。” 她沉吟了下:“我手头有些银子,过两天就去租一间铺子。” 陈秋明记忆中的妹子,根本就不会做生意。卖菜都张不开口,他忍不住问:“做哪种生意?” “治妇人病,行么?”楚云梨张口就来:“我去山上干活的时候,经常去山里的人家那里讨水喝。有个婆婆给了我不少偏方,给张姑娘治病的就是其中一种。” 反正陈秋叶去山上干活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一去就是大半天,山里有个会偏方的独居妇人这事也是真的。只是,那个妇人前年就死了。 因为陈秋叶老是去借水,下葬时还捐了些银子。 如此,算是给那些方子找了来处。陈秋明对此没有怀疑,感慨道:“好人有好报。” 楚云梨看了一眼两进院子,道:“我手头好歹也有百两银子,在村里也算是富裕人家。哥哥,我不想干活了。” 陈秋明这些年来只会算账,也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活儿。张盈盈病成那样,压根指望不上。于是,兄妹两人出门找了中人,买了一家人过来。 夫妻俩四十多岁,年轻的儿子二十岁,底下还有个妹妹才九岁。 因为一家人还算得力,兄妹俩花了大价钱。 不过,用楚云梨的话说,反正花别人的银子,不用心疼。 有人伺候起居,兄妹俩暂时安顿了下来。楚云梨租了一间小铺子,进了些药材,专门治妇人病症。 这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是男的,妇人生了病之后,不是每一个都有勇气去找男人治病的。于是,楚云梨开张后,生意还不错。 这一日,刘夫人找上门来。 彼时还有两个客人等着,看到这般富贵的夫人上门,面面相觑过后,都有些不安。 楚云梨随口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夫人想要治病,先等一等。” 刘夫人气急。早前听说过陈秋叶这间医馆治的是什么病,她怎么可能生那样的脏病,强调道:“我找你有事情说,不是来看病的。” 楚云梨满脸不耐:“不管是什么,先等着就是。” 她这副态度,倒让前来看诊的两个妇人有些意外。对着富家夫人也这么不客气,这位大夫是不会做人?还是真的有底气? 观这大夫的年纪,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前者不太可能,应该是后者。 紧接着,都说这间小医馆的女大夫医术高明,连大户人家的夫人也老实等着……这是后话。 送走了两个妇人,刘夫人上前来,想要坐,又嫌弃那凳子被方才那两个女人坐过,她干脆站着,居高临下道:“明日就是十日之期,我要出远门。一个月后回来。你给我三颗药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夫人是想去外地求医吗?拿着解药,刚好让大夫帮你看看,对不对?” 一猜就中。 刘夫人面色难看:“陈秋叶,凡事不可太过!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如你所愿,你若再难为我,休怪我无情。” 楚云梨并不害怕,反而笑了:“你无情一个给我看看?” 刘夫人:“……” 第1740章 家有恶客来十六 刘夫人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却又拿她无法,咬牙切齿地道:“小人得志。” 楚云梨一合掌:“你怎么说都行,我今日心情不好。姐,解药明日给你。” 刘夫人退了一步,临走之前强调道:“记得,是三颗!” “只有一颗,爱要不要!”楚云梨轻哼。 刘夫人真的想回头扇她两巴掌,忍了又忍,被身边的婆子拉走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正准备关门回家,又有马车过来。还以为是病人,她稍微等了等,马车走近,竟然是刘老爷。 他满脸笑容,仿佛之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般,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他用扇子挡住脸,笑呵呵道:“我听说你手头有些对我夫人来说很好用的药。” 楚云梨眼睛眨了眨:“你从哪知道的?” “这你不用管。”刘老爷凑得更近了些:“卖一些给我,价钱你开。” “我又不缺银子花。”楚云梨转身就要走。 “别啊!”刘老爷追了两步:“银子那么好的东西,谁会嫌弃银子多呢。说难听点,我们都是俗人,我家大业大,也还是每天看账本做生意。你也一样啊,明明可以问我们拿银子,不还开着这件医馆么?你不是为银子,难道只是为了医者仁心?” 说实话,楚云梨还真就是为了给人治病。 到了这府城她才发现,城内花楼中得病的女子不少。光顾花楼的男人很多,染了病回来之后,又把家里的女人染上……花楼中的女子染了病还能看看大夫。这些良家女子不好去看大夫,病情越来越重,最后只剩下一个死。 -- 第1274页 这些心事,又没必要告诉他了。楚云梨随口道:“你愿意出多少银子?” 在刘老爷看来,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几两银子就很多,给个几十两……还不感恩戴德? 他语气里满是不屑:“你想要多少?” “千两三颗。”楚云梨发现,前来找她治病的都是些穷人。她只收个本钱,对于有的人来说还是太贵。因此,如果刘老爷给一千两,她就能义诊,白送药给人吃。 脏病不好治,许多人先入为主,觉得得了这病之后,喝药都是白费银子。因此,有些妇人哪怕知道自己生病,也不肯花银子治……如果能够白喝药,她们一定不会放过。 只要有效,她们一定会再次上门。 刘老爷面色青青白白,千两银子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再有,越是会赚银子的人,越是抠门。拿出这么多,他……心里痛。 咬牙切齿半晌,他想开口让她便宜点。就听面前的女子笑盈盈道:“刘老爷家大业大,该不会想还价吧?” 楚云梨伸出手指摇了摇:“不讲价的哦!” 刘老爷:“……好样的。” 他掏出一把银票塞入楚云梨手中:“药拿来。” 楚云梨递了一个瓷瓶过去,好心提醒道:“这药只有我能配得出来,别的大夫连药有几味都分辨不出。你如果想配药出来拿捏刘夫人,与其找别人白费力气,不如直接找我。” 刘老爷心思被说中,面色愈发难看,拿着药瓶拂袖而去。 …… 接下来几天,楚云梨一切如常。孩子到了之后,交给了陈秋明看着。 千两银子很多,但拿来买药的话,也买不了多少。 于是,她只是要价更便宜,几乎白送。 因此,她的生意越来越好。张盈盈喝了大半个月的药,已经能够下床行走自如,这一日跟着楚云梨到了铺子里,看到那些妇人,她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忙了半日,两人一起用饭时,张盈盈忍不住道:“你收弟子么?” 楚云梨好奇问:“你想跟我学?” 张盈盈有些不自在:“我欠你们兄妹良多,如果你愿意教的话,我一定好好学。” “可以啊!”楚云梨记得,张盈盈是识字的,如今她确实需要有个帮手。 医馆有了两个人,却并没有空闲下来,连陈秋明都把孩子送到夫子那里,跑过来帮忙了。不过,他是个男人,不太好往跟前凑,平时只在药柜那里抓药。 刘夫人偶尔会派人过来拿药,并没有为难医馆,日子过得平静。 这一日午后,三人正忙呢,门口又有人来。 张盈盈以为是病人,笑着道:“这会我们正忙,你们得等一等。” “我们不是来看病的。” 听到说话声,楚云梨抬头望去,门口站着的正是陈秋月,边上还有陈家夫妻。 陈秋明先是惊讶,随即大喜,急忙迎了上去。 陈秋叶知道双亲是个什么德性,楚云梨也有点烦他们,便坐着原地没动。 等把面前的病人送走,陈家三人已经坐在了柜台旁边。 陈母满脸是泪,抓着儿子的肩不停的上下打量:“秋明,你这么多年怎么不回家?连个消息都不传回去,我还以为……你这个不孝子,你是要气死我。” 陈秋明跪了下去:“儿子不孝。” 陈父叹了口气,弯腰将他拉起:“好好的就行。不过,你确实做得不对,你在这城里人不能回去,难道连消息都不能捎?” “还有,那个叫月华的丫头怀了你的孩子,你既然照顾不了,就该把人送到家里去,怎么能送到你二妹那里呢?搞得他们日子都过不成……那个赵启利,真的是……”说到这里,陈父摇了摇头。 楚云梨正在给人看病,不打算打扰他们叙旧,听他们说起赵家,顿时来了兴致:“赵启利跟红嫂子成亲了吗?” 陈母看到二女儿,狠狠瞪了过来,一脸的怒其不争,叹气道:“本来是定亲了的,可月华那丫头找了上去,两人的婚期就没定。” 也就是说,赵启利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可能是两个都想娶。 毕竟,月华虽然落过胎,可红嫂子之前也嫁过人。 论年轻貌美,红嫂子多有不及。不过,两人来往多年,感情要比月华深得多。 陈父满脸不赞同的看着楚云梨:“有两个孩子在呢,说分开就分开。你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我们陈家的吗?” “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管别人怎么说。这日子过得好,自己安逸。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楚云梨笑着送走了病人,这才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要是不找来,你们都不打算回家了,是不是?”陈母满脸怒气。 边上的陈秋月嘲讽道:“哥哥姐姐有好日子过,哪里还记得我们?” 姐妹二人本就不睦,对着陈秋月,楚云梨再不用客气,冷笑道:“你以为我们在这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吗?赵启利有没有告诉你们,哥哥这几年来被刘夫人关着,我能够救他出来,是因为抓着刘夫人的把柄。你们以为,大户人家的夫人是那么好威胁的?” 短短几句话里,透露了许多消息。陈家老两口面面相觑,心里越来越不安。陈秋月反应飞快:“这是何意?你说他们会报复你们?” -- 第1275页 “是一定会报复。”楚云梨淡然道:“如果你们不想被牵连进去,就即刻回去。就当我和哥哥死了,以后再也不要来往。” “这怎么行?”陈母脱口而出:“我和你爹就等你哥哥这一个儿子,还等着他养老送终呢。反正,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明显不信楚云梨说的话。 陈秋明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劝说道:“娘,二妹没有骗你们。” 陈母毫不客气:“你们还带着孩子,我能信了你们的话?” 言下之意,如果有危险的话,陈秋叶不会把孩子带过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话也挺有道理,楚云梨侧头看向陈秋明:“哥哥怎么说?” 陈秋明一脸无奈:“我带着他们住隔壁吧!你是出嫁女,一嫁随父母,二嫁随自己心意,没道理你都嫁了人家里的长辈还跟着你住。” 陈家老两口对于住处倒是无所谓,只要不赶他们回去就行。 陈秋月眼神一闪:“原来二姐已经有了自己住的地方了吗?” 语气酸溜溜的。 楚云梨回头看她,一本正经道:“我能做的事,你做不到。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秋月冷哼一声:“你吓唬谁呢?” 这么多人在医馆中,病人也不敢进来。楚云梨干脆关了门,一行人回到不远处的院子里。 楚云梨带着张盈盈搬去了隔壁没住过的小院,之前的那个留给了陈家人。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正打算睡下,刘夫人身边的管事到了。 第1741章 家有恶客来十七 大晚上的,楚云梨不想见客,随口就把人打发了。门口的人纠缠了一会儿,见不到人,也只能作罢。 翌日天亮后不久,楚云梨刚出门呢,就被刘夫人堵住了。 刘夫人大概一宿没睡,满脸憔悴:“你昨天把药给我夫君了?” 听到这称呼,楚云梨有些意外:“你们夫妻俩闹成这样,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你还称他为夫君?” 刘夫人黑了脸,不客气道:“那是我的事。” “给药也是我的事。”楚云梨一本正经:“又不是白给,我卖的。”相比于刘夫人难看的脸色,她笑意盈盈:“我是个大夫嘛,开着医馆就是为了卖药。” 听到这话,刘夫人险些呕出了一口血。 既然能拿银子买,为何不早说? 她虽说有些抠,可眼瞅着命都要没了,抠得也不是地方啊!如果陈秋叶早说可以拿银子换药,她早就…… 楚云梨一脸恍然,掏出了一个瓷瓶,送到她手中:“今儿刚好十日,你拿好。最好是赶紧吃了,这么要紧的东西要是弄丢,可就太危险了。” “我要跟你买药。”刘夫人最近看遍了城里的名医,前两天就打算去别的府城求医,只是想着这一来一回,会错过十日之期,这才不敢启程。昨天问陈秋叶要三颗药,也是想着,拿到了药之后,不用那么着急。 可惜,被陈秋叶给拒绝了。 可稍晚一些的时候就听说自家男人跑去问她拿到了三颗药,她当时就气得七窍生烟。 要不是惦记着自己的病情不能生气,她真就要发火了。 楚云梨点了点头:“千两银子三颗。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刘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不依。之前听说这女人将一双儿女接到了城内,她也想过先把人绑回来……但是,绑人犯法。 尤其这女人时常将报官挂在嘴边,她毫不怀疑,自己这边绑了人,这女人立刻就会跑到衙门去请大人帮忙找人。 刘夫人在这城内为所欲为,是因为她知道怎样让自己脱罪。就比如张盈盈,她要欺负人家,可是先问张家人拿到了张盈盈的卖身契。 如此,她欺负的就不是管事的女儿,而是自己的丫鬟。就算是把人打死,外人最多说她暴戾,却不会说她有罪。 可陈秋叶这个硬骨头,绝对不可能低头。 再有,她身上的毒还未解,万一把陈秋叶惹着了,不再给她解药怎么办?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是那个穿鞋的,就不得不被人威胁。 千两银票送上,楚云梨伸手接过,似笑非笑道:“该不会我跑去兑银子的时候有人跑出来说我是贼吧?” 刘夫人:“……你想要如何?” “写一张字据吧!”楚云梨偏头看向另一边出来的陈秋明:“哥哥,你去找个代笔先生,就说刘夫人甘愿用千两银子问我买药。” 她笑意盈盈,看向脸色难看的刘夫人:“如此,就算是到了公堂上,我也好辩驳。” 刘夫人冷哼一声:“随便你。” 耽搁了一会儿,楚云梨拿着千两银票满意笑了:“刘夫人,若是没猜错,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消失在城里,其实……看在你给了我这么多银子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无论你跑去哪里求医,都是白费力气。就算去了京城,也没人能配出解药。” 那可不一定。 刘夫人自认不是个蠢人,怎么会被这个乡下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之所以拿三颗药,就是为了留一颗给大夫解开,只要能够找出里面的药材,弄出解药,不过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候……她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 第1276页 楚云梨摇了摇头:“不听劝啊!” 陈秋明面色一言难尽,这银子来得太快,又有些担忧:“二妹,万一他们真的拿到解药,我们……” “不可能。”楚云梨语气笃定:“除非她不想活了,否则,就得好好供着我们一家人。” 说话间,陈家老两口从屋中出来。 陈秋月走在最前,看着刘夫人消失的方向,好奇问:“二姐,那个就是刘夫人吗?” 楚云梨不答她的话,也不看她,只对着陈秋明道:“医馆那么小,不能塞太多的人。他们可以去别处转悠。” 就是不能去医馆。 陈秋明心下叹息,几年不见,他也不知道在姐妹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弄得跟仇人似的。 还有爹娘,若是没猜错,这几年爹娘都是二妹在照顾,可他们提及二妹,那是一句好话都没,满满都是责备。他劝也劝了,可几人不听,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医馆中一切如常。 另一边,刘老爷拿到了药后,先去找夫人炫耀了一番,然后就命人去请城内的大夫。 大夫请了一大串,看不出来药丸中的药材,也没人能保证能配出同样的。说实话,他有些失望。 花费了大半日,看过城里所有的大夫后,刘老爷没了耐心,问:“夫人呢?” 边上的管事答:“已经启程了。” 刘老爷沉吟了下:“我听说陈秋叶的家人来了?” 边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有人答,手指在桌面轻敲,半晌后,吩咐道:“去把他们一家人绑来。” 下人一惊。 “这会不会惊动衙门?” 刘老爷笑了:“陈秋叶此人,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哥哥。而他哥哥在乎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陈家人。她只要不想和哥哥撕破脸,就得听咱们的。” 下人有些不安,可士子有了吩咐。他也不敢不听,领命后飞快跑了一趟。 当日午后,楚云梨正给人看诊呢,就有个乞丐跑进门来,一句话不多说,放了一封信在她手边转身就溜。 陈秋明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住。 乞丐飞快道:“小的只是帮人送信,您别为难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尾鱼般窜进了人群里。 楚云梨打开那封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想要就陈家人的命,就拿药方来换! 陈秋明看完,面色微变。 楚云梨满脸嘲讽:“我就说让他们回乡吧,谁也不肯听,现在倒好。有性命之忧了,应该都挺后悔。” 她说得没错。 此时的陈家三口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几人还在街上转悠呢,只觉眼前一黑。等到再次醒来,双手被反绑着关在屋中。 他们之前的屋子都是村里那种土房子,又黑又矮又旧,如今躺着的这里,地上铺着青石板,屋中家具摆设讲究。 说实话,比起他们原先住的房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当然了,如果他们没有被绑着的话,就更好了。 几人被堵着嘴,也说不出话。 陈秋叶折腾了半晌,总算将嘴里的布在挂在了桌子角:“这是哪里?”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她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 陈家老两口只觉得骨头都要断了,满眼都是惧怕。两人此时满心后悔,昨天就该听二女儿的话回村里去。 这刘家人……实在太狠了。 陈秋叶也满心后悔:“他们要是把我们杀了,再丢到乱葬岗……” 陈家夫妻两吓得面如土色。 就算是兄妹俩为他们报仇了,又能如何? 他们也已经死了啊! 三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暗暗打定士意。等到这一次脱身,就赶紧回到村里,再也不到这些地方来了。 太吓人了! 动不动就要人性命,谁受得了? 另一边,楚云梨就在铺子里等着,稍晚一些的时候,有一个管事前来,满脸的颐指气使:“方子呢?” 楚云梨反问:“我要是不给呢?” “那你就等着给爹娘和妹妹收尸。”管事说这话时,眼神看着陈秋明。 陈秋明面色严肃,张盈盈一脸担忧:“绑人犯法,你家老爷不知道吗?” 管事丝毫不惧,冷笑着道:“给人下毒还犯法呢,你们不知道吗?” 也就是中毒的人不是他士子,他才会有恃无恐。 再有,某种程度上来说,刘老爷巴不得摆脱妻子,可刘夫人又不肯归家。如果她死了,对刘老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人固有一死,让你家士子尽管动手。” 管事险些被噎住。 这可是亲生爹娘! 陈秋明面色难看,一脸的不赞同:“二妹!” 楚云梨毫不客气:“哥哥,我们兄妹走到如今,可都是因为我想救你。昨天我就说过送他们三人走……既然他们想要找死,我们又何必拦着?” 陈秋明动了动唇:“二妹,那是我们爹娘。” 楚云梨冲他眨了眨眼:“我这几年都在他们身边伺候,对他们问心无愧,如果人真的死了,那咱们把人厚葬,也算全了这份亲缘。” 陈秋明像是被说服了一般低下了头。再也没开口。 管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顿时傻了眼。追问道:“你确定不给方子?” -- 第1277页 楚云梨颔首:“对!这是我们保命的东西,要是给了你家老爷,别说我爹娘和妹妹,就是我们兄妹,都得一起送命。”她叹了口气:“我还有一双儿女在呢,我死了不要紧,他们还那么小。” 管事眼神一闪,飞快离开。 陈秋明脸色微变:“你为何要提阿宝?”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 想要把人救回来,总得把人找到吧。她立刻关了铺子,跑去夫子那里接一双儿女。 把人接到之后,她并不着急回家,带着两人在城内转悠。没多久,成功被人拦在了巷子里。 楚云梨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一脸害怕:“你们想做甚?” 第1742章 家有恶客来十八 一群人并不多话,拿着绳子扑上前就想绑人。 楚云梨将两个孩子摁晕,抢过绳子后反把众人绑了。她拎着一大串人,一脸苦恼:“你们当街抢人,我是把你们送去衙门呢,还是送到大人那里?” 众人:“……”这有区别吗? 他们不想坐以待毙,能被刘老爷收买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去了衙门,可不止这一件事。 立刻就有人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听命办事。夫人,我们知道刘老爷关的人在哪里。” 楚云梨顿时就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她看向众人:“出来两个,我陪你们一起去领人。” 至于剩下的,陈秋明从暗处走出,楚云梨给他一把匕首,认真道:“谁要是不老实,直接扎他几个窟窿。” 陈秋明垂下眼眸。 他跟在刘夫人身边这几年来,腌臜的事情见过不少,也见过人命,低声道:“你放心。” 小时候这个妹妹靠他照顾,可后来这几年,兄妹两人没有见过面。如今……妹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么多人面前,竟然也能将他们压服。刚才他都看到了,妹妹力大无比……想到此,他心里又把赵启利给骂了一遍。 把好好的妹妹逼成这样,再见到那个混账,他一定不会手软。 楚云梨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两个人带着她去了不远处的宅子里。为首的那人讨好道:“刘老爷说了,把人抓到之后,直接关到这里。” 另一边的屋中,陈秋叶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总算将父亲手上的绳子解开,额头上满是汗,陈父得以脱身,急忙去帮她解:“秋月,你先歇一会儿。” 陈秋月有些紧张:“我们怎么出去?” 陈家夫妻俩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焦灼不已。陈父试探着道:“干脆我们等到夜里。无论是谁,快天亮的时候都会疲乏……也可能你二姐已经知道我们被人绑了的事,她捏着人家的把柄,只要把东西还给人家,那些人就会放了我们……” 听到这话,陈秋月满脸嘲讽:“二姐昨天对我们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指望她……” 话音未落,门从外面被推开:“瞧你这意思,是觉得我指望不上?” 陈秋月面色微变。 与此同时,三人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几人。有一个正是下午给他们送饭的婆子。 陈家夫妻看到女儿,大喜过望:“秋叶,我就知道你会来。” 陈父揉了揉酸痛的手:“快来帮你娘解了。” 楚云梨冷笑一声:“我让你们回村……” 经过这一场惊吓,陈家三人再没了留在城里享富贵的念头。说实话,他们到了城里之后,一条街都没有逛完就遇上了危险。再让他们留,他们也是不敢的。 陈母飞快答:“我们立刻就回。” 楚云梨踹了一脚边上的混混:“去帮他们解绑。” 那人满脸谄媚,解了绳子之后,还扶了一把陈母:“老夫人,您慢点。绑太久之后手脚有些麻,容易摔跤。” 这人一脸凶相,看起来格外骇人。偏偏又一脸讨好,怎么看都挺怪异。 三人没有多看,跟着楚云梨溜出了宅子。 这是一间两间院落,论起来,和兄妹俩的宅子就在一条街上。楚云梨带着他们很快回到了家中,又跑去接了陈秋明。 让他先走,她独自留下。 她那些混混揍了一顿,扬言要送他们去衙门。 混混再三求饶:“我等有眼无珠,得罪了夫人……而且夫人大人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楚云梨摸着下巴:“是刘老爷让你们来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 到了此刻,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为首的人立刻道:“确实是刘老爷给了银子,让我们绑了你的家人,冤有头债有主,夫人找他去吧!” 楚云梨冷笑道:“但是你们伤害了我的家人是事实,这账怎么算?” 众人一时无言。 一片沉默里,为首的人试探着道:“您说……” 楚云梨冷哼一声:“把刘老爷爷给我揍一顿,断他一条腿,这事就算了了。”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 刘老爷那个暴戾性子,谁敢得罪? 揍他一顿,他们往后也不敢在这城里冒头了。这女子一开口,就要断他们的后路! 可到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得老实答应下来。 揍人是不敢揍的,离开了煞星之后,几人商量了一下,飞快出了城。稍微一段时间之内,是不敢回来了。 -- 第1278页 …… 楚云梨回到自家院子里,已是月上中天,除了两个孩子外,一家人都没睡,听说她回来,都从隔壁赶了过来。 陈秋明刚才想要留下,被妹妹勒令离开,提着的心一直没放下。此时见妹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二妹,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我跟他们说,那些人是我们熟人。他们没有被吓着。” 楚云梨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 陈家夫妻战战兢兢上前:“秋叶啊,我们明天就回村里。”二人对视一眼后,试探着问道:“我们年纪大了,也干不了活。回到村里之后,也只能……等着你们奉养。” 说到这里,陈父面色有些不自在:“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看不起我。你爹我就是一个废人,什么都不会做,但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别跟我们计较。行不行?” 陈秋叶身为出嫁女,陈家夫妻俩是个什么脾气,其实与她无关。夫妻俩跑来说这么多,为的不过是银子而已。 边上的陈秋月一直没有开口,看着天边的月亮,似乎在发呆。 见楚云梨不搭腔,陈母也开口道:“你们如今手头有了银子,也开着医馆做着生意。能不能多给我和你爹一些?” 楚云梨看向了陈秋明。 陈秋明一脸无奈:“我手头银子不多。” “再不多,几两银子是有的。”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些银子拿到乡下,足够他们过得滋润。” 陈秋明苦笑,不说话了! 陈家夫妻面面相觑,也不敢开口。 还是陈秋月回过神来,率先道:“你们生意做得这么大,凭什么让爹娘过苦日子?再说了,你那银子来路不正,还不如拿给爹娘拿到乡下去,等到你们日后走投无路,还能有这笔银子做退路。” 这话算是说出了夫妻俩的心声。陈母一脸急切:“就是这个话。秋叶,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也知道,我跟你爹辛辛苦苦一辈子,就得你们兄妹三人,绝对不会害你们的,你把银子给我……以后我肯定还给你。” 拿着大笔银子,也能够得滋润。 如果能够拿个几十两,夫妻俩回到乡下,也请个人照顾。哪里还要辛辛苦苦自己做饭洗衣? 他们盘算得好,楚云梨却并不想如他们所愿:“哥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早在陈家三人过来之前,陈秋明就已经劝过不少次。 奈何三人不听啊!陈秋明一脸为难:“我是好好劝了的,可他们都觉得是为了你好。” 楚云梨就呵呵了。 “你们走不走?”她伸手一指大街上:“那些混混还没走远,你们要是逼急了我,我让他们回来把你绑回去。还有你们被我接回来的事,刘老爷还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这事肯定没完。” 听到这话,陈家夫妻面色惨白。 他们是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院子里被人绑着的,今日下午就啃了两个馒头,连水都没有,险些被噎死。 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些风风雨雨。还是想回到乡下,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那你多少给一点。”陈母退了一步:“你多拿些,从今往后,我跟你爹也不指着你了。你跟你哥哥在这城里……要是过不下去,就回家来。”她一脸严肃:“你已经不再是赵家妇,如果回到村里,也只能回家。我给你爹都念着你的好,你随时回来,我们都不拿你当外人。” 这话听着像是疼爱女儿,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陈家夫妻如此,不过是想多哄一些银子罢了。 楚云梨摆了摆手:“这些年我照顾你们已经够多了,哥哥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吃糠咽菜,或是山珍海味,都指着他。” 言下之意,她再不会拿银子出来。 陈秋明苦笑道:“爹娘,你儿子只有这个本事,总不会让你们饿着的。不要再奢求太多。” 今日她算是发现了双亲的倔强,无论怎么劝?他们都听不进去,非要按照他们的想法走。现在好了,将妹妹最后一点耐心耗尽。日后再想恢复以前的情分,绝对不可能了。 第1743章 家有恶客来十九 村里的那些老人,从来就没有靠女儿的。 有多个儿子,也是跟着长子过活。陈家夫妻俩从前也从没想过自己要靠着女儿。 当然了,儿子不孝,跑到城里就没了消息。他们不得不看二女儿的脸色过日子,后来找到了儿子,他们就以为有了依靠。 但事实证明,还是二女儿最有出息。 因此,哪怕儿子承认会经常送银子回家,他们也不愿就此回去。 二女儿手头有几千两银子,拿出几十两他们就能过得滋润无比。所以,在离开之前,他们才想再过来纠缠一次。 二女儿是个心慈的人,如若说不然,那些年也不会管他们。 但凡是出嫁女,想要奉养娘家双亲,在婆家日子都不好过。二女儿拼着被女婿嫌弃也要奉养……他们觉得,可以来试试,万一呢?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 二女儿始终不松口,气氛越来越僵。陈家夫妻俩有些后悔。 到了此刻,他们后知后觉得发现,后悔也有点晚了。 陈秋明眼瞅着最后的那点情分都要消磨殆尽,沉声道:“如果你们还想留,我绝对不勉强。” -- 第1279页 摊上这样的爹娘,是兄妹三人倒霉。论起来,双亲是他的责任,二妹妹帮着照顾多年,已经仁至义尽。 再有,妹妹像变了一个人般格外厉害。陈秋明不是拦不住双亲和三妹,而是不想拦。 这些累赘,有他就够了。 因此,他默认他们过来,二妹妹果然不再忍耐……最后的那点情分没了,从今往后,双亲知道从二妹手上得不到好处,便再不会奢望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到儿子的话,夫妻俩顿时急了。 他们已经惹恼了二女儿,要是再和儿子离了心,三女儿也是个靠不住的,以后怎么办? “我们现在就走。”陈母一脸尴尬:“秋明啊,你得空就回家。我和你爹在家等着你……你年纪不轻,记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那个张姑娘……不太合适。”话音刚落,看到儿子变了脸色,她急忙道:“娘是为了你好。” 看儿子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说了,还不成?” 陈父也知道再留下来只会讨人嫌,只得见好就收:“秋明,去帮我们找马车。我和你娘刚来几任,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就走。” 相比之下,陈秋月有些不甘心。 她跑这一趟,除了受一场惊吓,什么都没得到。二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厌恶她,哥哥好像也瘦了二姐影响,对她不冷不热。 家里的活耽搁了这么多日,连孩子都丢下了,什么好处都没拿到……回去之后,公公婆婆肯定会摆脸色。 别说长辈了,就是孩子他爹,怕是都要不高兴。 “哥哥,我……”陈秋月欲言又止,眼看兄长不接话,她只能自己往下接:“你能借我点银子吗?” 陈秋明一脸漠然:“我所有的银子都在娘那里。” 陈秋月张了张口。 想说你问二姐拿一点……可看到兄长难看的面色,她又不敢提了。沉吟了下,想到自己回去之后会有点麻烦,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哥哥,我丢下家里的活计陪着爹娘到这,孩子他爹不太愿意,我这一回去,夫妻俩可能会吵架,你就忍心?” 陈秋明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楚云梨满脸讥讽:“你带着掂量过来给我找了多少麻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好意思问我们要银子?”她伸手一指:“再不走,我去把那些混混找回来。” 此话一出,陈家三人面色格外难看。 陈秋明很快找来了马车,临走之前,夫妻俩还想纠缠,都被他无视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陈秋明抹了一把脸:“妹妹,这几年麻烦你了。”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忙着呢。” 张盈盈这才从屋中出来,刚才陈母的话她听到了,飞快追上楚云梨,笑吟吟道:“等等我。” 陈秋明动了动唇:“盈盈,我娘年纪大了,脑子不太清楚,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盈盈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回头:“秋明,我本身也没想过嫁人……伯父伯母的话也不算是错,要是有合适的,你还是赶紧娶妻吧!别耽搁了。” 说着,又侧头和楚云梨低声说笑。 陈秋明站在原地,半晌后追了上去。 楚云梨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低声道:“你若想做我大嫂,我是不会介意的。” 张盈盈心里也明白,别的人会在乎她曾经的身份,就比如陈家夫妻,明知道儿子对他们耐心已经耗尽,却还要忍不住嘱咐一句。可见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但是面前女子不同,两人相处这么久,张盈盈看得出来,陈秋叶对自己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只当自己是普通人一般相处。她被践踏到泥里过,知道这样寻常的目光有多难得。因此,格外珍惜。 至于嫁人,她不敢去考验人性。现在陈秋明或许不在意,可一辈子那么长,万一他以后介意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或者说,他以后一定会介意。 毕竟,但如今这情形,兄妹俩要么闯不过这个关卡,如何闯过去,就能在这城里落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曾经的身份……那些陪过的男人,肯定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我没打算嫁人。” 越是细想,张盈盈就知道自己此生再不会有幸福。 楚云梨也不多劝,到了铺子里,已经有病人等着了。 三人在铺子里忙碌,另一边的刘老爷气得七窍生烟:“人没了是何意思?” 管事战战兢兢,能不能把头埋到地里去:“就是……小的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刚才已经有消息传来,昨天绑在那三人已经坐着马车出了城。” 刘老爷一巴掌拍在桌上。 “岂有此理,去找……去把l赖子他们给我找回来。” 管事心下暗暗叫苦,那些人本就过了今天没明天,平时到处乱跑,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准已经避到了百里开外。这上哪去找人? 算计落空,刘老爷气了一场。他本身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又过了两日,发现城里的大夫确实配不出药。便再次上了门。 楚云梨最近生意越来越好,刘老爷马车到了门口,立刻就有管事跳下来扬声道:“我家主子有要是和大夫商量,还请诸位给个方便。” 看着那马车,铺子里的众人立刻心生退意。也有人等了许久,不愿离开,管事眉毛一竖,就要呵斥。 -- 第1280页 楚云梨率先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谁要敢在我铺子里闹事,我就报官。” 管事:“……” 特么的,哪来的女人张口闭口报官? 吓唬谁呢? 但主仆俩心里都明白,别人可能不敢。面前这女人像跟天借了胆子一般,她说要去,搞不好真的就去了。 管事忍了忍气,放缓了语气道:“我家主子有要事,凡是立刻离开的。我都奉上一两银子的谢礼。”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意动,纷纷奔到门口。 半刻钟不到,铺子里就只剩下了三人和刘家主仆。 刘老爷坐到了楚云梨面前:“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价钱,谈不拢是因为价钱不够。我要你手头的方子,你开个价吧!” “不开。”楚云梨淡然道:“那关乎我们的小命,多少银子都不卖。” 这话也有道理。 刘老爷皱了皱眉:“你们拿着大笔银子,可以去隔壁府城。” “夫人跟个疯子似的,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搞不好都会被她找到。”楚云梨似笑非笑:“就是你,不也拿他没法子么。” 刘老爷忍了忍气,左右看了一眼,靠近了一些低声道:“这样,我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楚云梨扬眉:“愿闻其详。” “你经常给她解药……”刘老爷眼神一厉:“你换一枚药丸。”他语气里颇有深意:“你是个大夫,无论什么样的药,对你来说都是手到擒来。我们刘家好久没有做红白事了。” 楚云梨心下一跳。 特么的,这男人也太狠了。 不过,这对夫妻俩心思毒辣,都半斤八两。她一本正经:“我这个人呢,确实不太正直。但也知道自己小命要紧,我不做触犯律法的事。杀人是要偿命的,别说你不给我银子,就算你给我好处,我也不干。” 刘老爷皱了皱眉:“你这人怎么那么轴呢?反正你已经威胁了她,你们俩就是生死仇人。她那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你们已经不可能和解,为何不直接解决了这个麻烦?” 楚云梨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就算要杀人,凭什么又要告诉他? “此事谈不拢,刘老爷请回。” 刘老爷面色铁青:“敬酒不吃……” 楚云梨打断他的话:“威胁谁呢?你抓了我家人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听到这话,刘老爷冷笑一声:“我抓你家人?证据呢?” “不要张口胡咧咧,老子脾气不好……”目的没能达成,抓的人又跑了。连那些混混都敢撂挑子,他越想越气,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楚云梨往后一退,手中一弹。一枚纤细的药丸飞出,刘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口中一苦,药丸入口即化,瞬间就咽下了肚。 他面色大变,伸手就去抠喉咙催吐。 吐得肝胆水都出来了,眼角都有了泪,却满眼狠戾:“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楚云梨淡然道:“你这个人也不老实,比刘夫人的花样还多。你们是夫妻嘛,合该同甘共苦。” 刘老爷:“……” 第1744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 刘老爷和其夫人一样。 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他捂着脖子,满脸铁青,狠狠瞪着面前的女子:“你怎么敢?” 楚云梨笑吟吟:“你别恼啊!是你们不给我活路,我要是不动手,还能有小命在?这都是你们逼的。” 刘老爷气得胸口起伏。 楚云梨一脸好心模样:“你别生气。这病最是经不起气,很容易毒发的。” 话音刚落,刘老爷就觉得自己肚子痛得厉害。 像是有人把他的肠子寸寸剪断,整个人都要痛裂开来,又分不清哪里更痛。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面色煞白地朝着楚云梨伸出了手:“解药!” 楚云梨淡然道:“就是你之前从我这里买的那个药。” 那药刘老爷没带。事实上,已经被大夫拆成了一堆粉末,就算拿到,他也不敢吃。 药这玩意儿,添一分减一克药效都不同。 尤其他还中了毒,一个弄不好,可就要了命了。 刘老爷是万分不愿死的,道:“你先给我。” 楚云梨抱臂,闲闲道:“存货被你们夫妻买光了!” 刘老爷:“……”天要亡他! 也是受过了这番疼痛,他才有些理解夫人的急切。在这样的疼痛里,就算不要命,也足够折磨人。 说实话,他也是后悔和面前这个女子对上。刘老爷收敛心神,一字一句道:“曾经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夫人不要见怪。我错了。” 他不甘心,却也只能低头:“你给我解药,从今往后我保证绝对不找你麻烦,我可以对天发誓。” “如果我对你不利,或是我手中的人对你不利,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太过疼痛,他也不钻空子,老老实实发誓。 楚云梨摇了摇头:“誓言若是有用,也不需要衙门了。” 刘老爷见求饶无用,咬牙道:“如果我去衙门……” 楚云梨轻笑一声:“你怕是忘了,之前夫人看了那么多大夫,结果如何?” 大夫都说了,压根就没有中毒。 至于夫人说腹痛难忍,大夫也压根不知道缘由。刘老爷面色难看无比:“倒是我小瞧了你。” -- 第1281页 说实话,他挺后悔的。 早知道就不该独自跑来见陈秋叶……他实在忍不了了:“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楚云梨反问:“你伤害我家人,我要你一间铺子,不过分吧?” 刘老爷心里痛得像滴血似的,手头有再多的银子,也得有命花啊!他刚好买了一间铺子,也懒得回去拿地契,颤抖着手掏出。 楚云梨看着面前抖啊抖的地契,笑吟吟道:“这可不是我逼你拿,是你自愿的。” 刘老爷:“……”气人! “是,是我自愿送上的。” 楚云梨递出药丸:“早这么大方,哪有这么多事?” 刘老爷:“……”他之前也大方了的。 还直接严明条件她开,现在想来,这个女人就是为了让他受罪,才迟迟不肯拿出解药。 他也不敢纠缠,急切的问:“你能多拿些药给我吗?或者,你直接把方子给我。” 楚云梨摇了摇手指:“不要贪得无厌。” 刘老爷:“……”特么的到底是谁贪啊! 再不甘心,也只能回去从长计议。临走时,余光瞥见边上的陈秋明,他心底里暗恨,那女人眼光忒差,选什么人不好,非得看中这个灾星! 在他心里念叨的时候,刘夫人也有这样的想法。府城很大,她花了四五天,几乎看遍城内所有的大夫,都说没有看到过她这样的病症。 哪怕是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看过她的脉象后,也值直摇头。刘夫人越是求医,就越是失望。心底里也越后悔。 这世上长的好看的男人多了,她怎么就想不开纠缠陈秋明呢? 或者,在他提出离开之时,她便不该留他。 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刘夫人眼瞅着得留出回去的时间,只得打道回府。 再次回到城内,刘夫人连家都没回,先去了医馆。 医馆中病人很多,刘夫人知道她们治的是什么病,便不肯下马车。等了许久,见人少了,这才缓步走到医馆之中。 跑了这一趟,花了近一个月,刘夫人脸上再不见曾经的嚣张桀骜,面对楚云梨时,格外客气:“陈姑娘,是我错了。” 楚云梨头也不抬:“你对不起的人又不是我。” 刘夫人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陈秋明:“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行么?” 陈秋明垂下眼眸。 这几年的伤害,其实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要不是顾及着家里的爹娘和妹妹,还有被刘夫人藏着的张盈盈,他真的想和这个女人同归于尽。 陈秋明不想原谅她,但被这个女人压制多年,他心头难免生出几分惧意,也不敢和她针锋相对。低声道:“你对不起的,又岂止是我一个人。” 刘夫人福至心灵,转而看向一旁的张盈盈:“张姑娘……” 张盈盈抬起头来,满脸憎恨:“你想让我原谅你?” 对上那样的目光,刘夫人有些害怕。她勉强点了点头:“如果能够弥补,我愿意……” “原谅你也行。”张盈盈语气轻飘飘的:“你把欺负我的那些男人找来,照着我当初那样来一遍,我就原谅你。” 听到这话,刘夫人面色铁青。 张盈盈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步逼近:“怎么,你不愿意?”她上下打量刘夫人,眼神里面是蔑视:“反正你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当初我还没有嫁过人……这些我都不计较了,你陪那些男人一轮,我们就拿解药给你。” 刘夫人脸色煞白,嘴唇都气哆嗦了:“你欺人太甚。” “呦!”楚云梨笑盈盈道:“这不是你对张姑娘做的事儿么,你做的时候不觉得过分,轮到你自己上,就觉得别人欺负你了?” 刘夫人瞪着她,话却是对着边上的陈秋明说。 “陈秋明,你知道我的性子,当真要与我作对吗?” 陈秋明摇了摇头:“受伤害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不能替他们原谅。” 事实上,如张盈盈一般被刘夫人让人凌虐的女子还有很多。大部分都死了,楚云梨也治了两个。 活着的几人,受到伤害一辈子都没法弥补。也已经被毁了一辈子。而死去的那些……更是冤枉。 刘夫人手头捏着那么多的人命,简直死不足惜。 看着张盈盈脸上的悲愤,楚云梨也受了些感染,垂下眼眸:“张姑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如果你想彻底解了身上的毒,便照做吧!” 刘夫人放在身侧的手紧握,脸色难看无比。 她本身是好逸恶劳的,眼看夫君另有她人,她自己也找了不少人陪着。说实话,过得挺舒心,她也不介意和不同的男人上床。 但是,欺辱张盈盈的那些男人……又脏又臭,好多都是苦工,最要命的是,他们身上是有脏病的。 张盈盈是被治好了。 但刘夫人不觉得陈家兄妹会尽力救治自己,到时候,毒倒是解了,可那个病会要了她的命。再说,那些男人实在太脏……她做不到。 “你们非要如此逼我吗?” 没有人回答。 刘夫人看向楚云梨:“后天就是十日之期,到时候我让人来拿解药。” 语罢,拂袖而去。 只是出门时绊着了门槛,险些摔一跤。还是边上的丫鬟反应过来,飞快上前搀了一把。 -- 第1282页 刘夫人心情不甚美妙,将人一把推开。 猝不及防之下,丫鬟摔倒在地上,却也不敢喊疼,急忙忙追了上去。 医馆中一片安静,张盈盈胸口起伏不止,不知不觉泪水已流了满脸:“秋叶,我狠么?” 楚云梨头也不抬,随口道:“狠什么?就算她答应了,那也是她自己甘愿,你好歹给了她选择,她当初让你选了吗?” 张盈盈哑口无言。 噗的又笑了,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遇上你,是我的福气。” 陈秋明脸色黯然:“对不住,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一场灾祸。盈盈,我是真的想要娶你,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 张盈盈抬手指着她的话:“别说了,我心里都有数,还是那句话,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人。” “男人……我实在太厌恶了。” 听到这话,陈秋明面色一变。 楚云梨越能明白,张盈盈看了那么多的男人,能不厌恶才怪。 那些伤害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抹消的,楚云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要不,我们回村里一趟?” 陈秋明哑然。 张盈盈却笑了:“好啊!” 他们走了,解药自然就没了。 第1745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一 最近这一个多月以来,楚云梨医馆中来的都是妇人,名声传出之后,开始那几天来了不少病重的,后来的这些,病情没那么严重。 她挂了个牌子在铺子外,言自己有时回乡,半个月后回来。一行三人带着孩子找了马车,陈秋明坐在外头,当日就出了城。 回去这一路颠簸,不着急的话需要七八日。怕后面的刘夫人追来……也不是怕她追,主要是想让她多受点罪。因此,马车出城后连夜赶路。 于刘夫人来说,陈秋叶就是命根子,如何看重都不为过。她自己倒是走了,却也留了人下来盯着。 刘老爷也一样。 因此,盯着的人追到外城,眼瞅着事情不对,立刻就派人回去报了信。 刘夫人刚从外地回来,满身疲乏。却来不及休息,急忙又坐上了马车。 刘夫人养尊处优,受不得马车颠簸。主要是这路太烂,她倒是想快点追,可又受不了,一路紧赶慢赶,愣是没有把人追上。 到了第十日,她肚子升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简直恨不得晕过去。 可偏偏又晕不了,她咬牙切齿地道:“不要管路,赶紧给我追。” 肚子疼痛,加上道路颠簸,刘夫人真觉得自己痛得死去活来。 到了第四日,总算看到了马车。刘夫人已经面如土色。 看那模样,像是即刻就要断气了似的。楚云梨打量她半晌,恍然道:“呀,我忙着回家,把你的事情给忘了。” 刘夫人已经说不出话,只狠狠瞪着她。 楚云梨一脸无奈:“解药给你。我回家有点事,等下一个日子,我肯定回来了。” 刘夫人眼神一闪,看向身边丫鬟。 丫鬟跟着她多年,顿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我家老爷的药呢?” “等他自己来拿。”楚云梨正色道:“解药不多,你们夫妻俩又要吃一样的。要是你们夫妻恩爱,便也罢了,给了你之后肯定会交到他手上。可你们夫妻俩几乎是仇人一般,这要落到你手中,肯定不会到他嘴里。”她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刘夫人倒是想追,可实在是追不动了。 越是靠近汪镇,这边越是偏僻,道路也愈发崎岖。她吃完了药后,感受着身上疼痛退去,道:“就近找一户农家借住。” 别说往前,就是往后退,她也一样受不了。 兄妹二人回到百花村,算是一件挺稀奇的事。楚云梨没有去赵家,而是直接回了娘家。 好多人过来看热闹,看到兄妹二人衣着打扮和以前大不相同,纷纷好奇询问。 “这是赚着了银子吗?” “秋明出息了啊,你娘回来买了不少东西,听说都是你给的银子。忒厉害了。” “可不是嘛,咱们村里跟他一般年轻的,都没他厉害。” 听着众人夸赞,陈秋明只觉得脸热。 也听得出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兄妹俩在城里做的事。也就是说,陈家夫妻没有把兄妹二人威胁刘家夫妻的事说出去,就连陈秋月也只字不提。 这就奇怪了。 不说陈秋明和陈秋月之间感情如何,反正陈秋叶和这个三妹那是两要看两相厌,从来就说不到一起。 不过,很快就有人给楚云梨解惑,打发了看热闹的人,陈母压低声音道:“我给了秋月二两银子,才让她住了口。”她一脸不赞同:“就你们在城里做的那些事,还回来做什么?万一刘家夫妻追来……或是派的人追了过来……你们这不是给家里招灾吗?” 楚云梨反问:“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我们不应该回来?” 那也不是。 有了银子,才知道手头宽裕的好处。陈母知道儿子手头的银子不多,但女儿手中大把银子,随便露一点,足够他们夫妻俩花用不尽。 因此,她只是念叨几句,并不想把女儿得罪狠了。勉强笑了笑道:“这么久不回来,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随便吃点。” 楚云梨随口应付了一句,出门后看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陈秋明,她也没有凑上前去,出了门在村子里转悠。 -- 第1283页 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钱氏。 钱氏也没想到,嫂嫂说是去府城有事,半个月就回。结果还没到日子呢,就有人回来接孩子,听那人话里话外,都说是她不回来了。 后来赵启利回来,还不到几天,那个丫鬟也赶了过来,还住下就不肯走。尤其赵启利还说已经和妻子分开,要求取红嫂子,几天就定了亲。 那边有未婚妻,家里还养着月华。孤男寡女同处一院,要说两人没关系,鬼都不信。 钱氏看在眼中,心里是越想越急,那几天嘴都起了一圈燎泡。要不是家里养着猪,她又没去过府城,真就找了马车去城里找人了。 日子一天天过,她渐渐的也接受了此事。听到曾经的嫂嫂回来,哪里还坐得住,猪都不喂了,即刻就追了过来。 “嫂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就不回来了呢?” 楚云梨笑吟吟问:“家里如何?” 钱氏沉默下来。 楚云梨好奇:“月华住在哪?” 钱氏不想说,但也知道瞒不过去,抿了抿唇:“就住在家里。忒不要脸,孤男寡女的也不怕人笑话。还有大哥也是……他不避嫌,还和红嫂子定了亲。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楚云梨叹了口气:“他和红嫂子暗地里来往了那么久,早已经不把我当妻子。我在城里赚到了银子,不想受这份委屈,便和他分开了。你也不用生气,他如今独自一人,想娶谁就娶谁,都与我无关。” 听到这话,钱氏心里特别难受。在她看来,嫁过人的女子,若不是被逼急了,怎么会和离归家? 嫂嫂一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委屈,尤其记忆中的陈秋叶是个很能忍的人,连她都忍不了,可见赵启利有多过分了。 “我还是想你做我嫂嫂。”钱氏苦笑:“那月华走路一步一摇,看男人那眼神像是带着钩子。孩子他爹这两天时常往你们那边跑,我还不能说,一说就要吵。” 事实上,不只是她家男人,村里的好多男人,有时候故意绕路,也要从赵家门口路过,就是为了多看月华一眼。 这样的盛况,楚云梨没有见过。但上辈子的陈秋叶是见识过的。 她也说过月华,既然是自己哥哥的女人,就少出去见人。结果,月华答应得爽快,但却压根没听,该如何就如何。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和有妇之夫纠缠。” 这话钱氏不太相信:“当初她还和大哥那什么……” 楚云梨解释道:“她腹中孩子爹的妻子故意把她送来的。若是她不勾引赵启利,回头交不了差。” 钱氏伸手捂住了嘴,满眼惊诧:“怎么会有这么狠的人?损人不利己,这到底是图什么?”又一脸好奇:“你连城里都没去过,在哪惹的仇人?” 话问出口,她心里也有了猜测。八成是陈秋明惹来的。 那是亲生兄妹,她一个妯娌……现在连妯娌都不是,实在说不上话。叹了口气,劝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我回到村里,只是暂时住几天,过两天就会回城。”楚云梨随口道:“再往后,若是没有要事,就不再回来了。” 闻言,钱氏倒吸一口气:“你们在城里住哪?听说那里连根葱都要花银子买,拿什么养活?”她皱了皱眉:“你还有两个孩子……” “我心里有数。”楚云梨一边和她聊,一边往赵启利带院子去。 说话间,到了院子门口,楚云梨推门而入。 院子里,赵启利正在纠结要不要去陈家,就看到门被推开。 当看到门口熟悉又陌生的人时,他诧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想到厨房里忙活的月华,他强调道:“我们俩再无关系,你还回来做甚?” 楚云梨缓步往里走:“我们两人分开的时候我在府城,好些东西都没拿。这一次回来,顺便把东西收走!” 推开正房的门,屋中摆设没变,楚云梨熟门熟路打开角落的箱子,随即冷笑道:“我的旧衣呢?” 赵启利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烧了!”他振振有词:“有些送人了,你不是在府城有大笔银子么,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就随便处置……你若是要,我再给你讨回来。” 楚云梨只是找个理由回来看看家里情形而已,也不是真的要把这些东西拿走。听到他说送人,她面色难看:“都送给谁了?” 赵启利看天看地就是不与她对视,只问:“你还要吗?若是要,你明天过来拿。” 楚云梨却并不放过他,一步步逼近。 看她脸色不好,赵启利下意识往后退:“你要做甚?” 楚云梨一把揪住他的脖颈:“送给谁了?” 赵启利心虚道:“就……送了一些给弟妹……” 这件事情,方才钱氏已经说了。陈秋叶的两个孩子比他家的要大点,那些孩子的旧衣,赵启利全部送了过去。 “还有呢?”楚云梨冷声问。 “我给你讨回来还不成么?”赵启利想要抢回自己的衣领,却发现面前女子力道特别大。他一咬牙一闭眼,狠狠一扯,只听得“撕拉”一声,浆洗了许久的旧衣就这么被扯破了。 月华从厨房中追过来,看到这般情形,忍不住道:“陈姑娘,你们俩已经分开,你这是做甚?” -- 第1284页 语气带着质问之意。 楚云梨回过头,皱眉道:“我再问他事,跟你有关系吗?” 对上她眼神,月华又想到了这女人的凶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第1746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二 照如今情形来看,赵启利很想甩开陈秋叶。 那些衣衫送给别人,本身也挺正常。但这个人选……肯定是不正常的。否则,他何必遮遮掩掩? 月华从城里过来,带了不少衣裙。此时身上虽是粗布,却也掐出了细细的腰。一看就知是她自己做的。 花楼中的女子爱俏,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穿别人的旧衣。再看赵启利这心虚的神情,楚云梨冷笑着问:“是不是给红嫂子了?” 赵启利往后退了一步,衣衫被撕,又被月华看到自己这副害怕的模样,心里恼怒不已:“你管我给谁,我以为你不要了,拿来送人有何不对?既然你要,我取来还给你就是。” 说着,一溜烟跑出了门。 楚云梨没有伸手抓他,抱臂跟在他身后。 赵启利发现之后,怕她找红嫂子的麻烦。实在是,如果闹起来不好看。 到时候,陈秋叶倒是拍拍屁股跑了。他不一样,他还得在这村里做人。 他顿住脚步:“我们俩是夫妻,我是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但你想离开,我也就索性放了手。咱们也算好聚好散。送了你的东西是我不对,我去把你的东西讨回来便是……你千万不要闹。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想让他们有一个丢人的爹,对不对?” 楚云梨反问“你也知道丢人?” 赵启利:“……” 他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女人。他真的想揍人! “这又不是你家的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 赵启利无奈,磨磨蹭蹭网红嫂子家里而去。 他是希望这条路一天都走不完,可村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再磨蹭,也在一刻钟之后,站在了红嫂子的门口。 今儿村里特别热闹,但红嫂子已经习惯了不去凑热闹。尤其是最近,她和人定了亲,本来可以出去走动了,却又横空杀出一个月华。害她丢了大脸,又听说是陈家兄妹回来,她哪好意思出门? 听到敲门声,红嫂子有些好奇:“谁?” 赵启利看了一眼身后的楚云梨,答道:“是我。” 大门打开,红嫂子满脸笑容。 到了她这年纪,想要再嫁个合适的人,没那么容易。赵启利就挺好,和前头的妻子分开,两人断得干干净净,连二人之间的纽带也被陈秋叶带走。她进门之后,给他生个孩子,日子就能往前过。 她是真的没想到已经离开了月华还会回来,并且不避嫌的直接住进了赵启利的院子里。 红嫂子好不容易划拉着赵启利,压根不愿意放手。论年轻貌美会哄人,她自认比不过月华。便一直不敢和赵启利说开,就怕他要退亲。 她寡居几年,暗地里和赵启利来往的事村里好些人都知道,风言风语不少,要是嫁不进去,往后一定会被人笑话,婚事也会更加艰难。 因此,她是想见赵启利,却又怕见他。 笑容刚刚扬起,又看到了男人身后的女子,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秋叶?” 楚云梨点了点头:“刚刚我回家拿我的旧物,结果他说送了人。我让他讨回,然后就到了你家里。红嫂子,我就想问一句,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你抢了我的男人,连我的旧衣裳也不放过,你穿着就不别扭吗?” 红嫂子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陈秋叶刚从城里回来,众人虽然没靠近叙旧,但一直都暗地里注意着。村里就这两条路,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众人站得不远,加上楚云梨说话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这话很顺利的传了出去。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挺正常,毕竟红嫂子已经和赵启利定了亲,两人几乎是一家人。那衣裳好好的,留给自己人穿有何不可? 但也有人认为,红嫂子忒不讲究,忒不自爱,既然要嫁,完全可以让男人买新的嘛。再说,村里的人都能保证温饱,那赵启利还是个屠户,就算是穿破烂,也不该去捡前头留下的。那成了什么了? 说实话,红嫂子要是知道陈秋叶还会从府城杀回来,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她东西的。 对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她心里满满都是后悔。 “秋叶,你别说这种话。”红嫂子面色尴尬:“我和赵启利已经是未婚夫妻,他觉得那些料子好,要是扔了实在糟蹋,这才送了过来。”说这话,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今儿……穿的好像就是陈秋叶的衣衫。 这点也太背了。 她下意识想要挡住胸前,能遮多少算多少。一颗心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楚云梨对于陈秋叶的衣衫没有特意记过,事实上,村里人的衣裳都差不多,不过,看到红嫂子心虚,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一身就是我的吧!” 笃定的语气。 红嫂子面色更白。 赵启利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红嫂子是他未婚妻,再闹下去,只会让人看笑话。这样的事,怕是过了许多年都还有人提。想到那样情形,他上前一步,将红嫂子挡在身后:“秋叶,我们俩好聚好散,当初也是你自己要离开的,我还挽留了半天。你执意要走,就别后悔。也别找她的麻烦。” -- 第1285页 言下之意,是陈秋叶离开之后又不甘心,这茶回来找红嫂子的茬。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楚云梨不客气道:“你们俩要是再和离之后来往的,那边也罢了。衣衫送就送了,反正我也不会再穿,但是……”她回过头,看向围观众人:“我去府城之前,就已经听说,赵启利暗地里不老实,和红嫂子来往了许久。我还知道,他好多银子对不上账,都送到了这边来。” 她冷笑一声:“我去府城的时候走得急,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她勾引我男人,难道我不该打上门?” 众人一片沉默,没有人出声阻止。 看到这样情形,红嫂子面色煞白。 完了! 她戳了一下赵启利的腰:“你解释啊!” 两人那些年暗地里来往,虽说赵启利大部分时候都是半夜过来,村里的人都睡了,但村里的狗没睡。就挨着的这几户人家,只听狗叫声,就知道他何时过来的。 有时候白日里他还会留些肉送过来……两人来往的事,根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陈秋叶那么久还不知道,纯粹是没人敢说。这种事情说出来,夫妻俩要吵架的,万一陈秋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非要以此回娘家,那报信的人岂不是成了罪人? 如今看来,得亏是没说。 陈秋叶一知道这事,立刻就带着孩子和赵启利分开了。 “误会!”哪怕是欲盖弥彰,也得盖一下。赵启利睁眼说瞎话:“那些都是村里人乱传,我是和你分开之后回到村里,发现只有红嫂子合适,这才找媒人上门提亲。” 楚云梨满脸嘲讽:“那你之前的那些银子,是给狗花了?” 赵启利哑然。 红嫂子:“……”她又不是狗。 事到如今,也没法解释。她垂下了眉眼。 说实话,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今,她说什么也不会和赵启利来往。 如果没有月华,这些脏污的名声背也就背了。可如今,这男人明显偏向月华,她名声丢了,却还不能得偿所愿。 这都是什么事? 红嫂子面色难看:“陈秋叶。,你也听到了,赵启利说我们俩是后来才定亲,才开始来往的。你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找茬,是看我一个女人独居好欺负吗?” 楚云梨摇了摇头:“把我的衣裳还来。” 红嫂子:“……” 家里的还好吧,拿出来就行,她身上的怎么办? 就算是现在回去换,等到拿衣衫出来的时候,也会被众人看见。 想到此,她心里又添一层后悔。 她心中想着对策,一时间没有转身进门。 楚云梨见状,嘲讽道:“该不会就跟这男人似的,不想还了吧?” 红嫂子回过神来,恨恨回到屋中,换下身上的衣衫,收拾了一大包,哭着递了出来。 楚云梨也不伸手接,看向赵启利:“我的东西是在家里丢的,你也得在家里还给我。” 赵启利面色无比难看:“你非要这么不留情面?” 楚云梨忽的笑了:“说得好像你给我留过似的。觉得丢人?” 两人不回答。 “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丢人嘛!”楚云梨振振有词:“我今儿过来呢,也是为了恭贺二位。你二人能修成正果不容易,往后可千万要恩爱到白头。” 众目睽睽之下,红嫂子真觉得自己像是被捉奸在床似的,格外羞耻。 第1747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三 红嫂子一开始和赵启利来往,井不是想嫁给他。毕竟,村里成了亲又有了孩子的夫妻,等闲都不会分开。 她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和赵启利认识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而陈秋叶不同,她是他的妻子,还给他生儿育女。凭本心说,红嫂子不认为自己比得过她。 因此,那时候她和赵启利暗中往来,更多的是想要他的银子。再有,她不爱出门,家里虽然养着鸡,但却不好经常杀,毕竟得留着生蛋,还能换些铜板花……想要吃肉,就没那么方便。 和赵启利好了之后就不同了,这男人三天两头就给她留肉回来,还是好的那种。那时候她还挺高兴,认为自己比陈秋叶要过得好。 毕竟,陈秋叶吃的肉,还是卖不完剩下的。 后来,陈秋叶和赵启利还没怎么吵呢,两人突然就分开了。然后红嫂子才有了和赵启利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那时候两人暗中来往,红嫂子偶尔也会担忧被人捉奸在床……后来两人成了未婚夫妻,她彻底放了心。但却没想到,也还是会有今日。 众目睽睽之下,陈秋叶如此不给她留脸面,她心里恨极,却又无可奈何。 哪怕这事是事实,赵启利也不能承认啊!他丢不起这个人,当即道:“你胡说什么?” 楚云梨满脸嘲讽:“要不要我帮你回想一下,当初你在城里,可是亲口承认和红嫂子来往的。还说她是自己凑上来的,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又再三保证说,回来之后就和她断绝来往……” 那时候赵启利有些怵她,怕和她分开之后会报复。这才想要挽留。 听到这番话,红嫂子面色煞白。 赵启利有些不自在:“秋叶,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看在孩子的份上,大家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他微微靠近了些:“这么多人看着呢,事情传出去,是好看呢,还是好听?” -- 第1286页 楚云梨嗤笑一声:“我又不在这村里住,管他呢。” 赵启利:“……” 红嫂子做梦也没想到,这男人提起裤子之后,会说这样的话来。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一脸悲愤,伸手推了一把赵启利:“你给我滚。” 赵启利此人高壮,这一推,红嫂子不止没能把人推出门,反而被弹了回去。她用力太大,自己坐到了地上。愈发狼狈,当即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们太欺负人了……呜呜呜……我不活了……” 要是整出人命,那可不是小事。赵启利急忙上前去哄。 红嫂子哭得厉害:“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我们俩是未婚夫妻,本来就是要成亲的。随便外人怎么说。”赵启利将人扶起,看向外面众人:“之前我看红嫂子可怜,暗地里没少照顾。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会说我不讲究,但我真的只是怜悯她,反正我问心无愧。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来接她过门。咱们大家乡里相亲的,也不说那些外道的话,大家都来,不拘饭菜好坏,沾沾喜气嘛。” 他平时卖肉,每日都有进项,比起村里这些老实干活养家的人手头宽裕得多。眼看众人满脸不以为然,有些人脸上的鄙视毫不掩饰。他心下一动。,都说吃人嘴短,一咬牙道:“我和红嫂子都不是初婚,往后搭伙过日子而已。大家伙前来,不用送贺礼,只能吃就行了。” 听到这话,众人一脸惊讶。 赵启利心下微松,看向楚云梨,一脸大度模样:“我们俩到底做了几年夫妻,现在是闹得有些难看。但为了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成亲的那日,你也来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蒙着脸哭得伤心的红嫂子,刚才还在寻死的人,这会儿愣是不吭声。 也就是说,红嫂子是愿意嫁给赵启利的。她笑吟吟问:“你是我孩子他爹,虽说做事不厚道,但有些事情我难免要多过问两句。毕竟,你名声不好,对孩子也多少有些影响。” 赵启利心里忐忑。 楚云梨也不要他接话,自顾自继续问:“你家里还有个月华,孤男寡女住了这么久,你不打算给她一个交代吗?” 红嫂子哭声一顿。 赵启利真的杀人的心都有。 月华已经住着了,之前赵启利也试着说把人送走,可她不肯啊!非说赖定了他。 月华长得好看,赵启利对她本就有些心思,要不然,也不会再定亲之后迟迟不肯定下婚期。今日被逼到这种地步,眼看红嫂子名声尽毁,又闹着要寻死。赵启利别想着干脆把人娶进门,如此,还不会把事情闹大。至于月华……糊里糊涂往下过呗! 反正他能赚着银子,养得起两个女人。院子里又不是住不下。 可事情被摆到明面上,不表个态,好像说不过去。赵启利沉吟了下:“月华命途多舛,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我怜惜她,才让她住了那么久。” 楚云梨笑着接话:“也就是说,你会把人送走?” 赵启利:“……” 事实上,早在前几天,两人半推半就之下,已经成就了好事。现如今,月华已经是他的女人。 他就算想把人送走,月华能愿意? 红嫂子看了过来,赵启利有些尴尬:“她没地方去。我能把人送去哪儿?”他看一下身侧的女子,叹了口气:“红儿,月华要是离开我家,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你也是女子,应该知道她的苦。我知你生性善良……你应该不会把人往绝路上逼,对么?” 话说到这种份上,红嫂子能怎么接? 她苦笑道:“你看着办吧!” 也就是说,她默认了二女同侍一夫。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赵启利这桃花运也太好了吧!有些对月华有想法的男人此时也只得作罢。 有主的女人,可没那么好碰。尤其赵启利长的人高马大,可经不起被他揍! 楚云梨拎着一大包旧衣,道:“那我就祝你们和和美美……千万别吵架才好。” 赵启利:“……” 红嫂子低下头:“该还的我已经还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还完了吗?”楚云梨反问,眼神落在赵启利身上,一字一句道:“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红嫂子面色煞白,道:“我问过利哥,是你自己要走的。” “那又如何?”楚云梨一本正经:“要不是你俩暗中勾搭,我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要走?” 红嫂子沉默下来:“是……是他先……” 楚云梨顿时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说,赵启利欺负了你。你反抗不过,所以才会和他来往?” 红嫂子放在身侧的手一把抓住衣摆,只有这样,她还不被人诟病:“是!” 赵启利瞪大了眼。 红嫂子拉着他的袖子,满眼哀求。 他是她男人,本来就该护着她!这男女之间,男人没了名声不要紧,女人没了名声,日子还怎么过? 她再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赵启利看到她眼中的哀求,想到两人曾经的感情,已经到了嘴边的辩解,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赵启利这个混账。” “简直畜牲不如。” “可不是嘛,红嫂子多本分的人,平时都不出门,别说男人了,就是村里的女人她都避着走。赵启利简直不配为人。” -- 第1287页 …… 听着众人低声谩骂,赵启利闭了闭眼。 他已经和月华那什么,确实对不住红嫂子。就这样吧! 一片议论声里,却有一个熟悉的清悦声响起:“这么说,赵启利他欺辱了你?这种事,可以去衙门讨个公道啊!” 她兴致勃勃:“我现在就让人去城里……” 赵启利忍无可忍:“有你什么事儿?” 楚云梨轻哼一声,转身就走:“我不管就是。村里这么多的人,谁家都有媳妇和女儿……罢,反正我也不住在村里,往后你欺负谁,都与我无关。” 此话一出,觉得红嫂子被赵启利欺负,但如今两人已经成了夫妻,不用在计较的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都说凡事有一就有二,像那好赌的人,有些宰了手都忍不住。谁能保证赵启利以后不再犯? 万一他看着谁家的姑娘好看,又趁夜跑去欺负人怎么办?难道让家里的姑娘和红嫂子等人同伺候他? 当下,立刻就有长辈出声:“这事不成!来人,派人去城里,请大人过来。” 听到这话,不只是赵启利,连红嫂子都慌了。 “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开口的那个长辈一脸严肃:“这怎么能是闲事?”他看着听到报官有些害怕的邻居:“今日是闲事,他日就不一定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 立刻有人回家套牛车。 见状,赵启利急忙道:“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比起坐牢,名声算个求,他捏了捏红嫂子的手:“无论外人怎么看,你都是我妻子。” 话落,冲着跑去套牛车的人扬声道:“是她先勾引我的。最开始的时候,我去镇上卖肉,她时常在路边等我。”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要知道,赵启利去镇上很早,到了镇上天都没亮。大半夜的,一个女人等在路旁,要说她没有心思,谁会相信? 红嫂子真心觉得,此刻自己的脸都被丢到地上踩踏,今日之后,她在这村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哪怕嫁了人,也只能和以前一样闭门不出。 她再看向远去的那个女子时,满心都是惧怕。 陈秋叶……真的不会放过她! 第1748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四 两人之间如此不堪,众人议论纷纷。 提及二人,都满是鄙视。赵启利说三日后成亲,既然已经放出了话,便不可更改。他想要堵住村里人的嘴,特意杀了一头猪,又置办了不少菜色。 然后,跑去村里请人。 村里有手艺好的妇人专门给人做席,也不需要多少酬劳,给些点心之类的东西就可。赵启利买着东西上门,却被人拒之门外。 又跑了两趟,终于堵到了人,却见平日里爽朗的妇人一脸为难:“那天我要回娘家,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你找别人吧!” 赵启利知道村里人这两天说自己不讲究,但也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他心里不安,又去请别人帮忙,然后发现跑了一圈,竟然没人愿意帮自己迎亲。 井且,村里的好多人都放出话,到了日子还会上山干活。 也就是说,哪怕他不收礼,也没有人愿意贺喜。 到了这种地步,还有成亲的必要吗? 赵启利蹲在地上,只觉得无比痛苦。忽然有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他抬头一瞧,发现是一架深蓝色的马车。 用绸缎作帷,看起来格外贵气。比当初高老爷的那一架要好得多。赵启利还真认识,想到什么,他眼睛一亮,退了开去。 马车到他跟前,却停了下来。 帘子掀开,刘老爷上下打量他:“你是陈秋叶的男人?” 想到陈秋叶得罪了刘家夫妻,赵启利急忙解释:“我们两人已经和离,前天大吵一架。您找她吗?我可以帮您带路。” 刘老爷面色铁青。 转眼就到了十日之期,要不是得到消息早,他怕是要遭罪。痛还罢了,万一没能吃到解药痛死了……那才是真的造孽! “带路吧!” 最近在陈家夫妻对兄妹俩格外客气,尤其是对楚云梨,无论心底里有多少不满,脸上都言笑晏晏。 看到马车过来,张盈盈面色微变,扬声喊:“秋叶,你快出来看。” 楚云梨出门,就看到了下马车的刘老爷。 “稀客啊!” 刘老爷很想发火,但理智告诉他,如今不是随心所欲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马车夫。 车夫从马车里拎收了几个礼盒,刘老爷亲自接过:“区区薄礼,赶紧收下吧!” 楚云梨点了点头:“客气了。”她井不伸手去接,好奇问:“刘老爷,上门可是有事?” 刘老爷:“……”装什么傻? 他是来拿解药的! “陈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真不想和你作对,这样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楚云梨颔首:“进屋。” 陈家夫妻看到刘老爷,心里害怕得很,要知道,看到他,他们难免就想起了被捆在那间屋中的情形。 那样的境遇,再也不想遇上。因此,两人飞快避开了去。 楚云梨在屋中坐下,道:“离十日之期还早呢。” “明儿就是了。”刘老爷叹息一声,端起一杯茶:“陈姑娘,之前那些事情都是我的错,我也愿意弥补。只希望你能给我方子……”他一脸严肃:“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绝对不会报复你。你可以换别的威胁我吗?” -- 第1288页 乍然得知兄妹两人跑出城去,追来的一路上,刘老爷是真的怕了! 如果这个人消失,再也找不着。或是陈秋叶被人利用,被他的那些仇家接走,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你想要方子啊!”楚云梨若有所思。 刘老爷满眼期待:“条件你提,我一定尽力办到。” “你要铺子宅子,我都可以给。”他苦笑道:“现在我才发现,无论东西有多贵重,都是身外物。都不如小命要紧。我是很有诚意的,你好好考虑一下。” “也不是不能给你。”楚云梨叹息一声:“你也看到了我们兄妹,只是这村里普通人家的普通人,从来就没有想和你们这些富贵人作对。我们之间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形势所迫。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与你们为敌。” 听这话里话外好像有戏,刘老爷满脸期待:“你想要什么?” 楚云梨反问:“你愿意给什么?” “给……一万两银票,外加两间宅子!”刘老爷说出这些话时,心里痛得滴血。 “行。”楚云梨井不为难他:“但是呢,有些事我得事先说明。” 刘老爷心里不安,却也只能耐心等着。 “只要我有,但只有一颗。”楚云梨正色道:“可你们夫妻俩都中了毒,只吃半颗是解不了的。” 她看一下外头的路:“刘夫人之前已经恼了我,她脾气比你更差。说实话,我更愿意把解药给她。” 刘老爷顿时就急了:“为何呀?”他想了想,咬牙道:“你放心,我会把她摁住,绝不让她来找你的麻烦。” 为了拿到解药,他也是豁出去了:“你若是不想见她,我也能有法子。” 话中颇有深意,加上他的神情,明显话里有话。 楚云梨听得出来,刘老爷这时已经起了杀心。 毕竟,以刘夫人的霸道。她想要见的人,谁能拦得住? 除非她是死人,那么,就再也翻腾不起来了。 楚云梨心里一寒,这还是夫妻吗? “这样吧,你把她接来,我们三人说清楚。”楚云梨叹口气:“要不是你们逼我,我也绝对不会做这些事。” 刘老爷颇为后悔。 他就不该插手,可是到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唯一补救的法子,就是赶紧拿到解药,再不要受这对兄妹威胁。 至于以后……拿到解药了再说。 在来的路上,刘老爷已经打听到,妻子在路上吃到了解药之后,井没有跟来。是因为实在跟不动了,他劝了两句,眼看楚云梨初衷不改。只得去接人。 …… 刘夫人那边折腾了这一场,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想要把人接过来,至少也得花三五天。 刘老爷此人,未雨绸缪惯了,井不觉得妻子愿意把唯一的解药让给自己,在村里转悠的时候,也打听了一下陈家人的事。他倒是想抓着孩子威胁,可又怕惹恼了兄妹两人。 这一日午后,他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陈秋明从外头回来,心里一动,笑着迎上前:“陈公子。” 陈秋明苦笑:“别这么喊我。” “陈公子,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深厚,实在让人羡慕。”刘老爷感慨道:“你是不知道,我家里兄弟姐妹也挺多的。看着是挺热闹,但私底下都恨不得把对方整死。我妹妹嫁人之后就再也不回来,连平时的年节都不走动了。看到你们兄妹互相扶持,我在心里啊……真的羡慕。” 陈秋明知道二妹为自己付出了多少,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他,二妹也不会卷入这些恩怨之中。听到这话后,叹口气道:“我倒是希望我们之间感情没有那么好,她不去找我,不受我牵连。” “说到底,都是那女人心狠。”刘老爷一脸无奈:“当初我爹娘的眼神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虽说不能说长辈的不是,可他们给我选这个妻子实在是……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种女人,人尽可夫,不知廉耻,处事恶毒,动不动就要人性命,还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真的是谁摊上谁倒霉。” 陈秋明不说话,他曾经也是她的夫之一。他和刘夫人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他最恨的人也是她。 回到村里的这段日子,他喜欢上了这种安宁,是万分不想回想起那个女人的。 看他脸色不好,刘老爷又叹气:“是我们夫妻对不住你。我要是能哄住她,你也不会受那些屈辱。” 他好奇问:“你心里恨吗?” 陈秋明冷笑一声。 这还用问,肯定是恨的啊!现在兄妹俩都被搅和进去,甚至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每每想起,他就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和那女人同归于尽。 “其实,陈姑娘是个好人。她拿着解药,求的东西也不过分,都是为了自保。”刘老爷再次叹息一声:“是我们错了,我是真心想和你们讲和。可是我夫人她……你可能不知道,来的路上我也看到了她的。提及你们二人,她满口污言秽语,还说要杀了你们。” 陈秋明垂下眼眸。 刘老爷试探着道:“你和她相处了好几年,应该也了解她的性子。她要是恨谁,真的就绝对不会原谅。你……还好吗?” 陈秋明进了屋。 楚云梨看到两人在院子里说话,也跟着推门而入:“哥哥,你在想什么?” -- 第1289页 陈秋明看着窗外远处的青山,没有回答。 第1749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五 陈秋叶上辈子直到死,都再没有见过兄长。心底里对此很是遗憾。 楚云梨来了之后,也是想着尽力护住陈秋明。如果陈秋叶的悲剧中陈秋明插了手,那他死不足惜。可他也身不由己,这便怪不得他了。 见他不说话,楚云梨满脸严肃,厉声喝问:“哥哥,你在想什么?” 陈秋明苦笑道:“我是想着,刘老爷让我和夫人同归于尽,我要是……我到底和夫人好了几年,她对我的应该没那么重的戒心。此事算计得好,应该会成功。若是我在成功之后留下破绽,再牵连上了刘老爷……” 楚云梨懂他的未尽之意。 刘夫人被他毒死,刘老爷身为幕后主使,就算是不死,也要在大牢中度过余生。如此,陈秋叶这个妹妹就能全身而退,再没有人能欺负她。 陈秋明垂下头,颓然道:“如今张姑娘无恙,只要你好好的,我心中就再无牵挂。哥哥对不起你,想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不行。”楚云梨呵斥道:“那样的毒妇,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心里有数!” 眼看陈秋明不说话,她认真道:“你在她手底下熬了那么几年,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咱们手中捏着他们夫妻的把柄,只有他们害怕的份,那还怕什么?咱们就继续熬呗,看谁熬得过谁!” 这话挺有道理。 陈秋明也是一时间想岔了有些冲动而已,回过神后,也并不想死。 就如妹妹所说,在刘夫人手底下艰难求生他没有死,现在占据了上风,为何要去死? “我要是去了,爹娘肯定会缠着你。”他苦笑道:“思来想去,还是活着好。” 翌日,赵启利成亲。 除了少数几个人前去帮忙,大部分人都各忙各的。或者说,平时不太忙的人都故意找了点事离开家里,反正不愿意上门贺喜。 红嫂子一身大红嫁衣,却没几个人起哄。 赵启利抱着人进门时,看到了门口的楚云梨。他脸上格外难看,毫无新婚该有的喜悦。 楚云梨笑意盈盈:“别垮着脸,大好的日子该笑笑。”说着,又一脸恍然:“你该不会是不愿意我上门吧?” 不待他回答,她嘲讽道:“这可是你请我来的。” 赵启利:“……” 他被村里人孤立厌恶,和面前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要知道,之前他和红嫂子定亲,村里人私底下议论的不少,但当面都是恭喜。 现在倒好,他们一家被人厌恶成这样……日子难过就罢了。他靠在镇上卖肉为生,村里人要是不买他的肉,那怎么办? 只看今日来了这点人,这种事情很可能发生。 “陈秋叶,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楚云梨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才到哪? …… 又过两日,刘夫人来了。 她上一次痛了那么久才吃解药,最近都还没养回来,脸白得像鬼似的。曾经她很喜欢俊秀的年轻人,自从陈秋明离开之后,这又找了两个伴在身边。 但离开府城,她却再也提不起兴致。 看到楚云梨的一瞬间,她眼神如淬了毒一般:“陈秋叶,听说你找我。” 楚云梨颔首:“我这里有一颗解药。”她笑盈盈强调道:“可以除病根的哦!” 话出口,成功看到刘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可惜只有一颗。”楚云梨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刘老爷:“要是一人一半,可能解不了毒。你们俩都在,又是最亲密的夫妻,你们俩商量吧!” 刘夫人回头,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男人。比起自己苍白的脸色,他气色要好得多,丝毫都看不出病态。 “夫君,这颗药给我。”她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 刘老爷自然是不愿意的:“我找你来,并不是跟你商量,之前陈姑娘就说过,价高者得。” 刘夫人沉下了脸。 夫妻两人手头的银子都挺多,但是,她的是嫁妆。 刘家和她娘家算是门当户对,两家的底蕴差不多,银子也差不多。无论是谁家,出嫁的女儿都不可能带走大半家财。而刘老爷不同,他是家主,接手了刘家人百年来积攒的全部家业。 她自然是比不过他的。 “夫君,我们俩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刘夫人强调:“你确定要与我作对,让外人得利?” 刘老爷嗤笑:“我们俩这对夫妻做得和仇人差不多。少说废话,你直接开价吧!”他看向楚云梨:“无论她出多少,我都比她多一间铺子。” 闻言,刘夫人放在身侧的手紧握,冷笑道:“你果然是好样的。” 刘老爷不说话,等着她出价! 刘夫人看了看桌前满脸悠闲的楚云梨,侧头看向这个自己厌恶了半生的男人:“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刘老爷点了点头。 反正他的目的是拿到解药。 夫妻两人关在屋中,楚云梨站在窗前,光明正大的偷听。 “我们俩的银子来得都不容易,你确定要这么白送给他?”这是女声。 刘老爷冷笑:“我也不想送啊!可谁让你招惹了这个煞星,也牵连了我呢?我可不想死,银子乃是身外物,只要能买到解药,多给一些又何妨?”他想得很开,还劝她:“我拿到解药之后,也不会放弃你。这样吧,我想法子帮你求医,也会帮你盯着他们兄妹,绝对不让他们跑远。” -- 第1290页 “这个病,我也看出来了,只要能按时吃药,就不会毒发。”他好奇问:“上一次你晚了一天吃药,不也没事吗?” 刘夫人真的想喷他,这都快十天过去,她元气还没养回来,整日昏昏沉沉,这是没事吗? 特么的,简直睁眼说瞎话。 接下来,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楚云梨隔着墙没听清楚。 刘老爷的声音也放低了去,夫妻俩商量了近一刻钟,重新打开门时,再不见方才的针锋相对。 “我们商量过了,解药放在你那里,我们都不着急。”刘老爷笑意盈盈。 楚云梨颔首,她提醒道:“我只有一颗解药,谁要是杀了我,也就是杀了你们没拿到解药的人。” 听到这话,夫妻俩面色都不太好看。 也是到了此刻,他们二人恍然发觉,绝对不能让陈秋叶出事。想到此,都戒备地看向对方。 夫妻俩这些年来两看两相厌,恨不能弄死对方,如今有这么一条捷径,又岂会放过? 楚云梨要的就是他二人互相戒备。 她拿出两颗药:“你们先回城吧,我过几天就走。” 夫妻俩哪里肯走,就算拿到了解药。也才只管十天。万一陈秋叶到时候不回去,他们难道又要来吗? 这一路道路颠簸,险些把人骨头都颠散架了,刘老爷可再不想受这样的罪。 夫妻两人买下了隔壁的小院,打算长住,当日夜里,刘夫人跑了过来。 看她蹑手蹑脚,明显是偷溜过来的。看到了院子里的楚云梨后,道:“我要那颗解药!条件你提!” 楚云梨摆了摆手:“价高者得。” 刘夫人气急,她手头的银子并没有多少,再说,拿着大笔银子送人,她也舍不得。 如果出价的人死了,应该就没有这么麻烦。 当即冷笑一声,拂袖就走。 没多久,刘老爷就过来了,他本就暗中注意着妻子的动静,听说两人没有靠近,他微微放了心,还是忍不住过来嘱咐:“陈姑娘,你之前说的价高者得,可千万要说话算话。” 楚云梨颔首:“你放心。” 刘老爷皱了皱眉:“你们这些普通人大概不知道,这夫妻之间,一般都是男人的银子最多。你完全可以卖给我,你开个价,我绝对出得起。” “价高者得。”楚云梨叹口气:“我这个人最喜欢公平。” 刘老爷:“……” 无论心里有多少不甘心,小命捏在别人手上。也只能忍着。 他想了想,出了门后没有回到买下的院子,而是去了赵家。 …… 红嫂子进了门,月华没有名分,她不太想留下,没有找到下家之前,也没想离开。 加上红嫂子时常故意挑衅,月华哪里会放过她? “利哥,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月华满脸是泪,站在月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赵启利想过破局之法,只要把月华送走,夫妻两人好好过日子,三两年之后,村里人应该就不会厌恶他了。 因此,从红嫂子进门,他就再没有去月华的屋子里。面对月华的勾引,也假装不见。 但不得不承认,月华是个美人,对月流泪实在让人怜惜,赵启利险些一个冲动将人揽入怀中。上前两步即将伸手时终于回过神。 “月华,是我对不起你,你找个好人嫁了。你放心,往后我就是你哥哥,赵家就是你的娘家,我也会帮你出一份嫁妆。”赵启利是深思熟虑过的,说起来格外顺畅:“然后你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也会帮你撑腰。” 月华哭着道:“所以,你就是不能娶我。对么?” 赵启利沉默下来。 月华从来都知道男人不可信,尤其是被刘老爷转手一扔后,就更是不在信男人的话,看到赵启利铁了心不愿意再接纳自己,她便也准备给自己重新找一条路。 村里的这些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月华不愿意留在这里。再说,赵启利照顾她……只会让人以为他二人还藕断丝连,无论嫁给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回城里。 看到刘老爷找来,她顿时就动了心。这个男人没有真心又如何,反正她也没有。 第1750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六 月华哭得泣不成声,格外伤心。 “老爷,您还记得月华吗?” 看着她这样,刘老爷心下不喜,面上却不露:“月华啊,之前是我对不住你。我来了几天,听说你在这村里过得不好,外人指指点点不说,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良人。你……要不要跟我走?” 月华做梦都想。 跟着刘老爷,至少吃穿不愁。她满脸是泪:“可……可以么?” “可以的。”刘老爷伸手握住了她的:“你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走。” 喜事来得太突然,月华先是惊讶,确定刘老爷不是玩笑,她顿时满心欢喜,飞快回去收拾了行李。 期间,路过赵启利时,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赵启利见状,急忙问:“月华,你要去哪?” 月华头也不回:“你已经娶妻,我便不该缠着你。往后咱们各自珍重!” 她拎着那个不大的小包袱,当日就去了刘家夫妻的院落。小半个时辰后,已经重新洗漱梳妆,换上了绸缎的衣衫,头发也梳得精致。 -- 第1291页 刘老爷负手站在院子里,看到美人轻移莲步而来,眼睛一亮:“好美。” 月华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人靠衣装而已。老爷,这一回您不会赶我出去了吧?”问出这话时,她像是不安的小兔子,格外惹人怜惜。 “那不会。”刘老爷握住她的手:“让我好好瞧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挺好。” 月华羞红了颊,低下头去。 忽然,旁边的窗户打开,飞出来了一个茶盏。 月华下意识避开,只见茶盏从她头顶飞过,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她满心后怕,抬眼就对上了刘夫人暴怒的眼。 她眼泪夺眶而出:“老爷,我们能离开吗?” 刘老爷摇了摇头:“不行,还有点事。”他叹口气:“夫人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别往她跟前凑。”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本来我还想着,接你回来之后,就纳你为妾。毕竟,上一次的事总归是我对不住你,这也算是弥补……不过,夫人气成这样,应该也不会喝你的茶,这事往后挪一挪。” 月华:“……”别往后啊。 她以为能够回到刘老爷身边已经是幸事,没想到还有这种大好事。如果成了妾室,再生下一儿半女,以后就算刘老爷不在了,她也能靠着孩子安享晚年。 花楼中的女子,最怕没有根。 所以,这杯茶,刘夫人不喝也得喝! 打定了主意,她试探着问:“只要夫人喝了茶,老爷就愿意纳我?” “那是自然。”刘老爷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压低声音道:“不着急,来日方长嘛。夫人总有消气的时候。” 月华:“……”这怎么能不急? 刘老爷会看上她,她自己都觉得做梦似的。归根结底,应该是这个男人到了这村里之后,看到的都是脏乎乎的村妇,就她稍微齐整一些。所以才会接了她来伺候。 等回到城里,千娇百媚的女子那么多,哪里轮得着她? 月华之前住的那个院子里,里面的美人就有不少。尤其刘老爷不缺银子,多的是人自荐枕席。 她垂下眼眸,柔柔答应下来。 翌日早上,刘夫人刚起身,月华就端着水盆进了门。 刘夫人不喜欢自己男人,但在她眼中,男人是她的,容不得别人觊觎。看到月华,她冷笑道:“你要是机敏,就给我滚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月华低着头,一副规矩的模样:“夫人,奴婢是老爷的丫头,也就是您的丫头,伺候您是应该的。你要是气急了,也可以教训。” 这般乖巧,刘夫人脸上嘲讽更甚:“那男人又老又胖又丑,你到底图他什么?” 听到这话,月华心中一怒。 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夫人,又怎么知道花楼女子的艰辛? 花楼中的女子最先学会的就是忍,她也不生气,将手中的水盆放下,拧干帕子规矩地送到了刘夫人手中。 刘夫人满脸嘲讽,并不去接。 月华便一直耐心等着。 “他最近想弄死我,你这帕子该不会有毒吧?” 闻言,月华手一颤,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扔出去,急忙道:“奴婢不敢。” “晾你也不敢。”刘夫人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却喜欢她的乖顺。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又丢了回去。 帕子丢进盆里,溅出了一大片水。 月华敢怒不敢言,规矩的端着盆出门,又送了饭菜。 刘夫人敢擦脸,但却绝对不会吃她送的东西。方才她那番话可不是乱说,刘老爷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两人如今只剩下一颗解药,又是价高者得,除非另一个人死了,才能顺利拿到解药。 她对那男人起了杀心,那男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就连身边丫鬟做饭,她都是再三嘱咐。 刘老爷算是发现了,哪怕请回了月华,也毫无下手的机会。他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转身就去了隔壁的院子。 夫妻两人暗中斗法,楚云梨一直关注着。看到刘老爷前来,她好奇问:“还没到十日之期呢,刘老爷有事么?” “你是大夫,手头应该有不少好的东西。我想买一点。”刘老爷眼中满是狠戾:“明人不说暗话,我受够了那个毒妇!”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可没有那些东西,你找错了人。” 刘老爷:“……”哄鬼呢? 她要是没有,他们夫妻也不至于弄成这样。更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来。 “我出得起银子。” 楚云梨一脸害怕:“我可不敢下手伤人,您请回吧!” 刘老爷无功而返,心里气急,不敢在陈秋叶面前发火。回家后摔了一套茶盏。 他冷笑了一声,找来了身边的车夫,低语了几句。 从那天起,他时常过来问楚云梨哪天启程。 楚云梨不着急,胡乱搪塞了过去。 又是一日夜里,村里一片安静,偶尔有狗吠声传来。楚云梨霍然睁眼,翻身利索的爬到窗户旁,看到外面两道黑影跳入隔壁的院子里。 她还以为那些人是冲自己而来的,眼看去了隔壁,便也不着急,回去重新躺下。 没多久,隔壁有女子的尖叫声响起,楚云梨打开门走出去。看到隔壁院中乱成一团,有人尖叫又有人惨叫。 -- 第1292页 与此同时,村里的屋子纷纷亮起烛火,狗叫声此起彼伏。楚云梨打开门,看到两道黑影远去,而隔壁院子里有丫鬟哭得撕心裂肺。 楚云梨过去,离得近的人家已经打着火把过来,她慢走一步,和那些人一起进门。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好几个血色脚印,看起来触目惊心,丫鬟尖叫着瑟瑟发抖跪在刘老爷面前:“夫人她……她……” 刘老爷满脸铁青,几步奔去了隔壁屋中。 村里人不敢上前,但又想知道真相。有几个胆大的人结伴,进了屋中。 一眼就看到床上丰腴的女子大睁着眼睛靠在床头,白色的中衣上满是血迹,胸口已无起伏。 这么就死了。 楚云梨有些意外,走到床前后,摸了摸夫人的脖颈,确实已经没了动静。却在看到她的不自然脸时,露出些诧异神情。 这人…… 她又伸手去摸她肩膀,果然,丰腴是假的。 刘老爷站在一旁,满脸悲伤:“怎么会……”随即大怒:“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夜里杀人!来人,收拾东西立刻回城,我们这就是衙门报官。”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楚云梨:“陈姑娘,事已至此,我不能在这村里多留,临走之前,想多问一句,你哪天回城?” 楚云梨看着他的脸:“刘老爷,你真要去报官?” “这是我妻子,无论她做了多少错事,都是我刘家的媳妇。现在有人杀她,兴许就是来寻仇的。搞不好哪天这刀就砍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当然要回城去找凶手,也是为她报仇。”刘老爷一脸严肃:“关于我们俩之间的事,我不希望有别人知道。或者,你把那药给我,我可以给你银子了结此事。之后,我也不管你何时回城……我只是希望,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村里人听到刘老爷说这番话,都有些意外。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两人之间有关系似的。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楚云梨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在我的隔壁,如果去报官的话,大人应该会找我问话,与其等大人来接,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城。” “咱们一起上路,也有个照应。” 边上的陈秋明看着床上的女子,面色复杂难言。压在头上的这座大山,就这么没了? 第1751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七 刘老爷做出一副沉痛模样。 “我也没想到……”他嘴唇哆嗦着,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 楚云梨靠得更近了些,手在那个丫鬟身上到处摸索。 刘老爷抽了抽嘴角,一般女人看到这副情形,应该和丫鬟一样尖叫才对。 不过,又一想,陈秋叶要是一般女子,也做不出来那些事。他垂下眼眸,满脸悲痛,忍不住抽泣。 楚云梨摸到了腰上,衣衫下的肉是硬邦邦,可这人分明还是热的,她皱了皱眉,扯开那间中衣,看到腰上背上缠了一层又一层。 很明显,这人没这么胖,她又伸手去摸刘夫人的脸,成功摸到了大把脂粉。 “刘老爷,别哭了,这根本就不是夫人。” 听到这话,刘老爷脸上神情僵住。又是悲痛又是惊诧,还有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愤怒,种种神情交织,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再不掩饰,两步奔上前,伸手去摸那女人的脸。然后发现,这根本就是夫人身边的另一个丫头。 “人呢?” 楚云梨眨了眨眼,看向那个尖叫的丫鬟:“你主子呢?” 丫鬟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到,急忙摇头:“我不知道啊!” 刘老爷算计得好好的事情出了岔子,他本就性情暴戾,眼看丫鬟一问三不知,顿时大怒,一脚踹了过去:“把话说清楚。” 丫鬟被踹飞,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却也不敢怠慢,哭着道:“奴婢……天黑之后就回房歇了……今日是五月姐姐守夜……” 楚云梨皱了皱眉:“你们这些丫鬟之中,有特别会上妆的么?” 到了此刻,丫鬟也不敢隐瞒:“五月姐姐能模仿别人的容貌……呜呜呜……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别哭了。”楚云梨有些不耐:“你过来,看看这是谁。” 丫鬟不敢不上前,忍着惧怕哭着爬到床边,惊讶道:“五月?” 死的这个人是五月,刘夫人已经消失不见。楚云梨似笑非笑看向刘老爷:“您还住么?” 刘老爷面色铁青,看向楚云梨:“那颗解药呢?” 夫妻俩以前反目成仇,还能勉强相处。如今为了一颗解药,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楚云梨沉吟了下:“我回去瞧瞧。” 她回到陈家的院子里。 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吵醒,但又不敢去隔壁,看到她回来,陈秋明奔上前:“隔壁发生了何事?” “有人死了。”楚云梨答了一句,不过陈家人的震惊,回了自己的房。 陈秋叶出嫁之后就没回来住,楚云梨住的这间屋子是最近才收拾出来的,她进屋后,看到窗上几个药瓶,粗略一数,井不见少。本来准备出门的她,都已经走出了一步,脚下一转,回到窗旁,发现几个药瓶已空。 如果她在,外人是休想从她身边偷东西的。而这几个药瓶是她临睡之前放的,也就是说,就她去隔壁院子的这一段日子时间,有人过来偷拿了药。 -- 第1293页 这院子也没有外人,楚云梨眯起了眼,看向陈家夫妻。 陈母往后退了退,不满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拿我的药了?”楚云梨反问,一步步逼近。 陈母色厉内荏:“才没有。我刚刚才从屋中出来。” 楚云梨上前,伸手在她身上摸索,没多久就在胸口摸到了几粒药丸。 陈父满脸诧异,明显不知情。 她捏着药丸,冷笑连连:“大哥,咱们这娘,想要害死你我。” 陈秋明面色难看。 陈母梗着脖子道:“之前我听你们兄妹说,你配的药能强身健体,我偷拿两枚来吃有何不可?我生了你,就两枚药而已,你不要太小气。” 陈秋叶对双亲挺厌烦,但从未想过要双亲的命。 楚云梨冷笑一声:“哥哥,收拾东西,天亮之后,我们回城!” 看着这样的女儿,陈家夫妻有些不安。 陈秋明叹了口气:“临走之前,给三妹一些银子,让她每月给爹娘送过来。成么?” 闻言,楚云梨先是皱眉,随即舒展开来,道:“你是家中长子,爹娘本来就该你养老。你自己看着办。” 就陈秋月那个无利不起早的自私性子,银子到了她手里,哪里还有拿出来的? 陈秋明也知道这些,这是故意收拾双亲。 翌日早上,兄妹俩收拾东西回城,动静闹得颇大,村里人都惊动了。当着所有人的面,陈秋明给了陈秋月三两银子,道:“每月一钱,足够爹娘花用,这是三年的。” 他又看向欲言又止的陈家夫妻:“你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万一弄丢了,又不好去城里找我……还是让三妹保管最好。” 陈秋月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笑得见眉不见眼:“大哥,尽管放心,家里有我。你安心的去。” 对于楚云梨要走,赵启利心情复杂得很。这女人害他被村里人鄙视,却转眼就要走。他心底不甘心,却又拿她没法子。 隔壁的刘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外称死的那人就是他妻子,还说要回城告状找贼人。 楚云梨心里明白,他这是打算让刘夫人“死”,从今往后,无论多像刘夫人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那都是假的。 一行人四驾马车往城里而去,这一路颠簸,兄妹俩还好。月华走了几次,之后还习惯不了,每每露面,都面色苍白。刘老爷也受不住,马车一路走走停停。 兄妹俩也不着急,陈秋明若有所思,楚云梨不知道他想了什么,见他没问,便也懒得解释。 转眼过去五日,路程得了一半,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架势,到了傍晚,几人准备去农家借宿,马车还没上去村里的小道,林子里忽然跑出几人,举着大刀直冲刘老爷的马车。 刘老爷颠簸了一日,下了马车后腿都在打颤,看到几人奔来,急忙大叫:“快来人。” 边上的丫鬟掉头就跑,月华也想跑,刘老爷眼看刀锋都举到了头顶,一把扯到边上的人,自己往后一退。 尖叫声传来,拉着陈秋明往外避的楚云梨抬眼一瞧,就看到月色下月华软软倒地,粉色的衣衫上有一大片黑色,还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刘老爷借着这一挡,已经奔到了小道上。几人穷追不舍。 楚云梨拉着陈秋明往相反的方向去。 有一个人追来,陈秋敏想要冲上去,楚云梨伸手一扯,将人挡在身后。又抬脚一踹,那人本就是奔过来,脚下不稳,摔倒在了路旁的荆棘丛中。 兄妹俩远远听到另一边的刘老爷大喊:“我有银子……凡事好商量……” 那些人明显不打算商量,砍得又急又快。 刘老爷知道这一次回去凶险,还在镇上特意多找了几个护卫。可惜,镇子太小,只找到了两个人,也都只是庄稼汉。见势不对,直接就跳进林子里窜了。 刘老爷睚眦欲裂:“我有银子……啊……” 后一声是惨叫。 楚云梨眼神一转,跑了过去,大喊道:“村里有人来了。” 这本就是一片林子,有没有人在夜色里也看不清,那些人听到这声喊,急忙跳进了林子。 刘老爷挨了两刀,肩膀上一刀,还有一刀……正在下腹,楚云梨粗粗一瞧,便知他已经伤了子孙根。 “哥哥,救人要紧。” 月华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伤了要害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哪怕是楚云梨,也救不活。当然了,她也没想救。 上辈子的月华没少给陈秋叶添堵,陈秋叶是怀了身孕之后,被月华推倒在地,又没人发现,结果一尸两命。 刘老爷痛得嗷嗷直叫。 月华躺在边上,紧紧拽着楚云梨的手:“救救我……救我……” 月色下微弱的烛光中,她眼中满是哀求。 楚云梨好像想起上辈子的陈秋叶摔倒在地上后,也是这么求月华的。 可那时候月华,只是冷漠地走开。 “我救不了你。”楚云梨转身去看刘老爷:“你这伤得也挺重……” 刘老爷不想死,紧紧盯着楚云梨的脸:“你是大夫,救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不是什么高明大夫,你这也没有伤药……”楚云梨话音未落,又被面前的人拽住。 刘老爷眼睛一亮:“我有。” -- 第1294页 他看向边上的丫鬟。 这些丫鬟和护卫刚才都跑到了林子里,镇上请的那两个人更是再没有回来。 丫鬟从怀里掏出伤药,还没有巴掌大的两个药瓶,可刘老爷两个大伤口,这点伤药不过是杯水车薪。 楚云梨倒是能止血,却没有出手。只是找了料子帮他包扎。 鲜血从料子里渗出,流在了马车里。 出了这种事,想要找人家借宿的刘老爷也打消了念头,命人连夜赶往府城。 这一路上,他昏昏沉沉,楚云梨井没有出全力,保住他一条命,不死就成。 几天后进城时,刘老爷已经全身高热,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回府后,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让大夫给自己重新包扎伤口,又嘱咐人给妻子办丧事,没多久,就咽了气。 刘老爷身边的妾室不少,生下孩子的也挺多,却独独没有嫡子,眼看人不成了,纷纷闹着分家财。 而刘夫人也终于露了面,她回府时,面色苍白。 看到她出现,门房吓了一跳,以为诈尸了。 “这不是夫人,这是冒牌货。”管家跑出来看到人后,井没有欢喜的把人迎进门,而是冲着门房道:“而这人赶出去。” 刘夫人大怒:“胡说。” “你好好看看面前站着的人是谁!” 管家一脸严肃:“老爷临走之前已经吩咐过,夫人没了,葬在了山清水秀的地方。” 刘夫人:“……”所以,她死了? 第1752章 家有恶客来二十八 刘夫人算计这一切,就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之前她找人买凶,就没想过要留活口。至于那几个下人,她压根就没放在眼中。 只要刘老爷死了,解药是她的,家财也是她的。 至于心里的歉疚……刘老爷找人杀她,她找人杀回去,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亏欠谁。 , 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刘老爷竟然会将计就计,直接说她死了。害得她如今连府门都进不去。 “你瞎了吗?连本夫人都不认识?” 管家满脸不以为然,:“小的只听老爷的话,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您……还是赶紧走吧,再留在这里,小的可要报官了。” 刘夫人才不怕报官,当即气得冷笑连连:“你去啊!” 管家见她底气十足,左右观望一番,压低声音道:“夫人,之前您威逼那些人写卖身契的事,小的可都有证据,您如果去了公堂上想要再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反正老爷说您死了,你干脆就死了,再也不要回来……” 刘夫人瞪大了眼。 她做的那些事并不隐秘,不过都给了大笔银子封口。应该不会有人找茬才对。当然了,如果有这些下人故意要找他的不痛快,说不准也能找出些证据来。 再加上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理有据,不怕人追究。就算把人打死,那也是有卖身契的下人。哪怕是威逼的又如何,不愧是别人心甘情愿按了手印的。 可这一次不同,她找人买了凶。要是这事情闹出去……她不敢细想。 一时间,刘夫人有些后悔。不该贸贸然在村里动手。 不过,那时候她也仔细想过,如果不在村里,回到城里之后,想要再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站门口站了许久,到底没有纠缠,转身缓缓离开。她还可以回娘家嘛! 结果刚回到娘家,就得知兄长派人传来的消息:家里的妹妹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连刘家都不容她。 也是这个时候,刘夫人才恍然想起,对于她不守妇道找男人在身边伴着的事,娘家人并不赞同,时常找人劝说,她全都没当一回事。 如今,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娘家人早已忍无可忍,这是无论她真死假死,都当她是死人了。 不! 他们怎么能这样? 刘夫人想要闯进去,却被一大群护卫撵了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可不想挨打。 反正名下有那么多的宅子,找一间住下后从长计议。事实上,她这些日子,也是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回到暂住的小院,发现院子大门上了锁,她这个就没上前去敲,里面没有动静。她顿时就恼了,该不会身边的下人也被人收买了吧? 看这架势,十有八九是真的。她本也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干脆搬了石头砸锁。 锁还没砸开,边上的小门处有人探出头来:“谁在那里,再不走,我们要报官了!” 刘夫人:“……” 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明明就是她的陪嫁,曾经最忠心不过的人,此时却睁眼说瞎话。 他不认识自己? 这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人不知道得了谁的吩咐,不肯认下自己。 “这位夫人,你赶紧走吧!” 刘夫人转身就走,她要去找娘家哥哥理论。怒气冲冲走到一半,忽然察觉到边上有间铺子开着门,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下一转,直接走了进去。 “陈秋叶,我的解药呢?” 找回自己的身份固然要紧,可拿到解药也同样要紧,她再也不想承受那样的痛苦。 楚云梨看着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你是谁?” 刘夫人今日到处碰壁,最恨听到这句话,明明认识她的人,却一个个都装傻。她不觉得自己恢复不了身份,但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不爽。 -- 第1295页 “你瞎了吗,连我都不认识?” 这话挺不客气的,楚云梨笑意盈盈:“我还以为你要晚点才来找我呢?” 听着这话不对,刘夫人皱眉:“那男人已经死了,你手上的解药只有我一个人能用。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等到把身上的毒解了,再收拾这个女人不迟。 不过一个乡下毛丫头而已,竟然敢和她作对……心里想着要如何对付面前女子,就听到面前女子笑着道:“我可没有什么解药,听你这话里话外,好像我会对人下毒似的,夫人实在高估了我,我只是个大夫,只会治些简单的病症,可不会那些腌臜东西。” “你……”刘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你确定要装傻到底?” “我本来就不够聪明,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楚云梨笑意盈盈:“夫人若是要瞧病,尽管伸出手来,我看看能不能治。” 眼看刘夫人不肯伸手,楚云梨叹了口气:“凡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治病这事更是需要咱们互相信任。你既然觉得我治不好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要站在这里,耽搁别人求诊。” 刘夫人面色铁青,气得胸口起伏不止:“陈秋叶,你确定要和我做对!” 这话多新鲜呢。 楚云梨和她作对也不是一两天了。 “我听不懂夫人的话。” 面前的人胡搅蛮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刘夫人真的想扑上去拽开这女人脸上的虚伪。 但她是大家夫人,不能做这样的事。 “陈秋叶,那颗解药只有我能吃,也只有我会出大价钱买。你别再装模作样,赶紧拿出来。那男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再出价。” 楚云梨再次伸手:“我要先把脉。” 刘夫人烦透了,但人在屋檐下,她耐着性子将手放上脉枕。 楚云梨装模作样把脉:“夫人,你没病啊!就是有些体虚,又吃了太多补药,虚不受补……” 刘夫人气笑了:“你还要装傻?”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 两人对视许久,刘夫人一字一句道:“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我这个人本身脾气就不好。” “然后呢?”楚云梨一脸好奇。 刘夫人一愣:“什么?” 楚云梨满脸嘲讽:“现在你身边那些得力的人都不肯认你,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说难听点,就你身上那点银子,还没有我手头的银子多,你要怎么给我找麻烦?” 刘夫人听得出来,她分明已经认出了自己,刚才都是在装傻,这会儿才不装了。 “陈秋叶,把解药给我。” “还是那句话,夫人没病。”楚云梨一本正经:“你不信,可以去找满城的大夫诊脉,看有没有人说你中毒。” 刘夫人早已经看过不少大夫,她看着面前的人,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你就是给我十个机会,我也是这样的话。”楚云梨摆了摆手:“赶紧走吧,不要再赖在这里。” 刘夫人心存侥幸,难道陈秋叶怕事,已经把她身上的毒解了? “你确定不给我解药?” 楚云梨头也不抬,摆了摆手,像甩个苍蝇似的。 这样的态度,刘夫人心头满是怒气:“咱们走着瞧。” “你还能去哪儿呢?”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女子含笑道。 刘夫人霍然回头,皱眉问:“你这话是何意?” 楚云梨含笑起身去关上了医馆的门,屋中只剩下二人:“不瞒夫人说,我今天来此,就是为了等你的。” 刘夫人眼神凌厉地瞪着她。 “夫人也知道,我那些药挺好用的。”楚云梨似笑非笑:“事实上,我的药挺多,也不是就那一种。你娘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找了个机会……” 听到这番话,刘夫人福至心灵。 也就是说,面前的女人给她娘家的亲人也下了读,害得他们不敢认他。 “你……” 楚云梨扬眉:“不用你夸我,我知道自己做的好。刘夫人,你嚣张跋扈半生,可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刘夫人往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中过毒,知道那样的疼痛有多难受。尤其晚吃了解药之后那次,简直痛得死去活来。 最痛的时候,要不是想活,要不是知道有解药,她真的就寻死了。 “你……我确实对不起你,但我也没有亏待你。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该知道感恩。” 楚云梨气笑了:“这些东西是你心甘情愿给的吗?要不是我逼你,你会给吗?”她笑意盈盈:“刘夫人,众叛亲离的滋味,好好享受吧!” 刘夫人狠狠瞪着她:“你就不怕我……” “如何?”楚云梨嗤笑一声:“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种背靠家族才能嚣张跋扈的女人,能有多大本事?你想伤害我,梦里差不多。” 刘夫人险些气得厥过去。 第1753章 家有恶客来(完) 刘夫人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带着几个丫头,就是因为丫头想进府取东西被拒之门外,她才发现事情不对。 如果家里的哥哥真的中了毒,那确实是不敢认她的。那样的疼痛,她感触最深,不认为有人扛得下来。 “你未免太嚣张,这世上是讲王法的。” -- 第1296页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哈哈大笑:“多新鲜呐。就你干的那些事,原来你还知道有王法?” 刘夫人只觉得这笑声格外刺耳,狠狠瞪着面前的女人。 楚云梨扬眉:“你是不是很恨?” 刘夫人冷哼一声。 楚云梨闲闲道:“我劝你乖觉一些,再这么甩脸子,别说是除病根的药,就是十日一颗的药,我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了刘夫人凌厉的目光。 “恨就对了。”楚云梨整理着面前的桌子:“曾经有不少人也如你一般,又恨又无奈。现在,你应该能感同身受了。” 刘夫人放在身侧的手紧握:“陈秋叶……” 楚云梨抬手止住她的话:“那些狠话我不想再听,你敢再说一句,就等着痛死吧!” 刘夫人顿时像被掐住了脖颈一般,满脸憋得通红。良久,她拂袖而去。 刘家那边丧事办得吵吵闹闹,几个庶子和妾室连同刘家本家的人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半个月后,整个刘家分崩离析。 这段日子,刘夫人但凡出现,所有的妾室都否认她的身份。声称那个葬在乡下的女人才是她。 刘夫人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不过是让五月替自己死,就真的替了自己的身份。 刘家老宅发卖,那些人以为可以取走刘夫人的嫁妆。还没开始分呢,刘夫人娘家人就到了,强势取回嫁妆,众人占不着便宜,也不敢和高家做对。很快各奔东西,城里传承了百年的刘家,就此湮灭。 刘夫人眼睁睁看着夫家没了,她不是没有上门去闹,可所有人都不认她,娘家那边也是,一开始,她还能和守门的人掰扯几句。后来,只要一看到她靠近,许多护卫就拎着棍棒上前。 有一次,她咬牙站在原地,不信他们真的敢打自己。 结果,他们是真敢动手啊! 她被棍棒打得屁滚尿流,回家后躺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 也是这一回之后,刘夫人彻底看清了娘家人的嘴脸,他们真的真的不打算认自己。 事实上,楚云梨并没有下毒,而是找到了刘夫人的兄长高临谈了谈。只说如果他们要认,她就会去公堂上为自己的哥哥讨个公道! 高临对于这个妹妹,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姑娘家,嫁了人之后不想着相夫教子,反而找了那么多男人伴在身边……实在是好说不好听。他不是没有劝过,看到刘老爷着实不是个东西,他也知道不怪妹妹,直言过若是妹妹愿意归家再嫁,他可以上门商谈。 奈何妹妹不听啊,就要陷在那一摊泥里! 高临自己也是有女儿的,这些年被人笑话就算了,女儿有这样的姑姑,他日很难找到合适的夫家……认回来,会闹上公堂,就妹妹做的那些不靠谱的事,想要脱身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不认就不认吧! 夫家没了,娘家不认,刘夫人开始惶恐。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跑去找了曾经相熟的人家。 无一例外,全都不认她。 有那过分的,甚至和娘家一样,说她是上门讹诈的骗子,直接乱棍把她打了出来。 又到十日,刘夫人一大早就带着身边的丫鬟到了医馆中。 楚云梨关了医馆的门,让她身边的丫鬟离开,顺便还让刘夫人放了她们的身契。 刘夫人此人性情暴戾,只看五月没有人捆绑却乖乖受死就看得出,凡是她手底下的人,对她都不敢生出忤逆之心。 楚云梨还注意到两个丫鬟身上都有伤,拿到身契,二人对着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想到什么,楚云梨又问:“你们还有其他姐妹么?” 其中一个丫鬟怨恨地看了一眼刘夫人,低声道:“其他人逃了。姑娘就了奴婢二人的命,大恩大德来世再报。奴婢会和六月一起回家乡去。日后都再也不来了。” 楚云梨沉默了下,又给了她们每人十两银子。 两个姑娘再次磕了头,磕到额头红肿,飞快离开。 接下来,楚云梨什么也不干。就陪刘夫人耗着。 “那天我说了,你找我麻烦,我不给你解药。” 刘夫人不信。 日头渐渐升高,她只觉得肚子里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疼痛,似乎连骨头都是痛的。她坐不住,缓缓滑落在地上,满眼哀求。 “给我……解药……算我求你……” 楚云梨漠然看着,好奇问:“曾经也有人这样求你吧?你是怎么对他们的?” 刘夫人茫然,想起曾经跪在地自己面前哭求的男人女人,她那时候……并不能感同身受,偶尔觉得厌烦,更多的时候却是欢喜。 足足一日一夜,刘夫人在地上不停的打滚,直到滚不动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报应! 曾经刘夫人以为自己生来高高在上,不会有人敢欺负她,所有人都该普服在她脚下任她驱使。被她看上是那些人的福气……也有人咒骂她,可她从来都不认命,到了现在,她才真的相信恶有恶报。 以前不报,是时候未到。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熬了许久,分不清是哪里更痛,她反而有了点力气,又开始哭求。 楚云梨冷眼看着:“痛么?” 曾经那些被她打死的人,也是这么痛。 又到天亮,楚云梨蹲在她面前:“我听说,只因为有个姑娘得了刘老爷另眼相看,你就把她丢进了恶犬笼子里,最后只剩一把骨头。对么?” -- 第1297页 这确实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刘夫人那时候不觉得如何,可面前女子眼神森然,她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打开医馆的门,将她揪上马车,赶着马车往外城而去。 天亮之后,城门大开。楚云梨架着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出了城,往另一个府城而去,到了偏僻处,下了官道往深山老林而去。 然后,她将痛得奄奄一息的刘夫人拎着往山上走,最后将其丢进了密林里。 老林子遮天蔽日,隐约还有狼嚎声,刘夫人抱着她的腿,哭得涕泪横流:“我错了……你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对不起你……我求你了……” 又疼又惧之下,刘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留在这里。 楚云梨转身走了。 刘夫人跌跌撞撞想要跟上,却摔了一跤,她再次爬起,害怕之下泪眼模糊,看不清路,又摔了一跤。她努力想要追上前面女子的脚步,可没多久,她就再也看不到那抹纤细的身影。 楚云梨走了老远,还能听到身后的哭求声。她却始终没有回头。 从那之后,楚云梨再也没有见过她。 倒是高临前来问过。 楚云梨只推说不知,高临沉默许久,再没有追问,也没有派人去找。 …… 百花村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就是,陈家老两口时常去找小女儿要银子。 陈秋月是家中的幺女,从小就没干什么活,长大后嫁了人,也不爱干活。家里人多,又有长辈管家,她手头几乎没有银子。想要买衣衫和吃食,只能想别的辙。 她经常回娘家问双亲要银子,虽然不多吧,但聊胜于无。后来哥哥和姐姐都有了银子,她也想去要一点,可看到陈秋叶那么狠,连刘家那样的庞然作物都敢与之作对,她那里还敢奢求? 但是,她没想到哥哥临走之前竟然会把孝敬双亲的银子交到自己手中。 足足三两,她当日就去镇上大吃了一顿,又给自己买了衣衫和首饰。 村里没有秘密,老两口很快就知道了,找到她要拿银子。 陈秋月也不用多费神想理由,就说日子还没到。 老两口按捺住性子,到了日子后上门。陈秋月更加光棍:银子丢了。 老两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母气急败坏:“那是你哥哥孝敬我们的银子,是相信你才给你收着,你怎么能弄丢?” 陈父要粗暴一些:“我不管你丢了也好,花了也罢,反正秋明的银子是给了你。每月给我们一钱,你若是不给……哼!” “丧了良心的玩意,连爹娘的银子都要昧下,你还有没有良心?”陈母破口大骂。 大骂也好,打也罢,陈秋月就俩字,没有! 老两口费尽心思,也没能从女儿手中抠出一个子儿。也是到了此刻,二人悔不当初。 如果二女儿在村里,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年纪大了的人,下地干活没有力气。知道每月有一钱,他们干脆就没有种地。因此,只能吃野菜。 陈秋月当真是看得惯,哪怕爹娘啃野菜,她也假装不知。 本来年纪就大,又气了一场。陈父倒下了。 陈母想托人去城里给儿女传信,可村里压根就没人去,她自己又不敢去。 陈秋明给了三年的银子,事实上,夫妻俩压根就没活到那么久。陈父去得比较快,又是在夜里,发现的时候已经凉了。 陈母大受打击,又悔又恨之下,没多久也去了。 办丧事时,陈秋月到底心虚,不让往城里传信,兄妹俩没得到消息。楚云梨还以为老两口一直在陈秋月手底下讨日子呢,等她得空问起,才知道夫妻俩已经没了。 不知道还罢,知道了之后,是一定得回去一趟的。 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奔丧,只是陈秋明还未娶妻,他一心要娶张盈盈,可张盈盈早已对男人失望无比,再也不肯嫁人。 赵启利看到她回来,心里恨极,却又不得不躲着走。 他的担忧没有错,娶了红嫂子之后,他在镇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肉这东西根本放不住,天热的时候一天就臭了。肉卖不完,就只能赔本。 他又不肯贱卖,卖出了臭肉之后,本来少有的几个还相信他的人,也不肯上门照顾他生意了。 生意难做,他便不做了,跟着弟弟一起养猪。红嫂子嫁给他是贪图他的手艺,看他生意做不下去,加上村里人指指点点。她也有些后悔。 楚云梨回陈家时,要路过赵家,看到院子里的红嫂子,她还笑吟吟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好不?” 红嫂子早已听说了兄妹两人回来的事,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却又忍不住。所以才特意等在院子里假装扫地。听到她给自己打招呼,抬眼看到面前一身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她压根都不敢认。 面前浅笑盈盈仿若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真的是陈秋叶么? 曾经陈秋叶在村里灰头土脸,哪怕有一个杀猪的夫君,她过得也并不好。那时候,红嫂子暗地里和赵启利来往,看到她时心里是有一份优越感的。 可是如今,两人早已如云泥一般。 红嫂子心下有些恍惚,有些人,是她如何努力也比不过的。 她心下颓然。 -- 第1298页 陈家老两口的丧事办得很是简单,陈秋月根本就舍不得多花银子,棺木都是最便宜的。 陈秋明自认对不起双亲,但他不后悔。只想做到身为人子的本分,重新买了棺椁将二人下葬,又请了村里人帮忙。他手头也攒了些银子,丧事办得特别热闹。 村里人再一次认识到,陈家兄妹真的发了。 楚云梨没打算在村里多留,以陈秋叶和赵启利之间的关系,如果把孩子留在这里,村里人哪怕不是有意的,也会传出一些流言,这对孩子的成长不利。 因此,丧事办完之后,她就打算回城。 对于别人问起,她也毫不掩饰。 第二日要启程,楚云梨打算让两个孩子早早睡下,天还没黑,就让二人洗漱。 她在屋中给两个孩子找衣衫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走出门就看到了两个孩子跟前蹲着个高壮的男人。 正是赵启利。 赵启利看到她,面色有些尴尬:“阿宝都长这么高了。” 两个孩子在城里养得极好,都在跟着夫子读书,穿得也好,肌肤雪白,像玉娃娃似的。比镇上那几家富裕人家的少爷也不遑多让。 “不关你的事。”楚云梨强调道:“当初是你放弃了他们的,你可别告诉我说你后悔了。” 赵启利确实后悔了。 他和红嫂子成亲之后,日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甚至因为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夫妻两人经常吵架。这么久了,也没有传出喜信,他还发现,红嫂子对他不如以前耐心,时常敷衍。 这些事情不好说出口,他尴尬笑道:“你们哪天走?” “明天!”楚云梨挥了挥手:“我们两人如今不适合站在一起,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赶紧走吧!” 看她像挥苍蝇似的,赵启利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秋叶,我对不起你。” 楚云梨冷哼一声:“你本来就对不起我,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 赵启利张了张嘴:“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不用。”楚云梨推两个孩子进门,头也不回道:“伤害已经造成,我不要你的道歉。” 赵启利沉默下来。 本以为夜里不会有人来了,楚云梨正打算躺下,又有人来敲门。 她没起身,隔壁已经打开了门,陈秋明低声道:“我去。” 来的人是红嫂子,陈秋明看到外面的人,颇为意外:“你有事?” 红嫂子不想再留在村里受这些闲言碎语,若搬去镇上的话,离得不远,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看到兄妹俩回来,她便有了些想法。 “你们的马车能带我去城里吗?” 陈秋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方便。” 红嫂子靠近了些,陈秋明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微微一垂眸,就看到她胸前大片雪白,月光下莹莹发光。 他顿时就黑了脸。 当初刘夫人身形丰腴,陈秋明对这样的女子已经厌恶。看到同样不守妇道的红嫂子,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赶紧给我滚。” 陈秋明走了两步,看她还站在原地,不耐烦道:“我反正明天就要走,以后也不打算再回来,村里人如何议论我都不要紧。但是你还要在这里住……” 红嫂子闻言,转身就跑了。 还没走多远呢,就看到路旁站着一个高壮的身影。两人同床共枕那么久,红嫂子一眼就认出来是赵启利。 赵启利手中拎着一壶酒,也是看到了妻儿不愿意搭理自己,他心里难受,跑回家后借酒浇愁,喝到一半,发现红嫂子不在,喊了几声没见人。还是隔壁的弟妹听到动静,告诉他说,看到红嫂子往这边来了。 他心里有了猜测,拎着酒就过来了。看到红嫂子这副打扮,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赵启利此人,本身就是个不爱忍耐的性子,曾经也打过陈秋叶。但从未动过红嫂子一个指头,这会儿看到她衣衫不整,加上喝了些酒,脑子里轰然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丢开了手里的酒壶,捏着拳头上前,狠狠把人打倒在地。 红嫂子痛得尖叫,边上已经睡下的人家又亮起了烛火。 “什么事?” 红嫂子喊救命,邻居听闻后,急忙奔了出来。 赵启利一双牛眼瞪着赶来的人:“老子教媳妇,要你们管吗?” 没有人敢上前,他一把拽起红嫂子就往家里走,路上还扇了几巴掌。 众人想要上前帮忙,可又没出人命,人家又是夫妻……再有,红嫂子那副模样,可不像是良家女子的打扮。 她又在偷人了吧? 有了这个猜测,村里人哪里还会上前帮忙?这要是帮了,哪天爬到自己男人床上怎么办? 因此,赵启利一路很顺畅地把人拎回了家。 红嫂子尖叫不止,钱氏听到隔壁动静不对,急忙上前去劝架。 赵启利喝了酒,却没有喝醉,打人时并没有下死手,看到有人来劝架,干脆就丢开了手,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红嫂子想也知道,经过今夜的事情之后,村里人会如何议论她。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紧……在她眼里,赵启利毁了她的一生。 胸中一股暴戾升起,真的想把这个男人打死。可她到底不敢杀人,趁夜收拾了东西,连夜跑了。 -- 第1299页 等到赵启利一觉睡醒,外面天色大亮。村里格外热闹,他走到院子里,看到村子里的人热情地送着兄妹俩。 马车帘子始终没有掀开,赵启利知道两个孩子就在里面。事实上,从陈秋叶带着孩子搬去城里,也才一年多。 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已经大了,并没有到忘记父亲的地步。可昨夜他们没有喊他,今日也没有露面的打算。一时间,赵启利只觉得心中悲凉。 又觉得是红嫂子害了自己一家,等到热闹过去,赵启利回头就找人。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红嫂子的动静,他没想到那女人已经跑了,看着马车走远,回到村里再找。 跑去了红嫂子的几个亲戚家里,都说没有看到人。到了午后,赵启利后知后觉,难道这女人已经跑了? 他村里又寻了两遍,翌日去了镇上打听,还是没有人发现。又问了好几天,才从一个夜里睡在外头的乞丐那里打听到,红嫂子趁夜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赵启利又寻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妻子。 那天晚上他打妻子的事,并不是秘密,好多人都说,他性子暴戾,把媳妇打跑了。 从那时候起,赵启利在村里的名声更差。也想要再说亲,可人家姑娘听到是他,直接就拒绝了,连面都不肯见。 在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中,赵启利爱上了酗酒。猪也不喂了,整日昏昏沉沉。 三十岁不到,就醉死在了自家院子里。 要不是还有个弟弟,真的是死了都没人发现。 楚云梨没有再见过红嫂子,回到城里之后,她和张盈盈一起开着医馆,生意越做越大。 倒是陈秋明又跑去做了账房,想要娶张盈盈,直到他快四十岁,张盈盈才终于松口。 两人成亲,一起打理医馆。 彼时,楚云梨已经另做了几门生意,阿宝生性机敏,跟着她学了不少。二宝于读书上没有天分,但却特别爱打算珠,跟着舅舅学做了账房先生。 渐渐的,城里人都听说了陈家兄妹。 关于刘家人的消息越来越少,陈秋明受的那些委屈没有多少人提及。倒是陈秋叶你一个女子之身,带着两个孩子把生意越做越大。颇为难得。 更难得的是她的善心,走投无路的人上门求助,都能找到一条活路。 第1754章 被抢了未婚夫的姑娘一 一身布衣满脸憔悴的陈秋叶冲着楚云梨深深弯腰道谢,久久不起。 再抬起头的她,满脸释然笑意。渐渐消散在原地。 打开玉珏,陈秋叶的怨气:500 陈秋明的怨气:500 赵阿宝的怨气:500 善值:326760+4000 这一次善值特别多,楚云梨早有预料,刘老爷死后,他名下两个院子放出来不少貌美的男男女女,好多人身上新旧伤痕交替。 还有刘夫人,楚云梨来时是陈秋明伴在她身边,可他死了之后呢?譬如陈秋明离开后,她身边很快又有了新人。 收拾了这对夫妻,那些人得了自由,虽说出身不堪,日子不一定好过,但总不会都丢了命去。 …… 楚云梨睁开眼睛,还未看清楚面前情形,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她控制不住般往前摔倒。 而面前,是足足十几丈高的悬崖。 楚云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住边上一根藤蔓,却因为身子太重,整个人往下滑去。 足足滑下两丈,她才稳住身形。整个人吊在半空,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要怪我……” 颤抖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带着泣声,似乎格外伤心。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楚云梨脚下无着力处,她的手下意识绕了两圈,将藤蔓绕在了手臂上,刚吐口气。吊着的藤蔓就有断裂的趋势,她垂下眼眸,面前峭壁光滑,无法攀登,也无踩脚处。 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在手上,若是一直吊着,就算藤蔓受得住,她也吊不了那么久。落到悬崖底,不过是时间问题。 正这么想着,她又往下滑了滑。 她手套得牢,不可能下滑,抬眼一瞧,看到藤蔓在往下,当即咬了咬牙,想要攀附其他,才发现藤蔓从上而下,越是往下,藤蔓越嫩,压根承受不起她整个人的重量。 不能这么下去! 楚云梨眼神在周围搜寻,看到左下方有一颗歪脖子树,树根翻出,摇摇欲坠一般,观其枝叶茂密,楚云梨感受到自己又往下滑了滑,一咬牙,不能等了! 她瞄准树根位置,借着藤蔓上最后的牵绊一荡,落向那棵树的方向。半空中伸手一捞,抱住树干,身后有藤蔓落地。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把自己卡在了树中间。原身体力不太好,这么一点动静,她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峭壁上,鼻闭上眼歇息。 此时上不得,下不去,缓过气来再说。 原身葛云宝,出生在武国辖下西南边陲,这里多山,却因为靠近部落,每到冬日或是青黄不接之时,总有部落中人越境而来,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过些,遇上灾年,那些强盗更是来得频繁。 葛家夫妻俩从外地搬来,本应该受众人排挤。不过,夫妻俩颇有家资,搬到当地后与人为善,日子渐渐也能过。 这对夫妻俩膝下就得一个女儿,正是葛云宝。搬到此处后和邻居相处和睦,两家订下了娃娃亲。也算是为自己更添一层保障,不至于被人针对。 -- 第1300页 葛云宝在村里长大,性子活泼。可惜,长到十二岁时,父亲久病不治,撒手人寰。从那之后,她的好运似乎用完了,母亲受此打击,时常病歪歪。家中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隔壁邻居也时常帮忙,却始终没有好转。 她的悲剧,就要从定下的这门娃娃亲说起。 葛云宝今年已经十五岁,因为家中母亲病重,婚事一推再推。今日会到山上来,也是小姐妹跟她说,山上有一种药材,对咳疾有奇效。 可惜,到了山上之后,却被人推下山崖。 葛云宝只是普通女子,对身边的小姐妹毫无戒备之心,也无自救之力。摔下山崖后,只得了一口气。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小姐妹终于从村里请来了人,要不是惦记着家里的母亲,她兴许真就那么去了。 众人找到她时,已经浑身是血。她被众人抬回家,葛母看到这样的女儿,急得吐出一口血,顿时面若金纸,瞬间就没了命。 葛云宝本就是强弩之末,见母亲撒手而去,连大夫都没等到,就那么去了。 她弄不明白,小姐妹为何要对自己下杀手。不过,细细回想两人相处的情形,她发现小姐妹不止一次的羡慕过她的未婚夫,后来又改了口,劝她退了这门亲事。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粗壮的枝干摇摇晃晃,楚云梨稳住身形,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她手中什么都无,别说绳子了,只剩下满手的伤。 如果想不到法子,就只能在这苦熬,等到明日村里人找来。 但是,万一有人告诉葛母她摔下山崖。怕也同样要阴阳相隔。 楚云梨左右观望,看到右下角处有一小块突出的石头,她深呼吸几口气,朝那里跳了过去。 石头太小,踩是不可能踩的,她伸手抱住,摇摇欲坠吊了一会儿,又找了新的东西攀附。 一刻钟后,她落到了山崖底。 山崖底有茂密的树林,楚云梨已经浑身是伤,尤其是一双手,伤口最深处隐约可见白骨,痛得她直吸气。落到崖底,她已然累极,却不敢歇下来,捡了一根称手的树枝,强撑着往山下走。 好在这片密林里有村里的人时常过来砍柴,踩出了两条小道,楚云梨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出了密林,看到了山底下的炊烟袅袅。 心口紧张的那口气一泄,她险些跌坐在地。一路往村里的方向走,还找了些药包扎了伤口。 进村时,天色已朦胧。 村里的人日落而息,路上行人稀少,如今的楚云梨可经不起别人一丁点的好意,这番模样落入葛母眼中,大抵又要如果上辈子一般。 回到家里,隔壁院子的烛火已灭,楚云梨推开院门,就听到屋中有女声急问:“云宝,是你吗?” “是!”楚云梨语气如常。 葛母松了一口气,斥责道:“姑娘家看到天黑就得往家走,你怎么还在外头磨蹭呢?害我担忧一场……也怕遇到歹人,若是碰上村里那两个混混,可怎么得了?” “娘,我没事。”楚云梨回来的路上,顺便扯了一些药:“我给你找偏方来着,已经找到了,一会就给你熬起来,找得挺费劲,你要记得喝。” 葛母再也不忍心责备,长叹一声:“都怪我拖累了你。” “娘,别说这种话。”楚云梨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厨房,现在是初秋,夜里有些冷。水缸里的水几乎要凉进了人的骨头里,此时的楚云梨却顾不得。她浑身是伤,还得尽快去见葛母,没空烧热水,就着冷水胡乱把身上的血迹擦洗了下,去屋中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 这才出来点火,一边熬药一边做饭。 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隔壁的门打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走到了院子外:“云宝,白日你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 来人是葛云宝的未婚夫赵平安。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还算深厚。楚云梨垂下眼眸:“我去山里采药,回来得晚了些。” 赵平安不赞同道:“怎么不叫我一起?你一个姑娘家,深山里有凶兽,遇上危险可怎么办?反正我最近都在打猎,你叫上我有个照应不说,我也能顺便猎些野物,不拘是打牙祭还是换银子都好……” 楚云梨不想与他多说,诚然这事与赵平安没有直接关系,但到底是因他而起:“天色不早,我想歇了。你也回吧。” 赵平安听出她语气不对,疑惑问:“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最多就是从山崖下被人推下来,险些丢了一条命而已。 楚云梨端着饭菜进屋,葛母叹口气:“都怪我这病殃殃的身子……” “不说那些话。”楚云梨将饭菜摆在她面前,就是馒头和一盘炒菜,还有一碗蛋汤。 吃饭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手上包着的布料,葛母面色微变:“你受伤了?” 楚云梨一脸云淡风轻:“就是被树叶割着的手,没有大碍。碰着盐有些疼,所以我才包扎了下。” 葛母松了一口气,又苦笑道:“我常年这么病着,苦的就是你。要不是念着你在这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我真就随你爹去了。”她看了看外面黑下来的天色:“你都十五了,刚好也出了孝,明日我就请了你赵婶过来商量婚事。你早些嫁人生个孩子,我也能安心些。” -- 第1301页 楚云梨听得出来,她已经有了死志,女儿一嫁,有了别的亲人,她就不会再熬了。 “娘,嫁人的事不急。”楚云梨一本正经道:“这个偏方是别人在三保证过的,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等你好了,我再嫁人不迟。” 葛母欲言又止。 哪怕这村里的人不那么讲规矩,在双亲走后,至少也要守一年的孝。如果她熬不住,岂不是要耽搁女儿的一生? 她早就发现隔壁赵家人态度越来越疏离……若是再耽搁一阵,这门婚事大概就要黄了。 葛母和夫君感情很好,有些莫名的执着。比如,孩子他爹定下的亲事,如非必要,都不能更改。 如果因为她而毁了这门亲事,她就算死,也不安心。 “不行!”葛母难得的对女儿冷了脸:“这事你得听我的。” 楚云梨叹口气:“您身边不能离人……” “那是我的事。”葛母不容反驳:“嫁妆已经备好,明日我就找你赵婶定下婚期!越快越好!” 第1755章 被抢了未婚夫的姑娘二 楚云梨见说不动葛母,也不着急。 反正,有人比他们更急。 说了这事,气氛不太好。楚云梨毫不掩饰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抵触。葛母见了,也执拗起来。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楚云梨没有露面,先去后院喂了鸡,又做了早饭,还去地里拔了草,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和被子洗了一遍。 正洗着呢,有人急匆匆过来。 “看,我就说云宝在家里,你们还不相信。昨天晚上虽离得远,但我看得真真的。” 有三五个人过来,后面的人满脸担忧,看到院子里的楚云梨后,放下了心来。 楚云梨这眼神落在了走在最后的姑娘身上,那就是个云宝的小姐妹,村里钱家的姑娘。 钱月英看到她,像见了鬼似的,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有那么吓人吗?” 钱月英想要落荒而逃,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要知道,今日是她跑到村里说,昨天一起采药的葛云宝没有回来。她回来时天色太晚,心里又害怕,担忧了一晚上,这才找人去山上寻。 如果她看到人后转身就跑,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怀疑她。钱月英定了定神,勉强扯出一抹笑:“云宝,你何时回来的?” “昨天傍晚。”楚云梨嘲讽道:“我一回头,没看到你的人,还以为是走岔了。没想到,你今儿才想起来找我。我要是真的落在山里,过了一夜,哪里还能有命在?” “你说要往那边去,我拉不住……”钱月英一脸为难,又急忙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家里还忙着呢,我先走了。”临走之前又嘱咐道:“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话可是你说的。”楚云梨笑意盈盈。 钱月英眼神没有闲着,暗暗打量面前女子浑身上下,很快发现她手上的伤,走路也不太利索……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就只受这点伤,运气也忒好了。 准备进山找人的众人看到楚云梨好好的,很快各回各家。 这么大的动静,隔壁自然注意到了。赵平安探出头来:“月英,这么早?” 钱月英看到他,眉眼弯弯:“平安哥,我还以为你进山了呢。” “没有。” 秋收还有几天,又没有别的事,赵平安是个打猎好手,十天里有九天都在山里转悠。此时他看了一眼楚云梨,有些不自在道:“云宝受伤了,我得照顾她们母女。” 听到这话,钱月英眼中闪过一抹嫉妒,酸溜溜道:“平安哥对你真好。” 楚云梨故意刺她:“他是我未婚夫,本就是应该的。” 钱月英气道:“你倒是不害臊。” 经过昨天,两人已经撕破了脸,钱月英不觉得自己还能把她笼络过来,说话也不如以前那般客气。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不装了?” 钱月英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赵平安:“不识好人心,我懒得管你。” 语罢,飞快跑走。 赵平安看着她的背影,满脸疑惑:“云宝,你们俩不是好姐妹吗?她怎么生气了?” 楚云梨心下冷笑,葛云宝上辈子从山崖上摔下来可是丢了一条命的,她都没有生气,哪里轮得到钱月英发脾气? “她没安好心,故意把我丢在林子里。”楚云梨一本正经道:“她不是个好人,你别信她的话。” 赵平安半信半疑,也没有纠结此事。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楚云梨一口回绝。 屋中的葛母身子虚弱,尤其是最近越来越严重,每次都要昏睡大半天。今日也一样,不过,门口动静那么大,到底是把她吵醒了。 听到女儿和未来女婿在外头说话,葛母想到昨晚上跟女儿商量的事,扬声道:“平安,你娘在家吗?” 赵平安闻言,抿了抿唇。 他早就发现,母亲不喜欢葛家母女,要不是因为这门婚事早就定下,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母亲可能真的会跑去退亲。 “伯母,你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葛母失笑:“长辈之间的事,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坏事。”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加上葛母揶揄的笑,赵平安黝黑的脸红了红。他有了预感,心下欢喜,但也知道想要说服母亲没那么容易。 -- 第1302页 他转身进了屋中。 赵母早在儿子趴在篱笆上跟隔壁的姑娘说话时,面色就已经拉了下来。看到儿子回来,冷笑道:“我就说她们母女要扒着你不放,你还不相信……” 赵平安不爱听这样的话,不赞同道:“我们两家早就定下的亲事,怎么能悔呢?” 闻言,赵母满脸不悦:“我看你是被那妖精迷得昏了头。” 赵平安就更不赞同这话了:“云宝好好的,你别乱说人家。” 他越是护着,赵母越是不高兴。 她知道儿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缓和了语气道:“平安,我想过了,不是云宝不好,而是她那个娘,那就是个药罐子,喝药如喝水,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你们要是成了亲,那都是你的事。你不是入赘,但要和那些上门女婿一样伺候岳母。咱们隔壁住着,一个弄不好,你还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娘是心疼你……” 母亲的话一软,赵平安也不好胡乱顶撞,叹口气道:“娘,身为男儿,该顶天立地,说话就要算话。已经定了十来年的亲事,怎么能不算呢?” “当年定下亲事的时候,葛家借了咱们家五两银子,若不是那些银子,爹早就不行了……咱们不能用完就丢吧?” 听到最后一句,赵母面色格外难看。 这件事情她怎么会忘? 那几年,孩子他爹病入膏肓,真的是借无可借,她现在都还能想起那时候的绝望,以为自己会守寡。后来葛家搬来,她上门示过几次好后,葛家大方地借出了银子。 大概是孩子他爹命不该绝,重新请了大夫之后,一日日好转了起来。也是记着这份恩情,才有了这门婚事。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赵家苦了多年。 欠了别人的债,就得想办法还,别的人家都不宽裕,借出的银子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才三两,一家人辛苦了三年,就把债还清了。 至于葛家的债……两家即将合为一家,完全可以不用还。葛家夫妻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葛父生了病,赵家怎么能干看着?尤其还是欠着别人的情况下,哪能真就不还?于是,剩下的这些年,赵家人别的事都没做,只顾着还债了。有了那些苦楚,赵母又怎么会喜欢葛家母女? 尤其赵父因为这些年的操劳,身体越来越差,以前能扛三三百斤的人,现在只能做一些轻松的活计。要不是儿子学了打猎,家里的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赵母面色铁青:“我们家是借了他们的银子,但也没有白拿,这些年都还回去了。我帮着他们家做了那么多的活还没算呢。” 听到这一句,赵平安颇有些无语。 那时候葛云宝就三四岁,但他已经七八岁,早已经记事。当年家中穷得揭不开锅,隔壁葛家出手大方,母亲去帮忙干活,葛家经常叫赵家人一起吃饭。 他现在都还记得,他母亲不止一次的跟他说,去了赵家多吃一点……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正因为如此,赵平安早已打定主意,成亲后要照顾岳母。 因此,母亲口中的帮隔壁干活,不是白干,甚至还加倍取了酬劳。 要知道,灾年好多人连自己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舍得给别人?就算是自家粮食足够温饱,也得未雨绸缪,谁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才开眼? “娘,做人要讲良心……”赵平安话出口,看到母亲黑了脸,他也懒得掰扯:“反正这门婚事不能退!” 语罢,溜了出去。徒留赵母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 隔壁不需要帮忙,赵平安也不好过去刺母亲,他还没忘记葛家伯母想要谈婚期的事呢,母亲这时候正在气头上,谈是不可能谈的,不打起来就是好的。这事,只能往后挪一挪。 楚云梨看到隔壁的赵母没有过来,心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晒完了衣衫,进屋对着脸上黯然的葛母道:“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娘,我就那么差吗,非得上赶着?” 葛母心头难受,靠在床头上:“云宝,赵家是最合适的亲事,娘……娘也不放心,可娘活不了几天。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 楚云梨无语半晌,问:“那你今日有没有觉得好了点?” 葛母:“……”好像还真是。 第1756章 被抢了未婚夫的姑娘三 葛母再没有如以前一般咳醒过来,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本来听到女儿拒绝婚事,她把这事给忘了,听到女儿提及,这才回想起来。 “既然你已经好转,继续喝那偏方,一定可以痊愈。”楚云梨认真道:“你好转了,就能照顾我……” “可你总要嫁人啊!”葛母有些着急:“平安这孩子挺不错,干活一把好手,又会打猎。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他那个娘……是难缠了一些,跟你嫁进去之后,就是他们家的人。” 在葛母看来,赵母没有接受这个儿媳。 等到接受了,日子就能继续往下过。 “上赶着不是买卖,嫁人关乎我一辈子的幸福,我才不要将就。”楚云梨沉声道:“娘,你安心养病。婚事不着急。如果他们家愿意退,咱们就答应下来。” 听到这话,葛母微微放下了心。 她对于女儿这桩婚事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赵母不愿意,可未来女婿对女儿那是没话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那么深,不太可能退亲的。 -- 第1303页 母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先把这事情搁置。 楚云梨手上的伤挺重,哪怕敷了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她腿上也有伤……说真的,要不是怕吓着了葛母,害她如上辈子那样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了。她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钱月英! 接下来半日,楚云梨将家里家外收拾了一遍。 她得伤口泡了水,得重新包扎。 葛母想到女儿的伤,勉强起来帮忙,刚走到门口,恍惚间就看到了女儿深可见骨的伤口,加上被水泡过,更显伤口狰狞。她面色顿时一变:“怎么伤得这么重?” 楚云梨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却并不打算掩饰。头也不回道:“采药的时候摔了一跤。” “你摔到哪去了?”葛母说这话时,声音都哑了。 听出来她话里的难过,楚云梨叹口气:“你别担心,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这么重的伤,会留疤的。”葛母气得眼泪直掉:“你这孩子,怎么一句都不吭?昨晚上还做饭熬药……你还拿冷水洗伤口,是不是?” 说到后来,已是质问。 楚云梨利落地把伤口包好:“娘,其实是有人算计我。” 听到这一句,葛母被转移了视线:“是谁?” “是钱月英。”楚云梨压低声音,指了指隔壁:“她看中了赵平安,之前就劝我退亲。我没搭理她,昨天她把我带到林子里自己跑了回来。我那么晚回,就是因为差点迷路。” 葛母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那小丫头,怎么这样狠的心肠?” “娘,本来隔壁伯母就不喜我。现在还有人在我和赵平安之间下蛆,还是不嫁了。”楚云梨摆了摆手:“你女儿我长得这么好,又不愁嫁。为何要死赖着一个不愿意娶我的人家?” 葛母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又道:“只有好东西才有人争抢。你要是想嫁那没人抢的,能有好日子过?” 还挺机灵的。楚云梨垂下眼眸,把换下来的布泡进了水里,又用一根棍子搅了搅,挑起来晾到绳子上。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家中银子不多嘛,能省则省。 葛母下地走这几步已经累得浑身是汗,根本帮不了女儿的忙。看到她如此,眼泪顿时落了满脸。 “你这孩子,为何要这么刚呢?告诉了平安,他能不帮你?” 楚云梨背对着她,语气认真:“既然不想嫁,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葛母说服不了女儿,坐在那儿默默流泪。 楚云梨也懒得劝,又准备把血水倒掉。 听到动静,葛母回过神:“你别动。” 楚云梨不理她,用胳膊捧着盆将水倒入边上的地里,道:“我宁愿自己坚强一些,哪怕受点痛。也不愿嫁入赵家。” 葛母哑然。 她脸上的泪不再流,说起来,女儿今年也才十五,受了这么重的伤,却面不改色。相比之下,她这个母亲,好像太软弱了。 接下来两天,楚云梨都没出门。 她没有刻意遮掩,村里好多人都知道,葛云宝进山受了伤,还是和钱月英一起进的山,却被留在了山里。 虽说没有人明着说钱月英不对,但却有人觉得她不太厚道。 小姐妹两人一起进山,发现人丢了,没有回家来问,也不请村里人去找,忒不讲究了。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收衣衫,就看到众人都往村口那边跑,赵平安也从屋中跑了出来。 “何事?” 方才楚云梨也问过,不过,众人都忙着跑,没有搭理她,有大娘接了话,却不是告诉她村口发生的事,而是让她好好养伤。 赵平安听到她问,低声道:“好像村口贺家出了事,你受着伤,别过去凑热闹了,我去瞧瞧,回来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下,人已经跑远。 贺家? 若是没记错,钱月英的未婚夫就是村口贺家老大。 那是个有些娇弱的读书人,却因为家中贫困,只在镇上做了个账房先生。长相挺好,又有一份活计,算是村里不少姑娘都想嫁的人。 葛母也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贺家什么事?” “我瞧瞧去。”楚云梨养了两天,伤口好转,她本就是个能忍的,走起路来已经不如前两天那般费劲。 贺家门口挤了许多人,看到楚云梨过来,有大娘责备:“你这丫头,受了伤就别出门嘛。小心别人踩着你。” 一边说,一边把她护在了身前。 楚云梨哭笑不得,院子里的地上,贺家老大一身长衫,半身都是血。脸白的吓人,乍一看像没气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身侧的大娘低声道:“好像是说她偷拿了东家的东西,被打了一顿板子。贺家已经找人去请大夫了。不过,看这架势,怕是救不回来,就算好了,以后可能也……废了。”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低。 这可是钱月英的未婚夫。 她之前敢推葛云宝下山,就是为了嫁给赵平安。嫁人之前,总得摆脱自己的婚事。 葛云宝死的时候,这事还没发生。楚云梨觉得,这事儿和钱月英脱不开关系。 大夫来得很快,看到这般惨烈的情形,急忙上前去诊治,随即就叹气:“听天由命吧,如果不发高热,可能还有转机。” -- 第1304页 可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发热? 村里人帮忙把人抬进了屋中,大夫上了药,等他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而被抬回来的贺老大,身子已经开始热了。 贺家一片悲意。 楚云梨准备离开,想着这人也算无辜。回头去山上找点药材送来,就说是偏方。等到贺家死马当活马医,把药灌下去,只要退了高热,这人就能捡回一条命。也是这个时候,镇上又来了人。 来的人架着马车,绸缎作帷,看起来挺富贵。在贺家门口停下,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满脸颐指气使:“偷拿的东西还有一根银钗没有还,你们家要是不给,我们东家可要去报官的。” “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语罢,转身离去。 贺家如乌云罩顶,本来就悲伤的气氛愈发悲戚。 从人抬回来之后,贺母整个人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听到这话,更是软倒在地上。 她咬牙道:“我家长风不会偷人东西!” 贺家在村里人缘不错,有人低声道:“搞不好就是故意算计长风!” 贺家二儿子贺长平接话:“一定是这样的。” 贺父叹气:“既然是算计,咱们得赶紧把这根银钗找出来。否则,怕是不能善了。” “没有的东西,我们上哪去找?”贺母有些崩溃。 “不拘是什么钗,还上就是。”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正是钱月英。 贺母不赞同道:“万一人家不认呢?” “咱们总得试一试。”钱月英满眼通红,似乎格外伤心,低下头道:“之前送的聘礼我都收着呢。伯母,我现在回去取。稍后让贺二弟把东西送去镇上,看他们怎么说。”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钱月英跑了一趟,很快取来了银钗。 贺父不敢耽搁,就怕那不讲理的东家跑去报了官,带着二儿子飞快跑了一趟。 人家好像就是为了讹诈这根银钗似的,收下之后,放下话,日后再也不会请贺长风算账,让贺家好自为之! 听到这样的话,贺父心里憋屈之余,也放下了心。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儿子的伤养好。 楚云梨回到家中做了午饭,又听到村头吵闹不止。 她总觉得钱月英要闹妖,因此,放下碗,又跑了一趟。 这一回闹事的不是钱月英,而且她的爹娘和祖母。 钱婆子站在贺家院子里叉腰大骂:“从来都只听说送聘礼,可从来没听说过聘礼还有讨回来的。你们贺家要不要脸?” 钱母扶着婆婆,赞同道:“月英这丫头傻,你们别把我们当傻子。婚事还没成呢,怎么能就这样的事?你们当初聘礼里面最值钱的就是这根钗,剩下的都是些点心料子……就那点东西想娶我闺女,我呸!” 贺母心力交瘁,可又是自家理亏,苦笑道:“等长风好了,我们一定补起来。” “好?”钱婆子刻薄道:“他那模样能养回来也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我钱家再不济,也绝不会让孙女嫁一个贼。这婚事退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钱父也道:“对,银钗是小事。我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贼。” 钱母哭着道:“我苦命的女儿啊!怎么就你摊上了这种事儿呢,老天无眼……” 钱月英也哭,格外伤心。 第1757章 被抢了未婚夫的姑娘四 “钗是我拿的,不关贺家的事。”钱月英一边哭,一边解释。 “那又如何?”钱母呵斥道:“你偷钗是为了救贺长风,什么也不能算是你的错。可他做贼……我跟你爹就是死,你绝对不会把你嫁给他,忒丢人了!” 钱祖母越说越生气,转身就往回走,还不忘拽着了人群里看热闹的媒人:“这门亲事退了,刚好大家都在,也能帮着做个见证。我钱家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做老姑娘,也绝不要做贼婆子。” 大家同一个村住着,谁有没有偷东西的手脚,其实所有人都只看得出来。 贺家人都不是那种人。 当然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贺长风改了性子也不一定。 但是,也可能人家压根就没偷,纯粹是被人污蔑。钱家不查清真相,急吼吼就跑来退亲,落在所有人眼中,都知道他们是嫌弃贺长风变成了废人。 钱月英不愿意退亲,一直哭得厉害。 钱家人将当初聘礼里的料子送回了贺家,又给了一把铜板,等于买下了那些点心。 “从今往后,他们俩就不在这未婚夫妻。也希望你们家能找个合适的长媳,就这样吧!” 钱婆子这话说得很不走心,话落,一把拽住哭哭啼啼的孙女出了门。 贺家愁云惨雾,村里人安慰了几句,有的人不好多言。毕竟,说得多了,容易让人以为自己落井下石。 因此,众人很快就散去了。 耽搁了半天,床上的贺长风已经烧得烫人,楚云梨临走之前,试探着道:“之前我得了一个偏方,我娘喝了之后已经能下床了。你们要不要试试?” 贺家人面面相觑,大夫都说了,这么发着高热,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至于偏方有没有用……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试一试吧! 当即,贺家的小女儿贺长兰追了出来。 -- 第1305页 “云宝姐姐,你还受着伤,把药拿给我,我带回家自己熬吧。” 楚云梨笑了笑:“也行。” 她回家之后,取了那天带回来的一些药材,胡乱塞了一包:“全部熬了。”又取了一些另外包了:“这些熬水之后擦他全身!” 贺长兰看到那些药材不像是大夫配的那么干净,有点乱糟糟的,里面还有干草,心就凉了一截。 这是什么偏方? 就是一些乱采的叶子。 楚云梨看出来她的想法,嘱咐道:“我娘已经好了许多了。” 贺长兰闻言,看了一眼屋中的葛母,含笑道谢:“谢谢云宝姐姐。” 家里的药没了,楚云梨得出门。 葛母看到后,不放心道:“你让平安跟你一起。” “不用!”楚云梨头也不回:“又不要进林子,我就在这周围转一转。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葛母还想要再说,女儿已经出了门。 楚云梨闲庭信步一般走在路上,也是因为腿上受着伤,实在走不快。再说,也没必要虐待自己。她挎着个篮子,手里拿着刀,像割野菜似的。 出村没多久,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楚云梨听出来是赵平安,回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赵平安满脸不赞同:“你受着伤呢,最近少走动。想要什么东西,我帮你采!” 说着,接过了楚云梨手中的篮子和刀。 她手上受着伤,要是和他拖拽,难免会撕裂伤口。当即也不强求,伸手一指路旁:“那株。” 赵平安弯腰割了,偷瞄她的神情:“我娘她……那什么,我会跟他们提婚期,尽快定下来。” 楚云梨不置可否。 还没走几步,身后赵母急匆匆赶来,看到路旁的二人,尤其是看到儿子又是篮子又是刀忙得不亦乐乎时,气道:“赶紧回家帮我收粮食,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没眼力见呢。” 这话既是说赵平安,也是说楚云梨。 赵母是看到钱家干脆利落退亲,有些难受。她也想啊,可实在不如钱家脸皮厚。 尤其葛家只剩下一对母女,最近病的病,伤的伤。这种时候上门退亲,好像欺负人家似的。 她丢不起那人! 赵平安有些尴尬:“娘,我就帮云宝在这附近转一转,一会儿就回。” 赵母呵斥:“老天爷下雨会不会跟你商量呢?赶紧的,粮食要是淋了雨,回头没法磨!” 说着,伸手拉扯儿子。 楚云梨弯腰接过赵平安旁边的篮子:“你回吧!” 赵平安满脸担忧,赵母气得慌,踹了一脚儿子:“赶紧的,发什么呆!自家的活都忙不过来,净想帮别人。家懒外头勤,白眼狼似的。” 一边骂,一边又不好意思地看向楚云梨:“云宝,不是我不让平安帮你,家里忙着呢。你那么懂事,应该能理解的哈!” 也不管楚云梨能不能理解,拽着儿子就走。 楚云梨摇了摇头,蹲下身自己采药。 回到家里时,天色渐晚。楚云梨正推院子门,找平安就有从隔壁探出头来:“云宝,你没事吧?” “没事。”楚云梨态度冷淡。 赵平安瞬间察觉到了,安慰道:“明日早上我帮你采药。到时候我喊你。” 话音落下,人就缩了回去。 明显是怕被母亲责备。楚云梨也没有追过去,进门后洗手,抬眼就看到葛母坐在窗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对上她目光,嘱咐道:“云宝,你还受着伤,别老想着往外走。” 楚云梨嗯了一声,又去厨房做饭。 等到吃饭时,发现葛母一条腿不太对劲,衣衫料子上有些尘土。且她只挪了挪身子,就满头冷汗。楚云梨上前,伸手去摸了下,顿时皱眉:“怎么肿成这样?” 葛母有些尴尬:“我想做饭来着……可惜没有站稳,摔了一跤。” 楚云梨无语。 添了乱,但人家是好心,她没法责备。道:“有我呢,你先养好伤。回头再干活也不迟。” 葛母怕她生气,解释道:“我看你手伤得严重,如果不碰水的话,应该能好得快点。刚好我也不咳了,又有了些力气。前天我都下床转了两圈,以为可以做饭。谁知道今日又开始头晕……” 病没有养好,又是陈年旧疾,头晕是正常的。 “你别动,等我回来做。”楚云梨随口道:“我都习惯了,很快就能做好饭。你去厨房给我把东西摆乱了,回头我找不到,更加麻烦。” 葛母沉默下来。 没帮上女儿的忙,她兴致不高。 楚云梨劝了几句,又去外头炮制药材。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过来。是贺长兰,她满脸惊喜:“我哥哥醒了。” 楚云梨颔首:“挺好的。家里的药还有吗?” 贺长兰来此就是为了药,不过,人家还受着伤呢,她不太好意思开口。可家里哥哥等着救命,她试探着道:“云宝姐姐,你还有药吗?” 楚云梨出门,又装了一些,还拿了点新采的药:“先这么着吧,明儿我再去山上找。” “我跟你一起。”贺长兰对她满心感激,看了看院子里:“我来帮你做饭,算是……算是谢你的药。”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父亲和二哥去镇上还银钗时,有个管事非要他们家拿二两银子,否则就要去报官。 -- 第1306页 那个管事有个妹妹是东家的小妾,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贺家如今就怕东家再找麻烦。枕头风可不容小觑。于是,咬牙认下了。 家里这些年是攒了一点,可两个哥哥都要成亲,最近刚造了房子,又下了聘礼,根本拿不出,还跑去借了二百个钱,才把银子凑足。 家里如今只剩下几十个铜板,拿不出谢银来,只能帮着干活。 “你何时去采药?”话问出口,贺长兰又觉得自己这话歧义颇大,万一葛云宝觉得自己看中她家的偏方便不太好了。 “我帮你采!”又解释道:“我记性不太好,看过的东西,转头就忘。云宝姐姐,我不是看中你的方子……”越是解释,越是慌乱。 感觉自己越描越黑,贺长兰都快哭了。 楚云梨忍不住笑出了声:“明天中午来找我,我们一起上山去。” 贺长兰喜不自禁,第二日早早就过来了。 刚走到门口,赵平安窜了出来。 “我走前头,在山上等你们。” 撂下一句话,他很快消失在小道上。 贺长兰哑然:“他这是为什么?” “他娘不让他帮我的忙。”楚云梨面色淡淡。 贺长兰有心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收起了家中的哥哥。 两人出了村子,很快就看到了小道上等着的赵平安,还有挎着篮子站在一旁的钱月英。 第1758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五 看到那两人站在一起低声说话,贺长兰愈发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偷瞄身边女子的神情,见她无异样,心头陡然升起一股难过来。 她也听说过赵家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的传言。之前她还在想,赵平安对葛云宝挺上心的,外人议论归议论,等到两人成了亲,传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可现在,赵平安身边有了别人。 那个钱月英,贺长兰反正是不喜欢的。 如果说以前只是不喜,她退了自家哥哥的亲事之后,心头对她就是厌恶了。 贺长兰小跑上前:“咱们走吧!” 钱月英回头看到她,皱了皱眉:“长兰,你一个姑娘家,可不好往山里跑。” 贺长兰是家里的老幺,又是个女儿。平时挺受宠,就算是农忙的时候,也最多送饭的时候拔几根草,从来没有如男人一般在地里干一整天的活。大部分的时候都呆在家里。 某种程度上来说,钱月英这话也不算是错。 但是,她凭什么对贺长兰说教呢? 以前她是贺长兰未过门的嫂嫂,现在……什么都不是。 贺长兰本就对她满腹怨气,听到这话后,不客气道:“你还当自己是我嫂嫂?” 钱月英哑然。 “我是为了你好。” “不关你的事。”贺长兰回过头,挽住楚云梨的胳膊:“云宝姐姐,我们走在前头。免得药材被别人挖了去。”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钱月英。 钱月英面色铁青,回过头看向楚云梨:“云宝,我听说你配了一些药给贺家,那个贺长风病倒在床上人事不省,大夫都说不行了,这种时候你就别往上凑,万一他们讹上你,你怎么办?” 楚云梨反问:“钱月英,你觉得我记性好不好?” 这话一出,钱月英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把她推下悬崖的事。 那么高的悬崖,之前也摔死过人。她掉下去竟然没事……钱月英想不通。 不过,已经发生过的事,她也怕葛云宝不管不顾说出来。当即住了口。 “平安哥,我们也走吧。” 赵平安也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楚云梨:“云宝,贺家那边……” “我心里有数。”楚云梨伸手一指走在最前的钱月英:“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不喜欢她,你让她回去。” 赵平安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这又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路,你别无理取闹。” “我就无理取闹了。”楚云梨不依不饶:“你要是觉得我烦,自然有善解人意的。” 赵平安:“……” 他摸了摸鼻子,跟在了最后。 楚云梨也没有揪着不放,一路上认真采集,当然了,当着钱月英的面,她也没有只采药材,割得更多的是野菜。 钱月英看到之后,满眼鄙视。 无奈,赵平安愿意帮忙,大概是心虚自己没有听未婚妻的话,还忙前忙后的采野菜,特别殷勤:“过几天山里有菌子,我打猎的时候帮你带,你喜欢吃哪一种?” 楚云梨看他一眼:“还是别采了吧,让你娘知道了,又该发脾气。” 闻言,赵平安面色不太自然:“我娘她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管她嘴上说什么。云宝,你是个好姑娘,我娘早晚会喜欢你的。” 楚云梨不置可否,贺长兰紧紧跟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云宝姐姐,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夹在这两人中间,忒尴尬了。 尤其贺长兰不喜欢前面的钱月英,扭在一起都觉得别扭。两人拿了两个篮子,此时都满了大半。楚云梨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又看到贺长兰累得气喘吁吁,将所有的药材和野菜倒在了一个篮子里,递给她道:“你把这些帮我拿回家,也算帮了我的忙。等我下一次上山,再找你做伴。” 贺长兰有些不放心,还是在楚云梨的再三催促之下,拎着篮子下了山。 -- 第1307页 钱月英走在最前,她时常在这些山上爬,跑得飞快。赵平安走在中间,后面是两个姑娘结伴,因此,他时常会追前面的人,就怕自己找不到她人。 结果,贺长兰一走,身后是未婚妻,赵平安本就想找机会和未婚妻独处,自然是越走越慢。 “云宝,我听说伯母这两天有所好转,是真的吗?” 楚云梨颔首:“能勉强下床,再养一段,应该就能多少做点事了。” 赵平安面露喜色:“真好。” 这份欢喜并没有达眼底,楚云梨瞅他一眼,心里有所猜测。 赵平安对葛云宝确实有心,也愿意帮她照顾母亲。但是,葛母病了许久,最近一段更是卧病在床。落在当下人眼中,是活不久了的。 也就是说,赵平安下意识地认为,成亲之后并不用照顾岳母多久。可如今……人家好转了。 楚云梨没有回应。 赵平安感受到了她的冷淡,试探着问道:“云宝,你生我的气了吗?从你受伤之后,都不爱理我……” 话音未落,却贱爬到半山腰的钱月英回头喊:“平安哥,你磨磨蹭蹭做甚?” 楚云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女子:“她对你有心思。” 笃定的语气。 赵平安涨红了脸:“你别胡说。月英她未婚夫出了那样的事,心情不太好,她刚才跟我说,留在家里要被长辈念叨,所以才出来散心,顺便挖野菜。要不是我留在村口等你,也不会碰上她。” “她担忧未婚夫?”楚云梨似笑非笑:“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赵平安弯腰去掐菜:“两人定婚都一年多了,曾经那么好,她肯定是担忧的。”他对未婚妻脸上那种看不上钱月英的神情不满:“她已经够惨了,你别胡乱揣度别人。” “既然担忧,为何没见她问长兰呢?”楚云梨语气淡淡:“这可不是她刻意打听,这里就咱们几个人,她就算问了,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知道。” 赵平安沉默了下:“之前你们俩吵了一架,她可能是怕你回去胡说?” 楚云梨像看傻子似的瞅了他一眼,率先往另一边走。 谁说一定得顺着路走了? 她调转方向,赵平安简直是左右为难,看了看那边,又看了看未婚妻。扬声道:“月英,我们走这一边。” 钱月英看向半山腰:“我想往山上去。平安哥,你能……” 赵平安已经掉头:“你一个姑娘家,别往林子里跑,转转就回去吧。” 钱月英:“……” 她气得跺脚。 楚云梨压根就不在乎身后的两人。她心里想的是,钱月英为何要改主意? 贺长风是镇上的账房先生,靠着笔杆子吃饭的人,总是得人尊重的。这算是村里一等一的好亲事。赵平安会打猎,人长得壮实,家里兄弟不多,确实也是好亲事。但相比之下,还是前者较好。 葛云宝记忆中,小姐妹俩曾经互相玩笑,钱月英羞涩不已,贺长风还悄悄送她礼物,她也收了,也想法子回了礼。在父母这边,媒妁之言后,两人也有了感情。 赵平安体贴,可赵母不是个善茬,尤其是葛家没落之后,没少明里暗里嘲讽葛云宝。这些事,葛云宝也没有瞒着她。 这种情形下,钱月英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转而看上小姐妹的未婚夫? 要知道,村里人定亲之后,基本不会退亲。钱月英算计这么多,不费劲么? “云宝,你还要采多少?” 楚云梨回过神,看到赵平安脸上的为难,问:“你下午有事?” 赵平安点了点头:“我不能出来太久。否则,我娘要发脾气。” “你回吧!”楚云梨头也不回往前:“我再走走就回家了。” 赵平安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这里的土呈梯子型,楚云梨站在高处,看到赵平安回村,身后不远处跟着钱月英,两人似乎还在说话。 身边没了人,楚云梨放开手脚,那天她从山上回来时,有好些路旁不好采的药都没有取,刚好今日去采。 又过了半个时辰,楚云梨才往村里走。路过赵家时,看到赵母正和人玩笑,明显心情愉悦。 当然了,看到她后,赵母起了笑容。 楚云梨不会看她的臭脸,招呼都没打,自顾自进了屋。 隔壁的赵母冷哼一声:“没规矩。” 倒是边上说笑的妇人帮着解释:“听说她娘病得挺重,她娘一病好几年,小姑娘家独自一人照顾母亲,确实艰难。遇上这么个懂事的媳妇,是你的福气。” 赵母摆了摆手:“站着说话不腰疼,谁摊上了谁知道。” 对未来儿媳很不满的模样。 说笑的妇人见状,也没有多留,寒暄几句就走了。 葛母听到女儿回来,上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方才长兰来了,篮子就在屋檐下。你要是累,就先歇一会儿,咱们不着急。” 楚云梨嗯了一声。 “我好像听到平安他娘又在跟人闲聊。”葛母试探着道:“如果她找人上门提亲,咱们还是答应吧。这是你爹定下的亲事……” 楚云梨随口答应下来。 想等赵母上门提亲,根本就不可能。 葛母见女儿并不抵触,顿时欢喜。 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听女儿道:“刚才赵平安跟我一起上山采药,钱月英还跑来偶遇,他们俩一起回来的。” -- 第1308页 葛母:“……” 她满脸惊诧:“月英?” 村里的未婚男女就是这么单纯,如果走在一起,一两次还能说是偶然,多来几次,两人之间肯定有事。 钱月英故意跑去偶遇,那岂不是她也动了心? 葛母气得脸色涨红:“平安是你的未婚夫啊,她为何这样不要脸?”随即又道:“平安的孩子正直,一定不会有那些花花心思的。” 楚云梨冷哼一声:“他没有,他娘呢?” 葛母哑口无言。 第1759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六 屋中气氛凝滞。 葛母难受不已,楚云梨点到即止,喝了口水后,去屋檐下整理药材。 她的伤已经好转了许多,药材收拾好,又去做了午饭。午后在后院拔草。 在这期间,贺长兰再次上门。她拿去的药还没用完,这是特意来帮忙的。 两人干活挺快,将后院的草拔完,楚云梨留她用饭。将采来的野菜和着面烙成饼。 楚云梨舍得放料,饼子烙得金黄,在锅中滋滋作响,闻着让人口舌生津。贺长兰好几次探头去看,赞道:“云宝姐姐,你手艺真好。” 饼子确实美味。饶是葛母心情不佳,也啃了三个。贺长兰吃了四个,肚子胀得溜圆,其实还想吃的,实在不好意思拿了。 夜晚,楚云梨坐在院子里整理药材,又听到隔壁的赵母在发脾气。 “提什么亲?” “这种事是长辈说了算,不要你操心。好好干活,要是得空,进山去找点野物,就算找不着,砍点柴回来也好。别整日想着疯玩……你年纪不小了!” 越说越生气,后来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紧接着就是赵平安的声音:“老话说成家立业,等到成了亲,我就安心干活了。” “想都别想。”赵母怒斥:“没脑子的东西,老娘都是为了你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总之,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催!” 楚云梨置若罔闻,屋里的葛母又在悄悄抹泪。 “多大点事,值当你哭?”楚云梨不客气道:“你女儿又不愁嫁,何必上赶着。” 话是这么说,可当女儿被嫌弃,葛母还是止不住的难受。在她看来,就是因为她生了病,赵家才会看不上女儿。 “云宝,都是我拖累了你。” “不会。”楚云梨认真道:“娘,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你都不在了,又有人这样嫌弃我。那我可能都不想活了。” 听到这话,葛母一惊,脸上的泪都忘记流了。 恰在此时,篱笆院外又来了人。高壮的身影鬼鬼祟祟,正是赵平安。他压低声音道:“云宝,我娘无心的。她那是生我的气,所以才说了些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赵平安知道,母亲故意加大声音,就是为了让母女俩听见。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过来解释一下,否则,云宝该难受了。 “我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楚云梨一本正经道:“赵平安,你娘不喜欢我,如果你还这样,就算我们成了亲,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会的。”赵平安语气笃定:“云宝,你别多想,我一定会说服我娘的。” 翌日早上,楚云梨起来时。隔壁的赵母还没有起身,她独自一人挎着篮子上了山。 最近还没到秋收,村里人都挺空闲,有挺多人和她一样上山砍柴。看到楚云梨,好多人都在打招呼。 贺长风已经醒了过来,贺家那件事算是村里最近的新鲜事,很多人都关注着。听说人醒了,还是吃的所谓偏方,好多人都觉得,葛云宝的偏方搞不好,真的有用。 村里人本来就挺可怜母女俩的。,这一下更是舍得交好。楚云梨说自己去挖偏方,还有采野菜的妇人故意绕路跟着她一起,就是为了护着她。 说实话,楚云梨来了这里之后,发现村里刻薄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都愿意帮葛云宝。 还是好人多啊! “我看到平安进山了,应该是去打猎的。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回来。”陪着她的妇人夫家姓周,人家都喊她周娘子。 “云宝,平安的娘好像想……”她欲言又止:“这话不太好听,但你得找着打算。我听说,她正打听吴家的姑娘。” 最后一句,她声音压得极低。 对上妇人担忧的眼,楚云梨笑着摆摆手:“我现在想的事就是把我娘的病治好,至于别的,且没空想呢。” “你这丫头,我是怕你想不开。”周娘子叹了口气:“你只记着,人一辈子能遇上不少大事,你这就是一个小坎,跨过去就没事了。如果他们真的要退亲,只是你俩没有缘分。你长的这样好,又勤快。肯定不愁嫁。依我看,你最好是招赘……” 话出口,她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外人,不好给人家小姑娘瞎出主意的。当即就转而说起了地里的野菜。 人家是好心,楚云梨心里记着,又转悠了一会儿:“我得回去做早饭。” 接下来一整天,无事发生。但一提的是,葛母终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看就知道好转了许多。 翌日,楚云梨正在午睡。她还在养伤,之前是家里没药材必须去采,药材足够,她便想养好伤再说。没出门呢,忽然听到有一阵喧闹声传来。 -- 第1309页 葛母好奇:“又出什么事了?” 楚云梨走到院子外,探头一瞧,看到赵平安急匆匆回来,他背上扛着一个人。 走得近了,楚云梨才看到他背上的是个女子。 哪怕是村里男女大防不如城里人讲究,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不是自己亲人的女子,也着实不太合适。 赵平安很着急,额头上满是汗,没注意路旁的楚云梨,将背上的女子放在了边上的草地上。楚云梨这才看到,那躺着的人就是钱月英。 此时的钱月英腿上受了伤,扎着一根削尖的木头,鲜血淋漓,看起来格外骇人。有些妇人不敢看,急忙避开了眼。 赵母看到这样情形,忍不住皱起了眉,她虽然想要退亲,但这也还没退。打算另找儿媳,也没打算娶钱月英 别的不说,钱家人趁着贺长风受重伤退亲,品性就不太好。 人就是这么复杂,有些自己没有的东西,却又希望别人有。 “平安,这是怎么回事?” 赵平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焦急道:“娘,赶紧去请大夫吧!月英落到了我挖的陷阱里,受伤挺重的,弄不好就要跛……” 这么一会的功夫,钱家人听到消息奔了过来,看到地上的人,钱母哭的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啊?” 钱月英面色惨白,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有人帮着去请了大夫,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夫终于赶到,看到这样的伤,你皱起了眉头。处理了半晌,道:“最近这一段日子不要下地,好好养着吧!” 赵平安听到这话,忍不住追问道:“她会不会跛?” 话刚问出口,就被边上的母亲踹了一脚。 钱家人本来就不讲道理,钱月英要是落到他挖的陷阱里面,搞不好这事儿就讹上自家了。这个傻儿子还主动凑上前去问…… 赵平安看了一眼母亲:“娘,你踹我做甚?” 赵母:“……”蠢死算了。 钱月英眼泪汪汪:“平安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也怪我偏要往那地方去。多谢你救我回来。” 听到最后一句,众人这才想起,刚才是赵平安把人背回来的。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就在二人身上游移,还有人看相了边上的楚云梨。 男女授受不亲,赵平安把人背回来,就该把人娶回家才是。 赵母本就机灵,哪里没看出众人的眼神,还是那句话,她不喜欢葛云宝,同样不喜欢钱月英。当即就沉下了脸。 钱母也悄悄的掐了一把女儿,人家都是定亲的人,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那您让赵平安退了亲娶她? 钱月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再次道谢:“平安哥,要不是你,我还在山上呢,等我好转了,给你做衣!” 赵母眼中一怒,就要开口。 赵平安知道母亲的性子,急忙将人拽回了屋中。稍晚一些的时候,钱母就登了赵家的门。 众人看到,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无论赵平安背着一个姑娘合不合适,到底是救了人家一条命,钱家上门道谢,挺正常的。 结果,翌日早上,楚云梨刚起身呢,赵母就过来了。 比起以前的冷言冷语,今日的她脸上还带着点笑容:“云宝啊,你是个好姑娘。” 这种话开头,楚云梨就知道她是来退亲的。 果不其然,赵母进屋后拉着葛母的手,叹息着道:“平安这孩子,实在太憨厚了。看到人受伤了,想办法把人背回来了,也没想其他。可这占了人家姑娘便宜,总得给个说法。那月英也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这么假装不知道。” 葛母也有了预感,面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问:“你们要给她一个说法?” 第1760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七 葛母问出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之前女儿说不愿意嫁给赵家,她也仔细考虑过了的,还是觉得赵家合适。虽说赵母不好相处,可女儿又不是嫁给她。只要平安心里有女儿就好了呀。 不过,在她提出如果赵家提亲她就答应时,女儿没有反对,她就知道这门婚事没那么容易成。 就算是要退,也不应该这么快啊! 都说人往高处走,隔壁的赵家退了女儿的亲事她能理解,难受归难受,反正女儿也不愿意嫁。但是,隔壁为了钱月英那个退过亲的姑娘嫌弃女儿……她是怎么都别不过这个劲。 自己女儿就那么差吗? 看葛母面如土色,赵母有些害怕,这女人病了许久,可别给气死了。 她霍然起身:“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平安把人家姑娘当着村里那么多人的面扛回来,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月英这个孩子命苦,之前退过一回亲,要是这一次我们赵家再不提亲,她这辈子就完了。妹子,你们一家人都挺善良,应该做不到把人活活逼死,对么?” 葛母嘴唇哆嗦着,气得太狠,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颤抖着手抓起边上的药碗,狠狠往赵母头上一砸:“滚!” 两人离得很近,赵母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个正着。偏偏这事是自己理亏,退亲嘛,无论何时都是姑娘家名声受损,她捂着额头,飞快退了出来。 本来还有点歉意,受了伤后,心头怒火冲天,瞬间就将那点歉意冲得不翼而飞。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楚云梨时,冷声道:“云宝,我们两家的婚事作罢,以后你不要再缠着平安。” -- 第1310页 楚云梨扬眉:“我何时缠过他?” 不都是赵平安过来缠着葛云宝么? 赵母噎住,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葛母病成那样,也就三两年好活,等她走了,葛云宝就是一个孤女,还是被退过亲的……苦日子在后头。 等人走了,楚云梨进屋就看到了盛怒之中的葛母,急忙上前帮着顺气:“你有什么好气的?” “是我先嫌弃他的,本来我就不想嫁!” 这已经定下了近十年的亲事,女儿不想嫁是一回事,人家凭什么不娶? 葛母是善良,但却不蠢。当年赵家巴着自己家占了多少便宜,如今说翻脸就翻脸……说到底,还是嫌弃葛家没落。 她恶狠狠骂道:“没良心的玩意!” 楚云梨无奈,葛母这人是有些软弱的,当初葛父在时,她靠着男人。后来男人没了,她又靠着女儿。就算是吵架,都吵不利索。 “娘,咱们现在知道他们没良心,总比我嫁进去才知道要好吧?这也算及时止损,真要怪,就怪爹没有识人之明!” 葛母满脸不赞同:“你爹也是为了你好。赵平安会打猎,能养活一家老小,你跟着他,就算是遇上灾年,哪怕别家都没米下锅,你也不至于饿死。还有,这边时常有人来抢,有他护着你,你不会被人抢走……你是不知道,那些被抢走的女人……” 她忽然觉得未出嫁的女儿说那些腌臜事不合适,抿了抿唇。半晌后叹了口气:“村里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咱们,你这几天少出门。回头等我好转,咱们再从长计议。” 她缓缓起身,强撑着走到院子里,楚云梨伸手扶着她。 到了院子里后,葛母推开她的手,看着蔚蓝的天:“云宝,实在不行,咱们就搬走吧。” 楚云梨好奇:“上路都要盘缠!” 葛母苦笑:“我给你留了一些嫁妆,有五两银子。本还想着赵家若是厚道,有这笔嫁妆在手,她不会为难你!” 难怪她笃定女儿嫁进去就有好日子过。五两银子在村里算是很大一笔钱财,足够一家五口两年不饿肚子。楚云梨颇为无语。平时葛母治病,大夫开方时,葛母都是能省则省,母女俩大多时候只吃粗粮,填饱肚子就行。 葛云宝记忆中,是觉得家里已经山穷水尽了的。 “不走!”楚云梨冷哼一声:“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们躲开?这么多银子在手,咱们偏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让他们后悔才好。” 葛母拍了拍她的手:“财不露白,小声一点。” 行吧! 大概是葛母觉得自己走了之后,女儿就无依无靠,生过一场气后,身子骨比以前还更硬朗些,不止能在院子里转悠,还能去路上走走。 …… 赵钱两家的婚事定得很快,这边一退亲,那边赵家就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至于当初赵家送来的聘礼,他们没有提,葛家也没打算还。楚云梨问起,才得知是几尺粗布,没有什么重要东西。再有,以当下的规矩,如果是女方退亲,得退所有的聘礼。如果是男方,那下的聘就是给人家姑娘的补偿。 隔壁要上门提亲,准备了一根银钗,还有几匹细布,点心花生都有,算是挺拿得出手的一份礼。还有好多人上门看热闹。 楚云梨没有去,贺长兰在院子里帮她打扫,听着隔壁的热闹,不满道:“什么人嘛!” 闻言,楚云梨失笑:“挺好,反正我也不乐意嫁。” 贺长兰也没有多提这事,又帮着干了半天的活,今日她心情不错:“我哥哥醒了,大夫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接下来就是养伤。”说着,又有些发愁:“他伤着了骨头,以后不一定站得起来。” 楚云梨垂下眼眸:“走吧,我去探望一下。” 两人出门时,隔壁的赵家也闹哄哄出门准备去钱家。被人群夹在中间的赵平安看到她后,一脸尴尬。 楚云梨仿若看陌生人般,关上院子门转身就走。 “云宝!” 楚云梨回头,疑惑问:“有事?” 对上那样的目光,赵平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是因为周围的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见他不开口,楚云梨拉着贺长兰往村头而去。 贺家气氛低迷,贺父蹲在大门口抽着旱烟,贺长兰低声解释:“我爹以前不碰这些东西,大概是最近心里烦,所以才……” 看到她们三人进门,贺父敲了敲手里的烟斗,掐灭了旱烟,急忙站起身:“云宝丫头来了。” 厨房里的贺母听到,拎着锅铲奔出门,笑着道:“可算是来了,赶紧进屋坐。”又扬声喊:“长平,快点送茶水来。” 贺长平从后院奔出来,又去厨房端水。楚云梨没想到他们家这么热情,愣了下后,唇边也勾起了笑容。 “我是想来看一看贺大哥,听说他醒了。” “在这屋。”贺母探头看了一眼,见儿子趴在床上,被子盖好了的。立刻回头来拉楚云梨:“这一回多亏了你给的偏方,否则……” 她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只要能够救回儿子一条命,哪怕是瘫在床上也好! 未婚男女之间不好同处一室,楚云梨进屋后看了一眼,率先看的是伤,被子盖着,里面应该是有东西撑起的,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她这才将眼神落在了床头。 -- 第1311页 刚一对上床上男子侧过头来的目光,楚云梨的心慢跳了一拍。 眼神再次打量他浑身上下。 这也忒惨了。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想起葛云宝和这人之前不太熟悉,只道:“贺大哥,好点了吗?” “好多了。”贺长风面色不变,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以前他不是没有看到过葛家的姑娘,只当那是个妹妹,也是未婚妻的小姐妹。并不觉得她有特殊之处,可今日一见,却忽然觉得这姑娘长得好,刚好长在了他的心坎上,头发也梳得好,就连唇边的笑容又格外让人动心……该不会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命,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吧? 他垂下眼眸:“多谢葛姑娘送药。日后……” 说到这里,他卡壳了。 大夫都说他的伤很重,日后很可能站不起来。就算能走动,也是个跛子。这样的情形下,拿什么报答人家姑娘的恩情? 本来还觉得能捡回一条命就挺庆幸的他,忽然就沮丧起来。 屋中满是药味,不太好闻。加上这是未婚男女,不好相处太久。贺母笑盈盈招呼道:“到这边来坐。” 楚云梨笑着道了谢,坐了一会儿才回到家。 回家的路上,心里则盘算着干脆借着偏方的由头制点药膏送过去,事实上,她之前就有这种想法。毕竟,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嘛。 钱月英算计了她,也算计了贺长风,救活了他,自己也多一个帮手。 今日看到人之后,顿时觉得药膏之事迫在眉睫。 心里存着事,没太注意路旁,正准备进门呢,余光瞥见边上杵着一个人。她皱眉看了过去,正是赵平安。 此时的赵平安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个人蔫得不行,哪怕一身新衣,也难掩他身上的沮丧。 “云宝,你恨我了,对不对?” 楚云梨反问:“我不该恨你吗?” 赵平安哑口无言。 “我看到月英躺在陷阱里,流了好多血,那陷阱是我挖的,我怕她出事。当时没有多想……” 楚云梨打断他:“你救人是对的。” 赵平安眼睛一亮:“你能理解我,对么?” 楚云梨轻哼一声:“我能理解,但我却不会原谅。我早就跟你说过,钱月英对你有心。之前她把我撂在山里一天,第三天才找村里人去寻我,本身就是她故意害我。你和她的亲事,是她算计而来。” 听到这话,赵平安满脸不赞同:“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搞不好就会成为跛子……” 第1761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八 赵平安看来,自己再好,也不值得人家姑娘付出这么多。 再说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勇气故意受那么重的伤的,至少,他就做不到。 钱月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不可能做到他都做不到的事。因此,他觉得葛云宝这话纯粹就是污蔑,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一脸失望:“云宝,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恶意揣度别人。” 楚云梨气笑了:“你留在这里,是想跟我道歉吗?” 听到这话,赵平安回过神:“云宝,退亲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哪怕我成了亲,你也是我的妹妹。日后您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这样的想法,钱月英知道吗?她能愿意?” “这是我欠了你的,她是我未婚妻,论起来,她对你也有所亏欠,以后我们俩一起弥补。”赵平安声音很低:“云宝,对不起。” 他还想再说几句话,隔壁院子里赵母从厨房出来,呵斥道:“平安,你在那做甚?” 赵平安实在怕母亲絮叨,不敢再多留,急忙奔进了院子。 楚云梨也进了院子,才能听到隔壁赵母呵斥儿子:“你是定了亲的人,怎么还在路上和人家小姑娘说话,万一传到了钱家,老娘还得费心给你解释。人言可畏,知不知道?” “知道!”这是赵平安的声音。 葛母满脸复杂,又很快收敛神情,笑着问:“云宝,长风如何了?” 她最近好转了许多,楚云梨出门时也不用担忧家里,随口道:“没有性命之忧,但想要站起来,怕是有些难。” 葛母叹了口气,看向隔壁赵家的屋子:“钱月英那丫头,真的是……钱家也忒会算计了。” 这村里所有的年轻男子,除了贺长风会算账之外,也就赵平安会打猎,其他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遇上灾年,连饭都吃不上。 唯二的两个青年俊杰,愣是让钱月英薅了一圈。 楚云梨进了厨房做饭,葛母要让她歇着。 生了病的人就得多动弹,楚云梨没有和她争,坐在了灶前烧火,心里只想着方才赵平安说的那番话。 钱月英受伤很重,几乎要跛。 大夫都这么说,赵母应该看不上她才对,为何还是定了亲呢? 依赵平安的手艺,哪怕是退过亲,也不应该选她才对。 看来,这里面还有一些别的内情。 应该不是因为赵平安的心意,且不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葛云宝,就赵母也不是个愿意让儿子顺心委屈自己的人。 所以说,这门婚事应该还是赵母心甘情愿定下的。 得找个机会问一问。 翌日,楚云梨拎着篮子又上了山。 -- 第1312页 最近还未秋收,村里不少人都在山上砍柴,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去割点草,回来喂猪喂鸡。因此,楚云梨走在其中并不突兀。 昨天赵平安明显话还没说完,楚云梨觉得自己出门之后,他很可能会追上来。 果不其然,刚走不久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楚云梨回过头,心里不意外,脸上一脸惊诧:“你找我?” 此时的赵平安空着手,明显就是追着她过来的。 楚云梨心下叹气,这人忒单纯了。怎么说呢,他对葛云宝的心思或许不掺假,可他母亲那般抵触这门亲事,他不想着从中调解,只这么等着……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世上的许多东西,都是争取才能得到。一直站在原地等,除非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否则,哪会有那么好的事儿? 赵平安一脸羞愧:“云宝,你别生我的气。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千万别跟我生份。” 楚云梨气笑了:“你要是说这些,那边不用开口了。我这个人再不懂事,家里再穷,也知道不能盯着别人的男人。你当我是钱月英那个不要脸的么?” 赵平安一脸不解:“我不觉得她那什么……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楚云梨反问:“现在你们俩都已经成了未婚夫妻了,还有什么误会?” 赵平安哑口无言。 他总觉得,钱月英不是那种人。 “还有话说么,我还忙着呢。”楚云梨转身就走,想到什么,又回头问:“按理说,你娘不应该看得上她才对。你们俩这婚事是怎么定的?” 赵平安一脸茫然:“我占了她的便宜,就这么定了啊!”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再不多言,抬步上了山。 身后赵平安还想要跟上来,楚云梨不客气道:“现在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再走在一起,你会毁了我名声的。你要是真对我有歉意,往后就离我远一点。刚才你不是说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么,我唯一想让你帮的忙就是,以后看到我绕道走。” 赵平安噎住:“云宝……” 楚云梨脚下飞快,转瞬间就奔出了老远。 身后赵平安没有再追来,楚云梨采了半天的药,回到家中后开始熬制药膏,在这期间,她去边上的厢房里翻找了一通,最后拿到了一本泛黄的医书。 这是普通的医书,当初葛父带过来的。这里面还有好几本书,各种都有,乱七八糟的。楚云梨得为自己的医术找个出处。 她一边翻看,一边熬药。 边上葛母偷瞄了女儿好几眼,忍不住问:“你又在做什么?” “熬药!”楚云梨随口道:“都说学问一通百通,我看治病也是一样的。娘,我们俩没有力气,地里的活都得请人,总不能坐吃山空。我得想个别的出路。” 葛母说不出话来。 治病哪是那么容易的? 这整个镇上,正经的大夫就一个。其他的都是一些靠着各种偏方养家糊口的普通人。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嘱咐道:“万一把人治坏了怎么办?” 楚云梨想了想:“那就以后上门拿药的人,后果自负,咱们收便宜点。” 葛母:“……”太草率了。 她满脸不赞同,楚云梨却知道她拗不过自己,不管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自顾自熬药。 熬了半宿,只得了一碗黑漆漆的药膏。楚云梨松了口气,但是还差几味药,药效没那么好。不过呢,现如今也只能如此。 一个普通姑娘突然就会治病了,不惹人怀疑都难。 熬好了药膏,楚云梨跑了一趟贺家。 “这是我自己做的偏方,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就试一试。”临走之前,怕贺家人不信,她又强调道:“我爹带来了几本医书,我是认识字的,跟着那上面学的。就算不能把人治好,不会把人治坏。” 之前的偏方特别有用,贺家人是信的。 贺长风趴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想要出去打个招呼吧,奈何有心无力。 送走了人,贺家人面面相觑。 贺母一脸为难:“那么黑的药能用吗?” 没有人回答。 关乎贺长风的性命,谁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到时候中的仁听到外面的话后,率先道:“用!” 贺长风相信那个姑娘,还有,家里也确实没有银子了。治病是要紧,但一家人活下去同样要紧。 楚云梨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回到家之后。发现隔壁赵母已经等着了。 “云宝,我早就跟你说过,少缠着我家平安,有人看到你们俩在路上说话,你这个姑娘。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楚云梨皱了皱眉:“那看到我们的人有没有跟你说,是赵平安追上来找我的?我早就说过是他缠着我,我没有缠着他。” “你要管也是管你儿子,怎么能管到我头上?你当你是谁?” 这话把赵母气的够呛,她额头上还有个大包,是之前葛母砸的,大概擦了点猪油,又红又亮,特别滑稽。 “云宝,三个月之后,平安就要成亲了。你要是懂事,就该自己另找一门亲事。平安对你心里有愧,但你也不能坦然受了这份愧疚。毕竟,你们俩都不是孩子,往后日子还长,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平安的妻子是月英,他应该护着的人是自己妻子,你要是坦然受了他的照顾,未免太不要脸。“ -- 第1313页 简直就是放屁。 楚云梨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管不住自己儿子,少来找别人晦气。” 语罢,转身就走。 身后赵母愣住,回过神后气得跳脚:“你个死丫头,别不识好歹。要是撕破了脸,我看丢脸的是谁?” “村里的人都说赵家不讲究。”楚云梨回过头,似笑非笑:“你说丢脸的是谁?” 这种事情吧,不太好说谁对谁错? 赵平安是对钱月英负责了,可葛云宝也很无辜啊!好好的未婚夫成了别人的。 说到底,还是钱月英不讲究。 第1762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九 钱月英一脚踩入别人的陷阱里,可能会落下一辈子的残疾,确实挺可怜的。被男人扛回家里,险些毁了名声,更是惨烈。 但是,扛她回来的赵平安是有未婚妻的。还是定了近十年的那种。 这世上都是同情弱者的。 葛家母女的日子不能说好,可以说很惨,葛母眼瞅着就不行了,葛云宝身边没了亲人,就指着这门婚事有个依靠。她但凡讲点道理,就该主动退一步。她可倒好,直接就认下了这门亲事。将人家未婚妻挤到了一边。 此时的赵母也一样,平白挨了一巴掌,还是小辈打的,她能不气吗? 心里已经怒火冲天,却还是不敢还手。人家孤儿寡母,且退亲的事本就是赵家不对,她再动手……怕是日后再没有人愿意和赵家来往。 楚云梨进了院子,赵母站在原地,那是越想越气,总觉得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大吼道:“好在你和平安有缘无份。否则,真要等你过了门,我就要受苦了。大家伙快来看,这个死丫头打我……” 村里人都等着秋收,虽然大部分人都没闲着,但空闲的人还是比平时要多得多。赵母这么一嚎,很快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赵母指着额头上的包:“这是云宝她娘砸的!”就指着自己的脸:“云宝打的!” 楚云梨早在众人围过来时,就已经站在了篱笆旁:“我跟赵平安的婚事定了十年,只剩下拜堂就全了礼。这种时候你跑来退亲,我娘砸你一下,本就是你活该。” 赵母本也不是为了这个包,立刻道:“你身为晚辈,对长辈动手是个什么路数?这就是你葛家的规矩?” 葛母气得浑身颤抖:“你欺人太甚。” 她不会与人争执,楚云梨怕她气出个好歹,搬了把椅子将人安顿好,这才接话道:“大家伙都在,我倒是想问问村里的大娘,如果一个疯女人跑来说一个未定亲的大姑娘勾引他儿子,让离他儿子远一点,该不该被打?” 立刻有人赞同:“平安他娘,不是我说你,人家一个小姑娘日子那么艰难,你不顾多年的约定退亲就罢了,怎么还找人家麻烦呢?” “可不是么,我都看到的是平安跑去追人家云宝的。” 事实上,关于葛云宝和赵平安之间的婚事,好多人都不止一次看到是赵平安缠着人家。 两人阴差阳错解了婚约,葛云宝日子照常过,与之相反,赵平安定亲那日失魂落魄,看不到丝毫欢喜。明显就对婚事不满。 这样的情形下,谁缠着谁,根本就一目了然。 赵母管不住自己儿子,跑去找人家姑娘的晦气,挨打了也是活该。 听着众人议论,赵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咬准了晚辈不能打长辈,以为葛云宝会被村里人指责。结果这丫头牙尖嘴利,到头来还成了她的错。 楚云梨唇角微勾:“赵大娘,你搞搞清楚。是你儿子跑来跟我道歉,不是我缠着他。再跑来说些有的没的,我还打你。” 家里这么大的动静,赵平安急忙赶了回来,刚好就听到这一句,看到母亲脸上的伤,他心情复杂难言。 “娘,赶紧进屋吧!确实是我去找云宝的……” “吃里扒外的玩意。”赵母抓请儿子就往院子里甩:“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去找人家姑娘,我打断你的腿!” 赵家关上了门,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楚云梨站在门口冲着方才仗义执言的几位妇人道谢。又喊住了其中一位:“大娘,我听说大叔的腿痛,我这里有偏方,你要不要拿回去试试?” 大娘眼睛一亮。 不要钱的嘛,不要白不要。当即笑呵呵进了院子。 楚云梨包了一些药:“拿回去煮了水泡腿。” 村里的人常年在地里干活,尤其是种水稻,那都是光脚直接下水,要是冬日犁田,肯定要受寒的。八成就是寒气太重,就算不放药,直接用热水泡,能每日坚持,也会好转一些。 大娘笑着道谢。 楚云梨秉性善良,但也不是那种问着别人做好事的性子,之所以留下此人,是因为她是钱家媳妇。论起来,是钱月英本家的伯娘。 更要紧的是,这人特别喜欢打听别人家的私事,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她都知道。 包好了药,楚云梨含笑把人送出门,一边走一边道:“大娘,我就挺好奇。赵平安他娘怎么会看上月英……她可都要跛了。” 都说拿人手短,大娘听到这话,脸上笑容一僵。左右观望后,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我那个堂弟媳妇送了一两银子给赵家,还说会有三两银子的陪嫁。” 楚云梨咋舌:“这么多啊!她可真疼月英。” -- 第1314页 也难怪赵母愿意接纳钱月英了。 大娘摇摇头:“平时也不见她有多疼爱闺女,婚事上这般舍得,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人走了之后,葛母感慨:“原来还有这些内情。也罢,云宝,别念着了,等我好转之后,再帮你寻一个好的。村里又不是只有平安一个年轻人。” 这么想就对了。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婚事也一样。村里的姑娘嫁人之后,那可就得辛苦一辈子。嫁人之前都不自重,也别想人家看得起你。钱月英捧着银子往前送……纯粹是脑子有病。 想到此,楚云梨若有所思。 赵平安就那么好? 打猎的手艺是还行,可那和稀泥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别的不说,当初两人还未退亲的时候。赵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两家离得这么近,葛家母女肯定听得见。他可倒好,愣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觉得两家婚事能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楚云梨三天两头去山上一趟,那个钱大娘把药材拿回家之后泡了两天,确实好转不少。 至此,村里人大多都知道,葛云宝在跟着医书学着给人治病。 虽说挺草率的,但目前为止,弄出来的偏方都能把人治好。至少没有把人治坏。 之前她的药都分文不取,村里有好些人上门讨要。后来楚云梨就不肯白给了,多少收几个铜板。 毕竟,母女俩得吃饭啊! 对于此,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至于不理解的那些,纯粹想白占人便宜,不来往也罢。 很快,村里人都忙起来了,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忙归忙,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葛家的地之前有十来亩,后来为了给夫妻俩治病,全部卖完了。 葛母说起来就后悔:“那时候我想着你一个姑娘家,手头捏着银子比拿着地好。这才一点都没留。” 这想法也不能算是错。 姑娘嫁人带着的嫁妆是几亩地,看着是挺风光,可那粮食收进屋,就得由家中长辈做主。银子就不同,压箱底就是姑娘自己的私房,用着方便。 在表面风光和实惠之间,葛母选择了后者,她只是想让女儿的日子好过而已。 早知道两家婚事不成,她多少也会留点。 “不要紧,等我赚了银子,再把地买回来。”楚云梨随口安慰。 葛母有些懊恼,又想起之前女儿说的话,她主要是病在心上,多思多虑才会使病情加重……因此,她尽量不去想,让自己放宽心。 别人忙着秋收,楚云梨也没闲着,趁着秋日里采了不少药材回来。 在这期间,贺母再次上门来了。 “云宝,你那个药真好。”贺母满脸的欢喜:“别大夫配的药还要好,长风的腿越来越有力。我今日来……”说到这里,她不太自在:“就是想问你再拿一点药膏,不过,家里现在没有银子,你看这样行不行,等我把粮食收回来,用粮食抵药钱。” 这般客气又小心翼翼,人家明显没想占便宜。楚云梨颔首:“你明天来拿吧。” 一句难听的话都没有,贺母满面欢喜,又正色道:“云宝,你们母女的恩情,我们贺家都记着。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楚云梨出于某些不可说的心思,对待这样的贺母格外客气,寒暄着将人送出门外。 正打算回家,就听到隔壁冷哼一声。 赵母站在篱笆院旁,手里捏着一把青菜。大概是正准备做饭,听到了两人在院子里说话。见楚云梨看过来,她阴阳怪气道:“云宝啊,看着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上,我这个做长辈的好心提点你一句,治病不是那么容易的。贺长风都瘸了,根本就好不了,小心人家赖上你。”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们之间有情分那玩意儿?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老盯着别人家,眼睛都红透了。” 赵母嘲讽:“我用得着眼红你?” 语罢,转身就走。 随着村里人的粮食收进了屋,秋雨一落,天气冷了下来。这段日子,楚云梨每每上山采药,都会带些柴火回来。 葛母的病情已经好转,最近几天,甚至还跟着她一起去山上帮忙。 楚云梨凭着给人配药,手头积攒的铜板越来越多,收了不少新鲜的秋粮回家攒着。 家中有粮心不慌,眼看日子越来越好过。葛母再没了以前病殃殃的模样,整个人都开朗起来。得了空闲,还去别人家闲聊。 这一日傍晚,楚云梨从山上回来,扛着一捆柴火,另一边的篮子里装着各种药材。 还隔着老远,就看到自家院子门外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正是许久不见的钱月英。 她的腿还包扎着,手中捏着一根棍子,走路一瘸一拐。看到楚云梨过来,她垂下眼眸:“你最近如何?” 楚云梨冷哼:“假惺惺!” 第1763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 楚云梨一开口就挺噎人。 钱月英面色不太好看。 事实上,楚云梨挺想跟她聊聊,这个姑娘一看就不太对。常人有了贺长风那样的未婚夫,应该都不会换人了。 她可倒好,那边贺长风还没出事,她这边就开始算计。 赵平安到底哪里好? 楚云梨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还是性情软弱的那种。有赵母在,无论谁嫁给他,日子都不好过。 -- 第1315页 钱月英苦笑了下:“我知道你怪我,抢了你的未婚夫,你恨我是对的。不过,我希望你能为我考虑,当时那样的情形,我又受了腿伤,之前还退过亲,如果不嫁给他,我就完了。” 楚云梨不置可否。 钱月英偷瞄她的神情:“平安哥跟我说,他只把你当做妹妹。你放心,等我过门后,会和他一起好好照顾你。” “你们俩这婚事,是谁先提的?”楚云梨装作失落的模样。 钱月英唇角微勾,很快又收敛:“是平安哥主动提起,他说要给我一个交代!” 楚云梨再问:“伯母就答应了?” 钱月英羞涩的低下头:“伯母说,我是个好姑娘。就是运气不好伤了腿。她不嫌弃我,总好过那些孤寡……” 楚云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送上那么多的银子求这门亲事。她又不傻,怎么会把银子拒之门外?” 听到这话,钱月英面色微变。 “你胡说什么?” 楚云梨似笑非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家捧着银子去求赵家的亲事,我早就听说了。赵平安就那么好吗,值得你如此算计?他那个娘,可不是个善茬……你做她儿媳,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说这些的时候,楚云梨一直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钱月英那眼神,怎么说呢? 好像有些怜悯,又有些傲气,怪怪的。 尤其是提及赵母,钱月英丝毫都不慌。 按道理来讲,村里的普通姑娘,提及婆婆时,都是戒备且疏离的。楚云梨脑子转得飞快,钱月英不在乎赵母的刻薄……难道赵母管不着她? 这怎么可能? 忽然,楚云梨想到什么,心中一动:“赵平安性子软弱,根本护不住你。” 钱月英冷哼,眼中闪过一抹自得:“他是这世上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他都靠不住,这村里所有人都靠不住。” 这副底气十足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崇拜未婚夫。 说的好像她知道赵平安以后……想到此,楚云梨垂下眼眸,道:“你不后悔就行。” 说着,转身进了院子。 钱月英站在此处,就是想看到她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结果说了半天,她就像事不关己似的。钱月英有些挫败,一瘸一拐地回家。 隔壁赵家根本就没人,没走几步,赵母急匆匆赶了回来。看到未来儿媳要走,急忙招呼:“月英,来都来了,进屋坐一会儿啊!咱们一家人,这么客气做甚?” 说着这话时,还看了一眼院子里翻晒药材的楚云梨。 楚云梨面色不变,假装没听到这番话。不过,在几人进屋后,她靠在了两家中间的院墙处,看似在干活,实则支起了耳朵。 “喝水喝水。”赵母态度挺殷勤:“你这丫头,想要见平安请人捎个话过来,我让他过去找你就是。你的腿还没好,怎么能出门走动呢?” 说这些话时,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楚云梨猜测她可能是故意的。就是想让葛家母女听到她对未来媳妇的贴心。 “多谢大娘。”钱月英有些矜持:“各家都忙,我不好打扰平安。便想过来看一看,也是想……”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今年丰收,粮食挺多的。就这么放着,怕是要被耗子祸害。我就觉得,可以挖个地窖,也就是地洞。洞口留一个人钻进去的大小,里面挖空一些。把粮食放在里面盖好,耗子下不去。” “你这主意挺好。”赵母开口就赞,她现在看着钱月英就特别满意。 这可不只是儿媳,这是白花花的银子。 再有,她不满意葛云宝,还因为她家里人丁凋零。钱月英就不同了,家里有两个哥哥,本身又长得不错,进门之后肯定能三年抱俩。 “就是最近家里挺忙的,怕是腾不出手来。” 钱月英笑着劝:“那就等粮食收进来之后再说。先挖地窖要紧,地里的杆子等到冬日里天气好的时候再去收也不迟。” 挖地窖? 楚云梨若有所思,村里的人干活,有时候早在一个月之前就会安排好。 每年的秋收过后,众人会把杆子挖回来当柴火烧。还会在冬日里整地,来年好春耕。听钱月英的意思,粮食收回来之后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挖地窖,其他的都得往后放。 这事挺奇怪的。 赵母就了皱眉:“就不能下雨的时候再干?” “大娘,那可不一样。万一有耗子,这一年可就白干了。”钱月英苦口婆心:“我家里已经在挖了,你要是忙不过来。等我们家的挖好之后,我让哥哥过来帮你们。” 平白得来的劳力当然好,赵母顺口就答应下来。 “别着急,吃了饭再走。” 钱月英起身告辞:“不用,家里等着我呢?再说了,你们也忙,不用特意招待我。” 这么懂事,赵母是越看越满意,揶揄道:“也对,反正我们是一家人嘛,以后相处的机会很多。等你过了门,我给你做好吃的。” 钱月英羞涩跑走。 楚云梨站在院子里,沉思良久。 边上葛母那女儿这样有些担忧:“云宝,你当真放下了?” 楚云梨摆了摆手:“娘,你想到哪去了,我是听钱月英那话,觉得不太对劲。这好端端的,挖什么地窖呢?” -- 第1316页 村里各家的粮食每年都不够吃,遇上灾年,两个月就吃得精光。哪里用得着存地窖? 葛母笑了:“这地窖的用处很多啊,以前我在外地看到过。粮食放进去不会坏,如果遇上部落的人跑过来杀掠,把粮食藏进地窖里,入口隐蔽一些。兴许还能藏人呢……”她越说越兴奋:“干脆让村里各家都挖一个吧。” 楚云梨早就有猜测,听了这番话后,心中再无疑虑。 钱月英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楚云梨猜测,兴许会有部落中的人过来劫掠。也只有这样,会打猎的赵平安就会和普通人大不相同。 很可能她是做了一些梦,或是多了一些奇特的记忆。 楚云梨唇角微勾:“娘,我们也挖地窖吧!请个人来帮忙。” 母女俩独居,请谁来都不合适。葛母想了想:“你不是说让我多动弹么,地窖这种东西,越隐蔽越好,可不能让外人知道!还是我们自己来,你得空的时候帮帮我就行。” 楚云梨失笑。这身子弱的人确实应该多动弹,她也没有执意劝说,转而道:“那我去镇上多买些肉回来腌好,也买一些粮食。” 从那天起,楚云梨不再经常上山。得空就去镇上采买,不拘是粮食还是肉,或是干菜,每次都能买上许多。 当然了,她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这些东西平时都是避着人拿回村里的。 天气渐渐冷了,楚云梨还把挖地窖的事泄露了出去。劝了好几家人挖。 对此,钱月英特意找上门来。 “你为何要让村里人挖地窖?”问出这话时,她很有些紧张,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楚云梨浑身上下。 楚云梨也知道自己会引人怀疑。毕竟,葛云宝早在被推下山崖时就会死。这么一个脆弱的姑娘活到现在,还学会了医术。与钱月英记忆中应该已经大不相同,她会怀疑也正常。 “挖地窖而已,你家能挖别人就不能挖吗?”楚云梨嗤笑道:“管得倒是挺宽,人家又没在你的地方挖,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管别人做甚?我让别人做事,跟你有何关系?” 如果真的会有部落的人跑来劫掠,钱月英早早知道,却只是让自家和赵家人挖地窖存粮食,未免也太自私。 多几句话而已,能费多少事? 钱月英气得够呛:“葛云宝,你非要和我作对吗?我们俩是最要好的小姐妹,曾经我是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但人这一辈子,总不能一点仇怨记恨许久……” “什么叫一点儿?”楚云梨毫不客气:“当初你可是把我从悬崖上推下来,险些就没了命。我没找你计较,你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么?” 钱月英心里发毛,梗着脖子问:“你想如何?” 楚云梨冷笑一声:“暂时不想如何,不过你要是再往我跟前凑,就别怪我不客气。” 钱月英往后退了一步:“云宝,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 明显话里有话。 楚云梨假装听不出来:“是变了许多。” 钱月英顿时心慌意乱。 第1764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一 她看出来了? 钱月英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她努力忍住,才没有拔腿就跑。咬了下舌尖,抬眼去看面前女子的眉眼。 没有愤恨,眉眼淡漠,仿佛自己推她下山崖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事实上,钱月英第二天找人去寻她,结果发现人已经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真的怕她当场戳穿自己。 不过,也不知道葛云宝是怎么想的,没有说自己掉下山崖的事不说,甚至没有提到山崖。只说是两人在林子里走散。 不得不说,钱月英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记忆中的葛云宝单纯善良,从来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这人变化太大,她心里没底。因此,后来的那些日子,如非必要,她都不敢往跟前凑。 一来是怕与她当面对质,二来,钱月英怕她看出来自己身上的不对。 毕竟,她的性子也是变了的! 之前两人是真的对对方毫无保留的小姐妹,她突然下狠手,葛云宝不怀疑才怪。 钱月英试探着问:“你说,我哪变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死盯着别人的男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还杀人不眨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些山寨中的匪婆子,和我曾经的小姐妹一点都不像。” 钱月英往后退了一步:“云宝,你……我不是故意的,那时我有点冲动,我都后悔了。也想找人去寻你,你都是知道的呀。” “隔了一天再去寻,我若是真的结结实实砸下去,就算当时没死,等你们找到我的时候,也早已断了气了。”楚云梨逼近一步:“无论你如何解释,你都是杀人凶手。” 钱月英尖叫一声,再次后退一步。随即落荒而逃。 两人说话的动静不大,加上天气越来越冷,大多数人都在屋中。钱月英这一尖叫,就引来了赵母。 她跑出门来,只看到了钱月英急匆匆跑走的背影。顿时不赞同道:“葛云宝,你别欺负我儿媳妇。” 楚云梨不看她,转身回屋:“她自己上门找骂,活该。” 赵母气得够呛,想找回场子,却发现那丫头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她有些疑惑,之前未来儿媳妇和葛云宝是小姐妹的事她是知道的,可两家定亲后,她不止一次的嘱咐过,不要再去找葛云宝。 -- 第1317页 不听话! 赵母有些不悦,她最讨厌不听话的晚辈,尤其这还是自己儿媳,看来得好好教一教。 …… 葛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门,每日都在柴房底下的地窖中忙活,挖出来的土就放在了园子的菜地里,楚云梨很快撒上了菜种,再放上点灰,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那土有异样。 母女俩忙活了近一个月,总算把地窖挖了出来,又将粮食搬进去,还在入口处做了些掩饰,又用柴火堆好。无论是谁来看这间柴房,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楚云梨只是打下手,大部分的时候都在镇上来回。偶尔抽空给村里人配药。 值得一提的是,她又给贺长风配了两次药膏。最近都挺忙,她很少去贺家。今日事情忙完,她再次做好了药膏,亲自送上门去。 贺长兰看到她,很是欢喜,一把将人拉进院子里:“云宝姐姐,你家里冷不冷啊?对了,我二哥这几天在砍柴,我娘说让他明天帮你家砍,到时候记得开下门。” 楚云梨笑了笑:“伯母太客气了。” “这是应该的。”贺长兰想到什么,脸上笑容更深:“我哥哥的腿已经抬得动,再养一段,应该就能下床。”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月不到,已经算是恢复快的了。 楚云梨跟着她进门:“我做了些药膏,想顺便看看你哥哥。问一下他的感受,看需不需要调整。” 两人说着话,贺家夫妻从屋中出来。贺母上前来接过药膏,另一只手握住了楚云梨的:“云宝,我还说明天来找你说话呢,你就到了。你娘最近都不出门,身子还好着……” 贺长风趴在床上睡觉,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他睁开了眼睛。努力想要往外瞧,可惜窗门紧闭,他看了个寂寞。想要起身吧,刚一动弹,只觉得下半身疼痛无比。 他苦笑了下,自己如今就是个废人。 正想着呢,门被人推开,光有些刺眼,他忍不住眯起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被光晕包围的纤细女子。 楚云梨走到床跟前蹲下,男女授受不亲,她又不好直接看伤。正骨有专门的大夫,应该无大碍。她低声问:“疼不疼?有没有觉得痒?” 听着她低低的声音,贺长风心里慰贴。 原来她这么关心自己……原来她声音这么好听……大概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期待了太久,他看到面前的女子,觉得她哪哪都好。 一颗心飘飘荡荡,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 他眼神温柔,楚云梨细细询问过后,道:“还是继续敷药膏。” 其实,外伤已经养好,最好是泡泡药浴。可得由她亲自盯着,两人如今不是夫妻,不太方便,只得作罢。 慢慢养着也行,就是挺受罪的。 看到这样的儿子,贺家夫妻都不太好受。出了贺长风的屋子,气氛陡然一松。 贺家人再三道谢,又说了要送柴火的事,才把楚云梨送了出来。 楚云梨回过头,看到全家人站在门口目送自己,忍不住失笑:“回吧。” 接下来一段,她借着治病的由头,时常上门探望。 就连葛母,也跟着她去过几次。贺家每次都挺热情。 天越来越冷,山上的草木枯萎,风越来越大,冬天就要到了。 家中攒了不少柴火,葛母大病初愈,元气还未养回来。楚云梨格外小心,无论白天黑夜都烧着火盆,就怕她又病了。 等到第一场雪落下,贺长风终于站起了身。他在屋中走了两日,摇摇晃晃险些摔倒。贺家人却激动得留下了泪。 他站起来的那天,贺长兰再次上门,又哭又笑地道谢。 趴了几个月的人终于站起来了,楚云梨当然得去瞧一瞧。不过,她一看就知道,贺长风站着很是勉强,额头上青筋直冒,手也紧紧握着。 “刚站起来,别站太久。万一伤着了可不是玩笑。”楚云梨话音一落,贺长平立刻上前将哥哥扶回了床上。 又问了几句,楚云梨告辞出门。贺母送了一碗刚炸的丸子,又目送她到家,这才回去。 贺母回到家中,先去看了一下大儿子。 贺长风已经趴回了床上,情绪低落。 最近贺母也隐约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葛云宝是个很好的姑娘。又有手艺傍身,村里不少人都想上门提亲。说实话,退过亲又受过伤现在还站不起来的儿子,压根配不上人家。 想到这些,她就想叹气。 但在儿子跟前不能如此,她勉强打起了精神:“前两天我听说,村头的孙家想要去葛家提亲,已经找了媒人……” 听到这话,贺长风闭上了眼。 贺母还要说话,被自家男人拉去了厨房中。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那些做甚。” 贺母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不是因为被训斥委屈,而是因为儿子:“他那样子,和人家怎么可能嘛。云宝救了他的命,那是咱们家的恩人。要是把姑娘绑在我们家,那是报恩呢,还是报仇?他一直念着,只会越来越难受,还不如痛上一回,早早收了心!” 她还没说的是,儿子的身上很大一片伤疤,穿了衣裳看不见,可身为他的妻子肯定看得到,无论哪个姑娘,都会嫌弃的。再是自己儿子,她也不能违心地说那么大的伤疤不要紧。 -- 第1318页 贺家的愁苦楚云梨不知道,人站得起来了,她心情还不错。到家后看到葛母正坐在火盆旁边帮她做衣,看到她进门,笑道:“真站起来了吗?” 楚云梨点了点头:“站不了多久。不过,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天分,这事传出去后,上门求诊的人会更多。”葛母笑吟吟:“过完年你就十六,本来我还打算这个夏天给你完婚的……”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敛住:“三天后隔壁大喜,云宝,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婚事?” 楚云梨随口问:“又有人上门提亲?” 自从粮食收进来后,葛云宝名声越来越大,村里的好多人都动了心,有些已经请人上门说亲。要不是葛母一直在家中挖地窖,上门的人会更多。 葛母点了点头:“这一回是孙家,他家的三儿子,今年十七岁,你应该也看到过。高高壮壮的小伙子,很有一把子力气。” 出去一趟挺冷,楚云梨手放在火盆上烤着:“拒了吧。” 葛母对此毫不意外,以前有人上门提亲,女儿也是这么轻飘飘的拒绝。 她有些不赞同:“你早晚都要嫁人的,这么一直拒绝,万一人家觉得你眼光太高,不敢再上门提亲怎么办?” “那正好。”楚云梨话落,就对上了葛母满脸的担忧。 葛母苦口婆心:“云宝,这世上好男儿多着,赵平安是不错,可他那个娘不是善茬。这女子嫁人,不只要看男人,还要看他的家人。比他好的,也肯定有。你别一次就……” 楚云梨忍不住笑出了声:“以前我说他不好,你非说人家好。” 葛母:“……” 她气得掐了一把女儿:“就会噎人,我这是为了谁?” 楚云梨笑着躲开:“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一直不嫁人的。” 闻言,葛母半信半疑:“你心里有人了?” 楚云梨轻咳一声,现在可不敢说,那边还是半残,村里人人嫌弃,万一把葛母给气着了怎么办? 第1765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二 葛母看到女儿不自在,心中愈发笃定。当即好奇问:“到底是谁?”想到女儿这段时间时常来往于镇上,买肉买菜买粮食,还买了不少药材,应该认识了挺多的人。再次问道:“是村里的人,还是镇上的?我认不认识?” 山上的药材挺多,但有许多还是得去医馆买。楚云梨一来是为了配药,也是因为村里的人觉得她自己采的药不值钱,便宜就算了,好多人还想白拿。 因此,楚云梨去镇上大包小包拿了不少药材回来。她自己都是买来的药,总不能赔本给人治病吧? 在那之后,上门求药的人都会给钱。省了不少口舌。 楚云梨再次轻咳一声:“村里的,你认识。” 葛母若有所思,细细回想村里有哪些年轻后生。在她看来,所有人都配不上自己女儿。越想越是难受,忍不住道:“到底是哪个混账?” 得,女儿不想嫁人她愁。 现在有了心上人了她又不高兴,楚云梨忍不住笑了。 葛母回过神来,恼道:“你这丫头,就故意气我吧!” 看似生了气,其实她没有。这几年她一直病在床上,看着女儿忙里忙外,却无能为力。今年不同,火盆烧着,她可以做衣衫,外面寒风呼呼,屋子里一片温暖。再不会像以前一样躺在床上盘算着自己能活几天,自己走了之后女儿会不会受人欺负?女儿好好的,她也好好的,还愁什么? 至于婚事,她偷瞄了一眼女儿神情。其实,她早就发现,从那天女儿在山上受伤回来之后就愈发有主意,也可以说有些倔强,谁劝都没用。 “我帮你做几套新衣吧!”葛母面色如常:“等开春之后定亲,再成亲……以前我病在床上,想给你备嫁妆都有心无力。现在不同了,回头我再给你绣一些鸳鸯在被面上,你什么时候要?” 前面几句话挺正常,最后那句就是试探了。 楚云梨想了想:“反正不会到明年底。” 葛母终于放了心,唇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又缝了几针后,忍不住问:“应该不会诓我的吧?” “没有。”楚云梨拿起边上的栗子放进火盆里,这是她之前上山采药时顺便拿回来的,烤过之后味道很香。 葛母半信半疑:“既然没骗,人家见不得人么,你怎么不告诉我到底是谁?” “我还没跟他说呢,他爹娘也不知道。”楚云梨刨出先前埋好的,剥了之后塞到她口中。 把嘴给她堵住。 葛母:“……” 她也没有追问,女儿现在主意大着,应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 赵家大喜之日,隔壁特别热闹。 赵母早在秋收之后就开始准备,头一天就已经有不少人上门帮忙。她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谁都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儿媳的满意。席面办得好,好几样肉菜不说,甚至还买了鱼。 隔壁热热闹闹,葛母听到之后,又忍不住生气。听到隔壁众人议论吃鱼,她干脆烙饼子,还给女儿做包子,忙活了大半天,厨房中肉香浓郁,葛母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两家已经撕破了脸,楚云梨是不打算和隔壁来往的。因此,哪怕是这样的大喜之日,她也没有上门帮忙。 -- 第1319页 其实,葛云宝身份特殊,如果真的去帮忙,定会惹人议论纷纷。男女退亲,吃亏的都是女子,楚云梨才不要被人指指点点。 婚事还算顺利,赵平安去钱家把人接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雪太大,花轿没请。只是找了个牛车绑了朵大红花,就这么把人接了。 村里的姑娘嫁人都要坐花轿,得花银子去镇上请人,一套下来花费不少。算是一场婚事里最大的开销之一。 赵母在这场婚事上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刚好借着不好去镇上的由头只请了村里的牛车,本来以为会被钱家人刁难……事实上,钱家确实不满,亲戚们嘀嘀咕咕地不让新娘上来。还是钱月英自己坐上了牛车。 她不嫌弃,甚至还直言,两家以后就是一家,不要那些花架子,得了实惠就行。 赵母听到这话,笑容都咧到了耳根,再一次觉得这一门婚事不错,这个儿媳比之前的要好。 隔壁热闹了一天,天都快黑了众人才散去。 楚云梨坐在火盆跟前烤着包子,又一边熬药,天气太冷,熬一些驱寒的汤药给葛母喝,免得她着凉。 汤药熬好,楚云梨去厨房拿碗。 葛家的厨房后面就是赵家的院子,楚云梨刚一进去就听到隔壁有人在低声说话。 是低声饱含愤怒的语气。 “三两银子,怎么变成了一两?早就说好的事,怎么能改?” 说话的是赵母,大概是怕丢人。声音压得极低。 紧接着就是钱月英解释的声音:“娘,我爹娘买了粮食,银子不凑手。明年就还我们。你放心,说好的事情不会变。” “那可是二两银子。”赵母气急败坏:“借我银子,他们连句话都没有,你想这么不明不白混过去……” “娘!”这一回是赵平安,他声音比较大:“大喜之日,你不要闹了。” 钱月英感动于他为自己说话,本来想道谢,抬眼一瞧。发现他没有看自己,而是看着院子隔壁的厨房。那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烛火正在四处移动,不能猜出里面的人正在找东西。钱月英突然就觉得委屈。 自己才是他的妻子,他帮着自己说话,并不是真心帮忙,而是怕被葛云宝听去了笑话。 如果是怕被别人听见,钱月英心里还好受些。可那是葛云宝……上辈子就是这样,赵平安无论做什么,都把葛云宝放在心尖上。 但是如今自己是他的妻子啊,葛云宝只是一个外人。最多就是邻居,这么一想,钱月英愈发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赵母想着算了,大喜之日吵吵闹闹地让人笑话。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明天去钱家说个清楚。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儿媳满脸是泪。 “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也不嫌晦气。” 听到母亲呵斥,赵平安这才回过头来,看到妻子满脸是泪,大红的嫁衣衬的那泪珠晶莹。他有些无措:“你这是怎么了?” 钱月英瞪了他一眼:“平安哥,我们俩已经拜堂,你得记住,我才是你的妻子。旁的姑娘最多是你妹妹,无论你有多在乎她们,都不能越过我去,我们才是一家人。” 赵平安苦笑一声:“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明白,人家也不需要我的照顾。” 自从他跑去找葛云宝说话,母亲反而去找葛云宝的茬后,他就克制住自己,再也没有登门。心里暗暗想着,等到她需要帮忙的时候,自己暗地里帮一把就是,可这么久以来,葛家母女的日子很平静,从来都没出过事。 他便也离她越来越远。 “你知道就好。”赵母和不客气的道:“现在月英才是你媳妇,那些花花心思都要收起来。什么妹妹,老娘只生了你一个,没有什么妹妹。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不起媳妇,看我不捶你。” 赵平安苦笑。 “天色不早,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回门呢。” 赵母说完,很快进了屋子里,临走前又撂下话:“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钱月英心里明白,婆婆这是想去问要那二两银子的事。 她心底犯了难,之前说服家里拿四两银子定这门亲事就费了不少心思。她也没想到自己都临到门口了,爹娘却不肯出银子。又磨了许久,才拿到了一两。 剩下的二两怕是拿不到了。 这个婆婆……不要紧,反正也活不了多久,等这个冬日过去,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俩相亲相爱,再没有别人。 不,也可能是有的,等到明年还可以生个孩子。 钱月英想着这些,脸颊羞得通红。 烛火下观美人,越看越美。赵平安是个普通男人,当即就动了心。 一夜旖旎非常。 …… 翌日早上,楚云梨还在梦中,就听到隔壁赵母的声音。 “快点起床,不要耽搁太久,快去快回。” 冬日里天气太冷,起早了会着凉,母女俩都还没起,被这声音吵醒之后,也睡不着了。 楚云梨走到院子里,看到雪又厚了。 她皱了皱眉,如果照这么下去。那些部落中的人想要进来,怕是没那么容易。毕竟村里的人自己出去都难。那些也同样是人,怎么进来? 大雪封山,本来提着心的楚云梨也放下了心。 母女俩一起做早饭,还没吃呢,就听到外头人议论,说是钱家吵得厉害。 -- 第1320页 第1766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三 楚云梨端着碗出了门,看到一群人往钱家而去。她顿时就来了兴致,这种好戏,怎么能少了她? 饭也不吃了,放下碗就往外跑。 葛母看到后,急忙追了出来:“人家吵架,你就算要看,也把饭吃了去呀。” 楚云梨挥了挥手:“您吃了再来。” 葛母:“……” 她看到女儿这么着急,本来还有些担忧,怕她放不下赵平安。哪怕女儿说了已有了意中人,可她没看着啊,谁知道是真是假? 结果方才女儿回过头那个神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纯粹是看戏,丝毫担忧都无。她顿时放下了心,想到赵家闹得沸沸扬扬,她也来了兴致,几口吃完了饭,飞快出了门。 葛母也想不吃饭就去,可女儿早就嘱咐过。她身子弱,一日三餐得按时,不能饿肚子。否则,兴许会加重病情。 她一直都是个拖累,可不想再让女儿担忧。 钱家院子外已经挤了不少人,赵母这个好面子的妇人,此时却顾不得丢脸。叉腰站在院子里大吼:“说好了的嫁妆三两银子,昨天只拿一两,被子也少。你们家骗婚。” 赵平安昨日已经和钱月英圆了房,新婚夫妻本就甜蜜,下意识的就想偏向妻子。 再说了无论聘礼和嫁妆多寡,都已经是夫妻,两家是最亲近的亲戚。在此吵吵闹闹,除了让人看笑话之外,没有丝毫好处。 “我嫁一个女儿花了二两银子,嫁妆还不够吗?”钱母也不是个善茬,当初被女儿劝昏了头,这才找人上门说亲,赵平安这个女婿确实不错。可婚事定下后,筹备嫁妆时,钱母突然就舍不得了,娶媳妇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更何况还是嫁女儿。 “你家赵平安占了我女儿便宜,我没有狮子大开口,已经是厚道了。” 赵母一听这话不对,昨晚上儿媳还在说,等到开了春之后把银子挪出来就还给赵家。可钱母话里话外只说嫁妆二两。 定亲的时候拿了一两,昨天又有一两,那岂不是往后都不给了? 这怎么能行呢? 她早已经把四两银子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所以看着钱月英这个有些跛的儿媳也满心欢喜,结果却被摆了一道。 儿媳没有那么多的嫁妆,还是个跛子。村里那么多的姑娘,勤快听话的多了去,随便哪个不比钱月英好? “不行,咱们得掰扯一下。”赵母看到人越来越多,本来都打了退堂鼓,想着退一步算了,明年拿到银子也是一样的。听到钱母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不止没有退,反而凑得更近。 钱母也觉得丢人,倒贴银子把女儿嫁出去,到底好说不好听,不耐烦道:“姑娘已经是你们家的人,要银子没有。你自己看着办。” 说着,直接就将门给关上了。 随即又把门打开,将屋中的钱月英推了出来。 钱月英腿伤还未痊愈,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是赵平安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小心。” 看到儿子这般在意儿媳,赵母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这么多人在呢,给我撒开!” 赵平安一脸无奈:“娘,月英已经过了门。就这样吧,等开春之后,我多去山里转悠几趟,应该就能攒够二两银子。” “你说得轻巧。”赵母喷他:“你去打猎也不是一两天,哪来二两银子?还一个春天就想攒那么多,你糊弄谁也别糊弄你老娘啊!” 钱月英小媳妇一般低着头站在一旁,就怕被婆婆注意到。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儿子再气人,赵母也舍不得多训斥。再说,和村里别家的孩子比起来,儿子已经算是很争气的了。她一转眼看到边上的儿媳:“昨晚上我问你,你说是开春之后还过来。合着你是故意骗我,想着圆房之后,我就不能把你退回家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钱月英一张脸烧了起来:“娘,我娘真的是这么说的,我不是故意骗你。” 她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邻居,深觉这不是久留之地:“娘,我们先回家吧!” 赵母自然是不肯的。 钱月英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您放心,等开春之后,我一定让我爹娘把银子给您。他们不给,我回来偷,也会把银子拿来给您。早就说好了的事,绝对不会改。” 事到如今,钱家不肯商量,也只能如此。 听着儿媳这番话,赵母的怒气被抚平了不少,她轻哼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三人出了院门,有眼色的人自然是往外退,但无论何时,都不缺乏好奇心很重的人,立刻有人好奇问:“原来你当初定下月英,是因为钱家人给四两嫁妆?” 赵母有些得意:“正是!我儿子在这村里算数一数二,可不是一般姑娘配得上的。” 众人:“……” 有点太嚣张了。 赵平安有些脸红,也不好去拽母亲,拉着钱月英急匆匆往家里走。 大喜的日子闹了这么一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冬日里大雪封山,村里人只能窝在家里猫冬,这一下可多了不少谈资。 赵母回过神,也有些后悔。不过,更恨钱家不守承诺。 回去的路上,葛母压低声音道:“我就说她那个人好面子,不会轻易退亲,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在。” -- 第1321页 地上湿滑,楚云梨扶着她:“早知道我有五两压箱底银子,她可能就不会退亲。你后不后悔?” 葛母面色复杂,摇了摇头。 赵母太会闹腾了,成了亲家也丝毫面子都不给,满眼只有银子。 “好在没说!”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忍不住失笑。 葛母看了一眼女儿脸上的笑容,又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问:“你倒是跟我说说,那人是谁。” 楚云梨咳嗽一声:“他反正心里也有我,等他要上门提亲的时候,我再跟您说。” 葛母:“……” 她知道问不出女儿的心思,又走了几步,好奇问:“他娘不会像平安他娘一样吧?” “那不能。”楚云梨一本正经:“你女儿我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往火坑里跳?” 说话间,贺母从身后过来,笑吟吟道:“我今日烙了饼,一会让长兰给你们送两个过来,也尝尝我的手艺。” 葛母笑着道谢。 两家如今常来常往,比村里其他人要亲密一些。与贺母分开之后,葛母低低叹息:“可惜长风那个孩子了。前些日子我还听人说,贺家本来要去讨个公道的,可因为长风躺在床上,又要花银子,还得请大夫,家里忙不过来。” 贺父还跟人说,唯一一个靠谱的大夫就住在镇上。怕被东家给暗自收买了去,再伤害了自己儿子,所以才息事宁人。 至于要不要再讨个公道,面上说是算了,但亲近贺家的人都知道,他们想等贺长风彻底好转,再去问一问。 进院子时,赵家人已经回来了。 赵母看到葛母,上下打量一番:“呦,病秧子都好了,你这还要拖多久?有你在,别人都不敢上门提亲……” 楚云梨气急,薅起边上的雪捏成一团朝着她的嘴扔了过去。 离得挺近,赵母没法躲,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雪,牙齿还有些疼。伸手一摸,竟然流出了血。她今儿本来心情就不好,想着嘲讽几句消消火,这一下更是气炸了:“葛云宝,你做甚?” “嘴巴太臭,给你洗一洗。”楚云梨将葛母推进了院子,又抓了一把雪:“再说我娘,我还扔你。” 语罢,又丢了过去。 好多人都从这条路回家,看到两家吵起来,又停住了脚步。 赵母忙着吐雪,嘴巴被冰得麻木一片,一时间没能还嘴。 楚云梨不依不饶:“你从别处受了气,想拿我们母女当出气筒,门都没有!不搭理你,你还以为我们母女好欺负。” “有本事就去钱家闹,把你的银子讨要回来,少来找我们母女的晦气。” 钱月英已经进了屋,听到婆婆又在外与人争吵,只觉得丢脸。本来不打算冒头,听到这话后,探出头来:“葛云宝,你这话是何意?明明就是你不懂事,扯上我娘家做甚?” “方才到底怎么回事,大家伙眼睛又不瞎。回头你婆婆就找我的麻烦,你最好是把银子还上,否则,这种事且多着呢。” 钱月英面色乍青乍白。 村里的姑娘聘礼不多,但从来都没有倒贴的。她最烦有人提及此事,葛云宝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到外面众人指指点点,她心头又是委屈,又是恼怒。一回头,看到赵平安往屋里缩,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欺负你媳妇,你看不见吗?” 赵平安:“……” 他将人往屋中一拽:“别吵了,丢不丢人?”又扬声喊:“爹,你管一管。” 赵父要是管得住,赵母也不会这么泼辣。于是,楚云梨离开后,赵家人自己又吵了起来。 热闹了一场,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里,村里都挺安静。随着年关到来,天气越来越暖和,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村里人已经可以去镇上赶集了。 楚云梨带着葛母也去凑了凑热闹,又买了一些粮食。 村里有了地窖,大部分人都没有卖粮。因此,镇上的粮价居高不下。买粮的人也不多。 去年过年时,葛母身子弱,葛云宝心里害怕母亲一觉睡了那也醒不过来,屋中冷冷清清,一片悲戚,毫无过年该有的喜气。 今年不同,母女俩围坐在炉子旁守岁,气氛温馨无比。 楚云梨能熬夜,一点都不困,打算守整夜。深夜里,忽然听到村口有激烈的狗吠声传来。 第1767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四 这声音不对。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会养狗,但也因为村里外来人少,狗子都挺温顺,就算是夜里叫唤,也不会有这般激烈。 楚云梨霍然起身,边上的昏昏欲睡的葛母惊醒过来:“云宝,外头出什么事了?” 想到钱月英那番话,和她劝赵家人挖地窖的事,楚云梨沉吟了下,一手拎起炉子,道:“娘,你先去地窖里。” 听到这话,葛母一脸惊诧:“至于吗?” 女儿这意思,好像有了危险。想到那些时常过来劫掠的部落中人,葛母剩余的那点瞌睡瞬间就醒了,她面色一白,死死拽着女儿的袖子:“你跟我一起。” 楚云梨低声安慰:“娘,不一定是有坏人。你藏进去,见势不对,我也会躲的。” 一边说话,两人已经走到了柴房门口,楚云梨飞快将柴火挪开,打开地窖后,不由分说将人塞了进去,又将边上的炉子递给她:“别出声,赶紧藏好。” -- 第1322页 地窖一盖,楚云梨正在盖柴火呢,已经听到村口有尖叫声传来。 与此同时,柴火底下的葛母颤抖的声音传来:“云宝,你赶紧下来,不要到处乱跑。你千万不能出事啊,否则,娘也活不了了。” 楚云梨再次嘱咐:“你别闹,我瞧瞧就回来。会小心的。” 话音落下,她已经出了柴房。 村口处火光冲天,偶而传出一声惨叫,还有大片马蹄声,似乎转瞬间就要奔到葛家的院子外。 楚云梨弯腰躲在篱笆院后,隔壁的门打开,有男子沉重的脚步声,急匆匆奔过来,站在两家中间的隔墙旁:“云宝,你在哪?” 楚云梨:“……” 这种时候,肯定是躲起来了。 找什么找? 不止如此,赵平安还准备跳进这边的院子里。在他身后,钱月英哭成了泪人一般:“你去找她,我跟娘怎么办?” 赵平安头也不回:“躲进地窖里,别出声。不会有事的。” 话音落下,他人也准备落下。 楚云梨起身呵斥:“滚回去。” 看到她,赵平安又惊又喜:“你赶紧回去躲着,别站在院子里。” 楚云梨抬脚一踹,将墙上的他踹回了赵家院子:“滚!” 随着火光过来,还有个人影急匆匆奔来,看身形是个男人。到了跟前之后,没有往前跑,而是停在了葛家大门外:“云宝,赶紧躲起来。” 是贺长平! 眼看火光即将到达跟前,楚云梨打开院子门,将人拽了进来。 “这种时候,你过来做甚?” 贺长平面色苍白:“爹娘让我过来叫醒你们藏进地窖。” 贺家也挖了地窖,又住在村头。加上今晚守岁,还有人没睡,算是最先得知动静的人家之一,立刻就让全家躲了进去,都藏好了,又想起了葛家母女。商量过后,决定让贺长平过来瞧瞧。 “你娘呢?”贺长平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我爹说,家里没个男人不行,让我来帮你的忙。那些人就要到了,咱们赶紧躲好。” 楚云梨看了一眼柴房:“你进去。” 贺长平不赞同,又被她踹了一脚,刚好落在柴房门口。与此同时,火光已经到了跟前,无奈之下,他滚了进去。 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些人发现了葛云宝,他就出来帮忙。 确实是部落中的人骑马过来劫掠,和以前一样,他们进了村子之后就各自分开搜寻。 到葛家的两匹马停下,马上的人直接踹开了门,拎着大刀就往院子里奔。楚云梨站在其身后,等到两个人都进来,抱起顶门的石头狠狠朝后面那个人脑袋上一砸。 他们已经两三年没来过,之前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凶悍的人,也没想到会有人反抗。 事实上,照着往常,村里的人得到动静之后,都会跑到山上躲起来,而这些来抢东西的人,拿到粮食之后就会很快退去。真正的伤亡不多。 后面那个人直直倒了下去,楚云梨手已经到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刀。 前面的人听到动静回头,入目就是一片雪亮的刀光。 转瞬间,二人都已经躺在了地上,火把也落了地,从柴房中奔出来准备帮忙的贺长平呆住了。 这么凶吗? 葛云宝平时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何时变得这般利落了?不过又一想,她一个姑娘家时常上山采药,若是没有点力气,怕是得时常受伤。 又有两人过来,看到葛家的门开着,直接去了隔壁赵家。楚云梨想了想,翻了过去。 身后贺长平又想跟上,楚云梨转身嘱咐道:“你帮我看着我娘,就算帮了我大忙了。回头谢你。” 贺长平面色复杂难言,这姑娘好像还没放下赵家人,哥哥他…… 楚云梨不知道他的想法,进了院子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直接去了柴房之中。 若是没猜错,赵家的地窖挖在厨房里。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些人来是为了粮食。首当其冲,肯定直奔厨房。这地窖就算是挖到厢房或是正房,也不应该选厨房啊。 她心头这么嘀咕,忽然听到厨房中有女子的惊呼之声,只听声音,好像是赵母。 与此同时,门被踹开,又有打着火把两人进来。 “赶紧让我进去。” 女声颤抖,好像还带着点哭腔。 楚云梨眨了眨眼,难道是钱月英不让赵母进地窖? 这可真是好儿媳。 她想了想,一个转身溜进厨房。打着火把的两人看到人影一闪而过,还是个纤细身影,狞笑着追了进来。 赵母看到两人拎着大刀,尖叫一声,就往楚云梨身后躲,还往前推了一把。 楚云梨假装摔倒在地,经历了这么多,她想要不想被人看出来自己有武功,还是挺容易的。尤其这些来劫掠的人,也并没有多高深的武功,只是仗着手中有刀而已。 她往地上一倒,手中的大刀由下而上。瞬间放倒一人。另一人见状,急忙奔过来,楚云梨手中的大刀再砍,两人倒了地。 火把边暗色的血液晕开,赵母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边上的米缸打开,钱月英从里面钻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后,面色复杂。 “你怎么敢杀人?” 楚云梨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冷笑了一声:“多新鲜呐,你都敢杀我,我为何不敢?你还是好好躲着吧,顺便仔细想一想,等你婆婆醒了之后要怎么解释? -- 第1323页 说这话时,她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 钱月英面色僵住,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妇人,手动了动。 楚云梨看出来她的想法,提醒道:“我还在这里,你想杀人灭口的话,怕是不能哦。对了,赵平安呢?” 刚刚还在院子里,这么一会就没看到人。亲娘和媳妇在这,他能去哪儿? 钱月英退后一步:“去我婆婆的娘家了。” 楚云梨恍然,对于当下妇人来说,婆家要紧,娘家也同样要紧。赵平安如果是担心舅舅的话,赵母有地方躲,应该是不会阻拦的。 钱月英催促道:“你不担忧你娘吗?赶紧回去看看。”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想催我走,还想杀人灭口?” “这里就我们俩,如果我走了之后,你把人杀了,到时候我就算说你杀了赵平安的娘,他应该也不会相信,说不准还会被你倒打一耙,说我故意挑拨你们夫妻的感情,对不对?” 全中! 钱月英忽然就觉得这丫头好像变得聪明了,曾经的小姐妹很是单纯,好像从那次摔下山崖之后,她就变了一个人。 “你是云宝吗?” 她这话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真的怀疑,说出口之后,心中一动,上下打量着楚云梨,面色惊疑不定。 楚云梨冷笑一声:“说起来,你的变化也挺大的,还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呢?” 钱月英吓了一跳,怕被她看出自己神情。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到了阴影之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赶紧去看你娘吧,小心被人杀了。” 楚云梨气急,踹了她一脚。 “嘴边挺臭,得空我再给你洗洗!” 钱月英痛得摔倒在地上,刚想计较,只见那纤细的身影一闪,已经出了厨房的门,再一抬头,就看到她从两家的院子门跳了回去。 楚云梨回到自己院子里,看到葛母还在地窖之中。贺长平守着,她顿时安下心来,听着村里传来的惨叫声,她嘱咐道:“你帮我看着我娘,我去村里瞧瞧。” 话音落下,人已经不在了。 贺长平想要喊,已然来不及,伸着的手无力的放下,坐在了柴房门口。 葛云宝好凶! 第1768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五 楚云梨循着尖叫声而去,路上遇上骑马的人直接就砍,专往人要害处而去。 因为她已经发现,今年这些劫匪和往年那些不同。之前那些年里,但凡有人来劫掠,村里人就往林子里跑,那些人的本意不是杀人,只是为了粮食。因此,抢过一轮之后,很快就会离开。 这事情吧,倒也不难理解。要是把人杀光了,没有人种粮食,明年他们就是抢都没地方抢。 可今年这些不同,楚云梨刚走几步,就看到了有受伤的人。甚至还有人已经没了命。她脚下飞快,专往要害之处招呼。 好在这些匪徒没有拧成一股绳,而是各自散开,有人在边上,楚云梨还假装自己力气大,巧合之下伤了人。若是无人,她干脆利落直取人性命。 又打伤了八个人,她到了村尾,看到赵平安被四个人围攻,她才恍然想起这里是他舅舅家。 赵平安远远看到她,大喊道:“云宝,快跑。” 看似是好意,这一喊却提醒了面前的几人,四人本来是压着他打,看到有个纤细姑娘跑来,立刻就有人追了过来。 楚云梨暗自骂了一句,如果说村里有谁最熟悉葛云宝的话,也只有赵平安夫妻。她掉头就跑,到了偏僻处,将那人斩杀。然后去了后面的那条小道。 一路走一路杀,到了村口,她大概碰到了二十多人,村里人倒是少见,偶尔碰上一个都躲得严严实实。忽然,她听到贺家院子里有动静,她急忙奔了过去。 现在的贺长风只是勉强能走动,毫无自保之力,可别让人给砍死了。她奔进院子时,看到贺家的柴房中有不少人,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她来不及多想,两步跑过去,看到贺父躺在地上,身上有鲜血流出。贺长风摇摇欲坠,挡在了母亲和妹妹跟前。却有大刀高高扬起,朝着他脖颈砍下。 电光火石间,楚云梨来不及多想,手中染血的大刀下意识掷出,下一瞬,那高高昂起的大刀顿住,拿刀的人也顿住,然后“哐啷”一声,大刀落地,高壮的身影如山一般倒下。 贺长兰这才哭了出来,贺母已经软倒在地,又急忙去扒拉地上的贺父:“他爹,你怎么样?” 楚云梨上前,割下一块布把他胸口包扎好,道:“只是皮外伤,止血就没事了。” 贺母微微定神,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云宝,你怎么在这里?” 贺长兰也反应过来:“我哥哥呢?” 楚云梨咳嗽了一声:“应该护着我娘吧,我听到有惨叫声,想着过去瞧一瞧。顺便帮了下忙,被人撵着一路追到了这里。” 贺母大惊:“你身后还有贼人?” 其实已经没了,一开始是那些人追着楚云梨,后来就是那些人往村外逃,楚云梨追着他们打。 边上已经搬出来了两袋粮食,楚云梨直接拎起丢进了地窖,又将贺长风兄妹塞进去,帮着贺母把贺父也挪了进去,然后盖好了地窖,又抱了柴火盖住。 在这期间,地窖中的贺长风不停地喊,让她也下去。 -- 第1324页 “你们别喊,呆着不要动。我再去村里瞧一瞧。” 楚云梨有些放心不下自家,毕竟贺长平只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丝毫无武艺都无,葛母就更别说了,若是遇上贼人,只有送死的份。 回到家里,院子里安安静静,她去了柴房,看到贺长平躲在阴影处。 “我娘呢?” 贺长平指了指地窖口,满脸担忧:“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娘。” “他们没事,我刚去看过。都出来了,又被我塞进了地窖里。你就在这儿看着我娘,我再去转一转。”楚云梨临走之前,又嘱咐道:“你娘他们不会有事。” 楚云梨刚才在村里已经转了一大圈,除了围着赵平安的那三个人,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村里人打晕的三四个贼人外,其他的都已经被她打到不能动弹。 路过赵家时,楚云梨听到里面有动静,直接跳了进去。 赵母是真的被吓晕了,钱月英面色几变,她不想留着这个婆婆,但又狠不下手杀人。干脆自己躲进了地窖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等了一会儿,发现村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她又跳了出来,看着躺在那儿的婆婆,想到婆婆的刻薄和平时的指手画脚,一咬牙,上前用力将人扶起,将她的上半身塞入了水缸之中。 最近天气冷,夜里兴许会下雪,村里大半的人都会在下午挑水,夜里省着点用。因此,缸中的水是满的。 赵母被冷水一激,瞬间清醒过来。一呼一吸间,顿时就被呛着了,她察觉到脖颈上有一双纤细的手死死摁着自己,想要将她溺死。 她不想死,手乱抓乱挠,摸到了边上人的衣衫。这分明就是……就是钱月英的! 儿媳要杀她! 赵母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村里的婆媳不吵架的有几个?这才到哪,怎么就要下杀手了? 脑中胡思乱想,手上没有闲着,脚也开始踢。钱月英力道不大,摁得颇为费劲,还险些被底下的人挣扎开去,她一脸戾气,手上压得更紧。 楚云梨就是这时候进门的。 “呀,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听到这清悦的女声,钱月英吓了一跳,杀人被抓个正着,以后可怎么解释?她手上下意识松开,与此同时,赵母听到有人过来,顿觉来了救星,挣扎得愈发厉害,却因为上半身都扎进水缸之中,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站直身子。 还没站稳呢,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不停地呛咳。冬日里天冷,她上半身被凉水湿透,冷得牙齿打颤,根本也开不了口。 “月英,你这是想把你婆婆藏进水缸里吗?”楚云梨一句话问出,笑吟吟道:“你可真孝顺,刚才听到动静,还以为你们遇上了危险。既然没有贼人,我去别处转转。” 钱月英听着这话,总觉得怪异。 葛云宝只是一个柔弱女子,遇上贼热人只有逃的份,怎么她这话里话外,好像去看戏似的。她心头泛起淡淡的疑惑,更多的则是惊慌。 刚才她把婆婆往水里缸里摁的情形,分明就是想杀人。葛云宝张口就来,那话里都是嘲讽之意,明显是看出了她的目的。 一会儿赵平安回来,她如何解释? 赵母看到楚云梨要走,顿时急得不行,想要爬起身,一来是冷,二来是腿软,挣扎半天,只挪动了一两步,眼看人要消失在院子里,她急得大喊:“云宝,你别走。” 楚云梨笑了:“我又不是你家的人……” 赵母这才想起,自己给儿子退了亲事之后选了钱月英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过门。 到了此刻,她真的后悔了,别说四两银子,就是四十两,也不能答应钱月英进门啊。这女人她要杀人! 楚云梨一边说,一边已经出了赵家院子。 赵母跌跌撞撞奔出,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寒颤,仿佛自己冻成了冰坨子一般。她哭嚎道:“不要走……这个毒妇会杀了我的……” 恰在此时,费了一番功夫摆平了三人的赵平安又赶了回来。看到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的楚云梨,皱眉道:“这般凶险,你不在地窖中呆着,跑出来做甚?要是遇上贼人,哪里还有命在?” “你多虑了。”楚云梨和他错身而过:“刚才那人追着我过来,还不是被我甩脱了?” 说着,再次往村里而去,这一回找着了一个受伤的,她干脆将人敲晕。又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贼人能动弹,这才喊众人出来。 她拿着个破锄头,一路敲一路走。 一刻钟后,无论死的活的贼人全都被捆得结结实实,那些马儿也被拉到了村头的空地上。 村里人在楚云梨的提醒下,好些都挖了地窖,听到动静之后,见势不对就躲了进去。这么乱糟糟的,众人人自顾不暇,除了跑来照顾葛家母女的贺长平,还有跑去村尾看舅舅的赵平安,还有没来得及躲进地窖或是没有地窖的人,再没有人在外头转悠。 不过,有人的地窖留了孔洞,看到了楚云梨杀人。 好在楚云梨早有预料,知道暗处的眼睛多,除了特别偏的地方会肆意一些,其他时候都挺笨拙。在众人看来,她就是巧合之下才伤了人。 众人聚在村口,发现村里死了两人,受伤的足有十二人。有人在低声啜泣,更多得满心庆幸。 还有不少人抽空过来找楚云梨道谢。 -- 第1325页 今夜注定无眠,众人也不睡,家中有人受伤的人跑去把那些没死的人揍了一顿。 赵平安也在,听到众人说那些都是葛云宝打伤的,他一脸茫然。边上的钱月英也一样,先是疑惑,后来就不停的打量楚云梨浑身上下。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云梨回头冲她一笑:“你不跑吗?” 这话没头没尾,边上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钱月英心弦一颤,低下了头。 赵平安回过神,疑惑问:“贼人都在这,还要跑去哪里?” 钱月英一颗心跳出了嗓子眼。就怕葛云宝不管不顾,当着众人的面戳穿她。 楚云梨才不做这个恶人,反正有赵母在,哪里轮得到她? 赵母又惊又怕,又受了凉,这会儿正窝在被子里呢,她只觉全身凉到了骨头缝里,盖着被子也感受不到热乎气。她爬起身,去拿了炉子上温着的热水不停的擦自己浑身上下。 天渐渐亮了,村里的长辈派了几个年轻人去镇上报官,赵平安就是其中之一,贺长平也去了。 赵母这才裹着被子奔来,看到人群里躲躲闪闪的钱月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 第1769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六 “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竟然敢杀老娘,不知道孝顺的玩意儿,简直畜牲不如。”赵母不止要骂,她还扑进了人群里,伸手就去挠钱月英。 钱家人都在,立刻上前去拦。 赵母抓不到人,愈发生气,连钱家人一起骂:“我说好好的姑娘家,哪怕腿跛了也不至于倒贴嫁妆,搞了半天是个黑心烂肠的。特么的娶进来要杀人,不贴银子哪里嫁得出去?” “大家伙都看看,这钱月英黑了心肝的。要是拿刀破开,肯定满肚子流脓,她要杀了我啊……”赵母想起来都后怕,泪水都留了下来。 至于赵父,他身子弱着,从一开始就没有去地窖,一直呆在屋中床上,也是因为坏人来得太快,他怕跑出来刚好撞个正着,干脆躲在了床底下。 赵平安想要拉,他直接给拒绝了。 后来院子里没有动静,他也不敢出来。听到厨房中有声音,他以为是贼人去而复返,也没有出来查看。 因此,关于老妻口中儿媳要杀人的事,他没有亲眼所见,并不觉得那是真的。 村里的姑娘,杀只鸡勉强能行,哪敢杀人? 事实上,钱月英也不太敢。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楚云梨叫破之后,就再也不敢动手了。 也是因为赵平安回了家,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杀了赵母。 万一杀人时被赵平安逮个正着,那是他娘,他仍忍不了。到时夫妻情分断绝,她也没了以后。不动手,还有一线生机。 村头吵得厉害,楚云梨没有多留,忙着帮众人治伤,除了一个伤在胸口的特别严重,其他的都是皮外伤。 “我那里有一些药粉,怕是不太够用。”楚云梨皱了皱眉:“还是去镇上请大夫吧!” 最近都在化雪,地上湿滑,村里人去镇上倒是可以,可要是想把大夫请过来,怕是不太容易。 主要是大夫不乐意,尤其村里刚遭遇劫杀,大夫就更不愿意来了。 “你家里有药,我们可以帮忙磨。”有人提议:“镇上一个来回花费的时间用来磨药的话,肯定足够了。” 也行吧。 楚云梨带着一群人回了自己家,拿了药材给他们。又道:“下雪之后我就没有采药,家里的药也不多……” 立刻就有人道:“等开春之后,我去帮你采。” 说话的是个黝黑的年轻小伙子,眼睛亮亮的:“我跟你一起,采多少我都背得动。” 楚云梨没有见过他,不过,葛云宝记忆中是认识他的,这人是孙家最小的儿子……她忽然想起来,孙好像请媒人上门提过亲。 “那倒不用,这药材又不是地里的粮食,野生野长的东西,没有那么多。”楚云梨婉拒,转而又跑到村口去看伤。 贺父的伤算是重的,他不是逃走的时候被人从身后砍,而是想护住妻儿自己往刀上撞,流了不少的血。要不是遇上楚云梨,怕是这条命就交代了。 “五天内不能乱动。”楚云梨嘱咐:“一会让长兰去我那里拿药,你得喝点药才好得快。” 边上贺母不停地抹泪。 贺长风扶着门框,默默看着:“云宝,需要帮忙吗?” 他沉默了下:“我走不了太久,但可以帮你磨药。我现在也能坐一会儿,你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贺长兰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不赞同道:“你伤还没养好呢,帮忙的事有我和三哥。” 贺长风:“……” 贺长兰不觉得自己有错,将热水递给母亲,又回头去扶哥哥:“你找个地方安顿好自己,别站在门口碍事。” 贺长风:“……” 这个妹妹不能要了,亏他以前那么疼她! 楚云梨唇角微勾:“不用。村里人都还没干活,他们都挺空闲的,也都很愿意帮我的忙。” 被拒绝了,贺长风有些沮丧。 镇上的人来得很快,看到满地的血腥,有人当场就吐了出来。镇长一脸严肃:“我已经派人去城内送信,最多半日就会有消息。”他看向地上众人:“这都是谁打伤的?你们村里有人有刀吗?” -- 第1326页 众人默默看向了楚云梨。 钱月英面色挺复杂的,葛云宝只是个普通姑娘而已,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了那么大的力气。连这些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上辈子她可不是这样的,一直都躲在赵平安的身后。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力气比较大。” 说着,一只手抬起村口的石磨:“我总觉得姑娘家这么大的力气,怕是不太好说亲,所以就没告诉别人。以前村里人往山里跑,这些人不杀人,只是抢粮食。可今年……大家乡里乡亲的,我看不得有人死在我跟前。” “好!”镇长赞道:“等大人来了之后,肯定有赏!” 钱月英听到这一句,只觉眼前一黑。 上辈子葛云宝嫁给了赵平安,受赏的人是赵平安,如今,两人没成亲,她是赵平安的妻子,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沾光的人。结果呢……葛云宝自己立了功劳。 要知道,衙门赏的不只是银子,还有官职。赵平安从那之后,就成了衙门里的一个衙差,成了官家的人。想到此,她定了定神。赵平安是男人,当然可以做官。葛云宝只是个姑娘家,做官是不可能的了。 大人来的很快,还带了不少官兵,看到地上那么多人,看向楚云梨的眼神都不对了。 当着众人的面,楚云梨只好又去抬了抬石磨,表示自己天生神力。 然后,得赏了三十两银。 对于村里人来说,这是很大的一笔银子,能买好几亩地。 事实上,楚云梨觉得这银子一点都不多。别的不说,那些马儿都买不到。 贼人被拉走,马儿也被大人带走,村里恢复了安宁……似乎也没有。就在大人走了的当日傍晚,赵家又吵了起来。 赵母闹着要休了儿媳。 赵平安蹲在院子里,抱着头满脸痛苦。钱月英也不辩解,就在那哭。 前来的人很多,这两人已经成了夫妻,又同一个村住着,大家都是劝和不劝离,好多人都劝赵母算了。 赵母听到这话,顿时就炸了:“算了?你们是没看到她杀我的样子,那真的像锁魂的鬼似的。我都不敢相信这个是我儿媳。我赵家哪里对不起她了?这种数九寒天,硬是把我往水缸里塞,还摁住我的脖颈不让我动弹,要不是云宝刚好进来,我哪里还有命在?兴许这会儿满院子已经挂起了白布,大家都等着吃席了……” 眼看没有人帮自己,赵母几乎是嚎啕大哭。 说实话,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家事,村里人也不好搭腔。 赵家父子俩向来都是听赵母的,赵父还是不开口,无所谓休不休。赵平安却觉得,休妻这件事情挺大的,尤其钱月英对他不错,夫妻两人成亲之后浓情蜜意,感情还在。这要是休妻,钱月英以后怎么办,还背着这样的名声,大概也没人娶她。加上她的腿也跛了……赵平安越是想,越觉得不能休。 钱月英蹲在他身边哭得伤心。 “我当时是太着急了,想着把粮娘塞回地窖里去,没注意那水缸不对劲。平安,我没有想杀人,我连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你娘?那是我婆婆,我敬她都来不及,从来都不敢有那样胆大的想法……真的是误会呀。” 她又看向了自己的爹娘:“爹,娘,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们信我。” 钱家夫妻自然是相信的。 女儿从小到大干的活挺多的,但杀鸡这种事从来都轮不到她,女儿都没见过血,哪里会杀人?再说了,女儿嫁到赵家,那就是一家人,怎么可能是杀婆婆呢? 那可是大逆不道,传出去会让人戳脊梁骨的。就是再蠢也不会做这种傻事啊! 赵母眼看所有人都不支持自己,转身看向了人群中看戏的楚云梨:“云宝,你当时亲眼所见,对不对?你帮我做个证啊,她钱月英真的是要我的命,不是认错了水缸,而是故意把我往那个水里面塞,想把我淹死。” 楚云梨不出声。 人家婆媳之间的事,哪轮得到她开口? 赵母没法子了,几乎是指天发誓。“这个丫头要我的命,我不能留她在院子里,看到她我都怕。”她受了凉,又惊又惧之下,浑身发了高热,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儿媳赶走。 “反正这个院子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平安,你自己看着办。” 这样的狠话放出来,赵平安也觉左右为难。 第1770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七 赵平安的心里,亲娘肯定是不能舍的。可钱月英……她是他的妻子,离开了他,她大概也活不成了。 他做不到让妻子去死。 一时间,只能沉默。 赵母看到这样的儿子,心下无比失望。 “你给我滚。”赵母怒斥:“再不走,我就去衙门告你。” 钱月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总觉得自己格外命苦。到了此刻,她万分后悔自己昨夜动手太晚。 是的,她并不后悔对婆婆动手。这老虔婆这般不依不饶,简直就是把她往死里逼。 钱月英不敢多留,哭着出了院子:“平安哥,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闻言,赵平安感动不已。 赵母不依不饶:“把村里的长辈请来,写一封休书。” 母子俩一个要休,一个不肯休。闹得不可开交。 -- 第1327页 楚云梨已经回了家,贺家人全家都到了,哪怕是受了重伤的贺父,全都满脸感激。 他们就是来道谢的。 贺长风能丢开拐杖,但却一瘸一拐,看着楚云梨的眼神里复杂难言。 还没说几句话,又有不少人登门,或是抓着鸡蛋,有些拎着鸡,还有些拿着几斤面,全都是上门来道谢的。 葛母也是后来才知道女儿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不明白从小就乖巧的女儿怎么敢杀人。看到众人送来的谢礼,急忙拒绝。 有大娘道:“多亏了云宝,否则,我们家别说粮食,怕是人都要没了。就几斤面而已,算不得什么,日后有需要我们家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 众人纷纷附和。 葛母突觉扬眉吐气,自从云宝他爹走了后,家里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村里人看她们就母女二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渐渐疏远了去。 送走了众人,贺家人走到最后。已经是深夜,葛母兴奋得睡不着。 楚云梨倒还好,昨夜就没睡,今日又奔波了一天,简直是沾床就睡。 天刚亮,就听到村口有狗吠声传来,紧接着有人奔走相告:“衙差又来了。” “难道贼人还没抓完?” “不是的,这一回是来请平安去城里做官。” 一言出,像是水溅进了油锅里。要知道,村里的人从生下来起,就是地里刨食的庄户,父亲是庄稼汉,以后的儿子也是庄稼汉,简直一眼就看到了头。 如今出了一个官,众人都挺意外。楚云梨走出门,看到两个衙差从门口路过,两人昨日也来过,看到楚云梨后,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敲响了隔壁的院子门。 隔壁赵家人全都起来了,赵母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有事吗?” 其中一人上前,送上了一份公文:“是这样,赵兄弟连杀几人,着实勇武。大人特意让我们来请他一起去当差。” 赵平安也挺欢喜,他以为自己学的那点武艺最多就是进山打猎,不成想还有这样的好事。 可又一想,面色就古怪起来。昨天他满打满算打倒了五人,有两个还是伤在路旁他只是顺手补刀。他都可以当差,葛云宝岂不是也能? 他下意识看向隔壁院子。 衙差看出来了他的想法,道:“葛姑娘天生神力,可她是个姑娘家,衙门中没有合适的位置。”只能赏一些银钱。 两人没有多留,只说让赵平安几日之后去衙门领差。 衙差离开后,村里人都挺兴奋,这可是村里的第一个官,赵母与有荣焉,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去。 与此同时,钱家人也听到了消息,急忙赶了过来。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半个儿有了这么好的差事,钱家也挺高兴。 有那和钱家亲近的人道喜,钱母喜不自禁:“日后去了城里,你们可以去找平安。” “村里离城里那么远,怕是不会每天回来,得住在城里吧?那月英以后可就是城里人了。”来人越说越欢喜:“还是你们眼光好,村里就一个平安,还让你们家给挑走了。” 这边说得热闹,传入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赵母耳中,如果说昨天她还想拖着不休了儿媳,今日就真的觉得钱月英配不上自己儿子。 儿子有了这么好的活计,多的是好姑娘愿意嫁进来。钱月英一个跛子,心思又那般恶毒……实在委屈了儿子。 “平安,赶紧去村里找长辈,把你们俩这桩孽缘了了。等你去了城里,再找合适的姑娘相配。”赵母心思已经飘远,见儿子不动,上前将人扯到屋中:“你傻不傻?你长得好,又这么年轻,去当了差后,肯定有同僚看中你,到时候娶一个城里的姑娘,不比月英好百倍千倍?你不要觉得亏欠她,她之前真的想要我的命,我可以对天发誓。你还可以去问云宝,她当时怕我出事,跑回来后刚好撞个正着……” 赵平安听着这番话,脸上的欢喜已经不在。 “我去问一问。” 打发走了看热闹的众人,赵平安走到两家中间的篱笆墙旁:“云宝。” 楚云梨昨天已经冲洗了院子里的血迹,可血已经渗透进了泥地里,她拿了铲子,干脆把那块地皮给铲走,听到他唤,头也不回道:“有话就说。” 关于钱月英伤害母亲的事,赵平安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母亲说了好多遍,他也不得不信。还有,他心底里还有一丝奢望,如果离开了钱月英,他和云宝之间兴许还有希望。 母亲也一定会答应的。要知道,葛云宝拿到了三十两的赏银,就算城里的姑娘,应该也没有这么多嫁妆。他不是贪图这银子,只是有了这个银子之后,他们俩也有了可能。 “我娘说,你看到月英伤害她……” 楚云梨才不想搅和,随口道:“当时黑漆漆的,我没看见。” 赵平安看她蹲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语气里也满满都是不耐烦,本以为不会痛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痛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平安哥。”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出,赵平安回过头,看到了憔悴的钱月英,只一日而已,她头发凌乱,眼底青黑,好像都瘦了。 “我听说你即将去城里当差,特意来恭喜你。”钱月英戒备地看了一眼屋子:“娘对我有太多的误会,我们俩同住一屋檐下,肯定会再闹起来。我愿意退让,可娘她……你去城里的时候,带我一起吧!”她说到去城里时,眼睛亮亮的:“反正你有月银,我们找个人伺候爹娘,你觉得如何?” -- 第1328页 赵平安:“……”不觉得如何。 他沉声问:“我娘当时确实浑身湿透,你也不是刚到我家厨房,挖地窖你还经常过来查看,月英,你不要当我是傻子。” 钱月英面色苍白:“连你也不信我?你要休了我?” “对!”赵平安说这一个字时,很是艰难,像是从嗓子眼儿中挤出。可真正说出口后,他只觉浑身轻松:“我后来细细回想过,娘不会对我说谎。那么,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夫妻之间最要紧是坦诚,你满口谎言,又要伤害我娘,我实在害怕。往后,你好自为之。” 钱月英彻底慌了。 她回来这一年多,费了多少心力才嫁给了他,结果他竟然休了她! 他都熬出头了,她却不能一起享富贵,凭什么? 她是他的妻子啊,钱月英脸色越来越难看:“平安哥,你可别忘了,你家里的地窖是我让挖的。要不是我,娘兴许早在那些贼人进门时就……” “我承认你帮了我家的忙,对我家有恩,但这不是你对我娘动手的理由。”赵平安打定主意,心中再无留念:“不要再白费唇舌,我意已决。稍后会有休书送上门。” 钱月英面色白如霜雪,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当真如此绝情?” 看着两人闹翻,楚云梨心情不错。谁知篱笆院外的钱月英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凶狠:“你还放不下她是不是?” 她满眼癫狂:“葛云宝,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一个赵平安……” 楚云梨心情不错,笑盈盈道:“我没想嫁给他。你们俩和好也好,分开也罢,都与我无关。” 钱月英一个字都不信:“那你为何还不定亲?” “这不关你的事。”楚云梨微微偏着头,看到钱月英脸上的怒气:“没必要冲我发火,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了意中人,本来就想等开春之后定亲的。” 此话一出,赵平安满脸不可置信,心里开始回想有谁和她走得亲近。 钱月英一愣:“你没骗我?” 楚云梨摆了摆手:“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退了亲,我也见识过他娘的难缠,又怎么会还往火坑里跳?” 赵母听到儿媳又来纠缠儿子,本来想立刻出来阻止。奈何身在茅房,暂时出不来。急忙忙腾空肚子,出来就听到这一句。 她确实有把钱月英解决了之后又回头娶葛云宝的想法,不过,得是儿子去了城里当差,寻摸一圈没有合适的姑娘之后再提。 葛云宝竟然拒绝,她瞎了么?村里的这些年轻后生,有哪个比得上自己儿子? 如果楚云梨知道赵母的想法,大概会喷回去。村里的人确实比不上赵平安能干,但也没几个婆婆比得过赵母的难缠啊。 葛母站在屋檐下,看似帮女儿翻药材,实则耳朵支着,听到女儿的话后,好奇问:“到底是谁?人家何时上门提亲?” 话出口,察觉到自己太过着急,解释道:“我们得准备一下,免得人家上门时院子里乱糟糟,太过失礼。” 楚云梨:“很快你就知道了。” 她的这番话传开之后,就不信他还坐得住。 第1771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八 村里人以前对葛家母女那都是敬而远之,葛云宝被赵家退亲之后,没有人想娶她。 可后来她能治病,好多人都动了心。不过,一问之下,全都被拒绝。于是,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姑娘心气太高,不知道要看上什么样的人。 后来葛云宝杀了那么多人,村里人都挺敬畏,又觉得有这么个儿媳放在家里挺放心,至少,三五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更重要的是,葛云宝手握三十两银子。 既能看家护院,还有大笔银子傍身。这要是能娶进门,自家可就赚了啊。 好多人都暗戳戳准备上门探口风,之前被拒绝了人家也想再试一试,万一答应了呢? 还没准备好,就听到葛云宝放出了话。 人家有了意中人,很快就要定亲的那种。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挺好奇这意中人到底是谁。孙家院子里,夫妻俩看着蹲在角落的儿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之前让你和云宝多来往,现在怎么样了?” 孙三海苦笑:“那晚我说要去救她,你们非要拦着……本来就不熟,又没有生死与共的情谊,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 孙母有些尴尬:“傻孩子,我还不是为了你。那些人可是要杀人的,万一你刚好撞上,难道你想让我给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孙三海也知道爹娘是好意,他只是懊恼自己没有去护着人家姑娘,想到什么,道:“人家也不需要我。” 这倒也是。 贺家院子里气氛挺凝重,贺长平蹲在哥哥的门前:“哥,人家要定亲了,你就别惦记了。” 贺母瞪了一眼儿子:“别胡说。” 贺长风这些日子勉强能走动,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扯得周身疼痛,他也努力站着走,此时站在窗前:“我知道了。” 声音又苦又涩,贺长平心头格外难受。又玩笑道:“哥,她那么凶,你要是娶了她,怕是天天挨揍。不娶也好。” 贺长风并不觉得这话好笑。 贺家夫妻心疼儿子,若是儿子没受伤之前,上门求娶也还挺合适的。就算是被拒绝,那也不要紧。 -- 第1329页 但如今,儿子伤成这样,哪好意思上门去提? 再说,葛云宝对贺家有大恩,要是上门提亲,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 …… 贺长风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换作往常,他会觉得下半身疼痛,今日也一样疼。可走久了之后,已然察觉不到痛,只觉得全身麻木。因为最痛的不是腿,而是心。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葛云宝动心,甚至还有这般深刻的感情,感觉娶不到她都不想活了似的。想到此,他唇边扯出一抹笑。 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还是个情圣。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葛家院子外。 楚云梨察觉到外头有人打开门后,看到贺长风,顿时眉眼弯弯:“你来了?” 她侧过身:“进来坐坐。” 贺长风摆了摆手:“我随便走走……” 楚云梨一脸好奇:“你不想进来?” 贺长风:“……”其实是想的。 罢了,娶不了她,就趁她没成亲之前多多相处。否则,等她嫁做他人妇,怕是连见面都是奢望。他缓缓挪进了院子。 开春之后,天气渐好。除了早晚有些冷,中午还有阳光,只是院子里大大小小摆着不少簸箕,里面都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贺长风看了半晌:“我的腿多亏了你。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厚报。” 楚云梨心底轻哼,面上却不露:“你有听说我快定亲的事吗?” 贺长风只觉喉咙都开始疼,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良久之后,才嗯了一声。 楚云梨追问:“那你还坐得住?” 贺长风心下一跳,这是何意? 有人向她提亲,他确实坐不住……可是,这是他心里的想法。她怎么知道的? 最要紧的是,她知道竟然还直接戳穿,好像还带着点怨气。想到某种可能,贺长风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他不确定地看着面前的姑娘:“你……” 楚云梨扬眉:“我如何?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好到他不敢碰触,生出奢望都觉得自己有罪。 贺长风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打量面前女子的眉眼,见她满眼都是揶揄的笑,他的心越跳越快。站了太久,腿有些受不了,身子便晃了晃。 楚云梨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不赞同道:“你在外面走了多久?” 闻着女子身上传来的药香,感受着二人之间的亲近。贺长风忽然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没多久,就是听到你要定亲,想再过来看看你。” 楚云梨唇角翘了翘。 葛母坐在屋中,看到院子里女儿偎依在别人怀中,已经呆住了。 她是做梦也没想到,女儿看中的竟然是那个受了重伤的贺长风。 天惹,这要是好不了,那可就是废人。 她张口想要喊,又闭上了嘴。女儿性子越来越倔,根本就不愿意听她的,且女儿最早说自己有意中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惦记了这么久,她想要阻止,阻止得了吗? 贺长风坐在院子里,看着她忙活,道:“我想帮你。” “你先养好伤再说。”楚云梨笑盈盈道:“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想何时上门提亲?” 贺长风耳根红了,虚弱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还没告诉我爹娘,我会尽快。”说着,就想起身。 还是赶紧回去请媒人上门提亲,否则,她后悔了怎么办? 趁着她还没后悔,把人娶进门才算安稳。贺长风这么想着,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回家。走得太急,还险些摔一跤。 人都走了,葛母才从屋中出来,面色复杂:“这就是你心上人?” 楚云梨一本正经点头:“娘,之前我就说过,我不愿意贴别人的冷脸。我和他成亲之后,贺家对我满心感激,没有人会为难我。他也一样!” “他的命是我救的,从今往后,他敢对不起我,就会被别人戳脊梁骨。” 葛母听着,莫名觉得有道理。又不赞同道:“他腿伤还没好呢。” “肯定会好起来的。”楚云梨笑吟吟:“娘,你就放心吧。回头跟贺家商量,让他住过来。” 听到这一句,葛母几乎是惊喜。 她其实很怕孤单,女儿出嫁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因此,她想劝女儿嫁人,又怕她嫁人。 如果女婿能够住过来,就不一样了。 楚云梨又道:“到时候生个孩子信葛!” 葛家夫妻俩很疼女儿,为了女儿,没儿子也没有去抱养。但要说没有遗憾,兴许也是有的。至少,葛母就挺在意这个。 既然葛云宝放不下自己亲娘,楚云梨来了之后,就得尽量让她如愿。 葛母欢喜不已,就这门婚事再无疑虑,又道:“照你这么说,是咱们娶人家过门,就该我们备聘礼,我给你留的嫁妆应该够了,回头我就找人来商量。” 母女俩在院子里越说越欢快,隔壁的赵母方才看到了贺长风上门,还隐约听说聘礼嫁妆之类的话,心中越来越不安,跑去山上找到了儿子。 赵平安要去城里当差,留在家里就会被母亲念叨。他懒得听母亲废话,加上自己走了之后家里没有柴火烧,得空就去了山上砍柴。 本就是为了躲避母亲,没想到母亲又找了上来,看到母亲,他心头顿生厌烦之感。 -- 第1330页 “有事吗?” 赵母满脸焦急:“平安,刚才贺长风上门,好像要和云宝定亲,你回去看一看吧,或者去问一问。” “贺长风,你没看错?”赵平安满脸不信。随即笃定道:“你肯定听岔了,他一个废人,都没有姑娘愿意嫁,云宝又怎么会看上他? “我没有骗你,你自己回去问。”赵母有些不耐:“我让你赶紧写休书,你又不肯,现在云宝都要嫁人了,你……” 赵平安苦笑:“写了休书又如何?我们俩之间也没了可能。”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放不下,扛着一捆柴火回到家中,将柴火一丢,直接就到了两家中间的篱笆墙旁:“云宝,我听说你要定亲了。”” 楚云梨点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上门喝一杯水酒沾沾喜气。不过,你去了城里之后,大概也没空过来贺喜。” 赵平安:“……”喜个屁! “你真的要嫁给呢贺长风,他有哪里好?” 楚云梨想了想:“我觉得他哪里都好。” 赵平安满脸不信:“你不要糟蹋自己。” 楚云梨气笑了:“我心里乐意嫁。”她强调:“我们俩没关系,我爱嫁给谁,都与你无关。” 赵平安只觉一口气梗在喉间,特别难受。 第1772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十九 贺长风回去一说,全家人先是不信,随即欢喜不已。 这么能干的姑娘,以后就归了贺家,贺母只要想到此,就乐不可支。 “我去找人提亲。”她急匆匆就要往外奔,贺长风将人拽住:“娘,我们再商量一下。” 贺母笑容满面:“你说。” “咱们家屋子不太多,云宝要制药,她来了之后,地方就更不宽敞了。”贺长风看了一眼弟弟妹妹:“若不是因为我的事耽搁,长平也该议亲,要不这样,我搬过去住。” 贺母讶然。 贺父元气还没养回来,面色有些苍白,听到这话后,皱起了眉。 贺长风再次开口:“人多了是非就多,我自然是希望和弟弟妹妹一如既往,可咱们都要成家……” 照村里其他人家的做法,儿子多了后,娶一门亲就分一个儿子出去,以前贺母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还觉得院子不大,可能分不太开。如今不同,葛家有院子,儿子可以搬过去住。理由都是现成的,云宝要收拾药材,院子小了摆布不开……贺母有些为难:“可若是你搬过去住,咱们又占了人家便宜,云宝本来就对我们家有大恩,这不太好吧?” 贺长风认真道:“她无论和谁成亲,都是住在家里最好。往后我把岳母当亲娘照顾,给她养老送终,也会对云宝好。” 他以前只要想到葛云宝会嫁人,心里就焦灼不已,怕她遇不上良人,又怕她遇到刻薄的夫家。如今想来,那时候他就是想错了。 既然不放心,那就自己照顾。 葛云宝都不嫌弃他,他又何必矫情? 贺父捂着胸口:“我看行。日后你们生个孩子姓葛……” 贺家其余人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惊诧。 惊诧过后,又觉得没什么不妥。现如今家中一贫如洗,若不是如此,一辈子也还不上别人的恩情。报恩若只是嘴上说说,那也太虚伪了。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云宝提的?”贺母若有所思。 贺长风轻咳一声:“我回来的时候路上想的。” 事实上,他想得还要多一点,这夫妻之间,有时候不是感情好就能过一辈子的。还得家里人懂得体谅,就比如赵平安那个娘,无论谁嫁给赵平安,夫妻俩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当然了,自家人肯定没有赵平安他娘那么奇葩。可是同处一屋檐下,磕磕绊绊肯定有。他不想因此闹得生份。 既如此,还不如搬过去住。 贺母有些为难:“还不知道葛家怎么想,我去问一问。” 她拿了一些攒下来过年的花生和点心登了葛家的门。 楚云梨没管二人怎么商量的,反正贺母离开的时候,葛母亲自把人送到了路上,两人都挺欢喜,握着手互相追捧。 葛母回来后,笑吟吟道:“成了!”她帮女儿理了一下耳边的乱发:“你这丫头,还挺有心思。” 贺家这般懂礼,女儿成亲之后,就算是和那边闹得不愉快,也不会如赵家一般沸沸扬扬。 这天天像唱大戏似的,村里人都不无聊了。跟谁坐在一起,都能说上几句。 两边谈得好,婚事很快定了下来,成亲的日子定在三个月后。那时候,贺长风已经能如常人一般,天气也好,不会如冬日里一般连花轿都请不来。 村里的未婚男女但凡定亲之后,一般就不会退了。贺长风经常过来帮忙,也会陪着楚云梨一起上山采药。 隔壁的赵平安没有再来找楚云梨,很快去了城里。每月回来三次。 至于钱月英那边,赵家倒是给了休书,可她不接。还扬言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又说赵平安这是有了差事抛弃糟糠之妻,是个混账。 如果他执意要休,钱家人又要去衙门闹。 赵母气得很,本来就是钱月英那个丫头要她的命。她说是去告状,其实不太敢。 也怕赵家人去找儿子的麻烦……主要是儿子才去衙门当差,家里的屁事太多,万一被撵回来了怎么办? -- 第1331页 反正拖着呗! 一转眼到了三月,楚云梨成了亲,贺长风真的如之前所说那般搬过来住,葛母喜得见眉不见眼,咧开的唇角一整天都没有落下过。 席面办得不错,来的人也多。事实上,葛家母女和村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太熟悉,但上一次楚云梨帮了村里人的忙,众人心里都记着,纷纷上门贺喜。 值得一提的是,赵平安赶了回来。 看着二人拜堂,他心头挺复杂的,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葛云宝是自己妻子,小时候没少听双亲念叨,说要一辈子对她好。 他都记住了,也打算这么做。 可是,她拒绝了。 人心易变,母亲便了初衷,她也变了。 看着贺家人满场招待客人,赵平安心里明白,她的选择没有错。嫁给贺长风,比嫁给自己要好得多。至少,贺长风他娘不会像自己娘一样撒泼。 另一个复杂的人是钱月英。 明明贺家人都要死,村里要死许多人。只有赵平安去了衙门当差。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如今也还是这样想。 “平安哥,你这次回来,要带我去城里吗?” 赵平安听到这话,顿时皱眉:“月英,我们俩之间没可能了!” 钱月英不满:“这门婚事是你当初答应了的,你既然愿意娶我,便不能辜负我。否则,我就去衙门闹事!”她还振振有词:“别说我杀你娘的话,当时没有人证,那都是你娘编排的,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我,她分明就是故意说我坏话。” 赵平安满心厌烦。 “我去城里是当差,不是享福。带不了你。”他想到母亲对钱月英的厌烦,心下一动,既然甩不开她,那就让她知难而退。 “你搬回来照顾我爹娘吧。” 听到这话,钱月英满心欢喜,又有些为难:“可是你娘她……她对我诸多误会,怕是不愿意让我进门。” 赵平安明白,那根本就不是误会。 他懒得争辩:“我会跟她说的。” 等到葛家的客人散去,赵平安回家跟母亲深谈了一番。 他也开口,赵母就破口大骂。 “你个白眼狼,你是嫌你娘命长吗?把那个蛇蝎妇人放在家里,你怕是想回来给我们收尸!那个烂货没安好心,当初给那么多银子的时候,我就该警觉,如今都把人赶出去了,你还想着把人往回接……你是要气死我。” 赵平安皱眉:“娘,家里就你一个人忙活,爹春上受了一场惊吓,身子越来越弱。你们也确实需要有人搭把手,她还年轻,可以帮上家里的忙。你要是怕她动手,咱们约法三章,不许她回娘家,也不许她见娘家人。你平时盯紧一些……娘,这是她欠了我们家的。” 赵母一想也对。 之前的嫁妆没给够,后来钱月英还对她下杀手,偏偏隔壁的葛云宝不肯帮着作证,就算到了公堂,也是一桩悬案,还会拖累儿子。 那就把人接回来赎罪。 “你去接吧!” 赵平安暗自松了口气。 因此,当楚云梨和贺长风一夜好眠,起身后就看到钱月英出现在隔壁院子里。 昨夜旖旎非常,贺长风看着楚云梨的眼神里都带着丝丝情意,柔得几乎滴出水来。 两人在院子里收拾菜地,钱月英看到言笑晏晏的二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贺长风,以前压根就没有这么体贴。 葛云宝当真是好命! 不过,她的选择没有错。现在是得罪了赵平安,夫妻两人没了情分,但天长日久之后,他一定会重新接纳她。她是他的妻子,赵家需要血脉延续香火,就不信他不回来找自己! 楚云梨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头看到钱月英,道:“哟,回来了?” 钱月英听到这话,心情奇异地好了些。因为葛云宝说的是“回”。好像这赵家本来就是她的家。 她点了点头:“昨天回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人一辈子那么长,以前的那些恩怨咱们都忘了吧,以后好好处。” 楚云梨冷哼一声:“那还是算了。我怕你又要我的命。” 赵母看到儿媳偷懒,出来就想呵斥,却听到了这句话。她心下一动:“月英,去后院拔草,家里不养闲人。一会吃过饭,跟我一起去地里。那草都比庄稼还好,到时候能有什么收成?” 语气凶巴巴的,钱月英有些尴尬。 实在是,贺家从来都不会这么大声说话,如果嫁给贺长风,她不会挨骂。 罢了,有舍有得嘛。 赵母凑了过来:“云宝,刚才你说月英要你的命,这话从何说起?” 她是烦透了这个儿媳,又没法打发。就像是粘在身上的狗屎,甩都甩不开,还格外臭人。 楚云梨没听到这话一般,拉着贺长风出了门。 现如今贺长风刚刚好转,最近又在筹备婚事,还没来得及去镇上查之前他偷东西的事。 村里人都已忘了这事,可贺家没忘,楚云梨也没有忘记。 “当初都丢了什么?” 贺长风回想了一下:“就五天的盈利,拢共二两银子,用那只银钗抵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算计得刚刚好,你们家只拿得出一只银钗,得退了钱家的婚事。你还被暴打一顿……” 拿回了银钗,唯利是图的钱家肯定不满,他又被打得满身鲜血,眼瞅着命不久矣。退亲这事,钱月英不用开口,家里人就会给她办得妥妥当当。 -- 第1332页 贺长风听出来了她话中的意思:“太过巧合,我也知道是有人算计,只是,我不明白钱月英图什么!” 赵母奇葩成那样,谁做她的儿媳谁倒霉,钱月英难道就图上赶着被欺辱? 第1773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 “图赵平安身上的那身官服。”楚云梨语气笃定。 贺长风张了张口:“可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村里人会被劫掠,以往有人进村来抢粮食,一般不会伤人。路上看到人后,都是各忙各的。今年这些人突然就开始伤人,这是事前谁也不知道的事。钱月英一个姑娘家,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她从哪得到的消息?” “上天预警吧!”楚云梨随口道。 贺长风沉默下来,走了几步,楚云梨发现他在一眼一眼偷瞄自己,忍不住失笑:“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世上的缘分挺奇妙,那天我受伤之后,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要娶你!”贺长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觉得你哪哪都好,各处都长在了我的心坎上。” 楚云梨忍不住笑了:“我也觉得你哪哪都好。” 贺长风快走两步,耳朵根都红了。 两人到了镇上,直奔以前贺长风帮工的铺子。之前和他一起做事的伙计已经不在,除了管事之外,都是些生面孔。 贺长风可没有忘记管事还跑到家里讹诈了二两银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管事上下打量他:“呦,这是好转了?这命可真贱,打成那样都还不死。” “托你的福。”贺长风随口道:“要不是惦记着你,我也熬不过来。” 言下之意,就是惦记着报仇才没舍得死。 管事面色乍青乍白,冷笑道:“偷了东西,本就该受罚!我问心无愧。” “脸皮足够厚,当然不会愧疚。”贺长风来是想找当初一起上工的伙计,问一下当时的情形。 反正他是没有看到那银子,明显是管事故意污蔑,至于缘由,他暂时还不知。当然了,妻子说这很可能是钱月英的算计,他也颇觉得有理。 虽说是来查事,但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两人悠闲地转悠了一圈,还买了不少东西,这才踏上回去的路。 “我记得冬瓜住在落水村,那里要偏僻得多。”贺长风皱了皱眉:“他家里挺穷的,兄弟姐妹又多,靠着这份活计,勉强维持温饱而已。如果丢了活,日子可怎么过?” “去年那些劫匪没有去落水村。”楚云梨提醒道:“他应该不会有危险。” 两人去落水村的话,此时已经太晚。嗯。回到了村里,葛母见二人回来,欢喜地迎了出来:“买了什么?” “买了只烧鸡。”自从定亲之后,葛母的精气神更好了,现如今已经看不出来半年之前的孱弱。 “挺好。”葛母乐呵呵的,又低声问:“你们去镇上,有没有去之前长风帮工的铺子?” 楚云梨颔首:“你怎么知道?” 葛母看了一眼赵家院子:“方才月英问,说你们刚成亲,之前采买了不少东西,怎么又要去镇上,我随口说你们去逛杂货铺,买油盐来着。她当时脸色都变了。” 她真的是无心。 可钱月英那副模样,明显就是里面有事。 “当初她和长风退亲也太巧了。刚好人家要一支钗,她刚好拿得出来,还是两人的聘礼。”葛母在家里想了许久:“以前你总说,钱月英盯上了平安,会不会退亲也是她算计的?” 这件事情楚云梨之前也提过,葛母明显没往心上放。 “不知道,反正长风不是偷东西的人,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的。” 翌日早上,贺长风去借了村里的牛车,夫妻俩往落水村而去。 落水村更加偏僻,地势也高,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石头,村里人每年的粮食别说存了,收回来能吃到过年的,那都是富户。 看到有牛车过来,好多人都好奇地出来观望。贺长风停下来,含笑问了几句,就得知了冬瓜的住处。 他住在村尾,两人到的时候,院子里有几个孩子都在干活。看到牛车停下,好奇地看了过来。 “大哥,有人来了。” 冬瓜从屋中出来,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补丁,小腿都露在外面,脚上的鞋子也露出了脚趾。看到贺长风,他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打开了院门。 “长风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他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楚云梨:“这位是?” “这是我妻子。”贺长风随口道:“当初出了那事之后,我被打得半死。钱家就退了亲。最近才养好身体,又忙着成亲……本来我早就想来看看你的。”说着,从牛车上搬下来了不少东西,冬瓜面露愧色:“长风哥,你太客气了。这些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贺长风看着他,认真问:“当初偷东西的是我,你应该没事才对。怎么也被辞了?” 冬瓜低着头:“那什么,我……”他苦笑了下:“家里出了事,我得回来照顾弟弟妹妹。” “胡说。”贺长风一个字都不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八岁的孩子就已经能当半个大人使,都是大的带小的,他在镇上干活,家里人还能吃口稀的,要是没了活计,就只能吃野菜度日。 这些是冬瓜以前跟他说过的事,所以,对于冬瓜一家来说,他的那份活计是全家活命的根本。 -- 第1333页 贺长风急切地上前一步:“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偷东西的人。我相信你也不是,东西既然不见了,肯定是有人拿的。你是不是知道拿东西的人是谁?” 冬瓜哑然,摇了摇头。 “长风哥,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如今已经娶了妻子,该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便忘了吧。”冬瓜垂着头:“咱们普通人,受了冤屈,也只能认了。太较真的话,只会伤害自己。就像是我,本来还能让一家人过好日子,偶尔还能吃块肉,现在……” “你就告诉我,当初那东西是谁拿的?”贺长风握住他的肩,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小萝卜头:“你如果告诉我实情,我会给你一些酬劳。不瞒你说,当初我们家确实倾全家之力赔偿了东家,但我未婚妻……咳咳咳,我妻子能赚银子。” 冬瓜摇了摇头:“不是银子的事。我要是说了,对你们有好处。”见贺长风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他有些着急:“管事的妹妹又有了身孕,咱们再闹,也讨不着好。长风哥,惹不起躲得起,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看似什么都没说,这有什么都说了。 最士要的问题,还是出在管事身上。 这里太过偏僻,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回家。贺长风留下了粮食,两人打到回府。 到了家里之后,贺长风有些挫败,坐在那里发了许久的呆。 楚云梨坐在他旁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事要不还是算了。”贺长风认认真真打量她的眉眼,将人圈入怀中:“冬瓜说得对,和他们计较,我们会有危险。那个管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好不容易能和你在一起……” 楚云梨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不希望你背着那样的名声,既然不是你做的,这事咱们就一定得查个明白。” 关键是这件事情肯定和钱月英有关系,凡是能给她添堵的事,楚云梨都挺乐意做。 想了想,楚云梨借口去镇上买药,打听了一下关于管事的事。他有个妹妹给东家做妾,过年时又有了身孕,东家正高兴呢。背靠东家,过得挺滋润,无人敢欺。 楚云梨问明了他家的住处,远远看了一眼就回到了村里。看似和往常一样干活。 钱月英又站在了两家之间的篱笆院处:“云宝,你们这两天天天往外跑,有那么多银子花吗?” 楚云梨头也不拍:“不关你的事。” “你们要不要去城里?”钱月英好奇问:“城里的东西比镇上要好得多,镇上的许多药材不全,你如果要是去的话,能不能带我一程?我想去看看平安。”说到这里,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了一些羞涩来。 这夫妻之间长期分居两地,哪里能有什么感情? 楚云梨不耐烦看她做戏:“我都没去过城里,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说到这里,她有些傲然:“平安是城里的官,虽然不大吧,但普通人也不敢欺辱。我们去了那里之后,直接报他的名号,定会有人直接把我们带到他面前。” “我不太想去,你自己去吧!”楚云梨头也不回:“我跟他已经没关系,就没见过你这种把自家男人前未婚妻往自己男人身边扯的。” 钱月英面色格外难看。 要不是婆婆不放行,她至于过来说这些么? 第1774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一 钱月英知道,自己伤害赵母的事没那么容易了结,她也知道自己回来之后会被老两口虐待,但她不愿放弃自己这一年多的心血。 因此,甘愿回来受了这份委屈。 反正做了夫妻,赵平安总要回来找她。但是,真的回来之后,她才发现家里的日子特别难熬。 赵母就像是条疯狗似的,从早骂到晚。她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是错。钱月英受够了,她细细想过,也只有去往城里,陪在赵平安身边,熬死这老两口,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她找了个借口,说是给赵平安送夏裳,顺便去探望一二。可刚一开口,就被骂了回来。还说她一个女人老往外跑,不够安分。 于是,钱月英就想着找人陪着自己一起,有人盯着自己,赵母应该能放心。 可惜,葛云宝不愿意。 当日夜里,楚云梨拿开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悄悄下了床。 贺长风睁开眼:“你要去哪儿?” 楚云梨:“……”要不要这么警觉? 她随口道:“我去茅房,很快就回来。” 贺长风躺回了床上,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来,突然觉得那话不太对。 去茅房而已,用得着说“很快就回来”? 她去了哪儿? 贺长风的腿看似能随意行走,其实还未痊愈,遇上变天时会隐隐作痛,颠簸太久,也会疼痛。两人去了落水村一趟,他回来后就有些受不了。虽然没说,他总觉得云宝已经看了出来。 屋前屋后寻了一圈,又不敢吵醒葛母,怕她担忧。他想要出门,刚走了两步,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腿。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样子追上去,也只能是添乱。 楚云梨一路不停,带上了身法,一刻钟后就到了镇上,她掠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直奔管事家中。 管事姓刘,家里是一个两进的宅院,听说是这两年才置下的,东家帮了不少的忙,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刘家女儿得宠,不敢得罪刘家人。 -- 第1334页 院子里养了狗,楚云梨白日已经打听到,先是给了一大块带着药味的骨头。 一般狗子对于骨头都毫无抵抗力,但也有那聪明的狗子,不吃外人递的东西。为求稳妥,她才准备了一二。 狗子扑到骨头上,楚云梨观望了一圈,跑去了正房,先是敲晕了睡在边上的妇人,里面的男人正想呼叫,她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颈。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吓得抖如筛糠,楚云梨将人拎起拖了过来,期间还听到了水声,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她皱了皱眉,男人哑着嗓子道:“我有银子,你别杀我……手轻一点……” “就凭你做的那些事,简直死不足惜。”楚云梨恶狠狠道:“你自己说,说得让我满意了,我就饶你性命。” 刘管事自然是不想说的。黑夜中,他头转来转去,明显是想找出路。 楚云梨见状,将人敲晕,扛出了院子。 没法子,周围的院子一间接着一间,稍微传出点动静,兴许就会被人发现。一路进了镇子旁边的小树林,楚云梨将人踹醒:“赶紧说。否则,这周围山清水秀,给你埋骨正好!” 那一脚踹得骨头咔嚓一声,刘管事控制不住的惨叫出声。他发觉自己能喊出声音后,故意把声音放得更大。 楚云梨又是一脚,将人踩住:“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若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绑在这里,等明早上过来,大概你就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你有没有听到狼嚎声?” 最后一句话,险些把刘管事吓得魂飞魄散。 “你想听……什么?” 他浑身哆嗦,声音也是哆嗦的。 “说你做了多少亏心事,从进刘家的铺子说起。” 刘管事从一个乡下穷苦人家的孩子走到如今,做下的亏心事不少,如果全部告知了面前的人,传到东家的耳中,他哪里还有活路? 可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啊! 刘管事能够发家,最开始是因为和东家的少爷,也就是如今的东家感情不错,得了不少赏,后来做了管事,他连同账房做假账,虽然铺子不大,可几年下来,也昧下了近十两银子。 结果东家偶然之下,遇上了贺长风,把人带回来之后,贺长风发现了账目不对,管事眼看事情要糟,找到了那个账房,两人商量过后,由账房顶罪,他出银子。 这个时候,他妹妹已经是东家的女人,他手头银子挺多,加上他妹妹的枕头风,账房答应了,挨了几十板子,被赶回了家。 再后来,贺长风管账的几年中,他一点便宜都占不着,就连几个铜板都算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妹妹那边时常补贴,加上前头那个账房的惨烈吓着了他,他早就不忍贺长风了。 “长寿村有个姑娘找到我,让我污蔑贺长风偷东西,我本来是不答应的,可她说我藏了东家的粮食……要是我不做,就怕事情捅出去。”他说到这里,几乎是涕泪横流:“我也是没法子才答应的。后来冬瓜听说了,我怕他坏事,把他也赶了回去……之后,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跪在地上磕头:“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多少银子,你要是愿意,全都拿去。只求您饶我一命。” 楚云梨将他拎回家中,拿了他奉上的二十多两银,又逼着他画押了一张白纸,这才消失在院子里。 回家的路上,楚云梨就把那些银子分成了几份,先投的那个账房家中给了一些,剩下的分给了被刘管事看不惯后赶出来的伙计,最后留了五两,准备拿去给冬瓜。 其他的都给了,五两银子带回了家,一推院子门,发现推不开。下一瞬,门从里面打开,贺长风坐在那里,不赞同道:“你要去哪,带着我一起呀。把我撂下算怎么回事?” 楚云梨哭笑不得。 贺长风坐了太久,腿就麻了,想起身都起不来。 楚云梨将他拉起:“我说过很快回来,你不用等我。” “我担忧你。”贺长风靠在她身上往里走,闻着她身上的凉风,道:“外头那么冷,你也不多穿一点。你也不替我想想,万一你遇上了危险,我怎么办?” 他语气不悦,满满的怨气。 楚云梨心情不错:“我就揍了那个管事一顿,他嚣张不起来了。” 进屋后,她点亮出火,拿出了那张纸。 纸上什么都没,只有一个血手印。楚云梨拿来了笔墨纸砚,贺长风立刻乖觉地上前磨墨,赞道:“还是你厉害。” 他心头满满都是感动,这些可都是妻子对他的情意。 楚云梨将管事做的事写了下来,在那个血手印上还落了管事的名。 “一般做生意的人都容不下家中的老鼠,等他东家拿到这个,他就完了。” 贺长风想了想:“我做事的那几年,没少听说东家宠爱他妹妹的事,万一枕头风吹完,他还没事……” “那我就再去打他一顿!”楚云梨轻哼:“总之要让他付出代价。当初他打了你那么多板子,总要打回来才好。” 贺长风将她揽入怀中:“云宝,你对我可真好。这般深情厚谊,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他弯腰想要把人抱起,可忘了腿伤,这一抱,痛得他“嘶”一声。 楚云梨跳下来,反过来将他抱起。 贺长风只觉身子一轻,脚下就空了,瞬间呆住。 -- 第1335页 罢,都一样! 他双手抱住妻子的脖颈,主动凑上了唇。 翌日,二人又去了街上,转悠了一天,傍晚时。楚云梨抽了个空,将那东西放在了东家的书房。顺便还放了一张纸,言自己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侠客,东家查实之后,最好是还那些人清白。 两人回到家中,天色已朦胧。葛母看到二人携手回来,不赞同道:“倒是早点回来呀,这都什么时辰了?” 又嘱咐贺长风:“你别由着云宝,那丫头玩心重。” 贺长风笑道:“娘,云宝懂事着呢,应该我听她的才对。” 葛母:“……” 算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好事。小夫妻俩感情好,她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钱月英并不甘心就此放弃,然后她就发现,哪怕两家只隔着一堵墙,她也见不着葛云宝的人。由于经常在两家的墙旁边转悠,又被婆婆骂了好几次。 很快,镇上就有消息传来。 东家的管事因为贪墨银钱,被打了三十板,浑身血葫芦似的被抬回了乡下的破宅子里。 有了银子之后,一家人搬到镇上,乡下的宅子就没有修葺。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与此同时,东家也派了人来请贺长风。 夫妻俩一起去见,东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脸的歉疚,说了管事做下的事。 “事情不是我做的,但他们也是背靠着我,才敢做下这些错事。论起来,我也对不起你。”东家一脸恳切:“当初事发,我就觉得你不太可能做这样的事,可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是我误会了你。”说着,送上了一个十两的银锭:“这算是补偿,还请你收下,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回来帮我做工。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月钱再加一成。” “做工就不用了。”贺长风强调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澄清一下,我不是那个偷拿东家银子的贼,是被人污蔑陷害。” “那是自然。”东家诚恳道:“是我不够谨慎,才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害了你们,我也有错,会一一弥补你们。” 他诚意十足,生怕不够周到。 第1775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二 “早在今日我打那个混账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事说了出去。现在镇上的人都知道是哪些人受了委屈,我会尽力补偿,如果他们愿意,也可回来做工。” 贺长风觉得,干了好几年,从来没有发现东家有这么好的耐心。 东家还在继续:“别的人都是因为那个混账看不惯,只有你……他被人收买,所以才对你不利,对了,听说是长寿村一个姓钱的姑娘,那个混账说是你的未婚妻……论起来,这也算是你的家事。” 最后一句,就是推脱了。不过,语气也挺温和,并没有说难听的话。 两人心里都明白,东家之所以这般客气,不是因为他有多看重贺长风,或是有多歉疚。而是因为那两张凭空出现在书房的纸。 能够悄无声息把纸放在书房,也能悄无声息潜进卧房,要他的命不过是顺手的事。 东家惜命,又不知道幕后的人到底是想为谁申冤,干脆把被管事欺负的人都请了过来道歉。姿态放得极低,就怕那幕后的人不放过自己。 随着夫妻两人从东家的院子里走出来,关于东家小妾的哥哥做的那些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赶集,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在,走在街上,随处都可听见他们在议论此事。 两人来的时候没顾得上吃午饭,找了个面摊子坐下。 “论起来,其他人都是被赶走,只有贺长风被打得惨。听说险些丢了一条命去。” “关键是名声,读书人最重名声,要不是东家突然发现了刘嚣张做的事。那个贺长风怕是一辈子也要背负着贼的名声。若是遇上软弱的性子,怕是当场就寻了死。” “可不是么,好在贺长风遇上了一个高明大夫,就是那个杀了贼子的姑娘,两人还成了亲呢。”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贺长风就是如此。多少人捧着聘礼想上门求娶,我听说镇上好几个富商都动了心思,还没动作呢,那边就定亲了。贺长风这运道,当真是让人羡慕。” “要是能把那姑娘娶回家中,也不怕贼人了……” …… 说到后来,歪到了葛云宝身上。 又有人说葛云宝当夜如夜叉修罗一般,从天而降,将那些贼人剁成了肉泥。 贺长风越听越乐。 楚云梨瞪了他一眼:“你不饿吗?” 贺长风将面上的肉夹到她碗里:“我想吃素。” 村里长大的孩子,逢年过节才见荤腥,他如此,只不过是想把好东西送给她。楚云梨伸手盖住自己的碗:“我不喜欢吃。” 钱月英求了婆婆许久,终于得以到镇上。不过,赵母陪着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赵母越听越不对。 什么叫贺长风未婚妻想要退亲,又找不着理由,所以收买了管事,让管事帮忙把人打得半死好顺利退亲? 钱月英也听到了,当场就想上去理论。 赵母一把将人拽住:“你想做甚?” 钱月英气道:“我哪有做这些事,分明是他们胡说,污蔑我名声,我撕了他们的嘴。” 说着又要往那边奔。 -- 第1336页 赵母揪住她的耳朵,张口想要喝斥,又怕暴露了身份被人唾骂,东西也不买了,直接揪着人回村。 到了偏僻的小道上,她怒斥:“无风不起浪,肯定是你做了这些事,外头才会传!还有,管事做了坏事被揪住,这些事情才传开的,分明就和你有关。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就是这么个恶毒的人……” 钱月英抿了抿唇,倔强道:“反正我没做。” 赵母皱眉盯着她,脑中开始回想儿子定亲前后的事,越想越怒:“你早就盯上了平安是不是?” 她脸色太凶,钱月英往后退了一步。 赵母越想越觉得是如此,顿时怒火冲天:“云宝还没有和平安退亲,你就借着云宝小姐妹的名头时常和平安一起上山。后来那边一退亲,你没多久就伤了脚,还刚好遇上平安把你背回来。借着这个由头,你们家就找上了我,说给四两银子嫁妆……” 说着这些,赵母打了个寒颤。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钱月英未免也太狠了。 贺家又没招她,定婚的时候聘礼还是村里的头一份,那可是银钗,谁舍得? 贺母置办了这么多,诚意十足。她若是不答应,直接拒绝就是,答应之后想退亲,说明白了也行啊!那贺长风年轻有为,又有一份正经活计,也不愁娶妻。她可倒好,愣是把人给废了……赵母又想到她为了靠近儿子,直接伤了自己的腿。 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女人,对别人恶毒,似乎也说得过去。 紧接着,赵母又回想起自己当初被摁进水缸显血闷死的情形,再次后退了一步。 现如今,这是自己儿媳,甩都甩不掉的那种。赵母恶狠狠道:“赶紧回家。这事我得告诉平安!” 钱月英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否认。 等到楚云梨二人从镇上回来,村里好多人都已知道了此事。 两人到家不久,东家的马车也到了。他派了管事,亲自上门送赔礼。 对于村里人来说,这也算是一桩稀奇事。加上最近只是在地里除草,不算忙碌。好多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看到东家送来了不少东西,油盐都有,众人都挺羡慕。不过,想到这是贺长风用命换来的,又没那么羡慕了。 葛家院子里都是人,钱月英不敢冒头。 不过,众人却不放过她。 “这也忒狠了。” “退亲就退亲,贺家又不是娶不到媳妇,直接上门退就是了,把人打得半死算怎么回事?” “钱家不厚道!” 听到这一句,围过来看热闹的钱家人不满。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女儿在外头做的这些事。不过,管事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事实。 贺母被人围在中间,挺多人安慰。她没有去骂钱月英,只道:“我看错了人。好在我的长风运气好,没有被耽误。说起来,还要谢谢她的不嫁之恩,否则,我还娶不着云宝这么好的媳妇。” 这般大度,引得众人称赞。 也愈发讨厌钱月英。 今日之前,相信了赵母那番话的人,已经厌恶了这个对婆婆动手的人。不过,赵母为人刻薄,也有人觉得,兴许是她故意污蔑儿媳,好多人还可怜钱月英。可到现在,众人都觉得,赵母兴许没说谎。 赵家真惨! 热闹的人群退去,所有人都知道贺长风不是贼,是被人污蔑。而这个污蔑他的人,除了心思不正的管事,还有钱月英。 葛母欢喜得很,之前钱月英抢了自己女儿的亲事,她心里憋屈得很,可又说不出难听的话,如今看到钱月英倒霉,她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钱月英不爱出门,楚云梨都不太看得到她了。 这一日中午,楚云梨正在院子里制药,听到有人敲门。她打开后,看到是个熟人。 或者说,她单方面认识的人。 门口的管事趴在门板上,已经奄奄一息,面色白如霜雪,唇色全无。 边上的妇人看到了楚云梨后,直接就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他……他做的孽,我来还……” 女人哭声尖厉,管事大概是听到了,被吵醒后看了一眼身侧的女人,眼神最后落在了楚云梨身上,满脸哀求。 “救我。”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贺长风这被谁救活的,管事比他多挨了十板子。当然了,看在他妹妹的份上。那些人打得并不重。 这伤势和贺长风当初差不多。 哪怕如此,也伤得很重。至少,镇上的大夫就不能保证能把他治好。贺长风能行走自如,在那个大夫看来,这是一件传奇。因此,在听到管事做的那些事情后。他直接把人拒之门外,让他们另请高明。 一来是不想救这个坏人,二来是不好治,这人人品堪忧,万一赖上自己怎么办? 管事实在想活,这才让家人把他带了过来。 当然了,贺长风和他之间有仇。如今能治伤的大夫是贺长风的妻子。 想要让葛云宝出手救人,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也是因为如此,一行人在看到了葛云宝之后,别的不说,先跪下请罪。 “您是大夫,医者仁心,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拍了一下门板上的男人:“他不是人,他是个混账,我想让他活着赎罪,他做的那些错事,我们都会尽力补偿。” 她说着,又拍了一下管事,催促道:“你快说话。” -- 第1337页 管事只觉得全身都痛,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却只能强打起精神:“葛大夫,求你。” 第1776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三 “求我没有用。”楚云梨面色漠然:“当初贺家也求你了,结果呢?” “我知道错了,等我好转之后,一定会想办法赎罪。”管事说完这些,累得气喘吁吁。 楚云梨看了一眼他的伤:“我治不好,你们另请高明。” 两人自然是不信的,又是一通哀求。楚云梨想了想:“我那药膏放在伤口上很痛,你不一定熬得过去。” 边上的贺长风眼神微动,那药膏确实难闻了些,放在伤口上……好像是不痛的,至少,擦了药膏比没擦的时候要轻松得多。 管事急忙道:“我不怕痛。” 楚云梨笑了一声,到了屋檐下抓了几把药材放进药罐中,没多久就有难闻的药味儿传出。 门口的二人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知道他是陷害了不少伙计和贺长风的罪魁祸首,都咒骂几句,有些还直接吐口水。管事眼不见心不烦,干脆闭上了眼。 他妻子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扬声喊道:“葛大夫,能不能先把我们挪进去?” “不用。”楚云梨当着黑漆漆的药膏过来,吹了吹,直接盖在了管事的小腿上。 药膏刚一碰着伤口,管事尖叫一声,整个人像脱水的鱼似的僵直着滚了滚。 那惨叫声凄厉无比,管事的妻子想要上前去扶,又不知道该往哪碰。 “这么痛,会不会有问题?” 楚云梨闲闲道:“我早说过了的,你们不信,非要试一试。” 管事痛得死去活来,之前他以为挨了板子就已经是最痛,可用了这药,他才知道什么叫痛。关键是晕不了。 “我不要用药,她肯定是借此报仇。带我回家……快点……”说到后来,声音凄厉,几乎是吼。 管事的妻子也觉得楚云梨借着配药故意报仇,来之前两人就猜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又觉得医者仁心,听说葛云宝是个很善良的人,这才想上门试一试。 没想到人家接倒是接了,却下这样的狠手。两人走的时候,面色都不好看。 “不治就对了。” 有邻居出声:“云宝,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直的人,治好了还行。万一把人治坏了,讹上你怎么办?” 葛母出声赞同:“对啊,我们两家还有仇呢,当初长风险些被他害死,咱们不能太善良。否则,人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围观众人散去,隔壁的赵母探出头:“云宝,看不出来,你还挺记仇的。”她压低声音道:“那天我听了你和月英的话,好像她对不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梨看她一眼:“都是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赵母很失望,讪讪道:“你可真大度。” 楚云梨可不大度,相反,她是个很小气的人。但是,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赵母了。 “你们俩要不要去城里?”赵母好奇问:“城里热闹,我想去瞧瞧,咱们顺路……” 楚云梨端起那个罐子,直接进了屋中,将赵母撂在了身后。 她和贺长风收拾了一番,买了些粮食再次去了落水村。两人打听过,冬瓜会被打发回家,是因为他想威胁管事,让管事给贺长风正名。 可惜,管事不吃这一套,直接把他打发走,他试图去找东家,人没见到,还被揍了一顿,又丢了活计。冬瓜也算看出来了,自己斗不过管事,于是,灰溜溜回了家中。 冬瓜是好意,虽说事情没成,但该谢还得谢,两人送了半车粮食,趁着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去的,看到的人比较少。 冬瓜想要拒绝,可看到弟弟妹妹,动了动唇:“谢谢。” 两个字出口,他满脸羞愧:“长风哥,日后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办到。”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贺长风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你若日子过不下去,只管来找我。” 回家的路上,贺长风心情不错。 最近这段日子,他的心情都挺好,双手揽住楚云梨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肩上:“云宝,你对我真好。” 楚云梨失笑:“我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听着这话,贺长风耳根微红,唇边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两人到家时,发现隔壁的赵家特别热闹。只听声音就知,赵平安从城里回来了。 赵家的热闹有别于其他,两个女人哭的哭,嚎的嚎,格外刺耳。 贺长风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还好钱月英看中了他。要不然,受罪的就是你。” 其实不然,赵母是挺刻薄,但葛云宝本身是个温柔的性子,胆子也不大。至少,不会和婆婆硬着来。当然了,日子也不会多好过。 “反正我就是要去城里。赵平安,你一朝富贵之后想要抛弃糟糠之妻,门都没有!”钱月英跑到院子里尖叫:“总之,明天我就是要跟你一起走!” “不许去。”拒绝的人是赵母,她站在屋檐下:“平安,你不能答应她。之前你说过的,她回来是为了赎罪,要是你这么把人带走,对得起我吗?当初我险些被她害死……这个女人心肠恶毒,把贺家害得那么惨,没有丝毫悔意……” 今日之前,钱月英也不是非要去城里,反正来日方长嘛,现在赵平安恼她,日后两人一定会和好。但是,她设计陷害贺长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她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唾骂,连累得钱家日子也不好过,她昨天回娘家,刚走到门口就被嫂嫂骂出了门。 -- 第1338页 娘家靠不住,婆家也靠不住,她只有离开这里,日子才能继续往下过。 还没来得及偷跑,赵平安就回家了。 钱月英站在院子里呜呜地哭。 赵平安怕她跑,追出来后看到她没出门,便也懒得理会。一抬眼,看到了刚回来的贺长风,他有些尴尬。 论起来,是钱月英对不住贺长风,但是,现在他是钱月英的夫君,这夫妻之间一荣俱荣,钱月英对不住的人,他好像也……不太好意思。 “长风,我要是早知道钱月英算计了这么多,当初肯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贺长风一点都不生气,随口道:“不要紧,反正你的婚事自己也做不了主。我不怪你。” 赵平安:“……” 他想到当初定亲时,自己的身不由己,越想越难受。 刚好赵母又在嚎儿媳的恶毒,他忍不住道:“这是你自己挑的儿媳,怪得了谁?” 赵母说这些,是不想让儿子心软,进而真的带钱月英去城里。没想到儿子一通火气冲着自己发,顿时委屈不已:“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嘛。” “头发长,见识短。”赵平安不客气道。 听了这话,赵母是真的伤心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赵母蒙着脸,哭得伤心至极:“他爹,你管不管?” 赵父慢吞吞道:“当初我定下的云宝就挺好,你非要折腾,还好意思哭?” 赵母:“……” 当初葛云宝一个孤女,根本就不是好亲事,谁知道会变成如今这样? 父子俩都怪她,儿媳把她当仇人。赵母满腔怒气无处发,怒吼道:“云宝,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有那么大的力气,还会给人治病,偏装作什么都不会,等我们退亲了之后又会了,你既然不愿意嫁,为何不直说?你和钱月英有什么两样……”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是楚云梨从两的篱笆院中间跳了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动作太过利落,仿佛一息就到了跟前。不说别人了,连赵平安都没反应过来。 “再拿我和钱月英比,我撕了你的嘴。” 赵母捂着自己的脸,反应过来后,大吼道:“平安,她打我,你瞎了么?” 赵平安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娘,你别闹了。” 赵母伤心得很:“不娶云宝过门,果然是对的。” 一句话说完,她扑进屋中嚎啕大哭。 赵平安有些尴尬:“云宝,我娘老糊涂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凭什么?”楚云梨冷笑道:“如果我是你的未婚妻便也罢了,就当是体谅长辈。现在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为何要不计较?你当你是谁?你当她是谁?” 一叠声的质问,赵平安哑口无言。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女子,他有些恍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要还和以前一样,不得被你欺负死!”楚云梨冷声道:“你们家的人,然后再敢攀扯我,我还揍人!之前我可是杀过人的!” 最后一句话,清晰的传入了赵家人耳中,正嚎啕大哭的赵母想到那些被搬到村口的人,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刚才怎么就没想起这茬? 路过钱月英时,楚云梨冲她一笑:“我比你狠,但我跟你不同的是,我不伤害无辜。而你,不算是无辜哦。” 钱月英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一股杀意来。她往后退了两步,满眼惊骇。 楚云梨回到自己院子里时,贺长风端着一杯水站在门口,狗腿的送上茶杯:“夫人好厉害!” 钱月英看在眼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过来。 葛云宝的前未婚夫始终惦记着她,而自己的前未婚夫,对自己只有恨意。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 贺长风的冤屈已申,楚云梨笑吟吟道:“明天上山采药。” 赵平安没有过夜,当日就走了。 赵母想要跟儿子一起,闹了一场却还是被丢下。钱月英也是一样,夜里躺在床上,她仔细思量过,既然去不了城里,那就得把自己的名声挽救回来。 最要紧还是去城里重新开始,至于拦着自己的婆婆……死了就拦不了了。 翌日楚云梨出门采药时,听到村里人说钱月英天不亮就已经去了山上,也是为了采药给人治病。 第1777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四 有葛云宝这个从来不会医术的人突然又能给人治病。钱月英跑去山上采药的事,虽然大部分人不信她真的会治病,但也有少部分人呈观望状态。 最近葛母在家里并不无聊,好多人跑来找她闲聊。 楚云梨上山时,贺长风也跟着一起。 采药得去深山老林中,不过,今日出门太晚,只能在附近转悠,楚云梨还去了当初葛云宝摔下山崖的地方。 这地方离山崖太近,特别危险,当初踩出的小道都已找不着。 楚云梨往这边走时,贺长风有些意外,急忙跟在身后,看她越走越偏,低声问:“太危险了,你去那边做甚?” “跟我来。”楚云梨把他拉到了山崖边上:“其实,那天钱月英把我从这里推了下去。” 贺长风面色大变,随即恍然:“她那般恶毒,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又一把握住楚云梨的手:“好在你平安无事。” -- 第1339页 楚云梨指着山崖上的藤蔓:“这藤蔓是从这上面吊下去的,越是往下,越是脆弱。当时还断了两根。”她伸手指着那棵长在峭壁上的树:“我荡到了那里,抓着那些颤巍巍的石头,一点点往下跳。” 贺长风细看峭壁,早已面色大变。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你没事就好。”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如果是村里的普通姑娘,是做不到自救的。”她声音极低,也只有跟前的贺长风听得清楚。 “我都明白。”贺长风早就发现了面前的姑娘和葛云宝之间的不同。 “我得报仇。”楚云梨回身,看向不远处的草丛,扬声道:“钱月英,既然来了,别躲躲藏藏。旧地重游,也得有旧人在旁边,才能找着当初的感情。” 钱月英没有上前,掉头就跑。 这些日子,葛云宝很少提及此事,钱月英以为她忘了,或是压根不在意。可她又走到了这里来,还说了这番话,钱月英立刻明白,她压根就没忘,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报仇。 看着钱月英屁滚尿流地往林子里窜,顾不得狼狈,连滚带爬地沿着小道往山下跑。 楚云梨和贺长风回到家里时,钱月英并不在赵家院子里。 反而是赵母不依不饶:“不是说采药吗?你找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我看你是跑上山去偷懒,从明天起,跟我去地里拔草,干得不够,没有饭吃!”这个儿媳一点都不省心,儿子要是没有娶妻,去了城里之后,肯定能娶一个有用的…… 钱月英一声不吭,心里想着对付葛云宝的计策,心下忍不住发了狠。 赵母看到儿媳目光,心里咯噔一声。 当日夜里,赵母悄悄过来,敲响了葛家的院门。 “云宝,我有点事和你商量。”赵母搓着手,有些紧张。她总觉得儿媳闷不吭声,邪性得很,尤其她骂人时,儿媳看过来的目光阴测测的。 婆媳俩闹得不可开交,已经没了和好的可能。赶又赶不走,她真怕钱月英再次出手。 她能躲过一次,不一定能躲过第二次。既然如此,还不如她先动手,做得隐秘一些,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楚云梨不太想让她进来,挡在门口:“就在这里说。” 赵母看了眼院子里:“事关重大,我要进去说。”说着就要往里挤。 “这没人。”楚云梨寸步不让。 赵母是真的有事,见她不肯让自己进院子,只得作罢,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确实无人,她身子往前探,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受够了月英,你这里有没有一些让人生病的药?” 楚云梨先是意外,随即又觉得挺正常。 赵母此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会治病,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楚云梨抬手把门关上。 赵母顿时急了:“云宝,咱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以前来往那么多年,我这也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不白要你的东西,会付钱的。” “我不缺你那两个子儿!”楚云梨推了她一把,飞快关上了门。 赵母跺了跺脚,站在门口思量许久,没有回家,而且去了村尾的娘家,在那里住了半宿,翌日早上回来,也没去镇上,而是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带着葛云宝上山砍柴。 最近这段日子,村里各家都挺闲的,最多就是去地里拔草,也有不少人砍柴,攒着冬日里烧。 楚云梨和往常一样去山里采药,今日起得早,走得远了些,贺长风陪着她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倒也不无聊。 赵母砍柴时,不停地偷瞄钱月英。昨天去找了葛云宝之后,她有些后悔。 本身葛云宝就讨厌赵家人,虽说现在她嫁得好,可之前赵家退亲的事,她明显还没忘。不知道为何,现在都没报仇。 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赵母不觉得她会忘,若是有什么事能给自己添堵,葛云宝一定会做。 就比如,昨夜跑去问她拿药的事。本来葛云宝和儿媳之间有愁怨,自己要对儿媳动手,她应该很乐意帮忙才对。也是打算拖她下水,自己动手了,她也不敢把事往外说。 可她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绝……搞不好葛云宝天亮之后就会告诉钱月英,凭着钱月英的恶毒,自己哪还有好日子过? 搞不好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赵母不想死,便想先下手为强。有昨天晚上问药的事情在先,她不敢再去镇上买药。一来是不一定买得着,二来,如果钱月英中了毒,葛云宝一定会告发自己。先前的法子不能用,因此,砍柴的时候下了力气,弄得老大一捆。 钱月英看到那捆柴,只以为婆婆又要折腾自己,心里发苦,又恨得不行,偏还不能发作:“娘,分成两捆,一会我自己来背!” “不行!”赵母沉着一张脸:“家里还有别的活,哪有时间让你磨蹭?村里周家的媳妇都能背这么多,你为何不行?别给我偷懒,要是背不动,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钱家被女儿连累得名声尽毁,好多人都觉得钱家人恶毒,最近都不让钱月英进门。 正因为如此,赵母笃定钱月英不会撂下这捆柴。 “我真的挪不动嘛。”钱月英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这老虔婆就是故意折腾自己,她活着一天,自己就没有好日子过。 一瞬间,钱月英心疼升起了一股戾气。但又很快被她压下,赵平安才二十不到就做了衙差,日后一定会有出息。身为他的妻子,受苦受累都只是暂时的。 -- 第1340页 这老太婆再狠,年纪已经大了,说不准哪天就入了土。 好日子在后头! 赵母怒斥:“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又催促:“赶紧的,还得回家做饭。” 钱月英无奈,这背不动就是背不动,看到赵母一脸的不耐烦,她想着自己试一下,起不来之后,婆婆应该不会再勉强自己。 赵母站在柴火后面,等她蹲下之后,狠狠一推。 这柴是刚砍的树,又湿又重,这么大的一捆直接压在身上,钱月英只觉眼前一暗,就被压在了柴火底下。想要挣扎,发现婆婆压在了柴火上面。一瞬间,她只觉呼吸困难。 “你……”她满脸不可置信。 赵母铁了心,还在那捆柴火上跳,钱月英想要尖叫,可身上太重,出声都断断续续,根本喊不出来。被压得太狠,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血来。 见状,赵母有些害怕,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可走。当下跳得更高。 “呦,你们这是做甚?” 清悦的女声传来,赵母本来就心虚,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错,踩了个空,从柴火上摔落下来,当场就扭了脚。循声望去,那站在高处手中拎着一个篮子的年轻女子,正是葛云宝。 她心中慌乱无比。 钱月英不想死,本来就在想着自救之法,听到这一声后,用全身的力气大喊:“救命!” 楚云梨缓步上前,弯腰看着柴火底下的钱月英:“你怎么被压在下头了?” 钱月英还没说话,赵母率先解释:“她背柴火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 “不是的。”钱月英急切道:“她要杀了我,快把我扶出来。” 赵母浑身僵直,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不能当着人的面再动手吧? 到时候就算钱月英死了,葛云宝肯定很愿意作证,她也跑不了。 楚云梨放下篮子,上前去推柴火。 钱月英连滚带爬站了起来,扑上前就去掐赵母的脖颈:“你个死老太婆……” 楚云梨皱了皱眉,边上贺长风追了过来:“呀,这是在做甚?钱月英,你要杀人?” 听到最后一句,钱月英回过神来。发现身下的婆婆已经被她掐得翻了白眼,当即像是碰着了刺一般,急忙缩了手。 婆媳俩对视,眼中都是恨意。 第1778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五 婆媳俩走到如今,心中都满是杀意。 但是,再恨面前的人,也没想搭上自己。两人对视一眼,钱月英往后退了一步,沉默地去解方才的那捆柴火:“我都说了一次背不完,你非要让我背。” 话音落下,泪也落下。 赵母挣扎半晌,终于起身:“你个恶毒的女人,我要让平安休了你。” 钱月英头也不回:“娘,刚才你在柴火上面压我,压得我都吐血了。” 赵母:“……” 不能让葛云宝知道自己要杀人。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是装的嘛!想教训你一下而已。”她又看向楚云梨:“你误会了。” 楚云梨颔首:“你们俩这架打得也太凶了,我看着都吓人。打架可以,别失手杀了人。” 赵母:“……” 谁知道葛云宝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她要是不出现,钱月英早就死了。理由都是现成的,非要逞强背大捆柴火,结果摔了一跤,被柴火压死。谁要是不服,找出证据来啊! 现在可倒好,事没办成。钱月英还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赵母想到这些,心里直发毛。 从钱月英想法子退了贺家的亲事,到她宁愿受伤也要靠近自己儿子。再到被劫之夜取她这个婆婆的性命,还有今日掐人的手劲,桩桩件件都表明,这是个狠人,也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赵母不觉得自己狠得过她!心里乱成一团,面上却不露,缓步上前,嫌弃道:“捆个柴火都不会,要你何用?你爹娘到底教了些什么东西,就不怕你嫁出来被休回家吗?” 反正已经结了仇,嘴上痛快几句也无所谓,至少自己高兴。 回去的路上,婆媳俩走在后头。 赵母拿着一把砍柴刀,一根柴火都没拿。渐渐地撵上了楚云梨,低声道:“云宝,我刚才会那样压她,是那丫头想要我的命。你要是来早一点,就看得到她有多狠!”她抹了一把脸:“我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还碰上了这么个儿媳妇。要是能重来,我真的要戳死那个瞎了眼的自己!月英下手太狠,我是真的怕……上一回你救了我的命,这一回又多亏了你。”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一个外人,只能看到的时候阻止一下。”想要她帮忙,趁早别开口。 赵母回头看了一眼儿媳,见她离得远,压低声音道:“云宝,你是城里一趟,帮我请平安回来。他不回来,我心里害怕。” 她是真的怕,说到后来,语气里都带上了颤音。 楚云梨瞅她一眼:“我还没有去过城里,去那也没事做啊!” 赵母一咬牙:“我给酬劳!” 方才钱月英的狠劲真的吓着她了。搞不好今晚上都熬不过去。 楚云梨来了兴致:“给多少?” 镇上的医馆太小,药材不太齐全,还有好多品质不好的。她去城里后,可以顺便带些药材回来。 -- 第1341页 赵母伸出一根手指。 楚云梨颔首:“一两可以。你把银子给了,我们明早上就启程。” 赵母:“……” “我说的是一钱!” 楚云梨似笑非笑:“车资都不够,当我是冤大头?” 赵母一咬牙:“行!” 她答应下来,以不符合她年纪的速度往村里跑去。等到楚云梨二人到家,她已经到了村尾,递过来一个银角子:“麻烦你尽快!这些银子够你包马车,千万别和人挤,又难受又慢……我等着平安救命呢!拜托拜托!” 楚云梨颔首:“我们今夜就走。” 赵母闻言大喜:“多谢!” 这句谢真心实意,又觉得葛云宝这丫头挺厚道,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她有些后悔:“说实话,我是真的不该折腾,你要是我儿媳该有多好。” 葛云宝手握三十两银子,儿子又披了一层官皮。一家人搬去城里,彻底脱了这身泥腥气。 现在可倒好……真的不能想,越想越后悔。 楚云梨还没有说话,贺长风上前一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现在云宝是我的媳妇。” 赵母:“……”更后悔了! 她忍不住道:“你被月英害成这样,你太蠢了。要是你早知道她心思恶毒,我也不会娶她过门……” 这老太婆,自己识人不清,还怪别人不够谨慎,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你们快去快回,我去娘家住两天。”赵母打定了主意,儿子没回来之前,她绝对不会和钱月英单独相处。 两人坐一架马车,一路都挺顺利,到城里并不远,只需要大半天的路程,夜里走不了太快。天亮时,马车已进了城。 楚云梨将准备好药材买的药材写在了一张纸上,去衙门的路上就递给了边上的医馆让其报价,又验看了药材。选了一家价钱差不多的让他们准备。 马车到衙门外时,赵平安一身红黑劲装,特别精神地从街尾走过来。楚云梨跳了下去。 赵平安看到她,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你娘让我来接你,说家里有急事。”楚云梨把自己在林子里看到婆媳俩互掐的事说了一遍:“可能你娘被吓着了,让我一定把你带回去。车资都是她出的,给了一两银子呢。” 赵平安一听这话,就知道母亲是真的吓着了。要知道,亲娘向来抠门,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家里攒着几两银子也舍不得多吃荤腥,愿意拿出一两银子请人来接自己,可见是真的出了大事。 他转身就往衙门里跑,撂下一句话:“我去告假!你们稍微等我一会儿。” 一刻钟后,赵平安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衙门里人手不太够,或者说,这一片本来就是劫匪经常过来的地方,按规矩,所有的衙差都不能离开府城,赵平安能一个月回去四次,还是因为他杀敌有功特别给的优待。 他这一告假,又不说归期,人家能答应才怪。 还有就是,凡是衙差,非得是层层选拔,还得查祖宗八代,就怕出了内应。赵平安不同,他是直接被选上来的,省了不少麻烦。也引得众人妒忌。 再有,他一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也容易被众人孤立……种种相加之下,他在这的日子也只是表面光鲜,实际并不好过。 贺长风好奇:“你不高兴?” 赵平安默默看了他一眼:“头说了,如果家中双亲有疾或是有重要的事。可以让我告假,但这……他不太愿意。” 婆媳两人互掐,都要对方的命,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抹了一把脸:“罢,先回家吧。” 马车到了方才的医馆,药材已经备好,大大小小装了半马车,楚云梨付了银子,又买了些吃食,一路马不停蹄往村里赶。 当日午后,马车进了村子。 赵母得知了消息,立刻赶回了家中。 钱月英知道隔壁夫妻两人去了府城,没带自己,连消息都没告诉一声,她心头不高兴。但也没有多计较,婆媳俩只能存一人,她还年轻,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要死,也是老虔婆去死。 她昨夜觉都没睡好,只顾着思量这事了。 马车回到葛家,钱月英只瞄了一眼,可当她看到从上面下来的赵平安时,当即就变了脸色。 “平安哥,你怎么回来了?” 赵平安面色沉沉:“你以前不是都盼着我回来吗?看到我,你不高兴?” 钱月英回过神,忙扯出一抹笑:“高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平安啊……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啊!”赵母人未到,声先到:“我们母子险些阴阳两隔……那个恶妇要杀了我……你说让她赎罪,她根本就不老实……可千万不能留了……我是真的怕,你把我和你爹带去城里吧……” 这也是她昨晚上想好的对策。 她恨钱月英,也想把人杀了一劳永逸。昨晚上在娘家住时,被哥哥嫂嫂看出来了她的想法。两人苦口婆心地劝了一晚上。 赵家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好起来,可不能因为一个钱月英把自己弄进大牢。要是有一个坐牢的娘,赵平安的活计肯定也保不住,尤其葛云宝知道内情,钱月英一死,无论她做得有多隐蔽,都会被怀疑。 被拉到公堂上用刑,赵母不觉得自己能扛得过去。 -- 第1342页 因此,兄嫂给她出了主意,和儿子一起搬去城里。把钱月英撂在村里,天长日久之后,她肯定守不住。只要一偷人,就找机会把她休了。从此,彻底和她撇清关系。 赵母深觉有理,因此,看到儿子之后立刻哭惨。 赵平安听着母亲的哭声,只觉格外头疼。 葛母迎出来,看到马车里的药材,急忙上前帮忙。被马车吸引过来的邻居也不闲着,立刻帮忙搬药材,反正也就顺手的事。 村里大半的人都感念葛云宝当初打杀那些劫匪的恩情,事情还没过去多久,都对葛家满心感激。 尤其这一边干活,还能顺便看戏。 赵母哭哭啼啼,钱月英不甘示弱:“你娘昨天想杀我,云宝看见了的。” 赵母大吼:“云宝也看见了你险些掐死我。” 赵平安扭头看向楚云梨:“真的?” 楚云梨一手拎着一包药材,为难道:“我看着她们俩打得挺凶,出声阻止了而已。是不是要杀人,这可不好说。毕竟,我也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不好胡乱揣测的。” 赵母气急:“我都要死了,你还不好说?” 钱月英大怒:“我被踩得吐血,若不是你赶到,早已没了命。这些你都亲眼看到的呀。葛云宝,你可不能丧了良心。” 楚云梨讶然:“你跟我讲良心?” 众人都觉得好笑,和钱月英比起来,村里谁都有良心。 就她……绝对没有! 第1779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二十六 最近村里人都不爱和钱月英说话。 实在是这丫头太狠。 “云宝救了那么多人,提起来谁不夸赞?”隔壁的大娘好笑道:“月英,她肯定是有良心的。至于你嘛……” 钱月英气急。 赵母也气。 儿媳不是第一回 对她动手,每次葛云宝都看见了的,偏偏不肯帮着作证。她焦急道:“云宝,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这都要闹出人命了,你就不能说句实话吗?” 楚云梨面色如常:“我说了啊!月英被你压吐了血,她把你掐得喘不过气,刚才你们俩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没反驳。这是事实嘛。至于你们俩是不是要对方的命,又没死人,我确实不知道你们的真实想法啊!万一我作证,你们又说是闹着玩儿,那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赵母:“……我都要死了,哪里是闹着玩?” 楚云梨一脸无辜:“可你这不没事么?” 言下之意,如果婆媳之间死了一个人,她肯定会帮着作证。 赵母气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晕过去。 钱月英面色难看,她也发现了葛云宝的无赖。总之,葛云宝的意思就是:没看到有死人,就不觉得婆媳俩是想杀人。 “再说了,”楚云梨继续道:“当初我和赵家定下了那么多年的亲事,赵家说翻脸就翻脸。云宝抢了我未婚夫,又害了我夫君,论起来,我们两家仇深似海。万一你们婆媳俩唱双簧故意设计陷害我作伪证,到时候我下了大牢,都没处喊冤去。” 众人一想,莫名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赵母和钱月英要不是深知自己恨毒了对方,都会觉得葛云宝这话不是胡诌。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别开了脸。 真的是两看两相厌。 赵平安将这番情形看着严重,头疼不已。 赵母看到儿子为难,道:“平安,把这个女人休回家去,带着我和你爹去城里。彻底和她分开,否则,我这条老命早晚交代在她手上。” 钱月英跳了起来:“你想去城里,不要攀扯我。想让我回家,那是白日做梦。你可别忘了,当初那地窖可是我让你们挖的,要不是我和两个哥哥帮你们,早在那些贼人进村时,你们家就死绝了。” “我是你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平安也是因为我带来的福气才能有这身官服,想翻脸不认人,门都没有。” 众人疑惑,地窖是钱月英喊挖的? 这一开始,是葛云宝让好几个上门的村里人挖,还各种说地窖的好处,那几个人被说动之后才传开的啊。 虽说钱家之前就说过,这地窖是他们家最先开挖,葛云宝都是跟着学的。可他们那时候都没有当真,毕竟,钱家可从头到尾都没劝过别人。 也是今日才知道,合着钱家也是劝过人的,人家劝的是赵家人。只是没有告诉村里人而已。 如果没有地窖,村里人的伤亡肯定不止这一点。钱家……太自私了。 这么好的事,又不损害自己,为何不说? 一时间,众人都离赶过来的钱家人远了点。再一次觉得葛家母女善良! 赶过来的钱家人察觉到众人的疏离,只余苦笑。他们当初也想过,可钱月英不答应,也不许他们说。理由是:地窖这种事,怎能告诉外人?万一别人起了坏心怎么办? 钱家深以为然,现在越想越后悔。 不说村里众人的想法,赵平安是知道地窖的真相的,一开始,确实是钱月英劝了又劝,又主动说两个哥哥回来帮忙,才劝得双亲动心。 他心里也明白,要不是有钱家兄弟,无论钱月英费多少唇舌,母亲都不会答应挖地窖。 这件事情上,赵家确实是承了她的恩情。 不过又一想,地窖也没太用得上,葛云宝当时就奔过来把贼人打杀了,反而是她对母亲动手,要不是葛云宝来得及时,兴许母亲当夜就被“贼人”给溺死了。 -- 第1343页 “月英,你太自私,下手也太狠。无论你有没有想杀我娘,对长辈动手都是不对的,身为儿女得孝顺,你做不到,我不勉强。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你好自为之。”他也想过了,把双亲放在乡下,搞不好还要出别的事,还不如如他们的意,全部接去城里。以后他可以不休假,应该能在城里站稳脚跟。 他想得好,钱月英哪里接受得了? “赵平安,我对你没有私心!”钱月英凄厉大叫:“无论我对不起谁,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过。” 赵平安面色漠然:“你有。” “你以利益诱惑我母亲退了亲事,害我对不起未婚妻。” 这话钱月英不赞同:“那是你娘自己的决定。她觉得我比葛云宝好,非要退了她聘我,这也要怪我头上?” 赵母:“……”好个屁! 钱月英连葛云宝一个手指盖都比不上。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事,赵母又想起来了自己被钱家诓骗的事。尤其是葛云宝几十两嫁妆的情形下……她的不敢深想,就怕自己吐血。 赵平安回来的路上已经想了许多,这一回铁了心。拜托围观的人请了村里的长辈过来,当场就写了一封休书。 他摁了指印,真心实意道:“月英,你摁了它,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再提。” 钱月英抬手就撕:“我不答应!” 赵平安也不生气,再次写了一张,拿到了钱家夫妻面前,磕头跪下:“伯父,伯母,月英变成这样,我实在忍受不了。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们。” 钱家夫妻往后退,并不愿意接。 赵母看到儿子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我把二两银子退给你们,嫁妆可以搬回去,当初的聘礼也不要了。” 钱家夫妻顿时意动,赵母再添一把火:“我多给一两!” “好!”钱父直接答应了下来。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关键是女儿和婆家闹成这样,已经不能好好过日子。反正都过不下去,还不如拿些实惠。 女儿没了名声,有点银子陪嫁,还能再寻一个好人家。 钱家夫妻俩挺务实,钱月英却接受不了,当即尖叫道:“我不许!” 赵母怕夜长梦多,立刻回到屋中取出三两银,一脸肉疼地给了钱家人。 钱月英想要扑上去阻止,钱母接过银子,安抚女儿:“月英,娘是为了你好。” 钱月英接受不了,大吵大闹。 赵母不悦:“她已不是我家的人,你们赶紧带回去。” 肉痛归肉痛,终于甩脱了这个煞星,赵母心里还是高兴居多。 “平安,收拾东西,我们这就给你回城。”赵母看了一眼卸完了东西的马车:“小哥,再把我们送去城里。” 那车夫没有立刻离开,还留在这看戏。没想到还有生意,当即答应下来。 赵平安这次回去,只耽搁一天,明早上就能上工。应该不会有多大影响,当然不会拒绝。事实上,他快刀斩乱麻的目的也是在此。 钱月英被钱家夫妻和两个嫂嫂拖回了家,一路不停咒骂,却始终挣扎不过。 小半个时辰后,赵家把院子一锁,要是给了赵母娘家人,立刻就启程。 隔壁闹腾了许久,牲畜都被带走,粮食也搬了空。天黑时终于安静下来。 半夜里,钱月英跑了过来,看到人去楼空的赵家,先是咒骂了一通。 楚云梨听到后,没有起身。 这会儿的钱月英像个疯子似的,谁撞上谁倒霉。她也没有闹多久,咒骂声渐行渐远。 楚云梨知道,事情没完。 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翌日傍晚,赵平安黑沉着脸,带着双亲从城里回来了。 这就是去镇上干活,都不能三天两头告假。更何况他还是衙差,哪怕是夜里,村里人好奇之下,也过来问了问。 然后,发现赵家三人面色都不太好,跟别人欠了他们几百斤粮食没还似的。 再一打听,得知钱月英坐了马车去城里,跑到衙门大吵大闹,说赵平安是负心汉,做了衙差后要抛弃糟糠之妻。 大人得知,觉得此事影响太坏,便给赵平安结了月银,将人打发了回来。 哦豁! 赵家人做的儿子节节攀升,以后做大官大将军的梦,彻底醒了。脸色能好才怪。 贺长风站在两家的篱笆院旁,好奇问:“赵平安,真就不行了?” 这简直就是在赵平安的心上戳刀子。他瞬间大怒,手里拎着的铺盖卷狠狠掷在了院子里。 贺长风往后退了下:“这么生气啊!” 赵平安:“……”这事搁谁身上不气? 关键是,他刚出去城里时顶着许多人羡慕的目光。这灰溜溜回来,算怎么回事? 第1780章 被抢走未婚夫的姑娘(完) 刚去城里,赵平安也满腹雄心壮志,想着光宗耀祖,脱了这层庄稼汉的皮。到了那里之后才明白,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众人的孤立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但到底做得不明显,大面上他日子还是不错的。最近家里的事情多了点,他想着把爹娘接去之后,应该就再没有杂事困扰自己。 他真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官途竟然会被钱月英毁去。 看到贺长风被自己吓着,他皱了皱眉:“你还没养好身子?” -- 第1344页 贺长风一脸无辜:“我一直就是这样啊。” 赵平安心情烦躁,没心思搭理隔壁。赵母从进院子起就破口大骂,这一路颠簸得她又累又痛,可没法子,儿子丢了差事,他们根本也留不住。 回到家中,才离开一天而已,总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赵母细一看,发现家里东西少了。 这也挺正常,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是想着不回来了的。怕这个院子荒废,也是想拉拔一下娘家,这才给了钥匙。 那边也以为她不回来,所以才搬走不少东西。 这不要紧,稍后让他们搬回来就行,毕竟他们也没走几天,就是搬来搬去麻烦了点。要紧的是……钱月英那个贱妇。 她是真敢啊! 赵家人恨毒了她,回来时没有捎带她一起,因此,这会儿的钱月英应该还在路上。 天已经黑了,最要紧是得安顿下来。可家里的水缸都被人搬走,赵母无奈之下,跑了一趟娘家,让他们把东西搬回来。 一直忙忙碌碌,加上娘家嫂嫂说了几句难听的,回来的路上越想越生气,顺道去了一趟钱家,叉腰破口大骂。 钱家人根本就不知道女儿做了什么,这人跑了,他们也挺着急。倒不是担忧钱月英的安危……这死丫头家里人一提起就忍不住开骂。只是怕她跑出去做出丢人的事再连累了自家名声。 听到赵母咒骂,钱家人后知后觉,原来女儿跑去城里把女婿的差事搅和黄了。 哎呦,这事可大了! 赵平安是村里唯一的官,不说赵家人,村镇上有不少人都对他寄予厚望,都想着去城里有个熟人,或是遇上了难事候有个求助的地方。 女儿直接拔了众人的希望,不说赵家人有多恨,外人也会骂他们钱家。 钱父想明白这其中缘由,骂道:“这个孽障!” 他扬声道:“我没有钱月英这个闺女,你恨她,自去找她报仇。不要在我家门口跟前闹事。” 赵母满腔怒火无处发,见有人搭理自己,她顿时来了劲头:“畜牲都知道扬孩子,你们养而不教,比畜牲都不如。没有教好的姑娘就该自己留着,凭什么要来祸害我赵家?我儿子被钱月英毁了一生,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这事没完。” 要什么说法? 说到底还是银子。 钱家也不富裕,刚拿到手的银子,已经被几个儿子瓜分一空,都觉得那是被妹妹连累了名声的补偿。再说,这到了兜里的银子,断断没有往出拿的道理。 赵母骂得畅快,但实惠一点没得。天越来越黑,她疲惫不堪,干脆回家躺下。 她年纪大了,奔波这一路,又骂了一场,没有精力收拾屋子。赵父那是好多年前就不干活了的人,就算是做,那也是帮着家里打打下手。让他收拾屋子,那是白日做梦。最后,这事还是落在了赵平安身上。 他一边干活,一边回忆自己的前半生。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和钱月英定亲之后改变的。 他实在累,坐在院子里对月发呆。 楚云梨想到自己的药材有一盆没收,出来时刚好被他看见,她不打算搭理。 赵平安却不放过她:“云宝,我娶的人是你就好了。” 楚云梨头也没回,没理他的疯话。 关于赵家被撵回来,在村里算是一件大事。等到第二天,钱月英也回来,这才算是真的闹大了。 赵母在城里时不好当街丢人,回到村里就没这个顾忌。听说钱月英到了,扑过去就打。 钱月英也看出来了赵平安的冷淡,知道再没了做夫妻的可能。当然也就不用忍着这个老虔婆了,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赵平安正在和舅舅说话,听到消息赶过来,刚好看到钱月英把自己母亲狠狠掼在地上。 他扑了上去。 钱月英尖叫着救命,赵平安毫不手软,虽说他不打女人,可这世上有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怜惜。两巴掌下去,钱月英唇角已经流出了血。 “你怪我毁你前程?”钱月英大叫道:“你抛弃糟糠之妻,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你靠着我得了差事想把我甩开……不可能……” 赵平安听着这话,更加恼怒,还想要动手。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呼一声:“呀,流血了。” 原来是赵母摔落在地上,众人一开始没想上前扶。赵家人以前还好,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实在无赖,因此,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上前。这一扶,就发现赵母后脑勺上全是血,就是那么寸,她倒下的地方正是一块拇指那么大的尖石。 说实话,赵平安对母亲是有些怨气的。 一怨她眼皮子浅退了葛云宝,给他聘了钱月英。要是没有这换亲之事,他不可能被撵回来。二来,也恨母亲不会调节婆媳关系,钱月英这臭脾气,她要是忍一忍,也不至于闹到非要分开不可的地步。 婆媳俩能相处和睦,他在城里也能节节攀升。 现在倒好,什么都没了。 怨归怨,到底是自己亲娘,真摔伤了,他不得不管。于是上前将人打很抱起,飞快往葛家奔去。 楚云梨没有去看热闹,最近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再没有去镇上,全都跑来找她,因此,村里的风吹草动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刚好她正在制药粉,便没有过去。 看到赵平安急冲冲奔来,她倒也不意外。 -- 第1345页 这婆媳两人打架,肯定有输有赢。钱月英那么年轻,赵母受伤本就正常。 看到赵平安满脸担忧,楚云梨上前,看到赵母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又伸手把脉。 她一脸肃然:“很严重。你娘在气头上,脑中血脉不通,本身就容易生病……以前村里那些一气之下半身不遂的病症你应该也听说过。你娘就是那种,更严重的是,她还摔了一跤。” 赵平安在抱着母亲过来的路上就知道要不好,听到这话,顿时慌乱无比:“你赶紧救人。” 楚云梨正色道:“我不一定救得活,就算能活,也不可能如常人一般行走坐卧。” 赵平安更加慌乱,瞬间就想换个大夫,可想到去镇上要那么久,只得放弃:“救!” 楚云梨配了药让人去熬,又掏出了银针。 她一举一动颇具韵律,反正不是胡扎,众人都不敢打扰。等到伤口包扎好,药熬好灌下去,赵母还是无知无觉。 “我已经尽力,就看她能不能醒。你把人带回去吧。” 赵平安总觉得心里没谱,将母亲安顿好后,镇上的大夫已经请到。 大夫看到床上的人,把脉过后,摇头道:“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赵平安:“……” 人家云宝不是这么说的。 赵父一脸悲意,送走了大夫。 翌日早上,赵母睁开了眼睛,赵平安在床边趴了一夜,发现母亲醒了后,顿时惊喜不已,立刻跑到院子里大叫:“云宝,我娘醒了。” 楚云梨仔细查看过后,道:“好好养着吧!” “不会那什么……”赵平安出了门,靠近她低声道:“镇上的大夫让准备后事呢。” “记得熬药给她喝,不能让她生气,不能让她激动。”楚云梨沉吟了下:“几个月应该能熬。” 赵平安抹了一把脸。 他回到床边:“娘,云宝说你没事。” 赵母侧头看着他,嗓子发出“嗬嗬”声,好半晌才哑声道:“钱月英……照顾……” 言下之意,让钱月英过来照顾。 赵平安:“……”您可真敢想。 不怕她一下子把你掐死? 赵母执意,眼神凶狠,整个人激动起来。赵平安无奈,只得去把人找过来。 钱月英也没想到,不过就是扭打而已,她当时也没使劲推,谁知道赵母就真的不行了? 她冤死了好么! 她听到消息后,一瞬间想了许多。想过远离这里……可要是能够远离,她从城里回来时就不会回到村里。她在这里长大,所有的家人都在这里,又能去哪儿? 赵平安找上门,她慌得不行。 “我不是要她偿命,是让她赎罪,让她好好伺候我娘。”赵平安万分不愿意,可又怕母亲激动之下,好不容易救回的命就这么没了。 钱月英哆嗦着嘴唇:“你会不会去告我?” 赵平安苦笑,在母亲还没醒来的时候,他确实想过,但又不太想去。 那些人本来就看不起他,再去衙门,肯定会被人笑话。刚好母亲要让钱月英伺候。 那就伺候吧。 躺在床上的人,葛云宝都说了,下半身毫无知觉,肯定腌臜。他爹身子弱,顾着自己都够呛,哪里照顾得了人? 儿大避母,他去照顾也不合适。请人吧,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家里的银子为了摆脱钱月英花了大半,母亲还得喝药,他没了月银,往后就是活瓢舀死水,他赚不了多少银子,此路也不通。 赵平安心下叹气:“你好好把我娘伺候走,我不告你。” 钱月英顿时轻松起来:“平安,你要是不把我逼急了,我也不会去城里闹,这事归根结底都怪你。你让我去赵家……当时我跟你娘打起来,虽说不是故意,但她到底是因为我受的伤。我愿意去伺候她,但是,我一个外人,和你们父子俩同处一屋檐下,以后的名声怎么办?谁还愿意娶我?” 赵平安正色道:“你是我妻子,等我娘走了,我再写一封休书。” 钱月英忽地笑了:“我伺候你娘一场,只图一封休书?那我不去,反正那玩意我已经得了,回头我重新找个人……” 赵平安沉下了脸:“钱月英,现在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你要是不好好照顾,我就去城里告你,可能你不知道那些住在大牢中的人是什么模样,我跟你说,他们就没个人样,常年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平时还要被人欺负,一场风寒就能要人性命。你以为那地方有药喝?” 他杀过人,也做过衙差,虽没有做多久,但满身的威严很足。用同行的话说,不论凶不凶,得先把人吓住。 钱月英就有些被吓着了,当即不敢多言,灰溜溜去了赵家,心里则想着别的,她和赵平安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她伺候时用心一些,也许他能原谅自己也不一定。 倒不是钱月英离开赵家就嫁不出去,而是她如今名声不好,想要再嫁人,找赵平安这样的绝无可能。 寻摸了一圈,还是觉得他最好。 于是,楚云梨偶然看到钱月英竟然回了隔壁院子,还洗洗涮涮衣服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样。 她看了看天。 贺长风好奇:“你在看什么?” 楚云梨失笑:“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起的,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 第1346页 赵平安一开始对她的医术还有些不信,所以请来了镇上大夫。可镇上大夫让他准备后事,他心中立刻明白,葛云宝的医术要高明许多。因此,他也不去折腾那些偏方,只听楚云梨的吩咐。 赵母此人,很有几分韧性,竟然渐渐地好转起来。虽说下半身还是不能动弹,但两只手可以抬起,颤巍巍的做不了事,但确实比之前要好许多。 她鼻歪眼斜说不了多少话,可开口就是咒骂,大部分都是冲着钱月英,偶而有一次还拉着楚云梨的手满脸是泪。 最近钱月英越来越疲惫,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明明二十不到,却仿若三十多岁憔悴的妇人一般。 她似乎想要离开,赵平安说要告状。她便只能打消自己的念头。 这一日,楚云梨过去诊脉……她更多的是想去看钱月英的狼狈,她无所谓,葛云宝肯定愿意多瞧。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赵平安一脸尴尬:“云宝,等等再进去。” 楚云梨以为里面在换洗,也没有执意要进,站在院子里看天。 “云宝,你过得好吗?” 两家是邻居,楚云梨过得好不好,赵平安只要稍微上心一点就看得到。 怎么会不好呢? 贺长风几乎是百依百顺,贺家那边当她是救命恩人,生怕麻烦了葛家母女,平时有好东西都不忘往这边送一份,也从来不插手小夫妻俩的日子。他们不觉得贺长风委屈,还觉得他能够跟媳妇儿一起学医有福气。 等了一刻钟,里面还是不能进。楚云梨干脆回了家。 刚好听到有人跟葛母说起刘管事家中正在办丧事,他回去后又发了高热,熬了一段,没能熬过去。 他妹妹想回来奔丧,都被东家拒绝。 据说他出事之后,妹妹也受了牵连,本来说好的将她儿子送去读书,最后也不了了之。听说他妹妹以前经常到镇上转悠,后来却再也没见着,被东家夫人收拾得乖觉无比。 反正,楚云梨一直没见着这个人。 一个时辰后,赵平安过来请人,楚云梨才进了赵母的屋子。 刚一进门,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屋中一大股臭味儿,比往日味道要重得多。 钱月英满脸疲惫,眼神里都没了光彩。 楚云梨把脉过后,道:“一会儿重新配药。” 赵母哑声说了谢谢。 她出门时,钱月英追了出来:“云宝,我娘还能熬多久?” 她要熬不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老太太没死,她先疯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如果照顾得好,能用好几年活头。” 钱月英眼前一黑:“就不能……不能……” 她一咬牙,正想开口,就对上了楚云梨通透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葛云宝和自己有仇,自己越是落魄,她越高兴,又怎么可能帮自己解脱? 钱月英去了山上,说是去散心,顺便挖点野菜。赵平安也没有死拦着。他算是看出来了,母亲这样真得有人认真照顾。最近钱月英做得不错……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一味的压榨,可不是长久之计。 她从山上回来时,带了半篮子野菜。紧接着又去厨房做饭。 楚云梨想到她的欲言又止,听到葛母念叨钱月英得以上山,若有所思,看到钱月英端着托盘进屋时,她拎着药箱再次过去。 屋中还是那股难闻的味道,赵母躺在床上不动,最近还胖了不少,看到她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楚云梨瞄了一眼钱月英,见她低着头,一只手在衣摆上摩挲,收回视线后缓步上前把脉。 正在吃饭的赵平安得知她过来,立刻奔了过来:“云宝,怎么了?” 今日不是把脉的日子,他格外紧张。 楚云梨笑着摇头:“刚好我没事,过来转一转而已。最近照顾得挺好,一直这么下去,应该能活好几年。”她一本正经:“我在古籍上看到,有些家中富裕的,得了这样的病症,活十几年的都有。” 钱月英:“……” 她周身都麻了,眼神落在了托盘上的那碗汤上。 楚云梨站起身收拾药箱,余光看到那个托盘,顿时皱起了眉。 钱月英一颗心险些跳出来,满心希望葛云宝立刻滚出去。却还是听到她疑惑问:“怎么能自己加药?” 钱月英:“……”天要亡她! 赵平安讶然:“没有啊!” 楚云梨端起那碗汤:“这断肠草……别人喝得不多没事,你娘要是喝了,大概就救不回来了。” 屋中一片安静。 钱月英哆嗦着道:“你胡说!” 楚云梨不看她,而是看向赵平安:“你要是不信,可以让你娘试一试。” 赵平安:“……”这玩意儿怎么能试? 以前母亲总说,钱月英要害死她。赵平安一次都没亲眼看过,婆媳两人扭打受伤,也是无心之失。他今日算是第一回 见识钱月英的狠毒。一怒之下,他冲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钱月英脸上:“你不值得被善待。” 钱月英被扇到了地上,好半晌爬不起来,唇边满是鲜血。 赵平安还觉得不够,又狠狠踹了她一脚。 楚云梨皱了皱眉,拎着药箱离开。 钱月英失声道:“葛云宝,这是你要的吗?” -- 第1347页 “不是。”楚云梨回过头:“这明明是你自己要的。为了嫁给赵平安,你算计了那么多,如今如愿了,该高兴才是。” 钱月英:“……”高兴个屁! 从那天起,钱月英再没有出过门,楚云梨去赵家时才会看到她,她眼中的光亮越来越暗淡,最后整个人都麻木一片。 赵母又活了三年,赵平安被母亲熬够了,家中越来越穷,地都卖了两亩。 母亲死了,他只觉浑身轻松。 钱月英也轻松。不过,大概是梦想成真,突然放松之下她就病了。 赵平安真想把人给扔出来,可她照顾了自己母亲几年,要是就这么把人丢开,村里人大概会说赵家不讲究。 他又让楚云梨过去配药。 这一回,楚云梨没有出手。 “当初她把我从山崖上推下来,若不是我命大,坟头的草都老高了。我行医救人,心思恶毒者不救,她是其中之一。” 钱月英躺着赵家的厢房中,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听到这话后,微微启唇:报应! 从嫁进赵家,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甚至在嫁进门之前,就已经各种算计,吃不好,睡不好。她夺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不该不择手段! 她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赵平安后来再娶,娶了一个大他好几岁的寡妇,两人凑合着过日子。 楚云梨没有搬离村子,送走了葛母,才和贺长风搬去了镇上。 现在的镇子已经不再如以前一般贫穷,楚云梨后来的那些年里,让村里人种药材,好些不能培育的药材在她手底下都能长出来。 因为此,药材的价钱低廉,许多看不起病的百姓以前只能苦熬,而现在也能去医馆诊脉,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也因为药价便宜,每到冬日,许多城里的富商都会在施粥时熬一锅驱寒汤药。 随着长寿村种药材的名声传开,越来越多的客商来此。镇上和村里都越来越富裕。 随着药材运往全国各地,好多人都知道,村里有一个救人无数的名医葛云宝。 第1781章 第1781章 浑身是伤到处都是鲜血的葛云宝深深一礼,久久不起,然后渐渐的消散。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母亲,葛母养好了病,活到八十寿终正寝,她肯定满意。 楚云梨对此不意外,她接受记忆之后,一般都能知道原身的执念。打开玉珏:葛云宝的怨气:500 善值:3322602000 楚云梨养出了药材,以一己之力拉低了药价,救了不少人。但遇上了他,善值少点挺正常。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近。 还未睁开眼,楚云梨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与此同时,手上一股粘腻传来。她霍然睁眼,发现自己半躺在床上,衣衫上片片血迹。 而地上,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中年男人。 楚云梨本身穿了一身布衣,而那个男人却满身绸衫,身上的配饰无一不精。 这怎么回事? 心里正疑惑,忽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楚云梨知道事情不好,想要从后面跳窗离开。身子刚一动,有锐器落地的声音传来。她垂眸一瞧,才发现满手血腥的那只手边放着一柄匕首。 人已经到了跟前,立刻就要推门。楚云梨来不及多想,推开窗利落地跳了过去。然后,听到远处有水声传来,心中一动,循声跑了过去。 身后有尖叫声,惊呼声传来,应该是发现了地上躺着的人。 不是楚云梨不想救,而是她粗粗一瞄,那人已经没了气。 一路上,她收拢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免得血迹往下落,转过廊下,看到了面前的小池塘,刚才的水声是因为池塘边的假山上引水而发出。 应该是秋冬交替的天气,原身穿着夹袄,衣衫有八成新,鞋子也没有补过,该是吃穿不愁的。此时来不及多想,她翻过栏杆,助跑几步跳入水中。 她沉入湖底,洗了带血的衣衫,洗干净自己的手,然后渐渐浮起,把自己掐晕。 原身王秀灵,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出生在红叶城外的大山之中,双亲和亲戚都是山民。 山民呢,就是靠山吃山,地种得少。大部分时候都以打猎为生,也因为此,女娃尤其不受待见。她上头有两个姐姐,到了她这里,还是个女娃。从记忆中,从小到大挨了不少打骂,不说父亲嫌弃,就连母亲,也因为听多了众人的鄙夷和挨了父亲的打骂后对她们姐妹动辄斥骂,气急了也要动手。 前面两个姐姐还好,到了王秀灵这里,还没出生,双亲就寄予厚望,可惜……出生后,全家都失望不已。用她祖母的话说,还是个讨债的丫头片子。 母亲在她出生之后,月子里连口鸡蛋都吃不上,便也愈发厌恶她。 这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会时来运转。王秀灵也一样,长到七岁时,从小就被卖到城内的小姑回到了村里,说是自己不能有孩子,要挑一个孩子回城。 王秀灵瘦瘦小小,实在可怜。小姑没有看那些争先恐后扑上来的孩子,只带走了这个最小的。到了城里之后,再没有叫过她三丫,而是叫秀灵。 吃过苦的孩子总是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跟着姑姑之后,王秀灵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受过冷。她怕自己失去这一切。因此,从小就挺伶俐,里面的管事让学什么,她都跟着学。 -- 第1348页 只是,姑姑住的地方实在不像样,每到天黑,就有不少男人上门,选个女人就在屋里荒唐。姑姑也没空理她,偶而她找上去,还会被骂几句。 渐渐的,她便也不找了。小时候王秀灵不知道那地方是做什么的,后来知道后,就将自己姣好的容貌藏起。再后来,姑姑被人赎身,大概是念及亲情,求了那个男人,将她也带离了那荒唐的地方。 那时候,王秀灵已经十三,再不走,兴许就会被迫接客。 她跟着姑姑,一开始日子还挺好过。大抵喜欢去花楼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不过短短两年,姑姑就就失了宠。没法子,便将她许给了家中的庶子。 都说富不过三代,子孙后代不作为,家业很快就会败光。冯家就是如此。 家主出了事,被抓入大牢,家产被抄没,偌大的冯家树倒猢狲散,王秀灵的男人带着她搬了出来,安顿在外城的一个小宅子里。 那年王秀灵十八岁,已经生了一双儿女。男人之前娶过妻,妻子的身份还不错,可冯家败落,娘家人就来接走了她。 家业败落,娶是不可能再娶的,两人就如夫妻一般过日子。可他生来富贵,除了会读点书,什么都不会。刚好王秀灵舍不得两个孩子吃苦,便跑出门给人做了妆娘。 一开始是给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儿出嫁上妆,其实挺难的,好在她手艺不错。加上她妾室的身份没有传开,生意渐渐好转。 这一做就是十多年,现如今,她已经年近三十,做的生意也不再是普通人家,而是伺候这些大户人家的夫人。 今日便是,明明上门给人装扮,结果不知怎的昏睡过去,一觉醒来,身边已经躺着一个死人。她还浑身是血,手边一把匕首,正是杀死地上人的那一把,她被堵在屋中,简直是辩无可辩。当场就被下了大狱。 她不认罪! 没有做过的事,她又怎么会认? 于是被用了大刑,整个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饶是如此,她也不肯松口。后来,大人却在冯家查出来五十两银票。 还查出那是死者的家人送给她的,偏偏冯家母子也说是王秀灵带回来的银票。 环环相扣,无论她认不认罪,这人都是她杀的。王秀灵还要再闹,那男人跑来找她,用两个孩子威胁。 王秀灵早知道他们无情,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要让她去死。她不甘心,但除了认罪别无他法。 死是死了,却满腹怨气。 “这里有人。” 楚云梨调整呼吸,假装自己是晕的。在那些人赶过来之前,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一股疼痛传来,那地方肯定淤青了一大片。 边上没人发现不对,包括赶来的大夫。 “应该是被打晕了丢进水里的,肚子里并没有水。”大夫扎了银针,楚云梨缓缓睁眼,看着围过来的一大群人,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有管事赶过来问:“你怎么会晕在水里?” 楚云梨摇头:“我不知道啊!” 她只说自己路过方才发现死人的那间屋子时突然就晕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家中出了人命案子,还是如上辈子一般报了官。不过,不同的是,王秀灵这一回也是受害者。 那间屋子里没有她的东西,她也不承认自己踏足过,更没有见过什么死人。 “秀娘,这次的事情你出去之后别乱说。”面前站着一个管事,居高临下的递过来一枚荷包:“这是五夫人赏你的,要记得闭嘴,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楚云梨答应下来,一步步走出了这偌大的宅子。 外面已是深夜,楚云梨没有多留,拦了一架马车,直奔外城。 她浑身疲惫,上了马车后就闭上了眼。 按理说,王秀灵这么一个挣扎在温饱上的小人物,不该有人针对才是。楚云梨仔细搜寻了一番记忆,确定自己没有和人结仇……她突然发现了不对,这马车跑得很快,走的也不是去外城最近的那条路。想到自己是在罗府不远处拦的马车,她扑了出去,一把掐住车夫脖颈。 “你要带我去哪?” 车夫没想到她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吓了一跳。 楚云梨张口大叫:“来人,有人要谋财害命。” 车夫没想到她这么不讲究,红叶城繁华,哪怕是夜里,路上也有行人。眼瞅着有人看了过来,车夫心知事情不成,只得放弃,大怒:“你这个疯女人,你说自己要回外城,我不过是想从这边回家一趟而已,大吵大闹做甚?” “下去,我不拉你了。” 楚云梨飞快跳下:“你把我拉到地方,我不给你银子。” 车夫本就心虚,也没多纠缠。呸了两声,仿佛认下了这倒霉事一般,很快消失在街上。 楚云梨身上的衣衫湿透,外面裹着一件管事送过来的披风。她拢了拢衣衫,循着“家”的方向过去。 两刻钟后,楚云梨进了一条巷子,这巷子两边都是清幽的小院,冯家出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楚云梨抬手敲门,刚敲了一声,立刻就有人应声:“谁?” “媛儿,是我。” 下一瞬,门被打开,一个妙龄姑娘一头扎到了她怀里,大哭道:“娘,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我好怕,哥哥也害怕……” -- 第1349页 她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个年轻人,也是一脸担忧。 冯媛儿一开始的惊慌过后,突然发现母亲身上一身都是湿的,她面色微变。 楚云梨一步踏进门,正房的门打开,一个秀雅的妇人站了出来,夜色中只看得到她衣衫剪裁合身,况且说得难听:“一个女人这么晚回来,难怪别人指指点点。你去哪儿了?” “接了一个活,出了点意外。”楚云梨垂下眼眸。 这位是冯玉林的生母,一直看不惯王秀灵这个儿媳,觉得自己儿子委屈,当然了,也没有银子给儿子另娶,只一直这么委屈着。 恰在此时,另一间屋子的门打开,冯玉林披衣站在那处,话也说得不客气:“这么晚回来,还怕别人不知道么,赶紧进屋。” 楚云梨垂下眼眸:“我被人打晕后丢入湖里,好在飘到了湖边……” 第1782章 第1782章 两个孩子满脸惊骇。 冯媛媛扶着楚云梨的手握得很紧,抽泣了两声,想哭又不敢哭。 那边的冯生上前两步,似乎想要靠近。 冯玉林皱起眉头:“进来我问你。” 楚云梨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没事,早点睡吧!” 兄妹俩都挺不安,楚云梨回了两人的屋子,刚关上门,就听到冯玉林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谁打晕的?又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一边问话,还上前来解开楚云梨的披风,继续质问:“衣衫有没有被人解过?” “没有。”楚云梨随口答,然后就去角落的衣箱中翻找,准备把身上的湿衣换下再说。 冯玉林不依不饶:“你说没有就没有?” 他一边说话,手紧紧抓住了楚云梨的衣领。 外头太冷,楚云梨周身都冻得僵木,刚接收了记忆,情绪有些不稳,当场就甩开了他的手。 冯玉林讶然:“你冲我发脾气?你在外不守妇道……” 话刚一出口,楚云梨回身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冯玉林大怒:“谁给你的胆子?” 楚云梨冷笑一声:“有本事放我走啊!” “要不是我家道中落,又怎么会和你这样的女人……”冯玉林大怒着说起以往常说的话。 王秀灵太卑微,以前这些话她都认了。 她倒也不是不知反抗,毕竟这个家都是靠她养着的,只是,老话说得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家是不成了,但也有亲眷,以前她活计没这么顺利,冯玉林还跑去找亲戚借过银子。 母子俩有一门靠谱的亲戚。王秀灵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留在这里,等孩子长大,那边稍微拉拔一二,两个孩子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偶尔也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走了之。可是,男娃还好,走到哪都有一口饭吃。可冯媛媛一个姑娘家,要是找不到一个靠谱的夫家,娘家也没人撑腰的话,日子不会好过。最重要的是,她带着女儿还行,如果想把儿子也带走,冯家母子不会愿意……王秀灵别看才三十岁,已经见识过了许多事,多番权衡之下,才留在了这里。 她没想离开,对婆婆恭顺,对男人体贴。 不过,楚云梨可没想留下,自然不用处处妥协,听到这话后,嘲讽道:“你嫌弃我,趁着还年轻,咱们一拍两散啊!” 这女人今日突然性情大变,敢反驳自己不说,竟然还动了手,冯玉林忍无可忍,大怒着一巴掌扇了过来。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步,端起边上的洗脚水给他从头浇下。 是的,别看冯玉林已经不再是富家少爷,但富家少爷的习惯还没改,洗脚水这些从来都不记得倒,偶而王秀灵念叨,他才会倒上一两次。 冯玉林呆住了。 楚云梨还嫌不够,拎起边上的茶壶将里面的茶水也全部浇在他身上。这个时辰,各家都睡了,茶水自然也是凉的。冯玉林惊怒的目光中。她沉声问:“你冷不冷?” 这种天气,冷水往身上浇,肯定是冷的。冯玉林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咬牙切齿地道:“你疯了。我要是着凉,不还要花银子治?” “我全身从头到脚连袜子都是湿的,你有再多的话,能不能容我换了衣衫再说?”楚云梨说完,狠狠推了他一把。 冯玉林退了几步,撞在了床上才稳住身形。面色惊疑不定。 这女人以前没这么大的脾气,无论外头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敢把气带回家里。今日还敢朝他动手……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到什么,有些心虚。再不敢上前撩拨,以前还习惯使唤她给自己找换洗衣物,此时却没有出声,而是自己寻了一套换上。 楚云梨刚刚换上,就听到敲门声。 “娘,我给你烧了热水。你先泡一泡,不然会着凉的。” 楚云梨路过冯玉林时,冷笑一声:“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冯玉林恼怒,到底没有发作。 两个孩子刚才都没回房,而是跑去厨房烧了水。 冯媛媛有些担忧:“娘,爹又吵你了?” “你不用管,先回去睡。”楚云梨摸了摸她的头:“丫头,你别担心,娘心里有数。” 楚云梨去厨房时,里面已经没了人,兄妹俩都被开了。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冯玉林有时候会对妻子动手,王秀灵受伤之后就会躲着两个孩子。 -- 第1350页 兄妹俩这是习惯了,先避了开去。 打了热水洗漱,冯玉林已经在床上躺好。楚云梨去了女儿的屋子,陪着她一起睡。 一夜无话。 楚云梨醒过来时,天光已大亮,身边没了人,外头有簌簌的扫地声,她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齐氏。 对上她的目光,齐氏毫不客气:“还不赶紧起来,等着谁伺候你呢?” 楚云梨披衣起身,站在屋檐下,认真道:“我昨天险些死了。” 齐氏不客气道:“这不是没事吗?对了,大户人家出了这种事,应该会给一些封口费。银子呢?” 她伸出了手。 白皙纤细的手指修长,寇丹衬得指甲粉嫩,不像是一双四十多岁之人的手。齐氏出来后,很少干活。一开始家里有两个孩子,王秀灵要去外面找活干,她还请了个婆子回来照顾。后来两个孩子长大,她就只请了一个做饭的大娘,每日到点来做饭,做完就走。 因此,她一般是不干活的。 楚云梨一脸漠然:“丢了。” 齐氏:“……” 她不客气道:“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否则,你当我愿意管?”她冷哼一声:“过两天是陈家老太太大寿,我想着送一份好些的寿礼,问他们借一些银子。毕竟,阿生这么大了,总该为他的婚事考虑。若只是一个账房,能有什么好姑娘?想当初冯家门楣……” “少提曾经的风光。”楚云梨不耐烦听这些:“再富贵还不是零落成泥。要是一直惦记着,日子还怎么过?还有,阿生从记事起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也没见识过冯家荣光,你说这些,他也想不出来。要是想背靠冯家寻一门得力的亲事,那更是笑话。冯玉林能够娶到高门贵女,那是运气,身为庶子的庶子,能有什么好亲?” 齐氏怒了:“没见过你这么贬低儿子的母亲。” 楚云梨一扭身,直接去了堂屋。 那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冯玉林已经坐着了,看到她进门,冷哼了一声。端起碗就开吃,在这期间,楚云梨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冯玉林吃着,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放下碗筷后,疑惑问:“昨天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楚云梨不回答。 冯玉林有些恼:“你这脾气怎么变成了这样?主子问话,你不回答,难道是哑巴?” 一家人离开冯家后,母子俩只是偶尔会说自己是主子。王秀灵自然是不高兴的,她也不是能吵架的性子,甩过几次脸色后,母子俩渐渐地就不再提了。 可此时冯玉林又提,且话说得很随意。可见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楚云梨放下碗,似笑非笑:“就没有见过被妾室养着的主子。”见冯玉林要发怒,她扬眉:“难道我说错了?”她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碗碟噼里啪啦直响,一字一句道:“少他么给我摆主子的谱!” 冯玉林吓了一跳:“你……” “若还想像以前那样拿捏我,做梦!”楚云梨起身就走:“你们不拿我当人看,自去讨生活。老娘不伺候了!” 齐氏气得浑身发抖:“你要反了天?” 楚云梨满脸鄙视:“就你也配自称天?” “你给我滚。”齐氏面色难看,颤抖着手指:“这是我家,轮不到你来撒野,滚出去!” “我不滚!”楚云梨老神在在:“你们吃我的,喝我的,还嫌弃我,没有这种道理。” 冯玉林怕母亲气出个好歹,急忙上前去扶:“娘,让阿生回来,不孝不悌的东西,放出去干活,怕是伤了我们和陈家的情分。” 他说这话时,眼神看着楚云梨,满眼的得意,一副高高在上的矜持模样,就等着那女人过来涕泪横流的哭求道歉。 楚云梨面色漠然。 亲生父亲拿儿子的前程一次次威胁妻子,王秀灵是吃够了苦头的,万分不愿自己的孩子吃苦,甘愿受了这份威胁。 “那便不去。”楚云梨侧头:“媛儿,去把你哥哥叫回来,刚好歇会儿。咱们家都不干活,一块饿死吧。” 冯玉林呆住。 百试百灵的法子竟然不管用了。这女人难道真的知道了他私底下做的事? 否则,没法解释她这番改变啊。 第1783章 妾三 其实,早在昨晚上楚云梨动手打人时,她就发现了冯玉林的不对劲之处。 之前的许多年里,母女俩眼中的王秀灵只是伺候他们的下人,可以随意打骂。如今楚云梨突然出手,冯玉林应该暴怒才对,他却雷声大雨点小。很明显,这是心虚了。 冯玉林确实心虚,反应过来后,见这女人跟天借了胆子似的跟自己对着干,也不肯为了孩子妥协……那事她肯定知道了,否则,没法解释这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秀灵,以前你总说最在乎两个孩子,现在你拿他们的前程来开玩笑,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慈母,简直是笑话。” 齐氏气得跳脚。 王秀灵在乎两个孩子,她同样也在乎啊!冯生是她唯一的孙子,她也满心希望孩子能有好日子过。还有,大户人家做过妾室的女人,哪怕如今已经不是,还是会格外在乎男丁,因为那是立身的根本。自己嫌弃是一回事,容不得别人不捧着。 冯媛媛被这样的情形给吓着了,不过,她向来是听话的孩子,从小就觉得母亲委屈。她自然是向着亲娘的,当下就往门口挪。 -- 第1351页 齐氏一见,怒斥:“不许去!” 冯媛媛还在往门口走。 齐氏怒吼:“你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 冯媛媛有些被吓着,楚云梨伸手将人拉回来:“那就不去,反正你哥哥到点就自己回家了。咱们进屋,娘给你上妆。” 王秀灵有一手上妆的好手艺,但却从来都腾不出空来给女儿打扮。今日她什么都不想干。 也因为王秀灵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接了罗府的这笔大生意,她应付过不少富家夫人,每次回来都觉得疲惫不堪,身上累,心也累。因此,她打算赚了罗府的银子后歇一日。 齐氏气急,顾不得自己的矜持,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冯玉林劝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冯媛媛心里忐忑:“娘,爹好像很生气,还有祖母……” “不怕。”楚云梨淡扫蛾眉:“回头娘带着你和哥哥一起走,不受他们家这份气。” 冯媛媛一脸惊讶:“可曾经你说,留在这里我和哥哥会有更好的前程,让我们多听话。” “忍不了了。”楚云梨低声道:“我在罗府九死一生,险些被人陷害成了杀人凶手。你不知道,昨夜我混睡醒后,手上捏着匕首,浑身都是鲜血,外头还有人敲门。好在我自己机灵,从窗户逃了跳进水里,又自己把自己打伤,假装自己也是受害者,这才逃过一劫。” 冯媛媛眼睛瞪大,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王秀灵以前很少跟女儿说这些事,但她也不是孩子,一味的瞒着这些腌臜之事,对她没有好处。 “真的?” 楚云梨颔首:“我怀疑你爹偷拿了银子,回头还会跑去指认我收了银子杀人。昨晚上我对他动了手,他都隐忍不发,肯定心里有鬼。” 冯媛媛满脸都是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她知道爹娘感情不好,从祖母的话中,不难听出以前冯家的显赫,还有母亲原来的身份。 但不管母亲是妻还是妾,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们。可他们呢? 冯媛媛的认知里,父亲和祖母都挺苛刻,但也是家人,她从来都没想过父亲会害了母亲。 等她回过神来,镜中的姑娘已经变了模样,眉眼秀美,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好看。” 王秀灵想过教女儿自己的手艺,但被齐氏阻挠,她根本就不愿意孙女学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但是,要说她有多在乎兄妹俩也没有,她眼中,她和冯玉林是主子,兄妹俩是下人,毕竟,两人是妾室所出。而王秀灵则是最低等的下人。 楚云梨笑了:“要学吗?” 冯媛媛有些迟疑,咬牙点头:“要。” 母女俩关着门,一个学一个教,都挺认真。时间过得很快,日头西斜,冯生终于回了家。 院子门刚打开,就听到了齐氏的声音:“阿生,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打开门。 齐氏冷笑道:“不是跟你说,给老娘滚远一点,看了你就烦。” 楚云梨抱臂:“你在我儿子跟前说我的坏话,我肯定要在场的,毕竟,我这些年来付出了那么多,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完了还成了罪人,怎么我都该为自己辩驳一二。” 她看向不知所措的冯生:“阿生,今早上你祖母说,我要是不给银子,她就不让你去陈家的铺子帮忙。我没妥协……” 她看向齐氏:“你想对阿生说的,不外乎就是我这个母亲自私,不拿他的前程当一回事。你还是亲祖母呢,亲手阻拦他的前程,不比我更自私吗?” 齐氏气得胸口起伏:“王秀灵,你跟天借了胆子,这日子不想过了,是不是?” 楚云梨反问:“想要赶我走?” 齐氏怒斥,伸手一指:“滚!” 兄妹俩吓了一跳,楚云梨吩咐:“阿生,去照顾妹妹。” 冯生不太愿意,站在原地磨蹭。楚云梨眼神催促,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楚云梨将门关上,一步步靠近齐氏。 她皱眉:“你难道还要对我动手?” 楚云梨摇头:“打你我还手疼。”她越过她,直接进了冯玉林呆着的那间屋子。 她眼睛很利,加上王秀灵从来也没有偷盗的习惯。因此,屋中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深藏,就连冯玉林私藏的银子,也只是放在了枕头里。楚云梨上前一把扯过,她动作飞快,冯玉林一个愣神,头下的枕头就被抽走,他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夺。 楚云梨从里面翻出来了四张银票,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拉扯,紧接着就看到了其中一张。她眼神顿住,上辈子王秀灵被打入大牢之后,可是看到了那张别人“收买”她的银票的,彼时她认真观摩过这“物证”,正是这其中之一。 冯玉林睚眦欲裂,再次上前。 楚云梨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冯玉林被踹着了肚子,往后弹飞,整个人砸在了床上,摔得他晕头转向,腹部也疼痛不已。 楚云梨拿着那几张银票,质问:“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冯玉林张口就来:“这是咱们的家底。” “放你娘的屁。”楚云梨气笑了:“这银票是前年才出的,你倒是说说,你们冯家都破败了十多年,又从哪里冒了家底出来?” -- 第1352页 冯玉林捂着肚子,满眼的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楚云梨也懒得多说,跑去拿了夫妻俩存下的为数不多的银子,总共只有几两。更多的被齐氏收着。 齐氏本来就站在院子里,心里恨毒了儿媳。夫妻俩屋中这么大的动静,她自然是听到了的,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哀嚎的儿子,顿时又惊又怒:“王秀灵,你在做甚?” 儿子受伤,她险些要疯:“我让你滚啊!” 楚云梨与她对视,眼神凌厉。 齐氏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楚云梨拿起茶壶,狠狠砸在了地上。 冯玉林喜欢附庸风雅,这一套茶具价值不菲,楚云梨眼都不眨,又把其余几样扔到地上,还捡起了角落的箱子,冲着不大的博古架直接丢了过去,那上面几样精致的摆件落地,声音清脆,变成了碎片。 齐氏尖叫:“你疯了!” 楚云梨轻笑一声:“我是疯了,被你们母子逼的。”她一步步逼近,齐氏总觉得她下一瞬就会出手打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就觉得自己太怂。在儿媳面前,不应该这样胆小,她又梗起脖子。 楚云梨却直接越过她,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冲着屋中各处就开始砍。 齐氏傻了。 儿媳真的疯了吧? 她不敢上前阻止,大叫道:“你发什么疯?” 楚云梨回头冲她一笑,笑容里满是邪气:“你让我走,可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让我搬的。但是呢,东西又是我拼命攒钱买下的,你们母子没把我当人看,我凭什么要让你们占便宜?” 说着,手中的刀冲着边上的屏风而去,精致的绣样瞬间破损,变得一文不值。 楚云梨“呀”了一声:“好可惜呀,当初我熬夜绣了半年呢。” 冯玉林:“……”没看出来她有多可惜。 他早已经缩在了角落不吭声。 齐氏在她拿了刀后,就离她远远的。 不过几息,屋中一片狼藉。 楚云梨拎着刀出门去了正房,翻找到了齐氏的藏钱的匣子,又是一顿噼里啪啦。 等到齐氏追过来,屋中已没了下脚处。她又恨又急又无奈,怒吼道:“你这水性杨花的贱妇,老娘要报官抓你!疯成这样,我要卖了你!” 聘王秀灵为妾的契书早在当初冯家被抄时就已经遗失,当然了,如果去衙门查档,她还是冯玉林的妾室。不过,这些年几人像一家人似的过日子,母子俩偶尔会说些自己是主子的话,但也没有经常提。 这玩意儿更是从未提及过。 楚云梨手里的刀狠狠扔了出去。 刀锋擦着齐氏的脸飞过,吓得齐氏尖叫一声。下一瞬,刀尖扎在了门框上。 “我敢这么闹,这日子就是不打算过了的。”楚云梨不疾不徐:“你若是去衙门告我,正好,反正我不想活了,临走之前,拉你们俩垫背,也挺值!” 说到后来,语气阴森森的。 齐氏:“……” 她有些被吓着,哪怕不甘愿,也还是试探着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楚云梨掏出那二百两银票在手里拍了拍:“我态度已经够好了。昨天在罗府险些丢了命,结果冯玉林就多了这笔银子。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又何必客气?” 她上前拔刀,齐氏瑟瑟发抖。 第1784章 妾四 楚云梨拎着一把菜刀出门,喊:“媛媛,收拾行李,我们走。” 兄妹两人早在院子里听到了两间房里噼里啪啦,想要凑上前又不敢,听动静母亲没吃亏,两人便按捺住了。 听到这一句,兄妹俩对视。 冯媛媛有些害怕:“哥哥,怎么办?” 相比起整日在家里干活的冯媛媛,冯生已经在外行走了两年,明白了许多道理。家里的父亲和祖母就是又凶又不成器的那种人,而母亲……性子实在太软。或者说,她为了兄妹两人甘愿被压榨。 “收拾东西,我们走!”冯生转身回房:“值钱的东西都收着。” 冯媛媛有些不安,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要听父亲和祖母的话,只有听话,才能有以后。如果母子三人流落在外,肯定会被人欺负。 不过,母亲和哥哥都要走,让她独自留在这里,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一刻钟后,兄妹两人各自拎了个大包袱,楚云梨也回了屋中,把王秀灵的东西收拾好。 看到她真的要走,冯玉林试探着道:“秀灵,有事好商量,你这气性也忒大了。我不过是多说几句……那二百两银票我可以解释的,之前我不是跑出去赌了一么,那是我赢回来的。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楚云梨转身,手中的刀狠狠劈在床沿上:“少特么废话,给我站远一点。否则,我的刀可不长眼睛。” 冯玉林吓得后退几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 “你们母子以前总说我出身不好,行为粗鄙,怎么,现在不过是暴露本性,你不应该意外才对。”楚云梨捆扎好了包袱,一拔菜刀,从地上的狼藉里找出了砚台,就着里面干掉的墨掺了点水开始磨:“写一张咱们两不相欠的契书!” 冯玉林自然是不愿意。 王秀灵这女人出身花楼,他从来都不认为这女人配得上自己,当做一盘小菜偶尔吃吃还行,让她做妻子……实在是丢人。 -- 第1353页 因此,她想走也行。但是,所有的银票都在她手中,她这一走,他怎么办? 虽说这宅子值些银子,但啃木头也吃不饱啊,还崩牙! 冯玉林想了想:“你今日突然发作,明显有了去意,我不拦着你,可以写契书放你自由,但是,银票给我留一点。” “你要不要脸?”楚云梨不客气道:“这些银子都是用我的命换来的,你凭什么分?”她手中的刀“砰”一声又砍在桌沿:“写不写?” 冯玉林:“……” 腿有些抖,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写的话,那刀会冲着自己的脖子而来。 他认命地拿起了笔,楚云梨将镇纸压好,道:“就说我王秀灵任劳任怨养了你们母子多年,如今恩怨已消,自愿放我自由,从此断绝关系。两个孩子出身不好,你们嫌弃,自愿让他们跟我走。” 冯玉林不敢不从,门口的齐氏冲进来:“银票呢?” 楚云梨冷笑一声,掏出从她屋中翻出来的银票:“这一张十两,是城北张家赏的。而这一张,是张夫人的表妹赏的,这张……” 银票每一张序号不同,曾经王秀灵都细细瞧过。此时楚云梨拿着,还能说出它们是从何处而来。有好些银票已经不在。 开始的那两年,王秀灵养家很辛苦。可后来她手艺越来越好,能伺候那些大家夫人之后,每次都能拿到不少赏银,母子俩也是那时候才愈发大手大脚。 楚云梨说完了,道:“还有五张十两,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我没见着,应该是被你花用完了。养了你们母子这么多年,我没问你要银子,你哪来的脸要我分?” 她冷笑一声:“至于那二百两,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公堂上分辨嘛。昨晚我死里逃生,只拿银子补偿,其实我不太满意。” 如今的冯家母子可不敢和罗府那样的人家作对,要是牵连上那边……有罗府花银子要王秀灵认罪的事情在前,冯玉林不觉得自己能讨着好。 “你赶紧走!”他催促道。 楚云梨细细看过一遍,道:“你们要是敢伤害两个孩子,我会找你们拼命的哦。反正我一条贱命,你们可是母子俩,又自诩尊贵得很,我这辈子肯定是值了的。” 母子俩想到她方才砍屋中东西的狠劲,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楚云梨拿着契书,招呼等在院子里的两个孩子:“走吧!” 临走前,顺手将齐氏头上的银钗一抽。 齐氏大骂,想要上前又不敢。 三人出了门,巷子口就有马车,楚云梨招了一架马车过来,让他们送自己去中人那里,租下了一个院子。安顿好后,天已经黑了。 最近几天乃多事之秋,楚云梨不打算让两个孩子离开自己的眼前。因此,她夜里都很是警醒。 翌日早上,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衙门,将契书给了师爷,找出当年关于王秀灵的册子,彻底划掉了自己的妾室的身份。从此,王秀灵就是王秀灵,和冯家再无关系! 走出衙门,楚云梨心头的郁气顿时一轻。 和兄妹两人走在街上,听说了罗府四老爷在府中被杀的事。 “屋中只有他一人,外面路过的人也不多,都不像是凶手,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 “罗四老爷贪花好色,是花楼的常客,听说还专门买了一个宅子安顿他身边的男男女女……” “男的?” 说男男女女的那个人愈发自得:“就是男的啊!” “肯定是他又欺负别人家姑娘的时候,被人家给反杀了。所以罗府才找不着凶手。你们想啊,要是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四老爷死了都会被人唾骂。不得清静。” …… 兄妹两人都知道母亲昨天从罗府回来,冯媛媛知道了母亲的那些遭遇之后,也抽空告诉了哥哥。 此时听到众人议论,兄妹俩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但楚云梨看得出来,二人都有些紧张。 昨天刚搬出来,家里还有的不少东西需要归置,也要采买锅碗瓢盆。楚云梨并不纠结,随便选了几样花银子让人送回家。 母子三人回到院子里,冯媛媛推了推哥哥。 冯生靠近,几番欲言又止。 楚云梨正在擦桌子上的灰,余光瞥见他这番模样,随口道:“有话就说,怎么这番神态?” 冯生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试探着问:“娘,那个四老爷,真不是你杀的?” 楚云梨:“……”真不是! 冯媛媛松了一口气:“可那是谁杀的啊!娘,你会不会忘了?” 楚云梨站直身子,打量兄妹二人,恍然想起自己在冯家母子面前确实太凶了点,兄妹俩会怀疑……也挺正常。 见她不说话,冯生低声道:“娘,您肯定是被人欺负狠了才还的手,您放心,我和妹妹站您这边。如果……如果您被抓入大牢,我和妹妹轮着给你送饭!” 楚云梨:“……” 王秀灵上辈子被关入牢中,兄妹俩出现过两次,却都格外狼狈。送来的饭菜也简单,每次见面都要哭。王秀灵问及家中情形,兄妹俩都顾左右而言他。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处境都不太好。 “我没有杀人。”楚云梨一脸认真:“当然了,如果当时他欺负的人是我,我肯定会还手。但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上。再说,罗四老爷身边美人众多,怎么会看上我?” -- 第1354页 这倒也是。 兄妹俩大松一口气,冯媛媛拍了拍胸口:“娘,我来帮你。” 冯生重新端了一盆水过来。 看着两人忙活,楚云梨嘱咐道:“你爹和祖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早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不能心软。” 冯生有些迟疑。 冯媛媛点头:“娘放心。” 相比于齐氏使唤丫头似的对待孙女,母子俩对待冯生虽然严厉,但也让他读书算账,为他找了个活计。 有些事,得自己遇上了才能看清。楚云梨没有多劝,托人去寻了个大娘过来做饭。 就在当日傍晚,罗府的管事到了。 “秀娘,你那天在罗府有没有发生比较奇怪的事?” 楚云梨摇头:“没有啊!” 管事嘱咐:“你从四老爷出事的屋子门口路过了的,等到审理此案时,大人肯定会让人来请你上堂,到时候你实话实说。” 楚云梨颔首:“那是自然。” 管事您走之前,又嘱咐道:“就算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事,你最好也给忘掉。省得节外生枝。” 楚云梨真心实意道:“我比你们更怕麻烦。” 管事:“……”这倒也是。 第1785章 第1785章 当下的律法,如果是横死,没找出真凶之前,都不能下葬。 罗府家大业大,不知道是不是找了大人,翌日就审罗四老爷之死。 到了公堂上,例行公事问过一遍,楚云梨只说自己从外头路过,刚靠近就被人打晕,后面的事一概不知。最后,查出来是一个貌美的丫鬟所为。还有人证物证,于是,丫鬟以下犯上,被判了立即处斩。 罗家挂起了白幡,开始办丧事。死得不光彩,并不热闹。 楚云梨平安回家,兄妹俩大松一口气。 三人只是暂时安顿而已,租房住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楚云梨手头的银子倒是可以置办一间小院,但那之后呢? 她不想到处给人上妆,名声不好,理解的人会说她是去上妆,有那爱胡乱攀咬别人的,就会说她是送上门的暗娼。母子俩始终看不起她,冯玉林一开口就是怀疑,正是因为如此。 再说,也容易发生罗府这样的事。要知道,罗府看似不与她计较。但之前找的替死鬼是她,这事且没那么容易了解。 楚云梨盘算着用那些攒下的银子做生意,母子三人这两天没有人压在头上,很是放松。 这一日中午,院子门被敲响。冯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做饭的大娘刚走,他们初到此处,还没有和邻居走动……反正,听到敲门声,他心头就有些害怕。 还是楚云梨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母子三人的亲戚,不提冯家的话,三人在这城里的亲戚只有当初带王秀灵出来的那个姑姑。 当年的美人此时已经憔悴不堪,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如同六旬老妪,头发都开始白了。她搓着手,看着开门的楚云梨,惊喜道:“你果然住在这里。” 当年王芙蓉被冯家的六老爷带回家,拢共也就得宠了两年,那之后就变成了府内可有可无的人。冯家败落,六老爷倒也带上了她,但却不是把她当妾室,而是拿她当丫头使唤。 冯家六老爷当年带王芙蓉回家时,就已经四十多岁,家中败落,他大受打击,好悬才脱身,但也被吓着了,回去之后大病一场,等他好转,精气神大不如前。听说前年的时候人就没了。 王芙蓉从那之后就跟着六夫人,日子过得如何,王秀灵只知道个大概。不过,姑姑从来没有找上门。 王秀灵能够离开山里,确实是姑姑的一片好意。虽说那之后,王秀灵也没有过上好日子,无论是在花楼之中学艺,还是去了冯府,她从来都没有少挨过打骂,后来更是被王芙蓉塞给了冯玉林。 可无论如何,王芙蓉确实帮了她的忙。 之前王秀灵想要报这份恩情,母子俩不会答应。她平时也忙,试着去见王芙蓉,却被拒之门外。便把此事放了下来。 “快进来。” 比起王秀灵面对姑姑的复杂心情,楚云梨心情要平静得多。 王芙蓉进了门,眼神在院子各处打量:“这是租的?” 楚云梨点了点头,边上的冯媛媛倒了水过来:“姑婆,喝水。” 王芙蓉端着碗,有些无措,又有些尴尬。 她年纪大了,又被磋磨这些年,曾经的美貌早已不在,加上面容愁苦,像是一个乡下妇人。 楚云梨直接问:“谁让你来的?目的为何?” 王芙蓉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家中的脏活累活都是我的。想要出门,那得等逢年过节,出门也是有事情做,每次都来去匆匆。我也有好多年没有领过月银,想让人给你送信都有心无力。我今日过来,也并非我所愿。” “秀灵,你和玉林少爷闹翻了?” 楚云梨颔首:“我还带走了所有的银子。” 王芙蓉早就从那母子俩口中听到了这事,真正听到侄女承认,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捂住了嘴:“他们还说你拿着刀在家里乱砍一通,险些伤着人,你怎么敢?” 楚云梨坦然道:“很正常啊,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日子太压抑,他们我只想要喝我的血,啃我的骨肉,我当然要反抗。姑姑,是他们让你来的?” -- 第1355页 王芙蓉点了点头:“让我来劝你回家。还说愿意……重新娶你。” 说到最后一句,她面色无比慎重:“秀灵,你可以考虑一下。” 王芙蓉说出这话,楚云梨并不意外。王秀灵这个姑姑是山民之女,当初被卖到了城里的花楼之中,以当下的身份来看,那是最低贱的下九流。而冯府祖上出过进士,哪怕后来沦为商户,那也是山民眼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王芙蓉能够进去做妾都已是感恩戴德,听说是做妻,在她看来那是祖坟冒了青烟,这种天大的好事只有傻子才会错过。 楚云梨冷笑一声:“我这些年来和他们母子住在一起,冯玉林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我们俩又有孩子。外人眼中,我就是他的妻子。并且,他们母子也没有对外澄清过我的身份。姑姑,这妻子的身份,我做了十多年,早已不稀罕了。” 王芙蓉欲言又止:“可那到底是假的,现在是真的啊,三媒六聘娶你过门,还说尽量让衙门也承认你身份……”她有些着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兄妹俩,压低声音道:“你得为孩子着想,这妾生子女和嫡出,那是大不相同。你在冯府住了那么久,这些道理你都该明白的呀。”见楚云梨面色如常,她苦口婆心地劝:“秀灵,你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我活了这把年纪,没有得一子半女,你比我有福气,能够得他们兄妹二人。曾经的我也做过梦,希望自己有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一脸憧憬:“如果有孩子的话,我会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他面前。哪怕付出我的命,也是值得的。” 言下之意,哪怕王秀灵嫁进门后没多久就被冯家母子折腾死,也值得。 王芙蓉这一生,从来都身不由己,说出这样的话,楚云梨并不怪她。 楚云梨面色淡淡:“可我不想死。” 王芙蓉沉默了下:“他们母子需要你的手艺养家,不会做太过分的事。”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姑姑,许多事情你不知道。我和她们母子住的这些年里一直都在忍耐,现如今忍不下去,也是有缘由的。他们母子想用我的命换取大笔银子,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想用那个银子重新聘娶清白人家的姑娘。你知道的,我们出生花楼,他们从来都看不起我,嫌弃我身份低贱,若是可以选择,早就已经另娶了。” 王芙蓉在听到前面一段时,面色大变,又疑惑问:“我们又没有得罪人,谁要你的命?” 她皱了皱眉:“你……”有些话说出来太伤人,但她想要知道真相:“秀灵,你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谁愿意用大笔银子换你性命?” 楚云梨反问:“姑姑想知道?” 王芙蓉沉默下来。 她活了大半辈子,明白了许多事。譬如,牵扯上大笔银子或是人命的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身份不够高,最好是敛起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那些银子现在被我拿了。”楚云梨正色道:“他们把我娶回去,目的就是在此。我回去之后,阿生他们倒是成了嫡出,但应该很快就会变成没娘的孩子。还有,律法言明,妾不可扶正。我之前才去衙门送了放妾书,他们又跑来求娶,可有把律法放在眼中?” 听到这话,王芙蓉有些尴尬。 母子俩找到她,表示想要娶王秀灵过门时,她就想到了此处。那时候母子俩说了,王秀灵已经不是妾,先把人娶进门,以妻礼待之,至于衙门那里的记载先不管,等时过境迁,再来分辨。 再有,只要明媒正娶,外人也不会管衙门中如何记载。 王芙蓉不知内情,以为侄女供养了冯家母子多年,处出了感情。闹着要走后,冯家母子知道了她的好,舍不得她离开,这才诚心上门求娶。 她觉着,只要冯家母子对外说侄女是妻,应该没有人会深究。 现在想来,这些都在冯家母子的算计之中。 她急忙解释:“秀灵,我真的是好意。” 楚云梨颔首:“姑姑,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把我带出大山,又为我筹谋。” 虽然那些筹谋不见得有多好,但王芙蓉真心尽了力。不是每一个被带出花楼的姑娘都能入冯府为妾的。 听到侄女道谢,王芙蓉急忙摆手:“你不怪我就好。” 楚云梨提议:“姑姑,如果你愿意离开,我可以帮你的忙。” 闻言,王芙蓉一脸惊讶,先是欢喜,随即面色慎重,半晌后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前半生在花楼,后半生都伺候在夫人身边,早已经习惯。如果离开那里,我都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叹口气:“我以为这是一件好事,这才巴巴的跑来想说服你原谅他们母子。没想到有这样的内情,险些又好心办了坏事。” 她站起身:“天色不早,我还得回去回话。” 楚云梨将人拽住:“来都来了,用了饭再走。” 王芙蓉想要拒绝,楚云梨率先道:“刚好你可以说劝了我半天,还是没能劝服。你回去得太快,说不准还要怪你办事不利。” 听到这话,王芙蓉一愣,随即摇头失笑:“你这滑头,越来越机灵了。” 楚云梨去了厨房做饭,王芙蓉在一旁帮忙,两人都没有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现在你自由了,要不要回家?”王芙蓉试探着道:“你留在城里,母子俩肯定还要上来纠缠……” -- 第1356页 被冯家人使唤多年,王芙蓉对他们满心畏惧,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躲。 “他们不让我留,我偏要留。”楚云梨冷笑一声:“我就喜欢看他们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王芙蓉看着这样的侄女,嘴巴张得老大,满脸都是惊诧。 “你怎么这样大的胆子?” 楚云梨扬眉:“姑姑,你以为他们还是曾经的冯家人?”她嘲讽道:“冯家其他人我不知道,但那对母子俩却是不够风光的。别的不说,他们手头的银子还没有我多。否则,那么讨厌我,早就直接找上门了,何必迂回地跑去找你?” 王芙蓉哑口无言。 锅中的油起了滚滚浓烟,楚云梨放了菜下去,瞬间一股香味扑鼻。 王芙蓉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楚云梨将菜装到盘子里:“姑姑,如果有了放妾书,你就是普通的百姓。有人欺负你,打骂你,可以找衙门的人做主。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打死。”她看着王芙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冯家人,现在也不过是小商户而已。” 王芙蓉心头一跳,随即激动起来。 热血上头没多久,她又冷静了:“我不想拖累你,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如果城里混不下去,也不想回山上的话,可以搬去郊外住。或者,走远一点去那些小镇上。听说你手头有几十两银子,买一间宅院,置几亩薄田……” 楚云梨打断她:“这样的日子你想不想要?” 王芙蓉失了言语。 她自然是想要的。 “姑姑,我会帮你。”楚云梨认真道:“当年你把我带出山里,等于把我带出泥潭。现在也到了我报答你的时候。” 把人从冯家手中救出来,再安置好,差不多就还了这份恩情。当然了,日后来不来往,得看王芙蓉此人合不合脾气。 万一烂泥扶不上墙,楚云梨可不想自找罪受。 桌上有肉有菜,闻着扑鼻的香味,王芙蓉只觉口舌生津,不停地咽口水。 楚云梨一瞧便知,她日子过得不好。 王芙蓉如此,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六夫人的日子应该也没有多宽裕。 这个世上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事儿。 用完了饭菜,天色已朦胧。王芙蓉有些不舍,却还是提出告辞。 楚云梨挽留道:“先在这里住下。” 王芙蓉大惊,眼中满是惊惧:“不行的。要是看不到人,他们会……” “不要紧。”楚云梨安抚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回去。” 王芙蓉很是不安:“不行,我先回去。你要是想见我,再上门来找我便是。” 语罢,急匆匆离去。 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侄女能够把她带出泥潭。 冯媛媛走到跟前,试探着道:“娘,姑婆她好像很怕那边的人。” 楚云梨随口道:“我和她同样是妾,如果不是我能上妆养活一家人,我也会变成她这样。你们兄妹的日子会更惨。” 冯媛媛沉默下来,因为她心里明白,这是真的! 屋檐下的冯生也若有所思。 王芙蓉无功而返,母子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楚云梨早有预料,并且,那对母子没什么耐心,应该很快就会有下文。 她很耐心,带着兄妹俩整理家中,尽量打扫得干净。 果不其然,翌日中午,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是六夫人。 当年的冯六老爷是嫡出,六夫人娘家却并不显赫,究其原因。一来六老爷是次子,妻子的人选并没那么苛刻。二来,他本身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如果妻子身份太高,夫妻俩肯定要闹得不可开交。因此,六夫人算是高嫁,进门后并不敢多言语,她不敢管自己男人,就只能恨那些勾引自家男人的小妖精。妾室在她手底下,别想过好日子。 现如今的六夫人年过五旬,头发花白,虽然满身贵气,但仔细看就能知道,她无论是首饰还是衣衫都是好几年前时兴的样式。 她不觉得寒酸,身边带着个伺候的妇人,一脸的倨傲。 王秀灵这几年为富家夫人上妆,对于衣衫首饰的花样都颇有心得。 “夫人有事吗?”因为惦记着给王芙蓉赎身,楚云梨颇为客气,还让做饭的大娘送来了茶水。 六夫人上下打量她:“当年你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些孩子长大,我们就老喽。” 楚云梨不接话。 她没有贬低自己奉承别人的习惯,喝了一口茶,道:“我猜到了夫人的来意,但这事没得商量。冯玉林母子这些年对我并不好,我又不喜欢受虐,再不可能回去伺候他们。夫人既然来了,便帮我带句话,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让他们趁早收了心思。” 六夫人皱了皱眉,这话太不客气,只看自己的面子,王秀灵就算不愿回头,也该婉转一些才对。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夫人,姑姑她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活。您向来善良,可否让我接她回来养老?” 六夫人若有所思,随即笑了:“我娘家和夫家都是生意人,我也学了一些。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有价码,我挺喜欢你姑姑的性情,也习惯了她伴在身边,但若是你诚意足够,也不是不能商量。” 再不提帮母子俩撮合的事,转而谈起了生意。 -- 第1357页 有门! 楚云梨颔首:“夫人说得是。” 六夫人见她附和,脸上的笑容更真切几分:“孝心无价嘛,听说你们姑侄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深厚。在你眼中,你姑姑值多少银子?”不待楚云梨回答,她又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嘛。咱们也不兜圈子,你就说愿意出多少银子吧。” 楚云梨坐直身子:“夫人,可能你误会了。姑姑是我的亲人没错,但我走到如今,全都是她一手操持。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于王秀灵来说,离开那个处处贬低自己时常挨打骂的山上,能够到城里吃饱饭,是一件挺好的事。但是,在出身较好的六夫人眼中,王秀灵这半生堪称命途多舛。 “我接她回来,是看在亲情的份上。”楚云梨又没说假话,至于六夫人怎么想,那是她的事。 这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六夫人耳中,就是这人可接可不接,并不强求。 冯家当年被抄家时,事发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没有人来得及藏东西,抄得又特别干净,六夫人这些年过得并不宽裕。且儿子娶妻,又嫁了女儿,样样都要花银子,现如今家中一大群人,勉强维持温饱而已。曾经的体面早已不在。 今日是面对冯家的丫鬟,加上六夫人听说王秀灵有一双赚钱的巧手,不想落了下乘,这才盛装打扮。 不说别的,就算十两银子,也能让家里缓口气。 六夫人垂下眼眸:“秀灵,咱们都是女人。这男人身边的小妖精,那都是恨不能当仇人对待。当年你姑姑没少给我添堵,我对她那是只有恨意,绝对没有什么感情。我这个人呢,恨就是恨,从来不加掩饰。说实话,如果银子给得不多,我很乐意把她留在身边泄愤。”她微微仰着下巴:“你别觉得男人死了,我就该释然,我忘不掉曾经受的那些委屈。” 楚云梨眨了眨眼:“夫人,但也是因为他贪欢好色纳了不少妾室,在被抄家之后,你们的日子才好过得多。” 六夫人哑口无言。 这是事实。 奴婢也是财物的一种,当年冯府内所有的下人,找得到卖身契的全部都被带走发卖。 “这是我的事。”六夫人有些恼:“给不出让我满意的价,她王芙蓉就得老死在我院子里。” 楚云梨颔首:“给你十两!” 六夫人心下一跳,顿时有些意动:“你这就是说笑了,当年我老爷带她回来,可是花了足足八十两。” 楚云梨站起身:“既然谈不拢,那便罢了。怪我姑姑没福气,反正我是尽了力的,问心无愧。” 言下之意,并不强求此事。出过价,便已心安。 六夫人顿时就急了:“那是你姑姑!” 楚云梨一脸无奈:“实不相瞒,不回来才好呢。谁愿意头上压一个长辈?” 六夫人:“……” “稍后我就写放妾书,只要拿到银子,我就让她回家。” 楚云梨还是一脸为难。 六夫人真的怕这事黄了,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楚云梨唇角微勾,冯媛媛凑上前来:“娘,她害怕咱们不答应呢。” 可不是嘛。 说实话,王芙蓉已经不年轻,精气神大不如前,留在府里也只能干一些最简单的活计,扛又扛不动。 能换十两银子,六夫人傻了才不答应。 六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回到府里后,立刻找人打算写放妾书。 冯玉林走了进来:“婶娘,如何?” 第1786章 妾,六 看到侄子,六夫人后知后觉得想起自己去找王秀灵的目的,说起王芙蓉时,她就把这茬给忘了。 当然了,王秀灵是拒绝和好的。 “她不太愿意。”六夫人想了想:“等我找机会再和她好好谈谈。” 冯玉林面色难看,但又不敢冲着婶娘发作,相比起她们母子靠着王秀灵过日子,六夫人的子女因为有她娘家的帮衬,日子过得好些。再有,六夫人当初搬出来时,底下的妾室有好几个,加上她孩子已经娶了妻,现在看着家大业大。在她面前,冯玉林根本就直不起腰。 “那麻烦婶娘多费心。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听到这一句,六夫人动了心。 母子可都跟她交了底,那王秀灵走的时候拿着几十两银子,谢礼给个几两……反正是他们送的,不要白不要嘛。 她亲自把冯玉林送出门:“秀灵也是,你说她脑子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腾。劳民伤财的,他们住那个院子,我看着挺不错,每个月租金也要不少。” 冯玉林听着这些,心中怒火更深,已经想着把人接回来之后要这样那样教训她。 王芙蓉正在后院打扫茅房。 早在几年前起,这些脏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的,府上不是没有比她力气更大的人,可夫人亲自指定这些活都是她的。 王芙蓉心里明白,这是夫人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故意折腾她。 她每每想起,只余苦笑。 她本就是花楼出身,不可能有孩子,如果再没了宠爱,怕是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死了都没人知道。再说,那两年她还带着秀灵,若是不争,哪有活路? 她自己死便也罢了,可秀灵还年轻……有时候她都后悔自己把人带出来了。 “芙蓉,夫人找你。” -- 第1358页 王芙蓉听到这话,不觉得惊喜,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回房后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这才到了正房门口候着。 “芙蓉来了吗?” 听到夫人的声音,王芙蓉轻声答应,也不敢进门,就在门口跪下。 说实话,哪怕冯府不在,这些规矩也从来没少过。甚至还重新定了不少,目的就是为了折腾和她一样做妾的女人。 “进来吧!” 王芙蓉放在身侧的时候微微颤抖,就怕夫人再让自己去劝侄女,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冯家这几个人真打算捏着自己让侄女服软,她就……一头撞死。 进了门,她不敢抬头。紧接着一张纸递到跟前,她垂眸一瞧。 花楼中的女子要学琴棋书画,能学多少,全看姑娘本身的天资和勤奋程度。在王芙蓉看来,能够读书的姑娘也只有城里的大家闺秀。她认为这是自己离大家闺秀最近的一次。 因此,她当年学得格外用心。 这手艺学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就比如此时,大大的“放弃书”三个字映入眼帘。她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抹,摸到了满手湿润,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深深磕下头去:“多谢夫人。” “谢你侄女吧!”六夫人摆了摆手:“玉明,你跟她走一趟。” 冯玉明是六夫人最小的儿子,算是老来得子,当年出事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现在也长成了个半大少年。拿着纸率先走在前面。 一路上,王芙蓉掐了自己好几次,手臂上好几个青紫疙瘩。她却感觉不到痛一般,还觉得自己在梦中。 楚云梨看到放妾书,递了十两银子。 冯玉明只点了点头,很快上了马车,消失在街上。 王芙蓉恍恍惚惚:“秀灵,我这是出来了?” 楚云梨点了点头:“姑姑,咱们去衙门消契。” 对! 王芙蓉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握住侄女的手:“秀灵,你真好。”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然哽咽不能言语。 姑侄二人趁着天还没黑,跑了一趟衙门,找到了师爷,消了契书。 走出衙门时,王芙蓉呆呆的。楚云梨喊了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她抱着楚云梨,哭得肝肠寸断。 当初她拼了命想有个人把自己带离花楼,后来才发现去了冯府之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冯府败落之后,男人还在时,她偶而还能得几分庇护。但回过头来,就是夫人更狠的手段。 现在,这些都远去了,她自由了。 楚云梨任由她哭。 王芙蓉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借着哭声吼出来。回到院子门口时,她有些不好意思:“秀灵,多亏了你。” 楚云梨颔首:“先进屋,忙了这大半日,我都饿了。” 冯媛媛已经做好了饭菜,看到二人回来,兄妹俩急忙摆放。冯生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多准备了一些菜色。姑婆,你要多吃。” 王芙蓉笑得开怀:“好!” 饭桌上其乐融融,气氛欢快。膳后,兄妹俩去洗漱,楚云梨拉着王芙蓉谈心。 “姑姑,冯玉林那边没这么容易罢休。肯定还会找上六夫人,而她应该会来找你。”楚云梨提议道:“依我的意思,你先去郊外躲一躲。” 王芙蓉皱了皱眉:“可他们要为难你。” “我心里有数。”楚云梨试探着问:“你想怎么养老?” 王芙蓉一怔。 今日之前,她连这种想法都不敢有。昨天侄女说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想要离开冯府,没那么容易。可现在,她真的离开了。 可离开了又能如何? 她笑了笑:“如果我在冯府活到这把年纪,肯定攒了一些积蓄。可冯府落败之后,夫人手头的银子都挺紧张的,我们连月银都没,就算能得自由,也不敢想养老的事。”她沉吟了下:“我可以出去找个活干,给阿生攒点银子娶媳妇,也给媛媛攒点嫁妆。” 她说得真心实意,楚云梨沉默下来,点头道:“那也等冯玉林放弃了再说。这段日子,你留在这里只会被为难。” 王芙蓉忽然笑了:“为难?我现在已经是普通百姓,他们不敢对我动手,最多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我受得住!”眼看侄女一脸不赞同,她伸手握住了侄女的手,认真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可能丢下你们过清净日子。从今日起,有难一起当。等这茬过了再说!” 她执意,楚云梨便也不勉强。 当日夜里,王芙蓉一宿都没睡,格外兴奋,摸着哪儿都高兴。 冯玉林自然是不罢休的,六夫人也一样。翌日午后,她再次上了门。 “秀灵,你可别犯傻。” 楚云梨不耐烦听这些:“他们母子不拿我当人看,我要是回去才是真的傻。六夫人,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冯府的人才聪明!” 六夫人没想到,昨天对待自己挺客气的人,突然就变了脸。她微愣了一下:“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楚云梨扬眉:“我为何不敢?你当你是谁?” 六夫人哑然,下意识道:“昨天你不是这样的。” “这世上之事,本就每日都在变化。昨天你是我姑姑的主子,可今日……”楚云梨一字一句道:“她和你再无关系。你别想这颐指气使,想到我家里来摆主子的谱,你大概走错了地方。” -- 第1359页 她伸手一指:“出去!” 六夫人都傻了。随即气得浑身颤抖,头上的步摇叮叮作响:“你怎么敢?” 楚云梨一脸惊诧:“只会说这句话吗?我敢了啊,你待如何?”她嘲讽问:“把我劝回去,那对母子承诺了你多少银子?” 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六夫人有些尴尬,她倒是想发火呢,可刚刚王秀灵还在说,她们之间再无关系。深呼吸几口气,她霍然起身:“本想跟你们家结个善缘,既然如此,咱们以后便不必再来往了。” “我巴不得呢。”楚云梨抬手就关了门。 六夫人:“……”好气。 王芙蓉不敢说话,但看着这样的情形,却觉得格外舒适。 楚云梨也懒得在家里等着这些人上门找麻烦,全家干脆锁了门去街上转悠。 她手头的银子能买一间铺子,寻摸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间合适的,约定好第二天去衙门过契书。 冯家母子虽说落魄,可也认识了不少人。辗转得知了此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天黑,当日就找了过来。 开门的人是冯媛媛,看到母子俩来者不善。她下意识就想关门,可已经晚了。 冯玉林一把推开她,奔进了院子里:“王秀灵,你给我滚出来。给脸不要脸,还想把银子花光……你跟天借了胆子吗?” 楚云梨听到动静时就已经站了出来,看到摔在地上的冯媛媛,眼神一厉,上前就去推冯玉林。 冯玉林虽说不再是富家少爷,可这些年来也没干重活,哪里经得起推? 他只觉胸前一股大力传来,后退好几步,坐倒在地上。顿时恼羞成怒:“王秀灵,你敢!” 楚云梨推了人后,直接奔去厨房,拎着大刀出来。 月光下,刀锋发出白亮的光,冯玉林还未出口的话,直接就卡在了喉咙里。 齐氏看到这般情形,吓得捂住了嘴。 母子俩也正是因为王秀灵搬出来时的那股疯劲,才不敢找上门。 现在又拿了刀,他们突然就想起来了王秀灵临走之前的那番威胁。 楚云梨不疾不徐:“你们是想死吗?” 冯玉林:“……”不想! 齐氏也不想,她是站着的,听到这阴森森的话,腿都有些发软:“秀灵,你要三思啊!玉林是真心实意上门求娶……” 楚云梨直接就砍了过去:“娶的是银子才对!” 齐氏尖叫一声,抱头窜出了门。 第1787章 妾七 齐氏跑得太急,都没顾上坐在地上的儿子。 楚云梨拿着刀转身,刀对着地上的人。 冯玉林颤声道:“秀灵,我是孩子他爹,你不能这么对我。” 楚云梨淡声道:“一命偿一命而已,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冯玉林:“……” 他已经能确定,这个女人是真的不想活了!且她还想在临走之前带自己一起走。 想到此,冯玉林险些要疯,他急忙道:“你不想看阿生娶妻,不想看媛媛嫁人吗?” 楚云梨弯腰缓缓靠近他:“我想啊!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可你们不愿意啊。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既然如此,我肯定不能白死。”她手中的刀比划着,好像在盘算着从哪里下刀。 冯玉林偷瞄门口,估摸了一下距离,瞬间弹跳而起,拔腿就往外奔。 楚云梨伸脚一绊。 他脚下被绊住,没反应过来,人已趴倒在地上,嘴磕着了地,一片疼痛传来,他却顾不上痛,总觉得身后的刀下一瞬就要落下。他连滚带爬往前挪,飞奔而出。 楚云梨“切”了一声:“这点胆子。” 屋檐下的王芙蓉捂着险些跳出来的心肝,不止是母子俩怕,她都有点被吓着。 “秀灵,赶紧把刀放下,小心伤到自己。” 楚云梨冲她笑了笑,方才的戾气瞬间消失,又变成了一个和善的妇人。 当日夜里,楚云梨好好睡了一觉。翌日天亮后,一行四人去了衙门将铺子买了过来。 一路走来,王芙蓉像是做梦似的,哪怕这铺子是侄女的,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份真正的不同了。 她们不再是妾,是可以买房置地的普通百姓! 买下的铺子位于城内繁华的街上,位置好,铺子就小,看了一圈,王芙蓉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兄妹俩也挺高兴,立刻就开始打扫。 “我们卖什么?” 这里站着好几个人呢,楚云梨想了想:“做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泡澡用的香露,洗头的香膏。” 没法子,王秀灵这些年来和冯家人朝夕相处,做吃食几乎没可能,也只有往她这么多年的手艺上靠。 “好做吗?” 冯媛媛半信半疑。 王芙蓉想了想:“应该也不难,我记得当年大夫人的娘家就陪嫁了一些养肤的方子。” 楚云梨颔首:“我这些年来在各大府邸之间行走,也知道了不少。总归不会赔本。” 她当日就少来了人整修铺子,又兴冲冲去买了原料,全家出动,开始熬制。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冯玉林母子俩又在想别的辙。 说实话,两人都有些灰心。 王秀灵像个疯子似的拿刀砍人,他们不敢亲自上门,可要是找别人,得出一笔银子不说,万一被发现,那可就要把自己给送进大牢。 -- 第1360页 两人不愿意冒险,可每天要吃饭啊!无奈之下,冯玉林去了陈家铺子里算账。而齐氏,辞了那个做饭的大娘,留在家里打扫洗衣。 她好多年没有干过这样的活了。 这种天气水又冷,想要烧水吧,还费柴火。这柴火也要花银子买……她是真觉得离开了王秀灵之后处处不顺。 当然了,只怪王秀灵太警觉,连罗府那样的火坑都能跑出来。她也想去威胁罗府的人,多少拿点银子回来花,可又一想,还是觉得不妥。 万一把罗府的人逼急了,他们直接要了母子俩的命怎么办? 冯玉林整日早出晚归,以前儿子做的时候他还不觉得,轮到自己,总觉得哪儿都难。看账的时候头疼,扒算珠容易算错。忙活了大半天,结果对不上帐,等于白忙。 管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冯玉林也知道,再这么下去,消耗的是和陈家那本就不多的情分。 再又一次被管事说了几句后,冯玉林暗暗打定主意,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干活赚那几个铜板,只够母子俩吃饭,一个月还没得歇。 家里的齐氏十指冻得通红,也觉得自己需要大娘帮忙……还是得找银子。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王秀灵找回来。 齐氏还是有几分急智的,想了一下午,还真的让她想出来了法子。 王秀灵再厉害,还能不听爹娘的话? 她和王秀灵如婆媳一般相处多年,可是听说过关于王秀灵的身世的。直接去了陈家的铺子里,找到儿子一商量,顿时一拍即合。 冯玉林当日就告了假,消失在了城里。 楚云梨手头的银子不多,但也找了个乞儿盯着母子俩的动静。得知冯玉林出了城,她稍微一想,就知道了母子俩的想法。 这母子俩当初在冯府的庇护下过日子,败落之后搬到小院子里,也从来没有出门找活干。王秀灵跑出去给人上妆,一开始赚得少,但也确实赚了的。从来都不需要母子俩操心生计。 于是,母子俩都是想得多,干得少。胆子也不够大。所以,她才直接拿刀吓他们。 王秀灵的双亲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真要是敢上门,她刚好一起收拾。 忙碌了半个月后,新铺子开张。 楚云梨调出来的香闻着雅致,东西也好。是金子在哪都发光,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识货的人。府城这样的地方,富裕的人很多。她调了一些便宜的香露,但其实贵的更好卖。 刚开张时,王芙蓉其实还挺忐忑的,可到了下午,几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口水都喝不上。天色渐晚,才终于消停下来。 王芙蓉很累,但也很高兴。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衫,招呼这些富贵夫人。 是的,她那天回来时什么都没带,所有的衣衫鞋袜,全部都是重新置办的。 事实上,六夫人手头紧张,已经足有好几年没有给下面的人发过新衣。 今日已经回本,还赚了一些。剩下不少香露没卖,那些可都是赚的。 冯生得空,也没有歇着,而是开始扒拉算珠,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 这孩子挺难的。 在母子三人之中,冯生是得齐氏他们看重过的,那天楚云梨赶母子俩离开,他躲在了屋中。后来楚云梨有发现,他眼眶都是红的,接下来几天都没睡好。 可见他面上没出来阻止,心里却挺煎熬。 冯媛媛顾不得仪态,瘫在椅子上:“娘,我饿!” 楚云梨笑了:“走,去酒楼。” 一行人顿时高兴起来。 欢乐的日子挺短暂,翌日早上,楚云梨去铺子准备开门,就看到了门口衣衫褴褛的两人。 头发半白,身形佝偻,满脸都是深刻的皱纹,双手交叉着放在袖子里,那妇人似乎颇不自在,尽量把自己往角落里缩。 两人没有认出来楚云梨,看到楚云梨拎着钥匙准备开门,才听到身后的人试探着道:“三丫?” 边上的男人呵斥道:“什么三丫,那是三妹。”他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三妹,可能你不认识我,我娶了你二姐,是你二姐夫。” 楚云梨以为那两人会找王家夫妻俩过来,没想到竟然找了王二丫夫妻。 当年王秀灵离开村里的时候才七岁,二姐九岁,大姐也才十岁,都没有定亲。自然就没见过什么姐夫。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二姐?” 她一脸惊诧:“你怎么会来?” 王秀灵记忆中,双亲嫌弃她是丫头,平时根本就不管,她是跟在两个姐姐后面长大的。 姐妹三人一起上山干活,一起挨打,一起吃算不上饭的东西饱腹,两个姐姐挺照顾她的。若不是她们照顾,王秀灵可能都长不到七岁。 王二丫看着面前一身鲜亮的妹妹,有些瑟缩,脚往后退了退,似乎想要把脚藏进裤腿里。 这一动,反而暴露了已经露出脚趾的鞋子。 天气已经很冷,特别是早晚,穿着这样的衣衫,怕是周身都是木的。楚云梨想了想:“你们等一会儿。” 等到兄妹二人过来,她带着两人回院子。 王芙蓉去铺子较晚,家里也得有人收拾。楚云梨进门时,她正在打扫。看到侄女身后那两个一看就是山里来的人时,她愣了愣:“这是?” -- 第1361页 “这是我二姐。”楚云梨伸手拉王二丫:“姑姑,先烧点水,让他们洗漱。” 王二丫愈发窘迫:“不……我要回……” “回什么回?”她边上的男人呵斥道:“你老念叨你妹妹,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好不容易见着了人,回哪去?” 他再次露出满口黄牙,讨好道:“三妹,你二姐没见过世面,是有点丢人。” 楚云梨冷笑:“你再吼她,就给我滚出去。” 男人吓了一跳。 第1788章 妾八 男人姓周,因为脸长,就喊他马脸,乡下地方,一般不喊正经的名字。 不过,马脸是正经取过名字的,叫周长寿。 周长寿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又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对男人大吼大叫?谁教你的规矩?” 楚云梨:“……” 冯家母子找来这个奇葩,是故意气她的么? 边上的王二丫见状,急忙上前扯他袖子。 周长寿对待楚云梨都是这样的语气,对待妻子就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气,伸手一推:“扯我做甚?” 王二丫本就瘦弱,挨了这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撞着了墙才稳住身形。她有些着急:“你不能这样对三妹说话。” “怎么不能了?”周长寿振振有词:“你妹妹,那就是我的妹妹,她做得不对,我还不能教训?” 他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要吃人似的。 王二丫更急,眼圈通红,哆嗦着嘴唇,想要劝又不敢劝。 楚云梨似笑非笑:“想教训我?我哪里都不对,是不是还想给我当家?” 周长寿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当即又露出了满口黄牙,笑着道:“我是挺乐意的。” “乐意个屁,赶紧滚。”楚云梨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人丢出了院子外。 王二丫追了几步,似乎想要去扶。楚云梨冷眼看着:“二姐,你要是舍不得,我就把你们夫妻俩一起送回家去。” 听到这一句,王二丫脚下生生顿住。再回过头来时,已满脸是泪。 她扑通跪在地上:“三妹,你帮帮我吧。”说着,又开始磕头。 姐妹之间弄成这样,实在让人不好受。楚云梨将人扶起:“不用管他。在这城里他人生地不熟的,应该不敢乱跑。”说到这里,她声音加大,意有所指道:“好多纨绔打马从街上过,那些乞丐要是避之不及,当场被打死的都有。他要是不怕,尽管去转一转。这种混账,死了更好,还省事了呢。” 地上的周长寿听到这番话,顿时就打消了自己去街上转的念头。 楚云梨见他老实缩在门口,心里毫不意外。山民对城里天然就有一种畏惧,她相信,如果不是冯家母子去找,周长寿夫妻俩绝对不敢到这城里来。 王二丫战战兢兢,楚云梨心下无奈,如果是王秀灵在此,是一定愿意照顾一下这个姐姐的。因此,她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再有,她很乐意救一下像王二丫这样被欺压的女子。 前提是她还有救的必要。刚才如果王二丫不管不顾追出去照顾周长寿,那楚云梨就会想别的辙。 王二丫整个人泡在温热的水中,边上放着干净的衣衫,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她从小到大,连成亲都没有穿过一件新衣。 成亲之前,家里不给她买。成亲之后,得顾着公公婆婆,顾着男人,顾着孩子,家里本来就穷,落到她手上,也只有每日两碗稀糊糊勉强吊命而已。 她洗完后,水已经成了黑色。她有些尴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外头有陌生的声音传来:“二丫,我进来了啊。” 进门的人是王芙蓉,她拎着一桶水,不看浴桶中,低声道:“你用这水再冲一下,好好打理一番再出门。” 王二丫满心忐忑,这个姑姑于她来说,只是九岁那年见过一面而已,那时候的姑姑高高在上,满身华贵,身上还带着银钗,是她眼中的贵人。 当然了,现在她眼中的姑姑,也还是贵人。不过,她刚才隐约发现,姑姑好像也是被三妹照顾着的。她低声道了谢。 王二丫把自己洗干净,热气蒸腾得她满脸通红,穿上了柔软的衣衫,再穿上棉衣,只觉得周身都暖和起来。她拎着一桶水出门,王芙蓉见状,急忙上前帮忙。 一刻钟后,姑侄二人将屋中打扫得干干净净。 楚云梨从厨房出来:“先吃饭。” 桌上有肉有菜,王二丫很是忐忑,都不敢伸筷子,埋头扒饭,还不敢吃太多,一碗饭后就放下了碗筷。 “三妹,我……” 楚云梨站起身,去厨房重新帮她盛了一碗饭,又给她夹了一些菜:“这里不是周家,你想吃就吃。我不可能连顿饭都供不起你。” 王二丫一边吃,眼泪扑漱漱往下掉。 一顿饭吃完,楚云梨将她叫进屋中,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天气冷,容易着凉。” 王二丫哭得更凶:“三妹,我……呜呜呜……” 她还没开口,就已哭得泣不成声。或者说,也是开不了口。 三妹的日子过得不错,不算多富裕吧,至少能保证温饱。方才还有白米吃,她想要让三妹帮忙……可人家凭什么? “你们怎么来的?”楚云梨将她已经白了一些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布巾包了。 -- 第1362页 王二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泪落得更凶:“有人来找我,说是你的男人,还说你和他生了气,让我来劝你们和好。”她有些不自在:“我不太想来的,家里挺忙。但咱们姐妹多年没见面,我有些不放心,孩子他爹也非要闹着来,我拗不过他……” 楚云梨明白了她的想法,有些想来,但又怕给她添麻烦,而周长寿根本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楚云梨点了点头:“那你是来劝我和那男人和好的?” “不是!”王二丫急忙解释:“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只是,孩子他爹……好像拿了那个男人的好处,可能会劝你。你不用听,这是城里,他不敢对你动手。”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合着这要是在乡下,他就敢对我动手?” 王二丫沉默下来,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 楚云梨早已看到了她手背上的伤,事实上,方才王芙蓉送水出去后,就已经低声说了,王二丫身上到处都是青紫,新伤旧伤都有。 “他经常打你?” 王二丫苦笑:“那有什么法子?我生了几个丫头片子……”说到这里,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米饭,也没有穿过新衣……三妹,我不是想给你添麻烦,但是,我……你能不能帮她们找门亲事?我不要聘礼,只要人家不嫌弃就行。” 她抹着脸上的泪:“这城里的男人好像不兴打女人,我不想让她们走我的老路……三妹,我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要是指着孩子他爹,她们……她们……要不是妹夫上门,我的大花就要定亲了。” 看她哭得这样伤心,那大花的夫家应该不是什么好去处。 楚云梨就不是个怕麻烦的人,想了想道:“你把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对了,大姐呢?她过得如何?” 王二丫苦笑:“村里不都那样么?大姐进门后生了个男娃,可大姐夫爱喝酒,也喜欢动手。不过,大姐的婆婆会帮着拦一拦……但这夫妻之间关起门来,婆婆也不好进门,后来她婆婆不在,大姐给儿子娶了媳妇……日子还行,比我要好些。” 楚云梨听得头皮发麻。 这都过的什么日子? “爹娘还在,每个月都问我和大姐要十斤粮食,要是不给,他们就跑到家里大闹。爹去年摔了一跤,也不是不能动弹,可他就是想有人伺候,还想我和大姐轮流……姐夫和孩子他爹都挺凶的,十斤粮食已经不少,再不肯奉养,后来,爹娘说谁要是照顾他,就把家里的院子给谁,后来大姐把人接了过去。她其实是为了照顾我。”王二丫说起这些事,眼泪就没有干过:“她好歹生了个男娃,大姐夫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要顾忌些。要是我接,孩子他爹……” 听得楚云梨恨不能跑出去把周长寿拎起来揍一顿。 这城里打人犯法,冯家母子还紧盯着,楚云梨毫不怀疑,他们很愿意把自己送进大牢去,然后接手铺子和两个孩子。 楚云梨沉吟了下,问:“周长寿就不是个人,你想不想和他分开?” 王二丫眼睛瞪大:“分开?那孩子咋做人?” 楚云梨无语:“你也是人!不能只替孩子考虑,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还有,她们姐妹看着你过这样的日子,等成亲之后,轮到她们被男人打骂时,就会觉得那是正常的。” 要是不挨打,说不准还不安心呢。 王二丫傻了眼。 “可……可我打不了猎,没有地,也没有房子。”她忧心忡忡:“大花今年都十八,要不是想着给家里干活,早就该许亲。要是我和他爹分开,谁会娶她?” 楚云梨只想叹气,面上却不露,道:“来帮我做事,包吃包住。每个月有工钱,不会有人打她们。” 王二丫并不觉得惊喜,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们不能给你添乱。” 楚云梨没好气道:“我说了就算,谁敢说你们是添乱?我可没有男人在一旁指手画脚。” 听到最后一句,王二丫一愣。这没有男人,说话好像真的能硬气不少。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是三妹有本事,有底气。否则,妹夫直接就把她揪回家了,哪里还需要迂回地请他们过来帮忙? 今日的这些事,对王二丫的冲击很大,她一刻也闲不下来,话说完就去院子里各处打扫。 周长寿衣衫褴褛,呆在大街上本就引人注目。他蹲了一会儿,发现所有人都穿得干干净净,他那一身,还比不上某些乞丐。 他看不明白,街上人看自己的眼神,但也知道羞愤,急忙敲门:“三妹,让我进去……二丫,赶紧给我开门。” 第1789章 妾九 这里是楚云梨租的院子,且不说周长寿在外吵吵闹闹特别难看,如果院子的东家知道这件事,大概也会找上门来。 王二丫听到外面的喊声,下意识就上前了几步。忽然察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瞧,看到是自己三妹。 不是怎的,她有些发怵。 “三妹,他在外头闹得难看。先把人放进来,成么?” 她低下了头:“我尽量劝他早些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她神情心虚得很。大概也知道自己劝不动。 楚云梨点头:“开门吧!” -- 第1363页 门刚打开一条缝,周长寿就像猴子似的窜了进来。眼神在院子里搜寻,最后落在了门旁边的王二丫身上:“二丫?” 这换了一身衣衫,头发梳得整齐。他险些没认出来,反应过来后,他大喜道:“赶紧给我烧水,我要洗漱。” 王二丫低着头,偷瞄三妹的脸色。 楚云梨点了点头:“水已经烧好了的。” “那赶紧去提呀。”周长寿催促。 王二丫头一低,就要往厨房去,楚云梨闲闲道:“二姐,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又看向傻了眼的周长寿:“你自己没手没脚吗,为何要别人帮着提水?” 周长寿眼睛一瞪:“我是她男人,她伺候我,那是天经地义。” “这是我家,我把你赶出去,也是天经地义。”楚云梨冷笑一声:“天都要黑了,这个时辰把你撵走,你也出不了城,只能睡大街上。你要不要出去试试?” 方才周长寿蹲在街上等了半个时辰里,已经受够了众人的指指点点。哪里还愿意出去? 当即讪笑道:“三妹,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玩笑。”楚云梨认真道:“你再欺负我二姐,跟个残废似的使唤她,我就会立刻把你赶走。” 看她一脸严肃,板着脸颇为骇人,周长寿往后退了一步,急忙道:“我自己去。”临走之前还为自己挽尊:“你们姐妹多年不见,多说说话嘛,我不打扰。” 他去了茅房洗漱,以为有的新衣不在,只有一套满是补丁的衣衫,好像还是女人穿的。 就是上一任屋主留下来的,楚云梨本来想着用来擦地,今日刚好用上。 周长寿顿时就恼了,但他也不想再穿自己那身破烂,将衣衫套上,跑出来大吼:“三妹,你二姐都有新衣穿,凭什么给我这个破烂?” 楚云梨看他掐细的腰,忍笑道:“我家里没有男人的衣衫,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穿你原来的。” 周长寿满腔的怒气在看到她神情时,立刻就散了大半,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衫:“你就不能帮我买一身吗?” 楚云梨一脸严肃:“你不拿我二姐当人,我还给你买新衣。合着你打骂我二姐还是对的?” 说到这事,周长寿有些理亏,嘀咕道:“她不生男娃,我抬不起头来。打她都是轻的……” 这番话在对上楚云梨越来越严厉的目光后,只得将剩下的咽回了肚子里:“行,那我就穿这个。二丫,把我那身洗了。” “回头把我这身衣衫的料子剪了补上去,应该要好得多。” 王二丫闻言,立刻起身。 楚云梨伸手一拽:“你给我坐下。” 王二丫恍然,急忙低下了头。 楚云梨再次看向周长寿:“你是残废吗?自己不会洗?” 周长寿不敢发火,眼睛一瞪:“哪有男人洗衣衫的?” “那就不洗。”楚云梨大声道:“姑姑,一会儿把那身破烂烧了。” 周长寿怒了:“你敢!” “这里是我家,我有什么不敢的。”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冯家母子想求我回家却不敢上门,而是跑那么远去请你们过来的缘由?” 看到她的笑容,周长寿心里发慌,下意识道:“身为女人,不想着好好照顾男人非要往外跑,人家是跟你讲理。换了我早就动手了。” “其实是我先动了手。”楚云梨奔进厨房拿出了菜刀,冲着周长寿就扔了过去。 周长寿尖叫一声,抱头就躲。 王二丫也尖叫了一声。 那刀锋擦着周长寿的头顶堪堪落在了他身后的门上,刀间嵌入了木板里。周长寿浑身发软,跌坐在地上。 楚云梨闲闲道:“我就是这么出来的。他们每上门一次,我就砍一回。不怕死,尽管来劝。” 周长寿:“……” 妈的,这女人这么凶。冯家母子是有多想不开,才想把人请回去? 他有些腿软,一时站不起来,看向妻子,想叫她扶自己一把,却对上了她亮亮的目光。 周长寿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大叫道:“二丫,你发什么呆?” 这一声比以往还要凶。 换作往常,王二丫肯定忙不迭就上前了。此时也一样,她抬步就奔。 楚云梨本想唤她,可顺着她的目光却看到了门上的刀,顿时就住了口。 王二丫奔了出去,一眼都没看地上的男人,直接去拔下了刀。 周长寿:“……”完蛋。 都说学好容易学坏难,这媳妇还能要吗? 王二丫到他跟前比划着:“你……你再敢对我凶,再敢打几个丫头,我就跟你拼命。”她还学会了举一反三:“你要么打死我,要么就好好待我。” 说这话时,她很是激动,但两条腿不停的颤抖,暴露了她心里的惧意。 周长寿见了,恶狠狠道:“你敢。” 王二丫很怕他这样的眼神,往后退了几步。 周长寿满意了,自己爬起了身,抢过王二丫手里的刀,狠狠扔在地上,呵斥道:“滚远一点,瞧把你能的。” 又振振有词道:“三妹,这女人嫁了人之后,就该相夫教子,照顾一家子起居,你闹着往外跑,传出去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家不会教姑娘……” 楚云梨冷笑一声,上前踹了他一脚,弯腰捡起地上的刀。 -- 第1364页 周长寿:“……”他刚才那一脚是怎么挨的? 他完全没看清小姨子出脚好么! 太特么诡异,也太吓人了。 楚云梨认真道:“我觉得你有个缺点,就是听不进我说的话。”她弯腰揪起人,直接将一个大男人丢出了门外。 “我不认识你,赶紧离开我家大门,再在这里纠缠,我就报官,把你关进大牢里去。” 周长寿嗷嗷叫着摔在地上。 王二丫有些着急,上前了两步,似乎想要伸手扶。到底还是忍住了:“三妹,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回去我会和大姐说你在城里开铺子的事。她应该也放心,天色不早,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直接就奔出了门。 楚云梨一把将人揪住:“二姐,你不是我的累赘,我还记得你背我的事。” 小的时候,姐妹俩也没有嫌弃过王秀灵,做什么都带着她。若是那时候姐妹俩不上心,王秀灵根本等不到王芙蓉去接。 听到这一句,王二丫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回身抱住了楚云梨:“三丫,你是个好的。往后顾好自己,不要担忧我们。” 楚云梨皱了皱眉:“留在这里帮我做事,回头我让人去把她们姐妹接过来就是。包吃包住,不会有人打骂,每月还有工钱拿。” 王二丫有些意动,看了一眼地上的周长寿,摇头道:“还是不了。” 周长寿此人很凶,虽然三妹不介意,可姐妹俩多年不见,她不能上来就给妹妹带一通麻烦。这城里寸土寸金,每天睁眼就要银子花,三妹愿意照顾她,可她哪儿能没脸没皮的接受?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想法,道:“你若是还念着这男人是孩子他爹,非要回去照顾他,那我不拦着你。” 王二丫沉默下来。 周长寿冷笑一声:“二丫,你听她吹,她养自己都难,哪能养你们?搞不好是想着把你们接来卖掉,我听说城里可以签卖身契,一个人的死契还能换五六两银子。”说到这里,他有些意动:“要不然这样,我回家把姐妹三人接过来。” 多年夫妻,王二丫哪里不明白他的想法,愤怒道:“那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 “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不能的?”周长寿多年以来从来都不用在妻子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从来都左右不了他。冷笑道:“三个丫头片子卖了,我们俩拿着银子养老,把大哥家的小虎子抱过来。” 王二丫几乎是尖叫道:“我不许。” “你他娘的要是不听话了,老子把你也给卖了!”周长寿怒气冲冲:“卖不起五两银子,五钱银子应该能,回头老子重新另娶一个年轻的媳妇生娃。” 王二丫傻了。 楚云梨手里的刀又扔了出去。擦着某处刚好落在周长寿的两腿之间。 周长寿周身一凉,瞬间就尿了一大片。 第1790章 妾十 楚云梨动了真怒。 因为周长寿那模样分明不是说的气话,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若不是还有两分理智,她手中的刀一定冲着他的脖子去了。 周长寿吓尿了,看着楚云梨但目光跟鬼似的。 “我给你银子。”楚云梨抬手丢出一枚银锭:“这是五两,你拿回去重新娶妻,从今日起,我二姐和三个孩子都与你无关,你别指望他们养老,也休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周长寿看着面前的银子,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好半晌没敢伸手。 王二丫看到银子飞出,急得上前一步:“别!” 楚云梨一把将她拽住:“你们母女四人欠了我五两,得干活抵债。” 看着妹妹,王二丫哪里不知道妹妹是为了让自己和孩子脱离那个虎狼窝,眼睛一红,流下了眼泪。 听到这话,周长寿回过神:“这可是你给的!”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银子时,楚云梨出声道:“口说无凭,咱们得白纸黑字写个契书。” 周长寿忙不迭点头。 于是,周长寿得以进门,在屋檐下过夜。翌日早上,楚云梨带着他去衙门在师爷的见证下写了契书。 周长寿拿着银子,晕乎乎地如在梦中。 师爷看到他如此,又看到王二丫瑟缩无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世上有的人就不配做父亲。 女儿怎么了,女儿家不是人吗?没有女人,他从哪儿来的? 周长寿拿着银子,不敢多留,就怕楚云梨反悔。当日就采买了不少东西,坐着马车回了家。 楚云梨花了半日,将铺子里的事情安排给了冯生兄妹,又有王芙蓉在一旁看着,这才找了马车带着王二丫回家。 越是靠近山里,道路愈发崎岖。车夫都忍不住抱怨起来,有一段路甚至不能马车都过不去。 楚云梨便让他在原地等待,带着王二丫往山上去。 于王秀灵来说,离家太久,这条路陌生又熟悉。王二丫嫁得离家不远,姐妹俩到的时候,王二丫家里围了不少人,周长寿坐在中间吹牛,一脸的意气风发。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看到姐妹俩进院子,周长寿立刻跳下了桌子,满脸讨好的笑:“三妹,你们来接孩子的吗?已经让她们准备了行李,即刻就能走。” 周围一片哗然,之前听周长寿吹牛,他们还不太信。 “呀,还真的要接孩子去城里啊!” -- 第1365页 “二丫像是变了个似的。” “城里的水土养人,能不变吗?你看边上那是三丫,当年瘦得像小猴子似的,你敢不敢认?” 还有人试着唤楚云梨。 楚云梨点了点头,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三个姑娘,个个瘦骨嶙峋,头发枯草似的,大花都已经十八岁,却连一身体面的衣衫都没有,那裤子都露出了小腿,脚趾也在外面。看到楚云梨时,不停地往后缩,格外不自在。 要不是看到了王二丫,姐妹三人大概想拔腿就跑。 王二丫看到了城里的花红柳绿,再回来看到这朴素的院子和三姐妹,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大花,娘来接你了。” 大花半信半疑:“去哪儿?”她低声道:“爹说,你要把我们卖去做丫头。” “胡说。”王二丫气得浑身颤抖:“是他卖了我们。他用五两银子,把我们全部卖给了你三姨。” 众人本就注意着母女几人的动静,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有人立即到:“马脸,你这可不讲究。还说是小姨子补贴你银子花,搞了半天是人家看不惯你虐待妻女,花银子接了姐姐和侄女离开。” “我呸,忒不要脸。还说小姨子对他有心,这才给了银子……” 楚云梨不认识这些人,听着耳边的议论也没往心里去。听到这一句,看了过去。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尖嘴猴腮的。对上她的目光,急忙往人群里缩。楚云梨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周长寿。 周长寿:“……” “那是他们以为的。” 楚云梨冷笑道:“但是,是你故意引导的。” 周长寿头一低:“村里人都这样,喜欢开黄腔。你别放在心上嘛,反正你们都要走了。” 楚云梨点了点头:“你得记住,这母女四人从今往后与你再无关系。”她又扬声道:“周长寿自己把妻女卖给了我,咱们去衙门白纸黑字写过契书的,大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以后他要是说给女儿定亲,讨要聘礼之类的话,那都是为了诓骗大家银子,你们可别当真。” 众人面面相觑。 真卖了? 可不是卖了么! 周长寿压根就没反驳,他其实是不敢,这小姨子太邪性了,反正今日过后,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见面。就这么着吧! 楚云梨带着母女四人出了周家院子,打算去王大丫家里瞧瞧。 却有人追了出来:“三丫,你真的不和你男人好好过日子,非要搬出去闹别扭?”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明显很是好奇。 “那男人不干人事,想要卖了我,日子过不了了。”楚云梨并不隐瞒。 在这样的山中,王二丫绝不是个例。如果有人看到她做法知道反抗,也是一件好事。 王大丫家住得更远,当初王家夫妻俩可是把大女儿卖了一个好价钱的,几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王大丫家院子外。 里面挺热闹的,满地都是鸡鸭,大花站站门口喊人,没多久就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急匆匆从后院跑出,刚想张口喊人,就看到了门口的楚云梨,她满脸惊讶:“三丫?” 她不确定地看向了变了打扮的二妹:“这是三妹吗?” 楚云梨点了点头:“大姐,爹娘呢?” 王大丫有些无措,急忙上前开门:“快进来。”然后才答话道:“爹娘被人接走,那人说他是三妹夫。接爹娘去过好日子的。” 她活了半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算是没有见过世面,但也看得出那人眼中对着爹娘时的鄙视。在她看来,女儿孝顺不算孝顺,得女婿孝顺,爹娘才能过上好日子。就比如二丫,二丫也想伺候爹娘,但爹娘根本就别想住进周家。 王大丫劝也劝了,还是没能把人给拦住。 听到这话,王二丫顿时就急了:“他们是去劝三妹的。” 王大丫也听说了那些流言,看向楚云梨:“三妹,你和妹夫闹别扭了?” “不是闹别扭,我和他们拼了命。”楚云梨认真道:“这些年家里全靠我养,还攒了不少银子,结果他们还不知足,竟然想把我卖个好价钱重新另娶,我翻了脸,把银子拿完,直接就和他们母子闹翻。他们想劝我回家,眼看劝不动,就想让二姐来压我!” 确切地说,应该是想让周长寿来压她。 看得出来,周长寿对待妻子的态度很得冯家母子的心意。 王大丫满脸惊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个女人竟然能厉害到养全家人,还能攒下银子? 还有,被家里欺负了,三妹竟然能拿了银子直接就走,夫家还拿她没法子……这些都是王大丫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赶紧进来吧!”王大丫招呼几人坐下,又急忙去厨房做饭。 没多久,家里人都回来了。 王大丫的公公婆婆已经不在,膝下有一双儿女,特别腼腆。她男人杨虎子也挺客气的,至少面上是这样。家里用了最好的东西招待,在这期间,杨虎子又拿出了酒。 “三妹,女人还是得软一些,不能太折腾。否则,要影响孩子名声……” 楚云梨打断他的话:“城里的人不这样认为。” 至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太厉害而拒绝和她的儿女成亲。当然了,母亲和离过,确实会影响孩子的亲事,但也有不少人家不介意这个。再说,银子多到一定程度,介意的人会更少。 -- 第1366页 她语气冷硬,杨虎子愣了一下:“我是为了你好。” 王大丫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引得杨虎子狠瞪了过来:“别以为你有个能干的妹妹,老子就不敢打你。” 王大丫气得浑身发抖,在娘家人面前,他还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能指望什么? 杨虎子话出口后,就觉得自己有些冲动,抹了一把脸:“我喝多了,你别生气。” 勉强算是挽回了一二。 王大丫面色缓和,又打算收拾屋子让几人留宿。楚云梨拒绝了:“车夫在底下等,我城里也有事。”她悄悄给了王大丫三两银子:“大姐,要是遇上难事,记得来找我。” 摸着银子,王大丫急忙拒绝:“我不要。” 楚云梨给她摁了回去:“我现在手头银子还不够多,但这点还是有的。他要是敢对不起你,你就干脆到城里来和二姐做伴。” 王大丫满眼通红:“三妹,好多人都说你被卖去了那些脏地方,我……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呜呜呜……” 她突然崩溃,几乎是嚎啕大哭。 楚云梨将人扶住:“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要哭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沉吟了下:“大姐,我开了一间铺子,以后还会开更多的铺子,人手不够。以后你来城里帮我,好不好?” 王大丫摇头。 就她这样的,人多的地方都不敢说话,哪里能帮上妹妹的忙? 妹妹这是想照顾她,可她哪能坦然接受? “二丫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你带她去吧!”王大丫眼神落在三姐妹身上:“这几个孩子跟你去了也好,免得在这被他爹给随便许了人。” 杨虎子喝多了酒,颤巍巍站在院子里,大着舌头道:“三妹,要是有好事,记得照顾一下我们。” 王大丫:“……” 第1791章 妾十一 王大丫是真觉得男人在自家妹子面前丢人,气得眼睛都红了。 楚云梨没有多留,也没试图劝服她,反正,等她稍微喘口气。到时候来接人就行。 一行人下山,除了楚云梨,都是走惯了山路的,下山时走得飞快,赶在天黑之前上了马车。 都不是矫情的人,车夫直接赶夜路,很快就回到了城里。 楚云梨有意地去追冯玉林,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回到自家院子时,看到门口特别热闹,还围了好些人。 王芙蓉守在大门口:“大哥,秀灵不在家,你们不能进来。” “我女儿的家,我为何不能进?”一个粗哑的男声,满是愤怒:“你别以为做了城里人就能不认我这个哥哥,要不是我拦着爹娘,当初你早就被掐死了。再说,你能进城,还多亏了我帮着说话。” 王芙蓉:“……” 从进花楼到进冯府,她越来越能忍。但听了兄长这番话,还是忍不住生了怒气。 当年她沦落到花楼,还真的是多亏了这个兄长。要不是他自大,悄悄贸然跑进山里受了伤,需要大笔银子救治,爹娘也不会卖了她。 当然了,看到大丫姐妹的处境,她不觉得留在山里能有什么好下场,可凭什么女儿就得为家里的男丁无怨无悔的付出? 她气得狠,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有些着急。但让兄长进门是万万不能的,正左右为难呢,就看到有马车过来,然后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顿时眼睛一亮,也不慌了:“秀灵,你快来。” 人群让开一条道,有周围的邻居出声道:“你这丫头,跑去哪了,这是你爹娘吧?你这个姑姑竟然不让他们进门,不像话啊!” “可不是么,看她穿得光鲜,竟然这样对家里的爹娘……” …… 也不知道楚云梨马车到来之前王家夫妻说了什么,反正所有人都觉得王秀灵不收留爹娘是十恶不赦。 “先进屋吧!”楚云梨笑着冲众人解释了一句:“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也不知道爹娘今日过来,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大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爹娘的,只希望他们能多住几天,别急着走才好。” 已经进门的王家夫妻听到这话,满脸不以为然。这院子虽小,但比家里的要好得多,屋中还是青石板铺地,也只有镇上的富户才会这么干。打扫得干干净净,也不见鸡鸭,一点都不臭,隐隐还有些清香,好不容易搬进来,怎么可能走? 把门关上,只剩下了自家人。楚云梨看向王芙蓉:“姑姑,有热水吗?先给大花她们洗漱,之前我让你准备的衣衫……” “有。”王芙蓉看到三姐妹,心里颇不是滋味:“大花是吧?赶紧带着妹妹来帮我烧水,等水烧好了,咱们就做饭吃。” 王芙蓉早就打算好了,姐妹三人到这里又不是客人,可不能养一身娇病。三姐妹如果能和小姨处好关系,也能拼一个未来。 王父走路有些跛,急忙出声:“我们也要洗漱,也要新衣。” “她们是我接来的,你们不请自来,咱们得先掰扯一下。”楚云梨喝了一口水,问:“谁接你们来的?” 刘氏探出头来:“是女婿。他说,你们俩闹了别扭,让我们来劝劝你。三丫,我看女婿是个挺温和的人,又不会动手打人,你们俩还生了一双儿女,日子好好的,你可千万别闹。听说你这院子是租的……女婿都说了,家里有自己的屋子,你费那银子做甚?也太不会管家,这银子你就不该拿,做人做事,还是家里的男人有章程些……” -- 第1367页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 上辈子关于王秀灵的家人一个都没出现,也是楚云梨来了之后才有这些改变。 她不怕麻烦,但老听这些话,有些头疼。 “他有章程,就不会靠着我。”楚云梨打断她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开口就要我和好。你可想过,如果我搬回去之后,你们夫妻俩能不能和我住?” “那……”依刘氏的想法,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他们夫妻其实是不能在女婿家长住的。 可不能住也住了,他们只有三个丫头,不能住女婿家里,就只能住在自家。老了谁照顾? 王父皱着眉:“你的意思是如果就住在这里,我们可以长期跟你住?” 那自然也是不能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当年姑姑带我走的时候,可给你们留下了不少银子。你们把我卖了一个好价,这生养之恩我应该是报完了的。你们跟着二姐和大姐住还说得过去,想跟我住……脸呢?” 在王家夫妻看来,女儿不能忤逆长辈,王父气得拍了桌子:“要不是老子当年让你姑姑带你离开,你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楚云梨被他的厚脸皮给惊着了。 真的是活久见。 听到这边越吵越凶,王芙蓉坐不住了。在她看来,侄女再厉害,到了长辈面前,也是容易吃亏的。 “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凶什么?” “这死丫头你怎么教的?”王父怒气冲冲:“妹妹,她一点不知敬老,连听话都做不到,冯家摊上她,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王芙蓉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不过,不说话也是不行的,侄女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拎刀的人:“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秀灵也是被欺负狠了。他们都不拿秀灵当人……” “哪里受欺负了?”王父打量楚云梨:“又没受伤,养得脸色红润。怎么,还要人家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刘氏深以为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楚云梨。 王父看到小女儿一脸漠然,再一次拍了桌子:“你那是什么眼神?今儿你就跟我去冯家,给他们陪你道歉。” 楚云梨抱臂:“我要是不去呢?” 王父张口就来:“那你就不再是我女儿。” 楚云梨一合掌:“我巴不得呢。” 王父:“……” “不孝顺的玩意,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省得你气老子。冯家哪里不好?你要不是跟着你姑姑到了城里,还碰不上这么好的人。不知道惜福,早晚要遭报应。” 说实话,楚云梨听着这些话是无感的。但是,胸口越来越闷,这应该是王秀灵的情绪。 这对夫妻从来就没有好好对待过她,如今她日子越来越好,这俩人又冒了出来,还一副王秀灵不知好歹的模样。 天地良心,冯家母子真没有善待她。 这夫妻俩和周长寿有点一样,都是听不进别人的话,只顾着说自己的。楚云梨也懒得和他们讲道理,说什么为妻为妾,那都是浪费口舌。 楚云梨怒喝:“能不能闭嘴?” 王父一愣,张口就要骂人。 楚云梨抢先道:“你再说一个字,就只有水喝,没有饭吃。” “你个死丫头,能耐了是吧?”王父张口就骂,楚云梨恼了,从屋中翻了一根绳子出来将他捆好,还找了一团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嘴太臭!”楚云梨满脸厌恶,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刘氏:“你要是不想被捆起来,就给我住口!” 刘氏急忙伸手捂住了嘴。 那边姐妹三人一起洗漱,王二丫帮她们梳好了头,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眼泪一直不停往下掉,但唇角却是上扬着的。 因为人多,饭菜也做了一大桌子,楚云梨还特意让冯媛媛去街上买了烧鸡和卤鸭,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尤其少见荤腥的母女四人,恨不能狼吞虎咽,到底还记得几分规矩,知道克制。 王父被捆在院子里,看着几人吃饭,眼睛都瞪直了,呜呜想要说话。 刘氏坐在一旁,张了张口。 楚云梨提醒道:“你要是想求情,那就一起蹲着去。我的饭菜,可不养那些喜欢教训我的人。” 刘氏立刻就住了嘴。 王父气得眼睛都红了,但却没有人管他。 很快桌上所有的盘子都空了,最后的一块鸡肉,楚云梨夹给了王芙蓉。 王父:“……” 是真没打算给他留啊! 饭后,楚云梨上前去拽他的布。 王父张口就骂:“你个死……呜呜呜……” 楚云梨眼疾手快,又把那块布给堵了回去:“明天早上也没得吃。” 王父:“……” 他狠狠瞪着。 楚云梨摸着下巴:“我不喜欢你这么瞪我,明天中午也没饭吃。再来几回,你就等着饿死吧!” 王父气急,却也无可奈何。他已经饥肠辘辘,急忙低下了头。又偷瞄边上的妻子,可惜,刘氏看天看地,压根就不看他。 她可不想饿肚子。 女儿的伙食是真好,她一顿也不想错过。 第1792章 妾十二 刘父饿了一宿,眼睛都直了。 楚云梨说到做到,就是不给他饭吃。于是,刘父终于学乖,别说难听的话,他一句话都不说。 -- 第1368页 两天没去铺子里,楚云梨先去了一趟,这两天的生意不如之前,但每天的进项也不少。兄妹俩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哪怕是面对王家夫妻,也并没有摆脸色。 傍晚时,刘氏解了王父的绳子。 王父坐到桌上,伸手就要去端碗。楚云梨眼疾手快,拿走他面前的碗筷,塞给他一个大碗。 那是一碗面疙瘩,里面有些菜,在乡下算是一顿好饭,可和桌上的饭菜比起来就差得远了。王父眉眼一厉:“你这是何意?” 楚云梨面色淡淡:“你饿了这么久,不能吃这些太油腻的东西,否则会生病的。我这是为了你好。”她催促刘氏:“娘,你把爹扶进屋中去,免得他看了嘴馋。” 刘氏不敢不听女儿的话,但也不敢动边上的男人,一时间左右为难。 王父大怒:“生病也是我的事。” 说着就要去掰鸡腿。 楚云梨拦住他:“你错了,你生病是我的事。这么说吧,你要是生病了,还是得我给你请医问药,有那买药的银子,咱们买点吃的多好。再说,生病了也遭罪,你年纪大了,别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你女儿我现在有本事,你得长长久久的活着享福才好。” 王父皱了皱眉,觉得这话挺有道理。他饿了许久,碗里面疙瘩挺诱人,不舍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回了屋子。 桌上气氛不错。 接下来两天,楚云梨并没有苛待他们。夫妻俩觉得跟着女儿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见女儿不喜欢听冯家那边的事,便从来都不提。 于是,冯家母子着了急。 那天楚云梨走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带走了,值钱的东西也被她砸了个精光,母子俩喜欢吃新鲜的米粮,家里备的也就只够吃几天。这些天过去,早就断了粮。 没法子,两人去陈家借了一点。但是,他们去陈家打秋风太多次,主子没说话,管事却把话说得明白:每个月都要入账,他们在月底之前得把银子还上。 值得一提的是,冯玉林算账乱七八糟,一整天算不了几本,被嫌弃几次,他主动辞了活计,一心等着王秀灵回头。 去乡下接人花了些银子,周长寿打道回府。连王家夫妻也没了消息,更不见王秀灵上门认错。这怎么行? 于是,冯玉林想等王家夫妻出门,盯了几天无果后,便主动上了门。 家中不养闲人,都说升米恩斗米仇。事情搁谁身上都一样,楚云梨带着二丫母女四人去了铺子里帮忙做事,做不了精细的,那就做磨粉之类的活。 母女四人从来没有吃过闲饭,对于吃过饭后要干活这事并不抵触。有王芙蓉在边上提点,她们还怕做得不好被赶回家。于是,格外勤快。 也因为此,那几个从外头请过来的妇人也再不敢偷懒。 铺子里生意稳定,每日都有二三十两银子进账。这一日傍晚,楚云梨锁了门出来,看到门口拿着账本的冯生正被人纠缠。 “你个没良心的,忘了你爹是吧?”冯玉林一脸责备之意。 冯生面对父亲,有些气虚。他总觉得,和妹妹比起来,爹和祖母对他算是疼爱。 “爹,我……我最近挺忙。” 冯玉林恼怒:“你爹我都要揭不开锅,你想饿死我!” 冯生眼神躲闪:“可我是帮娘干活,手头没有银子。” 其实是有的,但他总觉得,若是给了父亲,母亲会难受。但要是不给,好像又说不过去,为这事,他好多次夜不能寐。也想了一些对策,他认真道:“爹,你养我小,我养你老是应该的。等你五十岁起,我每个月会送足够的米粮……” 冯玉林呆住。 他一时间还觉得挺有道理。 但是,他今年才三十有六,五十岁还要等十几年。他忍不住道:“你祖母自小疼你,你舍得让她饿肚子?” 冯生面露纠结:“可祖母该是你奉养啊,我……我逢年过节给她送些东西,也算是尽了孝心。” 楚云梨噗嗤笑了:“对,养不了亲娘,那是你无能。把所有的事都压在孩子身上,难道你是废物?” 冯玉林跟儿子还能好好说几句话,毕竟以后得靠儿子养老,不能把人得罪太狠,可看到王秀灵,他是气不打一处来:“王秀灵,你是听不懂话吗?那么多人都劝你跟我和好,你是聋了?还是觉得所有人都错,只有你是对的?” “是你们放我走的啊!”楚云梨振振有词:“冯玉林,说出来的话又咽回去,别让我看不起你。” 冯玉林也不想来求人,可他发现自己做不了账房,做生意又没有本钱,再这么下去,等到借无可借,他们母子真的要饿肚子了。 眼神一转,他又有了主意,看向母子俩身后的铺子:“秀灵,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 楚云梨扬眉:“做甚?” “我想做生意。”冯玉林开口后,觉得此路可行,正色道:“我冯家世代经商,又认识陈家,只要选好了营生,肯定可以赚银子,很快就会把你的还上。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你想一想,我赚的所有银子都是阿生的……” “赚?”楚云梨嗤笑一声:“我听说你去陈家接手了阿生的活计,却没能做几天。好像你算不了账,对么?” 冯玉林有些尴尬:“太久不算,有些手生。那个管事故意挤兑我,我就……” -- 第1369页 “你连账都算不了,能做生意?”楚云梨满脸嘲讽:“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掏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把玩:“你要是再纠缠,我就不客气了哟。” 冯玉林:“……” 他瞬间又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像杀神似地拿刀乱砍的事,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楚云梨冷笑一声:“年纪轻轻的指望儿孙,你可真有本事。对了,你们之前不是打算另娶么,结果你辛辛苦苦帮我寻找家人,落在外人眼中,会认为你对我余情未了。人家姑娘大概会觉得你故意骗人嫁妆给我们母子三人花用……起了误会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后,冯玉林一惊。 还别说,他和王秀灵来往太密切,好人家的姑娘兴许真不敢嫁。 冯玉林恍恍惚惚回到家中。 齐氏所有的首饰都被拿走,几身好衣衫也被砍得七零八落,此时着一身细布衣衫,她觉得挺丢人,好多天都不愿出门,看到儿子回来,急忙上前问:“如何?” 冯玉林回过神来:“娘,没戏!她冷嘲热讽没一句好话。应该还在气头上。”说完,他把那番怕人家误会的话说了,末了道:“走得太近确实不合适……” 话没说完,被齐氏拍了脑袋:“傻儿子,你都没有聘礼,人家姑娘怎么可能嫁?” 冯玉林:“……” 他从来没想过这茬。 婚姻大事从来轮不到他自己费心,都是母亲做主。他费心的,大概就是选一选姑娘的容貌。 他跑了一天,有些饿,坐在了地上:“娘,有饭吗?” 齐氏无奈:“只有两个粗馍。”她多年来很少亲自下厨,做的馍馍不够劲道,像米糠似的,又散又剌嗓子。 冯玉林啃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娘,不能这么下去,你去借点银子我们做生意!” 齐氏:“……” “说得轻巧,上哪去借?” 冯玉林沉默了下:“陈家那边,你上门应该能拿到一些,要不,你亲自去试试?” 齐氏闻言,狠狠瞪着儿子:“你这是什么话?你明明知道……” 冯府落魄后,好几房人都被下狱,能够得以脱身的,要么是废物一个,坏事都做不成,比如六老爷。要么就很少出门,比如冯玉林。 齐氏之前是妾室,想要出门都得主母答应,进冯府那么多年,出门不过只手之数。和陈家之间的交情,还得从她入府之前说起。 陈家的三老爷是她远房表哥,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在十多岁时相处了好几次。一来二去,便有了些暧昧。但从来都没有说明过,后来她嫁了人,他也娶了妻,见面就更少了。 再后来,冯府落魄,齐氏带着儿子出来,只得一个宅子,在王秀灵给人上妆之初,她上门去求过,确实拿到了几两银子。后来,冯生十岁出头,陈家那边主动上门让他去做账房,不会不要紧,有师傅专门教。 这天底下聪慧的孩子那么多,人家不挑别人,独独挑中冯生,要说这里面没有夹杂旧情,齐氏自己都不信。 她不敢和陈家来往太密切,都这把年纪了,闹大了之后晚节不保。因此,她迫切地想要甩开王秀灵,然后给儿子另娶一门富贵的妻室,重新选一个靠山。 冯玉林又不是三岁孩子,一开始齐氏上门能借到银子他还懵懂,后来人家挑中冯生做学徒,他从母亲的神色之间就猜到了某些事。 这些年,他们和陈家只当是亲戚走动,平时少有来往。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上门,母子俩就要卖宅子了。 这宅子是母子俩在这城里立足的根本,如果卖了,以后怎么办? “娘,这不是矫情的时候。”冯玉林咬了咬牙:“您放心,回头我一定还上!” 齐氏也咽不下那个馍馍,沉默半晌:“你容我想一想。” 语罢,整个人肩膀塌了下来。 看着母亲这样为难,冯玉林心里也不好受,可家里这般艰难,再不能拖延,他催促:“娘,我给你送信去。” 齐氏:“……好!” 第1793章 妾十三 楚云梨的方子不错,但铺子挺小,身后又没有靠山。这般情形下,被人盯上也是情理之中。 王二丫母女四人胆子很小,楚云梨试图教她们更多的东西,几人都不肯,只想做最简单的。她有些无奈:“二姐,孩子不学,以后就只能做活计最累的工人。” 闻言,王二丫笑了笑:“不要紧,干活拿工钱,我们心里踏实。现在已经比以前的日子要好得多了。至少,吃得饱饭,也不会挨骂,还有月银拿。” 她低下头:“三妹,我也有些自己的私心。本来我们母女四人都到了城里之后,应该自己找一个地方住,或者搬到你租给工人住的院子里,但……她们姐妹三人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现在又没了爹,我自己又是个没本事的……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不搬。等她们出嫁之后,我搬来帮你守库房。守一辈子!” 这意思很明白,她希望姐妹三人借着王秀灵这个姨母的名头嫁人。姑娘家有一门好亲,可选择的余地要更多些。 楚云梨无语,半晌道:“二姐,咱们是亲姐妹,不是外人。我这个人脾气直,如果说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她自顾自继续道:“我觉得你这想法不对,姑娘大了,确实该嫁一个好人下半身有靠。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冯家母子要高看我这个做妾的女人?” -- 第1370页 王二丫苦笑:“我想过,因为你能干,你能赚到银子,他们不得不在意你。道理我都懂,夫君再能干,都不如自己厉害。但我自己生的孩子我知道,一个比一个胆小,她们没见过世面,拿不住事,那些方子很要紧,万一她们被人盯上……我怕对不起你。” 楚云梨有些无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孩子生下来是一张白纸,前面十几年她们学会了胆小。那咱们再花十几年让她们把胆子练大不就行了么。” 王二丫有些无措。 楚云梨拍了拍她的肩:“交给我吧!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帮她们找个踏实的人。” 听到这话,王二丫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哽咽着道:“三妹,你真好。” 以她们当初照顾王秀灵的情谊,如果王秀灵自己在这里的话,也会尽力回报。 楚云梨正想着让姐妹三人每日抽半个时辰学认字,就看到冯媛媛急匆匆过来:“娘,外头有人找。” “是谁?”楚云梨伸手帮她擦汗:“不用这么着急!” “是一个很威风的管事。”冯媛媛急切道:“说是要和你谈一笔大生意。”她有些欢喜:“城里好多铺子里的香露都不如咱们家的好,他们是不是来买香露的?娘,若是要得多,咱们可以便宜点,以后再找机会涨价也行。” 楚云梨失笑:“傻丫头,人家是来抱母鸡的。” 语罢,缓步往外走。 冯媛媛一愣,随即面色大变,急忙追了上去:“娘,那怎么办?” 她们没有靠山,万一人家强买或是故意挤兑……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铺子里负手站着一位着暗色衣衫的管事,看到楚云梨出来,拱手笑道:“王娘子,我家老爷有请。有生意要谈。” 楚云梨颔首:“带路吧!” 其实,当年的冯家被清算后,城里仗着家世欺负人的事已经少了很多,因此,楚云梨的生意开张之后都快一个月了,每天门庭若市,现在才有人找上门。 否则,怕是一开张就有麻烦。 管事带着她去了酒楼,上楼时低声提点:“明人不说暗话,我家老爷想买你的方子,你愿意出一个挺厚道的价钱,你若是识相,就不该拧着。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在威胁我?” 管事一脸严肃:“不,我是好心提醒,随你听不听。” 话音落下,他已经站到了一个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里面传来醇厚的男声:“进。” 管事推开门,自己不进,伸手一引。 楚云梨缓步踏入,里面的是个熟人,原来王秀灵也认识,只是说过一两次话。她先是一愣,随即疑惑问:“陈老爷?” 陈老爷今年六十多岁,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哈哈大笑道:“你还认识我?” 楚云梨坐下:“那年有您的帮忙,我才能缓一口气。” “都那么久的事了,难为你还记得。”陈老爷上下打量她:“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丫头,现在却变成了独当一面的东家,世事无常啊!” 楚云梨抽了抽嘴角:“人不能总站在原地,否则,我早饿死了。” “这话很是。”陈老爷点头赞同:“我看你那铺子生意不错,我也让夫人试过你的方子,确实有一些好东西。我这个人,就喜欢收集这些方子,这样吧,你开个价!” 楚云梨摇头:“我上妆十多年,就得了这几样方子。还指着它们养家糊口,以后传给儿孙呢,哪能往外卖?”她摆了摆手:“这是传家宝,在我心里是无价的。陈老爷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勉强我一个小女子。” 陈老爷皱眉:“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卖喽?” 楚云梨颔首:“无论是谁来买,我都不卖。” 闻言,陈老爷脸色不太好看:“我出五百两,你拿着这些银子,下半生应该挺好过,何必抛头露面?” 楚云梨失笑:“陈老爷,你和阿生祖母渊源甚深,应该知道我的出身,那便该清楚,我最不怕的就是抛头露面。” 听到这话,陈老爷有些意外。 好多人都不想提及自己不堪的曾经,王秀灵以前是花楼中的姑娘,虽说没有伺候过客人,但从那地方出来,就会被人鄙视。她可倒好,都离开了二十多年,却毫不掩饰。 意外过后,他面色不愉:“我和你婆婆只是小时候认识,看在那时候的情谊上帮过你们家两次,哪里来的渊源甚深?” 听到这话,楚云梨心里一动。 王秀灵压根就不知道陈家为何要照顾冯家母子,她也从来没有细想过这其中的关系,只以为是陈家厚道,还拿冯府当世交。 但楚云梨来了之后,就觉得这其中有些奇怪。陈老爷生意做得那么大,底下的人却一直愿意照顾冯家母子,要说只是因为世交的关系,未免太牵强了。 这会儿看到陈老爷特意撇清关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有在意了,才会撇清。 楚云梨垂下眼眸:“陈老爷买我这方子,该不会想送人吧?” 陈老爷面色沉了下来:“这不关你的事。”话出口后,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心下暗叹这女子的聪慧,摆了摆手:“生意讲究你情我愿,自冯府出事过后,这城里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强买强卖的事。我愿意出八百两,这是最后的底价。如果你还不愿,那我便再不强求。” -- 第1371页 楚云梨起身:“我不愿。实在是全家指着这个吃饭,陈老爷可能不知道,我们姐妹三人生来命苦,没遇上个好的爹娘,我大姐二姐的夫家都不厚道,我还指着这个照顾她们和底下的孩子呢。还望陈老爷成全。” “不卖就算了。”陈老爷想了想:“你那方子确实不错,我名下的脂粉铺也想进一些货,稍后我让管事跟你细谈。”说到这里,又笑了笑,方才的严肃不在,眉眼间格外温和:“你放心,会给你一个厚道的价钱的,不会欺负你。” 楚云梨起身道谢,然后出门下楼。 心里却已然明白,陈老爷一开始那么强势,后来主动放弃买方子,还这般客气,应该是被她说中了心思。 他这个方子买来就是要送给冯家母子的。 还真没看出来,都一把年纪了,还惦记着小时候的情谊。果然是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么? 管事送她下楼,看她眉眼间并无不愉,笑着问道:“我就说老爷挺厚道的,你觉得呢?” 楚云梨颔首:“对,我不答应,老爷都没有勉强我。” 管事一时间难掩脸上的惊讶。 楚云梨转身就走。 冯媛媛一颗心提着,看到母亲回来,急忙迎上前:“娘,如何?” 楚云梨笑吟吟:“让你猜对了,他们是来谈大生意的,稍后会有人过来提货。价钱……给九成就行。” 冯媛媛有些惊讶:“就算给七成,咱们也有的赚。这是我们之前就商量过的……” “这个客人不同。”楚云梨随口道:“反正人家愿意出银子就行。” 冯媛媛:“……”这客人怕是有点傻。 第1794章 妾十四 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陈老爷自然不是傻,而且想要封住楚云梨的嘴。 他这个年纪,家中妻妾都有,孙子都成年了,过两年就要抱重孙子的人,如果突然闹出他想照顾一个老女人,对于整个陈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且不说妻妾会闹,怕是儿孙都要牵扯进去。 半下午的时候,之前那个来请楚云梨的管事果然来了,一脸恍恍惚惚的模样。拿走了铺子里所有的存货,至于价钱,他只瞅了一眼,一个字都没说。 九成的价钱拿过去,又不能卖得比这里还贵,只能是不赔本而已。但对于生意人来说,不赚就是赔。等于赔本赚吆喝,还是给别人扬名。 管事心里好奇得很,临走之前,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东家,你和我家老爷怎么谈的?” 太稀奇了,老爷从来就没有干过明着赔本的生意。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真想知道?” 管事对上那样的笑容,陡然一惊。这一笔生意百多两银子,说大不大,但对于这间小铺子来说,绝对不是小生意。再有,老爷不做赔本的生意,既然做了,那肯定是迫不得已。 他可不敢捏着主子的把柄,当即摇了摇头:“我就随口一问,您别当真。” 态度比之先前恭敬了许多,连主子都要吃亏,他可不敢拿大。 铺子里多了这一笔生意,兄妹俩都挺高兴,楚云梨特意买了不少菜回家庆祝。 王家夫妻最近已经彻底不再管女儿,冯家没有给好处,只说是王秀灵不听话,不好好过日子,让他们来劝一劝。还说会帮他们养老,但仅此而已。 现在不用劝女儿,两人已经提前过上了养老的日子,又何必讨人嫌? 每天该吃饭就吃饭,该歇着就歇着。倒是王母,看到家里的每个人都忙,主动接过了洗衣的活,比起洗衣,她更喜欢做饭,顺便尝尝菜。 “爹,明天开始,你去库房帮我守门。”楚云梨并没打算白养着两人。 王父有些抵触:“我都不认识人,怕给你添乱。” 楚云梨随口道:“看着门不让别人把东西拿走而已,挺简单的,连这都不成,我只能送你回乡下。” 过上了天天吃肉的日子,王父才不要回去。不就是守门么! 翌日,他起了个大早,主动去了库房。守门这活儿简单,就是比较枯燥。他整日蹲着,特别无聊。但又一想,每天这么蹲着就有饭吃,比回乡下干活要好得多。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王家夫妻如果卖了女儿,楚云梨可以不管他们。但当年王秀灵是被姑姑带走的,因此,夫妻俩找上门来,她便不得不照应着。 再说,这夫妻俩如果不来麻烦她,肯定会去找王大丫,王秀灵感激姐姐当年的照顾之情……说来说去,还是得楚云梨看顾。 好在这两人也不麻烦,有吃有住就行。 由于每个月都要往陈老爷的铺子送不少的货,楚云梨加了不少人手,又让上次那个车夫去乡下把王大丫一家接了过来。 杨虎子来的那天,楚云梨特意带着王二丫早回了半日。 比起周长寿仇人似的对待几个孩子,杨虎子要好得多。不知是不是楚云梨送过银子的缘故,一家人都穿上了新衣,包括杨虎子的女儿谷雨。 谷雨今年十九,本来是定了亲的,就是同村的人。不过,在王二丫母女四人被接走后,杨虎子当机立断,直接退了亲事。 因此,前来的谷雨有些蔫蔫的。吃饭的期间都打不起精神,被王大丫拍了好几下。 “三妹,还是你有本事。”杨虎子端着一碗汤,愣是喝出了喝酒的豪迈:“村里好多人都羡慕爹娘,还想跟我一起来投靠你呢。不过我机灵,直接拒绝了。”他笑呵呵道:“有那银子,咱们请城里人多好,村里人仗着那点情分,万一给你添了乱,咱们还不好找他们算账。” -- 第1372页 王大丫扯了扯他的袖子:“谁跟你咱们?” 杨虎子瞪她一眼,有些气虚:“你现在嗓门是越来越大了,我说不过你。咱和三妹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楚云梨冷眼看着,杨虎子是个欺软怕硬的。据王二丫说,曾经他对王大丫一般,但现在看着倒是挺客气的。或者说,这是个识时务的人。 只要王秀灵一直富裕着,杨虎子就不敢苛待妻子。 楚云梨笑着出声:“院子就这么大,住不下那么多人。这样吧,明儿我让人给你们重新租一个,离我的工坊近一点,你们也好上工。对了,每个月初一发工钱,我从不拖欠。” 这话一出,王大丫松了口气,就连她的大儿子杨林紧绷的脊背都微微放松下来。 杨虎子傻了眼:“工钱?” 杨林急忙道:“爹,我觉得挺好。” 他可不想不明不白跟着三姨,看着是挺风光。可父亲喝了酒之后,有些管不住自己,万一惹恼了三姨,说不准哪天就被赶回了乡下。 好不容易到了城里,他可不想回去。干活拿工钱就挺好,心里踏实。 杨谷雨蔫蔫的:“三姨,我帮你洗碗吧!” 楚云梨点了点头,吃饭的人多,碗筷就多,谷雨做事挺麻利,大概是有王大丫看着,也或许是杨虎子没有周长寿那么刻薄,她胆子要大一点,说话做事都挺利落。 洗碗时,她试探着问:“三姨,我什么都不会做,会不会给你添乱?” “不会!”楚云梨随口道:“我请城里的人也是两钱月银,管事要多一点。” 杨谷雨一点都没动心,她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要说。知道把所有的碗筷都擦干,她才再次开口:“三姨,我认识的一个人干活挺厉害的,他能扛两百斤,要是到这城里来扛货,一个月能赚多少?” 问出这话时,她脸颊有些红。 楚云梨若有所思:“其实,我不太赞同年轻人下死力气,落下病根后,要影响寿数,年纪大点就有各种病痛。” 杨谷雨面色微变,她低下头:“三姨,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说着,就想往外走。 楚云梨把人叫住:“那人谁呀?” “是……”杨谷雨咬了咬唇:“是我之前的未婚夫,他……他家里好几兄弟,挺穷的。爹一开始就不想答应这门婚事,我求了许久。可惜还是被退了。”说到这里,她有些急:“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楚云梨失笑:“你们刚到,先安顿下来。回头等你习惯了,我在让人去接他。如果他品性不错,那就在我们铺子里干活。” 杨谷雨大喜:“谢谢三姨。”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临出门前,想到什么,又回头道:“三姨,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楚云梨笑着点头。 杨谷雨扑上前:“三姨,娘说得没错,您最好了。” 楚云梨如今已经不缺银子花,正打算再开一间点心铺子,很快就安顿好了王大丫一家人。 开铺子之前得选地方,大概真有几分孽缘。她看铺子时,又遇上了冯家母子。 从楚云梨拿刀把人撵走后,这还是第一回 见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楚云梨早知道会相遇,面色如常。齐氏的脸色当场就落了下来。 “哟,这不是秀灵么?”她眼神上下打量楚云梨:“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背后有靠山吧?” 说到靠山时,那眼神意味深长。 楚云梨也不生气,嘲讽道:“我凭本事做生意,随你怎么想。不过,你能想到这里,该不会是你找着了靠山?”她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我记得你们母子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哪里来的银子做生意?别是故意骗人哦!” 领着母子俩来的中人自然是顾着自己的客人,但念着和气生财,也不想把楚云梨给得罪了,笑道:“东家说笑。这两位是陈家铺子里的管事做保,绝对不是骗子。” 他想澄清一二,顺便还抬出了陈家。 楚云梨听了,和方才齐氏眼神一模一样,意味深长道:“原来是陈家啊,之前陈老爷还想花大价钱买我的铺子呢。” 两个中人都不知道此事,面面相觑。 齐氏简直要疯,她都这把年纪了,心里自然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只想离这种事越远越好,当即道:“是么,我听说陈老爷出价挺厚道,你不卖……会不会把人给得罪了?” “应该不会吧,陈老爷又找我做了生意。”楚云梨一本正经:“如果他记恨,那我就去找陈夫人。” 齐氏:“……” 她已经确定了,王秀灵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偏偏她和陈老爷之间什么实质的关系都没有,从来就没有亲密过。但是,陈老爷照顾她是事实,如果这些事让陈夫人知道,再打上门……她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边上的冯玉林面色也不太好,狠狠瞪着楚云梨。 齐氏挡住儿子的视线,勉强挤出一抹笑:“秀灵,咱们之间有些误会。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这误会还是早些澄清的好,你喜欢这个铺子,我让给你就是。”她心里只想让王秀灵放过自己,话说得愈发客气:“以前我们母子多亏了你照顾,刚好我手头宽裕了些,想请你吃顿饭,也是谢你为我们冯家做的一切。” 这间铺子确实不错,楚云梨当场就付了定钱。带着冯家母子来的中人挺失望,不过,他也没有说难听的话,加上齐氏照样给了谢银,临走时笑得见眉不见眼。 -- 第1373页 人都走了,齐氏急切地上前几步:“秀灵,你别急着走,我们谈谈。” 第1795章 妾十五 冯玉林知道母亲为何如此急切,阴沉着一张脸。 楚云梨眼神在铺子里转悠,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整修,随口道:“你们从来都不觉得需要谢我,也不用这么客气。我这个人话不多,只要没惹着我,我不会乱说的。” 齐氏不安心:“我和陈老爷只是旧识,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陈夫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多想。”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那你怕什么?” 齐氏:“……” 万一有人在陈夫人跟前添油加醋,女人嘛,都是善妒的。到时候她们母子哪还有清静日子过? 再说,没有人比齐氏更清楚他们把王秀灵得罪到了何种地步,可以说,如果杀人不用偿命,王秀灵早就拔刀砍人了。 “秀灵,你带着两个孩子过得好,我也放心了。”齐氏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玉林三十好几,暂时也没打算再娶,无论他赚多少银子,最后都是阿生的。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为两个孩子好,就不应该拦着我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云梨点了点头:“懂!” 齐氏松了一口气。 母子俩出门,楚云梨还听到冯玉林不悦道:“娘,那些铺子就挺合适的,让给了她,我们要去哪里找?” 紧接着响起齐氏的声音:“城里那么大,肯定还有其他铺子。秀灵不是外人,她带着两个孩子本就艰难,我们不该与她争。” 楚云梨心下冷笑,齐家母子想争,争得过么! 这间铺子也不大,楚云梨租下来后,买了不少食材回家试着做点心,做这些事时,她将杨林兄妹带在身边。杨谷雨心里惦记着接前未婚夫到城里,学得很认真。 楚云梨做出的点心自然是好吃的,又特意教了王大丫一家人规矩,点心想要卖得贵,里面的人不能太寒碜。 半个月后,铺子整修完,立刻就开了张。 点心做得很精致,价钱也美妙,说实话,楚云梨定价的时候,王大丫一家人都有些被吓着。小小的几块点心,竟然敢要几钱银子,谁会做这个冤大头? 不过,他们只是帮工,试探着说了自己的担忧后,见楚云梨不听,也只能作罢。 铺子开张,一开始卖得不多,两日后,无论是铺子里还是前来外带的客人都挺多,一家四口加一个算账的冯生,根本就忙不过来。 于是,又请了人。 就铺子里一天的盈利,就算请十个人,也压根不是负担。 又到晚上算账时,王大丫看着冯生旁边的银子,啧啧赞叹:“就跟拿扫帚往家扫银子似的,这也忒赚了。” 杨林趁机道:“娘,我早就说过,咱们不能住在山里,最好是搬出来,随便卖点面……你偏不信。” 王大丫拍了一下儿子的头:“就你做的那个面,白送给人家都不要。” 杨林:“……”这倒也是。 依他本心,是量大多销,赚点辛苦银子。 楚云梨提议道:“等你们习惯了这里,回头另选地方开一间铺子。记得,不能偷工减料,咱们这点心卖得贵,食材一定要最好。可不能因小失大。” 王大丫认真点头。 兄妹俩欢喜不已,二钱银子很多,但还是自己做生意赚得更多。杨林急忙道:“三姨,这点心是您教的,日后开了铺子,我们每个月给您分三成利!” 这孩子挺机灵的,应该仔细算过盈利,并不是张口就来。比起王二丫母女四人,这一家人要好拉拔得多,只需要指条路,他们就能往前走。 一家人都挺累,但都特别欢喜。想到自己要开铺子,就觉得前面一片坦途,回家路上,杨林又提醒道:“娘,暂时别想给我议亲,等半年后,咱们自己开了铺子,稳定下来,再找一个勤快机灵的姑娘。不然,找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想想就累。” 王大丫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知道了!” 杨虎子最近忙得连酒都没喝,回去的路上,他听着妻儿商量着铺子里的事,还商量着让兄妹俩跟着冯生学算账时,提出要去买酒。杨谷雨提议:“表弟好忙,他夜里都只睡三个时辰,咱们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不如拿点银子找个夫子?” 杨林赞同:“明日我跟表弟商量一下,不能勉强他!”说到这里,他看向买酒回来的父亲:“爹,你平时跟三姨说话千万客气一点。不要把人惹恼了。” 杨虎子一挥手:“你爹我是那没眼色的人吗?这人活一辈子,小时候是为自己,长大了就是为儿孙,只看她拉拔你们兄妹,我就绝对不会乱说话。” 杨谷雨趁机又道:“我看三姨不喜欢太凶的男人,你以后对我和娘说话小声点。” “放心!放心!”杨虎子拎着酒,特别欢喜。 兄妹俩看他一口答应,也暂时放下了心。 但却放心得太早,当日夜里,因为太过高兴,杨虎子回去之后便多喝了两杯。喝多了酒后,就想喝水,夜里就让王大丫起来倒水。 王大丫白天累得够呛,几乎是沾床就睡,起床的时候慢了些,就被他踹了一脚。王大丫还没站稳呢,挨了这一下,踉跄几步,头撞在了桌腿上,当场就见了红。她摸到一手黏腻,惨叫一声,彻底清醒了过来。 -- 第1374页 兄妹俩听到声音不对,急忙赶过来。看到母亲满头的血,一个跑去厨房烧水,一个去请大夫,忙得鸡飞狗跳。 这么大的事,想要瞒住楚云梨,几乎不可能。铺子里人手不太够,王大丫在包扎好伤口后,还是去了铺子里忙活。今日的杨虎子特别听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磕巴都不打。 点心铺子新开,楚云梨每天都要过来转悠,只看到兄妹俩在前面招呼客人。她顿时就发现了不对,在乡下人看来,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因此,一直都是把杨谷雨留在后厨,让王大丫来招呼客人来着。 “杨林,你娘呢?” 杨林有些心虚:“在后厨呢。” 楚云梨看到他神情不太对,立刻就知道出了事,进了后厨,看到包着头的王大丫,顿时就皱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丫不敢与她对视,努力装作自然的模样:“昨天起夜,没站稳,磕了一下。” 楚云梨板起脸:“大姐,你就不是个能撒谎的人。” 杨林知道母亲瞒不过,他也觉得父亲太过分,同样都在铺子里忙,凭什么母亲回家还得照顾他? “昨天我爹喝了酒,让我娘倒水,好像还动了手……” 杨虎子看到妻妹过来,就知道要不好。暗地里一直看着,见人进了后厨,他磨磨蹭蹭也到了后厨门口,听到儿子告状,气得瞪大了眼:“我不是故意的。”说这话时,还狠狠瞪着儿子,当着妻妹的面,不好说太多,只隐晦地问:“你哪头的?” 杨林不看父亲:“错就是错。三姨对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该骗她。” 王大丫伸手摸着头,说实话,之前那些年里,杨虎子喝醉酒之后也对她动过手,但都是一些皮外伤。这一回头上的伤口挺大,看起来挺严重的。但是,她心里明白,男人真的不是故意动的手,和以前完全不同。 “他不是故意的。” 楚云梨冷哼一声:“喝酒误事。”她回过头看向杨虎子:“姐夫,你和我姐都这个年纪的人,孩子也长大了,按理说,我不该劝你们分开。但是,如果你太过分,和周长寿那个混账一样不干人事,那你就回家去吧。” 周长寿回家后重新花银子娶了妻,过得无比滋润。但是,杨虎子却并不羡慕他。 在他看来,周长寿目光短浅,跟着妻妹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还往山沟沟里钻。再说,人活到一定岁数就得为儿孙打算,周长寿现在还没孩子,以后的日子如何,且不好说呢。 杨虎子是一万个不愿意回乡下的,娶一个年轻的媳妇果然有好处,但他更想留在这里陪着妻儿。当即面露尴尬:“三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经跟你姐姐道歉了。” “只道歉不够。”楚云梨一脸严肃:“你如果不肯戒酒,那还是回乡下去吧。” 杨虎子:“……” 酒就是他的另一条命。 如果活在世上连酒都不能喝,那还有什么活头? 他一脸纠结,杨林见状:“爹,我让马车送你回去,回头每个月会给你送银子回来。” 杨虎子才不愿意,住在山里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好东西!再有,自己一个人住,死了都没人知道,和孤寡老人有何区别? 他咬牙:“我戒!” 第1796章 妾十六 “你真能戒酒?”楚云梨一脸不信。 杨虎子真怕她把自己送到乡下去,当即指天发誓表忠心:“我要是再喝一口酒,就不得好死。” 楚云梨认真道:“我管你死不死,如果你再喝,我就直接把你送回乡下。” 杨虎子:“……”不还是不得好死么? 他急忙点头。 楚云梨却不放过他:“还有,给我大姐道歉。” 杨虎子酒都戒了,道歉根本就不算是个事。他直接就跪了下去,伸手就扇自己的巴掌:“大丫,我对不起你。”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这会儿铺子里人挺多,也不能因为这个耽搁生意。王大丫叹口气:“你以后不再对我动手,我就原谅你。” 杨虎子急忙答应下来。 铺子里挺忙的,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楚云梨还搭了一把手。 一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而这个时候斜对面有一家铺子转让,盘下铺子的正是冯家母子。 王大丫一家人都知道了王秀灵之前的处境,看到冯家母子,都有些担忧。 “会不会影响生意?” 楚云梨笑着摇头:“不会。”那对母子穷得只剩下这一间铺子,他们也怕被影响。应该是无奈之下才选择了这里。 母子俩卖的是酒,酒这东西,也需要方子,酿得好了,同样财源滚滚来。且还不累,母子俩看一间铺子都不忙。 开张的那日,冯玉林还特意过来打招呼,送的礼物就是酒。 杨虎子倒是想要,可他谨记着自己曾经发过的誓,事才过去没多久呢,哪敢再犯,急忙忍痛拒绝。 “我戒酒了。”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落在酒壶上拔不下来。 冯玉林一见,知道他不舍得,心里觉得这家人眼皮子浅,面上却不露,含笑将酒壶放在桌上:“这不算什么,你们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亲戚,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过来叫我。”他看向正在一旁扒拉算珠的儿子:“阿生,听见了吗?” -- 第1375页 冯生对父亲复杂得很,随意点了点头。 楚云梨最近又在寻摸铺子,想卖杂货,有点空闲都在这几条街上转悠,不过,点心铺子里忙碌的时候她都会过来帮忙。 香露铺子那边,是工坊里需要的人多。而点心铺子这里,忙的时候人手不够,客人就不会进来。因此,她几乎每天都会来。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整理桌子,余光瞥见门口有客人进来,且衣衫鲜亮,身上首饰齐全。她侧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客气的笑:“夫人请坐。” 话出口,微微愣了一下。 来的这人王秀灵认识,以前远远见过两次,正是陈夫人。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上前迎客。 陈夫人坐下后,点了几样点心:“给我装食盒,一会儿我要带回去吃。” 楚云梨含笑点头,还没转身呢,就听到陈夫人又道:“我记得你,那时候你胆子挺小,都不敢上前跟我讲话。现在也历练出来了。”她转头看了一圈铺子里的摆设:“挺好的。” 陈夫人从来都不是这么随和的人,哪怕王秀灵如今名下有两间铺子,和陈家比起来,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陈夫人总不可能因为一只蚂蚁而改变了态度,今日说这么多的话,肯定是有缘由的。 楚云梨莫名的想到了冯家母子,眼神往他们酒坊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道:“多谢夫人夸赞。” 陈夫人笑着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难得碰上,刚好你也不忙,咱们坐下说说话。” 楚云梨笑着问:“许久不见,夫人近来可安好?” 陈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在,挥了挥手,边上的丫鬟立刻退下。与此同时,冯媛媛准备送点心进来,楚云梨抬手止住她动作。 “你离开冯家多久了?”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有几个月了。” “现在你们还来往吗?”陈夫人推开窗,眼神看向冯家母子的酒坊。 “不来往。”楚云梨认真道:“他们母子不拿我当人看,我实在受够了。说实话,他们母子跟个废物似的,什么都不会做,一家人全都靠我养,偏还要当自己是主子,吃相难看,也有些拎不清。再呆下去,对孩子没好处。” “你这怨气很深呐,”陈夫人嘲讽道:“你有句话说得对,他们母子就是废物。你不养了,就只能另外找人养。” 今日陈夫人一出现,楚云梨就猜她可能知道了某些事……冯家母子手头只剩一个宅子,银子几乎没有,哪里来的银子盘下这么大一个酒坊? 想到当初陈老爷想买下香露铺子送给齐氏,这酒坊是谁买的压根就不用猜。 陈夫人身为女人,容不下自家男人花银子养别人本也正常。 楚云梨知道内情,但却不能说出来。疑惑道:“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陈夫人喝了一口茶,站起身:“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问一问,那酒坊跟你有没有关系而已?” 她身边的丫鬟过来接过食盒,却不是付的银子,而是递过来一个荷包,荷包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冯媛媛有些无措,见母亲点了头,这才收下。 楚云梨送主仆几人到了门口,远远看到陈夫人进了酒坊。 冯媛媛也知道一些母子俩的事,忍不住道:“会不会吵起来?” 她其实不愿意和那对母子扯上关系,要是母子俩的事闹大了,说不准会把自家牵扯进去。 “不会。”楚云梨笑道:“陈夫人要脸。” 就算要为难母子俩,也绝不会当着人前,太跌份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准备离开,从酒坊外路过时,被冯玉林叫住:“秀灵,我有话问你。” “是陈夫人主动上的门,我没有乱说,随你信不信。”楚云梨率先道。 冯玉林有些无语:“我就是想知道,陈夫人在到我这儿之前去你那里说了些什么。” 楚云梨偏头回想了下:“说你们母子俩是废物,必须得找个人养。我不养了,你们就找了别人。”她一脸好奇:“是这样吗?” 齐氏坐在柜台里,面色煞白。 “她肯定知道了。” 今天上门来冷嘲热讽,母子俩心虚,又因为多年来得陈府照拂,哪怕陈夫人说话不好听,也不敢甩脸子,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陈夫人只是看不惯母子俩。可听到楚云梨这番话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冯玉林满脸慌张:“娘,怎么办?” 齐氏不舍地看了一眼铺子:“咱们盘出去吧,拿了银子搬走!” 有酒方子在,能值上千两银。 只是,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买家。齐氏想到此,心里发苦,余光看到边上的儿媳,顿时眼睛一亮:“秀灵,你生意做得不错,听说已经要开第三间铺子,干脆把我们这家也典了吧。” 楚云梨摇头:“我没有存银。” 齐氏立刻道:“咱也不是外人,看在阿生兄妹俩的份上,我相信你不会赖账。这样吧,你先给一些银子,我把铺子给你,回头你每个月给我们送一点……一个月送十两就行。” 楚云梨冷笑:“我凭什么要接这烫手山芋?” 闻言,冯玉林皱了皱眉:“我们连酒方子一起给你,肯定是你占便宜。” “陈夫人容不下你们,不见得就容得下我。”楚云梨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才和你们撇清关系,再不会犯蠢了的。铺子挺好,你们卖别人吧。” -- 第1376页 酿酒方子楚云梨自己也有,比这家老字号还要好,她才不要花这冤枉银子。再说,接手了这间铺子,同样也会接手陈夫人的怨恨。 冯家母子喊了几声,楚云梨头也不回。 两人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把铺子立刻塞出去,齐氏当日就去找了中人,表示给银子就转。 可惜,母子俩动作不够快,当日傍晚,陈老爷身边的大管事到了,当场收走了地契和那酒方子的契书。 是的,陈老爷当真贴心,连铺子都买下来了。只是对外说是租的而已。 陈夫人知道之后,又生了一场气,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陈老爷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说是照顾故人。 “这人活在世上,不能只看银子。我跟她那是小时候的情谊,以前都没有那些事,以后也不会有。”陈老爷一脸愤怒:“我们是夫妻,你该相信我。” 陈夫人怒火冲天,这男女之间,不是非得有那些亲密关系才算有情。他对母子俩百般贴心,几千两银子往外送,要说没有点私情,怎么可能? “我信了你的。结果你却背着我捅这一刀,”陈夫人真的挺伤心:“转眼都要抱重孙子的人,你也不怕丢人。往后,你要是再敢和她见面,别怪我不给你留脸。” 撂下狠话,陈夫人还觉得不够,又跑到了冯家母子的院子里,直言道:“齐妙,你是做妾习惯了么,这把年纪了,还盯着别的男人……” 这话当真刻薄,齐氏当即变了脸色:“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哪样?”陈夫人毫不客气:“你要是再敢找他,休怪我不客气!” 除了和儿媳吵了几场,齐氏已经好多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恼得脸色涨红:“我跟陈老爷之间清清白白……” “那是他年纪大了,荤不了了!”陈夫人怒火冲天:“少盯着有妇之夫,真想嫁人,去找鳏夫。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儿孙留脸面。” 她看向冯玉林:“管好你娘,否则,我就把你卖娘为生的事说出去!” 冯玉林气得胸口起伏,一张脸乍青乍白。 第1797章 妾十七 陈夫人发了一通邪火扬长而去。 母子俩站在院子里,好半晌都没说话。一片静默里,齐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屋中的床上嚎啕。 冯玉林抹了一把脸,进屋安慰:“娘,您别伤心。无论陈夫人说什么样的话,没有发生过,就是没有过。” 齐氏心里却明白,哪怕没有那什么,她和陈老爷的心里都不清白。否则,陈老爷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凭什么要花大几千两银子买东西送给她? “怪我脊背太软直不起来。”齐氏呜呜哭着。 冯玉林面色难看:“娘,是儿子没本事,才让你受了这些委屈。” 齐氏哭得伤心。 当年在主母手底下求生,她都没有受过今日这样的难堪。 冯玉林劝了许久,见母亲还在哭,心下也有些烦躁。他本就没有多少耐心,便坐在了一旁,沉默不言。 儿子安慰着,齐氏越哭越伤心。他不说话,她心头又难受起来。 她抹了眼泪,认真道:“玉林,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见他。家里的事……你也想想法子。” 冯玉林能有什么法子? 他沉默半晌,道:“秀灵的日子越来越好,都开了三间铺子,生意都不错,眼看就要发了。当年……你不该让她受那么多的委屈。若是你温和耐心一些,她也不会走得那么决绝。” 齐氏刚因为母子俩的生计而受了委屈,还是天大的委屈。听到儿子责备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花楼出身的妾室,我还要怎么捧着?” 她盛怒之中,语气里也带了出来。 冯玉林也恼了:“无论她什么出身,养了一家人多年是事实。你出身倒是挺好,结果还比不上她……” 话没说完,一个巴掌迎面而来。 冯玉林脸上一痛,抬起头来就对上了母亲盛怒的眼。 齐氏气得浑身颤抖:“混账,你竟然拿我跟她比?” 冯玉林以前对母亲挺尊重,今日纯粹是因为煮熟的鸭子飞了,富贵梦突然破碎,他有些接受不了,才会突然发作。这一巴掌挨完,他也清醒了些:“娘,我错了。” 他垂头丧气。 齐氏余怒未休:“在你眼里,我竟然比不过一个花娘?”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冯玉林又抹了一把脸:“就是觉得,让你讨好王秀灵,总比让你去讨好男人要好。至少,没有人会上门找麻烦。” 齐氏听了这话,又生了一场气。 母子俩不欢而散。 冯玉林觉得,与其让母亲去讨好别的男人,还不如他去求了王秀灵回心转意,就像是他对母亲说的那话,找王秀灵,只要你情我愿,不会有人上门找茬。 当楚云梨早上打开门,看到门口拎着东西的冯玉林时,微微一愣神,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转身让家里人先去铺子,她留在后面,抱臂冷笑:“怎么,你们母子除了出卖色相,就没有别的生存之法?” 这话实在难听,冯玉林的脸色当即就变了,饶是他打定主意放低身段,无论王秀灵说什么都忍着,此时也忍不了了。 “秀灵,咱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他一字一句道:“这些话传出去,你让两个孩子怎么做人?” -- 第1377页 “你不要脸,不为孩子着想。却怪我没为你保守秘密。”楚云梨摆了摆手:“冯玉林,你有心思到乡下去接人给我添堵,为何不想法子自己赚银子?”说到这里,似笑非笑道:“你就只会使这些小手段,妄想不劳而获。就比如当初的罗府,话说,你是怎么找上去的?” 罗四老爷的案子落幕,人也已经入土为安,提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少。冯玉林都渐渐淡忘,此时听到她提起,心下猛地一跳。 楚云梨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冯玉林恼怒非常,却又拿她无法。其实,他早知道求和无望,今日又试了一回,不过是让自己更直接地认识到她对自己的怨恨。 此路不通。 但家里得有米下锅,冯玉林回去的路上,忽然就想起了罗府。 他站在原地沉思许久。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找上门去,可现在眼瞅着就走投无路,母子俩都要饿死了……再有,母子俩以前的日子过得挺滋润,正是因为帮了罗府,最后才落到这样下场。 明明是罗府请他帮忙,最后却只剩他一人承担后果,这不公平! 冯玉林看着远处的自家院子门,脚下一转,直接去了罗府的那条街。蹲了半日,等到了罗二老爷的马车。 “二老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罗二爷掀开帘子,看到是他,顿时皱起了眉:“我们俩之间可没有交情。” “交情这东西一开始都没有,处啊处的就有了。”冯玉林一把推开车夫,钻进了马车之中。他坐下后,袖子里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胆子很小,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来找罗二爷。一抬头,看到面前中年男人脸上的不耐,他心下愈发慌乱,尽量让自己语气如常:“二爷,我们母子以前都受陈家人庇护,可最近陈夫人对我们生出了些误会。我实在没法子……想来跟您借点银子。” 陈家夫妻俩吵闹的事好些人都听说了,至于缘由,外人不知道,罗二爷确实知道一些的。毕竟是曾经帮他做事的人,难免要多关注几分。他一脸不耐:“我跟你又不熟,你就算饿死,跟我有何关系?” 这般冷漠,冯玉林心中一怒,怒气上来,胆子也大了点。他认真道:“以前我媳妇帮人上妆,日子也能过。可我……做了一些错事,她生了我的气,一心求去。我们母子才这么惨……二爷,你就可怜可怜我,给个几十两银……” 罗二爷不缺几十两银,随便喝一顿酒,也不止花费这么多。但是,他不能开这个张,如果被冯家母子威胁,有一回就有无数回。 “没有。” 冯玉林张了张口。 罗二爷伸手一指:“给我下去。” 冯玉林不甘心,今日他在这里堵人时积攒了无数的勇气才敢推开车夫爬上马车。下一次,他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抓着帘子,道:“二爷,那你出面撮合我们夫妻也行。” 闻言,罗二爷沉默了下。 他找来王秀灵,要是让她当替死鬼的。可那个女人中了药之后还能脱身,明显不是一般人,至少胆子就挺大。且那之后,她一连开了几个铺子……这人岂是好招惹的? 事实上,罗二爷已经后悔找上冯家母子。此时冯玉林还上门来纠缠,他就更后悔了。 “这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可不好插手。”罗二爷一脸严肃:“我和你们也不熟,贸然插手很容易里外不是人,我也没空多管闲事!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言下之意,再纠缠的话,罗二爷就要对付他了。 冯玉林心弦一颤,不敢多纠缠,磨磨蹭蹭下马车,到底还是不甘心,回头道:“二爷,王秀灵很记仇,她……”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罗二爷眼神凌厉:“离我远一点,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冯玉林被那眼神看的周身冰凉,站在原地好半晌不能动弹。看着马车进了罗府的宅子,他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天色渐晚,冯玉林路过一个巷子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扑来。他心下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全身各处都有疼痛传来。 冯玉林哪里受得住这些,急忙求饶。可来人就跟聋了似的,不只没有收手,反而下手更重。 一时间,冯玉林只来得及护住头脸,身上越来越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时,又被狠狠踹了一脚,一片疼痛里,听到那人沉声道:“管住你自己的嘴,不要再去纠缠贵人。再有下一次,休想活命。” 那人临走之前,又踢了一脚。 实在太痛,冯玉林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齐氏眼睛都哭肿了:“玉林,是谁打了你?” 冯玉林刚一张口,只觉得下半张脸都在痛,周身也到处都痛。想到自己无力反抗的憋屈,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气:“都怪你。” 齐氏傻了眼:“这话从何说起?”她想到什么,慌乱道:“难道是陈夫人找人打你?” 冯玉林:“……” 他意思是怪齐氏让自己想法子养家,若不然,他不会去找罗二爷,也就不会挨这一顿打。 第1798章 妾十八 冯玉林痛得厉害,可母亲还在一边絮叨,实在让人心烦,他忍不住道:“麻烦你帮我请个大夫。” -- 第1378页 齐氏看出来儿子不耐烦,有些受伤:“我已经帮你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也已经请隔壁的小四帮你擦过。” 闻言,冯玉林瞪大了眼:“我受这么重的伤,你竟然不请个大夫?”太过激动,他几乎是尖叫,由于动作太大,又扯着了自己的伤,痛得满脸狰狞。 齐氏被吓着,退了一步:“我倒是想请,可医馆大夫非要银子才肯出诊。” 她手头就一点铜板,还得给儿子买药。怎么算都觉得应该把铜板省下来买药膏,而不是花在大夫身上。 冯玉林怒瞪着她。 万一有内伤呢? 他现在动都不敢动,万一伤着骨头了呢? 这是亲娘干得出来的事? 母子俩同处一屋檐下多年,齐氏瞬间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解释道:“我请了那边的姜老头帮你摸骨,他说你都是皮外伤,就是伤得挺重,要躺几天。”说到这里,她有些委屈:“他说你全身都是伤,需要不少药膏才能擦一遍。你知道的,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铜板,玉林,我不是舍不得,只是想省下来给你买药。” 她越说越伤心,伸手抹了泪:“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怎么可能苛待你?” 听到这番话,冯玉林面色缓和下来。 “娘,我肚子痛得很,肯定有内伤。还是得请大夫。” 齐氏一脸为难:“可是……” 冯玉林想生气,可他现在呼吸都要扯得胸口一片疼痛,无奈道:“去找阿生。” 齐氏哭声一顿,也觉得挺有道理。儿子受伤之后,她几乎寸步不离,不是她无所事事,而且离不开。母子俩眼看就揭不开锅,又要买药……都这么惨了,阿生身为两人嫡亲的血脉,怎么也该表示一二。 于是,楚云梨就看到了找上门来的齐氏。 听说冯玉林被人揍了一顿,丢在小巷子里,楚云梨丝毫都不意外。她故意在冯玉林面前提起罗府,就是想让他去找当初的幕后主使。 毕竟,找替死鬼什么的,这也算是把柄。 如果利用得好,完全可以讹诈不少银子。当然了,楚云梨并不是好心。如果冯玉林能够拿到银子,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幕后的人既然敢杀人,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解决了他这个麻烦。如果幕后的人不想受他威胁,说不准当场就要动手。 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 楚云梨微微蹙眉:“伤得如何?” 齐氏见她问及,急忙道:“伤得很重,都爬不起身,还吐了血。” 无论是为了让儿媳担忧儿子病情,还是让儿媳多掏银子,这伤自然是越重越好。 楚云梨心下一乐,面色慎重:“这么重的伤,你报官了么?” 齐氏:“……” 自然是没有的。 发现儿子是受伤的是周围一个不太熟的邻居,她让人去接儿子时,已经发觉不对。因为那一片住的是城里最富裕的人,儿子两手空空,无事绝对不会往那边跑。她很快就想到了罗府。 事关人命,她哪敢主动去衙门? 方才她已经问清楚,儿子应该就是被罗二老爷派人揍的。因为此,她还庆幸自己没有报官。 楚云梨见她不说话,一脸无奈:“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请大人做主。” 齐氏不好反驳,怕被前儿媳怀疑:“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请大夫给玉林治伤!”她看向冯生:“阿生,我跟你爹没有银子,否则也不会找上你。你先给我一些,算是我们借的,以后肯定会还。” 冯生低着头。 父亲受伤,他确实该出银子,但是,有父亲和祖母对母亲做的事在前,他不想给。 可若是不给,他身为人子,似乎挺不孝。一时间,只觉得左右为难。事实上,家里不缺这点银子,他只是怕……这银子一给,母亲肯定要伤心。 他不想让母亲觉得他这个儿子靠不住。 齐氏见孙子不动,心下失望之余,又开始慌乱。如果连这里都拿不到银子,他们母子怎么办? “阿生……”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我觉得应该报官。这委屈不能白受,还有,听说衙门那边遇上这种被人打伤又拿不出银子医治的苦主,衙门的大夫会出手帮忙。等抓到了凶手,会让凶手赔偿药费。既然有人付药钱,咱们就不必垫付了吧?” 她看向冯生:“阿生,生意人,手头的活钱用来压着,那就是赔本!” 齐氏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正想说几句,就听对面的儿媳吩咐边上伙计:“你去衙门,把这事儿告诉大人,请大人去冯家院子里问案。记得,如实把病情告知大人,让他千万带上一个大夫去。” 伙计整日守在铺子里,好不容易能出去放风,瞬间就像马儿似的奔了出去。齐氏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眼看伙计消失在街尾,齐氏急得跺脚:“最要紧是看大夫,请什么大人?王秀灵,我看你是想害死玉林。”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是好心。” 齐氏:“……” 她气得胸口起伏:“不能请大人!”她大吼道:“赶紧让伙计回来。” 她这么抵触,别说早有猜测的楚云梨,就是冯生也起了疑心,他疑惑问:“祖母,为何不能请?” -- 第1379页 齐氏怒道:“反正不能请,把伙计叫回来,否则你以后就不要再认我了。” 楚云梨巴不得。 冯生看了一眼伙计消失的方向:“现在去叫,也来不及了啊。” “叫一个马车去。”齐氏见母子俩不动,心急如焚地伸出手来:“拿银子给我,我自己去。” 母子俩还是不动,她怒吼道:“我只要几枚铜板!” 就算是几枚铜板,楚云梨也不想给。 王秀灵死得不明不白,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这事情早晚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机会送到跟前,她没道理放过。 齐氏气得眼都红了,一把夺过冯生手里的算珠,转身就跑。她拦了一架马车:“帮我追个人,就在隔壁那条街上,追到了人,这就是你的。” 算珠不便宜,至少,比车资要贵得多。车夫反应过来后,欣然答应下来。 冯生有些无措,上前一步想要追回。楚云梨不为难他,自己奔过去夺回了算珠:“这是我的东西。” 齐氏睚眦欲裂。 这边离衙门本就不远,再耽搁一会儿,伙计就赶到了。着急之下,她想怒斥儿媳,就对上了儿媳冷漠的眼神。 “你……那么多年感情,你想害死玉林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是帮他报官,哪里是害他?”她冷哼一声:“好心没好报,再和你们往来,我就是猪。” 她转身就走,还不忘拉冯生一把。 齐氏傻了眼,催促车夫:“你先帮我追人,我身上没带银子,回头一定加倍付车资。” 车夫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哪里经得起耽搁?再有,那个伙计是去衙门,而这个女人要阻止伙计……刚才那对母子还对她避之不及。很明显,她有问题! “不行。”车夫想也不想就拒绝,万一这女人是罪人,他帮了她的忙,回头说不准还会被入罪。 “你是自己下去,还是我推你下去?” 齐氏气急,被车夫推下来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她从来都是个好面子的人,再说了,这种紧要关头,万一被推下去的时候再摔上一跤,那就什么都迟了。她恨恨瞪了车夫一眼,主动跳了下去,往前走了一段后,重新找了马车。这一回学聪明了,不说自己追人,只说是有急事要去衙门。 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车夫看她焦急,以为她受了委屈。也不要车资,拉着她就往衙门奔。 齐氏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伙计被带进了大门。一瞬间她只觉得周身发软,根本就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车夫见状,还好心地上前告知衙差:“差大哥,这个大娘催我过来,看她吓成这样,应该是遇上了急事。你们瞧瞧……” 衙差走了过来。 齐氏心里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可惜站不起来。慌乱之中,她反而镇定下来。 报官之事已不可更改。那么,最要紧的是接下来的说辞。 儿子受伤是真……那罗二爷只要不想入大牢,肯定会想办法撇清自己。之前他杀人都能把自己摘出来,打人同样也能。 想着这些,齐氏不慌了,对着面前的衙差解释道:“小哥,我儿子被人打伤,不知道凶手是谁。他伤得很重,你们能去看看吗?” 说到后来,眼泪已落了满脸。 冯玉林在家里等大夫,做梦也没想到等来了一群衙差。他周身僵硬,不敢多说话。 大夫上前询问伤情,他也恍恍惚惚。 见状,大夫皱眉:“该不会是傻了吧?” 冯玉林:“……”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他心里烦躁不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凶手是谁,可要是真的找到了凶手,他大概要把自己搭进去。想到此,心里忍不住暗骂。 面对大人的询问,他只得说实情。也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伤自己的人是谁,等于一点证据都拿不出。 大人颇觉得棘手:“当时有几个人打你?你丢财物了吗?你平时有没有仇家?” 听到这问话,冯玉林心下一动:“只有一个人打我。我丢了十几两银子。” 大人恍然:“那应该是劫财!”他侧头看向衙差:“你去把城里不安分的混子无赖都找过来问一遍。” 虽然成功误导了大人,但冯玉林不止没有安心,反而更慌了。 第1799章 妾十九 罗二爷的身份,不可能亲自动手。从他找替罪羊就看得出,他也不喜欢让身边的人动手。 因此,冯玉林觉着,揍自己的凶手,很可能是城里的混混。 大人又问了许多,后来还问起离开的母子三人。 冯玉林有些心慌,因为他发现,王秀灵是隐约知道他和罗府勾结的,如果大人问过去,她绝不可能帮他隐瞒。 “你们夫妻之间,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是你对不起她?还是她对不起你?” 冯玉林:“……” 他万分不愿意大人去询问母子三人,咽了咽口水,努力装作自如的模样:“她赚了银子,看不起我,觉得我养不起家,认为我窝囊。我尽力挽回,她却还是不肯回头。” 大人皱了皱眉,看向身边奋笔疾书的师爷:“那个跑来报官的,好像说的是东家让他来的,他东家是谁?” 师爷急忙答:“正是王氏秀灵。”想了想又道:“伙计一脸担忧,不像是……”冯玉林说的这样。 -- 第1380页 如果真嫌弃他的话,王秀灵遮掩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趟这浑水? “看来我得去问问。”大人嘱咐:“你好好养伤,按时喝药。此事本官会严查,定会尽快帮你找到凶手。” 冯玉林心里像是有几百只兔子在乱跳,慌乱得不行,看大人要走,急忙道:“我和王秀灵之间写过切结书,这事和她无关,我不想麻烦她。大人,她是生意人,最忌讳搅和上这些事。我们俩之间又有孩子……您能不去找她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大人一脸严肃:“我要帮你找凶手,你们俩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你们家的恩怨,你记不住的,她或许会有印象。”说到这里,摆了摆手:“本官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安心等着就是。” 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强硬。很明显,大人已经有所怀疑。 冯玉林一惊,再不敢多言。 大人找上门时,楚云梨正在杂货铺里,每日午后,都要把缺了的货物补上,这事繁琐,她请的伙计手生,有些手忙脚乱。看到大人前来,伙计吓了一跳,急忙喊东家。 楚云梨回头,看到大人后,上前行礼:“大人是为了我孩子的父亲受伤之事来的吗?” 大人颔首。 楚云梨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灰:“民妇先去洗漱,还请大人稍待,喝杯茶润润喉。” 大人若有所思,只一个照面,他就看出来,这女人根本就不是冯玉林口中那种嫌贫爱富的刻薄女子。 要么是这女人太会装,要么就是冯玉林撒了谎! 楚云梨准备有衣衫,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衣衫,这才到了小书房。 这是专门腾出来算账的屋子,有些蔽塞,大人负手站着,正打量角落里摆列整齐的货物。听到脚步声才回头。 楚云梨再次上前行礼。 大人上下打量她:“听说你在短短时日内开了三间铺子?” 楚云梨颔首:“是!” 大人一脸好奇:“冒昧问一句,你的本钱哪来的?” 楚云梨眨了眨眼:“大人要听实话吗?” 大人还没说话,边上的师爷已经沉了脸:“大人管着整个府城几万百姓民生,既然上门,肯定是要听实话的,哪有空听你闲扯?” 楚云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儿已经不早,大人应该做不了别的事。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吧!” 她从王秀灵生下来说起,一直到沦落花楼,再到进了冯府,后来又机缘巧合之下逃脱了冯府的抄家……如果她没有给冯玉林做妾,早已被衙门收回发卖。再到后来十几年的妆娘生涯,然后是现在。 大人随意听着,后来面色越来越慎重。 “你是说,冯玉林突然就多了二百两银子,你是用这银子做的本钱,对么?” 楚云梨点头:“是!不瞒大人,我们离开冯府之后,一开始日子过得艰难,我每日出去给人上妆,因为客人不富裕,赚来的银子只够家里花销,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吃得不甚好……如果他们母子有这么大一笔银子,不可能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大人眯起眼:“你是说这银子来路不明?” 楚云梨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要离开的时候,非把这银子拿走,他们母子没有拦。”说到这里,她轻咳一声:“我被他们母子利用多年,离开的时候发了一通火,气得拎刀砍人,他们可能是不敢讨要。” 大人颇有些无语。一个女人彪悍成这样,竟然还敢在外人面前提起。最关键的是,她拿刀砍人,而他是这里的官员,她怎么敢说出来的? 楚云梨认真道:“不过,他们母子穷成这样,受了伤都请不起大夫。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被我拿了,只是自己上门讨要,无果后也不敢强迫我。大人,我还是觉得这银子的来路有问题,至少,他们不敢让您知道这事。”说到这里,一脸坦然:“将心比心,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要是换了我被人抢了,我自己拿不回来,肯定是要找大人帮忙讨个公道的。” 大人若有所思:“你觉得这银子和他受伤的事有关联吗?” 楚云梨颔首:“是一定有关系。” 大人本来还觉得这是一出无赖抢人的案子,可牵扯上了二百两银,这里面……搞不好会牵连那些富贵人家。 他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送走了大人,楚云梨心情不错。她也洗漱过了,便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拿了几块点心垫肚子,转而去了冯家。 冯家母子从心底里是不想牵扯出大人的,冯玉林在大人走后跟母亲大吵一架,齐氏觉得自己是真心为儿子,事情没办好,又不是她的本意。可儿子还这样责备,活脱脱一个白眼狼,母子俩互相看不顺眼,大吵了一架。 听到敲门声,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慌乱。 该不会是罗家人找上门了吧? 可那敲门声不停,一副不把人敲出去就不罢休的架势。无奈之下,齐氏只得上前去开。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前儿媳,她大松一口气。又皱起眉来,板着脸问:“你来这里做甚?” 楚云梨笑吟吟:“我和你们到底有那么深的渊源,听到冯玉林受伤,什么都该来探望一二。” 相信王秀灵很乐意看到冯玉林受苦。 齐氏听着这话有些不对,但她已经领教过前儿媳的厉害,也不想站门口纠缠,怕被人看了笑话。当即侧身让过:“看了就走,我可不想招待你。” -- 第1381页 语气里满是嫌弃。 楚云梨心情颇佳:“你可真是用完就丢,白天还想跟我借银子呢,那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听着这嘲讽的话语,齐氏面色愈发难看。 不过,楚云梨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正房中躺在床上的冯玉林,当即就笑了:“你这真的是被揍得亲娘都认不出,也忒惨了。” 她还笑得出来,就算傻子都看得出,她压根没安好心,根本就不是担忧而来。 冯玉林面色难看:“王秀灵,你少幸灾乐祸。” 楚云梨讶然:“呦,你还说得出话。看起来挺不错的嘛,这伤应该不重。”她走到床前,伸手就去掐他脸上的乌青。 冯玉林倒是想躲,可躲不及。 脸上一股剧痛传来,他痛得满脸狰狞,厉声道:“王秀灵,你别欺人太甚。” 楚云梨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方才大人去找我了。” 听到这一句,母子俩都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楚云梨笑容更深:“你们就不想知道大人问了我什么?而我又说了些什么吗?” 两人自然是想知道的。 冯玉林冷哼一声:“王秀灵,你别以为有银子就能为所欲为。我们母子以后不会再求你。” 楚云梨一合掌,笑道:“那自然最好。不过,我觉得你们也求不着我了。”她忽然一脸严肃:“我跟大人说你平白多了二百两银子,还说你受伤就是因为那二百两银子。” 冯玉林瞪大了眼,满脸惊骇:“你怎么敢……”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这就是事实啊,我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了,我只是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大人自然会问你。”她站起身,再次恢复一脸笑容:“你们可要先想一想,要怎么在大人跟前辩解一下那二百两银子的来处。” 齐氏面色铁青:“你也说了,那二百两银子来路不明,大人知道之后,你肯定要还出来,你这个蠢货。” 楚云梨认真道:“我不是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不会要这些来路不明的银子,本来我也打算还回去。” 齐氏险些气吐血,那不是二两,可是二百两! 第1800章 妾二十 母子俩对不住王秀灵。 但是,母子俩并不怕王秀灵跑去追究,那么多的银子,王秀灵一辈子都赚不到,她傻了才会交出来。 可现在,她真的要交出来。 齐氏眼前阵阵发黑,慌乱之中,一把拽住了铅儿媳的手:“你不能这么做。” 楚云梨扬眉:“我已经不再是你们家的妾室,我爱怎么做,你们都管不着。再说,大人已经知道了内情,我现在什么都不做。也大人早晚会查出真相。” 齐氏只觉得浑身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床上的冯玉林吓得周身的疼痛都不存在了似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死死瞪着楚云梨:“那可是罗府,和他们作对,你疯了吗?” 他指着自己的伤:“我不过是上前说几句话就被打成这样,你……” 楚云梨嘲讽道:“我不怕他们的报复。” 冯玉林:“……”什么叫你不怕? 你不怕我怕啊! 母子俩对视一眼,一时间慌得六神无主。齐氏甚至还想到了卖宅子离开这里。 可是,哪怕即刻去卖,他们也走不了。 如果早知道王秀灵会跑去报官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他们母子还折腾什么,冯玉林更不会跑到乡下去接人,直接卖了宅子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才是正经。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楚云梨转身要走,齐氏扑了上来:“你这个毒妇!” 爪子挠了过来,楚云梨伸手一推。 齐氏冲动之下出的手,以为能将前儿媳挠个满脸花,结果只觉得肩膀一痛,整个人就往后退了好几步,根本就站不稳,摔坐在了地上。 楚云梨上前两步,周身气势骇人。 齐氏脸色发白:“你想做甚?” 楚云梨弯腰靠近她耳边:“你该不会忘了我要跟你们拼命的事吧?把我逼急了,咱们就一起去死。我是很乐意偿命的,你舍得死吗?” 齐氏急忙摇头,满脸都是慌乱。 大门开了又关,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人。齐氏想要起身,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现在怎么办? 慌乱之中,她又想到了陈老爷,事关生死,曾经的那些顾忌都不存在了,急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和冯玉林说了一声,飞快往陈家去。 她却不知道,自从陈老爷偷偷花几千两银子给母子俩置办家业之后,陈夫人就特别在意自家男人的行踪,哪怕是在府里,也从未松懈过。 齐氏刚请了人给自己传信,陈老爷还不知道,陈夫人已经听说了,当即就气笑了,想着自己去偏门处和她纠缠到底丢脸。吩咐道:“把那女人给我带进来。” 还没等多久呢,就有人来请自己。齐氏有些怕碰着陈夫人,但想到那些事,一咬牙还是踏了进去。跟着下人走了一路,她心里有事,一直都在盘算着见到陈老爷之后如何措辞。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正院外。她心下一跳:“老爷在哪?” 那婆子回头,一脸莫名其妙:“是夫人要见你。” 齐氏:“……” -- 第1382页 一瞬间,她真想拔腿就跑。 可曾经也在大宅子里住过的她知道,在陈府这样的人家,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尤其陈夫人对她没安好心,如果她敢跑,陈夫人说不准就会给她安一个偷窃东西的罪名……那才是真的跳进黄河都说不清。 无奈之下,她只得缓缓踏进院子,眼神在四处搜寻,期盼着有个人看到自己后跑去告诉陈老爷。 陈夫人看到她进来,有些意外。 上一回见面,齐氏整个人意气风发,薄施粉黛,五十岁左右的人看起来挺年轻。而今天,她眉眼憔悴,满脸不安,苍老了十岁不止。 本来想呵斥她的陈夫人突然就来了兴致,好奇问:“听说你找我家老爷?” 齐氏咬了咬牙,跪了下去。 陈夫人愈发意外:“你这是做甚?”她看向身边的丫鬟:“赶紧把人扶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齐氏眼泪夺眶而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到了此刻,除了哭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来之前她想过,想要求陈老爷帮忙,就得说出母子俩偷偷做的那些事。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呢,现在人没见着,对着这个怨恨自己的女人,那些事儿肯定不能提。 陈夫人看到她哭,愈发不耐烦:“你该不会是故意想让我家老爷看到我欺负你吧?这些都是我后院那些妾室玩剩下的,再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想要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怕是有些难。” 无论齐氏看起来有多惨,陈夫人都不觉得她可怜。 说真的,自家男人好色,她是知道的,这些年没少带女人回来。但是,那些姑娘可都是坦坦荡荡直接奔着做妾而来,进门就乖乖巧巧伏小做低。 这个女人可倒好,口口声声说和陈老爷之间是清白的,拿银子的时候却不手软,仗着那些情分占尽便宜。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真真恶心人。 齐氏听到她这番嘲讽,哭着摇头:“夫人,我儿子被人打了一顿,正危在旦夕,我不知道该找谁……” 陈夫人皱起眉来:“受伤了请大夫,挨打了去请大人,我们只是普通百姓。” 齐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我想请一个高明的大夫,可手头没有银子……” 陈夫人气笑了:“衙门的人会给你请大夫治伤,至于高明大夫……都说救急不救穷,你这也不急啊。没有少爷的命,就别摆少爷的谱。有个大夫治伤就得了,还妄想什么?”她一字一句道:“冯家已经败落了十多年,你们该清醒了。” 齐氏被她嘲讽,心里是挺难受。但也松了一口气。 那些事,真的不能告诉陈夫人。或许,连陈老爷也不能说,她来这就是一个错误。可是,不找陈老爷帮忙,难道就等着被抓入大牢中吗? 哪怕王秀灵只是自家的妾室,他们这样算计她,就算不入罪,可罗四老爷是真的死了的。母子俩掺和进人命案子,想要脱身……哪儿有那么容易? 不想白白等死,就得想法子。而母子俩唯一认识的可以帮得上忙的人,也就只有陈老爷了。齐氏心中乱成一团,脸上的泪越来越凶。 陈老爷今日在外书房,哪怕有人来找他的消息被陈夫人拦住,他到底是在家里的主子,还是有人悄悄跑去报信,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齐氏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了无限委屈。 他顿时不悦:“夫人,上门就是客。你不想招待,好生把人送走就是。为何要这般折辱?” 陈老爷来得这么快,陈夫人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听到他开口就责备自己待客不周,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自己愿意跪,扶都扶不起来,这么多年的夫妻,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或者说,她不是那么蠢的人。 再讨厌这个女人,也不会当着陈老爷的面欺负人家。 齐氏担惊受怕这一路,看到他后,心情激荡不已,泪水落得更凶:“陈大哥……我……” 陈老爷看她这样,疑惑问:“怎么了?” 就算有事,也不能当着陈夫人面说啊!那些银子是母子俩收下了的,二百两就是卖了王秀灵的命换来的。 说实话,她也不确定陈老爷知道之后会不会帮自己的忙,但这是母子俩现如今唯一能求的人。她擦了下眼泪:“我有些事……” 陈夫人一瞧便知,这女人不老实。 如果只是想给儿子请大夫,直接张口借银就是。对于陈府来说,请个大夫而已,根本就算不得大事。她很乐意用银子把人给打发出去。可齐氏欲言又止,明显是还有其他的事。 陈老爷看到妻子变了脸色,两人育有几个孩子,陈夫人也是出身大户人家,无论心里怎么想,大面上他不能亏待了妻子,皱了皱眉:“这没有外人,你说吧!” 齐氏:“……”她说不出来。 在陈夫人凌厉的目光中,她只得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陈老爷松了口气:“我还当什么事呢。” 当即就转身命身边的人送上了十两银子:“治伤要紧,别急着还。” 不还也没事。 陈夫人冷哼一声:“来人,送客!” 有婆子把齐氏“扶”了出来,还没有出院子,就听到身后的陈夫人嘱咐:“老爷,帮也帮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暗地里去见她,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 第1383页 陈老爷一脸无奈:“我只是看在小时候的情谊上帮忙而已,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 陈夫人冷笑:“不清白才好呢,弄进来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省得你出去丢人。” 陈老爷有些心虚。 走出陈府,齐氏一脸恍惚。 “哟,好巧啊!” 齐氏回头,就看到了前儿媳,对着这个害了母子俩的罪魁祸首,她心中怒火冲天,但又不敢发火,扭脸就走。 楚云梨笑吟吟:“你这是想去找陈老爷帮忙?” 齐氏不搭理她。 楚云梨自顾自道:“你可真敢想,那是人命案子。陈老爷得多傻才会帮你的忙?自取其辱了吧?” 齐氏压根就没能开口。当然了,她知道前儿媳这话也不是乱说,真的开了口,说不准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回过头:“你就是想害死我们,对么?” 对! 心里这么想,楚云梨眨了眨眼:“不是啊,我本来想跟你们桥归桥,路归路来着。可你们不放过我,非要一次次凑上来。” 齐氏咬牙:“秀灵,两个孩子有一个坐牢的爹,很光荣么?” 楚云梨颔首:“总好过爹杀了娘啊!” 第1801章 妾二十一 对于孩子来说,双亲互相残杀,可不是一件好事。 母亲惨死,父亲是凶手,日后如何自处? 齐氏面色大变。 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想这么做的。但是,他们以为事情隐秘,不会有人发现。 楚云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当初若不是我机灵的话。他们兄妹俩就有一个杀人的母亲,父亲是杀人凶手和母亲是杀人凶手也没区别嘛,你们要是真那么担忧孩子,当初就不会接这事。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都不在意孩子,凭什么要让我来在意?” 齐氏哑口无言。 哪怕是站在这里,她心里也是慌的。因为她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会查到真相。兴许明天,也可能是今天,母子俩就会沦为阶下囚。 说实话,到了此刻,齐氏真的后悔了的。 王秀灵身份是不高,也赚不了多少银子,但如果母子俩没有收那二百两银子,现在家里的日子也挺平淡,怎么也不会有此刻的担忧焦灼和绝望。 齐氏闭了闭眼:“秀灵,是我对不起你。” 楚云梨一脸惊诧:“你竟然也会反思?” 齐氏哪里不明白,母子俩会落到如今地步,就是贪心不足。 两人站在小巷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偏门处有人追了出来。楚云梨抬眼一瞧,看到是一个跑腿的小童,当即就笑了:“陈老爷不放心你,派人追了出来。” 齐氏霍然回头。 小童到了跟前,行了一礼,道:“夫人,我家老爷说,请你去前面的茶楼等他。” 齐氏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哪怕说了,陈老爷也不一定会帮忙。不过,总得试一试,万一呢? 楚云梨猜到了她的想法,心下摇头。当然了,她挺好奇陈老爷会不会帮忙,当即就跟了上去。就算不帮,看看齐氏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挺好。 齐氏回头好几次,看到前儿媳一直跟着自己,不悦道:“我们俩没关系,你跟着我做甚?” 楚云梨随口道:“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爱走就走。连这都要管,你也忒霸道了。就像你说的,我们俩都没关系了,还当我是你家的妾室?” 齐氏:“……” 她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拿面前的女子没办法,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就走。到了约定好的茶楼,正准备上楼呢,看到前儿媳也跟了进来。 阴魂不散! 对上齐氏满身怒气的眼神,楚云梨看向身边的伙计:“我要去楼上包间。” 齐氏:“……”那女人就是故意气她的吧? 她都想得到如果开口赶人,前儿媳肯定又要说这不是她家的茶楼。 罢! 正事要紧。 齐氏进了屋子,楚云梨就站在栏杆处,让伙计给她摆了一张桌子在此。 客人有要求,只要不过分,伙计都会答应。 陈老爷来得很快,大概是偷着跑出来的,急匆匆跑上楼,连边上的楚云梨都没看着。 楚云梨倒也不意外,陈老爷和她根本就不熟,只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再说,她如今无论打扮还是气质,都和以前有些不同,没注意到才正常。 屋中很快传来了压抑的哭声,还有男人低声的安慰。楚云梨端着一杯茶,看着底下的大堂。一刻钟后,传来男人的惊呼声:“你们怎么敢?” 与此同时,齐氏的哭声加大:“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啊,玉林他已经接了银子,罗府势大,我们只是普通百姓,答应下来的事,哪里敢反悔?”她泣不成声:“我哪里知道王秀灵竟然能逃出来嘛……” 楚云梨听到这一句,颇有些无语。 合着王秀灵就该为了他们母子去死,活着就是错误? 忒自私了。 她耳朵比较灵,听到里面扑通一声,应该是齐氏跪了下去。 “我帮不了你。”陈老爷的声音。 “不,你帮帮我吧。你那么多的银子……我不想去坐牢,不想做杀人凶手……我会被砍头的……死无全尸……”齐氏哭得伤心,大概是顾忌着隔墙有耳,声音也不大。 -- 第1384页 “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楚云梨扬眉。 这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她愿意陪陈老爷那什么。 过去的那些年里,齐氏如非必要,都不会和陈老爷见面。陈老爷大概也看出来了她的抵触,并没有主动帮忙。 他要的就是齐氏上门去求。 “不行!” 下一瞬,大门打开。陈老爷大步走出,直接就下了楼,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回头就对上了楚云梨的眼神。 他面色有些古怪:“你怎么在此?” 楚云梨张口就来:“这里是茶楼,我来喝茶啊。”理直气也壮! 陈老爷看了一眼屋中,飞快下了楼。 齐氏追出门口,看到他头也不回地远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扒着门框才没有摔倒在地。又看到了栏杆上靠着的楚云梨,顿时大怒:“你为何要追来?” 楚云梨还是那句话:“这又不是你家。” 齐氏此时杀人的心都有。 楚云梨好奇问:“陈老爷愿意帮你的忙吗?” 齐氏:“……”扎心!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气得眼睛血红:“你怎么不去死!” 楚云梨:“……” 合着这女人还真是这么想的。 此时的齐氏满心绝望,陈老爷不肯帮忙。大人查出那二百两银子的内情不过是早晚的事,也就是说,母子俩早晚会沦为阶下囚。 要是判得重一点,说不准还会被斩首。这么想着,她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她不想死。 “你为何不去死?”齐氏血红着眼睛,一步步逼近:“你要是死了,哪里有这些事?” 楚云梨冷笑:“我凭什么要死?” 齐氏大声道:“要不是我们母子,你早已经被你姑姑送给了其他男人,你能伺候我儿子,那是你的福气……你为何不肯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开始发作。看得出来,她已经气疯了。 楚云梨再次问:“陈老爷不肯帮你的忙?” 齐氏:“……” 她早就知道的,这种事怎么好帮。就算花了银子送给大人,也得大人愿意收啊!从那天大人查问事情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大人是个很仔细的人。 他要是愿意胡乱结案,也不会问那么多。 齐氏越想越绝望,心里堵堵的很是难受。忽然察觉到周围人落在中自己身上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当即面色大变,逃也似的下楼。 还没走几步,就被底下的伙计拦住。 “这位客人,你的账还没付。” 齐氏:“……” 她心情正不好,伙计还凑上来讨嫌。加上是和陈老爷喝茶,万没有自己付账的道理。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却更像是哭,面色都有些狰狞了:“是陈老爷请我来的,这账记在他头上。你放心,他那么有钱,不会赖账的,回头一定会付。” 伙计自然是不答应的。 “陈老爷说过,如果他和客人吵架的话,这账就不能记。再说,如果他愿意付账,刚才走的时候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您要是走了,回头我们怎么办?”伙计放缓了语气,一脸为难:“您是我招待的,如果您不付账的话,这账就得我自己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开始哭穷了。 齐氏感受着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真的想落荒而逃,但到了此刻,伙计使死拽着她的手,想逃也逃不了! “你是要把我逼死吗?” 伙计:“……” 特么的,今天忒倒霉了,到底谁逼谁呀? 齐氏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弄不好就会提前被送进大牢。她是万分不愿意去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回头看到了人群中的前儿媳,顿时眼睛一亮:“她是我儿媳,你们问她要。” 楚云梨抬手付了自己的账:“我不认识她。” 齐氏瞪大了眼:“王秀灵,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帮我一回要死吗?” 楚云梨颔首:“你之前想要我的命来着,我的银子就算是拿去送给乞丐,也绝对不会送给你。” 众人没有帮腔,虽然不知道在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看着架势,更像是仇人一般。既然如此,这年纪大些的女人凭什么要人家付账? 齐氏万分后悔自己去陈府这一趟,除了被羞辱一顿外,什么正经的好处都没拿到。一时间,悲从中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弄成这样,生意都没法做了。管事叫了伙计过去仔细询问,得知她只是喝了一壶茶,干脆自认倒霉:“你赶紧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齐氏不付账就脱了身,本是件好事,但对上管事那种眼神,她觉得难受又憋屈。 第1802章 妾二十二 齐氏后悔了。 她一开始就不该赖账。本以为陈老爷会付账来着。 但是,都说了自己没银子,如果又拿出来的话。那可弄不好真要去大牢。 陈老爷太狠,王秀灵也狠! 离开了茶楼,齐氏摸着怀里的银子,那点悔意顿时烟消云散。脸面算什么,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冯玉林听到母亲回来的动静,急忙起身,扯着了身上的伤,痛得他直吸气。 “娘,如何?” 哪怕母亲没说,他也猜得到母亲的去处。 -- 第1385页 齐氏叹口气:“拿到了十两银子,陈老爷不愿意帮我们走动。” 冯玉林沉默了下:“想要走动,至少要花几千两银。陈夫人不会答应的。”还有最重要的,这种事很容易把自己搭上。陈老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说到底,他们母子只是外人。 齐氏一脸沮丧,捧着银子也没那么欢喜了:“现在怎么办?” 除了等着被抓进大牢之外,好像没有什么法子。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齐氏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强忍着慌乱,到了门口也不敢动手开门:“是谁?” 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我是罗府的管事,有事找你们商量,赶紧开门。” 齐氏很紧张,但如今他们和罗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出了事,谁也跑不了,她打开了门。 管事大摇大摆丝毫不见外地到了冯玉林床前:“你们胆子不小嘛,竟然敢去报官。” 齐氏怕被罗二爷记恨,急忙解释:“报官的不是我。” 管事冷笑:“好叫你们知道,打人的是这城里的混混,为的是求财。你们可别说错话!” 言下之意,罗二爷那边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这边不乱说的话,就能平安脱身。 冯玉林苦笑:“王秀灵那个女人已经把我从你们老爷那里拿银子的事告诉了大人。” 管事听到这一句,面色微变:“真的?” 他盯着面前的母女:“你们果真是好样的,等着吧!” 说着,急匆匆走了。 翌日,楚云梨刚到自家杂货铺门口,就看到有一架马车停在那里,看起来挺朴素的。但里面出来的人,一看就是富家老爷。 “我有话跟你说。” 王秀灵根本就不认识他。不过,楚云梨知道,这就是罗府的二爷,也是害死王秀灵的罪魁祸首。 “我不认识你。” 罗二爷冷声道:“少装模作样。我是罗府的人,之前你跑去衙门告状,给罗府惹了麻烦,我今日来,就是说这件事的。” 楚云梨一脸惊诧:“我没有说罗府啊!” 罗二爷皱了皱眉:“你有没有说二百两银子的事?” 楚云梨颔首:“这个有。”她作恍然状,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就是你花银子要我的命?” 罗二爷:“……” 今日过来就是想问一下王秀灵到底说了多少,事关重大,他怕底下的人传错话。这么大的事,哪怕就是一个字说错,他应对之策一错,便难以脱身。 “不是。”罗二爷当然不能承认,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街:“我要跟你私底下谈。” 楚云梨摆了摆手:“没什么好谈的,我只是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毕竟,我险些在罗府丢了一条命,怎么也得为自己讨个公道。” 罗二爷眼神死死瞪着她:“我给你酬劳。” 楚云梨转身开门。 罗二爷再接再厉:“给你三百两。” 楚云梨头也不回,抬步进了铺子。 “一千两。”罗二爷进了铺子:“我跟你买这盒火石,回头把银票送来。” 言下之意,花一千两买火石,其实就是白送银子。 楚云梨摇了摇头:“随意提高物价会入罪的,我可不敢乱来。” 罗二爷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他强调道:“我也不问你多余的话,你就将与大人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就行。” 楚云梨没有说银子是从罗府而来,只让大人去查。 如果罗二爷应对得好,说不准还真能脱身。她看了一眼边上的伙计:“你去给我泡一壶龙井茶来。” 伙计先是一愣,看了一眼罗二爷,惊讶道:“可咱们铺子里没有,小的得去现买。” “去吧。”楚云梨摆了摆手。 伙计拔腿就跑。 罗二爷看了,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伙计不在,两人说话更方便。他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说吧,我不会亏待了你。” 楚云梨拿着鸡毛掸子忙活:“你让我说什么?” 罗二爷有些恼怒:“你不要太过分!” 楚云梨心下冷笑,特么的王秀灵都不认识他,就被他害死了,到底是谁过分?面上一脸惊恐:“我……我肚子有点饿,你能让我吃了饭再说么?” 罗二爷皱着眉,满脸不悦。 楚云梨没想要他答应,自己去斜对面的铺子里要了一碗汤面和小菜端过来,慢条斯理的吃着。一刻钟后,看到伙计买了龙井回来,泡茶时隐晦地冲自己点点头,这才道:“我就说母子俩有二百两银子来路不明,其他的都没有说。” “当真?”罗二爷语带威胁:“你要是敢骗我,该知道后果。” 楚云梨摇头:“不敢。” 她自顾自继续道:“拿到那二百两银子之前,我险些在罗府出了事。不敢欺瞒老爷,当时我醒过来是躺在床上的,手边放着一把匕首,满地都是鲜血,还有个不认识的老爷已经没了气。当时我吓坏了,从窗户翻出去,就跳进了水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罗四老爷……我觉着,我应该是被人当了替罪羊。好在我机灵,给躲了过去。” 说到这里,一脸好奇:“老爷,这事和你有关吗?那二百两银子是不是你给的?”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罗二爷起身:“收起你的好奇心。” -- 第1386页 他转身就走,可还没出门口,就看到两个衙差等在那里,边上还有个师爷,手边有笔墨纸砚。很明显,已经记下了方才两人说的话。他心下一惊,慌乱之中,假装没看见衙差,绕着二人就想出门。 “罗二老爷,看来罗四爷的死没查清楚。之前您可是说过,你亲眼看到罗四爷带着那个丫鬟进了屋。”师爷寒着一张脸:“这么看来,你当初没说实话嘛。公堂上妄言,会被入罪的。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二爷倒是想拒绝。 可师爷不管这么多,两个衙差押了人就走。还请了楚云梨一起。 当初罗四爷的命案还未审,就有人过来提醒王秀灵,让她别乱说话。楚云梨说自己被威胁才不敢说实话,大人也怪不得她。 罗二爷当日被下了大狱,楚云梨回来后,特意绕路去了冯家。 齐氏看到前儿媳,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楚云梨看着她这模样,心情颇佳:“我不是来探病的,只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我刚从衙门回来。和我一起去的罗二爷,已经被关入了大牢。” 此话一出,母子俩都变了脸色。 冯玉林放在被子上的手握紧:“你……你怎么做到的?” 楚云梨笑道:“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对了,我已经说了当初在罗府遇到的事。罗四爷之死会重新查找凶手。” 话音落下,成功看到齐氏软倒在地上,冯玉林也再也坐不住,颓然地靠在床头上。 “还有两个孩子在呢,你害了我们母子,让阿生兄妹俩如何自处?” 楚云梨正色道:“我可没有害人,你们是自作自受。”她缓缓道:“活该!” 齐氏眼神里满是愤怒:“王秀灵,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你做了玉林的女人。当年要不是我们母子,你早已经不知沦落到哪个犄角旮旯,我们母子对你是有恩的!” 楚云梨颔首:“你们的恩情就是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了你们近二十年,后来还要拿我的性命换一大笔银子给冯玉林另娶新妇。我都记着呢。” 冯玉林沉声道:“我没想再娶!” 楚云梨嗤笑一声:“你娘嫌弃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老早就想给你重新娶妻。可你有妾室,还有那么大的一双孩子,所以才有了这些算计。如果一切顺利,我已经死在了大牢中,怕是你这会新妇已经进门,正欺负我的一双儿女,说不准两个孩子已经被你们送走……” 说实话,齐氏原先的打算就是这样。 母子俩都有些心虚。 不过,哪怕这就是事实,但到底没有发生过,两人肯定不能承认。冯玉林飞快打断她道:“这只是你的猜想,我没有想过另娶,也没有请过媒人,你可以去外头打听。” 楚云梨看着他,忽然笑了:“有没有都不要紧,反正,罗二爷很快就会招认出你们俩。” 听到这话,母子俩面色瞬间就变得格外难看。齐氏更是浑身颤抖。 事到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好像除了等着被抓进大牢之外,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齐氏闭了闭眼,伸手一指大门:“你给我滚。” 楚云梨看了一眼院子:“等你们母子俩入大牢之后,这宅子应该是阿生的。” 齐氏一哽,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这是事实! 冯玉林突然道:“果然是无利不起早,你为了这个院子,不惜害我们母子。如果阿生知道,一定不会原谅你。” 齐氏也想到了孙子,顿时眼睛一亮,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直奔香露铺子。 冯玉林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婆媳俩一前一后出门。 齐氏跑得飞快,不过,楚云梨还是很快就追上了她:“你想去找阿生?” 闻言,齐氏看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恶意:“阿生是我孙子,我疼他一场,他不会让我失望。” 第1803章 妾二十三 “如果他知道你害了他祖母和父亲,回头肯定不会放过你。”齐氏越说越畅快:“你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果你不想被他怨恨,趁早收手。” 楚云梨眨了眨眼:“可大人已经知道了啊,谁也拦不住!” 齐氏噎住。 “我要让阿生知道真相。” 楚云梨站在她身后:“知道了又如何?” 齐氏头也不回:“他会恨你。” “他不敢恨我。”楚云梨闲闲道:“你们冯家人向来欺软怕硬唯利是图,如果他随了你们的性子,想要我手头的铺子,就会好好敬着我。如果他有良心,就更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人。” 齐氏脚下顿住。 “你们母子自私自利,他也吃了不少的苦。”楚云梨一字一句道:“他又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回头他只会厌恶,厌恶自己身上流着你们冯家的血。厌恶自己有你们这样的长辈。” “不是这样的。”齐氏恍惚想起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疼孙子,并且,有些遗忘了的事越来越清晰。比如,当初儿媳走的时候,阿生毫不犹豫就跟了母亲离开,后来更是从来没有回家探望过。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已经很厌恶她们母子。 如果这些事情真相大白,只会更讨厌他们。 齐氏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只觉得周身发冷。她看着面前淡然自若的女子,已经想不起来前儿媳面对自己时的小心翼翼。 -- 第1387页 香露铺子就在眼前,齐氏却不敢进去。 两人站在门口,自然引人注目。冯生看到母亲,顿时有些惊讶:“娘,你不是去了杂货铺吗?” 话出口,才看到边上一脸惨白的祖母。他面色不太好,还是上前喊了人。 “奶。” 齐氏看着面前的孙子:“你……” 你恨我吗? 她想问这话,但又不想知道他的回答。只看孙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自己压根就没有孺慕。 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不是讨厌是什么? 齐氏下意识道:“阿生,我最疼的人就是你。” 冯生低下头:“我知道。”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人,最近想了不少,再抬起头来时,认真道:“奶,等你和爹老了,我会奉养你们。日后给你们养老送终。你们养我小,我养你们老。” 但也仅此而已。 再有,他不得不顾及母亲的想法,小时候祖孙俩没有多疼爱他,对待妹妹更像是使唤丫头似的。因此,他已经想好了,等到二人年纪大了,他每个月保证他们最基本的温饱。再多的,他就不给了。 不是舍不得,是怕母亲因此伤心。 齐氏听明白了孙子的话,心底一阵阵发冷。孙子对自己只是责任,一点感情都没有。 “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她喃喃问。 冯生有些为难:“如果是去大牢中的话,可能不会去。我已经打听过了,凡是进了大牢的犯人,都不许人探望。” 齐氏:“……” 这个都打听好了吗? 这几日惊惧交加,夜不能寐。听到孙子已经想到了这些,好像笃定自己会变成阶下囚,她只觉喉咙一阵腥甜,又有些痒,刚轻咳一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一口血喷出,她整个人浑身发软,再也站立不住,倒在了地上。 冯生有些惊讶,上前将人扶住,叹口气道:“奶,我知道有些人给了银子可以去探望。但是,如果被大人知道,追究起来,我会被入罪的啊。刚才您说最疼爱的人是我,你应该舍不得我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对不对?” 齐氏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她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满眼惊惧。她怎么会吐血的?她是中了毒,还是生了病? 她不想死。 想到此,她一把拽住冯生的胳膊,力道很大,指甲死死嵌入了冯生胳膊上的肉里:“请大夫……”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得厉害。好像命不久矣似的,顿时愈发害怕,整个人都是软的,越想要使劲,越是没有力气。 冯生看了一眼血,有些为难:“我这就去。” 他想起身离开,齐氏却不许,拽着他的衣摆:“请人……” 冯生还没有说话。楚云梨已经道:“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我付的月银,阿生也是给我做事的人,他们不会帮你的忙。” 听到这话,冯生拽回了自己的衣摆,去了医馆。 楚云梨蹲在地上,看着唇边带血的齐氏:“你有没有后悔?” 齐氏:“……” 楚云梨一脸叹息:“冯府败落后,我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的,这么多年累死累活养着你们母子,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们。如果不是你们逼迫,我现在还在努力干活养活一大家子……之前我想着,等到阿生成亲,我抱了孙子,再送走你,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可惜……” 齐氏顺着这番话,想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的王秀灵很听话,外面干了活回来,任打任骂毫无怨言。而这一切,都被他们母子的贪心给毁了。 想到此,她又吐了一口血。 这些真的是王秀灵本来的想法,楚云梨看着她吐的血,一本正经道:“你可别把自己气死了。” 齐氏:“……” 楚云梨摇了摇头,嗤笑道:“不过呢,离开你们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日子还能过得有滋有味。至少,我现在手头的银子越来越多了,还能照顾娘家人。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的狠心。否则,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 齐氏又吐了血。 她算是发现了,王秀灵就是故意气自己。当即闭上了眼,打算安心等大夫。要不然,再听王秀灵吹,可能大夫还没到,她就先气死了。 冯生还是很靠谱的,大夫来得很快。把过脉后,皱眉道:“急火攻心,年纪大了的人最忌讳如此,千万不能激动。否则,神仙难救。”他写了一张药方:“按这个抓药,先喝一日,明天我再把脉。对了,你们家住在哪?” 齐氏满脸惨白,很是虚弱,强撑着说了冯家的院子的地址。 大夫扯了一张纸记下,正打算再嘱咐几句。就看到围观人群分开一条路,从外面走进来一队人。住在城里的人对这些人都挺熟悉,平时远远看到就急忙避开,正是衙门的人。 大夫一脸惊讶,心下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事,急忙起身避开。 衙差到了跟前:“齐氏,你跟我们去一下衙门,大人有话问你。” 齐氏刚吐了血,看到他们来后,满脸的惊恐。太过害怕,她浑身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不停地往后挪。 “我不要去,我没有做错事……我无话可说……大人不要找我……” 衙差上前一步,她再次往后挪,甚至不顾身后的水沟,冯生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拉,她就掉进了臭水沟里。 -- 第1388页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的尖叫。 哪怕是掉进了水沟,齐氏也还是被揪起来带走。顺便还带走了楚云梨。 到了衙门外,冯玉林已经在了。不过因为他受着伤,是被门板抬过来的。他一个人躺在地上,看起来格外凄惨萧瑟。 齐氏被吓得浑身发抖,看到儿子之后,急忙扑上去:“玉林,你怎么也来了?” 她茫然四顾,看到围过来的众人,抱着儿子瑟瑟发抖。吓成这样,根本也没法问话。 大人出来后皱了皱眉。 “先把她弄去隔壁喝口茶,歇一会儿。” 然后,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冯玉林身上:“你从罗府带回家二百两银子,对吗?” 冯玉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对呢,还是不对呢? 说对吧,肯定不能脱身。但要说不对,罗二爷那边肯定已经招认,说什么都没用。他一脸颓然:“大人知道了些什么?” 大人颇有些无语。还是第一回 有人这么问呢,当真是活久见,他看着地上的人满脸威严:“罗四爷的死,你知道多少? 冯玉林根本就不知道,急忙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拿了二百两银子,然后让王秀灵那天去冯府给人上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话说到这里,对上大人一脸威严,他觉得自己该坦诚一点:“不过,我能猜得到他们想对王秀灵不利……但是,我一个普通百姓,富家老爷有吩咐,我哪敢不听。 “还请大人明鉴,我确实做错了事,但是,我是被人胁迫的。真的不是故意想害人。罗四老爷的死,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他看向楚云梨:“秀灵,我说的都是真的,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楚云梨冷笑:“把养了你多年给你生儿育女的女人送去死,你这种畜牲本就该不得好死。” 第1804章 妾二十四 只凭着现如今的供词,便知罗四爷的死有蹊跷。尤其那个杀人的丫鬟已经在牢中病死,就更显得此事扑朔迷离。 大人铁了心要翻案,加上罗二爷已经在牢中,直接就可审问……罗二爷养尊处优多年,本身就不是个能吃苦的性子,几板子下去,大人又吓唬了一通,他就说了实话。 罗府的子嗣挺乱。 当年罗老爷还年轻的时候,是个好色的,还未娶妻就已经生出了庶长子,就是罗大老爷。罗夫人只是个小家碧玉,和后院那些妖娆美貌的妾室自然不能比,几年下来,竟然毫无喜信。又有大夫说,彼时还年轻的夫人伤了身子,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于是,她便将后院一个丫鬟的孩子记在了名下。 这便是罗二爷。 三爷也是庶子,恰在此时,夫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生下来还是嫡子,便是罗四爷,可她名下已经有了孩子,那族谱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于是,夫人名下有了两个嫡子。她自然是疼自己的孩子多些,不知怎么的,刚刚晓事的四爷特别喜欢美色,还男女不忌,又胆大妄为,平时只会给家里惹祸。没法子,她只能更看重二爷一些。 前几个月罗老爷身体不好,没多久就去了,大概是临死之前都会回想自己的一生,罗老爷忽然就对夫人起了些歉疚之心,临去前吩咐底下的人听四爷吩咐。可罗四爷挺懒的,把这些都托付给了自己二哥。 于是,家业说是交给了二爷,但家里的人因为都更看重四爷,二爷管起事来束手束脚,头上又有夫人压着,便起了害人之心。 他算计得挺好,王秀灵这个妆娘长相不错,吩咐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五弟,让他媳妇把人请进来。一切都挺顺利的的,就等着抓了王秀灵入大牢,冯家那边里应外合,等到王秀灵一死,在事便彻底过去了。 结果,毁就毁在王秀灵太过机灵。 被她逃了去。 好在王秀灵是个识时务的,在公堂上并没有乱说。虽说出了些岔子,可结果都一样。罗二爷本来以为,自家四弟的死就此落幕,连夫人都没有怀疑……谁知道这王秀灵发疯一般突然又把银子的事儿捅给了大人。 本来罗二爷还有脱身的机会,可当初丫鬟承认杀人时,罗二爷亲口指认说看到了自家四弟拖了那个丫鬟进门……现如今,辩无可辩,他就是凶手。 为了家产杀害兄弟,无论情理上还是律法上,罗二爷都是犯了大错的,大人判了他秋后问斩。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的郁气散了大半,呼吸都顺畅了些。然后,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冯家母子身上。 母子俩都不是胆大的人,此时吓得抖如筛糠。 冯玉林哆嗦着,身下湿了一片,公堂上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大人皱了皱眉:“冯玉林,你收了银子陷害照顾你许久的女子,虽说事情未遂,但害人之心不可有。监十年!” 楚云梨垂下眼眸,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除非当时她被关入大牢,等到母子俩指认过后再翻案,否则,他们母子的罪名都不会重到哪里去。 不过,对于一直念叨着冯府风光的母子俩来说,让他们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整日吃糠咽菜,别让他们死了要好。 恰在此时,齐氏尖叫道:“大人容禀,民妇有话说。”她面色慌乱无比,但声音还算沉稳:“二百两银子的事,我儿子事前从来没有跟我商量过。后来王秀灵得知这事拿着银子离开时,我才知道玉林有那么多的银子。我有问过他来处,他说是当初冯府被抄家时留下来的……他是我儿子,我没多想。王秀灵又太凶,我没能讨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罗二爷给的买命银子,求大人明察,还民妇一个清白。” -- 第1389页 冯玉林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母亲。 齐氏眨了眨眼:“玉林,做了错事不要紧,知错就改就好。你放心,娘以后会去大牢探望你的,天天给你送药送饭……”说到这里,她泪水落下:“你是我儿子,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你。” 听到这话,冯玉林即将脱口的话就顿住了。 如果母子俩都入了大牢,阿生兄妹是指望不上的,难道母子俩当真在里面吃那些馊掉的饭菜? 听说大牢中的犯人盖的是稻草,生病了也没药吃,地方又阴冷。那个被陷害进去的丫鬟就是病死的……现在的浑身是伤,缺了药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天意。如果母亲在外面,会给自己送药,会给自己送饭菜,实在严重,还能请她找个大夫进去诊脉。冯玉林想到这些,拖母亲下水的念头就消失了。 他垂下眼眸:“大人,陷害王氏秀灵之事,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娘是后来才知道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大人降罪,放过我娘。” 楚云梨有些意外地看了齐氏一眼,没想到她还有几分急智。 她没有多言。 当今以孝治天下,大人看在冯玉林的一片孝心上,很可能重轻发落。 果不其然,大人沉吟后,没有再追究齐氏,甚至觉得冯玉林有孝心,还命人好好看守。 实际就是给他选一间好些的牢房。大牢关不了多少人,一人住一间那就是奢望。只能混着关,坐牢嘛,狱友很要紧,遇上个残暴的,说不准天天挨打,还会被抢食。 冯玉林也没想到,自己认了罪后还会有这样的好处,被人抬走时,深深看了母亲一眼:“娘,你要好好的。儿子会想念你的,您得空就多来探望……” 罗夫人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刚一离开公堂就晕倒了。她不喜欢庶子,但罗二爷不同。当年她把这个孩子抱到自己膝下,是真以为自己此生没有孩子,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的。哪怕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虽待他不如老四,但也比其它庶子要好得多。 再有,老爷去后,老四不争气,如果不是有她支持,罗二爷想要接手家中生意哪能那么顺当? 亲生儿子死了之后,她更是把罗二爷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多年真心相待,结果养出了一个白眼狼。还是会咬人的那种,她如何能不崩溃? 罗府真假嫡子都出了事,回头肯定会乱上许久。 楚云梨没管这些,王秀灵大仇得报,她心情不错,慢悠悠走出公堂,就看到了扶着墙站立的齐氏。 “没看出来,冯玉林还是个孝子。” 齐氏眼睛血红,她不是不想走,而是腿软得走不动,方才在公堂上。她身上的冷汗一身又一身,这会儿满心都是后怕和庆幸。看到楚云梨,她眼睛如淬了毒一般:“王秀灵,你这个贱妇。” 楚云梨扬眉:“你一直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妾。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曾经的你也是妾室?” 齐氏面色难看:“我不会放过你的。” 楚云梨一合掌:“你倒是提醒了我。回头你可千万别做错事,我盯着你哦。” 闻言,齐氏一惊。跑去狱中探望犯人这事,明面上是不能做的。可她答应了儿子……如果不去,玉林会不会怪她? 齐氏刚才吐了血,此时面色煞白,加上眼睛血红,看起来像鬼似的,她咬牙切齿地道:“我是阿生是祖母,不是你的仇人。” 楚云梨摇头:“你们就是我的仇人。要不是我机灵,早已送了命。那些事我可都没忘……至于阿生他们,反正也没读书,做生意而已,家中长辈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要紧。” 齐氏:“……” 楚云梨缓步离开,又想到什么,回头道:“既然你不放过我,那我也不会客气。你要是再找陈老爷,我就去找陈夫人报信。” 齐氏睚眦欲裂。 陈老爷算是齐氏最后的退路,大忙帮不上,拿点银子花还是能的。儿子被关在大牢中,十两银子要买药,要疏通看守,根本就经不起花。想要救儿子的命,肯定还得去找陈老爷。 对上齐氏满是恨意的眼神,楚云梨一点都不害怕,摇头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好好受着吧!” 就冯玉林身上的伤,落到了大牢中,能活下来才怪。楚云梨都走了老远,还能察觉得到深褐怨毒的目光。 今日她上了公堂,这些事情兄妹两人都不知情,大人也没请他们去。不过,二人和王家人都想去公堂外,被楚云梨阻止了。 看到她回来,一群人急忙迎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王二丫,她算是最不希望王秀灵出事的人之一。 “三妹,没事吧?” 楚云梨摇头:“我可是苦主,怎么可能有事?” 后面跟着大花姐妹三人,现如今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工人,而是调配香露是手艺人。 想要配香,得先识香,还得知道哪些对人有毒……三姐妹现在就算离开了楚云梨的铺子,也能去别的铺子讨一口饭吃。 并且,这种懂得调配香料的人工钱都开得挺高。因此,母女四人对她满心感激。 看到她平安回来,这才回了工坊。王大丫叹口气:“三妹,回来就好。” 她带着一家人回了点心铺子。 -- 第1390页 最后是刘氏留下,她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秀灵,你婆婆没事,以后会不会来找你算账?” 楚云梨颔首:“当然会,所以你们要离她远一点,别凑做堆,最好看到她出现就躲。” 刘氏吓得面色惨白。 第1805章 妾二十五 刘氏越是在城里住,越是害怕女儿。 她鼓起勇气:“她也是阿生的祖母,你这样……阿生他们以后怎么办?”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是谁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刘氏眼神闪躲:“没!” 这可不像是没有的模样,楚云梨眯起眼:“是齐氏?” “不是,我都没有见过她。”刘氏脱口道,又喃喃道:“她都看不起我,怎么可能跟我说话。” 这倒是事实。 不过,今日之后就不一定了。 王二丫一家子胆子小,胜在听话。有什么事都会先问过楚云梨,绝对不会自作主张。王大丫一家挺聪明,也不会做对不起楚云梨的事。 但刘氏不同,她自诩长辈,但楚云梨只是保证夫妻俩温饱,并没有多搭理他们。落在夫妻俩眼里,就是王秀灵这个女儿不听话。 孩子不听话,这件事要想办法降伏的,不敢打,那就只能想别的法子。 楚云梨似笑非笑:“娘,你要记住,因为我,你们才有安稳的日子过。否则,就只能回乡下自己种地。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刘氏吓了一跳,急忙道:“不会!” 有楚云梨在一旁盯着,齐氏想给儿子送药,也只能想想而已。她被公堂上吓过一次,万分不愿意被关入大牢。 要知道,女子入了大牢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清白名声。她身为冯府的妾室,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她过得煎熬,冯玉林日子也不好过。受的伤太重,又惊又怕之下,他发起了高热。整个人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后来还昏昏沉沉。闻着周围的臭味,只觉得特别恶心,过的每一息都是煎熬。 于是,在看守送饭时,一把将人拽住,请他帮自己送信。 看守有些为难:“这事情太大,咱们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为了你冒险?” 言下之意,要点银子。 看守帮忙送信,或是让人进来探望犯人,都有好处可拿。上面越是不许,他们拿到的好处越多。 冯玉林也知道让人平白无故帮自己是强人所难,压低声音道:“我娘有银子,她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们上门传信,她一定会给好处的。” 看守沉默了下,添饭时给他多加了半勺。 那饭菜跟猪食似的,闻着就一股馊味,狗看了都摇头。冯玉林小时候是富家少爷,哪怕只是庶子,每顿也有荤有素。后来落魄了,最多就是吃粗粮,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差的饭菜。加上身上有高热,他根本就咽不下去。 看守到底还是去了冯家院子。 齐氏开门看到门口着衙门衣衫的差爷,顿时吓了一跳。又惊又怕之下,她回来也病了,还挺严重的,此时吓得双腿发软:“你……” “你儿子冯玉林让我给你带话。”看守一脸严肃:“你知道的,这种事我也是担了风险的……” 语气意味深长。 齐氏对本身就对他们满心畏惧,听到他讨要好处,急忙从屋中拿出了剩下的银角子:“我这里有些药,你能不能帮我熬一下送给我儿子?” 看守脸都黑了。 这送信和拿东西进去就不是一回事。 前者是顺手,后者就挺危险。如果东西有问题,送进去后出了人命,他才是真的冤枉。 “冯玉林发了高热,浑身滚烫。不想他死的话,你最好快些想法子。话已带到,东西你自己送!”说着,拿了一枚银角子转身就走。 齐氏:“……” 她瘫坐在地上。 大户人家的妾室,最是在乎子嗣,曾经她是真心疼爱过儿子的。可现在……代价太大,她疼不起了。 想着放弃儿子,就觉得心里疼。也害怕冯玉林翻供,左思右想之下,她到底还是熬了药,买了些吃食,天黑之后到了大牢门口。 不是她不想白天来,而是怕被王秀灵看到。 她从陈老爷那里拿到的那些银子给自己治了病,买了这些药后,除开给看守的一两银子,剩下的拢共就一两多,都不一定能进得去。 其实,她心底里并没有多期望进去,尽人事,听天命。自己尽力了,不后悔就行。 果然,她没能进去。 看守说了,时辰不对。最好是白天,这大晚上的,万一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齐氏有些失望,好像又没那么失望。拎着食盒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忽然就看到了黑暗的街上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路旁的屋中有光亮透出,洒在那纤细的身影身上,齐氏一直觉得自己的眼神没那么好,可此时她眼睛却特别利,一眼就认出来了站在那里的人。 正是王秀灵。 她心中惊惧,自己这个时辰出门,王秀灵都能追来。要是换作白天,王秀灵岂不是来得更快? 这样的情形下,她哪里还有机会探望儿子? “秀灵。”好半晌,齐氏还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在这里?” 想到什么,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牢:“难道你要去探望玉林?” -- 第1391页 楚云梨轻笑一声:“我才不会为了他搭上自己。听说你到这里来了,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你怎么不进去呢?”她语气里满是期待:“进去了多好,你们母子情深,合该互相陪伴。” 齐氏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面前的女子虽然笑着,齐氏却越想越害怕,再这么下去,她会被逼疯的。 “秀灵,以前的事是我不对。玉林收下二百两银子,我真的是后来才知道的。” 楚云梨冷笑:“说的好像你早知道就会阻止他似的。” 齐氏:“……” 凭本心说,如果事情重来一次,知道儿媳的命能卖二百两银子,她确实不会阻止。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能承认,她一脸认真:“我会。” “秀灵,你对我生了太多的误会。”齐氏觉得有必要哄一下儿媳,否则,王秀灵背后灵似的盯着自己,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不说探望儿子,就是去问陈老爷拿银子都不能。 拿不到银子,她只能饿死。现在她还病着,没有银子的话,搞不好很快就病入膏肓。 “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儿媳,看着阿生她们的份上,你别再……” 楚云梨挥了挥手:“天色不早,我得回去歇着。至于你……走夜路小心一些,免得被人给抢了。” 齐氏吓了一跳。 她不觉得这话是王秀灵好心提醒,说不准王秀灵会暗中找人打自己。她抿了抿唇:“不会的,玉林刚挨打,大人就接了案子查出来了凶手。城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有脑子的人,这时候都不会出手打人。” 既是提醒也是告诫。 她不是好心,是真的怕王秀灵不管不顾找人打自己。就算最后会被大人清算,挨的打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要是动手的人下手重一点,说不准还到不了公堂上就没了命。 楚云梨颔首:“你说得对。” 齐氏:“……” 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夜里,街上行人越来越少。齐氏不敢耽搁,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拔腿就跑,总觉得自己慢一点,那黑漆漆的巷子里就会窜出混混来打自己。 回到家里关上门后,她累得气喘吁吁,背靠着门不停地咳嗽,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翌日,楚云梨去了大牢中。 看守本来不太乐意的,楚云梨直言:“我什么都没拿,并不是来送东西,只是来探望而已。” 说到底,犯人不让探望,是怕外面的人送太多好东西,毕竟,这世上有许多富贵人家,如果是送来了高床软枕珍馐美味,便失了惩罚的初衷。 看守一想也是,便带了她进去。 冯玉林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整张脸烧得通红。发掘到门口有人,他缓缓抬起头,就看到了面前一身浅绿色衣衫的年轻女子。 大概是病得太久,他觉得自己有些恍惚,面前这个容颜秀美的女子,真的是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王秀灵么? “你来做甚?” 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看看你有多惨。对了,你娘来探望你了吗?” 不提这茬还好,听到这话,冯玉林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无比。 母亲骗了他! 楚云梨一脸好奇:“当初那二百两银子,你在拿之前和她商量过吗?” 冯玉林喘了两口气,反问道:“你在套我的话?” 他抬头太累,干脆把脸放在了手背上:“我不会告诉你的。” 楚云梨点了点头:“我只是随口一问,看到你这么惨,我就放心了。照你这样子,再不喝药的话,应该活不了几天。你放心,我会让阿生来给你收尸的。” 冯玉林:“……” 特么的,这女人太会气人了。 他发着高热,热气上涌,险些吐出一口血来,狠狠盯着面前的女人:“我们俩可有两个孩子在,你非要把我逼死才算完吗?” 楚云梨心情不错,负手浅笑点头。 冯玉林:“……”竟然毫不掩饰。 他心中突然涌出不好的预感,两人之间的恩怨不死不休。现如今是这个女人占了上风,他……难道真的要死? 他不想死! 但是,死亡好像离自己很近,仿佛触手可及。 第1806章 妾(完) 冯玉林高热持续了近八个时辰,早已经烧得昏昏沉沉。若不是楚云梨过来,他说不准已经晕厥过去。 “秀灵,我错了……” 人在屋檐下,冯玉林觉得,与其等待一直没出现的母亲,还不如求面前的女人。毕竟,王秀灵手头不缺银子,如果她愿意出手,自己肯定能逃过这一劫。 哪怕是在这样肮脏的大牢中,他也不想死。熬过十年,还能出去。 有兄妹俩在,他肯定能安享晚年。 “秀灵,你帮帮我吧。” 楚云梨蹲下身,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还顺手把了脉。如果不喝药,冯玉林一晚上都熬不过,明天早上起来,就会变成一具尸首。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身上几处摁了下:“我也不想你死,再多熬几天吧!”她似笑非笑:“看看你娘要不要来救你。” 冯玉林被她按过之后,出了一身汗,只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听到这一句,他下意识抬起头来,对上面前女子脸上的笑容,心下打了个寒颤。 王秀灵根本就没有原谅他。 -- 第1392页 甚至还恨着他。 “秀灵,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吧……”他一开口,觉得自己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慌乱之中,他没有多想,只想留住面前的女子。 “秀灵,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怎样才肯救我?”他心中慌乱:“我给你磕头成么?” 楚云梨没有说话。 冯玉林就是想磕,也是磕不了的,现在的他周身是伤,动一下都痛,他试着起身,痛得满脸狰狞。 楚云梨漠然道:“等咱们再见,大概就是给你办丧事。你多保重。” 语罢,转身就走。 冯玉林听着她这漠然的语气,心想又惊又惧,她好像笃定自己熬不过这一回似的。他抓着栏杆:“秀灵,求你……” 楚云梨伸手捂住胸口,那里的郁气又散了一些。 冯玉林到底是没有把人喊回来,可他不想死。等到看守再次过来送饭时,他一把抓住栏杆,殷切地道:“你却告诉我娘,让她给我送药,否则……我就要她来陪我!” 看守对上他怨毒的目光,皱了皱眉:“我不太方便。” 冯玉林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帮我这个忙,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看守气笑了:“你以为我会怕鬼?在大牢中的鬼多了去,我要是害怕,也不会站在这里。” 冯玉林知道自己做了傻事,急忙低低哀求。 看守看他还算乖巧,想到他娘出手挺大方,嘴上没答应,心里已经决定下衙的时候去冯家一趟。 齐氏听到儿子带的话,吓得周身发冷。 本来她还想着自己进不去后就问心无愧,只等着……人不在之后去收尸,带着孙子好好把人给安葬,就算全了这段母子缘分。结果,亲生儿子竟然这样威胁她。 这是母子吗? 仇人还差不多。 齐氏手头的银子不多,想要入大牢是不够的,无奈之下,她只得再去找陈老爷。 上一次和陈老爷不欢而散,她知道把人给惹恼了,也不认为自己一次上门就能见着人。大概得多熬几回,因此,她到了偏门处,好声好气请人帮自己报信。 正如上次一般,陈老爷还没得知,陈夫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气得冷笑不止。 “这女人脸皮可真厚。”她想到什么,吩咐道:“你们去把她接来。” 齐氏今日运气不太好,上一回虽然是陈夫人先得到的消息,可陈老爷也在府中,今日不同,本就事务繁忙的陈老爷去了铺子里,加上他上一次回来之后跟夫人保证说以后再不见齐氏,底下的人便没有出去报信。 方才齐氏让门口的人帮忙报信,就听到他们说老爷不在,她压根没放在心上。上一次也说不在,可后来陈老爷那么快就出现了。很明显,底下的人都在糊弄她。 她以为今日也是一样,因此,站在屋中被陈夫人嘲讽时,她左耳进右耳出,甚至还隐隐希望陈夫人说得更狠一点,最好是被陈老爷刚好听见。 “你这女人脸皮可真厚。”陈夫人嘲讽道:“身为女子,当自尊自重,我上一次话说得那么难听。老爷也把你甩在了茶楼,你凭什么认为他还会帮你的忙?” 齐氏干脆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夫人,我儿子还在大牢中等着我熬药去救……” 陈夫人冷笑:“你要是真那么疼你儿子,就会主动把这事担下来。现在来说自己是慈母,未免太虚伪了些。” 自家男人惦记了多年的女人,陈夫人哪儿能不在意? 那日公堂上的事,陈夫人特意让人去打听了的,这个女人眼看事情要糟,威胁儿子把自己摘了出来……说实话,真疼孩子的母亲,大概会主动认罪。再有,冯玉林确实身受重伤,可这女人脱身都近两天了,现在还没有给儿子送药,说什么慈母,傻子才信! 说实话,此时的陈夫人心情特别不好。 哪怕这个女人和自家老爷不欢而散,但她再次找上门,老爷也不可能不管。她现在连儿子都没了,孑然一身,什么都不会做。回头肯定会经常上门,想想就让人膈应得慌。 她眯起眼,道:“你缠着我家老爷,我真的特别烦,这样吧,我给你个选择。要么你留在府中做妾,要么你现在就走,以后再也不上门。” 齐氏呆住了。 陈夫人一字一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选了后者,让本夫人发现你再在私底下找我家老爷,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齐氏吓了一跳,低下头道:“可我这把年纪进门,外人会笑话的。我名声已尽毁,对此无所谓,但却怕带累了陈府。” 陈夫人轻哼:“你要是这般体谅人,也不会一次次不知廉耻的缠上我家老爷。语气让你们在外做出丑事被人笑话,还不如只让人笑话一次。” “再说,你一个老妾,悄悄进门,谁会知道?” 齐氏跪在地上,心里期盼着陈老爷快点回来。 陈夫人看出来了她的想法:“老爷不在,最近几天查账,他都是半夜才回。” 齐氏垂下眼眸,陈老爷对她有些心思,寻找曾经的那点情分,留在陈府……似乎也是一条出路。最要紧的是,现在王秀灵跟背后灵似的盯着她,做什么都不成。她又不会谋生的手段……怎么想都觉得,留下来才对自己最好。 想到此,又有些悲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做妾的艰难,难道真要走回头路? -- 第1393页 不行! 她垂下眼眸:“夫人赏我一些银子吧,回头我再不上门,我可以对天发誓。” 陈夫人摆了摆手:“没有!不留下就赶紧滚。” 不待齐氏多说,她直接被丫鬟拖出了门。 站在门外,齐氏一脸悲愤。事到如今,只能回头去卖宅子。她之前也想过此事,但那是自己的落脚地,如非必要,她都不想动。 紧接着她就发现,宅子在冯玉林名下。他如今是阶下囚,这宅子她不能动。 齐氏也不明白这规矩怎么来的,反正规矩就是如此。没有一个中人愿意帮她。 她站在街上,只觉得周身发冷。 现在的她……好像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不知不觉间,齐氏又走到了楚云梨的院子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只觉得门里门外,仿若是两个世界。 她敲了门。 开门的是大花,看到是她,一句话都没问,直接就将门给甩上了。紧接着,无论怎么敲,门都再也没有打开过。 冯生都不管她。 齐氏想到大牢中要告发自己的儿子,心里越想越怕,跑去了陈家不远处的街上等着。这一回运气不错,等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了陈老爷的马车。 “哥,你等等。” 陈老爷看到狼狈不堪的她,顿时皱眉:“你怎么在这里?”又道:“我答应过夫人,再不管你的事。你走吧。” 齐氏跪了下去:“玉林在牢中等我……我进不去……” 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陈老爷漠然看着她:“如娘,我以为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齐氏一愣。 她低下头,脸有些热。 陈老爷继续道:“你也不是蠢人,应该知道但凡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你来求我救他,你当我是什么?” 齐氏哑口无言。 陈老爷确实对她有意,可也是个精明的人。拿点银子哄她开心可以,但搭上自己,那是绝无可能。 “你们俩身上的案子说清楚了吗?” 齐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陈老爷挥挥手:“拉她走。” 齐氏想到自己孑然一身,身上的银子连去一趟大牢都不够,猛地扑上去,抓住陈老爷的手:“你帮我这一回,刚才夫人说,愿意接纳我入门。” 上赶着不是买卖。 陈老爷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陌生:“你要给我做妾?” 齐氏点了点头。 陈老爷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以前他时常照顾母子俩,哪怕齐氏人老珠黄,他也愿意扶持。可现在……且不说纳这个一个女人自己会被耻笑,就面前的女人这副模样,他也实在下不去嘴。摆了摆手:“我不接受。” 齐氏呆住了,看到马车要走,她干脆跪了下去:“求你看着曾经的情分上,给我一条活路。我要是不去探望玉林,他不会放过我的……那个白眼狼,我当初就该掐死他。” 陈老爷本来就不太乐意帮她的忙,听到这里面还有冯玉林要攀咬她的事,跑得更快。转瞬间就消失在大门口。 齐氏一脸茫然,正不知该何去何从。边上的小门打开,陈夫人身边的婆子出现,冷冷道:“我家夫人说,你再不走,后果自负!” 齐氏:“……”她惹不起陈夫人。 事实上,她哪个都惹不起。 离开陈府,她只觉满心后悔,早知道就不要算计王秀灵,有王秀灵养着,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怎么也不会落到现如今如丧家之犬般惶惶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大早,楚云梨准备去杂货铺开门,刚打开自家院子门,就有一个人滚落进来,她顿时皱眉:“你怎么在此?” 门口蹲着的人正是齐氏,她昨夜干脆就没回家。她想过了,如果儿子攀咬自己,衙差上门,一抓一个准。 会到这里来,并不是想面对儿媳。这些日子斗智斗勇,她已经看出来了,王秀灵此人冷心冷情,对他们母子那是恨到了骨子里,绝对不可能出手相帮。她只是想找冯生,如果孙子愿意拿银子,她也可解面前的困局。 “阿生呢?” 楚云梨知道她的心思,道:“我让他和媛媛去外地进货了,半个月后回来。” 齐氏瞪大了眼。 “你……” 楚云梨扬眉:“他们哪怕是我的儿女,我也不会如娇小姐一般养着,那只会把人养废。该干活就得干活。” 齐氏:“……” 兄妹俩走了,她怎么办? 她跌坐在地上,满脸惶然:“你能不能给我点银子?” 楚云梨轻笑一声:“昨天我去探望冯玉林了。” 齐氏一惊:“他好不好?” 楚云梨想了想:“发着高热,身上又重伤,活不了几天。” 这一瞬间,齐氏心里并没有对儿子的担忧,反而有些喜意。弄明白自己的想法,她凛然一惊,一时间怔住了。 “不过……”楚云梨幸灾乐祸道:“他活着告你,应该还是能的。” 齐氏:“……” 天要亡她。 齐氏不想去大牢里,一直跟着。到了半下午,楚云梨发现守在铺子外的齐氏不见了。后来问了跟着齐氏的人,得知她已经离开了城里。 -- 第1394页 而大牢中的冯玉林没等到母亲,确实翻了供。大人没想到孝子根本就不孝顺,有些烦了。不过,他还是让人来接齐氏。 结果,已经人去屋空。 于是,齐氏成了逃犯。 冯玉林到底没熬几天,没等到母亲,他最后的两天里,但凡清醒过来,都在破口大骂,后来出不了声,心里除了后悔苛待王秀灵之外,就是骂人。 最后死时,他满心都是对母亲的恨意,更多的则是悔意。 楚云梨从一开始就让人盯着齐氏,知道她逃到出了城,先在郊外住了几日,得知自己成了逃犯后,急忙忙往乡下去了。 她一个女人,又没有银子,最后嫁给了一个已经做祖父的鳏夫,被底下的几个儿媳磋磨得不成样子。饶是如此,她也没想过离开。 后来,楚云梨再也没有见过她。 时隔一年,大花的婚事定了下来。是楚云梨铺子里一个脂娘的儿子,由于在一个工坊,想见就能见着。两人互生情愫,大花嫁人时,很是欢喜,临出门前,除了跪拜母亲外,还对姨母磕了头。 楚云梨不是亲娘,可以送亲。 大花的夫家有一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也小小巧巧五脏俱全。王二丫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当年来城里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孩子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 看到楚云梨进门,大花婆婆笑脸盈盈的迎上前来:“东家,您可来了,赶紧坐这里。” 亲自将她迎进了正房里。 楚云梨也不客气,看着一双新人拜堂,心里愉悦无比。边上的冯媛媛看的满脸羡慕。 “娘,大花姐姐一定会过得好的。” 楚云梨侧头看她:“那你呢?” 冯媛媛低下了头:“娘,今儿大花姐姐的好日子,就不要说我了嘛。”想到什么,她笑了笑:“你要是着急抱孙子,可以去催大哥。” 楚云梨摇头失笑:“婚姻大事,关乎你们的一辈子,我希望你们过得好,而不是将就。一个人日子过得如何,外人是看不出的,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媛媛,我知道你不信别人,但你也得试着相信。毕竟,我早晚会离开你们,人这一辈子,一个人也太孤单了些。” 冯媛媛默然:“娘,那你呢?” 楚云梨一脸惊讶。 冯媛媛抬头看着她:“娘,你还年轻,完全可以改嫁。” 楚云梨摸着她的脸:“我没遇到合适的人。” 冯媛媛一脸不信:“那杨叔经常来找你,哪怕我们家货物价钱高点,他也愿意从我们这里买,明显就是对你有心。我和哥哥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给你准备嫁妆。” “胡说。”楚云梨也不恼:“我这辈子没想嫁人。” 冯媛媛有些惊讶:“娘,我爹那样的人,你实在不必为他守着。他不配。” 对于这话,楚云梨一脸不赞同:“无论你心里怎么想你爹,都不要说出来,如果让人知道你们的想法,对你们兄妹没有好处,这话你得告诉你哥哥。” 冯媛媛轻哼一声:“我也就是在你跟前说说而已。” 那边新人拜完堂,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送入洞房。 楚云梨忽然笑了。 “只要你们都能得偿所愿,我就特别高兴。” 冯媛媛低下头,觉得自己母亲委屈得很。 “我不委屈。”楚云梨笑看着她:“我最希望的是你们兄妹俩能过得好,你们能称心如意,我就值得。” 这是王秀灵的心愿。 楚云梨挑人时,最重人品。那脂娘本身是个不错的人,加上只有一个儿子,从不苛待大花。再说,看在王秀灵这个东家的份上,他们也不敢。 大花的婚事开了个好头,底下的两个妹妹也在接下来几年里各自成亲。 杨虎子一家人开了自己的铺子,生意做得不错。逢年过节都会过来探望楚云梨。两家人对王秀灵都满心感激,大花她们嫁人之后,也没忘了这个姨母。 孩子一个个成亲,冯生葬了父亲之后,三年之后才娶了妻。 娶的是富商之家的女儿,夫妻俩日子过得不错,楚云梨买了宅子让他们单独住,自己陪着冯媛媛。 冯媛媛这丫头似乎对嫁人没信心,但凡有男人上门求亲,她都是拒绝。似乎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对待自己,楚云梨也不逼迫她,直到她二十三岁那年,才和一个一心一意等了她四年的后生成了亲。 楚云梨生意做得大,六十岁时,把铺子分给了兄妹俩,便歇了下来。后来的那些年里,她直接搬去了郊外的庄子上。 等她死的时候,身边为了一大群人,都是三姐妹的后人。 齐氏起得比鸡早,半夜就得去山上砍一捆柴火,还得割一大堆草回来,才开始做早饭。她根本就不会干这些活,一开始挨了不少的骂,底下的儿媳明面上不骂人,但没少指桑骂槐。 “早饭还没熟,这也太懒了。” 齐氏心里发苦,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一阵风刮了进来,紧接着脸上和身上到处都传来疼痛。 她已经习惯了挨打,伸手护住头脸,哀求道:“不要打了。” 男人打了一通,转身就走。 “再不勤快点,就给老子滚。” 齐氏没法滚,她没有地方去。就是离城里一百多里外的山里,她其实连镇上都不敢去,就怕被人认出来后送进大牢。 -- 第1395页 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进来,嘲讽道:“赶紧把衣裳洗了,等着吃白饭呢。” “可不是嘛。”外头有人接话:“一把年纪了不害臊,还嫁人呢,不知道她家里的人,得知她的消息之后……” 这是她名义上的两个儿媳,每天不说几句挤兑的话都不习惯。 齐氏从不敢反抗,一家人就越来越过分。听到这话,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如果她的消息传出去,她肯定会坐牢的。 一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又红又肿,到处都是口子。动一下都疼痛无比,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是留在这里好,还是去了大牢里好。但是,她很怕去大牢里,哪怕留在这里吃苦,她也愿意。 到了她来的第四年,冬日里太冷。她没有新衣,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去河边洗衣裳,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了河里。九死一生爬起来,周身已经冻僵了,哆哆嗦嗦回到家里点了一把火,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荒草堆里,周边都很冷,她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呼吸都有些困难。她想要翻身坐起,却根本挪不动身体。 她想要爬出那片草丛,爬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外面的路。 最后脱了力,她无力的躺在地上。 脑中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冯府得宠时风光的时候,后来遇上了王秀灵。 那个姑娘其实是个好人。 她很乖巧,也愿意养着一家人。 可是,自己不知足。 齐氏看着昏暗的天空,感受到天色越来越暗,她自己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别问。 问就是后悔! 第1807章 报恩一 一身囚衣的王秀灵浑身狼狈,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还有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但精神不错,脸上还带着笑容,冲着楚云梨福身一礼,渐渐消散。 她放不下的是两个孩子和两个姐姐,他们都过得不错,自然是释然的。 打开玉珏,王秀灵的怨气:500 冯生的怨气:500 冯媛媛的怨气:500 看着后面俩人,楚云梨若有所思,一般和苦主息息相关的人才会特意显现出来。也就是说,兄妹俩在王秀灵死后,还是没能得善终。 还是齐氏和冯玉林不干人事! 活该! 楚云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农家院里,院子挺大,边上两分大的菜园子里郁郁葱葱,不见一棵杂草。她周围都是人,还全都满脸兴奋,她身边站着个三岁左右的小丫头,头发枯黄,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这么多人里,她会发现这孩子,纯粹是因为她紧紧贴着自己,眼神里满是好奇,却不敢往跟前去。 这一垂眸看孩子,才发现自己腹部突出,应该是有了身孕,手肘和膝盖处都有补丁。周围的众人的打扮都不鲜亮,但都比原身要稍微好点。 那边的菜长得那么好,两人却饿成这样。 得,一看就是被苛待的小可怜。 “来了来了……” 随着这声音,周围的人瞬间激动起来,不停地往跟前凑,楚云梨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隐约见到一架绸缎作帷的马车缓缓驶来。 众人愈发激动地往前挤。 “娘,我怕。”边上的孩子声音细细,像蚊子似的。说话的同时,抓着楚云梨的手也紧了紧。 母女俩本就靠后,楚云梨瞄了一眼马车,干脆拉着她进了屋子。 “你在这儿等我。” 放下话,楚云梨去了厨房,边上有烧好的茶水,那一套初陶瓷茶壶茶杯好像还是新的,大概是为了外头的贵客特意准备。楚云梨蹲到了灶前。 原身蒋翠苗,出生在梅城郊外的小山村里,她是个命苦的,刚生下来不久,父亲就病去了,母亲很快改嫁。把她丢在了夫家。 蒋翠苗是跟着自己的大伯长大的,可大伯家也不宽裕,底下好几个孩子。人嘛,亲生的孩子都要偏心,更何况她还是隔了一层的侄女。加上蒋大伯家并不宽裕,她小时候过得挺苦,反正每天都有活干。但无论如何,蒋大伯总归是把她养大,还给她备了嫁妆将她嫁人。 当然了,嫁妆一备,她爹留下来的房子和地就全归了大伯。 可以说,这是个没有娘家的姑娘。 她嫁的人家兄弟姐妹四个,她男人是老三,底下还有个小姑子。村里没娘家的姑娘总会被人低看一眼,蒋翠苗嫁的同样是庄户,比蒋大伯家稍微富裕一点,算是高嫁,平时没少被婆家磋磨。加上她男人不得家里长辈疼爱,干的活最多,挨的骂最多,吃的确实最少的。 男人都这样,蒋翠苗就更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进门后生了个女儿,更是被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村里人喜欢男丁,但有些人家也不嫌弃女儿。蒋翠苗夫家余家正是如此。不过,那也只是余母不嫌弃她的女儿而已。 蒋翠苗女儿从生下来起就不得家里疼爱,加上蒋翠苗自那之后就没了喜信,日子更是难过。反正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她的。这人倒霉到一定程度就会转运,在女儿三岁那年,她又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之后,平时看她不顺眼的婆婆也要多少照顾她一些。遇上秋收,便不用跟着男人下地扛粮食,而是只搬一些轻省的东西。而那点事,家里人顺手就带回来了。余母怕她偷懒,便让她去山上砍柴,顺便找些野菜。 -- 第1396页 蒋翠苗在砍柴时,碰上了一个受伤的年轻男人。当时他晕倒在林子里,身着绸衫,头上戴着玉冠,腰上也有玉佩,反正她长这么大就没看到过那么富贵的人。 她也听过画本里那些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再不济也能拿到点好处……又有人追了过来。她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将找来准备用来引火的干草盖在了男人身上,在那伙人过来时问及男人的行踪时,她已经后悔了。 不过,事已至此,要是让他们发现自己试图救人,大概自己也活不了。因此,她哆哆嗦嗦地随便指了个方向。 等那些人走了,蒋翠苗吓得不轻,但想着救人救到底,惊吓已经受了,要是没得好处,岂不是很不划算? 于是,她把男人肚子上的伤包扎过一遍后,一咬牙,扯了玉佩回家。 她想得明白,自己担了风险,要一点酬劳不过分。 说是去砍柴的,去了半天柴没带回来,自然是交不了差的。余母一追问,蒋翠苗就把事情说了。 当时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当余母看到那枚翠绿剔透的玉佩,咒骂就变成了夸赞。想着把人撂在山上不是个事,还想去把人接回来。带着几个儿子一去,发现人已经不在,当时万分惋惜。 不过,有了玉佩,也不算是白做工。 一日后,有一个精壮的汉子到了家里,想要讨回玉佩。又问及救命恩人,还说家里的夫人会亲自上门相谢。 可余母不知怎么想的,细细问过儿媳前因后果后,在夫人上门时,只说那干草是自己女儿捡的,人也是女儿救的。 再后来…… “翠苗,你在哪儿呢?”外头响起了余母的声音。 楚云梨被惊醒,应了一声。 余母吩咐:“赶紧把茶水送来啊。夫人走了一路,正渴着呢。”又回头冲坐在主位的夫人笑道:“我们农家只有粗茶,夫人可别嫌弃。” 楚云梨端着准备好的托盘出门,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四十岁左右的夫人。 夫人摆了摆手:“怎会嫌弃?这一次多亏了你们救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无论哪个地方都有好人。” 很是感慨的样子。 余母接过楚云梨寄过来的托盘,眼神示意她出门。又亲自送到了夫人旁边,倒了一杯茶,赔笑道:“是这个理,我们家贫,但自小就教导孩子助人为乐,路见不平该帮就帮。那天我女儿搬干草回来,无意中看到路旁的伤者,又听到有人呼喝,来不及多想就把草盖在了人身上。” “我听说救人的是个女子,更是难得。”夫人赞道:“换了别人,怕是掉头就跑。” 当时蒋翠苗确实想掉头就跑来着。 余母振振有词:“别人我不知道,我女儿肯定不会干这种事。”说到这里,她余光瞥见楚云梨还站在边上杵着,眼神凌厉地瞪了过来,下巴点了点外面。意思让楚云梨去外头等着。 夫人又赞了几句:“我今日上门,就是为道谢而来。俗话说,银子得花在刀刃上,我觉得这送礼也是一样。我和你们不熟,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家喜欢什么东西,便没有备谢礼,想着先来问一问。” 余母不会掩饰自己神情,听到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夫人太客气了。我们救人,没想要酬劳。” 楚云梨:“……” 她算是了解蒋翠苗的心思,救人是真的,但想要酬劳也是真的。否则,也不会伸手拽那玉佩。 只听里面的夫人又道:“救人的姑娘呢?” 话音未落,楚云梨旁边的门就开了,余家小女儿,也就是蒋翠苗的小姑子余青青从屋中出来,一身九成新的细布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唇边噙一抹温柔的笑。算不得什么大美人,也算是一枚小家碧玉。 她路过楚云梨时,眼风都未留一个,直接小碎步进门,欠身道:“夫人,是小女子救的。” 这一瞬间,楚云梨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好对上了余母满是威胁的眼神。 夫人打量了余青青一眼,颔首道:“谢谢你。” 余青青羞红了脸:“不用谢,我只是顺手为之。能够救到公子,没有把事情办砸,是小女子和公子的运气。” 夫人点点头:“你要什么?” 余青青低下头:“小女子什么都不要。只是……公子好些了吗?”她抬眼时,满脸忧虑:“当时公子流那么多血,又是伤在腹部,我后来带着父兄回头去找,想把他接回家里照顾。发现人已经不在,后来听说他被自己人带回去,我这才微微安心,又怕他伤势太重……” 说到这里,脸已经羞得通红:“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救人救到底嘛。只要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夫人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我这个人挺坦诚,你们要什么,直接说来。我会尽力办到。” 余青青揪着帕子:“我想……想再见一见公子。” 楚云梨冷眼看着,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余家人从来就没想过让夫人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只把余青青推出去,想让她跟了夫人去,最好是跟了那位公子。 后来果然如愿。 上首的夫人皱了皱眉:“你看中了他?” 余青青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忙不迭摆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 第1397页 “我回去商量一下,稍后给你们回复。”夫人起身,不如来时的热络,眉眼满是冷淡。 余母已经到了门口站在楚云梨身边,低声警告道:“不想让小幺妹吃苦,你就给我闭嘴。” 说话时,还狠狠拽住了楚云梨的手腕。 一家人围上去相送,夫人带着身边的丫鬟和护卫上了马车,直到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小道上,余家人才意犹未尽的回头。 楚云梨抬起手,那里已经青紫一片。 第1808章 报恩二 余母看到后,皱了皱眉。 “你要是老实站远一点,我也不会抓你。” 楚云梨:“……” 她认真道:“人是我救的。” “那又如何?”余母一脸的不赞同:“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嫁了人的,不宜抛头露面。再说了,青青能跟了那个夫人去,咱们一家老小都能过上好日子。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 余青青站在院子门口,正一脸憧憬,好半晌才回头,看向楚云梨道:“三嫂,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回头一定加倍回报你。” 边上有个妇人笑呵呵道:“还是青青有福气。” 余青青立刻道:“大嫂,我也不会忘了你。” 另一边,还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从茅房里出来,一脸急切,好像怕落下了自己似的:“那我呢?” “二嫂也一样。”余青青笑盈盈道:“夫人没有拒绝,这事应该能成。” 余母拍了一下她的肩:“不害臊。” 余青青一把抱住母亲的胳膊:“娘,我就说不定亲是对的吧。以前我就老觉得,我不应该嫁在村里,这些人哪里配得上我。”她微微仰着下巴,一脸傲然:“也只有那样的公子,我才甘心许嫁。” 楚云梨看不过去,闲闲道:“我观那公子已经二十多岁,不可能没有娶妻。再有,人家就算没娶,也不可能来娶你,最多就是纳妾。” “三嫂!”余青青跺了跺脚,满脸的不悦:“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么?” 余母也不爱听这话,哪怕家里的所有人认为女儿只要能进门就已是天大的福气,可这不能做妻,到底是不好听,想想就堵心。她皱眉道:“一家人都还没吃饭,赶紧做饭去。” “对了,今天还备了不少菜。夫人不吃,刚好便宜了我们。”被称作大嫂的杨氏眉眼弯弯:“三弟妹,你记得别一次把肉炒完了,炒一半就行。” 这话一出,立刻就得了婆婆赞赏的目光。 边上的二嫂周氏也道:“咱们自己家人,不要全用白面,加点粗粮进去,也比原来的粗粮馍馍要好吃得多。” 余青青又接话道:“等我跟了那位公子,我天天让家里吃白面馍馍,顿顿吃肉。” 这话成功取悦了余母,边上的几个男人也笑了出来,年纪最大的中年汉子笑着道:“青青,这话我可记住了。” “爹,我早说过,你不会白疼我的。”余青青傲然道。 边上的大哥二哥也来凑趣,也就蒋翠苗的男人余山江沉默的蹲在屋檐下,一言不发。 往常这种时候,夫妻俩都是不说话的。 楚云梨看了他一眼,余山江察觉到她的目光,别开了脸去。 “话说,家里能有今日的风光是因为我。这话你们都不能反驳吧?” 听到楚云梨出声,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余母一脸不赞同:“让你去做饭,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又想挨骂吗?” 杨氏捂着嘴笑:“三弟妹这是想偷懒呢。” 周氏摆了摆手:“弟妹,我们是一家人,可不能说这么外道的话。你救的人,那就是我们家救的人。我明白爹娘的意思,等拿到了好处,也绝对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 “是。”余父点头道:“老三家的,你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这事是青青占了便宜。但咱们家里也只有她救人得到的好处才最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不说考取功名,至少能做个账房先生吧。读书不成还能习武,这可关乎咱们家往后几代子孙的事!” 楚云梨嗤笑:“原来你们都知道其中的利害,我还以为你们不知呢。”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的道:“这一切的好处都是我带来的,而不是青青,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使唤我?” 她扶着肚子:“其实我忘了说,那天我有些被吓着了,这两天肚子都有点痛。还有,今早上我起得太早,这会儿很困,得去睡一会儿。这饭……你们谁要是得空,就去做一下。当然了,要是大家都觉得我不做饭就不配上桌子吃饭,也可以不用做我那一份。” 余母脸色黑了下来:“翠苗,你这是要做甚?” 楚云梨头也不回,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院子不大,各房只有一间房,由于余青青还没嫁人,她住的也是厢房。而最差最黑的那一间,是蒋翠苗夫妻俩住的。 余山江也被妻子这突然的变化给吓着了,看到爹娘不善的目光,几步追到门口:“她娘,你这是做甚?” 楚云梨回过头,眼神凌厉:“连妻儿都护不住,自己应该得的东西都不争取,你个废物。” 今日楚云梨也想过在夫人面前戳穿余家人的谎话,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因为,余青青进门后,日子也不好过。 -- 第1398页 既然她那么想去,楚云梨当然要推她一把。 但目前为止,一家人都以为能一步登天,余山江也是这种想法,才不敢和楚云梨对视。听到妻子这话,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翠苗,身为儿女,咱们得孝顺。” 楚云梨冷笑一声:“看了你就烦,给我站远一点。” 蒋翠苗就是性子太软和了,或者说,她没有见过世面。当时她救了人,拿到了那枚玉佩。兴奋之余,更多的是害怕。再有,余母长期压在她头上,她从来都不敢违逆。 因此,在余母问及那人的模样和当时情形时,她毫无保留全盘托出。也是因为她认为拿到了玉佩就已是天大的好处,从来都没想过余家人会拿走玉佩,会顶了她的功劳。 夫妻俩吵架,院子里所有人都看着。等到门关上,所有人才回过神,面面相觑过后。余母冷哼一声:“反了天了。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得听老娘的话。翠苗,你要是识相,就赶紧给老娘出来做饭。” 楚云梨靠回了床上。 她说肚子痛的话,不是假的,余翠苗那天又惊又怕,跑回来的一路上都不敢停,到家后肚子就有点痛,第二天有些见红。她也说了的,压根没人放在心上。 这个孩子,最终没能留住。 一来是她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功劳被人顶替了不说,一点好处都没能拿到。又被家里威逼,吓得不轻。再有,动了胎气之后,本来就该去镇上买点安胎药,可所有人都当没这回事。蒋翠苗的底子实在太差,常年的吃不好加上劳累,这胎就算是不被惊吓,也是保不住的。 楚云梨坐下后,发觉肚子痛得厉害,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找到了三枚铜板,她皱了皱眉,这些就是蒋翠苗所有的私房。 想要买药,还是得问家里拿银子。 这时候没有人帮自己的忙,她不得不强撑起身子,打开门,看到院子里妯娌二人正在厨房做饭,边上,余青青母女正在低声说笑,看到她出来,余母冷哼:“有本事别出来呀。” 楚云梨扶着门框:“我要去镇上买药,你得给我银子。”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再不见曾经的软弱。 余母瞪大了眼,满脸都是惊诧,脱口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楚云梨点了点头:“你要是不给,我就把我救人的事说出去。就算没有人信,但总归是有人信的,若是传到那夫人的耳中……” 蒋春苗就是太软和了,不敢和家里人硬着来。楚云梨可不惯他们这个毛病。 一家人都满脸惊讶,厨房里做饭的妯娌二人都探出头来。看着楚云梨的目光跟见了鬼似的。 这三弟妹以前都挺乖巧的,这怎么突然就像跟天借了胆子似的? 难道她真的那么在乎这功劳? 妯娌二人自觉找到了真相,对视一眼后又缩回了厨房。反正人不是她们救的,不过呢,如果是小姑子去了大户人家,他们多少也能沾点好处。要知道,他们俩现在都有了孩子,孩子一天天长大,都等着读书呢。 要是这功劳让三房得了去,他们得点好处还行,孩子想要读书,怕是不能的。这种时候,默默等着拿好处就行。 余母气得胸口起伏:“你别以为我拿你没法子,蒋翠苗,你是要反了天?” 楚云梨满脸嘲讽:“就你一个乡下婆子,也配自称天?” 余父不客气道:“跟婆婆顶嘴,这就是你蒋家的家教。要不要我把你大伯请过来好好说一说?” 楚云梨颔首:“是可以请过来的,如果他们知道我救了贵人的话,应该也愿意和你们说一说。” 余父黝黑的脸更黑了。 第1809章 报恩三 蒋家大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如果让他知道蒋翠苗救人后被夫家抢了功劳,肯定会过来讨要好处。 楚云梨肚子越来越痛:“给我银子,我要去看大夫。” 蒋翠苗的执念之一是保住腹中已有六个月的孩子。 余母面色格外难看,站在面前不动弹。 楚云梨没甚耐心,深吸一口气扬声喊:“大家快来看……” “给你还不行吗?”余母恶狠狠道,见楚云梨不再喊叫,没好气地递过来一把铜板,大概有十几个。 楚云梨接过:“不够。” 余母怒火冲天:“你别得寸进尺。” 确实不够嘛。 但凡沾上药材,什么都贵。楚云梨可不想白跑一趟,她如今这身体经不起颠簸。或者说,腹中孩子经不起折腾。 余母拗不过她,回房后抓了一把铜板过来。这一回比较多,楚云梨伸手接过,又回头去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在院子里众人愤恨的目光中,拉着孩子独自离开。 楚云梨一手扶着腰,一手拉着孩子,实在太疼她就歇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有牛车的动静,她心里一喜,回头看到是余山江,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了。 边上的幺妹满脸惊喜:“是爹来了。” “他娘,你快上来。” 幺妹已经扑了过去,坐到了余山江旁边。楚云梨看到他作势要来扶自己,自己坐在了后面。 余山江扶了个空,满脸的失落。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把牛车赶得平稳了些。 楚云梨并不觉得坐车比走路要好,实在太颠簸了。要不是牛车比较快,她还宁愿下去自己走。 -- 第1399页 这里是文河村,离城里有几十里,也有个文河镇,相比起以前那些偏僻的小镇,这里要富裕得多。镇上有三成的人都穿着绸衫,最穷的大概就是他们一家三口。 到了医馆,楚云梨也不要人扶,自己走了进去。 医馆中的病人不太多,楚云梨往里走,在大夫面前那个正在治病的人开口之前率先道:“大夫,我有了六个月身孕,前天就开始肚子痛,能先帮我瞧瞧吗?”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听到这话后,正在诊脉的病人脸上的不满立刻收起,急忙起身将楚云梨扶到了凳子上坐好。 也是因为楚云梨的脸色特别差,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倒似的。 大夫把脉,眉心皱起:“你这……不一定保得住啊!怎么现在才来……”说着话,又换了另一只手。 带着幺妹进来的余山江听到这句,脸色都变了。扑上前抓住大夫的手,道:“大夫,你千万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大夫抽回自己的手:“不要拉拉扯扯,我只能尽力。你该早点来的。” 楚云梨手头的铜板不多,安胎药虽有改进之处,但暂时也只能如此。大夫亲自抓药,嘱咐道:“最好是卧床休养,一步都不要走动。你家住在哪?” 余山江急忙道:“文河村。不过我们有牛车……” 听到这一句,大夫气得吹胡子:“去文河村那条路烂成那样,你是跟这个孩子有仇吧?” 余山江被骂,一脸茫然:“那怎么办?” “最好是找人抬回去,走慢一点。千万不能颠着。”大夫苦口婆心,又有些泄气。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楚云梨拿了安胎药,让余山江就在医馆中熬,喝完了后又歇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往回走。 幺妹到了镇上,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后来就被吓着了,一直陪在楚云梨身边。余山江也不敢让她上牛车,只默默陪着她往回走。 三人回到村里,天色已朦胧。进了院子,各处都静悄悄的,人都已经躺下了。 余山江去还牛车,楚云梨带着幺妹洗漱,在这期间,余母探出头来,斥道:“这么晚才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去城里配的呢。” 楚云梨抬头看她:“铜板花完了。” 余母:“……” 她本来也没想过儿媳会还,“砰”一声将窗户关上。 蒋翠苗的床上到处都是补丁,屋子也黑漆漆的。好在擦得干净,楚云梨带着幺妹躺在床上,身上实在疲乏,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骂声吵醒的。 “等着老娘来伺候,也不怕折寿。” 余母的声音格外尖利,直往人耳朵里钻。楚云梨还好,边上的幺妹吓得瑟瑟发抖。如果只是骂人,孩子不应该这样害怕,稍微一回想,就想起这个孩子经常挨打。有一次还被余父一脚踹出两丈远。 蒋翠苗也争取过,可换来的是婆婆愈发恶毒的咒骂。于是,那之后她就让孩子躲着家里人。因此,昨天楚云梨让幺妹躲在屋中,幺妹就当真一步都不出门。 “天都亮了,还不起,要不要老娘给你打洗脸水?” 楚云梨懒得动弹,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恰在此时,窗户被人敲响,紧接着传来杨氏的声音:“三弟妹,你倒是快点,娘骂得这么厉害。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多懒呢。” “还不起来,今儿没得吃!”余母继续大吼:“不干活想吃饭,老娘都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睡不成了,再让她骂下去,幺妹会越来越怕,看孩子都在抽抽了。楚云梨无奈,只得起身开门。 “我不吃你们做的饭。” 听到这一句,余母突然就炸了:“你不吃,就可以不做吗?这么大一家子都不吃?” 楚云梨喝过了药,肚子没那么疼,又歇了一晚,感觉好了许多。嘲讽道:“只等着我一个人伺候,这么一家子都没手没脚吗?要说做媳妇该伺候长辈,这话是挺对,那大嫂二嫂也是家里的媳妇,凭什么就指着我一个人?” 这番话把院子里其他人都镇住了。 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向来乖巧的人继昨天之后,今日还敢这么说话。 杨氏出声:“三弟妹,家里早就分好了的,我管着菜地。二弟妹管家里打扫,你管全家人的嘴。” 楚云梨懒得掰扯:“反正我不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对了,你们若还要闹的话,我很乐意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外人。村里人都挺喜欢听咱们家救人的经过来着。” 说着,重新关上了门。 这一回,外面总算安静下来。 楚云梨回到床上,躺下后轻拍幺妹的背:“妹妹别害怕。” 幺妹哪里能不怕? 她紧紧抱着楚云梨的肚子:“奶好凶,我饿……” 昨天母女俩在镇上,是楚云梨拿铜板买的包子。幺妹又瘦又小,常年都吃得少,胃口不大,本身就得少食多餐。可惜昨天买的包子剩下的被余山江吃完了。 楚云梨想了想:“一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幺妹眼睛一亮:“真的?有昨天的包子好吃么?” “当然有。”楚云梨耐心哄:“娘做的,肯定比外头的好吃。” 幺妹以前也经常被吵醒,本身她身子弱,有楚云梨陪着,很快就睡了过去。楚云梨自己也眯了一会,半个时辰后,外面的人都在吃饭了,她这才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坦然打水洗漱,然后去厨房烧了水,又拿了菜刀出来。 -- 第1400页 院子里的桌子上坐着大大小小十几口人。 余母见她如此,眼皮直跳:“你要做甚?” 楚云梨不看他们,直奔家里的鸡圈,从里面揪出一只鸡,手起刀落,放血后直接拎去厨房拔毛。 动作太过利落,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看到她进了厨房,余母尖叫道:“你跟天借了胆吗?那是老娘的鸡……” 楚云梨一边拔毛,一边头也不抬:“这是我喂的鸡,一开始只有两只,现在都已经有七八只了,我杀一只不过分!对了,就算过分,你也给我忍着。” 余母从来没有被儿媳辖制过,顿时大怒:“你给我滚出去。” 楚云梨面色冷淡:“让我滚也行,等我把这鸡汤喝了再说。” 余母:“……” 余父看着三儿子:“山江,你媳妇这样你不管吗?” 余山江起身进了厨房,低声道:“翠苗,你这是做甚?怎么能杀家里的鸡呢?” 楚云梨侧头看他:“昨天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的,你也觉得我错了?” 大夫说,她吃得太差,又太过劳累,这才动了胎气。还说回来后要卧床休养,如若不然,孩子很可能还是保不住。兴许还会就此伤了身子,以后都再不能有孕。 余山江有些呆:“爹娘不许杀……” 楚云梨不客气道:“他们还让你打我呢,你打不打?” 方才余父那话就是这个意思。 余山江以前也打过,不过,蒋翠苗挨了打后就学乖了,余家人指东她从不往西。因此,他已经好久没有动过手。 余山江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我不想打的。翠苗,你不要逼我。” 楚云梨:“逼你的是你爹娘。” 她手脚利落,已经拔完了毛,拎着菜刀开始剖腹,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抬手扔到院子里喂狗。将鸡洗净后整只丢进锅里开始炖。 余家人看着她这利落的动作,等反应过来,鸡已经下锅。余母尖叫:“山江,你到底管不管?” 余山江没有动,拳头紧握。楚云梨拎起边上的柴火,砰一声敲在门框上:“我给家里立了大功,不能杀鸡吗?吵什么?” 她一字一句道:“再给我叽叽歪歪,一会我就去村里说救人的事。”她又将目光落在了余青青身上:“青青,你想让我闭嘴,总得找东西把我的嘴堵住。你是个聪明人,对么?” 余青青哑然。 “娘,别吵了,外人听到该笑话了。” 恰在此时,村口又有马车过来。余家人立刻起身,都迎到了门口。 第1810章 报恩四 这一回来的是普通的青蓬马车,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两个婆子,掀帘子下来时,隐约可见里面有不少精致的匣子。 马车引来了不少村里人,余母站在最前,满脸都是讨好的笑:“这是……” “你们提出的事,夫人答应了。”婆子居高临下道:“这些是我们送来的聘礼,三日之后,会有轿子上门接府上的姑娘。” 另一个婆子接话:“到时候会有嫁衣送来,你们不用准备。对了,上门做妾不许带嫁妆,我们只带人走。” 态度倨傲,余家人不觉得有何不对,现在女儿还没有进门,且让他们得意着。余母自觉是个能忍的,笑着伸手一引:“两位快进来坐。要是没用饭,我现在就让人准备。我们是农家,好东西没有,粗茶淡饭管饱。” 两个婆子已经转身去搬车上的匣子:“不用了,还等着回夫人的话呢,就不耽搁了。” 搬下来了十多个匣子,还有两匹布,另外还有一锭银子,亲自交到了余母手中。 “这些是我们府上纳妾的规矩,让姑娘准备着吧。” 两个婆子想走,楚云梨一步踏了出来,朝余母伸出了手:“银子给我。” 余母立刻收了回去:“不行!” 楚云梨看向边上面露惊讶的两个婆子:“两位大娘,你们有所不知……” 余母头皮都炸了,想也不想就将银子推了过来:“给你给你。”又笑着对面露诧异的婆子道:“我这媳妇眼皮子浅得很,二位别见怪。” 婆子多看了楚云梨一眼,她们本来也没有往余家人放在眼中,银子送到,到底落到谁手中,她们都并不在意。点点头后上了马车,很快离开。 马车消失在小道上,村里人却没有离开,纷纷上前道喜。 “这是下的聘礼?” “以后青青可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身边有丫鬟伺候的那种,到时候天天吃白面馍馍,吃一个扔一个都成。” “青青啊,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做了富贵夫人,你也别忘了我哦。” 余青青一脸羞涩,躲进了屋里。 “这丫头,还不好意思了呢。” “小时候我看到青青就知道她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 …… 余家人惦记着刚送出去的银子,没心思和村里人说嘴,余母很快打发了门口看热闹的人,冲到了厨房门口:“翠苗,把银子还我。” 楚云梨头也不抬:“这是我应得的。” 余母:“……” “那银子要让你妹妹带去婆家,她没有嫁妆,这就是压箱底。我可都打听过了,但凡有新人进门,底下的小丫头都有赏,你妹妹空手进去,别人会看不起她的。” -- 第1401页 楚云梨似笑非笑:“要是让人知道她顶了别人的功劳进门,会更看不起她。” 余母气急:“你这丫头,怎么非要跟我作对呢?我话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你是救命恩人,最多就是拿点谢礼,换了青青,以后咱们家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花用,对咱们对孩子都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非要跟我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明白事呢?” 楚云梨认真道:“你们家没把我当人看,我不想留了。之前不就想休了我么,请村里的长辈来吧,休也好,和离也罢,都随你们。反正这家里,我是一天也不留了。” 余母先是惊讶,随即大怒:“你做梦!” 楚云梨颔首:“那就等轿子上门的时候,我再跟他们细说说。” 余母:“……” 她本来还想掰扯一二,又怕面前的儿媳把女儿的好事给闹没了,冷笑道:“既然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我家的人。不要想着离开。” 楚云梨往灶里添柴:“一会我去请村里的长辈,你们最好还是答应。否则……余青青别想上轿子。有本事,你们先打死我。” 余母心中戾气横生,一瞬间真的有种把面前女人弄死的冲动。 楚云梨微微偏着头:“杀人是要偿命的。要是让我大伯知道我出了事,你们余家又攀上了一门好亲的话,这点银子怕是还打发不了他。” 余母不得不承认,儿媳说得有道理。 她咬了咬牙,把这口恶气压了下去,先等女儿上了花轿再说。她缓和了面色:“翠苗,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咱们是一家人,看在幺妹和你腹中孩子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们这一回。你放心,往后我好好待你。” 楚云梨一脸不信:“连只鸡都不让我杀,我能信你的鬼话?” 余母一咬牙:“杀都杀了,我也没说什么啊。你放心,我不怪你。” 楚云梨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也不是我不讲道理,就是昨天我去镇上的时候,大夫说我和幺妹身子太差,需要吃点好的补一补。你说,要换了以前,我忍忍就过去了。但我都救了富家公子,明明可以吃点好的,没道理还忍着,对不对?” 余母:“……对!” 楚云梨眼神落在了院子里其余几个孩子身上,此时锅中的汤已经沸腾,香气弥漫,闻着让人口舌生津,那几个孩子眼睛都粘在锅上拔不下来。她又道:“人是我救的,好处青青得了,这只鸡我不想分给其他人。你把这些孩子弄走,我不想看见他们。” 余母最疼的就是几个孙子,听到这话,面色微变。 不只是她,边上的妯娌二人也变了脸色。 家里难得杀一只鸡,她们以为自己多少能分一点,都想好四个孩子要么翅膀,要么腿,多少能分一点肉,结果倒好……蒋翠苗她怎么敢! 楚云梨就敢:“大夫说,我得放宽心,他们堵在门口就是堵我的心。我这个人呢,以前忍得太多了,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也不痛快。” 余母一闭眼,吩咐道:“都给我出门干活去。青青,你去隔壁找你婶娘,让她帮你修修脸。后天花轿就要上门,到时候怕来不及。” 很快,院子里除了余山江外,再没有别的人。 楚云梨听到院子里安静下来,长长吐了口气,察觉到门口有阴影袭来,皱眉道:“你怎么没有走?” 余山江算是家里最能干的人之一,苦活累活从来都少不了他的份。今日会留下来,是有事情做的。他一脸复杂:“翠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云梨反问:“我变了吗?” 余山江苦笑:“以前你最听话,从来都不会忤逆长辈,从你救了人之后,你就变了。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是你受了委屈,但是爹娘的话也有道理,只要青青进了高门,对我们对孩子都有好处。翠苗,你就别一直想着了,爹娘把银子都给你了,我看足有十两……你别闹了,成么?” “以前我并不是听话,是不得不听。”楚云梨伸手指着肩膀:“你记不记得那一次你帮我骨头都打伤了?我几个月都使不了劲,你娘还骂我是废物……” “是我对不起你。”余山江急忙认错:“但是,也是你先不听话的。” 楚云梨满脸嘲讽:“听话就是任劳任怨累死累活,我欠了你们家的吗?余山江,我从小长到大,不欠任何人,我嫁到你家,给你生儿育女,照顾你全家,是你欠我才对。” 余山江哑口无言。 半晌才道:“昨天我都找牛车送你了,回来后爹娘还骂了我一顿,我对你还不够好?” 楚云梨发现和他有些说不通。 也是,这个男人若是知道疼妻子,或是讲点道理,蒋翠苗母女也不会那么惨。 “你不用劝我,我是铁了心要走的。”楚云梨随口道:“刚才送来的那些匣子,里面的东西拿去典卖应该还不止十两,我也不要那些,就只要我手头的银子。回头我去请了村里的长辈,咱们俩……好聚好散。” “不行。”余山江想也不想就拒绝:“你是我媳妇,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你要去哪?” 楚云梨嘲讽道:“大哥二哥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媳妇,你呢?像你这种人,就不配娶妻。你那么听你爹娘的话,倒是和他们过啊,祸害别人做甚?” 余山江不知该如何应答,沉默下来。 -- 第1402页 “翠苗,我只是想让你听话而已。” 楚云梨气笑了:“我也想让你听话。”说着,手中的柴火就飞了出去。 两人离得近,余山江只缺一根柴火直扑面门,没反应过来额头上就是一痛,他伸手一摸,满手粘腻。 他又惊又怒,质问道:“你打我?” 楚云梨笑了:“稀奇什么,过去那些年里。你打我的次数少了么?” 第1811章 报恩五 余山江愣住。 楚云梨手里拎着一根柴火,其实,她现在身体很差,哪怕她亲自配药,保这一胎都挺艰难。最好是不要用力,因此,她没有再出手。转而道:“你走吧。” 余山江满脸怒气:“你怎么能打我?” 楚云梨的手又有些痒,不过,肚子已经在隐隐作痛。她只道:“你再留下来,等花轿上门,我就和前来的管事好好唠一唠。要是毁了青青的婚事,我看你怎么交代。” 余山江最听双亲的话,现在家里人从上到下一致认为,余青青这门婚事很要紧,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他迟疑了一下,到底出了门。 楚云梨可不是随便撵人,鸡汤已经熬好,这一早上吵吵闹闹,她早就饿了,边上的幺妹更是一直咽口水。她找了个大点的盆,连鸡带汤一起盛出,足足一大盆。 倒不是她愿意放这么多水,而是母女俩平时少见荤腥,不能一下子吃得油腻。母女俩把房门关起,喝了两碗汤后,又开始啃肉。 幺妹啃掉了一只腿,这才放缓了速度。她有些不安:“娘,奶他们好像生气了。” 楚云梨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我们就是不吃这只鸡,他们也要生气,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拿到实惠再说。” 幺妹:“……”是这样么? 等余家人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有鸡汤的香味,但却一点儿肉都没见着,到时狗子正在嚼骨头。 蒋翠苗真的吃了独食。 余家人都觉得像做梦似的,也更真切的认识到,蒋翠苗再也不是以前任劳任怨的小可怜。 吃饱喝足,楚云梨带着幺妹儿睡了一觉。余家这两天有大喜事,都没有去山上干活。她打开门,院子里乘凉的人都看了过来。 余母心气不平,冷笑道:“你还知道起来?怎么不懒死你?” 楚云梨今日喝了药,又好转了许多,找了个椅子坐下,这才道:“先前我说的断绝关系的事,你们商量好了吗?” 余母:“……” 压根就没商量。 妯娌俩悄悄交换眼色,依她们的心思,蒋翠苗还是不走最好,那可是十两银子。地都能买两亩了。虽说蒋翠苗不走,以后余青青拿回来的好处得分给她。但可以让余青青多拿一些回来呀。 怎么看,都不能让蒋翠苗带着十两银子离开。 余母的想法也差不多。 家里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一笔银子呢,结果还没捂热,就要被人拿走,这怎么行? 楚云梨一看就知道余家人怎么想的,再次强调道:“你们要是不想让我跟前来接人的管事唠嗑,最好是放我离开。” 这一下算是扼住了余家人的七寸。 楚云梨又看向了余青青:“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的选择对自己最好,对么?” 白日一家人都离开,让母女俩吃独食,就是余青青说服的家里人。 余青青沉默半晌,道:“你要去哪里?” “村头有一个废弃的小院,回头我找村长把它买下来。”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一个女人,又带着个孩子,能去哪里?” 余青青微微放了心,她怕这女人不管不顾追去城里。虽说凭着蒋翠苗往日里的胆子不太敢,但她如今性情大变,保不齐就真的跑去找夫人了。 留在村里,有家里人看着,晾她也翻不了天。 “我答应你。”余青青话一出口,就对上了母亲和两个嫂嫂不赞同的目光,她认真道:“你们放心,这十两只是个开始,往后我会拿更多的银子回家。到时候,你们也去城里买宅置铺,买小丫头使唤。” 余家人听到她描述的未来,眼神里都带上了憧憬之意。 楚云梨嗤笑一声,打断了这种人的美梦。 对着余家人愤恨的目光,她冷笑道:“一个妾而已。” 余青青知道,做妾会让人看不起,但是,当真正有人鄙视自己,她还是挺生气:“蒋翠苗,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楚云梨挥了挥手:“那么,你们请人来写字据吧。对了,幺妹要跟着我。” 余母立刻道:“不行!” 所有人都明白,余家没有人看中幺妹,余母只不过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故意给楚云梨添堵。 楚云梨有些不耐:“你们再这样我就不走了,专心等花轿上门。” 余青青:“……” 她心中怒火冲天,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惹恼了蒋翠苗,只咬牙切齿道:“娘!让她走!” 文河镇比较繁华,哪怕是村里,也有好几个读书人。余家兄弟跑了一趟,很快请来了俩。 对于当下人来说,成亲可以去衙门记档,到那得交一点银子,有婚书为凭证。当年蒋翠苗进门的时候,是没有这玩意儿的。或者说,余家就没有这个规矩,兄弟三人都没有记档。 -- 第1403页 这种情形,只要写了契书大家你情我愿,再有人证,那边是作数的。 读书人不屑于和村里的人多说话,楚云梨也不麻烦,直接就写蒋翠苗母女和她腹中孩子从今往后和余家人无关。日后无论贫穷富有,都不得纠缠对方。 写了四份,除了楚云梨和余山江外,两个人证各拿一份。 余母想了想:“你要走可以,但得是青青上了花轿之后。” 就这么把人放出去,万一蒋翠苗捣乱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心。 想要重新置办一个家,不是那么容易的。楚云梨如今身子虚弱,不敢有太大动作,也不敢太过劳累。当即点了点头,拉着幺妹回了屋子。 进门时,想到什么,又道:“我和余山江已经不再是夫妻,我们母女只是客人。他夜里可不能再回来住。你们余家……即将做贵人的亲戚,应该是懂规矩的,对么?” 余山江捧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脸上一片茫然。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没了妻女,连即将出世的孩子都和自己无关。 “翠苗,我不答应分开。” 楚云梨头也不回,直接关上了门:“我肚子疼。你们若是吵着了我,可是要赔偿的哦。” 余家人:“……” 余山江还想闹,被余母一把拽出了院子:“翠苗这脾气太硬,又不懂事。等青青过门之后,娘再给你说个好的。比她好看,家世也要比她好。” 边上旁观的余老大突然尖叫一声,好像是被媳妇掐了,只见他怒瞪着吼:“你疯了。” 杨氏冷笑:“怎么,你也想再娶?” 说实话,余山海确实有点动心,余二也一样,兄弟俩对视一眼,又默默别开了眼神。 妯娌俩气得七窍生烟,正想再理论几句,又接触到了婆婆严厉的眼神,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楚云梨听着外头的动静,唇边噙一抹冷笑。银子这东西是好,但乍然暴富,对穷人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低下头,发现幺妹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道:“你很高兴?” 幺妹看了一眼门板,低声问:“娘,我们真的要搬出去住吗?” 四岁的孩子,也能听得懂话了。楚云梨笑着点点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想不想搬?” 幺妹忙不迭点头:“那样大哥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有些心酸。幺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娃,以前那几个混小子可不就指着她一个人欺负么,偏偏大人还不管,他们便以为那是对的,蒋翠苗平时忙着干活,压根顾不上女儿。到现在,幺妹看到他们都怕。 母女俩又喝了些温热的鸡汤,楚云梨还喝了药,又躺回了床上,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外面一家人正在用晚饭,间或夹杂着几声欢快的笑声。 “要是有银子,咱们把这个院子重新规整一下,菜地不要留了,各家造一个小院,外面用青砖围着,那才是大户人家的格局。”说这话的是老大余山海。 余山河附和道:“对的,青青,到时候你弄一房人回来伺候我们,我们也不是想做老爷,只让她们帮着做饭打扫,农忙的时候搭把手。我们若是过得太苦,也丢你的脸不是?” 余青青笑了:“你们放心,我一定尽力。”她有些多愁善感:“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你们过得好。” 这话一出来,一家人都挺感动。 楚云梨打开了门,欢愉的气氛一滞,众人看了过来,余母一脸不赞同:“我们在吃饭。先前你让我们回避,这会儿你自己怎么不躲开?” “放心,就你们家那饭菜,我还看不上。”楚云梨拉着幺妹往茅房而去,一进去险些被熏出来。 以往都是蒋翠苗打扫,她来了两天,从来不干活,这茅房竟然就没人管。 她带着幺妹逃也似的出来:“忒脏了,你们都是瞎子么?” 余母:“……” 一家人还吃饭呢。 人吃了东西就得去茅房。这家里就没人不知道茅房的腌臜,此时想起,哪里还有胃口? 余母气道:“你故意的是吧?” 楚云梨眨了眨眼:“实话实说嘛。不愿意听,你可以装聋。别说不会,装瞎就装得不错。”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 余山江皱眉:“翠苗,都是一家人。就算你要离开,那咱们同处一屋檐下,你也不该……” 楚云梨打断他道:“我可不再是你媳妇,你管不着我。” 余山江张大着嘴:“翠苗,我到底还是孩子他爹。” 楚云梨一脸严肃:“青青,这可就没意思了。你没跟他说清楚吗?什么叫断绝关系,不用我强调吧?” 余青青立刻拉了下余山江的袖子:“三哥,不要说了。” 第1812章 报恩六 余山江当真听话,狠狠瞪着楚云梨,却再也没开口。 楚云梨和他们两看两相厌。 翌日,余家照旧没有喊母女俩吃饭,楚云梨本来也不想和他们一锅吃,也是待他们吃早饭时起床洗漱过后,拎着刀又去了鸡圈。 余母眼皮直跳,怒斥:“你要做甚?” 楚云梨手脚当真是利落,余母那边话音还没落下,这边已经手起刀落,她拎着鸡放血,一脸疑惑:“什么?” -- 第1404页 余母:“……”鸡都死了,还能有什么? 她气急败坏:“你不能再杀我的鸡。” 楚云梨强调:“这鸡是我喂的。” 余母也强调:“你不是我余家的人!” “是你们不让我搬的啊!”楚云梨振振有词:“我要是不住在这个院子,肯定也摸不着这院子里的东西。要不,我现在就走?” 余母气得够呛。余青青起身给母亲顺气,低声安慰道:“娘,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现在我们家也不缺那两只鸡,让她杀吧,回头等我上了花轿,你们再把人撵走。” 这话挺有道理。余家虽然没了银子,但那边送来的匣子能值不少,昨天余山河还悄悄拿了里面的一匹布料去镇上问价,哪怕有折旧,也要卖近一两银子。 这样的情形下,确实不差那两只鸡。 楚云梨带着幺妹又熬了鸡汤。 接下来两天,大概是认识到了她的难缠。余家人看到她就冷哼,却再也没有说难听的话。其实,余家人也挺忙,忙着为余青青置办嫁妆。或者说,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去卖掉给她压箱底。 很快到了余青青的大喜之日,还在半夜里,院子里就吵吵嚷嚷,楚云梨白天睡得挺多,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坐到了窗旁,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好多人挤在余青青的门口。 值得一提的是,余山江住进了柴房。只等着余青青出嫁之后搬进她的屋子。当然了,那时候母女俩住的这间也已经腾了出来,加上他们已经盘算着造新房……在余家人看来,住不下只是暂时的,日后余家的屋子再也不会这么紧张,肯定随时都有空余。 天刚亮,就有花轿过来。 比起村里的姑娘嫁人时的大红花轿,今日来的这轿子要精致一些,但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上面看着花团锦簇,其实都不值钱。再有,轿子是粉色的,村里人以前只听说过,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会儿更是围过来看稀奇。 喜婆送进来的嫁衣也是粉色,连盖头都一样粉色。 余青青放在身侧的手紧握。余母一瞧便知女儿伤了心,鼓起勇气过去问喜婆能不能用大红。 “就是图个好寓意。红红火火的,日子过得好嘛!” 喜婆一脸纳罕,看了一眼这蔽塞的小院子,手中帕子掩住唇边不屑的笑意,道:“这位夫人,这大红的盖头你要是执意,也是可以用的。” 不待余母欢喜,喜婆继续道:“但是,我不赞同你这么做。家里是有夫人的,你这刚进门就轻狂成这样,夫人会以为你们在挑衅她,你要是想让家里的姑娘进门后被夫人针对,别说大红的盖头了,就是大红的嫁衣都穿得,如果有银子还可以自己请一个大红的花轿。你们要不要?” 喜婆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鄙视。 饶是余母听不懂这些夹枪带棒的话,也知道喜婆看不上自家,心里有些怒,却还是忍了下来。女儿出嫁在即,大喜的日子闹起来,还是自己吃亏。 再说,那边厢房里蒋翠苗还等着给她添堵呢。余母这么想着,就想赶紧把女儿送走,免得夜长梦多。勉强扯出一抹笑:“是我不懂规矩,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把青青扶出来。” 喜婆矜持地笑了笑,拉着打扮一新的新人上了花轿。 余母想要让儿子背一下都没来得及。她看着花轿远去,心中大石落下的同时,又有些忧心。也不知道女儿能不能习惯大户人家的日子。 至于女儿会不会被人刁难……余母觉得不会,好歹是救命恩人呢,大户人家要脸面,就绝对不会为难女儿。 这么安慰着自己,余母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 一口气还没吐完,有听到身后厢房里传来熟悉的女声:“话说,青青上门做妾,有没有纳妾文书?” 余母一愣。 她是隐约听说过这东西,好像有了文书送到衙门之后,才算是名正言顺。但是,婚事这样仓促,那边又给足了诚意。家里忙着淘换银子让余青青带走,压根没顾得上这事。 她皱了皱眉:“青青是救命恩人,罗家不会那么不讲究的。” 楚云梨嗤笑:“侥幸心理要不得。没有文书,就妾身未明,只是个暖床丫头而已。” 余母顿时就恼了:“青青好歹给你做了几年的小姑子,你就那么见不得她好?” 楚云梨扶着肚子:“实话实说而已。对了,余青青已经上了花轿,我今儿就要搬出去,你不会再留我了吧?” 余母:“……”留不起。 一天宰一只鸡,谁受得了? “带着幺妹搬吧。”余母说了这话后,又想起面前的女子手头有十两银子,在这村里来说,也算是富裕的人家。她想了想道:“翠苗,我们做了几年婆媳,以前我或许有些事做得不对,但无论如何,聚在一起就是缘。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过来找我们。” “还是别。”楚云梨不客气道:“说了断绝往来,那就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求到你们门前,希望你们也一样。” 余母只是想结一份善缘,听到这话后,气得七窍生烟:“谁求谁还不一定呢!” 楚云梨颔首,拎着一个小包袱,主要是母女俩的衣物,虽说她拿走后也不一定穿,但却绝不想留在这里。以余家人的抠门,搞不好会拿去送人。 -- 第1405页 她离开时,余山江站在门口默默看着,等到楚云梨即将跨出门槛,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翠苗,你会不会后悔?” 楚云梨头也不回:“离开你们家,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余山江,往后你好自为之。” 余家嫁女,还是有挺多人围过来看热闹的。花轿刚走,众人还没有散去,关于蒋翠苗主动求去的事,已经写了契书的事,村里人都听说了。看到她真的带着孩子出门,众人还是挺诧异。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哪是那么好过的?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孤儿寡母的,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呢? 余家真是的,一朝得势便赶人离开,着实刻薄。 余母冤死了好吗? “是蒋翠苗自己要走的,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 众人:“……是,我们没说是你们赶走的。” 这种顺从,倒像是看不惯余家人的做法,但又知道自己是外人不好插手的妥协。反正,顺从的话愣是说出了几分讥讽的味道。 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楚云梨往村长家的方向去,还没走几步,就有人靠了过来,伸手就拿她的包袱:“我来帮你吧!” 凑过来的这个人是蒋翠苗本家的堂姐,两人小时候还一起上山干过活。她也是嫁在村里,不过,她嫁的人家要比余家厚道得多。 这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与世隔绝。太独了也不好,楚云梨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笑着道了谢。 蒋翠心偷瞄堂妹的神情:“翠苗,余家人不厚道,但咱们日子还长,你还有两个孩子,千万别做傻事。要我说,余家人挺刻薄的,你能离开,也是一件好事。趁着还年轻,还能选一个好人,到时候互相照顾……” 前面的话还像样,后头的那些楚云梨就不爱听了。笑着打断她道:“我现在没想别的,只想平安将孩子生下。以后将他们姐俩养大,再看着他们成亲生子,这辈子就行了。” 蒋翠心听到这话,一脸无奈。 “翠苗,以后你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你知道的,我婆婆还算厚道,之前还在家里骂余家人呢。得势就翻脸,富贵了也长久不了。” 楚云梨颔首:“我打算住在村里的那个宅子里。” 蒋翠心有些意外:“你有银子吗?” 楚云梨颔首:“我拿了一些,余青青下聘的银子都给了我。” 蒋翠心满脸惊讶:“余家这么厚道?”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楚云梨意味深长道:“他们是不得不给。” 蒋翠心若有所思:“为什么?” 楚云梨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余家不让我说。” 蒋翠心疑惑,难道是余家理亏? 第1813章 报恩七 关于救人的事,村里人都不知道内情。 只听说余青青好像救了一个富贵公子,至于在哪儿救的,怎么救的,众人一概不知。 蒋翠心想不通,回过神,已到了村长家门口。 今日余家女出嫁,哪怕是给人做妾,但因为嫁得好,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毕竟,粉色的轿子可不常见。因此,村长家的门锁着,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村长夫妻才从外面进来。 村长今年快六十岁,头发花白,已经做了祖父,为人公正,是让人尊重的长辈之一。看到楚云梨,他先叹了口气。 “找我有事?” 楚云梨颔首,指着村长家斜对面的那户宅子:“我想把那里买下。” 那家人几年前绝了户,也没有亲近的亲戚,宅子便空了下来。也是村里的地,谁要想住进去就得拿银子,要是村长为人偏颇,早已送了出去。 村长颔首:“给个一两银子,那院子和边上的几分地都给你。” 地方宽敞一些,自然要好得多。楚云梨递出了十两银子。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这两三天都没能出门,想要破银子就得去镇上。她肚子经不起颠簸,把宅子买下来,还得去镇上置办东西。如果她不想露财,那就得一天跑两趟。 真要是熬了过来,孩子大概也保不住了。 她也就最近虚弱一些,往后……谁抢谁还不一定呢。再说,她手头有十两银子的事也不是秘密,别到时候她费尽心思藏银,余家那边一句话就传扬开去。 村长看到银子,有些吓着了:“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话问出口,他惊觉自己失言,这银子无论哪来的,都不关他的事。当即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先带你过去看看,回头咱们去镇上立契书,顺便把银子破开。对了,你要是想安顿下来,还得置办不少东西,同样得去镇上。” 这间宅子在最后一个人离去时,蒋翠苗来帮忙准备后事,是进来过的。这些年一直锁着,倒是保养得不错,就是灰多了点。 蒋翠心直皱眉头,这几年没住人的地方想要安顿下来,可不是一点活。楚云梨沉吟了下:“翠心,把姐夫和大娘请过来帮我打扫干净,回头我会付酬劳。” 闻言,蒋翠心满脸不赞同:“又不是外人,你说这话实在是……” 楚云梨执意道:“酬劳该收就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村里的媳妇无论晴天下雨都有活干。人家不可能把自己的活放着帮她的忙。蒋翠心就算愿意,也得顾及夫家的人。 楚云梨和村长夫妻一起去了镇上,拿到了契书后,足足买了两车东西回来,被褥锅碗瓢盆粮食肉菜一应俱全,甚至还买了不少细软的料子。 -- 第1406页 母女俩所有的衣衫要重新做过,还得为腹中孩子准备尿布和衣物。 因为买东西耽搁了太久,楚云梨请村长夫妻用了一顿饭,因此,东西搬回来后,村长的媳妇刘氏还拿着自家的扫帚过来帮忙打扫。 大半日过去,房子总算弄出了大概的模样。蒋翠心的男人是个勤快的,顺便把需要修整的地方都弄好了。 安顿下来,楚云梨还做了一顿饭酬谢。 当然,都不是懒人,算是大家一起做的。 傍晚,送走了帮忙的几人,楚云梨一回头就对上了么妹亮晶晶的眼。 “娘,以后这里就是家吗?” 楚云梨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对!住在这里,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回头咱们养一条狗看家护院。” 幺妹扭扭捏捏:“我想养只猫。” 楚云梨顿时笑了,这孩子太过小心,知道要东西也算是一个进步。她点了点头:“养!回头我就让你大姨问一问谁家有小猫小狗。咱们还养鸡呢,多养两只,天天吃蛋。” 幺妹眼睛愈发亮了。 楚云梨有些心疼,带着她去厨房洗漱。方才蒋翠心婆媳俩离开的时候,顺便给她烧了一锅热水备着。母女俩忙了一天,灰头土脸的,得好好洗洗。 怀着身孕不方便,等洗好出来,天已经黑了。楚云梨叉腰站在院子里的那两分菜地旁,盘算着去问村里人讨一些菜种,就听到敲门声传来。 幺妹有些紧张:“谁?” “是我。”蒋大伯粗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不难听出里面的怒气。 楚云梨走回院子里,端起桌上熬好的安胎药一饮而尽:“大伯,天色不早,有话明天说。” 蒋大伯气急:“谁许你离开余家的?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告诉家里?” “家?”楚云梨嚼着这个字,道:“你从来也没把我当做女儿,便不要管我了罢!” “你给老子开门。”蒋大伯抬脚就踹。好几年没人住的门板,本来就不牢靠,几脚踹下去,门板晃晃悠悠。楚云梨拎起顶门的棒子,一把打开门:“我开了,你要做甚?” 蒋大伯怒极,一巴掌就甩了过来。不过,他边上还跟着母子俩,见状急忙将人拉住。 蒋伯娘姓周,和蒋翠苗先前的嫂子周氏算是本家。进门后一脸不赞同:“你这丫头,胆子忒大了,这么大的事,你跟谁商量了?” “你这腹中还有娃,就算是生了余家人的气,那也应该回娘家找我们帮你讨要个说法。就算真的要和离,也是回娘家去住啊!” 楚云梨扬眉:“你们是听说我手头有银子才赶过来的吧?” 一言出,院子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蒋大伯率先反应过来:“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楚云梨反问:“难道不是?” 蒋大伯怒火冲天:“老子是真心为了你好,明天就给我回余家去,或者跟我回家去。你自己选吧!” “我哪里也不去。”楚云梨伸手指了指院子:“我已经买下来了,契书上是我的名,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蒋家人的想法。 想当初,蒋翠苗父亲走后,是留下了院子和地的。蒋翠苗嫁了人,那些东西才归了蒋大伯。如今她在余家过不下去,最应该回家。回了娘家,不和蒋大伯住的话,那就住回自己父亲留下的屋子,种她父亲留下来的地。 这都到了兜里的东西,再想拿出来,谁都会舍不得。尤其蒋大伯本身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他们眼中,自然是蒋翠苗留在夫家最好。 蒋大伯听到这话,皱眉道:“你不回家?” “这里是我的家。”楚云梨认真道:“至于我爹留下来的房子和地,就留给你们吧!” 蒋大伯听着这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高兴。那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东西,用得着蒋翠苗留? 不过,得了实惠,也无所谓外人怎么想。他冷哼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回头日子过不下去,可别到家里来哭!” 蒋伯娘又劝了几句,一家三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当日夜里,楚云梨拥着幺妹,盖着新买来的被褥,睡了一个好觉。翌日,再没有恼人的骂声吵醒二人。 睡足了觉,楚云梨才起来做饭,又去找了村长的媳妇,问她买了一些鸡回来养着。当日下午,还去村长的堂弟家中,抱回来一只小狗,顺便还买了一只猫。 幺妹欢喜得很,自己的肉都不吃,蹲在狗窝旁喂给了它们。 院子里气氛愉悦,忽然有敲门声传来。楚云梨懒得起身,只问了一句。 “谁?” 外面没有人回答,半晌后,来人继续敲门。楚云梨有些不耐烦:“你是哑巴吗?” 又是一片沉默,半晌后,外面才传来余山江的声音:“是我。” 楚云梨正在做衣,手中动作不停,一件不大的衣衫渐渐成型,头也不抬地道:“咱们已经没关系了,孤男寡女的,别毁了我的名声。” 余山江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就是想问一问,你们母女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翠苗,你别逞强。” “就算有,我也不找你。”楚云梨不耐道:“赶紧滚吧!你们家不是要给你另娶么,还来找我做甚?” 一墙之隔的余山江只余苦笑。 -- 第1407页 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弄成了这样,还没反应过来呢,妻儿就搬走了,还很快在外面安顿了下来。瞧这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再回余家了。 楚云梨到底没有去开门。 又过了两日,村里来了一家青蓬马车,直奔余家,下来的是两个青壮汉子,对着开门的杨氏直接问:“你们家是不是救了罗公子?” 关于救人的事,余家是能不提就不提。 反正得了罗家的感激,余青青已经入了门。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除了被他们说自家挟恩图报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还有就是,余母已经发现村里人除了羡慕之外,好多人都暗地里说余家的闲话。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同样挣扎在温饱上的普通人,忽然就搭上了一门贵亲,将心比心,如果是隔壁邻居,她也会不高兴。再有,余家因为人多地少,比村里别人家甚至还要穷一点。 因此,救人的事,她再三嘱咐家里,外面就算有人问起,也直接应付过去。千万别说内情。 毕竟,那内情也经不起细究。 杨氏警觉地问:“你们是谁?” “我们主子是罗公子的友人。”其中一人努力装作和善的模样:“他是因为我家公子才被人追杀,所以,我家公子想谢一下救命恩人。” 杨氏已经见识过这些大户人家的大手笔,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她眼睛立刻就亮了,急忙侧身,伸手一引:“那快请进。” 第1814章 报恩八 杨氏把人领进门,又热情地倒上茶水,这才去后院找正在地里拔草的婆婆。 余母听到又有人上门道谢,来不及多想,欢喜地迎了出来。 两人并没有喝水,打量着院子里的摆设。问:“当时好几个人追杀罗公子,他是躺在哪里的?你们又是怎么救的人?” 这些事,蒋翠苗早已细细说过。余母把救人的替换成了自己女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两人对视,另一人问:“他伤得重吗?” 余母想了想:“应该挺重的,我女儿说,伤口有这么长,皮肉翻卷,再深一点大概肠子都要流出来了。”她伸手比划着,突然觉得不对。 这两人如果和罗公子有关,为何要上门来问伤势? 罗公子被人砍成那样,既然受了伤,那就一定有凶手。这两人不去罗府询问,该不会是凶手吧? 想到这里,余母惊出了一身冷汗,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太不谨慎。她瞪了一眼二儿媳,勉强扯出一抹笑:“不知道罗公子的伤好得如何?你们知道吗?” 高个的男子随口答:“我们只是下人,见不到罗公子。今日过来,只是问一下当时的情形。也多亏了余姑娘,罗公子才能脱身。” 两人站起身,再次道谢,然后起身告辞。 从头到尾,就没有提谢礼的事。 大户人家办事讲究礼多人不怪,余母再一次肯定,这两人肯定不是什么罗公子友人的属下,搞不好是那些凶手。她越想越害怕,寻回了两个儿子,打算让他们去城里找女儿报信。 余山海事去过城里的,听到母亲的话后,也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当日夜里就找了马车往城里而去。 余母一颗心提着,想着罗府千万要把凶手抓到才好。否则,那些人搞不好会报复余家。 果不其然,她的猜测成真,第二日早上,有人在镇上看到了余山海请的那个车夫。 余母觉得不对,正想亲自去问一问,就看到余山海被人抬了回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虽没有刀伤,但到处都是青紫。人都是昏着的,胸口塌下去一块,看起来格外骇人。 周氏当即嚎啕大哭,余母急忙请人去请大夫。 这么大的事,村长媳妇自然是要去瞧一瞧的,还顺便来敲了楚云梨的门:“余家出事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楚云梨当然要去。 当看到院子里生死不知的余山海时,楚云梨一点都不意外。上辈子也有这事,余山海险些没能救活过来,不过,到底是有惊无险,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总算捡回来一条小命。 他养伤那期间,余家人看蒋翠苗各种不顺眼,周氏更是觉得自家男人所受到的伤都是蒋翠苗带来的灾祸。 余家其他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后来余青青过得不好的消息传回,蒋翠苗的日子更是水深火热。 真真不讲道理! 众人不敢挪动伤成这样的余山海,只将人摆在院子里等。好在大夫来得快,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伤得很重,得用好药吊着,能不能醒全看天意。 周氏趴在边上,哭得泣不成声,险些晕厥。听到这话好更是摇摇欲坠,一抬眼看到了人群里的楚云梨,顿时像是找到了仇人一般,站起身扑了过来。 楚云梨早就有防备,往后退了几步。 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蒋翠苗怀着身孕,周氏这么凶狠,当即就好几个人上前把人拦住。 “你怎么能动手呢?翠苗肚子那么大,万一伤着,谁能负责?” “是啊,翠苗如今可不再是你家的人。回头出了事,肯定还得找你。” 蒋翠心叉着腰:“你们余家欺人太甚。翠苗都搬走了你们还想打就打,可见以前翠苗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又看向伤心欲绝的余母:“大娘,不是我一个晚辈说你,同样是儿媳妇,你这心眼也未免太偏了。翠苗就该被他们欺负吗?” -- 第1408页 余母听到这话,抬眼看到楚云梨,眼神越来越凶狠。 “你个祸害!” 楚云梨再次往后退:“得,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个错误。你们余家这地贵重,我不配站!” 众人深以为然。 蒋翠苗一个离开了的儿媳,都已经是两家人了。余家还这么凶,实在是不讲理。 楚云梨转身就走。 周氏大吼:“要不是你,孩子他爹怎么会被人打?” 楚云梨讶然:“他在哪挨的打我都不知道,是谁打的我也不知道……难道你们以为我是凶手?”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又看向自己肚子:“我最近动了胎气,这是好多人都听说了的,我多走几步路都费劲,哪里有力气打人?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大男人,我能把他揍成这样,谁信?”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转:“我要是能打人,也是跑去打余山江那个混账,跑去打大伯子算怎么回事?” 众人深觉有理。 余家人张口就来,非说蒋翠苗是祸根,却又不说缘由。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余山海受伤后,余家人心里不好受拿蒋翠苗当出气筒。 顿时,好多人上前去劝余家婆媳,让她们不要这么刻薄。 余母简直要气疯了,瞪着楚云梨的眼神满身戾气,恨不能把人瞪出几个窟窿来。 楚云梨叹口气:“我都走了,你们还不放过我。我连孩子都带着一起走了,等于抹掉了在你们家这几年的痕迹,到底是哪点对不住你们家?难道我掘了你们家祖坟?” 余家人越是恨,落在众人眼中就越不讲道理。 恰在此时,余山海悠悠转醒,他的头很晕,听着周围吵吵闹闹,头就更疼了。先看到了哭泣的妻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人群里的三弟妹,顿时像是找到了仇人似的:“都怪你。” 声音又哑又难听,眼神里满是恨意。 楚云梨叹口气:“我还是走吧。” 众人目光谴责。 周氏受不了了,跳起来道:“蒋翠苗,你装什么无辜?要不是你救了人……” 楚云梨回头打断她的话:“救人的是我?” 周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余母回过神,无论儿子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反正女儿已入了罗府,长久算下来,自家还是划算的。事实上,到得如今,女儿已经上了花轿做了别家妇,只为了女儿的名声,余家就已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她扯了一把大儿媳:“闭嘴!” 吼完了周氏,这才擦着眼泪请众人帮忙抬余山海进屋。 楚云梨这才回家,幺妹没有来,被她放在了村长家里,村长媳妇还留在那里看热闹,倒是蒋翠心跟了上来。她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问:“你主动离开余家,他们不应该答应才对。可还是依了你,甚至还给了你那么多的银子。翠苗,你老实跟我说,救了罗公子的人到底是谁。” “就是你想的那样。”楚云梨轻飘飘道:“余家想借此攀上富贵亲戚,非说救人的是青青。我就是捏着这事才拿到了银子。” 蒋翠心猜测成真,面色复杂难言:“那么多银子,他们也真舍得。” 其实是舍不得的,不过楚云梨执意,他们拗不过,只能听从而已。 楚云梨侧头看她:“其实我还吃亏了。十两只是聘礼中银子,罗府送来的那些东西也要值这么多。” 蒋翠心恍然回神:“只是下聘就给这么多,等青青过了门,更有源源不断的好处。”她一脸惋惜:“要是你这个姑娘家该有多好。进门的人就是你了。” 楚云梨摇头失笑:“大户人家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青青被抬走的时候,连纳妾文书都没。那么多的东西送来,罗夫人要是恶毒一些,逼着她签了卖身契,以后可就是可以随意买卖的丫头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蒋翠心一惊。 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她有些不信:“恶毒的人到底是少数,那些大户人家都要面子,你是救命恩人,如果过了门的话,应该不会为难你才对。” 楚云梨似笑非笑:“万一这个救命恩人的名声没有传出去呢?那过门的女子在外人眼中可就只是一个没脸没皮贴上去的丫头,再说了,大户人家的后宅一般人都进不去,如果夫人会当家,后宅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死个把人,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蒋翠心听到这话,吓得面色发白。 “还是你机灵。” 楚云梨摇头:“什么机灵,我也是没得选。要是我执意要认下恩情,余家大概要准备办丧事了。” 蒋翠心:“……”这么狠? 第1815章 报恩九 蒋翠苗最开始的想法是救了人之后,拿到玉佩就算两清。哪怕后来罗家人找上门,也最多是收一份谢礼。 可余家贪心不足,还非要攀上去。 当时蒋翠苗就觉得不妥当,不过,她的话也没人听就是。 余山海身受重伤的事传开后,村里人都警觉起来,哪怕是去镇上,也尽量找三五个人互相做伴。 楚云梨身怀有孕,除了去镇上配药之外,更多的时候都是呆在家里。她得为腹中的孩子准备衣衫,院子里的菜地和房子外面那两分地得开出来,她自己做不了那么多,干脆花银子请蒋翠心夫妻帮忙。 村里就有活干,蒋翠心很是欢喜。不过,她觉得收堂妹的银子不太好,但又不能不收,没有把自家的活撂下天天帮别人干活的道理。于是,夫妻俩做得格外上心。 -- 第1409页 不过两三天,地已经开出来种好了菜,蒋翠心还从家里扯来了不少青苗种上,用不了几天,楚云梨就有菜吃。荒地一开,整个院子再不见先前的寥落和荒凉。 蒋翠心手脚利落,还带了料子回去请婆婆帮着做。七八天后,孩子的衣衫尿布,包括楚云梨和幺妹的衣衫都做好了。 此时,楚云梨才算真正安顿下来。 这些天,余山海一直都在养伤。余家人叫嚣着去城里报官,也只是说说而已。 倒是余山江来过两次,都被楚云梨拒之门外。 这一日,楚云梨站在院子里喂鸡,蒋翠心带着孩子过来,面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半晌,道:“翠苗,余家在给余山江相看。” 楚云梨有些意外。 上辈子蒋翠苗没有离开,自然也没有相看的事。 “我认识吗?” 蒋翠心叹口气:“就是村里胡家的大姑娘。” 那姑娘今年十七,是个勤快人,高高壮壮的,看起来就好生养。村里好多人家都挺意动,没想到竟然会和余山江相看。 她想了想:“应该很快就会定下来。” 胡彩的婚事一直没定,不过是谈不拢聘礼。现如今的余家又不缺银子,既然相看,那就是两家都有意结亲。聘礼不是问题,就真的再无阻挠。 当然,蒋翠心那副模样,似乎想楚云梨去阻止一二。 蒋翠心见堂妹面色淡淡,跺了跺脚:“你会不会后悔?要知道,那边一定下,你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楚云梨摆摆手:“我不后悔。只是,可惜了胡彩。” 蒋翠心:“……” 若是以前,她还认为堂妹只是面上平静心里伤心的话。此时的她已经能确定,堂妹是真的死了心。 稍晚一些的时候,余胡两家相看的事在村里传开,还有人说余家的聘礼是二两银子。 傍晚,楚云梨正带着幺妹儿在院子里乘凉,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谁?” “是我!”余山江的声音。 楚云梨本来都坐直了身子,听到这话后又躺了回去。 余山江再次抬手敲门:“翠苗,我有话跟你说。” “我听得见。”楚云梨随口道。 “我和胡彩相看,你有没有话对我说?”余山江声音压低了些:“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拒了那边。” 楚云梨嗤笑:“不用了。我可承受不起你的深情厚谊,愿君早日娶得美娇娘,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余山江气得直喘粗气:“翠苗,你不后悔?” 楚云梨懒得多言。因为她发现,听到了余山江的声音后,边上的幺妹立刻就紧绷起来。 很快,外面有脚步声远去。 翌日,余胡两家的婚事定下,村里人都挺羡慕余山江的艳福。孩子都四岁了,还能娶个黄花闺女,不是福气是什么? 楚云梨最近吃得好,肚子跟吹气似的越来越大。她得空也会出门走一走。 她是个大方的人,平时会做一些小点心给幺妹,母女俩出去转悠时,幺妹会把吃的分给小伙伴。都说吃人嘴短,她搬出来之后,说她闲话的人并不多。 每次到村口,都有人和她打招呼。 这一日,楚云梨正和村长媳妇还有几人在一起闲聊,就看到一架牛车飞奔过来。为首的是村长的堂弟,他一脸焦急,看到人后大喊:“快点去告诉余家,山河被人打伤了,正在镇上的医馆中。大夫说要用好药救命,让他们带着银子过去。” 众人一片哗然。 “怎么又被打了?” “余家这是撞上了杀神么?” “这运气,可见横财也不是那么好发的。命不够重,拿到了银子也会往外漏。” 最后说话的那人,平时为人刻薄,语气酸溜溜的。 余家人得到了消息,一家人都赶了过来,上了牛车就往镇上去。倒是胡彩没来得及,到的时候余家人已经离开。她站在村口,满脸担忧的看着文河镇的方向。 村长媳妇刘氏笑着打趣:“咱们阿彩都已是定了亲的人,还记得你被裹在襁褓中的模样。你们长大,我们就老喽。” 胡彩收起脸上的担忧,羞涩地寒暄了两句。一转眼看到人群中的楚云梨,顿时有些不自在。 “翠苗姐。” 楚云梨颔首:“已经定下了?” 胡彩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话,愣了一下后点点头。 楚云梨没有多言。姑娘家的婚姻大事,都是深思熟虑过后才会定下。人家都说定了的事,她跑来说余家不是良人……胡彩哪怕信了,这婚事也不好退。再说,落在外人眼里,都会以为是蒋翠苗不甘心故意胡言乱语毁坏余山江的亲事。 气氛有些尴尬,胡彩一个姑娘家,本就怕羞。飞快跑回了村里。 余家老两口和杨氏留在了镇上,其余人深夜才回。 翌日楚云梨起来,就听说余山海伤得很重,跟他哥哥的伤差不多,就算能活过来,也得去阎王殿转一圈。 楚云梨又炖了一只鸡,幺妹特别喜欢吃她烙的肉饼,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做好晚饭,母女俩正吃饭呢,就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谁?” “你给我开门。”余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难掩话里的怒气。 幺妹吓得瑟瑟发抖,楚云梨有些恼,牵着她的手进屋,把她按在床上盖好:“你在这里等娘。” -- 第1410页 看她点了头才走出门,余母这么生气,楚云梨不开门她是不会走的。 开了门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止余母,还有杨氏和周氏,三人都满脸怒意。看着楚云梨的目光跟瞪仇人似的。 杨氏眼睛红肿,看到院子里桌上的饭菜之后,顿时怒火冲天:“蒋翠苗,你把家里害成这样,自己却躲在这里吃香喝辣,你有没有良心?” 楚云梨一脸惊诧:“这话从何说起?” “你少装。”余母伸手想推她。 楚云梨一把掐住她的手腕,手中一用力。余母痛得满脸狰狞,恨声道:“你放手。” “你们明显是想进门欺负我。”楚云梨不退反进,一步踏出门去,还带上了自己的院门:“有话就在这里说,里面是我家,我不想招待你们这些恶客!” 余母捏着自己的手腕,痛得呲牙咧嘴,更添几分刻薄:“蒋翠苗,你给家里招了灾,那个人根本就不能救。” 楚云梨愈发惊讶:“为何?” 周氏迫不及待道:“孩子他爹和二弟就是被追杀罗公子的凶手打伤的。他们记恨我们救了人,以后……以后家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杨氏也一脸悲戚:“你当时为何要救?蒋翠苗,灾祸是你招的,这事没完!”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青青可是进了大户人家的,这又怎么算?再说,我当时扯了他的玉佩,可没想要什么谢礼,要不是你们大张旗鼓去接人,人家也不会知道是咱们救的人。等过了这个风口,咱们悄悄把玉佩拿到城里当掉,神不知鬼不觉。人家就是想找茬,也不知道救人的人是谁。” 这话挺有道理。 但是,三个女人只知道家里的男人挨了打,到这里来就是想找个出气筒的。哪里听得进这些话? 周氏满脸愤怒:“你还狡辩……”说话的同时已经伸出了手来,尖利的指甲直奔楚云梨的脸颊。 泼妇! 楚云梨抬脚就踹,她用了些力,周氏整个人往后倒去。 边上杨氏也扑上来,楚云梨再次抬脚去踹,口中大喊:“余家欺负人!” 余母伸手揪住楚云梨的衣领,她本来能躲开的,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后,干脆就没动。 村长家的门一开,刘氏奔了过来,老远就看到这边情形,飞快道:“你们这是做甚?山海他娘,你赶紧撒开,翠苗可不是你儿媳。她还怀有身孕,伤着了怎么好?” 村长一家在这村里挺有威望,余母迟疑了一下,刘氏已经赶到,急忙拉开了余母:“不能打人!有话好好说!” 刘氏气势汹汹:“你们家简直欺人太甚。蒋翠苗都已不再是你余家妇,怎么还撵上门找茬呢?别以为结一门贵亲就了不起,除非你们家搬出文河村,否则,别想在这村里欺负人。” 婆媳三人被隔开,却满脸不忿。 刘氏见了,愈发恼怒:“你们家怎么回事?” 婆媳几人根本也不敢说实话,眼看动不了人,只恨恨离去。 这一番动静引过来了不少人,婆媳几人走了后,众人纷纷上前安慰楚云梨。 “这么不讲理,翠苗真是可怜。” “要不是她大伯,她也不会摊上这种亲事。” “也是,没爹的孩子可怜。她娘当年要是知道护着孩子,翠苗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 接下来,众人安慰之余,又说起了蒋翠苗的亲生母亲。 楚云梨心里则记挂着入府的余青青,按村里的规矩,最近几天该回门的。 第1816章 报恩十 上辈子余青青回门,说了她在罗府的处境之后。余家人愈发愤怒。 如果说余青青回来之前,余家人对蒋翠苗还有几分宽容的话,那之后就真的将她恨之入骨。 以至于蒋翠苗落了胎一天都没能歇着,得照顾一家老小不说,还时常挨打。不止是余山江,余家其他人都会动手。 楚云梨笑着谢过了前来帮忙的人,推开门,看到幺妹就站在门后,她有些意外:“不是让你在屋中躺着吗?” 幺妹咬着指甲,看到她进门,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靠了过来:“娘,我怕她们欺负你。” 楚云梨哭笑不得:“你还这么小,又不能护着我。下一回不用出来,把自己藏好就行。” 幺妹摇摇头:“我担心……”她伸手摸了摸楚云梨的肚子,刚好被里面的孩子踹了一脚,她有些惊奇:“妹妹又动了。” 楚云梨:“……” 其实是个弟弟,幺妹大概要失望了。 母女俩用过晚饭,早早歇下。 最近一段,楚云梨的身子好转了许多,不喝安胎药也不会肚子疼。闲来无事,楚云梨带着幺妹上山去捡柴。 等她坐月子的时候,家里要熬汤,得烧不少柴火。再说,等满了月,就已经是寒冬,在那之前,得把柴火攒出来。 楚云梨倒是可以请人帮自己捡,但觉得没必要。怀着身孕一点都不动弹其实不好,就当是消食了。 母女俩往后山去,一路上幺妹唧唧喳喳,小嘴就没停过。楚云梨也发现了,离开余家之后,幺妹还开朗了不少。 她其实没打算在村里常住,等到孩子落地,出了月子之后,她打算去城里做生意,顺便让么妹读书识字。蒋翠苗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个孩子,楚云梨得在走之前教他们自己立起来。 -- 第1411页 蒋翠心大概的听说了母女俩捡柴的事,很快追了过来。之前楚云梨付了他们夫妻极厚道的工钱,那之后蒋翠心就对她很上心。 “等我坐月子的时候,你过来照顾我吧。”楚云梨提议:“也付工钱。” 蒋翠心一脸无奈:“等你孩子落地时,本来就该猫冬。照顾你不就是顺手的事,不用给工钱。”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消耗别人的善心,只会把自己逼上绝路。楚云梨笑了笑,没有和她争执,反正蒋翠心也拗不过她。 捡了几天的柴火,余青青的马车终于回来了。 比起离开时的意气风发,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进了余家院子后,左右观望一圈:“三嫂呢?” 余青青回来,本来是挺高兴的事。余母脸上的笑容还没绽开,看到女儿这样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听到她问话,上前将人拉进了屋中。 “青青,那边不顺利吗?” 余青青揉了揉眉心:“蒋翠苗呢?” 提及此人,余母那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的花轿前脚走,她后脚就离开,买了村头的荒宅,日子过得红火着呢。你找她做甚?” 余青青抿了抿唇:“罗公子伤得很重,我去了这么多天,就见了他三次。” 余母伸手捂住了嘴:“你们还没圆房?” 余青青摇了摇头:“他除了妻,还有三位良妾,通房丫头都有好几个。那些人……” 余母惊讶道:“难道她们敢欺负你?” 余青青苦笑。 余母急了:“你是罗公子的救命恩人啊,夫人不管?” “夫人要管着后宅几百口人,哪里顾得过来?”余青青苦涩道:“我跑去告状,夫人倒是每次都帮我撑腰。可不长眼的人实在太多,我去得多了。夫人也会嫌我烦。” 她是罗公子的救命恩人,得了不少优待。一跃成为少夫人底下第一人。那些女人都不服她,一个个前赴后继的给她添堵。余青青一个村里长大的姑娘,哪里见识过那些手段? 余母听着,颇觉棘手:“那怎么办?”话问出口,又急忙将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你两个哥哥受伤的事,我让好几个人给你传信,你收到了吗?” “那些肯定是追杀罗公子的凶手,打你哥哥的时候还威胁他们不许报官,否则就要我们全家的命。”余母说起这些,又想到了连日以来的担惊受怕,眼泪夺眶而出:“我以为你知道之后能帮家里撑腰……” 她一把握着女儿的手,满脸的急切:“你回去之后好好跟罗夫人说说,一定要把那些凶手抓到。否则,家里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余青青自己也难。她发现自己多找了夫人几次,夫人对她愈发不耐烦。最后那一次更是让她站了半个时辰才请进门。 而主母口口声声感激她,但在底下的妾室欺负她时,一只冷眼旁观。 “我尽力!” 余青青闭了闭眼:“我求了夫人才得以回来,一会儿就要走。娘,我想见见蒋翠苗!” 余母扬声喊儿媳去请,又拉着女儿的手,欲言又止半晌,咬牙道:“你有没有带银子回来?” 余青青:“……” 她苦笑:“妾室每个月领份例过活。那点银子还不够我自己买脂粉和打赏下人,其余几个妾室还有娘家补贴……” 余母呆住了。 “罗府这么不讲究吗?我们贫苦人家的儿媳都不要娘家补贴啊,他们都不要脸的吗?” 余青青急忙捂住了母亲的嘴:“别胡说。”她想到什么,有些羞涩:“如果圆房之后,得公子宠爱,手头是会宽裕一些。可如今公子元气大伤,这两天才搬去和夫人住。暂时不会来找我们……” 说着这些,余青青只觉前路无光。心里都有点绝望了。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周氏的声音:“青青,蒋翠苗不在家,去山上捡柴了。” 余青青跺了跺脚:“怎么这个时候去。” 抱怨了一句,她得在天黑之前回到罗府,不能在家里多耽搁,沉默了一瞬后,直接出门往后山去。 余母急忙跟着,不让两个儿媳近前。 一大捆柴火底下垫着木棒,楚云梨只需要往下推就行,特别省力气。看到余青青一身浅绿色绸衫衣袂飘飘地过来。她一脸惊讶:“贵夫人回来了?” 余青青听在耳中,只觉得她在嘲讽自己。不过,此时余青青顾不上和她计较,走到她面前蹲下:“蒋翠苗,你把当时的事再仔仔细细跟我说一遍。” 她见罗公子时,明明罗夫人说她是救命恩人。可罗公子似乎不相信。 楚云梨疑惑:“怎么了?” 余青青咬牙:“你确定罗公子没看到你?” 楚云梨颔首:“他一直闭着眼睛的,应该没看见。” 听到这话,余青青简直要疯,暴躁地道:“什么叫应该?看见就看见,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你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她越说越凶,楚云梨满脸嘲讽,抱臂靠在柴火上,道:“又不是我让你嫁的,你跟我凶什么?再说,我确实没看到他睁眼嘛,至于害你,更是无从说起。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什么谢礼,是你们家贪得无厌,非想要搭上这样一门亲事……怎么,看你这样子,似乎不太顺利?” 余青青瞪着她:“蒋翠苗,我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 第1412页 说着,一甩衣袂,拂袖而去。 余母狠狠瞪着楚云梨:“翠苗,要是当时罗公子醒了,而你又故意隐瞒,我不会放过你的。” 楚云梨翻了个白眼。 余母气急,本来想理论几句,可看到女儿那么着急,想到女儿即刻就要走,她来不及骂人,急忙追了上去。 蒋翠心赶了过来:“他们又来找你麻烦。” 楚云梨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有麻烦,是他们自己有麻烦才对。悄悄告诉你,那兄弟俩挨打的事,应该就和我救人的事情有关,不过,因为他们有所隐瞒,也不敢跟人说实话。” 她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 蒋翠心颇为无语:“余家人不讲道理,你可长点心吧,他们要是不好过,肯定也会来找你麻烦的,你还这么大肚子,以后看到他们躲远一点……千万不要受伤。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唠唠叨叨,跟个小老婆子似的。楚云梨失笑:“我记住了!” 蒋翠心有些不放心,嘱咐道:“你可要真的记住才好。你现在身体不同以往,不能和人纠缠。万一是受了伤……” 可能会一尸两命。 她说不出那些话,怕自己乌鸦嘴。 楚云梨颔首:“知道了,知道了。” 另一边,余青青回家之后来不及多说,就被婆子带走了。 第1817章 报恩十一 在生下孩子之前,楚云梨都不打算有大动作。 一来是身怀有孕,不宜费神劳力。二来,蒋翠苗这身子真的很差,如果不好好补养,就算平安生下孩子,身子也会亏损严重,到时候元气大伤,吃亏受罪的还是楚云梨。 余家又上门找过几次茬,楚云梨都是能避则避,不过,有村长媳妇在,余家人也讨不了好。 随着家里的柴火越堆越多,天气也越来越冷,楚云梨请了人在屋中盘了炕,天冷之后烧就特别暖和。幺妹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在冬天来临之际,整个人拔高了一大截。 这一日,楚云梨正陪着幺妹烤红薯吃,红薯的香气遍布整个屋中,幺妹又想吃又怕烫,母女俩其乐融融。气氛正愉悦,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在盘炕时,楚云梨顺便找了鹅卵石在院子里铺出来一条小道,哪怕外面一片泥泞,走在上面也不会滑倒。她不让幺妹出去,自己亲自去开门。 外头站着刘氏,她一脸兴奋:“余家来了贵客,你去不去看?” 值得一提的是,在冬日来临之前。胡彩已经过了门,自那之后,余山江再没有找上门来过。 楚云梨笑着摇头:“我这么大的肚子,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回头大娘看完,来跟我说说就行。” 刘氏也只是顺便来告知一声,挥了挥手,和边上的邻居一起很快消失在小道上。 楚云梨回屋时,便没有栓院子门。免得一会儿刘氏回来后又要出来开门。 母女俩围在炕上,吃完了烤红薯。正在洗手呢,院子门被推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楚云梨探头望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余母,边上跟着余青青,还有……罗公子。 楚云梨不想让他们进门,自己站到了门边:“你们有事?” 罗公子打量她半晌,一言不发。 余家母女似乎很紧张,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豪的神情。 “这位……嫂子,我觉得你好面善。” 楚云梨摆了摆手:“公子别开玩笑。” 余青青出声:“翠苗,都说礼多人不怪。我们这一次回来,顺便也给你备了一份礼。”她看向楚云梨的肚子,意有所指:“毕竟,你也给我余家生了两个孩子,日后我们就当是亲戚走动。” “不用!”楚云梨面色淡淡:“我连娘家大伯都没走动,跟你们这些丧了良心的就更不可能来往了。再说,当初咱们写的是断绝往来,白纸黑字,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你看?” 余母一脸尴尬。 那罗公子似乎也没想到楚云梨这般决绝,毕竟,村里人穷,若能攀上一门好亲,那是倾全家之力没脸没皮也要缠上去。他都亲自上门了,这边没有受宠若惊就很让人意外。被人嫌弃,是他来之前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罗公子虚握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这位嫂子,我是真的觉得你面善。大概也是我们有缘,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 “没有,诸位请回!”楚云梨抬手关门。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余青青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她不识抬举,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罗公子看了她一眼,眼神平淡。却让余青青住了口。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门外,听到楚云梨那番话的人都觉得她蠢。稍晚一些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人,却没有敲门,只是丢进来了一样东西。 楚云梨扶着肚子出门,从门缝间看到一个随从模样的人飞快远去。她捡起不应该出现在院子里的荷包,里面装着两锭银子。足足二十两。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随从应该是罗公子的人。 他认出来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事实上,上辈子罗公子也来过,还帮着蒋翠苗说了几句话。不过,等他一走,余家人则变本加厉地欺负她,说她不守妇道勾引妹夫。 天地良心,蒋翠苗是真的承受不起罗公子的这份好意。 -- 第1413页 罗府的人来了又去,比起上一次余青青回来时的惨淡,这一回要热闹得多。村里人都知道。余家是真的攀上了一门贵亲,眼瞅着就要富贵起来了。 别的不说,四个孩子可是很快就送到了镇上私塾读书。 在冬至那天夜里,楚云梨肚子痛。她让幺妹在院子里喊来了刘氏,很快刘氏又让人去请了稳婆,还有蒋翠心婆媳。 天亮的时候,楚云梨平安生下了一个五斤重的孩子。余青青身体太差,楚云梨来的时候孩子月份已经大了,这已经是尽力补养的结果。 好在孩子还算康健。 听到婴儿嘹亮哭声的那一瞬间,楚云梨心头的郁气散去大半。 村里的人家添了丁,相熟的人都会上门贺喜,有些是两斤面,或者几个鸡蛋。亲的人会送一只鸡,比如蒋翠苗就抓了一只老母鸡过来。 她留在这里伺候楚云梨月子,外面寒风呼呼,屋子里温暖如春。边上襁褓里的孩子呼呼大睡,幺妹伸手摸着孩子的小脸,越摸越欢喜。 有敲门声传来,蒋翠心丝毫都不意外。别看楚云梨搬出来没多久,在村里人缘却不错。用她的话说,这都是堂妹用银子买来的。 在楚云梨看来,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散点东西出去,让外头少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挺划算的。毕竟,村里的人都挺穷,也算接济他们了。 实在是流言沸沸扬扬,对幺妹不好。她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要是当了真,会伤心的。 走进来的人是胡彩,比起秋日里看到那一次,她脸上带了些苦相。 蒋翠心有些不安:“翠苗,她非要进来看看你。我拦不住。” 其实拦得住,但胡彩不进门不罢休,这两人的身份本就尴尬,若是一直在门口纠缠,让人知道了又是一轮谈资。 楚云梨点点头。 胡彩进门,坐在了炕边,看到襁褓中的孩子后,笑着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都很丑,这白白嫩嫩的……以前我那几个弟弟妹妹,几个月了都没有这么好的肤色。” 楚云梨没有接话。 胡彩有些尴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封放在襁褓之中:“山江嘴上没提,但听到你生孩子后,他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我劝他来看你,他又一声不吭。于是,我就跟他商量了一下,给孩子送一个红封,算是我们的心意。” 不待楚云梨说话,她急忙道:“他到底是孩子他爹,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是说断了关系,就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翠苗姐,你替孩子收下吧!” 楚云梨抬手就塞了回去:“以我的本意,我是不想见你的。至于这东西,当初我们说了断绝关系,他送银子来作甚?这一回送了银子,下一回是不是就想看看孩子?这是我拼死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要分给他?” 胡彩拿着红封,有些无所适从。 楚云梨面色淡淡:“他当初舍了我,舍了幺妹,如今就别来后悔。不是我说你,你也忒大方了。自己男人惦记着别的女人孩子你也能忍。阿彩,这种事,可不能惯着男人。” 胡彩出门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不得不说,她是安了心的。今日看到蒋翠苗,她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女人是真的对余山江死了心。 她无论心里怎么想,已经嫁给了余山江,如果蒋翠苗非要借着孩子三番几次和余山江见面,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像如今这样,挺好的。 走出院子门,胡彩刚刚转过小道,就看到路旁站着的男人。天气太冷,他双手交叉拢在袖子里,看到她后,上前迎了两步。 “如何?” 胡彩看到他的急切,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又觉着,这男人要是翻脸不认人一点都不担忧蒋翠苗母子,她也不敢睡在他身边。笑了笑道:“孩子挺好的,养得特别白胖,头发黑黑的。就是……”她掏出红封:“翠苗姐不愿意收,还说要你不要再惦记他们,以后都不要再上门。” 余山江听到孩子安好,脸上就扯出了一抹笑,后面的话一出,他笑容僵住。伸手抹了一把脸:“外面太冷,回吧!” 另一边,蒋翠心关好门后,低声问:“我听你说以前余山江没有私财,今儿上门送红封肯定不是他娘的意思。他现在……” 楚云梨随口道:“余青青回来必然是带了银子的,他老实,那两兄弟可不一定。要是不分一点,他们肯定要闹。” 同样的兄弟,如果分给了前面两个,肯定也不会落下余山江那一份。 蒋翠心叹息:“余青青嫁去了大户人家,村里好多人家都能好好养闺女了。” 这是事实。 余青青的成功让村里人知道,闺女也不是一无是处。养得好了,同样能让家里富裕。 一转眼到了年关,楚云梨还在坐月子,这年是没法过的。蒋翠心都回家忙了大半天。 她陪着幺妹,母女俩守着锅子,慢慢吃着。 幺妹偷瞄她神情,欲言又止。 楚云梨失笑:“有话就说。” 幺妹低声道:“昨天爹来找我,说我要有小妹妹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愣。 难道是胡彩有了身孕? 楚云梨摸了摸她的头:“你就一个弟弟,其他的孩子都与你不相干。记住了吗?” 幺妹低着头:“爹他……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 第1414页 母女俩离开的时候幺妹没有说这话,余山江成亲她也没说,如今胡彩有了孩子。幺妹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或者说,她到现在终于接受了爹不再是她爹的事实。 第1818章 报恩十二 过完年,楚云梨就出了月子。初十那两天,她跑了一趟镇上。 文河镇和偏远小镇不同,基本上府城能买到的东西,这里都有,楚云梨给置办了一架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被褥,如此,她无论去哪,都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 她赶在十三之前,去了一趟城里,买了不少花灯。 其实是各种编好笼子,需要把花样好看的纸糊在上面,才是灯会所用的灯笼。楚云梨又请来了蒋翠心一家帮忙。 忙忙碌碌过了十四十五,楚云梨付完了工钱之后,净赚了二两银子。 银子不多,但落在蒋翠心眼中就太多了。 回家的路上,她一脸恍惚,边上她婆婆也差不多。 翌日,蒋翠心上门,找到了楚云梨,迟疑半晌,说了自己的来意:“翠苗,我看得出来,你没打算种地。以后是不是要做生意呀?” 楚云梨颔首:“我种不了地。带着两个孩子,也干不了多少活。我打算先在镇上开一间铺子,等生意做大有了本钱之后再搬去城里住。”她认真道:“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那些难听话说不到我跟前,但不代表我就不知。留在村里,对两个孩子没好处。只有去了城里,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像我这样的人不止我一个,日子才能继续往下过。” 蒋翠心颇觉得有理。 “其实我想跟你一起做生意。” 楚云梨扬眉:“但是呢?” 蒋翠心苦笑:“你怎么知道有但是?”她自顾自继续道:“我婆婆不愿意。她说抛头露面不是长久之计,又说银子是乱家的根源,不让我们去。” 楚云梨哭笑不得。 银子这东西挺好,多了之后确实会引得家宅不宁。但是,没道理就要放弃啊。 “这事不急。”楚云梨笑着道:“等我镇上开了铺子,也需要人手,到时候你来帮我嘛。” 与其说蒋翠心婆婆是估计抛头露面,不如说她是顾及本钱。如果一家人都去镇上帮人干活赚钱,她肯定不会拒绝。 过完年,村里各家忙着春耕。楚云梨没有掺和,天天驾着马车来往于镇上,很快就开了一间杂货铺。而私底下,她换了装扮卖了两张方子,换来的银子直接在城里置办了铺子。 脱下厚重的冬衣,幺妹又冒了一截,楚云梨让她学绣花。那绣娘是个识字的,每日再教她写一篇大字。 等春耕忙完,已经是二月底。 余家人早就听说了蒋翠苗在镇上开铺子的事,不过,家里忙着下种,一直没来得及上门问。现在活计忙完,看到人天天架着马车来往于镇上,这才多了几分真实感。 这一日,镇上赶集,村里大半的人都去凑热闹。天刚蒙蒙亮,楚云梨的马车到村口时,那里已经等着许多人了。 大家乡里乡亲,楚云梨很乐意顺便带他们一程。当然了,不带男人。 马车刚停下,就有人笑着和楚云梨打招呼。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话真的有道理。哪怕楚云梨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愣是没有人说她的闲话。至少,当面看到她都客客气气的。 “翠苗,带我一程。” 楚云梨让开,四五个女人挤了上来,其中一个还小心翼翼的抱过了襁褓里的孩子。 路旁还有几人,正是余母带着三个儿媳。 她们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等的是蒋翠苗,只不过这大早上的天还没有亮,外头又有些冷。她们觉得外人能搭车,没道理她们不能搭。 说起来,这置办马车的银子还是余家给的呢。 可惜,楚云梨还真就没有请她们上来的意思。看到人都坐好了,一扬马鞭。马儿小跑起来。 余母见状,急忙喊:“翠苗,你没看到我们吗?” 楚云梨气笑了。 村里的妇人想上马车,都会说几句好听的话。更是主动上前打招呼。这些人可倒好,难道还等着楚云梨主动问起? 谁给他们的脸? 楚云梨头也不回。 身后车厢中有人探出头来:“你婆婆可真是,刚才还在那里说你的马车是余家买的。说你做人忘本……” 这人或许是好心提醒,也可能是故意挑拨离间。 无论哪一种,楚云梨都懒得计较,笑了笑道:“其实她这么说也没错。当初我离开余家的时候拿了不少银子。否则,别说置办马车,我连村里的那间荒宅都买不起。” “拿了多少?”众人人都挺好奇,听到有人问,都看了过来。 “十两。”楚云梨头也不回。 众人一片哗然。蒋翠心谁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她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从来也没往外说。村长也清楚,他甚至还看到了银子,但是,他也没有往外说。 这些人或许隐约知道,但听到楚云梨承认,还是忍不住惊讶。 “余家可真的富裕了。” “是啊,当初他们那么不喜欢翠苗,却还愿意给银子……” “那可是十两,余家肯定是舍不得的。至于翠苗是怎么拿到的,那肯定是她自己的本事。”说这话的人笑呵呵问:“翠苗,我说得对不对?” -- 第1415页 楚云梨颔首:“对的,余家本来不愿意给,是不得不给。” 众人:“……” 面面相觑过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蒋翠苗捏着了余家的把柄似的。可什么样的把柄值十两? 余家如今富裕起来,家底何止十两……难道就是余青青嫁去大户人家的事? 众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联。她们也没有追根究底,嘻嘻哈哈的说着村里的趣事。 最近村里各家都空闲下来,镇上的人多,各种生意都比之前好了不少。楚云梨也一样,她带着两个孩子,更多的是坐在柜台后面收钱,至于理货和给人找东西,都交给了蒋翠心。 到了半下午,太阳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楚云梨靠着柜台昏昏欲睡,却听到外面有喧闹之声传来。 楚云梨被吵醒之后,探头看了过去。 此时铺子里就两三个人,蒋翠心见她好奇,笑着道:“我瞧瞧去。” 楚云梨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周氏在痛哭。点了点头。 蒋翠心飞快跑了一趟,半刻钟后回来,面色复杂:“有人挨了打。是你之前的婆婆。他们余家……这是犯了哪路煞神?” 余家今年特别忙,前头的兄弟俩刚刚养好伤,也不敢猛下力,因此,余家春耕时还请了两个人。但这请的人到底没有自家人尽心,那是能偷懒就偷懒,都想把力气留着回家干自己的活。 余山江没有受伤,大部分的活都被他给干了。 这么一算,也不知道受伤好,还是不受伤好。 听到她的话,楚云梨有些意外:“是什么伤?伤着哪儿了?” “被人给打了。”蒋翠心和楚云梨走得近,更知道余家人的刻薄和冷漠。语气里带着些幸灾乐祸:“就和去年余山海他们的伤差不多,可能没那么重,但也好不到哪去。” 楚云梨一脸惊讶:“镇上这么多人,她怎么挨的打?” 蒋翠心摇摇头:“我赶着回来,没问清楚。” 其实也用不着她问,稍晚一些的时候。关于余家那点事就传的沸沸扬扬。余母今天是来赶集的,家里不缺银子,她想来置办一些东西,还想给家里人重新做新衣。 婆媳四人出手挺大方,买下不少东西。于是,有人就动了心,悄悄跑过来跟余母说,有些关于余家人的秘密要告诉她们。 婆媳几人知道某些内情,听到这话就心虚。余母便跟着去了,就怕某些事被外人知道。然后……才知道余山海上一次赶集时,跑去找了花娘,临走时多付了银子,让那个花娘不要再接其他的客人。 这种事情,只有经常去那些地方的人才知道。文河村的人都还没有听说过。余母气急,觉得儿子不争气,家里有再多的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周氏就更别提了,当时就气哭了,一个冲动就找上花娘,想要把人打一顿给自己讨个公道。可花楼的茬哪是那么好找的? 婆媳几人进去之后,立刻就被人打了出来。余母受的伤最重。 周氏哭得泣不成声,还不忘骂自己男人。一群人闹到医馆,该知道的不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蒋翠心摇摇头:“我婆婆说得没错,银子就是乱家之源。” 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但那得看是对谁。有些人手握再多银子也不会做那些混账事。但对着余家兄弟,就不能让他们手头有银子。 第1819章 报恩十三 楚云梨也不与蒋翠心争执这个,转而问起了那位花娘。 上辈子可没有这花娘的事,可能是婆媳几人没有发现,也可能只是瞒着蒋翠苗一个人,反正没闹得这么大。 兄弟俩受伤,那是不敢报官,如果去了衙门,查不到凶手是一桩悬案。如果查到了凶手,是要给余家一个交代的。 但余母挨的这顿打,就真的是活该了。 人家花楼开门做生意,你跑上去找茬,像这种衙门备案过的花楼,说破大天去,也是人家有理。毕竟,腿长在男人身上,你要是管得住,人就不去了啊。自己管不住男人,怨得了谁? 余家人闹了一场,赶在天黑之前回了村里。和回家的楚云梨几乎是一前一后。 那边妯娌几个看到楚云梨,那是一点好脸都没有。楚云梨假装没看见人,招呼都没打,因为天天来往于这条路,她走得特别顺,寻了个开阔的地方,直接越过了余家人走在前面。 余母挨了打,这么大的事几兄弟很快就知道了。人人都怨余山海。 可他也有话说:“且不说这是不是传言,你们都不应该找上门去呀。娘糊涂了,你们几个年轻的也不懂事吗?” 妯娌几个可是受了伤的,尤其是周氏,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听他不止不反省,反而还怪她多事,当即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挠了过去。 “我让你去花楼……也不怕得病……得了这种脏病,死了都会被人唾骂……你他娘的不要脸,我和孩子要脸。” 余山海性子也不好,这种事说起来确实是自己理亏,但媳妇闹得这么大,甚至把还把人丢到了镇上去。他是又羞又愤,心底也积攒了不少火气,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男女之间,力气根本就没法比。 周氏本来还想撒泼,这一巴掌过来,直接被扇得摔倒在地。疼痛传来,她先是一愣,随即大怒,顿时嚎啕大哭。 -- 第1416页 其实这样稍微有钱点的男人一般都会有那些花花心思,女人也管不了男人,但出了这种事,总要说几句好听话吧? 余山海这模样,好像自己有道理似的。 周氏哭得厉害,闹着要回娘家去请长辈做主。边上的妯娌俩急忙去拉。 余山海听说母亲伤得挺重,得卧床休养许久。又见门口几人拉拉扯扯,气道:“让她去!” 杨氏一脸不赞同:“大哥,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余山海冷笑一声:“周杏花,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回头我就把芍药接回来。纳妾而已,只要养得起,便不稀奇。” 周氏呆住了。 她回过头,看着屋檐下满脸淡漠的男人,只觉得格外陌生。她失声道:“你要纳妾?” 本来只是有这个想法,可事情已经传开,反正都已经丢脸了,还不如趁机接个美娇娘回来。 余山海颔首:“回头我就请人去接。” “我不许。”周氏几乎是尖叫。 杨氏也被这变故给惊住,回过神后,她暗暗偷瞄余山河的神情,见他也颇为意动,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胡彩也心有戚戚。又觉得庆幸,余山江是三兄弟里面最老实的,她还年轻,也有几分颜色。他应该不会做那混账事。至于以后……先把孩子生下。 她有身孕,打架时没有往前冲。因此,她受的伤最轻,本来也没觉得有哪里不适,看着那边哭闹的周氏和变了脸色的杨氏,她扶着墙,一脸痛苦道:“我好难受。” 余山江冲了过来,将她抱进屋中。 余山海要纳妾。 这消息在村里炸开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挺稀奇。但又不觉得意外,余家今非昔比,已经是富人了。纳妾而已,说起来挺正常。 别说余山海,就连余父都有些意动。 等到余母从昏睡中醒来,余山海已经把那个花娘接进了门。若不是拿到银子就着手整修院子,还没地方安置。 余父搓着手:“我也去接个人来……主要是伺候你。” 余母:“……” 她气得险些又晕过去,抬手就将手里的药碗丢了过去:“伺候你大爷!” 余家这事,众人听说之后,事不关己的一笑了之。 当然了,私底下有没有男人羡慕,那就不得而知了。 开春之后,天气越来越好,楚云梨铺子的生意不错,她得空也要去城里瞧瞧,四月时,她买下的宅子租约到期,可以收回来自己做生意。因此,她将镇上的事情安排好,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城里。 这一去,她是准备暂时安顿在城里的,得把生意做起来。把这一摊盘活了,手头才宽裕嘛。 她手头的方子很多,开了一间绣坊,又卖脂粉。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总算是先后开了张。 她除了方子的要紧之处,更多的时候是把手头的活计交给了请来的两个管事,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孩子身上。她在绣坊中给自己留了一间屋子,既是书房,也是安置两个孩子的地方。 她对外说自己算账是新学的,一开始手忙脚乱。当然,那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日又在“学算账”,管事进来禀告说有人找。 货做得好,自然不愁没生意。楚云梨还以为是大客,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孩子后,起身迎了出去。 让人意外的是,来的人并不是管事。而是一个年轻富家夫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有些丰腴,眉眼舒朗,脸盘圆润,是城里的夫人很喜欢的那种长相。 楚云梨和蒋翠苗都不认识这人。 “夫人找我?” 来人颔首:“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有些要紧事……” 楚云梨心有所感,将人引进了小书房。又亲自奉茶,客气道:“我带着孩子,这屋中不能熏香,孩子身上的味道不太好,夫人若是不适……”就长话短说,或者换个地方。 她只是客气,那夫人也挺客气:“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罗府?” 楚云梨并不意外,颔首道:“我刚好听说过城里有个罗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夫人说的那个。” “应该是。”罗少夫人颔首:“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你救过我夫君,你开这铺子……”她眼神转悠了一圈:“最开始的本钱应该还是我夫君给的。” 楚云梨装作一脸惊讶:“罗府夫人?” 罗少夫人颔首。 楚云梨站起身:“是这样,之前有人往我家院子里扔过银子,应该是罗公子给的。本来我想找机会还的,但也不好找上罗府,怕你们误会我想攀附。”她起身就往外走:“我去给你取。” “我不是来讨要银子的。”罗少夫人阻止道:“你救了我夫君一命,那些本就是该给的。今日我找你,是想给你正名。” “救人这事,恩人早已定下。”楚云梨认真道:“您要是给我正了名,回头我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听到这话,罗少夫人脸上满是嘲讽:“是那贪得无厌的余家么?” 楚云梨眨了眨眼:“夫人都知道啊!” 罗少夫人早就打听过,也有想过去文河村,但又懒得跑这一趟。后来听说蒋翠苗跑到城里住了生意,又打听了一番,这才上门。 “你放心,你救了我夫君的命,我会护着你的。” 楚云梨心下叹息,上辈子蒋翠苗没有离开余家,也没有到这府城来,不认识罗少夫人。更没有什么正名的事。 -- 第1417页 罗公子或许知道她是真正的救命恩人,但已经不想计较。去余家时帮着蒋翠苗说了几句话,却不知道他走了后余家对蒋翠苗用的那些手段。 蒋翠苗失了一个孩子,本就大伤元气,没能好好休养不说,一整个冬日里还得伺候一家老小。还被余家人刻意苛待,没等到开春就病了。 自那之后,一直都在咳嗽,身子一日日虚弱下去。 后来,余青青回去了一趟,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了什么。反正,不缺银子的余家突然就不给蒋翠苗抓药,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偏方回来喝。 短短半月,还没到盛夏,蒋翠苗就没了。 现如今罗少夫人都知道了真正的救命恩人,可能余青青是怕事情暴露才痛下杀手。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至于余家其他人,只要想从她手里的好处,就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夫人,当时救人只是举手之劳,我从来没想过要谢礼。”楚云梨一脸真诚:“稍后我会把罗公子给的银子还给您。就算你们真的记这份救命之恩,我拿那些银子白手起家把生意做了起来。这份恩情就已经还完了。” 罗少夫人皱了皱眉:“你来城里不久,可能还不知道罗府……” 楚云梨就住了口。 她若非要拒绝,就是不识好歹。 “这样吧,过几日我让人来请你过府,和咱们家那个救命恩人当面对质。” 楚云梨:“……”并不想对质。 她叹了口气:“夫人,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余青青已经成了你们府上的妾室,且还是圆了房的那种,这男女之间有了关系,难道还能翻脸不认人?” 罗公子知道了真正的救命恩人,却还是只给了她银子,并没有打算戳穿余青青,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或者更早之前,罗公子愿意陪余青青回偏僻的文河村,就已然是动了心的。 闻言,罗少夫人面色煞白。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眼中都已有了水光。 恰在此时,边上孩子呜咽一声,紧接着放声大哭。楚云梨急忙上前去哄。 身后,罗少夫人沉声问:“那女人踩着你过上好日子,害得你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过活。我就不信你没被人私底下编排过。你就不恨吗?” 第1820章 报恩十四 恨! 但凭什么就得做你手中的刀? 楚云梨自会为自己讨个公道,如果搭上了罗少夫人,看似是一条捷径,但却把罗公子得罪了个彻底。还有,那些追杀罗公子的人可还藏在暗处。能对着余家兄弟下狠手,难道还会对她一个女人客气? 蒋翠苗是真的冤枉。 当时她救人确实起了点歪心思,但却只是想拿一枚玉佩当谢礼。若不是余家人贪得无厌非要把人救到底带着人去找,那些人也不会怀疑到余家人头上。 惹了大祸,看似余青青背了锅,但那是余家自找的! 罗少夫人见她不说话,笑了笑道:“这几天别回村里,安心等着我来接你吧!” 楚云梨再次道:“我真的不想认这救命之恩。稍后会让人把银子送回府上……” “这事由不得你。”罗夫人强硬道。 楚云梨倒是能逃,但凭什么? 两日后,罗府的马车过来,为首的是两个婆子,上前把话说清楚后,也不用楚云梨答应,一人抱一个孩子就上了马车。 到了此刻,楚云梨也不挣扎。跟这些下人说了没用,再有,罗少夫人铁了心,除非她一辈子都不出现在这府城,也不回文河村,否则,早晚有这一遭。 罗府很大,马车在府门前没停,直接把人拉进了内院。楚云梨下车后,一眼就看到园子里各种花草,正值盛夏,花木葱郁,说三步一景毫不夸张。 也难怪罗公子出手就是二十两银。 婆子抱着孩子在前引路,也没有为楚云梨介绍景致的意思,几人脚下匆匆。很快就从拱门入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花红柳绿,站着好几位俏丽佳人。主位上坐着的是熟人,正是当初去过余家的罗夫人。 那一群美人中,余青青赫然在列。不同的是,她变得会打扮了,容貌更胜从前。 看到楚云梨后,她有些意外:“你这变化挺大的。” 楚云梨上前,微微欠身,也不要人喊起,自己就站直了身子:“多亏了罗公子给的银子,这才有了做生意的本钱。”说着,双手奉上两锭银子:“礼物太贵重,还请夫人收回。” 罗夫人面色淡淡:“给你就是你的,我罗府还不缺这点银子。”她看向身侧的儿媳:“这是救命恩人?你们俩串通好的吧?” 楚云梨:“……”合着罗夫人根本就不信。 罗少夫人齐氏面色格外难看:“确实是她救的人。母亲有所不知,余青青哪怕是农家姑娘,却是从来不干活的。儿媳已经找人打听过,当时出门砍柴的确实是蒋翠苗,也有人看到她慌慌张张回家。没多久,余家人全部去了夫君藏身的地方。” 罗夫人面色淡淡,似乎没什么兴致:“到底救人的是谁?” 语气轻飘飘的,余青青却白了脸色。她屈膝跪了下去:“不敢欺瞒夫人,这救人的……是我。” “胡说!”齐氏满脸畅快:“你这明显就是心虚,顶替别人的救命之恩,品行欠缺,这种人也配伺候夫君?”她眼神里满是恶意:“母亲,我们把她送回余家吧。” -- 第1418页 罗夫人揉了揉眉心,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院子里做主的人是罗夫人。她一皱眉,众人的呼吸声都小了许多。 楚云梨若有所思,当初罗公子被救走,罗夫人亲自去文河村的余家道谢,那时候的她对余家应该是真心感激,否则也不会跑这一趟。 只是,不知道那份感激现在还剩多少。 楚云梨更想知道的是,罗夫人的这份感激到底是对余青青,还是对着蒋翠苗。 气氛凝重,余青青受不了,哭得涕泪横流,往前爬了几步,跪在了罗夫人的脚边,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夫人,妾身不能回去。” 齐氏满脸嘲讽:“不是你的东西……” 余青青是真怕:“妾身这个月没有换洗……求夫人给妾身和孩子一个活路。若是执意把妾身送回……妾身就真的只能一死。” 她泪眼朦胧,哪怕是哭着,也是好看的。 看着这样的余青青,楚云梨其实挺意外的。不过一想,又觉得正常。这丫头本就是个聪明的,又一心奔着富贵而来,学东西快一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正在余青青哭得伤心至极的时候,院子外有凌乱的脚步声过来。楚云梨回头一瞧,刚好看到了满脸焦灼的罗公子。他奔进院子,看到地上泣不成声的人,没有上前去扶,只冲着罗夫人拱手:“娘,青青做错了什么?” 齐氏上前道:“夫君,这个女人骗你,她根本就没有救你,救你的另有其人。只是想借着这份恩情进咱们的府邸,她是奔着富贵而来,不是奔着你。你不要被她给骗了。” 罗公子看了她一眼:“夫人,你从哪里听来的流言?” 齐氏气急,伸手一指楚云梨:“真正的救命恩人在这里。夫君,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呀,否则也不会暗地里给她银子。” 罗公子一脸的莫名其妙:“青青说她三嫂执意要离开,我是觉着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活日子艰难,才随便给了一些银子。”他看向楚云梨:“你说是你救了我?” 楚云梨:“……”她是救了呢,还是没救? 她低下头:“夫人让我来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做生意挺艰难,本是不想来的。” 是你们家的人非要接我来,非要让我淌这趟浑水。 所以,你们自家人掰扯去。不要牵连无辜。 余青青嘴角微翘:“三嫂。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比如这救命之恩,你们都去地里忙活了,当时是我去捡柴火。看到人受伤躺在路旁,我当时是想一走了之,可听到有人搜了过来,就再走不动步,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在我跟前死去。便想着救人一命……这才咬牙将干草铺在了愿郎身上。” 楚云梨颔首,却不打算开口。 这些都是蒋翠苗救了人之后回家去说的。她是个老实的,又不习惯欺骗婆婆,当时也没想到余家人会拿这个做出这么大的事来,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因此,哪怕是某些小细节,余青青也能全部说的准。 问题的关键是,齐氏想要认真的救命恩人。而罗公子明显不这么想。 说来,这余青青还挺有本事。 刚进来的时候那般艰难,竟然也让她走出了一条路来。 罗公子点头:“当时我醒过来了的,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认出了那人就是青青。夫人,银子的事,你真的误会了。当时青青思念家人,刚好我去文河镇有事,顺便带着她回娘家。余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能太苛刻。便让人把余家所有的亲戚都列了一份名单,各自送了一份礼物。结果把她三嫂落下了,我想着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艰难,手头有银子,应该日子能好过一些。但青青说了,她三嫂正生着余家人的气,肯定不会要我的银子,所以我让随从从墙外丢了进去,就当是她捡的。” 楚云梨眨了眨眼。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地? “多谢公子的银子,今日特来送还。”楚云梨也不提什么救命之恩了,人家被救的人都不想认这份恩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站起身告辞:“夫人,我铺子里还忙着,能送我回去吗?” 齐氏带那个脸色,楚云梨都不想看。 罗夫人上下打量她,点点头道:“回吧!” 余青青上前两步:“三嫂,你何时来的城里,我怎么都不知道?” 楚云梨头也不回:“我和你们余家已经断绝关系,我来不来,什么时候来,与你不相干,也没必要告诉你。青青,以后不要来找我。” 余青青有些委屈:“三嫂,到底姑嫂一场,你带着的又是我三哥的孩子,我担心你嘛,等我得了空,一定会上门来探望你的。你别拒人千里,想要在这城里立足,没有靠山是不行的。 楚云梨回过头上下打量她,眼神里的不屑毫不掩饰:“靠山?就你?” 语气里满是轻蔑。 不得不说,这样的语气取悦了齐氏,她烦闷的心情都好转了些,早就知道男人会护着余青青,她特意把人接来,只是抱着一丝侥幸而已。 现在,她算是彻底认清楚,余青青这个人就是勾人的狐狸精,这城里不缺美貌的温婉的女子,罗公子见识得多了,却没有见识过这种从底下上来的看似纯朴实则勾人的女子。 齐氏一开始是真没把这女人放在眼里,可就是她给自己添了堵。 -- 第1419页 第1821章 报恩十五 楚云梨毫不掩饰自己对余青青的厌恶,转身看向罗夫人:“夫人,今日之事只是我想上门偿还罗公子当日对我的帮助,银子已送到。我这就告辞。” 反正也没人认她的救命之恩,齐氏闹这一场,该死心了。 余青青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愤恨。 罗夫人倒也没有为难楚云梨,还指了个人带她出门。 楚云梨跨出拱门时,听到身后罗夫人呵斥儿子的声音。 “你想护着她,也不要把别人的功劳摁在她头上。愿儿,无论做人做事,都要一码归一码,张冠李戴要不得。” 罗愿垂下眼眸:“是!” 听到这字时,楚云梨已经走进了园子。却没有人叫她回去,可见罗夫人教儿子,到底没有狠下心。 不过,余青青这个孩子好像没保住。上辈子她回去时脸色煞白,彼时蒋翠苗还在病中,隐约听说她是因为失了孩子才得主子格外开恩放其归家探望。 回到铺子里,孩子已经睡着了。是楚云梨找来的管事,带着孩子去隔壁找了个奶娘喂了一顿。 在乡下,孩子借奶并不稀奇。 可这是城里,楚云梨初来乍到,根基浅薄,也不认识什么人,还多亏了管事。否则,孩子就只能饿着。 楚云梨笑着道了谢,心里只想着再给管事涨点工钱。只要是得用的人,她向来大方。 稍晚一些的时候,罗公子登了门,大抵是怕人闲话,他带着好几个下人,浩浩荡荡的一群。进了铺子后,也没让人关门,离着楚云梨好几步远,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有掏出了一枚玉佩放在银子旁边:“蒋娘子,我希望你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对人言。” 楚云梨看了一眼银子,又看了看罗公子:“无功不受禄,本来我也没有乱说。今日若不是夫人上门强势带我去府中,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登罗府的门。” 被嫌弃了。 罗公子心头有些不爽,面上也带了一些:“夫人她比较任性,做事随心。她的话不能全信。对了,青青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们到底姑嫂一场,等日后生下孩子,我会派人上门道喜。到时,还请蒋娘子上门喝杯水酒。” 这话的意思,大概还是想谢蒋翠苗,只是事情不能做到明面上。以楚云梨如今在城里的地位,如果能够和罗府来往,无论说什么都会顺利许多,想要欺负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不用了。”楚云梨一口回绝:“罗公子贵人事忙,有许多事情都不知道。比如余家人对我的态度,那些年我这余家吃够了苦头,恨不能离他们越远越好。无论余青青有多大的造化,我都不想与之来往。罗公子若真的想照顾我,就不要勉强于我。” 罗公子皱了皱眉,起身就走。 也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楚云梨追了两步:“我如今不缺银子花。又与公子非亲非故,这些东西实在不敢受,还请公子收回。” 罗公子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上了马车。马车都要走了,他才随口道:“送你就是你的,我罗府还不缺这点东西。” 说得骄傲又自信。 楚云梨再想上前,马车已经走了。她倒是可以把东西丢进去,但若真的如此,可能会得罪人。 罢! 今日之后,齐氏应该不会上门。 接下来一段,罗府再没有人上门打扰,楚云梨安心做着生意。一般情形下,她都不露面,让管事和伙计在外支应,她更多的时候都在带孩子,偶尔抽时间算账,除了进货时忙乱一些,平时都挺悠闲。 这一日午后,管事进了小书房,一脸的为难:“东家,外头有一位夫人找您。小的推说您不在,她却坐在那里,好像非要见着人才行。”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她坐的是罗府的马车。” 又来人了? 楚云梨掀开帘子,看到是余青青,倒也不意外。招了招手:“进来坐,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她态度随意,像招小狗似的。余青青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却也没有发作,直接进了小书房。 书房不大,得放两个孩子的东西,再加上桌案和账本,地方就愈发小了。余青青站在门口迟疑了一瞬,似乎不想进来,却又不得不进。 她并不坐,居高临下道:“三嫂……” 楚云梨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可以唤我蒋东家,或是叫我蒋娘子。你三哥那边都又要有孩子了,这称呼我可担当不起。” 余青青被噎了一下,也懒得再客气,道:“我今日过来,要是想跟你说,救人的是我,往后你可别再说错话。对了,日后罗少夫人再上门找你,你最好避着些。” 楚云梨暴躁道:“我怎么避?你都已经做了罗公子的女人却还是不能与之争锋,我一个乡下妇人,连铺子都是租的,怎么敢拒绝她?你以为罗府是我想去的吗?”她摆了摆手:“如果你是来说这些废话的,我不爱听。你别再开口,赶紧离了我跟前。以后也别再上门,我是看到你就烦。” 余青青面色难看:“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好笑道:“你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不过一个乡下姑娘而已。以色侍人者,终究难以长久,尤其……你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本就是假的,都被罗少夫人给戳穿了,难道你以为凭着这个就能在罗府安然一生?” -- 第1420页 闻言,余青青面色越来越难看。 楚云梨一脸的幸灾乐祸:“你们余家从来不把我当人看,说抢我的功劳也不与我商量,好像我为你们家付出是应该的。现在我就等着看你失宠之后会有的下场!” 对于余青青来说,这种笃定自己失宠的语气,听着让人格外难受。 “你别嚣张,你别以为能在这里做生意就一定能扎根。”余青青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我等着你来求我。” 说完,就要往外走。 楚云梨疑惑:“你要找我的麻烦?” 余青青轻哼一声,并不否认。 也不着急走了,她等面前的女人求自己。 楚云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把生意做成这样,我费了不少的心思。可不能让你轻易毁了。你要给我找麻烦,那我也不能闲着。回头,我让人去把你们一家接到城里。” 听到这话,余青青脸都黑了:“你敢。” 楚云梨挥了挥手:“你走吧,我心里有数。” 余青青:“……” 她一步也跨不动。 在罗府这么久,她明白了许多事,救命之恩被戳穿,她之前超然的身份已经不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妾室而已。 罗愿身边的妾不算她已有三位,前两天齐氏又给身边的一个丫鬟开了脸,并且放下话,只要丫鬟生下子嗣,就做主抬她做姨娘。 余青青身怀有孕,罗公子对她也颇为看重,但有了那个丫鬟之后,他再也没在她那里留宿。再往后,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直是罗公子心里的第一人。家人是什么货色,她心中最清楚不过,别说帮忙了,那一大家子纯粹就是拖后腿的。之前还听说大哥已经纳了个妾……她得知消息时,气的肚子都痛了。 普通乡下人而已,还学城里人纳妾,拿什么来养? 余青青缓和了面色和语气:“姑嫂一场,曾经我或许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咱们已经不是一家人,没必要再揪着那些过往不放。以后咱们在这城里互相扶持,成么?” 刚刚还是警告呢,现在就放低身段要和好。变脸也忒快了。 楚云梨颔首:“你不找我的茬,我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余青青走的时候,面色格外难看。 她不高兴,楚云梨心里就畅快了。 等到了秋日,天气凉爽下来,楚云梨坐着马车回到镇上,顺便带了不少货物。镇上的铺子一直是蒋翠心婆媳看着的,她打算回去查查帐。 时隔几月,镇上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 铺子里,蒋翠心正在理货,看到楚云梨的马车,立刻笑着迎了出来:“孩子呢?” 楚云梨给小的那个孩子取名平安,蒋翠苗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两个孩子平安长大。 “刚睡醒。”楚云梨将平安递给她:“最近如何?” “挺好的。”蒋翠心抱着孩子,说了一些铺子里的事。听说楚云梨又进了一大批货,顿时松了一口气:“明日就要赶集,我还怕接不上呢。” 运货的车夫帮着把东西搬进去,蒋翠心的婆婆又急忙去吩咐,东西放得合适,理货的时候能省下不少的力气。 楚云梨随口问:“余家如何?” 听到她的问话,蒋翠心忍不住笑出了声:“别提了,那一大家子,跟唱戏似的。忒好笑了。” 余山海纳妾,余山河不甘示弱,同样接了个年轻貌美的回去。余父也想接个女人回来,余母自然是不答应的。他也有办法,直接就把人给接了回来。 余母气得破口大骂,当天就要把人送回去。余父不许,夫妻俩闹得不可开交,不过,到底是余母占了上风,非要把人送回,结果那才十七岁的姑娘娇滴滴地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即将为余家添丁。 险些把余母给气死。 余父都已年过六旬,老来得子,喜得跟什么似的,不顾余母的阻拦,将人弄进了屋中。 蒋翠心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些:“听说余伯父不管白天黑夜都守在那个姑娘身边,就怕被余大娘给祸害了。” 楚云梨:“……” 第1822章 报恩十六 不过是蒋翠苗离开了余家,没想到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上辈子余家暴富,银子却全都捏在余母手中,家里的吃穿都好了许多,但却从来没有分银子给几兄弟。 其实,如果没有其他人逼迫,余山江对蒋翠苗也没那么差。可能是余母怕三儿子把银子花在了蒋翠苗身上,反正是没分出来。 兄弟几人手头没有银子,自然就没有纳妾的事。余父也不会看得眼热而把人接回来。 “那几个妾都挺年轻的,听说过门的时候还提了要求,除了吃穿外,每个月要领二钱银子脂粉钱。”蒋翠心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过:“村里人都当笑话看着呢,一个月不吃不喝,只那三个女人就要花去半两多。再加上一家人的开销,几两银子就扔进去了。谁家经得起这么霍霍?” “我听说,那做妾的女子全看宠爱。余青青若是失了宠,余家……”因为堂妹的缘故,蒋翠心毫不掩饰自己对余家的厌恶。她感慨道:“要是罗公子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谁就好了。” 楚云梨唇角微翘,把自己在城里的遭遇说了。 蒋翠心讶然:“也就是说,罗府已经知道了?” -- 第1421页 楚云梨颔首:“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改变。余青青还是宠妾,现在有了孩子,等孩子落地。她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蒋翠心皱了皱眉:“夫人针对她,她日子应该没那么好过。就是……翠苗,你留在城里没事吧?要不,搬回来算了,这铺子少请一个人,一个月能赚不少。足够你们母子花用。” 楚云梨摆了摆手:“所有人都觉得女人离了男人之后就活不了,我偏不信!我得活出个人样来,比余家人过得好!” “你就是太倔。”蒋翠心说着,看那边的货物已经搬完,道:“咱们回村吧,你那院子里我经常让人去打扫,也挺干净的。就是几个月没人住,可能有些荒凉,要不你还是跟我……” “我回家住。” 楚云梨不喜欢住别人家,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菜地里也郁郁葱葱。 蒋翠心解释:“不赶集的时候,我们会抽一个人回来帮你打理院子。” 这用了心和不用心完全两样。楚云梨走的时候可没让她们做得这么仔细。 楚云梨领了这份好意,笑着道了谢。 蒋翠心摆摆手:“你是我妹妹,又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对于蒋翠苗带着两个孩子搬去城里的事,村里的人一开始不知,后来才听说的。现在人从城里突然回来,好多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如今的楚云梨已经和当初搬出来的小可怜不同,母子三人都穿上了绸衫,枯黄的头发养得黝黑,肌肤白皙如玉。尤其是幺妹,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娇娇。 “这是幺妹?” 幺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才离开几个月,她并没有忘了村里的这些人。以前是能躲就躲,现在则多了几分自信。 果不其然,再没有人低看了她,不少人凑上来说奉承话。楚云梨并不吝啬,拿出城里买来的瓜子和点心散给村里的孩子。 吃人嘴短,拿了好处,众人说话就更客气了。 其实,楚云梨回来并不是想听他们说好话,送这些东西只是单纯的想让孩子甜甜嘴而已。 余家人很快得知了消息,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婆媳几人先后过来。看到人群里的楚云梨,都觉得心情复杂。 谁又能想到,曾经在他们手底下被欺负得乖乖听话的小可怜,会变成众人仰望的人。 是的,就是仰望。 只凭着楚云梨架回来的马车,还有母子三人的衣着打扮,村里人都挺羡慕的。 看到余家人来,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该打招呼呢,还是该忽略几人。 余母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最近家里有了银子,男人们都找了个解语花陪在身边,余母干脆就重新置办了伙食,那几个女人只吃清淡的。她带着几个儿媳吃好的,因此,几个月不见,还胖了许多。 此时穿着的绸衫大概是几个月钱置办的,已经不太合身,腰上的肉一圈圈鼓着,她自己却不觉,笑呵呵道:“翠苗,你在城里有没有看到我家青青?” 一个离开了余家的女人还能过得这么好,周氏心里颇不是滋味,笑着接话道:“娘,您这话不对。翠苗在城里那只是一个小商户,青青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怎么可能和青青见面?” 余母恍然:“看我,又胡说了。翠苗,我不是有意的……” “我见着了。”楚云梨面色淡淡:“青青有了身孕,可能已经有三个月了,正得宠呢。” 婆媳几人面面相觑,余母满脸的惊喜:“真的?” 楚云梨点了点头。 余母反应过来后,一把拉住两个儿媳:“走,咱们这就去城里。她身边没个人,不懂得生孩子。万一被人给动了手脚就不好了。” 楚云梨:“……” 她确实想过把几人劝去城里,给余青青添堵,这还没开口劝呢。余家人就已经按捺不住。 随即一想,又不觉得意外。余家可能早就想去了,楚云梨带回来的消息只是契机而已。 于是,楚云梨回来的次日,余母想带着两个儿媳去城里,家里的男人知道后,也要跟着去。毕竟,身边有了女人,就得花银子养着。偏偏余母正在气头上,并不肯给太多。 银子是人的胆气,没有银子,话都不敢大声说。 奔波了一路,楚云梨挺累的。等她醒过来,余家人除了留守的余山江夫妻外,全都去了城里。 现在的胡彩大腹便便,临盆的日子就在最近,实在经不起颠簸。余山江又是个老实的,让他留下,他便也留下了。 秋老虎很是厉害,太阳大的时候,楚云梨就坐在屋檐下,入了秋,无论多热,都会有几丝凉风吹来。楚云梨正昏昏欲睡间,有人敲了门。 幺妹是个懂事的孩子,见母亲睡着了,便主动去开门。刚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时,她呆了一瞬。 面前的人对她来说格外熟悉,从生下来就那一张床上睡了四年。 “爹?” 余山江看着面前的女儿,也有些不敢认:“幺妹?” 他是听村里的人说幺妹大变了样,又说小的那个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到底是自己的血脉,他忍不住就想过来瞧一瞧。 余山江一抬头,就看到了屋檐底下爬来爬去的平安。几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格外机灵。眼珠咕噜噜的转,看到他进门,还笑出了声来。 -- 第1422页 这样的孩子,哪怕是别人家的,都会生出几分欢喜。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余山江忍不住上前几步:“平安,我是爹爹。” 话出口,就对上了屋檐下妻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嘲讽。余山江不知怎的,突然就心虚起来。 “翠苗,你好不好?” 楚云梨颔首:“我们都挺好的。但这……好像与你无关吧!当初白纸黑字写过了的,我们再无关系。你这是想做甚?” “对了,听说阿彩要生了,恭喜。” 当初母子几人要离开,写下契书的时候。余山江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触动,难道人真的走了,他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妻儿。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后悔。也是后来胡彩过了门,他才渐渐走出来。 但是,他对母子三人,心里一直都是歉疚的。 “翠苗,我对不起你。”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这种废话就不要再说了。你一个外人,跟我说这些也不合适。难道……你看我的日子好过,又想贴上来分我的银子?” 听到这话,余山江一脸羞愤:“不是这样的。”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可你就是这么做的。余山江,别让我看不起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余山江心里难受,下意识就想去找女儿,这夫妻之间,孩子是纽带。可看了一圈,除了地上吐泡泡的平安,愣是没找着人。 幺妹躲进了屋中。 哪怕日子再好过,她也没有忘记曾经在余家受到的那些欺负。那时候的父亲冷眼旁观,从来没有想过要护着她。甚至还要出手打她。 听着外面夫妻俩说话,幺妹很是紧张。她真的怕母亲心软,忍不住提醒道:“娘,我们该去姨母家中吃饭了,咱们把门关上吧!” 楚云梨摇头失笑:“好!” 她站起身,抱起地上的平安:“余山江,滚出去。” 第1823章 报恩十七 楚云梨这一次回镇上,只是想回来送货,顺便瞧瞧余家人。 现在一家人都去了城里,她当然也要赶过去看热闹。 前后只住了五天,楚云梨就回到了城里。还没打听余家的消息呢,第二天去铺子里,管事就凑了过来。 身为管事,自然是要尽力为主子分忧,她早就注意到自己东家特别在意罗府,也隐约知道东家经历的那些事。因此,私底下悄悄找了一个罗府的采买的管事,一起聊了几次后,感情就好了起来。 “余家去找那位姨娘了。”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管事面色一言难尽,把自己和罗家管事来往的事情说了,末了道:“但这事不是她告诉我的,余家人来的事,城里好多人都听说,都当笑话看呢。” 余家在这城里,压根就没有根基,连个落脚地都无。本来家里开销甚大,余母手头的银子已经不多。身为农户,习惯了囤粮囤物,银子也是一样的。再说,在这样的府城里,怎么也不能把身上的银子花得精光啊。 于是,到了城里后,余母一问客栈,得知房费那么贵,想要租院子,更是要大出血。想把一家人安顿好,手头这点银子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商量过后,直接就找上了罗府。 余青青乍然得知亲人寻来,一开始的欢喜过后,忽然就想起了之前被蒋翠苗威胁过的事。 她都没有找蒋翠苗的茬,怎么蒋翠苗还是把家人弄来了? 又急又气之下,也不能让余家人在外头丢她的脸。她身为妾室,平时不得出门。于是跑去求了齐氏,在这期间的低声下气不提,看到余家人后,还没说几句话呢,就吵了起来。 “都是银子闹的。”管事一脸感慨:“罗府再富裕,她只是姨娘。手头的银子本就不多,可余家来了好几口人,这城里每走一步都要花银子。一边嫌要得太多,一边嫌弃给得太少,就在罗府的偏门处就吵了起来。罗夫人是个要面子的,当场就生气了。” 楚云梨一边哄孩子,好奇问:“然后呢?” “然后就找了马车把余家人送回去。”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讶。她从镇上一路过来,可没有碰到余家人。 “那些人应该没回去。” 管事满脸诧异:“都说送回了啊。” 要么就是余家人藏了起来,可他们手头的银子不多,又能藏多久? 楚云梨让管事盯着罗府,自己去看了账本,忙了大半日才空闲下来。她到城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出去转过,便带着孩子悠闲地逛街,有意往那些偏僻的街上走,就是想打听余家人的落脚地。 真就那么巧,她还没开口问呢,就看到了带着一个年轻女子在外面吃饭的余父。四方的桌子,两人却只坐了一面,一看就挺亲近。 余父不停的往姑娘身上靠。 可那姑娘大概是怕羞,不停的往后躲。说实话,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六十多岁老人,牙都掉了两颗,愣是要去亲人家姑娘,场面着实辣眼睛。 加上那只是一个小食肆,普通百姓可没有什么非礼勿看的规矩,一个个都挺好奇,有些人还鄙视。 “那姑娘年纪轻轻的,跟谁不好,偏跟一个老头。” “那老头也没有多富裕嘛,那姑娘图什么呢?” “还怀着身孕呢,看那样子,已经有一些日子了。该不会是被胁迫的吧?” -- 第1423页 …… 听着这种人议论,余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两人有些引人注目。 边上是他纳的妾室,唤作春雨。 一家人哪怕搬到了城里,也还是不改简朴之风。或者说,正因为在城里安顿需要银子,他们一家是被罗府命人送回的,不好去问余青青要贴补,所以才越来越抠。春雨当初愿意做妾,那是奔着过好日子去的。她还怀着身孕,自然不愿意吃糠咽菜。找了男人哭诉一场,这才得以出来打牙祭。 吃的东西是不错,可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哪里还吃得下? 又不好直接告诉身边的男人别人在看自家的笑话,只得强忍着。见男人注意到了,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老爷,我们回家吧。” 余父叹息一声:“走吧。” 哪怕富裕起来了,一家人都穿上了绸衫,可他之前的几十年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穿着那衣服,更像是偷来的。 两人出门,看到了楚云梨。 余父本来没想搭理,走了几步路后,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翠苗,听说你在城里做生意,可还顺利?” 楚云梨颔首:“挺顺利的。这是……” 余父在城里面前抬不起头,对着曾经的儿媳,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当即笑道:“这是春雨,你可以唤她小伯娘。” 楚云梨默了默。 小伯娘是什么鬼? 她自然是不喊的,随口道:“恭喜!” 余父欣然笑纳,伸手摸着春雨的肚子:“大夫都说,这是个男娃。”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幺妹身上:“幺妹,这是小叔叔。” 幺妹面色复杂,已经懂事的她并不愿意和曾经的祖父说话,干脆装作害羞的模样,躲到了楚云梨身后。 “娘,这是爷爷吧?怎么他还搂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村里人说的老不羞,是不是这种情形?” 楚云梨眼神里漾满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可能是。” 余父恼怒非常:“你个死丫头……” 他一开口,楚云梨的脸就沉了下来:“幺妹和你们家无关,你骂我女儿,我跟你没完!” 曾经的蒋翠苗在余家逆来顺受,哪怕已经离开许久,余父眼中,这前儿媳也还是个面团。当即冷笑:“你还想教训我?就凭你?” 楚云梨倒也不生气:“我刚回到城里,就听说你们被罗府送走,回头我去告诉罗夫人一声,你们明明还在城里嘛。” 听到这一句,余父面色微变。放缓了语气道:“翠苗,你就当没看过我。行么?” 一家人见识过了城里的繁华之后,再也不肯回乡下。有蒋翠苗做生意的成功在前,他们也想问余青青拿点银子开间铺子,也不用太大,能养活一家人就行。当然了,余青青那边不太顺利,他们便想等一等。 可要是被罗府发现,肯定会被送回去。 楚云梨冷哼一声:“以后看到我,你们最好绕道走。” 母子三人还没离开呢,就看到余母急匆匆过来。 余父有些心虚,家中这几天简朴得很,他跑出来下馆子,要是让老妻知道,肯定又是一场麻烦。 余母却没有骂人,甚至没有如往日里一般看到春雨就瞪人,一把拽住男人的袖子,未语泪先流:“他爹,出事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哽咽不能言语,说话磕磕绊绊,好半晌,余父也没听出她的意思。 不过,看她急成这样,肯定是出了大事。 余父一开始的暴躁过后,放缓了语气安慰:“你别着急,慢慢说。” 看到这样的情形,楚云梨也不着急离开,甚至还靠得更近了一点。 余母哭道:“山海他跑去了赌坊,说是要赚本钱……可现在……” 余父面色大变:“他输了?” 余母一边点头,一边抹泪:“他输了后想翻本,还借了不少,现在被人押着回来,让还银子呢。否则,就要剁他的手。” 庄户人家,从来就不会嫌弃家中的男娃。也格外看中长子,听到这话,余父顿时就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人在哪?” 余母抽噎了一下:“……家!” 余父顾不得拉春雨,往方才余母来的方向急奔而去。余母不搭理任何人,急忙跟着上去。 春雨扶着肚子,面色已然发白。 她也是文河村的人,没有见过世面,听说给人做妾每月能领二钱银子,她心中意动,就是有些嫌弃余父年纪大。不过,在余父承诺会私底下多给她一些时,她就答应了下来。 可到了这城里,她才知道,自己不该那样草率。陪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头,着实丢脸。但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楚云梨想了想,带着两个孩子追了上去。只是看热闹而已,她抱着孩子,边上跟着幺妹,也不着急。差不多和春雨一前一后。 余家租住的院子外已经围了许多人,好多都是看热闹的,最中间,四个壮汉扣着余山海。 余家老两口正在说好话。 “说那些没用,拿银子来。否则……”其中一人说着,踢了一脚余山海的膝盖,将人踢跪在地上后,拽着她的手摁在了边上,又拔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作势就要砍。 余母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想晕。可这也不是晕的时候,急忙大喊:“我们有银子还。” -- 第1424页 几个壮汉一脸不信,有人提议:“赶紧砍。不见一点血,他们还以为哥几个是开玩笑。” 余父急忙上前阻止:“我女儿是罗少东家的妾室,现在还怀着身孕。你们容我半个时辰,我现在就去问他要银子。” 事实上,余山海初来乍到,哪怕身上料子不错,但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好,若不是他提及自己的妹妹,赌坊的人也不会借那么多银子给他。 他们把人押过来,也不是为了砍手,而是为了要银子的。见余父这么说,顿时就收了手。坐在了边上的椅子上:“看在罗府少东家的份上,那就再等半个时辰,到时如果见不到银子,就砍一只手和一只脚。” 周氏早已经瘫软在地,听到这话,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第1824章 报恩十八 余母也想晕,可她怕自己一闭眼,那边的大刀就落了下来。这手要是掉了,是绝对接不回去的。 她又悔又恨,软手软脚的走到余山海面前,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你个混账,为何不知道收手?为何要借那么多?你妹妹的日子也艰难……”说到这里,她脸上的泪水滚滚而落。 女儿给人做妾,现在看着日子是过的不错。可家人这样不堪,罗公子会怎么看她? 本来一家人躲在这里,就是想着问罗府要银子做生意。儿子这样不成器,想要银子,只会更加艰难。 余山海也挺后悔,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总觉得下一把就会赢。有一次他为了回本,将刚借的二十两银子全押了上去。 一把就输得精光。后来他学乖了,再借来的银子都一点一点押,有输有赢,本以为能翻身。可不知不觉间,就又输完了。他还想借,赌坊却不愿意了。 他说的是隔日就还,赌坊这就上门来追债了。 边上余山河又急又怒,不停跺脚,责备母亲道:“你为何要给他那么多银子?都说十赌九输,你们怎么会想着赢钱来做本钱?要是每个人都能赢,那赌坊早就开不下去了!” “现在好了,被罗府知道我们还在这里,回头肯定抬脚就把我们送到乡下去。妹妹有这样不成器的娘家,以后再不往家里送银子怎么办?” 越说越生气,他上前踹了余山海一脚。 这一下,险些把余山海撞在刀上,余母急忙阻止,一群人又哭又闹,又吵又叫,特别的热闹。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去了的余父却久久没有消息。 话说余父赶到罗府偏门外,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行踪,刚吃饭,剩下的铜板全部交给了守门的婆子,让她务必给自己报信。 罗府的人都知道少东家的姨娘有这一门亲戚,先前已经让人送回,此时人又出现在这里。婆子不敢耽搁,急忙跑了一趟。不是给余青青报信,而是告知了家里的夫人。 不说罗夫人有多生气,余青青听到父亲出现在偏门外时,脸都气白了。想着赶在夫人发现之前将人撵走,于是,急冲冲就往偏门外赶去。 余父看到女儿,如见救星,一把将人拽住,老泪纵横道:“赶紧拿银子救你大哥……” 余青青一听这话,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听着老父亲磕磕绊绊把事情说了一遍后,她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所以,你们觉得我拿银子没那么快,又急着做生意,就让大哥去赌?结果大哥不知道收手,欠了许多债?” 问出这话,她眼前阵阵发黑。 于余父来说,事情虽然是儿子干的,但他总觉得心虚。 余青青扶着墙站稳,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努力打起精神问:“欠了多少?” 一边问,心里则盘算着自己的私房有多少能挪出来。 余父哆嗦着嘴唇道:“一百两。还有……” 余青青怒瞪着他:“还有?” “还有八两的利钱。”余父低声道:“本来是十两的,人家看在罗府的份上减了一些。今天若是不还,过了一夜,就每天加五两。” 简直太狠了。 余青青狠狠瞪着他:“大哥,这么胡闹,你竟然也不拦着?” 余父觉得自己冤得慌:“我都不知道他出门。” 余青青大吼:“他那么大一坨人不在家里,你是瞎的吗?” “我出门了嘛。”余父有些委屈。现如今得靠着女儿还债,他被女儿吼了,也不敢还嘴。 余青青咬牙切齿:“让你们回家,你们为何不回?想留在城里,我能理解,但你们也别在外头转悠啊!你没事跑出来做甚?” 余父不敢说自己是为了让妾室打牙祭,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女儿。 余青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就算把我卖了,也变不出来。他们要砍手,就让他们动手吧!” “可就是砍了手,银子还是得还啊!”余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青青,你不能不管我们。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到这城里来。” 余青青想到什么,偏头看他:“是不是蒋翠苗让你们来的?” 余父一愣,摇头:“不是。” 余青青不信:“那是谁撺掇你们来的?” “没有谁劝啊。”余父不明白女儿为何会问这话:“我们就是觉得最近农闲,想来城里见见世面,顺便来探望你。你娘听说你有了身孕,怕你被人暗害,想来陪你住一段。” -- 第1425页 余青青立刻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是谁说的我有了身孕?” 余父想也不想就道:“蒋翠苗啊。” 最近只有前儿媳回村,除了她还有谁? 余青青气笑了:“她故意让你们来找我麻烦,她就是见不得我好。你们真傻,自己往套子里钻。现在好了,哥哥闯了大祸……” 说实话,余父觉得,把事情全都怪在蒋翠苗身上有些不讲道理。 且不说蒋翠苗从头到尾没有劝他们来城里,就儿子跑去赌坊这事,纯粹是儿子脑子一热。蒋翠苗也就今天才见着他,哪有空撺掇儿子去赌? 再说,儿子也不可能听蒋翠苗的话。 不过,回过头来想,他们一家确实是听说了女儿有孕的消息才来的城里。 如果蒋翠苗不回村,他们不会知道这事,自然也不会来。不来城里,儿子也不会赌,便也不会欠下债。 “对!”余父咬牙切齿:“就是蒋翠苗那个贱妇害的我们。” 他这话是顺着女儿的意思说的。 果不其然,余青青听说后,更是义愤填膺:“你们以后别再搭理她,那个女人没安好心。她记恨很当初我们抢她功劳的事。到了城里还想着给我添堵……这事没完,你去找她要银子,把这事情闹大。” 就算拿不到银子,也要把蒋翠苗的名声搞臭,让她没法做生意。 去找蒋翠苗可以,但却不是现在。余父见女儿要走,一把将人抓住:“青青,你先把银子给我,就算还不完,也要多少拿点给那边一个交代。不然,他们真的会剁了你哥哥的手。” 余青青想要抽回自己的袖子,可根本就抽不动,气道:“我来这城里才多久?之前的银子已经补贴了你们,这两天愿郎很忙,都没空来看我,我哪有银子给你?” 父女俩正争执呢,罗夫人的婆子就到了。也没说把人请进门,只找了马车将余父塞进去,直接送去了郊外。 等到余父从郊外赶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余家门口看热闹的人来了又走,几个打手越来越不耐烦。砍手他们不太敢,可余家只是哭闹,并不往外拿银子,也着实气人。拿刀的那个人满脸戾气:“你们到底给不给?” “给!”余母吓得魂飞魄散:“我们一定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绝对不会赖账。我们家还不起,我女儿一定还得起的。” “说了半个时辰,现在还不见人,你们家肯定想赖账。”拿到的那人伸手一拉余山海的食指,狠狠切了下去。 顿时,血光飞溅。 余母尖叫一声,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余山海惨叫连连,要不是有人按着。他早就在地上打滚了。 幺妹抱着楚云梨的大腿,面色发白,却没有收回视线,紧紧盯着那边的人。 楚云梨低声道:“幺妹,赌是绝对不能沾的。知道了么?” 幺妹点了点头。 余父赶回来,老远就听到自家院子里鬼哭狼嚎。他心头不安,可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人群分开一条道,他立刻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顿时心头一颤:“这……” 打手冷笑着问:“你说半个时辰,这都两个半个时辰过去了,银子呢?” 余父哆嗦着嘴唇,直接跪了下去。 “这就是没有喽?”拎刀的那人又去拉余山海的胳膊。 十指连心,余山海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哪里还愿意让他碰,整个人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余母看在眼中,胸口堵得厉害,呼吸都不顺畅了。她真的后悔来城里这一趟。 “求求你们放过他……” 或者更早之前,他们压根就不该攀府罗府的亲事,如果拿了谢礼就收手,他们绝对不会来城里,也就不会让儿子落到这样的境地。 求是没有用的,那些打手也没砍手,又切了一个中指,撂下让他们第二天还账的话,这样才飞快离开。 人走了,余家人并不轻松。面面相觑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第1825章 报恩十九 这场面挺血腥的。 追债的人走了,看热闹的人却没离开。方才余母已经搜罗出家中所有的银子送给打手,只希望他们网开一面。因此,哪怕地上的余山海满手鲜血,她也没有说请大夫的事。 请不起了。 周氏早已瘫软在地上,好几次试图起身,都还是摔了回去,她干脆也不费那劲,而是不停地往前爬,撕下自己的衣衫给余山海包扎。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余山海痛晕了过去。 屋檐下的三个年轻女子,面面相觑过后,都装作一脸担忧的上前,但却没有伸手帮忙。 “娘,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趁夜回乡下去吧。”其中一个姑娘提议。 春雨扶着肚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打算趁着人少的时候去街上买一副落胎药,然后尽快回到村里。跟着余家人混,只会把自己混进沟里去。 楚云梨伸手捂着幺妹的眼睛,打手散去,看热闹的人也缓缓退开。她刚走两步,就被眼尖的余母给发现了。 “翠苗!” 楚云梨也没有假装听不见,转身笑吟吟问:“有事吗?说起来好巧哦,我在街上听说这边有赌鬼,欠了不少债,正被剁手,特意赶过来看热闹。没想到是熟人……这种事,实在好说不好听,我都不好意思和你们相认。” -- 第1426页 余母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身富贵的女子,比起当初在自家时,现在的蒋翠苗不再是一副豆芽菜的瘦弱模样,往那儿一站,就像是大家闺秀似的。 说实话,第一回 看到这样的蒋翠苗,余母这有些惊奇的。他们一家人全部换下了布衣,穿上了绸衫,但却一个个都像是偷来的似的,愣是穿不出大方得体的感觉。 “翠苗,方才你也看到了,我们家欠了不少债,”余母说起这事,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她一脸恳切:“我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能不能借我们一些银子?” “不能!”楚云梨一口回绝。 余母苦笑:“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们总归是幺妹的长辈……” “我们之间早已经断绝了关系,白纸黑字写明了的。”楚云梨面色淡淡:“你若说血缘关系断不了,那是假话。以前你们对我那般刻薄,就不是对家人的做法。” 周氏看了过来。 今日之事,说起来是余山海的不对。可他失了两个指头,变成了残废之人。周氏不是不恨的,可她不敢恨那些打手,又没法怨余家人,此时看到了性情乖顺的前弟媳,满腔的怒火总算有了发泄之处。 “蒋翠苗,是你引我们来的,你没安好心,这事没完。”周氏眼神里满是怨毒:“你这般恶毒,回头一定会报应在你的孩子身上。除非你帮着还债……”话出口,她想到什么,顿时眼睛一亮:“回头我就告诉那些人你真正的身份,让他们问你要债。” 楚云梨兴致勃勃:“你让他们来啊!” 周氏:“……” 余母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现如今,女儿那边不肯给银子,明天这些打手还要来闹,说不准又要切两个指头才肯离开。不说切了指头就会变成残废,十指连心,只那份疼痛就让人受不了。 楚云梨转身就走。 身后余家人低声商量着让打手去找她要账的可能。 翌日,楚云梨没有去余家,只让人盯着。 余家果然没让人失望,还没过午,就有几个打手结伴而来,拿着余山海签下的借据,直奔楚云梨的铺子。 门口来了人闹事,这城里所有的铺子都要交税,是不许人闹事的。楚云梨淡然拿出了当初离开余家写的契书:“我和他们余家人无关,你们若要闹事,那我就只能请大人帮忙。” 这些人之所以能一次次收债而不被抓入大牢,其实就已经有人仔细看过律法,有些事绝不能干。几人对视一眼,骂骂咧咧转身就走。 楚云梨不追上去也知道,余家人肯定讨不了好。 被骗了一场的打手,回去在余母的尖叫声中,又切了余山海一个指头。 于余青青来说,娘家兄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不慌那是假话。本来还想着跟罗愿商量一下,可当里男人回来之后没有到她屋中,而是去了正房。 身为妾室,要是敢闯主母的院子把男人叫走,那真是死不足惜。余青青明白这个道理,只能站在园子外干着急。 她怀有身孕,担惊受怕之下,好像有些动了胎气。躺在床上时只觉得肚子和腰背都在疼,一夜胡思乱想,天亮了才睡着。 她睡醒都快过午了。余青青反应过来后,顿时就慌了,她本来还想着起早一点去找罗愿来着。 等她急匆匆奔出门,罗愿早已离开。 余青青站在园子里,整个人失魂落魄。却有婆子过来请人。 是罗夫人身边的人。 婆婆有请,余青青不敢不去。 “青青,你娘家的事我知道了。” 这是罗夫人看到她后的第一句话。 余青青心里一动,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侥幸。现如今,罗愿还一个孩子都没有,昨晚她动了胎气的事也不是秘密。如果想要护住孩子,自然是不能让她多思多想。因此,她再抬起头来时,满脸的期待。 罗夫人漠然看着她:“你想帮你娘家还债?” 余青青低下头:“为人子女,该为长辈分忧的。我听说那些人很凶……我还不了那么多的债,只希望他们能和善一些,不要把我家人逼上绝路。” 罗夫人面色不变:“余青青,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当初进门的时候,娘家都没给你备嫁妆。我希望你能看清楚谁是真正对你好的人,当然了,如果你实在放不下娘家,那我就送你回去,让你们一家团聚。” 这话不可谓不狠,余青青当即变了脸色。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夫人……我……我腹中还有孩子呢……” 罗夫人满脸嘲讽:“孩子而已,又不是只有你能生。愿儿房里另外两个女人都有了身孕。” 余青青霍然抬头,嘴唇哆嗦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罗夫人面色淡淡:“你确实帮了我大忙,我心里都记着呢。今日请你来,也是想提点你一番,若你想留在府里,不要做傻事。” “我……”余青青面色惨白:“夫人,您为何要接我回来……” 来了这里之后,余青青才发现,罗夫人似乎早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至少,比她以为的要早。 既然知道,为何要让他们圆房? 罗夫人漠然看着她:“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事实上,余青青早已有了猜测。 齐氏嫁进罗府,算是门当户对。可她容貌一般,不得罗愿喜欢。罗愿有些任性,不肯勉强自己。于是,夫妻俩成亲后,他往家里带了不少女人。 -- 第1427页 但是,哪怕是商户人家,也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庶长子是乱家之源,在夫人未生下嫡子之前,底下的妾室和丫头都得喝避子汤。 尤其两家门当户对,若是生了庶长子,齐府肯定会不满。罗愿就是这么被耽搁了,已经二十多岁的人,底下连个女儿都没有。 他受伤的时候,着实把身为母亲的罗夫人给吓着了,要是儿子就这么去了,膝下一点血脉都没留下。想抱孙子,就得让儿子儿媳多相处。她劝也劝了,儿子都不听,于是,就想了这个法子。 这个乡下姑娘可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有这么大的恩情在,不可能让人喝避子汤。齐府问起来,这理由也足够站得住脚。这有了第一个孩子,往后的避子汤就都可以停了。 罗夫人的算计是成功了的。 余青青有了身孕,另外两个姨娘也传出了喜信,为了安抚齐氏,接下来一段日子罗愿都会住在正房。 余青青并不蠢,这些事是她来了之后结合府中的一些传言猜到的。她忍不住问:“夫人,您是不是想让我生下庶长子?” 否则,她一个乡下丫头,别说是进府做妾,就是做个洗脚婢,都是不够格的。 罗夫人扬眉:“你知道就好。所以,只要你不做傻事,好日子在后头。若你不听劝……哼!” 最后的那一声冷哼里,满满都是威胁。 余青青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一阵阵发冷:“夫人,你能帮我还了这笔债吗?就当是……当是利用我的谢礼……” “想得美。”罗府再不缺银子,也不可能给余家人填坑,那一家子都烂泥扶不上墙,这一回若普给他们一个教训,回头还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我看中你,是你的福气。”罗夫人在余青青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继续道:“你如今拥有的锦衣华服,珍馐美味,包括你们家人在村里超然的富贵,都是我给你的。你记住,我给你的东西你可以收着,我不想给的,你也别妄想。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她挥了挥手:“来人,扶你们姨娘回去。” 余青青深一脚浅一脚,临出门前。不甘心道:“我家人那样不堪,留在城里会给罗府丢脸。您能找人送她们回乡下吗?” 罗夫人端着茶杯,眼神凌厉地瞪了过来:“听不懂话是吗?” 余青青吓了一跳。 不能问,不能求! 她心中惊惧,却再也不敢多言,回到自己院子里后,沉思许久,找到身边的丫鬟过来,吩咐道:“你找人去一趟我爹娘住的院子,让他们今晚回村里去踏实过日子,以后都再不要来城里,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不要再妄想我会给家人带来好处。” 第1826章 报恩二十 不说余家人得到余青青的消息后有有多绝望,他们知道女儿帮不上忙后,再没了侥幸的心思,连夜收拾东西准备偷溜。 可惜,欠着百多两银子,那些人又怎会放过他们? 还没出门就被抓了回去,让他们卖身抵债。 这件事情闹得挺大,赌坊也不敢为所欲为,没有逼良为娼,只让他们签了卖身契。 余青青听说这件事后,又动了胎气。好在大夫来得及时,才没有伤着孩子。罗夫人又威胁了她一番。 另一边,楚云梨不知道此事,她生意做得不错,置办下了一个小宅子后,准备买两个下人照顾孩子。 余家人最近像是消失在了城里似的,楚云梨要顾着生意,又要顾孩子,虽然找人盯着余家,可盯着的人不太靠谱,余家人什么时候走的,那人都没发现。 楚云梨以为他们回了乡下,也没有多想。当去买人时看到余山河夫妻,她还以为自己看错。 杨氏看到曾经的弟媳,又见平时教训他们的人对着前弟媳毕恭毕敬,想到什么,顿时如见救星:“弟妹,你是来买人的吗?能不能把我们带走?” 她说着,还掐了一把边上的男人:“快,快求弟妹。” 边上的中人见状,问:“您认识他们?” 楚云梨别开了眼:“不认识。” 中人呵斥道:“滚远一点,冲撞了贵客,要你们好看。” 夫妻俩这些天在这里吃了不少的苦头,从来不敢乱来。被骂后,哪怕心里不甘心,却再也不敢上前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蒋翠苗,夫妻俩心情复杂难言。杨氏忍不住抱怨道:“白眼狼!小人得志!” 余山海心里也不好受,听到这话后,忍不住道:“当初你和大嫂少欺负她,她也不会这么绝情。我早就劝过你,做妯娌,比亲姐妹还要有缘分。你非不听……” “你就是看她长得好。”杨氏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她狠狠瞪着远去的人:“嫁人了还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到处勾人。还趁机离开余家,她本就不安分,我照顾个屁!” 余山河闭了闭眼。 “我再混账,也不会看上弟妹。你就不该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那你倒是别让我照顾她啊!”杨氏大怒:“余山河,你都自身难保了,老娘被你牵连成这样,你还怪我做得不够好。你个混账到底有没有良心……家里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要是早知道来了这里会变成下人,杨氏说什么也不跑这一趟。她如今,只庆幸没有带孩子来……不过,孩子放在家里由余山江看着,她真的是越想越不放心。 -- 第1428页 楚云梨选了一对母女回家,都是苦命人。 离开时,听到杨氏压抑的哭声,她问了一下身边的中人。这才得知,余家那三个年轻的妾室已经被人挑走,有孕的两个在来之前就已经落了胎。 中人低声道:“她们非说自己和余家无关,可赌坊的人……让他们签了纳妾文书。”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不过,她没想解救谁,这整个余家上下,就没有一个好人。 那三个妾室在村里的所作所为,楚云梨都有所耳闻。全都是奔着钱财来的。 “这卖身契,是被强迫签下的吧?”楚云梨低声道:“若是没记错,欠钱的人只是余山海。” 中人轻咳一声:“那些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欠钱是余山海没错,但也可以让他们“自愿”帮忙还债。” 楚云梨恍然,余家人在村里过活,没见过世面。应该是被唬住了,想想也是,如果天天被打手追债,随时担忧自己的手指头,还不如卖身。若是遇上一个和善的东家,日子过得不比村里差,说不准还更好呢。 这件事情后,楚云梨又忙碌了许久。 等回过神,已经是深秋,外面的天越来越冷,楚云梨最近都喜欢买些柴火堆起来,毕竟,冬日里的柴火就算买得到也会贵上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她请了人来盘炕后,那些人回去试着自己弄,结果弄得满屋子都是烟。没法子,又来找她。楚云梨还用这换了一些银子。 秋日凉爽,楚云梨把铺子里的事交给管事,自己去不去都行,因此,她不用起太早。 这一日,她带着两个孩子悠哉悠哉,到了铺子里时,发现门口站着个熟人。 正是一身布衣的余山江。 他就站在铺子不远处,楚云梨请来的管事颇为戒备,时不时看他一眼。 见楚云梨过来,余山江迎上前几步。 管事见状,飞快奔了出来:“东家,这个人说要找你。还说和你同村……我赶他走,他又说是孩子的爹。” 关键是他也没有死皮赖脸的非要进铺子,而是就站在不远处。这大早上正是生意好的时候,管事得做生意,没空跟他死磕。 余山江走到铺子跟前:“翠苗,我有些事想问你。” 楚云梨看着面前又黑了一些的男人,忍不住笑了:“你想问什么?找你爹娘的?” 余山江点了点头:“他们来了城里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去了罗府,那边不让我见青青。”他又打听了许久,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了蒋翠苗如今的落脚处。 说实话,看到人的一瞬间,他有些不敢认。面前的人和记忆中怯懦的妻子完全两样。尤其那一双孩子,真的越养越好。乍一看像仙童似的的。余山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会这么好看。 楚云梨很愿意看余家人倒霉,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余山江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我大哥跑去赌?还欠了不少银子?余青青竟然不管?” 楚云梨点了点头:“上一次我看到过你二哥二嫂,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被人买走,你可以去问一下。” 余山江面色复杂,看着面前的女子,他自然不相信她是好心。 “翠苗,你最近过得好吗?”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看我这个样子,这样是不好吗?当然了,如果没有看到你的话,我心情就更好了。” 余山江忍不住道:“你看到二哥二嫂,为何不帮他们一把?我们是一家人啊,他们还是幺妹的亲人……”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凭什么要帮他们?他们有对我好过吗?除了欺负我之外,还做了什么事?余山江,老娘不是圣人,余家人对我做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你们家越是倒霉,我越是高兴。所以,如果不想被我看笑话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余山江被他这突然的爆发给吓着了,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喃喃问:“翠苗,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云梨冷笑一声:“你当我还是你们家那个吃苦受累的小可怜?余山江,人都是会变的!” “你再不走,我要报官了。” 乡下人都怕衙门,余山江一步步往后退,然后退到了人群中。 又过了几天,余青青找上了门。 现在的她肚子已经有五六个月,看起来却像是要临盆,她站在了楚云梨面前:“我三哥来找过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楚云梨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 “凭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余青青,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脸皮不要太厚。别以为你做了罗家人,我就会怕你。别的不说,罗公子要是真那么宠你的话,为何不帮余家还债呢?” 余青青早已不如以前得宠,被戳中了痛处,气得浑身颤抖:“蒋翠苗,等我生了孩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做出一脸惧怕模样:“我好怕哦。” 余青青气得跳脚:“我三哥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余山江来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去找余青青,好像人还消失了。楚云梨觉得奇怪,可这府城太大,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幺妹从屋中出来:“娘,爹不见了吗?” 楚云梨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余青青都上门来找,应该是不见了吧?” 若是没猜错,胡彩应该已经生了孩子。说不准人已经回了乡下也不一定。 -- 第1429页 又过几天,余山江再次上门。看起来比上一次狼狈了不少,他眼睛血红,头发凌乱,跟街上的乞丐差不多。 “翠苗,罗家真正的救命恩人是你,我们家的人替你挡了灾,你怎么就那般心安理得?”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余山江狠狠瞪着她,控诉道:“那些人打我!” 楚云梨恍然,说起来,余家兄弟俩挨过打,余山江这还是第一回 呢。 第1827章 报恩二十一 见楚云梨不为所动,余山江愈发恼怒:“我这都是替你受过。” 这话楚云梨可不赞同,她强调:“是你们非要抢这功劳的。再有,余山江,我再提醒你一次,当初救人的事,我就没打算问人要谢礼,如果拿了玉佩之后我们谁也不冒头,人家也不知道是我们家救了人。你们家的人非要攀上这门富贵亲戚,现如今余青青孩子都要生了,你却来说我不该救人,没你们这么不要脸的。” 余山江本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三兄弟里,就属他最老实。气得满脸胀红,到底憋出来一句:“我已经跟他们说了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谁,你好自为之。” 楚云梨气笑了。 先前老大他们挨打的时候,下手的人应该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因此,幕后的人一直以为救人的是余青青。 如今余山江解释得这么清楚,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 说真的,无论哪种手段楚云梨都不害怕。可两个孩子还小,若是楚云梨不够小心,可能会伤着孩子。 楚云梨满脸嘲讽:“你可真是孩子的亲爹!” 闻言,余山江面色煞白。“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会……” 楚云梨嗤笑一声:“要是讲道理,人家会这么不依不饶么?” 余山江梗着脖子:“谁让你不帮我爹娘的?” 一句话吼完,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他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边上楚云梨请来的管事有些不安:“东家,是不是有人要来找茬?” “不要紧,咱们不与人起争执,如果别人故意上门找茬,那就赶紧让人报官,你记着,千万不要动手。” 管事急忙答应下来。 楚云梨想了想,也没闲着,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罗府。 一路挺顺利,罗夫人并没有避而不见。楚云梨牵一个抱一个,将孩子也带了进去。 罗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不悦道:“你有何事?” 楚云梨开门见山:“我就想知道当初追杀罗公子的那些人是谁。夫人有所不知,余山江前些日子到了城里,似乎也来找过青青,可惜没能见着人。之后就消失了,刚刚他出现在我铺子门口,说已经告诉了那些凶手,我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 “据我所知,他们已经把三兄弟各揍了一顿。今日上门,就是想知道他们的身份,知己知彼……至少,我得护着我的孩子不被人欺负。” 罗夫人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 楚云梨不客气道:“夫人,我当初好心救人,却被你们扯进了这么多的麻烦之中。说难听点,我还因此家破人亡。过去的这些事就算了,如果因此让我的孩子受了伤害,你们却袖手旁观,怕是说不过去。” “你们可以搬进来住。”罗夫人随口道:“府中这么大,只要你们不出门,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敢问夫人,我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住进来之后,我的铺子怎么办?照您这么说,那些人一日不死,我就得一直住在这里。是不是我下半辈子都在这里面度过?再有,就余青青身上的事我也算看出来了,罗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夫人敢保证我们住进来之后不被人欺负吗?” 罗夫人从来就没有一个普通人如此质问过,当即气怒交加:“那你想如何?” “我只想知道那些人真正的身份。”楚云梨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有两个孩子,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罗夫人冷笑一声:“还是那句话,你如果想住进来,我让人给你腾院子,住在这府中的日子里,我能保证你们母子不会被人伤害。其他的,我不知道。” 态度特别强硬,语气也不太好。 楚云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罗夫人:“……”明白什么了? 楚云梨牵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稍后,我就去请大人查一查余家人挨打的事。理由都是现成的,我两个孩子是余家血脉,可能会被人迁怒。”她一边走一边道:“记得当初余山海他们挨打的时候还被人威胁说不许报官……反正挨打的人是他们,我倒是不用担忧。” 罗夫人:“……” “站住!” 楚云梨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罗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险些没能救回来,罗府却将此事捂着。如果这件事情可以暴露出去,依罗夫人的强势,绝对不会吃了这个哑巴亏。 “我不许你去报官。” 楚云梨头也不回:“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被人欺负了找衙门评理,傻子都知道的事。你想拦住我,我又不是你的下人,难道你还敢逼良为奴不成?” 罗夫人冷声道:“拦住她们!” 门口乌泱泱围过来一大群下人。楚云梨回身:“夫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 第1430页 罗夫人气得够呛,母子俩的死活与她无关。不过人找上了门不得不管而已。在她看来,把人接进府中护在羽翼下,就已经仁至义尽。是蒋翠苗自己不愿意住进来,怪得了谁? 一片凝滞的气氛里,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门口的下人让开一条路,一个婆子奔了进来,扑到了罗夫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云梨耳朵利,加上会读唇语,已经知道了婆子所说的话。 余山江兄妹俩在偏门处相见,婆子想要拦住余青青,可她不听。人又有身孕,婆子不敢死命拦着。 罗夫人揉了揉眉心:“把他们请进来。” 没多久,余山江被带了进来。 余青青肚子看着已经要临盆的样子,但楚云梨记得没这么快。兴许是双胎。 上辈子她早已经落了胎……看来,楚云梨来了之后,还是有了些改变。 几人的心情都不太好,余山江是有些怕罗夫人,也不敢多看楚云梨,进门时几乎同手同脚,很是不自在,本就寡言的人,此时话都不敢说。 余青青进门后就请安,还没蹲下身,罗夫人就让身边的婆子将她扶起。 “我早说过,你这胎要好好养着,不能随便出门。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余青青眼圈通红:“夫人,我哥哥之前消失了好久,我怕他出事,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这才忍不住……我也是才知道,哥哥他被人关押了许久,就是当初追杀愿郎的那些人。” 言下之意,余山江会有这一场灾祸,罪魁祸首是罗府。罗夫人若装傻不知,怕是说不过去。 罗夫人还没说话,楚云梨已经问:“你被关在哪儿?” 边上的婆子立刻呵斥:“夫人没开口,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楚云梨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下人。” 罗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所有的声音都没了。她盯着余山江:“我找马车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来城里了。” 余山江是个胆小的人,急忙道:“当初我们家住在乡下,两个哥哥就都挨了打。我回去……就算路上顺利,回家后也会被他们教训。” 胆小是一回事,他说这些,大概是想要好处。 楚云梨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之前你还跟我说,告诉了他们真正的救命恩人。他们要找茬也是来找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余山江梗着脖子瞪了回来:“那些人又不讲道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楚云梨再次问:“到底是哪些人?” 余山江不说话了。 罗夫人见他沉默,面色缓和了些:“报官的事不要想了。你们几人如果怕报复都可以住下,我保你们性命无忧!” 不稀罕! 楚云梨转身就走:“我可不想糊里糊涂丢了小命,夫人不告诉我真相,那我就去请大人帮忙查。余家三兄弟都挨了打,还各个都养了那么久的伤,辖下除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大人只要不是贪官,就一定会管。” “不许去。”罗夫人冷声道。 门口围过来一大片下人,堵得严严实实,就是不让楚云梨出门。她回头:“还是那句话,夫人想杀人灭口吗?” 罗夫人真觉得这女人难缠,又恨儿子在外闯祸惹了这种麻烦精回来。揉了揉眉心:“先住下,我罗府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救了我儿,我心里都记着呢,也会努力护住你们。最多三日,我给个交代。” 几人被请出了门,余青青身边有两个婆子护着她,几乎是抬着她走。 楚云梨随口问:“你这是双胎?” 余青青扶着肚子,有些得意:“羡慕吧?这种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楚云梨抽了抽嘴角,生一个孩子都算九死一生,想平安生下双胎,若是没有靠谱的稳婆和大夫候在一旁,那就是十死无生。 关键是,余青青一个妾室,罗夫人能有多重视?就算是罗夫人重视了,齐氏那边会容忍她母子平安? 余山江看着那肚子,也有些怕,嘱咐道:“青青,你要小心一些。” 余青青点了点头,眼看就要分路,兄妹俩没有机会说悄悄话。她又劝慰哥哥:“你别担忧爹娘他们,等我顺利生下孩子,就跟夫人求一个恩典。让他把爹娘他们赎回,然后送回乡下。” 闻言,余山江沉默下来,忍不住问:“能不回去吗?那些人……可还盯着呢。” 余青青看了一眼楚云梨:“他们知道真正的救命恩人后,应该就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楚云梨冷哼一声:“占了我的便宜,又把麻烦甩回来。这是人干的事?” 余青青强调:“我能进府,根本就不是因为救命之恩。” 第1828章 报恩二十二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别觉得我忘恩负义,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与你没关系。”说这话时,余青青理直气壮。 楚云梨冷笑:“要不是我救人,罗夫人能知道你是谁?” 其实,楚云梨在府城这几个月,私底下也没少打听罗府的事,自然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她意有所指:“你完全可以大声一点嘛,最好是把这事传到齐府去。” 余青青面色惨白下来。 让所谓救命恩人生下庶长子,只是罗夫人自己的想法。如果被齐府知道一开始罗家就知道救命之恩的真相,此事怕不能善了。而余青青身为揭露此事的人,不会得到齐府的感激,只会被罗夫人厌恶。 -- 第1431页 她凭一己之力挑拨了两家的姻亲关系,能留个全尸,都是罗夫人手下留情。 余山江见妹妹怕成这样,忍不住道:“翠苗……” 楚云梨冷哼一声,懒得听他废话,拉着孩子跟上带路的婆子。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 是余青青吼出来的。 楚云梨回头已经看不到人,被中间一簇郁郁葱葱的花木挡住,她想跟婆子商量一下掉头回去看看,就见带路的婆子已经转身。 “青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那边一阵鸡飞狗跳,楚云梨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的时候,余青青瘫坐在地上,身下一滩鲜红渐渐晕开。 她有些意外,刚刚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出事了? 双胎本就惊险,看那流出的血量,孩子怕是要不成了。楚云梨也没有挤过去,就算她想出手,不说罗府的下人愿不愿意让她靠近,就是余青青也不会信她。 余青青坐在地上阵阵惨叫,不停地哭叫着孩子。下人们忙乱不已,报信的报信,请大夫的请大夫。 楚云梨没有站在路上,退到了边上的草丛里,还伸手捂住了幺妹的眼睛。至于平安,他还太小,不懂得面前的忙乱代表什么,看到这么多人来来去去,正拍着手笑呢。 余山江想要护着妹妹,又不敢上前触碰。只能催边上的人快点快点。 罗夫人和大夫几乎是同时到的,看到这般情形,心里都一沉。 余青青看到罗夫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想要哭喊又不敢大声,只泪眼汪汪地哀求:“夫人,救救我的孩子……” 罗夫人闭了闭眼,看向了大夫。 大夫把完了左手把右手,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之前罗夫人没打算管余青青,只要她有身孕,停了避子汤,就算达到了目的,孩子生不生都不要紧。后来余家人出事,罗夫人为了稳住她,才承诺会帮她护住这一胎。 有罗夫人出手,明里暗里挡住了好多事。 但是,千防万防,却还是出了纰漏。此时的罗夫人怒火冲天,大概只有两成是为了孩子,更多的则是因为自己在这府中的威信受到了挑衅。 敢伤她护着的人,分明是是没把她放在眼中嘛! 老夫人已经多年不管事,罗夫人独自管着后宅多年,在这府中敢挑衅她,也能把这事做成的,只有齐氏。 楚云梨也猜到了原委,紧接着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紧接着就是齐氏担忧的声音:“青姨娘出了何事?” 比起之前,齐氏清减了许多,眉眼间都有了些细纹,下巴很尖,看面相就挺刻薄。语气担忧,唇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余青青看着这样的她,跟见了鬼似的。心里恨极,却连与之对视都不敢,只低下了头啜泣不止。这一低下头来,就来得及腾出心思想别的。 一片疼痛里,她不想还好,真的是越想越怕,这是双胎,很容易一尸两命。她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以后还能有孩子吗? 再有,她如今的宠爱早已不如先前,自从妾室能生孩子后,罗夫人又作主抬进来俩,她容貌不如别人,家世不如别人,又落了俩孩子,罗愿还会宠她么? 没有宠,没有孩子,下半辈子怎么办? 简直细思极恐。 那边一片忙乱,楚云梨站得偏僻,也没人理会他们。余青青被人抬进了边上的小院,大夫很快配了药给她。 齐氏站在院子里冷眼看着,眼中漾满笑意。回头看到边上的母子三人,笑吟吟道:“蒋东家,好久不见。” 方才余青青几乎是半身鲜血,齐氏却还笑得出来,她眼中除了笑意之外,更多的是癫狂。 楚云梨皱了皱眉,将幺妹护在了身后,道:“夫人,你知道那些追杀罗公子的人是谁吗?” 齐氏扬眉:“你问这个做甚?” 楚云梨心下叹息,把余山江被人挟持后说出真相的事情原原本本道出,末了道:“我只是想知己知彼,看那些人对余家三兄弟下手明显不讲道理,我怕他们伤害我两个孩子。” 齐氏虽然冲楚云梨撂过狠话,但她手底下那么多的妾室,和她们都计较不过来。应该也不会为难楚云梨。否则,铺子里应该早就出事了才对。 她似笑非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楚云梨不说话了! 既然不愿意说,她也没兴趣凑上去被人戏弄。 屋子里的余青青喝完了药后,叫得像杀猪似的,听着就觉得特别凄惨。余山江在外焦灼不已,看到大夫出来,急忙一把拉住:“我妹妹会不会有事?” 大夫摇摇头:“落胎没那么快,等着吧!” 余山江脸都白了:“要等多久?” 大夫有些不耐:“少则半日,多则两三日。且早着呢,别那么急。” 大夫见惯了生死,对这些习以为常。说话时特别冷淡。余山江胆子本来就小,见大夫好像生了气。再不敢多问。只听这叫声,就知道余青青有多痛,他越听越怕,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齐氏听到这话后,还上前安慰:“你不用担忧你妹妹,别看她到府中才短短一年,却已经享受到了之前十几年都没有享受过的东西,这辈子应该值了。” 这算什么话? 余山江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黝黑的肌肤上青筋直冒,狠狠瞪着齐氏。 -- 第1432页 齐氏丝毫不惧:“你要打人吗?” 要是打了,余青青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就连余山江,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楚云梨不急着回客房,也没人请她回。小半个时辰后,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来,最前面的是罗公子,他面露焦急,额头上满是汗水,进了院子后,抢先几步走在带路的婆子跟前,抬手就要推门。 “愿儿,住手!”说话的是罗夫人:“妇人生孩子腌臜,你不能进去。” 用当下的话说,男人进了产房,沾上了晦气会倒霉。 罗公子动作顿了顿,倒也没有执意进门,而是走到了母亲跟前,直接问:“青青怎么会出事?娘,先请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护着她,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你……” 罗夫人脸色格外难看:“你在责备我?愿儿,你要知道,若不是我,她肚子保不到今日,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今天她还跑出偏门去见她哥哥,若不是如此,孩子也不会有事。” “我是想护着她,可耐不住有些人一心找死。” 罗公子退了一步,道歉:“娘,儿子太着急了,您别生气。” 听了儿子的道歉,罗夫人面色好看了些:“你现在别进。大夫已经给她灌了落胎药,应该很快就会没事了。你要是得空,去看看云姨娘她们,万一被吓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罗公子沉默了下:“她们应该早就得知了消息。” 若要会被吓着,早已经被吓着了。 说到底,他对余青青还有几分感情,想留在这里守着人。 而他的这份感情,罗夫人不喜,齐氏也不高兴。 “夫君,你刚从外头回来,赶紧去洗漱一下。” 罗公子跟没听见似的。 这对夫妻俩之间的感情生疏成这样,罗公子根本就没有把已经发疯的妻子看在眼里,余青青想要在这样的主子手底下生孩子,简直是……妄想。 除非她有几分能护住自己的手段,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余山江看到罗公子,一点都摆不起兄长的谱,急忙奔上前去:“罗公子,你赶紧给我妹妹家找个大夫吧。 刚才那个大夫那么冷淡,不像是救人,倒像是杀人的刽子手。要知道,妹妹痛成这样,那药就是大夫配的。 罗公子看了他一眼:“你这份担忧也太虚伪了,若不是你,青青也不会出事。” 余山江哑口无言。 而里面终于有了动静,余青青痛嚎时,开始喊人。 “愿郎……” 第1829章 报恩二十三 听到余青青虚弱又满是依赖的声音,罗公子再也顾不得各种规矩,推开门踏了进去。 罗母恨极,边上的齐氏脸色很不好看,看着面前打开的房门,眼神里满是怨毒。 楚云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婆媳俩的想法。罗公子可以宠任何女人,但却不能因为她们伤害自己。 余山江也想进去,刚跑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可惜,床前挡着屏风,只能隐隐绰绰看到里面有不少人。 余青青特别虚弱,说话声音不大。罗公子好像听不清楚,他不耐烦地呵斥道:“给我住口。” 屋中霎时一静。 罗公子握着余青青的手,轻声道:“你别害怕,你别着急,慢慢说,我都听着呢。” 屋子里安静下来,余青青说的话也断断续续地传出。 “愿郎,我不后悔与你相识这一场……只恨我们之间缘分不够……我对不起你……没能护住我们俩的孩子。可能……我就要死了……可我舍不得你。”她眼中满是泪水,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依恋和爱慕。 罗公子眼圈泛红:“我会给你报仇。有大夫和稳婆在,你不会有事的。” 余青青摇了摇头,摇得泪水滚落到枕中:“愿郎,我放不下我爹娘……你能帮我把他们找回来吗?” 一个女人九死一生为他生孩子,只这一个心愿而已。罗公子不觉得有任何为难,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扶着门框的余山江感动得眼泪汪汪,自家妹妹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救爹娘。没白疼她。 可这番话落在婆媳俩的耳中就格外不是滋味,罗母只恨这女人像狐狸精似的勾走了儿子的心。而齐氏同样恨,他对别的女人予取予求,偏偏对她格外冷漠。她才是他的妻啊! 在一众人的劝说之中,罗公子没有在屋中多留。 他走出房门时,满脸寒霜。对着要劝说自己的母亲道:“娘,我知道您要说什么。青青为我险些丢了命,我只是见见她而已,就算因此染了晦气,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险些没把罗母气死。 “余家人烂泥扶不上墙,个顶个的会闯祸。把他们弄出来,以后还不知道要给你添多少事。我不许你去找人。” 罗公子叹口气:“娘,我心里有数。” 罗母:“……” 齐氏忍不住嘲讽道:“对一个小妾的娘家人都这么用心,你倒是把那些心思放一点在我身上……” “你住口。”罗公子看着她,眼神凌厉,质问道:“今日的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齐氏气笑了:“罗愿,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你到底讲不讲道理!我是你的妻子,她们生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为何要害她们?” -- 第1433页 说得自己像一个深明大义的主母似的。 罗公子嘲讽道:“你是真的这么想才好。”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齐氏冷声道:“从我进门起,孝顺长辈,又贴心照顾你。现在你后院的妾室一个个都有了身孕,我从来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你呢?” 这种时候,罗公子不想掰扯这些,烦躁地吩咐边上的人去寻余家人。 罗母拗不过儿子,又不能让他身边的人真的去满城打听余家人的去向,还不够丢人的呢。只得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 婆子秒懂,急忙去追罗公子的随从。 屋中余青青的惨叫声一直到了晚上才停,两个都是男娃,已经成型,可惜,面色紫胀,早已没了气息。 看到这样的孩子,余青青当场晕了过去。 楚云梨被请到了客院,她刚到这里,倒也没有人针对她。或者说,那些下人都去针对余山江了。 水是冷的,饭菜也是冷的,送来的衣衫破了个大洞。 但这些事情对于曾经连饭都吃不饱的余山江来说,压根就不算事。他担忧着余青青,又念着余家人。 能够用银子解决的事,对于罗府来说都不叫事。翌日楚云梨起来,听到隔壁的客院特别热闹。 罗家人都被接了回来,当然了,包括那几个妾室。 得知楚云梨就住在隔壁,一家人还结伴过来。自然不是来探望,而是来找茬的。 门口有婆子守着,因为余家人特殊的身份,楚云梨如果让婆子拦人,她们肯定不会拒绝。但是,楚云梨心里念着那幕后的凶手,这才是她来罗府暂居的目的。 因此,她看到了结伴而来的一家人。 许久不见,余家人都瘦了不少,尤其是余母,整个人又瘦又苍老,眼神里满是阴鸷。 “蒋翠苗,你也有今天。” 余母从小儿子那里听说了罗公子为女儿做的事,知道现如今女儿正得宠,心里高兴得很。看到前儿媳,心里的恨意喷薄而出:“你这个女人见死不救,一定会不得好死。” 楚云梨皱了皱眉,看向余山海:“我有些事想问你。” 余山海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楚云梨掏出一定锭银子:“有谢礼。” 看到银子,余家人眼珠都不会转了。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一场灾难,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银子。接下来,无论是回家还是留在城里做生意,也离不了这东西。 余山海有些尴尬,缓了缓面色:“你说。” 楚云梨直截了当:“当初你在镇上挨打时,动手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提及曾经挨的打,余山海面色不太好看:“我……” 余山江率先道:“我们都不知道。” 说着,还冲其它人眨眨眼。 他不想让楚云梨得知那些人的消息,想让家里人闭嘴。可惜,家里谁也没拿他当一回事。余山海想了想道:“我当时被人套住了头,没有看清。不过,他们和罗公子的恩怨,好像因女人而起。” 楚云梨颇为意外。 余山河不甘示弱,也说了几句。 楚云梨挺失望的,因为他们说的这些,并不能知道那些人是谁。 问不出真相,楚云梨有些意兴阑珊,吩咐门口的人:“把他们送出去。” 余山海不干了:“我银子呢?” 楚云梨恍然,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囊,今早上丫鬟送来的,据说有醒神之效。递给了余母:“你们如果要谢礼,就是这个玩意。” 他们要的是银子! 楚云梨看出来了,他们的不满,振振有词道:“我也没说拿银子送给你们。先前只是拿出来把玩而已。” 开玩笑,真拿银子给他们,蒋翠苗会不高兴的。 余家人气得七窍生烟,正想掰扯几句,边上的婆子已经上前来请。 翌日,有人过来请余家人出门。 楚云梨在院子里陪两个孩子玩闹,听到隔壁的动静后,压根没放在心上。却不防自己院子门口也来了人,是一个中年管事,微微欠着身:“奉夫人的命,来送您回村。” 听到这话,楚云梨气笑了:“哪个夫人吩咐的?谁说我要回家?” 管事皱了皱眉,不悦道:“夫人说,会按市价买下您的两间铺子和货物,绝对不让你吃亏。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说着,送上来一个小匣子。 匣子里放着两张银票,楚云梨伸手取过,顿时气笑了。她两间铺子和货物加起来至少值三百多两,而这里只有二百。她扬眉:“这就是你家夫人给我的交代?” 管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罗府势大,你别自找死路。” 楚云梨捡起假山上的石头就丢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管事被砸了个正着,摔倒在地上后,当场就吐了血。他狠狠瞪着楚云梨:“你找死!” 楚云梨抱起两个孩子就走,直接往正院而去。地上的管事目眦欲裂:“快拦住她!” 很快围过来了一群人,楚云梨面色淡淡:“我想去找夫人辞行。还请诸位不要与我为难。” 她带着俩孩子,那些人不肯让。 楚云梨干脆坐在了假山上:“要么你们把我抬了扔出去。否则,我是一定要见了夫人才走的。” 管事咬牙,正想吩咐人呢,那边的余家人也吵吵闹闹,不肯离开。 -- 第1434页 可和楚云梨相比,他们人多,又吵又闹,又骂又哭。这么大的动静,想要瞒住人都不可能。 罗母身边的婆子来都降不住,主要是怕罗公子因此和母亲生份。一刻钟后,罗母亲自赶了过来。 余家人不肯走,还惊动了余青青。 “夫人,你若赶他们走,那我也一起走。反正,我已经生不出孩子……” 罗母恨不能把余青青给撕碎,但又觉得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姑娘和儿子闹翻。眼不见心不烦,不看那边,吩咐道:“把他们弄回去。” 想要一个女人失宠还不简单? 等到儿子再不肯护着余青青的时候,不用她动手,余家人也留不住。 罗母回头看到假山上的母子,颇觉得棘手:“蒋东家,我已经买下你的铺子。” 楚云梨将那两张银票丢了过去:“强买强卖。这就是夫人给我的交代?” 这么一会的功夫,楚云梨已经发现那个管事的不对劲。他似乎特别想把她撵走,方才罗母一来,他直直往后缩……这里面肯定有事。 罗母看少了的银票,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回过头来怒斥:“平忠,你给我滚过来。” 管事磨磨蹭蹭上前:“夫人,那些铺子根本就不值这么多银子,小的是想给您省……” 他哪知道一个刚来城里做生意的乡下夫人,竟然会有胆子跟他耍无赖。还将夫人也闹了过来。若早知道,他就好好生生将人请出去了。 “混账东西!”罗母恼怒非常:“胆敢欺上瞒下,拖下去杖毙!” 管事吓得直抖,不停地磕头求饶,见主子没反应,又急忙掉头过来求楚云梨。 第1830章 报恩二十四 楚云梨只装作不知道。 罗府的事情哪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插手? 管事被拖了下去,在这期间,罗母偷瞄了她好几次。 楚云梨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罗母那个是想以此吓住她。反应过来后,她有些哭笑不得。 “铺子我不卖,我也不回乡下。”楚云梨开门见山:“夫人,我只想知道那些人是谁,你告诉我后,我立刻就走。” 罗母一脸不赞同:“那些人很凶,你也看到了,当初我儿身上受的伤,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银子,你和余家人都远离府城,他们就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楚云梨一口回绝:“我不回!” 罗母脸色格外难看,余家人耍无赖,这女人也不听劝,她皱着眉道:“你可以不回去,但你不许去衙门报官,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还真是不要脸。 楚云梨看着面前的夫人,点头道:“好!” 罗母一脸不信:“我让人盯着你。” 听到这话,楚云梨气笑了。 “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有银子就能为所欲为?” 罗母微微仰着下巴:“我是为了你好!” 楚云梨点点头:“行吧,就当那些人是护着我了。你最好多派几个人。” 罗母见她转身,忍不住又道:“你还是听我的话,搬去乡下最好。否则,万一出了事……”她眼神在两个孩子身上溜了一圈:“你会后悔的。” 楚云梨将这话当成耳旁风,转身就走。 离开罗府,身边跟着一对夫妻,两人一脸凶相,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幺妹这些日子跟着她,胆子已经练大了,倒也没那么怕。楚云梨出了罗府,回到自己家中,母子三人休整了一番,趁着天色还早,她又走出了门。 门口的夫妻急忙跟上,那婆子沉声问:“你要去哪里?” 楚云梨头也不回:“你爱跟就跟。我可不是你家主子的下人,说话客气一点。” 婆子咬牙:“东家可能不知道,大户人家想要收拾人的手段多着,你若不听话。夫人那边怕是会有后招。” 楚云梨冷笑了一声,上了马车后,自己驾着马车往街上去。那对夫妻俩也有准备,也坐着马车跟了上来。 到城里的这段日子,楚云梨忙生意之余,也没有闲着。她早就试图把生意做大一些,但就是不好请人。前些日子她想找一个脂娘,那是大户人家放出来的,本以为没了关系,可找上门被拒绝之后,楚云梨才知道,人家只是因为儿媳生孩子回来照顾,刚好被放了身契。 当时她为了请动脂娘,拿出来一张不错的方子。被拒绝后,那边又回头找了先前的主子。 就是城里同为富商的周家。 生意人嘛,都比较敏锐,看到那张方子后,笃定楚云梨手头还有好东西。周东家身边的得力管事上门几次,出了挺不错的价钱。最后甚至愿意和楚云梨合作生意。 不过,楚云梨知道,世人分为三六九等,人家不一定看得起自己。和他们做生意,很容易将自己陷入被动。她宁愿自己走得慢一点,只求稳妥。 现如今罗府虎视眈眈,并不给她这个时间。就只能稍微冒些险。哪怕被周家占了方子,等事情过后,大不了带着孩子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她只需要这一段时间的庇佑。 到了周府的偏门处,楚云梨跟守门的婆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大概是周府的主子有吩咐,婆子听出了她的来意之后,腰都多弯了几分:“东家稍待,奴婢这就去禀告主子。”再看到身后的那架马车时,又吩咐了边上的丫鬟几句,很快府内出来了好几个人,一副护持姿态。 -- 第1435页 中年夫妻见事不妙,面面相觑过后,婆子转身就跑。 万一让蒋翠苗得了周府的照顾,夫人那边怕是没法子交代。 很快,在身后中年汉子惊愕的目光之中,楚云梨被请进了府中。 周老爷不在,接待她的人是周夫人。 周夫人今年三十岁,看起来很年轻,仿佛二十出头。看到楚云梨时,特别客气,还特意吩咐下人送来了孩子喜欢吃的点心。 “我听老爷说起过你,先前我已经命人去请老爷了,他得知消息之后应该很快就会赶回来。”周夫人笑意盈盈,态度特别和善。 楚云梨先前就已经打听过周家,得知这对夫妻为人还算厚道,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相信那个脂娘被放了身契的事,进而上门请人。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不错。 当然,有的人很会装,还得继续观察。 楚云梨喝着茶水,小半个时辰之后,周老爷从外面回来,人为至声先道,哈哈大笑道:“要是知道今日有贵客上门,我就不出门了。” 周老爷看起来比罗公子大不了几岁,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甚大。前者已经独挡一面,而后者……还陷在脂粉堆里。连余青青那样的人都指使得动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出息。 楚云梨站起身:“今日上门,是有所求。” 周家夫妻听到这话似乎并不意外。 周夫人笑道:“实不相瞒,之前我家老爷还特意找人打听过你,派去乡下的人还没回,但也知道了一些你身上的恩怨。那罗家……未免太过霸道。你尽管安心住下,他们不敢欺负你。至于门口的那两人,如果他们再敢探头探脑,回头我就把他们的眼睛挖了给罗夫人送去。” 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血腥。也让楚云梨明白了,面前的夫妻只是看着和善而已,私底下也能下得狠手。 想想也是,这么年轻能够独挡一面,如果没有几分手段,周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光景。 楚云梨笑着道了谢。 “也不知道他们那么不讲道理。他们惹了祸,我好心帮了忙,结果那些人不放过我们一家,我上门去求照顾。罗夫人想出的法子就是买了我的铺子将我送回乡下。周夫人,说来不怕你笑话,罗夫人想花二百两银子买我两间铺子……我从一个和离的妇人走到如今,其实并不容易,那些家产都是我一点点攒起来的。不可能便宜了外人。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好好说话我可能会心软,想要跟我硬来,我宁愿鱼死网破。” 周老爷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都说和气生财,做生意嘛,不可能一家就把银子给赚完了,大家每人都有得赚才好。夫人放心,我们俩人做生意,绝对不会欺负你,我是很有诚意的的。” 只要周家愿意出手暂时护住她们母子,楚云梨不介意给他们一些好处。 楚云梨先拿出了两张脂粉方子。 周家夫妻看过之后,立刻就让管事拿了下去。然后让人给她准备客院。 不得不承认,还是住在这样的府中最安全。 楚云梨没有拒绝,带着孩子进了院子,这一次的院子和罗家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府这才是待客之道,院子里假山流水,花团锦簇,不说三步一景,至少赏心悦目。幺妹特别喜欢。 稍晚一些的时候,周夫人有请。 楚云梨进了门,两人寒暄了几句,周夫人也不隐瞒:“关于你和罗家之间的恩怨,我家老爷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那位罗公子之所以被人追杀,是因为他先前欺负了人家女儿。城里的何家,家中还和知府大人有些关系。他们家做的是镖局,给各家护送货物,养着不少会武的护卫。” “去年,罗公子见到了何家的小女儿,隐瞒了身份与其相识,两人似乎还互生情愫,罗公子最后欺负了人家。何家不肯吃这个哑巴亏,才找了人收拾他。” 楚云梨颇为无语。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何家也有点霸道。你收拾罗公子,关余家什么事? 余家是救了人,可归根结底,这错在罗公子身上啊,怎么还能怪人家救人呢? 楚云梨心里吐槽,面上却没露,笑着道了谢,与此同时,心里也明白,为何罗府会如此害怕……罗母花银子费事把她送走,也不肯彻底解决了此事。实在是得罪不起。 “多谢周夫人,我心里明白了。” 何家背后有大靠山,暂时不能得罪。只能试图和何家何解,如果不能的话,大概还得从长计议。 周夫人见她懂事,心情也特别满意,笑吟吟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如果有机会,会帮着你与何家何解。当然了,在此之前,咱们先把铺子开起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耽搁做生意,你说是不是?” 第1831章 报恩二十五 这个世上,陌生人之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楚云梨当即答应下来,又隐隐透露出自己手里还有好东西。 周夫人听了,愈发欢喜。 “我一个乡下妇人,本来不懂得这些,来城里的时候,手头银子不多……都说善有善报,我是信了这话的。”楚云梨这话说得隐晦。言下之意,她拥有的东西都是救人而来,很有一番奇遇。 周夫人恍然,她是个很知礼的人,虽说心底疑惑过蒋翠苗一个乡下妇人哪来这么多好方子,但却不好问出口。如今听了这话,总算是明白了些。 -- 第1436页 “是。”周夫人眉眼带笑:“我护着你们,也是想结一份善缘。那霸道之人,终归不能长久。” …… 和周家做生意,根本不需要楚云梨多费心思。两日后,周老爷拿来一份契书,和她商量盈利之事。 周家愿意给盈利的四成,说实话,对于唯利是图的商人来说,这契书挺厚道的,楚云梨愈发安心,隐晦透露过自己方子的来路之后,她又拿了两张出来。 于是,周夫人办了一场赏花会,邀了城里不少的富商夫人。何夫人就在其中。 楚云梨只认识一个罗母,两家还有仇。不过,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以后生意做大了,也会和她们来往。再说,她做的生意还要靠这些夫人支持呢。 周夫人带着她四处认识人,特别高调。 罗母看在眼中,心气格外不顺。楚云梨到她面前时,一眼就看的出她在强颜欢笑。 楚云梨只当作两人初次认识,随便打了一声招呼,就退到了一旁。她可没有忘记今日最重要的事是与何家和解。 只要何家不针对自己,她就可以搬出周府。 何夫人今年五十岁,看起来不显老。被罗愿欺负了的何姑娘是老来得女,夫妻俩捧在手心养大。也难怪她会这么大的气性一次次追杀。 看到楚云梨,何夫人兴许已经知道了里面的缘由,面色不太好:“我听说过你。” 楚云梨讶然:“夫人从哪听说的?” 何夫人觉得,要不是面前这女人,罗愿早就死了,绝不可能蹦哒到现在。 她脸色难看:“你装什么?” 很明显,她没打算原谅楚云梨。周夫人见状,急忙上前寒暄,将楚云梨给支走了。 楚云梨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失望,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站在花木旁,她眉心蹙起,想着是先把生意做起来挤兑罗家,还是先想法子找一下何家的把柄……处事这么霸道的人,不可能只做一件沾染人命的事。应该是经不起深究的。 “我就知道你会碰壁。” 熟悉的声音传来。楚云梨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那里一脸得意的罗母。 “何家虽说是商户,可他们有得力的人手,又有稳固的靠山,地位超然。今日能来也是看周家的面子。”说到这里,罗母嗤笑道:“我送你回乡下,是真的为了你好。至于那些银票,我确实给够了数,是底下的管事悄悄昧下,这是个误会……你不愿意听我的话,非要蹦哒,我倒要看看你会有什么好结果。” 楚云梨嘲讽道:“你这么得意做甚?人家要杀你儿子,我也等着,看你能护到几时。” 罗母气急:“蒋翠苗!” 楚云梨不退反进:“你待如何?” 罗母狠狠瞪着面前的人,气得胸口起伏:“别以为找着了靠山就能为所欲为。” 楚云梨冷哼:“我觉得挺好,至少,你都不敢对我动手了。”她身子前倾,凑近罗母耳边:“你不就仗着有银子么,等你们罗府没了银子,我看你怎么嚣张!” 罗母并不害怕,冷笑了一声:“大言不惭。” 两人不欢而散,周夫人身边的婆子找了过来,看到完好无损的楚云梨后,顿时大松一口气,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夫人,那罗夫人平时还算讲理,但只要碰到她儿子的事,就跟个疯子似的。您千万别私底下见她。” 楚云梨倒不怕她动手。 罗母要是敢动手,她还能找着机会揍她一顿。 看着罗母离开的方向,楚云梨眼神里还有些惋惜。不是说挺疯的么,怎么不动手呢? 罗府和何家结了仇的事,城里不少有心人都听说过。周家的赏花宴上,又有不少人悄悄提及,罗母坐在那里都感觉得到众人的指指点点。干脆早早退了场。 回到府中,她面色格外难看,刚好儿子不在,她找来了齐氏:“修一间佛堂,让余青青给她两个孩子祈福。祈福需心静,她进佛堂的这些日子,不许愿儿去打扰,免得冲撞了神佛。” 齐氏深以为然,当即答应下来。 于是,正在院子里养伤的余青青被拽进了清冷的佛堂,她不会写字,便也不用抄经书,只是每日都要捡豆子,一碗红绿黑相间的豆子,就够她消磨到半夜,捡不完不许睡,每日饮食清淡,不过几天,她就消瘦了下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还长起了红疙瘩,半个月后,好不容易能出佛堂了,余青青却有些踌躇。此时,她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疙瘩,看起来格外骇人,她自己照镜子都能被吓一跳。若是被罗愿看见,怕是即刻就要失宠。 但是,就如她进佛堂容不得她选择一般,出佛堂的时候也由不得她做主。余青青刚在门口顿一瞬,就被两个婆子拖出了门。 罗愿念及她的身子和对自己的情意,特意留在家中接她出来,本以为小别胜新婚。结果,出来了一个满脸疙瘩瘦得跟竹竿子似的女人,乍一看,他先被吓了一跳。 “你……” 余青青机灵,被拽出来时拼命为自己脸上蒙了一张面纱,看到罗愿不进反退,她心里恨毒了齐氏,未语泪先流:“愿郎,我不知道吃了什么……有人要害我……你要给我做主啊!”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惜。可此时的余青青不止不美,看起来跟鬼似的。她的手刚碰上罗愿的袖子,就被他甩开。 -- 第1437页 余青青愣住。 罗愿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想到她为自己险些没了命,缓和了面色道:“我会给你请大夫。” 语罢,落荒而逃。 余青青久久回不过神来,边上的婆子颇为满意,对视一眼后将她拽回了小院。还说她脸上的疙瘩有碍观瞻,没养好之前都不许出门。 事实上,余青青也觉得自己脸上疙瘩没好之前不要再见罗愿,万一被厌弃,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还盘算了一下时间,等到另外两个妾室生下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她刚好出门,那时候罗愿身边应该有她的位置。 而她不知道的是,罗愿在后院中又多了两位美人,是齐氏抬进门的。妻子如此善解人意,罗愿自然不会拒绝,天天在她们院子里歇着。 又隔半月,罗母随意说起余家人做的那些事,诸如抢下人的赏钱,抓园子里的鱼,和婆子大打出手之类的话。末了试探着道:“愿儿,那些人粗鄙不堪,又不是正经的岳家,长期住在我们府中不像话,齐家那边若是知道,大概会不高兴……” 罗愿皱了皱眉:“如此上不得台面,也只配住乡下。把他们送回去吧。” 罗母笑容更深:“好!” 于是,在园子里住得挺惬意的余家人一脸懵逼地被人送上马车,直接送走。 而另一边,何家发现自己没了泄愤的地方。 罗愿从来不往乡下去,身边时时刻刻都带着不少人。那边蒋翠苗母子住在周府,等闲不出门。得知余家人被罗府送走,何夫人顿时来了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罗母故意,余家人塞了两架马车,除了车夫之外,一个护卫都没有。 看到从林子里蹦出来凶神恶煞的打手,两个车夫立刻机灵地分开溜了。 打手也没追,只是堵着想要逃跑的余家人猛揍。 几个女人被踹了几脚,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被打得最惨的是几个男人。打手临走之前还威胁了一番,如果胆敢告状,他们还要动手。 余家父子几人忙不迭赌咒发誓,表示自己会忘了今日的事。 等到打手散去,余父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兄弟三人鼻青脸肿,站都站不起来。反正,没有死人,但却个个都只剩下了一口气。 余青青不知道家里人的处境,专心留在院子里养脸,但脸上的疙瘩越养越多。又是半个月后,就在余家人离开时,罗愿听母亲提及余家,也想起来了这个为自己九死一生的女人。 他强势的闯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容貌尽毁的余青青,当即就吐了出来。 余青青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急得满脸是泪:“愿郎,有人算计我。你要为我讨个公道……” 罗愿知道有人看不惯自己宠余青青,这个人可能是齐氏,也可能是母亲。不过,无论是谁,余青青这副尊荣他实在不敢靠近。摆了摆手:“我会去查。” 话音未落,人已经奔出了门。 余青青扶着门框,心里一阵阵发冷。因为她明白,无论能不能找到凶手,罗愿都不会再宠她了。 她这辈子……完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试图攀上这份富贵。太容易得来的感情,来得快,走得也快。 她看向边上伺候的人:“我要见我爹娘。” 婆子一脸漠然:“他们今早上已经上了马车,回家去了。”怕她吵着要见罗愿,婆子又继续道:“这事是公子答应了的。” 余青青面色难看下来,她脸上的疙瘩越发骇人,她颓然地后退几步,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第1832章 报恩二十六 楚云梨在周府一住就是三年。 这三年中,她和周老爷合做了五六种生意,许多货物送往周边的各大府城,她手头已经赚了不少银子。 把生意做得这么大,周老爷很辛苦。不过,分的银子比她多,夫妻俩待她特别和善,周夫人甚至还收了幺妹做干女儿。 楚云梨给幺妹取了名,唤作晴云。也给两个孩子改了姓,跟她姓蒋。 在周府住的这段日子,楚云梨特别知道分寸,和周夫人相处和睦。而如今,也到了她搬出去的时候。 四五架马车上全都是行李,有些是母子三人置办的,剩下的两车是周夫人送的。其中有一车全部都是她为蒋晴云置办的东西。 周夫人抓着干女儿的手,一脸不舍:“你要搬回去,你走就行,别把我女儿给带走了。我得了三个淘小子,一个闺女都没有,你把闺女带走,这是想要我的命。” 蒋晴云也很是不舍,抓着干娘的手眼圈红红。 两人跟生离死别似的,楚云梨看了哭笑不得:“我就住在一条街外,能有多远?你要是乐意,晚上都能跑一趟,别搞得像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似的。” 周夫人又磨蹭了半晌,这才松开了干女儿的手。她走到了楚云梨面前,叹息道:“你一直住在府里,又不会出事,你们这一走,何家和罗家那边……”她微微皱着眉:“我真的不放心。” 罗府在近一年中,生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么说吧,他们哪个铺子生意最好,城里就会开一家差不多的,货物比他好,价钱还更便宜。 周家在明面上不好与罗府作对,这几间铺子都是楚云梨私底下开的。 周家夫妻俩一开始以为楚云梨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后来发现她学东西特别快,人也机灵,下手狠辣,渐渐的对她改观。人都是这样的,发现自己控制不了,便想着与之交好。楚云梨在对待周家的事情上,都特别有诚意。潜移默化间,周家夫妻对她的态度没变,也接受了她特别会做生意的事实。 -- 第1438页 楚云梨失笑:“我又不能在你家住一辈子。再说,有些事情,躲是躲不开的。现在的罗府已经大不如前,我不怕他们。” 周夫人叹息:“我知道,你就没怕过。”包括对何家,当初只是母子三人太弱,暂避锋芒而已。 “是我们夫妻运气好。”周夫人说到这里,又笑了:“我觉得你当初说得对,善有善报。” 若是他们夫妻没有出面护住母子三人,周家的生意绝对做不到现在这么好。 又磨蹭了半晌,马车终于启程。一刻钟后,停在了周家一条街外的宅子前。 这里是四进宅子,和周家的比起来也相差不大。 罗府当初那院子倒是挺大,可最近两年经营不善,罗老爷舍不得卖铺子,便把家里的院子一间间裁了出去,楚云梨都趁机买下了两间。 这边的院子是早就打扫好了的,也不用母子三人动手,小半个时辰后,所有东西就已经各归各位,算是安顿了下来。 这么大的宅子,楚云梨找了不少护卫,是从外地找来的,绝对和何家没关系。两个孩子身边又是她这两年买下的得力之人。 因此,她出门时特别放心。 楚云梨给知府夫人送了帖子,约好了在茶楼见面。 这茶楼是她自己开的,对面有一家是罗府的,不过,现在已经改成了酒楼。 罗府做的最好的生意是各种绸缎,从外地接来,算是独一份。而在前年时,楚云梨就从外地找到了更好的货物,罗府因此大伤元气。 所以,发现铺子里的生意不好之后他们不是想着熬,而是想着转行。迫切地想要赚银子弥补亏空。 知府夫人还没来呢,楚云梨趴在窗前百无聊赖,心里盘算着回家看账本的事,突然发现两位熟人。 对面的铺子里,罗夫人从里面走出,身边带齐氏。 几年过去,齐氏还是没有孩子。不过,罗公子却有了两个庶子。至于余青青,若不是楚云梨特意打听,早就没了她的消息。 现在的余青青还在罗府后院,早已经失宠,身边只得一个小丫头跟着,主仆俩像小白菜似的,在夹缝中求生存,苟活罢了。 罗母察觉到一道视线,抬眼看去,脸顿时就黑了。 她不知道跟自家作对的人是谁,今日过来是听说有人告了自家的酒楼,说他们给客人吃不新鲜的菜色,让人闹了肚子。 刚好罗老爷不在,她有好几天没出门,便想亲自来瞧瞧。 “她怎么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齐氏。 罗母想了想:“咱们去会会。” 她直接进了茶楼,让伙计把自己带上去。 伙计有些为难:“我们得去问一问。” 罗母身边的婆子立刻上前送上一个荷包,伙计不敢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夫人莫要为难小的,真的需要我去问一问。” 齐氏不客气道:“那不过是一个孤寡妇人,我们见她,那是她的福气。你们茶楼这规矩也太轴了,照你这么干,客人都被你得罪光了。” 伙计再三赔罪,边上的管事已经上楼来。 楚云梨看到她们进来时,就猜到她们是来找自己的,倒也不意外:“请上来吧!” 罗母带着儿媳一步步上楼,看到周围的奢华,听着只各间屋子里隐隐透出的说笑声,心里颇不是滋味。之前这样的热闹属于自家茶楼,现在……换成了酒楼,生意也不太好,以前每个月能盈利百多两,现在却只有二三十两。 这个位置的铺子,那么点盈利,其实是亏本了的。 进了屋子,看到窗前闲适的妇人,罗母心头愈发不是滋味,嘲讽道:“拿着周府的银子挥霍,你也好意思。我要是周夫人,早就把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赶出城里了。” 言下之意,楚云梨是和周老爷之间有那些风月之事,才会有如今的风光。 楚云梨也不生气,摇了摇头:“在你们眼里,这男女之间除了私情,就没有别的正经事了?罗夫人,几年不见,你还是没有丝毫长进。”说到这里,又恍然:“听说罗府这两年每况愈下,连祖宅都卖了,这也不奇怪了,你要是有长进,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罗家确实在走下坡路,以前许多愿意和罗母来往的夫人如今都对她们婆媳避而不见。这些事情,罗母每每想起就难受,如今还被人提到了明面上,当即面色就难看了下来。 “蒋翠苗,你别以为做了周老爷的女人之后就能……” 楚云梨端起手里的茶杯,泼了过去。 “啊!”罗母尖叫了一声,伸手抹去脸上的茶叶,凄厉大叫:“你怎么敢?” “嘴太臭了,给你洗洗。”楚云梨冷声道:“这么不会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边上的齐氏不喜欢婆婆,但在外人面前,婆媳俩不能内讧。她上前帮婆婆擦脸,听到这话后,顿觉好笑:“这是外面的茶楼,你当是周府么,张口就赶人。论起来,就算是在周府之中,那也是周夫人作主,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开口?” 楚云梨在这城内做生意的事,其实和周家来往密切的人都听说过。如今罗府大不如前,外人自然不会跟她们唠这些私密事。 再有,真正和周府亲密的人,都知道蒋翠苗和罗家之前有些恩怨,就更不会故意把这些事情往外说,进而得罪周家了。 -- 第1439页 因此,好多人都知道楚云梨做了大生意。偏偏罗家婆媳不知。 楚云梨似笑非笑:“实话告诉你们,这间铺子是我的。” 婆媳俩瞪大了眼。 罗母顾不得脸上的狼狈,她脸上擦了脂粉,碰了水再这么一擦,脸上花得跟猫似的,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狼狈,先前一直都没吭声,此时却顾不得了,冷笑道:“简直张口就来,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没有吹牛。” 她叫来了外头的管事:“从今天起,这对婆媳上门时再不要接待。对了,凡是从对面过来的客人,价钱多收一成。” 罗母瞪大了眼,哪有这种做生意的?这不是把客人往外头赶么? 如此针对,对面酒楼的客人或许真的会有人妥协。哪怕只一位,也是酒楼的损失。 楚云梨笑着看她:“有钱任性,我就是要为难你们家的酒楼。就像你当初任性的欺负我一样。” 罗母看到进门来的管事,她当然认识这个人,知道管事不是假的。而管事恭敬地等在这里,证明面前的女人说的也不是假话。她一脸茫然,总觉得自己没睡醒。否则,怎么会发生这么奇幻的事? 第1833章 报恩二十七 楚云梨却还嫌对婆媳俩打击不够,继续道:“你们家想找了杨管事,我已经和他谈好,接下来三年,都由我给他送货。” 罗母一脸惊讶:“你?” 杨管事是为京城里的富商采买货物,之前罗家极力想促成这门生意,哪怕不赚钱呢,只要能把人脉留住,让城里人知道他们家的瓷器送往京城,这生意就还是有得赚。 齐氏不信:“杨管事是做瓷器生意的,我们家的价钱已经很低。他不可能……” 楚云梨笑吟吟打断她:“因为,我赔本给他送啊!” 婆媳俩哑口无言。 罗母狠狠瞪着她:“蒋翠苗,你的所作所为被其他生意人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放心。”楚云梨笑吟吟:“他们都已经被我安抚好了,还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人。” 她手头有许多好东西,只要那些人想买,就不敢得罪她。 也是因为如此,罗府的生意愈发艰难。 婆媳俩下楼时,一脸的失魂落魄。走在前面的罗母一脚踩空,好在边上的伙计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否则,真要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滚下楼梯。 齐氏也怕婆婆真的摔着,将人搀着上了马车。 二人回到家中,罗母只觉得浑身发软,问:“老爷呢?” 底下人摇头:“不知。” 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差,已经开始变卖祖产,罗老爷心力交瘁,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天天半夜才回,经常喝得醉醺醺。罗母对此已经习惯,转而又问:“那愿儿呢?” “带着雨姨娘回娘家了。” 罗母听完,脸都黑了。 自从罗愿当初带着余青青回了村里,后来就没少带着小妾回娘家。齐氏这几年来一直没闲着,好几个女人落胎。罗母不喜欢儿媳的心狠手辣,便也不约束儿子,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又有管事进来,一脸急切:“夫人,老爷让小的回来取银票。” 罗母面色难看:“要多少?” “一百两就行。”管事战战兢兢:“老爷宴请外地来的管事,那是个荤素不忌的,在酒楼喝完非要去花楼,还包了当红的姑娘。老爷得做陪……” 两个人跑去喝花酒,要最好的姑娘和最好的席面,要花的银子海了去。 罗母恨得咬牙切齿:“家里没有银子了!” 管事吓得跪在了地上:“夫人,花楼的管事已经在催,如果付不出账被赶出来。不说那个管事会如何看待咱们罗府,咱们府上也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啊!” 这也是实话。 罗母掏出怀里最后一张银票,咬牙道:“让老爷省着点花。” 送走了管事,又请来了管家,让他请中人过来,罗母又打算卖院子了。 齐氏站在旁边,面色也不太好:“再卖,家里的妾室都没地方安置了。” 提及此事,罗母有些尴尬,提议:“现如今情形不同,先让她们搬去你院子……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回头我让愿儿……” 齐氏满脸嘲讽,男人在哪屋睡,还得婆婆说了算。她一个正室夫人,想要男人留在屋中也得婆婆开口,实在是讽刺得很。 罗府每况愈下,罗愿知道了却丝毫不费心,还照旧花天酒地。齐氏对着这样一个男人,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她垂下眼眸:“母亲,家里都这样了,不如把那些女人都放出去,她们走了,至少能省一半花销。” “不行!”罗母一口回绝:“真如此做,城里人还以为我们家连妾室都养不起。” 齐氏:“……”这还用以为吗? 本来就养不起了啊! 想到今日蒋翠苗的高高在上,她心头特别不是滋味,也懒得再劝,转身拂袖而去。 罗母看着生气跑走的儿媳,心中暗暗发苦。想了想,吩咐道:“把愿儿屋中不受宠的妾和女人送走!” 而那些女人之中,余青青就算一个。 她脸上的疙瘩好转了许多,但却并未痊愈。原先的美貌不在,甚至是有些丑陋的。看到有婆子进来,余青青心中一喜,急忙迎上前去。 -- 第1440页 “大娘,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走近了看清婆子的脸色之后,余青青心里咯噔一声。 婆子冷着脸开口:“余氏,奴婢奉夫人之命前来送你回家。” 余青青瞪大了眼:“回家?”她不敢质问,也不敢发脾气,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想回家啊。” 婆子强调:“是送归家中。” 余青青傻了,下意识道:“我是家里聘来的姨娘,又没有做错事,怎么能随便送回?” “你没有纳妾文书。”婆子一脸严肃:“余氏,这是夫人的吩咐,你莫要为难我等。” “不行,我要见愿郎!”余青青说着就要往外冲。 婆子一把将人拽住:“公子不在,夫人也不会见你。说难听点,凭你的容貌,根本没有留在这里的资格!再见公子,除了惹他厌烦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余青青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婆子不耐烦地催促:“赶紧的。” 余青青本就是个聪明的人,既然留不住,那就得想出去之后的事。她这两年有意敛财,攒了五六两银子。在这府中是不多,可回到村里,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翻出银子时,她忍不住苦笑。或许早在容貌尽毁之后,她就已经隐约知道自己会有今日,所以才会留下这些银子。 说真的,余青青虽然没后悔来罗府,却也没少设想自己没有攀府罗府,留在村里嫁人后现如今会有的日子。 她心中思绪万千,跟着婆子走出院子,也没兴趣看周围的景致,等回过神来,发现两边高高的院墙,还有各种小院,她疑惑问:“园子怎么改成了这样?” 婆子冷哼:“少废话。” 家中生意不好,沦落到把祖宅都一片片拆了卖掉的事,主子做了,下人却是不能说的。万一传到主子耳中,肯定要吃挂落。 余青青看婆子面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又走了几步,看到其中一间院子门开着,里面竟然是个熟人,几年不见,她有些迟疑:“蒋翠心?” 蒋翠心最近才得了蒋翠苗的消息,她担忧了许久,自然要来探望。夫妻俩一起过来,不好和蒋翠苗同住。于是,就被安置在了这里。 她看到余青青,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惊讶,随即想起这里是罗府的宅子,看到给罗公子做妾的姑娘也正常。好奇问:“你怎么走到了这边来?” 余青青有些茫然:“哪边?” 蒋翠心在乡下住,不太会看人脸色,又心直口快,张口就道:“这里已经不是罗府了啊。妾室还能出门?”她半信半疑:“你脸上……还受宠?” 余青青:“……” 她容貌尽毁,被人提起来,还是止不住的难受。不过,她早已经接受了自己容貌已毁的事实,满腹心神都放在了前面那句话身上:“这里就是罗府啊!” “不是的。”蒋翠心见她不知,好心道:“这是翠苗的宅子。罗府一间间拆了卖,周围都是……” 婆子脸色难看,踹了一脚余青青:“走吧,问什么呢?” 余青青腿弯一痛,险些跪在地上,却不敢发作。她心头乱糟糟的,回头讨好地笑道:“这是我们村里的人,我和她说几句话而已。” 婆子已经往前走去:“有些事,最好还是忘了的好。” 余青青沉默下来。 原来罗府已经落魄到卖祖宅了么? 出了原先的偏门,婆子顿住脚步,提醒道:“余氏,夫人命奴婢送你离开,就是再不想见你的意思。你最好是老实回乡下去,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余青青哑然:“你说送我回家的。” 婆子默了默,送回家也是要车资的!夫人那边压根就没有付这银子的意思,她再次道:“我是好意,听不听随你。” 余青青站在门口,看到好多人从偏门进出,穿得却不是罗府下人的衣衫。一路走来,她已经明白,蒋翠心那番话是真的。 罗府真的大不如前。 她本以为婆子会把自己送回家中,没想到只送到门口。她心里又有了一些想法……干脆就在城里住下,无论如何也要见罗愿。 这两年她也发现了,罗愿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有几分愧疚之意。利用得好了,说不准能讨要一些银子,回到镇上也能做一点小生意。 那蒋翠苗就是做生意,现在都能在城里买铺子,又买宅子。蒋翠苗能够做到的事,她也能做得到。 余青青打定了主意,想着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她到了街上,找了一个客栈,掏银子定房时,发现藏在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在。 她脸色顿时就变了。 难道被人偷了? 这一路过来,没有人碰她啊!再往之前回想,发现那个送她出门的婆子不止一次的推攘她。 如果有贼,一定是那个婆子。 想明白这些,余青青脸色难看下来,罗府再落魄,也不是她一个孤女可以质问的。大概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伙计见她半天不动,忍不住道:“夫人,您到底要不要住?” 余青青要住,但她没有银子!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你们要不要招人?” 伙计脸上谄媚的笑意顿时一收,像赶苍蝇似的:“不要不要,什么人呐。没有银子还一副财大气粗的样,你这是涮我玩呢……赶紧滚!” -- 第1441页 被撵了出来,余青青一脸茫然,现如今她就算想回村里,也没有车资。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城里,她唯一认识的人,只有蒋翠苗。可两家有仇,她再找上门,也得不到丝毫好处。 第1834章 报恩二十八 余青青思前想后,又回到了罗府偏门处,她不敢在那儿多留,怕罗家人以为她要纠缠。蒙着脸就奔到了看到蒋翠心的那个院子外。 院子门已经关上,余青青鬼鬼祟祟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婆子,看到她后,满脸的不悦:“你找谁?” 婆子方才已经听讲蒋翠心说了一些关于余青青的事,对她能有好脸色才怪。 “我找蒋翠心,她是我姐姐。”余青青一弯腰溜了进去。 婆子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气急败坏地斥骂:“你给我滚出去。” 蒋翠心听到外头的动静,探头就看到了余青青,她有些意外:“你怎么又来了?” 余青青奔到她面前,许久不见村里人,只觉得格外亲切。又想到自己这几年受的委屈,还没说话呢,眼圈已经红了。 蒋翠心一脸惊讶:“你跑到这院子里哭,不太合适吧?” 用当下人的话说,跑到别人家哭,会把晦气给人带去。 余青青伸手擦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 蒋翠心本来要撵她出门,不知想到什么,到底没开口:“你有事吗?” 余青青哭着道:“罗府翻脸不认人,说我没有纳妾文书,要把我赶出去。” 听到这话,蒋翠心面色有些古怪。当年余青青被接走时,妹妹就好像说过这事。她忍不住道:“这也挺好的啊,人家没有把你当丫头使唤,要是让你签了卖身契,那才是真的惨。” 余青青:“……” 好像也是哦。 她没有落到那样的地步,只觉得如今的自己已经很惨。她抽噎着问:“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话问出口,突然发现蒋翠心神情不太对。余青青心下不安,急忙追问:“难道不好?” 蒋翠心沉默,是很不好才对。 余青青越想越急:“翠心姐,到底出了何事?”她眼泪汪汪:“你告诉我啊!” 蒋翠心递出帕子,叹了口气:“他们三年前回村里的时候遇上了歹人,你娘和几个嫂嫂还好,只受了轻伤,你爹和哥哥全都受了重伤。好像你家里没有多少银子请大夫,借遍了村里,也只救回了你三哥。” 余青青傻了。 什么叫只救回了三哥? 她追问:“那我爹和大哥二哥呢?” 蒋翠心叹口气:“三年前就办了丧事。”正因为如此,她觉得余青青实在可怜,才在看到她哭后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撵出去。 当然,蒋翠心也没有忘了余家人欺负自家堂妹的事,这里本来就是堂妹的院子。她的善心,也仅此而已。 “这是翠苗的院子,她本来就讨厌你,你赶紧走吧!” 余青青抱紧了自己,只觉得周身发冷。因为她回想起来,当年家人是被罗府送回去的。罗愿还让她放心,说车夫都是府里的,一定会把人送到。 余青青这几年受苦时,没看到家里人来探望,还怨恨过家里人的无情。 原来,他们早就不在了吗? 杀他们的人是罗府的人吗? 余青青不敢深想,简直细思极恐。她蹲在地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蒋翠心见了,皱眉道:“大娘,把她送走吧!” 婆子拽失魂落魄的余青青,倒是不费力,将人丢出了院子门:“东家绝对不会收留你的,也不会再见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余青青回头,从即将关闭的门缝间看了一眼园子里的景致,花草郁郁葱葱,这里面至少也有十几间屋子。在这寸土寸金的城里,买这间院子的价钱肯定不便宜。 蒋翠苗生意做得那么好么?罗府没有打压她? 余青青忽然觉得这三年之中,自己错过了许多事。她不管在此多留,蒙着脸跑出偏门,准备到街上去打听一下。 说真的,现在她就是有银子,她也不太敢回家。不敢面对两个嫂嫂和母亲。她不敢细想,但也隐隐明白,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非要攀上罗府,父亲和兄长也不会枉死。 …… 早在余青青被撵出来的当日,楚云梨就得了消息,得知余青青在最先开的那两间铺子外徘徊,她就吩咐人将其带了过来。 余青青听说是蒋翠苗要见自己,倒也没拒绝。可看到要上马车,她就有些踌躇,若不是三年前就帮蒋翠苗看铺子的管事陪着一起,她说什么也不会信。 马车越走周围越安静,余青青忍不住掀开帘子。 身后的管事笑着道:“东家新置办了宅子,前两天搬了家,暖房的那日,城里八成的富商都送上了贺礼。” 余青青听着,心下一惊。 周围的院墙越来越高,每家大门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宽,有些宅子甚至比罗府还大。住在这条街上,就没有小宅子。 马车终于停下,余青青看着面前的高门,满脸不可置信:“蒋翠苗住在这里?” 管事是一脸不悦:“东家如今也算有头有脸,不可直呼其名。” 余青青:“……” 进了大门,她眼睛都不够用了,这里面的景致比罗府还好,到处生机勃勃。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孩子说耳的笑声。闻声望去,看到五六个孩子正在玩闹,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双姐弟,容貌有些相似。真论起来,那个小姑娘的容貌和自己当初也有些像。 -- 第1442页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可能是幺妹。 站在那里的姐弟俩肌肤白皙,身上的衣衫和首饰无一处不精致,小的那个男娃脖颈上还带着银项圈,走动间叮铃作响,似乎还镶着几枚宝石。 “往这边走。”身边传来管事严厉的声音。 余青青恍惚地踏入了一间正房,看到主位上的人时,都不敢相认。 余青青关在罗府后院三年,容貌大不如前。而坐在主位的蒋翠苗,容貌却更胜从前,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还往后退了。当年蒋翠苗进门的时候都没有现在好看。尤其她身上的气质,和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现在的蒋翠苗气势威严,比罗夫人更甚。余青青看了一眼,就急忙低下头。 楚云梨轻笑一声:“当年你顶了我的救命之恩,非要奔着罗府去,那时候我就说你没有好下场。这才几年,当初的话就应验了。” 余青青低下头:“我爹娘被人追杀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的。”楚云梨随口道:“要不是幕后之人步步紧逼,我也找不到今日。” 余青青抬起头,满脸期待:“不是罗府动的手?” “是何家!”楚云梨心情不错,也不卖关子:“当年暗地里揍你哥哥的人就是他们。何家记恨你救人的事……” 余青青忍不住强调:“人是你救的。” 楚云梨一脸好笑:“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余青青嘟囔道:“我后悔了。” “那又如何?”楚云梨站起身:“跟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余青青没有拒绝,小碎步跟在后面。听着前面的人温和地说起园子里的各处景致,她各处看着,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走了一刻钟,楚云梨找了间凉亭坐下,道:“天色不早,你该离开我家了。” 余青青愣了下:“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楚云梨颔首:“已经办完了啊!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看一看我如今住的宅子。我这才走了小半地方,你羡不羡慕?” 余青青:“……”不是羡慕,而是嫉妒! 她心里又有了想法,既然不是罗府下的杀手。那么,罗愿对她的歉疚就可以利用起来,拿到银子之后,她也学做生意。 有了银子,就什么都有了!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心下冷笑,道:“送客。” 蒋翠苗恍恍惚惚被送出大门,回头看着高高的院墙,她一咬牙,脚步坚定起来。 院子里,蒋翠心从屋中出来,一脸疑惑:“翠苗,你这也太闲了。那种人,你理她作甚?” 不理可不行,楚云梨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搭理余家人来着。 楚云梨笑着道:“你猜她出去之后会做什么?” 蒋翠心想了想:“大概会不甘心,再去找罗愿吧。听你说的,她银子被那个婆子偷了,想回家也回不去啊!” 楚云梨笑了笑,余青青这个人永远都贪得无厌。看到她如今的日子之后,余青青肯定以为自己也能行,应该会想法子攒做生意本钱。 她可要一直和罗家纠缠才好。 蒋翠心看着宅子,赞叹道:“我都后悔当年没有跟着你一起来城里做生意。” 她想过的,可是被婆婆拒绝了。 楚云梨摇头失笑:“你就算想来,我也不敢带你。”她这三年都窝在周府后宅不敢冒头,哪里敢带人? 第1835章 报恩二十九 余青青确实去找罗愿了。 她等了两日,弄得自己格外狼狈,终于在罗府不远处把人给堵着了。 “愿郎……”还会说话,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倒不全是装的,她是真的委屈又伤心。 罗公子的马车里还带着最近得宠的雨姨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掀开了帘子。然后……他恨不能剁了自己掀帘子的手。 美人梨花带雨,自然是赏心悦目。 可着满脸疙瘩的女人哭着,怎么看怎么恶心,罗公子险些吐了出来。 “你怎么在此?” 听到这一句,余青青愈发伤心了:“夫人把我赶了出来,让我回乡下,可我的银子已经被送我出来的婆子给摸走了。愿郎,我来不是想问你要好处的,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 罗公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现在看到了,你走吧。” 余青青:“……” 她以为自己听错,瞪着面前的男子:“可我没法走。” 雨姨娘轻笑一声:“姐姐应该还是想要银子,还说的那么高尚。”她柔弱无骨地靠在罗公子身上:“愿郎,这人呢,还是真实些比较好。就比如妾身,我想要什么东西,那都是直接开口,我可不会欲擒故纵那一套。” 罗府每况愈下,生意越来越差,罗公子能拿到的银子也越来越少,他自己都不够花,哪里还有余银给余青青? 再有,这女人实在不美,他就算挪得出来一点银子,也万分不想给她。 “走吧。” 罗公子放下帘子,没有和余青青多言的意思。 看着马车远去,余青青傻了眼,她怎么也想不到?罗公子竟然翻脸不认人,不说安顿她,连银子都不给。 余青青垂下眼眸,心里思量开了。 …… 一转眼,距离余青青离开罗府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 第1443页 罗公子最近心情不太好,他走在外头,以前那些捧着他的人都不拿他当一回事,跟他开玩笑时也说得特别过分。 深夜,他从酒楼出来,立刻有人上前来扶,他心情不好,喝了太多的酒,顺势靠在那人身上,迷迷瞪瞪上了一驾马车,上车后倒头就睡。 待他醒来,发现周围一片黑暗。他好像是被捆在了一个架子上,浑身动弹不得,周身酸痛。 “来人。” 没有人来。 罗公子心知不妙,开始大喊大叫。有人拎着一把大刀推开窗户,夜色下刀锋凛凛,那人粗声粗气地道:“住口!否则,老子这大刀可不认人。”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罗公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吓尿了。水声淅沥沥落下,只听得窗前的人冷笑一声:“这点出息。” 然后,窗户关上,屋中又黑了下来。 罗公子越想越怕,怕着怕着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罗公子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只见门被推开,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进来,两个高壮的护卫站在门口,手中拿着大刀。 看到他们,罗公子脸色大变,勉强扯出一抹笑:“何大哥。” 来人正是何姑娘的大哥,他走到跟前,冷笑了一声,不带罗公子再说话,狠狠一脚踹出。 罗公子被绑在架子上,浑身都动弹不得,生生挨了这一下,忍不住惨叫出声,痛得他面色狰狞。饶是如此,他还不敢发火,讨好着道:“大哥,有事好商量。” “商量?”何大哥手中捏着一把匕首把玩:“当初你欺负我妹妹的时候,为何不跟我商量呢?” 距离那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罗公子以为事情已经了了,可看何大哥这样,明显还要追究。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冤家宜解不宜结……” “是可以解的。”何大哥点了点头:“这几年来,我早就想找你聊聊了。可惜你一直不肯露面,身边的人把你护的像生鸡蛋似的,我愣是没找着机会。如今终于能和你独处,当然要解!” 罗公子心里不安:“怎么解?” “简单啊!”何大哥振振有词:“哪个玩意坏的事,咱们把根除了就行。” 罗公子面色大变:“我……我当初是真的喜欢……” “喜欢个屁。”何大哥手底下养着不少护卫,说话也比一般的大家公子粗俗,他又是一脚踹出:“老子的妹妹喜欢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个。” 罗公子被踹得吐了血,满脸的痛苦。眼睛都痛得眯了起来,一片模糊里,他突然面色大变。 因为何大哥用匕首挑断了他的腰带,冰凉的刀刃贴上了他的小腹。 “别……”罗公子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何大哥毫不手软,狠狠一刀刺下。 下一瞬,这偏僻的院子里瞬间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罗公子满脸惊骇,疼痛让他险些晕厥,却又始终晕不过去。 何大哥又是狠狠几刀扎入了他腹中,罗公子周身越来越凉,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怕是活不了了。 恰在此时,窗户旁传来一声属于女子的惊呼声。罗公子寻声望去,看到了满脸疙瘩的年轻妇人。 他顿时恍然:“是你……” 余青青捂着嘴急忙摇头:“不,我也不想的。” 她那日被丢在路上后,不甘心就此回村,在城里多磨蹭了两日。某一夜她在别人家屋檐下借住后,再次醒过来就已经被关在了这个院子里。 关她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话也说得直白,想要出去可以,把罗愿押过来换。 余青青万分不愿意,可不干就要死,她能如何? 罗愿身边随时带着五六个护卫,何家想要把人放倒不被人发现,其实挺艰难的。再有,在城里他们并不想冒这样的风险。于是,便让余青青出面去求情,表示她想要和罗愿单独相处。 反正,余青青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那些人骗去了边上的小巷子里。 罗愿身边的护卫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从不轻信人,若不是她特殊的身份,何家想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没这么容易。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余青青把自己的下半生都放在了罗愿身上。可现在……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余青青吓得浑身哆嗦,看到满身鲜血的罗愿,她摔落在了地上。 “我们不要你的命。”何大哥一脸蔑视:“来人,把她送回文河镇。” 余青青被人拖走,一路浑浑噩噩,到了镇上后发了一场高热,好在遇上了在那里做生意的村里人,这才辗转回到了家中。 余母看到她,满心憎恶,并不肯管这个害了全家的女儿,放由她自生自灭。 余青青命大,自己醒了过来。 她很快察觉到家里人对自己的抵触,不想留在家里,却又没地方可去。想到罗愿可能已经死了,她怕被罗府报复,干脆缩在了家中。 …… 罗母一开始发觉儿子不在,以为他又跑出去浪,并没有放在心上。罗愿身边的护卫一开始想试着找人,天亮之后,遍寻不着踪迹,这才回去请罪。 得知儿子消失,罗母险些要疯了。 楚云梨会知道这个消息,还是罗母找上门要人。 -- 第1444页 “问我要人?”楚云梨一脸惊讶:“罗夫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还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可不敢绑人。你找别人去吧!” 罗母看她不是玩笑,心中愈发忐忑。 如果儿子落到蒋翠苗手中,算是最好的结果。怕就怕他给何家人带走……真落到那样的境地,很可能回不来了。 罗母没有多纠缠,很快告辞离去。 楚云梨摸着下巴,让人打听了下。得知罗愿是在酒楼门口被人扶上马车带走,离开的时候他身边的护卫在不远处的巷子里。 这就奇怪了。 三日后,泡得发肿早已没了气息的罗愿在郊外的池塘里被人发现。 彼时,他浑身浮肿,浑身是伤,真的是连亲娘都认不得。 罗母看到这样凄惨的儿子,当场就晕了过去。一家人都难以接受,但却没有报官,只说是意外。 罗府办起了丧事,楚云梨并没有上门吊唁。 听说何家上下都去了,只是被拒之门外。罗父还和何大哥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罗父双拳难敌四手,被狠揍了一顿。 何家强行上门吊唁,城里人都当是笑话看着。 不知情的外人都是身份不高的普通百姓,只当这是谈资。而知情人都觉得罗府活该。何家人虽然霸道,但也没有霸道到自家头上。同样没有人报官。 然后,楚云梨就发现,罗家的生意之前还能强撑,这一次之后,大不如前,铺子卖得飞快。 这一日,她正在茶楼算账,罗母上门来了。 “蒋东家,以前是我不对。” 罗母开口,面色难看,声音艰涩:“若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只希望你能放我一马。” 楚云梨看着面前低声下气的妇人,比起当初的高高在上和意气风发,此时的罗母苍老了至少十岁,头发都花白了些许。 “我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做生意嘛,各凭本事。我没想为难任何人,自然也没有针对你。” 罗母张了张口。 如果没有蒋翠苗的针对,罗府不会这么惨。 “我儿子没了……呜呜呜……” 罗母哭了,滑落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楚云梨默然看着:“夫人节哀。” “他是被人害死的。”罗母几乎是尖叫着道。 楚云梨面色冷淡:“那你可以去衙门报官,为他讨一个公道啊!” 罗母:“……” 何家和衙门的关系那样好,告了又能如何?最要紧的是,罗家自己也不干净,跑去告状,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1836章 报恩三十 罗母来这一趟,再次让她认识到了人情冷暖。 告状是不可能告的。 她来这里也不只是为了求蒋翠苗放过自家,那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想和蒋翠苗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蒋东家,何家杀了我儿。”罗母擦干了眼泪,重新坐到椅子上,脸色慎重起来。若不是她红彤彤的眼圈和带着哭腔的声音,楚云梨会以为刚才那个痛哭的妇人不是她。 “蒋东家,明人不说暗话,当年的事,我罗家对不起你。但何家也同样针对过你。如今我儿子已经不在,我想为他报仇。今日上门,是想让你帮忙。” 楚云梨捧着茶杯,闻言摇头失笑:“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对上何家?” “我儿子没了命后,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罗母强调道:“你不还手,早晚会跟我儿子一样。” 楚云梨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本分的生意人,可不敢针对谁。” 罗母冷冷看着她:“你不怕何家?” 怕啊。 但罗母不甚聪明的样子,楚云梨得多傻才找她做盟友? 楚云梨做生意这几年,前面三年被困在周府,平时都不敢出门。搬出来后,她约了知府夫人谈过几次,不过,聊得不太好。 因为她发现,知府夫妻俩似乎铁了心要护着何家,于是,关于对付何家,她先前的计划只能搁置。得从长计议。 罗母不甘心:“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楚云梨心里知道,但却还是摇头:“这个世上是讲王法的。” 听到这一句,罗母满面嘲讽:“你把生意做到这么大,怎么还相信有王法呢?” “是真的有!”楚云梨一本正经,只是这里没有而已,如果顺利的话,她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搜罗到的那些东西送到总督那里,到时候,知府大人一倒,何家自然也完了。 最近城里这么乱,楚云梨想要避一避,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村里。 她这也算……衣锦还乡了。 有蒋翠心来过一趟之后,镇上和村里的人都知道如今蒋翠苗早已不是曾经在镇上做小生意的妇人。而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富商。 因此,楚云梨的马车到镇上时,镇长都迎了出来。他也不是平白无故那么热心,跑这一趟是为了让楚云梨拉拔一下镇上的人。 这倒是简单,让镇上的人种一些高产的作物,楚云梨在帮着把路修一修,东西能够送去城里,自然就会富裕起来。 听到楚云梨承诺会修这条路,镇上的人都特别振奋。等到她回到村里,先前的那个小院子已经被人打扫整修好了。 时隔几年,重新回到这个小院,楚云梨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当年她需要送出东西,才能让村里人闭嘴,现在已经不用送东西,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满是热切,她和谁说话,那人都是一脸的受宠若惊。 -- 第1445页 在人群里,楚云梨看到了余家几人。 当年余山江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还是伤了腿,走路都有些跛。饶是如此,他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不过,那个家不好当。 底下的孩子都有些大了,先前富裕过,由奢入俭难,一个个养得心特别大,还没成年呢,就开始琢磨着分家里的东西。 也是因为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又不宽裕,连口吃的都要抢,余家气氛很不好。这两年,余家已经从当年最富的人家,变成了村里最穷的人。 余母看着那边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蒋翠苗,简直都不敢认。几年过去,所有人都老了,蒋翠苗却还是那样,甚至看着比以前还要年轻点,眉眼间满是自信。看着这样的前儿媳,她都想不起来当初前儿媳在自家委曲求全的小可怜模样了。 “娘,外头有些冷,我们回家吧。”胡彩不愿意呆在这样的地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家。或者说,打量她。 当初虽说好多人觉得余家过分,把怀有身孕的蒋翠苗赶出去。但也有不少人觉得,是蒋翠苗自己不安分。因此,她嫁给余山江,没有人说闲话。 可现在,余山江前后两任妻子摆在一起,谁不说余家瞎了眼? 胡彩就觉得特别委屈。她这些年辛辛苦苦干活,两个嫂嫂没少给她添堵,底下的侄子也不安分,暗地里没少欺负她的孩子。 到得现在,她没得一句好,反而所有人都说她不好。 外头的热闹余青青也听到了的,不过,她怕何家找上门来,始终不敢冒头。 她甚至还有些恨蒋翠苗,无缘无故跑回村里来,万一把何家人引来了怎么办? “山江,你看到幺妹了吗?” 外面响起了母亲苍老的声音。 余山江愈发沉默,只点了点头。说真的,看到那样特别知礼懂事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敢认。 “听说那小的叫平安,你得空,还是可以悄悄跟他们说两句话。”余母压低声音:“到底是你的血脉,他们穿着绫罗绸缎,没道理让你这个当爹的吃糠咽菜。你就不要信什么断绝关系那一套,血缘关系有就是有,不可能断得掉。难道他们还能把浑身的血肉还你?” 余山江听着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娘,当初说了互不打扰,那蒋翠苗脾气可不好,我们再找上门去,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呢?”说这话的人是周氏,守寡后,她没有改嫁。 杨氏也一样,在妯娌二人眼里,是余家对不起她们,留在这里想干活就干活,可以作威作福,还能守着孩子身边。如果改了嫁,孩子兴许会被人欺负,她们又得重新做回听话儿媳,想想就憋屈。再有,也是实在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毕竟,余家人回来的路上被人追杀,几个妾室也不会帮着隐瞒,整个镇上都知道。她们想嫁,人家也不敢娶。于是,大家都不积极,她们便一直在余家住了下来。 杨氏也赞同:“那幺妹头上的蝴蝶花你们看到没?我感觉是玉的,方才我问了我嫂嫂,她也说应该是玉。那么剔透的玉用来做首饰,实在是奢侈。三弟,她是你女儿,随便漏一点出来,咱们一家人都花用不完。” 余山江心里不是滋味,冷声道:“你们还想着攀附贵人,之前的教训都忘了吗?” 周氏随口道:“那是妹妹不会哄人。”说起这事,她情绪有些激动:“都过门了,还抓不住男人的心。甚至被人撵了出来,说起来都让人丢脸………啊……” 最后一声是尖叫。 余青青丢了东西刚好砸在周氏脸上。她将外面几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听到周氏鄙视自己,哪里忍得了? 这么说吧,余青青在罗家人面前附小做低,但她自认为给家里立了功。当年林林总总拿回来的银子足有好几十两,如果家里人懂事一点,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我帮家里的够多了,烂泥扶不上墙,还怪到我头上。”余青青不客气道:“你们可别嫌我多余,就凭我拿回来的银子,这辈子都花用不尽。谁他娘的敢赶我走,我就先把她撵出去。” 周氏翻了个白眼:“妹妹,你别在我们面前凶啊!有本事怎么不跟罗夫人理论呢?” 余青青捡起桌上的匣子就砸了过来:“你给我闭嘴。” 周氏压根不怕她,余青青不过是给了家里一些银子,她男人可是被连累得丢了一条命的。这余家上下,全都欠着她。 她还想上前去吵,余母呵斥道:“都给我住嘴,还嫌不够丢人?” 正吵闹呢,门口来了人,是蒋翠心路过,她笑吟吟问:“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明天翠苗宴请村里人,你们……”说到这里,她一脸恍然,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看我,尽在这里胡说八道。翠苗请村里人吃饭是真的,但她也提前说过了,不想看到你们一家人。所以,你们就当没听过这话吧。” 余母:“……” 她心里难受。 真的特别难受。 想也知道,如果明天全村人都去了村长家那里,只剩下他们家人不去的话,哪怕蒋翠苗离开了村里,他们家也会变成所有人的谈资。 这一请客,等于再次提醒村里人余家人的有眼无珠。 胡彩面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她扶着额头:“山江,我想回家去。” -- 第1446页 她得回去跟家人聊一聊,这余家不能留了。 胡彩话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飞快就跑了出去。 事实上,胡家也正有此意,当日夜里,胡彩没有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村里的长辈上门,想要解除了二人的婚事。 第1837章 报恩(完) 胡家不想解。 对于余母来说,几个儿子现如今也就是余山江日子还算正常,如果他和离了,另外两个儿媳怎么办? 这么同处一屋檐下也不像话啊! 可胡家人打定了主意,根本就不是来商量的,他们给了几位长辈一些好处,胡彩铁了心要走。现如今的余家在村里名声臭不可闻,几位长辈也是想要捞胡彩出苦海。 余家先是不答应,后来又想要讨回当初的聘礼,都没能成功。小半个时辰后,胡彩过来,不看任何人,留下了一纸契书后扬长而去。 两日后,就听说她又在相看。似乎想要尽快把自己给嫁出去。 胡彩一走,正如余母一开始担忧的那样,余山江是个成年男人,上头还有两个寡妇嫂嫂,这么同处一屋檐下,村里人很快就有人说荤笑话。 余母又急又气,张罗着给人分家,她跟着两个妯娌住,让儿子独居。 余山江经此一事,大受打击,整个人都蔫了,也愈发沉默。 对于周氏二人来说,余家的日子愈发难过,她们留在这里本来想占便宜,如今胡彩走了,余山江像是没了魂似的,她们再留下,除了毁自己的名声之外,得不到丝毫好处。于是,很快就各自张罗着再嫁。 楚云梨还没离开村里,周氏和杨氏就已经改嫁,孩子却留了下来。 余母带着沉默的儿子和五个孙子过日子,想要给女儿重新找婆家,余青青却不肯,她不是抵触改嫁,而是不愿意嫁到村里,典型的由奢入俭难,她嫁入罗府,是受了些委屈,但吃穿上比村里这些妇人好得多,她不愿意吃苦受罪跑去伺候别人一大家子。 余家人吃饱都难,几个孩子开始学着偷鸡摸狗,余山江想要阻止,却有心无力。 余家的名声很快臭不可闻。 罗母早就知道儿子被人掳走的时候是余青青出面调走了几个护卫。一开始没找上门算账,是怕别人怀疑上自己。 楚云梨回城半个月后,得知余青青在去镇上的小道被人狠揍了一顿,周身骨头断了不少,接回家后就没能好好养伤,连药都没抓。前后不过几天,余青青就死了。 楚云梨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茶楼看账本,眼神一转,让管事去衙门报官。 理由嘛,就说曾经姑嫂一场,不忍心她被人害死后凶手还逍遥法外。 她也出了些力,大人那边很快就查到了罗母身上。若是以前,大人可能还会有些顾忌,可现如今的罗家已经是强弩之末,随着大人把人抓走,罗家的铺子彻底没了生意。 罗府传承了百年,到了罗夫人手中,一开始还鼎盛了十几年,这期间做了不少让人诟病的事。以前是民不举,官不究,有了她指使人伤人性命的事,这些事全部被翻了出来。就连罗父都被牵连其中。 这件事情,何家还从中出了不少力。 随着夫妻俩被流放,在城内鼎盛一时的罗府彻底湮灭。 …… “东家,周夫人来了。” 楚云梨抬眼:“快请。” 这几年来,楚云梨和周夫人相处得不错,她一进门,眼神就在屋中搜寻:“你怎么没有带晴云?” 楚云梨失笑:“最近多事之秋,留他们在府中比较安全。”她请了些夫子,文武师傅都有,专门教姐弟俩。 周夫人也不客气,走到她旁边坐下。端起她倒的茶水后,笑吟吟一敬:“恭喜!” 楚云梨失笑:“多谢。” 周夫人脸上笑容收敛,靠得更近了些:“翠苗,昨天和夫人约我见面,她似乎在查你名下所有的铺子。我搪塞了过去,但……他们查这些,肯定是要对付你了。” 楚云梨扬眉:“随便。” 听到这话,周夫人紧绷的神情松了松,问:“你老实跟我说,先前你让我搜罗的那些东西送去了哪里?” 楚云梨冲她一笑:“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汪城。” 这周围四个府城,全都归汪城的总督府管辖,如果是总督想要查知府。再来几个何家也顶不住。 周夫人一脸惊讶,好半晌才回神,喃喃道:“你还真是……”胆子大。 好多人都会寻求共存,若是不能和解,那就暂避其锋芒直接退走。这天下那么大,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府城。 楚云梨知道众人的选择,但是,别人可以退,她是不能的。凡是想要欺压蒋翠苗的人,她都不能容。 说起来,楚云梨还是三年前在周府见过何夫人,近几年来两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何夫人也没想见她,对面罗府的酒楼重新换了东家,不再开酒楼了,而是开了茶楼。里面的点心和楚云梨铺子里的差不多,价钱还更便宜。 不只是这一处,其余好几个铺子都出现了被人针对的迹象。 楚云梨做生意稳扎稳打,挑的人也不是唯利是图之辈,方子是她自己的,别人效仿不来。因此,她还算稳得住,只是赚得不如以前多。盈利大概少了三成。 问题不大。 -- 第1447页 何家并不擅长做生意,其实是赔着本和她斗,本就干不长久。楚云梨只是少赚一些而已,用长久来看,何家耗不过她。 这一日,楚云梨刚准备去铺子里,马车刚出大门。就看到另一驾马车急匆匆而来,还没停稳呢,里面的人已经急忙跳下,跳得太急,还险些摔了一跤。 楚云梨看到那是自己手底下的得力管事,便让人停了马车。 “东家,不好了。”来人是一个中年汉子,当初正是失意的时候楚云梨让他请了来,又救了他的儿子。因此,算是她手底下的死忠。 此时管事一脸焦急:“本来昨天傍晚应该到的货物,我等了一夜都没见,刚才得知消息,货物早在离城里几十里开外就被衙差带走了,非说那是脏物。”他越说越慌乱:“咱们接下来两个月的货物可都在里面。若是拿不回来,铺子怕是要关张。” 这也罢了,那里面压着近千两银子。算是楚云梨如今八成的积蓄,少了这笔银子,若是货物再出了事,她的生意一定大受打击。这中间周转不过来,大概得卖铺子……损失巨大。 楚云梨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让马车去了衙门,却没能见到大人。等了一个上午,才有一个师爷出来:“夫人,那些货物确实是在库房里。隔壁的罗城丢了一大批货,和您的这些至少有八成重合,大人有理由怀疑,这就是那一批脏物。您放心,等隔壁的大人过来查清事实,若这些货物与那无关,肯定会还给您的。” 可货物这东西有些需要精心保管,里面有好些东西,根本就放不住,三五个月还好,若是放上三两年,九成九的货都要坏了。 再有,货物被压的这段日子里,楚云梨又拿什么来周转? 她是真没想到,衙门为了何家竟然会这样不要脸面。一瞬间的愤怒过后,她很快镇定下来,当着师爷的面,她没有发火,还说了几句客气话。 走出衙门,她在马车里就写了一封信,然后命管事送出城去。 那边管事刚走,又来了一个小丫鬟,站在马车旁恭恭敬敬道:“蒋东家,我家夫人有请。” 楚云梨冷声道:“带路。” 此时要见她的人,除了何夫人也没别人了。 见面的地方就是当初罗家的酒楼,楚云梨被人领上了最顶楼里面的屋子,富丽堂皇的屋中,何夫人高居上首。她像是忘记了之前的仇怨似的,笑吟吟道:“蒋东家,你可是个大忙人,我虽让人去请你,却没把握一定能把你请来。” 楚云梨站在堂中,嘲讽道:“何夫人有请,我怎敢不来?这城里谁不知道何家有大靠山?”她走到一旁坐下,也不喝丫鬟奉上的茶,道:“记得三年多前,夫人看到我可一脸严肃,一点笑模样都不见。” 何夫人冷笑一声:“蒋翠苗,明人不说暗话,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和解。都说没有永远的仇人,我觉得这话是对的。当年我们俩之间的恩怨,说起来也没那么严重。你说对么?” 楚云梨淡淡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只想问一下夫人,要怎样才肯把我的货物还回来?” “这话从何说起?”何夫人一脸疑惑:“你的货物是衙门扣的,既然被扣,那肯定有不合适的地方。等到大人查清真相,肯定会还给你。不过,我们家确实和大人有些交情,也不是不可以帮你说话……” 她说到这里,一副等楚云梨求情的模样。 楚云梨直接问:“你待如何?” “把你名下的铺子卖给我,然后你带着孩子滚回乡下去。一辈子再不要出现在府城。”何夫人一脸厌恶:“凡是欺负我女儿的人,我都容不得。” 楚云梨颔首:“何夫人打算出什么价?”又辩解道:“我只是好心救了一个人而已,并且还因此闹得家破人亡,我没有欺负过任何人。夫人这话有所偏颇,我连何姑娘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何夫人也不多言,看了一下身边的丫鬟。 丫鬟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楚云梨面前。 楚云梨伸手一拨开:“八百两?”她冷声嘲讽道:“夫人可真愿意出价,好大方啊!” 三年前她的铺子连同货物就要值三百多两,现在名下更是有好几个旺铺,好像还是城里的富家夫人必逛的铺子。论起价值,八千两都不多。 何夫人一脸严肃:“我希望你识相些,不要惹恼了我。” 楚云梨点点头:“做生意嘛,谈不拢也正常。夫人不愿出价,我自然是不卖的。”她站起身:“希望夫人永远都这么硬气。” 何夫人皱起眉来:“蒋翠苗,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 楚云梨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道:“本来我还觉得,何家兴许有几个好人,若是被牵连了,我心头会不会好受,现在看来,一个好东西都没。” 何夫人大怒,手中的杯子飞了过来。 楚云梨侧身避开:“咱们走着瞧。” “这话轮不到你说。”何夫人恶狠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云梨也没想到,总督那边都要有动作了,何家还要凑上来找死。 接下来几天,她各处的铺子都有各种状况,有告她以次充好的,有上门打砸的。生意最好的那间铺子被一天打砸了三次。引得周夫人都上门来探望过两回。 -- 第1448页 底下的管事人心惶惶,楚云梨始终沉稳如初。 几天后,总督大人带着官兵到了,一来就强势地接管了衙门。 楚云梨不止搜罗了何家和知府勾结的证据,她还找到了一些知府大人对总督阳奉阴违的人证物证。 并且,楚云梨还隐隐表露出如果总督不管,她还会往上报的意思。 辖下出了事,皇上问责起来,总督也讨不了好。因此,由不得他不管。 前后不过一个月,城里大变了样。 先是知府大人被下入大牢,后来就是和知府大人来往的各家富商被清算,何家也在此列。 铺子被封,当家老爷下入大狱。 何老爷被抓走之后,何夫人四处求人,这才发现和自己交好的人九成都被卷了进去,剩下的那一成躲都来不及,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跑了一天,浑身疲惫不堪,她泡在浴桶中时突然就想起来了蒋翠苗那天的笃定,彼时她还怀疑蒋翠苗哪来的胆子说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蒋翠苗应该是早就得知了消息。 难道蒋翠苗和总督大人关系密切? 何夫人吃到了和官员关系好的红利,自然以为楚云梨也是这样的人。因此,她备了厚礼,亲自上门求见。 彼时已经是夜里,楚云梨考效两个孩子的功课,刚刚把他们送走,正打算洗漱呢,府里的管事就来了。 “何夫人说,如果您不见,她就不走。” 楚云梨颔首:“请进来吧!” 再走进来的何夫人就没了当日的嚣张,整个人都变得和煦,若不是楚云梨见到过她威逼自己的模样,怕是真的会以为她是个好相处的人。 “蒋妹妹,以前是我有眼无珠……”何夫人脸上带着笑容,语气也和善,还带着隐隐的讨好之意:“之前我买你铺子那事,实在是做得不地道。” 说着,她眼圈又红了:“你不知道,我老来得女,女儿生下来就体弱,一直养在庄子上,她每每生病,我恨不能以身替之。我不过是和老爷一起去了外地一趟,那个罗愿就隐瞒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和她来往,后来更是借机欺辱了我女儿。”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当初乍然得知女儿被人欺负时的心情,整个人火得像炮仗似的,咬牙切齿地道:“这种混账,简直死不足惜。所以我才找人收拾他……得知他被人救了,我这心里火烧火燎的。” 她抬起头:“蒋妹妹,你也是有儿女的人,将心比心,要是你的孩子遇上这种事,你能忍不?” “不能忍。”楚云梨淡然道:“但我也不认同你的做法,这世上是有王法的,你自己就把罗愿给收拾了,难道你比大人还大?你将律法置于何地?又将皇上置于何地?” “再者说,当初我只是顺手救人。救他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那种混账,彼时我只是一个乡下妇人,没有见过世面,只想讨要一些谢礼,你却不放过我们全家……当真是有钱任性。” 何夫人脸色格外难看,想要发火,可想到大牢之中的老爷,又只能把火气强压下去:“妹妹,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愿意赔罪。”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满满一匣子夜明珠,透着柔和的光芒,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想要凑齐这么多,大概得要几万两银子。 何夫人是真的下了血本,楚云梨看着,扬眉道:“你这是做甚?” 何夫人看她面色不变,心下一沉,一脸谄媚道:“还请妹妹在大人面前帮我们美言几句,我家老爷子是普通的生意人。”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楚云梨伸手推了回去:“夫人还请收回。大人可不受贿,也不会冤枉好人,你放心,如果何老爷没有做错事,应该很快就能回家。” 何夫人:“……” 她还想说几句。 楚云梨直接让人送客。 站在大门外,何夫人只觉得周身发冷,她好像真的做错了。 如果不和蒋翠苗死磕,兴许不会有这一场灾祸。 不过,后悔也已经晚了。 何家处事本就霸道,他们强买人的铺子,也不是只有楚云梨一人,很快,何家几兄弟包括何夫人在内,都被抓住了大牢。 前后一个月里,不少富商都被抄家,然后一起被流放。 经过大人这一场梳理,留下来的都是真正踏实的生意人。 楚云梨借着这个机会,又买了几间铺子,一跃变成城内的第一富商。她不止做生意手段了得,还特别心善,捐了不少银子修桥铺路,又和衙门一起置办了善堂,收留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 此事传到皇上案前,也成了总督的功绩,因为此,他待楚云梨愈发和善。底下的大人见了,也对她愈发客气。 又隔几年,楚云梨再回到村里。 现在的文河村已经大变了样,比起原先褪色了一般的贫穷,因为有了一条直通府城的路,又有新来的知府大人发下高产的粮种。村里人无论做什么都能拿到府城去卖,只要勤快,就不会没饭吃。几乎所有的人都翻修了宅子。 那也只是几乎而已。 余家就还是和从前一样,那宅子没有翻修过,甚至还更破旧了。 好多人都知道余家人的手脚不干净,村里几乎家家养狗,在路上碰见余家人,都会多打量几眼,就怕他们偷拿了别人家的东西。 -- 第1449页 余家孙辈的几个孩子就没有老实的,被逼急了,余母也喜欢偷鸡摸狗。而余山江始终是个老实人,也因为如此,一家人都看不上他,脏活累活都是他的,有好吃的,又从来都轮不到他。 楚云梨回村,比起上一回,这一次迎接她的人更多。 上一回众人迎接她是看热闹,这一次就是满心感激。除了蒋翠心一家外,还有不少人热情相邀,想请她到家里小住。 楚云梨一一道谢。 余家人除了余山江外,都过来看热闹。 余母看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前儿媳,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如果当初没有把人撵出去,没有让女儿攀附罗府,家里会不会大不一样? 现在……她总觉得整个家都跟散了似的。 儿子顶不起事,孙子一个个都不成才,到了年纪也没人愿意说亲。余家……要完了。 这些事情都不能深想,余母只要想起就夜不能寐,这两年她愈发力不从心,也再干不动活了。 楚云梨看到了人群中的余母,眼神淡淡掠过。 就是这种平静无波的眼神,却让余母心里难受不已。蒋翠苗日子过得好了,已经把余家的那些经历忘了。 白日里特别热闹,楚云梨还是住在了当初买下的宅子里,送走了客人已是深夜。 姐弟俩早已睡下。 突然听到门口有人的脚步声,楚云梨上前打开,月色下,余山江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大概也没想到门会被打开,往后退了一小步。 楚云梨没和他打招呼,抬手就关门。 余山江见她要关门,冲动道:“翠苗!” 楚云梨动作微顿:“你有事吗?” 余山江张了张口,他想来见母子几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心里也明白,如果不说话,面前的女子又要把门关上了。 “翠苗,青青死了。” 楚云梨颔首:“我听说了。我这个人呢,并没有面上那么大度,你们余家对我做的事,我心里一直都记着呢。尤其是余青青,她的处境我一直都有关注。” 余山江:“……” 他心头堵得慌:“你把两个孩子养得很好。谢谢你。” 楚云梨不客气道:“他们是我的儿女,轮不着你来谢。” 余山江哑然。 他想说,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半晌,他道:“我对不起你。” 楚云梨冷笑一声:“你本来就对不起我。” 余山江一脸期待:“我可以弥补……” 听到这话,楚云梨笑出了声来:“当初我离开余家的时候,你没有丝毫的挽留。任由你的家人做主,现在看到我富裕了,你知道弥补了?” “你是真的想弥补,还是看中了我的钱财?” 余山江立即道:“当然是真的想照顾你们。”说着,还想上前抱她。 楚云梨抬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不要脸!有人欺负我!” 这一声大吼,引来了不少人,他们都记着楚云梨的恩情,也不管来人是谁,一顿棍棒齐上,把人往死里打。 好在楚云梨喊了停,余山江才没有被当场打死。他浑身都是伤,请来了大夫查看,才发觉他断了一条腿。 余母在楚云梨离开没多久就死了,底下的几个孩子在村里人憎狗嫌的,很快就各奔东西。最小的那个孩子,被胡彩接去了夫家。 家里只剩下了余山江,他身形愈发佝偻,每日都沉浸在后悔之中。后来他就疯了,整日咒骂着失去的余家父子几人,说他们害了他。疯起来还乱打人。 那得本来觉得他可怜愿意接济他的村里人都再不管他。不到四十,他就没了性命。 第1838章 被逼嫁的姑娘一 衣衫褴褛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蒋翠苗站在面前,楚云梨有一瞬间都不敢认。 蒋翠苗脸上却带着笑,似乎很是欢喜。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也习有一技之长,亲事是楚云梨亲自看着定下的,她离开的时候,两人都抱了孙子,一生平安无忧。 楚云梨打开玉珏,蒋翠苗的怨气:500 幺妹的怨气:500 蒋平安的怨气:500 善值:338260+2000 楚云梨睁开眼,入目就是凹凸不平的泥地。她站在一间陈旧的屋中,周围都灰扑扑的,唯一鲜亮的就是坐在面前的一位大红花袄的妇人,脸上画着夸张的浓妆,脸上带着笑容。 这种打扮,一般会出现在媒人身上。 “这夏家确实是一门好亲,那边是独子,进门就当家做主,孩子都不用自己生……咱们都是女人,知道这生孩子到底有多艰难,说九死一生都不为过,反正那孩子好好养着,真心换真心,日后也会孝顺的。” 楚云梨有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灰扑扑的荷包,上面有一些散碎银子。 整间屋子里除了楚云梨之外,还有一双中年夫妻,此时二人脸上的神情连勉强的笑都扯不出。险些要哭出来。 很明显,他们并不乐意原身即将定下的这门亲事。 媒人一个人说得热闹,大概是说够了,她看了看天色:“就这样吧,过几天夏家会送料子上门,尽快把婚期定下。” 临走之前,她拍了拍那个疑是原身母亲的妇人:“嫂子,无论发生什么事,这日子还得往下过,横不能去死吧?夏家也不错,你要把事情往好处想……” -- 第1450页 又拍了拍楚云梨的肩膀:“丫头,你得懂事,可别为家里招灾。”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威胁。 看着媒人出了篱笆院,妇人嚎啕大哭。中年男人没有呵斥,伸手拍着她的背。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怜惜:“兰芝,是爹娘对不起你。这事……你就认了吧。” 说到后来,已哽咽不能言语。 楚云梨转身,才发现眼前一片朦胧,伸手一摸,满脸都是泪水。 她出了门,发现这院子有五六间房,也不知道原身住的哪间,干脆去了菜地里蹲着,装作拔草。 原身田兰芝,出身在玉国京城最近的柳城,是郊外一户农家的女儿。 柳城繁华,又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哪怕只是农户,也不至于饿肚子。但家中也没有多富裕,只是保证温饱而已。 家中就得兄妹二人。双亲并没有重男轻女,对她还算疼爱,在她八岁那年,就和同为农户的林家长子定了亲。 这林家长子,才十二岁就长得端方如玉,很是知礼,他很会读书,两人定亲一年多,他就考取了童生,又隔一年,考中了秀才。 十五岁的秀才,哪怕是在京城都不多见。这门婚事算顶好,不是没有人眼热,他未婚妻又只是个普通农女,私底下也有人跑到林家想要结亲,统统都被拒绝。 所有人都知道,林端玉心悦未婚妻,哪怕做了秀才,也从来没有退亲的心思。加上田兰芝长相貌美,愣是传出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田家会出一位秀才娘子之际,林家出事了。 原来那个林端玉根本就不是林家的孩子,当年林家夫妻成亲三年没有喜信,好容易怀了身孕,却又在孩子八个月时早产,生下来一个死胎。刚好遇上了有人要送孩子,夫妻俩一咬牙,干脆将孩子接过,就当是自己生的。 当初林家媳妇那一胎挺凶险,夫妻俩跑去城里安胎。回来后就抱了个襁褓。 哪怕林端玉越长越好,和夫妻俩一点都不像,众人也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世。本来嘛,这么会读书的孩子,应该是天上下来的文曲星,长成什么样都不稀奇。 林端玉的亲生母亲找了来,原来他是京城官员家中的儿子,因为出了些事,所以才流落在外。将孩子接回去的同时,顺便退了田家的婚事。 田兰芝这个板上钉钉的秀才娘子,瞬间沦为了众人可怜的对象。 这也罢了,田兰芝还年轻,忘记这个优秀的未婚夫,重新在村里寻一个年轻后生,也能平安过上一生……田家和她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 林端玉走了一个月不到,村里的夏家就上门提亲,媒人直言,她是奉命而来,必须撮合两家的婚事。否则,三家人都会倒霉。还隐隐透露出,这就是林端玉亲生父母的意思。 人家那是官员,田夏两家只是普通百姓,哪敢反驳? 可这夏家实在不是良配,夏长平虽是独子,没有其他兄弟分家产田地,但也正因为是独子,他被宠得无法无天,第一任妻子就是他看中人家美貌强夺而来,成亲前就已经有了身孕,成亲后又没善待人家,动辄拳打脚踢。听说他妻子会死,就是被他打得受不了之后自尽而亡。 这样的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田家夫妻哪里舍得许亲? 可不舍也要舍,田兰芝还是嫁了过去,正如事先猜测的那般,那夏长平就是个混账,对妻子动辄打骂。夏家夫妻俩倒是想护着,可他们更疼儿子,不过两年,田兰芝就没了性命。 就连田家,也被牵扯其中,田大哥在一次为妹妹讨公道时,也被送入大狱,嫂嫂丢下才两岁的女儿改嫁。但她是被娘家人逼着改嫁的,还没过门呢,就寻了死。 田家夫妻碰上这些事,精气神大不如前。田兰芝死时,夫妻俩刚年过四十,头发却已花白,看起来如同七十岁的老人一般。 “兰芝,别干活了,歇会儿吧!” 说话的是田母,她擦干了眼泪,尽量不在女儿面前露出苦相。 楚云梨回过神来,拍了拍手,道:“娘,我去做饭。” 田家夫妻根本吃不下,却又不能表露,只得默默地帮忙。 饭菜上桌,夫妻俩都没胃口,楚云梨倒是还好。只要没死,就总有法子。 田兰芝不想嫁,那就不嫁。 吃饭间,外头院子门被推开,田兰芝的哥哥田兰兴带着妻子回来了。 他在城里做工,嫂嫂冯氏留在那里照顾他,顺便做些绣活,手艺没有多好,但也能保证夫妻俩人平日的花销。如此,田兰兴做工的银子就能全部攒着,有老两口在,也没耽误家里种地。 田兰兴脚下匆匆,看着桌前的三人,心里咯噔一声。 先前妹妹被人退亲的时候,他得知消息赶了回来,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家里人。可今日又听去城里的村里人说,夏家上门提亲,还说家里已经答应了。他一刻也忍不住,即刻就找了工头告假赶回。 在外面他还忍得住,到了家人面前,他再不掩饰自己的急切:“我听说妹妹又定亲,还是定的夏家,这是怎么回事?” 田母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你妹妹的命好苦啊!” 听到这一句,田兰兴脸色难看:“真的是那个夏长平?他哪里来的胆子敢上门提亲?” -- 第1451页 说着话,就开始撸袖子,看那模样,即刻就想去找夏家算账。 这未婚男女之间定亲,大户人家讲究个门当户对,这小户人家也差不多,至少两人得相配。 田家又不是那揭不开锅的穷人,等着卖女儿买米吃。夏长平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确实是不相配。胆敢上门提亲,那是没有自知之明。 冯氏急忙将人拉住:“你别冲动啊,倒是听听爹娘怎么说。爹娘那么疼妹妹,如果没有内情,不可能答应夏家的婚事。” 田父起身想要拉住儿子,见儿子停了下来,这才叹气道:“不关夏家的事。” 他把媒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道:“林端玉的亲生爹娘怕他放不下兰芝,这才逼着我们给兰芝定亲。” 田兰兴讶然:“欺人太甚!我们家有自知之明,勉强攀得上林秀才,但却绝对配不起官家之子,这门亲事退了便罢。怕林端玉放不下,我们尽快定亲就是,为何要选夏家?” 冯氏也道:“夏长平绝不是良配。你们住在村里,有些消息没传回来,他在城里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还和城里的那些混混称兄道弟,就在梧桐巷周围转悠,听说还从那些摊子上收银子,不给就要打砸一通……这样的人,妹妹怎么能嫁?” 这些事田家夫妻确实不知,田母听着,都要晕厥了。 田父急忙给她顺气:“咱们别着急,再想想法子。” 田母嚎啕大哭:“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家人正愁云惨雾,外头有敲门声起。田家夫妻俩满脸悲戚,田兰兴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还是冯氏出去开的门。 “我来看看我未婚妻……” 外头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声音对于楚云梨来说并不陌生,在田兰芝的记忆中,每每听到就发怵。 “你不能进!”冯氏的声音传来。 “你给我让开。”夏长平将人一推,大踏步进了院子。看到从屋中出来的未婚妻,顿时就乐了:“兰芝,你想要什么样的料子,回头我让人给你买。你别害羞,我们俩是未婚夫妻,以后就是躺在一张床上滚一个被窝的人……” 才哪到哪,又开始说这些荤话。 果然是个混账。 田家夫妻俩气得浑身发抖,田兰兴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直冒。他上前两步,就要冲过去时,楚云梨拉住了他:“哥哥,别冲动。” 她看向夏长平:“我有话跟你说。” 夏常平眼神在她浑身上下一扫,舔了舔舌头:“好啊!” 第1839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 夏长平这样的神情和态度,田家人都气得够呛。 田母直接道:“我不许!” 楚云梨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娘,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听到这话,夏长平古怪地笑了笑:“岳母,你放心,兰芝是我媳妇,我不会打她,至于欺负她嘛……” 那眼神淫邪,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田兰兴皱眉:“妹妹!” 冯氏一把拉住楚云梨:“兰芝,你不能和他单独相处,会吃亏的。” 一家人都想起来了夏长平之前那个媳妇,成亲的时候,肚子都鼓了起来。田家就算要嫁女儿给他,也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楚云梨有些无奈,那边夏长平却先放弃了:“不要紧,来日方长嘛,我就是过来看看兰芝。既然看到了,我这就回。”临走之前,又冲着楚云梨眨了眨眼:“你放心,我会买最鲜亮的料子送过来!” 语罢,哈哈大笑远去。 关于夏家上门提亲的事,周围的邻居只是隐约听说。这不算一门好亲,没人上门贺喜,都装作不知道呢。看到夏长平扬长而去,隔壁的大娘叹了口气:“他婶子,他们还真的上门提亲了?” 田家是不想答应这门亲事的,不到最后都绝不承认。田母摇了摇头,却不愿多说。 多说多错嘛。 无论是有人逼着女儿嫁入夏家,还是女儿被夏长平这个混子看上强娶,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色渐晚,院子里气氛凝滞,小夫妻俩赶回来,还没顾得上吃饭。冯氏去了厨房,田母没心思帮忙,楚云梨主动去做饭。 冯氏成亲后在家住的时间不多,好些东西都找不着。田母没心思做饭,本来打算过来指点一二,看到女儿在,且女儿似乎不太伤心,这才放心地回去躺着。 “妹妹,你是不是有法子?” 楚云梨颔首:“有了些想法。” 冯氏有些担忧:“可不能乱来,你要做什么,带着你哥哥一起。你个姑娘家,容易吃亏。” “我有分寸。”楚云梨帮着做了鸡蛋疙瘩面,然后换了一身衣衫出门。 她往后山而去,走得慢悠悠的,她猜测用不了多久,夏长平就会跟上来。果不其然,一刻钟后,她还没进林子呢,就看到村尾出现了夏长平的身影。 他奔得飞快,看到楚云梨站在原地等着,顿时就笑了:“兰芝妹妹,你知道我要来找你,这才特意在此等候。对不对?” 此时天色渐晚,周围一片朦胧,楚云梨四处一瞧,没看到有人影路过,当即点了点头。 夏长平哈哈大笑:“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难道你早就心悦于我?”他笑着上前,伸手就想来揽楚云梨的肩膀:“你放心,跟着哥哥,我肯定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让你受苦……” -- 第1452页 “苦”字话音未落。楚云梨拉着他的胳膊一脚踹了过去。 将人踹翻在地后,前期早就准备好的木棒,朝着他浑身上下狠揍。 夏长平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挨了几下后急忙闪避,可无论他怎么滚,棒子都始终能落在他身上。 只听得咔嚓几声,夏长平痛得惨叫,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人,急忙开口求饶:“妹妹……” 楚云梨又是一棒子敲在他的腿上:“放尊重点,谁是你妹妹?” “姑娘,我错了,你别打了……” 他也不想求饶,可他试过了,别说还手,就连躲都躲不开。还有,这丫头的力气很大,打在人身上闷闷得痛,只挨了这几下,喉咙一阵腥甜,他都不敢咳嗽,就怕一咳就吐出血来。 “别打了,有事好商量!” 楚云梨又打了几下,打的人都滚不动了,她才凉凉开口:“我不想嫁给你,你趁早给我收了心思。赶紧找人来把东西拿回去!” 夏长平痛得直吸气:“可……婚事也不是我想结的啊!京城的大官吩咐,我哪敢不听?” 楚云梨眯起眼,再次抬起手中的棒子:“你确定要听媒人的话?” 夏长平:“……” 不敢听!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点头,肯定还得挨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这茬应付过去再说。 “退!”他咬牙道:“回去我连夜就跟媒人商量,明天就让她来把东西取回。” 楚云梨颔首:“这才像样嘛。” 夏长平终于松了口气,缓缓爬起身,这期间扯着了伤,痛得他恨不能晕厥过去。 楚云梨站在旁边,闲闲道:“你别想着应付我。如果真的不想退亲,那我也不强求。其实我觉得,做寡妇也挺好。” 听到最后一句,夏长平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特么的,这女人太凶了。 根本近不得身,也不敢吃她做的东西,娶回来只能当个祖宗供着……那还是不娶了吧! “明天媒人肯定上门。”他保证道。 楚云梨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毁我名声,别怪我不客气。除非你不出门,否则,这大木棒是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的。” “不敢不敢!”夏长平忙不迭道。 …… 楚云梨回到家中,一家人急得不行,怕她跑出去想不开,正商量着要不要请村里人找人呢。 看到她回来,田母扑了上来,抓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你去哪儿了?” 楚云梨张口就来:“去看看后山脚下的麦子,过两天就该割了。” 一家人都有些无语。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还想着那点麦子。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田家几人都睡不着,在堂屋坐到了深夜,一会说退亲,一会儿又说干脆搬走。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是真的是京城官员逼嫁,他们到哪都躲不开。更何况,那夏家就是泼皮无赖,粘上了肯定甩不掉。 怎么办呢? 几人都想问这话。 楚云梨早早回去睡了,翌日天蒙蒙亮她就起,拿着扫帚开始打扫院子。 田母根本睡不着,与冯氏一起没精打采地去厨房做饭。 天亮后不久,昨天来过的媒人就到了。 “田嫂子,饭熟了没?”媒人笑吟吟的:“我来蹭顿早饭。” 田家看到她就没有好心情,恨不能把人给撵出去。 楚云梨上前开门:“大娘来这么早?” 媒人笑看着她:“你这丫头,福气在后头呢。” 田母忍不住了:“你又何必说风凉话?夏家那样的人家名声臭得这十里八乡都知道,谁嫁谁倒霉,能有什么福气?” “嫂子误会了。”媒人急忙上前,抓着她的胳膊:“昨天那个混子来找我,说要退了这亲事,让我早点来把东西捎回去。婚事作罢。” 田母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可你不是说……” “他反正说什么都不肯定亲,如果真有人追究,也不关我们的事。”媒人说到这里,悄悄偷瞄楚云梨。 昨天夏长平找她的时候虽然是晚上,可他脸上的青青紫紫和走路时的一瘸一拐,她可都看在眼中的。肯定是有人教训了他,逼得他不得不退亲。 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过,田兰芝长得这么美,有人心疼也不奇怪。 田母巴不得退亲呢,也懒得多问,生怕媒人改了主意,飞快奔进门将昨天收的荷包拿出来塞到她手中:“你赶紧把这事给我办妥,回头我再请你吃饭。专门做一顿饭请你。” 媒人答应了下来,很快消失在小道上。 一家人面面相觑,跟做梦似的。田母看了看天,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她却咧开嘴无声大笑。 “老天有眼!” 冯氏也双手合十,感谢各路菩萨。 楚云梨默了下,道:“还是做早饭吧,我都有点饿了。” “对!”婆媳俩奔进厨房,先前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就听二人格外欢喜地商量着做菜的事。 田兰兴皱着眉,看向妹妹:“兰芝,昨晚你去了哪?” 楚云梨扬眉:“就是去看麦子了啊!” 田兰兴不放过她:“看麦子的时候,有没有遇上人?” -- 第1453页 还真机敏。 楚云梨没有回答,田兰兴就什么都明白了:“你找的谁去说通夏长平?” 楚云梨再次沉默。 田兰芝可是个乖乖女,从来不会打人,力气也不大。 楚云梨凑近了些,道:“哥哥,其实有件事情我没告诉你们。” 田兰兴:“……什么?”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天生神力,真的!” 田兰兴半信半疑:“你去教训夏长平了?”见妹妹点头,他满脸焦急:“你吓退了他是好事,但想定亲的人不是他啊!” 他蹲在地上,愁得不行。 楚云梨想了想:“我总觉得,逼我定亲的人不是林端玉。” 第1840章 被逼嫁的姑娘三 田兰兴翻了个白眼:“肯定不是他。媒人都说了,让你们定亲的人是他的双亲。”他恨恨咬牙:“我们田家又不是那种非要攀权附势的人家,他们这是小瞧谁呢。” 楚云梨深以为然。 田家真的没有非要攀上林端玉的意思! 听到夏家退亲,田兰兴本来还挺高兴的,得知里面有这样的内情后,那点欢喜瞬间烟消云散。他蹲在一旁,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浑身气息深沉。忽然,他想到什么,皱眉看了过来:“你方才说自己天生神力?” 楚云梨:“……” 田兰芝是村里长大的普通姑娘,因为林端玉读书才识得几个字,从未练过武。但她揍人是事实,也只能这么胡诌。 “对啊!”楚云梨左右看了看,拎起边上的磨盘甩了一圈,甩得风声呼呼的。 田兰兴瞪大了眼,接受了妹妹真的天生神力之后,他面色一言难尽:“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说?”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谎话张口就来:“那我未婚夫是秀才,我太粗鲁了,怎么配得上他?” 田兰兴:“……”好有道理。 兄妹俩这边说话,厨房中的几人注意到了。冯氏探出头来喊:“说什么呢,赶紧过来摆饭。” 他们不知道里面的内情,只以为夏家愿意扛下官员的怒火。都挺欢喜的。 田兰兴看到双亲脸上的笑容,心情格外复杂。看着母亲为了庆祝而特意做出的饭菜,实在不好泼他们凉水。 冯氏提议:“夫君,既然妹妹的亲事退了,我们一会儿就去城里吧。告假太久,万一被人顶了工,回头就干不成了。” 这话得到了田家夫妻的赞同。 田兰兴端着碗:“不了。那活儿挺累的,最近工头越来越过分,五个人的活让我们三个人干,我的腰痛就没好过,先前我悄悄去看大夫。大夫说我已经落下了病根,如果继续干,说不准会影响寿数。” 他才二十岁的人! 夫妻俩听到这话,顿时就急了。 冯氏面色大变:“你怎么不告诉我?” 田兰兴对上妻子的愤怒,特别心虚:“我还不是想多赚点银子,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家里没个壮年男人,就是容易被人欺负。要是我在家,我就不信那个媒人敢上门,还有夏长平,他直接上门来欺负我妹妹,也是欺负我们家中没人。” 这也是事实。 冯氏有些舍不得:“我在城里每月还能赚一钱银子呢。” “咱们这两年也攒了不少,先在家里呆一段。”田兰兴握着她的手:“那绣活太熬眼睛,你也歇一段。” 冯氏有些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若是没记错的话,就是这段日子,冯氏发现有了身孕。楚云梨想了想:“嫂嫂,我想去街上转转,你陪我一起吧!” 冯氏欲言又止。 小姑子刚出了这种事,最好是关在家中,这时候跑出去,那不是擎等着别人议论么? 田母也想到了这茬,不赞同道:“你还是呆在家里,没事少出门。” 万一又被哪个混子盯上,女儿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田父想了想:“想法子相看。把婚事定下来就好了。” 田兰兴听到这话,忍不住叹口气,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夏家退亲,是被妹妹威胁的。上头的官员还没发话呢。” 此话一出,田家众人面面相觑,愉悦的气氛一扫而空,田母更是哭了出来:“怎么会……”她看向楚云梨:“你怎么威胁的?找了谁帮忙?” 她更想问的是女儿何时在外头认识了可以威胁夏长平的人?那个人又是谁? 本来嘛,能够威胁混子的人,只能是更混的人。姑娘家和这样的人来往,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田兰兴一看母亲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急忙解释了几句。 一家人听到田兰芝天生神力,都挺意外的。 田父若有所思:“你真的把夏长平打了?” 楚云梨颔首:“我还直言,不怕做寡妇。他要是敢娶,我就敢嫁。” 田母:“……” 她从来没想到女儿会变得这么彪悍,忍不住拍了女儿两下。 田父想法则不同:“既然你打得过他,那……实在是躲不过的话,也可以嫁过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都看了过去。 田父有些尴尬:“女儿不想圆房,夏长平也强迫不了她。这是非嫁不可的应对。有法子不嫁,那自然最好。” 得知女儿天生神力,一家人微微放松了些,但也没有高兴起来。 -- 第1454页 安静的过了两日,媒人再次上门,一脸的苦相,不用田家人开口问来意,她率先道:“不行,那边说了,这门婚事必须要成。” 田母看到媒人,就知道事情要糟。听到这话后,气得胸口起伏,整个人摇摇欲坠。 楚云梨上前将人扶住,抬手帮她顺气,问:“大娘,那个吩咐你的人是谁,我能见一见吗?” 媒人摇头:“我都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楚云梨再次问:“他们是林端玉的亲生爹娘吗?” “不是,只是传话的管事。”媒人提醒:“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话一点都不假。他们虽然是下人,但特别威严,我反正是挺害怕的,不怕你们笑话,在他们面前,我都不敢站直了说话。” 媒人走了后,田家人一派愁云惨雾。 楚云梨想了想:“我想去见见那两人。” 田父皱眉:“人家愿意见我们吗?” “我反正是不想嫁夏家,总要试一试的。”楚云梨说着进屋换衣:“哥哥,之前你说要去城里把东西搬回来,刚好一起去。” 有田兰兴陪着,田家人总算放了心。 冯氏也要一起,楚云梨不赞同道:“嫂嫂,昨天早上你都吐了,你这……可禁不起颠簸。” 听到这话,冯氏脸一红。田母附和道:“对,你不能去。放心吧,兰兴做事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做事有分寸的田兰兴跟妹妹一起出了门,只觉得毫无头绪:“妹妹,我们到哪去找人?” “城里那些酒楼客栈,我们一家家找过去,就不信找不着。”上辈子田兰芝嫁得不明不白,那些人说是林端玉的双亲,但这事谁证明了? 按道理来说,身为林端玉的未婚妻,哪怕婚事不成,也不该把人往死里作贱。 官员也要名声的,哪里会做这么刻薄的事? 两人进了柳城,田兰兴在外城还算熟门熟路,但那二人应该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因此,休整了一番后。兄妹俩第二日就去了内城。 京城来的大管事名头挺响亮的,兄妹俩打听了半日,总算有了消息。 那两人根本就不认识田兰芝,楚云梨带着田兰兴换了一身绸衫,在饭点时去了二人所在的酒楼。 田兰兴进门时腿都在打颤:“妹妹,咱们银子不多,一会儿点菜的时候你悠着点,被押下来洗盘子可太丢人了。” 楚云梨哭笑不得,坐到了二人的后面。 那两人就不爱说话,一直都挺沉默。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那女管事开口:“我们也该换个地方住,等那二人成亲,至少还得一个月。长期住在这里,回头报账的时候也不好跟主子交代!就算是替主子做事,长期住在这儿也忒过分了。我张不了口。” 男管事皱眉:“也就这种大点的酒楼被褥才干净,要是换了地方,万一染了病怎么办?” “你傻啊!”婆子恨铁不成钢:“咱们可以拿着主子的帖子借住,人家巴不得呢。” 男管事一脸不赞同:“那还不是给主子添乱么,照你这么干,还不如多花点银子呢。” 婆子有些恼:“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万一我回去交不了账,你负责么?” “我是来帮忙的!”男人强调:“你得负责我的吃喝,还不能在外闯祸。若是让这些人知道了我的身份,回头你赔不起!” 婆子冷哼:“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早在你答应替我家夫人做事时,就已经由不得你了。若你不听话,夫人把你吃里扒外的事告诉尚书府……” “你敢!”男人大怒,随即反应过来:“你算计我?” 楚云梨在听到“告诉尚书府”时,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因为林端玉的父亲就是尚书大人。 如果这二人的真的是听了林端玉双亲的话来办事,应该说是禀告主子,而不是“告诉尚书府”,听这话里话外,好像那个男人才是尚书府的下人,而那个婆子是奉的什么夫人的命。 这位夫人,才是真正害了田兰芝的罪魁祸首。 什么仇什么怨,愣是要毁人一生。 边上的田兰兴听着二人这话,也觉得不太对劲,兄妹俩对视一眼,趁着还没点菜,付了茶钱就退出了酒楼。 田兰兴皱着眉:“妹妹,现在怎么办?” 知道这里面有内情,并不是林端玉的双亲想害妹妹,他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整个人都挺兴奋。 楚云梨提议道:“我要去京城找林端玉他爹!” 田兰兴只是隐隐有这个想法,可他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柳城,京城……只存在于话本之中,他不太敢去。 不过,事到如今,如果不想把妹妹嫁给夏长平那个混账。也只有去京城这一条路走。 兄妹俩对视一眼,立刻就转身往外城走,怕家里人担忧,干脆也不送信,直接找了去京城的马车要了两个位置。 于是,就在夏长平一脸悲戚的再次上门提亲时,田兰兴兄妹二人已经不在。 柳城到京城拢共就几百里,快马加鞭一日就到。 马车走了三日,总算到了京城的城门前。 第1841章 被逼嫁的姑娘四 兄妹俩这一路走来挺顺利的,就是有些狼狈。 马车里足有七八个人,都挺狼狈的。里面有个妇人还带着孩子,那孩子一路都在哭,田兰兴恨不能把耳朵堵住。 -- 第1455页 可根本就堵不住,孩子那尖利的哭声直往耳朵里钻。下了马车后,他哭丧着脸道:“你嫂嫂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该不会也这么哭吧?” 楚云梨哭笑不得:“不会。” 听着妹妹这笃定的语气,田兰兴总算有了些安慰,这才得空左右观望。只觉得处处陌生,到处都是人。他又有些紧张起来:“妹妹,听说京城的达官显贵很多,咱们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一些,千万别得罪了人。” 楚云梨又找了驾马车,准备去内城。 上了马车后,田兰兴有些不安,忍不住问:“听说尚书有好几位,你知道林端玉他爹是哪一位么?” 楚云梨看着外面掠过的各种风景:“丢了孩子的尚书应该只有一位。咱们去城里打听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孩子流落在外十几年才寻回,对于高官来说,实在是一件稀奇事。城里议论的人应该挺多的。 兄妹俩说话声音不大,可前面的车夫还是听见了。他回头道:“你们几位是秦尚书府中那位刚回来的公子认识的人吗?” 田兰兴:“……” 真的是随便揪个人都知道。 他好奇问:“你们也听说了?” 车夫乐呵呵道:“这事又不是秘密。秦尚书府上为了那位公子,可闹了好几场呢。” 楚云梨也发现了,这天子脚下,百姓并不忌讳谈论各种官员。也就是说,当下吏治还算清明。 若是有几个贪官,百姓应该提都不敢提才对。 “怎么闹的?”田兰兴追问。 车夫看他一眼:“你还没说是不是真的认识那位秦公子呢?” “认识啊!”田兰兴飞快道:“我们和他还……” 话没说完,就被掐了一把。他立刻警觉起来,讪讪笑道:“我们同村。” 田家没有扒上林端玉的意思,人家都非要逼着妹妹嫁一个混子,要是还在外提,人家更不会放过他们了。他也是嘴快……田兰兴暗自决定,以后都不说话了。 车夫也不失望:“那位秦公子回来就进了皇家书院,你们怕是见不到人。” 田兰兴同样不失望,看向了妹妹。 别看它是哥哥,到了这城里之后,他发现妹妹特别靠得住,从来都不用他多费神。 到了内城,各处都挺繁华,田兰兴倒没有太稀奇,毕竟柳城也不错,京城只是更加繁华一些。 站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田兰兴看着各种富贵的马车,问:“现在怎么办?”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又跟旁人打听了一下官员下衙的时辰。然后拉着田兰兴直奔秦尚书的府邸。 无论秦尚书是个怎么样的人,应该都容不得有人在外面打着他的名号欺负百姓。 两人到了大门口,田兰兴不敢上前。楚云梨却知道,越是官员府邸,门口的人越不会狗眼看人低。 果不其然,看到二人上前,门房一脸疑惑:“您二位有事吗?” 楚云梨一脸认真:“我姓田,是你们刚回来的秦公子原来的未婚妻。现在我们已经退了亲,本来是不该上门的,可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大人。” 门房一脸惊讶:“公子有未婚妻?” 楚云梨:“……” 她就知道! 林端玉的亲生父亲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这事情肯定是有人打着尚书府的名号干的,田兰兴见状,也想到了此处。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不能凡事都靠着妹妹,尤其是在这样的高门府邸跟前,万一人家发怒打人,他得挡在妹妹跟前,于是,上前一步:“有。你们家公子认祖归宗后,婚事便也退了。但是,又有媒人上门,逼着我妹妹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非说这是你们公子父亲的意思。还威胁我们说,你们公子的父亲是官员,我们如果不从,会有大麻烦。” 门房都傻了:“你们等等。” 说着,叫来了边上的小童,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多久,又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先将二人请进了门。在一个廊下,粗略地问了几句,然后又让兄妹二人稍待。 田兰兴四处观望,低声道:“这府邸也没有多富裕,还不如我之前去帮忙的尤府。但各处的景致看着就挺让人舒心。” 楚云梨解释道:“这可是官邸,官员拿俸禄过日子,要是太富贵了,岂不是告诉外人自己是贪官?” 田兰兴一想也对。 他本来挺紧张的,跟妹妹说说话,加上无论门房还是管事待人都挺温和,便也没那么害怕了。 又等了两刻钟,田兰兴开始焦灼,方才的管事去而复返,请了二人进门。 一路连进好几个门,楚云梨是认识这样府邸的分布的,他们去的地方应该是正院。 到了院子里,正堂中坐着好几位夫人。主位上的身形丰腴,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满脸的威严。 “把你们的来意再说说。” 楚云梨将夏家上门提亲说起,又将自己打退了夏长平后媒人再次上门逼迫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民女始终觉得,林公子为人正直端方,他的双亲既然是官员,应该不是欺压百姓的人。定然是有人打着他父亲的名号行事。民女实在不想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混子,也不愿意被人逼迫着嫁人,这才斗胆上门告状。” 那位夫人悠悠问:“告状?” -- 第1456页 楚云梨颔首:“是!民女就是来告状的,有人打着尚书府的名号威逼民女嫁人,此事若是传出去,于尚书府名声有损。” 上首的夫人面色严肃:“我知道了。你们兄妹奔波一路,先在府上住一晚。回头等我查清了真相,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田兰兴很紧张,心砰砰直跳,被人领着出了院子后。他忍不住低声问:“我们真要住在这里吗? 万一他们有歹心怎么办? 楚云梨看出来了他的想法,道:“难道你想去外面住酒楼?你还有多少银子?” 田兰兴有些着急,这是银子的事吗? 什么都不如小命重要啊! 楚云梨安抚的笑了笑,以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们兄妹俩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尚书大人也是有敌人的。人家巴不得抓他的把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官员,如果大人敢杀人害命,那可是要偿命的。” 田兰兴似懂非懂。 看到妹妹这样子笃定,他微微安心。 兄妹俩没有住在同一个院子,楚云梨那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身边有两个小丫鬟伺候。不过,她也没有乱跑,奔波了几日,实在疲累,用过膳后倒头就睡。 她睡得特别安心。 而正房中,尚书夫人也在问及上门来的兄妹二人。 “睡了?” 尚书夫人摇头失笑:“还真是胆大。” 她边上的婆子应该是心腹之人,脸上也带着笑,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低声问:“要不要告诉公子?” 尚书夫人颔首:“到底是故人,派人去告知一声。”她一脸好笑:“不知道这事和咱们的那位刘姨娘有没有关系?” 婆子哑然。 找回来的这位端玉公子只是庶出而已,当初刘姨娘是外室,和自家大人闹别扭,这才跑到了柳城去。阴差阳错之下,孩子被人抱走,也是那时候大人才把人纳了回来。 这些年来,刘姨娘没少借着那孩子的事邀宠。 “对了,顺便把这事告诉张府。” 第二日早上,楚云梨刚刚起来,就听说有客人到了。她本身也是客人,待客的事轮不着她。倒是小丫鬟在她用过早膳之后说要带着她去园子里转一转。 “这是夫人的吩咐。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去瞧瞧。” 楚云梨看着小丫鬟闪躲的眼神:“好不容易来一趟官员府邸,能够见识一番自然是好。” 她跟着丫鬟到了园子里,没走多远呢,就看到路旁站着一位妙龄女子。 女子一身玫红色的衣衫,勾勒得腰肢纤细,容貌算是绝美。 那女子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番:“你是谁?” 楚云梨沉默了下,答:“只是府里的客人而已。” 这姑娘明显盛装打扮过,肯定不是府里的主子。 那女子直言:“你是不是表哥的未婚妻?” 楚云梨随口道:“不是,我还没定亲呢。哪里来的未婚夫?” 这话明显取悦了那个姑娘,她笑吟吟道:“你还挺懂事。” 楚云梨看她脸上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鄙视,心下猜测着这个姑娘是幕后主使的可能。 第1842章 被逼嫁的姑娘五 楚云梨想要试探一二,偏着头故作娇俏:“你是谁?你唤林秀才为表哥,也是家里的客人吗?” 姑娘颔首:“是。我爹是翰林院学士,最是清贵……”说到这里,她恍然道:“看我,你又不懂这些官职,跟你说也白说。” 倒是足够清贵,但官职不高,这姑娘已经妙龄,他爹至少也人过中年。如果有人提拔或是得皇上看重,早该离开翰林院了才对。 楚云梨点点头:“我确实不懂。没什么见识,到了这园子里,只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听了这话,那姑娘冷笑了一声:“你要记得自己只是客人,这些东西只可看,不可妄想。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楚云梨偏着头:“那你……你心悦林秀才?” 姑娘气得脸都红了:“胡说。” 楚云梨恍然:“不喜欢啊。其实想想也对,林端玉读书再厉害,先前那十几年也只是穷人家的小子,规矩和待人接物都得现学。你们讲究门当户对,应该看不上他。” “胡说八道。”姑娘更气:“他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鄙视。” 这么维护啊。 一个姑娘家如此维护一个男人,要说没动心,谁信呢? 楚云梨摸着下巴,叹息一般道:“我做了林秀才七年的未婚妻呢,曾经我怎么说都行,现如今身份一变,就不能说了……” 听到这话,那姑娘眼神闪了闪:“你们俩相处得多吗?”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其实不太多。不过呢,林端玉在城里求学,几乎每次回村都会给田兰芝带些小东西,倒不是多值钱,至少证明了他的用心。 “一个月一次是见了的。” 对于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来说,就算是未婚夫,也不能每月见一次。姑娘眼中浮出了一抹嫉恨:“我不信。除非你跟我说他喜欢的料子和口味。” 闻言,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 简直了,这姑娘应该不是把她当做乡下丫头,而是把她当蠢货了。 这出身不高,不代表就是傻子啊! 她这话明显就是在打探林端玉的喜好。楚云梨已经确定,面前的姑娘一定是林端玉回来后惹的桃花。 -- 第1457页 如果这姑娘不是幕后主使,楚云梨没必要让她觉着自己对林端玉很是了解。那不能显摆她的能干,只能证明曾经是未婚夫妻的二人感情深厚,平白惹人嫉恨。 “我不太知道。” 听到这话,姑娘有些失望,但面色好转了不少。 楚云梨兴致勃勃:“你姓什么?” 姑娘眼中闪过一抹鄙夷,随口道:“我们问别人的名姓,都问的是贵姓。不过,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这些事也正常。我姓张。” “张姑娘。”楚云梨一点都不生气,一脸好奇地继续问:“你是自己上门做客,还是跟爹娘一起来的?” “姑娘家就没有自己上门做客的规矩!”张姑娘很不耐烦,她留下田兰芝,是想打探消息的,可不是让一个乡下丫头问自己的事:“你自己转转吧!” 语罢,拂袖而去。 楚云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身边的小丫鬟看她如此,以为她被冷落之后心情不好,安慰道:“姑娘,城里的大家闺秀眼界是高一些,不喜欢和不懂规矩的人说话。” 楚云梨笑了:“我有自知之明,并不会因此难受。” 小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后,靠近了些:“姑娘,我听说端玉公子今日会回来。” 楚云梨有些意外,面色平淡地道:“我们如今只能算是同村人,他就算回来,也不一定会见我。哪怕见了,我们之间也没话说。” 丫鬟想想也是。 …… 尚书府的园子确实值得一逛,楚云梨走在其中,只觉心旷神怡。 又转了一会儿,她准备回客院时,在拱门处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林端玉。 曾经的林端玉一袭朴素的青衫,田兰芝记忆中他就是那般模样。但这会儿面前站着的人一身月白色长衫,料子细滑,衣摆处绣着青竹,更显得公子翩翩如玉。 林端玉先看到她。 楚云梨听到身边小丫鬟低呼声抬头,就对上了他复杂的眼神。 “兰芝,你怎么会来?”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小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有些事情不得不来一趟。” 林端玉眉心皱起:“这里是京城,你不该来的。我……你就算追来,我们俩也不可能了。最近我爹正打算给我相看合适的亲事,她们都是官家之女。” 这话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已经打算另外定亲。 如果是田兰芝站在这里,大概是要伤心的。 不过,楚云梨却觉得这样挺好,与其黏黏糊糊让人觉得二人之间还有可能,直接说这种重话斩断小姑娘的情思,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你。”楚云梨想了想:“是我哥哥陪我来的。” 就算是田兰芝想来找,田家人也不会愿意。 林端玉闻言,眉心皱得更紧:“兰芝,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我离开的事实,但……我得听从父母之命,日后……你肯定等不了那么久。” 若是田兰芝愿意等,他就会接纳她? 楚云梨黑了脸。 她收回先前的那番话,林端玉这不是想斩断田兰芝的情思,而是怕兄妹二人跑来纠缠,再影响了他的前程。 “你想多了,我们俩既然已经退了亲,那就再无可能。这一次回去之后,我很快就会定下亲事。反正,我不会给人做妾。” 林端玉松了一口气:“你能想通就好。”他又疑惑问:“你们来这里做甚?” “有人逼我嫁给夏长平,还说这是你爹的吩咐。”楚云梨并不隐瞒。 林端玉讶然:“夏长平?” 他垂眸沉吟:“我爹不会管这些,一定是有人污蔑。” “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特意来京城告知大人一声。”楚云梨面色漠然:“我可不想被人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尤其那夏长平根本就是个混账。我宁愿死,也绝不嫁给他。” 林端玉一脸歉然:“对不住,给你添了麻烦。” “这也不能怪你。”楚云梨中肯地道:“无论幕后的人想要什么,你都阻止不了。” 林端玉:“……” 他听着这话,总觉得憋屈得很,好像自己是个废物似的。 说真的,到了京城之后,林端玉不止一次感觉到挫败。之前在柳城,他是天才少年,所有人眼中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杰,又有娇美的未婚妻,只觉得样样顺心。 可京城中……皇家书院里十五岁的秀才比比皆是,有一个才十二岁已经是秀才,且名次不比他低。 要知道,京城的人比柳城还会读书,证明人家十二岁就已经比他厉害。 两人对站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楚云梨看了看天色:“我该回前院用膳了,尚书府的伙食不错,味道也好。趁着我还没离开,我想多吃一些。” 说着,越过他往外面走。 林端玉轻轻叹息一声:“对不住。” 楚云梨没有回头。其实,上辈子田兰芝嫁人之后还活了两年,她与林端玉做了七年的未婚夫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两人都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相伴一生的人。这样的情形下,林端玉就算是到了京城,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打听她的消息。 可他知道了田兰芝的处境,却什么都没做,是挺让人寒心的。 -- 第1458页 田兰兴不肯去园子里逛,他根本就不愿意出门,就怕行差踏错给自己招灾。看到楚云梨从外头回来,急忙迎上前:“妹妹,你别出去乱跑。” 楚云梨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田兰兴觉得妹妹出去会闯祸,但楚云梨知道这些人家的规矩和忌讳,不会让自己落入尴尬的境地。她就算是解释了,田兰兴也不会信的。 就像是她夏长平退亲后,她想去城里打听消息田家所有人都不赞同一样。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我看到林端玉了。”楚云梨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道:“人家现在是秦端玉。” 田兰兴一脸不赞同:“你们俩就不该见面。” “偶遇的。”楚云梨随和解释了一句:“他让我死心来着。” 田兰兴长长叹息一声:“这事怪不得人家。他如果只是林秀才,你肯定是秀才娘子。但人家是秦秀才,亲爹还是尚书,你们俩若是来惦记着对方,是祸不是福。” “我没惦记。”楚云梨今日见了人后,真觉得田兰芝倒霉。 好好的姑娘,愣是碰上了这种事,还因此所嫁非人,丢了小命。 …… 在尚书府住了两日,这期间楚云梨有听说秦端玉一直在府中,但两人却再未见过面。 这一日,秦夫人请了兄妹二人过去。 田兰兴挺高兴:“应该是查出了真相,妹妹,等秦夫人知道了幕后的人,我们就能回家了。” 楚云梨并没有那么乐观。 就像是那位张姑娘觉得乡下人粗鄙,那么,无论你怎么解释乡下人也讲道理她都不信一般。他们觉得田兰芝和林端玉那么多年感情不会轻易放下,也一样不会有人相信田兰芝已经安心准备改嫁。 秦夫人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看到兄妹二人后,还让人给他们搬了椅子。 “这件事情,是刘姨娘身边的管事自作主张。”秦夫人面色淡淡:“我已经让人将他找回,稍后直接杖毙。”她说到这里,声音加重:“凡是胆敢阳奉阴违的,都要有丢命的准备。” 楚云梨有注意到,边上一位容貌秀美着素色衣衫的妇人面色煞白。 第1843章 被逼嫁的姑娘六 田兰兴性情比较冲动,哪怕他再三告诫自己要谨言慎行,听到秦夫人的话后,也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道:“可吩咐媒人的分明是两个人,还有个女管事。并且,事情明明是那位女管事做主。” 秦夫人微微蹙眉:“你这话是何意?” 看到夫人明显不悦,田兰兴那才发现自己嘴快。不过,来都来了,要是不把事情彻底理清楚,回家后一样不能过安生日子。 他忐忑地看了一眼妹妹,将兄妹二人听到的两位管事的谈话说了一遍。 “好像是两边的人,男的那位管事明显是被威胁的。” 刘姨娘低下头:“夫人,我早说了,此事我不知情。现在看来,是真的有人收买了我的陪房,目的就是把此事栽在我头上。”她幽幽叹了口气:“端玉是我儿子,他和曾经的未婚妻那么多年感情,我和他才重逢几天,自觉比不过那些名义上的亲人,我不会因为他们而伤害母子之间的感情。” 秦夫人面色冷淡:“那就等他招供,将那个管事也押回来再说。”她看像兄妹二人:“你们还得在府里住几天。” 楚云梨倒是无所谓,她来的目的就是此事,自然不着急。想了想道:“我和哥哥出门的时候没跟家里说,本来打算两三天就回去,现在我们出门已经六天,家里人应该很着急。夫人能不能帮我们送封信回去?” 秦夫人随口答应下来:“可。” 林端玉赶了过来,他似乎来得很急,有些气喘。在门口定了定神,上前先是给秦夫人请安,后来又给刘姨娘行了一礼。 “母亲,这事到底是因我而起,我想知道真相。” 秦夫人面色淡淡:“还没查清。” 刘姨娘一脸不赞同:“端玉,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安心读书。等查清了真相,我再告诉你。” 秦夫人看不惯,道:“虽然我还不知道真相,但应该是某个想和你相看的人家动的手脚。说白了,他们不相信你已经对前未婚妻断了心思,想先把人嫁出去。逼迫一个姑娘,此事实在恶劣。如果查清是谁家,我是断然不会和他们结亲的。端玉,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端玉颔首:“儿子听母亲的。” 楚云梨有注意到,刘姨娘的脸色都变了。 由此看来,逼迫田兰芝嫁人这事,刘姨娘并非不知道真相。她可能还知道动手的人是谁,且她很乐意让儿子和对方结亲。所以才会听到秦夫人这话后变了脸色。 但秦夫人这话本身也没错,逼迫姑娘家嫁给一个混子,那家人品堪忧,本也不是良配。难道刘姨娘还能表示自己就愿意和那个害人家姑娘一生的人结亲? 不能回家,田兰兴挺失望的。 这种事情,不失望才让人怀疑。因此,楚云梨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秦夫人见了后,沉吟了下:“你们到底是被尚书府给牵累了,此事是我们不对。这样吧,稍后我让人带你们去街上转转,顺便买些柳城没有的东西带回去,就当是尚书府的赔礼。” 听到这话,田兰兴挺意动的。 有尚书府的人陪着,又只是买东西而已,应该不至于得罪达官显贵。 -- 第1459页 他不是想买东西,只是想到京城各家铺子里转一转,就当是开眼了。 楚云梨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道了谢。 兄妹俩出门时,林端玉也跟了出来,他似乎想说话,楚云梨假装不知道,没搭理他。 第二日早上,刚用完早膳,就已经有人来请。 楚云梨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站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位就是先前和她说过话的张姑娘。 领着兄妹俩的婆子解释:“夫人怕姑娘不好意思去铺子里逛,特意请了两位姑娘作陪。那位是翰林院学士家中的张姑娘,另外一位是侍郎府的杨姑娘。” 楚云梨讶然:“我只是一个乡下丫头,哪里配上两位姑娘作陪,这不太合适吧?” 婆子失笑:“姑娘放心。这是她们愿意的。” 楚云梨恍然,这二人应该是庶女。 哪怕是庶女,人家也不太看得上楚云梨,张姑娘满脸傲气,率先上了马车,还吩咐道:“你坐后面。” 杨姑娘有些歉然,主动和楚云梨坐在了一起:“田姑娘,张姑娘她今日心情不太好,不是有意怠慢。” 这般随和,楚云梨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我一个乡下丫头,姑娘实在不必这般客气。” 杨姑娘微微浅笑:“姑娘是尚书府的客人,我们同样是客人,没有谁比谁高贵。” 楚云梨并没有信了这话。 田兰兴挺失望的,还以为能和妹妹单独逛呢,结果有两个官家之子陪着,他常年在外做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哪里看不出来他们随和底下对自己的不屑。 说真的,刚出门他就想回头了。 京城比柳城繁华得多,各种鲜艳的料子和首饰比比皆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楚云梨还好,再贵重的东西她都见过,甚至拥有过。并没有多想买。 边上的两位姑娘也看花了眼,不过,她们手头的银子不多,只能买一些小玩意儿。楚云梨不伸手不表态,边上秦夫人的婆子对此很满意,主动帮她定下了首饰和衣料。 其实,秦夫人还挺贴心的。给楚云梨定下的都是金饰,随时可以折现。 当然,拿了这些东西。日后查出了真相,兄妹两人就不能怪尚书府了。 逛了三间铺子,已经过午,楚云梨明显察觉到两位姑娘对她的嫉妒。 杨姑娘要隐晦一些,张姑娘则毫不掩饰。 “去茶楼吧。”婆子提议,还伸手一指:“就对面那家,夫人也经常去坐。” 等回到尚书府,已经是傍晚,丫鬟又说,尚书府的夜景不错,想带她去转转。 楚云梨已经知道,这其实都是秦夫人的意思。不为难的事,她不会拒绝。 园子里的夜景确实不错,各处都亮着烛火,田兰兴也伴在一旁,出去逛了一圈之后,他胆子大了一点。因为尚书府的随从给他置办了不少东西,让他隐隐明白,尚书府对兄妹二人是有歉意的。 这知道道歉的人,人品不会差到哪去。 想明白这些,田兰兴就比较坦然了。 兄妹两人身边各跟着一个下人,进了园子里,发现里面没几个人,就连下人都不多。 楚云梨往最亮处去,打算转一圈回去睡觉。她想得挺好,一切都挺顺利,可就在离开园子时,忽然听到黑暗中扑通一声。 田兰兴皱着眉看过去,那里黑乎乎一团。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楚云梨眼神比较好,看到那里躺着一个人。她下意识走了过去,刚靠近就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这里是尚书府。不过,那人好像突发疾病,如果她不出手,一条命可能就没了。 因此,她脚下只是顿了一顿,便再次上前。 那里果然躺着一个人,楚云梨伸手将人翻转过来。手刚碰上那人的衣料,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穿着这样衣料的人,应该不是下人才对。 她头也不回的道:“有人晕了。” 彼此同时,手已经摸上了身下人的腕处,这才发现,此人先天不足,身子各处亏损严重,已到了强弩之末。如果他躺在这里没人发现,兴许明日就要办后事了。 丫鬟吓了一跳,急忙点了灯笼上前,看清楚躺在那里的人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安公子!” 她顿时慌乱不已,扬声道:“快来人,安公子摔倒了。” 田兰兴再傻也看得出来,这人身份非比寻常,他心情有些微妙。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一个人往着黑不隆冬的地方钻? 万一没人发现,岂不是要在这里躺一夜?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楚云梨摇头失笑,低声跟他解释:“如果只是下人的话,可能会真的躺在这里一夜。但这是主子,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有不少人伺候,到了时辰没睡,下人都会催着睡觉,人不见了,很快会被人发现的。” 田兰兴似懂非懂:“那我们是不是多管了闲事?这人躺在这里,我们会不会惹上灾祸?” 对于一个出生在庄户人家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楚云梨摇摇头:“不会的,我们是好心,又没对他动手。” 很快赶过来了,不少人将那位公子带走。兄妹两人回到外院,一夜无话。 翌日早点,楚云梨刚洗漱,秦夫人身边的人就来请了,这一回不是去正院,而且去了正院旁边的大院子。 -- 第1460页 第1844章 被逼嫁的姑娘七 这院子里很安静。 并且周围的景致不比园子里差,田兰兴左右观望一圈,压低声音道:“我打听过了,住在这个位置的,一般都是家里除了家主外最重要的人。妹妹,人家见我们做什么?” 楚云梨想到昨晚摸到的衣料,又想到下人对那人的称呼,想了想道:“可能是谢我们救了人。” 田兰兴讶然:“你昨晚说,就算我们不碰见他,也很快会被人会找到,用得着特意谢?”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廊下,正堂中,秦夫人赫然在座,用手撑着头,脂粉都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 屋中弥漫着药味,堂中点着檀香,却并没能达到驱散药味儿的目的,反而把屋中熏得一股怪味。 “夫人?” 听到唤声,秦夫人抬头,看到兄妹俩后,扯出一抹笑:“昨夜我本来是想让你们去园子里赏灯,没想到你们阴差阳错之下救了我儿。今日找你们来,就是为了道谢的。” 她也弄不明白,因为体弱一直在院子里静养的儿子为何会突然跑到园子里去,身边还不带人。今日又执意要谢救命恩人。 大夫说,儿子说不准就是这几天就要准备后事。秦夫人虽然早就知道儿子会离自己而去,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真正到了跟前,还是觉得难受,儿子也就这一个心愿,她不想让儿子带着遗憾而去。 “去请大公子出来。” 说是请,其实是抬。 秦丰安满脸苍白,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死气,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眼睛也微微睁着,会让人以为坐在椅子上的是个死人。 等下人将特意铺好的软椅子放下,他努力撑起身子睁开了眼,开口道谢。 话出口,他才看到了堂中的兄妹二人,然后就对上了女子清凌凌的目光。 秦丰安那一瞬间心跳了跳,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唯一的念头就是昨晚偷跑出去不亏。 他之前听说家里来了一双兄妹,还是乡下地方来的,不知怎的就入了心,总想见见二人。但他病得挺重,突然见这样身份的两个人,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他提出让兄妹二人到园子里看灯见世面,就当是赔礼之一。母亲答应了,凡是不过分的要求,母亲都会答应……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的缘故。 然后,他算好时辰,支开了下人悄悄跑了出去。 结果,黑灯瞎火的,什么也见不着。一着急还晕了过去。 “多谢二位的之恩。” 大概是太久没说话,他声音有些哑。 田兰兴看出来了,这位生病的安公子应该是秦夫人所出。他来了没两天,也听说过这些大户人家的嫡庶之分。村里人觉得尊贵得不行的林端玉,在嫡子面前只能附小做低。 有些刻薄的人家,更是把庶子当做随从使唤。 田兰兴急忙摆手:“不用,不用谢,我们也是刚好碰见,只喊了一嗓子,也没有帮上忙。” 秦丰安眼神却是看着楚云梨的,随口道:“要谢的。” 楚云梨看着他,脑中想的是昨晚摸到的脉象。田兰芝不会医术,就算是会,她想要碰人家尚书府的大公子也不会有人愿意。 但这人又不得不救啊! 好不容易碰上,万一他嗝了,下一次碰上不知道又要隔多久。 他看着那姑娘蹙眉,心里有点慌,呼吸有些困难。 秦夫人见了,顿时焦急起来,示意边上的人去请大夫,又让人把他抬了回去。 屋中一阵忙乱。 楚云梨根本就到不了跟前,忙乱之中,秦夫人命人将兄妹二人送回客院。 二人出了门,楚云梨看向前面领路的婆子:“大娘,我们能找得到回去的路,你先去忙吧!” 婆子只迟疑了一瞬,很快答应下来:“如果二位迷路的话,就问一问园子里洒扫的下人。” 等她走了,田兰兴看着门口来来去去的下人,摇头叹息:“生在这样的人家,却没个好身体,实在是可惜。”想了想又道:“如果不是生在官家,怕是早就养不活了。妹妹,你看咱们村里,九成的人家都折过孩子,其实你还有个二哥。” 楚云梨:“……” 田兰芝并不知道这事,以为就兄妹俩人来着。 田兰兴感慨道:“二弟养到三个月的时候,发起了高热,那时候我还不懂事,爹娘半夜里把我交给奶,两天没有回来,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二弟。本来我不记得的,还是听隔壁的婆婆说的。她说二弟就葬在我们对面的那片林子里。” 楚云梨面色一言难尽:“婆婆平白无故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闻言,田兰兴有些不自在,眼神闪躲,见妹妹执意要听,他磕磕绊绊道:“小时候不懂事,经常拉着满子去林子里捡核桃。婆婆让我们别去,说会冲撞。” 楚云梨:“……”行吧。 说话间,兄妹二人出了拱门,到了尚书府的园子,两人走得不快,却见对面有人急匆匆而来。 冤家路窄,这话一点都不假,来的人是秦端玉,看到兄妹俩从那院子里出来。他一脸疑惑:“兰芝,你们到这儿来做甚?” 也不等二人回答,他自顾自告诫道:“尚书府各处院子都有主,没主的那些都很偏僻。你们别乱跑,万一冲撞了府里的人,兴许会被问责。”他靠近了些,低声道:“里面住的是我大哥,听说要不行了……” -- 第1461页 那中语气有点怪,楚云梨听不得这话,不客气道:“你才要不行了!” 秦端玉讶然:“兰芝,你……我是好心啊!不听就算了,闯了祸你自己扛。”他跺跺脚,飞快奔了进去。 田兰兴摇摇头:“妹妹,你可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其实,退亲也好,他那个娘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成了亲,他大概也护不住你。等过几天我们回家之后,在村里重新给你挑一个好的。” 楚云梨心不在焉地听着,盘算着暗地里跑去给秦丰安治病的可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到了这里还从来没能独自上街,银针都没来得及置办。 治病救人,从找针开始。 回到客院,楚云梨叫来了丫鬟,表示自己闲得无聊,想要学绣花。 丫鬟倒不觉得为难,初学者不需要多大的料子,她将自己的东西挪了一些送过来。就是不小心弄丢了针,只能又跑一趟回去拿。 绣花针太短,但聊胜于无。 深夜里,一抹纤细的身影从尚书府客院中窜出,并不走寻常路,而是翻墙到了园子里,一路腾挪躲闪,进了府中大公子的院落。 因为要静养,除了每日洒扫时,院子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正堂里坐着两个随从,内室有个年纪大点的正不错眼的盯着床上的人,眼神清亮,一点困意都无。 楚云梨早有准备,以极亲的动作翻窗进了内室将人放倒。然后到了床前,正把脉呢,就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她动作飞快,捂住他的眼睛后,将人给弄晕了。 没法子,一墙之隔有两个人,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把人引进来。到时候她再想出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扎了一下他身上的穴位,楚云梨收回了针,飞快从窗户溜了回去。 管事一觉睡醒,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他吓了一跳,急忙去看床上的人。 见床上的人呼吸平稳,正在熟睡,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怎么就睡着了呢? 秦丰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体太过虚弱,他经常做噩梦,很少睡得这么熟。若是没记错,昨晚好像有人闯了进来。 他只瞄到一眼,没看清楚人。但却觉得和住在客院的田家姑娘很相似。 他坐起身,发觉自己身上粘腻,汗水里隐隐还有股带着药的臭味……这也太脏了。 秦丰安总觉得,那位姑娘应该还会来探望自己。他打定主意,今夜不睡,非要看看她是谁。 如果昨晚上他还一头雾水的话,隔了一日夜,他已经能确定那个纤细的身影是来帮自己的。只是不知为何不愿意表露自己的身份。 又到了夜里,秦丰安假装闭着眼睛,夜渐渐深了,忽然听到窗户微动,他睁开眼就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扑来,也认出来了正是客院的田姑娘。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身上有几处刺痛传来,然后眼皮如千斤重,再也睁不开了。 等醒过来,又是一夜到天明,同样一身臭汗。他身子更轻了些,之前一口饭都不想吃,今日破例吃了小半碗饭,还喝了一碗汤。 秦夫人得知后欢喜不已,一拍桌子道:“去赏大夫!” 秦丰安:“……” 他默了下,真觉得该赏的人是外院的田姑娘。 他并不傻,很快猜出来了她的顾虑。一个乡下农女,想要给他治病,尚书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秦夫人看到儿子挺沉默,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没有怀疑,以为他还没养回来。私底下找到大夫,说了儿子多吃东西的事。一脸期待的问:“是不是好转了许多?” 大夫叹息:“夫人,恕老夫直言,公子随时都有丢命的可能。他如果有什么心愿,您尽快办了吧。” 秦夫人闻言,面色煞白。 又到夜里,秦丰安死扛着不睡。他身子虚弱得很,整日昏昏沉沉,这两天倒是不做梦了,但瞌睡反而更多了。以前睡不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不想睡了,只觉得眼皮撑得特别艰难。 到了时辰,果然窗户微响,他侧头看去,正打算开口说话,熟悉的刺痛已经传来。 秦丰安:“……”我要说话! 第1845章 被逼嫁的姑娘八 秦丰安再次睁开眼,外面天已经大亮,熟悉带着药味的汗臭味萦绕在鼻端。他皱了皱眉,就看到对面的云叔面色复杂。看到他醒来,歉然道:“公子,昨夜我又睡着了。” 秦丰安:“……”我也睡着了。 云叔敲了敲自己的头:“我白天明明睡了啊,怎么那么多瞌睡呢?公子,我还是不适合守夜,稍后我禀明夫人,还是换一个人来。” “不用。”秦丰安一口回绝:“别人都没你细心。” 人家都顺手了的,换一个人被发现了怎么办? 秦丰安在心里给这个照顾自己十多年的随从道了个歉。 云叔一脸感动:“我这天天睡熟,实在不像话。公子可以不计较,但我不能……” 秦丰安一脸诚恳:“守着吧,换了别人在这里,我要睡不着了。” 云叔有些为难。想了想,在自己睡着和主子睡着之间,还是后者比较重要。大不了多请个人守在外头,让他们多进来两趟。 秦丰安猜到他会如此,心里也有些紧张。开始盘算着万一田姑娘被人发现,他要怎么为她开脱。 -- 第1462页 到了夜里,楚云梨再次到了院子里,看到往日里躺在榻上的人今日在屋中转悠,她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跳到人身后将其敲晕。 一抬头就对上了床上的亮晶晶的眼。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我是在帮你。” 秦丰安点了点头。 外面的人好像听到了点动静,有脚步声过来。秦丰安吩咐:“不许进来。” 门口的动静闻声而停。 秦丰安想了想,又吩咐道:“你们出去,吵得我睡不着。” 外面两人有些迟疑,但还是退了出去。 楚云梨正打算掏针,秦丰安已经默默送上了一个针包:“用这个吧!”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信我?” 秦丰安颔首:“就算一开始不信,这两天都在好转,也该信了。” 他有些疑惑,一个农女为何会针灸。不过,他潜意识里觉得面前的姑娘和别人不同。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事,都很正常。 楚云梨难得的在秦丰安醒的时候为他施了一回针。 秦丰安渐渐地开始发热,浑身开始冒汗,他感受着身上的变化,问:“你天天跑来,不太方便吧?” 尚书府是有人巡夜的,因为书房中有不少重要的东西,很有几个能人。 他这两天都在发愁,万一她被逮住,他又不在旁边该怎么办。 闻言,楚云梨深以为然:“其实我还想帮你换药方,依我的治法,你……” 秦丰安知道自己的身体亏损严重,看了许多大夫,都说他是先天不足,想补都补不起来。哪怕遇上高明的大夫,也不过是多活几年而已。 事实上,一开始有人断言他活不过十五。这几年他每日都在即将断气的恐慌之中。 有时候他也想干脆死了,不再痛苦,也不再让母亲跟着熬心。但是,他又不想死,想再等一等。 至于等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昨天好不容易又遇上了一个高明的大夫,秦丰安是绝对不愿意死的。他盘算着让面前女子陪在自己身边的可能。 以大夫的身份,怕母亲不会相信。做丫头实在太委屈了她,哪怕是做妾,他都不允许。 等到楚云梨收针时,就听到头顶的人道:“田姑娘,我想娶你。” 楚云梨动作微顿,轻哼一声:“为了救自己的小命,你还当真舍得,什么都能往出许。好在之前救你的大夫都是男人,否则,你岂不是娶了一大串了?” 秦丰安听着这话,有些莫名:“你在……生气?” 楚云梨有些不自在,遇上他,她好像确实变了些。 秦丰安笑着解释:“我是觉得,你老半夜来找我……” 楚云梨:“……我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秦丰安前两天说话累得厉害,这两天好转许多,他笑着道:“外书房那里好多人守着,我怕他们注意到你。” 楚云梨沉默下来。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推门,楚云梨飞快从窗户窜了出去。 她熬了夜,早上就起得晚,用早膳时都快过午了。刚吃完饭,秦夫人身边的婆子就来了。 “田姑娘,夫人有请。” 楚云梨起身,好奇问:“是不是那两个管事有消息了?” 婆子摇头:“奴婢不知。” 到了正院,楚云梨一进门就有察觉到了秦夫人打量的目光,田兰芝是不会福身行礼的规矩的。因此,楚云梨并不行礼,疑惑问:“夫人找我?” 秦夫人心下叹息,摆了摆手,边上的下人鱼贯而出。屋中转瞬间就只剩下两人。 “田姑娘,先前你在园子里救的那个人是我儿子。他今年十九岁,生下来就先天不足,身为人母,我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一辈子幸福安康。但是,那终究是我的妄想。”她眼圈微红:“大夫说,他身子很虚弱,大概熬不了多久。” 楚云梨沉默了下,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夫人别忧心。” 秦夫人擦了擦眼睛:“我们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了,那我就只能信……信些玄学。方才有位道长进来,说我儿子的姻缘已到,如果两人能顺利成亲,他许能度过这个死劫。” 楚云梨:“……”真能编啊! 不过,以田兰芝的身份想要嫁给他,也只能由道长批命了。 秦夫人见面前的姑娘不说话,似乎还在神游。她便知道,这姑娘没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想。她有些难以开口。 尚书府的大少夫人确实风光,但是,对于一个农家出生的姑娘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儿子命不久矣。她进门就守寡,往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田姑娘,我之前去寻两位管事的时候,刚好听说了你的八字,那道长给的八字,刚好和你相符。”秦夫人似乎怕她拒绝,话说得飞快:“你愿意嫁给我儿子吗?” 楚云梨沉默。 说自己愿意,好像不太矜持。也容易让人以为她攀权附势。 秦夫人看她这副模样,也拿不准她的意思。但是,儿子但凡有一分希望,她都绝对不会放弃。咬牙道:“只要你嫁了,以后就是我女儿。如果我儿子他……不在了,我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绝不拦着你出嫁。有尚书府在,一定帮你选个好人选,夫家其他人也不敢欺负你。” 楚云梨颔首:“如果这样的话,我愿意嫁。” -- 第1463页 秦夫人闻言大松一口气。 其实,兄妹两从柳城赶过来只为了拒绝婚事,她就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是个倔犟的。如果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早已经嫁过去了,也不会把事情闹到尚书府来。幕后的人敢这么做,正是因为许多普通百姓不敢与官家对着干,也没有上门对质的勇气。 而这个姑娘有,就已经证明她和普通的农家姑娘不同。可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秦夫人问出那话时,很是忐忑,万一人家宁死不嫁……她还打算许下更多的好处。 答应了就好办了。 “那我即刻找人上门提亲……”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咱们就在尚书府办一场婚事,不告诉你家里那边的人,以后你回到家中,也还能顺利嫁人。” “既然已经合了八字,便没必要如此。”楚云梨认真道:“能够嫁给安公子,也是我的福气。” 秦夫人很感动。 但她没把面前姑娘的话这话当真,只以为姑娘是顺口客气,或者是说好听的宽慰自己。 无论如何,答应了就行。 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就被人带到了秦丰安的院子里。 这是夜里见面以来,第一回 正式光明正大地到他面前。 秦丰安坐在园子里晒太阳,面色有一种剔透的苍白,看到她后,唇边扯出一抹笑容:“田姑娘,以后麻烦你多照顾我。” 楚云梨走到他跟前:“你娘跟我说,等你死了,我可以改嫁。” 秦丰安眼神黯淡了一瞬:“我知道。但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如果被我知道,我会不高兴的。”他说这话时,语气格外凌厉。 楚云梨摇头失笑:“如果你死了,我陪你去死。” 闻言,秦丰安微微愣了一下,因为面前的女子虽然笑着,但他能听出这话里的慎重之意。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秦丰安看到她之后就觉得熟悉,还想离 她近些,更近一些。但是却又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与她见过面。 难道她也是如此吗? “我们俩是不是前世有缘?” 楚云梨认真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哦。” 第1846章 被逼嫁的姑娘九 两人是未婚夫妻,见面便不比如之前那般避讳。在秦丰安不讨厌这个未婚妻的情形下,楚云梨随时都可以上门。 因此,施针的时辰换成了白天。 但也有弊端,两人是未婚男女,哪怕现在秦丰安虚弱得什么都不能做,二人也不能相处太久。 于是,秦丰安比先前还要虚弱,和母亲见面时昏昏欲睡。 秦夫人见儿子如此,真心以为他命不久矣,怕儿媳还没进门,他就一命呜呼。 于是,立刻派了人去柳城郊外的田家提亲。 依秦夫人的意思,哪怕这婚事门不当户不对,因为道长的批命才凑作堆,算不得正常娶妻。时间上也不能正常走三媒六聘,可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娶妻,她还是想办得正式一点。因此,秦夫人本来是想着将田姑娘送回柳城,和那些下聘的媒人一起走一趟,然后再找了花轿将人迎回。 但如果照此操办,哪怕再快,至少也得十来天。她算是发现了,只要田姑娘一走,儿子就没精神。 万一就在田姑娘离开的半个月里儿子断了气怎么办? 为了儿子都已经娶了农女,其他的规矩也该放一放。秦夫人这么一想,顿时豁达起来。于是,派人去田府提亲时,顺便多派了几架马车。表示自家给的聘礼之中就有京城里的一座宅子,让田家人全部搬到京中来。 中午说了定亲的事,午后就已经派人去了柳城提亲。堪称神速。 田兰兴听说此事,只觉犹在梦中。 戏文都不敢这么唱,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自家妹妹哪里配尚书府嫡子,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传来,他终于相信这不是梦。那一瞬间,他心底蔓延起来的不是欢喜,而是担忧。 这门婚事哪怕是自家高攀,他也不太愿意。兄妹两人这几日住在府中,虽然连人都没认全,但他也隐约察觉到尚书府并不安稳。 别的不说,秦夫人出身大家,肯定从生下来起就好好调养身体,嫁了人之后那么多人伺候,吃穿上不好的东西都不敢往她面前摆。这样娇养的一个妇人,却生下来了一个体弱的孩子。要说这里面没人动手,田兰兴是绝对不信的。 而如今,妹妹却要嫁进来。 “兰芝,这亲事……”能推吗? 田兰兴话未说完,心里却明白自家拒绝不了。就如当初媒人上门,说有官员压着妹妹嫁给那个混子一般,如果不是妹妹胆子大,田家也只有答应的份。 楚云梨拍了拍他的手臂:“哥哥放心。” 田兰兴哪里能放心? 他看着传出妹妹即将成为秦府大少夫人的消息之后院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凌罗绸缎珍稀摆件堆了满屋子,心里酸涩得厉害。 “兰芝,我舍不得。” 楚云梨哭笑不得:“哥哥,这是好事。”她把秦夫人许诺的那些事说了:“如果大公子活着,我就是尚书府的夫人。如果他不在了,我就是尚书府的女儿。怎么看都是我们家占便宜。” 田兰兴听了这话,稍微定了定神。 -- 第1464页 “万一他们说话不算话,我们能怎么办?” 楚云梨:“……”挺有道理的。 可问题是,根本也反抗不了啊! 当然,楚云梨也没想拒绝这亲事,或者说,这亲事还是她主动要来的。 她心里默默给田兰兴道了个歉。 稍晚一些的时候,又有人来请田兰兴出门,这一回是让他搬家,搬去秦夫人安排的宅子里。等过两天田家人到了,楚云梨会在那里面出嫁。 按道理来讲,楚云梨也该跟他一起搬走。可秦夫人不敢让她离儿子太远。 田兰兴走了,楚云梨被挪了个院子,比先前的要精致不少,离秦丰安的院子更近了一些。 楚云梨住过农家院,也饿过肚子。对于住处并没有要求,秦夫人还亲自过来了一趟,看她并未因为环境的改变而露出异样神情,心里也稍稍满意了些。 说真的,身为母亲,哪怕儿子是个病秧子。她也觉得儿子千好万好,如果不是儿子真的病重又有道长批命的话,她绝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婚事。 “你就住在这里,白日里你可以去园子里陪陪丰安,婚期定在四日后,到了日子你起早一点,我让人把你送过去,中午再把你接来。”秦夫人说着这些,都觉得自己挺过分的,见面前的姑娘并未露出不满。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婚事太简单,丰安病情严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兰芝,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是想做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只要能救儿子的命,秦夫人很愿意照顾一下田家。 秦家大公子订婚的消息传了出去,婚期就定在四日后。就差明摆着说这是为了冲喜。加上道长批命的事情一传出,好多人就都知道了这件荒唐亲事的由来。 冲喜这种事玄得很,外人不好评判。但私底下都觉得,这事大概不能成。病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因为娶了个妻就康健起来? 田家夫妻大概要被吓一跳,楚云梨只是想了想,就放到了一边。反正有她在,不会让人伤害了田家。 送走了秦夫人,楚云梨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未婚夫,就见门口来了人。 还是个熟人。 最近秦丰安病重,大夫都说随时会断气。因此,林端玉为了表达自己对兄长的敬重,一直都没有去书院。等来等去,没等到兄长的讣告,却听说了前未婚妻被定做未来大嫂的事。 他听到随从说起此事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稀奇的事? 明明是普通的农女,哪能嫁入尚书府呢?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结亲呢?如果能,他当初就……兴许还是不能娶她,一个乡下姑娘,对他的帮助有限,或者说,一点都帮不上忙,拖后腿还差不多。他到了尚书房越久,越知道结一门好姻亲的关键。 他心中一团乱麻,等反应过来,已经奔到了据说是腾给未来大少夫人住的院子外。 楚云梨刚出门就看到了他。 林端玉一脸恍惚,看到人后,急忙奔到跟前:“兰芝,你怎么能答应这么荒唐的婚事?” 楚云梨扬眉:“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这与你无关。” 林端玉挥退了身边的随从,又让跟着楚云梨的丫鬟退开,这才低声问:“那个道长是不是你找的?” 楚云梨一脸惊奇。 道长应该是秦丰安找来的。 林端玉见她不回答,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兰芝,此生是我负了你,你性子单纯,不能留在京城。我是为了你好。” 楚云梨好笑道:“这秦府富贵,又得人尊重。你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之后也没拒绝认亲。甚至还和之前的养父母断绝来往,你为了富贵能够抛弃先前的一切。我又为何不能嫁进来?” 林端玉听了这话,羞得面红耳赤:“我是真心为了你好,我大哥身体很弱,大夫都说活一天算一天,如果他不在了,你怎么办?这尚书府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楚云梨摊手:“但这婚事已经定了,消息已经传出。怎么拒绝?再说,尚书府提亲,我们田家敢拒绝吗?” 林端玉哑口无言:“可我们俩这身份也太尴尬了,外人知道后肯定会议论的呀。” “秦夫人都不怕,你怕什么?”楚云梨看到那边秦丰安被人抬了过来,脸上绽开了笑容,绕开了他奔着秦丰安而去:“今日有风,你小心着凉。” 林端玉回过头,看着那边一坐一站的男女,心情复杂难言。 事情发展到如今,根本就不由他控制。他愿不愿意都好,反正田兰芝是一定要做他大嫂的。 …… 田家夫妻恍恍惚惚的被接到了京城,宅子是两进院落,在这京城里算是小的。但对于田家来说,比他们在柳城郊外的那个农家小院要大得多。 并且里面还配了十几个下人,各种衣物已经准备好,一进门就被人带去洗漱,然后换了一身衣衫,等到一家人坐在桌前,都觉得像做梦似的。 田父看向儿子:“你个混小子,胆子也忒大了。怎么能带着你妹妹跑到京城来?” 来就算了,头天才得知兄妹俩到了京城找尚书府做主,要小住几日。第二天就听说了女儿和尚书府大公子定亲的事。 秦夫人是个坦诚的人,并没有瞒着田家定这门亲事的真正目的。 -- 第1465页 田家夫妻拒绝不了。 或者说,是不敢拒绝。 就像上辈子他们捏着鼻子答应了夏家的提亲一样,以为不听话的话,京城里的官员会不放过自家人。让女儿嫁人,虽说日子艰难,但总好过全家一起下大狱。 田兰兴苦笑:“我们其实来对了的。如果不来,也不知道幕后的人不是尚书府。就是出了点意外……谁知道那个道长会说妹妹的八字和大公子相合?” 他咕哝道:“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道长,简直是胡说八道嘛!妹妹在村里长大,怎么可能和尚书府的公子相配?” “你才胡说。”到京城的这一路,田家人已经从心理上接受了这门婚事。既然拒绝不了,田母是真心希望那道长口中的话是真,女儿的命格真的对大公子有益,如此,往后的日子才好过。 当然,和京城众人一样,他们都觉得冲喜这种事太不靠谱。只希望那大公子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冯氏怀有身孕,这一路马车里垫着厚厚的褥子,顾忌着她的身孕也并没有太赶,她并不觉得疲累,看了看公公婆婆,她试探着问:“你们见着了林端玉么?” 田兰兴点了点头,道:“没见两面,也没说上什么话。他就是好奇我们来的缘由,大概还有点恼我们给他添了麻烦。这事怎么说都是因他而起,还有,那个逼迫妹妹嫁人的,兴许就是想和林端玉结亲的人家。” 田家夫妻面面相觑。 这身份……有点尴尬啊! …… 秦夫人不缺银子,知道未来儿媳娘家置办不起嫁妆,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于是,田家人就发现,家里每天都有东西送来,有些是给他们的,还有好些是各种箱笼。 看到这些,他们倒是放心了些。这至少证明,尚书府挺看重自家女儿。 他们不知道的是,秦夫人这两天高兴得很。 自从定了亲,儿子吃好喝好,精神好转了许多,再不如以前一般昏昏欲睡。 那个道长……好像真的没乱说。 第1847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 秦夫人一高兴,就让人往田家送东西。 本来她还想看看田家是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送房契。 当看到儿子和未婚妻言笑晏晏,她就忍不住了,将房契也送了过去。反正,如果田家想靠着尚书府胆大妄为,她再想法子将人摁下去就是。 秦尚书很忙,儿子定亲的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对于这个体弱的儿子,他心里一直都挺怜惜,在外听说了道长批命,妻子做主让人去田家提亲的事情后。他即刻就赶了回来。 彼时秦夫人想死马当作活马医,执意要定下婚事。 秦尚书劝了两句,见夫人不改初衷,便也不再强求。说白了,如果和京城别的人家定亲,还得看一下两家的姻亲故旧是否有仇,或是顾虑一下皇上的想法。可这娶一个农女,除了名声不太好听,尚书府有些丢脸外,其他的还真不用多想。 楚云梨这几日过得繁忙,每天要抽出两个时辰陪着秦丰安,还得应付秦夫人派来的嬷嬷。 秦夫人也没想着三两日就能这个便宜儿媳教得有多懂规矩,只希望她在成亲那日不失礼就行。至于成亲之后,完全可以不出来见人。 当然,这只是她暂时的想法。 楚云梨学过不少古礼,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上来就懂,太聪明的话,会让人怀疑。因此,她只是比较机灵而已,学了一日,就已经像模像样,但难掩生疏,两日之后,面对着秦夫人就能自如行礼,乍一看就像是京城里长大的大家闺秀。 秦夫人对此很满意。 楚云梨也是有意如此,如果秦夫人看不惯她,那秦丰安好转之后,他夹在婆媳之间肯定难为。 因此,今后楚云梨得一直“机灵”下去,直到变成一个合格的尚书府夫人。 “难为你了。”秦丰安见母亲的身影消失在花木中后,对楚云梨低声道。 楚云梨好笑地道:“这又不难。” 秦丰安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如果不是我,你不用学这些规矩,也不用处处小心。你还救了我的命……” 楚云梨笑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报答?” 秦丰安轻咳一声:“恩情太重,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楚云梨鄙视:“就你这个破身子,还以身相许呢。” 听到这话,秦丰安不知想到什么,脸都红了。 虽然大夫说他五脏六腑受损严重,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但秦丰安这几日越来越轻松,身子渐渐好转,胃口也好了不少。过去的那些年里,他看过不少的大夫,都说他没得治……要不是那个道长是他找来的,他真的会以为是两人八字相合,进而冲好了他。 曾经那种连呼吸都痛的感觉再没有出现过,他总有种预感,遇上她之后,自己不会病死。 他自己也疑惑,不知道这想法是哪里来的自信。 未婚夫妻相处得不错,秦大人还抽空来看了二人,他以为乡下姑娘粗鄙不堪,可见到了未来儿媳后,不觉得她比京城长大的闺秀差。无论是规矩还是仪态,都挑不出毛病来,面对他们夫妻,也并不见谄媚。 这就很难得了。 在这期间,林端玉好几次来见楚云梨,每次都匆匆说几句话,反正就一个意思,农女留在这尚书府不会有好日子过。 -- 第1466页 楚云梨真心觉得他用错了劲。 想要阻止这门亲事,来找她有什么用? 得往上使劲,让秦家夫妻改主意才行。 一转眼,到了婚事的头一日,楚云梨从园子里往回走,就在自己的院子外看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刘姨娘。 刘姨娘一身素衫,容貌绝美,站在花木中仿若要乘风而去。听到了动静,她回过头来,道:“田姑娘,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无论是定亲前还是定亲后,刘姨娘都没有单独来见一见这个曾经是林端玉未婚妻的姑娘。 楚云梨颔首:“你说。” 刘姨娘一挥手,身边伺候的人退到了几步开外。她又看向了楚云梨身边跟着的婆子:“你先退下。” 婆子低着头:“回姨娘的话,奴婢奉夫人之命,不得离开田姑娘。” 听到这话,楚云梨有些意外。 因为林端玉表示要和她单独说两句话时,婆子并没有拒绝。但如今却不给刘姨娘这个脸面……这大概也代表了秦夫人对待府中人的态度。 如果是家里的人,她会给个面子。但对着这些姨娘,完全不用客气。 刘姨娘脸上的淡然有些龟裂,她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农女面前会丢这么大的脸。 婆子还催促道:“姨娘有话快说。姑娘明日大喜,天不亮就要起。一会得早点歇着。” 刘姨娘跑这一趟,是为了求情而来。当着婆子的面,她不好开口。若让婆子知道,那和趴在夫人耳边说这事儿也没区别了。 楚云梨进了院子,婆子欲言又止,还是道:“姑娘,您以后离刘姨娘母子远一些才好。先前夫人默认您和端玉公子见面,不止是给端玉公子面子。” 闻言,楚云梨顿时福至心灵。 两人到底做了七年的未婚夫妻,秦夫人大概也是想看一看二人到底还有没有感情,所以才让婆子退开了去。 婆子说完了这话,很是紧张。 楚云梨只觉得好笑,秦夫人身为母亲,若不这么怀疑才不正常。 “我知道了。” 当日夜里,楚云梨被送回了田家的宅子。 田家夫妻这两日接了不少的礼物,一开始还挺高兴,不是因为礼物的贵重,而是因为这些贵重的礼物代表了尚书府对女儿的看重。 可后来,东西越堆越多,田家人就有些不安。 直到秦夫人送来了房契,田家夫妻接着实在烫手,不说这京城的小院,就算是柳城郊外,一个宅子也要值十来两。 在这京城里,怕是几百两都打不住,这么多的银子说送就送,田家夫妻是越想越不安。 都说拿人手短,收了人家这么多的东西,以后女儿受了委屈,他们怕是也不敢上门讨公道。 当然,现在也不敢去讨公道就是。 但无论如何,不收贵重的东西比较好。 楚云梨想了想:“给你们就收着。秦夫人既然愿意给,那就是她认为我值得。” 田母面色一言难尽,值什么啊!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生的女儿能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得到尚书夫人的疼爱。说到底,肯定还是冲喜有了效果。 可这真的冲成了,就一定是好事吗? 堂堂尚书府的大公子配一个农女,怎么看都不相配,等到大公子身子好转,秦夫人怕是要琢磨换一个儿媳……她将自己的顾虑隐晦的说了。 楚云梨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那也不要紧,反正实惠咱们家得了。你就算把我卖了,也换不来这些东西呀。” “胡说!”田母那恼了:“我只希望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的,找一个踏实的人。先前林秀才考中了功名之后,我这心里就一直没放下。果不其然,后来出事了吧?要我说,你还不如嫁到村里呢。我生养你一场,又不图这些东西。” 楚云梨心里明白,田家夫妻并非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也并非不希望女儿高嫁,只是嫁得太高,他们心里没底,就怕从天上摔下去。 “娘,你胡说什么呢?”田兰兴出声道:“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咱们家,尚书府厚道,这是好事儿啊!就像妹妹说的,最后婚事解了,至少拿到了这些东西。妹妹就算不嫁,也能尊荣一生。要是换一户人家,哪有这些好事?” 无论田家人如何担忧,婚事已定,再不能更改。 天蒙蒙亮时,喜婆到了,拿来了华美的嫁衣,又有好几个人帮楚云梨梳妆。 除了这婚事比较急之外,其他东西该有的都有。楚云梨到了时辰之后,被扶上了花轿。 秦丰安到底没有亲迎,他身子亏损严重,没那么快养回来。不过,花轿到了尚书府门口,他也让人把自己抬了出去,亲自接了喜绸,将楚云梨牵进了门。 大红的喜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指尖如玉般剔透,一看就在病中,但他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看就挺欢喜这门婚事。 事实上,他出现在大门外,众人就已经知道秦丰安对未婚妻的喜爱了。否则,这么体弱的人,完全没必要勉强自己嘛。 秦夫人坐在上首,看着儿子欢喜地拜堂,心里对儿媳身份太低的遗憾渐渐被抚平。或许,这门婚事真的不错。 至少,儿子挺欢喜。 第1848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一 儿媳已经进了门,无论秦夫人心里有多少遗憾,都只能接受这样的亲事。 -- 第1467页 秦丰安身子虚弱,强撑着去了门口一趟,又应付了一下宾客,就疲惫不堪。于是,楚云梨被送入洞房之后,他也回到了新房之中。 红烛高照,秦丰安面色愈发苍白,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但看着坐在床上的红衣女子,他心里特别安宁,仿佛缺少的那块地方终于被补了起来,只觉此生圆满。 “夫人?” 楚云梨盖头被掀开,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即刻命屋中伺候的人退下去。 本来盖头掀开之后还要说赞词,之后还有交杯酒,再快也得一刻钟。不过,新郎身份不同,秦夫人早已放下话,流程能简就简,万不能累着了新人。 下人们对视一眼,飞快退了下去。 楚云梨将头上的喜冠拆下,起身将秦丰安摁在床上,两人的身份调转过来,抬手就扒他的喜服,很快脱到只剩下中衣,然后,身子压下。 秦丰安:“……”太,太狂野了! 他顶不住啊! 然后,身上的人起身,他这才发现她是去床内侧拿东西。紧接着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掏出了一把亮光闪闪的针。 秦丰安:“……”太凶了! 他闭了闭眼,这才明白自己多虑。不知不觉间,脸颊染上了一片绯色。 楚云梨看着床上之人秀色可餐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心下好笑:“你在想什么?” 这么一问,床上的人脸更红了。 楚云梨颇有些无奈:“先前我不能与你独处,只能用最短的时间施针,其实那只能暂时保住你的性命,并不能让你痊愈。” 秦丰安心里思绪万千,心不在焉听着,压根就没入心。 楚云梨吹灭了外间的烛火,如此,外面的下人见了,退得更远了些。有丫鬟拿来了晚膳,又被管事催着放回了厨房。 新婚之夜,毫无旖旎暧昧。秦丰安被针扎完就睡着了,等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又是一夜无梦,他整个人轻松了许多,然后,又闻到了熟悉的臭味。他刚想起身让人送热水,就察觉到了身边的温暖。 太,太丢人了! 臭着她了怎么办? 他想偷偷下床,一条腿刚爬出去,就对上了身下女子的目光。 秦丰安:“……” 楚云梨打量着他脸上的绯色,问:“你在做甚?” “我想起。”秦丰安感受着身上的粘腻,愈发不自在:“想洗漱。” 楚云梨恍然明白了他的别扭之处,顿时哭笑不得。将他拖回被子里盖好,吩咐外面的人送水。然后将他抱进了小间。 秦丰安身子腾空而起时,满脸不可置信。 他被抱了啊! 怎么能让她抱呢? 应该反过来才对啊! 紧接着胸口一凉,秦丰安回过神来,看到新婚妻子又要扒自己的衣衫,他顿时羞涩无比,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把将衣衫扯回。 “我自己来。” 楚云梨好笑地看着他:“我们俩成亲之后,随从不好进来,但我又不想让丫鬟碰你,你忍着点吧。” 二人去正院敬茶时,已经是辰时末。 很难得的,往日里天不亮就走的尚书大人还没离开,除了夫妻俩之外,边上还有林端玉在内的三个少年和两个姑娘。 这些应该都是秦丰安的弟弟妹妹,看得出来,除了秦夫人身边的那位,其余都是庶出。这其中,林端玉年纪最大。 夫妻俩随大流告诫了几句,秦夫人看到精神不错的儿子,一高兴,除了准备好的礼物外,又将手上的镯子褪给了楚云梨。 林端玉喊了嫂嫂,楚云梨送了秦夫人准备好的见面礼,事情就过去了。很快,兄妹几人退下,只剩下夫妻俩。 楚云梨本来也想找二人谈谈,但看他们似乎有话说,便耐心等着。 秦尚书肃然道:“道长批命终究不是正道,皇上兴许会多想。丰安好转,就说找到了偏方。”他看向身边的妻子:“如果外人问及,就说方子太过凶险,里面尽是毒物,使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如此,便杜绝了外面那些人要方子调养身子的念头。 秦夫人大面上很懂事,对此深以为然:“如果有人非要问,咱们就拿以前寻到的那些搪塞过去。” 秦尚书点了点头。 楚云梨可不想困守在后院,本也想说说这事,出声道:“我有个想法。” 夫妻俩都看了过来,秦尚书今日耽搁太久,已经准备起身,不耐烦地看过来。 楚云梨知道,秦尚书并没有将她看着眼中,包括秦夫人对她的好也不过是看着她对秦丰安有益的份上。因此,对着尚书大人漠然的目光,她并未生气,只飞快道:“偏方这事,到底是骗了人。我想找一些医书放在院子里,一来是混淆外人视线,二来也是想真心为夫君准备一些调理身子的药膳。” 医之道,没那么容易学。 就算有天分的人,稍微一点时间也看不到成效。只是医书而已,秦尚书随口答应了下来:“夫人,你让人去寻。最好是将那些偏一点的高明医书找来,越多越好。” 话落,他飞快出了门。 秦夫人并没有多留小夫妻,打发二人回去歇着。 从那天起,秦丰安的药就由楚云梨接手,帮他熬药的丫鬟对此很不满,还告到了秦夫人面前。 -- 第1468页 秦夫人也怕这还不熟悉的儿媳对儿子动手,不过,田家人都在京城。新儿媳想要害人,要么为名要么为利,而这些东西她已经给了。只要儿媳不蠢,就绝对不会做傻事。 再有,她看得出来,儿媳举手投足和神态间,满满都是对儿子是真的担忧,她不觉得有人能把戏做到这种份上。 她干脆撤了那个来告状的丫头,甚至还把院子里的下人又减少了俩,总之一副将儿子的性命交到儿媳手中的模样。 意思很明白,如果尚书府的大公子出了事,唯田家是问。 虽说这有些无赖,但楚云梨要的就是这种方便,她借着学医的名头还让人在自己院子里准备了一间药房。大夫配来的药被她抛到一边,秦丰安入口的吃食和药材,全都是她亲手查验配制。 秦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都会到儿子的院子里转转,看她进门后并不乱窜,也不与不相干的人多见面,对此颇为满意。 三朝回门时,秦夫人舍不得儿子奔波,又想给儿媳这个脸面,干脆也改了规矩,把田家人接到府中做客。 田家夫妻到了尚书府,连路都不会走了,也不敢多说话。看到一身红色绸衫衣着首饰都很精致的女儿,几乎不敢认。 粗略地用过一顿午膳,田家夫妻被送走。 他们也看出来了,女儿挺受重视,无人敢对她不敬。便宜女婿的身子骨实在有些弱,坐都坐不了多久。不过,也不像是即刻就要办丧事的样子。 放心是不放心的,只是稍微安心了些。 …… 林端玉想等着兄长办完丧事之后再回书院,等来等去却等来了兄长娶妻,见兄长一日日再好转,刘姨娘便催促他回书院。 他各种不放心,却也知道留在府里对自己没好处。要知道,那两个从柳城带回来的管事还被夫人押着,只等着大喜过后亲自审问。 会读书的人都不蠢,林端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哪怕姨娘没有明说,他也隐约察觉到逼嫁这件事情似乎和姨娘有关。 他嫌弃姨娘多事,但也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打算,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烦躁。 临走时,他又去见了新嫂嫂。 彼时,楚云梨正陪着秦丰安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找了一套剑法,“生疏”地练着,这也是在为以后的日子做铺垫,等到秦丰安能站起来之后,每日就跟着她练。 林端玉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里面拿着剑翩若惊鸿的女子,只觉得格外陌生。 这是那个看了他就羞涩低头的未婚妻么? 好像是两个人似的。不过,他又一想,都说人靠衣装,这有了银子做底气后,气质变些也正常。 秦丰安看到门口的人,唇边笑容落下:“二弟,你有事吗?” 没事就赶紧走,盯着谁看呢?那是他能看的人么? 林端玉察觉到了兄长的不悦,缓步进门:“我明日要启程去书院,临走之前特意来探望下大哥。”方才离得远,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兄长似乎真的好转了不少,以前面青唇白,看着就没有血色,仿佛随时会死。可现在兄长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份死气。 难道冲喜真的有用? 他是读书人,信奉有舍才有得。就比如他读书考功名,外头人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考这个功名付出了多少。因此,他不太相信这些玄学。 想到最近听说的流言,好像兄长时寻到了一张偏方才能留住小命……他自以为找到了真相,看向楚云梨:“嫂嫂,看在同村的份上,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楚云梨收了剑:“有话直说。” 林端玉见她并没有避讳兄长的意思,心里彻底明白,这个未婚妻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成了别人的妻。他心里酸溜溜的:“大哥身子好转,是不是你给的偏方?”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话也不算是错。 秦丰安颔首。 林端玉面色复杂地看着楚云梨:“你拿偏方换什么不好,为何要进尚书府?” 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这话他没有问出口,但楚云梨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颇有些无语:“你想多了。” 第1849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二 林端玉欲言又止,她不为了离自己更近一点,难道是为了嫁给秦丰安那个病秧子? 两人才见几次面,她就愿意许嫁? 若不是当着秦丰安的面,林端玉就开口反驳了。 不过,也可能是为了攀附权势。毕竟,尚书府大少夫人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在这整个京城里,也不算是无名之辈。 林端玉一脸失望:“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楚云梨对上他失望的眼神,真心觉得林端玉想得有点多,这是又想到哪儿去了? 等人走了,秦丰安微微皱眉:“他以前也这样吗?”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田兰芝记忆中的未婚夫,诚恳的道:“我们俩不熟。” 曾经,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基本上一两个月就会见上一面,说起来是挺频繁,但是,田兰芝很害羞。林端玉也不是健谈的人,二人见面后压根说不上几句话。 一转眼,两人成亲已经有了十来日。楚云梨没有忘记那两个管事,那些可是害了田兰芝的人。秦夫人那边始终没动静,她还想着找机会请安顺便催一催呢,这一日午后,秦夫人身边的人就过来请她。 -- 第1469页 秦丰安刚刚躺下,听到动静准备起身陪她一起。 楚云梨将他摁在床上:“我自己去。”语罢,也不带他有反应,她飞快出了门。 正院中,除了秦夫人之外,还有刘姨娘母子。 看到林端玉,楚云梨挺意外的。前两天他才去书院,这又赶了回来。看来,应该是逼嫁的事有结果了。 秦夫人直言:“兰芝,我已经问明了真相。来福是刘姨娘铺子里的管事,另外一位是翰林院学士夫人身边的婆子,他们俩跑去逼嫁,目的就是为了让端玉死心。” 林端玉不愿意惹上这种麻烦,虽然猜到这就是真相,他还是不甘心:“母亲,我姨娘温柔善良,不会做这种事,里面肯定有误会。肯定是那个管事自作主张。” 来福趴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头发还是湿的。应该在进来之前先被人洗涮过,他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似的。 另一个女管事也在堂中,浑身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地上。 “兰芝,张夫人说,这下人是主动为她分忧,她事前并不知情。因此,特意将人送到尚书府,随你任意处置。” 楚云梨摇摇头:“我不相信她不知情!” 秦夫人沉默了下,道:“但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张夫人也不承认。就算闹到公堂上,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憋气。 “张家想要结亲,我这里就不答应。”她看向刘姨娘:“你听见了吗?” 刘姨娘低着头:“一切由夫人做主。” 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没有林端玉说话的份。 秦夫人又看向楚云梨:“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个管事?依我看,胆敢打着主子的名义欺压百姓,可以送去衙门,由大人做主。” 私底下怎么处置都不合适,尤其来福还没有卖身契,此时他这般凄惨,已经算是动用私刑。当然,说气急了教训一二,也能解释得过去。 楚云梨颔首:“就依母亲所言。” 这两人固然有错,但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真正害了田兰芝的是张夫人和刘姨娘。送去大牢,他们会被依律严惩,有秦夫人盯着,更别想脱身。 恰在此时,外头秦丰安过来,他半边身子靠在随从身上,但确确实实是自己走过来的,秦夫人看到后,激动地站起身,眼圈泛着水光。 上一次看到儿子站着,已经是三四年前。 大半个月前,她还在担忧儿子的小命,如今人就能站起来了,她如何能不欢喜? 与之相对的,刘姨娘面色惊疑不定,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庶子和庶长子的区别太大了,由不得她不重视。 最后,她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楚云梨身上。难道冲喜真的有用?否则,这已经快要死了的人,怎么能站起来? 楚云梨察觉到她的目光,回望过去:“姨娘?” 说起来,秦夫人还没有让楚云梨见家里的姨娘,她也只认识这么一位。 刘姨娘低下头:“没事,就是高兴。道长也太灵验了,好在夫人信了他的话。” 因为秦丰安的出现,秦夫人再没有耐心应付众人,几句话吩咐下去,退走的退走,报官的报官,屋中很快剩下母子俩。 楚云梨都被请了出来,她走在园子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过来,还没回头,就听到了刘姨娘的声音:“少夫人。” 上一次单独见面,还是楚云梨未进门时在她暂住的院子外,彼时刘姨娘特意等着她,明显有话要说,不过因为身边的婆子不肯通融,这才没能说上话。 刘姨娘并非不再求情,而是没找着机会。夫人早就吩咐过了,闲杂人等不许去秦丰安的院子打扰他。而夫人又免了小夫妻俩的请安,偏偏这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规矩,夫人说不用,她就当真不来,偶尔来主院,还是夫妻俩一起。 又因为夫人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刘姨娘才把求情之事一拖再拖。她也没想到夫人今日会突然发难。否则,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见见这个儿子的前未婚妻。 说真的,刘姨娘不得不佩服夫人的豁达,换了她自己,是做不到对着一个农女出身的儿媳和颜悦色的。 楚云梨疑惑:“有事?” 刘姨娘上前:“少夫人,我是来道歉的。来福私底下做的事我并不知道,否则一定会阻止,更会严惩。” 楚云梨根本就不信这话,道:“姨娘还有别的事么?” 刘姨娘瞬间就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敷衍,以这丫头如今的身份,如果非要对付她,那可有大麻烦,她面上愈发诚恳:“少夫人,或许你不信我的话,但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还想说,你从乡下来,很多规矩都不知道。哪怕是官家,也很怕和衙门扯上关系,那两个人犯了错,你怎么惩罚都行,如果不解气,甚至是把人杖毙都行。你要明白,凡事惹上了官家,事情就不由咱们控制,谁也不知道那送去咱们的人只犯了这一件事,对不对?” 楚云梨恍然:“你想帮那两个管事求情?” 刘姨娘沉默了下:“可能也会觉得我有私心……” “你本来也有私心。”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既然刘姨娘不知情,又何必担忧?此事是母亲做主,你若想保下管事,可以去求夫人,跑来找我……我一个乡下姑娘,入府也才一个月不到,你太高看我了。” -- 第1470页 刘姨娘一脸认真:“如果你求了大公子,他肯定愿意帮你在夫人面前说话。大公子体弱,夫人对他的话无有不应!你做了尚书府的大少夫人,就和咱们府里荣辱一体,本身你帮不上家里的忙,但也别拖后腿……否则,会惹人厌恶的。” 如果站在这里真的是一个乡下长大的姑娘,大概会怕她最后一句话成真。但楚云梨不同,她似笑非笑:“这就不劳刘姨娘操心,你也说了夫人纵容夫君,只要夫君愿意护住我,就没人敢厌恶我。” 刘姨娘有些沮丧,这丫头简直油盐不进。当年她只是入府为妾,刚开始进门那阵都患得患失,生怕自己被赶出去,这丫头就不怕吗? 林端玉不知道刘姨娘的目的为何,但他知道母子俩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刘姨娘的船翻了,他也别想独善其身,当即上前一步:“兰芝……” 楚云梨眉头一皱,语气严厉:“二弟,请唤我嫂嫂!你这规矩该好好学一下,免得失礼于人前。” 语罢,拂袖而走。 林端玉面色乍青乍白,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收回视线。 刘姨娘见了,不满道:“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林端玉回过头:“我就是觉得她变了许多。” “端玉!”刘姨娘语气严厉:“无论你们俩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她是你的嫂嫂,你绝不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夫人面上慈和,手段却毒辣,你别自寻死路。” “姨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林端玉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对不会和夫人做对的。” 刘姨娘并不信,回过头就选了两个貌美的丫鬟送去了林端玉的院子里。 林端玉已经懂事,并没有拒绝,当夜就选了一个丫鬟暖床。 翌日,楚云梨刚起身,秦夫人身边的婆子就到了:“少夫人,昨天那两个管事还没送到衙门就已经暴毙。” 死了?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楚云梨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第1850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三 依楚云梨的想法,得围绕刘姨娘那个管事好好把事情查一查,应该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刚嫁入尚书府的乡下农女,窝在院子里学医还行,外头的事是一定插不上手的。 楚云梨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得到这样的消息过后。翌日又去正院请安。 秦夫人会派人来告诉她这件事,兴许已经有了怀疑。 “刘姨娘来找过我。”自从楚云梨嫁进来之后,秦夫人就收回来放在她身边的人。因此,秦夫人或许知道刘姨娘跟她见面,但应该不知二人说了什么。 秦夫人颔首:“找你说了什么?” 楚云梨不介意适时地露出一些自己的聪慧,毕竟这个秦府的大少夫人她可是要做一辈子的。本身她也不愿意躲藏在后院,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自身爪子不够锋利,只会被人欺负。尤其秦丰安几个弟弟妹妹都不像是好相与的。 与其日后露出锋芒被人怀疑,不如渐渐地让人知道她不好惹。 “她想让我自己处置那两个管事,怂恿我将他们仗毙。劝我身份太低,就该老实呆着不要惹事,还说送去衙门后,会牵扯出一些府里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我拒绝了。然后那俩管事在去衙门之前就死了,母亲,我觉得这其中有些关联。” 秦夫人听了这番话,眼神欣慰。 哪怕已经接受了儿媳的身份,她也还是希望,儿媳能好一些,更好一些。 “我会让人去查。” 得了这句,楚云梨满意了。又道:“昨日夫君傍晚用了两碗饭,他还说今天要和我一起练剑呢,此时应该已经在等了。” 秦夫人知道,儿子刚刚才能站起身,现在能不能拿得起剑都不一定,但他愿意练,就是件好事。当即催促道:“那你快去。对了,庄子上送来了不少甜瓜,我觉着味道还行,一会儿我让人送些过来。丰安身子弱,最好是别吃。”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送给楚云梨的。 尚书夫人对待长媳的态度,能够影响许多人。这消息一出,底下的人面对楚云梨时只会更加尊重。 又过几日,林端玉再次从书院回来,原来是他的亲事定了下来。 刘姨娘自己相看的,秦夫人也答应了。就是上一次陪着楚云梨去逛街的杨姑娘。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陪同媒人一起上门提亲。二人再顺势相看一下。 秦丰安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对着一碗药苦大仇深。因为他发现,妻子熬的药对他的病特别有效,但也特别苦。 以前他喝着苦药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有了妻子,他就觉得难以忍受。当然了,妻子哄上两句,他就会觉得没那么苦。 随从还在禀告,他抬眼来看楚云梨神情。 楚云梨疑惑回望:“何事?” 秦丰安摇头:“没事。” 两人七年的未婚夫妻,他怕妻子因此伤神。若是她真的难受,他会比她难受千百倍。 还好,她面色淡淡,像是听别人的事。 刚这么一想,就听到对面的妻子笑道:“可我有事。你这药再不喝,回头我再多加点黄连。反正败火。” 秦丰安:“……” “你安慰我两句嘛。”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在跟我撒娇?” -- 第1471页 秦丰安偏头看她:“不行么?我都快二十岁的人,不能跟母亲撒娇,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有多苦,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妇,总算能有个撒娇的人。” “这药不苦。”楚云梨端起药碗:“要不我陪你喝?” 秦丰安瞪大了眼,看她不是玩笑,他心里愈发感动,一把将药碗抢了回来:“是药三分毒,这玩意儿岂能乱喝?” 看他一仰脖将药喝下,楚云梨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 边上禀告事情的下人看着这些,心头浮起一股惆怅来。明明挺养眼的事,怎么心头就有点堵呢? 林端玉要定亲,这是一件喜事。他在书院的同窗不少,听说了此事后还特意约他出去喝酒。 刘姨娘并不阻止,相反,她希望儿子的友人越多越好。也并不介意儿子和比他身份更低的人相交。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当日夜里,林端玉都没有回来。 楚云梨不知道这事,秦丰安又好转了些,不用扶也能自己走动几步。刚好天气不错,二人去了主院给秦夫人请安。 秦夫人人看到渐渐康健的儿子,笑得见眉不见眼。抓着楚云梨的手不停的摩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固然是想给儿子聘这天底下的最好的姑娘,可她更明白,有命才有一切。无论儿媳身份有多低,只要能救好儿子,这儿媳就娶得划算。 气氛正愉悦呢,秦夫人身边的管事进来,面色不太好:“夫人,张夫人来访,还有一夜未归的端玉公子也一起回来了。”说着,压低了些声音:“好像端玉公子昨晚上欺负了张姑娘。” 秦夫人冷笑一声:“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说话间,客人已经到了跟前。张夫人眼圈通红,就连张大人也在,此时夫妻俩除了伤心之外,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而林端玉则是一脸羞愧,当他请安时看到屋中的楚云梨时,头又低了几分。 楚云梨本来不愿意在正院多待,看到这般情形也不走了,留下来看戏。 看戏归看戏,她也没忘了秦丰安,将他扶到边上的椅子坐下,还贴心地给他垫了几个褥子。 昨夜确实发生了一些事,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酒后乱性。 张姑娘贪玩,跟哥哥一起出了门,结果因为果酒太好喝,忍不住贪杯多喝了几口。后劲上来时,一群人喝得正酣,张公子不好率先退场,便将妹妹安顿在了酒楼之中歇息。本来打算回家的时候将人带回去,可这期间林端玉也喝醉了,他不打算回府。 留下的人继续喝,其中有两位是张公子很谈得来的友人,便又多聊了一会儿,他惦记着妹妹,不敢贪杯,始终没喝醉,只得帮着安排送走了酒醉的众人。等他准备接妹妹回家时,发现床上一双男女衣衫不整,其中一个是妹妹,另一个是林端玉。 张家清贵,出了这样的事,该给张姑娘一条白绫的。 “我家就得一个女儿。”张夫人哭得伤心:“让她去死,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一边说一边捶着胸口,哭得厉害。 秦夫人冷眼看着,问边上的林端玉:“你怎么说?” 林端玉很是不安:“儿子……此事错在儿子,儿子愿意负责。如果张姑娘因此而死,儿子此生都不得安心,求母亲成全。” 他跪了下去。 秦夫人嘲讽道:“当初我怎么说的?” 急匆匆赶来的刘姨娘看到这样的情形,急忙上前求情。 但事已至此,错的人是尚书府公子,总不能眼睁睁看别人家姑娘去死吧? 无论秦夫人愿不愿意,这门婚事到底定了下来。不过,楚云梨冷眼看着,这婆婆好像也没有多生气。 林端玉满脸羞愧,亲自送了张家夫妻离开,回头又去正院请罪。 不过,这一次没能进门。 楚云梨二人回去的路上走得慢,既是为了迁就秦丰安的身子,也是顺便赏景。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就看到了转过来的林端玉。 二人视线一对,林端玉有些羞愧。 “大哥,大嫂。” 楚云梨颔首:“恭喜二弟。” 林端玉:“……”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在耳中,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要觉得羞愧。说起来,他们这双未婚夫妻还是她先嫁人呢,该羞愧的是她才对。 他点了点头,从边上退走。 …… 很快,楚云梨就发现了秦夫人如何发泄自己的怒气。 张姑娘失了身,两家必须结亲。但外人不知道这些内情,秦夫人却以怕张姑娘有孕为由,当日上门提亲,翌日就下聘,三天后就定下了婚期。 这婚期还定得特别急,就在半个月后。 真正娇贵的姑娘,从定亲到过门,至少也得大半年。尤其秦夫人各种聘礼特别敷衍,理由都是现成的,太急了没法置办,只能一切从简。 但是,有之前她给儿子娶妻的事情对比,就看出不同来了。想当初她娶儿媳,定亲到过门拢共才五天,这期间还派人去接了姑娘的娘家过来,婚事办得特别隆重,礼物都备齐了的。除了仓促一些,姑娘的身份低了一些,几乎无可指摘。 而如今,足足半个月呢,虽说是庶子,这婚事也太敷衍了。 -- 第1472页 正因为是庶子,主母为了不落人口舌,不应该办得这样简单粗暴。众人好奇之下一打听,就得知了田家人前来的始末。 于是,众人都明白,秦夫人这是帮儿媳出气呢。 出气是一方面,但刘姨娘母子阳奉阴违,故意跟秦夫人对着干,才是她如此的真正缘由。 婚期定得这么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张姑娘婚前失贞。或者说,秦夫人不答应这婚事,林端玉身为庶子却想了这样的法子逼迫嫡母。 都不老实啊! 活该! 林端玉听到外面人的议论,心里特别难受。这一日找到了楚云梨跟前:“兰芝,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楚云梨听到这话,一脸惊奇:“我们俩又不熟,你找到真正的父亲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怎么知道你是哪种人?不过,你愿意娶一个逼迫我嫁给鳏夫的姑娘,可见是没将我们曾经的情分放在心上,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别拿过往说事。我是你嫂嫂,你是我小叔子,就这么简单!” 林端玉哑口无言。 第1851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四 林端玉跑这一趟,目的可不是为了斩断二人曾经的情分。 “这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违背母亲的意思非要娶她。你要知道,身为秦府公子,哪怕只是庶出,我的选择也有很多。” 楚云梨颔首:“你说是就是吧。” 听到这话,林端玉很是无力。 田兰芝分明就是已经认定他为了娶张姑娘而故意生米煮成熟饭,对他的辩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林端玉还想要再说,楚云梨已经不耐烦了,她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熬药,你自便吧!对了,以我们俩人的身份不适合单独站在一起说话,回头你要避嫌,别再来找我了。” 见她转身就走,毫无留恋,对自己定亲的事也没表露出不悦,林端玉忍不住道:“你嫁到这府里,为的就是伺候那个病秧子吗?” 楚云梨听到这话,好笑的反问:“那我嫁到谁家,不是伺候别人呢?照你的意思嫁给夏长平的话,我不止要伺候他,还要伺候他一大家子。” 林端玉忍不住反驳:“那不是我的意思。” 楚云梨强调:“但那是你娘的意思。林端玉,你少做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如果你真的那么放不下我,回头稍微打听一下,就该知道我被欺负的事……或许,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伸手拉我一把。因为你怕失去你姨娘,怕失去这已经到手的富贵。” 心底最不想让外人知道的心思被袒露在阳光下,林端玉羞愤道:“你还不是为了富贵出卖自己,凭什么来指责我?” “所以,我希望你别再对我另眼相看。”楚云梨冷声道:“我是你嫂嫂,仅此而已。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你别妄想我会站在曾经的情分上帮你洗清那些污名。” 嫡母也是母,林端玉这么做,会被认为不孝。 两人不欢而散。楚云梨进了院子,就看到不远处靠着树站着的秦丰安,他酸溜溜的问:“我打扰你了吗?” 楚云梨哭笑不得:“你离得这么远,怎么打扰?话说,你要是站出去,他绝对不敢跟我说那么久的话。” 秦丰安沉默了下。 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想让妻子知道这个便宜二弟的不要脸,两人说得越多。妻子对曾经的未婚夫只会愈发厌恶。 “走吧,教我练剑。” 秦大人得知妻子做的那些事情后,只叹息了一声。他忙得很,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家事上。此事本就是刘姨娘母子的不对,那张家姑娘愿意婚前就失贞于人,受这一场流言也是应该。 因此,他并未过问府中的事,刘姨娘想去求情,至少把这婚事往后挪一挪,可根本就见不着人。 刘姨娘不想毁了儿子的一生,想看夫人打定了主意,要让儿子丢脸,男人又不为自己做主。她甚至求到了楚云梨跟前。 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格外伤心:“身为人母,得为孩子考虑,端玉这亲若真这么成,外人会笑话他的,他哪里还有前程?”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 “有用的。”刘姨娘期待地看着她:“少夫人,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回头我什么都听你的。” 楚云梨摇头失笑:“我怎么帮?” 她发现刘姨娘矛盾得很。 刘姨娘敢一再纠缠她,就是欺她身份不高。如果是正经的姨娘和大少夫人的身份,她绝对不敢这么做。 她敢来,就是笃定田兰芝出身太低,不敢与她计较。但她又偏偏来求一些农女做不到的事……或许,刘姨娘的潜意识里,知道田兰芝嫁人之后很受重视。但她还敢找上门,不过是笃定田兰芝不会与她计较罢了。 楚云梨可不惯着她这个毛病,侧头吩咐道:“把这事告诉母亲。” 刘姨娘吓了一跳,她最近睡得不好,本就憔悴,此时面色更是变成了惨白:“大少夫人,您别……您也是女人,应该知道这女子婚期定得太近,会被人耻笑的事。张姑娘本就是无辜的,她回去之后当日就喝了避子汤,绝对不会有身孕。这婚期最好是定在一年后……您就看着张姑娘和您同为女子的份上,帮她这个忙,好不好?” 这话就更好笑了。 楚云梨笑了出来:“刘姨娘,你是觉得我还不配与张姑娘计较,是吗?” -- 第1473页 刘姨娘一愣。 楚云梨把话说得更加直白:“张家逼我嫁给夏长平,如果不是我胆子大,现在已经给人做了后娘,他们是我的仇人,我没那么大度……” 刘姨娘忍不住反驳:“可你没有嫁啊,甚至还因此因祸得福,若不是张家的逼迫,你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无论他们是什么心思,总归是你得了实惠。既如此,你就该别那么计较……他们帮了你,你帮一下张姑娘有何不可?” 这话乍一听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算是明白你为何能先做外室后做姨娘,没了孩子还能过得风生水起了。这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天下的道理都成了你一家的。用你的话说,我就是那不知报恩的白眼狼?想让我帮张家,这辈子都不可能。” 刘姨娘还想再说,却见远处有两个婆子急匆匆而来,都是秦夫人身边的得力之人,二人板着脸,呵斥道:“刘姨娘,夫人都不敢打扰大少夫人太久,就怕耽搁了公子的病情,你是想谋害大公子吗?” 听到这话,刘姨娘一脸茫然。 她心里倒是真的希望秦丰安早死,但从不认为自己拉着田兰芝说一会儿话就能让他去死。要是真有这么灵,她早就来纠缠了好么。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刘姨娘拖走。 从那天起,府里又多了一个规矩。无论是谁,都不能打扰大少夫人太久。否则,定会被严惩。 转眼就到了林端玉婚期的头一日。 这几天里,楚云梨过得挺平静的,秦丰安身体渐渐好转,一开始需要人扶着才能站,后来自己能走几步。到得现在,已经能拿着剑比划一二。 于是,每天早上楚云梨都会带着他去院子里走走,到了开阔地方之后再练一会儿剑法,回去之后再用早膳。 随着秦丰安身子好转,楚云梨愈发得秦夫人看重,府里下人待她格外尊重,就连秦丰安底下的弟弟妹妹也经常来找她偶遇。 当然,有之前的规矩在,都不敢和她多聊,只是互相打个招呼,混个脸熟而已。 说起来,他们会有这样的改变楚云梨并不觉得稀奇。秦丰安是府里的大公子,如果他不死,以后就是秦府的家主。 这所有的人,都得看他的脸色。后宅的所有人和事,都得由楚云梨安排。 简单来说,这就是他们以后的靠山,能不捧着么? 当然,如今秦丰安还是个病秧子,楚云梨这个农女也才进门没多久,离家主和家主夫人还有一定的距离。他们来此,应该只是想结个善缘而已。 秦夫人并不阻止他们的示好,这人都是贪心的。一开始她希望儿子能够活着就行,后来儿子没了性命之忧,她便希望儿子越来越康健,最好是留下个孩子。再后来,看到儿子练剑,她又希望儿子文武双全。 虽说年纪大了点,但从现在开始学,压根也不晚。大人才四十岁,再干二十年不难。这么一算,长子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学东西。 再说,儿子聪慧,压根用不了那么久。 这一日,楚云梨收势过后,坐在一旁看着秦丰安练剑,却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来。 楚云梨听到跑在最前的人脚步轻巧,应该是个女子,便坐在原地没挪窝。 等到那人从花木之中转出来,确实是个年轻的丫头,此时满脸是泪,眼中满是慌乱,看到了楚云梨后,急忙奔到跟前跪下,动作又急又快。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是谁?” 丫头哭哭啼啼,还没说话呢,后面已经追过来了一大群人,呼呼喝喝地抓人。为首的人赫然是刘姨娘身边的婆子。 楚云梨本来不打算管这件闲事的,看到追的人是她们,顿时就来了兴致。 “你有何事,为何要哭?细细说来!” 丫鬟看她愿意要管自己的事,心中一喜,顿时哭得更加伤心了,浑身颤抖着惊惧道:“求夫人救命,他们要杀了我。” 楚云梨并不信这话,哪怕只是个丫鬟,那也是一条命,这里是官员府邸,可不能随便要人性命,刘姨娘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呢。 第1852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五 楚云梨愿意插手,目的是想找刘姨娘母子的茬,并不代表她愿意被一个丫鬟利用。当即沉下了脸:“说实话!否则,我绝不管你的死活。” 丫鬟在她严厉的目光中瑟缩了下,期期艾艾道:“奴婢有了身孕……这是奴婢第一个孩子,做了通房丫头,如果没了这个孩子,可能这辈子都再无喜信。求夫人怜惜奴婢,帮姨娘说说话,让奴婢留下这个孩子吧!” 说着,深深磕下头去。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我一个大嫂,管不了小叔子房里的事。” 这就是拒绝了。 丫鬟哭得泣不成声:“夫人,虽说这孩子还没出生,可这也是一条命啊!求夫人……” 楚云梨有些不耐:“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这事。你去求别人吧。”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秦夫人都亲自来了,另一边,刘姨娘母子也赶了过来。 刘姨娘看到那边情形,侧头吩咐:“端玉,此时你不宜出面,回去吧!” 明日就是大喜之日,母子俩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林端玉方才正在试吉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婚期定得那么急,吉服今天才到。抓紧试完,若是不合适,还能让丫鬟连夜改动。 -- 第1474页 此时的林端玉一身大红,他特别听生母的话,也是因为看到了那边的小夫妻俩,他身边的丫鬟有孕,还让前未婚妻给知道了,心底里弥漫出一股羞愧,当即转身就要走。 他想走,楚云梨却不允许。也是她想再看看林端玉人品,用帕子捂住唇低声道:“二弟来了。” 语气感慨。 远一些的人听不见,跪在她面前的丫鬟却听了个清楚。丫鬟眼睛一亮,回过头纳头就拜:“公子,求您救救奴婢,这是您第一个孩子,不能……” 所有人顺着丫鬟跪拜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身大红的林端玉。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夫人很是不悦:“吵吵嚷嚷做甚?我都说了大公子要静养,合着这府里就没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对么?”说着,又看向林端玉:“管好你院子的人,赶紧把人带回去。” 本来要走的林端玉只能上前应是。 秦夫人刚一转身,丫鬟就拉住了林端玉的衣摆:“公子……您救救奴婢和孩子吧!” 林端玉想要收回自己的衣摆,却扯不回来。抬头就对上了兄长的目光,还有边上前未婚妻灼灼看戏的目光。他一抹脸:“让大哥见笑了。” 秦丰安摇摇头:“事关人命,这一点都不好笑。” 林端玉苦笑了下:“明明都喂了避子汤的,是这个丫鬟不老实。” 秦丰安不说话了,侧头看向楚云梨:“夫人,我们回吧!” 楚云梨上下打量了一眼林端玉,笑着道:“你这规矩学得可真快,俨然一副大家公子的派头了。” 林端玉总觉得她在嘲讽自己,忍不住辩驳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在成亲之前有两个通房丫头本也正常。嫂嫂觉得不对么?” “没有!”楚云梨诚恳地道:“感谢公子不娶之恩。你这种……简直谁嫁谁倒霉。” 林端玉:“……” 他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小夫妻俩已经离开了。 刘姨娘看向地上丫鬟的目光如淬了毒似的:“你以为把事情闹大就能留下孩子?” 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姨娘冷声吩咐:“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 一行人正要离开,却见秦夫人身边的婆子去而复返:“夫人说,不宜妄造杀孽,府中孙辈子嗣单薄,让丫鬟好好安胎。” 刘姨娘:“……” 丫鬟大喜,冲着婆子不停地磕头道谢:“奴婢谢夫人救命之恩。” 婆子骄矜地点点头:“夫人最是善良。姨娘,你可别辜负了夫人一番好意,这孩子若是出了事,夫人拿你是问。” 刘姨娘:“……”这是好意? 恶意还差不多。 母子俩面色难看,面面相觑过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将丫鬟好好带回去。 无论刘姨娘愿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至少面上,不能对这个丫鬟动手。否则,她就是不听主母的吩咐阳奉阴违。 虽说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干,但至少现在,丫鬟的胎保住了。 尚书府的庶子成亲,自然是不如嫡子热闹的。好多官员都没有亲自上门,只是让管事送了一份贺礼。 不过,对于在乡下长大的林端玉来说,这已经很热闹了。当然,这婚事办得太急,又因为二人婚前就已圆房,前来的宾客里有不少人都在低声议论。林端玉努力忽略那些声音,拉着新妇上前拜堂。 当着外人的面,秦夫人并未难为庶子,只是在拜堂之前,对着新妇说了一些让她成亲之后谨言慎行的话,末了强调:“尤其不能再外过夜,喝酒误事,日后成了我秦家妇,绝对不可再沾酒了。行了,既然礼成,就退下吧。” 盖头底下的张姑娘恨得咬牙切齿。 秦夫人当着众多宾客说这一番话,等于又把当初那事拎出来说了一遍,生怕外人不知道似的。张姑娘愿意委屈自己促成这门婚事,但却绝对不愿让那样丢脸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愿不愿,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张姑娘只得捏着鼻子认,到底嫁给了心上人,这么一想,她又欢喜起来。 翌日,新妇敬茶。 秦大人对于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心有歉疚,因此,也没有离开,而是特意留在府中等着喝新妇的茶。 楚云梨为了看戏,早早就到了。还带着秦丰安一起。 他们到的时候,新人还未至。秦家夫妻看着一双壁人,都挺欣慰的。秦夫人更是喜得红了眼眶:“丰安,你不必起这么早。” 秦丰安上前行礼:“本来也要起来练剑的。” 秦夫人颔首:“挺好。”又回头看向楚云梨:“兰芝,早上过来冷不冷?” “不冷,我们都穿了披风。”楚云梨拉着秦丰安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两人坐得近,她抓着他的腰间垂挂的香囊把玩。 香囊是她亲手所制,里面装着对他有益的药材,上首的秦夫人看到小夫妻俩的亲近,心里很是欢喜。 秦大人见了,很快收回视线。 边上的刘姨娘面容憔悴,眼底青黑,应该是没睡好。楚云梨知道的,昨夜秦大人都没去她房中,在这样的大日子里,这表明秦大人对她有所不满。她只是敷衍地打了个招呼,眼神一直期待地看着门口。 没等多久,一双新人来到,大红的衣衫衬得二人肌肤白皙,张红玉脸上戴着恰当的笑,乖巧地上前行礼。先是给秦大人上茶。 -- 第1475页 秦大人顺手喝了,递出了一个红封:“以后该循规蹈矩,少做出格的事。” 此话一出,楚云梨就看到张红玉笑容僵硬下来。 更绝的是,秦大人站起了身:“我还有事,就不留了。” 留下来喝茶已经很给面子,刘姨娘不敢要求太多。秦夫人还嘱咐了两句,又让婆子给他送上披风。 这一番忙碌下来,等到秦夫人端起茶,已经是半刻钟后。她笑盈盈道:“该说的方才大人已经说了,你只记着就行。以后夫妻和睦,早日为咱们秦府开支散叶。” 前面半句话,张红玉听得脸上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后面半句,让她羞红了脸。 夫妻二人这才到刘姨娘跟前。 刘姨娘看着小两口,特别兴奋,激动之下还落了泪,握着张红玉的手:“以后好好的。” 张红玉羞涩地低下头:“是。” 然后就到了楚云梨二人跟前。 因为是平辈,那也不用跪着敬茶,只屈膝就行。楚云梨端着茶,一脸感慨:“当初我来尚书府,看到的第一个贵女就是弟妹,那时候只觉得弟妹像是天上仙女,我辈只能仰望……” 秦夫人轻笑了一声,用手指点了点楚云梨,接过话头嘱咐:“你可不能跟她学。” 楚云梨笑着应是。 张红玉哪里看不出来婆媳俩这一唱一和的意思?当即气得俏脸煞白,若不是秦夫人规定不能与张家结亲,她又何必使这种计策? “弟妹,以后咱们就是妯娌,听说这比亲姐妹还要有缘分,日后相处的机会多着,我就不多说了。”楚云梨伸手一引:“快给了弟弟妹妹见面礼,回头你院子里还一堆事呢。” 张红玉以为她指的是初来秦府,需要收复院子里的人,还得归置嫁妆,并没有多想。还觉得这嫂嫂除了嘴毒之外,还算体谅人。 不过,今日敬茶,她算是看出来了,秦夫人对她这个庶子媳妇,那是一点好感都无。她心不在焉,林端玉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夫君,你说,我听着呢。” 林端玉听出来了嫂嫂话中之意,颇有些不自在,不过,那两个丫鬟的事,妻子早晚都要知道。让她自己发现,她肯定会生气的,还不如自己主动说。他咳嗽了一声:“是这样,之前母亲给了我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昨天发现有孕,姨娘想灌药的。可母亲说,府中子嗣单薄,非要让那丫鬟安胎……” 只听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张红玉的脸就黑了。听到后来,更是气得满脸狰狞:“她就是故意针对我!” 张红玉会看中乡下来的林端玉,一来是他有秀才功名,二来是他长得好,算是她能嫁的人中身份不错的。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乡下的人没有城里的公子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至少,他目前一个女人都没有。 结果呢,千防万防,成亲的时候还是冒出来了俩。 第1853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六 最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个还有了身孕。 没有嫡子,先有了庶子,只想想以后的日子,张红玉就只觉得前路渺茫。 她自己是庶女,但她自己成了正妻,就特别讨厌庶出……不要紧,只要孩子还没生下,就还有转机。 大喜日子出了这样的事,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张红玉沉着脸接了两位丫鬟的茶,很快将人打发走。这才看向林端玉:“夫君,你何时去书院?” 林端玉想了想:“先陪你几日,回门之后再说。” 张红玉对这回答颇为满意,想了想,又有些发愁:“母亲这么针对我,明显是为给大嫂出头。日后……我一个人留在府里,会不会被她为难?” 林端玉不知该如何回答。 为人儿媳,被为难又能如何? “如果夫人太过分,你就去找我姨娘。”林端玉只得这么说。 张红玉听到这话,有些泄气。 刘姨娘一个妾室,还能跑去跟夫人理论不成? 没嫁进来之前,她满心期待。可进门之后先是被人奚落……她都不敢想象昨天那些宾客离开之后会如何议论自己。后来又遇上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更是有了身孕,种种加起来,等于连泼她几盆凉水。再多的期待都没了。 府里多了一个人,对楚云梨没什么影响。夫妻俩还是每日早上去园子里练剑,更多的时候留在院子里晒太阳。秦丰安陪着她看医书或者熬药。 两人只要互相陪伴,就觉得很满足。偶尔抬头相视,都忍不住笑。 夫妻俩感情很好,秦夫人已经看出来了。就连秦大人,也看出二人相处亲昵。 说真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个病秧子儿子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除了对他们夫妻以外的人都能温言细语。 秦夫人现如今心情很好,长子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虽然还没恢复如常,但已经行动自如,比先前躺在床上面露死气的样子要好多了。 并且,因为她每天都会去探望儿子,也格外关注儿子院子里发生的事。她已然发现,儿子的吃穿都是儿媳一手操持……当初顺口找的那个偏方的借口,好像变成了真的。 当初道长批命,秦夫人会答应,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最要紧的是,儿子也不抵触。她想在儿子临去之前帮他娶个媳妇。 她并不太信道长的批命。因此,儿子会好转,纯粹是因为儿媳的照顾……儿媳好像真的会一些偏方。 -- 第1476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已经得了实惠,便不想深查,她没有派人去田家所在的村子里询问,也未问过那所谓的偏方是何物。反正她只知道,儿媳是拿着的救命恩人就行。 对她好一些总没错。 偶而小夫妻俩在园子里练剑,秦夫人也会旁观。她有问过大夫,大夫说了,身子弱的人多练一练,确实会变得康健。 这一日,秦夫人又来了,吃完了两盘点心之后,愉悦地回去处理后宅的事务。 她刚走,张红玉带着人绕了过来。 她知道秦丰安夫妻俩在这边独处,以前也不过来,可实在按捺不住,一个乡下的农女嫁入尚书府之后,竟然还得了男人的宠爱,戏文都不敢这么唱啊! 她过来就是想看一看,这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刚好戳穿田兰芝的谎言。 楚云梨察觉到有视线,侧头看过去,顿时皱起眉来:“弟妹有事?” 张红玉有些尴尬:“我随便走走,刚好到了这里。嫂嫂,我打扰你们了吗?” “打扰了。”楚云梨冷着脸:“麻烦你站远一点。” 这般直白,张红玉心下暗骂,果然是乡下农女,她有些恼怒:“嫂嫂未免太过霸道,这里是尚书府,你是尚书府的儿媳,我同样也是。虽说日后该大哥当家,我们都要搬出去。但我们这不是还没搬吗?嫂嫂现在就让我滚远一点,怕是不太合适。”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云梨强调道:“我希望你能离我夫君远一点。毕竟,你……” 张红玉脸都黑了,气得胸口起伏,咬牙道:“我爹是翰林院学士,我并非那不懂规矩的姑娘。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心悦夫君而已。是不是因为你的迁怒,我又何必使这种下策?” 楚云梨讶然:“你的意思是,你和二弟是故意违逆母亲的意思?” 张红玉:“……” “我只是想告诉嫂嫂一声,当初那两个管事逼嫁的事,我娘和姨娘是真的不知情。” 楚云梨颔首:“你的意思是,你们两家都受了委屈,然后惺惺相惜,这才互相生出情意的?” 张红玉不知道该怎么接。 早在林端玉从乡下回来,她就已经对他生出情愫,可现在不能这么承认,否则,面前这乡下丫头又该说她们是处心积虑了。 见她不说话,楚云梨冷笑道:“我来京城也不是一两天,听说过不少主子做错事东窗事发后让下人顶罪的事。我觉得你娘就是如此。哪怕张夫人在此,我也敢这么说。除非,那两个还未送到衙门就死了的管事能活过来亲口证明。” 张红玉恨得咬牙切齿:“你这是为难人。” 楚云梨扬眉:“这算什么为难?我当初被逼嫁给一个混混鳏夫,那才叫为难呢。弟妹可能不知道那人的脾性,他先前的那个妻子就是被他打死的,所以说,张夫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帮我选了一门好亲。这份恩情,我到现在还记着呢。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厚报。” 也就是说,她会报仇。 张红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最开始她是官家女,田兰芝是农家女。她在田兰芝面前天生就有几份优越感,可是现在,田兰芝是长嫂,她是庶子媳妇,如果田兰芝铁了心为难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都说识实务者为俊杰,张红玉抿了抿唇,很快就有了主意:“这件事,我娘是真的不知情。嫂嫂,我知道你曾经的过往很不堪,但那都是你运气不好……” 楚云梨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你说村里那么多的人,我偏偏和一个会读书的男人定亲,完了他才变成了大户人家的公子,直接就退了亲事,我们家不敢纠缠,却没想到事情还没完,若不是我胆子大,现在已经被那个鳏夫打得半死了。” 张红玉听着,忍不住道:“那些事情到底没发生,嫂嫂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但那些事情真正发生过了。 而田兰芝也因此丢了一条小命。 她确实倒霉,碰上了张夫人和刘姨娘这样拿着权势逼迫百姓的人。 楚云梨现在是腾不出手来,过个一两年,秦丰安身子好转,等秦夫人接受了她的聪慧之后,一定会慢慢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她,到得那时,她再腾出手来去查张夫人。 张夫人不可能只做这一件逼迫百姓的事,只要细查,肯定能将张家连根拔起。张红玉没了娘家,便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弟妹,你在这里太久,已经打扰到我们了。”秦丰安很不高兴,明明和媳妇相处得好好的,偏偏要跳出这些不长眼的人来。说真的,若不是念着母亲担忧自己,他真的想带着妻子搬去郊外的庄子上,不许任何人打扰。 楚云梨看出他的不悦,握了握他的手:“我们再练一遍。” 两人练鸳鸯剑,起落间配合得当,特别默契。张红玉虽然看不出好赖,但能看得出二人之间的亲近,心底里特别羡慕。 可惜,她夫君不在。 不过,张红玉转而又想,林端玉得为两人的以后拼搏,秦丰安一个病秧子,当然能陪着妻子,因为他根本陪不了多久……田兰芝再嚣张,等她守了寡没了靠山,便只能在这后院中枯萎。 来日方长,且走着瞧。 想着这些,张红玉心情特别好,回去的路上还哼着小曲儿。可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园子里扶着肚子转悠的丫鬟。 -- 第1477页 那肚子并未想显怀,丫鬟却撑着腰,一副特别疲累的模样,看得人憋气不已。更让张红玉难受的是,他们夫妻常年分别,她想要有孕,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这丫鬟……那肚子不能留了。 张红玉这么想着,心下发了狠,回屋就写了一封信送回娘家。 张夫人早在二人回门之际,就听说了那个丫鬟的事,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可有秦夫人的吩咐在,也只能劝说了女儿徐徐图之,等以后再找机会。 得到女儿的信,她也觉得丫鬟太过嚣张。 在主母之前有了身孕,不好好缩着,反而跑到主母跟前炫耀,谁给她的胆子? 第1854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七 张夫人当即找了些药,让送信的人带回去。 于是,就在当夜,楚云梨正准备歇下呢,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彼时秦丰安已经躺下了,她帮他盖好被子:“好好躺着,别着凉了。我一会儿就回。” 说完,人就绕出了屏风。 秦丰安躺在床上咬嘴唇,他总有种自己被宠着的感觉。媳妇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有误解? 楚云梨裹了披风出门,看到拱门处确实有人在闹事。那边黑乎乎的,她只隐约看得到,好像是有个纤细的人影想往里闯,而门口的婆子拦着不让。 “何事?” 守门的婆子看到她出来,一脸歉疚:“夫人,她非要进来,奴婢们拦不住。”又补充道:“不敢下大力气死拦,怕伤了她的肚子。” 来的这一位就是林端玉院子里有孕的那个丫鬟,此时哭哭啼啼,满脸泪水,看起来格外凄惨。看到楚云梨后,如见救星。 “求少夫人救命。”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问:“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丫鬟哭得厉害,扯着自己的裙摆道:“奴婢本来每日都要喝安胎药,今晚端着那药觉得味道不太对,这才将药打翻,然后跑了出来。刚才过来的时候,姐姐的人追了出来,奴婢害怕。” 此时天色昏暗,楚云梨也看不到她裙摆上是否有东西,想了想道:“你们去帮忙请个大夫辨认一下她裙摆上的药汁。今夜……就送去外院的客房住,明日交由母亲处置。” 丫鬟千恩万谢,这才愿意离开。 楚云梨回到屋中就对上了床上秦丰安亮晶晶的眼。 她有些莫名,脱了披风上床,却见秦丰安翻身覆上来。 楚云梨伸手推了推他:“乖,你身子骨弱,现在还不行。” 秦丰安:“……” 他觉得很挫败:“夫人!” 楚云梨将他摁回去盖好被子:“不要撒娇。” 秦丰安:“……”我不是撒娇。 …… 翌日早上,夫妻俩去园子里练剑,楚云梨没忘了昨晚自己管的闲事,于是,特意去陪婆婆用早膳。 当饭菜摆上来,丫鬟莲藕进门来,楚云梨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秦夫人已经用过了,没太注意儿媳的神情。冲着莲藕呵斥道:“我早说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去打扰大公子,我说话不管用吗?” 说着,还拍了一下桌子。 大概是顾及楚云梨两人正在用早膳,她力道并不大。 底下的人却吓得不轻,莲藕更是直接跪下:“夫人,奴婢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当时各个院子都已经上了锁。后面还有人追,奴婢是刚好跑到大公子的院子……若不是少夫人,奴婢已经……已经没了命了!” 她深深磕下头去:“夫人,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腹中孩子无辜。昨夜奴婢闻着那安胎药的药味儿不对,故意洒了一些在裙摆上,外院的李大夫说,那药分明是落胎药。但凡奴婢喝一口,都一定会落胎,还会因此伤身一辈子再不能有孕……夫人,有人要害奴婢,要害奴婢的孩子,这是秦家第一个孙辈,万万不能出事啊!求夫人给奴婢和腹中孩子做主。” 秦夫人吩咐:“去请刘姨娘来。” 刘姨娘大概也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来得很快。快到让楚云梨觉着她就等在主院门口似的。 “夫人。” 刘姨娘屈膝行礼。 她看向地上的丫鬟,目光狠辣。 丫鬟被看得颤抖不止,跪在地上直哆嗦。 秦夫人很是不悦:“你这是做甚?” 刘姨娘低下头:“这丫头不知轻重跑去打扰大公子,实在是不该。妾身会把人带回去好好管教,夫人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秦夫人沉着脸:“先前我有嘱咐过,让这个丫鬟好好安胎,现在有人给她下了落胎药,你怎么解释?” 刘姨娘一脸惊诧:“有这种事?” 也不用秦夫人解释,莲藕哭着把昨夜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感谢楚云梨:“若不是少夫人心善,吩咐人将奴婢送去客房。这孩子怕是已经保不住了。” 刘姨娘确实不喜欢嫡子未出就生出庶子,但是,儿媳这事做得随心所欲,没问过她这个婆婆。这明显是没把她放在眼中嘛。 这么一想,她心情不甚美妙。 “端玉不在府中,他的血脉,还是由你亲自看着吧!当年我能容得下府里的庶出子女,身为端玉妻子,心眼小成这样,你可要好好教。否则,以后端玉院子里是要乱套的。” 刘姨娘心神一凛,对此深以为然,急忙答应下来。 -- 第1478页 秦夫人面色淡淡:“若孩子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听到这一句,莲藕欢喜起来,不停地磕头谢恩。 刘姨娘面色不太好。 依她的本意,莲藕腹中的孩子不能留。她的长孙,一定得是官家女所出。但主母都这么吩咐了,也容不得她拒绝。刘姨娘将莲藕带回了自己院子。 没多久,张红玉就到了。 “姨娘。” 刘姨娘脸色很不好看,她当初没想入府做妾,所以才会愿意做外室,不愿入府,并不是她清高……如果她真的清高不看重权势,也不会和一个官员牵扯不清。 不想入府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不想给人低头。平时她去主院请安都是能省则省。夫人担忧长子,也不太在乎这些虚礼。 久而久之,刘姨娘就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今日一大早被人薅起来跑去主院听了一通训斥,她心情能好才怪。面对着罪魁祸首,她哪里还会客气? 看到儿媳,她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茶碗叮当作响。她冷声质问:“你为何要私底下对莲藕动手?” 动手就算了,反正她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为何手脚这般不利落? 还有,刘姨娘对莲藕腹中的孩子心情挺复杂的,她自己不喜欢,但却容不得别人对孩子动手,尤其这个人是端玉的妻子。就像是夫人说的那话,张红玉现在都容不下,以后也别指望她能对庶子视如己出。 张红玉自己是官家女,哪怕是庶出,也自认为比这些普通百姓出身的女子要尊贵得多。刘姨娘出身不高……说是百姓之女,其实一开始是清倌,后来为了入府好看,这才将其送回家中,然后再迎进府。 而张红玉,顶顶看不上这样出身的女子。让她尊重秦夫人,她哪怕心里不服不高兴,面上也不会忤逆。但对着姨娘,她真心看不上。还有,这婆媳之间,本就不可能和睦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不愿意做压倒的那个……至少现在,林端玉不敢不尊重她这个妻子。 其实,张红玉很愿意和姨娘婆婆和睦相处,但刘姨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而她又真的不愿意留下莲藕腹中孩子。再开口时,说话也没那么客气:“姨娘,将心比心,你能将我夫君以外的秦家公子当作亲生吗?” 刘姨娘:“……”那肯定不能。 她只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呵斥。张红玉已经道:“看,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我来做?” 刘姨娘气急:“你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 “什么态度?”张红玉抬起头:“就凭你塞的那两个丫鬟,若不是敬着你是长辈,我还会更不客气。反正,莲藕那孩子,我是绝对不能留的。” 刘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本以为儿子被寻回来娶妻后,她也能享几天儿媳伺候的福气。结果呢,这儿媳凶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现在都不尊重她,日后儿子开了府,由儿媳做主,她岂不是更要被欺负? 事关自己下半生,刘姨娘一步也不愿意退,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夫人说了要留着那个孩子,你是要违逆夫人?” 张红玉低下头:“我提醒你一句,夫君是你儿子,你要是想害他,尽管去告状就是。” 刘姨娘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儿媳,哪怕是田兰芝,人家还是嫡长媳呢,都没这么嚣张的气焰。她一瞬间怒火直冲脑门,但她还有几分理智在,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发火。 还有,有的人吃软不吃硬,张红玉好像就是这种,这婆媳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刘姨娘深呼吸几口气,总算压下了心头的怒气,缓和了语气道:“无论什么事,包括你想处置莲藕腹中孩子,都可以跟我商量嘛,哪能随心所欲动手呢?该不会是你娘给你出的主意吧?” 张红玉眯着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刘姨娘见她没否认,心里更有了底。这儿媳妇过门之后,就得把儿媳的心往自己这边拉,她叹口气:“你娘……你是庶出,就像你方才问我的那话,会不会把别人所出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你也不是孩子,已经为人媳妇,将心比心,你问问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张红玉当然做不到,她也没想这么做! 但是,这么一想,嫡母那边……真的会真心对自己吗? 见她不说话,刘姨娘叹气:“说真的,如果是我的女儿,她无论想嫁给谁,若对方有了亲事,我都会劝她收心。一来送去做妾我肯定舍不得,二来,想要满足女儿心愿,就只能将这亲事夺过来……可要是让我女儿搭上自己名声去夺,那我还宁愿强逼着她嫁给别人。至少,她嫁人之后不会被人耻笑。” 说的就是张红玉。 哪怕已经嫁人这么久,外面的人说起她,还是会和不知廉耻之类的话语扯在一起。 这话算是戳中了张红玉的痛处,她尖叫道:“你少挑拨离间!” 第1855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八 张红玉明显已经有所触动,才会这么激动的反驳。 刘姨娘漠然看着她:“傻丫头,这母女之间的缘分才十几年,婆媳可是几十年的缘分。我就得端玉一个孩子,他是我儿子,你就是我女儿。我的下半生还要靠你供养,自然会帮你的忙。” 她得把这个丫头劝服,可不能让这丫头又暗搓搓做一些超出她预料外的事。 -- 第1479页 张红玉低下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保住莲藕腹中孩子么,说什么疼我,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刘姨娘一脸严肃:“那你就错了,莲藕腹中的孩子我是真不想留。这样,我给你保证,会想法子落了这个孩子,但不是现在。夫人盯得太紧了,咱们得徐徐图之。” 张红玉并不相信她的话:“那万一夫人一直盯着呢?” 刘姨娘一脸认真:“那就让她临盆时一尸两命。如果还不行,就去母留子。我就不信孩子落地之后,夫人还会护着莲藕。没了母亲的孩子,就像是你……你现在就很信任张夫人,不是么?” 张红玉凛然,她娘真的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她从记事起,就是被夫人养大。 她娘的死会不会也是夫人动的手脚? 看到像个刺猬似的张红玉终于安静下来,刘姨娘暗自吐了口气:“你先回去,莲藕就放在我院子里。记得,别再做多余的事。如果惹得夫人休了你,我可护不住你。” 张红玉回去时,有些心不在焉。满心都是自己生母的死,哪里还记得莲藕? …… 最近府里特别安静,秦丰安身子渐好,虽然元气还没补回,身子也还亏损严重。但他已经能行动自如,除了脸色苍白些,容易疲累一些,乍一看和常人无异。 秦夫人特别欢喜。 秦丰安还是小时候被人抱着出过门,后来稍微大点,走几步就累得直喘气,风一吹又要着凉生病。秦夫人一直不敢带他出去转悠。 看到儿子可以在园子里走一圈,她顿时来了兴致,特意带着小夫妻两人去逛街,还让人给田府那边送了帖子,说中午会过去用膳。 她越是在乎田家,京城里的人便不会欺负他们一家人。这也算是投桃报李,感谢儿媳的付出。 秦丰安生病的这些年里,吃穿用度都由秦夫人做主。他自己很少开口讨要东西,一般他有所需要,自己还没想到的,母亲就已经帮他置办好了。 到了街上,凡是秦丰安想买的东西,秦夫人都欣然答应。儿子要东西的感觉很陌生,她却并不讨厌,甚至还很欢喜。 而秦丰安买下的大半东西,都是送给楚云梨的,还为田家人置办了不少。 田家人住在京城里,一开始很不习惯。但是最近,秦夫人有暗示说会帮田兰兴找个活计,费点功夫把他送入护卫营之类的地方。如此,就脱了庄稼人的皮,彻底变成了官身。 这对于即将做父亲的田兰兴来说,算是个不小的诱惑。他自己可以在地里干活,可孩子呢? 如果可以让孩子出生官家,他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呢? 还有,妹妹嫁入了尚书府,两家的关系很不对等。妹妹有一个做小兵的哥哥总比有一个做庄稼汉的哥哥要好听吧? 田家人私底下没少为此掰扯,老两口对此很不安。看到了面色红润的女儿,这才安了心。 秦夫人是个很体贴的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儿的话,表示要转一转园子,还特意点了冯氏作陪。于是,田母腾出空来,得以和女儿说几句话。率先说的就是秦大人要为儿子寻差事的事。 “我还是想回乡下去,日子过得踏实。可你哥哥说,留在这里对孩子好。我……” 那个小兵的名额,实在太诱人了。这京城里的兵和外头的不同,现如今百姓安康,不像是要打仗的样子,皇上正值壮年,离夺嫡还早着呢。现在去做护卫营,最多就是去各处值守,不会有危险。 田父也想留下,主要是为了子孙。他试探着问:“兰芝,这事你觉得靠谱吗?如果你想让我们回乡下,那我们一家就收拾东西回去!” 楚云梨失笑:“想留就留下吧,咱们一家人还能经常见面。你们要是回了柳城,我可能一两年也回去不了一次。夫君身子太弱,可经不起颠簸。” 就算经得起,秦夫人也不允许。 老夫妻俩对视一眼,田母追问:“会不会为难你?” “不会。”楚云梨压低声音道:“我冲喜有用,夫人正感激呢。不然,你们以为哥哥的名额怎么来的?” 这也算是谢礼之一。 上辈子这一大家子被田兰芝拖累,如今让他们沾沾女儿的光,挺合适的。 提起秦丰安的身子,其实也是老两口的一块心病。田母忍不住问:“是真有好转?” 会不会过两年就不成了? 楚云梨低声答:“大夫说得好好养着,反正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 田父想了想,道:“当初都快不行了的人都能养回来,以后肯定也能好好活下去。兰芝,你可不要起别的心思。” 这是怕女儿对只剩下一口气秦丰安下毒么? 楚云梨哭笑不得,如果她不愿意陪着秦丰安,压根就不会有这样一门婚事好么。 说了一会儿话,田家夫妻这才真正欢喜起来。 一家人用了一顿饭,桌上其乐融融。秦夫人很给面子,用了两碗饭还喝了些汤,从头到尾没有甩脸子,对待田家人也并无鄙视不屑之态,整个人都很亲和。 秦夫人如此,也让田家人放心不少。 当然,秦夫人的温和源于田家人的听话。最近这些日子,有不少城里的官员给田家送帖子,表示想要来往。甚至有人给田兰兴送女人,虽说那些姑娘的身份都不高,但田家人都扛住了诱惑,不与那些人来往,也绝对不收别人的礼物。 -- 第1480页 楚云梨毫不怀疑,如果田家人因为嫁了一个女儿给尚书府就自傲自大,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搅和在一起的话。秦夫人对待田家一定不会是现在如一般春风般的温和,而是如寒冬一般的凛冽。 临走之前,楚云梨留在最后,私底下把这意思透露给了田兰兴。 田兰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乱来,以后就算入了值,也绝对不会和背景复杂的人往来。 兄妹二人即将分别时,田兰兴欲言又止,最后低声嘱咐:“我那天在街上好像看到了夏长平,但只闪了一眼,后来再想找人,我追了几条街都没看见。妹妹,万一我没看错,他可能是来找你麻烦的。” 楚云梨颔首:“我知道了。” 回到马车中,秦丰安若有所思:“那个爱打人的混混找来了?” 楚云梨想了想:“他就算来了,应该也不敢找上门。尚书府的大少夫人,可不是他敢随便攀咬的!” 秦丰安伸手揽着她。 楚云梨将他的手臂扯回,又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膝盖上:“挺远的,你先躺会儿。” 秦丰安:“……” 媳妇当自己是娇弱公子怎么办? 他闭着眼睛,道:“怕是有人觉得我娶了你委屈,刚好毁了你的名声好让我休妻另娶。” 很有这种可能啊! 楚云梨笑着问:“母亲会答应吗?” 那绝对不会。 …… “不行。”秦夫人一脸严肃:“别看丰安和常人无异,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大夫都说他身子亏损严重,至少还要花好几年的时间调养。如果现在把他媳妇送走,万一道长批命是真的怎么办?” 还有她没说出口的是,万一儿媳真的会医术,这么把人送走,儿子的病情肯定会反复。 秦大人叹口气:“到底身份太低了些,委屈了咱们儿子。” 秦夫人一开始也这么想,但现在已经改了主意。因为她发现儿媳虽然出身农家,但学东西很快,别看才过门没多久,现在站出去,如果不表明她身份的话,外人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农女。且她最近因为要写药方的缘故,都在练字了,夫妻两人一起练,她看着特别养眼。 有些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那脑子跟浆糊似的,还不如农女豁达呢。 “要不我们给儿子纳一个身份好一些的妾室?” 秦夫人板着脸:“馊主意!”她简单粗暴地道:“他们小两口的事情有我看着呢,你忙外面的事就行。你如果真想给儿子纳妾,那就给端玉找吧,他那个媳妇实在是不像话。容不下丫鬟生的孩子,以后怕是要闹出许多麻烦来。” 秦大人:“……” 第1856章 被逼嫁的姑娘十九 秦大人自然是不会给二儿子纳妾的。 林端玉现在忙着读书,家里的妻子都撂下了,找再多的女人,也只是干放着。再说了,他眼中二儿子夫妻俩比大儿子要正常得多。那张红玉再不济也是官家女,哪能随便纳妾呢? “她心眼小,你教一教就是。”秦大人翻了个身:“我相信你。” 秦夫人手里的被角都要扯烂了,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男人倒是说得出口。 “大人,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是杨家的姑娘做端玉妻子,若儿媳做得不对,我肯定义不容辞,再歪的性子我也能给她掰回来。但我早就说过不与张家结亲,可刘姨娘母子怎么做的?”秦夫人翻身坐起,拍了拍他的背:“二人分明阳奉阴违,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也是有脾气的。大人,我就明说了,底下的几个孩子都一样,如果婚事由我一手操办,人选由我指定,他们的日子若过不好,我肯定会出手。但如果像端玉似的,抱歉,我没空教那些我根本就看不上的人。” 秦大人听了这话,很是不满,觉得有必要理论一下,也翻身坐起:“这人都进门了,那就是咱们自家的孩子,你不管谁管?” “谁爱管谁管!”秦夫人躺了下去:“谁定的婚事谁自己管。再说,刘姨娘自己还舍不得让我插手呢。” 秦大人皱眉:“她那样的出身,能教什么?” 听到这话,秦夫人嘴角微翘。合着这男人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刘姨娘,如果真有,大概只有她的容貌。 夫妻俩没能达成共识,秦大人早上走的时候很生气,还冷哼了一声。 秦夫人也哼:“有本事自己教啊!那外头长大的野孩子,本来性子就不太对,该选一个性情方正的姑娘劝着。你们还由着他自己来,我把话放在这儿,以后事情多着呢。你就等着头疼吧。” 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秦大人听到妻子这番话,饶是他在朝堂上历练多年,依然气得胸口起伏。本来要出门的他,绕路去了刘姨娘的屋子。 刘姨娘这个年纪的女人,争宠会被人笑话。但偏偏她没宠就不能活得自在,看到大人早上临走之前还要来探望自己,她裹起披风娇笑:“大人怎么来了?” 秦大人开门见山:“端玉那个媳妇实在太不像话,你好好教教。不能容人的毛病怎么也要给她改了才好!” 刘姨娘做梦也没想到等来的是一通呵斥,心里将主院的夫人骂得狗血淋头,讨好着笑道:“其中有些误会,那落胎药不是红玉……” 秦大人根本不想听这些:“别想瞒我。你就告诉她,若是不能容人,那就回张家去。咱们休妻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 第1481页 刘姨娘一愣,随即面色白了白。 身为主母容不下底下的妾室生孩子,甚至是出手送药。这事确实是不够大度,但真因为这个休妻的还是少,尤其嫡子未出先有庶子,张红玉也不算师出无名。 她很快就明白大人口中的理由并不是给丫鬟送药,而是不守妇道。 她再睡不着了,找来了张红玉,把大人的意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张红玉满脸愤恨:“这又是夫人在其中搞鬼,对么?” 刘姨娘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本来就是事实嘛。再有,她帮夫人解释,除了让自己的亲儿媳跟主院那边亲近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她疯了才会这么做。 不止不解释,她还又补充一句:“夫人这是为她的亲儿媳出气呢。当初的事虽说不是你母亲的吩咐,但到底是张府的管事出口威逼。主院那边还没消气!” 张红玉恼怒道:“一个农女而已,她偏要拿来当宝!”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我倒要看看,她若是知道儿媳……做了那些事,还会不会护着!” 一听这话,刘姨娘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她戒备地看着儿媳:“你又要做什么?”她厉声道:“先前我口头告诫过你了的,不要听你娘家人的撺掇。” 张红玉随口答应下来。 答应得太过随意,刘姨娘一眼就看出来她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顿时又急又恼:“红玉!别怪我没提醒你,大人可是已经有了休你回家的想法。” 张红玉嗤笑一声:“我爹再不济,那也是朝廷官员。除非他们想背一个威逼官家女致死的罪名,否则,这妻是休不了的。” 言下之意,尚书府敢休妻,她就要寻死。 刘姨娘面色一言难尽,劝也劝不动。她有些后悔结这门亲了。那杨姑娘,其实也挺不错的。 又过了几天,田府的下人突然上门求见,说要让楚云梨务必回去一趟。 楚云梨以为有急事,当即套了马车。怕路上颠簸,还没有带秦丰安,自己出了府门。 尚书府养着好几个车夫,楚云梨坐在里面,听着外面田府的下人指挥着车夫走另外一条小道,说那条最近的路出了事正堵着。 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楚云梨过耳就忘,正是睡午觉的时辰,她最近陪着秦丰安都睡习惯了,这里过去要走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昏昏沉沉。 “那是一条死巷子,还进去做甚?” 车夫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楚云梨霍然睁眼,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田府下人闪躲的目光。 田府下人看到她探出头,咽了咽口水道:“夫人,您有故人求见。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小的也是帮您的忙。”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下马车撺了出去。 车夫撵了两步,又怕马车中的主子出事,急忙赶了回来。 前面的死巷子里,走出来一位身着绸衫的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唇边带一抹邪笑,浑身吊儿郎当。老远就笑道:“兰芝,你这过了好日子就忘了旧人了啊!” 来人正是田兰兴看到过的夏长平。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这人模狗样的,又是从哪发的财?” “当初你嫌弃我穷,非要跑到城里,我只能想法子赚银子喽!”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甩了甩道:“你看,我赚了这么多,咱们回家吧。” 一通似是而非的话,楚云梨听了只觉好笑。可有人会信,边上的车夫就已经半信半疑,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你是我情郎?” 夏长平看到车夫相信了,诚恳地点头:“你爱我至深,说要为我们的以后搏一搏,所以才跑来了京城。但若是失去了你,再多的银子我也不想要。兰芝,我们回家吧。” “爱你至深?”楚云梨揉了揉手腕:“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要不要试试?” 夏长平看到她的动作,浑身戒备起来:“你……你要做甚?” 楚云梨跳下马车:“爱你啊!” 说着,一脚踢上他的膝盖,将人摁在了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 夏长平万没想到,在京城的大街上她也敢打人……打人也不要紧,只要能让尚书府相信了二人之间有私情,今日目的就算达到了。 楚云梨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 直往他脸上招呼,把人打得跟猪头似的,又狠狠的在他肚子上踢了几脚,最后踩上他的腿骨,只听得“咔嚓”一声骨裂声,下一瞬,巷子里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这声音招来了不少人,楚云梨踩着他的肚子,不让他动弹。冲着围过来的众人道:“我打登徒子呢。” 她垂眸看着夏长平:“你可真是什么银子都敢赚。我这是爱你吗?如果杀人不犯法,我可会爱你到死呢!” 说到“死”字,满满都是杀气。 一片疼痛里,夏长平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如此,和夏长平之前的隐瞒有关。他当日定亲后,被田兰芝揍了一顿。这事实在太丢脸了,他常年在城里混,若是传出去,丢面子不说,还会影响了自己的威名。 因此,他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愣是没让人知道。 就算看到他受伤的人,也被他几句话搪塞过去。因此,那些人想要毁掉田兰芝的名声,还会率先找了他来。 -- 第1482页 夏长平有些害怕田兰芝的手段,但那句话怎么说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就是如此!大笔银钱诱惑在前,他想着只要能赚到银子,哪怕挨顿揍呢,也挺划算的。 可谁能知道,田兰芝下手会比上次还狠? 直接将他的腿都打断了一条,还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他就是想编二人情深的故事,也得有人信啊! 戏已经演了一半,这顿打不能白挨。夏长平一咬牙,道:“你这是嫁了富贵的夫君之后就忘了旧情郎吗?若你不想让我出现,可以直说的,何必……何必如此伤人?” 他说话漏风,这番话楚云梨猜出来的。 楚云梨满脸嘲讽:“你还真是不怕死。” 一边说,一边冲着他的嘴踹了一脚。牙都踹掉了两颗。她却还不解气,冲着围过来面露惊骇的众人道:“这个登徒子毁我名声,劳烦你们帮我报个官,我得为自己讨个公道。” 众人:“……” 地上那人都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到底是谁讨公道啊? 夏长平险些痛晕过去,听到这一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混混的死穴就是官员,他们做的事虽说罪名都不大,可真计较起来,也很难脱身。夏长平急忙道:“恍过我!” 放过我! 楚云梨冷笑:“现在知道害怕,晚了!” 京城天子脚下,几乎无人敢闹事。不用楚云梨开口就已经有人报了官。 夏长平看到一大队衙差时,吓得晕了过去。 第1857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 晕过去了多好,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害怕了。 楚云梨才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暗暗在某处穴位上踩了一脚,夏长平又醒了过来。 眼睛还未睁开,浑身就已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痛得他险些又要晕,但却晕不过去。 衙差上前,将打人的和被打的都送到了衙门去,看到夏长平受伤太重,还请了个大夫过来。 “腿骨折断,应该还有些内伤。”大夫查看过后,惊奇的看了一眼楚云梨:“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性命之忧,就算是打了无辜的人,罪名也不重。愿意赔偿,两家和解的话,甚至不会入罪。 楚云梨张口就告状:“这人想污蔑我名声。” 夏长平面如土色。 那吩咐他的人不是这么说的。 说这城里的夫人最注重自己名声,绝对不敢和他这样的混混扯上关系。田兰芝是一定会努力撇清,等到围观众人一多,他就可以找机会溜。 算得倒是挺好,可惜溜不掉。 能够在京城里做地方官的官员可不是一般人,至少不会因为堂下人的身份而有所偏颇。 京城里的人都能和各家官员多少扯上一点关系。因此,他率先问及地上的夏长平。 夏长平嘴巴漏风说不清楚,说了半天,师爷才记下了他的供词。 然后就轮到了楚云梨。 楚云梨态度和缓,把两人的恩怨从一开始说起,还提及了当初张大人和尚书府刘姨娘派管事去逼她嫁人的事。还说了两个管事再送到衙门之前就已经断气的事。 …… 一大早,刘姨娘就发现前来请安的张红玉心情很好,甚至还对她这个姨娘行了半礼。 刘姨娘现在有些草木皆兵,看到张红玉如此,心里就开始紧张。悄悄找来了身边的婆子,得知莲藕那边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放心。她试探着问:“红玉,今日遇上了好事吗?” 张红玉卖了个关子:“姨娘一会儿就知道了。保管你心情愉悦,饭都要多吃一碗。” 刘姨娘见她说得笃定,心里也期待起来:“难道是端玉今日要回?” “不是。”提及夫君,张红玉叹了口气:“等到明年的乡试过后,夫君应该能稍稍喘口气。姨娘,我想让夫君乡试过后在家多陪陪我,至少先得生出一个孩子来。” 秦大人说休妻,但如果有了孩子,这事该不会再提了。 刘姨娘也想抱孙子,赞同道:“等下次端玉回来,我们好好跟他商量。” 大概是张红玉心情真的挺好,还特意来陪着婆婆用午膳,让刘姨娘愈发期待她的好消息。 刚刚过午,就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刘姨娘看到儿媳脸上笃定的笑容,期待地看了过去。 来的人是府里的管事,大概是跑得太急,累得满头大汗的,来不及把气喘匀就要开口。 张红玉却率先道:“不着急,缓口气慢慢说。”还让身边的丫鬟贴心地送上茶水。 茶水送到跟前,管事却不接,不耐烦地伸手一推:“外面有衙差到了,说要请姨娘你去京兆尹问话。” 刘姨娘:“……” 后宅女眷跑到公堂上,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事,都会被人议论。 女子不该抛头露面,这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她侧头看向张红玉,脸色难看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好消息?” 张红玉张了张口。 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扯上公堂呢? 她想到什么,面色越来越难看。 刘姨娘看到她变了脸色,恼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门口的管事不耐烦:“姨娘?您还是快走吧,一会儿衙差等不到人就要闯进来了!” 堂堂尚书府,如果衙差强行进门拉人,也太难看了些。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还是赶紧把人弄出去为好。 -- 第1483页 衙差上门相请,刘姨娘不敢不去。临走之前,她抓了一把张红玉:“你跟我一起。” 张红玉不愿意,抬手就要挣扎。 管事见状,急忙道:“二少夫人也要一起。” 张红玉:“……” 她算是明白了,田兰芝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农女之身就敢闯尚书府,不知轻重地跑去报官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她只希望秦夫人会讨厌这样一个动不动跑去报官的儿媳。 婆媳俩到府门口时,刚好看到秦夫人母子的马车远去。二人身边没有衙差相陪,明显是他们自己要去的。 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又因为二人是女眷,加上还未定罪。衙差并不粗鲁,甚至还允许二人坐府里的马车。 马车里,刘姨娘冷着一张脸:“说实话。” 张红玉慌乱无比,迫切地想要找一根主心骨。面前这位又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亲婆婆,她没有多迟疑,就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末了道:“那个夏长平和田兰芝同村,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之前定亲又退亲,我觉得他是个挺合适的人。这才费了一番功夫去柳城请人。谁知道……” 她恨恨一拍小桌:“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姨娘听了这些,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其实这件事情算计得挺好,如果是一般的农女被唬住之后,再让夏长平悄悄溜了,那就真的是黄泥落裤裆,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 但此时事情已败,刘姨娘只觉得儿媳没事找事,她气恼之下,一把揪住张红玉的手腕:“你才是成事不足!我让你好好过日子,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你是要把端玉拖累死才满意?” 张红玉的手腕被她捏红,痛得直吸气:“姨娘,我也是想为自己出口气嘛。我堂堂官家女,连一个农女都比不过,换你,你能服气?” 刘姨娘:“……” 真的,若不是她只是一个妾室,真的想狠狠两巴掌甩在面前这个女人的脸上。如果她没提醒,张红玉做这些事还能理解。她之前就说过了,最近不要闹事,不要闹事!可她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很快到了京兆尹大门外,堂中大人已经等着了。哪怕到了此刻,张红玉也没放弃,满心都在想着自救之法,她也不知道夏长平招还是没招,又招了多少,因此,还没到地方,心里就已经盘算着先看看夏长平的神情。 一步踏进审案的公堂,张红玉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四处搜寻。 然后……她没找见人。 这是哪儿去了? 又寻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夏长平!张红玉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如果他人溜了,只凭着田兰芝的一面之词,根本就不可能说得清楚。可能还会越描越黑。 张红玉比较淡定:“大人,您找妾身要询何事?” 京兆尹沉着脸:“有人告你指使混混污蔑你嫂嫂,也就是秦田氏与人苟且,这事你怎么说?” “诬告!”张红玉语气笃定,她看向楚云梨,振振有词:“嫂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也不能随口胡诌啊!在府里乱说话还行,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人与你计较,可这里是公堂上,乱说话是要触犯律法的。”她摇摇头:“乡下丫头就是见识少,我看你这一次,怕是有牢狱之灾哦。” “不要东拉西扯。”楚云梨认真道:“你不承认对吗?” “没法承认啊!”张红玉无奈道:“你说我指使那个混混,他人呢?人都不在,全靠你一张嘴,就算你是长嫂,我应该听你的话。但让我糊里糊涂认罪,我办不到。” 楚云梨下巴微仰,指了指地上那一坨:“你瞎了么?这么大个人躺在那里,你就看不见?” 张红玉:“……” 她心里有事,紧张之后又放松,压根就没把地上趴着的人当一回事,此时仔细辨认,才隐隐觉出几分熟悉来。 她当时找到夏长平,虽没有亲眼见过,但也远远瞧过一眼。 “你胡说。”张红玉心神大乱,脱口而出道:“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失言,急忙补充:“我是想说,这个人是被谁打的,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她抬眼看向上首:“大人,京城中打人,该是要入罪的吧?” 大人沉默了一下:“这人调戏官家女眷,被打了也活该。至于这动手的人嘛……”他默默的看了一眼楚云梨,不说话了。 张红玉满脸不可置信:“是你?” 楚云梨摸了摸鼻子,看向一脸担忧的秦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什么,我天生神力,先前没好意思说。看到有登徒子欺负我,当即就动了手。实在太气人了,所以下手就狠了点。”再看向地上那坨的目光里,就满是嫌弃:“这个人太不经揍了。” 所有人:“……” 第1858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二 围观的人怎么想夏长平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痛。 要是照田兰芝的说法,那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扛揍。要知道,他本身是混混,擅长和人打架,自然也擅长挨揍。当时他真的躲了的,可就是躲不了啊! 那种感觉,让人挺绝望。 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此时再受伤,夏长平就想起了第一次挨揍的时候,说真的,他都挺佩服自己的勇气。要是搁现在,别说给他大把银票,就是让他衣食无忧过一生,他大概也不敢接这个活。 -- 第1484页 大夫还说是轻伤!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都要痛死了,简直恨不能及即刻就晕厥过去才好,哪里轻了? 青了还差不多! 关于两个管事逼嫁的事,由于管事已死,张夫人和刘姨娘又死不承认事情和自己有关,而夏长平只知道那两个管事吩咐他上门提亲,他也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张红玉指使混混祸害自己嫂嫂的名声这事,还是可以查一查的。 反正,夏长平痛得不行,他真心觉得大夫应该是帮着尚书府做事,所以才张口胡说。此时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另寻一个大夫……他真的怕自己有内伤,万一死了,再多的银子可都只能留给别人。他可不愿意拿命给别人换好处! 因此,他特别爽快,在众人来之前就已经招认了。师爷那里供词都写了好几篇,其中包括那些人是怎么找上他的,他又是如何打听幕后人的身份的,还有那些人给的银票,一次给了多少,二次又给了多少,全都历历在目。 而这其中,就有张红玉陪嫁丫鬟的事。 丫鬟跪在堂中,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奴婢看不惯大少夫人一个农女能如此嚣张。论起来,奴婢还出生在京城呢,为何人和人的命就这般不同?一个农女,合该滚回乡下种地,嫁一个粗鲁的男人,庸碌一生!” 丫鬟满脸嫉恨,话说得咬牙切齿,还挺像那么回事。 楚云梨看着那个丫鬟,还真没看出作假的痕迹,也就是说,丫鬟是真的嫉恨她。 秦夫人脸色很不好看,她上前一步:“姚大人,此事太过恶劣。我儿媳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绝对不会做出与人苟且之事。此事全然是这个丫鬟和混混起了害人之心,请大人严查。” 竟然是将张红玉给撇开了去。 张红玉从发现地上的人是夏长平,而他又已经招认了之后,心里慌得不行。真怕自己这一次不能脱身,别的不说,如果今日被下了大狱,就算只在牢里住上一夜,再出来的她都会被所有人嫌弃。 她绝对不要落到那样的境地! 听到一向针对自己的婆婆帮忙说话,她心里感激万分,眼泪汪汪的看向嫡婆婆。 这一番情形,可把刘姨娘给气着了。 生气也只是一瞬,事情没尘埃落定,刘姨娘都不敢放松。她这一路上已经把这个惹祸的儿媳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好几遍,此时还拎着一颗心。 姚大人并没有信了丫鬟的一面之词,还将人给打了一顿。丫鬟还是同样的供词,加上秦夫人和楚云梨无意追究下去,大人便就此结了案。 丫鬟和夏长平都下了大狱,其他人得以出来。走出京兆尹大门时,刘姨娘已经满头冷汗,大半的力气都已靠在身边的婆子身上。张红玉也差不多,吓得小脸煞白。 秦夫人没看二人,拉着楚云梨去了前面的马车。 秦丰安一脸无奈,只得上了自己的马车独自回去。 就在一行人准备回程时,林端玉急冲冲赶了过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刘姨娘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红玉,今日出了何事?你们怎么会被请到这里来?” 原来是林端玉今日刚好回府,走到一半,听说尚书府的人被请到了这里,这才急忙赶了过来。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被请过来的缘由。 说话的间歇,他还看了一眼上马车的楚云梨。 楚云梨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没打算理他,扶着秦夫人坐好,故作忐忑地道:“母亲,我那个天生神力的事,是真的不好意思说,才没告诉您。” 秦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脸的庆幸:“还好你有力气。” 她没说出口的是,万一儿媳出了事,说不准儿子已经养到一半的身子又会虚弱下去。无论是儿媳会医养好了儿子,还是儿媳的命格真的和儿子的八字相合,儿媳都不能出事。 楚云梨见她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倒也不是她想讨好婆婆,而是不想让秦丰安夹在中间为难。好在,秦夫人大概也是这种想法。 几人回到府里,秦大人已经赶了回来,他严肃着一张脸,将所有人都请到了正堂。 秦夫人下了马车后,脸色也不好,看一下张红玉的目光像带了刀子似的,刮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张红玉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直都挺乖觉。回来的一路上,由于林端玉在一旁陪着,她来不及多想,也没法与人商量,只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府里如何问,她反正死不承认。 大人那边已经结了案的事,家里应该也不敢多谈。 “都进来坐好!”秦大人语气和他的面色一样严肃。 秦夫人坐在了他旁边,也没有如往常一般跟他斗嘴杀他威风。还安抚地看了一眼儿子和儿媳。 秦丰安拉着楚云梨坐下,林端玉坐在二人下首,刘姨娘有些迟疑,她是妾室,这种场合应该站在夫人旁边,可此时的夫人明显不想要她伺候,她不敢过去。 倒是张红玉,因为心不在焉,听到长辈喊坐,立刻就想坐下。她这一路担惊受怕,只觉得浑身乏力,也是真的想坐下靠一会儿。可还没挨着椅子,就听到上首的公公怒斥:“给我站起来!” 张红玉吓得一个机灵,险些跳了起来。 声音严厉,楚云梨老神在在,倒是秦丰安怕她吓着,还拍了拍她的胳膊。 -- 第1485页 “张氏,你干的好事。”秦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有什么话说?” 张红玉低着头:“难道父亲以为那些事真的是儿媳主使吗?大人都已经结案……” 秦大人冷哼:“那是糊弄外人。你母亲没有在公堂上追根究底,是给咱们尚书府留点面子。否则,妯娌二人互相陷害,是好说还是好听?” “今日我把话撂在这儿,农女怎么了?田氏救回了丰安,那她就是我尚书府的大少夫人。谁要是不服气,只管来找我理论,少在底下做些小动作!”秦大人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张氏,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还不承认,就回家去给你爹认错!我们秦府,容不得你这种恶毒还不知错的女子!” “孽女!”一声怒喝从正堂外传来。只见张大人带着大人大踏步进门,奔到了满脸忐忑的张红玉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张红玉从小也算是娇养长大,没有一丁点力气,被这一巴掌打的摔倒在地上,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唇边也流出了血迹。 “爹!” “不要叫我爹。”张大人一脸严肃:“我从小可没有教过你陷害亲人!若早知道你会长歪成这样,当初我就该让你去陪你姨娘,至少还能让她黄泉路上不那么孤单。留着你长大,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他拍着自己的脸:“今日你爹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丢尽了!” 连娘家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张红玉是真的被吓着了,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张夫人:“母亲……” 张夫人叹息:“傻丫头,你做人得有底线。可以有心眼,可以有手段,但却不能对……唉,让我说你什么好。” 张大人不满:“都说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不假。她都做错了事,你不说教训她,还跟她好好说话。她要是听得进去,哪里会做这么恶毒的事?” 连张夫人都吃了挂落。 她也不反驳,只是一脸惋惜地看着地上的张红玉。 秦夫人眼神一转:“张夫人,什么叫可以有手段?你这么教庶女,难怪她会做这些事。”她撑着下巴:“我就是想问问,这事情张夫人知不知情?” 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她是看着地上的张红玉的。 张夫人立即答:“我当然不知。” 张红玉低着头,就跟没听见这话似的。 “红玉,我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秦夫人语气不疾不徐:“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说假话,那就回张家去吧。”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张红玉如果还要包庇娘家,那就会被休回张家。相反,如果她指认了张夫人,就能继续留在尚书府。 没有娘家撑腰的女子,想要把日子过得安逸,怕是不太容易。 可若是被休回,想要嫁一个如意郎君,那更是艰难。而想要嫁一个有功名在身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杰,只能白日做梦。 张红玉很快就有了决断:“我母亲……她说了我嫂嫂不少的坏话。” 在张夫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抬起了头来:“她很看不上嫂嫂,嫌弃她的身份。久而久之,我也受了些影响,这才会冒险动手。” 这也没承认是张夫人指使。她不把话说绝,应该是还打着以后和好的主意。 楚云梨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张夫人都说了什么?”她似笑非笑:“我就是想听听,你们是如何看不上我的。还有,若是没记错,当初逼嫁是管事私底下的作为,你们并不知情。既如此,你们又是如何把这夏长平找出来的,还一找一个准?” 第1859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三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处。 如果说先前秦大人对于张夫人是否知情存疑的话,此刻已经有了决断。张家一定是知情人! 既然张家知道,那刘姨娘呢? 刘姨娘坐在旁边,心情也随着几人的问话而七上八下。事到如今,她还真有了换个儿媳的想法,这张红玉太会闹腾了。今日去公堂,若不是夫人手下留情,大概都回不来。 但夫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今日能让她全身而退,以后呢?就算夫人不想让家丑外扬将她保下,也彻底厌恶了她。端玉有这样一个妻子,真的不会被夫人厌屋及乌吗? 刘姨娘正担忧呢,就察觉到了自家大人凌厉的目光。她心下一惊,回想了一下方才几人的对话,瞬间就明白了大人这目光的缘由。当即心里发苦。 特么的,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秦丰安那个病秧子都要死了,还能娶着这么一个厉害的媳妇。那个可是农女!农女! 一个乡下丫头,应该唯唯诺诺才对。偏偏田兰芝不是,更让人难受的是,田兰芝应该是她的儿媳。如果当初没有粗暴地退掉这门亲事,而是多观察一下儿子的未婚妻,结果会不会又有不同? 刘姨娘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但她也明白,如果事情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农女竟然能聪明成这样? 聪明就算了,人家还天生神力,听说还在学医……简直是没天理!大家闺秀都没她这么好学,这农女是假的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刘姨娘真相了。 刘姨娘低下头,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去,只暗自希望张夫人不要太蠢。 张夫人确实不蠢,她叹息道:“当初我知道了逼嫁之事后便严查手底下的人,发现了管事悄悄跑去柳城的事,急忙将人抓了回来,询问之下知道了一些内情。后来红玉回去,我二人闲聊时大概被她身边的丫鬟听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第1486页 秦夫人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了张红玉。她意思很明白,今日一定要张红玉说实话。 张红玉如果不说,那就休出去。 她这态度很明显,张红玉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她揪着帕子,心里挺纠结的。 “红玉,你可要想好了再说。”秦夫人一字一句道:“这可关乎你下半生。” 张红玉上次听了刘姨娘那番话,心里就已经对母亲起了疑心,再说这女子嫁人之后,回娘家那就是客。一生荣辱与富贵皆系于夫君身上……如果被休回去,她不可能嫁得比现在还好。 与其去拼那些未知,还不如抓紧自己所拥有的,张红玉一咬牙,很快有了决断:“当初逼嫁……我有听母亲跟管事商量。那时候……”她看向了林端玉:“我刚和夫君认识,并没有对他有多余的心思。还是后来母亲一再劝说,告诉我嫁进来会有的种种好处,我才对夫君有了几分期许。当然,母亲对我的心意是真的,帮我选的夫君也是真的好,只是……她这手段不太高明。” “其实我心里也不安过,毕竟那时的大嫂是无辜的。可母亲觉得他们做了七年未婚夫妻,人一辈子没几个七年,觉得二人会互相牵挂,这才做下了糊涂事。” 张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你胡说。” “我没有。”张红玉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不再迟疑,道:“那个尤婆子没有孩子,但有一个远房侄女佩仪,二人亲如母女。她死了的那天,你刚把佩仪送到大哥的房中。我还私底下找佩仪打听过,你承诺让她生一个大哥的孩子。如此一来,她就彻底脱了奴婢的皮,变成了主子!” 张夫人面色格外难看:“你倒是知道得多。” 此时她已经不再否认。 因为佩仪和尤婆子的关系虽然隐秘,但并非无人知晓。而她儿子的房中确实在那天多了一个丫头。并且,那叫佩仪的丫头已经有了身孕,全部都能对得上,她根本就解释不清。本来她没想留这么大的把柄,想着等佩仪月份大点后一尸两命,至此再无人知晓真相。 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她没有见过田兰芝,只以为田兰芝是运气好被秦府看上,走了狗屎运而而已。 正因为她的小瞧,才会想出让夏长平跑出来污蔑她名声的事。不过,这件事她做得隐秘,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插手,只不过是撩拨了几句,从头到尾,都是张红玉干的。 因此,她今日才敢坦荡荡上门。 当然,如果知道秦府要翻旧账,她说什么也不会来。 张红玉低着头:“母亲,女儿知道您是真为了女儿好,以前我并未怀疑过您对我的情分。” 张夫人满脸嘲讽:“若是没怀疑,又怎么会想着去问佩仪?” 张红玉一脸恍惚,半晌才道:“大概……我潜意识里还是很难相信你会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吧?” 秦大人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心情不甚美妙。没耐心听母女俩掰扯她二人的情谊,不耐烦道:“张大人,你有何话说?” 张大人叹口气:“秦大人,我是真的不知内情。” 秦大人也不知道信了没有,道:“这件事情,因为两个管事的死,人证已然不够。那就不用麻烦姚大人,你给我,还有给我儿媳一个交代就行。” 张夫人眼泪唰就下来了:“大人,我这也是想让红玉嫁一个好人家。” 张大人看着她,面色复杂:“既然从头到尾都是你的算计,那你就该知道,端玉之前就已经有了定亲的人选,你为何还要让红玉缠上去?我张家的女儿是不如尚书府尊贵,但也多的是人求娶,你这真是为她好吗?你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 说真的,当着外人的面,他万分不想和夫人掰扯这些。实在是听不下去张夫人的辩解,简直忍无可忍。 张夫人微讶,记忆中的男人是不会在乎家里的这些小事的,可现在看来,他分明门清。 张红玉出嫁的时候,这男人只念叨女儿败坏名声,从来都没有责备她,甚至也没有在别的地方阴阳怪气。张夫人还以为他不知道呢。 “你们走吧,回头给我交代也行。”秦大人不耐地摆摆手。 他还有家事要处理呢。 张家夫妻的离开,让张红玉松了一口气。没让双亲带走她,应该是没有休她的意思。她当然也知道留下来讨不了好,那边夫君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可嫁都嫁了,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夫妻嘛,往后还有几十年的相处,哪怕夫君是一块石头,她也能早晚给它捂热喽。 张红玉放松,刘姨娘一颗心却提了起来。 秦大人瞪着她:“你可有话说?” 刘姨娘起身,到堂中冲着他福身:“老爷,妾身真的不知。”她抬手就发誓:“如果妾身有插手逼嫁的事,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只庆幸方才张夫人没有牵扯出她来。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见门口又来了人,是张大人身边的随从。 随从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低着头道:“秦大人,我家夫人说,最开始提议逼嫁之事的是您府上的刘姨娘,据说您当时看端玉公子和未婚妻已经定亲七年,有些想结这门亲,哪怕婚事没成,姨娘也怕您旧事重提,这才跟我家夫人商量逼嫁之事。然后……刘姨娘的那位管事,是我家夫人派人收买的。这也是刘姨娘的意思,她不想暴露自己太多。是我家夫人太想要结这门亲,这才答应了下来。” -- 第1487页 话落,他行了一礼,很快退了下去。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安静。 刘姨娘正在发誓的手还抬着呢,听完了管事的话,此时一脸的尴尬。对上大人的目光,她急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秦大人冷冷看着她:“你想怎么不得好死?” 刘姨娘被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大人……张夫人胡说的,您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妾身是真的不知道。” 林端玉看到母亲如此低声下气,心里明白,如果刘姨娘此次不得脱身,他也会受些影响。心下一叹,也上前跪下:“父亲,就算我姨娘做错了,那也是为了我。如果您要责罚她,那就先责罚儿子吧。” 楚云梨满脸讽刺:“你倒是个孝子。我只问你,你是何时知道真相的?” 林端玉看了她一眼:“最近才知道的。” 楚云梨并不放过他:“最近是多近?” 林端玉:“……” 第1860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四 林端玉还没有开口,刘姨娘已经道:“就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也是我告诉他的。他之前并不知道我做的那些事。” 她都这么说了,林端玉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楚云梨沉默下来。 秦大人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林端玉:“端玉,男儿存世,该有所担当。你自己没长嘴吗?” 林端玉吓得手指蜷缩了一下。 刘姨娘一把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觉间泪水已落了满脸。满眼的哀求。 林端玉看着这样的生母,叹了口气:“确实是姨娘才告诉我的。” 刘姨娘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大人,您不要听张夫人的一面之词,她那是污蔑,她就是想让我们一家不得安生,您要是信了,那就中了她的计了。” 张红玉此时缩在角落,并不敢冒头。 秦大人看着这几个人,只觉得糟心得很,他看向林端玉,不耐烦道:“你已经娶妻,算是个大人。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学着处理,不要什么都指着我。下去!” 林端玉在他的目光中只觉得度日如年,听到最后一句,如蒙大赦,一拉张红玉,又伸手去扶了刘姨娘,飞快退了下去。 几人到了门口时,秦大人再次出声:“你回去之后得反省,是你的妻子做错了事,你得给你大哥一个交代。” 林端玉顿住脚步,在婆媳俩煞白的脸色中,答应了下来。 秦大人没有多言,很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秦夫人很是不满,不过,她从来都不在孩子面前抱怨他们的父亲,只恨恨拍了拍桌子,再次落在小夫妻俩身上的目光就变得格外温和。 “兰芝,今日的事使你受了委屈。稍后端玉那边的处置你要是不满意,就直接来跟我说。” 楚云梨笑着答应下来,又道了谢。 秦夫人又看向儿子:“你不要太费神,为了那些人不值得,养好身体要紧。你媳妇受欺负的事,有我呢。” 秦丰安哭笑不得,好像所有人都当他是生鸡蛋似的护着。 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洗漱过后,楚云梨刚刚擦好头发,就听到有管事前来禀告说林端玉夫妻二人到了。 “请进来吧!” 就算没有秦夫人那番话,楚云梨也打算为自己讨个公道,就得偶尔露一下爪子,真见了血,他们才不敢随便伸手。 走进来的夫妻俩和往日不同,张红玉背了一根荆棘,进门后直接跪下。 “是我对不住嫂嫂,今日上门,就是来领罚的。” 竟然是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看着她这样,楚云梨似笑非笑:“林端玉,你是觉得我下不了手吗?” 林端玉一脸肃然:“先前我在乡下长大,没有碰上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让她主动来认罪最好。至于罚不罚,或是怎么罚,都由你自己看着办。” 楚云梨缓步上前走到张红玉面前,垂眸问:“你不后悔?” 张红玉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她已然没了退路。背着荆棘前来是刘姨娘母子的意思,她已经没了娘家,只能听他们的话。当即低下头来:“嫂嫂,我只后悔自己做错了事。” 楚云梨笑容温柔,伸手取下她身上长长的荆棘:“这玩意放在背上,不好背吧?” 看她态度温和,张红玉生出了几分侥幸:“有些扎人,我感觉背上应该都流了血。” 对于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官家女来说,出血就已经是很严重的伤了。在张红玉看来,如果田兰芝没打算教训她的话,她这已经算是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楚云梨比划了一下,拿了块帕子包着荆棘一头:“平白被人污蔑名声,今日若不是我机灵,这秦府的大少夫人我怕是做不下去了的。当初那道长可说,我和夫君八字相合,如果我做不了这大少夫人,已经嫁过人的女子算是毁了一生,夫君这条命大概也会交代。弟妹,你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这般狠辣,着实吓人得很。”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楚云梨尾音拖长,手中荆棘高高扬起:“我又怎好辜负?” “负”字话音落下,荆棘也已经落下。 楚云梨用了些巧劲,荆棘落在张红玉背上后,刮破了绸缎所作的衣衫,还在身上拉出了血道道。 -- 第1488页 张红玉惨叫一声,控制不住的在地上打滚,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惊惧。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荆棘:“你怕我?”她一步步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痛得发抖的人:“当时夏长平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很害怕,这最怕夫君信了他的鬼话。就算夫君不信,若是父亲母亲信了,我也完了。弟妹,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 话音落下,荆棘再次落下。 张红玉再次惨叫出声,又滚了几圈,恨不能离楚云梨越远越好。 “我错了……” 楚云梨拔着荆棘上的刺:“知错了?” 张红玉忙不迭点头,颤着声音道:“嫂嫂,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饶?”楚云梨冷笑一声:“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只是因为嫉妒就对我下手。我不打你也行,回头我也找个男人在外头宣扬你的名声,如何?” 张红玉:“……” 她已经得罪了娘家人,夫家这边母子俩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在意她,如果她再毁了名声……林端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休了她。 “不!” 她说这话时,眼中满是恐惧。 楚云梨微微偏着头:“你做初一,又不让我做十五,你真当你自己比我高贵了?” 这一瞬间,张红玉真的后悔招惹这个女人了,她闭上了眼,一副认打了的模样。 楚云梨特别满意,手中荆棘再次高高扬起,这一回不再废话,狠狠打在她身上。 张红玉惨叫连连,滚来滚去地躲避,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夏长平那一身伤的由来。 林端玉这个混账,出的什么馊主意! 她心里骂了几句,却也没有多骂,实在是周身太过疼痛,根本腾不出心思来骂人。到后来她已经不再惨叫,而是开口求饶。 楚云梨却跟听不见似的,又是十几下打下去,直把地上的人弄成了一个血人,这才收了手。她狠狠丢下手中的荆棘,冷声道:“再敢对我出手,我还揍你。” 张红玉已经只能呼痛,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云梨回头看向林端玉。 林端玉接触到她的目光,活生生打了个寒颤:“你……你以前没这么凶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要是不凶一次,这个女人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你又没有对我动手,怕什么呢?”她拍了拍手:“我这个人不兴迁怒,只要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尽管放心。” 林端玉避开她的目光,弯腰抱起地上满身鲜血的人,飞快溜出了院子。 刘姨娘就等在他的院子里,先前就隐约听到了阵阵惨叫声,当看到儿子抱回来的人时,唬了一大跳:“怎么伤成这样?她下手也太狠了……” 林端玉将人放在床上,又命人去请大夫,坐在椅子上时只觉得浑身乏力,这才发现里衣都已经湿透了,他低声道:“一点都不留情。以前我都没发现她这般狠辣……” 刘姨娘听到儿子的话,又看到床上已经昏过去了的儿媳,心情复杂得很。她在这样的府邸里过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人太善良只会被人欺辱的道理。田兰芝这样狠辣的手段才能让人忌惮,忍不住道:“她真的挺聪明的,若是没有退亲就好了。” 这样的一个姑娘,哪怕家世上帮不上儿子,本身也足够优秀。 林端玉听到这话,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姨娘别乱说。当初退亲是对的!” 刘姨娘回过神来,叹口气道:“张家那边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了,这门亲事……算是结毁了。” 她方才会那样说,也是觉得张红玉废了,既然同样在家世上都帮不上忙,两个姑娘摆在一起,当然是田兰芝更合适一些,娶进门儿子还能得一个有情有义的名声。而娶这个蠢货,儿子付出了太多,结果这蠢货还不争气,想出的损招每次都被人戳穿,刘姨娘对着这样一个儿媳,真心难受得不行。 提及亲事,林端玉也想叹气,他当初对先前的那门亲事毫无留恋,一来是真心觉得田兰芝配不上自己,二来也是想找一个能够帮得上自己的姑娘。 现在看来,前者他好像误会了。而后者,彻底被他给办砸了。 “端玉,咱们得早做打算。”刘姨娘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姨娘下半生可全都靠你了。” 林端玉脸色肃然。当初他只是村里的农家子,就想要科举入仕光宗耀祖。如今更应该用功才对。 于是,当张红玉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夫君已经不在。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惹恼了母子俩,也想过好好认错重新将二人的心给捂回来。可现在,林端玉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无奈,她只能朝着刘姨娘使劲,当她打定主意放低身段也要讨好婆婆时,发现婆婆也不肯来看自己一眼。她心里越想越怕。 就在满心惧怕之际,终于有人来看她了。 楚云梨一进门,就看到床上的张红玉抖了抖。她面色煞白:“嫂嫂,你……你已经打过我了,我也知错了,事情算是过去了的!” 你可不能再对我动手了! 楚云梨听出来了她的意思,笑吟吟道:“我是特意来探望你的,咱们俩是妯娌,若是我一直不来,说不过去的。” 张红玉:“……” -- 第1489页 第1861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五 此时的张红玉一看到嫂嫂,就觉得浑身疼痛。真心觉得这个嫂嫂不来看望自己她还能好点。 楚云梨坐在床边亲热地拉过她的手,当看到她手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时,微微一愣:“怎么这样严重?” 张红玉:“……” 这不都是你打的吗? 这会儿来装什么好人? 她心里骂着,面上一丝一豪都不敢露,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我做错了事,该受罚的。母亲她……可有过问此事?” 大户人家的夫人可不太喜欢凶残的儿媳,这农女最好被厌恶了才好。 楚云梨叹口气。 听到这声叹气,张红玉眼睛一亮。就听到身侧的嫂嫂低声道:“母亲很不满,觉得我轻易放过了你,本来还想教训你的,被我拦住了。” 张红玉:“……”难道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她心里不想谢,但又不敢不谢,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多谢大嫂帮我美言。” 楚云梨侧头看她:“弟妹,你是不是觉得母亲这态度很奇怪?” 张红玉心里狂点头。 楚云梨好心地解释道:“在我进门之前,夫君已经卧病在床几年,都要办丧事了。可在我进门之后,夫君一天天好转,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你知道为人母的心思吗?” 张红玉还没有为人母,但却知道一点。真正疼爱孩子的母亲,愿意为孩子做任何事情。她恍然明白了些,再看向楚云梨目光中就带上了点艳羡:“你这八字生得可真好。” 楚云梨扬眉:“这就是命,嫉妒不来的。” 张红玉差点被气死。 她浑身疼痛,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呼吸都困难起来。 楚云梨偏着头看她:“都说能做妯娌其实比亲生姐妹更加有缘分。哪怕你一次次伤我,我也觉得该对你好点。今日过来,一来是探望你的伤势,二来,就是我听说了一个消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但是,这只是传言,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张红玉看她满眼兴致勃勃,知道她应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当即道:“我这还养伤呢。” 楚云梨颔首:“我也觉得你应该很无聊,想听一听外面的事。二弟他在书院里和杨姑娘的哥哥……就是先前本来该做他未婚妻的那个姑娘,你也认识的,那时候我们还一起逛过街……” 她不疾不徐,此时张红玉知道夫君厌弃了自己,再听到他和别的姑娘的消息时,心里慌乱得不行。见这人东拉西扯半天没说到正事上,忍不住催促:“他们怎么了?” 楚云梨认真道:“他和杨公子昨天还一起出来喝酒了,刚好杨姑娘给哥哥送东西,两人见了一面,似乎还说了些话。” 张红玉听着这些,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指甲嵌入了肉里也不知道。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大庭广众之下见面,并不能说明什么。” 楚云梨点点头:“你愿意这么安慰自己也挺好的。” 张红玉:“……” 说得好像两人真有什么似的。 楚云梨看她脸色难看,又劝道:“你现在最要紧是赶紧养好自己的伤,千万不要多想。” 张红玉颇为无语,她真心觉得田兰芝是故意的,特意跑来说些似是而非的事又让她不要多想,这夫妻俩感情受打击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她能不多想吗? “我相信夫君。” 楚云梨一脸纳罕:“我和他做了七年的未婚夫妻,他也对我说弃就弃。知道我被人欺负,也并不肯出手相帮,你和他才做几个月夫妻……” 张红玉气急:“你这就是想让我多想嘛。” 楚云梨颔首:“对啊!你娘家已经回不去,要是被休出门,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我可是真心为了你好,否则,才不会跑来说这些废话。好心没好报,以后我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也不会再来告诉你。” 说完,起身就走。身后张红玉喊了几声她都没回头。 张红玉看着关上的门,面色复杂。她确实不爱听这些事,但这不是不听就能真正不发生。只要想到林端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对另一个姑娘献殷勤,她就难受得厉害。 等到刘姨娘前来探望,张红玉忍不住说起了此事。 刘姨娘听完:“你从哪知道的?” 张红玉并不隐瞒:“嫂嫂告诉我的。” “她没安好心,你别听她的挑拨。”刘姨娘粗暴地道:“好好养伤,等明年生个孩子,你和端玉之间就能好起来了。” 张红玉深以为然,感激地看着婆婆,道:“姨娘,以前是儿媳想差了。您放心,日后儿媳一定拿您当亲娘孝敬,绝对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有事也绝对不再瞒着您。” 这样的态度,正是刘姨娘以前想要的。 可现在,她已经没兴趣哄这个没用的儿媳了,她漠然道:“昨天你爹来过,说将你母亲送去了郊外的庵堂,让她在那儿度过余生。大人对此很不满意,今早上还来呵斥了我一顿。红玉,你可不要再做傻事了,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张红玉忙不迭答应下来。 刘姨娘却并不满意,她恨恨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大人训斥。这对端玉可不是什么好事。”对她也不是好事! 虽说逼嫁之事刘姨娘一直死扛着不承认,非说是张夫人一面之词故意污蔑她。但秦大人那边已经相信她有插手其中,事到如今,解不解释已经不重要。因为,秦大人已经认定了她有罪。 -- 第1490页 最近这些日子,秦大人从未到她屋中过夜,一次都没有。都说见面三分情,每次见面秦大人都在骂她,二人能有什么情分?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困境该如何解,好像怎么都解不了似的。当初找到流落在外的儿子时,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下半生有靠,可如今,她的处境却大不如前……说真的,刘姨娘有点慌了。 …… 经历过夏长平污蔑楚云梨名声一事,楚云梨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张红玉一顿后,府里的对她愈发尊重。 以前尊重这个大少夫人那是因为当家主母的态度,现在就是因楚云梨本人。 楚云梨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早上带着秦丰安一起去园子里练剑。 不过,以前众人觉得她不过是比个样子,现在却不敢小瞧。要知道,自家大少夫人可是能把一个大男人打得猪头似的,那能是花拳绣腿么? 因此,哪怕有人过来观望,也是远远站着病,不敢靠近。 秦丰安察觉到暗处人的目光,低笑着道:“他们好像都怕你。” 楚云梨冷哼:“你不怕就行。” 秦丰安刚好收势,伸手揽住她的腰,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家有悍妻,为夫也挺害怕的。” 楚云梨一脸惊奇:“那你还靠这么近?”伸手就去敲他的手臂。 秦丰安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你是我妻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楚云梨唇角微翘,伸手将他拉到亭子边,道:“记得喝药。” 秦丰安有些无奈:“我已经好了,咱们还没圆房呢。” 闻言,楚云梨瞪他一眼:“现在不行。” 秦丰安:“……” 两人正说笑,看到林端玉过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在离夫妻俩三步远处站定:“大哥,你近来可好?” 秦丰安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好印象,的看在父亲的面上才没有恶言相向。不过,经历过张红玉陷害妻子的事情后,他自觉对便宜二弟没必要太客气,随口道:“你有事?” 林端玉递出手中帖子:“初九那天有诗会,参加的除了城里各官员子弟,还有不少外地来的举子,大哥身子既然已经好转,也该出去走走。弟弟特意给你要了一张帖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他这纯粹是好意,想要拉近兄弟之间的感情。 以前秦丰安一个病殃子,林端玉对他只有尊重,不觉得有培养感情的必要。 可现在不同,秦丰安一日日好转,日后说不准就是家主,等到分家的时候,林端玉能够拿到多少,全在这兄长的一念之间。因此,只要秦丰安不死,他觉得很有必要讨好一下这个大哥。 可惜,秦丰安不吃这一套,摆手拒绝道:“我最近身子倦怠,不想出门,你自己去吧!还有,我读书少,跟那些人说不到一起去,以后这种事不要来喊我。” 林端玉:“……”这么难讨好吗? 秦丰安不管他什么神情,转而看向身边的楚云梨:“我余生只想伴在夫人身边。” 林端玉:“……”心头好堵! 第1862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六 林端玉特意回来,以为能和兄长拉近关系,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个。 想到秦丰安对此的不以为然,他又忍不住心生嫉妒。也只有这样的大家公子,才有底气不与那些公子来往。他也不愿意跑出去应酬,说话做事都得注意,一个不小心就要得罪人,却又不得不去。 离开园子,林端玉心头挺难受的。 回到自己院子,看到了张红玉,他心情就更差了。 若不是娶了她,他能少费不少心神。 张红玉本就知道他对自己不如先前重视,也不敢撩拨,想到田兰芝口中说看到他和杨家兄妹过从甚密……她只觉百爪挠心,可又不敢问。 他要是有所隐瞒还好,万一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了怎么办? 林端玉沉默了许久,心里一直设想着诗会上会有的各种意外,抬眼看到了对面的张红玉,问:“你怎么不说话?” 张红玉不敢说啊。 “夫君,我看你似乎想要安静一点,这才没开口。你饿不饿?” 林端玉揉了揉眉心:“早些歇着吧!” 终于开了口,也没迁怒生气。张红玉大松一口气,又试探着问:“这一次能在家里住多久?” “大概两三天。”林端玉随口答。 张红玉本就不是个气量大的人,关乎自己下半生的事,她更是放不下。到底还是忍不住:“我听友人说,看到你和杨姑娘说话,你们俩很熟吗?” 林端玉霍然扭头,脱口问:“你从哪听说的?” 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反应太过。他缓和了语气道:“事关别的女子名声,你别乱说。” 张红玉垂下眼眸,两人做夫妻没多久,但她自问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方才那一瞬间他肯定是心虚了的。 这男人真的有了想和杨姑娘亲近的想法! 那么他是想纳她,还是想娶她呢? 无论哪一种,张红玉都接受不了。后者更是需要她腾位置! 要么休了她,要么杀了她……想到此,张红玉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她闭上眼,假装熟睡过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刘姨娘过来了,母子俩几日不见,特意去了外间说话。 -- 第1491页 张红玉努力支起耳朵,却什么都听不见。 越是如此,她越是慌乱,觉得母子俩在密谋一些对她不利的事。 事实上,母子俩也在说她。 “杨姑娘那边如何?” 林端玉读书多年,并不是蠢货,因为天才少年的名头,有不少姑娘心悦他,更是有那大胆的找他表明心迹。因此,他对于姑娘家的心思也能猜到一点。笃定道:“应该有些想法,但有所顾虑。她……或许不想为妾。” 刘姨娘皱眉:“那怎么办?” 林端玉也想知道啊! 他叹口气:“姨娘,我还年轻。咱们不着急,等我考中了功名,父亲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不一定非得靠岳家。” 刘姨娘很不甘心,她咬了咬牙,看向内室:“那丫头又善妒又帮不上你的忙,还不如换人。” 林端玉无奈:“她当初本来就抛弃了名声才和我在一起,我若负了她,那成什么人了?” 刘姨娘叹息:“你啊,就是太厚道了。” 叹了这么一句,倒也没再劝说。 林端玉想了想:“莲藕如何?” “能吃能睡,挺好的。”提起那丫头,刘姨娘又有些心塞,这无论何时,庶出生在前头,都不是什么好名声。这孩子一落地,那可就是儿子一辈子也洗不清的污点。 想到此,她又把执意留下孩子的夫人骂了个死臭。 “那孩子不能留。”刘姨娘厉声道。 林端玉皱了皱眉:“娘,到底是我的血脉,还是不要……” “你安心读书,其他的事情有我。”刘姨娘粗暴地撂下话,飞快离开。 又过几日,楚云梨两人在园子里练剑时,又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来。打头的脚步声沉重,还跌跌撞撞的,楚云梨抬眼看去,就见朝自己求救过两次的莲藕捂着肚子面色煞白踉跄着过来,远远看到她就摔倒在地,手朝着她的方向伸来。 楚云梨见状,即刻收势跳过去,姿势潇洒又好看。刚才隔着花木,楚云梨没看清莲藕的下半身,跳近了才看到她裙摆上满是血迹,脸上一点血色都无。 莲藕死死拽着她的裙摆,泪水夺眶而出:“夫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楚云梨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身后追来的人已到跟前。看到楚云梨又插了手,几人有些迟疑,低声商量过后,由一个婆子上前禀告:“大少夫人,莲藕姑娘……她跟发了疯似的,从高处跳下,然后往这边跑,并不是奴婢等对她动手。” 莲藕惨白着脸:“不,是你推我下来的!” “先去请大夫。”楚云梨冷声吩咐,方才她已经把过脉,莲藕不只是摔伤,还用了一些对腹中孩子极为不利的药物,这孩子已经落了。 无论如何,请大夫过来,先把命保住再说。 果不其然,大夫过来把脉后直摇头:“孩子保不住了。” 莲藕听到这一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恰在这时,刘姨娘赶了过来。她带着人,脚下走得飞快,在离楚云梨几步远处站定行礼:“大少夫人,这丫头太不懂事,又来打扰您。请容妾身将她带回去管教。” 楚云梨似笑非笑:“孩子已经没了。” 刘姨娘愣了一下:“我听伺候她的人说,是她自己非要从高处跳下……妾身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大少夫人这话……似乎话里有话。难道大少夫人觉得是妾身害了她?” 楚云梨反问:“难道不是?”她一脸严肃:“母亲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你,让你好好给莲藕安胎,护住这个孩子。可是你又一次的拿母亲的话当耳旁风,刘姨娘,容我提醒一句你的身份,你是个妾,要听母亲的吩咐!你一次次挑衅,是觉得母亲脾气好不会怪罪于你?” 刘姨娘低下头:“不敢。” 楚云梨吩咐:“将莲藕带上,咱们这就去主院。” 秦夫人刚用完早膳,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即刻就将伺候莲藕的所有人都带到了主院中。 “莲藕腹中孩子是尚书府的第一个孙辈,谋害官家子嗣,按律可入罪。我不希望府内有这么蠢的人。”秦夫人坐在上首,道:“本夫人不觉得今日的事是个意外,谁要是说出有用的人证物证,本夫人提他做管事。” 这话很诱人。 众人面面相觑过后,有一个灰扑扑的洒扫婆子上前:“夫人,奴婢有看到莲藕姑娘是福婆子引到假山上去的。” 福婆就是贴身伺候莲藕的人。 秦夫人一挥手:“将福婆带上来,杖毙。” 福婆子吓了一跳,急忙磕头求饶:“奴婢照顾莲藕姑娘处处贴心,就差没拿她当祖宗供着了,绝对不敢害她,求夫人明察。” 秦夫人淡然道:“我没说你害她,但莲藕落了胎,这就是你办事不力,伤了秦府子嗣,也就是你伤了主子,死不足惜!” 福婆子呆住了。 反应过来后,愈发用力地磕头求饶:“奴婢冤枉啊!求夫人明察……明察……” 已经有人上前来拉她,没多久就传来了福婆子的惨叫。 这板子只有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有多痛。福婆子挨了几下,看到面色漠然的秦夫人,好像哪怕自己死在面前她也不会变一下脸色……福婆子扛不住了,大喊道:“夫人,奴婢有话说……有话说啊……这都是姨娘让奴婢做的!” -- 第1492页 最后一句话吼出,听到的人面面相觑。 但凡是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刘姨娘并不喜欢这个孙子,方才众人看到莲藕落胎,心里就有些怀疑,此时听到福婆子的话并不意外。 刘姨娘满脸悲愤:“这莫须有的罪名,妾身不认。” 秦夫人似笑非笑:“当真是聪明,你这是暗指本夫人陷害你?”她看向刘姨娘的目光中满是不屑:“你一直觉得本夫人会害你,其实……你真的想多了。就你这样的妾,本夫人后院还有俩,你看我可有对她们动手?甚至她们腹中的孩子还是本夫人护下来的!” 刘姨娘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又有两个人被指认出来,都有参与谋害莲藕。 而那些药,也是刘姨娘给出的。 刘姨娘连连喊冤,死不承认,后来又闹着要见大人。秦夫人烦不胜烦,道:“将人押回院子,等见过大人再说。” 然后,她又看向听到这话放松下来的刘姨娘:“你想见,我让你见。”说着起身,临走前冷笑一声:“一次次不拿本夫人的话当回事,当真以为本夫人不敢对你下毒手?” 刘姨娘听到这话,心里忐忑不已。 莲藕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秦夫人命人将她抬回了林端玉的院子好好养身。然后又命人去告知了大人。 秦大人听说此事,急忙赶了回来,也没去看莲藕,而是直接去了刘姨娘的屋中,看到人的一瞬间,他冷声道:“我早跟你说过,让你安分守己!你听进去了吗?” 刘姨娘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连声喊冤。她也不敢说是夫人陷害自己,只强调自己没做过那些事。 秦大人和妻子夫妻多年,对对方都有些了解,他知道她不屑于用这些下作手段。肃然道:“夫人曾经当着我的面杖毙过对她不敬的妾室。” 刘姨娘一愣。 秦大人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夫人如果容不下你了,根本也没必要如此迂回。” 就算直接把人打死,他也不会怪罪。 刘姨娘傻了眼。 “可我……” 秦大人大怒:“你还要狡辩!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送出郊外庵堂!” 第1863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七 刘姨娘还想要求情,秦大人已经不愿意听。 等到林端玉得知消息赶回,刘姨娘已经不在府中,甚至连院子都被腾空,仿佛里面从来没有人住过似的。他回了自己的院子,找来了留在府中忠于自己的人,将发生过的事情仔仔细细听过一遍,忍不住闭了闭眼。 连他自己都觉得动手的人是姨娘。 毕竟,这个府中容不下莲藕腹中孩子的除了张红玉之外,也只有姨娘了。 而前者现如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后者……前两天刘姨娘还特意跟他说过,莲藕腹中的孩子不能留,他当时想要劝说来着。 林端玉临走之前也去看了一眼张红玉,可惜,她已经睡熟了。 看到呼呼大睡的人,他心情不太美妙。刘姨娘被送去庵堂,几乎都没了回来的可能。那是他的亲娘,是张红玉的亲婆婆,可她竟然还睡得着……也是,这婆媳俩闹得不可开交,说不准她心里还巴不得姨娘被送走呢。林端玉越想越气,恨恨扒开珠帘,赶去了郊外的庵堂。 可惜,有秦大人特意吩咐,林端玉根本就没能见到姨娘。 他威逼利诱都无果,只得无奈回转,然后去正院跪着请罪,想要为姨娘求情。 秦夫人命婆子出来传话,说此事与他无关,让他赶紧回去读书。 林端玉又求,愣是不肯起。 一直跪到了月上中天秦大人从外头赶回。 “爹,求您饶了姨娘这一次。”林端玉也不为姨娘喊冤,只道:“姨娘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求父亲看着她一番拳拳爱子之心上,看在我们母子分别多年刚刚重逢上网开一面……儿子求您了。” 说着,磕下头去,久久不起。 秦大人看到这样的儿子,心里叹了口气:“你是个好的。但你姨娘确实做错了事,错了就要罚。你回去安心读书,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 这就是不打算原谅了。 林端玉很失望。但他也知道,再纠缠下去,父亲又会生气,说不准会迁怒到他身上来。只得再次磕了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早上,林端玉就去了书院中苦读,好多天都没回来。 这件事情于楚云梨来说就是个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每日还是陪着秦丰安练剑,他陪着她熬药看书。 又是几日过去,正在练剑时,有个婆子急冲冲过来,直接奔到了楚云梨面前跪下。 说真的,就在夫妻俩练剑的这段日子里,好多受了委屈的下人都跑来找二人主持公道。楚云梨对此并不意外,不过今日着跪在地上的人挺让人意外的,她好奇问:“你来做甚?” 这婆子可是张红玉的陪嫁,以前从来不和楚云梨说话,甚至连楚云梨身边的人都不来往。 楚云梨也能理解她,她应该是怕被张红玉怀疑她不忠。 一个以前看到她就躲着的人今日突然跪到了面前,怎能不让人意外? 婆子哭着道:“从五日前开始,二夫人就喜欢昏睡,还总说身上的伤口有些痒。奴婢以为伤口在长肉,又觉得二夫人大伤元气昏睡是正常的,便一直没有怀疑。可是方才奴婢给二夫人净身时,发现她已经发了高热,那些伤口都已红肿……肯定是有人对二少夫人用了不该用的药,可奴婢人微言轻,还请您出面帮着请个大夫……请个外头的大夫。” -- 第1493页 楚云梨黑了脸。 “你这是怀疑夫人对她动手?” 婆子不否认,哭得厉害:“奴婢只是想救二少夫人。” 楚云梨不觉得秦夫人会做这种事,当即吩咐人去外头请了两位大夫。又令人将此事告诉了秦夫人一声,自己则赶去了张红玉的院子。 说起来,张红玉和她们婆媳俩有仇怨,张红玉一出事,谁都会怀疑婆媳二人。 这要是动手了,楚云梨没话说。可她都没出手,才不要平白背这黑锅。 自从楚云梨嫁进门后,手上的医书一直没断过,又每天都要给秦丰安配置药膳,因此,现如今尚书府上上下下潜意识里都已经认为府里的大少夫人会些医理。 楚云梨给张红玉把脉,发觉她确实是用了一些不该用的东西,当即吩咐道:“把你家夫人的药渣子和配好的药,还有涂伤口的药膏都拿过来。” 药渣子和药都是正常的,就是那药膏里,加了一些腐烂伤口的药材。楚云梨一一验看过,找到了关键之处,正打算问罪,秦夫人就赶到了。 她的想法和楚云梨差不多,是自己做的事情,她愿意认下,但不是她做的,谁也别想把屎盆子扣她头上。 秦夫人进门看到儿媳拽着一盒药膏,问:“兰芝,你可有发现疑点?” 楚云梨将药膏摊在手上:“就是这玩意。涂了这种药膏,伤口不止不会痊愈,甚至还会腐烂。小伤变成大伤,大伤甚至会要命。” 秦夫人一脸严肃:“平时是谁管的这药膏?” 刚才跑去给楚云梨报信的婆子站了出来,她一脸严肃,指天发誓道:“奴婢绝对没有替换药膏。”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能保证这东西一直都没有离开你的眼前?” 婆子飞快答:“奴婢能保证,因为奴婢不在的时候,是奴婢的干女儿守着的……”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门旁的一个丫鬟。 此时那丫鬟嘴唇有些哆嗦,面色苍白。对上她目光后急忙避开了去。 婆子心底一颤。 秦夫人已经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将那个丫鬟押出去,好好审问。” 后面一句话说得慢悠悠,却带着一股凛然。 丫鬟被拽了出去,很快传来惨叫声,一刻钟后,血葫芦似的丫鬟就已经招认,是刘姨娘让她这么做的。 听到底下人回禀,楚云梨并不意外。秦夫人直接冷笑一声:“宁愿忤逆我也要把人求娶回来,结果就这?” 她扬声道:“去将端玉公子请回来,也去请一下张大人。” 林端玉正下定决心苦读,打算考取功名之后将姨娘接回,发现府里来了人,他远远看到门口的人脸色不对,心里就咯噔一声,难道又出了事? 听说是张红玉被人害得昏迷不醒,甚至有性命之忧时,林端玉面色复杂了一瞬,他没有多言,直接上了马车赶回。 “事情就是这样。”秦夫人坦然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审问丫鬟的时候,红玉的好几个陪嫁都在边上看着,我并无隐瞒之处。你们若是再敢怀疑我,本夫人可不依!” 秦大人也赶了回来,无论他有多不喜欢这个二儿媳,可张红玉到底也是官家之女,不能在府内死得不明不白。没想到刘姨娘都送走几天了,府里的人竟然还兢兢业业依她吩咐做事。 其实这也不能怪那个丫头太死心眼,而且她平时喜欢穿戴,手头所有的银子都已经花完,发现刘姨娘被送走,她倒是想把药换下,可那药膏死贵,她试图将东西丢掉,还被婆子捡了回来,婆子觉得她不够谨慎,还将她训斥了一顿。并且威胁说,如果药膏再出事,会收拾她。 丫鬟无奈,不敢再有其他诸如往药膏中洒土之类的小心思,只得继续用这药膏。不过,她也还是有心眼的每次都尽量少涂。 于是,张红玉才能捡回一条小命。 她昏迷了两日才醒,林端玉一直守着,他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格外狼狈。 因为秦大人知道刘姨娘还做了这件事情后,吩咐人去了庵堂将刘姨娘满头青丝剃光,彻底让她便成了出家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 林端玉大受打击。 这件事情上,到底是尚书府对不住张红玉,确切的说,是刘姨娘对不起儿媳。母债子偿,秦大人勒令林端玉在家照顾妻子,直到她痊愈为止。 张红玉醒过来看到了他,一时间没说话。 这两日昏昏沉沉,但她偶尔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从丫鬟的聊天中,知道了事情始末。 “你想杀了我,对么?” 林端玉矢口否认:“我没有。” 张红玉咬牙道:“你就是有。”太久没说话,她声音有些哑,她一字一句道:“你应该能猜到你姨娘要对我做的事,但你没有阻止,你心里肯定希望她成功,如果事情败露,你也是无辜的。是也不是?” 林端玉面色苍白:“不是这样的。” 张红玉冷冷看着他:“就是这样的。林端玉,你这个伪君子!包括莲藕落胎,也是你默许的。否则,你一个男人,不可能护不住自己的女人!” 林端玉再次强调:“我没有!” 张红玉不放过他:“你有!” 第1864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八 林端玉深深看着面前满脸悲愤的女子:“你爱怎么说都行。既然你觉得我是伪君子,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开我吗?” -- 第1494页 最后一句话,他语气里满是嘲讽。 张红玉微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 她也是刚醒过来,想到自己险些没了命,悲愤之下才会口不择言。就像是林端玉那话,她已经没有了退路,离不开他了。 “夫君。”张红玉抽泣了一下:“我害怕。”她擦了擦眼泪:“我没想到……没想到在家里也会有人对我下手,我方才说那些都是迁怒,你别生我的气,行么?” 说这话时,她伸出手指,勾着他的袖摆摇了摇:“夫君,我是真心爱慕你的。为了和你在一起,我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在我爹娘之间,我也选择了你。他们都不要我了……”说到这里,她是真的伤心,泣不成声道:“夫君,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了。” 一个还不算成熟的男人面对着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要说没有触动那是假话。林端玉心里也明白,张红玉往后一生的荣辱都系于他身上。他过得好,她便也好。他若是过不好,她同样要受苦。 林端玉叹了口气:“红玉,我也是真心爱慕过你的。” 过? 现在不爱了吗? 张红玉放在身侧的手紧握:“夫君,你想娶别人了,对么?”她眼泪滴滴落入被子上,晕开一个个圆圈,她低声道:“我也希望有人能真正帮得上你的忙。要不……你纳了她们吧!” 话音落下,泪也落下。 “夫君,我真的舍不得!”她顾不得身上的伤,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我希望你……永远只属于……只属于我……” 林端玉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好好养伤。父亲说,等你痊愈,我才能去书院。” 张红玉立刻听话地擦干眼泪,可泪水不听使唤,反而越擦越多。 深夜,林端玉根本就睡不着,他心情压抑得很,干脆起身去园子里。 而秦丰安难得来了兴致,约了妻子在园子里赏月。 林端玉还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那边女子愉悦的笑声,他循着声音过去,还没到亭子旁,就被路旁守着的嬷嬷拦住:“玉公子,此时不宜过去打扰。” 本来林端玉心情就不好,加上那边愉悦笑出声来的女子本来是自己的未婚妻现在却依偎在别人的怀里,他心里就更堵了,皱眉道:“我若非要过去呢?” 嬷嬷冷着一张脸:“那奴婢明日求夫人恕罪就是。只是,玉公子怕是也少不了受上一顿呵斥!” 林端玉:“……” 他恨恨转身。 赏月的地方挺高,不止一处可以看见。楚云梨察觉到远处的目光,没给那边一个眼神。秦丰安发现后,面色不太好:“他肯定后悔了。” 楚云梨偏着头笑道:“他后悔他的,关我什么事?” 秦丰安将她揽入怀中:“我只希望,没有人打扰我们,若是世上就我们俩就好了。” 楚云梨哭笑不得。 这一次,林端玉在家里呆了足有半个多月,张红玉得以下床,他才回了书院。 受过伤之后的张红玉乖觉了不少,无论秦夫人带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她每天都到正院去请安,碰上楚云梨,也恭敬地叫长嫂。 这一日,秦丰安去外头采买药材……楚云梨有意让他多出去走走,对他的身体好。她独自一人去主院请安,陪着秦夫人用完了早膳,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等在路旁的张红玉。 张红玉正对着一丛花木发呆,楚云梨不打算打招呼,抬步就走。 可张红玉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身时刚好看到楚云梨,她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嫂嫂。” 楚云梨颔首:“回吧。” 张红玉跟了上来,在她身后半步处并行:“以前我对嫂嫂有偏见,不愿意与你多相处,现在想来,我简直是大错特错。只希望我醒悟得不算太晚,嫂嫂别生我的气才好。” 楚云梨头也不回:“不用说这些废话,我们俩之间有那么多的恩怨,不可能和平相处,你想要与我重归于好,那是白日做梦。” 这么直白地厌恶让张红玉脸色难看了一瞬,想要和好,怕是艰难无比。但再难也要试试,她收敛起脸上的神情,苦笑道:“嫂嫂,当初的事情我确实没有插手,只是听说了而已。可也是后来听说的。嫂嫂在乡下长大,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像我这样的姑娘家,别说是婚姻大事,就是平时的吃穿也都是由家里的长辈做主,没有人会听我们的意见,更不可能依我们的想法做事。” 楚云梨回头,似笑非笑:“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去找你娘报仇?” 张红玉低下头:“我母亲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就连姨娘,也已经去了郊外出家。”她一本正经:“可能你不知道,对于大家夫人来说,这样的惩罚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冤冤相报何时了,嫂嫂,你也该放下才是。” 楚云梨抬步继续往前走:“道理谁都懂。在我看来,你没摊上这样的事,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比如你让夏长平欺负我那件事,我也去外头找一个男人散播和你之间的谣言,你能原谅我吗?” 张红玉想说能原谅,可又怕这个乡下来的女人真的这么做,一时间面色几变。 楚云梨摊手:“你看!你就原谅不了吧,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我能做到?我是你的谁?再有,当初逼嫁的事,要说你全然无辜,我是不信的,我要是让二弟休了你,然后再逼着你嫁给一个你不愿意嫁的人,你会不会谅解我?” -- 第1495页 张红玉:“……” “看!”楚云梨振振有词:“你又谅解不了。弟妹,都说你们城里的姑娘大度善良,你都谅解不了的事,我一个乡下丫头,小肚鸡肠,又特别记仇,怎么可能原谅你?” 张红玉咽了咽口水:“你还要报复我?” 楚云梨轻飘飘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你放心,我才不会做你们母女曾经做的那些事。因为那样,我就变成了和你们一样无耻的人。就比如在大街上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能咬回去?” 张红玉自诩是大家闺秀,被人比作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可人在屋檐下,她不敢反驳,只气得脸色涨红。 见她如此,楚云梨好心提醒:“你刚受过伤,千万别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可没人心疼你哦。” 张红玉:“……”好气! 她来这里真的是想和长嫂和解,谁都知道秦夫人对这个长媳的看重,只要能和嫂嫂拉近关系,秦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要知道,这几天她去请安,都不能进到院子里,只在门口行礼,府里的下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府里发生的事林端玉不知,他特意找夫子告了假,悄悄跑去了郊外。 先前郊外庵堂里的人不让他和刘姨娘见面……他在书院中偶然得知有个同窗的姑姑也是住在庵堂,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说动对方让他们母子见面。 没了头发的刘姨娘容貌大不如前,她被剃度后,知道自己不能回府,受了特别大的打击,整个人憔悴不堪。看到儿子,未语泪先流:“端玉!” 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和心里的担忧害怕,哭得泣不成声。 林端玉看着这样的母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姨娘,你最近可好?” 一点都不好。 庵堂吃素,刘姨娘一点都不习惯,加上她刚来,那些人知道她回不去之后没少欺负她。这才没多久呢,人都瘦得皮包骨。 母子俩能相聚的时间不多,刘姨娘也没有一味沉浸在伤心中,她很快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道:“你给我一些银子,容我打点一二,以后的处境应该会好点。” 林端玉带的银子不多,全部都掏出来递给她。 刘姨娘有些失望,嘱咐儿子下次来的时候多带点,又问及儿子的功课。 林端玉叹了口气:“先前红玉的药膏被人动了手脚,查出来是您做的。父亲勒令我在家中陪着她养伤,这两天才得以回书院,已经有些跟不上先生的进度。姨娘,红玉的药膏真是你换的吗?” 刘姨娘叹口气:“我想让你娶一个对你的学业和仕途有助力的妻子,她肯定是不行的。”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你听我的,想法子将她换了。” 林端玉看着姨娘血红的眼,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那你都失败了,我不住在府里,大概没机会下手。再说,我也不太敢。” “无毒不丈夫!”刘姨娘嘱咐:“你要狠得下心,斩断那些对你无用的关系。”说到这里,她又落下泪来:“只怪我身份太低,没有给你铺好路,如果你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哪里会有这些为难?” 林端玉听得难受:“姨娘,这不关你的事。” 母子俩抱头说了许久的话,临别时依依不舍。 林端玉下山后回了书院,等到第二个旬日回府后,特意找到了秦夫人面前:“母亲,儿子想把红玉接去书院。” 秦夫人端着茶杯,似在沉吟,她还没有开口。秦大人已经不满道:“别人带着妻子求学,那都是为了让人照顾自己。张家的姑娘从小就被人伺候着长大,哪里照顾得了你?与其带她,还不如多带两个得力的婆子呢。” 张红玉:“……” 她就站在边上啊! 这公公也忒不客气了。 第1865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十九 不如能干的婆子什么的,张红玉听了也只能沉默,假装自己没听见。 不然怎么办呢? 她可不敢跟这个公公掰扯,不过,夫君有这番心意她还是很高兴的。 这夫妻之间朝夕相处,感情会越来越深。如果能有两个孩子,她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说实话,张红玉特别想去。 但是呢,这样的场合轮不到她开口。于是,她只能心里默默希望林端玉给力一点。 “我这也是为了母亲着想。”林端玉叹了口气:“家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红玉心里不安,总想着和母亲亲近,可母亲又是个喜爱清静的人,干脆我把她带走。” 秦大人不愿意,他自己也是男人,在男人在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身边有个女人,那是无论如何都要被分心的。尤其儿子如今还年轻,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很容易就被勾了去。 秦夫人突然问:“红玉,你想去吗?” 张红玉当然想啊! 她试探着道:“我也经常担忧夫君吃不饱穿不暖,如果能够亲自照看着,肯定要放心许多。但是,孝敬母亲同样要紧,儿媳……儿媳听您的。” 秦夫人摆了摆手:“你不用听我的,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去?若是不想,那就留在府里,若是想,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你们俩一起走。” 机会都送到面前了,张红玉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一咬牙,干脆跪了下去:“母亲,儿媳想去照顾夫君。” -- 第1496页 秦夫人颔首:“那就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张红玉大喜,急忙谢恩。 秦大人脸色格外难看:“夫人,纵子如杀子,你……” “只是放他们夫妻团聚而已,大人这话太言重了。”秦夫人满脸不以为然:“大人听我一句劝,端玉是庶子,无论他能否科举入仕,以后都是要分家另过的,现在放红玉出去历练才是对他最好。大人若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你把人拦下就是。” 秦大人不得不承认,夫人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张红玉是官家之女,管家理事成亲前就已经学过,现在出去学着应酬也不错……他们夫妻还年轻,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等他们俩百年之后还有几十年呢。到得那时,无论林端玉做生意也好,入仕也罢,肯定都已经不是刚刚起步的小年轻,若那时候再让张红玉初接手,怕是要让人笑话。 毕竟,张红玉得罪了夫人,夫人不可能出手教导她。 秦大人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把人拦下。他心里盘算着先看看儿子的功课再说,给他们一个机会,如果儿子跟不上,那再把人叫回来。 翌日,楚云梨陪着秦夫人用早膳时,笑吟吟道:“母亲,您让弟妹跟着去,咱们府上怕是用不了多久又要给二弟娶妻了。” 秦夫人不以为然:“人家铁了心的,我们又拦不住。眼不见心不烦,走了最好。”她最近心情不错:“丰安今儿又出门了?” 楚云梨颔首:“母亲,我还想跟他一起去骑马。” 秦夫人先是惊讶,随即有些惊喜。这乡下来的儿媳好像比城里的姑娘更加好学,且胆子还大,又不干那些眼皮子浅的龌龊事,实在让人满意。想到什么,她有些担忧:“你们俩都不会身子又弱,万一摔了怎么办?” 楚云梨宽慰:“我们去找温驯一些的母马试着骑,您放心,儿媳稳妥着呢,不会受伤的。” 这孩子长大后,一直护在羽翼下对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秦夫人心里有些纠结,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陪你们一起去。” 那也不错,楚云梨笑着答应下来,然后就开始命人收拾出行的东西。 两日后,天光正好,两架马车出了京城,去了尚书府在郊外的庄子。那里已经准备好了马儿。 楚云梨本身就会骑马,还是很会骑的那种。她一开始装作不会,和秦丰安骑着马儿遛着走,后来小跑起来,再后来就跑疯了。 秦夫人看得羡慕,忍不住也换了衣衫上马,跑了一通之后只觉得特别畅快,下马的时候脸颊都红彤彤的,特别激动。 “回头也圈出一片院子修马场,哪怕小点呢,”秦夫人越说越兴奋:“回头咱们每天就在府里溜上两圈,每个月出来跑两回。” 秦丰安赞同,于是,母子俩开始商量着拆哪边的院子来修。毕竟,尚书府那一片的宅子住的都是各家官员,想要扩建那是白日做梦,只能在自家的园子里占用别的地方。 楚云梨又去安排午膳,秦夫人觉得庄子上的饭菜好吃,楚云梨回头就带着母子俩去山上挖野菜了。 野菜不好吃,但挖野菜别有一番野趣。秦夫人回程的时候,还挺不舍的,特意跟楚云梨挤了一架马车回味。 “以前我老听说那些贵女觉得自己不如乡下的姑娘自由,我一直都不相信。现在看来,乡下姑娘确实要比贵女过得洒脱些。” 楚云梨哭笑不得:“可乡下的姑娘得为生计奔波。”说到这里,她叹口气:“好多姑娘的一生都是被父母操控,出嫁后又被婆婆压制,少有几人能过的顺心如意。” 秦夫人若有所思:“其实,这姑娘不受重视,说到底是赚不来银子。若是她们有了一技之长,甚至比家里的男人赚得还多,我就不信家人还敢忽视她们的想法。” 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 楚云梨想了想:“母亲,前几天我翻阅古籍,得知了一种织布之法,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女子就能织出。咱们办一个织坊吧!” 秦夫人:“……” 她觉得儿媳过于自信了些,连织布机都还没有,原料也不知道在哪,就敢办织坊。不过,儿媳实在得她的心意,她不忍心让儿媳失望,笑着道:“你先把织布机弄出来,只要能让我看到布,我就给你拨银子。” 楚云梨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她身份比较特殊,做生意是想都别想,也只能借着行善的名头帮别人。只希望这织坊遍布天下,到时候所有女子都有一技之长,待料子便宜下来,家家都有新衣穿。 婆媳俩越说越兴奋,刚下马车就看到了,不远处黑着脸的秦大人。 楚云梨笑容一顿,秦夫人拍了拍她的肩:“你回去,这有我呢。” 秦丰安不太放心。 见儿子担忧自己,秦夫人心里高兴,笑吟吟道:“放心。” 小夫妻俩一步三回头,楚云梨低声问:“你爹会不会动手?” 秦丰安想了想:“没有对娘动过手。” 那就行了。 只要不打起来就好。 身后,秦夫人似笑非笑:“你这是怎么了,好像谁欠了你银子没还似的,臭着一张脸,把儿媳都吓着了。” 秦大人咬牙道:“你今儿还跑去骑马了?” 秦夫人颔首:“怎么了?” -- 第1497页 秦大人:“……” “你还好意思问,你身为尚书夫人,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好?” 见他不是怕自己丢脸,而是担忧自己,秦夫人心情愉悦道:“有儿媳在呢,不会出事的。” 秦大人皱了皱眉:“她一个乡下丫头,你不说把她教的知书达理一些,怎么反而还跟她学?” “她要是知书达理,已经听从你那姨娘的吩咐嫁给了那个混子了,也不会跑到京城来找我们。就算有道长批命,咱们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她,就算找到人她也已经嫁为他人妇,咱们总不能强抢别人妻子吧?你儿子娶不到她……怕是早已入土为安了。”现在的秦丰安已经和常人无异,还是需要休养,但却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时会断气的模样了。因此,秦夫人也能坦然说起儿子的生死来。 秦大人不悦:“所以我说让你教嘛。没说让你跟她学啊!你都一把年纪了。不怕那玩意把你颠下来?万一被踩上一脚,我看你怎么办?” 秦夫人也不高兴了:“那我骑都骑了,你当时没阻止我,现在又来扯什么?再说了,我都没出事,你搁这嘀嘀咕咕做甚?” “我是让你下次不要去骑!”秦大人咬牙道。 听了这话,秦夫人想到什么,道:“我要在府里修一个马场。” 秦大人:“……”你怎么不上天呢? “不行。”他黑着脸一口回绝。 秦夫人劝说:“不是我贪玩,咱们得为儿子着想,丰安的身子是康健了些,但是还没有彻底好转。大夫都说了,得多骑骑马,把他身子骨练练。” 秦大人:“……我怎么觉得是你想骑马呢?” 秦夫人义正言辞:“你胡说。” 第1866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合一 楚云梨不知道夫妻俩怎么商量的,就带他们回来的第三天,府里的西北角一个没人住的偏院被推掉,重新建起了墙,那里就是以后的马场。 听说秦大人挺不高兴,但还是三天两头的过去看进度。 秦夫人很期待,几乎天天都去。 不差钱的人想要建东西是很快的,前后不过半个月,那边就已经被推平,府里还多了几匹马。秦丰安每天都能带着楚云梨过去跑两圈,秦夫人偶尔兴致来了也会过去。 到后来,连秦大人都学会了。 秦大人嘴上说着不好,文官学什么骑马,摔了还耽误事。但每次上马,都挺兴奋的。 自从刘姨娘被送走,林端玉夫妻俩也搬走后,府里的气氛都不错。毕竟,像他们那般没眼色的人到底还是少。反正,楚云梨看到其他的妾室和庶子庶女都挺老实的,每天去正院请安之后,几乎都不冒头。 秦夫人最近还在为底下的姑娘议亲,听说是个寒门秀才。为此,那个姑娘的姨娘满心感激,天天跑主院请安,就怕婚事出了变故。 事实上,秦夫人还是很靠谱的,前后不过几天,婚事就定了下来。那个秀才还上门见了秦大人,甚至还和秦丰安这个大舅子见了见。 “我对孩子好,大人不敢对我不好。”秦夫人一脸感慨,侧头看向楚云梨,忍不住笑道:“我们这些官家女和你们不同,我们从小学的就是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男人有妾是正常的……你也不用理解,反正,我看丰安没那心思。当然,如果他以后真的有了女人,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最要紧是对自己好。” 这番话一出来,楚云梨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这婆婆对自己的疼爱。 “我知道了。” 秦夫人笑吟吟:“你是个挺聪明的姑娘,丰安应该没有心思找别的女人。” 言下之意,秦丰安是被她训听话的。 楚云梨有些不好意思:“夫君他身体不好,若是女人多了,会伤身的。” 秦夫人笑了笑:“也是。丰安情形不同。” 反正她是没想给儿子塞女人,甚至还帮着儿媳严防死守,就怕被那些丫鬟钻了空子毁了儿子的身子。 …… 一转眼,到了秋日,离林端玉二人搬出去已经好几个月,日子一直挺安宁的。楚云梨以为的张红玉会生病而亡的事情现在还没发生。她不觉得是自己猜错了,应该是林端玉不想这么快动手。 郊外有庙会,秦丰安带着楚云梨跑出去凑热闹,秦夫人还想同行来着,可惜刚好身上不舒坦,未能成行。 庙会上很热闹,各种吃的玩的都有,二人逛得很尽兴,就是在午后得知城门口堵得厉害,又刚好遇上有将军班师回朝,今日怕是不能进城。就算能进,至少也得等上一个时辰。 楚云梨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两人一商量,准备去周边的农户家中借住。边上秦夫人特意派来跟着的嬷嬷欲言又止:“大少夫人,这里过去不远就是庵堂,庵堂隔壁有一家清幽的客栈。” 秦丰安想了想:“可这么多人,那边不一定有空余。” 嬷嬷低声道:“庵堂里好多都是官家女眷,那间客栈修缮得好,平时宁愿不接客,也一定要接贵客。这庙会上人虽多……”但住得起那里的人不多。 在允许的情形下,楚云梨当然不愿意让自己吃苦,拉着秦丰安就跟着嬷嬷往那边去。 靠近庵堂,几乎都没有人。嬷嬷上前敲定了一个小院,还多给了银子,让客栈的人将被褥全都换上新的。 路旁栽了不少桂花树,香味闻久了还有点腻,楚云梨摸着小花,秦丰安含笑看着。没让二人等多久,客栈的人就过来请了。 -- 第1498页 夫妻俩即将进门时,庵堂外面来了一架马车,看起来风尘仆仆,应该是从外地而来。 正如嬷嬷所言,庵堂中有许多被家里人送来的官家女眷,张夫人和刘姨娘都在此处。但是外地人……外地也有庵堂,应该不会这么费事才对。 楚云梨多瞧了一眼,突然脚下一顿。 因为那从马车里钻出来的夫人,眉目间和秦夫人有些相似,弄不好就是姐妹。而秦夫人除了有一个亲姐姐之外,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姐妹。楚云梨扯了一下身边的秦丰安:“那是不是你家亲戚?” 秦丰安顺着她视线望去,摇头道:“我不知道。”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不过倒也能理解。过去的许多年里,秦丰安都见不得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个大家闺秀还娇气,几乎不见外人。 倒是从里面来接二人的嬷嬷听到这话后,往那边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那位夫人被里面的道姑迎进去,疑惑道:“她怎会在此?” 到了二人所居的小院,楚云梨问:“那人是谁?” 嬷嬷正在沉思,闻言回神:“是……夫人的庶妹,成亲前在家里挺受宠的,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时常和夫人互别苗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着实让人厌烦得很。后来嫁了人,因为身份的缘故,两人的夫家天差地别,倒是少了来往。不过,前年吴夫人的一个侄女入了宫,听说挺得宠的,短短两年就被皇上封为贵人。于是,吴夫人又得瑟起来了,还往尚书府送过信。不过,夫人没拿她当一回事。” 楚云梨霍然起身,嘱咐秦丰安:“你先洗漱。既然是姨母,我就该去见见礼。” 嬷嬷一脸不赞同。按照规矩,怎么也轮不到嫡出的孩子给庶出见礼吧? 就算是亲戚不计较这些,也没必要上赶着。 楚云梨眨了眨眼:“嬷嬷陪我一起去吧!” 这一次,嬷嬷没话说。 主仆俩到了庵堂外,嬷嬷不太乐意,楚云梨低声道:“我觉得她是来见刘姨娘的,弄不好又要暗戳戳搞事……” 嬷嬷听了这话,看着楚云梨的目光满是惊奇,她是秦夫人的陪嫁,二人感情深厚,算是秦夫人最得力的人之一。之前都在帮秦夫人管嫁妆,也是小夫妻俩想要跑郊外凑热闹,秦夫人不放心才特意将她挪了过来。 以前就总听说主子很喜欢这个儿媳,不少人暗地里夸赞大少夫人聪慧,但嬷嬷知道大少夫人真正的出身,难免还是小瞧了。 “夫人稍待,奴婢这就去敲门。” 嬷嬷一礼,上前敲开了门,又低声和小道姑说了几句。 于是,楚云梨进门后谁也没见,直接去了一间静室。隐约还能听到隔壁的说话声。她靠近墙壁偷听。 嬷嬷见了,颇有些无语。 大户人家的规矩讲究非礼勿听,再想知道隔壁发生的事,也没有主子会像大少夫人这样。最多……就是让下人偷听。 楚云梨知道嬷嬷身份不同,当然不会把她当下人使唤,再说,这传话的时候一个字不对,那意思就大不相同。口口相传说不准还会传错。不如自己上。 “你凭什么不救?”这是刘姨娘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霸道和理直气壮。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就知道没白来。 “你自己蠢,怪得了谁?”这声音比秦夫人要年轻些,此时带着满满的不耐烦:“我特意从荫城赶回,可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少做多余的事,别想拖我下水。” 刘姨娘咬牙切齿:“你要是不救我,就别怪我撕破脸。” “你可要想好。”那女声悠悠道:“若是没记错,你还有儿子呢。听说他读书天分不错,应该能科举入仕,你也不想让他出事吧?万一断个手筋脚筋,或是身上多些不该有的伤口,那这辈子可就毁了。刘姨娘,凡事多三思!别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说难听点,你就算是把我做的事情都告诉了姐夫又能如何?” “我是吴家妇,他管不到我头上来。至于我姐姐……”她哼笑了一声:“我们俩本就积攒了不少恩怨,也不差这一桩。别的我不敢说,只要你敢去告状,你儿子一定会出事。” 楚云梨听到隔壁传来砰一声,不知道是砸了东西,还是撞着了什么东西,只听刘姨娘声音悲愤:“你太欺负人了。” “容我提醒你一句,若不是我,也不会有你这些年的风光。本来你可以风光一辈子的,结果你自己犯蠢。”吴夫人不疾不徐:“无论你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曾经也过了不少好日子。只因为这些,你就不该恨我,而是该感激我。” 楚云梨听着这些,顿时没了耐心,干脆打开门去了隔壁。 廊上站着两位道姑,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毕竟,将主仆俩安置在这里偷听已经很不该,若是被拆穿,怕是不好交代。 一边是尚书府,一边是得宠的吴贵人娘家,哪边都得罪不起。 两位道姑看到楚云梨抬手敲门,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想要上前阻止。 楚云梨随口道:“私人恩怨,你们回避就是。” 听到敲门声,里面的说话声顿时一静。良久,刘姨娘过来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楚云梨,她倒也不意外。因为,方才她已经听到了这丫头吩咐道姑的声音。 “大少夫人,你怎么会来?” -- 第1499页 楚云梨挤开她,一步踏了进去:“我不是为你而来。”她看向屋中另一个人,吴夫人眉眼间和秦夫人有些相似,但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同。 秦夫人平和,这位要尖刻得多,楚云梨开门见山:“刚才我站在廊下,好像听到这位……吴夫人说什么刘姨娘那些好日子都是多亏了你。若没记错,刘姨娘先前是清倌,好日子也只有跟着父亲那些年。吴夫人,我一个乡下丫头,不太懂得你们大户人家的这些规矩,难道身为姨妹,可以给姐夫送女人?” 她侧头看向嬷嬷:“有这种规矩?” 嬷嬷垂眸,一本正经答:“没!” 楚云梨一脸庆幸:“没有就太好了,吓我一跳,这也忒没规矩了!”随即又皱眉:“既然没这种规矩,吴夫人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从进门起,一直都没有正眼看吴夫人,且开口就是嘲讽。 吴夫人当然知道姐姐的近况,也知道面前这丫头是谁,冷笑道:“果真是乡下丫头,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上前给我行礼才是。” “那恐怕不行。”楚云梨有些为难:“如果婆婆知道我给你这种专门给她添堵的妹妹行礼,怕是要不高兴的。论起来,你和我婆婆是仇人才是。反正,谁要是敢给我夫君塞女人,我一定打得她满地找牙。” 吴夫人嘲讽道:“也只有乡下人才会想着用拳头解决事。” 楚云梨恍然:“你还提醒我了。”说着,就开始撸袖子,利落地一把将吴夫人拽过来,啪啪就是两个巴掌。 吴夫人被打蒙了。 因为她在和刘姨娘说一些私密的事,屋中除了二人之外一个下人都没有。这也就导致她挣扎不了时,身边连个帮手都没。 楚云梨下手挺狠的,嬷嬷都被吓了一跳。 等她收手,吴夫人摔倒在地,脸上两个五指印又红又肿。因为挣扎过,此时吴夫人头发凌乱,妆容都有些花了,挣扎了好几次才爬起来。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怨毒:“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楚云梨微微仰着下巴:“你敢去告状,我就敢把刘姨娘带出去指认你给姐夫送女人。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她微微偏着头,疑惑道:“也不知道吴贵人有你这种嫂嫂被皇上知道之后会不会多想?” 吴夫人狠狠瞪着她。 楚云梨瞪了回去:“我眼睛比你大。” 吴夫人:“……” 她真心觉得自己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实在是太倒霉了。往日里和她来往的都是些大家夫人,哪怕心里再恨,面上都言笑晏晏,最多就是说几句夹枪带棒的话。像这种上来就动手的从未遇上过。 也是,别的乡下丫头也嫁不进高门府邸。 “你这般粗鲁,让姐姐知道,她一定会休了你。” 楚云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不准还真有可能。” 吴夫人见她信了,飞快道:“赶紧给我道歉,否则……” 楚云梨扬眉:“你待如何?”她想了想:“以前我就觉得我夫君先天不足这事有些奇怪。毕竟母亲出身大家,身子骨应该养得挺康健的,结果却生出了一个病歪歪的孩子……肯定是有人出了手。是不是你?” 吴夫人一愣,飞快道:“你胡说。污蔑官家夫人,会被入罪的!”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我也勉强算是一位官家夫人,我还去过公堂上呢,你要是敢对我母亲动手,到时候入罪的人是你。姚大人说,他很愿意帮人讨回公道,你跟我走。” 说着,又上前去拉吴夫人。 无夫人想推却推不开,简直要疯。 “你撒手!” 楚云梨抓得更紧:“咱们去公堂上分辨。我夫君现在还容易受凉,身子骨太弱,大夫都说于子嗣有碍。你害得我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事咱们得好好掰扯。如果到时候冤枉了你,我入罪就是,也甘愿给你斟茶道歉。” 吴夫人当然是不去的。 无论到时候能不能洗清罪名,这到了公堂上辩解一番名声都不好听。 再说,她和刘姨娘之间,确实有一些不可说的交易。吴家不想毁名声,说不准会休了她。 想到此,吴夫人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京兆尹,再一次确定自己今日不宜出门。她死死扒住大门,不肯挪动一步。 边上的刘姨娘从头看到尾,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府里的大少夫人,这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她记忆中,田兰芝从乡下来,一开始有些局促,被夫人的人教过几天规矩后,就变得特别懂礼,成亲后进退有度,从来都不会说不恰当的话。像今日如乡下丫头一般撒泼,她还是头一回见。 吴夫人也觉得两人拉拉扯扯太难看了:“你松手!” “我不松!”楚云梨拽着她往外走。 吴夫人挣扎不过,眼神示意边上的人过来帮忙。楚云梨的嬷嬷立刻上前拦住:“我家夫人玩劣,和你们家夫人闹着玩呢,回头我会禀告了主子,让夫人给你家夫人道歉。” 嬷嬷很是威严,两个婆子也不敢非要上前,要知道,那年轻丫头可是尚书府的大少夫人,若是伤着了,她们可赔不起。 于是,楚云梨一路将人给拽出了门。 路过园子时,还看到了另一个熟人。张夫人一身朴素的道袍,在花木间躲躲藏藏,应该是得知了消息特意赶过来的。 -- 第1500页 楚云梨抓着一个人,还不忘跟她打招呼:“张夫人,别来无恙?” 张夫人会沦落到这里,和楚云梨脱不开关系,别说心平气和的打招呼了,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楚云梨也不管她脸色好不好看,将吴夫人拖到了外头。 好在庵堂外面几乎没人,吴夫人正觉得庆幸,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有血缘的人多少都会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应该是秦府大公子……看他脸上虽带着病态的苍白,但却并不见多少虚弱,心想又狠又妒,忍不住喊:“丰安,快把你媳妇拉过去。她疯成这样,你怎么不管?” 秦丰安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抱歉,我拉不住。” 吴夫人:“……” 庵堂隔壁的客栈除了夫妻二人之外,也住了几位官家夫人,听到外头有动静,好几个下人出来探头。没多久,几位夫人也急匆匆出来了。 “秦少夫人,这是做甚?” 开口的林夫人和尚书府交好,她这也是想在秦夫人不在的时候帮着约束一下这疑似当街发疯的秦少夫人。 楚云梨咬牙切齿:“她给我父亲送女人!” 众人一愣。 吴夫人眼前一黑。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她身为姨妹,给姐夫送女人,传了出去,外人都会说她不对。尤其她还是庶女……周府那边,怕是要生气的。 一个弄不好,她就没娘家了。 除非姐姐不计较。 可是,这怎么可能?哪个女人遇上这种事会大事化了?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前来劝说楚云梨的林夫人忍不住道:“会不会有误会?” “这是我亲耳听见的,她送的就是刘姨娘!”楚云梨伸手一指身后的庵堂:“人还在里面呢,一问便知。” 吴夫人彻底慌了,低声冲着楚云梨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可别犯傻。外人知道了只会笑话,也对尚书大人的名声有损……” “我爹娘都是受害者,别人又不会笑他们。”楚云梨头也不回地吩咐人备马车,继续道:“你既然敢做,就别怕外人笑话。” 吴夫人简直服气,遇上这么个不讲理的乡下丫头也太倒霉了。她咬牙切齿地道:“你婆婆一定会生你的气的。”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说话间,车夫已经来了,楚云梨将人拽上马车:“走,别磨蹭。” 吴夫人不是没有挣扎,她一路都在用力,可这乡下丫头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根本就睁不开。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被拖上马车,眼睁睁看着马车驶离庵堂。 进城的一路上真的很堵,吴夫人试图跳车,楚云梨不疾不徐:“你要是敢跳,我就把你做的事说出去。” 吴夫人:“……” 那话怎么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只恨自己不够谨慎,被这丫头听到了她和刘姨娘之间的谈话。就算离开,稍后她那性子霸道的嫡姐也会找上门。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吴夫人不再试图逃脱,而是闭目养神。心里思量着姐妹见了面之后的措辞。 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告这丫头一状。哪怕姐妹间彻底反目成仇,也要让这婆媳二人再也和睦不了。 真的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进城,回去的路上也比往日拥堵,到尚书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秦大人夫妻俩半夜被人叫起,听说是儿媳回来了,都挺意外的。 当看到吴夫人,秦夫人眯起眼:“妹妹怎么来了?” 楚云梨喝了一口茶,道:“姨母本来不愿意来,路上还几次想跳车,我强把她请来的。” 对上秦大人不赞同的目光,她振振有词:“今日我本来打算住在郊外,刚好看到有个人挺眼熟,然后嬷嬷告诉我是姨母,结果我就发现姨母和刘姨娘见面……” 吴夫人眼前阵阵发黑,这丫头真的要说。 她怕是解释不清楚了。 第1867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合一 污蔑官家夫人确实会入罪。 而吴夫人对秦夫人动手,那只是楚云梨的猜测,因此,在外头的时候楚云梨提都不提,现在到了尚书府中,只剩下了自家人,她就没了顾虑,将自己的怀疑合盘托出。 如果说一开始指认吴夫人和刘姨娘暗中勾结时秦夫人还能心平气和的话,听到后面的那个猜测,她也坐不住了。 儿媳有些话没说错,这大家闺秀从小就会有专门的嬷嬷调养身体,绝对不会让她们受寒受凉,成亲后她没发现身子有哪不适,可却莫名早产,生下来的孩子也虚弱无比。 说句不谦虚的话,如果不是孩子生在秦府,又有她丰厚的嫁妆,秦丰安早就夭折了。 秦夫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当年揪出了身边的一个丫鬟,可再三审问,丫鬟都绝口不提幕后主使,后来扛不住刑罚死了。 胆敢谋害主子,在秦夫人眼中,那个丫鬟死不足惜! 当时她怀疑过自己的妯娌,也怀疑过是丫鬟爱慕上秦大人,这才心生妒忌对她下手。随着丫鬟的死,她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压在心底。 现在发现有个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恨着自己,秦夫人如何能不怀疑? “是不是你?” 吴夫人矢口否认:“姐姐!这个乡下丫头发疯,你也跟着疯了是不是?” -- 第1501页 秦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吴夫人自觉这两年身份高了不少,哪怕是尚书夫人也不应该随意责罚自己,当即气得跳脚:“你怎么敢打我?” “就凭你给我送女人,我就该打你!”秦夫人眼神凌厉,忽然冷笑了一下:“以前我总觉得,不该跟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计较。也不屑于用你们的手段,可现在我发现,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好。”她微微侧头,吩咐道:“林嬷嬷,你去京城中挑一个貌美的花魁送到我那个好妹夫手中,记得,挑个好点的,别亏待了我妹夫。” 吴夫人简直要疯:“你敢。” 她这么激动,秦夫人却笑了:“妹妹,以前你总说妹夫疼你,咱们就瞧瞧他会不会拒绝。最好是给你生个孩子,多年之后再抱回来。” 听到这话,秦大人很是心虚。 当年他和刘姨娘结识,后来将她养在外头,然后她负气远走。他找到人之后,得知两人之间的孩子丢了,愧疚之余,这才狠狠心跟夫人说了此事,将人接了回来。从头到尾他都没发现这里面还有别人的算计。 秦大人心虚过后,就是恼怒,转身拂袖而去。 谁也不愿意自己被人算计,尤其是男女之情上,曾经很长一段日子里,秦大人都是真心护着刘姨娘的。两人的孩子找到了,他心里还愧疚得很。所以才会在人一回来就想法子叫人送去了书院,也算是给孩子寻了条坦途。 现在想来,心里满满都是后悔。 夫人刚才说要给官员送妓,他身为朝廷官员,不阻止的话不太合适,但他又实在不想阻止,干脆拂袖而去,装作不知。 临走之前,嘱咐道:“夫人,日后和吴家可断了来往。”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说以前他对吴大人是漠视的话,断了亲后两家就是仇人。他甚至会给吴大人添堵。 吴夫人听到这话,面色煞白。 她真的后悔走这一趟了。 平白给家里招惹了仇人,如果被吴家知道,她一定会被责罚! “姐姐,说话要讲证据,你们家的张口污蔑……欲加之罪,我绝对不认!” 秦夫人摆摆手:“当年你对我下手的事过去得太久,我找不到证据。可你也别心存侥幸,我知道那事是你干的,这就足够了。滚吧!” 吴夫人咬牙切齿:“这乡下丫头打了我两巴掌……” 秦夫人飞快道:“那是你活该。” 吴夫人:“……宫里的贵人可有了身孕!你给我等着!” 秦夫人满脸嘲讽:“我就没听说过哪个家族是靠女人屹立不倒的,皇上圣明,你们吴家若想借着贵人的名头作威作福,怕是打错了算盘……”她懒得多说,吴家人真这么做了才好呢,她不屑道:“妹妹,无论你做多少小动作,我从来就没有将你放在眼里过。” 吴夫人心里憋屈得厉害,呕得呼吸有些困难,再没有比一心认定的仇人没将自己放在眼中更能让人难受了。 楚云梨这么远将人揪回来,秦夫人抬手就把人给放了,她没有不甘心。倒是秦夫人怕她多想,意味深长道:“身为官家女眷,想要报复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楚云梨听出来了她在宽慰自己,笑着道:“我把人揪回来这一路可没少宣扬,反正该知道人都知道。”要的是揪回来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秦夫人失笑。 此时已经很晚早就过了,夫妻俩睡觉的时辰,楚云梨还是先洗漱过后才躺下。 睡得太晚,反正也不用天天请安,楚云梨早上就起晚了。 等到了正院的时候,都已经是午膳的时辰,秦夫人心情不错,看到儿媳进门,伸手招了招:“告诉你件好事,你那便宜姨母坏事做尽,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去。昨天她坐的马车散架了,当场将人甩了出来。” 楚云梨讶然,随即道:“那可太倒霉了。” “可不是嘛。”秦夫人摇摇头:“马车在城内本就跑不快,散架了应该也不至于受重伤。可她坐的那块板子都断了,当场摔倒在地,听说断了一根腿骨,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暂时回不了荫城了。” 楚云梨不甚诚心地道:“那可太惨了。母亲,咱们是亲戚,是不是该探望一二?” “不用。”秦夫人摆了摆手:“咱们以后可是断了亲的人,她是死是活,都与咱们无关。” 楚云梨一脸失望。 秦夫人见了,脸上笑容更深。 因为她发现,儿媳看似心思简单,平时走一步算十步,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一个官家夫人揪回来,偏偏人家还不能跟她计较……这是个很聪明的人,捡到宝了。 …… 庙会一连好几日,秦夫人放下了手里的事,直接去了庵堂,这一回还特意带上了儿媳。 用她的话说,是让儿媳陪着逛庙会,顺便见见刘姨娘。 刘姨娘昨天发现田兰芝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糟,她被关在庵堂里,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心里越想越慌,一整夜辗转反侧,根本就没能睡着。好不容易眯了会,又被催起来做早课。 坐在蒲团上不久,就听说有人找。 说真的,以前刘姨娘很希望有人来找自己,可今日她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到了厢房,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夫人,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却又不得不笑,还上前行礼。 -- 第1502页 楚云梨看得出来刘姨娘的紧张,都同手同脚了。 “夫人……” 刘姨娘努力镇定,可一开口,声音里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慌乱。 “昨天兰芝亲耳听到你和我那好妹妹的谈话。”秦夫人端着一杯茶,上下打量她:“我就说你一个清倌跑出去上香刚好遇上我家大人这事有些凑巧,没想到还真是有人算计。” 刘姨娘满头青丝已经不在,她再也回不了尚书府,被大人厌弃之后再让大人知道二人连相识都是算计好的,她以后……怕是要更加艰难,兴许还会牵连了儿子。 她越想越害怕,扑通跪了下去:“夫人,妾身那时身不由己,一个花楼中的女子,抗衡不了官夫人,是不得不做啊!” 秦夫人面色漠然:“可你这么多年特意与我作对是真的,还不止一次地阳奉阴违!我只想知道,你给我那便宜妹妹递出去了多少消息?有没有关于丰安的?” 刘姨娘面色瞬间白如霜雪。 秦夫人没什么耐心,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说!” 刘姨娘吓得颤抖了一下,低下头道:“妾身……妾身是传了一些消息,还留了不少信件。夫人,你如果想拿到信,妾身有条件。” 那些应该就是能够指认吴夫人的直接证据。 秦夫人嘲讽道:“你胆子不小,这种时候在跟我谈条件。” 刘姨娘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夫人……” “我知道你们俩暗地里做的事就行了,大不了把我儿病弱多年的事情也算到你们头上。那些信件,不看也罢。”秦夫人起身:“下个月起,你会生病,就如我儿多年挣扎在床榻上一般,我倒要看看,同样的痛苦你能熬多久!” 刘姨娘吓得魂飞魄散,满脸惊慌:“妾身没有对大公子动手,做那些事的明明是吴夫人啊!” 话出口,她惊觉自己失言,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原来她都知道! 秦夫人怒瞪着她:“好一个姨娘,倒是我小瞧了你。” 她霍然转身:“兰芝,我们走!” 刘姨娘在身后哭求,她却再未回头。 又过几日,楚云梨就得知庵堂中的刘姨娘做不了早课,甚至都起不了身了。 她没有多管,听说了林端玉跑去见母亲的事。 与此同时,吴夫人也病了,她先前只是腿伤,可现在整个人却越来越虚弱,连吃口东西都困难。 吴贵人正得宠,前去探望吴夫人的人不少。她不想死,而且来了不少名医,甚至还辗转请来了太医,可所有大夫的诊治都是一样的,说她气血两亏,亏损得太过,引得的五脏开始衰竭。 看着这病症,竟然和当初秦丰安的病症一样。 秦丰安都已经是濒死,结果却被道长批命给救了回来。又有人说,他会娶农女,不只是因为道长批命,而是因为那个农女也就是现如今的秦少夫人手中捏着一张能够救命的偏方。这才将他救了回来。 反正,无论秦丰安是怎么活的,总归都和他娶的那个农女有关。 秦夫人这天来了兴致,带着楚云梨出门转悠。婆媳俩都喜欢华丽的穿戴,但也不缺银子,一路闲庭信步,却也买了不少东西。 逛了半日,有些疲惫,两人去了边上的茶楼。刚坐下不久,就有个婆子到了。 婆子认识秦夫人,进门纳头就拜:“秦夫人,我家夫人想见您一面。” 秦夫人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婆子:“大人嘱咐,尚书府和吴家断亲,不用再见。你走吧。” 婆子长跪不起:“夫人,我家夫人说,只要您愿意出手,任何条件她都答应。”怕被拒绝,又急忙补充道:“夫人想见一见少夫人,只见面就行。” 这般卑微取悦了秦夫人。她侧头看向楚云梨:“你要见吗?” 楚云梨颔首:“去啊。反正无事,我就是奇怪,城里好多的官夫人都看不上我呢,这么郑重其事地请我还是头一遭,这面子怎么都要给!” 吴夫人住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京城里寸土寸金,这个宅子的位置甚至还不如田家住的那个好。 楚云梨出门不受限制,她基本每个月会回娘家两次,现如今田兰兴已经入职,和人轮流值守几个城门,辛苦归辛苦,但也是正经的官身。 冯氏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田家对目前的日子很满意,每次看到楚云梨,都挺欢喜。 婆媳俩被人一路领到了吴夫人面前。 比起上一次的趾高气扬,现在的吴夫人瘦了不少,两颊凹陷进去,面容瘦骨嶙峋,看起来有些吓人。暗淡无光的眼神再看到婆媳俩时瞬间一亮,她突然来了精神:“救我!” 秦夫人并不靠近:“我又不是大夫,可救不了你。” 吴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姐姐还在生自己的气,她越过秦夫人,将目光落在了楚云梨身上:“你有偏方,救我!” “我那偏方以毒攻毒,你确定自己受得住?”楚云梨似笑非笑:“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们两家之间可是有仇,比起给你药方,我更想给你一副毒方,毒死你才好。” 吴夫人:“……” 她闭了闭眼,不争这一时的长短,也是实在没力气争了。她咬牙道:“条件你提。” 楚云梨摸着下巴:“那你就去姚大人那里,将你针对尚书府所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又强调道:“记住,是全部哦,少一件都不行。” -- 第1503页 语罢,搀扶着秦夫人:“母亲,我还想去买双鞋子。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赶紧的,一会儿太阳落山,就不好挑颜色了。” 出了吴家的宅院,秦夫人侧头看儿媳,半信半疑:“你真的能救她?” 楚云梨眨了眨眼:“我只是救一下,要是救不活,那就是她病得太重了嘛。我才看几天的医书,配几副药膳还行,哪里就能救得了病人?” 察觉到便宜婆婆审视的目光,楚云梨一副坦然的模样。 吴夫人喝下的药是她配的方子,由秦夫人“无意”中得到,真的是还原了秦丰安的虚弱和痛苦。 想要救回,哪那么容易? 翌日,病重的吴夫人就到了京兆尹外,扬言要报案。 她说了不少针对尚书府的事,其中就有给即将出嫁的秦夫人下寒毒,又在她有孕的时候收买丫鬟对她下毒,还有她收买乳娘故意不给襁褓中的秦丰安喂奶,故意不给孩子盖被子,让本就虚弱的孩子病情加重……又有送刘姨娘偶遇秦大人,甚至还出主意,为了让秦大人接刘姨娘入府,让她故意把孩子丢了,因此让秦大人生出歉疚之心接她入府……桩桩件件,简直罄竹难书。 当然,迄今为止,吴夫人一条人命都没沾上,罪不至死。 这么多的事,又隔了那么多年,一时半会儿查不清。姚大人只得先将人收入大牢。 吴夫人就在住进大牢的当天,就扬言要见田兰芝。 这事情太巧了,好多人都觉得大概是尚书府使了些手段让她认罪,或许就是她身上那病的解药。 可惜,楚云梨从头到尾就没出现。 吴夫人已经画押了自己的供词,又因为住在大牢中得不到好的照顾,整个人越来越虚弱,她却执地等着楚云梨。 …… 楚云梨闲来无事,又在院子里练剑。 她剑招越来越好看,别说底下的人了,就是秦夫人都挺喜欢看的。秦大人若是得空,也会过来瞧瞧。 这一日,楚云梨独自练剑,秦丰安闲适地靠在边上午睡,忽然有个丫鬟急冲冲过来。 “少夫人,出事了。” 秦丰安睁开眼睛,满脸不悦:“把话说清楚。” 丫鬟吓了一跳,急忙道:“方才二少夫人从外面回来,整个人挺虚弱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好像昏迷不醒,您快瞧瞧去吧!” 楚云梨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练着手中的剑。 丫鬟急了,跪在地上哭道:“求少夫人救命。” 楚云梨无奈道:“我不是大夫,救不了命。生病了赶紧去外头请大夫去啊,来求我有什么用?” 丫鬟眼看骗不了少夫人去帮忙,只得表明自己的身份:“奴婢……奴婢是二少夫人的陪嫁,此事非您不可。您就瞧瞧去吧,否则……奴婢会没命的。” 丫鬟这么可怜,楚云梨也知道他们身不由己,加上闲来无事,她慢悠悠地往林端玉的院子而去。 张红玉确实病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楚云梨命人去请了大夫,抬头看着她的脸,疑惑地问:“二弟怎么会让她回来?” 丫鬟低声道:“二公子去了庵堂,奴婢们带着二嫂夫人闯出来的。” 楚云梨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丫鬟已经听出来了,大少夫人这话里话外,似乎知道一些二少夫人受伤的缘由。 这身康体健的人,要是不受凉,根本就没那么容易生病,而这些大家夫人平时后头都跟着一大群人伺候,稍微有个头疼脑热,就会请大夫过来把脉开方,又不缺银子买药,根本就不可能生重病。 一个康健的人突然变成了这样,肯定是有疑点的。底下的丫鬟一开始不知道,以为主子只是生病,后来看到林端玉的态度之后也猜到了原委,这才将人抢了出来。 可是张家回不去,他们自己去找大夫,又怕外头的大夫已经被林端玉收买。左思右想之下,这才将人带回了尚书府。 尚书府再看不惯张红玉,也不会漠视她没了小命。若她出了事,张家可以来找尚书府的麻烦。 楚云梨上前帮着张红玉掖被子,顺便把了一下脉,这才发现她已经病得很严重。张红玉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察觉到身边有人,努力睁开了眼。当看到面前的人是楚云梨时,她眼睛亮了亮:“救……救我。” “我不是大夫。”楚云梨一脸无奈。 张红玉虚弱地笑了笑:“你能救我。” 她似乎说不了太多的话,楚云梨也不勉强,淡然提醒:“我们俩是仇人。” 张红玉咬牙:“你救我,不会后悔的。” 楚云梨来了兴致:“比如说呢?” 张红玉闭上了眼,狠狠道:“我会报仇。” 楚云梨摇了摇头:“你们夫妻俩反目成仇,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跟我也没关系。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还会说我这个嫂嫂容不下底下的庶弟。” 而张红玉已经不再说话了。 没多久,大夫来了。 张红玉确实是中了毒,好在回来的及时,但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下半辈子大概都会这么虚弱,如果一直喝药,兴许还能活上几十年。 但一般的人家可养不起她这副病怏怏的身子,张红玉听到大夫这么说的时候,心里都有些绝望。不会又一想,要是不拼死博一把,她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捡来的。 -- 第1504页 药很苦,针灸很痛。张红玉都忍了下来。 楚云梨站在屏风外,听着里面的痛呼声,看着窗外的蓝天。 其实,田兰芝对于这个和自己定亲七年的未婚夫,还是有几分期待的,上辈子到最后,她虽然怀疑林端玉知道真相却不愿意拉自己一把……但却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可楚云梨来了之后,种种迹象表明,林端玉他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杀死这些对他情深到不惜搭上名声也要嫁给他的女子。 当然,张红玉对林端玉到底有多少感情,是不是如她口中所说那么真挚,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夫还在施救,林端玉赶了回来,他跑得很急,额头上满是汗,累得气喘吁吁,整个人都有些狼狈。 “如何?” 楚云梨语气莫名:“回来得及时,应该能救。话说,弟妹病得这么重,你为何不传个消息回来?” 第1868章 被逼嫁的姑娘二合一 楚云梨一副长嫂关切底下弟弟妹妹的模样。 林端玉听着她这样的语气,心情有些复杂,说真的,他从来都觉得男女之间,能够过得肆意的人一定是男人。 以前他还没认亲时,不是没有幻想过娶妻之后的日子。因此,他一直坚定的认为,如果田兰芝能过好日子的话,肯定是他带给她的。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田兰芝过得比他要好。 恍惚也只是一瞬,林端玉很快回过神来,张口就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姨娘也病了,红玉先前只是偶感风寒,我不知道她会病得这么重,一得到消息,我就赶回来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红玉是我妻子,我绝对不会害她。你不要多想。” 楚云梨嗤笑一声,明显不信。 林端玉面色不太好:“你不信我?”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信不信你都不要紧,主要是你得让她信你。” 张红玉精神很短,听到二人的对话也醒了过来。看到林端玉,她干脆闭上了眼。 林端玉看到人醒了,也不管楚云梨,飞快奔到床边:“红玉,你怎么样?” 张红玉摇摇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林端玉先是道歉,有时候自己不知道她病得这么重,如果早知道会如何如何。 张红玉听得烦躁,道:“你去陪姨娘。” 林端玉趴在床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如果是以往,张红玉会贴心地问上几句,但这会他没精神也没那个耐心。 …… 楚云梨没有留在那里看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她来了兴致,特意坐着马车去了一趟郊外的庵堂。 庵堂很安静,刘姨娘的屋子有些偏僻,这边人迹罕至,除了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也就只有虫鸣声。 听到推门声,她侧头望来,看到是楚云梨微微愣住。 “怎么,姨娘好像很意外?” 刘姨娘闭了闭眼:“少夫人这是来奚落我的?” 她声音很低,一听就知整个人挺虚弱。 楚云梨反问:“不行么?你要记得,我们俩可不是无怨无仇,当初若不是我胆子大,现在已经嫁给那个鳏夫做后娘了。姨娘的大恩大德,我心里都可记着呢。听说姨娘病重,我想了想,觉得怎么都应该来送你一程。” 刘姨娘听了这些话,倒来了些精神:“当初我没有插手,是管事自作主张。” 楚云梨笑了:“这话也就你自己信。” 刘姨娘:“……” 她每说一句话都挺费劲,半晌才问:“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 “不是。”楚云梨随口答。 其实真的不是,刘姨娘病成这样,是秦夫人的手笔。并且,她做得毫不掩饰。 就像是秦大人先前说的那样,秦夫人想要教训哪个妾室,完全不用遮遮掩掩,直接明着来。 现如今,秦大人已经知道了他和刘姨娘之间相识的真相,对她的最后一点怜惜早已消失殆尽,听说刘姨娘病了,连话茬都没接,就像没听到这话似的。 刘姨娘看着朴素的帐幔顶:“兰芝,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能帮我请个大夫么?” 哪怕不抱希望,她也还是不想死。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奇,提醒道:“我们俩之间可是有仇的。” 刘姨娘低声道:“你和端玉做了那么多年的未婚夫妻,我不信你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我是他姨娘……” 楚云梨默了下,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女人脸皮实在太厚了。 “本来我对他是有感情的,但被你磨完了。”楚云梨听到门口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那脚步声挺熟悉的,她心中一动,道:“话说,你当初亲手把他丢了,现在哪来的脸占他便宜?”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 一脸焦急的林端玉站在那里。 此时他脸色是僵硬的,刚才就在推门的时候,他听到了里面的问话。 吴夫人去衙门说的那些事传得沸沸扬扬,林端玉听了好几次,自然也听到了吴夫人的那些计谋。别的都还好,可吴夫人让刘姨娘将孩子丢掉,装作是自己流落在外护不住孩子而让秦大人心虚愧疚,进而达到进府的目的,他很难不介意。 之前看到刘姨娘病重,林端玉便一直没提。刘姨娘自己自然也不提,母子俩之间气氛还不错。 -- 第1505页 此时有人戳穿了此事,林端玉再不能装作不知道,其实他早就想问一些话,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姨娘,当初真的是你故意将我丢了吗?” 刘姨娘摇头:“不是!吴夫人乱说!” 楚云梨扬眉,起身退到了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端着一杯茶闲闲看戏。 林端玉眼神里满是失望:“姨娘,您将儿子带到这个世上,让儿子看着世间的繁华热闹,儿子就已经很感激了。您说实话,儿子绝不怪您。” 刘姨娘沉默下来,屋中气氛凝滞,好半晌,她才道:“吴夫人确实出了主意,但我……我舍不得。可你还是丢了,我找了的……我找不到……” 说话间,她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入枕中消失不见。 林端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变得血红。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们和林家同住一村,记得当初林家把孩子抱回来的事好多人都知道,如果你真的打听了,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村里多了一个孩子?我们那个村子可不偏僻,离城里挺近的。二弟,你说对吗?” 林端玉扭头,狠狠瞪了过来。 楚云梨轻哼:“实话都不能说么?”她站起身:“既然已经道完别,走了。” 屋中,母子俩相顾无言。 林端玉看着床上的人:“姨娘,我是真没想到,你连儿子都能……” “不是!”刘姨娘见他面如死灰,眼神里一片漠然,心下顿时就慌了:“我知道你过得好,所以才……” “我过得好?”林端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我自小就要照顾底下的孩子,读书时没有纸,只能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若不是有夫子看到我天分不错,我早就变成了村里的莽夫,哪里还有读书的机会……在夫子所有的弟子中,我是最穷的。我也只有好好读书,才能让别人高看一眼,我很怕别人那种鄙视的目光。你明白么?” 他越说越生气,嘶吼道:“你不明白!如果你要真的懂我的心思,就该知道,我万分不愿意在林家长大,而定下了那样一个未婚妻……兰芝很好,可因为她弄出了多少麻烦。如果你没有把我丢弃,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刘姨娘满脸是泪:“可我想进府……” “如果我展露了天资,父亲同样会接你入府!”林端玉凶巴巴道:“你就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了我!为了富贵,你还有什么是不能扔的?” 语罢,他拂袖而去。 楚云梨站在庵堂中的花树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听着刘姨娘屋中传来的痛哭声,心情愉悦地坐上马车回城。 刘姨娘不中用了。 她身子越来越重,半个月后撒手人寰。 秦大人得知后,叹息了一声。曾经他是真的怜惜过这个女人的,觉得她命途多舛,家人不疼爱她,只有他才是她的天。结果呢,现在才知道她在算计他。 当初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后来就有多愤怒。 人死债了,秦大人又想起了刘姨娘的温柔小意,命管事带着林端玉前去帮她收敛尸首。 林端玉回来后大醉一场,整个人失魂落魄,好久都没有缓过来。 将刘姨娘葬了回来的那天,他进府时刚好碰到了练剑归来的楚云梨。 楚云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不打算与他多聊。两人错身而过时,林端玉忍不住道:“我也算是被她害了,兰芝,我跟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然后呢?”楚云梨回过头来:“你想说什么?那是你母亲,你想谅解是你的事,不要来强求我。” 林端玉苦笑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俩同病相怜……” 楚云梨挥了挥手:“我现在一点都不可怜。” 林端玉:“……”这倒也是。 …… 又过了几天,有人来找楚云梨,说是吴家人。 来接人的是吴大人,楚云梨看到人时挺意外的:“我不认识你。” 吴大人满脸笑容:“我是你姨丈,今天找你来……”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别乱攀亲戚,我父亲母亲都说,以后没有吴家这门亲戚。有事就说事。” 吴大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气,也不再纠结这些,认真道:“我夫人想见你。” 楚云梨无奈:“我母亲也不让我见她啊!” “你必须去。”吴大人语气严肃。 楚云梨笑了:“我这个人呢,吃软不吃硬。不觉得有什么事是我必须要做的。你这么说,我还就偏不去!” 她转身就要走,吴大人皱了皱眉:“秦少夫人,还请你留步。” 楚云梨头也不回,假装没听见这话。 吴大人咬牙:“只要你愿意走一趟,我可以付酬劳的。” 楚云梨顿住脚步:“什么?” “一百两银票。”吴大人一边说,一边就从荷包里掏出来了一张银票:“只要你愿意去见见夫人,这就是你的。” 楚云梨一脸鄙视:“你看不起谁呢?堂堂尚书府的大少夫人去大牢那样的腌臜地方,就值这点银子?再说,吴大人这一副非要请我去的模样,说真的,我还不太敢收呢。” 吴大人面色难看:“银子都送到手边了,不收是傻子。” “正因为不是傻子,我才不收。”楚云梨掰着手指头算:“若是没记错,大人一月的俸禄好像才几两,你要凑够这么多,得全家不吃不喝凑一两年……可你一家子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够花就不错了。抬手就拿出这么多来,这银子来路想想就知道不太对。我要是拿了,回头说不准还会卷入到官司里去。” -- 第1506页 “我一个乡下丫头,胆子小得很,可不敢惹事。”楚云梨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吴大人顿时急了,追了几步,可因为这儿离尚书府大门太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带着人进了大门。 再想要把人找出来,没那么容易。 吴大人心慌得很,只得跺跺脚上了马车。他不敢回家,而是直奔京兆尹大牢。 吴夫人病得很重,随时随地都在剧烈的喘息,胸口像破风箱似的,扯出一阵阵呼声。看到吴大人独自前来,她眼睛变得血红:“废物!” 哪怕只剩两个字,她也累得气喘吁吁。 吴大人蹲在她面前:“那死丫头软硬不吃,我怎么劝都不肯来。我还拿了百两银子出来,结果她却说我银子来路不正……我是真的尽力了的。” “只有她能救我!”吴夫人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病症和秦丰安的一模一样,她不太信什么道长批命,真心觉得是田兰芝有偏方。在找上田兰芝本人之前,她已经派人去田家问过了,田家没有偏方,那么,应该是那丫头自己留了一手。 只有田兰芝亲自来,亲自出手,她才有一线生机。 她不想死,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道:“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别想……” 别想怎么样,她没有说出口。但吴大人的脸色却难看无比。 “别想如何?” 声音后传来年轻的女子声。 二人一惊,回头就看到了俏生生站在那里的年轻女子。吴夫人目眦欲裂:“你承诺过我的!” 楚云梨笑吟吟蹲在她面前:“把你的手伸出来。” 吴夫人以为自己有救,喜不自禁,慌乱地伸出手,不知道是左手右手,她没有力气问,干脆地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楚云梨仔细摸过后,摇头道:“我治不了。” 吴夫人:“……我不信!” 激动之下,她顾不得胸口的疼痛,拼命吼道:“你明明承诺过,只要我认罪,就会救我!” 当时她仔细思量过的,她当时看了许多大夫,那些大夫都控制不了她五脏的衰竭。如果不听田兰芝的话,她会一日的虚弱下去,很快就会死!若跑来衙门认罪,固然会名声尽毁,还会有牢狱之灾……她虽害了人,却到底没有害死过人,那便不用偿命,哪怕是在大牢里,也能保住一条小命。 她没有选择。 她以为秦家婆媳俩只是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没想到她们是真的要自己的命……当然也可能不要,田兰芝这不是来了么? 田兰芝说她没救了,或许只是想吓唬她。吴夫人这么安慰着自己,可却还是急得吐了血。 “说话要算话!” 她每说一个字,就会有血从唇角流出,眼神里满是阴鸷。 如果楚云梨真的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大概会被她这副模样给吓着。 楚云梨无奈:“我不是神仙。” 吴夫人瞪着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气笑了:“你把我夫君害成那样,我没找你算账,你还不放过我?”她靠近了些,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死得更快?” 吴夫人越是疼痛,越是不想死,听到这话后,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自己说服姑娘面前的姑娘,那就只能找帮手。她侧头看向吴大人:“你帮我!” 吴大人:“……” “我尽力。”他不敢拒绝啊!夫妻多年,这女人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她若是真的豁出去不管不顾,他大概也很难脱身。 事关自己的仕途和小命,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吴大人侧头看向楚云梨:“秦少夫人,你可以提任何条件。” 楚云梨眨了眨眼:“那就……把你贪墨银钱做的那些坏事禀告给皇上?” 吴大人:“……” 他咬牙道:“秦少夫人,你别开玩笑。” “没有玩笑。”楚云梨偏着头道:“我不信吴大人为官多年真有那么廉洁,你愿意主动投案,那我就出手救治夫人。说真的,少一个贪官,能救不少百姓。百姓的命比吴夫人的命重要。” 她说得一本正经。 吴夫人隐约听说过自己姐姐好像在办织布坊的事,听说就是面前这丫头的主意。婆媳俩似乎没想从中牟利,是真正想给女子寻一份活计。 好多人都赞秦家婆媳高义,谁都知道,这有银子就有话语权。等到女人能如男人一般赚钱,那便谁也不敢随意欺辱女子。 也就是说,这婆媳俩是真的善良,也是真的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吴夫人以前对此嗤之以鼻,但此刻,这成了她唯一活命的希望。 她侧头看向吴大人:“你是自己说,但是我帮你说?” 言下之意,如果吴大人不主动投案,她就要跑去告状。 吴大人真觉得这乡下丫头诛心! 特么的,这到底什么脑子,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且妻子还真拿她的话当真。 吴大人咬牙道:“她先前就骗了你,这会儿肯定也是骗你的。” 吴夫人哪里不知道这可能是又一个谎言,但就如她主动来大牢中投案一样,不来就会死。这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 只要不想死,她就得试试! 楚云梨已经转身走了。 当日傍晚,吴夫人死在了牢中。 -- 第1507页 秦夫人一直找人盯着这夫妻二人,当然知道吴大人动了手,楚云梨还主动跑去作证,说吴夫人先前威胁了吴大人才会被他灭口。 满朝文武有许多官员,皇上平时管不了那么多。但如果真的想要查谁,那是很快的。短短不过半个月,吴家人做的那些事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吴大人私底下收了不少孝敬银子,还帮人脱罪,让无辜的人替罪人枉死。只那一桩案子,吴大人就得了上万两银子。 吴大人被关入大牢,百姓们拍手称快。 …… 一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张红玉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但她很是虚弱,天气稍微有些变化,她就会受凉生病。 关于她生病这事,张大人没来过。 张红玉也没有告到秦家夫妻面前。 但是,秦大人不是瞎子聋子,府里发生的事根本就瞒不过他。 见儿媳没来告状,他没有追根究底。但将林端玉叫去了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 用他的话说,读书要紧,但学会做人的道理同样要紧。虽说无毒不丈夫,但人活在世上,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 既然读了书还不会做人,那读再多的书都是枉然。因此,他让林端玉在家里禁足思过,没有他的吩咐,不许林端玉出门。 林端玉颓废了许久,最近才开始出来走动。 尚书府挺大的,但说小也挺小,这两天楚云梨出门就经常偶遇上林端玉。 林端玉似乎成熟了些,看到她后,特别的有礼。 楚云梨不愿与他多说,两人每次见面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这一日,楚云梨诊出了喜脉,秦丰安欢喜不已,当即就命人去外头采买补养身子的各种东西。 秦夫人很快得知了消息,来不及多想,急匆匆赶到了儿子的院子里。看到欢喜的小夫妻俩,她动不动唇,轻轻问:“真的?” 她屏住了呼吸,生怕这是一场误会。见儿子点了头,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圈已然红了。再开口时,发现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的,她没想过有今日。 她握住了楚云梨的手,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只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秦丰安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娘,这么些年,累了您为儿子担忧,您辛苦了。” 秦夫人泪水落得更凶:“不辛苦!” 楚云梨有了身孕的事,由于没到三个月,不宜让外人知道。但田家不是外人,秦夫人回过神来,立刻派人告知了田家。 田家得知此事,简直欢喜疯了。他们一直都知道秦丰安身子弱,还是快死了的那种。以为他能活着不让女儿守寡就挺好,没想到还能让女儿有孕。 女儿是高嫁,他们始终不能安心。就怕哪天秦丰安撑不过去,然后尚书府将女儿赶出来……女儿就算不被赶出来,她一个寡妇,还不知道要看谁的眼色过日子呢? 大户人家枉死的人实在太多了,那张红玉还被枕边人下毒呢。田家身份太低,人真的出了事,他们上门讨公道都不行。 有了孩子,女儿就有了依靠,他们也总算能安心了。 有孕之事,外面的人不知道,尚书府的人还是知道的。林端玉听说此事后,心情特别复杂,这有孕的人还是他前未婚妻……他原以为自己那个兄弟是个早晚会死的病秧子。没想到一转眼,人家连孩子都有了,比他还快。 第1869章 被逼嫁的姑娘(完) 有孕后,秦夫人经常买东西送过来。 楚云梨得了空,也会跑去陪一陪婆婆,顺便道谢,感情不能一味收获,偶尔也得付出,才能长久。秦丰安但凡在府里,都会陪着她一起。对于孩子,他一开始的欢喜过后,辗转听说了妇人因为生孩子会有的各种危险,心头就泛起阵阵恐慌,哪怕落胎,也可能一尸两命。偏偏这份慌乱他还不能告诉妻子,于是,私底下各种打听。这天他听说郊外有个很会接生的婆子,据说妇人胎位不正婆子都能想法子顺回来,救了不少濒死的产妇。得到了婆子确切的住址,他就带着人出去了。 楚云梨人精似的,看出了他的慌乱,也安抚过。可秦丰安还是很慌,他愿意去把人请来图一份心安,她便也不拦着。 这日,秦夫人又送了不少补身的药材,其中还有一株百年老山参,楚云梨再次去道谢。回来的路上,又看到了站在树下的林端玉。 叔嫂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楚云梨如往常一般,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即将错身而过时,听到他道:“恭喜!” 楚云梨微微颔首。 林端玉忍不住道:“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我的未来妻子的。当初退亲不是我所愿……” 楚云梨皱起眉来:“你该不会是想说,还没放下我吧?” 林端玉动了动唇,一时间没能答话。她是嫂嫂,他是小叔子,两人这辈子都没了可能,他若心里还惦记着,那会被所有人唾骂。 楚云梨抬步就走。 林端玉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花木间,心情怅然,许久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到屋中面色苍白的张红玉,他又觉得烦躁。 当初他抛弃未婚妻,目的是为了寻一个对自己有益的女人。可现在,张红玉不止帮不上忙,连生孩子都不能。 是的,张红玉身子太弱,就算有了身孕,也是保不住的。她是正妻,她生不出孩子,别的女人生出,那也是庶子。他已经明白了嫡庶之间的区别,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孩子低人一等? -- 第1508页 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这个女人能够消失,他再重新选择。 但是,父亲警告过,不许再对她动手。 林端玉心情烦躁,面上也带了一些。 张红玉看到他如此,脸上绽开的笑容瞬间收敛。曾经她爱慕过这个男人,一心想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他要杀她! 再多的感情经历过那些事,都已经被磨得干干净净。 夫妻俩相顾无言,张红玉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但她暂时不想原谅,是他对不起她,她不想热脸贴人冷屁股。反正尚书府的长辈都站在她那边,她还有矫情的余地。 屋中气氛沉闷,林端玉甩袖而走。去园子里又转了一会儿,陪着父亲用完了晚膳才回院子。 沐浴时,伺候他的丫鬟羞红了颊,小手无意间在他身上各处撩火。 林端玉心里一动,伸手将人握住。丫鬟羞涩地低下了头。 府中二公子又收了一个丫鬟。 消息在小范围内传开,很快便没人在意了。毕竟,若不是府上大公子体弱,这本就是件很正常的事。 楚云梨有孕之后,便不再做激烈的运动,比如练剑骑马。但又不能不动,于是,夫妻俩经常结伴去园子里散步。最近一段时间,还经常偶遇上林端玉和他的那个丫鬟。两人携手同游,眉目传情,妥妥的一双壁人。 所有人都知道二人感情极好。 又过了一段,楚云梨显怀时,忽然听说张红玉被丫鬟刺杀了。 她赶到的时候,秦夫人还没到。 张红玉腹部的衣衫都被鲜血染红,边上丫鬟被好几个婆子摁住,手上全都是血,看着张红玉的眼神中满是愤恨。 “怎么回事?” 楚云梨冷声问。 张红玉说不出话,她身边的婆子立即道:“是风琴在请安的时候,疯了似的冲夫人动刀,奴婢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说这话时,婆子急得眼圈通红,眼神不停地看向屋外:“大夫怎么还没到?” 楚云梨上前:“我看看。” 张红玉面色惨白如纸,一把握住楚云梨的手:“嫂嫂……救……” 她这一开口,唇边就流出了血来,一口接着一口混着血沫吐得满地都是,边上的下人忙乱不已。 楚云梨手一摸她的脉象,心下一沉,分明伤着了要害,就算她出手,也有些晚了。 “我不是神仙。”她侧头催促:“多请几个大夫。快!” 秦夫人进门,刚好听到这话,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胆敢对夫人动手的丫鬟押下去杖毙!” 风琴面色煞白,张口想要求情,却被婆子堵住嘴拖了出去。 一阵沉闷地板子声响起,张红玉听着,却并不觉得安慰,面色渐渐灰败,看着帐幔顶:“悔不该……不该嫁林端玉……” 她用尽全力说完这话,缓缓闭上了眼。 屋中一片静默,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大半都是张红玉的陪嫁。 秦夫人面色肃然:“二少夫人没了,去张家报丧,让管事准备灵堂。”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过来,林端玉跌跌撞撞进门,扑到了张红玉身上:“夫人!” 他眼圈通红,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与此同时,外面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风琴开始唤林端玉。 林端玉推搡了几把已经闭上眼的张红玉,霍然起身,大踏步奔出门去,怒吼道:“我让你敬着夫人……” 风琴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依恋和不舍:“我不要!夫人她……配不上您……她还对奴婢下绝子药……奴婢爱慕您,只希望您好好的……没了夫人,您以后会更好……” “你胡说!”林端玉怒瞪着她:“我敬重夫人,你对夫人动手,就是我的仇人!” 风琴微愣了一下:“那……我宁愿成为您的仇人……” 哪怕他厌恶她,她也要帮林端玉斩断这些拖后腿的麻烦。这般深情厚谊,着实让人感动。 林端玉动了动唇:“你怎么这样傻……”他回过头,看向屋内:“风琴,错就是错,我恨你!” 风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的爱慕不减。楚云梨站在不远处看着,漠然道:“他故意的。” 闻言,风琴回过神,微微一愣。 半晌,她脸上神情变幻,眼中惊疑不定:“你骗我!” 楚云梨耸耸肩:“你怎么想都好。” 风琴又挨了两下,突然开始大喊大叫。 秦丰安却再未露面。 风琴死了。 张红玉也死了。 等到秦大人得知消息赶回来,事情已尘埃落定。张红玉的灵堂上,张大人亲自来过,关起门来和秦大人聊了聊,并未把事情闹大。 用张大人的话说,早在女儿和夫人瞒着他非要与林端玉定下婚事时,他就已经对这个女儿特别失望,只是下不了手清理门户。如今人死了,也是她罪有应得。 林端玉很伤心,得空就守在灵堂,知道内情的人都对他这样的痴心无感。而不知情的外人,还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 等到张红玉入土为安,风琴早已经下葬,秦大人这几天只觉心力交瘁,他对次子特别失望。正想把人叫过来教训,又有人开始闹事。 前来的人是风琴的哥哥和妹妹,她妹妹今年十三,也是府里的丫鬟,跪在大人面前涕泪横流。 -- 第1509页 “大人,我姐姐死得好冤。她本来不是那么恶毒的人,是二夫人不给她活路,非要给她下绝子药……” 正哭着呢,边上冒出来一个婆子,厉声道:“夫人都走了,你还要来泼脏水,门都没有。”她呵斥过后,跪在了秦大人面前:“求大人明察,奴婢是夫人的陪嫁,夫人从书院回来后,任何事都要过奴婢的手,夫人绝对绝对没有买对人不好的药。这都是污蔑!” “可我姐姐确实是不能再生,大夫亲口说的,当时我都在。”风琴妹妹满脸悲愤,也对着秦大人磕头:“若不是如此我姐姐也不会做那样过激的事。奴婢可以把那位大夫找来对质!” 秦大人劳累了几日,只觉得头疼。但这些事情也必须要弄清楚,他点了点头。 没多久,一位姓周的大夫被请到了他面前。 “那位姑娘确实是被用厉害的药伤了身子,子嗣的机会渺茫。” 一个大夫,一般是不会故意给人作伪证的,并且,这位也是出了名的正直,从不肯卷入各家的阴私,为此还闹出了不少事,大户人家都不愿意请他。 秦大人沉默半晌,将林端玉叫了过来。 “你怎么解释?” 林端玉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脸的茫然:“儿子也不知道这里面……” 风妹妹满脸悲愤:“二公子,若不是你经常在我姐姐面前说一些被夫人拖累的话,我姐姐就算被夫人下药,也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林端玉一脸肃然:“你胡说!我从来没有让她为我做任何事……” “可你疼爱我姐姐,又表露自己的危难。”风妹妹厉声道:“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从来都没有利用我姐姐的心思?” “我敢。”林端玉语气肃然。 风妹妹一愣:“你用自己的前程发誓!” 林端玉手抬到一半,突然顿住,看了一眼秦大人,道:“你是下人,我是主子,你如此逼迫,未免也太过分了。” 风妹妹沉默下来。 她一个下人,确实是僭越了。 秦大人皱了皱眉:“无论风琴动手的初衷为何,到底是做错了事,错了就该罚。她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本官不打算追究。而你们……你们若还想留在秦府,可以去夫人的铺子里,若不想,本官会放还你们的卖身契。” 留在尚书府等于背靠大山,等闲不会被人欺负。而夫人处事公正,去了她手底下……二公子一个庶子是绝对不敢动手的。 两人跑到这里其实是有些冲动的,他们也知道想告赢主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拼了命把这些事情说出,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运气好。 再有,大人处事磊落,从他看重夫人就看得出,他本身也不喜欢家中有这些心思重的人。因此,他现在没有发作,不代表真的就愿意放任儿子。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磕头答应下来。 等到兄妹二人退下,秦夫人有些不满:“我最讨厌的就是她们母子,你还要让我帮他们收拾烂摊子,大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秦大人握了握夫人的手,眼神哀求。 秦夫人与他对视半晌,冷哼一声:“你就欺负我吧。” “咳咳!夫人放心,绝对不让你做白工。”秦大人低声道了一句。再抬起头来时看向剩下的那个婆子时,已经一脸严肃:“本官给你两条路,要么回张家,要么去郊外的庄子上养老。” 张家已经没了张红玉的位置,身为她的下人,回去了不一定能得善终。婆子咬牙:“奴婢愿意去庄子上。” 让尚书府养老,就得闭嘴。而大人的自称,也表示他用官位担保,不会做多余的事。 两人达成了默契,婆子也很快退下。 林端玉站在原地,察觉到上手两道凌厉的目光,有些不安:“爹,儿子想回去了,关于夫人的东西还有好多没有收拾……” 秦大人不客气问:“你这就想迫不及待抹去她的痕迹?” 林端玉心里咯噔一声,惊讶道:“儿子没有。” 秦夫人冷哼,端起了茶杯。 秦大人心下不耐,他认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端玉,我以为你是端方公子,得知你在外就取得秀才功名,我那一瞬间是很欢喜的。以为我又能得一优秀的儿子,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当初张家姑娘是你亲自求来的,为了和她成亲,甚至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见林端玉要开口,他抬手道:“你别说多余的解释,我不是瞎子,你们母子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包括今日的这一场官司,要说你没有参与,我是不信的。端玉,你实在愧对这个名字。” 林端玉面色有些苍白:“爹,我……” 秦大人抬手止住他的话:“说好听点,你这是有舍有得。说难听点,你跟你那个姨娘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这样的人,就算科举入仕,也绝对与百姓无益。今后,我不许你再进学,也不许你科举。” 林端玉面色大变,他没想到父亲会这般严厉,当即跪了下去:“爹,我错了!” 他虽认错,心里却不后悔。 父亲生气也只是一时,他是亲儿子,总不可能真的一辈子不让他出头。 秦大人看他如此态度,心下愈发失望:“你这错认得太容易,可见你心里并没有真的知错。端玉,你别心存侥幸,我说到做到。” -- 第1510页 林端玉面色惨白。 秦夫人打了个呵欠:“我早说过,这外头回来的孩子不能宠,可以找个性情端方的姑娘约束着。现在如何?” 秦大人也有些后悔自己在儿子回来时对儿子的予取予求,如果那时候严厉一些,林端玉会不会就……但他知道,这只是奢望。孩子已经长大,性情已经定型,他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稍后,我会让人把你送回祖籍!端玉,你别再做多余的事,回去好好思过。” 语罢,疲惫地摆了摆手。 林端玉不甘心:“爹,风家所言都是污蔑。我并没有利用风琴,凡事要讲证据……” 听到这话,秦大人一脸肃然:“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吗?我告诉你,若不是没有证据,现在你已经不能安生站在这里,我会把你送给姚大人按律发落!” 林端玉吓了一跳。 他听得出来,父亲这番话是认真的。 如果他做得没那么隐晦,父亲真的会搭上尚书府的名声也要让他入罪。 当日,林端玉就要被送走。 临走之前,他非要见楚云梨,还说不见就不走。 下人颇觉得棘手,关键是这叔嫂二人不同于别人,两人做了那么久的未婚夫妻,如果二公子没达到目的一怒之下胡说八道,那可能会牵连大少夫人。 事情真的闹大,他们这些下人办事不力,也会被追责。左思右想,下人但是派人去了安院一趟。 彼时楚云梨已经显怀,肚子微微凸起。她刚刚午睡起来,就听到外头有人争执。 “何事?” 秦丰安从外面进来,将事情说了一遍:“你刚睡醒,不想去就别去。如果他敢胡说八道,我就敲了他满口的牙。” 楚云梨哭笑不得,林端玉对于田兰芝还是不同的,算是她命运的转折。她笑着道:“反正闲来无事,去见见吧!” 秦丰安扶着她,二人到了偏门处,林端玉已经换下了身上的绸缎衣衫,着一身青色的布衣长衫。和田兰芝记忆中的朴素书生一模一样。 如果真有区别,大概是这会儿的林端玉瘦了不少,整个人阴郁了许多。 “嫂嫂。” 楚云梨颔首:“有话快说,你还要赶路呢。” 林端玉:“……” 他真正见到面前这个女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他闹着非要见人,只是想慢一点离开这里。 曾经他以为进了尚书府就一步登了天,巴不得甩掉曾经的一切。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如果你回柳城,记得帮我替爹娘问个好。” 说实话,秦大人这么快放弃他原因之一,正是林端玉到了尚书府就对养父母不闻不问。 这也太凉薄了。 有用的人就巴着,没用的立刻甩掉。这样的儿子,不可能成为国之栋梁,只会是蛀虫。 楚云梨点点头:“就这点事?” 林端玉张了张口,他发现面前这个女子和记忆中的未婚妻已经大不相同,仿若是两个人一般,而他……似乎也没有话对她说了。 “以后,你要保重。” 楚云梨认真道:“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没听到她开口让自己保重,林端玉有些失望。也让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田兰芝已经变了,不再是他的未婚妻。 看着林端玉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楚云梨回过神,就看到了秦丰安不满的眼神。她微微一愣:“你怎么了?” 秦丰安从身后揽着她的腰,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你看他那么久,我不高兴。” 楚云梨眨了眨眼,失笑道:“这是我们最后一面。” “那也不能老看着。”秦丰安扶着她往回走:“你是我孩子的娘,是我的夫人,以后只能看我。” 楚云梨摸了摸肚子:“那孩子呢?” 秦丰安:“……” 他想了想:“我看孩子,你看我。”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又补充道:“那你只能看孩子和我。” 楚云梨忍不住笑出声:“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秦丰安轻哼一声:“这种事,谁大方得起来?”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如一双壁人般从花木间穿梭而过,下人看到后,只觉二人亲密无间。连上前请安都觉得是打扰,下意识就退开了去。 …… 那日之后,楚云梨再没有见过林端玉,倒是听说他去了祖地后郁郁寡欢,去学堂中领了一个夫子的活,刚教了半年。秦大人又派人去打了招呼,不许林端玉教弟子,省得误人子弟。 这是秦大人的原话。 楚云梨没有派人打听,但秦大人一开始没有阻止林端玉做夫子,后来又出了手。那么,肯定是林端玉又做了不妥当的事。 又过两年,林端玉大概是认命了,在祖地取了妻,是一个普通农户家中的女儿。 不过,林端玉一直就没什么精气神,哪怕娶了妻,也不爱干活。三十岁那年的冬日,他一病不起,没熬到开春就撒手去了。 人没了,楚云梨正陪着孩子练剑,边上秦丰安身子已经康健如常人,去年已经中举,就等着开年的春闱。秦大人已经给儿子安排好了入仕的路。 此时他微微偏头听到底下人的禀告后,走到楚云梨身边:“那位端玉公子,没了。” 说到“端玉公子”时,他语气有些嘲弄。 -- 第1511页 林端玉哪怕到了乡下也并不老实,没少做小动作,只不过每次都被父亲摁下了而已。 这个弟弟如果真的是林家子,没有人拦着他,或许还真的能科举入仕,但生在尚书府,他这样的心思就绝对没有出头的机会。 楚云梨也知道这些事,想了想道:“他可能后悔了。” 秦丰安无所谓道:“管他呢。” 那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不宜放太多心思,要紧的是面前的妻儿。他这一生,只想照顾好他们。 第1870章 六个姑娘的娘 田兰芝一身青紫伤痕,腿还断了一条,站在原地一脸笑容,冲着楚云梨行礼,久久不起。 看着她消散,楚云梨打开玉珏,田兰芝的怨气:500 田兰兴的怨气:500 田宝珠的怨气:500 善值:341760+2500 这一次善值挺多,楚云梨知道是因为织布坊的缘故,几十年下来,织布坊已经遍布全国各地,后来还改进了几次织布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秦府婆媳。感激她们的人也很多。 …… 楚云梨睁眼发现屋中到处都是黑漆漆,像褪了色似的。确实应该是天色将亮或是天色快要黑了。 院子里挺热闹的,有好多人来来去去,好像还有小姑娘怯生生给大人打水洗手的声音。 “死丫头,你娘呢?” 一个跋扈的中年妇人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不耐。 怯生生的声音道:“身子难受,躺着呢。”声音稚嫩,大概也就五六岁。 “躺着?”妇人声音陡然高昂尖利起来:“一大家子累死累活的,她也好意思?生一大堆丫头,还生出功劳来了?” 妇人太凶,小姑娘似乎被吓着了,往后退了一步。妇人却更怒,上前就要扒拉。 倒是另外一个稍微大点的姑娘冲上前来将打水的姑娘挡在身后,道:“奶,娘是最勤快的,实在身子不适,这才回去躺着的。我带着两个妹妹做好了饭,猪和鸡都喂完了,衣裳也洗了,早上您收出来的那一堆衣裳也补完了……娘干不动,家里的事也没耽误……” “你个丫头片子,还学会顶嘴了是吧?”妇人头发已经花白,闻言大怒,捡起边上的扫帚进来打人。 那大点的姑娘将身后的妹妹一推:“去摆饭。” 她自己则背对着扫帚,打算硬抗。脸上因为害怕而眼睛闭着,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楚云梨的床正对着窗,将这样情形看在眼中,她不知道原身和那两个姑娘的关系,但听到方才的话,和此时原身心里的焦灼,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心里一着急,她翻身坐起。 这一动,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传来。 与此同时,腹中泛起一股难忍的疼痛,饶是楚云梨经受的疼痛已经够多,一瞬间也痛得险些晕厥过去。 楚云梨痛呼一声。 外面的人立刻有了动静,跑在前面的就是那个即将挨打的丫头,她推开门就奔了进来:“娘,你怎么样?”说话间,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又回过头大喊:“爹,你赶紧去请个大夫吧,娘前天就见红了,你是不是要娘死了才满意?” “胡说八道。”打人的妇人拎着扫帚叉腰站在门口,恶狠狠道:“快要临盆的人,见红是正常的。前头那个陈家的媳妇,前后五六天才生下了孩子。人家也没怎样,孩子都六岁了,活蹦乱跳的……你个死丫头,再说这种晦气话,老娘打死你。” 楚云梨听着几人的争吵,头嗡嗡的。干脆闭上了眼睛。 “娘,赶紧来吃饭。”这一次开口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又有小姑娘的声音响起:“爹,能不能先给娘送饭?” 男人嗯了一声,又吩咐:“多盛点。” 妇人刻薄的声音又起:“只是躺在床上又不干活,哪吃得了那么多?我这个做婆婆的,还忙着下地干活,她一个儿媳天天躺着等人伺候,也不怕折寿。” “娘,你就少说两句。秀云肚子里还有娃呢。” …… 外面又嘀咕了几句,楚云梨没太听清楚。 没多久,门被推开,最开始进来的小姑娘端着个大碗,里面大半是糊糊,上面有一层青菜,整个碗里看不到一点油星,只一瞧,仿佛就有剌嗓子的感觉。 “娘,你快吃吧!” 楚云梨接过碗:“很辛苦吧?” 姑娘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却伸手一抹,倔强道:“没事。你赶紧生下个弟弟,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听到这话,楚云梨脸都黑了。 姑娘家有这种想法,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云梨摸过脉,原身这腹中孩子已经很凶险,如果不喝药,大概真的会保不住。 “二丫!”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不是方才那个小姑娘,这一次说话的姑娘似乎年纪要大点。 二丫就是方才打算硬扛一顿打的姑娘,看着大概七八岁的年纪,闻言答应了一声,嘱咐道:“娘,你快吃。” 语罢,飞快跑了出去。 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声音,略微带着些责备:“怎么去了那么久?就剩下这点了,你将就……” 楚云梨闭了闭眼,这糊糊一看味道就不太好,对于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官夫人来说,实在难以入口。可若是不吃,也没有别的东西吃。她一咬牙,喝药似的全部咽了下去。将碗放在床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 第1512页 原身蒋秀云,出生在翁城郊外的飞鸟镇上。 飞鸟镇离城里有几十里路,镇上的人都靠种地为生,这地方不算偏僻,有些勤快地人家还会隔三差五用牛车或是马车将家里的菜运到城里,虽然辛苦,也能保证温饱。 蒋秀云是长姐,底下有四个弟弟,但她运气不太好,母亲在生她时伤了身子,父亲也花了不少银子请医问药,可还是没能把人养回来,在她一岁多的时候撒手人寰。父亲颓废了一阵,两年后再娶,继母的肚子三年抱两,很快生了四个儿子。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一点不假。家里的爷奶本来还怜惜她母亲不在,微有些偏心她。可几个孙子一出,可把老两口给乐坏了,孩子一多,也就不太顾得上蒋秀云。 继母是个很周到的人,面上没有苛待继女,蒋秀云平安长大,嫁入了隔壁村的孙家。 这孙家是独子,这门婚事看着挺合适的。至少,面上挑不出错来。蒋秀云进门后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女孙宝金,隔年又生下了二女儿,在又生了两个女儿后,她再次有孕,这一回是双胞胎。 这女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这双胎更是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好在蒋秀云命大,阎王没把她收去。全家人对她这一胎期望很大,不说是双胞胎儿子,有一个儿子也好啊! 结果,俩都是姑娘。 成亲十年,蒋秀云这已经是第六次有孕。 蒋秀云生了这么多孩子,一个个的姑娘让孙家人一次次失望,开头几次还会炖些汤给她补身子,后来就撒手不管,该忙就忙,也不留人照顾。尤其是双胎过后,那是问都不问。 这么苛待,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蒋秀云的身子越来越差,体弱多病不说,力气也大不如前。遇上变天,还会头晕头痛。 蒋秀云在发现自己有孕后立刻告诉了家里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差的缘由,大抵是产后没有修养好,想要平安生下孩子,平时得多休息,还得吃点好的。 这村里老一辈的人都说生足了六个闺女之后,一定会凑足七仙女。 孙家人听说她再次有孕,谁也没放在心上,孙母更是直言,这肯定又是个丫头片子。 现如今,蒋秀云已经有孕七个多月。 上辈子,她见了红后,躺在床上歇了两天,她肚子越来越痛,跑去跪求孙家人,三个姑娘也陪着她跪,可孙母还是没松口。至于几个姑娘的爹,更是看都不看。 蒋秀云隐隐觉得,孙家人不太想要她这一胎。但疼痛是在她自己身上,谁也替不了,她怕自己一尸两命……她不怕死,但怕自己生的这些姑娘没人照顾。 几个人跪在院子里,动静挺大的,被路过的一个孙家长辈看到,那妇人动了恻隐之心,主动请了个大夫过来。 飞鸟镇有一个高明的大夫,听说是从城里回来养老的,得知了蒋秀云的遭遇后,配了两副药,还分文不取。 蒋秀云喝了药,孩子保住了,又过了一个月,生下来一个男孩。这一回蒋秀云还血崩了,险些没能保住命。虽活了下来,却是再也不能生了。且她自己暂时下不了床,至少得躺半年。 孙家以为的姑娘变成了男孩,顿时喜不自禁。 可蒋秀云生双胎伤身在前,有孕后又没能好好将养,期间还要险些落胎,这孩子很是虚弱,大夫都说,很可能养不住。 孙家不管,因为家里孩子多,每年的口粮都不太够吃,想要养这个虚弱的孩子,就得想别的辙。于是,孙宝金很快就定了亲,二丫被卖给了中人,三丫给了别人做童养媳……这些事情,蒋秀云都躺在床上无力阻止。 “还躺着呢?” 门被人踹开,孙母一脸刻薄,狠狠瞪着楚云梨。 楚云梨闭着眼:“我头晕,肚子痛,起不来。” 孙母恶狠狠道:“只会生丫头片子,还好意思生病?”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她有气无力地道:“我是你儿媳妇,不是你仇人。” 孙母顿时就炸了:“你还敢顶嘴!秀云,要不是我孙家厚道,凭你生的那些丫头,早就休了你了!” “休吧。”楚云梨挥挥手:“随便!” 孙母讶然,随即跳脚大怒:“你以为我不敢?” 蒋秀云这身子被坏得太狠,楚云梨实在打不起精神,干脆懒得搭理。 她这模样,更是把孙母气得怒火冲天:“蒋秀云,你以为肚子里有个孩子我就会迁就你?把我逼急了,这就把你送回蒋家去……” 蒋家好几兄弟呢,全都成亲了,又是同父异母,姐弟之间感情不好,那里根本就没有蒋秀云的立足之地。 楚云梨无所谓:“不用送,你直接休了就行。” 孙母:“……” 第1871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 孙母一愣过后,更是气得跳脚。 休是不可能休的。 儿媳妇进门生了这么多的姑娘,孙母不是没有想过另娶。可事实不允许啊! 双胞胎生下来体弱,大夫说不好养,刚好有人觉得双胎有福,辗转被人接走。家里的四丫在满月时被蒋秀云最大的弟弟接走,他只得三个儿子,想要个闺女,过来送满月发现孙家有些嫌弃这姑娘后,便送了些补身的东西将孩子接走。 饶是如此,家里也还有三个闺女。 儿子带着三个姑娘,家里又不是多宽裕,且已经二十大几,想要娶没嫁过人的姑娘绝对不可能,娶寡妇吧,难免要带孩子,两边一相加,孩子就更多了。最要紧的是,哪怕是娶寡妇,也得花费一笔不小的银子。 -- 第1513页 且这女人一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是有私心的,孙母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留着儿媳挺好。 她将休妻挂在嘴边,也是想吓唬一下儿媳。 没想到往日里从来不搭话的儿媳今日却一反常态,对这事无所谓了。 “别以为我不敢!” 楚云梨这会身上难受得很,心情也郁郁,懒得理她。 孙母咒骂不休,落在楚云梨心里,就像耳边有一群讨人厌的苍蝇。她干脆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肚子一阵阵绞痛,楚云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只剩下了疼痛。她脸色越来越白。 上辈子的蒋秀云熬了一夜,天亮后,在一家人出门之前去院子里跪着,几个姑娘知道她难受,想要扶她起来。可蒋秀云死不起,她得看大夫。母女几人跪了许久,才被路过的人看见。 可这一次,楚云梨不打算跪了,她想好好歇着,还怕气不死孙母,撩火道:“你去找长辈来休我吧!” 孙母:“……” 她骂骂咧咧半晌,后来大概是累了,才消停下来。 夜里,身边来了个人躺下。楚云梨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了,但却懒得搭理,翻个身沉沉睡去。 可没睡多久,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楚云梨好不容易睡去,又被一阵刻薄的咒骂声吵醒。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真的! 楚云梨真心觉得,她遇过那么多的恶婆婆,都没有一个如孙母这样讨厌。 三个姑娘在院子里忙得跟陀螺似的,又一一答应下了孙母的吩咐,才把人送走。 若不是家里的活忙,楚云梨觉得孙母大概会骂上半天才消停。 人走了,楚云梨又睡着了。 哪怕楚云梨医术高明,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孩子,不喝药是绝对保不住的,哪怕有针灸,落胎也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楚云梨没有想为自己针灸。 因为蒋秀云记得,大夫说过,她的身子如果不拼命生这最后一个孩子,还有调养的余地。生了孩子,彻底伤了身,哪怕再高明的大夫,也挽救不了她的命。 因为腹中这个所谓孙家的根,几个姑娘被那样对待,她不愿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姑娘也是她的孩子,生在孙家已经够惨,她绝对不要牺牲几个孩子幸福来供养这个所谓的宝。 反正,蒋秀云的心愿是落了这个孩子,保住自己的命,照顾好前面的几个孩子。 那双胎的下落蒋秀云不知道,但被抱回娘家的四丫过得并不好,蒋秀云去看到的时候险些哭了出来,她提出要将孩子接回来,可刚一开口就被孙家上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院子里一直都有动静,几个姑娘进进出出,一刻也不停歇。期间还轮流进来问及楚云梨的身子,又送来了一碗糊糊。 有了记忆,楚云梨才知道她的饭虽然不好,但也要比三个姑娘吃的好些。 中午时,楚云梨彻底清醒过来,端着那碗已经凉掉了糊糊,楚云梨看着送饭的三丫,问:“你们吃了吗?” 三丫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吃了的。” 楚云梨失笑:“去鸡窝里看看有没有蛋。” 喂了鸡就得捡鸡蛋,三丫已经习惯,随口道:“大姐已经看过了,刚才捡回来俩,有两只鸡没生,奶……大概又要发脾气。” “去煮了。”楚云梨一动就头晕,也不敢太动弹,看到三丫一副见了鬼的似的模样,她也不为难这姑娘,吩咐道:“把你二姐叫来。” 留下来的三个姑娘里,二丫胆子最大,唯一敢顶嘴的就是她。 二丫来得飞快,听到楚云梨让把鸡蛋煮了,她面色有些古怪,跑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一枚灰扑扑的蛋。 “娘,我刚放在火里烧的,您快趁热吃。” 楚云梨:“……”小姑娘很有想法嘛。 二丫说这话时,很有些忐忑。 楚云梨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挺聪明的。把那俩也煮了,跟你妹妹她们分着吃。” 二丫欢喜:“好!” 大姐和三妹不敢煮鸡蛋,但面对着煮熟的鸡蛋却拒绝不了,三人分着吃完,脚步都轻快了些。 楚云梨感受到她们的欢喜,不觉得愉快,心里沉甸甸的。 到了傍晚,闻着外面传出的糊糊香味,楚云梨早就饿了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她缓缓起身,一步步挪去了院子里。 没多久,孙家三人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楚云梨,孙父一句话没说,孙吉富有些欢喜:“你好些了?” 孙母冷哼一声:“本来就是装的,躺够了自然就好了嘛。也只有你这个憨货才会信她。” 孙吉富不满:“娘,秀云不是那样的人。” “可她确实做了那样的事啊!”孙母破口大骂:“好你个蒋秀云,你到底怎么吹的枕头风?让我儿子都跟我顶嘴了……” 楚云梨揉了揉额头:“昨晚上我们一句话没说。” 孙母大吼:“我儿子就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要不是有你撺掇,他绝对不会跟我吵。杵着做什么,等着老娘伺候你吗?累了一天大家都饿,赶紧摆饭去。” 楚云梨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摸着肚子道:“我走不动,骨头痛,也头晕。” 孙母惊讶,破口大骂:“蒋秀云,你当自己是少奶奶呢?” -- 第1514页 “你小点声,我听得见。”楚云梨掏了掏耳朵:“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这么大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生病你们不请大夫吗?” 孙母噎住。 她左右看了看,好像确实有邻居在往这边探头。当即冷哼,抬步进了屋中,没多久又吼:“今儿的鸡蛋呢?” 此话一出,二丫面色如常,另外的姐妹俩面面相觑。 孙母一瞧就知道里面有事,顿时大怒:“好啊!老娘还养出了一窝家贼……” 楚云梨捡起边上的磨刀石就扔了过去。 石头精准地落在孙母脚上,她痛得惨叫一声,怒瞪着楚云梨道:“你疯了!” “没有。”楚云梨不甚诚心地道:“对不住,我肚子疼,嗓门大不起来。怕你听不见,这才丢了石头,只是不小心砸了你的脚。我是想说,鸡蛋被我吃了。” 她抚摸着肚子:“昨晚我梦见一条蛇,然后变成了一个男娃,那娃娃哭着喊饿。这肚子里可是你们孙家的孙子……怎么能饿着呢?” 孙母面色古怪:“你可真能编。老话都说了,六个闺女之后肯定要凑足七仙女,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形吗?简直是张口就来,还孩子想吃,我看你是自己嘴馋!” 这番话说得还算和气,可见她还是有些信了那个梦的。 可惜,上辈子的蒋秀云不敢这么编。 说七仙女的人太多,蒋秀云自己嘴上不信,但心里也是信了的。因此,她没有底气要好吃的,甚至是肚子痛也是在受不了了后才跪求孙家人请大夫。 孙母转而又问向几个姑娘:“我让你们种的菜,有没有弄好?” 最近春耕,每家都挺忙,孙家附近有一片菜地也要下种。正因为如此,三姐妹才能全都留在家里。不然,还得抽俩人去地里干活。 “种了。”三丫急忙点头。 “死丫头……”孙母嘀嘀咕咕又骂了几句,回过头来看向楚云梨:“要不是男娃,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不是的,其实都不要紧。”楚云梨这话一出口,就对上了孙家人愤怒的眼。她闲闲道:“我肚子很痛,这孩子大抵保不住,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么?” 孙母冷哼一声:“还装得挺像。” 楚云梨叹口气:“能请个大夫吗?” 孙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不要钱啊!” 楚云梨点头:“当然要。” “那还说个屁。”孙母咒骂:“你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个丫头片子,还好意思请大夫……” 第1872章 六个姑娘的娘三 孙母骂得厉害,楚云梨靠在石凳上闭上了眼睛,也不争执。 在孙母眼中,这儿媳比以前更闷了。 看到儿媳煞白的脸,孙母半信半疑:“你真难受?” 楚云梨没好气道:“以前我也没装过病啊!” 这倒是事实。 请大夫得花不少银子,孙母舍不得,左思右想,决定装作没看见,转身去帮着摆饭了。 东拉西扯的,让孙母忘记了鸡蛋的事。 饭菜摆好,一家人坐下吃饭,楚云梨没进去。 孙家人都不太高兴,姐妹三人心里更是担忧。孙宝金蹑手蹑脚走到院子里:“娘,你怎么样?” 楚云梨扯出一抹笑:“我没事。” 姐妹三人知道她没装病,孙宝金看到她虚弱的笑,当即眼圈就红了:“娘,我去求奶……” “不用。”楚云梨一把将人拽住。 孙宝金哭出了声来。 院子不大,孙宝金一哭里面的孙家人就听见了,孙母大怒,姐妹俩吓得端着碗往后退。 孙宝金虚岁十一,看着挺瘦弱的,但也懂了不少事。就比如这妇人生产伤身太过,可能会一尸两命。她小时候也得孙家人善待过,但她太小,根本不记事。等她记事了,底下已经有几个妹妹……因此,她记忆中,这个世上唯一会对她好的人就是母亲。 她不敢想象母亲离开后的日子,听到里面祖母发火,她眼泪落得更凶,还哭出了声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有点福气都被你们给哭没了,也不嫌晦气。”孙母奔了出来:“赶紧把泪给我擦了。” 孙宝金伸手擦泪,可害怕之下泪水根本止不住,反而越擦越多。孙母脾气暴,见孙女不听话,气得过来拽人。 孙母狠狠一拽,孙宝金控制不住地酿跄两步。连带得抓着她的楚云梨也被拽到了地上。 此时天色渐晚,楚云梨摔倒在地上后,一时间没能爬起来。 凭她的忍耐力,倒也不至于如此。她没起身,反而还躺倒在地上。 孙母见了,咒骂道:“都几个孩子她娘了,像什么样子?” 楚云梨捂着肚子,身子弯成了虾米状:“肚子疼……” 孙母皱眉,正欲再骂,昏暗的天光下,儿媳的身底蔓延出一片暗红,且那片黑色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微微一愣,想到什么,顿时面色大变。 “你要生了?” 楚云梨已经无力说话,干脆闭上了眼。 这副模样,愈发吓人。孙母不想要这个孙女,可没想搭上儿媳妇的命,见人好像晕了,她急忙大喊:“快请稳婆。” 听到这一句,楚云梨心下叹息。 蒋秀云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肚子上的肉早已经松了,加上前面有个双胎。这胎不到三个月就开始显怀,身形格外笨重。加上孙家对这个孩子并不期待,从头到尾就没有带她去看过大夫。偶尔有大夫到村里,蒋秀云倒是想去,可无奈囊中羞涩……明明还有两个月才临盆,可肚子已经不小。再有,村里的妇人平时要干活,又吃得少,早产的挺多。 -- 第1515页 孙母所谓的要临盆,也只是她的猜测。 流这么多血,可不像是要临盆的样子。孙母有些被吓着了,叫来了几个姑娘,想让她们帮着把人扶进屋中。 还是孙吉富挤了过来弯腰将人抱起。他常年干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抱着个大肚子的妇人就跟拿一根柴火似的,一点都不费劲。 他大踏步往屋子的方向跑,孙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想到什么,大喊道:“别去屋子里。妇人生孩子腌臜,被子弄脏了洗不干净,先去柴房。” 孙吉富皱了皱眉,转身往柴房走。 楚云梨并未晕厥。 这孩子是她自己用了些手段落下的,看着是挺痛苦,但没有性命之忧。可若是再放任孩子在肚子里却又不肯喝安胎药的话,哪怕是她,也可能会一尸两命。 “你嫌弃我?” 孙吉富心下有些慌,听到这话,忍不住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妇人临盆,那些东西腌臜。沾了会影响运势,我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一家老老小小都指着我……秀云,以前你也在柴房生的……” 楚云梨叹气:“我要在屋中。” 孙吉富根本就不听,柴房里,孙母也有所准备。早在儿媳见红时,她就翻出来了以前生孩子时用的那些破棉絮,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地牵开,示意孙吉富将人放在上面。 未嫁的姑娘不能入产房,姐妹三人被拦在门口呜呜的哭。孙母听着只觉烦躁,怒吼道:“哭什么,赶紧给我收了声。” 楚云梨躺在被子上,依旧闭上了眼,主要是想保存体力。村里就有稳婆,孙父跑了一趟,一刻钟不到,就有妇人急匆匆而来。 进来的大娘大概四十多岁,身形丰腴,挥退了门口的几个姑娘:“你们站远一点,不要挤在这里,也可以去烧点水。” 进了柴房后,看到这般简陋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 村里大概有一半的人会去柴房生孩子,但那都是提前收拾过的,会有床和被褥,这里……街上的乞丐婆子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好。不过,她知道孙家的情形,心下暗暗替这孙家媳妇捏了把汗。 只希望这是个男娃。口中已经道:“大嫂,先前我就看过你儿媳的肚子,根本就没这么快,至少还得一个多月呢。你是不是让她伤着了?” 孙母有些心虚:“肚子都那么大了,你肯定看错了。” 稳婆一脸正色:“别的东西有可能,但我这双手接生了几百个孩子,这种事情上我绝对不可能看错!你若是不信我,就不该去请我。” 孙母有些恼,其实这村里好多妇人生孩子根本就不请稳婆,儿媳也不是每次都请。若不是儿媳这情形看着吓人,她这一次也是不打算请的。 稳婆眼神看到了楚云梨身下的暗红,面色微微一变:“赶紧把烛火点起来。” 家里有灯油,孙母舍不得。见稳婆一脸严肃,她将到了嘴边的质疑咽了回去。也是因为……儿媳这一回好像真的不太好。 孙母出去拿烛火,嘀咕道:“丫头片子而已,哪那么金贵?” 稳婆不与她计较,手摸上了楚云梨的肚子,动作却并不轻柔,几处一摁,面色微变:“秀云,孩子今天有没有动静?” “早上有。”楚云梨叹息道:“我已经见红三天,他们不肯请大夫。” 稳婆咬牙,愤然道:“她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就这么狠?你这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孩子还没下地,可不能这么吓唬大人,她咬了咬牙,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没事,你跟着我用力。” 恰逢孙母拿着烛火进来,稳婆吩咐:“最好是请个大夫,万一血崩,还能救一救。” 上一回蒋秀云血崩,花了不少银子才救回一条命,孙母听到稳婆这样说,顿时就急了:“怎么这样严重?” 她急的不是儿媳要血崩,而是怕大夫来了之后的诊费和药费。 楚云梨闭着眼睛,从蒋秀云的记忆里,她早已知道了这家人的凉薄,一个眼神都未给。 稳婆也不与孙母多说,手上开始用力,一边道:“孩子已经没了动静,是死是活且不好说。一会儿如果真的凶险,我建议你们保大。” 孙母讶然:“孩子不好了?” 稳婆:“……” 明明还没到日子的肚子见了红,几天都不请大夫。那时还没见过天光的孩子,又不是金刚娃,怎么可能还好好的? “这是两条人命,人命!”稳婆忍无可忍:“快点请大夫!” 院子里蹲着的孙吉富默默起身,去村里借牛车了。 楚云梨先前就动了手脚,并没有稳婆口中的那么凶险,在流了不少血后,将孩子娩了出来。 稳婆早就知道孩子不好,看到是个男娃,哪怕知道孙家期待这个孩子,也并无欣喜之意。养不活的孩子,男娃又能如何?但也伸手摸了摸,语气平淡:“还有一口气,可这都不会哭。”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孙母准备好的旧襁褓包起。 摸到那襁褓,稳婆又叹气。 楚云梨知道她的意思,那襁褓还是当年生孙宝金置办的,这都近十年了,中间包过那么多的娃,加上孙母笃定了儿媳这一胎是孙女,她从头到尾就没有为这个孙女准备东西。这襁褓……还是蒋秀云趁着天光好拿出来洗过,干净是干净,可也确实破得不成样子。 -- 第1516页 稳婆将孩子递到孙母手中,不抱希望地道:“大夫来了没,让他看看有没有救。” 孙母那是请了人之后就怕银子白花,从头到尾都不上前,只远远看着。顺手接过襁褓,嘀咕道:“一个丫头片子,救什么?白费银子,说不准还人财两空……” 她满脸不以为然,眼神里还带着嫌弃。 稳婆赞同这话,但还是纠正道:“这是个男娃!” 孙母愣住,急忙打开襁褓,然后尖叫了一声,抱着孩子就往外奔:“大夫!大夫!” 孙吉富刚进村就看到了抱着襁褓奔来的母亲,他心下一惊:“人不好了?” 孙母瞪他一眼:“别胡说!” 有飞快将孩子怼到了大夫跟前:“您快瞧瞧!” 这会儿天色朦胧,大夫已经不年轻,说不上老眼昏花,但眼神已经大不如前,怎么瞧? 不过,孩子瘦小得跟个老鼠似的,脸特别小,大夫扒拉出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手腕,伸手仔细摸,半晌才感觉到一丝虚弱的脉象。摇摇头道:“不行了。” 孙母只觉晴天霹雳,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第1873章 六个姑娘的娘四 孙母晃了晃,若不是顾及着怀中的襁褓,大概真的要一头栽倒。 孙吉富看出母亲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心下也明白这大概是个男娃,他面色发白,颤抖着手扒开襁褓。 扒到一半,孙母一把将襁褓裹回来:“天这么冷,会着凉的!”话出口,人也回了神,催促道:“把你的衣裳脱了裹孩子,将大夫带到家里好好诊治!” 说着,粗暴地扯下衣衫,包襁褓时动作却很轻,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她感受着轻飘飘的襁褓,好像里面没孩子似的,此时的她后悔得无以复加,如果早点给儿媳妇补身,如果前天就请了大夫,如果……孙母一颗心直往下沉,脚下却走得特别稳。 等到大夫进门,稳婆已经帮着收拾好了楚云梨的衣衫,扬声道:“赶紧把人弄进屋去。” 此时谁也顾不上。 姐妹三人看到众人对那个孩子的重视,也听到大夫说孩子不一定救得回,早已吓傻了。 稳婆再次催促,孙宝金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什么姑娘不能进产房的规矩,拉起二妹就进门来帮忙。稳婆看到是姐妹俩进来,欲言又止,到底叹息了一声,道:“你娘伤得厉害,得吃点好的补身,最好是请大夫配点药。” 伤身太过,若是不好好照顾,还会要人性命。 当着楚云梨的面,稳婆没这么说。 她躺回了屋中的床,看着院子里的孙家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孙宝金端了热水进来,姐妹三人帮着楚云梨擦脸擦手,又找出先前坐月子的抹额帮她带上。折腾了好一通,楚云梨才总算得以闭上眼休息。 刚闭上眼,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孙母的哀嚎。 “怎么就不行了呢?大夫,你再细瞧瞧啊……这孩子弱是弱一点,肯定有法子救回的……你想想办法啊……” 大夫被拽着摇晃,心下无奈。 稳婆正在慢慢洗手,也是等着拿酬劳。虽说不一定拿得到,但哪怕是两枚鸡蛋呢,拿回去给孩子解馋也好。因此,她说是洗手,其实是在那磨蹭。 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道:“还不如请大夫去给秀云好好瞧瞧。”靠近孙家人,正色道:“我看着是伤得厉害。弄不好,怕是要准备后事。” 孙家人呆住了。 孙母吓一跳:“这孩子生得不凶险,何至于此?” 稳婆暗自翻了个白眼:“秀云生了这么多孩子,从来都没有好好养过,双胎过后更是风一吹就要倒,这孩子又没足月……见红几天你也不请大夫,她还能活着,那是阎王不收!” “嫂子,你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就能这么刻薄呢?” 孙母满心都沉浸在失去孙子的悲痛之中,听到稳婆指责自己,重新回过神来,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事情错了,那一定是别人的错! “她都不说。” 稳婆颇有些无语:“说没说你自己清楚,跟我凶什么?不想给酬劳就明说嘛,反正你家里以后也用不着我了。” 她擦干手上的水,抬步就走。 孙母一呆,厉声问:“你这话是何意?” “秀云已经不年轻,又伤成那样。就算能捡回一条命,这辈子也不能生了。”稳婆头也不回。 看稳婆走得利落,孙母知道这话多半是真的,留恋地看了一眼怀中已经紧闭的眼睛的孩子,她叹口气:“大夫,你去帮我儿媳瞧瞧吧!” 楚云梨听到这些动静,却并未睁开眼睛。她自认医术高明,可也有做不到的事。 蒋秀云的身子太弱,这么说吧,哪怕没有怀这个孩子,她不补养身子,也活不了几年。可她偏偏有了身孕,这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就要从她身上汲取养分,哪怕是楚云梨亲自出手保胎,若保到孩子的底子强到可以活下来……她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母子平安。再有,她弱成这样,孙家看她跟仇人似的,也没有保养身子的条件。 蒋秀云对这个孩子并不期待,她的愿望是照顾好先前生下的那些女儿。因此,楚云梨干脆不再冒险。 大夫进来把脉,大概以为楚云梨睡着了,倒也不避讳:“得用好药。否则,怕是性命难保。” -- 第1517页 “麻烦大夫配药。”这是孙吉富的声音。 “那还能不能有孩子?”孙母焦急问。 大夫默了一下:“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运气,她生得太多,亏损太过,就算有高明大夫,也不一定能保她平安终老。孩子是绝对不可能再生了,哪怕侥幸有孕,也养不到足月,还会亏她的底子……” 屋中一片静默。 良久,孙吉富声音再次响起:“配药吧。” 楚云梨听到了打开小箱子的声音,又有摩挲纸张的动静,应该是大夫准备配药。 “先说好,这得用好药养血气。虽说她底子太弱,不敢用太多,但价钱也不便宜。”大夫语气慎重。 孙母急忙问:“一副多少?” “三副五钱银子。”大夫叹口气:“这已经是很便宜的价钱,换了别人,绝对配不出来。” 这位大夫是从城里回来养老的,医术高明不说,人也善良,各个村里的人都最喜欢请他出诊。 “太贵了。”孙母咬牙:“我们家喝不起。您便宜点嘛……要不,就随便配点药。” 听着这句,楚云梨是一点都不失望。 没多久,大夫收了一钱银子,拎着药箱脚步沉重地走了。 楚云梨也是大夫,能够感受得到大夫的无奈。明明可以救,却因为不肯用药,这耽搁的很可能就是一条命。但是,大夫的药材也是从别处买来的,不可能无底线地贴。 她睁开眼,低声道:“孙吉富,送大夫回去。” 这声音像蚊子似的,不是楚云梨不想大点声,实在是没力气。 孙吉富回过神来,急忙追了出去。 孙母坐在屋中,整个人愣愣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楚云梨也看到了院子里蹲着的孙父,似乎也在那里发呆。 “要你有何用?”孙母回过神来,冲着楚云梨就是一通臭骂:“你自己身子不适,为何不早说?若是早提了,孩子又怎么会丢?” 姐妹三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二丫忍无可忍:“我娘说了的!” 孙母抬手就是一巴掌:“还敢顶嘴。” 二丫脸上瞬间红肿起来一个巴掌印,她还想再说,却听到母亲在唤。 楚云梨轻声道:“二丫,带着三丫回去睡。宝金,照顾好两个妹妹……” 她嗓子哑得厉害,说到后来已经没声了。 孙母有些心虚,没有阻拦姐妹三人离开。她自己也想回去睡时,却听到身后的儿媳道:“是你把我拉摔倒地上的,孩子是被你害死的。” 听到这话,孙母瞬间就炸了,怒吼道:“不是!” 楚云梨不疾不徐:“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分明就是! 孙母脑中乱糟糟的,细回想起儿媳发作之前,好像真的是她想拽回孙宝金,结果带得坐在石凳子上的儿媳摔倒在地,然后才流了血。 一整夜,孙家气氛凝滞。 关于孙家儿媳妇生孩子的事,在稳婆回家后就在村里传扬开来。由于稳婆没拿到应得的报酬,加上实在看不惯孙母的所作所为,说起孙家时那是一点都没客气。 从孙家媳妇见红几天不请大夫,说到柴房地上接生,又说到用的被褥和孩子的襁褓。还着重强调了孙母在得知是孙子时的神情变化。 “直接跑到了村口接大夫,可已经晚了!”稳婆摇摇头。 孩子弱成那样,大夫早到也无济于事。除非在还未发作之前就配安胎药,让蒋秀云喝些补养身子的汤,再将孩子在肚子里养上一段,或许才能养活。 孙母第二天照旧去地里干活,感受着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回来后没好气的让姐妹三人给楚云梨煮了一碗鸡蛋。 早上的时候,蒋家几位嫂嫂来了一趟。她们和蒋秀云并不亲近,大部分都问的是孙家如何苛待,孙母如何过分。 这些事情,蒋秀云以前也说过,但是娘家人从来不会帮她说话。 楚云梨根本就不指望,随口搪塞几句就沉沉睡去。她生完了孩子,躺了一日夜,养回了些力气,让二丫将孙母请过来。 孙母没好气:“我会每天给你一枚鸡蛋。” 楚云梨随口道:“大夫那意思,鸡蛋根本就养不回来。” “家里就这样,我也没别的东西给你吃。”孙母心气不顺,她自觉孩子没保住不能全怪自己,可现在村里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说她的不是。偏偏蒋秀云死里逃生,她又不能指责,心里憋屈得厉害,说话时难免就带出来一点:“你有话赶紧说。” 楚云梨闭上眼:“我不能生了,孙家不能绝后。” 孙母愣住。 第1874章 六个姑娘的娘五 自从孩子走后,孙母一直在沉浸在后悔里。至于孙家无后的事,她下意识给忽略了。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敢细想。 此时听到儿媳提及,孙母心里特别慌,她愣了一瞬,问:“你这话是何意?” “这孙家……我住够了。”楚云梨闭上眼:“你先前说要休了我,应该是故意吓唬我。但我自己却仔细想过,我嫁入你们孙家后生儿育女,月子里都要干活,一年到头就连过年那天也是从早忙到晚,自问从没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这休书,你没写便罢,就算写了,我也是不认的。” 她闭着眼睛,也不看孙母的神情,自顾自继续道:“你让我留下,我也不想留了。这样吧,我退一步,写一张契书。从今往后,我与你们孙家一刀两断!” -- 第1518页 孙母听到这话,心里就更慌了。 她知道留下儿媳孙家很难有后,可若是不留……家里穷成这样,她又上哪去找一个姑娘嫁进来? 她平时爱骂儿媳,对几个孙女也不客气。她没想控制自己的脾气,因为没这必要,现如今,整个村里都知道她苛待儿媳。这种情形下,想要找一个还能生孩子的女人进门,怕是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和银子。 再有,谁会那么想不开跑来给三个姑娘做后娘? 可是,如果儿媳留下,孙家真就要绝后了。 前者还有抱孙子的可能,后者……那就是白日做梦。 孙母心里百转千回,一时间没开口。半晌才道:“你走了,也没人愿意嫁进来。” 楚云梨扬眉:“我若不走,别人更不可能嫁。” 孙母:“……” 她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道:“你有这么多孩子,真能狠心离开?” “对了,孩子我要带走。”楚云梨正色道:“你们家嫌弃闺女,可她们是我生的,我绝不会嫌弃,也不愿意留她们在这里看后娘的脸色。” 孙母脱口而出:“你要把孩子带走?” 太过诧异,她声音都有些尖利。 楚云梨颔首,强调道:“是所有的孩子!如果你们放我离开,无论是家里的还是抱出去的孩子,都与你们孙家无关。” 孙母养了多年的孙女,一分回报都没拿到,哪里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这不可能!” 楚云梨幽幽叹:“那咱们就耗吧,看谁先死。” 孙母:“……” 她想了想,退了一步:“如果孩子自己愿意孝敬,你管不着!” 别的孙女也罢了,那抱出去的双胞胎听说养父母家境不错,等她们长大,随便给点好处,也够孙家花用一段了。 楚云梨心下冷笑,道:“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得是她们主动孝敬。你不能上门耍无赖讨要。” 孙母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接受了儿媳会离开的事实,纠结的只是几个孩子的去留而已。 孩子还能不孝顺长辈? 孙母冷嗤:“好!” 楚云梨点了点头:“写契书吧。” 飞鸟镇离城里不远,大概有一半的夫妻会去衙门讨要一封婚书,而蒋秀云这个娘家不疼夫家也没拿她当一回事的人,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这种情形下,只需要一封契书,就能分开。 孙母急匆匆出了门。 两刻钟后,孙母带着几位长辈上门,其中有一位还拎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文房四宝。 孙家的其他人不知道她的行踪,人都请回来了,孙父满脸诧异:“六叔,您怎么来了?有事么?” 最近家家都在忙着春耕,有些人天不亮就下地干活了。这其中有一个长辈还穿着一身干活的破烂衣衫,鞋上还有厚厚一层泥土,应该是从地里被请过来的。 六叔讶然,侧头去看孙母:“你们没商量?” “你们稍微等等。”孙母急忙上前拉了蹲在地上磨刀的男人进了柴房,将门关上后低声道:“我请他们来写契书,秀云自己想不开非要走,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怕她反悔,这才急忙把这些长辈请了过来。”见男人面色不好,她板请脸:“难道你想绝后?” 孙父当然不想,他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急了?吉富都还不知道呢。” “给他换个媳妇,他肯定高兴!”孙母语气笃定:“他那边我去说。你快点出去招呼长辈,我去烧壶茶。记得催他们赶紧把契书写下,回头咱们还得去地里忙呢。” 春耕家家都忙,那些人也一样,看到夫妻俩没事先商量,几人面色都不太好,以为今日要白跑一趟。结果,从柴房中出来的孙父对着他们连连道谢。 这世上也不全都是坏人,这些人来是来了,却也没想着不顾及蒋秀云的想法就将人撵出去。事实上,在他们眼里,孙家媳妇刚刚临盆身子还未养好,就算要换一个能生的,也不用这么着急。 再有,蒋秀云之所以会伤了身子,那是为了给孙家生孩子。孙家这样……实在太不厚道。 他们会来,是听孙母一再强调说儿媳也愿意离开,他们不太信,又想要劝和,这才跟着过来的。 楚云梨能勉强起身,但很费劲。她也不勉强自己,就在屋中道:“诸位长辈不必劝,我知道这事有多要紧,心里也早有了决断。还请你们帮个忙。” 孙母并不蠢,在长辈面前,她并未表露出自己的急切,但语气坚决。几人又劝了劝,见两边都铁了心,只得磨墨。 “孩子都让她带走?” 几人面面相觑。 楚云梨接话:“是,我生的所有的闺女都归我自己管,孙家不用出任何银子。当然,孩子的婚事他们也无权置喙。先前我就已经跟婆婆商量过,孩子以后孝不孝敬孙家人,全凭着孩子自己。当然,他们不能也逼迫孩子。” 因为楚云梨特别要求,这段话也写上了契书。 此时的孙母不觉得除了双胞胎之外自己的这些孙女能有多出息。因此,摁手印时毫不犹豫。 楚云梨也摁完,收起了自己的那张,道:“还请容我半天,今日傍晚之前,我肯定搬走。” 孙母心情挺激动的,又念着地里的活,看了看天色道:“那就我回来再搬。”她送走了村里的长辈,回头道:“我没回来之前,你不许乱动家里的东西。反正,当初你来的时候就两套衣裳和一床被褥……我就不截留了,你可以全部带走。” -- 第1519页 说的好像很大方似的。 蒋秀云出嫁时,她是长姐,这底下的几个弟弟先后长大,眼瞅着就要成亲,继母肯定更愿意顾着自己的孩子,所以,蒋秀云只得了两套粗布衣衫,那床被褥还是用旧棉花翻弹的。她嫁人十多年,衣衫早已经不在,被褥上到处都是补丁,也根本不再暖和。 孙家老两口走了,孙母还没忘了给去地里看水的儿子带上饭。 院子里安静下来,姐妹三人面面相觑,还是二丫胆子比较大,她试探着问:“娘,您真要带我们走吗?我们住哪儿啊?” 楚云梨这两天也没闲着,心里想了许多,道:“斜对面的周家院子是空的,回头我去找找大娘,请她借我们住几天。” 孙宝金只觉得前路渺茫。 这借别人的宅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被人撵出来,她们母女四人难道去露宿街头吗? 二丫倒是挺乐观的,她从记事起就在干活,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给人做童养媳嘛。或是去城里去做丫头都好,她反正是不想在这里呆了。 三丫一脸慌乱,她不敢离开孙家,可看到大姐二姐都没说不走的话,便低下了头。 说干就干,楚云梨给自己多加了件衣衫出门,刚生孩子的女人很是虚弱,尤其蒋秀云亏损了身子……她强撑着倒是能走,可外人见了后,定会觉得她不够虚弱。 于是,楚云梨找了一节柴火杵着当拐杖,慢悠悠挪到了周家隔壁。 周家那个空着的小院其实是一间院子的分隔出来,隔壁就是屋主的大伯。楚云梨敲开了门,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和一个有孕的妇人。看到楚云梨,她颇为意外:“不是前天才临盆吗?怎么就出来了?你这身子弱,可不能见风!” 哪怕没听到传言的人,只看现在楚云梨的脸色,就知道蒋秀云这一回有多惨。 那真的是死里逃生。 “我和孙家一刀两断,得带着孩子另寻住处。”楚云梨说着话,忍不住咳嗽起来。 妇人若有所悟:“难道想借住在隔壁?” 楚云梨点点头:“你能不能和家里商量一下我的提议?”又补充道:“回头我会付租金的。” 在年轻妇人眼中,一个体弱的女人带着三个半的孩子,租金什么的,大概只是说说而已。她想开口拒绝吧,又觉得面前的人实在可怜,道:“你先回家去歇着,回头我让家里人给你回话。无论答不答应,都会来一趟的。” 楚云梨道了谢,又慢慢挪回了家中。 周大伯是个热心肠的人,楚云梨挑中他们并不只是因为那里有个空院,而是有七成的可能觉得他们会借。 还没过午,周大娘就来了,她没空手,还拿着一碗鸡蛋。直接进了楚云梨的院子,叹口气道:“你弱成这样,又带着孩子,怎么过日子?” 楚云梨苦笑:“离开孙家,我还能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大概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孩子被后娘磋磨。我走之前,怎么也得安顿好她们,否则,我死也不瞑目。” 言下之意,搬出去住并不是为了过日子,而是为了让几个孩子脱离孙家的掌控。 第1875章 六个姑娘的娘六 听了这话,周大娘顿觉自己一松口借出去的不是院子,而是救了这几个姑娘的一生。 她叹口气:“那就去吧。” 楚云梨紧紧握着她的手:“多谢!” 周大娘低声道:“你也不用太逼着自己,如果你真的不在,孙家也会把孩子接回来。” 言下之意,如果能折腾得动更好,折腾不动也别强求,总会有孩子一碗饭吃。 找到了住处,总归是件好事。几个姑娘都是勤快人,尤其是大的那俩,打扫洗衣做饭全部都会,周大娘当即就将她们带了过去。 楚云梨没什么好收拾的,闭目休息了半天,晚上孙家老两口回来时,却并不见孙吉富的身影。 孙母解释:“我让他去舅舅家拿东西,一会儿就回。应该会在那里吃晚饭。” 楚云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怕孙吉富会阻拦母女几人搬走,特意把人支开了去。 “走吧!”楚云梨也没说要见他,带着三个孩子抱着一床被褥就搬去了周家。 周家的空院子并不远,距离就二三十步,孙母大概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对此并不意外。 母女几人还没进周家的门,后面的门已经紧紧关上。 孙宝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娘?” 楚云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会让你们知道,离开孙家是一件正确的事。” 不走不行。 连二丫都认为母亲生下弟弟之后处境就会变好,另外两个姑娘的想法肯定也差不多,得想法子给她们掰回来。 周家院子已经好几年没住人,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到处都是空的,此时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愈发空旷了。 母女几人除了一床被褥之外,什么都没有。楚云梨又去了隔壁:“劳烦大娘借我一点粮食。” 周大娘叹口气,进去装了一包,大概有三四斤的样子:“先吃着,别急着还。” 楚云梨还没走远,听到院子里有个年轻的女声道:“娘,这粮食借出去还收得回来吗?” 然后就是周大娘的声音:“我就没打算收回来。你别这副样子,人家孤儿寡母那么可怜,就当是日行一善。再有,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前头的都没还,她不会好意思再登门。” -- 第1520页 这声音不大,但楚云梨却听了个清楚。她不确定周大娘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但就算是故意,她也能理解。 村里的粮食都只够自己吃,少有几户人家还得多吃野菜才能勉强饱肚,有点粮食那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凭什么给一个外人? 楚云梨将粮食递给孙宝金:“先做晚饭。” 孙宝金俭省惯了,她知道粮食是借来的,这些吃完,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于是,哪怕离开了孙家,母女四人喝的也还是糊糊。 楚云梨早早睡下,她打算养养精神赚银子养家。 稍晚一些的时候,外面好像有人敲门。不过,楚云梨实在困倦,便没搭理。 翌日,楚云梨虽然站起来还会头晕,但比前两天要好得多。她起得挺早,打算去镇上瞧瞧,在院子里洗漱时,姐妹三人欲言又止。 就在楚云梨觉得她们会忍不住开口时,又有敲门声传来。孙宝金跑去开,楚云梨侧头看了一眼。 孙吉富站在门口,看到母女几人,面色不太好:“秀云,跟我回家。” 楚云梨摆了摆手:“你说了不算。” 孙吉富直直看着她:“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着想,你弱成这样,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拿什么养这些孩子?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借粮度日?”他越说越顺口:“也就是周大娘的心善,换了别人,是绝不会借粮食给你的。”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现在回去,进得了门吗?” 孙吉富咬牙:“我会说服娘!” “我不想和你过了。”楚云梨面色冷淡,语气也淡:“孙吉富,你自己也想生儿子,跟我在一起,你这辈子都别想如愿。” 孙吉富黝黑的脸色难看无比:“你不后悔?” 见他没否认,楚云梨心里更冷,认真道:“不会!” 说完,拢好了头发,进屋换衣。恍惚间听到外面传来孙母唤儿子的声音。 楚云梨再从屋里出来时,门口已经没了人。 孙宝金怯怯道:“奶不让爹和我们说话。” 楚云梨点点头:“你们留在家里,我出去一趟。” 姐妹三人知道母亲这是出去找生计,二丫一脸不赞同,想了想道:“娘,你卖了我吧!” 楚云梨:“……”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卖儿女。”楚云梨一脸严肃:“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否则,我要生气的。” 二丫振振有词:“我听说签死契能得三钱银子,有了这些,您就能养身子……” 楚云梨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年纪不大,想法倒是挺多。你们给我乖乖呆在家里把那两分菜地开出来,回头问隔壁的周大娘要点种子。我最多傍晚就回。” 她也不是征求三姐妹的意见,很快就出了门。一路往村口去时,还遇上了去地里干活的邻居。 说真的,哪怕是蒋秀云主动求去,所有人都觉得是母女四人在孙家过不下去才会如此。但凡有点办法,蒋秀云怎么可能带着孩子自寻死路? 是的,在村里人看来,没有地又借住在别人家的母女四人,只有死路一条。 飞鸟镇离城里挺近,镇上有不少人会去城里买东西,因此,镇子并不大,好多人都只是路过。 楚云梨这身子干不了活,想去卖方子吧,又因为村里人经常去城里,万一被识破,容易引人怀疑。想了想,她一咬牙去了后街。 如果说前街一派繁华热闹,那后街就有许多不可说的东西。比如花楼,比如……赌坊。 楚云梨还离赌坊老远,就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挽起。又将脸上抹黑了一些,走路动作一换,乍一看像是个瘦弱的男人。 赌坊里面有些冷清,看到楚云梨进门,立刻有人迎上来:“这位小哥,我们这还没到接客的时辰。” “我就来看看。”楚云梨左右转了一圈,还假装自己没进来过,指着那些桌子问用处。 伙计有些不耐烦,关键是这人挺穷的,他应付了几句后,道:“这就不是穷人该来的地方。” 楚云梨恼怒道:“万一我赢了呢?” 伙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你都不会,怎么赢?” “试都没试,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楚云梨声音大了些:“我已经学会了!不信咱们试试!” 伙计不客气道:“你拿什么赌?” “我赌这条命!”楚云梨一巴掌拍在桌上:“要是我输了,任你打杀!” 伙计有些被吓着,但又觉得此时再退显得自己怂气,咬牙道:“赌就赌。” 他掏出了一个荷包放在桌上。 荷包有些扁,听得到里面铜钱碰撞的声音,楚云梨冷哼一声:“你这点东西想赌我的命?” 伙计脸色涨红,此时赌坊里的其他人看了过来,都觉得楚云梨是来砸场子的。 于是,只能商量了一番,派出来了一位中年汉子,也拿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这些足够了吧?” 楚云梨颔首。 两人比大小,三局两胜。 楚云梨耳力很厉害,场场猜中。拿着五两银子,她似笑非笑:“我该不会走不出去吧?” 飞鸟镇离城里挺近,还有不少富商在此修建别院,镇上的富人挺多。因此,五两对于这间赌坊来说,并不算太多。 管事脸色难看:“不会!我们赌坊绝不干那种事。” -- 第1521页 楚云梨含笑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离开赌坊的视线,她踉跄着进了小巷子里,整个人软倒在地上,足足半刻钟才缓过来,这破身子太差了,真得好好补补。她歇了一会儿,擦掉脸上的黑灰,重新梳好发髻,又变成了一个苍白虚弱的小妇人,从小道去前面时,期间还遇上了赌坊中跑出来打听那个砸场子之人身份的伙计。 她租了一架马车,自己不出面,让车夫帮自己买东西,粮食米面,油盐酱醋,还买了两匹布和绣针绣线,纳鞋底的布也买了不少。路过卖肉的摊子,将上面剩下的肉和骨头包括内脏全部包圆,装了半马车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楚云梨昏昏沉沉,在村口被车夫换醒,到了周家院子外,她下马车时腿一软险些摔倒。 三姐妹没想到母亲出去一趟愈发虚弱,正害怕呢,就听到车夫催促他们卸东西。 楚云梨回过头:“麻烦老伯卸一下,回头我会给酬劳的。” 当马车帘子掀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姐妹三人都惊呆了。 第1876章 六个姑娘的娘七 东西挺多的,被褥就有几床。 这东西不重,但一次最多拿两床,加上油盐酱醋和粮食还有布料,车夫和三姐妹跑了三趟,虽然动作已经足够轻巧和迅速,但还是引来了周围的邻居。 只要有一个人看见,那基本就会被全村的人知道。 车夫走后,三姐妹看着屋中一大堆的东西面面相觑,楚云梨刚才强撑着做了那么多的事,此时早已经疲惫不堪,有气无力地道:“把这些东西归置一下,被褥放到床上,其他的东西拿到厨房。料子……稍后你们请了周大娘过来帮你们各自裁两身衣裳。对了……”她掏出来一把铜板:“稍后请周大娘帮忙在村里捉几只母鸡,以后天天吃鸡蛋。” 孙宝金不敢接。 还是二丫反应最快,她接过铜板数了数,迟疑着道:“娘,我觉得鸡可以不买,咱们可以买几个鸡蛋先吃着,现在最要紧的是给您请个大夫。您不喝药……我害怕。” 楚云梨笑了笑:“鸡也要买,可以的话,你们还可以抓两只小猪仔回来,至于大夫……也请吧!” 姐妹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铜板不是全部的积蓄,顿时欢喜起来。 一刻钟后,周大娘过来,看着崭新的料子,心下很是惊奇。 银子不好赚,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而女人想要赚银子就更难了。如果不是蒋秀云还在坐月子,周大娘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跑出去做暗娼了……实在是,一个女人要买下这么多的东西,干个一两年还有可能。短短一天,变也变不出来啊! 她有些担忧,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一开始的迟疑过后,她收起了心底的思绪,给三个孩子裁衣。五两银子在穷人家可以买许多东西,料子肯定是够的,就连楚云梨自己做了两身之后,都还要剩下不少。 周大娘在量身的时候顺便问了料子的价钱,听楚云梨说了后,惊讶道:“买一匹真的要便宜不少诶。你这都已经够了,能不能退一些给我?” 自然是用买下的价钱退给她。 如此,周大娘至少可以便宜几个铜板,又能买半斤肉了。 楚云梨含笑点头。 周大娘走的时候捧着料子笑得欢喜,三丫还跟了过去,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要还的粮食。 借的是粗粮,还的是细面。这是楚云梨的意思。 不是她愿意做冤大头,而是周大娘的这份心意难得。要知道,一般人家可不会把一个正在坐月子的女人接回自己家中。 当时孙吉富自己都避讳成那样,周大娘没有多迟疑就点了头,可见她的善良。 村子里不止这一处空院,楚云梨当时就寻思过,最有可能答应让她们一家人借住的,也只有周大娘。 当初周大娘可是把这院子都借给别人停过丧了的。究其原因……她这个侄子如今住在府城,听说挺富贵的,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当年他们将侄子养大,算是有一份养恩在,这院子说是她侄子的,不如说是侄子将一个本就用不上的东西送给了他们家。 母女四人身无分文,搬出去两天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引得村里人猜测纷纷。 人无横财不富,众人都觉得母女四人要么是走在路上捡着了银子,要么就是干了些不好的事。 孙母前两天还沉浸在失去孙子的悲痛之中,自从赶走母女四人,她心里的悲伤已经淡去九成,更多的则是在琢磨着给儿子重新另寻一个合适的女人。正在邻居家里打听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中的寡妇呢,就听说母女四人买了不少东西的消息。 “别是偷来的吧?” 邻居皱了皱眉:“应该不会,秀云就不是那种人。” 相邻住了那么多年,邻居自认对蒋秀云有几分了解,那喜欢偷东西的人,平时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不可能这些年都不暴露。换句话说,这么多年都没偷,现在也不可能转了性子。再说了,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一点银子买得到的,这村里谁家要是丢了那么大笔的银子,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 孙母心里不是滋味,只要母女四人过好了,她心里就难受。 “我瞧瞧去。” 邻居:“……” 现在都不是一家人了,怎么能随便上门打扰呢? -- 第1522页 但是孙母压根就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觉悟,楚云梨奔波了大半天,早已累得不行,送走了周大娘后倒头就睡。 孙母来敲门时,三丫过去的。 自从家里买了这么多东西,姐妹三人就站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她们又不是三岁,早已经懂事了。知道的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母亲拿这么多东西回来,一定是发生了一些她们不知道的事。 所以,三人早就商量好了,无论是谁上门,她们都要搪塞过去,不管有没有人看见,死不承认就对了。 三丫怕自己忘记,心里一直记着。开门之前,下意识从门缝里看人,当看到是孙母时,顿时吓一跳,不止没有上前开门,反而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吓成这样,二丫从屋中探出头:“怎么了?” 孙母拍了几下,里面迟迟不开门,她已经没了耐心,听到二丫的声音,扬声道:“死丫头,赶紧给我开门。” 三丫跑得更快了。 二丫也不开,学着戏文里那些人打发不愿意接待的客人时说的话:“这会儿不方便,改日再来吧。” 这话可把孙母气得够呛。 她叉腰站在门口,张口就骂。 “肯定是不知道哪里偷来的贼赃,不敢让人看见,所以才不让我们进门。大家伙快来看啊,这里有贼……” 姐妹三人虽然懂事,但到底年纪不大,也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或者说,曾经她们遇上泼辣的奶奶,都只有听话的份。此时也一样,三人顿时手足无措,根本就不敢还口。开门就更不可能了。 里面不开门,孙母跳得更凶。 这么大的动静,楚云梨想睡也睡不成,好在她已经眯了一会儿,养了些精神,她缓步出门,苍白着脸开了门。眼看孙母还要再骂,她率先道:“做人呢,还是为自己积点德。你再胡说八道……” 孙母一扬眉,尖刻问:“你待如何?难道还要去衙门告我?” “那倒不至于。”楚云梨看向孙家的方向:“我一个被休了的女人,名声本来也不好听,随便你怎么说。但你们家可是要娶儿媳的,你再凶恶一点,声音再大点,再说得难听一点,我看有谁还敢上门相看。就算敢来,我也要给你搅和黄了。” 孙母怒瞪着她:“你敢!” 楚云梨淡然回望:“不信你就试试。” 她掏出写好的契书:“都说了一刀两断,你这……算什么?难道舍不得我?” 孙母:“……” “我呸!” 门后有个水缸,母女四人刚搬来,里面接的都是雨水,天长日久之下,泛着隐隐的臭味。姐妹三人想洗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楚云梨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泼过去。 “你再呸试试?” 孙母被浇了满头满脸,衣衫也湿了大片,她瞪着面前作势还要泼水的儿媳:“你敢。” 楚云梨有什么不敢的? 她抬手又泼了两瓢,在孙母撸袖子动手之前,幽幽提醒:“我这辈子不嫁人了,你儿子可是要再娶的。你打吧!” 孙母:“……” 她真心想抱孙子。 抱孙子之前,得选一个能生孙子的儿媳。 这想要选人,除了银子之外,家风也很要紧。她磨了磨牙:“咱们走着瞧。” 送走了人,楚云梨擦干了手上的水,嘱咐孙宝金带着两个妹妹做饭,又躺了回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大夫到了。 还是上一次那位善心大夫,看到母女四人换了屋子住,心里只想叹息。再配药时,听到大的那个姑娘嘱咐他用最好的药。大夫一脸诧异,提醒道:“如果想要最好,三副药得花五钱银子。” 孙宝金心里滴血,咬牙答应了下来。 好药确实不一样,楚云梨夜里喝了一碗,翌日早上就精神了许多。 三丫低声道:“娘,刚才我看到奶去了周家。” 楚云梨扬眉:“然后呢?” 三丫咬了咬牙:“奶会不会让他们把我们赶出去?” 这话一出口,边上忙活的姐妹俩也看了过来。 可见二人也是有此担忧的,楚云梨想了想:“我们把这院子买下。” 三人愣住。 二丫沉不住气,率先问:“娘到底有多少银子?” 村里的院子不贵,这小院也不大,最多也就一两银子。楚云梨笑着道:“买院子还是够的。” 大的姐妹俩对视一眼,二丫试探着问:“娘,您的银子是捡来的吗?” “差不多。”楚云梨笑了笑:“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以后都不会缺银子花。” 三人都没敢把这话当真。 孙宝金已经和二妹商量过,把那两分菜地全部种上,买来的几只鸡除了母亲吃的鸡蛋之外,其他的全部攒起来,日后拿到镇上去换钱。 最好是买只公鸡回来,以后自己抱小鸡,那说不准家里的鸡会越来越多。 孙母确实是让周家撵人的,周家的年轻夫妻俩人动了心。因为孙母说,坐月子的女人身上晦气,去了谁家,那就是把晦气带去谁家。 这好好的日子过着,谁也不愿意自家倒霉啊。 周大娘面色很不好,呵斥了二人一顿。儿子都顶了几句嘴,儿媳就更不说了。 楚云梨将人请过来,说了自己要买下院子的事。她面色惨白,语气却格外认真:“我出一两银子。大娘可以回去商量一下。” -- 第1523页 周大娘惊了。 第1877章 六个姑娘的娘八 先前那堆东西看着是挺多,加起来也用不了一两银子。不过,后来大夫来过一次,听说花了不少。 周大娘以为,就算是母女四人发了横财,应该也没了。万万没想到她们还能有买宅子的钱。 回过神来,她皱了皱眉:“不用这么急,这院子是我侄子的,他以后都可能不回来了,你们先住着。等手头宽裕的时候再给我点租金就行。真有银子,去村头买个地基造新院子比较好……”她迟疑了下,暗示性的看了一眼孙家的方向:“离他们远点,日子过得清静。” “我是真想买。”楚云梨掏出了银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明天就把契书拿回来。对了,我还有点事要麻烦您。” 周大娘摆了摆手:“你只管说,能帮上你的,我尽量帮。” 楚云梨也不客气:“改房契的时候,我想顺便立女户,再把我这几个孩子的名字改了。让她们跟我姓蒋。” 周大娘再次惊住。 这是真想和孙家彻底撇清关系的做法啊! 她有点想问面前的女子到底攒了多少银,但两家并不亲近,这话不好问。她一路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儿媳身怀有孕,最怕别人说晦气之类的话,她害怕影响了腹中孩子,本来想把那母女四人赶出去,结果婆婆不答应,她心头不爽快,随口道:“你这么善良,她们有没有谢谢你?” 说话阴阳怪气的,周大娘回过神来,呵斥道:“人家没想占你便宜,也怕给你带来晦气,所以要把那个院子买下。” 儿媳惊讶道:“买?”随即冷笑:“给多少铜板?” 见婆婆不回答,她以为猜中了真相,肯定是母女四人不肯出银子,她冷冷道:“隔壁是大哥的,他说是让我们随便住,还有送给我们的意思。但那到底不是我们自家的东西,你想送给别人,哪怕大哥答应,我也是不答应的。” 周大娘正郁闷呢,先前她还担忧母女几人粘上自家甩不掉,听到这话,只觉得儿媳眼皮子忒浅,没好气道:“人家出一两银子!” 儿媳惊了:“她们哪来的银子?”随即坐不住了,捧着肚子在院子里转悠:“那可是一两啊,村里的宅子根本就没人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娘,你还犹豫什么?咱们赶紧把银子收了,这房契一改,她想要反悔都不能!” 一边说,一边还喊屋里的男人。 夫妻俩迫不及待,周大娘倒是想拦着,可又说服不了他们,只能跟着二人重新回到楚云梨这边的院子里。 楚云梨还在坐月子,其实是不能出门的,她让孙宝金带着两个妹妹去镇上,房契就写她们姐妹三人名。 再改房契之前,先立了女户,蒋秀云是户主,底下的长女蒋宝金……关于姐妹三人的名,楚云梨和她们商量过,宝金不愿意换名字,二丫很欢喜,给自己取了个忘忧的名,三丫也挺高兴,说要叫自己念福,希望以后多点福气。 楚云梨欣然答应下来。 至于好不好听……自己取的名,自己受着吧! 此事耽搁了大半天,去换房契的事周大娘本来不用去,但她怕儿子儿媳办事不尽心,亲自跟着去了。 至于楚云梨要吃的饭菜,二丫天不亮就起,给她炖了一只鸡在锅里闷着,饿了过去打碗汤喝。 半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才回到村里。两边人都挺欢喜,这有了家,就等于有了根,姐妹三人再不担心自己被赶出去无家可归。而对于周家来说,家里本来不值钱以为一辈子也卖不出去的东西突然值一两银子……忽然觉得,母女四人不是会带来晦气的灾星,是福星才对。 因为拿到了一两银子,周家人看着楚云梨的眼神特别和善。倒是周大娘,心里很是歉疚,有些不敢面对她。 院子变成了自己的,姐妹三人对周边各处就更上心了,不平整的地方都归置一下,鸡圈和猪圈也着手整修。 都说财不漏白,虽然周家没有故意往外说这事,可周家的儿媳心里高兴之下,忍不住告诉了娘家。娘家的嫂嫂又告诉了她娘家的人。因此,到了第二天,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母女四人在村里买下了院子安顿,还有改了名的事。 孙母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特别难受。 她以为母女四人出去之后会变成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若是蒋家那边不收留,兴许还会露宿街头。结果,人家不止没有变得凄凄惨惨,反而把日子过了起来。 这每天都在传出炖肉的香味,其中还夹杂着药味……也就是说,蒋秀云每天都在喝汤喝药补身,这和她原先的想法不符。 那些银子到底哪来的? 不只是孙母心里疑惑,就连蒋家那边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坐不住了。 这日早上,楚云梨正在喝汤呢,外面有人敲门。 姐妹三人对蒋家人感情一般,知道这是舅舅舅母,对于亲戚,那得客气一些。再有,母女四人如今孤儿寡母独自住着,也确实需要有一些亲近的亲戚帮衬。 来的人是蒋大哥和蒋四哥。 “这院子还是小了些。”蒋大哥一进门,就皱起了眉,看到宝金,不客气道:“你也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就不拦着你娘,买宅子这么大的事,倒是跟我们商量一下啊!若依我的意思,有一两银子的话绝对不会把家安在这里。搬去蒋家村多好,肯定没人欺负你们。住在这儿……我们离得那么远,真出了事,哪怕就是想帮衬你们,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 第1524页 说话间,几人进了门。 由于楚云梨还在坐月子,兄弟俩不进门。让妯娌二人进了内室。 楚云梨早就从蒋秀云的记忆中知道了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也懒得起来待客,有那么斜靠在床上。 当然,对于坐月子的人来说,这样子很正常。 蒋大哥的媳妇姓孙,真正论起来,和孙吉富一家还算是亲戚。她坐在床边,一拍楚云梨的被子,不赞同道:“你这主意愈发大了,和离都不告诉娘家,吃亏了吧?” 蒋四的媳妇林氏赞同道:“我可听说当时你就拿了一床当年陪嫁的被褥,你都嫁人十年了,那被褥薄得透明,根本就没用嘛。如果告诉了我们……” 楚云梨接话:“告诉了你们,我现在还是孙家的媳妇。” 妯娌二人对视一眼,这也不算是假话。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有一个被休回家的小姑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还会影响了家里下一辈女儿的名声和婚事。蒋家人听到蒋秀云带着孩子离开夫家,心情都不太好,还吵了一架。 到最后,一个人都没出面,心里都暗暗盘算着,等到蒋秀云带着孩子回娘家的时候非得让她认错,然后和孙家和好不可。 结果人没等到,反而等来了母女四人买了院子的消息。 女人买什么院子? 林氏不赞同:“你买下这个院子,又和孙家隔得那么近,难道你打算在这养老?” 楚云梨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随口道:“我才三十不到,说什么养老,那离我太远了,现在我还没想到那些。” “这怎么能不想呢?”孙氏是不客气道:“那几个丫头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就剩下了你自己。当时孙家让你一个接一个的生,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你想让我们帮着说几句话……其实我也有为你想过,我们不是不帮你的忙,而且觉得还是要有个儿子傍身才好。” 她叹口气:“你现如今带着几个丫头独自住着,又不能生了,想要改嫁别人都不会娶。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也没必要嫁人,给人做后娘帮人伺候一大家子,老了说不准还会被赶出门。这没有亲缘关系,就是靠不住。” 她看了一眼林氏:“我跟弟妹商量过,要不你就在我们俩家抱一个孩子过来养着。回头就给你做儿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楚云梨一脸惊奇:“你们舍得?” “你们是亲生兄妹,孩子就是你的亲侄子,有什么舍不得的?”林氏摆了摆手:“就像是四丫,我也拿她当亲生女儿啊!要不这样,福星年纪最小,你接过来也能养熟,他又已经四岁,不需要你太费心神……你如今这样,太小的孩子也照赶不过来……” 楚云梨皱了皱眉:“我不打算过继孩子。对了,可能你们不知道,这院子我写的是姐妹三人的名。” 妯娌俩:“……”之前她们还争了一路,争个屁! 第1878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合一 先前妯娌二人想把孩子过继给大姑子,目的就是为了等到大姑子百年之后接手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不大,但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能让儿子在成亲时有一个独院,婚事要容易不少。再有,大姑子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好多人都在传言她发了大财。 愿意花一两银子买院子,这银子应该还没花完,否则,该压压价才对。 她们当然希望大姑子手里的银子越多越好……可现在看来,院子写成了三个丫头的名,等以后那些银子大概也会给三个丫头做嫁妆。 “让我说你什么好?”林氏挺失望的:“丫头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根本就靠不住嘛。你甚至还把这院子也给了她们,那等她们出嫁之后,万一把你撵了出去,那时你已经一把年纪,又该怎么办?” 孙氏也挺失望,听了弟媳妇这番话,她瞬间反应了过来。三个丫头还小,如今这院子还是大姑子做主,只要现在把名字改回来,她们先前的打算就不会落空。接话道:“院子这种大件还是要放在自己名下。还有,女人到底还是得有个儿子傍身,以后娶了媳妇养老送终才好,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 “一个在我出嫁之后向来只喜欢看我笑话,从来不肯帮我说一句话的嫂嫂,会为了我好?”楚云梨满脸嘲讽:“你们以为,我就那么蠢,任由你们随意算计?” 妯娌俩面面相觑。 林氏脱口道:“你怎能这样说话?” 孤儿寡母独门独院住着,容易被人欺负。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可不只是随意说说,村里那些年纪大的男人就容易拿这样的女人开玩笑。有两门得力的亲戚才能镇住那些人……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商量过,大姑子只要不蠢,就绝对不会拒绝他们的示好。 “我以前没少委曲求全,可换来了什么?”楚云梨面色淡淡:“你们走吧,过继的事情不要再提。在我眼里,别人的儿子再好,也不如我这几个姑娘。” “你这是要断亲?”孙氏板着一张脸:“那我们以后可真就不来了哦!” 吓唬谁呢? 楚云梨轻哼了一声:“爱来不来,没人请你!” 林氏皱了皱眉:“姐姐,你这话也太伤人了。我还帮你养着闺女呢。” “没求你养!”楚云梨不客气道:“要是不愿意养,立马给我送回来,我家里不缺她一口饭吃。” -- 第1525页 “姐姐,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相处的人,看你那么艰难,所以才把四丫抱了过去。没想到你竟然丝毫都不记恩,还觉得我占了你便宜。”林氏霍然起身:“回头我就把孩子送回来!对了,我养了这么久,总不能白养吧?” 楚云梨心下冷笑:“你要什么?” “给我一两银子。”林氏张口就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楚云梨眯起眼:“你在讹诈我?还拿我的孩子来讹诈?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村里关家小儿子干的那事,他绑了城里富商的孩子,结果却被判了十二年……律法面前,可不分富商与百姓,难道你也想去大牢里?” 林氏:“……” 她当然不想! 事实上,她不觉得面前的大姑子敢把事情闹上公堂。冷笑道:“你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劝你还是别把事情做绝。否则,我拿不到好处,总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劝你好好把孩子给我送回来,如果我发现孩子身上有伤……哼!” 两边不欢而散。 蒋家人没能占着便宜,回去的路上骂骂咧咧。后面跟着的蒋宝金紧紧拽着二妹的手。 忘忧不太害怕,反而有些兴奋:“也不知道四妹过得好不好。” 宝金叹了口气:“前些天,我到蒋家村来送东西看到过四妹,她脸上身上都有伤,额头上还破了个大口子。我晚上悄悄把这事跟娘说了,可能娘也是知道四妹过得不好,这才让我们去接人。” 不然,让蒋家送回来就行,何必多跑一趟? 忘忧面色不太好:“你怎么不告诉我?” 家里蒋宝金最大,平时要有跑腿或是去地里的活都是她。忘忧就得在家里带着三妹打理家里家外,平时很少出门,根本也不知道四妹的处境。 姐妹两人到了蒋家,看到被推出来的四妹时,都忍不住哭了出来。 四丫今年已经四岁,但却看起来跟两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小,瘦得皮包骨,眼睛很大,头发稀疏枯黄,看人都呆呆的,好像反应不过来似的。 蒋宝金弯腰将她抱起,只觉得手中轻飘飘的,哽咽着道:“四丫,我是姐姐啊,你认不认识我?” 四丫看了她一眼,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忘忧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很想冲进蒋家去大骂一通为四妹讨个公道,但她也知道,凭着她们姐妹,讨不了公道不说,兴许还会被教训一顿。 外人眼里,蒋家是舅舅,娘亲舅大,教训她们是应该的。 忘忧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拉着长姐:“我们回家。” 没多久,楚云梨就看到了蒋秀云的四女儿。 四丫是前年被抱去蒋家的,身为人母,哪里能真的放得下女儿,蒋秀云一得空就会悄悄跑回娘家去。因为回娘家的礼物需要婆婆置办,而孙母根本就不愿意给。所以有好多次她都是悄悄看一眼孩子就回来,根本不敢登门。 看到孩子被那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虐打,而长辈视若不见,蒋秀云只觉得心里跟滴血似的。她甚至还听说比四丫大的孩子哭了后,弟弟弟媳也会把账算在小丫头身上。 一点道理都不讲,分明是拿这个孩子当出气筒。 蒋秀云想过把女儿接回来,鼓起勇气提过,孙吉富就当没听见似的,孙母开口就是责骂。后来有了双胎,蒋秀云伤了身子,回娘家一趟都觉得疲惫不堪,加上她还要干活,回去得就更少了。而有了身孕之后,蒋秀云走路都费劲,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小女儿。 楚云梨闭了闭眼:“宝金,烧水给妹妹洗漱,看看她身上的伤,忘忧,你去请个大夫回来,稍后给你妹妹配药。” 四丫额头上有很长的一道疤,此时已经化了脓,闻着还有一股臭味。说真的,孩子还活着,真的是命大。 脱了衣裳后才知道,除了头上的伤疤外,身上大大小小有不少淤青,隐约看得到巴掌印和脚印,一条胳膊都不太好使,好像是前些日子脱臼了。孩子却呆呆的不哭,看着实在可怜。 夜里,楚云梨将四丫留在了屋中。 这个孩子不只是身上,就连心理上也受了不少的创伤,得好好养着。 屋中昏暗,楚云梨轻轻拍着四丫的背,心里盘算着别的事。 “娘!” 声音细弱,像小猫似的。楚云梨动作微顿,垂眸去看孩子。 黑暗中,只隐约看得到她微微扬起的头,看不见她的神情。楚云梨嗯了一声:“有事吗?” “娘,我想点灯。”四丫怯怯道:“我怕闭上眼睛,您就不见了。” 楚云梨眼睛发酸,起身点亮了烛火。 昏黄的烛火下,四丫紧紧盯着她,窝进了她的怀里后还不肯闭眼,一直仰头看着她的脸。 楚云梨心下叹气:“别怕,以后娘一直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把你再送给别人了。” 四丫又开始发呆。 蒋家那边没能占着便宜,在外头说了不少母女五人的坏话。楚云梨如今养病要紧,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不过,隔壁的周大娘听到那些传言之后很是愤怒,却也强忍着没有过来打扰楚云梨。 那些话说了,只会让蒋秀云更生气,于她身子不利。要知道,如今几个孩子全都指着蒋秀云呢,如果她出了事,孩子可就没了着落。 接下来一段日子,院子里都挺安静的。楚云梨身子渐渐好转,四丫在回来的第五天终于学会了笑,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喂鸡。 -- 第1526页 忘忧还提出给她取了个名儿,唤多福。 一转眼,楚云梨就满月了。 而这个时候,孙吉富终于开始相看。 早在头一天,孙母就去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回来还把家里家外都打扫了一遍。 自从没了母女几人,孙母颇有些不习惯,家里的牲畜没人喂,也没人打扫,衣衫没人洗,连饭都没人做。确切地说,在蒋秀云嫁进来的这些年里,他们一家人根本就不为家里的事情担忧,也养成了父子俩从来不帮家里干活的习惯。 于是,孙母迫切的想再找个女人回来为自己分担。 她也担忧蒋秀云坏自己的好事,因此,特意选在了满月的那天。 依村里人的规矩,女人没有满月,不能到别人家串门。蒋秀云但凡懂点规矩,就不能到孙家胡说八道。 然而事实上,楚云梨也没打算登门。 外面天光正好,她最近好转不少,至少不会走路都觉得累,没事就在路上转悠。快过午时,着一身大红花袄媒人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上门。 妇人肤色较黑,手脚粗大,五官也挺粗狂,眉毛很黑,一看就是个很会干活的人。手中还拽着个六岁大的男孩,进了村子后,一边听媒人说话,眼神也不停歇地四处观望。 孙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干干净净。孙母老远看着人,急忙奔了出来:“哎呦,总算到了,我都等了好久,快进屋坐。” 两边都有意,寒暄时还挺客气的。媒人正打算进门,就看到了不远处溜达的楚云梨,当即眼皮一跳。 媒人四处奔走,各家的消息都知道一点,孙家和儿媳闹的那些事,她早已经听说了。孙吉富相看,蒋秀云在一旁守着……感觉挺瘆人的。 她挡住了身侧女子的目光,将人引了进去。 媒人侧身的动作不大,但挺突兀的,那带孩子的妇人眼神已经落在了院子里,根本没注意到,但孙母却看见了。她顺着媒人方才的目光,刚好对上了前儿媳的笑脸。 说真的,那一瞬间,孙母也有点慌了。 这时候过来找孙家大吵一架,这婚事指定就黄了。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家男人和前头的妻子牵扯不清。 好在前儿媳只是在路上转悠,并没有靠过来。孙母狠狠瞪了一眼,眼神威胁。 蒋秀云长相挺秀气的,算是个小家碧玉,哪怕这么多年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伤着了身子,她也还是耐看的,至少算不上丑。 于是,孙吉富看今日上门的这女人就不太顺眼。 他知道再娶不太容易,尤其自家还和蒋秀云闹得不可开交。无论内情为何,挺多人都觉得是孙家不厚道。这样的情形下,还愿意与他相看的女人肯定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也太丑了。 妇人看过了孙吉富,看过了孙家的院子和周围长得郁郁葱葱的菜地,包括后院的猪圈和鸡圈都看过,对里面的三头猪和鸡特别满意。 “咱们都是二婚,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我没有别的要求,聘礼可以不给……” 这都开始提条件了,那这事应该能成,孙母只觉得孙子都在冲自己招手了。这妇人体格健壮,肯定比蒋秀云经得起折腾,前面还生了一胎儿子,应该能一举得男,就算不能,也肯定不会还和蒋秀云似的一连生那么多闺女。听到妇人说连聘礼都不要,孙母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了。 “但是!” 听到妇人说这句,孙母知道来了,立刻打起了精神:“你说,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满足。这要是成了,咱们可就是一家人。” 妇人颔首:“孩子他爹当初是为了给我们母子俩赚银子花才去了的,临走的时候还不肯看大夫,也是为了给我们母子多留银子。虽说这再嫁再惦记着前头的男人不对,但我若真的无情无意,你们大概也不敢娶。他爹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孩子,也是怕他走了之后孩子受人欺负,我自己怎么着都行,但孩子每天得吃两枚鸡蛋,每年做四套衣裳,夏天两套,冬天两套。平时好吃的不能避着孩子……如果你们答应的话,咱们随时可以定下婚期。” 孙母无言。 家里的鸡蛋她自己都舍不得吃,那是要拿来换钱的。 她有些迟疑,一时间没搭话。 反而是孙吉富怕母亲答应,急忙开口道:“这事我们得商量。”话出口,察觉到自己拒绝的语气太明显,他急忙找补道:“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孩子今年已经六岁了,再过个十来年又要娶妻生子,我如果接受了你,也会把他当做亲生。所以,你能让我好好想想么?” 妇人看着他的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颔首道:“那是自然。” 孙吉富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女子摸脸的动作是看出来自己嫌弃她容貌了。 但她长成这样,他没法不在意啊! 媒人也看出来问题出在孙吉富身上,至于鸡蛋的事……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等人过门后成了孙家妇,吃不吃鸡蛋还不是孙家说了算? 妇人走了,媒人去而复返,又看到了在门口溜达的楚云梨,她眼皮一跳,进屋拉了孙母:“你那前头的儿媳妇天天在外头转悠,你就不觉得瘆人吗?” 孙母:“……”她也不愿意啊,可又有什么法子? 蒋秀云就住在那边,这条路人家也有份。 -- 第1527页 媒人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办,转而说起了正事:“她提出吃鸡蛋的时候你就该一口答应下来。你想啊,她觉得自己是外人,所以才怕自己吃亏。等她进门生了孩子,就会把这家当做自己的家,到时候不提你不愿意给,就是她自己都不愿意给孩子糟蹋。” 孙母后来也想通了,不好意思道:“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条件,当时给愣住了,鸡蛋嘛,吃一点也没什么。” 媒人嘴上没说,心下暗暗吐槽,先前她儿媳妇有了身孕都吃不上鸡蛋,给一个外头的孩子吃,她能愿意才怪。 “你儿子怎么想的,我看他那样子好像不太愿意哦。”媒人说到这里,有些不满:“我先前就说过她容貌不太好,你自己也说见过她两次,怎么她都愿意了你们家反而还……我可跟你说,这人很能干,好几户人家都有意求娶,人家没想要她生孩子,唯一的顾虑就是她的那个儿子。你们家若是迟疑,可能就被人给定下了。” 孙母一咬牙:“你帮我定!鸡蛋和衣裳我答应了。” 媒人终于满意,临走之前嘱咐道:“你可得跟你儿子商量好。” 孙母颔首:“你放心。” 媒人出门,想去另一边走走,那边也有人托她说亲,路过楚云梨时,忍不住道:“秀云,你如果有意再嫁,我帮你寻个好人选啊!” 楚云梨讶然:“我?” 媒人笑吟吟道:“你情形不同,带着这么多的孩子,再嫁肯定是难的,但你有个院子,可以把人请到家里来嘛,到时找一个山里的壮年,他靠着你过日子,不怕他不听话。” “不用。”楚云梨黑了脸。 这媒人可真是什么媒都能做。 媒人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孙吉富都再娶了,你再帮他守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舍不得他呢。” 她这话是用说笑的语气讲出来的,也是为了试探。身为媒人,得让两人成亲之后才能拿到谢媒礼,万一蒋秀云还没有放下,回头肯定要搅和。 真搅和黄了,她可就要白忙一场。 “我如今过得挺好。”楚云梨眼神一转,笑道:“大娘,不是我说你,孙家这样的人家谁嫁谁倒霉。你帮着人说媒,也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啊!今日来的那位大姐,我看着是个挺好的人,你这未免也太……” 媒人想拿谢媒礼,本来不打算多说的,可又怕面前的蒋秀云胡乱搅和。眼神一转,她立刻有了主意:“秀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今日来的那位是那边槐树村里的寡妇,已经守寡四年了,平时凶悍得很,谁要是敢欺负她儿子,她能跟人拼命。性子强硬着呢,你那婆婆,以后肯定要吃亏。若你想教训孙家,让这么个人进门准没错。”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真的假的?” 媒人挥挥手:“槐树村那边关于她的凶悍名声一打听就知道,今儿是相看她才客气些,我骗你做甚?也就是你那前婆婆想孙子,才不在意这些。” 孙母送了媒人出来,又拿了家伙申准备出门干活。事实上,若不是今日相看,又约好了回头媒人再回来一趟商量亲事,她早就出门干活了。 看到媒人和蒋秀云相谈甚欢,孙母不知怎地有些紧张,往日她都背着蒋秀云走,就怕相看的时候被蒋秀云给搅和了,今日却忍不住了,拿着锄头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楚云梨还没有开口,媒人已经一甩手绢,率先笑着道:“我在这里问秀云要不要再嫁呢,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帮她选一个好的。” 孙母脸色当即就黑了。 她不喜欢这个儿媳,但也没想过她会再嫁的事,不客气道:“你做媒可不能强来,人家有求于你,你帮着撮合,那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可你要是把不愿意改嫁的人强行嫁了,那就是缺德。” 媒人也不生气,笑呵呵道:“我这不是还在问么,不愿意就算了。秀云,改主意了可千万找我。我绝不坑你!” 说着,又一甩手绢,飞快跑了。 孙母看着她的背影,眯起眼睛,问:“她真的是跟你说改嫁的事?” 楚云梨决定实话实说:“她让我不要搅和你儿子的婚事,说那个寡妇是个很凶悍的人,回头会帮我教训你。” 孙母脸色难看下来。 楚云梨就是故意的,其实她心里明白,媒人的话没错。孙母如今急着抱孙子,加上孙家名声不好,根本就顾不得那女人是谁,只要能生孩子就行。 “身为儿媳,就该孝敬长辈。敢对长辈顶嘴,不用我自己开口,村里人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楚云梨点点头:“你这话也挺有道理。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炮制儿媳,到底是你厉害些,还是她厉害一些。” 孙母:“……”说得好像她和儿媳肯定会水火不容似的。 “你还是养好那几个闺女吧!” 楚云梨强调:“那是我自己的女儿。你可别忘了,那些孩子姓蒋,跟你没关系,她们过得好不好用不着你管。” 孙母无言:“我就是随便提一句。” “你最好提都别提!”楚云梨不客气:“我提醒你一句,别算计她们,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孙母:“……” 第1879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合一 之前楚云梨威胁上门找茬的孙母,说如果她再闹,就会搅和孙吉富的婚事。 -- 第1528页 这样的威胁很有成效,这一个月里,孙母都是绕着她走。因此,楚云梨觉得有必要再威胁一下。毕竟,蒋宝金过完年就十一,村里定亲早的姑娘都开始张罗了。 如果孩子在,满月是件大事,亲戚友人都会上门贺喜。可孩子不在,楚云梨满月就跟没这事似的。 她彻底洗漱了一番,除掉了头上的抹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事实上,母女几人如今在村里算是一景,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干活时还穿着新衣的。 关于穿新衣这事,姐妹几人也挺无奈。她们也不想这么糟蹋衣衫,可她们没有旧衣,唯一一套旧衣,一不留神就被母亲给塞到了灶中烧了个干净。 楚云梨带着姐妹几人去了一趟镇上,将多福也改姓了蒋,记到了自己名下。又带着几人去了酒楼,顺便采买了不少吃穿的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在酒楼时又碰上了当初在赌房和她对赌的那几个伙计。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在埋怨说那人赌赢了就消失不见,管事还因此发火的事。 姐妹几人不知道这事和自己母亲有关,看到他们一脸凶神恶煞,说话嗓门还那么大,根本就不敢往那边多瞧,多福更是吓得头几乎埋到了碗里。 这孩子胆子太小了。 楚云梨并没有打算放过伤害多福的人,不过是之前她出不了门,也没那个精力,才没有上门找补。等把家里安排好,她打算去蒋家一趟。 回去时,楚云梨又租了牛车。 本来是想要马车的,可牛车是村里人的,刚好在租车的地方碰上,那自然得照顾同村的人。 牛车上还搭了另外两个村里的妇人,二人还试探着打听楚云梨银子的来处。不过,都是讲道理的人,见楚云梨不肯说,便也不再多问。 财不漏白,将心比心,她们也不会愿意把自家有多少银子和银子的来处告诉外人啊! 一路上都在闲聊,由于楚云梨东西很多,牛车先到了她家门口。搬东西的时候,除了姐妹几人,那俩妇人也下来帮忙了。 其中有一人拉着楚云梨的袖子,低声道:“刚才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她看了一眼孙家的方向:“听说那边婚期都定下了,是槐树村的一个寡妇,你说这事……底下还有几个孩子指着你呢,你如果出了事,她们更会受人欺负。你千万要想开些。” 这是好意,楚云梨笑着道谢。 送走了人,楚云梨一回头就对上了蒋宝金严肃的脸。 “娘,爹要再娶了,对么?” 楚云梨并不瞒着她,大家住得这么近,孩子又已经懂事,想瞒也瞒不住。点头道:“好像就是那天来相看的那个女人。以后你们心平气和些,不要和他们吵闹。身为晚辈和长辈吵架,会吃亏的。” 蒋宝金低下头:“以前我总觉得,我们日子过得不好,是因为奶……” 楚云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这是觉得孙吉富是个好的,结果现在发现父亲也是同样凉薄的人,心里难受。 “孙家没有好人。”楚云梨笑吟吟道:“你爹后找的这个女人会帮我们教训他的。” 蒋宝金:“……” 母亲这话……好像在等着看戏似的。 又过了一天,关于孙吉富要成亲的事已经传开,婚期就在五日后。 而听到消息的楚云梨正准备出门。 忘忧站在旁边,一脸的担忧:“娘,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就回去瞧瞧,你在家里带好多福,别让她再被人吓着。”楚云梨穿好了鞋,养了一个月,她气色好转不少,虽还有些苍白,但看着已经如常人一般。 蒋家村离得不远,不到两刻钟,楚云梨就已经到了村口。 村口有棵大树,底下挺凉快的,好多孩子都在那里玩闹。看到楚云梨过来,有两三个孩子围了过来:“姑姑,你是不是要到我家?” 楚云梨认出来是蒋家几兄弟的孩子,只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大概七岁左右的孩子嘀咕道:“东西都不拿。” 楚云梨意味深长道:“我不是来走亲戚的。”我是来算账的。 孩子不懂得这么多,以为她的意思是到这边有事顺便来一趟。村里人谁家都不宽裕,平时不会想着给孩子买零嘴,想要吃糖,只有亲戚买过来。 她空着手,几个孩子都挺失望,很快到了蒋家门外。 春耕已过,家里没有那么忙,就算是下地,也不用一整天都泡在地里,蒋家院子里就有不少人,看到楚云梨过来,都挺意外的。 孙氏冷哼一声,掀开帘子进了门,就差在脸上直接刻上拒绝待客几个字了。 楚云梨也不管她,自顾自进门。 蒋父头发几乎全白,随口问:“身子养好了?” “死不了。”对待父亲,楚云梨态度漠然。 蒋父面色不好:“你这是什么话?先前你离开孙家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一个女人家,嫁人后就要好好过日子,你进门多年没有给孙家添丁,确实说不过去,既然是你错,婆婆说你是该的,你忍一下就过去了……我可都听说了,离开孙家是你主动要求,还非要带着几个孩子……” 一进门,没人招呼楚云梨坐下,也没人给她倒水,兜头就是一通呵斥,还有没完没了的架势,她不耐烦听,自顾自在边上的小凳子上坐下:“我已经离开孙家,孙吉富已经定下了再娶的人选,婚期就在五日后……” -- 第1529页 蒋父是个急脾气,闻言打断她道:“都到了这种地步,你再来找我们撮合,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没找我们这些娘家人,现在来找,晚了!” 楚云梨皱了皱眉:“我想说的是,孙家那边已经回不去了。我也没想回去,今日上门,不是来请你们帮忙,而是来算账的。” 听到这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事实上,从方才楚云梨进门起,所有人都在刻意忽略她,但又在暗地里观察着她。 “算什么账?”一说算账,林氏就心虚。毕竟,当初提出抱养大姑子女儿的是她,这孩子抱回来确实没养好,大姑子如果生气,也是正常的。 楚云梨伸手指了一下额头:“我就想知道,我家多福……就是四丫,她现在改名字了,以后就叫多福。我想知道多福头上那道伤是谁打的?”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回答。 楚云梨嘲讽道:“都聋了吗?” “滚出去。”蒋父顿时就怒了:“这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不好好说话,以后就别回来了!” 楚云梨不管他,一把揪住林氏的袖子:“你是孩子的养母,孩子受了伤,既然没人承认自己动手,那我就只找你。孩子到底是谁伤的?” 林氏眼神闪躲:“我天天忙里忙外,都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哪里注意得到这些?家里那么多的孩子,应该是他们无意之中失了手,这孩子之间的打闹本就不该计较……啊……” 最后一声是尖叫。 她捂住自己的额头,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滚落,很快就落了满脸。 楚云梨把玩着手里的一抹碎片,冷笑道:“我女儿伤成那样,你竟然还在狡辩。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自己讨回。” “你疯了。”蒋母扑上前,掏出帕子给小儿媳捂脸。 小儿媳还很年轻,刚刚二十,平时最在意她那张芙蓉面,伤了她的脸,家里还不得吵翻了天?林家那边也不能答应啊,回头肯定会找上门来。 “我没疯。”楚云梨面色漠然:“抱了我的女儿来,又不肯好好养。除了额头上的伤之外,身上还有巴掌印和脚印,我当时仔细看过,不像是孩子动的手。我今日上门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是谁拿我的多福泄愤了!” 没有人吭声。 楚云梨眼神在所有人手上扫过:“我看着像是男人的手……” 蒋四看到妻子受伤,顿时大怒:“大姐,我帮你养孩子还养出仇来了是吧?那孩子就是我打的,孩子不听话,难道我不该打吗?”还振振有词:“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打她是为了她好。” 楚云梨眼神一扫,看到了灶前用竹子制成的吹火筒,拿在手上掂了掂,觉得还挺合适,抬手朝着蒋四就打了过去。 蒋四正在看妻子脸上的伤,等察觉到有劲风袭来,已经来不及躲,他抬手就挡。 楚云梨也不管他用什么挡,狠狠一竹子敲上去,紧接着又朝着他身上各处打去。 蒋四吃痛,想要闪躲,却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了。他急得大吼:“你们就只看着吗?” 其他几兄弟围上前,楚云梨头也不抬地道:“拿孩子泄愤,这算什么毛病?都说长姐如母,我这个姐姐的今日非要教教你不可,棍棒底下出孝子,打你是为了你好,你们谁要是敢拦着,我连你们几个一起打!” 她一根竹子甩得呼呼的,其他人也怕痛,不敢死拦,等到她收手,蒋四已经浑身都是红肿青紫,甚至隐约看得到竹子的结。 楚云梨打够了,将手里的竹子一扔,抓过蒋四的胳膊狠狠一扯,只听得一身骨头的清脆之声响起,蒋四尖叫一声,胳膊软软垂下。 蒋父早已经气得跳脚:“秀云,你这是疯了不成?” “多福的胳膊脱臼好多天,你们就跟没看见似的,连个赤脚大夫都没有帮她找。”楚云梨冷声道:“孩子伤成那样,我们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打的,那我就只好找孩子的养父。当初四弟接孩子的时候可跟我保证说不会让孩子受委屈,会拿她当亲生女儿……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亲生女儿的?” 所有人都看得出,蒋秀云今日上门,就是为了给女儿讨公道来了。 说真的,家里人也不都那么恶,二儿媳周氏就觉得家里那样对待四丫不合适。但她的话没人听,出手护过孩子几次,结果多福却被那些孩子在背着大人的时候愈发变本加厉的欺负。她也无奈得很,只能管束着自己孩子不许他们去欺负人。 楚云梨眼神落在了周氏身上,微微欠身一礼:“孩子跟我说二舅母最好,多谢弟妹。” 周氏受之有愧,急忙摆手:“姐姐别这么说。” 楚云梨看向院子里所有人:“都说这女子出嫁之后得靠着娘家。这么多年来,你们从来没有帮我撑腰,以后我不打算改嫁,也再用不上你们撑腰,你们恨我也好,想断亲也罢,我都无所谓。如果觉得我今日太过分,想要报复,那我也等着。当然,如果你们要报官,我也可以陪你们去公堂上走一遭。” 语罢,抬步出门。 其他人没有管,蒋母皱了皱眉,细声细气道:“你是听说了孙家要定亲的事不高兴,所以才跑来拿我们家人泄愤,对么?” 楚云梨霍然扭头,反问:“你不开口挑拨是要死么?” -- 第1530页 蒋母:“……这是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吧?” 蒋父已经怒了:“秀云,有本事别窝里横,谁惹你生气你找谁算账!” 蒋母叹气:“以后要是经常来教训弟弟,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闻言,蒋父拿起了方才楚云梨丢在地上的吹火筒,作势就要揍人。 哪怕是庄户人家,身为晚辈,是不能对双亲动手的,甚至连狠话都不能说。楚云梨不愿意让人指责自己,并不打算动手,冷笑了一声:“爹,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就像是别人手里的一条狗,指哪咬哪,特别听话的那种。” 蒋父棒子高高扬起,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打了就是狗了。 不打吧,这丫头实在气人。 楚云梨看向蒋母,话却是对着蒋父说的:“你以后可要多用点脑子,千万别成为了别人手中听话的狗。” 语罢,飞快溜了。 蒋父想要骂人,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其他人颇有些无语,蒋四挨了一通打,痛得根本就站不住,可浑身都是伤,坐不能坐,躺不能躺,连趴着都不行。胳膊还痛得厉害,他嗷嗷叫着,请家里人去找大夫。 胳膊脱臼遇上懂行的大夫也就是顺手的事,可他身上的伤没那么快好。多年不挨打的人受了这样的伤,口里的痛叫声一直就没有消停过。 几个嫂嫂不好说,可几个哥哥就没那么客气了,蒋大哥皱眉道:“你倒是收收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在杀猪呢。” “那丫头身上的伤可不全是我打的,我记得大哥你也有动过手。我这算是替你受罪!”蒋四怒道:“谁都可以嫌弃我,就你不行。回头我要是起不来,你得来伺候。” 蒋三哥幸灾乐祸地道:“你们也是,再生气也不能拿孩子泄愤啊,我那时候就觉得不太合适……” “你少装!”蒋四不客气道:“你儿子可没少打四丫,我也是替你儿子受罪。回头做点好吃的送过来,否则,这事没完。” 蒋三哥冷笑道:“孩子之间争执打闹是常事,我再不是东西,也没有对孩子动手。你他娘的要是敢收拾我儿子,回头我也收拾你儿子。” “越说越不像话,都给我住口。”蒋父黑沉着一张脸:“这事不要再提了。” 别的人还好,林氏就不答应,她今日受的伤看着是不重,可额头上那么长一道口子,流了那么多的血,伤还罢了,这口子是要留疤的。她毁了容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这事没完,回头我要去找她算账。”林氏嚎哭着道。 “当初我就不答应你们把丫头抱回来,你非要抱,抱回来又不好好养。活该!”蒋父呵斥了一句,转身之际,想到什么,回头道:“我记得四丫额头上那道伤,好像是被你用碗砸的,是不是?” 家里的土碗用了多年,有些豁了口,确实是林氏发脾气时将碗丢到了孩子头上。就是那么寸,碗上的缺口割了一道疤出来,当时那碗里面还剩了点汤,似乎有盐,孩子疼痛哭了好久,小儿子嫌吵,还将人又踢了一脚。 蒋父都看不过去,骂了两句才消停下来。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好久,他都险些忘了。 “是。”周氏叹口气:“大姐打上门确实不对,可也是事出有因。家和万事兴……” “要你来做好人?”林氏大吼:“伤在我的脸上,你当然大度。” 周氏摇摇头,进了自己的屋。 …… 楚云梨从蒋家村回来的时候,村头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部分都在提及孙家五日后的婚事。看到她过来,齐齐收了声。 挺多人都觉得蒋秀云很倒霉,孙家太刻薄。 如果不是楚云梨疑似发了横财,同情她的人会更多。 有大娘凑过来:“秀云,你可要想开点。我看到过槐树村那个寡妇,长得一点都不好,脾气也不太好。反正比不上你,孙吉富一定会后悔的。” 楚云梨对此并不在意,笑着道:“他后不后悔都与我无关。反正我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众人人不觉得蒋秀云能够如她口中所说这般洒脱。不过,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至少证明蒋秀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也是件好事,不会让人看了笑话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林氏带着娘家人登了门,表示要为她讨个公道。 “我好好养大的女儿,可不是拿来给你打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动手,你算哪根葱?”林母站在楚云梨的院子门外,叉腰大骂:“哪有大姑姐回去教训弟媳妇的?大家伙来评评理,不是你被人休回家,又生了一窝丫头就能仗着众人的同情心为所欲为。你这么惨,又不是我闺女造成的。要是谁惨谁有理,这天底下还不得乱了套?” 说伤人的事还要扯到蒋秀云和离,明显是为了揭人的疮疤。当然,对于楚云梨来说也不算是疤就是。 楚云梨打开了门,将几个孩子关在屋内,她自己站在门口挡着:“是你女儿伤了我的女儿,我才冲她动手的。我平时最和善不过的人,如果不是被人逼急了,也不会无意中伤她的脸。她毁了容,我的多福也毁了容啊。论起来,她已经嫁了人,容貌要紧也有限。可我的多福以后还要寻夫家……你说我恶毒,那是她先恶毒的。若没有她伤我女儿的事,我疯了才会跑到娘家去闹。” -- 第1531页 说这些话时,楚云梨嗓门很大,根本也没想给林家人留脸。 多福从蒋家村回来已经有大半个月,刚回来的那几天,头上包着块纱布,看到她的人都知道她的额头受了伤,好像是在蒋家被人打的,可到底是谁动的手,众人都不太清楚。 也是今日林家找上门,才知道是林氏。 这也太狠了,没有人强求她抱养蒋秀云的女儿,把孩子抱回去,又不好好照顾,甚至还拿孩子来泄愤,这就过分了啊! 林母察觉到众人指指点点,都在指责自家,面色格外难看。 林氏额头上包着纱布,大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楚云梨立刻接话:“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林氏:“……” 道歉又不能弥补好额头上的伤口。 巧了,楚云梨也是这个想法,道歉不能弥补多福额头上的伤口,最好是以牙还牙。 林家跑上门来闹,最后变成了一场闹剧。有两边村里的长辈上来调解,说楚云梨动手不对,当然,林氏也不对,最后两人都冲着对方道歉,此事就了了。 林氏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走得时候骂骂咧咧。 楚云梨认为,对着这么个能对孩子下狠手的女人,怎么做都不过分。如果林氏敢下暗手,她一定剁了她的爪子。 孙母暗戳戳为在人群里看热闹,楚云梨没有戳穿她。 一转眼,到了孙家大喜之日。 孙吉富一身大红衣衫,意气风发的领着花轿去槐树村接人。 一路上都挺顺利的,快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把新嫁娘接了过来。只是,新嫁娘穿着嫁衣有点魁梧,对此,众人难免拿新人和旧人相比。 除了新嫁娘有个康健的身子之外,和蒋秀云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没法比。 孙吉富脸上的喜色也打了折扣,拜高堂的时候,连一抹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 孙母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暗暗焦急,等到把新人送进洞房,她立刻就跟了过去,抓住了儿子低声道:“你给我笑。” 孙吉富:“……”笑不出来。 第1880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合一 孙吉富是真不想笑。 可大喜的日子冷着一张脸忒不合适,这又是普通庄户人家,哪怕是新郎和新嫁娘,等到礼成后都是要出门干活的。 于是众人都觉得孙吉富看着是在笑,可更像是在哭。 众人离开的时候,有不少人会从母女几人的院子外路过。 母女几人并没有避着,反而相伴着在路上转悠。个个一身新衣,头上还扎着新头绳,连鞋子都是新的。最小的多福被打扮成了福娃的模样,虽然瘦弱,看起来也挺喜庆。 这种人看着喜庆的多福,心头有点怪异。 亲爹再娶,难道不是该哭吗? 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哥娶妻呢。凡是看到了楚云梨的人,难免都会多瞧她一眼,想要看出她脸上的淡然是不是装的。 如果在这里的是蒋秀云,今日这样的日子可能会笑不出来。但楚云梨对孙吉富再娶之事无感,本就是陌生人,当然是真的淡然。 她甚至还落落大方地冲熟悉的人打招呼,还邀请她们进院子着喝茶。 村里的红白喜事,腾抽空来都要上门帮忙,跑去别家可不合适。因此,众人都急忙婉拒。 姐妹几人看着孙家那边的热闹,心情都有点复杂。蒋宝金不想惦记着那边,心头乱糟糟的,想到什么,忽然问:“娘,不知道五妹和六妹过得好不好……” 关于双胞胎的下落,蒋秀云试图打听过,但却一无所获,以至于去了后还不放心,总觉得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苦。楚云梨从她记忆中搜寻不到任何线索,只能从头开始打听。 她也是最近才养好身子,还没抽出空来:“回头我去镇上问一问。双胎不多,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就是……” 从孙母提及双胎时露出的神情不难看出,那双姐妹现如今应该是落到了不错的人家。想要接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冲着几个孩子认真道:“我总会找到她们,然后接回来的。” 忘忧皱了皱眉:“可她们生下来很弱,我们不一定养得活。” 这几个姑娘里,最聪明最胆大的就是忘忧,她应该是猜到两个妹妹如今过得不错,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云梨当然养得活,如果她出手都救不了,那就谁也救不了了。当下没有多言,连孩子的下落都没找到,说再多也无用。 孙家那边,喜事办完,众人各怀心思离开了孙家。 等到村里人离开,各家的家伙什基本都带走了,但也有些人走得早,那时候东西还占着,就没有拿走。这种就得等孙家自己人送回去。 往日里在家事上不爱帮忙的孙吉富今日特别积极,拿着东西跑得飞快。 孙母哪里看不出来儿子的心思? 她心里暗自着急,此时新媳妇已经到院子里帮忙了。她想要跟儿子单独说两句话都找不着机会。新婚夫妻这应该培养感情,这时候就生疏了,以后日子怎么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待新媳妇去厨房洗碗时,孙母追出了门:“吉富!” 孙吉富已经跑了老远,本来不打算回头,可听到母亲连喊好几声,一副非要把他叫住的模样。只得停了下来。 -- 第1532页 “人已经进门了,以后那就是你媳妇,你不许嫌弃她。”孙母强调道:“我给你娶媳妇是为了让你给孙家传宗接代的,今天晚上不圆房,她肯定会多想,对你们夫妻感情不利!要是你们夫妻闹别扭,我饶不了你。” 孙吉富心头憋屈得很,一股郁气在肚子里乱窜。他想反驳几句,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觉得自己该懂事,可又不愿懂事,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话:“我就像是那配种的公猪似的!” 孙母:“……”这都什么跟什么? 孙吉富还真是这么想的。 当那事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孩子,偏偏女人不好看他也得忍着……说真的,他万分不愿意圆房。村里谁不说孙家为了生孙子都疯了? 还说他不挑……什么样的女人都行。 “别胡说。”孙母呵斥:“赶紧去还东西,收拾完了早点睡觉。” 新媳妇叫槐花,本来也是槐树村的人。正因为娘家在身边,她才能守三四年的寡。 孤儿寡母难免受人欺负,尤其夫家还惦记着她的院子和地。好在娘家得力……不过前年她爹不在了,这兄弟和父亲之间又隔了一层,毕竟还有弟媳妇呢。于是,她为了不和兄弟之间失了和气,到底还是改了嫁。 夜里,两人还是圆了房。 槐花知道孙家娶自己的目的,从答应嫁进来的那天,她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对此并不抵触。 孙吉富承受不起不圆房的后果,两人都不是心甘情愿,虽然做了夫妻,但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第二天孙母看着儿子儿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私底下找到了孙吉富,咬牙问:“圆房没?” 孙吉富:“……”更觉得自己像是配种的那什么了。 他寒着一张脸:“您放心。儿子什么时候没听您的话了?” 这话有怨气呀。 孙母却并不在意,达到目的就行。 新媳妇进门,由于是二婚,也不用像真的新媳妇那样几天不出门。因为办喜事的缘故,孙母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地里。 都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家里就指着那点地过日子,平时就跟伺候祖宗似的。有点草就得赶紧去拔,孙母第二天出门时,特意带上了槐花。 也是她想要看看这个儿媳是不是如传言那般能干,说真的,哪怕是仓促之下娶来生孙子的媳妇,孙母也希望她能优秀些。 长得不好看不要紧,若干活厉害,同样是优点嘛。 就是那么寸,婆媳俩在出门时,刚好就看到了路上转悠的楚云梨。 看到前儿媳,孙母动作一顿。 换作是儿媳妇没进门之前,她会从另外一边绕去后面的小道,总之不从前儿媳门口过。可这会儿她带着新儿媳呢,自己要是躲了,那条路是要绕一段的。新儿媳又不蠢,肯定看得出来。 关于前儿媳离开的事,无论孙母嘴上怎么说自己无辜,心里却明白孙家是缺了德的。 越是心虚,她越是不想表现出来。一咬牙,干脆直接从前儿媳面前路过。 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再说,蒋秀云离开孙家,确实是她自己提的嘛,又不是自己逼的。这么想着,孙母脚下愈发坚定。 楚云梨笑看着婆媳,并不打招呼。 孙母就跟眼里没这人似的,眼神看着天就要路过。 反而是槐花停了下来,她对着楚云梨笑了笑:“姐姐最近可好?” 楚云梨有些意外:“挺好的。自从离开孙家,我觉得天清了,水蓝了,哪里都好。” 槐花苦笑:“姐姐洒脱,我多有不及。” 孙母听着这两人聊天,眼皮子直跳,板着脸道:“地里活还多着呢,别耽搁了。” 槐花还没开口,楚云梨率先道:“大娘,对待儿媳你得客气点,不是谁都跟我一样好说话。” “你好说话?”孙母满眼鄙视:“生不出儿子的玩意儿……” “娘!”槐花打断她:“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让外人听见,该说你刻薄了。” 孙母:“……” 她瞪着昨天新进门的媳妇:“槐花,你到底哪头的?” “我是帮你的忙。”槐花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不是忙么,赶紧走吧!” 说着,率先走在了前头。 槐花虽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第二天就敢跟婆婆对着干便能看出她的脾性。楚云梨似笑非笑:“大娘,以后你们家应该很热闹。” 孙母气急,故意误解道:“等家里孩子多了,当然会热闹。养一群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养得再精心,那也是别人家的人。想要靠得住,还得是儿子。” 语罢,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楚云梨笑呵呵:“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生男生女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孙母心下一跳,总觉得她要说出自己要生一堆孙女的话。 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可不愿意听,当下拔腿就跑。 …… 孙家多了个儿媳,孙母一开始两天还算和善,后来嗓门越来越高。 槐花果然是个不愿吃亏的,刚开始两天并不顶嘴,后来就跟婆婆呛呛起来。 这不,又开始了。 “男人出门都是有事的,我哪里管得住?” 听这话音,好像是孙母责备儿媳不知道男人的去处。槐花不甘示弱地应对推脱。 -- 第1533页 孙母简直要气死:“你得问啊,嘴是长来干什么用的?” 这儿媳身子骨挺壮,干活一把好手。但那嘴皮子太利落了,不''止是曾经的蒋秀云比不上,这村里的媳妇都比不过她。 孙母有时候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对蒋秀云太过刻薄,所以老天爷才派了槐花来收拾她。 楚云梨今日要去镇上,从门口路过时看了一眼,笑着问:“槐花,又吵了?” 槐花点头:“长辈不讲道理,我也没法子。” 孙母:“……” 她实在想不明白,儿子的前后两任妻子为何没有两看两相厌,反而还相处得不错。 楚云梨前两次来镇上买东西都是来去匆匆,这一回比较空闲,她没有叫马车,而是慢慢在街上逛着,买东西时就会顺便问一句关于双胎的消息。 正如她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双胎不多,小半个时辰后,她就听说了一对双胎的消息。 “镇上南边的陈家夫人,前年回来避暑带走了一对双胎女儿。她成亲几年没有孩子,听说那双胎身子弱,一般人家养不活,大发善心将人接走。”说话的大娘一脸神秘兮兮:“不过呢,这大户人家的夫人想要领养孩子,自己说了不算,还得家里的长辈点头。因此,陈夫人是悄悄把孩子带走的,说是把孩子带到城里去安顿……反正那话里话外,没有要把孩子带回府中的意思。” 楚云梨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装作一脸津津有味:“这件事情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大娘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位大娘是卖孩子围兜的,顺便买些套袖,楚云梨说话间又挑了几样递给她算钱。 大娘看她买了不少,心情愉悦之下,愈发靠近了些:“我有个远房表姐就是那位陈夫人身边的得力人手,你问别的事情我不知道。那陈夫人的事我好多都挺清楚。” 楚云梨又挑了几个围兜,笑着道:“那知不知道双胎从哪抱来的?” “周边的村子里。”大娘回想了一下:“听说那家人挺穷的,也不愿意养闺女,送出的时候直接把孩子丢在了路旁。若不是陈夫人刚好路过,那孩子怕是早就没了命。也是孩子的运道好,遇上了心善的陈夫人。” 楚云梨又问了一些孩子的消息,大娘知道得不多,拼凑了一下,应该有八成的可能是蒋秀云所生的双胎。 这种时候,她该亲自去城里打听。可如今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孙母本就不喜她们,还有林氏虎视眈眈。楚云梨不敢离开太久。 想了想,楚云梨拿起一块绣了兰花的围兜:“这绣工不错啊,是哪里的绣娘?” 说起这事,大娘又来兴致:“我这都是府城拿来的货,好像是从京城那边来的东西。这镇上只我一家,别人都买不到。也是因为我那表姐的缘故……” 楚云梨笑吟吟道:“我有个表妹,前年生了双胎,也是夏天的时候。不过,她那孩子生下来就被偷走了,好像是因为家里结了仇家……我就是想打听一下那双胎到底是不是我表妹所生。大娘,照你这么说,孩子在城里的身份也尴尬,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如果是我表妹所生,她想把孩子接回来。” 大娘一愣。 “真的?” 楚云梨颔首:“当然是真的,我也挺喜欢双胎的。但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槐花村那边倒是有一对,可只活了一个。” 大娘皱起眉来:“我一个月才去一次,有时候两月才去,我跟表姐也不太……”话说得太快,她险些把真相秃噜出来,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道:“大户人家的婆子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我那表姐也挺忙,想要跟她说话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个嘛……” 楚云梨秒懂,多付了她十几个铜板。 大娘瞬间眉开眼笑,将铜板一收:“再过五六天,我就要去城里,到时候去找找我那表姐。”想到什么,她强调道:“我只能帮你打听一下孩子的处境,还有当初捡孩子时的情形,接孩子得你自己想办法。” 十几个铜板她就承诺会打听消息,楚云梨相信她和陈夫人身边的下人真有关系了。若不是真的亲近,而是需要用银子开道的话,十几个铜板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是自然。你能帮着打听,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楚云梨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这才拿着东西离开。 她没有立刻回村,而是又去了各处打听,却再也没有打听到关于双胎的消息。 应该是陈夫人把孩子抱走的时候看到的人太少,而她高门大宅住着,加上她想悄悄把孩子带回城里,肯定下令不许下人乱传,所以才打听不到。 不过,别人不知道,话里话外都笃定双胎处境不错的孙母肯定是知道的。 好不容易来镇上一趟,楚云梨没有空着手回去,又找了个马车拉了一车东西。 这么多东西买回去,又惹得众人驻足观望。 孙母离得不远,自然也看到了,忍不住酸溜溜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银子。” 由于帮忙的人挺多,东西很快卸完。孙母打算回家,却看到从来不和自己好好说话的蒋秀云过来了。 “找我有事?”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 这眼神把孙母盯得浑身发毛,她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胳膊:“有事就说事,盯着人做甚,怪瘆人的。” -- 第1534页 楚云梨沉默半晌,阴森森开口:“昨晚上我梦到了六丫,她哭着喊娘,说自己又冷又饿……” “这不可能。”孙母想也不想就道。 楚云梨眯起眼:“她们身体那样弱,无论到哪家都会被人嫌弃,没有人管,又冷又饿并不稀奇。就像是多福,那还是亲舅舅呢,都没有好好待她。” “你当谁都是蒋家?”孙母冷哼一声:“这所有的丫头里面,最不需要担忧的就是双胎,她们好日子过着,肯定会有出息的。” 楚云梨再次问:“她们去了哪?” “你不用管,反正她们过得好就行了。”孙母一挥手,不愿再多说,抬步就要进门。 楚云梨心下有些恼:“我是她们的亲娘,该知道她们的下落。” 孙母嗤笑一声:“你先把自己手头的那些丫头养活再说吧。双胎弱成那样,你接回来,肯定是一个死……” 她眼神和语气都满是鄙视,曾经蒋秀云就是这样过来的,楚云梨可受不了,一把揪住孙母的衣领,将人狠狠扔到地上。 孙母触不及防之下,根本就站不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你敢打我?” 楚云梨捡起顶门的木棒,狠狠对着她的腿敲敲去。 方才楚云梨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回来,稍微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买的东西都比众人要便宜些,反正不会比村里别的人出价更高。 因此,每次买东西回来都有人过来问价。此时虽然东西搬进去了,但还有人没有离开,看到曾经的婆媳俩说话,就悄悄往这边看。 结果,还没说上几句呢,就打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蒋秀云跟疯了似的要揍前婆婆,下手还忒狠,反应过来后,众人急忙围拢过来。 “好好说话,别动手。” 有大娘过来拉楚云梨的手,还有人来夺她的棒子。 楚云梨手一抬,避开众人的拉扯,愤然道:“你们别拉我,谁遇上这种事都忍不了!”她狠狠瞪着地上的孙母:“我是真没有想到,她当初说是把双胎送人,其实是把她们给卖了。我昨天晚上梦到六丫跟我哭冷,便想问一问孩子的下落。结果她却说让我别管……我身为孩子的亲娘,要是真不管孩子的死活,那我成什么了?畜牲都知道把孩子养大,我光生不养,岂不是连畜牲都不如?” 这话把孙吉富也骂了进去。 所有的孩子如今都是蒋秀云管着,孙吉富这个当爹的平时根本就没把几个孩子看在眼里,更别说帮忙养了。 孙吉富听说母亲被打,急忙忙赶了回来,刚好就听到最后一句,心里生气的同时,又觉无地自容。 众人听完,都看向地上的孙母,劝道:“当初秀云是你儿媳,你把孩子抱出去,确实可以不跟她说。现在你们不是一家人了,你不能拦着她不找孩子啊……孩子在哪家,你跟她说了就完了。” 孙母想要爬起身,边上的人急忙上前帮忙。她愤然道:“蒋秀云,你就算不是我儿媳,也是晚辈吧?只看在几个孩子,你就不该对我动手。你这是以下犯上,忤逆长辈,换作以前,谁要受家法的!” “家法是教训自家的人。”楚云梨反驳道:“我跟你孙家没关系,你还想教训我,真的把我当你们孙家的牛马了?那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孩子的下落,这事就没完!你卖我的孩子,我告上公堂,你是要被入罪的!” 卖自己的孙女,大人管不着。 可卖了别人的女儿,大人就要管,孙母知道真掰扯起来,自己卖孩子也没错。可如今的蒋秀云很是邪性,不知道哪里转来了许多银子,胆子也比以前大了不少。万一真的闹上公堂……也实在太丢脸了。 可孩子的下落,她也不知道啊! 当时她只看到孩子被一架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将孩子抱走,她也想追来着,可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送不走孩子。 毕竟,孩子被那样的马车接走,肯定会有出息,就算养得不好,也有大笔嫁妆啊!万一被送了回来,一切鸡飞蛋打……她不愿意承受那样的后果。 “我不知道。” 楚云梨立刻道:“你胡说。你就是把孩子卖了,这才说自己不知道。” 孙母:“……我是真不知道。” 楚云梨苦口婆心:“我是孩子亲娘,该知道她们的下落,你不能瞒着我。” 孙母:“……”还说不清楚了。 楚云梨肃然道:“你把孩子卖了!” 孙母:“……我没有!” 楚云梨逼问:“那孩子在哪?” 孙母:“……”她是真的不知道嘛。 第1881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二 楚云梨反正就一个意思,双胎是被孙母抱走的,她若是说不清楚孩子的下落,那就是她把孩子给卖了。 如果没有卖,怎么会说不清呢? 众人深以为然。 而如果孩子被祖母卖掉,蒋秀云这个母亲是可以追回来的,如果找不着孩子,她就要把婆婆告上公堂。 孙母不想惹上官司,被逼得无法,只好说出当时情形。 “孩子那么弱,我们家根本养不活,当时我就将两人捆在一起放在了路旁的草丛里。刚好来了一架华丽的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很快将孩子抱了上去。我还追了一路,结果跑不赢马车……所以我才觉得两个孩子有了好归宿,但你们让我说,我也实在不知道二人在哪!” -- 第1535页 这和镇上那个大娘说的话对上了,如果说先前还有八成的可能确定孩子就在陈家的话,现在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可真有你的,连亲孙女都能丢,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楚云梨冷笑连连,看向槐花:“妹子,听我一句劝,千万要看好了自己的孩子。这老婆子连亲孙女都说丢就丢,对着你儿子只会更不客气。” 槐花闻言,立刻就将孩子扯得更近了些,对着孙母强调:“你怎么对我都行,就是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否则,我跟你拼命。” 孙母:“……” “槐花,你有没有脑子,这是人家故意挑拨我们婆媳之间的感情。那孩子若是养得活,我也不会把她们送走。” 楚云梨扬声道:“大家伙可都听见了的,双胎被她丢在了路旁的草丛里。既然那对孩子孙家不要,那她们姐妹从今往后就与孙家无关。” “你想得美。”孙母不愿意放弃双胎孙女,恶狠狠道:“秀云,那孩子是我孙家血脉,怎么会与我们无关?血脉亲缘谁也改变不了。” 楚云梨喷她:“只能你对不起别人,不能别人对不起你,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我把话撂在这里,以后你只要敢靠近她们姐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孙母气笑了:“你想如何?” 楚云梨抡着手中的棒子:“揍人!” 孙母:“……” 如果蒋秀云还是她的儿媳,打婆婆可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可现在蒋秀云已经离开,并且是孙家对不起蒋秀云,真挨了揍,也只能自认倒霉。 既然孩子在城里,楚云梨就得想法子接回来。 那么小点的孩子,多放在外面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楚云梨回家就开始收拾行李,翌日一大早带着姐妹几人去了镇上,租了马车就往城里赶。 府城中在镇上买宅子的人挺多,但和整个府城人比起来,又没那么多。 一日夜过后,母女几人进了城,楚云梨找到了陈家的宅子。 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楚云梨也不敢让孩子离了自己跟前,所以,她干脆让车夫跟着自己走,在陈家偏门外,她花了些银子,打听了一下关于陈夫人带回来的双胎的下落。 陈家的夫人从上到下有十多位,好在双胎不多,外面的人或许不知道,府内的下人还是有好多都听说过的。 双胎确实被安置在外面。 府里大部分的人都在传那对双胎是六老爷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所以六少夫人才会把孩子安置在外面不带回来。 六老爷今年已经年近而立,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最近双胎的消息暴露,家里的长辈正在逼迫六少夫人将孩子接回。 六少夫人不肯,长辈认为她不够大度,不够识大体。一怒之下,更是逼迫她,要将孩子记在她名下充做嫡女。 “在长辈面前,晚辈都只有乖乖听话的,六少夫人现在硬扛着,应该也扛不了几天。” 楚云梨回到马车上,一脸慎重。 除了最小的多福之外,姐妹几个都知道母亲是带着她们来接双胎妹妹回家的。在接人之前,得先把人找到。见楚云梨面色不好,忘忧忍不住问:“娘,有消息了吗?” “有。”楚云梨掰着指头算了算,双胎如今已经一岁半,如果养得好,应该已经会走,会喊人了。 忘忧一喜,见母亲面色不对,疑惑问:“她们真的被这样的府邸收养了吗?” “没有。”楚云梨揉了揉额头:“找地方吃饭,容我想一想。” 府城这么大,想要找出两个孩子没那么容易,当日夜里,楚云梨哄睡了孩子后,特意去了白天自己打听到的晚上会热闹的街上。 当然,在去之前,她又买了不少东西往脸上招呼。看着是个瘦弱些的男人。 城里的赌坊要大气些,楚云梨赢了几十两银子……也不敢赢太多,免得惹人注意。翌日一大早,她带着姐妹几人去了城里的大酒楼。 等了半日,终于堵到了据说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喝酒的六老爷。 这六老爷年纪不大,身材胖圆,肥头大耳,手指长得跟胡萝卜似的,偏上面还套着几个戒指,一看就是富家老爷,张扬得很。 他特别喜欢酒楼的手艺,却也没把厨子弄回家里……如果弄回了府中,就不是以他为先。他在这间酒楼有自己的包间,今日如往常一般进了门,正等菜呢,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随从上前开门,看到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五官秀气,但面色苍白,一看就在病中,他不记得自己主子认识这样的人,疑惑问:“你找谁?” “我找你家老爷。”楚云梨挤进了门:“老爷,我有话跟你说。” 六老爷这两天心情烦躁,看到不认识的人强闯自己的屋子,面色当即难看下来:“滚出去!” 楚云梨不肯走,就站在门口:“你想把别人的女儿当做自己的,你问过孩子娘了吗?” 六老爷一怔。 楚云梨肃然道:“你夫人从镇上抱回来的那对双胎,其实是我的女儿。我想接她们回家。” 六老爷皱了皱眉:“你说是就是么?” “我还有好几个女儿,这姐妹之间肯定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是不是我所生,一瞧便知。”楚云梨诚恳地道:“希望老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女儿,让我们一家团聚。她们出生在普通人家,我没想她们大富大贵,只希望她们一辈子平平安安。” -- 第1536页 六老爷揉了揉眉心:“去把夫人请来。” 随从面色惊疑不定。 夫人把孩子带了回来,说是要养在外面。老爷很不高兴,夫妻俩吵了一架,一直纠缠到如今。 老爷似乎也承认了那孩子是他所生,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孩子娘……难道是老爷跟这个女人生的? 可这个女人又说她还有其他女儿,那就不应该和老爷有关系啊!老爷出身大家,再怎么也不可能跟有夫之妇来往。这女人长相是不错,但老爷什么人,只要他愿意,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 六少夫人大概是听随从说了一些这里的消息,进门后看到楚云梨时,面色很是难看。她打量一番楚云梨,看向自家男人:“事情有变,这孩子认不成了,咱们来商量一下对策。” 两人让随从将楚云梨带去了外面。 楚云梨耳朵比较灵,虽然没有听得太清楚,但从夫妻寥寥数语的争吵中,也猜出了前因后果。 夫妻俩看似恩爱,六老爷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事实上是六老爷不能让女人有孩子,他也看过大夫,得知自己生病,不想被人耻笑,便打发了身边所有的女人一心一意对待妻子。 如此,夫妻俩没有孩子,外人下意识都会觉得是六少夫人不能生。 可六少夫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为女人,嫁人之后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就已经很惨。结果还要替男人背这样的名声……如果真的是自己不能生还罢了,偏偏是男人不能生。 她也是出身大家,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可如果说出真相,夫妻俩感情肯定会受影响。她已经没了孩子,可再不能失去男人的宠爱。否则,下半辈子怎么过? 身边没有孩子,六少夫人心情郁郁,前几年都会去镇上避暑。在路旁看到了那一双体弱的孩子之后,她心里立刻就有了想法。 抱一双孩子回来记在夫妻俩名下,有了孩子,外人也会少些猜测,长辈们也不会只盯着她。不能生就不能生吧,想要六房出男丁,那就让六老爷自己多睡几个女人! 等到六老爷身边女人多了却没无喜信,明眼人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孩子抱回来这么久,六少夫人私底下一直没闲着,终于让外面的传言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也让家里的长辈承认了孩子的存在,甚至还要记在她名下。眼瞅着事情就成了,这种紧要关头,孩子的亲娘却冒了出来。 陈家是生意人,虽然豪富,私底下也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但却从来没有要过人命。六老爷不敢杀人灭口,六少夫人也不敢……两人只能自认倒霉。 听着夫妻俩一开始还在争吵,后来就认了命……六少夫人似乎想让男人承认自己身子有疾,可男人不愿意。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楚云梨想了想,上前敲门。 六老爷正在气头上,呵斥道:“滚远一点。” 楚云梨试探着道:“我这有一副生女的偏方,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两人当然有兴趣,对视一眼,急忙请了楚云梨进门。这女人可一连生了六个闺女,说她没有偏方都没人信。 求子多年,暗地里看了不少大夫,为了封口还多花了不少银子。六老爷真心觉得,哪怕没有儿子,有个女儿证明自己能生也好啊! 第1882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三 身为男人,不能生孩子可太让人难受了。如果传了出去,陈六老爷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世人。 要说他心里对妻子有愧疚那是假话,可让他对世人承认自己有病,他又不敢。 楚云梨刚一进门,门就在身后被关上。 她想了想,道:“我得把脉。”语罢,又强调道:“我是机缘巧合之下从山上的一个老婆婆那里得知的方子,不能保证一定有用。” 夫妻俩都有些失望。 不过,他们会让人进来,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么个乡下妇人,还拖着一串孩子,晾她也不敢对外乱说。也是因为陈老爷这些年封口太熟练,他看过那么多的大夫,迄今为止,消息也没有传出去过。所以,六老爷便接受了让一部分人知道自己有病的事。 既然已经让这乡下妇人知道了真相,六老爷也不挣扎了,将手平缓地放在桌上:“你看吧!” 楚云梨默默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是个治不孕不育的大夫。既然六老爷还有其他女人,那应该是他不能生。她伸出手把脉,半晌后道:“应该可行。只是,至少得喝好几副药!” “你那药有毒吗?”六老爷确实想要孩子,但也没想搭上自己的命:“万一吃出了毛病,我可饶不了你。” “那不会。”楚云梨又提醒道:“我不会写字,没有方子,这药得我自己回去配。要不这样,你让人送我们一家人回去,顺便把药带回来。” 见夫妻二人有些迟疑,楚云梨强调道:“我家就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呢。” 这倒也是,六老爷一开始的兴奋过后,又压下了心头的欢喜,说不准这偏方对自己没用……不管了,随便试一试。 楚云梨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临走之前强调道:“药可要记得喝,对了,最近一段时间修身养性,最好是只陪着夫人。” 不要跑去和乱七八糟的女人鬼混! 六少夫人听出来了话中之意,看向楚云梨的眼神更加柔和。她养了双胎一年多,看着她们从还没满月的红猴子变成如今的乖娃娃,虽说没有时常陪着,但心里对孩子也挺疼爱的。 -- 第1537页 因此,送孩子的时候,连带着把给孩子置办的东西也送上了马车,足足装了三车。 这也是夫妻俩商量过的。 既然要承认孩子是别人的,干脆更大方些,就承认自己救了孩子的命,如今亲娘寻来,又赔了这么多东西回去。日后这城里的人提及夫妻二人,肯定都会夸赞他们心善。 反正那些东西都是给孩子置办的,留下也用不着,用来买名声正好。 母女几人去城里七八天,回来时坐着四架马车,双胎也接了回来,还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马车进村子不久,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还在卸货呢,就有好多人围过来看热闹。 孙母真没想到,蒋秀云跑一趟还真的把孩子给找着了。 看着那马车上华丽的料子和各种小玩意,大半都是孩子所用。孙母立刻猜到应该是那位接走了双胎的夫人所置办的。 不都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很霸道吗? 若早知道去接孩子,能得这么多好东西,她早就去接了啊。哪里还轮得着蒋秀云? 孙母扼腕不已。 楚云梨接回了孩子,也得了这么多的东西,感念于陈六夫人帮忙养了那么久孩子,她提及陈家夫人时满口夸赞,直说她们心善。 把两个孩子安顿好,楚云梨也没忘了答应夫妻二人的事,她跑了一趟山上,又跑了趟镇上,配了五副药给随从带回去。 当然了,给药的事,是背着众人的,外人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大家夫人心善,还特意找了马车将几人送回。 早知道丢孩子能有这种好事,他们也去丢了啊!孩子没出事不说,又白得了这么多东西,还能和那些大家夫人结一份善缘。 孙母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登了门。 两个孩子生下来很是虚弱,但因为是被大家夫人接走,药材和大夫都不缺,现在看着已经是个正常孩子,只比同龄人要稍微小一圈。不过,陈夫人也说过了,孩子遇上变天的时候很容易生病。 因此,楚云梨打算熬点药给她们喝。 其实这院子里所有的孩子身子骨都挺弱的,蒋秀云有孕的时候没能吃上好东西,她们的虚弱还是胎里带来的。看着是正常孩子,但比正常孩子容易生病,哪怕长大了也是一样。 看到孙母,楚云梨一挥手,大的姐妹二人立刻就带着妹妹们进了屋中。 孙母看到那些孩子避自己如蛇蝎,当即就气笑了:“我是她们的奶奶,就算不是亲人,我也是正经长辈。多几个人疼孩子对她们是好事,你这是教了些什么东西?” “孩子是我的,我想怎么教是我的事。”楚云梨不客气道:“你有事就说,我这还忙着呢,没空跟你纠缠。” 以前的蒋秀云那是要多听话有多听话,让撵鸡绝不撵狗。孙母对着这样的蒋秀云很是不习惯,当即就气笑了:“我现在找你算账的。” 楚云梨点了点头,抓起了边上准备好的木棒:“这是打狗棍,我觉得挺顺手的。” 孙母:“……”她要打谁? “两个孩子在大家夫人那里过得好好的,你为何非要把人接回来?”她一脸的痛心疾首:“就养了一年多,人家就送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如果孩子在那样的人家长大,肯定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嫁妆也会有很多……那时候再凑上去认亲,不比现在好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能肯定以后比现在认亲更好?”楚云梨冷笑道:“我再去晚几天,孩子就会变成别人的嫡女。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真相,等到孩子长大,再被家人知道真相,她们就会被迁怒!别说嫁妆了,能得个善终都是好的。” 孙母讶然:“还有这种事?” 她当即愈发恼怒:“孩子成为大户人家的嫡女有何不好?万一没人发现呢?”她轻笑一声:“就算是被发现了,最多就打回原形嘛。还能比做咱们庄户人家的闺女更惨?” “孩子不是你生的,你当然不心疼。”楚云梨抬手关门:“当初你把孩子丢了,现在她们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你要是再上门跟我说这些废话,我这打狗棒可不认人。” 孙母气急:“你拿我当狗?有本事你打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楚云梨还跟她客气不成? 当即拎着打狗棒就敲了过去。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生孩子有多凶险,孙母最是清楚。可她却逼着儿媳一个接一个的生,还不让人好好养身子,甚至见红了还不请大夫,也不肯追究见红的真假便一口咬定儿媳说谎。毒蛇都没有她毒! 孙母没想到她真的敢打,听到棒子带起的风声凌厉,想也知道这一下挨了之后肯定会受伤。她下意识转身就跑。 可还是晚了,楚云梨一棒敲上她的背,觉得不解气,还将棒子给丢了过去。 孙母踢上棒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这一下刚好被孙吉富看见,他老远就大吼:“蒋秀云,你疯了吗?” 楚云梨捡起棒子本来要回家的,看到他奔过来,反而不走了,拎着棒子甩呀甩的:“我没有疯,是你娘不讲道理。” 这些话以前蒋秀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无论婆婆有多过分,她都是忍。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蒋秀云也试图说婆婆的不对,可几乎每次开口换来的都是男人的训斥,反正在孙吉富的眼中,他娘永远是对的,错的都是蒋秀云。 -- 第1538页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久而久之,蒋秀云愈发沉默,夫妻之间渐行渐远。 孙吉富听到这话,抿了抿唇。 以前蒋秀云是自己妻子,他老觉得妻子会欺负母亲。最后事实证明受欺负的人那个是蒋秀云后,他就不太管婆媳之间的闲事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母亲有时候会很过分。尤其是这一回让他再娶,也不顾他的想法,一点道理都不讲,非要逼着她与槐花生孩子。 孙吉富对母亲是有怨的。 “今日是为了什么?” 楚云梨嘲讽道:“你娘说我不该去接孩子回来,该让她们留在大户人家。孙吉富,那家人现在有六房,几十个孩子,我们俩生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在其中脱颖而出,留在那里也是受罪。更何况他们还是假的,万一被发现,那就是一个死!你娘简直……恶毒到畜牲不如!” 第1883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四 孙吉富张了张口,半晌才道:“这也不能怪娘。” 听了这话,楚云梨真心想笑。她也确实笑了:“我都不是你妻子了,你还护着你娘。你娘把你当畜牲拉来配种,都是你自己纵容的。活该!” 她拎着棒子转身就走。 孙母不愿意了。 她背上挨了一下,又摔了一跤,身上好几处都在疼,哪能不计较? “你给我站住。” 楚云梨转身:“怎么,你要打回来?” 她眼神和动作都满是跃跃欲试,孙母有些被吓着:“再怎么我也是你长辈,对长辈动手,就是你蒋家姑娘的规矩?” 楚云梨冷笑一声:“蒋家又没把我当亲人,我不会听他们的话。当然了,你如果能说动他们来教训我,那是你的本事,但听不听,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恰在此时,孙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惊呼声。 婆媳俩吵架的动静不小,很快就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槐花站在孙家门口,并没有想过来拉架,此时的她忽然就吐了。 吐了一地还嫌不够,捂着肚子使劲的吐,好像要把肠子也吐出来似的。可吐了半天,只吐了黄疸水出来,引得众人惊呼开来。 孙母眼神微动,想到什么,背不痛了,腿也不痛了,瞬间爬了起来,几步奔到自家门口,一把握住槐花的手:“你是不是有身孕了?月事有没有晚?” 槐花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羞涩地点了点头:“晚了四天。” 孙母大喜,握着槐花的手连连说好。 孙吉富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得知槐花有孕时的欣喜瞬间就散了个干净。他总觉得众人都在嘲笑自己,埋着头冲进了孙家的院子里,进了院子后觉得自己这动作突兀,随口解释道:“我去杀只鸡。” “对,该杀的。”孙母喜气洋洋:“杀那只老母鸡。” 众人:“……” 楚云梨拎着打狗棒感慨:“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孙母回过头来,嘲讽道:“只会生丫头片子,给你吃了也是浪费。”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她:“看你这样子,比那在村里乱窜的狗还精神,应该没有大碍,回头不会来讹我了吧?” 孙母:“……你这是什么话?” 楚云梨一脸惊诧:“你连我的话都听不懂,难道真是畜牲?” 孙母气得胸口起伏:“蒋秀云,你别以为老娘怕你!” 楚云梨抡着棒子:“来啊!” 孙母:“……” “我要照顾孙子,没空理你。” 孙母说话间,扶着槐花转身,还不忘狠狠关门。 “好快呀,这才多久啊,就有了身孕。” “当初秀云的肚子也是差不多一年一鼓,有孕是很快的,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提起这事,妇人们瞬间就来了兴致,有人压低声音道:“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会不会又是女儿?” 楚云梨语气笃定:“孙家缺德,哪那么容易生儿子?” 众人:“……” 楚云梨本身就是个高明的大夫,方才槐花那模样,她虽然没有把脉,却也看得出来她那并不是有孕,应该是积食,或是吃了变质的东西才会呕吐。 孙母想要抱孙子,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 …… 新抱回来的双胎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不过,她们在府城的时候,虽然伺候的人多,但同龄人很少。回到家里之后,大大小小好几个姐姐,两人都挺新奇的,跟着跑跑跳跳。 夜里也好睡,楚云梨配了些药给她们喝,都是一夜到天明。 小的那俩她也很快改了名字,唤作宝婵和宝云。 孩子都找了回来,想要好好养,银子必不可少。楚云梨先前在城里赢的几十两银子已经花掉了少半,剩下的那些够她在镇上买个小铺子。 楚云梨很快就将铺子买下,又从别的村里请了个人帮自己看着,她三天两头去一趟就行,银子赚了,还空闲了下来。 关于买铺子这事,她没有瞒着蒋宝金和忘忧,这两个大点的孩子自己心里有主意,也容易多思多想。当初忘忧更是连让楚云梨卖了她的心思都有,楚云梨可不敢瞒着。 姐妹两人知道家里有了铺子,瞬间就安心了。忘忧很是欢喜,反应过来后又提议道:“娘,如果你还有银子的话,就在村里买两亩地吧。” -- 第1539页 庄户人家,地才是最重要的根。 楚云梨想想也是,又跑了一趟镇上,买下了三亩水田,位置不错,地也特别肥。由于已经种上了苗,她还多付了一些青苗费。 也就是说,等到今年秋日,家里就能收粮食了。 忘忧欢喜得不行,又催促着楚云梨再去买些地回来。 楚云梨哭笑不得:“那得再等一等,容我赚了银子再说。” 于是,忘忧就知道,母亲手头的银子应该花得差不多了。但这已经不少了,家里有了宅子,又有铺子,还有了三亩水田,多养些鸡和猪,日子就能往下过。 对于村里人来说,蒋秀云也变得太快了。 从一无所有带着一串拖油瓶被夫家撵出门的独身女子,变成了一个有宅有地的富人。 是的,就是富人。 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穿着新衣,所有的物什都是新的,几乎每天都能闻到药味和肉味,村里谁家都比不上她。 也不知道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心里疑惑的不是一两个人,好多人都觉得蒋秀云的银子来的邪性。不过,谁也不会把自己赚银子的门道告诉外人,那蒋秀云只要不傻,也肯定不会往外说。 一个女人,如果年轻貌美,突然有了大笔银子,那肯定和男人脱不开关系。可蒋秀云都已经快三十岁,生这么多孩子,被摧残多年,原本七八分的容貌也只剩下了三分,男人到底是得多瞎,才会看上她? 既然和男人无关,那应该就是不义之财,偷是不可能偷的,最大的可能是捡来的。 村里人猜测纷纷,却没有人上门来问,甚至没有人来开口借银。 可财帛动人心,总有那些不要脸的人找上门来。 这一天楚云梨站在院子里看着小的那两个孩子撵鸡,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去找些猫狗喂上,又担忧它们会伤了孩子,正盘算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大的两个孩子带着多福她们正在地里捉虫,楚云梨起身,外头站着的是一位中年汉子,着一身深色绸衫,身材矮胖,满脸的凶狠,门一开就想往里挤。 楚云梨怎么会让他挤进来? 她一手抓着打狗棒,堵在门口厉声道:“你是谁?有话就在门口说!” 男人语带威胁:“你最好还是让我进去说。否则……”他眼神在路上扫一圈:“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楚云梨还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挺粘腻,尤其在她的胸和腰上流连,她瞬间就怒了,抬脚一踹:“滚远一点。” 男人措不及防之下被踹个正着,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大怒:“你敢踹我?” 楚云梨拎着棒子追出门,顺便还带上了门,阴森森:“再用你那种眼神看我,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居,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人上门欺负,村里人虽然没有人上门,但暗地里说闲话的不少。 楚云梨早就想杀鸡儆猴,正缺那只鸡呢,男人自己凑上门来,她当然不会客气。 男人有些被吓着,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他梗着脖子大叫:“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你一个半老徐娘?就你这样的,给我提鞋都不配。我早上没事,想让你还我银子……” 听到这话,围上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众人早就觉得蒋秀云的银子来得邪气,闻言瞬间就支起了耳朵。 “你的银子?”楚云梨似笑非笑:“谁让你来的?” 男人心下一惊:“我丢了二十多两银子,就在去镇上的路上。我打听了好久,才问出了那天往返于镇上的所有人,他们都和以前一样。只有你又买宅子又买地。不是你是谁?” 众人恍然大悟。 看着众人的脸色,明显都信了男人的鬼话,楚云梨并不着急,不疾不徐道:“要是真捡了银子,那肯定是藏着掖着,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拿出来花?” 这话也对。 男人立即道:“你就是故意一反常态,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无辜。我丢银是事实,你今天要是不还,我们就公堂上见!” 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众人更是深信不疑。 孙母探出头来,笑吟吟道:“秀云,这捡来的银子你也敢花,当真是胆大。还是赶紧还给人家吧……银子花了不要紧,能还多少是多少,你把宅子和地的契书拿出来,我相信这位老爷也能原谅,剩下的你慢慢还就是。” 话里话外,已经笃定了楚云梨捡银子的事。 饶是只有孙母一个人帮腔,男人也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大声道:“对,你还多少都行,我也不催你。每个人都会做错事,错了不要紧,改就行了。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没想把你们孤儿寡母往死了逼,你要是老实承认了此事,把地给我就行,宅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 这么大度,众人都惊了。 纷纷出声劝说,让楚云梨赶紧还银。 楚云梨面色不变:“我不还,你告官吧。” 男人:“……” 众人:“……”她傻了么? 楚云梨冷笑着道:“你跑上门来讹诈,开口就问我要二十多两银,就算你不告官,我也是要告的。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你跑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大人一定会为我们讨公道。” -- 第1540页 第1884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五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难道蒋秀云的银子真的不是捡的? 否则,很难解释她的这番底气啊! 男人面色微变:“我丢了银子是事实,如果不是你捡的,那你倒是说说,你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他看了一眼孙家的大门:“总不可能是你和离的时候从夫家带出来的吧?孙家对你怎样,大家都看得见。就算他们愿意给,也拿不出这么多来。大家说是不是?” 楚云梨眯起眼:“哟,你这知道得挺多啊!” 她看向了满脸担忧的周大娘:“大娘,麻烦你帮个忙,请个牛车去城里帮我告个官。就说有无赖上门欺负我们母女,非赖着我们还莫须有的债,目的是侵吞我们家的宅子和地。” 周大娘听到这话,眉心渐渐放松,既然敢报官,那证明她的银子来路是正的。当即点了点头,叫了自己儿子去村里找牛车。 这一番动作,彻底吓着了男人。 他之所以有底气来此要银,是笃定蒋秀云的银子来路不正,如果要息事宁人,就得大出血。 可现在看来,蒋秀云明显不怕查。 男人本来就是这镇上的混混,见事情不对,翻身拔腿就跑。 他上门闹了这一场,如果换作真正的蒋秀云在这里,或是一个胆子比较小的女子,早就被吓着了。 这种心思恶毒之人,楚云梨哪里会容他跑? 男人飞奔,正要穿过人群,楚云梨手里的棒子扔出,刚好绊在他脚下。男人摔了个狗啃泥,痛得半晌爬不起身。 楚云梨走到他面前,一脚踩上他的背:“你胆子不小嘛,敢来讹诈我。不怕告诉你们,我生孩子九死一生,这条命就是捡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谁敢上门欺负我,我就敢跟他拼命。” 她脚下碾了碾,踩得男人吐了血:“我不认识你,与你无冤无仇。你应该不是临时起意跑来讹诈我。说!谁让你来的?” 男人吐了血,看着面前的大片殷红,吓得魂飞魄散:“我受内伤……赶紧请大夫……我要死了……” 实在是胸口痛得厉害,这一着急,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眼看楚云梨无动于衷,男人看向围观的众人:“快点帮我请大夫……要是我死了,你们也脱不了身……都要给我偿命。” 这话有些吓人。 村里大部分人没见过世面,胆子都比较小,听到这话之后,有人跑去请大夫,也有人上前劝说:“秀云啊,既然事情说开了,你也没必要伤了他,如果真的把人弄死了,你还要给他偿命,如果你出了事,孩子怎么办?” “对啊,秀云,你先松脚,我们保证不让他跑。” “万一把人踩出个好歹,你还要赔药费,那多不划算啊!” “别与人结仇。” …… 楚云梨并不怕,看着那些好心人道:“今日是他上门欺负我,如果不是我胆子大,怕是只能送上家里的地才能保得全家平安。我一个女人,若是今日服了软,他日谁都能踩我一脚!我自己受委屈便罢,可我底下还有那么多女儿呢,我可不能软!” 她说话间,脚下又一用力,踩得男人又吐了血,继续恶狠狠道:“我不怕死,你再不说实话,我就踩死你,大不了给你偿命!” 男人上门是跑来讹诈银子的,万没想到这么点小事还会搭上自己的命。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真觉得自己会死,眼看周围那么多人帮不上忙,心里暗恨之余,也只能认栽,哑声道:“我说!” 楚云梨微微松脚。 男人察觉到她态度软化,立刻道:“你让报官的人回来,我就说。” 楚云梨狠狠一脚:“那你还是去死吧!” 男人被踩得又吐了血,再也不敢耍花样,混着血沫开口:“是我表妹。” 楚云梨顿时皱眉:“你表妹是谁,把话说清楚!” 男人看着面前的一大片血迹,真的觉得自己会死,也不再挣扎,认命道:“是……林荷花!” 别人或许不知道林荷花是谁,蒋秀云却是清楚的,那真是她娘家最小的弟媳。 林家住在蒋家村不远,算是大姓,加起来有一百多户,林家人处事霸道。先前林氏受了伤,楚云梨就知道她不会罢休,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想出这样的毒计来。 她恍然,质问:“她让你来问我要银子的?” 男人忙不迭点头。 楚云梨气得将人一脚踹了出去:“她让你来你就来?” 背上的那只脚挪开之后,男人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吐出了一口血后,更觉得畅快不少,眼看女人又要上前来踹人,他反正都已经招了,也不再隐瞒:“她给了我三十枚铜板。” 楚云梨一步步逼近,眯起眼问:“那么点铜板就能使唤得动你?” 男人对上她的眼,吓了一跳,整个人不停地往后挪。 村里人都不富裕,三十枚铜板也不少了,得干五六天的短工才能攒下。楚云梨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看到男人眼神闪躲,知道里面还有内情,当即阴森森问:“把话说清楚。” 男人一咬牙:“她……她还让我摸摸。” 楚云梨:“……”天! 不只是她吓着了,围观的众人也一时失了言语。 这林荷花……实在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 第1541页 楚云梨冷笑着道:“你胡说。” 男人急忙指天发誓:“我真的没有!”他险些哭了,本以为只是上门吓唬一个女人,回头兴许还能拿到点好处,完了还能占表妹的便宜,简直一举数得嘛。 但他哪里想到这女人这么凶,比男人还厉害。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大娘,麻烦你带着人去我娘家,把我爹他们请过来,这事情得说清楚。” 周大娘深以为然。 外人跑上来欺负孤儿寡母也算了,毕竟这人都喜欢找软柿子捏。 可娘家人找外人来欺负自己女儿算怎么回事? 就没这么做人的! 蒋家人来得很快。 毕竟,这种事要是传开,对蒋家的名声不太好。如果他们不来,外人会觉得他们心虚,认为他们确实做了这种事。 可天地良心,他们再恨蒋秀云,再想要她手头的银子,也绝对不愿意毁了她啊。 本来蒋家几兄弟还想最近上门找借口借点银子,当然了,是不还的那种。可他们没想到,林氏竟然这么有想法,还想把姐姐的银子全部收走,这怎么行? 最生气的要数蒋四,自己女人找人来讹诈姐姐就算了,竟然还让别的男人占便宜,以后要是生出了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还说得清楚么? 蒋四站在人群里,只觉得脸上发烧,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咬着牙冲着边上的妻子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怒吼:“看你干的好事。” 林氏也没想到男人这么不济,明明在镇上是很得脸的混混,连个拖着几个孩子的女人都敌不过,还让人给踹成了这样,又被抓住了把柄。这也算了,竟然还老实说了真相。 “我没有。” 事到如今,也只能说没有。 蒋四恶狠狠瞪着她,这男人被踹成这样,应该不会胡言乱语。但他心里也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打林氏,只会被人看笑话。他咬牙切齿:“回头我再给你算账。” 林氏:“……”完了! 她看向地上男人的目光中如淬了毒似的。 男人不敢与她对视,干脆缩到了角落去。 到了如今,这已经不是他和蒋秀云之间的事,而是蒋秀云和娘家之间的事了。 楚云梨也不看另外几个兄弟,只看着蒋父:“你可真是我亲爹,这么害我……你是真想让我带着几个女儿去死,你就这么恨我吗?” 蒋父冤枉得很,他是不太喜欢女儿,可也就这一个闺女,哪怕平时不太管,也从来没想过要害死她。女儿离开孙家的事确实让他挺生气的,但女儿在那之后日子过得不错,听说镇上还有了一间铺子。 有铺子,那可就不是普通庄户人家了,女儿又没有儿子,那铺子最后大半还会落到蒋家人手中。他心里都准备找机会跟女儿拉近关系恢复亲密了,结果小儿媳私底下竟然干了这种事。 “我不知道她欺负你的事。” 楚云梨一脸不信:“你们同处一屋檐下,林氏做的事你不知道?谁信呢?”她一字一句道:“就算你不知道好了,如果你平时对我重视一些,她又怎么敢起这样的心思?” 村里人都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 如果蒋家平时就看中蒋秀云的话,林氏对着大姑姐,那是只有尊重的份,哪敢想出这样的毒计? 蒋父听了这话,只觉羞愧。 第1885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六 蒋母也来了,她也没想到小儿媳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但儿媳是自己的,还是得护着。 “荷花,来给你姐姐道歉。” 一家人嘛,道个歉就过去了。 林氏也知道婆婆就是帮自己的忙,不再倔强,急忙到了楚云梨跟前。 抢在林荷花开口之前,楚云梨率先问蒋父:“你现在知道小儿媳这般算计我,打算如何处置?” 蒋父还没说话。蒋母已经道:“都是一家人,别这么斤斤计较。荷花也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算计你就是。” “一家人?”楚云梨满脸讽刺:“我也配和你们做一家人?” 蒋母有些尴尬。 楚云梨却不愿再听她的辩解,看向蒋父:“如果你们不能让我满意,咱们就公堂上见。林荷花伙同混混想要讹诈我银子,还一开口就要二十多两,够她在牢里蹲好几年了。” “不要!”林荷花确实是为了银子,但她出手的时候,可没想把自己送进大牢。一个女人如果去大牢里转了一圈……哪怕就是暂住几天,名声也已毁了。她干脆利落地跪下:“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 楚云梨不看她,只看着蒋父。 她也不是非要把事情闹上公堂,但得给林荷花一个教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出手把人揍一顿,就显得蒋秀云得理不饶人。 这件事情,还是得让蒋家人自己动手。 蒋父有些为难:“你想如何?” 直接让蒋家人教训林荷花,之后林荷花恨的人还是她,林家人说不准也会上门找麻烦。楚云梨眼神一转:“今日的事,我确实被吓着了,一个弄不好,我就是捡了别人银子不还的无赖,我自己名声毁了不说,孩子也要受牵连……好在我自己机灵。但这也不是我原谅她的理由。” 她想了想:“你们得给我补偿,我也不要多,就一两银子吧!” 在蒋家人发疯之前,她沉声道:“如果你们不给,那咱们就去公堂上。” -- 第1542页 林荷花:“……” 蒋家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蒋四更是直接开口:“你怎么不去抢呢?” “今日是你们抢我,相比你们一开口就要二十多两银子,我这点连零头都算不上。”楚云梨抱臂:“我又没有逼着你们给,反正还有其他的解决法子嘛!” 可蒋家人不愿意去公堂。 往上数几代人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好么? 蒋父也很快有了主意:“那我回去筹银,尽快给你送来!” 其他几兄弟不愿意了,明明就是林荷花自己闯的祸,凭什么要拿家里的银子来填? 他们还没开口阻止,楚云梨已经道:“不行。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看到银子。” 蒋父一脸为难:“我身上就几个铜板,你让我上哪去凑?” “周围这么多人,你可以先跟他们借嘛。反正有人证在,也不怕你们不还。”楚云梨说到这里,心里又有了个主意:“如果你借十个铜板还十一个,肯定会有人愿意的。” 孙母又跳了出来:“我有六十个铜板,可以先借给你。” 蒋父:“……” 整个村里的人几乎都回到了这里,因为扯上了蒋家村,那边也有不少人赶过来。 如果还一直纠缠,看热闹的人会越来越多。今日的事,也确实是蒋家不对,小儿媳跑去和混混暗地里勾搭什么的,传出去之后,兴许还会影响其他几个儿媳的名声。以后别人提起蒋家,肯定就会想起此事。 这么想着,蒋父只觉得脸上发烧,咬牙道:“好!” 他走向人群里认识的人,准备借银子。 但别人都不愿意白借……本来是不好意思要一成利钱的,可这不是有人开了头么? 眼看除了蒋家的两个亲戚外别人都不愿意帮忙,蒋父想要速战速决,咬牙答应了利钱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村里的人能够保证温饱,几乎每家手里都有点余银,多的更是借出了两百个钱,前后不到一刻钟,一千个铜板就送到了楚云梨手中。 楚云梨拿着铜板,笑吟吟道:“以后谁敢上门欺负我,想要私了的话,就照此办理。”她拿着打狗棍,走了两步后又回头:“还有那些暗地里说我闲话的,要是被我听见,我撕了他的嘴!” 说着,很快进了院子,还砰一声关上了门。 蒋家得以脱身,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回蒋家村的路上,好几个人跟着一起,目的是为了讨债。 因为有外人在,除了蒋四忍不住打了林荷花几巴掌之外,蒋家其他人都没开口。当然,脸上都不好看。 林荷花脸都被打肿了,回到蒋家村之后,抽了个空往娘家跑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想也知道回到蒋家之后会被所有人咒骂唾弃。说不准还要被休。 前者她都不想忍,更别提被休了。 等到蒋家打发了债主,林家人也到了。 两边扯了半天,这一次的事情确实是林荷花做错了,林家人也不再提,反而一心翻旧账,两边人越说越凶,险些打起来。 …… 经过这件事之后,村里说蒋秀芸母女几人闲话的人少了许多。反正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而那些男人,也不再敢拿楚云梨开玩笑。 一转眼又过了几天,到了赶集的日子。 孩子嘛,都是喜欢热闹的,楚云梨现在又不缺银子,当日就请了牛车带着一家人去镇上。 牛车能挤十来个人,楚云梨带着孩子就占去了七个位置,加上车夫的媳妇,只能坐两人了。于是,楚云梨就跟车夫商量,只带她们一家人。 车夫欣然答应下来,打算将母女几人送去镇上后再回来跑一趟,路过孙家时,牛车被人拦下。 孙母也不看楚云梨,只和那牛车东家夫妻俩说话:“他叔,本来我是可以走的,可是路上有些滑,槐花如今身子重,可经不起摔。” 车夫急忙道:“我一会儿回来接你们。” “不行的。”孙母铁了心要和母女几人一起去镇上,兴许还存了些炫耀的心思:“我们回来还有事情做,那老母鸡肉很柴,想要炖得软烂得花大半天,槐花得喝啊……” 车夫有些为难,回头看向楚云梨。 孙母已经拉着槐花挤了上来:“你自己的车自己还做不了主?看别人做甚?” 车夫无奈,冲楚云梨道了个歉,开始往镇上走。 村里离镇上本就不远,坐牛车就更快了。孙母在车上一直都在问槐花难不难受之类的话。 槐花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那天吐了之后,我都没反应……” 孙母立即道:“这是正常的,像你这种身子才好呢,那是孩子体贴你,不折腾人。我可听说有的人从孩子上身吐到孩子出生,那才遭罪。一会儿我们先去医馆,然后再去割几块肉,对了,去早一点,专要肥的。” 路上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姐妹几人也不接话,只互相靠着看路旁的风景。 赶集的日子,刚到镇子口,前面就挤满了人。牛车是进不去的,楚云梨抱着宝婵,宝金也接过了宝云,正想挤进人群,就听到了孙母的声音:“秀云,你最近天天都在熬药,是不是也要去抓药啊?刚好我们顺路,一起吧!” 楚云梨本来不打算搭理她的,听到她要让槐花去看大夫,顿时就改了主意:“好啊!” -- 第1543页 镇上人多,医馆中的人也比往日多了不少。几人到了大夫跟前,那里正坐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此时正一脸欢喜地道:“我前天还在吐,这两天没了反应,以为孩子……”她不想说那晦气的话,对着大夫连声道谢:“没事就好,谢谢大夫啊!” 孙母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挤上前:“这有孕的人胃口变化很快,我儿媳也是,那天吐得昏天暗地,后来都没反应。大夫,麻烦你帮忙瞧瞧。” 她说着话,挤开了那个护着妇人的男人,将槐花扶到大夫面前:“月事超了半个月,先前还吐过。您帮着瞧瞧。如果孩子体弱,就帮忙配点安胎药。” 于孙母来说,前儿媳生下的那个孙子去得很快,她很快接受了事实。但心里每每想起还是挺难受的,因此,她早已暗暗打定主意,如果槐花这一胎发现不对,那就急忙看大夫。 无论别人怎么说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她都不再相信了,孩子没落地之前,谁说了都没用。 说真的,前儿媳的那个孩子,她确实受了村里人的影响,信了那什么七仙女的鬼话。为了这,她还跑去和先说七仙女的堂嫂吵了几架,现在俩人都没和好。 大夫不喜欢她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么一吵闹,他基本就听不见别人的话了,当然,他也知道妇人的难缠,并不想吵架,只想着赶紧打发了这婆媳俩,急忙抬手把脉。 然后他就皱起了眉。 孙母一心想抱孙子,看到大夫面色不对,当即就有些担忧,追问道:“大夫,你别皱眉,倒是说话啊,孩子怎样?” 大夫收回了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孩子。” 孙母:“……” 本以为孩子要不好了呢,结果压根就没有。 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尖声道:“月事都迟了半个月,怎么会没有呢?” “反正我没把出来喜脉。”大夫摆了摆手:“可能是我学艺不精,你去别处看看。”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心里默默给镇上的同行道了个歉。 问诊的人很多,孙母还想要纠缠,后面的人已经开始闹了:“大夫不会看错,你既然不信,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去别的大夫那里问问。” 孙母:“……” 好好的孙子,怎么会没了呢? 第1886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七 槐花早已羞红了脸,自己悄悄往外溜。 孙母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老远就骂:“槐花,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骗我?故意害我丢脸?” 槐花是真的冤枉! 她守了几年的寡,月事一直都是准的。突然不准了,又有了男人,不是有孕了还能是什么? 再说了,先前婆婆在村里四处说她有孕。她就已经提醒过,大夫没有看过,肚子没有鼓起来,不好对外胡说。那别的人家孩子都要等到三个月之后坐稳了胎才告诉外人的,怕的就是出现这中乌龙。 婆婆非不听,她能怎么办? “可能是我吃坏了肚子。”槐花心里暗自叹了一声倒霉,耐心解释道:“我那天确实吐了嘛,止都止不住的那中。” 孙母脸色黑如锅底。 槐花知道婆婆的难缠,急忙道:“我们还年轻,这一次没有,下个月肯定就有了。您别着急嘛。” 孙母丢了大脸,心情不好。尤其还是当着蒋秀云的面,她更是难受。 …… 楚云梨带着孩子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别人想挤上牛车都挤不上来了,实在是她买了太多的东西。 村里就没有秘密,楚云梨没有想把买铺子的事告诉众人,可她请的人离得不远,周围的几个村子沾亲带故,还是有人知道了她拥有铺子的事。 这人一富起来,别人就会尊重几分。村里人对她说话时,都不如以前那般随意。哪怕是对着宝金姐妹几人,也客气了许多。 回到村里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买的东西太多,车夫还帮着搬了些,只在门口耽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听到孙母在院子里咒骂不休,总之就一个意思:儿媳槐花故意害她丢脸。 槐花道了歉,还不止一次。可孙母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孙吉富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从头到尾就没有帮腔,只默默在院子里磨刀。 说真的,槐花不怕跟人吵架,可孩子还小。孙母气势很凶,孩子有些被吓着了。槐花怎么哄都哄不好,干脆便带着孩子出门。 带孩子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搬东西的楚云梨,她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来着,没想到是一场乌龙。” 她因为容貌的缘故,好多妇人暗地里笑话她,虽然众人面对她时没有表露出来。可她还是感觉得到那些人嘲讽的目光。 但蒋秀云不同,她总觉得蒋秀云挺真诚,反正没有看不起自己。因此,哪怕两人没怎么说话,她对蒋秀云却没什么恶感。若不是两人身份尴尬,她甚至很愿意和蒋秀云深交。 “曾经她对我更过分。”楚云梨叹口气:“你不该嫁到这样的人家。委屈你了。” 槐花哭笑不得,她也不想嫁人,可这不是没法子么? “以后我怕是再没有鸡汤喝了。”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先前还没有过门的时候,她要求孩子每天要吃两个鸡蛋,孙家答应了,可进了门才知道这有多难。 -- 第1544页 一开始的两天,孩子确实吃上了鸡蛋。可三天没到,孙母就不愿意给了。她问出口后,孙母倒是拿了出来,可出入干活都摔摔打打,傻子都看得出来孙母在生气。 槐花也不是那怕事的人,商量好了的事,再生气她也要吃。 后来以为她有了身孕,三天两头就要杀一只鸡,鸡蛋就省了下来,孩子每天跟着她喝汤。一只鸡母子俩要喝个两三天……现在没了鸡汤,孙母还在气头上,想让她拿鸡蛋出来,怕是有点难。 这些事情,槐花不好意思对着蒋秀云说,只苦笑道:“我自己无所谓,就是怕孩子跟着我受委屈。” “那就是个窝里横,你比她更凶,她就只能缩着。”楚云梨好心地帮她出主意:“她也就手里捏着那点东西才能傲气得起来,你也是孙家媳妇,完全可以由你当家嘛。” 听到这话,槐花眼睛一亮,又觉得这件事情挺艰难的。 但为了孩子,再难的事她也愿意试。 于是,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在自家的院子里又听到了婆媳俩在争吵。她开门出来,看到不少人都围在孙家门口,并且村里还有不少人往这边赶。 几个孩子都在门口探头,楚云梨将她们摁了回去,自己跟着人群到了孙家外。 孙家没有院墙,用荆棘扎的篱笆院,院墙不高,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此时孙母正在叉着腰大骂:“为了几口吃的,你还骗我说自己有了身孕,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恶的儿媳……” 槐花不甘示弱:“有孕是你说的,我让你别往外说,自己丢了脸跑来找我的晦气,我才不做你的出气筒。大家伙也帮我评评理,”她看向围观众人:“先前我不要聘礼,嫁人的条件就是给我儿子每天吃两个鸡蛋,明明她都答应好了的事,现在却要反悔……你们孙家想白得一个媳妇,那是白日做梦。说话就得算话,这鸡蛋要是不给,我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槐花的娘家还是挺给力,如若不然,她早就改嫁了。现在娘家是弟弟当家,虽不如以前那么上心,但也愿意暂时给她撑腰。 孙母瞬间卡了壳。 她娶这个儿媳回来,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抱孙子,现在孙子还连影子都没看到,哪里能容儿媳就这么走? 她很快软了下来:“我也没说不给呀。” 槐花眼神一闪,隐约发现了婆婆的要害。 婆媳俩吵了一架,村里人就都知道,槐花没有身孕,先前是孙家误会了。 还有就是,孙母答应了给槐花儿子的鸡蛋想要反悔,结果槐花不允许她耍赖。 总之,这一场闹剧给村里人又添了几天的谈资。 …… 又过两月,楚云梨买下了三亩地,这一回都快到秋收了,那卖家人是儿子实在不成器,又等着给孙子看病,没法子才卖地。 因此,楚云梨给了一个挺厚道的价钱,还将地里的粮食都买了过来,算起来大概多给了有一两银子。 卖家感恩戴德,在村里很是赞扬了一番蒋秀云的善良。 楚云梨对此倒是无所谓,她反正问心无愧就行。 这件事情,又让孙母心里难受起来。 孙母做梦也没想到,蒋秀云离开自家之后,不仅没有穷困潦倒,反而还带着孩子把日子越过越好。俨然成为了村里的首富……吃穿都用最好的,不是首富是什么?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有后悔自己赶蒋秀云出门的事。可看到槐花的肚子,她又觉得挺值。 无论蒋秀云有多能干,无论她遇上了什么样的奇遇,她都不能生了,就这一样,她就再做不了孙家的媳妇。 村里人开始秋收,各家各户都挺忙的。宝金想带着几个妹妹去地里,被楚云梨给拦住了。 楚云梨自己都不想去干活,又怎么会让这些姑娘累死累活,她找了村里几个干活认真的壮年,让他们帮自己收了粮食,甚至都晒好弄干净了才搬回家里来。 别人的秋收忙得昏天黑地,母女几人却和以前一样。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抽出了点时间给那些壮年做饭。 孙家也很忙。 往年这个时候,全家人连带着宝金都得去地里干活,家里做饭的人是忘忧。 今年换了槐花,同样得去地里,甚至孙母还想把她儿子也带去,槐花当然不答应,后来孩子放在家里没人看,到底还是妥协了。为此,婆媳俩又大吵一架。去了地里还不消停,时不时又拌上几句嘴。 秋天过后,很快就会入冬,楚云梨闲来无事,带着大的姐妹俩去林子里,一来是找点“偏方”,二来也是顺便捡点柴火。 冬日里柴火必不可少,否则就要受冷,她自己不愿意挨冻,自然也舍不得孩子受这样的罪。 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又遇上了背着麦子的槐花。 孙家的麦子是连根割回来,打下了麦粒之后,杆子还能当柴火烧。 槐花满头大汗,面色却是苍白的。 楚云梨无意中看到她的脸色,急忙道:“你累成这样,赶紧歇会儿。” 槐花苦笑了下:“我孩子这会儿一个人在家,刚才我娘没有把他带过来。”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楚云梨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槐花那孩子比较小,不能单独放在家里,每天她去地里的时候都得带着。可孩子活泼,在地里呆不住,偶尔孙母背东西回家,孩子也会带着跑一趟。这应该是孙母将孩子带回家里后撂下了。 -- 第1545页 “那也不用这么急,孩子稍微一会儿也不会出事。”楚云梨帮她扶了一把,将麦杆子靠在路旁留出来的歇脚处。 槐花身上一松,喘了两口气,却忽然捂住了肚子,满脸痛苦:“我肚子……” 第1887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八 此时槐花的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楚云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顺便把了脉,口中道:“你站过来一点,别管麦子。” 路上歇脚的地方是把麦子靠在半人高的小矮坡上,但得背麦子的人用点力气压着。 槐花一让,麦子肯定会倒下来。 此时槐花肚子痛得厉害,根本也压不住麦子,她往边上让的时候,还是楚云梨拉了一把,才没让她被麦子压个正着。 就这么一动,槐花的裤子上已经蔓延开一片暗黑色,楚云梨伸手一摸,满手的殷红。 槐花看到她的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这……” 她是生养过孩子的,也看到过别人落胎的情形,当即眼泪就下来了:“我这是……有孩子了?” 孩子来了,但流这么多血,不一定保得住。 楚云梨伸手把脉,她皱眉道:“你难受几天了?” 槐花正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之中,闻言一脸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捂着肚子道:“昨天开始肚子就有些痛,可我月事就这两天,以为……” 楚云梨丢下捆好的柴火,弯腰道:“你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去镇上看大夫。” 这妇人有了身孕流产,很容易一尸两命。 槐花也知道这其中的要紧之处,她如今不只是为自己而活,底下还有个才四五岁的孩子指着她呢。孩子没爹已经很可怜,如果她出了事,孩子怎么办? 她也不矫情,覆到了楚云梨的背上,低声道:“谢谢你。” 楚云梨叹口气:“我是为你。” 如果不是槐花的脾气挺好,她才不会干这种事。 楚云梨脚下走得又稳又快,碰到村里背粮食回来的人,让他们帮忙给孙家母子送了信,又让人去村里找了牛车。 蒋宝金看到母亲救人,心情挺复杂的。她不想救孙家的血脉,可让她眼睁睁看着槐花落胎,她又办不到,牛车到门口时,她飞快进屋抱来了几床棉被垫在槐花身下。 镇子离得不远,牛车跑得飞快。槐花从发现见红就没有大动作,肚子痛得面色发白,裤子上却再没了蔓延的趋势。 镇上有两个高明大夫,可有一个不在,好在另一个留在医馆里,大夫把过脉后,面色慎重地让药童赶紧熬药。 孙家发生的事挺奇葩的,不只是周边各个村里,就连镇上的人也有所耳闻。大夫也知道槐花这一胎要紧……一个弄不好,孙家搞不好会讹上门来。 但让大夫见死不救,他同样做不到。 槐花喝了一碗药,很快沉沉睡去。 这个时候,孙家母子才终于赶到。孙母头发凌乱,急得满头大汗,握住大夫的手连声问:“真有孕了?孩子如何?” 大夫想要抽手,根本就抽不回来,无奈地道:“已经喝了安胎药,接下来少动弹,多吃补养的东西,不能再劳累,如果不再继续见红,孩子应该能够保住……但这动了胎气的孩子,生下来如何还不好说!毕竟,那些从怀孕开始顺顺当当的孩子也不一定康健……” 这种出过毛病的,就更不能保证了。 孙母面色苍白,看着槐花的肚子愣神半晌,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连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看她撒泼,大夫黑了脸:“你赶紧起来,病人需要静养,你这么大吵大闹,会影响她的。” 孙母咬着唇,不敢再吼。 孙吉富抱头蹲在地上,似乎很是难受。 既然孙家人到了,楚云梨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走,动静还挺大的,别的人没看见,大夫是看了个清楚,急忙出声道:“孩子能够保住,全因为送来得及时,你们可得好好谢谢恩人。” 孙母在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所谓的恩人是谁,本来想把此事忽略过去,听到大夫这么说,也不想表现得忘恩负义,咬牙切齿地道:“秀云,这一回多亏了你。”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救人也不是为你。” 只是不忍心槐花这样的女子遭罪而已。 孙母:“……” 都来了镇上,楚云梨当然不会空手而归,几个孩子都得多吃肉补养身子,她转身去了卖肉的摊子。 最近村里各家都在忙着秋收,干活很累。秋天本也是个让人欢喜的季节,街上的肉卖得很快,楚云梨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些骨头和瘦肉了。 现在的人喜欢吃肥的,楚云梨倒是无所谓,她也没有全部买完。 如果买光了,万一一会儿又有人来,岂不是要扑个空? 不是赶集天,村里的牛车得带槐花。回去的路上,母女三人只有走路了。 蒋宝金挺沉默的:“也不知道婶子肚子里是不是儿子。我不想让他们如愿。” 楚云梨笑看着她:“宝金,娘带你们离开孙家,就是想让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那些仇恨,有她在呢。且轮不到这几个孩子操心。 关于蒋秀云救了槐花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相信任何女人都没这么大度。偏偏蒋秀云就愿意伸手帮忙……实在是太善良了。 -- 第1546页 林荷花听说了这件事情后,还特意上门一趟。 开门的是多福,最近,村里人面对母女几人都是善意居多,她也就忘了看门口的人是谁,听到敲门声很急,飞快就开了。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所谓的小舅母,多福抬手就想关门。可惜已经晚了,林荷花挤开了她,进了院子后,看到屋檐下正在给孩子做冬衣的楚云梨,嘲讽道:“姐,你可太善良了,我在蒋家村都听到了你的善举,不计前嫌跑去救孩子他爹现在的女人,可真是大度。” 楚云梨头也不抬:“滚。” 林荷花今日就是来找茬的。 这段日子,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害蒋家失了一两银子。虽然她机灵地请来了娘家人帮忙,将事情给岔开逃脱了一顿责罚。可在那之后,蒋家人都看她不顺眼,几个妯娌明里暗里没少嘲讽。 这夫妻之间,若是一个人有了外心,很难冰释前嫌。她当时找上那个混子,手头的铜板太少。混子又是个好色的,她哪里知道他那么不讲究……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就大度不起来,蒋四本身心眼就小,他都快要忘了,可家里人时不时的提一嘴,每每提及,夫妻俩就又要吵架。 林荷花真心觉得自己嫁进蒋家几年都没有最近的日子难过。不说妯娌兄弟,连公公婆婆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蒋秀云。她今日又和蒋四大吵一架,夫妻两人经常吵,她回娘家的次数很多,前天才回去过……因为她做出那样的事,娘家的嫂嫂觉得丢人,随着她回去的次数越多,哥哥嫂嫂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今日跑出门后,实在不想回去,刚好听说了这件事便跑到这里来了。 林荷花不滚,反而还靠得更近了些:“我是孩子的舅母,本就该上门探望……” 楚云梨刚好缝完了一边,收针时无意中抬眼,一眼就看到了林荷花额头上伤疤处的青紫,笑吟吟问:“你挨打了?” 林荷花顺着她的视线摸了摸额头,一阵疼痛传来,这是前天被蒋四用碗砸的。她咬牙切齿地道:“这都怪你所赐,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奇:“你这脸皮可真厚。是你上门害我……”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道:“说真的,你找个男人上门欺辱我,我虽然得了银子,但心里一点都不畅快,过了这些天,我本来都忘了这件事,可你又要上门提醒我!” 她顺手捞起灶房门口的烧火棍,抬手狠狠打了过去。 林荷花想要躲,可根本就躲不开。 那烧火棍一头是黑的,楚云梨打着了人后并没有收手,又是几棍子下去。 林荷花痛得在院子里跳脚,很快身上就黑了好几处,头发也被棍子勾得凌乱不堪。她见怎么都躲不开,那棍子落在身上实在疼痛,只得往门口跑。 因为不熟悉门栓,足足挨了三下才将门打开,门一打开,她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楚云梨拎着棍子追了一路,将她撵出了村口,这才叉着腰道:“你还敢上门,以后你最好躲着我。否则,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林荷花累得气喘吁吁,确定她没追了,这才敢停下。一停下就感觉到浑身酸软疼痛,巴不得倒在地上不动弹。 她狠狠瞪着不远处的大姑子:“你把我害成这样,还要打人……” 楚云梨提着棍子就追:“你还不服气?” 林荷花顾不得疲累疼痛,拔腿就跑。 一个跑,一个追,动静挺大的,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村里又添了一轮谈资。 事实上,村里人都已经明白了蒋秀云不好惹的事实。这林荷花还一次次的撩拨……实在是活该。 楚云梨拿着棍子回村里时,还言笑晏晏地和邻居打招呼。路过孙家门口,看到了扶着腰站在那里探头的槐花。 槐花一脸担忧:“没事吧?” “没事。”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怎么出来了?好些了么?” 槐花笑了笑:“那天多亏了你。秀云,你是个好人。” 两人说话时,孙母和一个妇人闲聊着往这边过来,楚云梨记得那是孙吉富的亲伯母。 上一次那番七仙女的话,好像就是她说的。楚云梨落胎后,这妯娌俩为此明明闹翻了,不成想现在又好了。 孙母瞪了一眼楚云梨:“你可真是不怕人笑话,跟狗似的满村撵人……” 楚云梨拎着棍子,似笑非笑:“你也想被撵?” 孙母:“……”并不想。 第1888章 六个姑娘的娘十九 孙母有些怵前儿媳,不敢继续撩拨,看向现儿媳,呵斥道:“槐花,赶紧进屋去,别出来转悠,小心伤着了孩子。” 槐花皱了皱眉:“娘,若不是秀云,我这孩子已经不在了。” “呸呸呸!”孙母吐了好几口口水:“别说这种晦气的话,这孩子能不能留得住,全都看孩子的命,跟别人没关系。你那天没出事,证明这孩子合该是我孙家的种……” 这算什么歪理? 槐花颇有些无语,正想据理力争,却见面前的蒋秀云冲自己摇了摇头。 楚云梨率先转身离开。 孙母瞪着她的背影,嘴唇不停地扇动。 -- 第1547页 楚云梨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刚好对上了孙母不停挪动的嘴。她当即就气笑了:“你在私底下骂我?” 孙母转身就跑。 楚云梨:“……” 倒是那个孙伯母留了下来,她叹口气道:“秀云,你是个好的,就是命不太好。” 楚云梨可没有忘了那什么七仙女的话就是孙伯母率先说出来的,然后就在村里蔓延开来。大概是说的人太多,最后连孙母都信了。然后她就漠视蒋秀云的肚子,甚至还期待那个孩子落下。 落胎的事就算不能全怪孙伯母,她也是插了手的。对着这么个人,楚云梨能有好脸色才怪。 当下装作没有听见她的话,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关门时还用了挺大的力气。 孙伯母哪里看不出来前侄媳妇对自己的不满,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被休了的弃妇而已,看不起谁呢?” …… 秋天是丰收的日子,今年风调雨顺,各家都收获了不少,粮食晒干后放进仓里,也有商人前来收粮。 村里人还是挺关注那些商人的,每个人出的价都不同,忙活了一年,都怕卖赔了。但凡有管事来村里,各家都会出个人过去问一问价,这种时候,众人都不怕晒,也是村口最热闹的时候。 倒也不是村里人的粮食都有的剩,而且他们都舍不得留着精细粮自家吃,而是打算把这些好粮卖了,回头买一些粗粮回来吃。 反正,把肚子哄饱就行。卖来的银子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楚云梨不打算卖粮食,但会带着几个孩子去村口转转。寡妇门前是非多,越是不敢见人,外人越是会议论。她坦坦荡荡的,加上她个性强,没人敢欺负,外人渐渐的也会忽略她的身份。 这天午后,村口又来了两个商人。一般这种时候,想要收粮食的话,就得舍得出价。 村里人以前也遇上过这种好事,因此,大半的人都去了。其中就有槐花婆媳。 楚云梨平时并不靠近槐花,只是偶尔说两句话而已。那天若不是槐花快要落胎,她也不会出手帮忙。 两人远远看见,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村口的人很多,楚云梨耳边听着众人闲聊,眼神一直跟着几个孩子,因为孩子太多,她眼神根本就没停下来过。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小道上有个七八岁的孩子。 村里七八岁的孩子很多,好多都拿来顶半个大人用。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孩子是自己单独站着。 孩子嘛,都是爱热闹的,不干活的时候凑在一起,一群孩子疯玩。这落单的一个孩子,怎么看都挺奇怪的,她忍不住多瞧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个孩子对面站着孙母。 若是没记错,孙母是最讨厌村里的淘小子的。 大概……还有点嫉妒的心思在。 毕竟,她想孙子想疯了都没求得一个,那有的人家是小子一个接一个的生。 楚云梨多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实在是眼睛挪不过来。又过了一会儿,忽然看到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挪到了槐花身后。 此时槐花站的地方有点斜坡,自己是不会摔的,可若是那个孩子伸手……刚想到此,就见那个孩子真的伸手去推槐花的背。 楚云梨急忙出声:“槐花!” 可已经迟了。 槐花根本就想不到身后会有孩子推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摔倒。 周围的人都被吓着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槐花趴在地上满脸痛苦,脸色白得出奇。 她捂着肚子说不出话,下意识回头去看是谁对自己动手,一眼就看到了七八岁孩子的背影,眨眼间已经跑到了小道上。 村里的孩子很多,但同住一个村,大家都认识。槐花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村里李家的孩子。 李家比较穷,孩子也很脏,算是村里的一景。 边上的人也没有干看着,见槐花身下渗出了血,立刻有人跑去抓孩子。 孩子跑得再快,那也不如大人腿长。很快就有人家孩子带了回来。 孩子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我不小心的。” “你是故意的。”楚云梨站了出来,沉声道:“我亲眼看见的,你别想糊弄人。” 孩子瞪着她:“你污蔑我。” 楚云梨气笑了:“你这么大点的人,还知道污蔑呢。我方才可都看见你和人站在那说话了。是有人让你推的!” 她语气笃定。 槐花满脸不可置信,她说不出话来,可眼神里满是疑惑。 孙母这时候冲了出来,一把抱起槐花的上半身,大喊道:“大家快帮我个忙,找牛车过来,顺便拿几床被子,我要把槐花送到镇上去看大夫。”说到这里,她一脸焦急:“大夫都说过了,槐花动过胎气,可不能再出事了,要是晚了,这孩子……孩子……” 她一拍大腿,似乎很是悲痛。 楚云梨漠然道:“刚才跟这个孩子在一起的人就是你娘。” 这话是对着槐花说的。 槐花满脸不可置信,突然扭头去看身边语气沉痛的婆婆:“真的?” 孙母将槐花放在地上,跳着脚指着楚云梨的鼻子:“你胡说,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孙子?” 说实话,楚云梨也不明白。 “我确实看到了你跟这个孩子说话,前后不到一刻钟孩子就把槐花推倒。要说这事和你没关系,我是不信的。”楚云梨面色淡然:“至于你为何要害槐花,或许是觉得她肚子里是个闺女?” -- 第1548页 孙母咬牙切齿地道:“孩子没落地,谁也说不清楚孩子是男是女,村里人都知道我盼孙子,我怎么可能对儿媳动手?蒋秀云,我知道你恨我,但也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大家乡里乡亲的住着,村里人还是善良的人多,说话间牛车已经到了。槐花捂着肚子被人扶上牛车,尖声道:“你是怕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有问题,所以才想落了他,对不对?” 她狠狠瞪着孙母。 孙母眼神闪躲,根本就不接这茬,只催促车夫快些。 槐花不看别人,只狠狠瞪着她。 孙母无奈:“孩子康不康健,那得生下来再说。你这么揣测我,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又回头瞪着楚云梨:“蒋秀云,你没安好心。说那些话,就是故意挑拨我们婆媳之间的感情。” “我实话实说。”楚云梨看向村里众人:“我敢对天发誓,刚才所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话。” 孙母面色微变,不敢再纠缠,坐上牛车催促车夫去镇上。 大夫先前就说过,槐花动过胎气,若是再摔跤,孩子就保不住了。 而槐花的孩子也确实没能保住。 她回来时躺在牛车上,没睡着,默默地看着天空,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就散了。 这么大的事,槐花娘家的哥哥都到了。他来这里就是为妹妹讨个公道的。 为此,还特意登门请了楚云梨。 “槐花跟我说过,你是个好人。我听说你看到她婆婆跟那个推他的孩子说话,我希望你能帮忙做个证。”槐树还不到三十岁,又高又壮,板着脸颇有几分骇人。 说真的,楚云梨挺羡慕槐花的。 如果蒋秀云也有这么一个兄弟,孙母根本就不敢那么过分。 这儿媳有了身孕,本就该吃些好的。槐花有孕之后,孙母已经杀了几只鸡,动了胎气也有药喝。当初蒋秀云随着怀孩子越来越多,就吃得越差。 楚云梨收敛心神,点头道:“我可以帮忙作证!” 而此时的槐花从镇上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了许多。关于婆婆对她腹中孩子的态度,其实早有端倪,只是她没放在心上而已。 喝过了药,槐花脸色还是白的像纸,但她精神很不错,她让兄长请来了村里的长辈,一字一句地道:“不是秀云故意挑拨,而是我婆婆她真的容不下我腹中孩子。” 她看向孙母:“我就不明白了,孩子是你孙家血脉,康不康建生下来才知道,为何就这般等不及?” 第1889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 孙母被众人围着,且前后两个儿媳都说是她找人害了这个孩子。 边上槐树虎视眈眈,孙母当时找的是一个半大孩子,她想死咬着不承认,那个孩子可不会帮她保密。正想干脆说出真相讲道理呢,就见槐花娘家一个堂弟将那个孩子拽了过来。 李家的那个孩子今年八岁,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家里的大人都是病人,吃穿全靠几个孩子自己去寻。他被推到众人中间,也不再隐瞒:“大娘说只要我推了婶子,她给我两斤粮食。”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这人也忒狠了。 那可是自己儿媳,自己的亲孙子。她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这有孕的妇人一个弄不好,可就是一尸两命。她这是疯了吗? 听着众人的指责,孙母振振有词:“大夫都说了,槐花她这胎不康健,万一生下来是个瘸子或是呆子,你们谁帮忙养?”她瞪着其中一个指责她的妇人:“是你?” 又看向别的人:“难道是你们?” 有妇人气不过,咬牙道:“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要,活该断子绝孙。” 孙母哪里听得了这话? 这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要什么,孙母如果有孙子,听到外人说这话,或许吵两句便罢了。可她没孙子外人还敢这么说,她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扑了上去:“我撕了你的嘴!” 两人扭打起来。 槐树并没有袖手旁观,上前一把拽过孙母的衣领:“把话说清楚!” 孙母有些怵人高马大的槐树,她动手的时候觉得自己挺有道理,可面对儿媳的兄长,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虚。梗着脖子道:“要是槐花生出来一个呆儿,你要不要帮忙养?” 槐树大声道:“我养啊!”他是真没想到,妹妹嫁人之后还会受这番折磨,当即怒吼道:“你跟我商量了吗?” 孙母冷哼一声:“孩子都没了,你当然会这么说。如果真的生出个呆子,你怕是早就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还不是吉富遭罪?” 槐树紧紧捏着拳头,实在忍无可忍,狠狠一拳锤了过去。 孙母的脸颊被打个正着,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上,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孙吉富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帮忙,可到底没有上前。 槐树早在动手的时候就防备着妹夫,看到孙吉富不吭声,心下愈发失望:“孬种!” 孙吉富:“……”他打不过槐树,冲上去也只是受伤而已。孬种就孬种吧! 槐树跑来闹这一场,不只是想打人,也想为妹妹讨个公道。更甚至,他根本就不愿意让妹妹留在这样的人家受罪。 “槐花,咱们走吧,这种混账玩意,不值得你拼命为他生儿育女。” -- 第1549页 孙吉富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孙母回过神来,也着急起来。先前她给儿子说过亲,知道有多艰难,儿子三娶,只会比以前更难。再有,这十里八乡也没有比槐花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她扑到了槐花面前:“花儿,这次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万一生出个身上有疾的孩子,外人肯定会说闲话,你和吉富也会被这个孩子拖累一辈子……” 槐花面色苍白,咬着唇紧紧盯着她,质问:“你最怕的根本就不是孩子拖累家里,而是你那般虐待秀云,怕别人说你刻薄,怕人说孙家会有那种有疾的孩子,是老天给你的报应。对不对?” 孙母面色煞白,下意识摇头。 但看她这样,所有人都明白,槐花这是说中了她的心思。 槐花在回来的一路上想了许多,从差点落胎到回家养胎,婆婆一开始确实是想养着孩子的,可后来突然改了主意,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她得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必须找出罪魁祸首,她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一步步逼近孙母:“我就想知道,是哪个混账在你耳边胡说八道,让你有了不让孩子出生的心思?” 孙母一愣,下意识看向人群。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到了人群里看热闹的孙伯母。 槐花怔了证:“是你?” 孙伯母往后退了好几步,想要藏进人群。可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她往后退,她急忙摆手:“不关我的事。” “就是你说的。”孙母是真的怕了边上高壮的槐树,只想着有人替自己分担,她狠狠瞪着孙伯母:“就是你跟我说,槐花的孩子生下来九成九是有病的。要么断手断脚,要么干脆就是个傻子。你还说生出那样的孩子村里人都会骂我……还有,先前秀云没了的那个孩子,也是你老在我耳边说七仙女之类的话,所以我才没有好好给秀云补身,听说她见红了也不在意……如果不是你胡说八道,我不可能那样冷血。” 说到这里,孙母后悔得无以复加,转瞬间已涕泪横流,拍着泥地大喊道:“那是个孙子,是个孙子啊!” 孙伯母转身想要跑。 槐树上前一把将人拽住:“把话说清楚再走。” 孙伯母不停挣扎,回头冲着地上的孙母大吼:“我只是跟你说会有这种可能,是我让你不给秀云补身的吗?是我让你不给秀云请大夫的?还是我让你找人推槐花的?” 她尖叫道:“那些缺德事都是你自己做的,关我什么事?” 孙母知道这个妯娌说的是事实,但她却很难不受这些话的影响,咬牙道:“是你跟我说槐花年轻,身子骨又壮,没了这个孩子,过两个月会再次有孕。所以我才……” 楚云梨无言。 周围一片静默,看着孙伯母的目光都满是戒备。 不过,孙母也着实是太容易受人影响了。 当然,一心想要孙子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槐花狠狠瞪着孙伯母:“我跟你有仇吗?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槐树看到妹妹面色惨白,心里难受得很,揪过孙伯母就是一顿狠揍。 孙伯母被打得嗷嗷直叫唤,转瞬间已经鼻青脸肿,根本就挣扎不开。好在她的男人和儿子得到了消息赶过来,拼了命才拉开槐树。 “这事没完。”槐树不依不饶:“你最好别落单,否则,我还揍你。” 这话把孙伯母吓得够呛,自己都变成了热闹,她哪里还肯留下来,在儿子和男人的护持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孙家门口。 槐树还不解气,回头又看向地上的孙母。 孙母看到了妯娌的惨状,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急忙道:“都是她劝我的,如果她没有说那些话,我也不会对槐花动手……” 槐树将她拎起,像拎小鸡仔似的,恶狠狠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跟我妹妹商量。你怕孩子不康健,我妹妹就不怕么?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过后,去镇上买一副贵点的落胎药不行?非得把人往地上推?” 就是这个理啊! 孙母眼神闪烁。 槐花和她相处了几个月,也能猜到一些她的想法,见状冷笑:“她那是舍不得银子。” 槐树大怒,又是一拳狠狠揍过去:“你舍不得银子就拿我妹妹的性命玩笑吗?” 这男人打女人,尤其是打比自己大的女人,加上二人力气和身材都相距甚大,总觉得是欺负人家。槐树不是那样的人,盛怒之下脑子发懵揍两下算了,反应过来,他还是不想再虐打孙母,一回头看到便宜妹夫,满腔的戾气瞬间有了发泄处:“孙吉富,你是死人吗?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你也配做男人?” 孙吉富一开始就不敢上前帮母亲的忙,万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他见槐树要扑过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一跃而起转身就溜。 槐树追了两步,将人踩在地上,狠狠将人揍了一顿。 孙母看到这样的情形,急得直跺脚,对着围观众人大喊:“大家快来帮忙啊,要出人命了……求求你们了……” 今日这件事,仔细说起来是家事。 一家人打架,外人跑上去掺和,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 那边是一家人,说不准回头就和好了。 拉什么架哦? 尤其槐树又高又壮,要是挨了他的拳头,怕是得养半个月的伤。别这边伤没养好,人家已经和好如初了。 -- 第1550页 没有人管槐树。 槐树将满腔怒气都发泄到了孙吉富身上,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完了还不肯甘休,冷声道:“你们家不拿儿媳当人,我妹妹可不容你们这么欺负,这门婚事做罢!”他起身,手指捏得咔咔作响:“我倒要看看,没了我妹妹这个冤大头,还有哪个女人会瞎了眼嫁进来!” 槐花不介意让哥哥揍孙家人一顿,但若是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她正准备上前拉架,就见哥哥已经有分寸的收了手。听到这话后,顿时皱眉。 孙吉富三娶不好娶,她想再嫁也没那么容易……只要借此把孙家压服了,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关键是,她不能长期住在娘家,住得久了,会影响哥哥嫂嫂之间的感情。 不过,暂时可以给孙家摆摆脸色。她出声道:“孙家把我身子毁成这样,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孙母顿时就急了:“你哥哥把我们母子打成这样,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槐树又开始捏手指。 听着那让人牙酸的咔咔声,孙母往后退了几步:“给你两只母鸡补身。” 槐花漠然:“我要你全部的鸡和猪,否则,这事没完。” 孙母心痛得厉害,可槐树站在一旁,她不敢不答应。 哪怕槐花兄妹得理不饶人,她也并不想放弃这个儿媳。当即踹了一脚孙吉富:“快点去追。” 孙吉富:“……” 第1890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一 孙吉富并不想追。 可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中,他只得起身站在槐花旁边陪小心:“我都不知道娘做的那些事,否则一定会阻止。槐花,你就原谅我们这一回,我跟你保证。这中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槐花别开脸,并不看他。 就算要原谅,也不是现在。 槐花兄妹抓着一大群鸡和猪走了。孙母站在门口,人都消失在小道上了她还舍不得收回视线。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楚云梨走在最后,道:“人家说我腹中是女儿你就信,都证明我腹中是个男胎了。结果人家又说槐花腹中孩子是个傻子,你又信了。你是不是蠢?你自己有没有脑子?” 孙母:“……” 她今日被人看了笑话,又挨了打,心中满是怒气,这会儿蒋秀云还过来奚落,她满腔的怒气瞬间有了发泄处:“关你屁事!” 楚云梨捡起边上小孩子过来看热闹时带过来的棒子,狠狠揍了过去:“你别觉得我离开了就不关我事。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记着呢。” 一边说,一边打。 孙母本来就躲不开她,加上方才受了伤,这会儿更是躲得狼狈,棒子落在身上就像是敲到了骨头里,痛得她呲牙咧嘴。 最后一棒子,楚云梨落在了她的嘴上,当即就敲出来了两颗白牙。 孙母捂着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惊惧。 楚云梨将棒子狠狠一丢:“伤害已经造成,你们孙家怎么都弥补不了我。以后我要是看你不顺眼,就会上门来打人,你到时候可别再问缘由了。曾经你欺负我那么多年,我得欺负回来!” 语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孙母:“……” 她口中疼痛,也不敢再骂,真心觉得今天特别倒霉。 她想到什么,转身跑去了孙伯母家中,站在门口跳脚大骂。 孙伯母一家不甘示弱,跑出来对骂,孙吉富怕母亲吃亏,父子俩也跟过去帮忙。 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楚云梨又到了。 她拿着一根打狗棍站在门口:“孙伯母,麻烦你出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众人可都看到了蒋秀云是怎么揍前婆婆的,孙伯母方才回来擦药油,但也听说了外面发生的事。正好看到蒋秀云扛着根棍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是说过七仙女的话,”孙伯母知道一味否认只会惹恼了面前的人,开始试图讲道理:“可那是老人传下来的话啊,生了六个闺女,第七个一定是闺女。我当时也不是跟你娘说的,只是在外头跟人念叨,谁知道她听进去了不说,还真就不管你的死活。这人只要有脑子都该知道孩子没落地之前是男是女说不清楚。与其说你娘听了我的话虐待你,不如说她根本就舍不得东西给你补身!” 楚云梨冷笑,冲进院子一把将人拽过:“我看你不是跟我有仇,而是跟孙家有仇。” 她把人揍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孙伯母被揍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她哭着控诉道:“你们一家都是瞎的,别人都打上门了,为何不来帮忙?” 孙伯母一家又气又怒,不过,今日的事情,确实是孙伯母理亏。 孙伯父更是直言:“我早跟你说过,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少在外头碎嘴!挨打也是活该!” 孙伯母:“……” “当年你弟妹那么凶,你忘了我们的老大么,那就是被她给推没了的。” 孙伯父皱眉:“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不远处看热闹的孙母这还是第一回 听到妯娌承认她是故意挑拨,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说真的,孙母真心不知道妯娌是在报复自己。她以为孙伯母虽然嘴碎,可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七仙女的传言是真的,这孩子见过红生下来不康健也是真的。槐花这胎还早,赶紧落掉生下一个孩子也有道理。 -- 第1551页 如此中中,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 “原来你是真的想害我绝户。”孙母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一瘸一拐地奔进孙伯父家中,冲着孙伯母就开始推攘。 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边上围着好几个人,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人给拉开。 那天之后,两家彻底绝交。 值得一提的是,孙吉富第二天就去了槐树家,想要把妻子接回来。 槐花不肯回。 孙吉富天天去接,如此过了半月,槐花才终于回来了。当然,拿走的那些东西被她吃了少半,剩下的那些归槐树了。 孙母对此很不满,认为槐花这是把东西往娘家扒拉,不过,她到底理亏,只敢在外人面前念叨,不敢说到槐花面前。 槐花回来后,还拿着几枚鸡蛋,特意登了楚云梨的门。 “可能你会笑我没骨气。”槐花苦笑:“但我……好像没地方去。出了那样的事情,孙家应该不敢再怠慢我。” 楚云梨将鸡蛋推回:“你留着自己吃。” 槐花执意不肯:“拿回去也不一定进我的肚子。再说,孙家欠你良多,别说几个鸡蛋了,就是把宅子抵给你,我也不觉得过分。” 楚云梨哭笑不得:“我没笑话你。” 槐花认真看着她:“我也觉得你没有笑话我。就是……我怕你笑话。”她低下头:“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遇上孙家这样的夫家,实在是太倒霉了。” 楚云梨握着她的手:“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槐花一愣,随即笑开:“你真觉得我好?” 楚云梨颔首:“真的。” 孙家前后两任儿媳来往亲密,村里人都觉得挺稀奇的。让孙母难受的是,槐花从把东西往娘家扒拉之后,还喜欢把东西往蒋秀云家里送。 理由都是现成的,蒋秀云帮了她的忙嘛! 偏偏孙母心底里特别恨蒋秀云多管闲事,如果那天蒋秀云没有说孩子推槐花和她有关,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麻烦。 这天又是赶集日,楚云梨头一天刚带着孩子去过镇上,赶集的时候便没去。 槐花去了。 如果说她以前还想好好过日子的话,现在就开始学着把银子花在自己身上了。先前落胎伤了身,她一直都没有断过药,从镇上回来,她将东西往院子里一丢,就到了楚云梨这边敲门。 多福看到是她,笑着将人往里引。 槐花直接到了厨房找楚云梨,将几个孩子轰了出去,低声道:“你那个弟妹荷花,又出事了。” 楚云梨好奇:“出了何事?” 槐花兴致勃勃:“她和上一次来找你麻烦的那个混混两人那什么,被抓了个正着。蒋家那边闹得厉害,蒋四把人打成重伤,林家闹着要报官呢。” 那个混混姓林,母亲姓蒋。确切地说,是他母亲守寡之后搬到娘家住。所以,他现在也住蒋家村。 楚云梨讶然:“那去了吗?” 槐花摇头:“当然没有。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敢去衙门闹事。不过,蒋家赔了不少银子……”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就像上一次你让蒋家赔钱一样,林家让他们赔三两银子。蒋家拿不出,林家就逼着他们跟村里人借利钱。” 楚云梨眨了眨眼:“大概也不好借吧?” 上一次很容易就凑够,是因为蒋家人多,家里的存银应该有一两,半天不到就能赚点铜板,只要不傻的人都会愿意。 可三两银子……在蒋家前些日子已经拿出一两的情形下,蒋家如今不一定拿得出来。 “不好借!”槐花摇摇头:“听说到后来给三成的利,这才凑够了银子。不过,那些人都让蒋家写下契书,半个月之内就得把债还上。否则,就要蒋家卖地来赔。” 蒋家人多,地也多。确实能值不少银。 就当楚云梨以为蒋家能过这个坎时,第二天蒋父就带着妻子登门了。 同样是孩子开的门,蒋父强势地挤了进来。 楚云梨本来都扫好了院子,准备放下扫帚了,看到这样的情形,又将扫帚拎了起来,一副要打人的架势,皱眉问:“有事?” 蒋父:“……” 女儿看到他连招呼都不打,眉头皱成那样,就像看到一只讨人厌的苍蝇似的。他呵斥道:“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 楚云梨冷哼一声:“我这态度够好了,如果有狗的话,我已经让它来撵你们滚了。看了就烦,影响心情。”她想到什么,冷笑着道:“如果是来借银子的,那趁早别开口。我没有银子,有也不借!” 蒋父:“……” 他确实是来借银子的,可女儿这态度实在气人。 第1891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二 蒋父想要呵斥几句。楚云梨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抬手就将人推着送出了门。 这还不止,又对着外面围观众人道:“我和蒋家之间早已经没有亲情,他们欠的债与我无关!” 蒋父:“……” 蒋家和蒋秀云之间,确实闹得不可开交,这事好多人都知道。 蒋秀云如今日子好过了,到底有多少银子别人都不知道,但应该有不少。饶是如此,蒋家欠的银子也没人会讨到她头上来。 蒋父感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根本也站不住,很快落荒而逃。蒋母白跑一趟,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 第1552页 …… 那天后,楚云梨的日子安静下来。 孙母亏待了儿媳,确实乖觉了一段日子,也是因为一家人都在养伤。 当然,她只是面上乖觉而已,心里是不满意儿媳的。槐花自己受了委屈,也对孙家很是不满。婆媳俩一言不合就会吵几句。 但也只是吼几句而已,在第二个月槐花来了月事之后,两人都不忍了。 或者说,是孙母不想再忍,站在院子里就骂槐花没用。 槐花不甘示弱:“是男人不行,关我屁事。再说,我可是为你们孙家怀过孩子的,是你们自己不要的!兴许是孩子知道到了孙家会受苦,自己不来的。” 这话算是戳着了孙母的肺管子。她叉着腰破口大骂。 婆媳俩闹得不可开交,好多人都赶来看热闹。 热闹归热闹,日子还得往下过,槐花没有离开孙家的想法,孙母现在承担不起另娶一个儿媳的花费。或者说,哪怕她愿意出聘礼,也根本没有人愿意嫁进来。因此,婆媳俩谁也没有提过要分开的话。 转眼入了冬。 在冬日来临之前,楚云梨就准备了不少柴火,天冷后便不让几个孩子出门。经过这几个月,孩子都拔高了不少,还长了点婴儿肥,一个个养得肌肤白皙。 如果说姐妹几人以前是村里的小可怜的话,现在就是村里养得最好的姑娘。更难得的是,宝金几个待人温和,还是如以前一般。 听话的孩子惹人疼,脏活累活楚云梨都自己做了。她打算过完年之后把生意做大点,多赚点银子回来,到时候请个人帮忙照顾几个孩子。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屋子里做春衫。几个孩子都拔高了一截,去年的衣衫都短了,全部得做新的。 屋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烧栗子吃,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嚎哭。 楚云梨微愣了一下,听声音像是槐花的。她急忙起身,嘱咐几个孩子看好妹妹,自己奔出了门。 小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往孙家而来,周大娘看到她出门,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楚云梨也想问这话,当即摇了摇头。 孙家院子里此时一片狼藉,仔细看去,是槐花正在扒孩子身上的衣衫。 孩子的衣衫已经烧得到处都是洞,头发被撩了大片,此时正在大声哭着喊疼。 看那样子,好像是孩子落到了火堆里。 烧伤可不好治,冬日里也不能穿衣,孩子肯定会着凉,众人看到孩子半身都烫拧巴了,血淋淋地格外骇人,都失了言语。 槐花正在哭,又不敢用东西给孩子裹身,楚云梨转身回到自家院子里,扯了细滑的绸缎裹着孩子,外面围着被子,抱着就往村口跑。 孩子才五岁,抱在怀里像小猫似的。槐花哭着跟在身后,不远处孙吉富也追了上来。 跑了没多久,村里的牛车撵了上来。几人坐了上去,一路泥泞,周围又特别的冷,到了镇上之后,很不巧的,两个大夫都不在。 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找去了大夫的家中,看到孩子身上的惨状,大夫也皱眉。 “怎么会烧得这么狠?” 槐花满脸是泪,根本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还是求大夫救人。 大夫拿出烧伤的药膏,槐花根本不敢上手,还是楚云梨上前帮忙,小半个时辰后才帮孩子包扎好伤口。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槐花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道:“我去后面拔菜,然后听到了孩子哭。赶到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烧着了,若不是我回来的及时……” 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 楚云梨实在不想把人往最恶处想,但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过去的。她皱眉问:“那你婆婆呢?” 槐花咬牙切齿地道:“就在边上。若是没看错,是她把孩子推进去的。” 楚云梨惊住了。 “你没看错?” 槐花闭眼:“应该没有。” 楚云梨:“……” 真的,当她以为孙母不管有孕的儿媳,不肯帮着见红的儿媳请大夫已经算是最恶时,她能对怀着亲孙子的儿媳动手。以为这已经是人性最恶时,她能将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推进柴火堆。 很明显,槐花也没想到,她满脸是泪,想要触碰孩子又不敢。 楚云梨将孩子完好的那只手放到她手里:“你要扛住,孩子还等着你呢。” 槐花抱着孩子的小手,嚎啕大哭。 边上孙吉富面色复杂:“槐花,外头很冷,天就要黑了,天黑了之后路不好走。咱们赶紧把孩子带回去吧!” 槐花看他一眼,道:“我手软,你帮我抱。” 孙吉富皱了皱眉,这里就他一个男人,而孩子不能碰着伤,得摊在手上抱。这种抱法很费力,大概也只有他才能扛得下来。 楚云梨一脸不赞同,想要伸手去抱孩子,槐花却伸手阻止了她:“就让他抱。” 她眼神里一片冷漠,道:“吉富,你先走,我再问大夫拿点药膏。” 抱着孩子走得慢,也得特别小心。孙吉富将孩子挪上了牛车,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又冲着车夫两口子道谢。 而他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槐花看向大夫,一字一句的道:“帮我给孩子配最好的药膏。顺便……我要一副绝子汤!” -- 第1553页 楚云梨:“……” 不用问也知道那汤是给谁喝的,她一脸的不赞同:“你没必要如此。” 槐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我心里有数。” 竟然是听不进去楚云梨的劝说。 槐花今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不再是孩子了,做事自有章法。楚云梨万分不愿意她喝下那绝子汤,却也阻止不了。 她有些后悔:“我当初就该搅和了你二人的婚事。” 闻言,槐花笑了笑:“不怪你。” 槐花拎着一大包药出门,不看孙吉富的脸色,自顾自上了牛车。 一路上,孙吉富好几次想要跟她说话,她都不看他,也不接他的话茬。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 孩子伤成这样,没人高兴得起来。到了孙家门口,槐花冲着楚云梨道谢:“今日多亏了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 孙母从屋中奔了出来,看到儿子手里的孩子,撇了撇嘴。待看到槐花手里的大包药时,顿时就皱起了眉:“这得花多少银子?” 槐花霍然回头,眼神凌厉:“如果孩子死了,我要你偿命。” 孙母被她那样的眼神吓了一跳,讪讪道:“确实是我没看住孩子,可他也太活泼了。我都说了好几次别靠火堆太近,当时我看他滚进去,想要伸手拉都没来得及。你也看到了啊!” 槐花冷笑:“你是推他还是拉他?” 孙母一脸惊讶:“你认为是我推了孩子?”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再看不惯你,也不会对孩子动手啊,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槐花,说话要讲道理,可不能张口就来。” 槐花忽然就怒了,将手里的药狠狠砸了过去。 包药的黄纸落在地上,几乎瞬间就湿了。孙母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捡起:“这可都是银子!” 槐花冷哼一声:“我儿子是被你伤的,再多的银子你也得花。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孙母:“……” 她面色微变:“槐花,孩子自己不小心,你却全都怪在我头上,这不合适吧?” 槐花进了厨房熬药:“我心里有数。” 孙母无奈,干脆拉了将孩子放进屋中的孙吉富,低声问:“花了多少银子?” 孙吉富一脸无奈:“我不知道,槐花走在后面,是她自己付的。” 孙母一喜:“她自己的私房钱?” “或许是吧。”孙吉富满脸疲惫,他以前觉得母亲就是抠搜了一些,对儿媳刻薄了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会对孩子动手。 他真觉得自己好像今日才真正认识了母亲,半晌,他才问道:“娘,孩子真的是自己摔进火堆里的吗?” 孙母瞪大了眼,满脸怒气:“连你也怀疑我?” 孙吉富捏了捏眉心:“槐花说亲眼看到你将孩子推进去的。” 问这话时,他紧紧盯着母亲的脸。 孙母眼神闪躲,不敢与儿子对视:“我那……也是不小心的。”看到儿子眼中的不赞同,她看了一眼厨房,低声恶狠狠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槐花把那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有那个小野种在,就算她生了你们俩的孩子,肯定也会以那个孩子为先。你看看这半年他吃了家里多少鸡蛋……” 这番话几乎是承认她推了孩子。 孙吉富面色复杂:“那你也不能对孩子动手。” 孙母梗着脖子道:“我又不是有意的。” 孙吉富无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孙母去厨房帮忙,连儿子都看不惯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太狠了些。 一进门看到槐花在喝药,她皱眉问:“你为何要喝药?” 槐花面色漠然:“刚我让大夫顺便给我把了脉,他说我伤身太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所以给我配了一些药。” 听到这话,孙母面色大变。 第1892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三 “大夫到底怎么说的?”孙母连声追问。 槐花面色淡淡:“他说我前头那个孩子如果保住的话,我可能还能生。可偏偏没保住,又撞着了肚子,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孙母急得团团乱转:“这怎么可能?先前我给你请的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王大夫。”槐花张口就来:“今日给孩子看伤的是医术最好的林大夫,反正……已经这样了,只能喝药调理。娘,往后你得多给我点银子。否则,耽搁的可是你们孙家的孙子。” 孙母:“……” 她眼神闪烁,很快退出了院子。 槐花和她相处好几个月,大抵也猜得到她的想法,扬声道:“娘,我是为你们孙家伤了身,你如果想让孙吉富休妻另娶,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就算你不怕丢脸,不怕外人指指点点,我哥哥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孙母急得直跺脚,奔进了屋中去找孙吉富,低声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孙吉富自然是不知道的。 槐花也想早些为孙家生个孩子,两人夜里躺在床上,也没少说这事。孙吉富皱起了眉:“以前没听她提过。” 他真的是今日才知道槐花伤了身子不能生。 孙母想到儿媳回来就指责自己推孩子进火堆,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我问你,跟槐花一起走在最后的人是谁?” -- 第1554页 “是秀云。”孙吉富说起前面的妻子时,心情有点复杂。连大夫都说,孩子烧成那样,不能用东西裹。像这种必须要裹的情形,就得用特别细滑的料子,那匹绸缎都废了。 他再一次明白,蒋秀云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 孙母若有所思。 孙吉富早就想生个儿子,得知槐花不能生,他哪里还忍得住,急忙跑去厨房问大夫的原话。 天色黑了下来,外面寒风呼呼,楚云梨手中拿着孩子的春衫,有些心不在焉。说真的,她没料到槐花的孩子会受伤,这会儿想起来,心里有点难受。 她想着抽空去镇上配一些好点的药膏回来给孩子止疼,最好再配点祛疤膏。如此,孩子受罪归受罪,应该不会影响以后。 忽然听到外头有敲门声,宝金想去开门,楚云梨率先起身:“我去,你看着妹妹。” 刚看到门外站着孙母,楚云梨颇为意外:“有事吗?” 孙母看了一眼院子里,似乎想要进门。 楚云梨堵在门口不动:“有话就说吧,外头怪冷的。” 进门是不可能进的。 孙母听出来了她的话中之意,有些不甘心。但她今日不是来找茬,而是有正事,也不再纠缠这些细节,低声问:“我就想知道,大夫是怎么说槐花的身子的?” 楚云梨想了想:“当时我收拾裹孩子的那匹绸缎去了,没注意这事,怎么了?” 孙母:“……” 她有些不信,紧紧盯着面前女子的脸:“槐花说,大夫给她重新配了药,说她以后都不能生了,你没听见?” “好像听说了一点。”楚云梨不确定地道:“我当时真没注意,那匹绸缎花了我一百多枚铜板,已经不能要了,你是不是该赔我?” 本来孙母还想多问几句,听到要赔银子,再也没了心思,转身就跑。 前儿媳在身后喊,她都没有回头。 关于槐花的孩子烧伤这件事,槐树再次上门讨要公道。不过,孙母一口咬定是意外,并且说自己当时是伸手拉孩子,并不是推,反正不许槐树动手。 槐树想要动手打人,被槐花给拦住了。 他很不解,槐花已经道:“你把她打伤,最后还得我来伺候。就留着她,让她好好伺候我和孩子。大夫说,我身子受损严重,以后都不能碰凉水。我做不了饭,洗不了衣,全都得指着她。” 孙母听到这话,顿时就急了,想要跳起来反驳,就对上了槐树恶狠狠的眼神。 槐树冷声道:“听到没有?” 孙母:“……”能装作没听见吗? 很明显是不能的,她只得委委屈屈答应下来。 “可槐花已经不能生了啊!” 槐树听到这话,瞬间大怒:“我妹妹本来是能生的,进门半年不到就有了身孕,是你自己不干人事,非要把那个孩子……我妹妹伤身是在你孙家伤的,她也不是不帮你们孙家生孩子,而是被你们毁了她的身子生不了。你要是因为这个计较她,我跟你没完。” 言下之意,无论槐花能不能生,孙家都不能休了她。 孙母呆住了。 槐花看着这样的婆婆,心中只想大笑。 她不是想要孙子吗? 各种坏事做尽,最后却不能如愿以偿,槐花只想一想,就觉得心中快意。 心里爽快,面上却没露:“孩子嘛,养养就有感情了。先前我听说你们家还想过继,现在正好,以后你们把我的阿宝当做亲生,真心换真心,他会孝敬你们的。” 孙母:“……” 她想要的是流着孙家血脉的孙子,而不是外头的野种。哪怕是孙家本家的孩子,她都不想养。更何况阿宝了。 这孩子和自家完全没关系好么! “以后再说吧!” 孙吉富揪着头发,只觉无比痛苦。 门口孙父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间,他脸色一片沉重。 孙母可不容她以后再提,急忙道:“槐花,咱们还是得看大夫,你们都年轻,日子还长着呢,怎么能不生呢?给阿宝生个弟弟妹妹都好啊……等你们百年之后,阿宝也还有亲人在世,这不挺好的么?” 槐花点头:“那我尽力。” 尽力不生。 …… 最近蒋家那边四处被人追债。 蒋四也反应过来了,赔了一大笔银子,将媳妇撵回娘家,这等于人财两空。 于是,他跑到林家,将林荷花接了回来。 至于接回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家里人泄愤。平白无故背上这么大一笔债,林家众人心里都不舒坦,最近都摔摔打打的,高不高兴都要骂他几句。 得让林荷花把这个窟窿堵上,他才不会被骂。可她一个人,根本也赚不了那么多银子,蒋四思来想去,忽然就有了主意,他带着林荷花去镇上,将人给卖了。 林荷花很机灵,自己跑了回来。 林家那边不肯帮忙,她没地方可去,但又还不起买她的银子,那买主还在四处找她,一咬牙,她干脆跑到了楚云梨所在的村子。 把事情闹大,蒋家卖媳妇的事总归站不住脚,到时候,她或许有一线生机。 当楚云梨打开门,看到门口的林荷花时颇为意外,她也不开口问,直接拿起边上的烧火棍就打。 林荷花也没想到,蒋秀云隔了这么久气性还是这么大,当即转身就跑。 -- 第1555页 “打死人了……” 哪怕是冬日里众人不爱出门,听到外头这么热闹,也还是会忍不住探出头来。 当看到是蒋秀云又在打人,众人都不觉得意外。尤其看到前面夺路而逃的人是林荷花,就更不意外了。 “怎么又来了?” “这不是上门找打吗?” “这脑子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跑来找秀云啊!她把秀云害得那么惨……自己又打不过人家……走错了也不该来这里!” …… 林荷花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急忙大喊道:“蒋四把我卖了,他把我卖去镇上做暗娼,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蒋家人不讲道理,这是要逼死人……” 众人面面相觑。 这消息众人都不知道啊! 蒋家很快听说了此事,急忙赶过来。 确切地说,卖人是蒋四自己自己做下的决定,家里人都不知道。蒋父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脑中一片空白。 “我们没有想卖人!”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因为买家都来了。 买家花了二两银子,人却跑了。他们当然要来追,这买卖人口,那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如果真的闹上公堂,他们很可能脱不了身。 被这么多人围观,买家也见好就收,立即道:“我们并没有强买,你们反悔了也行,把银子还来。” 林荷花暗暗松了口气。 蒋四:“……” 他只好掏出还没捂热的银子交过去,还被对方几个来追人的壮汉狠狠瞪了几眼。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蒋四毫不怀疑,自己肯定会挨一顿揍。 等到买家走了,蒋四再回过头看向林荷花时,笑容中满是凉意,比这冬日里的霜雪还冷:“你想留下是吧?” 林荷花:“……”并不想。 她只是不想被卖而已。 “夫君,我们俩还有几个孩子呢,看在孩子的份上……” 蒋四暴躁得很:“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早已经将你杀了。” 林荷花:“……”好吓人。 第1893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四 林荷花是蒋四的妻子,无论她有多不甘愿,都只能跟着这个男人回去。 林家也被她烦得不行,得到消息赶来,哪怕知道她回了夫家之后会被教训,也根本不想管。 林家都不愿意插手,外人就更不会管了。 蒋四拉着林荷花回去,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就得了消息,夫妻俩在路上就已经打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蒋四揍了林荷花一顿。 …… 这件事情之后,村里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各家各户都窝在屋里猫冬。到了年关,村里很是热闹。楚云梨带着孩子去镇上买了不少东西。 这也是姐妹几人从生下来之后过得最好的年。 相比起母女井人这边的温馨热闹,孙家则是另一番热闹。 现如今的槐花除了给儿子做饭洗衣之外,其他的事情都不沾手。孙母当初想要尽快让儿媳过门,除了想抱孙子之外,也是想有个人搭把手。 可这么冷的天,儿媳什么都不干,全家都指着她一个人。一开始她理亏,还能勉强忍一忍,到过年的那天,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忙着过年,只有家里死气沉沉,槐花还一觉睡到中午。孙母忍无可忍,当即就发作了。 槐花也不怵她,婆媳俩吵了起来。 在当下人眼中,如果过年那天都要吵架,一年到头都会不顺。孙吉富这些日子简直受够了夹板气,以前他是让妻子忍,可最近他发现母亲实在是恶毒……便也不再偏帮母亲。听到人又在吵,忍不住道:“大过年的,能不能消停一下?” 孙母真的伤心了。 “是我不消停吗?明明是你媳妇不想好好过日子……又一个月过去,喝了那么多的药,还是没有好消息传出……你知不知道外头人是怎么说我们孙家的?” 说起孩子,槐花立刻就来了劲:“那是我不生么?明明是你自己不想要孩子,关我什么事?”她不怕外人看笑话,嗓门大得很:“我把话撂在这,你要是再敢拿我不生孩子说事,我跟你没完。等我哥哥嫂嫂知道了,也不会善罢甘休。” 孙母:“……”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槐树。 槐树的手就像个铁坨子似的,砸在人身上生疼。 过了年,各家各户忙着春耕。 等一茬忙完,已经是二月底了。而这个时候,喝了不少药的槐花还是没有喜信,孙母真心觉得,儿子耽搁不起了。 她留了个心眼,想知道到底是槐花自己不愿意生,还是真的伤了身子生不出来。于是,她装自己头疼肚子疼,让儿子去镇上请了个大夫。 大夫请来了,孙母又装作有难言之隐,将一家人都赶了出来。然后她私底下跟大夫说了几句话,于是,等到大夫出来,她非要让大夫也给槐花看一看。 槐花以为她想把出喜脉,也没有多想,当即伸出了手。 大夫眉心皱起:“这分明是……”喝了绝子汤的脉象,绝对不可能有孩子。 想要在这样的人身上把出喜脉,那和铁树开花差不多。 槐花打断他的话:“没有是吧?” 大夫对上年轻妇人凌厉的眉眼,点了点头。 孙母总觉得这里面有事,看着儿子送走了大夫后,她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 第1556页 “如何?” 大夫听说了一些孙家的事,也知道这个妇人的难缠,可他之前已经收了孙母的好处,只道:“没有喜脉,孩子……还是要看缘分的。” 没有缘分,就没有孩子。 孙母脸色格外难看,浑浑噩噩回到家,看到院子里的槐花,那是气不打一处来。 “身为女人,连孩子都不能生,那跟不下蛋的鸡有和区别?”她越说越生气:“鸡不生蛋可是会被人杀了的!” 槐花头也不抬:“有本事你休了我啊!也好看看村里人怎么骂你!” 孙母:“……” 无论她有多看不惯槐花,槐花确实有过身孕,也确实是因为她才没了孩子。这种时候要是把儿媳休出门,日后……也绝对不会有人再敢嫁进来。 想明白了这些,孙母只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她颓然地坐在院子里:“槐花,是我们孙家对不住你……” “这才像句人话嘛。”槐花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反正我跟夫君已经有了阿宝,好好把这个孩子养大也是一样的。” 孙母只觉得本就鲜血淋漓的心又被扎出了几个大窟窿。儿媳不能生,又不能休,那就只有……过继了。 说真的,她万分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再有,和他们这一支最亲近的就是孙伯母一家。让她帮孙伯母养孙子,她会呕死的。 …… 开了春,姐妹几个又拔高了一截,尤其是大姐宝金,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窕,头发又黑又亮,肌肤白皙细腻,一跃就成为了村里最好看的姑娘。 与此同时,楚云梨也发现在自家门口徘徊的年轻人多了起来。 想想也是,现在母女几人不穷,镇上有铺子,家里还有那么多的地,且这宅子也由姐妹三人均分。怎么看都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当然,有些人想得比较深。好多人认为,这姑娘家的体质容易随了母亲,这要是跟蒋秀云似地进门后一个接一个的生闺女……那怎么办? 因此,楚云梨还隐约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说是哪家的独子想要娶宝金,结果却被家人关在了屋中。 关于宝金的婚事,楚云梨找了个机会与她深谈过。 “年纪太小,生孩子很危险,我想等你十六岁之后再议亲,最好是十八再成亲。” 姑娘家提及婚事总是羞涩的,宝金当即就点了头。 忘忧从外面探进个小头颅:“娘,我一辈子都不嫁,以后就留在您身边孝敬您。” 楚云梨哭笑不得。 …… 到了农闲的时候,好多人去镇上或是城里干活。孙吉富在家里呆得压抑,尤其和母女几人住得太近,进进出出都经常看到那边的母女几个。 穿的都是新衣,脸上都带着笑容,他看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加上槐花也不能生,他干脆就去了镇上干活。 孙母也没拦着,只是经常去镇上探望。 值得一提的是,蒋四先前把林荷花狠揍了一顿后,似乎又突然想通了。 这媳妇要是被打死了,还得另外花银子娶。家里还欠着那么多的债呢,兄弟几个对他已经很不满,不可能再花银子给他娶妻。 蒋四认为,林荷花惹的麻烦,得让她帮着解决。欠的债也该让她赚银子来还。加上村里人时常对夫妻俩指指点点,他思来想去,干脆带着林荷花去了镇上。 楚云梨在街上开着铺子,三天两头就要去一趟,当然了,每次都会带几个孩子。 孩子太多,全都带着特别麻烦。她就轮流带。 相比之下,带上大的几个要轻松许多。 这一天,楚云梨带着两个双胎到了镇上,忙了半日,小的那个要去吃点心。 这俩就生下来的时候受了些苦,后来被接到了城里,过的日子和村里的姑娘截然不同。点心是每天都有的,当然,如今的楚云梨也不至于供不起,刚好她也有点累,便带着孩子去了小客栈。 这间客栈不大,总共就几个房间,还经常住不满,但东家做点心的手艺不错,与其说他们是招待客人,不如说是卖点心为生。 俩孩子啃着点心,楚云梨捧着一杯茶正喝着呢,忽然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先后消失在巷子里。 最要紧的是,那两个人按道理不应该走在一起才对。 走在前面的是林荷花,后面的是孙吉富。两个人往一个巷子里去,哪有那么巧的事? 楚云梨若有所思,刚好看到了东家的媳妇出来,她笑着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你帮我看一会儿孩子,行么?” 镇上的人比较纯朴,尤其楚云梨是这里出手大方的熟客,东家能够卖出点心给她,全靠这对姐妹花。她当然不会拒绝,笑呵呵将宝云抱在了怀里:“你忙你的,放心交给我!” 楚云梨笑着道了谢,也跟着进了那条巷子。 那巷子就在当初她赢钱的赌坊隔壁,这边有好多暗娼,她走在里面都能察觉到暗处打量的视线,一条巷子从头走到尾,愣是没看见二人。她又走了回来。 想了想,她敲了敲路旁的院门。 里面的人迟疑了下,半晌才开门,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着一身玫红色的衣衫,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意:“有事?” 楚云梨摸了一把铜板给她:“刚才进来那两个人呢?” -- 第1557页 妇人咯咯笑了:“我就知道会有人来找。”她这才伸手接过铜板,指了指巷子尾的方向:“左边倒数第三个门。” 楚云梨:“……” 这男女之间同处一室,要说没有那些事,她是不信的。 虽早有怀疑,真正听到妇人承认,楚云梨还是有一瞬间的呆怔:“真的搅和到一起了?” 妇人娇笑:“这男女鬼鬼祟祟进一个院子,一进就是半个时辰,三天两头都来,不是为了那……那是为了什么?”她不认识楚云梨,只当她是来捉奸的,笑呵呵道:“妹妹,这男人本色,认真你就输了。人生难得糊涂。听姐姐一句话,回家也别吵,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语罢,娇笑着关上了门。 楚云梨想了想,还是跑去敲了妇人所说的那个院子门。敲了许久,里面毫无动静,她也没有一直敲,干脆躲在了墙上。 这人都不喜欢往头上看,没多久,孙吉富整理着衣衫从里面出来。又过一刻钟,林荷花俏脸微红,从另一边离开了巷子。 第1894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五 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发现头上的楚云梨。 林荷花很有些紧张。 这种事情,哪怕已经习惯了,她每次来这个巷子里都还是止不住的心虚。 “去哪儿?” 林荷花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回头看到身后巷子口的大姑姐。她脸色微微一变:“关你什么事?”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和孙吉富搅和在了一起……” 林荷花面色大变,急忙左右查看,眼看周围没人,有也离得挺远,这才微微放心:“你别胡说。蒋四脾气可不太好,你污蔑我的名声,小心他找你算账。” 闻言,楚云梨不客气地嗤笑:“就凭他?”她不屑地道:“你让他来呀,刚好我最近手有些痒,挺想揍人!” 林荷花:“……” 她见威逼不成,和面前的大姑子也没什么旧情可言,只能利诱了。一咬牙道:“你别出去乱说!我可以给你一些好处。” “封口费?”楚云梨摇了摇手指:“我又不缺你那几个子儿,回头我就把你干的好事告诉爹。” 林荷花真的急了。 眼看大姑子要走,她急忙追上前去:“姐姐,这也不是我自愿,都是他们逼我的。孙吉富想要个孩子,我……” “那些都不关我的事。”楚云梨头也不回:“你还是留着这些话回去跟蒋家人解释吧!” 大概真的是孽缘,楚云梨带着双胎回村里时,由于不是赶集天,镇上马车很少。加上她没买什么东西,干脆就带着双胎走路消食。 带着孩子走不快,太阳落山后,周围挺凉爽的,楚云梨就更不着急了。当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到是孙吉富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楚云梨没想和他打招呼。 孙吉富面对曾经的妻子是有些心虚的,尤其她边上带着的还是他的孩子。哪怕知道孩子过得好,身为父亲这么大撒手,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没想把孩子接回来自己养,但过问两句还是做得到的,对上曾经妻子的冷脸,他咽了咽口水:“宝婵又长了一截,你把孩子养得挺好。费心了。” “我自己的孩子养得好不好,那都不关你的事。”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应该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听到这句话,孙吉富登时心虚起来。 几乎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槐花已经不可能有孩子,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蒋秀云三天两头来镇上,搞不好真的听说了那些事。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吉富也不认为自己和林荷花来往的事能够瞒住所有的人。但他心里,万分不愿意让蒋秀云知道。 “我和娘商量过了,以后还是过继一个。”孙吉富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槐花。你离开我之后,能带着孩子过得很好,可槐花不行。” 楚云梨冷笑了一声。 听着这笑声,孙吉富更心虚了,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辜负了岳父对我的信任,我已经仔细想过了,等以后去林家过继一个孩子。” 楚云梨:“……”明明就是自己的血脉,还说什么过继? 不知情的外人,怕是要觉得孙家有情有义了。 楚云梨并不急于戳穿他,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娘能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孙吉富认真道:“这事就是她提的。我娘……她知道自己错了,也想要尽力弥补。可惜你不肯原谅,秀云,看在孩子的份上,咱们以后别再僵着了。对了,你跟槐花也相处得不错,实在没必要把我们一家当做仇人。”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要你的命,你会不会恨我?” 孙吉富:“……” “你不会那么狠。” 楚云梨颔首:“可你们会。若不是我命大,坟头的草都长出来了,你哪来的脸让我原谅?”她不客气地道:“还有,你也别说什么过继林家孩子的话,今儿我把话撂在这里,你要是敢去抱林荷花的孩子,我就把你们俩暗中苟且的事告诉所有人。” 孙吉富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僵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 第1558页 话问出口,惊觉自己失言,急忙找补道:“你别听外人胡说。” “是我亲眼所见。”楚云梨帮着宝婵摘了几颗路旁的野果,很随意地说出这话。 孙吉富吓得呆住。 母女三人在前面走了老远,孙吉富才追了上来:“秀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荷花有事情商量……” “这些话,你等着跟别人解释吧!”楚云梨头也不回。 孙吉富一路上都在解释。 楚云梨几次警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都无果。 转眼到了村口,远远看到那边站着不少人,边上孙吉富还在喋喋不休,表明他和林荷花是清白的,有人会凑在一起是因为前些日子他帮了林荷花的忙……楚云梨把这些话当耳旁风,随口道:“你再离我这么近,一会儿村里人该说闲话了。我是万分不愿意和你们孙家扯上关系的,更不喜欢别人说我放不下你之类的话。滚远一点,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们俩苟且的事说出去!” 孙吉富当即就站住了。 这男女之间暗中来往的风月之事,众人最喜欢拿来议论。好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都能说得津津有味,像他们这种被人亲眼看到的,还不知道要被传多久。 因此,进村子时,是楚云梨带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至于孙吉富,压根看不到他的人影。 直到她走了近两刻钟,他才急匆匆往村口跑。一副两人毫无交集的模样。 回到家中,宝金接过了两个妹妹。楚云梨洗漱一番后,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槐花。 她并没有掩饰,直接就去敲了孙家的门。 开门的人是孙母。 孙母看到是前儿媳,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笑了一声:“你有事?” 楚云梨根本就不搭理她,扬声喊:“槐花,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槐花现在给孩子换衣,耽搁了一会儿才出门,看到她和孙母对峙,颇觉意外。进门这么久,她也算发现了这对婆媳根本就不和,确切地说,蒋秀云从来都不爱搭理婆婆。 “什么事?” 楚云梨抿了抿唇,对槐花来说那不算是好事。但她又不想槐花被蒙在鼓里,咳嗽了一声,把今日看到的事情说了。 “当时我追进去没看到他们的人影,随便敲了路旁的门,据那人说,两人经常去那个院子。你……你别难受。” 槐花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忽然冷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孙母:“我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孙母是知道儿子和林荷花来往的,或者说,有人会来往根本就是她牵的线。 等到林荷花把孩子生下,孙家以对不住蒋家人想要以此弥补的说法上门过继,如此,兴许还能和前儿媳重归于好。 倒也不是她想和蒋秀云和好,而是母女几个如今日子过得不错,眼看那些姑娘一个个像朵花似的,其中肯定会有几个能嫁去镇上。她身为祖母,只要关系没那么僵,总能占得几分好处。 她认为缓和关系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可以潜移默化着来。但是,她没想到,林荷花还没有孕呢,就已经被蒋秀云给发现了。 这一愣神间,槐花已经解下了身上的围兜,又去屋中将孩子抱了出来。 孩子受伤后不久,楚云梨就找出了一些所谓的偏方给槐花,现在孩子身上的烫伤早已经好了,伤疤也在渐渐淡化。只要假以时日,孩子身上的疤一定能褪干净。 槐花将孩子递给楚云梨,笑着道:“我有点事,你帮我看一会儿。” 从孩子受伤之后,她从来不让孩子离开自己眼前,更不会让孩子和孙母独处。 楚云梨接过孩子。 孙母顿时就急了,一把将槐花给拽住:“你要去哪?”又苦口婆心地劝:“你都已经是出嫁了的姑娘,不能经常回娘家去打扰。你要是经常闹,会影响你哥哥嫂嫂的感情。这兄妹之间的情分,那是越耗越少……” 槐花甩开她:“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说着,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村口走去。 孙母跺了跺脚,恨恨瞪着楚云梨:“你非要闹得我们一家鸡犬不宁才安心,是不是?” 她想追出去,可自从上一次挨打之后,她腿脚不如以前利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媳消失在小道上。 第1895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六 “是!”楚云梨坦荡荡承认。 这话把孙母气得胸口起伏,她颤抖着手,指着楚云梨怒斥:“你个搅家精,我们孙家遇上你,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楚云梨不甘示弱:“同样的话也还给你。” 孙母:“……” 楚云梨却已经不愿意与她多说,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只余孙母在原地气得跳脚。 孙母以为槐花是回娘家去请哥哥嫂嫂来做主,然而这一回她猜错了,槐花半个时辰后回来,还只是她一个人。 见状,孙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槐树不来就是好事,她真的不想再挨打了。 她一把老骨头,根本经不起揍,这开春后干活都不如去年利索。偏偏槐花还不肯帮忙,她整日累得倒头就睡。若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大概就要不行了。 “花儿,你去哪了?” 槐花不搭理她,自己去院子里忙活,就如往常一般。 -- 第1559页 孙母愈发笃定,这是儿媳和哥哥闹翻,请不来帮手了,她一脸沉重,心里则捶地大笑。 只要没有娘家护着,那就和曾经的蒋秀云一样,任由她捏揉搓扁。敢不听话,饭都没得吃。 正想得欢快呢,就见槐花撂下手里的活,去了斜对面接人。 孙母便开始说教:“这孩子还是放在自家最好,你放在外头,别人会怎么想?还以为你不放心我这个婆婆呢。我都跟你解释过许多遍了,孩子滚到火里那一次,真的是他自己调皮,不是我推的。”她一脸愤然:“你毁我名声,那就是毁我们这个家!” 槐花只当这些话是耳旁风。 这一日,天光正好,村口忽然有华丽的马车过来。 还一来就是三架,只看车辙印,就知道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村里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发生,众人都挺意外的,心里已经在开始猜测这些马车的来处,又要去往何处。 众人虽然还在忙着手里的事,但眼神都没闲着,看到马车停在母女几人的院子外面时,都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楚云梨听到外头的动静,打开门看到几驾马车,也挺意外的。不过,当看到坐在最前面的那个婆子时,心里顿时有了数。笑盈盈上前:“这是……” 婆子眉眼都是笑意:“这些都是谢礼,是我家老爷和夫人亲自挑出来的,先前您给的那个偏方,有用了!” 楚云梨还没说话,婆子已经吩咐车夫把东西往院子里搬:“老爷说了,你可帮了他大忙。日后若是有谁敢欺负你,尽管去城里找他。”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前来围观的人都听见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本就不假。当然了,蒋秀云不是一般的寡妇,基本没人敢欺负。 但落在城里的陈老爷眼中,寡妇带着几个孩子,总会被人欺负,他让人放下这些话,以后这村里应该没人再敢欺负母女几人。 其实,陈老爷在得知妻子有孕之后,心里对母女几人满心感激。他甚至还想过,把人接到城里……不过,他一个男人照顾人家孤儿寡母,到底是好说不好听,干脆给点东西算了。 “这是又搭上了谁?” “不知道啊!” “那么多的料子,要穿多久啊。我听说那种彩云缎,一匹就要一两银子呢。” “吹的吧?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光那些绸缎就要值几十两银子?” “对于城里的大户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 众人议论纷纷,楚云梨将婆子迎进屋内,这才得知陈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胎坐稳了才来的。 婆子低声道:“我家老爷这些年为了子嗣受了不少罪,你可立了大功了。” 这番话本来不应该由婆子说出,她这大概也是想在楚云梨跟前卖个好。 一行人没有多呆,卸下了东西之后,很快就走了。 有那相熟的人凑上前来打探:“秀云,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我这里有生女秘方,人家想要求个女儿,现在得偿所愿,这是谢我来了。” 生女秘方? 众人面面相觑,村里的人都是求子啊! 城里人可真奇怪,竟然跑去求女儿。 “女儿贴心啊!”楚云梨摆了摆手:“像我这种,那位老爷心里羡慕得很。” 这也不算是假话。 陈老爷确实羡慕她有那么多的女儿,或者说,他羡慕所有能生孩子的人。 眼瞅着这么多东西送上来,村里顿时就有人动了心思。稍晚一些的时候,有人上门借银。楚云梨出手向来大方,只要不是好吃懒做和那些想白得便宜的无赖,她都愿意出手帮忙。 关于生女秘方的事,众人都没放在心上。村里暗地里确实流传着各种生子秘方,槐树村那边甚至有个妇人靠这个养活了全家人。 就是妇人有孕之后如果想生儿子,就去她那里讨一副药吃,如果喝了药生下来的是女儿,所有的药钱全部归还。 求女……众人听过就忘。不过,也还是有人入了心的。 这天傍晚,楚云梨大门被敲响。 其实这个时辰,一般人都不会再上门打扰别人了。楚云梨挺意外的,摁住了想去开门的孩子,自己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孙母。 楚云梨挡住半开的门缝:“正常人都不会这个时辰敲门,我猜就是有人上门找茬。没想到还真让我猜对了。说吧,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事。” 孙母动了动唇,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声音压低:“你那个生女秘方,真的有用吗?”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奇:“你还想要孙女?” 孙母:“……”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蒋秀云先前的那话,彻底绝了她去林家抱孩子的心思。并且,借着这一次的事情,孙母也算是看明白了,前儿媳根本就不允许儿子在外面乱来。如果儿子敢和妇人暗中苟且,前儿媳就敢把事情闹大。 那种事情被外人所知,实在是太丢脸。 就算再要找女人生孩子,也不能找林荷花……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 至于这生女秘方嘛,孙母想着槐花已经喝了绝子汤,如果喝了这药都还能生的话,能生女儿肯定就能生儿子啊,先开花后结果也挺好。 -- 第1560页 楚云梨点头:“我有。” 孙母眼睛一亮。 楚云梨冲她恶劣地笑了笑:“就是不给你。” 孙母:“……” 她不甘心:“秀云,这人都得往前看,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槐花是个挺好的人,你也愿意和她来往。等她生了孩子,和宝金她们可就是嫡亲的姊妹,万一她还能生出儿子,以后这姐妹几个嫁人之后家里也有靠……” 楚云梨抬手打断她的话:“什么靠?”她满脸嘲讽:“在我跟前说靠娘家,你还真是想得出来。我娘家四个弟弟呢,一个都不顶用!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说完,把门给关上了。 孙母感觉到暗地里有人在悄悄这边观望,也不好多留,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 …… 又过了几天,楚云梨带着孩子出门乘凉,忽然就看到孙母特别高兴,正在跟边上的一个妇人说笑。看到楚云梨,也不如往常那般冷脸,还冲这边笑了一下。 笑得楚云梨莫名其妙。 这人疯了吧? 她心中的疑问在回家的时候就得到了解答,路过孙家院子时,槐花正带着孩子走动。 天气太热,孩子身上的祛疤膏不能被汗泡,每天都得拿着扇子给他扇,看到楚云梨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槐花起身笑着问:“这两天我婆婆对你的态度有没有好点?” 楚云梨心中正疑惑呢,看槐花这样好像知道真相。好奇问:“出什么事了?” 槐花靠近了些:“我说你给我药了。” 楚云梨:“……”什么药? 槐花自顾自继续道:“那个生女秘方是给男人喝的吧?” 闻言,楚云梨心中一动,看着槐花好奇问:“你给孙吉富喝了药?” “嗯。”槐花点点头:“他很快就……不行了!把我害得这么惨,把我的阿宝害成这样,想生孩子,门都没有。” 楚云梨:“……”厉害啊! 她面色一言难尽:“万一他发现了怎么办?” 槐花并不害怕,坦然道:“知道了又能如何?”说到这里,她苦笑道:“我离不开孙家,他也离不开我。以防他跑出去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惹病,还不如一了百了!” …… 又是两天过去,孙家突然又闹了起来。 楚云梨早就猜到这事情瞒不了多久,那边喧闹声起,她就将几个孩子关在了家中。 如非必要,她一般不当着孩子的面跟人吵闹。哪怕和孙家吵,也不让几个孩子去看热闹。 孙母坐在地上,双手拍着泥地,嚎啕大哭:“怎么会有这种事?老天爷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楚云梨早就猜到槐花下药的事被孙母知道后,孙母可能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此时楚云梨都走到院子外,孙母明明都已经看见了,却还是只顾着哭。 这有点奇怪呀。 槐花站在屋檐下,面色漠然。 孙吉富蹲着,手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揪着头发,也不肯哄母亲,似乎很是难受。 只看着孙母一个人哭,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好奇问:“他大娘,你在哭什么?” 孙母:“……” 她哭声一顿,看向围观众人,又看了一眼蹲着的儿子,猛然回过神来,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没事儿,槐花跟我吵架呢。” 槐花立刻道:“是你无理取闹,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是是是!”孙母急忙起身:“没什么事,我刚才给气着了,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 第1896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七 这又哭又笑的,像疯子似的。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孙母刻薄是真的,恶毒也是真的,但却绝对不疯。她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发生了一些不想告诉外人的事。 有那好奇心重的人不肯离去,还在门口追问。 大部分的人都回家了,楚云梨也准备走,忽然见槐花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我找你有点事。” 孙母见状,出声喊:“槐花!” 语气里带着警告之意。 槐花扬声道:“我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偏方?” 偏方? 离开的人和没离开的人都支起了耳朵,这怎么像是生病了? 孙母不管再多言,急忙退回了屋中。 槐花拉了楚云梨到了偏僻处,低声道:“孙吉富今日又从镇上回来,发现了自己不行的事,说是和别人那什么……他没怀疑到我头上。这事,以后咱们都不要再提。” 楚云梨:“……” “这事本来跟我也没关系呀。” 槐花忽然就笑了:“我觉得跟你能说到一处,要是我们是姐妹就好了,妯娌也行。” …… 孙家的事,楚云梨并不着急,她有的是耐心。 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就算她不动手,也会有人上门找孙家的茬。 果不其然,这天傍晚,楚云梨带着几个孩子从镇上回来。最近她买了一架马车,每次都能带着全家人一起,偶尔还会让村里的人搭一下顺风车,因为此,讲她闲话的人就更少了。 刚进村子不久,就听到有人在吵嚷。 然后就发现前面的路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楚云梨下了马车,看到人群里蒋家人拿着棍棒等物围在孙家门口。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 第1561页 楚云梨刚一靠近,就看到蒋四轮着拳头去揍孙吉富。 孙吉富想要躲,可根本就躲不开,被他一拳头打砸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来。 蒋四和林荷花直接闹的那些事人尽皆知,此时他也不怕丢脸了,当着众人的面,拽过满脸红肿的林荷花:“大家伙评评理,你们说这孙吉富到底是不是人,他竟然和荷花暗地里来往!” “你别胡说,没有的事。”孙母早就猜到会有今日,心中一直提着,也想过各种应对之策。可事情真的到了跟前,她心头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蒋家人太多,他们打不赢,只有挨打的份。 “老子说有,那就有。”蒋四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见过有人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说的吗?若不是真有那些龌龊,我会把自己的脸皮扯在地上踩?” 这也是实话。 众人看着林荷花的眼神都不对了。 任何一个女人都受不了千夫所指,林荷花也一样,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她愤然起身想要跑。 本来她是不敢抬头面对众人的,这么一跑,眼神肯定要找路啊!就在寻路的时候,无意中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大姑子。她本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偷人,此时福至心灵,忽然指着楚云梨大喊:“是你污蔑我!你没安好心……” 众人的目光唰地落到了楚云梨身上。 楚云梨面色淡淡:“我早就发现了你和孙吉富暗中来往,那时候说要告诉蒋家,其实是为了吓唬你的。不过我当时确实告诉了孙家人,也是不想槐花被蒙在鼓里……这都过去有一个多月了,你问一问村里其他的人,有没有听到我在外头乱说?” 那还真的没有。 就连周大娘那边楚云梨都没有说。 除了孙家人之外,也就是蒋家找上门来,众人才得知此事。 说真的,要不是蒋家人自己不要脸乱说,外人也不会知道。 蒋四最近日子过得堪称水深火热,镇上的活没那么好干。他经常回家里,可所有人都看不惯他,他做梦都想把家里的银子还上,不欠他们的,到时候谁也不敢对他大呼小叫。 所以,他今日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银子。 “孙吉富,你要是个男人,做下的事就该自己认下。”蒋四猜到了一些孙家人的想法,振振有词道:“你看我媳妇生了两个儿子,自己也想生儿子,所以才会找她?是不是?” 他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换银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众人的目光中,蒋四只觉得特别的难堪。 难堪之余,又满心愤怒,要不是管不住手脚打伤了人,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如今孙吉富偷了他媳妇,他打人本就应该。当即便不再客气,下手越来越重。 孙吉富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不停地开口求饶。 可蒋四根本就不听。 他们曾经是一家人,现在虽然不是了,可这种事,外人终究不好插手。也是看到地上的孙吉富都开始吐血了,这才有人上前阻止。 蒋四不再动手,恶狠狠道:“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孙母也算是看出来了,蒋家闹上门来,归根结底是要好处。但孙家这段时间开销甚大,于孙母来说,要银子比要她的命还难。她看了看受伤的儿子,咬牙道:“你胡说。吉富他……他根本就不可能与荷花有什么。” 此话一出,楚云梨惊了。 她是真没想到,孙母为了银子,竟然愿意连儿子的隐疾都往外说。 不止是她,边上的槐花也没想到。 孙母就在二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道:“吉富从秀云生下的那个死胎之后,就不行了。” 楚云梨:“……”真能编啊! 槐花顿时就不满了,如果说孙吉富看到之后就不行了,那她孩子哪来的? 她可没有偷人。 她曾经做过寡妇,对名声格外看重。当下就要开口反驳。 孙母看出来了儿媳的想法,这才发现自己为了撇清关系,把时间说早了一些。怕儿媳说的话更对不上,她率先道:“偶尔也能行,但是在槐花落胎之后,彻底不行了。他们小夫妻其实不是槐花不能生,而是……这种事情,反正我不打算往外说的,可蒋家非要把这些脏水往我们家人身上泼,我实在忍不了了。” 说着这些话,孙母满脸都是泪水:“我们家遇上这些事已经够倒霉的了,蒋家欺人太甚。” 如果真是如此,那蒋四确实是太过分了。 孙吉富脸皮涨得通红,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林荷花都傻了。 不过,孙吉富不行,总好过二人暗中苟且。她哭着道:“我也不知道流言从哪来的,反正我没有做过那些事,要是有人敢在暗地里编排我,那我就去死。谁要是逼死了我,等我做了鬼后,我就天天去找她……” 声音凄厉,听着挺吓人的。 周围一片安静。 众人都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蒋四气得七窍生烟,狠狠一脚踹出:“孙吉富,你他娘的还是个男人?”他开始耍混:“我不管,反正你睡了我女人,你今儿要是不给我说法,这事就没完。这男女暗中苟且告上公堂,也会被入罪的。” 孙吉富低着头。 他真的后悔了。 当初就不该听母亲的话,如果没有和林荷花暗中来往,蒋家人就不会找上门。蒋家人不来,他那什么的事就不会传出去。 -- 第1562页 今日过后,他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孙吉富只要一想,就恨不得跑到山上去住山洞,从今往后再不见人。 槐花唇角微翘,上前去扶人:“吉富,你快起来吧。我不嫌弃你……” 孙吉富:“……” 这么一说,外人肯定都相信他不行了。 “槐花!”孙吉富又急又恼。 槐花一脸无奈:“我早就听说男人得了那种病之后脾气不太好,你放心,我知道你病了,不会怪你的。但是,你这脾气也得收着,要是哪天我忍受不了……也会回娘家的。” 孙吉富:“……”这是威胁吧! 男人不行,身边有个女人,外人会渐渐淡忘。 如果因此连媳妇都跑了,以后村里人提起他,就会提起他不行的事。 孙吉富万分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不行了呢? 蒋四是来要银子的,根本就不允许孙吉富这会儿进屋:“不要跑,今天的事情,你非给个说法不可!” 孙吉富回过头,满脸悲愤地道:“我都不行了,你还要怎样?” 蒋四咬牙:“你说不行,就不行了吗?你们两口子说了不算!” 孙母忍不住了:“那要怎么才算?” 蒋四:“……”他也不知道。 似乎今日的打算要落空了。 他一把拽起地上的林荷花:“你来说。” 林荷花并不想说,以前孙吉富确实是正常的,可最近……好像真的是生病了。 但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病,她都该不知道才对。 第1897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八 “我不知道。”林荷花想过了,说孙吉富不行,更会让外人怀疑二人之间的关系。 蒋四险些被气死。 今日上门之前,他从未想过拿不到银子的可能。因为这两人真的暗地里苟且,且不是一两次。孙母一句“不行”,算是彻底打乱了他的算计。 想到什么,蒋四扭头看向楚云梨:“你说你亲眼见到过,是不是?” 楚云梨颔首:“是有这回事。” 蒋四瞬间像是抓到了孙家人的把柄似的,立刻跳了起来:“呐,大家可都听见了的。” 孙母不慌不忙:“你们是姐弟,秀云当然会帮着你,她的话不算数。” 蒋四:“……” 哪怕是瞎子,也知道他们姐弟二人之间的恩怨,秀云是绝对不会帮他的忙的。可孙母就是能睁眼说瞎话,他实在忍无可忍,捏着拳头冲了过去:“你个死老婆子,这么不讲道理,老子打死你。” 这一回,好几个人出手拉住了他。 “别打人。” 两个男人扭打,二人之间有恩怨外人不好插手,可他跑来村里打女人,那就不行了。 孙母捧着头尖叫:“打死人了!” 蒋四:“……”他还没打着呢。 打不到人,他便放弃了,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打人,而是为了要银子。他左思右想,又问:“大姐,他们俩在镇上租的宅子你知道吗?那周围的邻居肯定有看见孙吉富和这个贱妇来往过,我去请他们来作证!” 说到这里,他眼神大亮,又看向围观众人:“那些陌生人作证,总该算数吧?” 孙母听到这话,顿时就急了,她心里明白,不能让蒋四真的去镇上找人,当即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当然,这么久以来和前儿媳的交锋让她学乖了,从头到尾都只骂蒋家人,绝口不提蒋秀云。 楚云梨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听着蒋家和孙母对吵。 而屋檐下的孙吉富看到蒋四真的派人去镇上打听时,只觉满心绝望。 母亲说他不行,目的是为了和林荷花撇清关系。可如今算盘眼看就要落空,而他不行的是却已经传遍了村里。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承认呢。 蒋四并不知道二人在镇上的落脚处,村里的人也不清楚。知道内情的也只有楚云梨一个人。因此,蒋四找了几个人围在一起定时商量几句之后,突然就走了过来:“大姐,你帮我个忙,就跟我说他们的院子在何处。” 楚云梨不说话。 蒋四咬牙,弯腰道:“以前弟弟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我没那么大气。”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多福额头上的伤疤现在还没养好呢,她怎么会忘了这对夫妻的恶毒? 不过,她倒是很愿意有人给孙吉富找麻烦,当即笑着说了那条巷子的名:“你去里面随便敲门打听,肯定会有收获。” 一回头,就对上了孙母淬了毒一般的目光。 楚云梨瞪她一眼:“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吗?” 孙母:“……” 她不怕人说,可她怕丢银子。 蒋家就是奔着银子而来,如果真的知道了真相,稍微一点东西肯定打发不了这些豺狼。 孙吉富蹲在地上,满脸痛苦。 槐花牵着孩子,突然道:“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结果你却这么对我。既然你那么喜欢林荷花,那你和她过去吧。” 饱含怨气地说完了这番话,她牵着孩子进门就开始打包袱,一副要回娘家的架势。 孙吉富最怕的就是如此,如果槐花走了,以后村里人提起他,就会将他和“不行”联系在一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子已经扑进屋中,一把抱住槐花的腿:“花儿,你别走。” -- 第1563页 槐花想要抽腿,却根本就抽不回来。 众人看到这番情形,颇觉得无语。 孙母也满脸惊诧,她没想到儿子会这般挽留槐花。 还是那句话,刀只有割在自己肉上才知道疼。孙母认为银子比什么都重要,可在孙吉富看来,“他不行”最要紧。 母子俩认知有偏差,孙母对于儿子的这番动作难以理解:“吉富,你……” 孙吉富受够了母亲,见她还要阻止自己,疯了似地回头大叫:“你闭嘴。” 孙母傻了。 儿子从小就听话,也从来不跟她说重话。在儿媳和她之间,儿子最看重的永远都是她。 这是怎么了? 孙母的目光落在被儿子抱着腿还非要打包袱的槐花身上,瞬间找着了罪魁祸首,恶狠狠地道:“好你个槐花,挑拨我们母子感情。你个杀千刀的做这么恶毒的事,就不怕被雷劈吗?” 槐花无语:“我可没有挑拨离间。是你自己做事太恶毒,连你儿子都忍不了。” 孙母听不得这话,当即就怒了,扑过去又要打人。 槐花拿着包袱牵着孩子,眼看就要受伤,楚云梨窜出去握住了孙母的手:“别打架!” 孙母头也不回地道:“要你多管闲事!赶紧给我滚!” 话都吼出口了,后知后觉地发现拉自己的人是谁,她对上前儿媳的眼神,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要做甚?” 此时槐花已经带着孩子走到了院子里,楚云梨松开了手:“孩子身上的疤还没有养好,你别再给伤着。” 孙母眉毛一竖:“关你屁事。” 看! 这就是村里人不肯伸手拉架的原因了。 帮了还不得好,当然,楚云梨会出手纯粹是为槐花母子,并不是真的怕人打架。她干脆退到了人群后面,拉着槐花道:“你干脆走吧,留在这里做甚?” 槐花咬着唇,有些迟疑。 楚云梨见状,下了剂猛药:“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让她和那些没人性的畜牲同处一屋檐下?哪怕你日防夜防,也总有看不到的时候,万一呢?你承受得起那样的后果吗?” 槐花面色发白。 她又想起了孩子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那番惨状,说真的,要不是蒋秀云有些偏方,孩子现在身上肯定到处都是弯弯扭扭的疤痕。 槐花落了泪:“你说女人怎么就这么难?我……我不能在娘家久住,会让我哥哥为难,会影响兄妹感情的。” 楚云梨沉吟了下:“要不这样,我去镇上开间铺子,以后你就帮我守着,包吃包住每月给你发工钱。” 槐花惊了。 开铺子说得就跟买白菜似的,蒋秀云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能赚呢?万一赔了呢?她就那么信任自己? 楚云梨握着她的手:“你现在觉得难,等几年后或是十几年后回头,只会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你信我。” 槐花擦了一把泪,不安地道:“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楚云梨低声道:“那彩云缎比他们以为的还要贵一点,回头我拿点去卖,生意肯定好。对了,你们母子是我铺子里的伙计,回头先给你们做一身新衣穿上。” 槐花还是迟疑。 她不是不想离开孙家,而是怕离开之后自己没地方去。又实在不想麻烦这个好心人。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想法,道:“这样吧,你就先帮我一段日子,如果觉得不合适。你还可以再嫁,实在不行,你还能回孙家呢。” 反正孙吉富已经是那副模样,娶是不可能再娶的。只要槐花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 槐花终于被说服,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那我先回娘家去,你铺子准备好了就来找我。” 两人说了许多话,其实也就几息,孙母好不容易挣脱蒋家人的包围挤出来,刚好看到槐花背着孩子远去。 她扭头看向楚云梨,张口就想骂。可想到那边蒋家已经很难缠,没必要为自己多招惹一个仇人,当即就住了口。狠狠瞪了楚云梨一眼:“搅家精!”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你都这么看得起我了,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孙母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正想多问两句,蒋四已经过来了。 “你别想跑,今日非得把事情说清楚不可。”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关于孙吉富和林荷花暗地里来往的事,村里的几乎都不知道,可镇上那条巷子里的人却人尽皆知,稍晚一些的时候,蒋四花了点铜板请来了几个人,将这事给摁死了。 然后就问孙家要赔偿。 孙母真心觉得,自己碰上蒋秀云这么个儿媳简直处处不顺,如果不是她,蒋四不一定查得出真相。 “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实在舍不得银子,孙母干脆撒起泼来,往地上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蒋四气笑了:“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你不给是吧?” 这一次,孙母根本就懒得接话,只冷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那就去衙门,我要把这个欺辱我媳妇的混账送进大牢。” 听到这话,孙母顿时不依了:“明明是你情我愿……” 话出口,她惊觉自己失言,还没来得及找补,就对上了众人惊讶的目光。 -- 第1564页 自己都承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蒋四拎着一根棒子,往门口一杵:“在我看来,孙吉富就是欺辱了荷花。”他侧头看向林荷花:“你说是不是?” 林荷花敢说不是吗? 被人强迫被人欺辱,总好过是她自愿和人暗中苟且。在蒋四危险的目光中,她轻微地点了点头。 孙吉富满脸愤然,目的没达到,还搭上了自己的名声,这会儿还要搭上银子。他哪里甘心? “明明就是你自愿的,还说生了孩子我拿银子跟你换。” 林荷花当然不认,将头埋在了膝盖上,只顾着哭,不理人了。 孙吉富险些被气死。 第1898章 六个姑娘的娘二十九 蒋四一口咬定孙吉富是欺辱了他妻子。 这男女之间苟且,到了公堂上会入罪。若是欺辱有夫之妇,那更是罪加一等。至少也要在牢里呆近十年。 孙吉富不知道要呆多久,但他心里明白,如果是你情我愿,到了公堂上罪名会轻不少。可现在林荷花明显不愿意说实话,这对他很不利。 孙母也挺着急的。 儿子不行了,那可以请大夫治病嘛。 治好了同样能生孙子,可要是儿子进了大牢,那她就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两边人纠缠半晌,最后孙母妥协,表示愿意私了。 愿意私了就好办了啊! 蒋四脸上甚至带上了笑容:“我也不要多,把你们家的地和房子给我。” 孙母:“……” 她瞪大了眼,脱口尖叫道:“你做梦。” 蒋四朝身后挥挥手:“大哥,你去衙门告状。” 蒋大哥从方才到现在,只拿个棍子站在一旁帮着助阵,从头到尾没有动手,听到这话,闷不吭声转身就走。 这个动作却吓着了孙母。 “别去!”孙母咬牙切齿地道:“要银子可以商量。但若是你们想把主意打在我家的地和宅子上,门都没有。” “地给我!”蒋四一脸大度模样:“我也不忍心让你们一家人流落在外。” 这村子里的院子其实不太值钱,周大娘家那个放了十多年才卖出去。且一两银子的卖价至少有小半是蒋秀云给的谢礼。 和几亩可以传家的地比起来,这宅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行。”一直闷闷不出声的孙父也开了口:“你们别欺人太甚,真把我逼急了,那我就大义灭亲,把儿子送进大牢去。让你们什么都拿不到。” 孙父是个很和软的人,哪怕这话说得狠,蒋四却根本就不怕,还伸手一引:“那你去啊!我就问问你们在场的这些人,自己媳妇被人给欺辱了,谁愿意拿银子平事?” 正常男人遇上这中事,那是杀人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和解? 孙父有些被吓着了。 孙母咬牙道:“你不能狮子大开口……” 蒋四摇了摇手指:“听了伯父的这番狠话,我现在改主意了,今日你们要么把孙吉富送到衙门,要么就自己乖乖搬走,把所有的地和宅子都给我留下。你们自己选。” 孙母根本就不愿意选。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孙母沉吟半晌,忍着心痛道:“我给你三两银子。你们家就欠这么多的债,我帮你们把债还了,这事就了了。但有一样,从今往后,你们蒋家不许再上门找我的麻烦。” 蒋四乐了:“现在知道怕了?我今儿还就要你们家的宅子和地,不要银子。” 孙母:“……” 简直欺人太甚。 她眼神挪到看热闹的众人身上:“大家伙也别干看着,这人都欺上门来了。要是今日真的让蒋家得逞,怕是在镇上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我们村里的人好欺负……” 言下之意,想让村里人出手帮忙。 可孙吉富自己不干人事,孙母这些年那般刻薄……对待村里人,虽然不如对待蒋秀云那么过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比如孙家的地挨着谁,她每一次挖地头草的时候,都会使劲往别人的地头挖。几年下来,愣是被她挖去了一尺。 这中事情还不止一桩,她又是个不要脸的,根本不怕跟人吵。两年前,还将村里何家的媳妇给气得动了胎气。四个月不到的肚子,愣是在床上躺到了九个月,孩子生下来还病歪歪的。何家人气得现在还没和孙家人说话。 蒋四看村里的人并不愿意帮忙,当下就更乐了:“乖乖签了契书滚出去。否则,咱们就公堂上见。” 说着又催促站在不远处的蒋大哥:“赶紧去告状。我不要他这点陪偿,就想让孙吉富得到报应。” 孙母终究还是妥协了。 看她要画押,村里人都觉得蒋家有些过,林荷花先前为了陷害大姑姐愿意搭上自己身子,且方才她和孙家话里话外都表明不是孙吉富欺负她,而是她自己也愿意……不管是给了银子还是什么好处都好,反正是她点了头的。 这样的情形下,蒋家还问孙家要房子要地,着实说不过去。 有人想出声帮忙,蒋四却不肯松口。 又闹了近半个时辰,孙母画了押,一家三口拎着包袱,灰溜溜地搬了出来。想要拿锅碗瓢盆,都被蒋四给阻止了。 孙家人搬去了孙母的娘家住。 也是因为有人给他们支招,这无论是宅子还是地,都不能私底下买卖,得去镇上改一份契书。蒋四并没有要求他们当天就去,或者说,蒋家也根本不敢做这么过分的事。 -- 第1565页 因为契书更换,是需要写明多少银子买卖的。到时候人家一问,蒋四怎么说? 说这是孙家赔给他的? 为什么要赔? 因此,这契书应该是不改的。 孙家哪怕搬走了,也还做着把宅子和弟拿回来的美梦。 当日傍晚,蒋四就搬了过来。 他带着沉默了许多的林荷花和两个孩子,闻到了楚云梨院子里的肉味之后,还特意跑过来敲门。 “大姐,我不是来占你便宜的,只是你炖的肉该分点给孩子……” 楚云梨话不多说,一瓢水就泼了出去。 蒋四被泼了个正着,浑身湿透,骂骂咧咧走了。 孙吉富不愿意在村里出现,可他更不愿意寄人篱下,私底下打听了许久,得知这房子和地契并非一定要改名。蒋四拿着孙母画押的契书,就可以一直住在里面。 因为是他们自愿送出去的,就算是到了公堂上,蒋家也有话说,至少不会被入罪。且孙吉富还不敢去公堂。 越是问,他越是绝望。 一时间真的生出了点不想活的念头。 …… 蒋四搬到村里之后,很快安静下来。他并不卖地,面对债主他还有话说:我家里那么多的地,每年那么多的粮食收回来,你还怕我还不起你那点银子? 反正利滚利嘛,债主有好处拿,渐渐地也不再追了。 值得一提的是,孙吉富经常回来讨要宅子。 如果蒋四不在,他就和林荷花纠缠。 林荷花一个女人,根本打不过他,便不开门。孙吉富就站在门口苦苦哀求或是破口大骂。 这也算是村里的一景! 如果蒋四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和孙吉富掰扯几句,心情不好了,就会打他泄愤。 孙吉富有时候会还手,但大部分都是挨打的那个。 这天傍晚,宝金还试探着道:“娘,我们要不要搬到镇上去住?” 楚云梨先前承诺槐花开的铺子早已经开张,槐花母子已经安顿下来。她有些意外:“你们不想住在村里?” 姐妹几个从小吃苦长大,很满意如今的日子。从来就没有觉得住在村里不好。今日突然提及,楚云梨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宝金看了眼外面院子里的几个妹妹,转身将门关上,这才凑到楚云梨身边低声道:“宝云她们渐渐懂事,昨天我带她们出门散步的时候,刚好又看到蒋四打人。她们问我那个挨打的是谁……” 蒋四并不喜欢揍人,搬到这个村子里之后,更是收敛了不少脾气,他唯一会揍的人就是孙吉富。 宝金偷瞄母亲神情,见母亲没有生气,试探着道:“我总觉得,让妹妹看见那些不好。可我们住得这么近,想要看不见很难。娘,要不咱们去镇上租一个宅子,或是把妹妹交给槐花婶子……” 她也知道后者不太可能。 离开孙家这么久,宝金也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如今最看重的是她们姐妹几个。让她们姐妹离开母亲跟前,就算是她们愿意,母亲也是不答应的。 所以,她更倾向于全家都搬去镇上住。 只是如此一来,大概得租房子住。她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银子,但应该买不起镇上的院子。 楚云梨面对着一脸忐忑的宝金,心里挺欣慰的,笑着道:“我的闺女长大了,这是懂事了啊。搬去镇上的事,我早就想过了,已经在看宅子,过两天就搬。只咱们家地还在村里,我会经常回到来。你是大姐,我不在的时候要看好妹妹,好不好?” 宝金大喜:“我肯定管好妹妹。” 而孙吉富再又挨了一顿揍之后,看着趾高气扬的蒋四,心里又急又恨,却又拿他无法。 在夏日的某一个夜里,楚云梨忽然闻到了一股浓厚的烟味,与此同时,还听到这里有人大喊走水。 村里着火了。 对于这些看天吃饭,遇上灾年连温饱都难以为继的庄户人家来说,走水是会把全家害得家破人亡的大事。 第1899章 六个姑娘的娘(完)二合一 外头动静闹得那么大,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吵醒。 楚云梨披衣起身,边上的双胞胎已经开始哭,她找来了宝金姐妹,让她们全部呆在一间屋中,自己则拎着个木桶出了门,准备帮着救火。 不远处的孙家火光熊熊,门口一大群人围着,时不时就能看到有水往火上泼。 可这是夏日,火光冲天,那点水就像是泥牛入海,转瞬就遍寻不着。 楚云梨走到跟前,没看到蒋四一家人,倒是看到人群中被摁在地上的孙吉富。 从周围人的议论之中,楚云梨很快得知,这出手放火的人就是孙吉富。 他疯了么! 这宅子费点心思完全可以拿回去的,就算拿不回去,对着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屋子,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孙吉富看着熊熊的火光,被人摁在地上时并不挣扎,眼看火光冲天,他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瘆人的笑。 “烧吧,都烧完了就好了。蒋四,你个混账,你不是想打我吗?你来啊!。” 孙吉富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拳头,边上的人看他要打人,忙将人摁回去。 楚云梨看着那大火,忍不住问:“里面的人没出来吗?” “没有。”哪怕蒋四不干人事,林荷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被烧死在大火里,也实在太惨了些,众人的脸上都挺沉重。 -- 第1566页 楚云梨哑然。 她还没怎么动手呢,这俩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火势很大,一桶桶水泼上去就跟没那事似的,但众人都没有放弃,从村里的各个井中打水过来,等到火光熄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孙家的房子已经全部烧完,包括厨房和柴房,就连后面的猪圈也只剩下了一个石头桩子,烧得彻彻底底,到处都一片黑灰。 至于屋中床上,隐约看得到两个蜷缩在一起的黑人。胆子小的根本就不敢看。 “好在孩子被接走了。要不然,怕是也……” 蒋家人赶了过来,蒋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根本站立不住。看得出来,哪怕儿子再不成器,他心里也是疼的。 蒋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还撅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有空审问孙吉富。 值得一提的是,火快熄灭时,孙家人赶了过来。孙母好几次试图悄悄放走儿子,都被众人给发现了。后来,她被勒令站在离孙吉富几十步远的地方,只要一靠近,立刻就会有人提醒。 孙母看着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是泪,跌坐在地上心不在焉,魂好像都已经飞了。 足足烧死两个人,这事实在恶劣。根本就不是村里人可以自己私了的,事关两条人命,哪怕是村里的长辈也不敢沾手,他们很快派人去了镇上,镇上的人又去了城里禀告。 众人清理了废墟,这才得空审问孙吉富。 孙吉富放完了火并没有立刻离开,是等着火势燃起之后才走的,刚好被逮个正着。 因此,孙吉富根本就无从辩解。 至于屋中的两人为何没有跑出来,还是与他有关。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孙吉富身上有暗疾,本身就挺敏感的,被舅舅舅母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整日都不愿意在家里多待。本来住在别人家就该勤快一些,可孙吉富除了吃饭都不在家里,人家能看得惯他才怪。因此,话说得愈发难听。 恶性循环之下,孙吉富不是个能忍的,最近几乎三两天就要吵一次。孙吉富想要回家又回不得,只觉得这天下就没自己的容身之处。 再有,孙吉富的事情闹得挺大,议论他的人不少。他在又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不行之类的话之后,彻底恨上了蒋四。 他想要烧房子,更想要报复蒋四,于是,他颇费了一番功夫,找来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药物喂给家里的鸡。他在孙家院子里长大,各处都挺熟,一切都挺顺利的。 那鸡吃了药,整日昏昏欲睡的,也不生蛋了,本身蒋四也没想省着孙家的东西,当即就让林荷花杀鸡炖汤。 林荷花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那鸡明显是生了病的。孩子最好是不吃。可家里的孩子少沾荤腥,看到肉哪有不吃的。以防孩子哭闹惹恼男人再被揍一顿,她想了想,将孩子送回了蒋家去。 正因为如此,才救了孩子一命。 城里的衙差来了,当即带走了孙吉富。 彼时孙吉富已经成了半疯,又哭又笑的,孙母看着这样的儿子,自己也险些疯了。 关于孙吉富纵火,更多的是因为他和蒋家人之间的恩怨。哪怕牵扯上了楚云梨,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甚至是其中苦主。因此,楚云梨在被请去城里两次之后,孙吉富就被判了秋后问斩。 男女之情也好,债务恩怨也罢,孙吉富杀人偿命,事情就此落幕。 这件事情之后,孙家夫妻拿回了自家的地和宅子,但宅子只剩下了一片废墟,想要住,还得重新造房子。 家里的东西都被蒋四霍霍完了,孙家夫妻俩干脆只搭了个窝棚。因为儿子和娘家人争吵,孙母跟娘家就算没有撕破脸,也差不多了。 这人都有个家,孙家夫妻俩宁愿住在窝棚里,也不愿意住在那边。 村里的人看他们可怜,也有人伸手帮忙。 大概是人穷到了一定程度就真的不要脸了。孙母后来甚至还开口问人讨要东西。大家邻里邻居的住着,加上两人房子被烧,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弄得家破人亡实在可怜。不那么重要的东西,众人都懒得跟他们计较。 楚云梨知道这些事,却没放在心上,但她没想到,夫妻俩竟然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 烧了房子的事情之后,楚云梨并没有闲在家里,而且去镇上挑了个宅子,将姐妹几人安顿进去。又请了帮她看铺子的大娘照顾几人。每天早上到村里,晚上回去,偶尔也会留宿。 这天早上,楚云梨路过孙家时,看到院子里夫妻二人正在晒太阳。她多看了一眼那个窝棚,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就被孙母给叫住了。 “秀云。” 楚云梨扬眉:“有事?” 孙母扯出一抹笑:“家里没什么东西,我种了一些菜。你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吧!她们到底是我的孙女,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不需要。”楚云梨指了指自家的院子:“我院子里的菜比你的要好,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也能花银子去买。你的东西,我怕她们吃了闹肚子。” 孙母似乎想要发怒,到底忍了下来:“秀云,我们老两口都这么惨,你就非要说这些话扎我的心么?” “你们过得惨,那是你们活该。”楚云梨似笑非笑:“以后我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宝金她们几姐妹也一样。而你们……就只能看着我们越来越富贵,你后不后悔?” -- 第1567页 孙母早已经后悔了。 早在那个孩子夭折之时,她就后悔自己没有听儿媳的话请个大夫过来。 当然了,若是知道娶了槐花之后还是不能抱上孙子,甚至还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休了蒋秀云。 蒋秀云除了没有生儿子,其他样样都好。很听话,很勤快,从来不跟她吵,儿子儿媳感情也不错……孙母现在回想起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总觉得有些恍惚,她也不明白自己那时候怎么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愣是觉得儿媳会生七仙女。 如果她好好护着儿媳,那个孩子没有夭折的话。家里的日子肯定还和以前一样。虽然没有大富大贵,至少能平平安安,儿子也不会被关到大牢去,等着秋后问斩。 要知道,现在距离秋天也就半个月了。 孙母想要去探望儿子,可却攒不够盘缠。她当时想借,别人最多就是给三两个铜板,不需要还的那种。分明就是打发叫花子。 当然,孙母也没有打算还就是。 孙母今日拦住曾经的儿媳,目的就是为了拉近关系。而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住进那个宅子里。 这一转眼就入秋,入秋后天就会越来越冷。夏日还好,孙母不觉得他们一把老骨头能在这个窝棚里熬过冬天。 两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不小的打击,又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孙父都咳嗽了好一段,先前喝了药也不见好转,最近药也喝不起了,只能苦熬。 如果没有个合适的地方过冬,孙父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想到此,孙母不再迂回,直言道:“我想住进你那个院子……”又急忙补充:“我不白住,会给你租金。” 眼看前儿媳面露嘲讽,孙母补充:“你爹病成这样,这两日夜里风大得很,我怕他熬不住。秀云,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你就帮帮我们吧!” “孩子?”楚云梨嗤笑:“你们有把孩子当一回事么?” “当然。”孙母一本正经:“我确实想要抱孙子,但孙女我也不嫌弃,曾经我也没少了她们吃喝……” 楚云梨摇摇头:“当初你们赶我离开的时候,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粮食,也没有落脚地,连娘家都靠不住。你明明知道我出去之后的处境,却还是执意将我撵出了门。一开始那段甚至还上门找茬……说你们看重孩子,谁信呢?”她伸手指了指周围的屋子:“你问问那些邻居信不信?” 孙母哑然。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我愿意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从我离开孙家的那天起,是你们欠了我的。我不可能再帮你们的忙。想要住进我的院子,趁早给我收了心思!对了,你可别跟你儿子似的烧人宅子。” 孙母不敢。 她理解不了儿子的疯魔,现在她也想不通儿子为何要走那样的绝路。 其实楚云梨明白,孙吉富一定要生儿子,那是因为他骨子里自卑,本就特别在意这种事,却又身上有暗疾,且这件事情还被所有人知道。他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 关于母女几个在镇上买宅子的事,众人一开始不知,秋收时都听说了。 所有人都知道,蒋秀云很厉害,眼看就发了。已经不是曾经的村妇。 楚云梨再回到村里时,众人对她都挺客气。随着秋收过后,她回村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孙父的病情一日日加重,别说熬过冬天,秋收时忙了几天,他甚至咳出了血。在冬日来临之前,就已经不行了。 临走时,他非要让孙母去找楚云梨,可惜,孙母不愿意,他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隔了一日,楚云梨才听说这件事。 不过,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个男人可怜。孙母那般恶毒,都是他纵容的。再说,从头到尾,楚云梨都没有加害过他,他可以说是被孙母给害死的。 孙家刚刚收了粮食,不至于办不起丧事,孙母却办得很简单,买了副薄棺,连道长都没有请,直接将人给葬在了属于孙家的地里。 男人没了,偌大的孙家只剩下了孙母一个人。她大概也觉得挺孤单的,放出话说想要改嫁。 头天找了媒人,第二天孙伯母就找上了门。意思就一个:她如果改嫁,那家里的地和这片宅基地都该留给他们。不能带走。 孙母没想到还有人敢争她的地,尤其这个人还是孙伯母。她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认为家里悲惨的开始,就是听了孙伯母那番七仙女的话。 如果孙伯母没有乱说,那个孩子就能保住。孩子保住了,蒋秀云就还是她的儿媳,也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孙母越是这么想着,就越是坚定地认为是妯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新仇旧恨加起来,加上两人都觉得自己有道理,瞬间扭打起来。 等众人上前拉开的时候,孙母已经被挠出了满脸的血。 “想要我的地,门都没有。” 楚云梨刚好也在村里,看着披头散发和人大喊大叫的孙母,心中最后一口郁气尽去。 孙伯母虽然打赢了,却没能把地抢过来,她被家里的男人带了回去,好像还被揍了一顿。不过,孙母也没有赢,因为孙家的长辈放下话,她不改嫁便罢了,如果要改嫁,地不能带走,全部都要留给蒋家母女。 孙母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晴天霹雳。 -- 第1568页 要说她不恨蒋秀云那是假话,家里弄成这样,桩桩件件都和蒋秀云有关。这地她本就不想给出去,听到是要给蒋秀云,她说什么也不肯改嫁。 当然,听过她名声之后,也没人愿意娶她就是。 当年的冬日里,孙母也生病了。 实在是她住的那个房子太破,几面透风,哪怕是烧着柴火,也根本就不暖和。 生病了昏昏沉沉,孙母靠火堆比较近,还滚了进去,虽然当下被烧得滚出来,可还是被烫伤了一大片。 冬日里被烫伤,衣衫是不能穿的,孙母本也没有多少银子,又找了些偏方涂,等到发了高热被人发现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当年冬日,楚云梨跟孩子们住在镇上。 她会知道,还是村里人特意来告知。至于缘由嘛,因为她和姐妹几个算是孙母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孙母的丧事,还得她们拿主意。 村里的长辈直言,只要她回去下葬,那些地就给姐妹几个。等到姐妹几人成年嫁人之后,再把地收回。 楚云梨直接拒绝了。她宁愿不要地,也不想让姐妹几个给她送终。 “她想要儿子,对姐妹几人是什么样的态度咱们都看在眼里,她向来是看不上闺女的。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到她跟前去气她了。” 这话也挺有道理的。 加上村里的人确实想要瓜分那几亩地,于是,没有人再勉强楚云梨。 孙母下葬后,楚云梨就更不回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蒋家人来找过她几次,目的就是想要和她重归于好。 也是因为楚云梨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还在府城开了两间铺子,就连槐花母子都被她带到了府城去。 这也是对槐花好,小地方对寡妇总要苛刻一些,而府城里的人没那么在意此事。楚云梨本来还想劝槐花,趁着年轻重新改嫁,这世上是有不少人注重容貌,但也有那不在意容貌的。 可槐花已经死了心,不愿意再嫁。她带着孩子能吃饱穿暖,又不看人脸色,之前嫁去孙家,实在让她受够委屈。 楚云梨赚了银子后,并不想和蒋家人来往。 当初蒋家人没有帮蒋秀云的忙,一直独善其身。如今楚云梨也不帮忙,很公平嘛。 于是,蒋家人就看着曾经看不起的女儿生意越做越大,还成了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而他们……一点光都沾不上。在外面甚至还不敢说蒋秀云和他们有关。 因为,随着蒋秀云的名声越来越大,关于她身上发生的事也被众人四处流传。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蒋秀云被夫家苛待时娘家没有帮忙。外人听说之后,都说蒋家人眼皮子浅,多少顾及一下出嫁的闺女,也不会一点便宜都占不着。 要知道,那蒋秀云开着那么多的铺子,随便从指缝间漏一点,就足够全家花用不尽了。 蒋家兄弟几次上门,楚云梨从来不肯给他们留脸,当着外人的面也直接撵人,后来蒋家越来越过分,她更是放出了狗。 眼看占不着便宜,每次去镇上或者城里都要花费不少银子,蒋家人渐渐就不去了。彻底忘记了家里有这门贵亲。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是不忘,一直惦记着,日子根本就不能往下过。 …… 蒋宝金十六岁定亲,定亲的时候,母女几个已经搬去了城里住,并在城里买下了一间两进宅子。算是彻底的变成了城里人。 明眼人都知道,楚云梨的生意会越做越好。 两年后,蒋保金出嫁时,楚云梨给她陪嫁了两间铺子。 至于忘忧……这丫头始终不肯定亲,有好些楚云梨都觉得不错的人选,特意约了让她相看,全部都被她拒绝。楚云梨也不是真正的蒋秀云,没有那种女人一定要出嫁的想法。因此,劝过几次之后,见她执意,便也不再逼迫。 随着底下的妹妹一个个出嫁,忘忧始终留在了家里。直到三十岁那年,才和一个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定了亲,并且还是招赘。那年轻人别的没有,就是长得好看,真正的眉眼如画,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她成亲的时候,最小的妹妹都已经出嫁了。 楚云梨给每个女儿都陪嫁了两间铺子,当然了,随着时间过去越久,她们的铺子都越攒越多。 外人眼中,蒋秀云给女儿陪嫁的最重要的压箱底是铺子,但其实,最重要的是她们所学到的东西。能够让她们无论落到什么样的处境都能过得好,一生都受用不尽。 忘忧成亲那天,楚云梨挺高兴的。她打算等到忘忧新婚之后,就将家里的生意交给忘忧,自己则四处走一走。 新婚之夜,忘忧没有去新房,而是到了楚云梨的屋子里。 近些年,楚云梨认识的人很多,今日家中大喜,许多人上门贺喜,推辞不过众人的热情,楚云梨喝了几杯酒。 看到忘忧,她有些意外:“你走错了吧?” 几个女儿里,楚云梨觉得忘忧最投她脾气,最喜欢这个丫头。当然,面上她并没有偏心谁。 忘忧笑着道:“娘,我说过要一辈子陪着你的。” 楚云梨看她说得认真,酒醒了大半:“过段日子我还想出去走走。” 忘忧:“……” 她顿时惊了:“你先前没有跟我说过这事啊!” “本来就是想等你成亲之后再说的。”楚云梨摆了摆手:“赶紧去陪新郎,别让人家久等了。” -- 第1569页 忘忧满脸不高兴:“你如果早说我成亲你就会走的话,那我就不成亲了。”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听到这话,哭笑不得:“你个傻丫头,我能陪你多久,能够陪你最久的还是你的枕边人啊!那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今儿新婚,天大的好事,别板着个脸了,小心吓着新郎。我看他挺不错的,除了比你小,哪里都好。” 忘忧满脸执着:“不,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要是敢跑,我就去找你。” 如果没有母亲,她指不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受苦呢。 楚云梨最后偷偷溜了。 忘忧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欲哭无泪。她先前说着要去寻找母亲,好像还下了决心非要把人找到不可。 其实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母亲留在身边固然是好,可她更明白的是,母亲这一生很辛苦,为她们付出了很多。这已经足够了。 第1900章 孤女一 忘忧到底没有去找。 母亲性情大变,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不敢深想。这个世上,除了亲生母亲,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们付出一生。 楚云梨不知道这些,她后来在外头跑了好些年,年纪大了后才回到城里,也没有要和哪个孩子一起住,而是自己搬去了郊外,反而是姐妹几个得空就回来陪陪她。 七十岁那年,她得了风寒,本身也不想留了。心气一丢,病情极速恶化,女儿们全都带着男人和孩子回来了。有楚云梨看着,婚事都没有出大岔子,临走的时候,面前跪了一大群人。 耳边仿佛还响着一群人悲戚的哭声,楚云梨睁眼就已经看到了瘦骨嶙峋的蒋秀云。 此时的蒋秀云带着浅浅的笑,冲着她欠身一礼,渐渐消散在原地。 打开玉珏,蒋秀云的善值:500 孙宝金的善值:500 二丫的善值:500 三丫的善值:500 …… 四丫包括送去城里的双胞胎姐妹全都有善值,也就是说,上辈子的她们全部都饱含怨气。哪怕是被陈夫人带走的双胎,都没能得善终。 好在,楚云梨在的时候,她们都过得挺好。 …… 再次睁开眼睛,楚云梨发现周遭一片素白,自己披麻戴孝跪在一个灵堂中,左前方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此时正低声啜泣,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只一瞧,就知她特别伤心。 楚云梨此时已经跪得膝盖麻木,她微动了动地方,余光瞥见身后还有一排蒲团,不过,这会儿全都空着。 真想找个地方接收记忆,就听见身后有动静传来,回头一瞧,只见一行人乌泱泱挤进来,为首的是一位不到四十的中年男人,着一身绸衫,看起来挺富贵,身边伴着的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从头走动看得出,应该是他的妻妾。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好几个人,年长的大概十七八岁,年幼的也已经十岁了。眉眼间都有些相似,应该是兄弟姐妹。 中年男人走到灵堂前面,取过香认真祭拜过后,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烟雾缭绕间,他回过头来,语气沉痛:“弟妹,二弟已经去了,你也别太伤心。否则,二弟泉下有知,要放不下你们了。” 楚云梨前面的妇人听到这话,哭声更急,悲戚之意也更浓了。到得后来,都跪不住,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男人叹了口气,上前了两步。他还没靠近,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已经一前一后上前扶起了女子:“弟妹,别哭。” 另一个则唤:“妹妹,赶紧收了声。再让人听见,会被人笑话的。” 女子哭声渐小,在中年男人的吩咐下,他们带来的兄妹几个跪在了楚云梨身后。 “江月,你要不要回去歇会儿?”楚云梨回过头,就对上年轻男子担忧的脸。 楚云梨微微颔首,准备起身。 因为她跪得太久,起身时只觉得腿都不再是自己的了。那男子一急,伸手就要来扶。 楚云梨脑中的男女大防不如这些人重,在她看来,和男子同屋相处甚至是同桌吃饭都算不得什么。可别人不这么认为,眼看男子伸手,楚云梨余光瞥见其余人都满脸不屑,她推开男人的手,自己站直了身子,冲着年长的几位欠欠身,小碎步走出了门。 出门时,还听到身后有年轻女子声嘀咕:“惯会装模作样惹人怜惜。” 跪了这么久,楚云梨没有摔倒在地,已经是意志力强大,这哪里还需要装? 原身关江月,出身瑜城郊外,家中有几十亩田地,住的是两进大宅。 这是关家祖宗传下来的,关父前头还有个哥哥,本应该是兄弟两人均分。可关家一位住在城里的富裕本家子嗣艰难,他和关家长辈感情不错,特意挑了关父的哥哥关福耀去做嗣子。 关福耀去的时候十七八岁,已经懂事。因此,和亲人的联系一直没断。后来关家双亲去了后,他和关父更是和亲生的兄弟一样。 关江月的悲剧,还要从父亲之死说起。 关父人到中年,突然有一日早上起来胳膊发青,紧接着蔓延到全身,请了满城的大夫都没有效,前后不过半月就撒手人寰。 本来好好的人突然就不在了,关母和女儿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灵堂上母女俩几度晕厥。 -- 第1570页 有关福耀帮忙,丧事好歹办完了。 关父临走的时候放心不下女儿,特意嘱咐兄长照看,而关福耀的照看,就是趁着热孝期间将侄女嫁出去。 那门婚事……反正关母不愿意,为此,还特意画花了女儿的脸。这个以往很疼爱弟弟一家的兄长,在弟弟走了后,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这也造就了关江月悲惨的一生。 “江月,你没事吧?” 楚云梨随便进了一间屋子,听到外头熟悉的男声,她皱了皱眉,干脆从后窗翻了出去,然后去了院子里的茅房,又耽搁了许久,这才回到了灵堂上。 关福耀来得快,去得也快。楚云梨回来不久,一群人就提出告辞,那些铺团是为他们而摆,但这几天来都只是摆设。 关母没有挽留,只是冲着长嫂道谢。 送走了人后,屋中冷清下来。微风拂过灵堂,吹得白纸沙沙作响,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关母又开始哭。 “江月,你别害怕。” 关江月是有点怕的,但楚云梨什么没见过,真论起来,她自己也是一个鬼,当初还死得挺惨的。至少比棺材中的江父要惨,她自然是不怕的。 “我不怕。”楚云梨笔直地跪着,记忆中,关父是个很温和的人,哪怕只得一个女儿,也从来没有对妻子说过重话,更没有想过纳妾或是过继。将女儿江月捧在手心护着,哪怕是要走了,也还放心不下。 因此,楚云梨跪得特别诚心。倒是关母,哭着哭着又晕了过去。 这么大的宅子,里面只请了一双老人帮着打扫,楚云梨叫来了人,帮着一起把关母送回了屋中。 昏黄的烛火下,楚云梨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关母娘家姓陈,名玲珑,一听就是个美人的名字。她本来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可眉眼间全无皱纹,五官柔美,此时一身白衣,更添几分柔弱。看起来仿若二十出头。 原身关江月承袭了母亲的美貌,今年十五岁的她已经是个美人了。 关父觉得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什么人都配不上。因此,哪怕关江月十五了,也只相看过两次,还都不了了之,一点要定亲的苗头都没有。如果关父知道,女儿会因此悲惨一生,大概会后悔。 …… 翌日天蒙蒙亮,又重新起了道场,在中午之前将关父下葬。 关母伤心至极,在见亡者最后一面时,再一次哭得晕了过去。好在关福耀的妻妾伸手扶着,否则会摔到地上去。 亡者入土为安,前来吊唁的亲戚友人纷纷散去,您走之前还有几位私底下找到楚云梨,表示若母女俩遇上难事,可去找他们帮忙。 楚云梨看得出来他们眼神里的算计,敷衍地将人送走。 别的人都送走了,关福耀夫妻俩却留了下来。 兄弟情深,关父甚至还将左边的院子当做客房留给了兄长一家居住,因此,夫妻俩不需要楚云梨同意,自己就住了过去。 家有丧事,楚云梨要是诚心想要跪拜死者,加上原身在此之前已经跪了几天,丧事办完,楚云梨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似地疲累不堪,回家后倒头就睡。 翌日早上,楚云梨被人叫醒。 叫她的是家里帮忙的老两口中的妇人余大娘。 “早饭得了,你大伯他们都已经到了饭堂,你再睡着不合适,赶紧起吧。” 关父是个温和的人,对着这两个帮家里干活的老人时也挺和善,连带得母女俩也对这二人客气有加。因此,夫妻俩平时也没有战战兢兢。 楚云梨披衣起身,值得一提的是,这么大的宅子只请了两个人。重来一家人的热水都是自己去厨房取,此时楚云梨刚来,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计较,自己取了水洗漱,然后到了正堂。 她进门的时候,察觉到里面气氛有点不对,冲着关福耀夫妻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自己则坐在了关母旁边。 “大伯,家里有丧,不好大鱼大肉,你们担待一二。” 关福耀颔首:“刚才我跟你娘说了件事,此事也与你有关。说起来,你已经十五,也该有些自己的想法。”他顿了顿:“你爹临走之时,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但我平时住在城里,也不方便天天回来……你爹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们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咱们活着的人得为自己打算。你这个年纪,早就该定亲了。如果你要守孝的话,那就得等两三年,到时候误了花信,误了婚事,你爹怕是要放不下。” “依我看,还不如趁着热孝成亲。”他叹了口气:“你别觉得大伯凉薄,我也是为了你好。先前你爹快不成的时候,就有人想要让我做媒上门提亲,可你爹病重,我就没有说,那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城里的富商钱家……” 边上的关母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楚云梨面色淡淡,打断他道:“无论多好的亲事,都请大伯帮我拒了吧。爹尸骨未寒,又只得我一个女儿,我是一定要为他守孝的。” “不行!”关福耀沉下了脸:“这事你得听我的。” 楚云梨一口喝完了碗里的粥,用帕子擦嘴:“我不听!” 第1901章 孤女二 关福耀有些意外。 记忆中这个侄女就是个草包美人,够娇够美,却没脑子。几乎是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前他也和侄女相处过,觉得她挺听话的。并不认为自己提出的婚事会被拒绝。 -- 第1571页 本以为阻碍是弟妹,没想到竟然是侄女。 陈玲珑也没想到女儿会出声拒绝,侧头看了过来。 “弟妹,你自己说!” 陈玲珑低下头:“这婚事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关福耀的妻子,也就是关江月的大伯母李氏声音拔高:“钱府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为了结成这门亲事,夫君人脉和银钱都搭了不少。这若不是为了自家孩子,谁会这么费神?那边好不容易都说通了……” 楚云梨偏着头打断她的话:“伯母若是没记错,江雨和江宁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是该议亲的年纪。提起我这个乡下丫头,她们身为富商的女儿,应该和那位钱府公子更相配才对。” 李氏噎住,翻了个白眼道:“你大伯最疼的就是你爹,连他亲儿子都要排在后头。你这个侄女排在他女儿前面,有什么稀奇?” “多谢大伯厚爱。”楚云梨站起身:“我是一定要为爹守孝的,这两年里不谈亲事。” “我已经答应了。”关福耀语气粗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这是小定礼,过两天那边会送庚帖过来交换。你这是热孝期间,就不讲那么多规矩了,婚事就定在五月吧。” 一槌定音。 见他语气不容反驳,陈玲珑吓白了脸:“大哥,我们得商量一下……” 关福耀皱眉道:“我是为了江月好,以后你们会感激我的。” 楚云梨:“……”感激你祖宗! “谁答应的谁嫁。”楚云梨语气里带上了怒气:“就是我爹,定亲的时候都要问问我的意思。” “我是你大伯,二弟不在了,你的婚事就该由我做主。”关福耀粗暴地道:“你不嫁也得嫁!”他侧头看向面色煞白的陈玲珑:“弟妹,你好好劝劝。” 语罢,拉着妻子起身出门。 人都走了,陈玲珑却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放在袖子里的手揪得死紧:“钱府公子……为何要娶你?” 就是这个道理啊! 钱府算是城内有名的几个富商之一,关福耀勉强算是个富商,可关父拢共就得几十亩地,养着自己一家三口之外,再养两个下人,平时吃喝也没那么俭省。遇上灾年还要接济乡里,根本就剩不下什么。 这男女婚配,讲究个门当户对,关江月在父亲眼里是千好万好,可在外人眼中,是配不上钱府公子的。 这一看就是个天坑的婚事,关福耀竟然还说好? “我找人打听一下。”陈玲珑因为夫君的离去,最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方才只觉得这门婚事不妥,可又觉得女儿在热孝期间出嫁也好,这么一纠结,就错过了拒绝婚事的最佳时机。 当然,以方才关福耀那副无论母女俩愿不愿意都已经决意定下这门亲事的模样看来,哪怕陈玲珑拒绝了,也还是同样的结果。 关于钱府公子的一切,关江月记忆中都有。楚云梨叫来了余大娘让她收拾桌子,又嘱咐道:“接下来几年家中守孝,今日之后不见客。” 说完,也不管余大娘是个什么神情,直接出了门。 楚云梨累得狠了,去给关父上过香后,回去倒头又睡。 这一次是被陈玲珑给叫醒的。 “江月,你快醒醒。”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对于陈玲珑的这种声音,楚云梨这两天已经听习惯了,她微微蹙眉:“娘,要是扛不住你就回去多睡一会儿,无论你有多伤心,爹都已经不在了。日子总得往下过。” “那钱府的公子他……”陈玲珑话没有说出口,已然哭了出来。 楚云梨捏了捏眉心,靠在床头闭着眼,等着她哭够了再说。 陈玲珑没有得到女儿安慰,很快就止住了泪,道:“钱府公子他是个……是个那种人……” 楚云梨侧头:“哪种?” 陈玲珑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还未成亲的女儿那种事。 楚云梨又等了半晌,才听她磕磕绊绊地道:“反正,这门婚事不行,得让你大伯赶紧退了!”她霍然起身:“我现在就去找他。” “钱公子怎么了?”楚云梨再次追问。 陈玲珑见她一定要知道,咬牙低声道:“听说他爹花心滥情,身边的女人过百,那些女人明争暗斗,还死了不少。凡事进府的,没几个得善终。” 楚云梨眨了眨眼:“他爹是他爹,跟钱公子有何关系?” 陈玲珑跺了跺脚:“钱家的长辈看到他爹被养废了,从钱公子一出生,身边除了奶娘之外,一个丫鬟都不给。稍微大点,更是连奶娘都撤走了。然后就有些……有些矫枉过正,那钱公子自懂事后,就不爱红颜爱蓝颜。身边全是美貌的随从。这样的人,你怎么能嫁?” 关江月是个乖乖女,上辈子见母亲急着拒绝这门亲事,她并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倒是追问过两次,可大概是她态度和软,反正陈玲珑没有告诉她这种真相。 “是不能嫁。”楚云梨掀开被子下床:“我们如今在守孝,不好去别人家拜访。你让余大爷去报信,请大伯过来一趟。” 守孝的人不能去别人家做客,但若有急事,也不是真的不能登门。 楚云梨不让陈玲珑独自去,也是因为她知道,关福耀此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甚至还对自己的弟妹有觊觎之心。 -- 第1572页 之所以给关江月找这种一看就不能答应的婚事,目的也是为了让陈玲珑妥协。 陈玲珑有些迟疑:“可家里正忙着,到处都需要打扫,我去一趟也没什么吧?” “不行!”楚云梨肃然道:“他连这种婚事都敢给我定,明显没安好心。你巴巴地凑上去,是怕他算计不了我们么?” 陈玲珑有些尴尬:“那就听你的,让余叔去。” 陈家住的郊外离城门口走路也就一刻钟,如果赶马车的话会更快。半个时辰后,关福耀已经来了。 此时天色渐晚,他是一个人来的。 以前他也这个时辰上门过,基本都是留宿。可那时候家里有关父,现在只剩下母女两人。 关福耀进门时,母女俩正在用晚膳。 陈玲珑真的是个纤纤美人,看着虚弱,其实心思也很弱,人都没了好几天,她这些日子都是喝几口汤度日。本身家里有丧,吃的都是素菜,整个人愈发瘦弱,脸只有巴掌大。 今日还是吃不下,楚云梨给她盛了一碗饭:“必须吃完!” 母女俩正僵持呢,关福耀就进门了。看到陈玲珑苦着脸,他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陈玲珑本来还在发愁面前的饭自己吃不下,看到他来,立刻就将这事抛到了一边,急忙起身:“大哥,那位钱公子爱蓝颜,这门婚事不成。赶紧拒了吧。” “都说好了的事,怎么能改?”关福耀皱着眉:“要不是钱公子名声不好,这么好的亲事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再说,我已经打听过了,钱公子根本也不是如传言那般,他身边还是有女人……” 大概是觉得在未成亲的侄女面前说这些话不合适,他即刻住了口。 楚云梨气笑了:“他愿意碰女人,你就急忙送了我去,从中得到的好处不少吧?” “放肆!”关福耀顿时就怒了:“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楚云梨将手中的碗扔了出去,顿时桌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边上的陈玲珑都被吓了一跳,她面上毫无惧色,沉声道:“如果你所谓的好就是给我定这种婚事的话,那我还真的承受不起。我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我这么蠢甘心被你算计,怕是要被气活过来。” 关福耀一巴掌拍在桌上:“住口!” 楚云梨比他更狠的拍了一巴掌:“这里是我家,轮不到你来发脾气!” 两人对峙,互不相让。 陈玲珑被吓着了,伸出颤抖的手来那楚云梨的衣摆:“好好说,别吵架。” 楚云梨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摊上一心要把我卖个好价钱的伯父,我没法好好说。” “这话也太难听了。”关福耀对侄女这一番发作挺意外的,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来和母女俩吵架,当即缓和了语气:“你爹挺宠你,把你养得天真不知事,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该围着你转。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姑娘家,早晚都得嫁人。钱府这门婚事在我看来就挺好,已经下了小定……” 楚云梨不客气打断他,道:“那你就让你女儿嫁啊!” 关福耀:“……” 第1902章 孤女二合一 两人对峙着互不相让。 屋中气氛凝重,陈玲珑胆子小,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她也不好去要求关福耀,顺手扯了扯女儿的袖子:“江月,你小点声。你大伯也是为了你好。” 这话得到了关福耀的赞同,他一脸欣慰:“好在弟妹是个明白人。” 陈玲珑:“……”她只是顺口说说而已。 这门亲事怎么看都不太好,要说关福耀一点私心都没有,她是不信的。 “大哥,江月他爹刚走,先前就为了她的亲事费了不少心思,在她爹的眼里。这城里的年轻后生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陈玲珑试探着道:“江月也才十五,又一心想为她爹守孝,这门婚事还请你帮帮忙,先把那边拒绝了,回头等出了孝再说。” 关福耀强调:“婚事已定,更改不了。” 说这话时,他一脸严肃:“弟妹,我是真为了江月好。错过这个村,以后再想要这么合适的亲事,怕是不容易了。” “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嫁到这钱家去。”楚云梨颜色比他更严肃:“还是那句话,谁答应的谁嫁,到时候花轿临门,反正我是不上去的。我倒要看看到时丢脸的是谁。你一个大伯,逼迫还在孝期的侄女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是钱府的公子。”关福耀强调:“别人还没这个福气呢。” “这福气我要不起。”楚云梨一挥手:“天色不早,赶紧滚吧!” “你爹走了,我就得照顾你们母女,这不是你任性就能改变的了的。”关福耀不生气,包容地道:“江月,我知道你伤心,但伤心不是你任性的理由,你得好好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我这个大伯对你那是掏心掏肺。你别胡乱说话,我是人,我也会伤心的。” 说到这里,他一脸低落:“你不用赶我走,明早上我自己会走。” 说着,转身去了属于他们的院子。 楚云梨皱了皱眉,真心觉得关福耀太会装了。 其实,关江月记忆中的父亲虽然挺善良,但却并不是蠢人。他愿意和这个哥哥亲近,兄弟俩一直相处得不错。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关福耀温和的皮下竟然藏着这么一副面孔。 -- 第1573页 还是得想法子把人赶走。 楚云梨叫来了余家夫妻:“把他撵走。” 陈玲珑有些不安:“江月,我们孤儿寡母的,确实需要人照顾,不好撕破脸的。就让你大伯住一晚,至于那门亲事……我再想法子说服他。” 至于什么花轿临门新娘却不肯上轿什么的,无论落到哪个姑娘身上,都会被毁了名声。这就是个馊主意。 楚云梨也知道,她不过是嘴上痛快而已,还是得想法是退了这门亲事。 大不了,找个机会把那个钱家公子揍一顿,打得他答应退亲就行。 反正,这所谓的未婚夫妻俩根本就没见过面,钱公子想来也没有非她不娶的想法。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楚云梨勒令余家夫妻俩过去撵人。 陈玲珑再次阻止。 楚云梨和她对视半晌,吩咐道:“余大娘,那麻烦你把那边院子的门锁上。毕竟,我们家里如今就两个女人,留宿男客不太合适。” 陈玲珑想要开口,可在女儿的目光中,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女人太软弱了,楚云梨怕气着自己,不想与她多说,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 …… 关家的院子很大,在这周围都是出了名的。 因为住的人少,打理院子的人也就只有一对年纪大的夫妻。因此,院子各处都挺荒凉的。 夜里走在其中,总觉得隐隐绰绰,到处都有人影,尤其最近家中刚办丧事,更添几分诡异的气氛。胆子小的人根本就不敢乱走。 而漆黑的院子里,却有一盏烛火缓缓挪动,走在其中的正是陈玲珑,她想去瞧瞧灵堂,总觉得守在那里要安心一些。 可走在院子里,她又有些害怕,绕过一处廊下时,暗处突然扑出来一个高壮的身影。陈玲珑吓了一跳,尖叫起来。 尖叫声刚起就顿住,原来是那暗处的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陈玲珑见状,更是害怕,浑身扭着想要挣脱那人的手。 “弟妹,是我!” 听出来是关福耀的声音,陈玲珑立刻就不动了。她又惊又怕:“大哥,怎么是你?”她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黑暗中,关福耀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微微的暗哑:“弟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实在睡不着,这才特意来找你。” 陈玲珑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以两人的身份,这会儿实在太亲近了。她想要往后退,可捂着她肩膀的手却不肯松。她有些尴尬,却还是出声道:“大哥,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关福耀不止不放,反而把人抱得更紧:“玲珑,我……” 陈玲珑吓了一跳,再次往后退,发现退不了,张口就想要喊。 关福耀再次捂住了她的嘴:“玲珑,你别喊,我不想伤害你。我有些话要说,说完就走。” 陈玲珑不太相信,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想照顾你。”关福耀靠得更近了些,黑暗中,他眼神晶亮:“玲珑,早在当初二弟和你定亲时,我就……” 陈玲珑大概猜出来了他接下来的话,并不想听,再次道:“这么晚了,我们俩这样不合适。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很困了,眼睛都睁不开,耳朵嗡嗡的,也听不清楚你说了什么……就这样吧。” 说着,就要转身。 关福耀从身后揽住了她:“玲珑,我做梦都想这样拥着你。”发现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他低声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听到这话,陈玲珑并不放心,也知道凭着蛮力自己根本挣脱不了,兴许还会惹恼了身后的男人,万一他不管不顾……她宁愿再嫁,也不会和男人的兄长不清不楚。如果传了出去,她还怎么做人?以后还怎么活? 当下她不再挣扎。 关福耀对她的乖巧还满意,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我只恨自己成亲太早,和你相遇太晚。玲珑,现在二弟不在,以后就由我照顾你。你放心,在我的心里,只有你最重要,没有人能越过你去。你……能不能从了我?” 陈玲珑:“……” “夫君尸骨未寒,你就要欺辱我吗?” 她声音很冷,关福耀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察觉得到她对此很是愤怒。他嘴角微微翘起:“我说过不会强迫你,一定说到做到。江月应该也不愿意我们俩这样……那丫头有些任性,钱家的婚事那么好,她却死活不答应,我这个大伯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当然,如果她实在抵触的话,这门婚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早在关父还活着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商量过关江月的婚事,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嫁什么高门府邸,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一生。 陈玲珑觉得机不可失,急忙道:“你如果真的想照顾我们母女的话,就把这门婚事退了。” 关福耀揽住她的手开始不老实地上下摸索:“当然可以退,但这得看你……”话说到此处,他却住了口,另一只手开始去解她的衣衫,唇靠近她的脖颈间:“只要你愿意从了我,什么都可以商量。” 陈玲珑闻着陌生的男子气息,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还是那句话,她可以改嫁到别人家做正头娘子,但却绝对不愿意和男人私底下苟且,尤其关福耀的妻妾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如果二人的事被她们发现,她哪里还有活路? -- 第1574页 不说她们对付自己,只把这消息往外一传,陈玲珑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心头慌乱无比,急忙按住了他的手。 关福耀带着威胁的声音传来:“你不愿意?” 陈玲珑当然不愿意,但话不能这么说。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温和地道:“夫君刚去,我有些接受不了。这样吧,你容我想一想。再说,这周围简陋,夜里又这么冷,不太合适。”见男人不愿意松手,她一咬牙,质问:“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摸上手的女人?” 身后没有动静,又过了半晌,关福耀才终于松了手:“我说过不逼迫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回到屋中的陈玲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湿透了。她满脸惊魂未定,将窗户和门窗栓好,接下来一整个夜里,都再也不敢出门,也不敢睡得太实,一点动静就能将她吵醒。 其实,楚云梨知道会发生这件事。 上辈子也是如此。 不过,她无意阻止。 陈玲珑这个人胆小又心软,总得让她亲眼看看关福耀是个什么样的人。 翌日早上,陈玲珑面色憔悴,更添几分虚弱,一看就没有睡好。 楚云梨好奇地问:“娘,你昨夜又没睡着?” 陈玲珑胡乱地点点头,不想多说此事,看向余大娘:“大……大哥呢?” 余大娘低着头:“大老爷说城内有事,天不亮就走了。” 闻言,陈玲珑大松一口气,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的模样。 楚云梨见状,问:“娘,你高兴什么?” 关父刚走,家里谁也高兴不起来。陈玲珑猜到自己神情不对,摸了摸脸,勉强笑道:“没什么。你大伯挺凶的,我有点害怕。” “我们是这个家的主人,你不想见他,那把他撵出去就是。”楚云梨不客气地道:“他就是豺狼,你指望豺狼讲良心,那是白日做梦。” 陈玲珑不说话了。 母女俩沉默着用完了早膳,陈玲珑几番欲言又止,楚云梨都假装自己没看见。吃完了饭后,又去灵堂上香,记忆中关父很疼女儿。因此,楚云梨上香后并没有离开,又多跪了一会。 她起身走到灵堂外,看到陈玲珑站在一棵花树下,似乎在发呆。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过神来:“江月,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颔首,并没有走上前就站在原地:“你说,我听着呢。” “钱家的这门婚事,你大伯已经定下了。我想找他商量来着,可昨天你也听到了他那话的意思,这门婚事已经退不了了。”陈玲珑一脸沉痛:“但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还是不能嫁,如果嫁进去,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见女儿一脸平淡,陈玲珑觉得是女儿年纪太小,不懂得这其中的厉害,她左右看了看,见余家夫妻不在,她自己上前靠近女儿,在女儿耳边低声道:“那男人只爱蓝颜的话,到时候府里肯定乱七八糟,这么任性的人,做他的夫人肯定会受不少委屈。再有,他跑去花楼寻花问柳,那些地方有不少病,许多都治不好……要是回来带给你,你一个女子要怎么治,万一治不好,你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那些富贵人家的长辈也不好相处,江月,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害你的。” 楚云梨点点头:“所以呢?” 陈玲珑咬了咬唇,突然抬手,阳光下一抹厉光袭来。 楚云梨眼疾手快,伸手掐住她的手腕。只见陈玲珑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还带着一抹幽绿,看着就挺慎人。她皱起了眉。 陈玲珑眼看一击未得手,手一松,匕首落了地。她却嚎啕大哭起来,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江月,我只有这个法子了。” 楚云梨松开了她的手。 下一瞬,陈玲珑弯腰捡起匕首,又对着楚云梨的脸狠狠刺了过来。 楚云梨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夺过了匕首:“娘,你这是在疼我?” 这一次,楚云梨手上力道很大,陈玲珑痛得眼泪滚滚而落,随着楚云梨松手,她滑坐在地上,嚎啕哭道:“我能有什么法子?那些大家公子最喜美貌之人,只要你容貌不在,这门婚事肯定就能退了,咱们也不用去求你大伯。” 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道理的。可这脸一毁,日后想要嫁人就难了。本来关江月丧父后婚事上就要低人一头,若毁了容貌,谁会娶她? 楚云梨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脸。 关江月记忆中发生了许多的事,上辈子她就是今日被母亲伤了脸。 并非是关江月不懂得反抗,一来,她没有想到自己唯一的亲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二来,母女俩离得太近,陈玲珑早有预谋,动作又快,关江月根本就躲不开,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鲜血淋漓。 匕首上带着的药能让伤口腐烂,关江月在那之后脸上就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确实成功被钱家退了婚事,但是那之后也婚事艰难,彻底嫁不出去了。 本以为就此能在家里做老姑娘……事实上,关家那么多的地,只供养母女俩的话,吃喝花用都是够的。但是,她想要平稳度日,那就是白日做梦,在这之后不久,她又中了毒。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关福耀想要拿捏住陈玲珑。 楚云梨面色淡淡:“爹总说我长得比花儿还好看,还为我买了不少脂粉养颜,你却要把这张脸毁掉?” -- 第1575页 陈玲珑哭着解释:“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伤害你啊。” “可你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楚云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比起被毁容,我还宁愿去做钱家夫人。当然,在此之前,我会想法子退亲,实在退不了,才会嫁人。” 陈玲珑霍然抬头,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楚云梨垂眸看着她:“爹从小就宠我,其实大伯说得没错,我这个人挺任性的。他如果真的要逼我嫁给那位钱公子,而我又真的拒绝不了的话,我敢保证,新婚之夜的时候,钱公子就会喋血新房!” 陈玲珑吓白了脸:“你……你……” 楚云梨扬眉:“如何?”她看着那匕首上的幽绿:“娘,这么凶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对着自己人的。” 真有这份伤人的决心,对着外人不行么? 陈玲珑垂下眼眸:“我是为了你好。” 楚云梨似笑非笑:“真是如此么?”她偏着头:“哪怕是村里那些穷人家的娘打女儿,都会照着看不见的地方打,而不是以所谓的为孩子好的理由对着孩子的脸招呼。娘,你有私心。” 陈玲珑听到这话,只觉得特别心虚,她不敢抬眼面对女儿的眼神,连滚带爬地起身跑了。 母女俩在这里耽搁了许久,楚云梨回头就看到了树后的人:“余大娘,你不解释一下吗?” 余大娘慢慢挪了出来,一脸疑惑:“姑娘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说……关福耀为何夜里会跑到这边院子里的事,我明明已经让你栓好了门,他是怎么过来的?” 余大娘一脸惊诧模样:“大老爷过来了?他半夜三更过来做甚?” “少给我装傻。”楚云梨呵斥道:“你当真以为爹请了你们夫妻照顾我们,我就会纵容你伤害我们母女?还是你以为,我不会赶你们俩走?” 余大娘听到这话,终于急了,不过私底下把人放过来这种事她还是不敢认,急忙道:“我真的不知道大老爷过来的事。明明他早上走的时候那门都还好好的,还是我给他开的呢,应该没有人动过。” 楚云梨漠然看着她:“你不要逼我。” 余大娘叹息道:“姑娘,我知道老爷走了对你打击很大。你很伤心。但你不能给我胡乱安罪名啊,最近家里的事情那么多,还是我们两把老骨头在这忙,每日累得回去倒头就睡。昨天夜里我醒都没醒,就早上来给大老爷开了门……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算是你半个长辈,你不该这么怀疑我。”她摇了摇头,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说这些话,这么怀疑我,实在太伤人心了。” “我们家从来没有少过你们夫妻的工钱。”楚云梨面色淡淡:“这些年来,自认也没有亏待过你们。家里的活儿是挺忙,也挺重,但村里别人家想要有你们这么稳定的工钱也不容易。这样吧,既然你年纪大了,觉得力不从心,那边不用再留,稍后你们就收拾东西离开吧。” 余大娘呆住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辞退。 像她这样年纪的人,在家里也是家里家外的忙活,干一年到头还不能攒下东西。留在这里就不同,虽然每天都要干活,但包吃包住。月银都可以省下来攒着,夫妻俩一年可以攒三两银子,为这,家里的几个儿子儿媳特别乖巧,从来不敢和他们说重话。 要是没了这份活计,他们上哪儿去找这么稳定的活儿? 余大娘勉强扯出一抹笑:“姑娘,这大早上的,别开玩笑。先前老爷还说过要给我们养老呢……” “那是在你们老实照顾我们母女的前提下。”楚云梨嘲讽道:“你们都背主了,还想要我好好待你,还不如回去枕头垫高一点,梦里什么都有。” 余大娘心里思量开了,家里的事情从来都是死去的老爷做主。现在老爷不在,也该由夫人做主,哪里轮得到一个小丫头撵他们离开? 她转身就要走。 楚云梨看着她背影,想到什么,道:“你离开的时候,我要搜东西,凡是不属于你们夫妻俩的,都要给我留在府里。对了,如果多出来的东西太多,我要去公堂上告状!” 余大娘霍然回头。 楚云梨冲她一笑:“说起来,你们夫妻确实帮了我们家不少的忙,那就再帮我最后一次。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外人,看到我们孤儿寡母的,难免会想上门欺负。我刚好想要杀鸡儆猴,你们夫妻俩就做一下那只鸡。如此,也算是完成了我父亲让你们照顾我的承诺。” 余大娘:“……”这都什么跟什么? 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可细一想,通通都是歪理。 “江月,这事我得跟夫人商量。”余母转身就溜,想着先把屋中的东西藏一下。 毕竟,夫妻俩的工钱都是有数的,家里其他人全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要说攒了几十两银子,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他们夫妻就有那么多……而这些多出来的,照关江月的话说,就是偷藏了家里的东西。 如果说不清楚,可能真的会有牢狱之灾。 这怎么行呢? 余大娘心中慌乱无比,急忙往正院跑去。 楚云梨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余大娘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总觉得像是索命的修罗似的,她跑得飞快,想要逃开身后人的追击。 第1903章 孤女四 -- 第1576页 正院中,陈玲珑正在发呆,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循声望来,大概是思绪还没收回,眼神里一片茫然。 余大娘看到她,如见救星,老远就连滚带爬地奔过去跪下:“夫人,你救救奴婢吧。姑娘她要赶我们走,还说我们夫妻办事不力……这么多年来,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们收拾,遇上农忙的时候,还要帮着那些收粮食的人做饭,我容易吗?老爷还在的时候都说很少有我这么能干的人,曾经又玩笑说要给我们夫妻养老……我不是舍不得离开,而是受不了姑娘冤枉我们。夫人,您就管管姑娘吧!” 后面那句话,就差直接吩咐陈玲珑教训女儿了。 这便是倚老卖老。 楚云梨缓步跟在她身后,抱臂冷笑:“我爹对你客气,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知道陈玲珑心软,不想与之白费唇舌,直言道:“娘,我明明就已经让他们夫妻关好了门,结果,关福耀半夜里还是往我们这边院子来了。家里付了工钱,可不能养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这件事情你别管,今天我非得把他们撵出去不可!” 陈玲珑听完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发白,好半晌,她才颤声问:“大哥晚上过来了?” 问这话时,她眼神闪躲。 “过来了的。”楚云梨并没有戳穿她,只道:“本来家里留宿男客就已经很不该,结果她还不把门关好,传出去,我们母女哪里还有名声?” 陈玲珑深以为然。 事实上,关福耀跑来抱她,确实吓着她了。现在知道是余大娘做了帮手,心里哪能不恨? “不用看你爹的面子,对主子不忠,就该被罚。即刻把他们赶出去。” 闻言,余大娘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想到什么,她咬牙道:“夫人,大老爷夜里过来的目的……我好像知道一点。” 此话一出,陈玲珑煞白了脸:“你……你别胡说。” 楚云梨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大伯夜里不睡,跑到我们这边来的目的是什么?” 余大娘看她一眼,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我跟你一个小姑娘说不着,反正,你娘愿意让我们夫妻伺候,你就不能赶我们走。否则……哼!” “呦,还挺能耐。”楚云梨看了一眼脸色白得像鬼的陈玲珑,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娘?” “没有。”余大娘意有所指:“我这个人嘴严,从来不会乱说话,但若是被人逼急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给你脸了?”楚云梨上前狠狠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将人踹倒在地上:“去收拾东西滚,稍后我会来查你的包袱!” 余大娘狼狈地爬起身,狠狠瞪着楚云梨,刚才她已经吓住了陈玲珑,心里已经没了离开的念头,沉声道:“家里是夫人做主,轮不到你来撵我。” 楚云梨两步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将人拖着往外走。 陈玲珑对上余大娘的眼神,吓得站起身,出声阻止:“江月,你别这么粗鲁。他们夫妻好歹照顾了我们多年,就算要把人送走,也该好聚好散。” “我没你那么好的心肠。”楚云梨头也不回,拽着余大娘往外走:“背主的东西,绝对没有养着的道理。” 说话间,余老头在外头守门,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而楚云梨已经奔向了二人住着的那间屋子。 门房边上有两间屋子,关家的宅子当年花了大价钱,从用料到做工,虽比不得城里的大宅,但在这乡下算是头一份。老两口住的这个屋子,比他们自家的要好上百倍。 楚云梨一脚踹开了门,眼神在屋中搜寻一圈,很快从各处翻出了一大堆银子,足有好几十两。 陈玲珑本就怕余大娘出去乱说,急忙追了过来,看到那堆银子,顿时瞠目结舌:“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余大娘看到银子被翻出来,心里恨极。 夫妻俩这么多年没有在家住,除了一月两次归家,逢年过节才会回去一趟。每次回去他们都会给家里的人带点东西,或者给点银子。也因为此,儿孙对他们都挺客气。 可以说,余家的几妯娌算是这十里八乡最尊重长辈的媳妇。夫妻俩得了银子的好处,便不肯把银子放到家里。再有,关家的院墙很高,一般贼人不敢进来,银子放在这里,比放在家里要安全。 也就是说,夫妻俩多年的积蓄全部都在这间屋中,此时全都被翻了出来。 要命的是,以夫妻俩这些年的工钱,时不时还得拿一些补贴儿孙,根本就不该有这么多。唯一的解释就是偷了主子的东西。 然而还真不是,两人能在这里留多年,一来是手脚麻利,人也勤快,二来就是从不偷拿东西。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安,余老头试探着开口:“姑娘,这些银子真的是我们夫妻俩攒的。”他磕磕绊绊说完这话,心里一动,顿时就有了主意:“夫人,两年前我回家的时候在路上捡了一个包袱,里面夹着不少银子,我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来寻。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告诉家里的儿孙,便把银子藏到了这里。这些真不是主家的。” 余大娘听到这话,微微松了一口气,问:“夫人,家里有没有丢这么多银子?” 关家不缺吃喝,但几十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陈玲珑知道家里没有丢过这么多银子,顿时迟疑起来。 -- 第1577页 楚云梨一针见血:“不是从家里拿的,那就是从外面收了一些不该要的银子。那晚上你们帮关福耀开门,他总要给谢礼吧?” 真的一猜就中。 夫妻俩听到这话,顿时心虚起来,不过,余大娘先前已经有了底,这会儿面色还算沉稳。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 楚云梨点了点头:“或许你们是对的。但是,不义之财不可取,哪怕是你们捡的,也总有失主,有你们背主在前,我认为有必要去公堂上把这事说清楚!” 夫妻俩面面相觑。 楚云梨说话间已经往马房走,关家是有马车的。 夫妻俩见状,顿时就急了。余大娘伸手就想要去夺银子。可惜,楚云梨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追了许久,连银子的边边都没挨到。 余老头也挺着急:“不能去啊!”她慌得直跺脚:“大不了我分你一半。” 楚云梨头也不回,顺手套上了马车,自己坐了上去。 夫妻俩本来以为她一个小姑娘应该不会干这些粗活,结果她做得特别顺手不说,连赶马车也有模有样。如果真的让她出了门,夫妻俩想要追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关江月若是赶着马车出了这个大门,他们夫妻俩就得去公堂上。 两人不觉得自己能够扛过严刑拷打,余大娘尖叫道:“我说还不行么?” 话音未落,到了门口的马车已经停下。 楚云梨手里拿着赶马的鞭子绕啊绕:“我给你最后一个说实话的机会。” 听到这句话,看到她停下来之后又想准备耍小心思的余大娘顿时就不敢了,低着头道:“是大老爷给的,让我们夫妻帮他开门。” 楚云梨似笑非笑:“开一次门有这么多银子,这么好的事,他怎么不来找我?” 余大娘对上她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小姑娘应该早就知道了真相,所以才对关福耀那般抵触。眼瞅着已经撕破了脸,自己又落于下风,活了大半辈子的余大娘万分不愿意去大牢,决定实话实说。 “不是开那一次,而是从今往后,大老爷无论什么时候到这个宅子,我们夫妻俩都得帮他开门,并且,不得把事情告诉外人。” 陈玲珑脸色瞬间白如霜雪,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被女儿知道,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要知道,关福耀夜里出来是找她的。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跟江月说这件事,甚至还为此要毁江月的容貌。 江月知道了真相怎么办? 楚云梨扬眉:“哦,他想做甚?” 余大娘看了一眼陈玲珑:“是为了你娘。他对你娘那什么……男女之间的事,你不懂。” 别说楚云梨,就是关江月也懂了啊。 “你别报官,以后我们夫妻俩绝口不提此事,行不行?”余大娘说这话时,眼神落在了陈玲珑身上。很明显,这话是对着她说的。 反过来讲,如果今日的事非要闹上公堂,他们夫妻俩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外人。 这男女之间暗中来往,无论陈玲珑是否被逼迫,只要确实有这件事,她的名声就毁了。站在公堂上把事情说开,陈玲珑怕是这辈子都再也没脸见人。 “江月,别去公堂!”陈玲珑哆嗦着嘴唇:“咱们把银子收了,就当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她是个胆小的人,会有这样的决定,并不让人意外。楚云梨却再也不想留着余家夫妻,道:“我要把他们撵走。” “不行!”陈玲珑一口回绝。万一这夫妻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把那些事情往外说了怎么办? 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才能放心。 “这种人煮的东西,你敢吃?”楚云梨嘲讽道:“你就不怕关福耀对你下毒?或是下一些助兴的药?” 陈玲珑:“……” 助兴药什么的,江月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 不过,这确实也是个隐忧。她看向了余家夫妻,等着他们表态。 夫妻俩秒懂,余大娘立即道:“以后我再不接他的银子,也再不会帮他的忙。我可以对天发誓。” 第1904章 孤女五 说到底,二人还是想留下来的。 没有了关福耀给了大笔银子,他们万分不愿意失去这份活计。真回了家,还得去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大太阳干活。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过那样的日子,怕是要熬不下来。 这人年纪大了,干不了活,是会被儿孙嫌弃的。 “留下也行。”楚云梨赶着马车出门:“稍后我买两副药回来,你们喝下,以后都得靠着解药度日。胆敢乱说,或是背主,那你们就等着死吧。” 夫妻俩闻言,忍不住面面相觑。 两人都不知道此局该怎么解,陈玲珑也没想到女儿会有这种想法,等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楚云梨没有去抓药,而是去了衙门。 这老两口吃里扒外,她是绝对不忍的,又不想把人放出去,那就只能把人送进大牢。 告状的时候,她特意提了夫妻二人威胁母女俩的话。 “两人明明是偷了家里的银子,却非说是我大伯给的。听说我要来告状,还以此威胁说我娘和大伯之间不清不楚……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编造这些谎言,简直是把我们母女俩往死路上逼。我要是妥协了,那才是这天底下最蠢的人。” -- 第1578页 这人嘛,都比较怜惜弱者。 当地的父母官更是如此,当即命人却拿了二人过来。 有了楚云梨先前那番话,夫妻俩再说关福耀和陈玲珑之间不清不楚,并不引人注意,所有人都认为,两人这是眼看脱不了身,故意把脏水往主子身上泼。 余大娘本来以为自己说出了真相之后,外人会鄙视母女俩。结果却反了过来,那些人都说他们夫妻俩不知感恩,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还想毁人名节要人性命。 最后,二人偷盗银子还污蔑主子,都被关入了大牢。 当日,楚云梨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大牢里。 余大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还要到大牢里面来受罪。看到楚云梨出现,那眼神恨得跟什么似的。 “银子明明就是我的,根本不是你们关家的,你睁眼说瞎话,也不怕遭雷劈。” 楚云梨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回头我就对付你的儿孙。咱们相处这么久,你也该知道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此言一出,余大娘那些即将出口的污言秽语顿时闷在了喉中,再也吐不出来。 关家母女和城里的富商比起来是差上许多,但在当地村里,那是头一份的富裕。如今又多了几十两银子,她们想要为难谁,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随便拿点银子,多的是人帮忙。 别的不说,找人三天两头打几个孩子一顿,日子还怎么过? 余家夫妻确实自私,不愿意把自己赚的银子分给儿孙,但他们那是怕儿孙不孝顺,留着银子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说到底,这些银子等到他们百年之后,还是要分给几个孩子。 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儿孙。 “我不说!”余大娘愤怒不在,满心都是慌乱:“你别为难他们,这些事情他们都不知情……” 楚云梨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陈玲珑等在马车中,本以为夫妻俩说出那件事情之后,自己会名声尽毁,结果众人都指责夫妻二人。这是她来之前没想到的。这会儿心里满满都是后怕和庆幸。 等了许久,不见女儿回来,她有些烦躁,刚掀开帘子,却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关福耀! 这简直是她的噩梦。 陈玲珑手一松,帘子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可这就等于掩耳盗铃,关福耀本就是为她而来,一层帘子挡得住什么? 关福耀掀开帘子,一脸严肃:“你们母女俩胆子太大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提前跟我说?一个弄不好,你们名声尽毁,我也会受牵连。” 陈玲珑不知该如何辩解,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这都是江月的主意。” 闻言,关福耀想到那个非要把自己撵出门的侄女,以前挺乖巧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却浑身都是刺,他皱眉道:“她怎么突然就变了,还那么恨我?” 陈玲珑:“……” 任谁看到欺辱自己母亲的男人,大概都会将之视为仇人吧?再说,还有逼嫁的事呢。那钱乍咋一看是好亲事,但内里……谁嫁谁知道。 其实,江月这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陈玲珑不愿意与他多说话,两人正僵持呢,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关福耀心有所感,回头就看到了侄女,他一脸不赞同:“动不动就把事情闹上公堂,谁给你的胆子?” “我娘软弱,好些事情拿不定主意,只会任人欺辱。但我爹从小宠着我,我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没有人帮忙,那只能自己为自己讨个公道了。”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余家夫妻俩跟我说了实话,你半夜里跑过来是为了欺辱我娘。” 关福耀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坦然,笑看了一眼马车里低着头的陈玲珑:“你娘也是愿意的。” 陈玲珑霍然抬头,想要否认,就对上了男人含笑的目光。 她眼泪夺眶而出,又急忙用帕子擦去。 只要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的不乐意,楚云梨皱了皱眉。 关福耀自顾自继续道:“江月,你娘为了你,付出太多了。” 楚云梨不接话茬,道:“记得把钱家的婚事退了。” 关福耀似笑非笑:“退不了。除非……” 说真的,要不是这里人来人往,楚云梨真的想揍他一顿。她手有些痒痒,捏了捏手指头,自己坐上了马车,调转马头往城外而去。 出了城门,陈玲珑从马车里探出头:“江月……你大伯说,只有我跟了他,他才会帮你退亲。可你爹刚走,我做不出背叛他的事。你大伯都准备退掉的亲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选,我不忍心让你落入那些豺狼手中。思来想去,这才对你动手的。你别怪我好不好?” 楚云梨拉停了马车,回过头认真看她。 陈玲珑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什么?” “你没弄清楚主次!”楚云梨一本正经地道:“他之所以会给我定这种婚事,是因为想要拿捏你。你与其毁我的脸退掉这门亲事,还不如毁你自己的。等你容貌不在,他对你失了兴趣,自然就不会为难我了。” 陈玲珑瞠目结舌。 “你让我毁自己的脸?” 楚云梨眨了眨眼:“你是我娘啊!” “就算我是你娘,我生你下来,养你长大,应该是你报恩才对。为何还要我毁自己的脸?”陈玲珑越想越气愤:“江月,你何时变得这么恶毒了?” -- 第1579页 楚云梨一脸惊奇:“你毁我脸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恶毒呢?” “话说,那钱家我就算嫁过去,又能如何?”楚云梨上下打量她:“我至少还是钱少夫人,你不妥协就行了,为何要毁我的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的脸毁了,以后谁会娶我?” 陈玲珑眼神闪躲:“这女人只要想嫁,就没有嫁不出去的。” 楚云梨气笑了:“嫁给谁?村里的那些赖子混混,还是那些几十岁的老光棍?” 见陈玲珑不回答,楚云梨语气加重:“你倒是说说,除了他们,谁还会娶我?” “那你让我怎么办?”陈玲珑嚎啕大哭:“他那么无赖,那么大的力气,我根本就挣脱不开。我们孤儿寡母的,只能被人欺负,没人能帮我们的忙。” “只要你不妥协,我有办法。”楚云梨一脸严肃:“前提是你私底下别乱跑,也别再见他。” 陈玲珑满脸惊疑不定:“真的?” 楚云梨掏出匕首,就是陈玲珑当初用来毁她脸的那一把:“日后他再敢上门,我就拿着匕首扎他的要害,大不了就同归于尽。他不让我们活,我们也没必要给他留活路。” 陈玲珑吓得面色惨白,靠在了车壁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江月,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l 楚云梨眨了眨眼:“要不然呢,老实被他欺负?娘,要不你从了他?” 这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陈玲珑就算要改嫁,那也是给人做正头娘子,绝不会暗地里跟人搅和。关福耀那些妻妾可不是摆设,万一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她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要。”陈玲珑几乎是尖叫道:“你毁了脸,婚事自然就退了。咱们不求他。” 楚云梨认真道:“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啊,毁容这主意也太馊了。亏你想得出来。” 第1905章 孤女六 母女俩一路上都在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 论起来,还是陈玲珑要生气些,她从来都不知道关江月这么会反驳人。她说一句,关江月要说好多句,还都挺有道理。 母女俩没有直接回家,期间楚云梨去了村里以前专门帮人牵线搭桥的人家,表示自己想请人帮忙打扫。 这么大的宅子,算是关父的心血,绝对不能荒废。楚云梨可没打算自己上,否则,她每天把这宅子收拾一遍,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回到家里,楚云梨就等着前来帮忙的人上门,这请谁还得她亲自验看过才放心。总不能又找两个见钱眼开的,再给关福耀开门吧? 结果,帮忙的人没来,关福耀先到了。 今日在衙门外,楚云梨根本就没有听他废话,直接赶了马车就走。关福耀认为,自己得来一趟。 必须得把这母女俩压服了才行。 余家夫妻不在,楚云梨搬了把椅子坐在前院里,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帮忙的人来了,正想着这个中人靠谱,以后有事再找他帮忙呢,打开门就看到了关福耀。她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你来做甚?” 关福耀并没有把她的冷脸放在心上,抬步就要往里进。 楚云梨当然不肯,将门关得更小了点,自己堵住门缝:“家里不好接待男客,有话就在这里说。” 关福耀气笑了,强调道:“我不是客人。” 楚云梨眯起眼:“那你是什么东西?” 听到她骂人,关福耀脸都黑了:“长兄为父,你爹在我面前都要敬着,你更应该听我的话。孤儿寡母过日子肯定会被人欺负,有我在,那些人才会有所顾忌。” 楚云梨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然后你就以着照顾我们母女的名头使劲欺负我们吗?” 关福耀上下打量她:“你都知道了?” 楚云梨抬手将门关上:“赶紧滚。” 关福耀当然是不滚的,一直站在门口敲门。楚云梨本来不想管的,可上门找活计的人都被他撵走时,她再也忍不了,上前打开门,抬脚就踹。 她动作迅捷,关福耀看到她开门,本来还觉得自己把人逼出来了,心里正美呢,谁知迎面就是一脚,他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某处受伤,他闷哼一声,偏偏边上还有两对夫妻,他想要捂住伤处,又觉得太过猥琐,只得强忍着。瞬间就痛白了脸。 “你……” 楚云梨扬眉:“我叫你滚!” 关福耀怕自己受伤太重,以后那玩意儿不好使,当即来不及多想,撂下一句狠话急匆匆上了马车。 “回头我再教训你。” 马车走了,门口站着的两对夫妻也被吓着了。 关家的这份活计好多人都挺眼热的,最主要的是因为主子好相处。可惜他们一直只认余家夫妻! 如今夫妻俩虽然不在了,他们有了机会,但是,余家夫妻却被送入大牢。 那两人犯了什么事呢? 他们来帮忙之后,会不会也有牢狱之灾? 楚云梨将两对夫妻请了进来:“白天你们帮我们打扫洗衣做饭,院子里的花草要有人照顾,夜里要一个守门的人,但不能是男人。这样吧,你们俩人轮流守夜。”妇人夜宿在外并不合适,她嘱咐道:“可以带孩子一起住。” 以前是夫妻俩干的活,现在多了两个人,回家的时间多了不少。虽然这工钱不太高,但这份活计稳定,两对夫妻都挺满意,当即连连答应下来。 -- 第1580页 村里的人都挺勤快,只要品性不坏,基本不会出大岔子。楚云梨当即开始分配活计,完了后嘱咐:“只有一样,无论是谁上门,都得告诉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人进来。” 几人面面相觑。 事实上,今日出来的是这个小姑娘,就已经很让他们意外,未出嫁的姑娘一般都是在长辈的呵护之中。关夫人还在,这些事情该由她做主才对。 可进门一趟,完全不是这样。 不过,为了这份活计,他们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反正是主子的吩咐嘛,得罪了人也不关他们的事。 人都去干活了,陈玲珑才从屋中出来。她试探着问:“你大伯又来了?” 楚云梨点头:“被我踹了一脚,现在滚了。” 听到这话,陈玲珑一脸惊奇:“他受伤了?你能踹着他?” “为何不能?”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他是人,也会受伤,也知道痛。只要我动作快点,他根本就躲不过。”说到这里,她一本正经地道:“就那天你冲我下手的那个狠劲如果用在他身上,受伤的人就是他了。” 尤其这男人在床榻之间更是毫不设防,陈玲珑如果铁了心要给他好看,是一定能找到机会的。 陈玲珑在女儿的目光中后退了一步:“那什么……你请的这几个人厨艺好不好?什么时候能吃饭?” 楚云梨:“……” 混吃等死,说的就是陈玲珑这种人。 接下来消停了两日,楚云梨也摸清楚了关家所拥有的东西,水田肥地加起来有三十亩,荒地还有二十亩。 不过,那荒地贫瘠,基本没有收成,关父若是请人的话,兴许还要赔本,他本性善良,干脆就将那些地送给了村里人种。 毕竟,那地再薄,种得好了也多少有点收成,顺便还能帮他养养地。等把地养肥了再收回来,如此算是皆大欢喜。 也正因为荒地没有收成,所以关江月记忆中家里只有三十多亩地。如今楚云梨来了,她知道许多人在荒地上都有收成的粮种,当然要把地收回来。 至于那些种着荒地的农户……自古以来,这地不是种得多才能填饱肚子。而是要种得好,如果亩产几百上千斤粮食。那基本每家的地都够填饱肚子。 改善种子和农肥迫在眉睫。 楚云梨找了两个人,整天都在折腾这事,偶尔还会带着一个妇人去城里转转。 这天她刚回到家,看到门口有一驾马车。 那马车还特别熟悉,正是关福耀所有。楚云梨当即就皱了眉,跳下马车进了门。 关福耀被拦在了门口,他倒是想往里闯,可两个守门的庄稼汉根本就不让他进。 偏偏关福耀一定要进,两人挺为难的,都快急哭了。 他们也试着去找过夫人,里面只让他们把人拦住,自己并不出来。这会儿看到楚云梨,如见救星。 “姑娘,关老爷非要往里进。” 听到这称呼,楚云梨心情就有点愉悦。 原先的余家夫妻可是喊关福耀为大老爷的,那语气就像是他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听着就让人上火。带上姓,就好多了。 “不许进。”楚云梨对着关福耀冷冷道:“你要是敢强闯,那就是强入民宅。稍后我就去衙门报官。” 关福耀那天受了伤,急忙回城找了大夫,这才没有跟这丫头计较。 也好在他受伤就去请大夫了……人家大夫都说,他若是去晚一点,大概真的要变成一个废人。 关福耀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变得牙尖嘴利的侄女连下手也那么狠。因此,他暗地里打定主意要回来报仇。在这之前,他要先成为她的便宜爹。 可是,关福耀也没想到新请来的两个看门人这么轴,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放他进门。 “江月,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关福耀语气意味深长:“你可别逼我。” 楚云梨抱臂上前:“你要打我一顿?” 关福耀还真是这么想的,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教训侄女。姑娘家大了,真正疼爱姑娘的长辈是不会在人前冲她动手的。 如果是个侄子,关福耀就没这些顾虑。他心底里暗自可惜,又觉得这个丫头片子嫁出去之后,家里的地都属于自己……想想就挺美。 哪怕这些地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但谁又会嫌银子多呢? 楚云梨问完,偏头看向陪自己回来的妇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妇人有些担忧,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她回过头,重新驾着马车离开。 见状,关福耀眼皮子直跳:“你真去报官了?” “嗯。”楚云梨心情不错:“你要是再不走,一会大人就来了哦。” 关福耀不愿意把自己弄上公堂,哪怕能平安脱身,也会沦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再有,他还没有把陈玲珑摸上手,如果逼急了这对母女,二人将他的心思往外一说……陈玲珑名声固然会受影响,可他也会被人鄙视。 为了个女人让自己丢这么大的脸,不太划算。 关福耀气冲冲走了。 他也只是离开了关家的大门,并没有走远。他暗地打听过了,关家夜里是妇人守门,到时候他从后墙翻进去。今儿非得如意不可! 这女人嘛,无论有多不甘愿,只要跟了男人,早晚都会妥协。 -- 第1581页 他想得挺美,眼看夕阳西下,关福耀正盘算着自己翻墙进去之后如何摸到陈玲珑的屋子呢,想想在他们夫妻的床上那什么,他心里就一阵激动。 激动间就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动静,有玫红色的马车过来。村里人是没有这样的马车的,关福耀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马车有些眼熟时,里面的人已经探出了头。 关夫人看到人真的在这里,心里的侥幸尽去,当即跳下马车,扑到了关福耀面前,伸手就去拽他的耳朵:“你这胆子可真大,简直什么人都敢肖想。你个混账东西,你自己想丢脸,你别拉我们一家人下水。” 这么大的动静,好几个人都看到了。说实话,他们都挺意外的,没想到关福耀这么个富贵的大老爷竟然还会被妻子揪耳朵。 夫纲何在? 第1906章 孤女七 关夫人李氏,本身也是城里的富商之女,和过继后的关福耀算是门当户对。 这男人纳妾挺正常,她再不甘愿也只能忍了。可是这男人跑去摸寡妇的门头,甚至这寡妇还是他自己的亲弟妹,这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李氏平时不敢对他动手,但出了这种事,自认为有了底气。 关福耀并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大白于天下,被妻子揪了耳朵,他满心的愤怒,却也不敢发作。人都到了这里,先前的打算自然落了空,他干脆跟着妻子去了马车上。 于是,楚云梨很快就得知,关福耀被夫人带走了。 陈玲珑听说这事后,很是不安。 “他肯定还会再来的。” 楚云梨看她一眼:“你放一把匕首在枕头下,看到人就砍,或是拿刀划花自己的脸,肯定会没事的。” 陈玲珑脸色不太好看,瞪了她一眼。 楚云梨耸了耸肩。 本以为要消停一段日子,谁知第二天又有人上门。 这一回来的还是个男人,不过这人挺年轻,算是楚云梨的表哥。 正是楚云梨来了那天安慰她的那人。 是李氏一个表妹的儿子,那表妹难产而亡,表妹夫很快娶了继室,李氏干脆就把人接了回来放在自己跟前养着。 赵成全看到楚云梨时,满眼的担忧。 “江月,你最近可好?” 楚云梨反问:“我怎么可能好?” 父亲刚走,还有个豺狼在边上虎视眈眈。 赵成全有些不自在:“我……我前些日子不在家里,听说你定了亲,我便没有上门打扰。可昨天我听说……听说姨父欺负你,我担忧你,所以才……钱家的公子我打听过了,那不是一门好亲。我听说你想退亲,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忙的。” 楚云梨面色有些古怪。 赵成全面对她时,眉眼间都是羞涩和不自在,很明显,这男人对关江月是有些心思的。 如果是单纯的表兄妹,人家愿意出手帮忙,楚云梨肯定会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等以后找机会还上。可是,赵成全要的是她的情,那可还不起。她断然拒绝:“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心里有数。” 赵成全听出来了她的意思,当即就白了脸:“你……你别拒绝我,我只是想照顾你而已。” “不用你照顾。”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成全的照顾和关福耀一样,都是有所图谋。 赵成全一脸受伤:“江月,我不忍心。其实我是偷听到了姨父和姨母吵架,才知道了你的处境。” 楚云梨颔首:“那么,你应该知道你姨父对我母亲的觊觎,然后呢?” 赵成全闻言,半晌才道:“我能怎么办呢?姨父,姨母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伤害他们的。但我又实在想照顾你……这样吧,咱们想法子退了钱家的婚事。回头我去求姨母,让她上门来提亲。” 楚云梨再一次确定了赵成全的心意。 反正,他帮忙退亲的前提是关江月嫁给他。 “你的这份心意我承受不起,我也没有想嫁给你。”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就如你口中所言,你姨父对你恩重如山,日后你就算搬出来,也会对他尊重有加。我若是嫁给你,就该夫唱妇随也要对他尊重有加。抱歉,我办不到。” 照着这个逻辑,赵成全只要和关福耀亲如父子,就不可能娶到她。 赵成全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脸色顿时白如霜雪。 “你就不多考虑一下吗?” “不为难你。”楚云梨认真道:“我也不想为难自己。这世上别的不多,男人最多,我总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当然了,这世上女人也不少,你别把心意放在我身上,也看看别人。” 反正,那天两人粗粗照面,关福耀那两个女儿都挺看不上关江月的,确切地说,她们是嫉妒。嫉妒赵成全对关江月那份心意。 赵成全走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出门时还绊着了门槛,险些摔一跤。 他人走后,陈玲珑从里间出来,看着楚云梨面色复杂,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为何要拒绝他的帮忙?他寒窗苦读多年,听说明年就要下场,之前你大伯母说过,他很可能会一举得中秀才。你大伯和大伯母特别看重他,也会在意他的想法。有他开口,退亲的几率要大一些……再说,他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楚云梨头也不回:“我不想嫁给他,所以,不能要他帮忙。” 陈玲珑一脸不解:“那咱们先把婚事退了。以后……大不了就道歉嘛。” -- 第1582页 “我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楚云梨认真道:“娘,还是那句话,我不勉强你毁了自己的脸,但你也不要勉强我做任何事。” 母女俩再一次不欢而散。 这一日夜里,楚云梨突然听到了动静,想到贼心不死的关福耀,她立刻披衣起身,嫌从门口太绕,打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她就住在陈玲珑隔壁的院子里,奔过去也不过几息。果然,刚进主院,就听到了女子的啜泣声和求饶声。 楚云梨眼中满是愤怒,她最恨的就是强迫女子的男人,当即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奔过去。 屋子里,陈玲珑被压在床上反抗不得,男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在她身上肆意摸索。 陈玲珑呜呜摇头,不停求饶。 楚云梨怒火冲天,打开窗户跳进去,手中的匕首冲着男人的被狠狠扎下。 下一瞬,男人惨叫出声。 出声后,他大概发现不宜把动静闹大,立刻就住了口,急忙往后退。 楚云梨奔上前又是几刀戳下,光线很暗,她也不管是不是要害,反正往下扎就是了,几乎每次都能带出血光一片。 男人终于承受不住,出声求饶:“江月,是我,你快住手。” 关福耀的声音。 楚云梨就猜到是关福耀,当即匕首更是毫不留情,又是几下扎下去之后,趁着男人愣神的瞬间,匕首朝着他某处狠扎。 男人惨叫出声。 床上的陈玲珑惊魂未定,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后,她连滚带爬下床,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烛火,看到男人满身的鲜血,身上暗红一片片,吓得尖叫了两声。 她回过神来,发现不是尖叫的时候,急忙上前抓住了女儿的手:“江月,你不能再伤人了,会弄出人命的。” “这种人,死不足惜。”楚云梨扎了这么多下,手也不抖,回头凌厉地瞪着陈玲珑:“你枕头下有匕首,为何不动手?” 陈玲珑眼神闪躲:“那什么……万一弄出了人命怎么办?” 楚云梨无语。 关福耀已经站立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陈玲珑见状,有些害怕:“现在怎么办?他要是死在这里。我们母女俩可就摊上大事了。我可不去大牢……”说着话,她就打开门往外奔:“我去请个大夫。” 楚云梨不管她,村里的大夫不多,有也是那种赤脚大夫,只会一些偏方。想要救关福耀,大概有些艰难。当然了,正如陈玲珑所说的那样,楚云梨也不想让自己惹上人命官司,所以除了一开始胡乱扎的几下之外,后来她下手都特别有分寸,受伤最重的就是男人的某处。 她饶有兴致地蹲在了关福耀面前:“你怎么还敢来呢?” 关福耀瞪着她,身上各处都疼,他才是真的认识到了侄女的心狠。真的是杀人都敢。 她怎么敢? 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关福耀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恐惧。 楚云梨带血的匕首拍着他的脸:“现在知道怕了?” 关福耀是真的怕了,早知道侄女这么狠,他绝不会来。下半身像是被人砍断了似地痛的厉害,他根本就不敢低头看,也不敢伸手去摸。 看他流了许多血,楚云梨有没有出手帮忙,大概一刻钟后,村里的大夫终于到了。 那大夫进门时,楚云梨就掐了自己身上几下,瞬间就白了脸:“这个男人大半夜跑进来要欺辱我娘,所以我才对他动手的。” 关福耀:“……” 刚刚那个特别凶的姑娘呢? 这会儿装起被吓着的小姑娘也特别像。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这会被侄女给骗住。 简直比戏台上的戏子还要会演。 关福耀痛得厉害,也不想再计较这些,只想赶紧让大夫帮自己瞧瞧……那处还有没有救。 大夫看到他身上的血,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半晌后拎起药箱就走:“老夫帮不上忙,你们另请高明。” 关福耀:“……” 大夫都不肯出手,他还有得治么? 第1907章 孤女八 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术没有多高明。平时治个头疼脑热还行,就这,村里人也不愿意多给药钱。 于他来说,配药能赚钱就赚一点,不能赚就算了。因此,他不愿意沾染上人命。眼看这人流了这么多的血,就算是救回来也要用不少名贵药材,他手头可没有那些玩意。 再说,万一救不回呢? 村里人说他治死了人,以后都再不上门怎么办,他可承受不起那万一。 楚云梨没想阻拦,大夫转瞬间就跑没了影儿。关福耀倒是想把人喊住,可她身上痛得厉害,哪怕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出一点点声音,不知道大夫听没听见,反正没回头。 关福耀心中一片凄凉,鼓起勇气垂眸看向身下,只看到了大片血迹,唯一的感觉就是疼痛。他有种预感,自己哪怕捡回了性命,大概也成了废人。 一个大男人不能人道,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江月,今日是我错了,回头一定会弥补你们母子。你先帮忙请个大夫……去城里请。” 说到后来,已经痛得哑了声。 陈玲珑吓得不轻,这人要是死在家里,她以后还敢在家里住么?这男人大半夜摸上了门,如果人没了,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她们母女呢? -- 第1583页 因此她认为,这人绝对不能死。 她转身跑出去,请了守门的妇人回家去叫男人去城里请大夫。 楚云梨扬声道:“请了他夫人来就行。其他的事,咱们不好插手。” 关福耀:“……” 夫人早就警告过他,不能靠近陈玲珑来着。 如今他违逆她的意思,还把自己伤成了这样。夫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一片疼痛里,他想到这些,只觉得身上更痛了。 李氏来得很快,她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也不知道门房怎么说的,李氏还带了个大夫来。 看到正经大夫,关福耀松了口气。 可他浑身鲜血的模样却把大夫给吓着了,他拎着药箱,和村里的赤脚大夫一样只觉得无从下手。皱了皱眉道:“被利器伤成这样,要不还是去衙门一趟?” 楚云梨一脸无所谓。 陈玲珑很害怕与他对簿公堂。 哪怕她是苦主,可女人天生弱势,外人兴许会传她不检点,才会惹得男人半夜摸上门。她不想那样。 “不要!” 说这话的是陈玲珑和关福耀,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李氏闻言,恨恨瞪了陈玲珑一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心里又急又气,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不死了干净?” 关福耀苦笑:“夫人……” 李氏气得跺脚,又不能真的不管他,看向大夫道:“麻烦你。” 大夫上前,解开他的衣衫开始包扎。 关福耀失血过多,此时脸色白得像雪,只觉眼皮重如千斤。 大夫见状,急忙道:“你可不能睡。”说话间,手里的银针冲着他身上的某处穴位扎下。 关福耀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他瞪着大夫,真的想破口大骂,他已经痛成了这样,好不容易能眯一会儿,大夫却扎他痛穴,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大夫没空看他的脸色,将上半身几处刀伤包扎过后,眼神放在了他下腹,准备扒裤子时,回头看向屋中其他人。 因为楚云梨母女俩在这里,那两个去城里请人的庄稼汉子并没有进来,所以,这屋子里全都是女人。 大夫无奈:“你们倒是避一避!” 陈玲珑一颗心提着,就怕关福耀断了气,听到这话,恍然回过神来,脸色羞得通红,急忙跑了出去。 楚云梨也缓步出门,最后,只剩下李氏在里头。 屋檐下,两个前来帮忙的妇人远远站着,陈玲珑纠着手里的帕子,一脸的紧张,回头看到楚云梨,忍不住责备道:“你扎两下就算了,把人弄成这样,万一死了怎么办?” “死了不是正好?”楚云梨冷笑:“他死了,没有人会逼迫你,更不会有人让我嫁那种乱七八糟的男人。” 陈玲珑叹口气:“你大伯他……只是情难自禁。” 楚云梨一脸惊奇:“我当时就不该救你,话说,既然你自己并不抵触他的亲近,为何要反抗?” 陈玲珑瞪大了眼,恼道:“谁说我不抵触?” “既然抵触,你枕头下就有匕首,为何不拿出来?”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他那么大个人,没那么容易死,你看我扎了他那么多下,他还不是活蹦乱跳?依我看,你嘴上不愿意,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你胡说。”关江月几乎是尖叫着打断她的话:“我跟你爹感情那么好,他刚离开,我怎么可能背着他做这样的事。你说这些话,对得起你爹?对得起我吗?” “我肯定对得起我爹的,你嘛,就不一定了。”楚云梨手上的血迹都干了,她走到院子里的一个养着荷花的水盆旁边,伸手去洗:“爹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照顾好我。可你事事让我冲在前头,男人都摸上床了,还等着我来帮你砍,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他日你百年之后,有脸去见我爹吗?” “我胆子小嘛。”陈玲珑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哭了出来。 恰在此时,关着的房门打开。李氏从里面出来,脸色黑如锅底,她瞪着楚云梨:“江月,你大伯的身上的伤都是你砍的?” 楚云梨不耐烦:“半夜跑到我娘的屋中来,他算哪门子的大伯?我家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亲戚,你少胡扯!” “你才少胡扯。”李氏愤然道:“你下手也太狠了。还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冲男人那地方动手?” 楚云梨洗干净了手,甩了甩道:“他看中我娘,又不是因为感情。如果真的在乎我娘的话,他这些年应该不再招惹其他女人才对,可他去年又纳了一个小妾,由此可见,他根本就不是心悦我娘,而是某处祸根不老实。我这法子最好,断了那祸根,他以后就老实了。” 说到这里,她真心实意地道:“大伯母,我这也算是帮了你的忙。他那玩意儿就算没废,也轮不到你……” “闭嘴!”陈玲珑忍无可忍:“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些话?”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那些姑娘家不该做的事我都做了,几句话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玲珑:“……” 李氏无意听母女俩争吵,这会儿的她满心烦躁。在她看来,楚云梨说的这些都是歪理。她冷声道:“江月,你伤了人还胡说八道,总之,这事没完。” 楚云梨眨了眨眼:“你要告我吗?还是觉得我们母女俩好欺负,以后再上门来欺辱我们?”说着话,她掏出怀中的匕首:“我可敢杀人哦,不怕死,尽管来!” -- 第1584页 李氏:“……” “弟妹,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陈玲珑真觉得自己冤枉,以前关江月很听话得连杀鸡都不敢,更不可能砍人了。 她也不知道关江月何时变了性子。变得又凶又狠,她都险些不认识了。 大夫很快处理好了关福耀身上的伤,再次打开门出来时,关福耀已经在昏睡之中。 李氏让带来的人将他挪上马车,临走前,再次冲着楚云梨道:“这事没完。” 楚云梨颔首:“我等着你的报复!” 这话把撂狠话的李氏气得险些吐血。 男人废了,她又恨又急,但理智告诉她,这事不能闹大,更不能闹上公堂。说到底,都是因为男人先起了色心,还半夜爬到人家屋子里……这就和那些贼偷东西被抓住后让失主打得半死一样,哪怕闹出去,别人也会说贼活该。 关福耀受了伤,可不能再丢了名声。 等人走了,楚云梨打了个呵欠:“我得回去睡会儿。” 陈玲珑尖叫道:“你怎么还睡得着?” 楚云梨反问:“那不然呢?” “我屋子里全都是血。”说起这事,陈玲珑满脸的委屈:“我不敢一个人住。” 楚云梨头也不回:“那你找个人陪你住。或者,你改嫁也行,我不拦着你。” 陈玲珑是想让女儿陪自己一起住。那两个乡下妇人……她才不愿意她们上自己的床呢。听到这话,看到女儿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关福耀在养伤,楚云梨最近过得不错,她拜托别人找的种子有了眉目,急忙拿了回来好好收着,打算过一段就开始育苗,开春后找人将那些荒地全都种上。 陈玲珑最近都挺老实的,从来不出门。倒是找楚云梨抱怨过两个妇人的手艺她不喜欢,想要换人。 楚云梨没搭理她。 母女俩平时相处都不冷不热,陈玲珑不太敢惹她。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秋去冬来,村里家家户户都窝在屋子里猫冬。就是关家的门房里都点了个小炉子,两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在里面烤栗子吃。楚云梨听说后,特意送过去一块肉让她们烤。 相处这么久,两对夫妻都知道楚云梨是个很大方的人,也挺好伺候。反而是陈玲珑有些挑剔,不过,总的来说,这关家的活计很好干,他们不想失去这份活,便做得很仔细。 这一日,外头寒风呼呼,李氏来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把关福耀带走,陈玲珑怕得厉害,远远看到她就躲到了女儿身后。 对于李氏来说,这些日子就像是噩梦似的。 男人那处伤得厉害,彻底治不好了。她请了好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听说母女俩日子过得不错,她是越想越生气,今日干脆找上了门。 看到陈玲珑躲着自己,而关江月也不阻止,她冷笑道:“江月,你还真当她是亲娘?” 第1908章 孤女九 此话一出,楚云梨眯了眯眼。 关江月从小就受宠,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关父都会想法子送到她面前。也因为此,她胆子很小,村里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现在看来,关江月连家里的事情都没弄清楚。 陈玲珑煞白了脸,狠狠瞪着李氏:“你别胡说。” “我胡说?”李氏今儿就是上门找茬的,关于母女俩的事,她早就知道,却也早就没放在心上了。这会儿发现说出这件事能够让母女反目,她当然不会客气:“陈玲珑,这女人有没有落过胎,大夫或许看不出来。但一个女人有没有生养过,相信任何大夫都能看出。你敢说江月是你生的?” 陈玲珑动了动唇,说不出话来。 楚云梨回头看她:“你不是我娘,那我娘是谁?” 李氏像是抓住了母女俩之间的把柄似的,笑得格外欢畅:“不知道,反正你爹当年去城里帮工两年,回来就抱了个孩子。然后娶了你娘。” 楚云梨哑然。 照这么说的,关江月是不是关家血脉都不一定。 陈玲珑哆嗦着嘴唇:“你是我养大的!你就是我女儿。” “是你养的没错,但她不是你生的。”李氏满脸恶意:“或者说,她是关家养的。当年你进门的时候就得一床被子,还是用了好几年的破被子,你倒是想养呢,拿什么来养?” 她本来只是想上门找茬,这会儿已经改了主意了。关江月会对关福耀下手那么狠,说到底是为了护着母亲。如果让关江月知道护着的是一个外人,关江月肯定会难受。 这母女俩……以后也不会再如以前那么亲密。 李氏自顾自继续道:“江月,你可别犯傻,这女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是母女!”陈玲珑强调道,她一把抓住楚云梨的胳膊:“当年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小小软软的一团,我是真的疼爱过你的。我对你是不是真心,你自己该心里有数啊!” 楚云梨回想了一下。 陈玲珑疼她……或许是疼爱的吧!但关父走了之后,她做的那些事,以前楚云梨有些不太理解,以为她只是单纯的自私。现在想来,那些疑惑之处总算能想通。 不是亲生女儿,自然没必要搭上自己。 可如此一来,母女俩想要恢复以前的亲密,那绝不可能。 看陈玲珑失魂落魄,李氏心情不错,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 第1585页 楚云梨也没有追她。 等到大门关上,陈玲珑满脸地急切:“江月,我真的当你是我女儿,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大伯母她恨着我们,别听她挑拨离间。” 楚云梨挣脱开了她的手:“我们是一家人,当然,如果你要改嫁的话,你就会有别的家人,反正……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何要让我事事冲在前头的缘由了。” 陈玲珑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这件事情之后,母女俩比以前更生疏了!楚云梨干脆每天的早膳都在自己院子里,也只有吃晚饭的时候才去主院。 母女俩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转眼开了春,楚云梨正打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这天她在地里育苗,却看到守门的妇人急冲冲过来。 陈玲珑还是如往常一般不爱出门,楚云梨还以为家中出了事,刚好她蹲得挺累,顺势站起了身。 妇人走到跟前,跑得满头大汗,她伸手擦了一把:“姑娘,有人上门找你。” 楚云梨好奇:“什么样的人?” 妇人想了想:“是个年轻男子,大概不到二十岁,就是……”她欲言又止,觉得东家姑娘是个挺厚道的人,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姑娘小心一些,或者干脆别去见了。我去把人打发了。” 人家找上了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再说,为什么而来,楚云梨都还不知道呢。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土,跟着妇人回了家。 门口停着一架深绿色的马车,上面绣着挺拔的竹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所用。楚云梨算是理解了妇人的担忧。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也不能与富人斗,不然都会吃亏。 看到楚云梨过来,帘子掀开,里面下来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五官……柔美。 比女子的柔美稍稍硬朗一些,那男子往前走时,腰肢一摇三摆,看着比楚云梨这个女人还要娇媚。她想到什么,对男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你是钱家的人?” “看来你还是知道的嘛。”男人上下打量她:“既然知道公子的喜好,你就该主动一点,退了这门亲事。” 楚云梨颔首:“我等着钱公子退亲。” “我是让你主动。”男人听到这话,有些恼怒:“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再拖着这门亲事,非要做钱家的少夫人,小心进门后就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云梨好奇问:“钱家那边想要完婚了?” 否则,很难解释他以前都不上门,今日却突然上门威胁。 男人恼羞成怒:“你还真想嫁不成?” 楚云梨摇头:“实不相瞒,我不想加这门婚事,是我那个没安好心的大伯替我定下的。如果你能帮我退了这门亲,我谢谢你。” “你就是仗着钱家不会退亲才这么说!”男人一步步靠近,他比楚云梨要高半个头,瞪着她道:“公子不会对夫人另眼相看,你若是想做钱少夫人,也很快就会变成一块牌位!” 楚云梨抱臂冷笑:“本来我不太想嫁,可你这些话我听着不爽,回头我还是嫁进去。不为别的,就为了恶心你。” 男人狠狠瞪着她:“你不想活了?” “也不一定就要死啊!”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进门那可是正经的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钱公子不说聘你为妻,他敢纳你为妾么?你在他院子里再风光,那也见不得人!” 这番话把男人气得够呛。 楚云梨再接再厉:“你今天跑来找我的事,他知道吗?就算他知道,他爹娘知道吗?你说我要是把这事告诉了钱府,你会如何?” 男人今日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捡软柿子捏。他改变不了钱家长辈定下的婚事,也说服不了钱公子退亲,只能跑来吓唬这个所谓的未婚妻。 结果,自己反而被人捏住了把柄。 看他面色几变,楚云梨叹了口气:“我没想嫁,但你也别再来撩拨我。否则,我嫁给你看。” 男人:“……” 他不敢再多说,转身就走。 “公子不会看上你的。” “我不需要他看上啊!”楚云梨冲着他的背影喊:“以后进门,我就是主子,回头我给他多找几个像你这样的美人。” 男人本来准备上马车,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回头:“你这女人……实在是……” “我错了还不行吗?” …… 男人跑来耀武扬威的事,都冲到了门口,陈玲珑肯定是知道的。可她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楚云梨看着马车消失,正准备进门洗漱,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陈玲珑。 楚云梨气笑了:“你又有什么话说?” 陈玲珑面色复杂:“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得罪你大伯,让他帮忙退了这门亲事,还有赵成全那边,他对你既然有心,肯定一心想娶你,也会尽力帮你退亲,可你不听。现在连这样的男人都敢找上门来……以后等你入了门,这样的麻烦只会更多,他们要是真的得宠,说不准还会对你下杀手。”她越说越烦躁:“大户人家的后宅井里都有各种冤魂,我怕你也成为其中的一条。”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还担心我?” 陈玲珑瞪了她一眼:“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 第1586页 楚云梨摸着下巴:“我看你不是这么想,我是爹唯一的血脉,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而你……只能等着我孝敬你,你又不是我亲娘,我还知道了这个真相。你是不是怕我以后不管你?” 陈玲珑哑口无言。 “我没你那么多的心思。”说着,她转身就走。 楚云梨跟在她后面:“你要是想改嫁,我不拦着你。还是那句话,你别想左右我的想法和决定。” 陈玲珑顿住脚步回头:“你当我爱管你吗?一个退了亲的姑娘,想要再定亲有多难你知不知道?” 楚云梨点头:“我知道啊!” 可已经摊上了关福耀这种人,那也只能见招拆招。 不过,钱家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没有了关福耀在其中牵线,楚云梨以为自己会等到一封退婚书,所以才没管这事。如今那边突然找上了门,楚云梨认为,有必要去会一会那位钱公子。 第1909章 孤女十 别人都找上门了,楚云梨当然要反击。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找能治得住他并且愿意治他的人收拾他。 楚云梨跑回地里接着把活干完,翌日一大早就起来了,正准备出门呢,发现陈玲珑站在门口,此时她一脸的不赞同:“你怎么又要往外跑?” “不往外跑,等着别人上门欺负我么?”楚云梨不客气地反问,又道:“你胆子小,愿意息事宁人,我可不愿。” 说话间,自己上了马车。 陈玲珑小跑了几步:“我陪你一起。” “不许!”楚云梨伸手将她拦住:“你出门我不拦你,但别跟我一起。麻烦。” 陈玲珑一脸受伤:“江月,我当你是我女儿,真心真意把你养大,我还年轻,你就嫌我麻烦,以后老了,你是不是更要嫌弃我?” “对!”楚云梨毫不避讳,坦然道:“你若是留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呆着,肯定不缺你一口饭吃,但想让我把你当亲娘孝敬,我办不到。” 陈玲珑气得嘴唇直哆嗦。 换了别的姑娘,无论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都是孝顺的。可关江月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真能指望得上? 事实上,早在李氏戳破二人之间的关系时,陈玲珑就知道这份母女情靠不住,心里已经在想应对之策。今日再次试探,发现果然如此。 楚云梨进了城后直奔钱家,在门口打听了一下钱公子的踪迹,她表明了身份之后,这倒也不难。很快得知钱公子今日在看戏。 钱府算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很有名的那种。因此,关于钱府的各个主子,城里众人也多有议论。楚云梨进茶楼不久,就已经听说钱公子最近看上了台上的一个名角儿,这些天都在送东西想亲近人家呢。 “呐,又来了,送了好多养肤的东西。” “听说钱公子最喜肤白貌美的男子……” …… 楚云梨黑了脸,这都什么跟什么。 过去的那些经历里,她倒也见识过这种毫不掩饰自己癖好的人。但这种人从来都没有和她扯上过关系,如今不同,两人成了未婚夫妻。别人议论他的时候,难免会带上关江月。 想想就挺糟心的。 不过,上辈子的陈玲珑从了关福耀之后,这门亲事是退了的,后来陈玲珑那一次之后不肯让他碰,才有了关江月被下毒的事……这至少证明,钱家的这门亲事好退。 而这也是楚云梨认为自己能等到退婚书的原因。 “钱公子,我有些要紧事跟你说。” 钱公子今年二十岁,先前家里也帮他说过亲,他特别抵触,每次都想各种法子将婚事搅黄。正因为如此,这门“好亲”才会落到关江月一个农女身上。 当然了,关江月并不是普通的农女,可对于家大业大的钱府来说,她就是个出身普通的姑娘。 钱公子心上人即将上台,他这会儿正想去自己先前定下的位置看美人呢,面前就冒出了一位姑娘来。顿时皱起了眉,“你是谁?” “我姓关!”楚云梨认真道:“钱公子再贵人多忘事,也不该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 钱公子脸色难看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管好你身边的人,他竟然跑来威胁我,还要让我主动退亲。”楚云梨上下打量他:“钱公子,那位可是说你会宠他,以后不把我放在眼里。还说我若是敢嫁进来,很快就会变成一块牌位……” 钱公子眉心皱得死紧。 他确实在床榻之间跟人说过,如果拒绝不了亲事,那就取一个摆设。摆设不听话,就将她摆到供桌上。 但有些事情,经得起做,却绝对不能告诉外人。 若是传出去,他说出这样的话,以后钱家哪里还有名声?万一有人当了真彻查钱家……他肃然道:“那是他胡说八道。”顿了顿又问:“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楚云梨回想了一下,说了几样他面上的特征。 钱公子皱着眉听完,回过头吩咐身边的随从:“去把月林打二十板,告诉他,若再不老实,回头自己滚。” 他看向楚云梨:“我真不想娶你。” 某种程度上来说,楚云梨挺欣赏这样的人。敢于向全天下的人坦诚自己的癖好,并且直接告诉未婚妻自己的想法。当然了,如果他能拦住父母的话,还是个挺值得人尊重的人。 -- 第1587页 “刚好,我也不想嫁。”楚云梨直言道:“公子能帮我个忙,退了这门亲吗?” “这大概不能。”钱公子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周围一阵嘈杂声起,与此同时,台上的帘子一掀,一个妆容厚重的旦角儿旋转着出来。 钱公子伸手将她拨开,急忙去了先前订好的桌子坐下。 楚云梨:“……” 没救了。 钱家长辈摊上这种儿孙,着实倒霉。如果他们不想着拖别的姑娘下水的话,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楚云梨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至于退亲……反正现在还没开始走六礼,离成亲还早着呢。如果钱家不退,等到他们上门纳吉问名,楚云梨就来揍他一顿。非打得他主动退了这门亲事不可。 来都来了,天色还早,楚云梨也不着急回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看唱戏。 在这期间,钱公子打赏过好几次,明显对那位旦角满意得很。他也看到了楚云梨,狠狠瞪了一眼,打赏时并未避讳。 还没成亲就是这样,等以后成了亲,大概也是如此。 这不是什么良配! 哪怕楚云梨想找个人凑合,两人做假夫妻。也不能让关江月背上这种名声。所以,这门婚事一定要退。 来了城里一趟,楚云梨回去的时候买了不少种子,刚到家门口,发现那里停着马车。 马车挺熟悉的,已经好几个月没出现过,正是关福耀所有。 楚云梨一脸惊奇,上前掀开帘子:“你怎么还敢来?” 关福耀本来靠在马车上假寐,看到她掀自己的帘子,脸色立刻变了:“你懂不懂规矩?” “在你面前,我比你懂。”楚云梨一脸鄙视:“我知道廉耻,不会对不该碰的人动手。”她眼神在他身上打量,意味深长地问:“怎么,你还没死心吗?难道我那时候下手不够重,你又养好了?” 关福耀最怕人提起此事,闻言脸色都变了:“关江月,我杀了你。” 楚云梨惊了:“你敢杀人?” 这光天化日之下,关福耀当然是不敢的。他今日会过来,就是想吓唬一下母女俩。结果,陈玲珑不在,这死丫头一大早就出了门,让他扑了个空。想到此,关福耀冷声道:“你不是说要为父亲守孝么,整天往外跑,这守的哪门子孝?” “不关你的事。”楚云梨突然觉得,与其自己去钱家威胁人,还不如让关福耀去想法子,本来这场祸事也是他引来的。 “关福耀,钱家的婚事你退不退?” 关福耀听她提起此事,顿时得意起来:“我听说钱公子的小宠来找你麻烦了,那可是你未来的妾室,你们要好好相处……” “我今天进城就是去告状的,现在那个胆敢来找我麻烦的人已经挨了二十板子,能留下小命都是运气。”楚云梨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想要欺负我,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否则,那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关福耀眯起了眼:“你敢去找钱公子?” 楚云梨颔首:“你退不退亲?” 关福耀微微仰着下巴:“不退!” 楚云梨跳上了马车,马车带着轮子,她上去之后摇摇晃晃,但她站得很稳,她先是冲着关福耀踹了两脚,然后捏住了他的脖颈:“退不退?” 关福耀呼吸困难,狠狠瞪着她。 楚云梨用另一只手一拳头锤在了他的眼睛上:“你再瞪?” 她咬牙恶狠狠道:“你要是敢让我嫁,我就敢在出嫁之前让你们家先办丧事。丧事一定办得比我的喜事热闹,不信你就试一试。对了,在此之前,我会把你废了的事告知全天下人。你不怕丢脸的话,尽管拖着这门亲不退。” 她说完,狠狠将人扔了回去,转身跳下马车,拍拍手进了门。 关福耀被她这么一捏一揍,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回过神来时,门口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他心头憋屈得很,今日上门明明是来找茬的,结果受欺负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没多久,陈玲珑的马车回来了,她想出门,纯粹是在家里呆的无聊,说是去找女儿,却从头到尾都没见着人。去了城里,她没有空手回来,买了不少料子……当然了,如今家里有丧,她买的料子都是浅色。看到关福耀的马车,她吓了一跳,往后退好几步。 关福耀见状,终于有了点自己威胁人的感觉,冷笑着问:“现在知道怕了?” 陈玲珑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道:“我没有伤你。冤有头,债有主……” 谁伤的你,你去找谁报仇啊!盯着我做甚? 她的未尽之意,关福耀瞬间就听了出来,他当即觉得好笑:“玲珑,曾经我以为你很在乎江月,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 陈玲珑确实不如口中那么在乎女儿,但她也不允许外人说此事,当即道:“你别胡说!” 关福耀忍着脸上的疼痛,顶着个黑眼圈下了马车,一步步逼近她:“你就从了我吧!” 陈玲珑听到这话,瞬间满脸诧异:“你……”她眼神落在他身下某处。 关福耀脸色气得发黑:“我会让你感受到身为女人的快乐的。” 陈玲珑面色一言难尽。 第1910章 孤女十一 关福耀对这种事本就敏感,对上陈玲珑面色,他瞬间就怒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 第1588页 陈玲珑觉得他有点疯,没了以前的温文尔雅不说,根本听不进人话,还擅长各种脑补。惹不起,躲得起,她抽了空,从两人的缝隙之间挤了出去,遛进了院子。 关福耀倒是想要追,可门口的两个男人跟门神似的,就杵在那里不让他进。 他呸了一口:“没眼色的东西,难怪一辈子受穷。” 两个门神觉得自己冤死了,他们不过是老实听主子的吩咐而已,受穷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楚云梨本就没有走远,看到关福耀马车远去,她安慰二人:“你们俩别听他的,这人要是失了诚信,再多的银子都会被人鄙视。人活一张脸,你们可千万别做错事。” 两人急忙答应下来。 又过了两天,楚云梨没听到退亲的消息。干脆找上了关家的门。 关福耀住着三进宅子,算是城里挺富裕的人。门房拦着不让她进,说是要先进去禀告。 在门房离开之前,楚云梨提醒道:“他如果不见我,回头关老爷是废人的事,我不敢保证全城人都知道,但大半的人肯定会听说。” 门房面色不太好,想也知道这种话报上去会被训斥,可他也不敢不报啊!万一主子不知道此事,不见这位姑娘,回头主子不能人道的事传遍满天下……最后还是他吃挂落。 有了这样的话,关福耀不得不见她。当然,别指望她有什么好脸色。 楚云梨不在乎他的脸色如何,进门后直接道:“今天我说的话你忘了吗?退婚书呢?” 关福耀狠狠瞪着她。 楚云梨毫不惧怕,坦然回望:“关福耀,你是不是真想让人知道你觊觎弟媳的事?如果真是如此,我满足你的愿望,稍后我出去直奔公堂,等到大人将你入罪,肯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做的那些混账事。” 关福耀气急:“回去等消息。” 楚云梨颔首,提醒道:“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快一点。给你两天时间。” 关福耀:“……” …… 大概是关福耀真的怕自己的那点事传出去,稍晚一些的时候,楚云梨就拿到了退婚书。至此,她和钱家算是断绝了关系。 就在楚云梨以为自己能消停一段的时候,这天她去地里看青苗,走到一半,发现东西忘带了,回家的时候就发现门口又来了客人。 其中一个妇人正准备出门请她。看到她回来,两步迎上前:“姑娘,这位夫人找您。” 楚云梨看一下马车旁的富贵夫人,一身浅紫色衣衫,周身华贵,看到楚云梨时,面色极其复杂,问:“你就是江月?” “是!”楚云梨上下打量她,眼神着重在她五官上溜了一圈,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半晌才回想起来自己每日早上在镜子里都会看到熟悉的人。 这位……该不会是关江月的亲娘吧? 关江月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关父当年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但关江月的母亲还在人世,冒出来也挺正常的。 楚云梨伸手一引:“进去说吧!” 妇人颔首,将伺候的人留在外面,自己跟着楚云梨进了门,一路看过四周的景色,眼神里满是感慨之意。 两人坐下后,等人上了茶,那位夫人还不开口,楚云梨没甚耐心,直接开门见山:“夫人,我们好像不认识,您找我有事吗?” 夫人看着她的脸,半晌才道:“我就是想在外头转一转,找个避暑的地方住,听说你们村里挺凉快的,我想在这附近置办一个庄子,跑了大半天,肚子有些饿。这才上门讨顿饭吃。你放心,我不白吃,绝对不会亏待你。”说话间,抬手在桌上放上一个荷包:“你这丫头,戒备心不太足,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呢,就敢把人往里领,万一我是坏人呢?” 楚云梨垂下眼眸:“我又不瞎。” 要不是二人长相相似,她怎么可能不问身份就把人往屋子里带? 虽说这天下之大,容貌相似很正常。但更多的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才会长得相似。楚云梨并不觉得有那么巧的事,直言道:“夫人,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夫人直直看着她,苦笑了下:“你猜到了?” “我又不傻。”楚云梨在外头走了一会儿,晒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地里还有活呢,家里有丧,其实不该让客人进来的。更不可能接待无关紧要的人,饭食大概招待不了,还请夫人见谅。” 那夫人垂下眼眸:“江月,我没想到你父亲会离开得那么早。” 楚云梨皱了皱眉:“你那么多年都没出现,没必要再来。” “我……当初确实发誓此生不再见你,但我听说你最近的处境后,实在放不下。”夫人叹息一声:“你身边的人都对你不怀好意,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帮你娘找个好人家。” 楚云梨眼皮跳了跳。 听这女人提及关父时那感慨的模样,两人曾经确实有过交集。这样的情形下,女人却要帮关父的妻子改嫁……在当下人眼中,男人死了之后,有人愿意为他守着,等百年之后二人合葬,是一件很好的事。 “不用你插手。”楚云梨直接拒绝。陈玲珑目前有没有改嫁的想法还不知,再怎么着,关父才走几个月,她就算改嫁,至少也要守够一年吧? 听这女人话里话外,好像随时都会把陈玲珑嫁出去似的。 -- 第1589页 “我还有事,不便招待客人。”楚云梨站起身:“农家的菜,你大概吃不惯,还是回城里去用膳的好。” 说着,伸手一引。 妇人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上下打量她:“江月,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楚云梨摇头:“我从有记忆起,陈玲珑就是我亲娘,就算她不是,我也当我自己的娘死了。”所以,没你什么事。 “我当年是有苦衷的。”夫人并未起身,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 楚云梨重新坐了回去,这是关江月的亲娘,她来这一趟,有必要为关江月寻一下当年的真相。 “当年我和你爹两情相悦,可他的家世实在太差了。”夫人苦笑了下:“本来我以为有情饮水饱,但我双亲坚决不答应,认为我嫁给你爹会丢他们的脸,也会不幸福。我那时候……脑子一热,便和你爹私定终身,偷偷跑到了一处小院住了一段。有了身孕之后,我身子很是难受,而你爹拿不出多少东西为我改善伙食……”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私奔之后,结果过不下去,又回家嫁人的故事。本来一辈子都不打算认这个女儿,可听说女儿过得不好,思来想去后,还是想上门相认。 楚云梨面色复杂:“当年你们真的情深吗?” 真有感情的话,哪能说断就断? 夫人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你还年轻,许多事情都不懂。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觉得有感情就有一切,但日子久了,就会发现,这世上除了感情之外,还有责任。我成亲后有自己的孩子,有长辈需要应付,后宅需要我打理……如果我瞒着他们和你爹私底下见面,那又是我的不对。”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但不见你,我只亏欠了你们父女。可若是见了你,我还是亏欠你们父女,甚至还亏欠了更多的人。” 再有,大家夫人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光鲜,后宅的事千头万绪,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妯娌婆婆压得喘不过气,她连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空打听关家? 再说,她听说了关父成亲之后只得一女,没有其他的孩子,心中更是对这个男人充满了愧疚。如果两人见面,是她对不起他。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见呢。 两人说话间,陈玲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看着坐在那里的夫人,她面色复杂:“你怎么来了?” 楚云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奇怪地问:“你知道她的存在?” 陈玲珑点了点头:“你爹嘴上没说,但我心里知道。他惦记着你娘,这些年来,他对我始终隔着一层。” 楚云梨:“……” “是不是真的?” 陈玲珑瞪了过来:“是你们父女对不起我。你要是真的把我撂到一边,就是你们关家不厚道!除非我主动离开,万万没有你甩开我不管的道理。” 楚云梨讶然:“你还真是……我没拦着你离开啊,我也没有不给你饭吃。有人上门欺负你,我还冲在前面。” 还要怎么管? 第1911章 孤女十二 陈玲珑能够感觉得到女儿最近这段日子对自己的生疏,母女俩见面,从来都不能心平气和地说一些亲近的话。 确切地说,女儿根本就不爱搭理她。 就算她有些事情做得不对,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养大了女儿,女儿就该体谅她的害怕啊。 “以后我老了,你也会如此吗?” 楚云梨点头:“只要你不离开,家里不会缺你一口饭吃。” 陈玲珑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还年轻,先前就嫁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如今男人没了,她凭什么要替他守着? 再说,那男人一直惦记着别人……陈玲珑平时也能感觉得到关父对她的温柔和重视,可夫妻俩这么多年没有孩子,肯定是他想的法子。 这应该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关江月不好,这才不让她做娘。 本来一家三口日子好好的,陈玲珑也没有说一定要生孩子……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确实好。可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听说还很痛,她怕自己撑不过去,倒也没有强求。 所以,他们夫妻一直都挺随缘,从来没有看过大夫。期间关父提出过两次,陈玲珑不想喝药,便拒绝了。 本来嘛,这夫妻之间成亲久了,一直没有孩子,最后备受议论的都是女子。如果要喝药,也肯定是她喝得多。 反正,关家高门大院住着,关父一开始抱孩子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让村里人知道。知道真相的就是余家夫妻和关福耀一家,说起来都是自己人,他们不提,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关江月不是她所生。 那些年里,陈玲珑还挺庆幸自己不用拼命生孩子来着。谁又能想到本来感情亲近的兄弟两人转瞬间就能反目成仇? 关江月到底还是知道了自己不是她亲娘的真相……既然如此,陈玲珑就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我还年轻,你爹当年就对不起我,让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等他的七七过后,我可能……要改嫁。”陈玲珑说这些话时,心里没有多少愧疚,也是因为关福耀虎视眈眈,哪怕成为废人了还在纠缠于她。 她偶尔也要出门转一转,万一她落单的时候被关福耀堵着了怎么办? -- 第1590页 这男女之间,但凡扯上关系,无论她愿不愿意,一个水性杨花的名声跑不掉。因此,她还是早些嫁人,为自己找个靠山才好。 楚云梨点了点头:“我不拦着你。” 陈玲珑欲言又止,可她发现便宜女儿并不贴心,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女儿也不追问。只得自己开口:“你要帮我备嫁妆吗?” 楚云梨一脸惊奇,想了想道:“看着你养我一场的份上,嫁妆还是有的。就和村里的姑娘一样。” 一套木制家具,加上一些被褥和锅碗瓢盆,三两银子足足的。 陈玲珑瞪着她:“你这么小气?” 楚云梨坦然:“如果关福耀逼迫上门你自己拿刀扎他,不是等我出手后你又来责备我下手重的话,我分你几十两都行。” 陈玲珑认为,她一点诚意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已经无可更改。当然,如果事情重来一次,她还是不敢伤人。 换句话说,照关江月这话,这几十两银子她是一定拿不到的。 母女俩说着话,眼看就要起争执。边上的女子忍不住了:“客人还在呢。” “请!”楚云梨伸手一引。 姚氏,也就是关江月的生母看到女儿这种态度,气得够呛:“不识好人心。”语罢,拂袖而去。 陈玲珑看着她的背影,倒是不想说教,可也实在忍不住:“江月,不是我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人家是你娘,又不会害你,你说话好听一点,哄得人帮你的忙并不难,像她那样的夫人,手头随便露一点就是几百两银子,你何必这么硬?你跟银子有仇?” 楚云梨不搭理她:“反正,你若要改嫁,我方才说的那样,定亲之后告诉我一声,我好去帮你定做家具。” 陈玲珑:“……” “不行!我若出门子,至少得给分我五亩田!” 楚云梨惊了,她回过头,诧异地打量陈玲珑:“那可是我爹的祖产!” 什么叫祖产? 是传给儿孙的东西,如果陈玲珑一直留在这里,她是关家妇,这些田地的出产她可以花用到死的那天,但是,改嫁要带走夫家的地……从未有过先例。 真敢开口啊! 陈玲珑对上楚云梨的目光,也有些心虚,她梗着脖子道:“什么祖产,你一个丫头片子,你爹眼看就要绝后了,这些东西以后落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呢。我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你给我一点东西怎么了?” “不行!”楚云梨懒得与她多说。反正家里重要的东西她都已经另找了隐蔽处放着,早已不在这个宅子里。陈玲珑就算是想偷,那也是寻不着的。 姚氏来过一趟后,再没有消息传来,楚云梨后来也打听过关于姚氏的事,她私奔生女的事,被姚府以她祈福住在寺庙一年多为由很好地掩饰过去。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反正外面没有消息流传。 提及她,别人都以为她是去寺庙住了一年多,回家后不久就定下了亲事,成亲后还生了两子一女,和夫君感情和睦,与婆家诸人都相处得不错,本身也是个挺和善的人。 能有这样的名声,她肯定是费心经营了的。 那天她找上门,如果不是楚云梨一口说穿她的身份,可能她还不会承认。 其实,楚云梨是猜对了的。 姚氏回府后,和以前一样忙碌,但腾出空来,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住在乡下的关江月。 那个孩子很机敏,比她后来生的这些也不逞多让,就是对她有误会。 她坐在窗前郁郁寡欢,身后有人悄声靠近。只听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自己的陪嫁婆子,头也不回地叹息:“本来我还想认她当个干女儿,以后将她护在羽翼下,可那天……她对我太过抵触,又天生反骨,如果真的认亲,难免要和兄妹几人来往,她定要胡说八道。” 婆子心疼主子:“夫人,您别伤神,奴婢一直盯着那边的事。如果有人胆敢欺负她,奴婢一定告知您。” 姚氏不说话了。 她住的是南城,算是这府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和关家所在的村里几乎是一南一北,想要过去,坐马车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等到那边真出了事,传了消息回来她再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姚氏心情烦躁,想找人出气,随口道:“那关福耀忒可恨,给他找点麻烦。” 婆子沉默了下,一脸的不赞同:“夫人,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别和关家惹上关系,万一惹人怀疑,让别人知道曾经您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哪怕老爷早已听说,可男人心最是不可琢磨。万一他改了主意,你以后怎么办?对大公子他们也不好……底下的那些个狐狸精,巴不得您和老爷闹翻……反正她也不愿意认您,您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她那样聪慧,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我可听说,陈玲珑想找家里的地契,翻了好几天,恨不能掘地三尺,却什么都没找到。” 听到这些话,姚氏微微放下心来。 “那就帮她选一门好亲事。”她微微闭着眼:“去打听一下城里的那些公子,品行好点的。至于家世,不用太好,反正她守着她爹的那些田地总不会饿肚子。我看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找一个老实的,身边人少的,长相不能太差,虽然不看重家世,但也不能受穷,总要让家里的长辈看重他才好……” 她说了一大串,婆子听得抽了抽嘴角:“奴婢会尽力打听。” -- 第1591页 转眼,楚云梨育的苗种了下去,三十亩水田和肥地自不用说,往年都种,今年虽然稍有改动,但楚云梨舍得付工钱,一切都挺顺利。哪怕是那二十亩荒地,也被周围的庄户伺候得挺好。认真清理下来,边边边角角都算上,早已经不止二十,快三十亩地了。 为此,楚云梨还给了那些庄户一点补偿,送了他们不少青苗。 当然,无论什么新奇东西,一开始都有人不信。大部分人种了,却也有少部分人将她的青苗随意处置,更有人拿回去喂牛。 楚云梨知道的时候,虽然心疼,却也不责备。反正等到秋日里,后悔的就是他们了。 春耕完了,楚云梨空闲下来,家里有孝,她平时并不出门。转眼七七已到,最近陈玲珑老是往外跑,也有附近的几个媒人找上门。 陈玲珑毫不掩饰自己要改嫁的心思。 看到楚云梨不阻止,那些媒人跑得更勤了。 别看陈玲珑是二嫁,因为她长得好,又有关江月这个接手了几十亩地的女儿在……至少面上,两人还是母女。陈玲珑也不会傻得跟人解释说母女俩已经没了情分,反正,种种条件相加,愿意娶她的人还不少。 几乎这附近所有的鳏夫都有意求娶,甚至还有城里的商户。 陈玲珑家境一般,就是普通的农户,双亲又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其实,楚云梨给的那些嫁妆,是她娘家绝对凑不出的。 或者说,她娘家舍不得给她陪嫁这么多。 这一天傍晚,楚云梨洗漱过后在院子里乘凉。夏日三伏天很热,关家院子却有两处凉爽的地方,其中一处就在大门口不远的树荫底下,这也是楚云梨最爱呆的地方。她正眯着眼欣赏天边的夕阳,就看到陈玲珑一脸春色地从外面进来,还不忘回头冲着送她回来的华丽马车挥手道别。 第1912章 孤女十三 马车看着她进门都没离开。 反而是陈玲珑回过头看到院子里的楚云梨后,主动关上了门。 “江月,躺在这里会着凉的。” 这种口头上的关心,关江月以前没少听。楚云梨不以为然:“那人是谁?” 提及那人,陈玲珑脸上就带上了笑容:“他挺好的,对我也不错,如果没意外的话,以后就是他了。我们是母女,等定下来后,我会找个机会让你们见面。” “没这必要,我可不想认别人做爹。”楚云梨看着她的脸:“你用了脂粉?” 陈玲珑伸手摸了摸脸上:“是啊,养颜阁的新货,听说要几两银子一盒,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 楚云梨眼光比较挑剔,她自己就是做脂粉的,更看不上这所谓的新货。她没想在这上面多纠缠,转而道:“我们母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人是看中了你本身,还是看中你有我这么个女儿,你也该心里有数。这谈婚事的时候可以瞒着,但总有瞒不过去的那天。如果有人介意这事,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或者,及时换一个人。” 陈玲珑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面色难看下来:“你这话是何意?” “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楚云梨一脸坦然:“我都帮你伤了人,把自己的亲大伯捅成重伤,两家还结了仇。迄今为止,他们恨的人都是我,说得更直白点,如果不是我的话,他早已经得了手。你别说改嫁,怕是一言一行都要受他管制。这么算,我是帮了你大忙的,应该能抵消曾经你对我的那些看顾。所以,丑话说在前头,等你嫁人之后,我不想与你来往。可以的话,逢年过节你都别上门。” 陈玲珑脸都黑了。 “关江月,你有没有良心?” “我就是良心太好,所以才会帮你杀人。”楚云梨一字一句的道:“我若和你一样胆子小,当时没有冲进门去……” 陈玲珑回想起自己差点被关福耀剥光了衣衫,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你本来就该帮我的忙!” 楚云梨气笑了:“你真这么想?” 陈玲珑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我们是母女,虽然你亲娘另有其人,可她这些年都没出现过。上次来过一趟,后来也再没有登门。证明她没想认你,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爹又不在了,咱们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应该互相扶持。” 楚云梨最讨厌听这话:“如果我被男人欺辱,你会不会冲上来砍他两刀?” 陈玲珑:“……” 她偏着头道:“好的不灵坏的灵,别胡说八道。” 竟然是避而不答。 这样的结果,楚云梨并不意外。陈玲珑胆子那么小,连自己摊上这种事都不敢还手,又怎么可能帮她伤人? “你如果真想改嫁之后还让我照顾你的话,那你还是别嫁了。”楚云梨站起身来,顺滑的衣料落在地上,衬得她身姿笔直,浑身凛然。 陈玲珑有些被吓着,脸都白了,强撑着道:“你一个晚辈,未免管得太宽。” 楚云梨头也不回。 她实在是懒得跟这人废话。 翌日一大早,楚云梨正在用早膳,前来送饭的妇人欲言又止。 这两人算是远房堂姐妹,都姓孙,来的这位是大孙氏,她偷瞄了一眼楚云梨的神情。 楚云梨看出来她有话要说,也知道她们平时行事特别小心,从来不敢乱说话,乱做事,便随口道:“有话就直说。” -- 第1592页 大孙氏是觉得那事不说不好,说了又显得自己多嘴,这才有些迟疑。听到姑娘询问,顿时松一口气:“外头来了马车,是来接夫人的。里面的老爷好像是昨天的那位。” 楚云梨霍然起身,看着闲庭信步,转瞬间就已经到了前院,出了大门。 陈玲珑正拎着裙子准备上马车,楚云梨出声道:“你先别着急,我有几句话要说。” 看到她出现,陈玲珑心头有些不安,面上却一脸笑容:“你这丫头,我又不是孩子,出个门而已,不用担忧我。有什么话也等我回来再说,我这忙着呢。” “再忙也不差这一会儿。”楚云梨人都到了马车跟前,里面的人不好再避而不见。很快,帘子掀开,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中年汉子。 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胡子有些显老,但周身富态,腰间垂挂的玉佩要值个几十两,腰带上还带着珍珠,只看这一身打扮,就知道他家境富裕。 “这位……老爷,您和我母亲什么关系?” 那老爷有些意外,这男女之间单独相处,除了未婚夫妻之外,那就是即将成为未婚夫妻。陈玲珑寡居之身,和他来往已经有四五天,这般亲密,关江月也不是外人,应该早就猜到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才对。 当然了,她这么问,肯定是不答应两人之间的事。 他看了一眼陈玲珑:“你没跟孩子说我们俩之间的事吗?” 陈玲珑有些不自在:“那什么,我没好意思,昨天还在问起这事,我说你是朋友。她怕我与你相处时吃亏,这才追了出来。”说到这里,她回过头看向楚云梨,眼神凌厉:“江月,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回去,天黑之前,我就会回来。”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楚云梨直视着那位老爷:“事关关家的私事,有些话我不好往外说,但我想让这位老爷知道,我和母亲之间感情淡薄,以后怕是不会有多少来往,你如果不介意这个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老爷:“……” 陈玲珑脸色难看无比,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狠狠瞪了楚云梨一眼。 “这样啊!”老爷说这话时语气很慢,回过神来后,看向了楚云梨:“其实我不在乎这个,只是看中她本人。” 陈玲珑一脸甜蜜,羞涩的看了过去。 老爷却并没有看她,一直盯着楚云梨,道:“我忽然想起来,今日有些事……是我一个很重要的客人今日要到府里拜访。这样吧,等我得空的时候,再来约你出门。” 话音落下,帘子也落下。 陈玲珑还想要说话呢,马车已经驶动,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上。陈玲珑回过头来,瞪着楚云梨但目光像是要杀人似的:“我就是借一下你的名头而已,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我只是想断绝以后的麻烦。”楚云梨转身进门:“人家以为我会孝敬你,以后还要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我不想那时候再费心解释,也不想无端与人结仇……话说,你这人能不能坦诚一点,凭你的容貌,想要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很容易,何必要骗人?” 这些日子下来,楚云梨也算是看出来。要说陈玲珑主动起害人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胆子小,怕伤害人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但若是有人威胁她,甚至危及她的性命和名声,她为了保全自身,就什么样的狠事都做得出来。 那男人看中关家的田地而上门求娶,目的不纯,本身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如果陈玲珑真的嫁给他,麻烦找上门不过是早晚的事。楚云梨当然要在事情没发生之前阻止。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楚云梨很少出门,这天小孙氏过来接替活计,在楚云梨路过她时,被她唤住:“姑娘……” 闻言,楚云梨回过头来,疑惑问:“有事?” 她其实是个挺温和的人,但因为经常和陈玲珑说一些刻薄的话,加上孙家姐妹胆子挺小,所以二人在她面前一直都战战兢兢的。 楚云梨也试过温和待她们,但收效胜微。 小孙氏咽了咽口水:“最近我发现村头有一驾马车停在那里,里面有一个年轻男子,长的挺俊俏的。偶尔还与村里人打听关于您的事。我觉得我听说这件事情之后觉得不太妥当,所以才告诉您一声。您……正当妙龄,该是议亲的年纪,别让人给钻了空子才好。” 这也是好心提醒,楚云梨笑着道了谢,暗暗打定主意,回头就给她涨工钱。 也是鼓励的意思。小孙氏如果聪明的话,以后就会多加注意他身上的事,如此,楚云梨也能尽快得知外头的消息。 至于那个马车是不是来找她……楚云梨回头就去了村头一趟,刚远远看到马车,就像里面跳出来一位着浅紫色衣衫的男子。 身形修长,眉目含笑,看着是个挺温和的人。他就站在路旁,耐心等着楚云梨走近。 “姑娘,我想问路。” 楚云梨:“……”在这都呆了几天,特意等她来了才问,村里的其他人都是哑巴么? 第1913章 孤女十四 楚云梨经历了那么多,能够感受得到别人眼神中的好恶,这人虽是问话,却掩饰不住语气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且眼神也在上下打量她。 怎么说呢,那眼神好像带着点不以为然和……施舍。 -- 第1593页 “实不相瞒,我虽然是住在这附近,但平时都不出门,周围的小地名也没听说过,去山上更是找不到路。”楚云梨坦然道:“这里整天那么多人路过,你特意来问我,算是问错了人。” “特意”二字,加重了语气。 年轻男人微微一愣,他这副温和的样子引得不少大家闺秀对他心折。这些小姑娘应该没见过世面,更对他上心才对,怎么会一副拒绝的态度? 他一时间有些弄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当即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总觉得和那些人格格不入,今日看到了姑娘,才鼓起勇气问话的。我从小就不爱和陌生人说话,大夫说我这也是一种病……姑娘有没有听说过这种病?” 楚云梨自己是大夫,确实听说过这种病。但是,这男人那含笑的眉眼和一等就是好几天的脸皮,应该不会有这种毛病才对。 “没有。”楚云梨语气意味深长:“我出身乡下,没见过世面。只听说过各种奇怪的病症都治不好,你太可怜了。” 年轻男子:“……” 他再傻也听得出来女子话中的讽刺。 楚云梨摆了摆手:“不管你接近我的目的为何,我不喜欢这拐弯抹角的处事作风,也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人深交。你赶紧走吧!” 年轻男子也有些恼:“亏那些人还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说着,自己上了马车。临走之前,又不甘心地道:“错过了我,你以后别后悔。” 听了这话,楚云梨算是明白了,他不知道是谁给关江月寻的如意郎君。他上门相看,以为能引得乡下姑娘心猿意马将一颗真心托付。结果反而被人拒绝……这应该是恼羞成怒。 …… 楚云梨也没在外头多转悠,很快回了家,看到了小孙氏,笑着冲她道谢:“他确实是冲我来的,好像是想和我相看,我已经把人骂走了。这一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她想了想又道:“前两天我新买了一匹料子,但我不喜欢那种暗沉的颜色,倒是跟你挺配的。稍后你拿回去做一身新衣。” 小孙氏觉得东家姑娘是个好人,自己夫妻俩照顾她,已经拿了不少好处。自认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家姑娘被人欺负这才出声提醒,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反应过来后,急忙拒绝,可惜,东家姑娘是个不容拒绝的性子。 这也让小孙氏暗地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对村里的消息多上心,凡是关于姑娘的,都要报上来。 这对于楚云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看到小孙氏一脸感动,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她不认为自己卑鄙,大家各取所需嘛。 …… 稍晚一些的时候,姚氏让人送来了信。主要是说那位公子如何如何好,楚云梨不该拒绝他,就当是年轻人相看,只看看又不定亲,大家都不吃亏。言下之意,责备楚云梨不该恶语伤人。 楚云梨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论起来,那男人的话还更难听呢。 值得一提的是,钱家自从退了亲之后,从来没有找上门。楚云梨再一次确定,这都是关福耀给关江月找的麻烦。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陈玲珑就是如此。没有了那位老爷,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约她。 也是因为那位老爷没有把楚云梨那番话传出去……陈玲珑天天往外跑,这一日傍晚,她的马车刚拐上村里的小道,就看到路旁的树荫下停着一架熟悉的马车。 陈玲珑顿时吓了一跳,想要让车夫掉头时已经晚了。 她今儿和那位老爷第一次见面,哪怕是寡妇之身再嫁,该有的矜持也得有。她再三拒绝别人相送……此时她已经后悔了,哪怕落下一个不够矜持的名声,她也不愿意独自对上关福耀。 关福耀在她的马车过来时就已经探出了头,甚至跳下来站在了路中央,伸手拦着。 陈玲珑的性子也做不到让车夫直接撞人,她一脸为难:“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关福耀上下打量她:“你最近过得不错嘛,有不少老爷愿意求娶你吧?” 陈玲珑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哪里敢承认,勉强笑着道:“盛情难却,实在拒绝不了。我暂时并没有改嫁的打算,就算要嫁,也得是江月她爹去了一年之后再说……” 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先把这茬糊弄过去再说。 关福耀点了点头:“二弟不在了,你一直守着也是为难你。我不拦着你改嫁,但一年之后再提确实合适,毕竟,我二弟对你那么好。” 陈玲珑并不赞同这话,垂下了眼眸。 “大哥,天色不早,我得急着回去,再晚一点,江月该担忧了。那丫头最近变了性子,我根本就拦不住……” 关福耀似笑非笑:“你威胁我?” 陈玲珑提及关江月,确实是威胁他,但不能承认啊,苦笑着道:“大哥,我没有。你也不是外人,何必说这些话来伤我?” “既然不是外人,那我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关福耀靠近了些:“玲珑,快点下来。” 陈玲珑简直要疯,急忙吩咐车夫:“我们快走。” 关福耀就站在马儿前面,车夫哪里敢动,这一个弄不好,可是要闹出人命的。关福耀靠得更近,伸出手来拽住了陈玲珑的,将人带进了边上的密林里。 -- 第1594页 陈玲珑想要冲着车夫求救,关福耀已经道:“这是我弟妹,我们有些私事要聊。说完后,我会送她回家,你先走吧。”见车夫不太放心,他强调:“你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我们的家事。” 听了这话,车夫哪里还好意思留? 真留下来,好像是要窥视别人的家事似的。 陈玲珑想要求车夫,却听关福耀低声道:“你敢再叫他,我就说你勾引我。” 听了这句话,陈玲珑到了唇边的吼叫立刻就咽了回去。 不管有没有这种事,传出这种流言之后,她的名声都会受损,最近她正在跟人议亲,引得不少老爷上门求娶,可经不起外人议论。 天色渐晚,楚云梨用晚膳时,发现陈玲珑还没有回来。她也没放在心上,说起来,陈玲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她没必要时时过问着。 问得多了,陈玲珑还不高兴呢。 用过了晚膳,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楚云梨一时半会睡不着,干脆去了前院凉快的地方坐着等。 一轮圆月高挂,夜里的风特别凉爽,楚云梨正惬意呢,突然听到大门被人推开。 她循声望去,就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 楚云梨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出事了?” 陈玲珑顿时放声大哭:“江月……关福耀他不是人!” 听到这句话,楚云梨颇有些无语:“他本来就是个畜牲,这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么,你又被他欺负了?” 和近日发生的那些事比起来,以前的那些根本就算不上欺负好么! 陈玲珑这会儿衣衫凌乱,也是趁夜才赶回来。否则,她这副模样被村里人撞见,稍后肯定就会被人传出她与人苟且的消息。 月色下,陈玲珑靠近之后,楚云梨也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说实话,有点惨,头发虽然已经用手指梳过,但还是看得出来先前的凌乱。衣衫都被撕烂……陈玲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要伸手抱住楚云梨。 楚云梨往后退了一步。 陈玲珑本就是往她身上靠,她一退,陈玲珑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她痛得放声大哭,捶着地大叫:“江月,别人欺负我就算了,连你也欺负我。关福耀那个混账……” 说到关福耀时,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像是要把关福耀的骨头嚼碎一般。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好人,为何要和他单独相处?”楚云梨漠然:“早就让你不要落单,说难听点,你会有如今的处境,都是你自找的。” 陈玲珑豁然抬头:“我是你娘,我被人欺辱,你竟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母女情分?关江月,你个白眼狼。” 楚云梨也不生气,漠然道:“怎么,你还想让我去帮你把人砍了?”她微微偏着头:“我都把他给废了,你却还被他欺辱了,不是我不够凶,是你自己太软弱。对了,今儿孙家姐妹都还没走,你不怕人知道的话,尽管大声一点。” 陈玲珑:“……” …… 当日夜里,楚云梨和往常一般倒头就睡。 而陈玲珑几乎彻夜难眠,第二天,她没有出门,而是睡到了日上三竿。饶是如此,楚云梨看到她的时候,她眼下的青紫几乎掩饰不住。 陈玲珑木木地坐在桌上。 楚云梨偏头看她:“今天没有约?” 此话一出,陈玲珑狠瞪了过来。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我又没有拦着你出门,你瞪我做甚?” 陈玲珑别开了头,她也想改嫁,最近都在积极见各位老爷,想从其中挑出一位对她最用心,家世也不错的。 当然了,还是后者比较重要。可昨天关福耀取走了她一件小衣,并放下话,如果她胆敢再出去见人,他就要把二人之间的事昭告天下。 陈玲珑哪里还敢去见人? 第1914章 孤女十五 不止是现在不敢相看,在关福耀对她失去兴趣之前,她都不敢和别的男人多来往。 这个时候,她才彻底明白。当初关江月拦住关福耀有多明智。 说真的,陈玲珑杀人的心都有。但她不敢。 她不敢,但有人敢。 陈玲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边上的便宜女儿:“江月,关福耀欺人太甚,他……” 楚云梨打断她的话:“无论他怎么欺负你,都不关我的事。” 陈玲珑惊了:“我是你娘。”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你小点声,我也听得见。你是我娘的事,不用你强调,我也记得你养我一场。但是,曾经我把你当做亲娘,对他下了狠手。结果呢?”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陈玲珑:“你嫌我下手太狠,怕你自己惹上官司。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管闲事。反正你手里也有匕首,甚至还是涂上了毒的那中,被逼急了,冲他身上扎几刀,他自然就老实了!” 陈玲珑哑口无言。 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我不敢。” 楚云梨别开头:“那你就受着吧!” 陈玲珑咬着唇,半晌才问:“江月,你是不是怪我了?” 楚云梨懒得回答这话,干脆起身出门,她还拿上了边上的草帽,打算去地里转一转。用上了她特制的肥,地里的苗长得特别好,比之前的每一年都好。 村里的人也已经开始相信她了。 -- 第1595页 因此,楚云梨走在村里,男人会远远避开她,这是为了避嫌。而妇人们会特意上前打招呼,一来是为了拉近关系,也是为了示好。 要知道,凡是帮着关家中地的人,都得了一笔不菲的工钱。有两家甚至用那工钱加上往年的积蓄趁着农闲开始造宅子。 那两家之前帮着关家中了不少荒地。虽然没有明说,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应该是关江月收回地时给了他们补偿。 否则,村里的人都中着那一亩三分地,家家户户的收成都差不多,每家都有人情要走,偶尔还要娶个媳妇,嫁个闺女,想要造宅子,哪有那么容易? 有人得了关江月的好,众人都不是瞎子,虽然前头的好处没赶上,但也希望往后的事自己能分上一杯羹。因此,楚云梨从村里过了一路,和她打招呼的人不少,甚至还有热情的妇人送了一些咸菜和馒头给她。 礼轻情意重嘛。 楚云梨拗不过,都接了下来。 即将爬山时,她突然发觉不对,动了动鼻子,确定自己没有闻错,这周围确实有血腥味。她寻了一圈,终于在离小溪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一条腿放在水里,水里一片红色晕开,又被水流冲走。 楚云梨靠得更近,将人翻过来,才发现是个俊俏年轻男子,此时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正在噩梦之中。她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动,抬手就去把脉。 然后,她起身去了边上的林子里找了好几中草药回来给他敷上。半个时辰后,她将草药洗掉。紧接着又去村里找人,将人送去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家中。 倒不是楚云梨不可能立刻把人立刻弄回村里,而是这人身上中了毒,村里的大夫根本就解不了。再耽搁一会儿,怕是这条命就交代了。 他身上好几处要害都受了伤,好在送得及时。大夫是靠着几样止血的药立足的,看到是楚云梨送来的人,也不问药钱,立刻拿出药帮他敷上。 楚云梨付了药钱,想了想道:“把人放在你这里,等他醒了之后,再派人告知我一声。” 如今家里只有母女二人,如果平白无故收留一个陌生男子,难免会惹人议论,再说,家里还在守孝,不是收留客人的时候。 关于关江月救了一个人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 第二日早上,楚云梨才得了消息,说那人醒了,并且要见她。 先前楚云梨隐约猜到他的身份,都走到门口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又回去换了一身素白的。 大夫家住得不远,楚云梨走过去不到半刻钟,就已经进了大夫的院子。 看到她来,大夫扬声喊:“人还在昨天的屋子里。关姑娘自己去瞧瞧吧!” 厢房中床上半靠着个男子,正闭着眼假寐,听到了大夫的话后,立刻看向了窗边。 楚云梨对上他的眼神,忽地笑了:“我昨天在小溪旁捡到了你,当时你昏迷不醒,我看着挺吓人的。便随便找了些草药帮你敷了敷,后来又想起我自己不是大夫,这才急忙将你送到了这里。你现在感觉如何?” 陈玉沣是真心想冲着救命恩人道谢,看到是个年轻的姑娘,他并不意外,先前已经听大夫说过救他的人是谁……大概是那位叫关江月的姑娘在村里算是一位奇人,大夫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关家的那些事。 他点点头:“多谢姑娘救我,救命之恩,以后有机会,某定会厚报!”说着,他又道:“我姓陈,名玉沣,姑娘家住何处?等我回了家中,一定会亲自登门送上谢礼。” 楚云梨不赞同地问:“你要回去?” 要说这世上的药,无色无味的很少。毒这中玩意,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一般是下不了的。 陈玉沣颔首:“是,我已经出门好几天,家里的人会担忧的。” 楚云梨:“……”那可不一定哦。 她笑了笑:“我就住在村里,你一打听就知道。不过,你受过这么重的伤,我听大夫说,现在的你不宜挪动,还是养两天再走吧。”她想了想:“我家里给你熬了一些汤,你别拒绝。我也算是救人救到底,做事善始善终。稍后我就给你送过来。” 两人粗粗见了一面,并没有多聊。但楚云梨能感受得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同。接下来的事,并不需要她太主动。 果然,又过两天,陈玉沣主动上门。他走路时一瘸一拐,当时腿上挨了很深的一刀,伤口几乎见骨,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下床。他能行动自如,应该每一刻都在忍受疼痛。 楚云梨心下叹气,让他请进了门。 陈玉沣知道她的身份,进门时有些迟疑。不过,到底还是进去了:“我打算一会儿就回城,嗯,过几天会有谢礼上门,姑娘不必紧张,无论送的什么,你都收下就是。” 听这话里话外,好像送的东西还挺贵重。 楚云梨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看到他时他身上的穿着,似乎也没有多华贵,她摁下心里的想法:“不用这么客气,我当时也只是顺手。” 陈玉沣仔细看着她的脸。 楚云梨皱了皱眉。 她这轻微的动作,陈玉沣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无自在地端起茶杯,轻咳了一声:“抱歉,某有些走神……不知姑娘以前是不是经常去城里?” 楚云梨疑惑。 陈玉沣再次咳嗽了一声:“我总觉得姑娘挺面善的。” -- 第1596页 看他颇不自在,耳朵都红了,楚云梨来了兴致,逗他道:“你这……像是登徒子欺负姑娘时的话。” 陈玉沣面色微变,顿时紧张起来:“我不是,我没有……” 楚云梨忍不住笑了:“知道你没有。公子这条命是我救的,我没想问你要谢礼,只希望公子以后好好珍惜这条命,别让我白费一场功夫。” “那是自然,能够活着,谁又会想死?”陈玉沣不好多留,急忙起身告辞。 楚云梨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马车离开才关门。 一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面色复杂的陈玲珑,她盯着楚云梨关上的门:“刚才那位公子长的挺俊的,就是你救的人吗?” 关于楚云梨在小溪旁救人的事已经传开,陈玲珑会知道很正常。 楚云梨颔首:“是。” 陈玲珑若有所思:“看他那模样,似乎出身挺富贵的。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楚云梨随口道:“不关你的事。” 陈玲珑顿时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般,激动道:“你没否认,那就是承认喽?”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出门去。” 陈玲珑:“……” 她不敢出门! 就如关福耀不敢进关家门一样。她若是出去……关福耀说不准就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她呢。男人不能人道,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上次那样的噩梦,她万分不愿再来一次。 “我不说了就是。” 陈玲珑临走之前,又道:“如果被关福耀知道你的心意,他很可能会挑拨离间!” 楚云梨眯起眼:“你想让我杀了关福耀?” 陈玲珑:“……”要不要这么敏锐? 当然,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那个混账,死了才好!只有他死了,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第1915章 孤女十六二合一 陈玲珑确实有这种想法。 那要让她直接说出想要谁的性命这种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说真的,她有些很便宜女儿的敏锐。如果关江月一直是个冲动的性子,真的跑去把关福耀砍死就好了。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和以前不同的是,陈玲珑真的不愿意出门。 但是,关福耀自觉捏住了她的把柄,以前不敢登门,那是怕被人撵出去之后,再让村里人看见……真议论起来,确实是好说不好听。 可如今不同,陈玲珑要是不让他进……哼! 就在两人说过话的第二天,关福耀再一次登门。同样被孙氏姐妹俩拦住。 他神情淡然:“把你家夫人叫来,如果她不见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看他言之有物,仿佛抓住了夫人的把柄。孙氏姐妹俩不敢擅自做决定,抽出一个人飞快往后院跑了一趟。 彼时,陈玲珑正在涂蔻丹。 前些日子,关父刚死,家里一片素白。她不好打扮,更不好做这些事。 如今七七已过,她也出门见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涂个蔻丹而已,刚好也能改善一下最近烦闷的心情。看到孙氏过来,陈玲珑恍然想起已经快到午膳的时辰,她最近心情烦躁,也没什么胃口。再说,自从关江月管家之后,每顿只有一个荤菜,这姐妹俩手艺不怎么样,她反正吃不了多少。 看到这人,她就想起来了关江月,不耐烦道:“先放到一旁,我一会儿知道吃,不要催我。” 小孙氏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关老爷来了,说要见你。还说你若是不见他,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陈玲珑吓了一跳,手中涂寇丹的刷子瞬间落了地,还涂到了手指上的肉,她却顾不得,起身急得团团乱转,转了两圈之后,勉强镇定下来:“姑娘呢?” 小孙氏不明白她为何吓成这样,这还是老实答道:“姑娘今儿在厨房,她亲自下厨。” 陈玲珑又有些憋闷。 关江月也是,也不知道那脑子怎么想的,明明自己都吃不惯这姐妹俩的手艺,却偏偏要留着她们。同样是花钱请人,为何就不能请一个让自己舒心的?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瞬,此时的陈玲珑且顾不得计较这些,她飞快奔去了厨房,看到楚云梨后,顿时眼睛一亮,慌乱地道:“江月,关福耀来了!” 楚云梨见她慌慌张张,便知道有事发生,本来还有些急,听到这话后,重新抓起了锅铲:“他又不是来找我的。” 陈玲珑:“……”这就是虱子长在别人头上,自己不用操心的意思? 她急得眼圈通红:“我们是母女,易容去容易损俱损,如果我的名声毁了,你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昨天离开的那位陈公子,一看便知家境富裕,如果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母亲……你想嫁进去,怕是不太容易。” 楚云梨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在威胁我?” 陈玲珑并没有否认。 楚云梨摇头失笑:“你把用在我身上的这些心思放到关福耀身上,早就把他收拾了。” 陈玲珑抿了抿唇:“你去不去?” “不去!”楚云梨微微仰着下巴,那模样神情都特别气人。 陈玲珑果然被气着了,这又不敢怠慢了,门口等着的关福耀,跺了跺脚,奔了过去:“反正我绝对不会再让他欺负我,就算他要毁我名声,我也认了。除非你也想名声被毁,否则,你就赶紧过来阻止他。” -- 第1597页 楚云梨不怕毁名声,但也不喜欢关福耀这种欺辱女人的混账。 她将锅里的菜盛出,又好好用了饭……不是她不着急,而是她怕一会见了人之后忍不住动手。等到见了血,这顿饭就吃不下去了。 楚云梨到前院的时候,孙家姐妹俩已经不在。陈玲珑不停的往后缩,关福耀步步逼近,将她圈在了手臂间。 听到脚步声,关福耀回过头来,看到是便宜侄女,忽然就觉得下腹隐隐作痛。当然,如今情形不同,他已经捏着了陈玲珑的把柄,这母女俩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好好听他的话。 敢对他动手……明天陈玲珑勾引他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府城。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楚云梨气笑了,上下打量他:“话说,你就不怕我一狠心杀了你?” 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意,关福耀吓了一跳,强撑着道:“你不敢!” 楚云梨看了一眼她来了之后就放松了不少的陈玲珑,道:“这里就我们三人,我完全可以将你们俩都杀了之后再装作你们互相捅对方……反正你欺辱了我娘,我娘不堪受辱之下和凶手同归于尽,似乎也说得过去。” 关福耀眯起了眼,缓缓往后退。 陈玲珑见状,急忙奔逃开去。 关福耀眼看佳人跑远,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楚云梨站在他身后,冷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是自家的后花园?” 关福耀回过头来:“不然呢?”他冷笑了一声:“你信不信我跑去外头说你这个侄女为了求得我的庇护,找我自荐枕席……” 这嘴也太臭了,楚云梨捡起地上用来陪衬花木的一颗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她动手又狠又快,关福耀下意识偏头一躲,可那石头还是砸上了他的嘴,瞬间口中血腥味弥漫。 “你个死丫头!”关福耀伸手摸了下嘴,却摸到了满手的血,顿时大怒,他奔了过来,抬手就想要打人。 楚云梨抬脚就踹。 关福耀被踹倒在地上,捂着身下某处满脸痛苦。 见状,楚云梨像是恍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捂住了嘴:“啊,对不住,我不知道你那地方受伤了……”话都说出口了,才发现口误,解释道:“你冲过来太急,我忘了你受过伤的事,你一个长辈,该爱护晚辈,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关福耀痛的直吸气,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楚云梨一步步逼近。 关福耀看她似乎一言不合又要动手,疼痛使人恐惧。尽管脑子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说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力气也不大,只要他下狠手,这丫头肯定打不过自己……可看到她一步步上前,他人已经不停地往后挪。 楚云梨将他逼到了门口,一字一句地道:“你再敢上门,我打死你。反正我娘是个累赘,活着只会给我添麻烦,再说,她又不是我亲娘,你们俩同归于尽正好。” 她这话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关福耀并不怀疑,如果有机会,这个小丫头真的会将他杀死。 他转身拔腿就跑。 人都走远了,陈玲珑才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楚云梨听熟了她的脚步声,没回头就知道身后是谁,道:“我不会没完没了的帮你解决这种麻烦,半个月之内,你把自己嫁出去。” 陈玲珑顿时急了:“这么着急,我能嫁去哪儿?”她脑中掠过自己见过的那些老爷,又皱眉道:“我都不能出门与人相看,怎么嫁?” 楚云梨回过头,漠然看她:“那是你的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嫁人之后,少跟我攀亲带故!” 陈玲珑脸都黑了。 说实话,嫁人这事她并不觉得被逼迫了,惹上了关福耀这种男人,就得再找一个男人收拾他。 当然,这人得好好选。否则,怕是刚出虎穴,又要入狼窝。 陈玲珑要尽快改嫁的事很快传了出去。 她也要脸,和改嫁的消息一起传出去的,还有她的命格。 说有道长批命,她得在七月时嫁出去,往后才能美满一生。否则,还是个做寡妇的命。 这种消息一出,这种人倒是也能理解她迫切想要改嫁心思。 毕竟,死了的人已经不在,还是活着的人要紧。陈玲珑为自己打算,关江月也没有出声阻止,并没有不妥之处。 陈玲珑是真的怕了关江月。 这么说吧,关福耀在她眼中就是豺狼虎豹似的,可这凶神恶煞的豺狼虎豹在关江月面前,就跟小猫那么乖。 她哪里敢真的惹恼了关江月? 如果是亲生的母女俩,那还差不多。可两人不是亲生,她觉得,还是尽快嫁出去的好。 当然,陈玲珑也明白,她即将嫁人的消息一出,肯定会逼得关福耀再出昏招……只希望这昏招能连关江月一起收拾,如此,不用她动手,也不用她未来的夫君动手,关江月自己就把他给教训了。 最好是把人砍死一了百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李氏又上了门,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陈玲珑今日险些被关福耀再次欺辱,受了惊吓,天还未黑就睡下了。李氏来的时候,楚云梨正在院子里用晚膳,听到孙氏禀告,直接拒绝相见。 “让她走。” 李氏不肯走,并且扬言如果进不来门的话,她就要站在门口骂那个守寡之后不安分跑去勾引她夫君的贱妇。 -- 第1598页 被人站在大门口指着鼻子骂,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母女俩会沦为村里人的笑话。楚云梨顿时就恼了:“她那么想进,让她进来吧!” 李氏进门,看到楚云梨时,就像看到了仇人似的。她可没有忘记,男人会被废,全都是面前小姑娘动的手。 “你还吃得下去?” 楚云梨伸手一指:“我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你找她算账,别来找我麻烦。” 李氏有些憋闷,不过,她知道这丫头不好惹,再者说,关福耀一天天往这里跑,为的也不是这个丫头。她直接去了后院,将已经躺上床的陈玲珑拽了下来一顿狠踹。 陈玲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躺着屋中还能挨打,反应过来后急忙大喊:“江月……” 楚云梨就跟没听见似的。 李氏不敢闹出人命,以她的力气,甚至没有给陈玲珑造成很重的伤,她将人打了一顿,消气后拍拍手走了。 陈玲珑痛得厉害,跑到前面的质问楚云梨。 楚云梨漠然道:“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陈玲珑:“……” “她都上门打人了,这分明没把你我放在眼中。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楚云梨摆摆手:“她又没对我动手。” 陈玲珑:“……” 她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痛得直吸气:“我都伤了脸,往后还怎么嫁人?” 楚云梨根本就不理她。 不过,陈玲珑也不敢不听便宜女儿的话,还是让媒人帮自己寻么合适的亲事。 媒人走家串户,自有一番本事。还真的让她给找着了,没两天再次上门:“这卢家三代单传,本来有一儿一女,结果女儿被人拐走,儿子又上个月玩水的时候溺亡,他妻子今年都快四十,早就不能生。娶妻的唯一要求就是能生……你这年纪是有点大,再说你们只有江月一个女儿……” 陈玲珑听到是卢家,心里就先愿意了三分。 卢家是从村里搬出去的,那位卢老爷可是个能干的人,十几岁只是一个穷小子,等到二十多岁,就已经在城里置办下几个铺子了。 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富家老爷,同样出身寒门的卢老爷应该不会嫌弃她。陈玲珑立即道:“实不相瞒,当年他爹就喜欢女儿,又怕我重男轻女,这才找了些药吃,是他吃的,所以我们这些年才没有别的孩子。我肯定是能生的。” 陈玲珑出身庄户人家,小时候什么活都干,出嫁了一年到头也不会生病,这么好的体质,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 反正,她从心底里一直认为,不能生一定是关父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虐待关江月,所以才阻止她生。 说到这里,陈玲珑又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道:“身为女人,谁又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呢?他爹是去了,但我这心里啊……”她语气顿了顿,转而道:“死者为大,人都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没用。我觉得这就挺合适的,卢老爷真的愿意娶我?” 媒人颔首:“他那边不图什么……说真的,要不是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好处,我还不敢把你往他跟前领,实在是江月他爹才去半年,一般人都要守一年来着。” 陈玲珑有些尴尬:“这也是道长批命,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急。天意如此,能有什么法子?” 媒人并不信道长批命之类的话,倒不是不信菩萨,而是不信陈玲珑这话,分明是她想立刻改嫁而找的借口,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知道陈玲珑暗地里给了媒人多少好处,两天后,陈玲珑和卢老爷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两人都不是头婚,礼节上不必太过计较,婚期就定在半个月后。 婚事定下,陈玲珑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她并没有怪便宜女儿,甚至还觉得便宜女儿挺旺自己的。 否则,为何早不催晚不催,偏偏在卢老爷想要再取的时候催促了呢? 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陈玲珑再次嫁人,心里很是期待,在脸上的伤好转之后,还特意去城里挑了嫁衣。 楚云梨从头到尾就没有开口阻止。 卢老爷确实出身寒门,先前的原配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正如陈玲珑所猜测的那般,他的确不是在意门第的人。 但是,他想要孩子发现原配不能生之后,甚至不愿意纳妾,而是直接另娶? 他这般,将原配至于何地? 无论是好好安顿原配,还是将原配撂倒一边不管,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福耀得知陈玲珑再嫁,气得直接找上了门。 陈玲珑这一次挺机灵,躲在后院不出门。反正,关江月不会让男人摸到她院子里的。 楚云梨倒也不怕见他,直言道:“我娘已经定亲,你再纠缠也无济于事。你若是敢在这几天之内毁我们母女名声,回头就让你家人给你收尸。不信你就试试。” 关福耀气急:“你敢杀人?你杀一个我看看?” 他站在门口嚣张得很,楚云梨捡起石头又丢了过去。 关福耀:“……” 他想要避开,可还是没能避开那石头,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仿佛绕了一个弯,到底打上了他的嘴。他狠狠瞪着台阶上的侄女,嘴痛得说不出话。 楚云梨摇摇头:“只等半个月而已。之后你爱怎么收拾她,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 第1599页 关福耀不太信,不过,这丫头跟门神似的,他每次想动手收拾都打不过,反正挺邪乎的。今儿大概是进不了门了,听到她说半个月……他撂下话:“就给你半个月时间!” 楚云梨唇角微翘。 这一天,陈玉沣再次上门,就是来找她的。 确切的说,是为了送谢礼而来。 先前看到他那通身的气质,楚云梨就猜到他出身挺好。今日看到这几马车的礼物,算是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陈家的富裕。 楚云梨玩笑道:“你这是把家搬来了吗?” 陈玉沣有些不自在,他倒是想搬来着,可又怕太过急切会吓着了面前的姑娘。只道:“姑娘救我一命,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楚云梨好奇:“这些礼物收了,是不是就一笔勾销了?” 陈玉沣:“……”最好不要。 他有些后悔,不该送这么多的。或者说,每天送个一箱,这些至少也得送上两个月。 他暗暗懊恼自己不够聪慧。 楚云梨收下了礼物,将人请进了门,还招待他用了一顿饭。其间两人说了不少的话,都觉得挺默契的。反正楚云梨挺享受和他单独相处。 当然,未婚男女不宜相处太久。 半个时辰后,楚云梨亲自将他送出了门。 两人用膳时,陈玲珑从后院过来,还特意和陈玉沣打了招呼。 不过,不知道陈玉沣是不好意思,还是知道了母女俩之间真正的感情,对陈玲珑始终不冷不热。 陈玲珑不甘心,几番想要搭话,都被陈玉沣给忽略了过去。 她对陈玉沣当然是不满意的,或者说,她对便宜女儿找着了这样一个未来夫婿心中嫉妒,酸溜溜道:“人都走了,你还在门口看,小心让别人笑话。” 马车走远,楚云梨抬手关门:“我再怎么也没有同时和几个男人见面,只认定了他而已。” “认定?”陈玲珑有些惊讶,回过神来,她想起陈玉沣的品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也得人家愿意娶。就算他愿意,他家里能愿意吗?” 楚云梨懒得搭理她。 陈玲珑见她要走,急忙道:“你给我备的嫁妆呢?” 楚云梨回头:“一般的东西,卢家怕是看不上。再说,人家是看重你本身这个人,又不是为了娶你嫁妆,卢老爷若真为了银子,也不会跑村里定亲。” 听着这话,陈玲珑心头一阵难受。 无论哪个女人,无论一嫁还是几嫁,都希望娶自己的男人是真心娶人,而不是为了别的。 陈玲珑心里很明白,卢老爷娶她,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 饶是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能生下孩子,甚至和卢老爷感情和睦,但此时还是不太舒服。 “一时好,算不得好。一辈子都能顺心如意,那才算真的嫁得好。”陈玲珑轻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没有太过纠结嫁妆的事。 看来她真的挺有信心,大抵也知道楚云梨不会拿太贵重的东西给她。而那些便宜的家具,拿过去也只会惹人笑话。所以干脆放弃了。 一转眼,到了成婚当天。 楚云梨当真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连门口都没有挂上大红,理由都是现成的。家中有丧嘛。 先前她没有特意见过卢老爷,只是原先关江月和这位卢老爷偶然见过一次,那时候大家客客气气。再次见面,身份截然不同。卢老爷进门时,还给楚云梨一个大红封。 楚云梨可没兴趣给自己认另一个爹,摆手拒绝道:“家里有丧,我从来不摸大红的东西。” 卢老爷也不计较,转身将那东西给了边上的孙氏,然后去了后院抱起陈玲珑。 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陈玲珑顶着红盖头,被他抱上了花轿。 值得一提的是,陈玲珑娘家亲兄弟和几个堂兄弟都出面了,站在门口一副给她撑腰的模样。 新嫁娘一出门,楚云梨也紧跟着站了出去:“我才知道,这娘不是亲娘,希望她日后平安顺遂……其实嫁人这事我不太愿意,反正,以后她再上门,我不会招待。”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这是要断亲的意思啊! 何至于此? 也是因为孙氏姐妹嘴严,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关家发生的事。 盖头下的陈玲珑面色煞白,新郎官卢老爷面色也不太好看。 第1916章 孤女十七二合一 早在楚云梨不敢接那个红封的时候,卢老爷心头就不太高兴。若不是看在陈玲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给这个好处。 再者说,他银子来得也不容易,舔着脸送上门,别人还不稀罕,他能高兴才怪。 到了此刻,卢老爷总算看出来,这丫头应该是和母亲生了龃龉。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右觉手臂酸软,干脆将人放上了花轿。 没法子,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啊! 花轿走了,围观众人渐渐散去,关家的宅子终于安静下来。楚云梨关上门,去了家里的灵堂,给关父上了一柱香:“她不是什么好人,要走就走吧。您别放在心上。” 烟雾袅袅而上,渐渐消散,也不知道关父听到了没有。如果关父在天有灵,知道女儿的那些处境,应该也不会再留念陈玲珑才对。 家里少了一个人,比以前亲近不少。 -- 第1600页 楚云梨只觉得心都安静了下来,孙家姐妹则有些担忧,家中只有母女两人,就请了他们两对夫妻。如今,只剩下一个姑娘……会不会辞人? 对于城里的下人来说,两个人打扫这宅子内外算是重活,几乎忙不过来。但对于做惯的农活在家里从早忙到晚的孙家姐妹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用搬,不用抬的,就洗漱打扫一下。还有,两人不止一次地听陈玲珑念叨过,说她们做饭的手艺不好。母女俩先前还因此吵架……两人和母女同处一屋檐下,知道关江月对母亲有些怨气,偶尔还会故意和母亲对着干。她们也弄不清楚姑娘是真的不嫌弃她们的手艺,还是单纯的只是不想让母亲如愿才留下二人。 两人心里担忧,面上难免带了一点出来。楚云梨看出二人有心事,以为她们会主动讲。可等了一天,两人准备离开了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忍不住问:“你们俩在怕什么?” 别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才好。 孙氏姐妹对视一眼,这份活计和工钱实在诱人,两人都想留下来,今儿一天做事都心不在焉的……与其时时刻刻担忧自己会被辞,还不如直接问出口。 “姑娘,您觉得我们姐妹伺候得好么?” 楚云梨颔首:“挺好啊。”她看了一眼二人,神情恍然明白了什么,笑着道:“家里的活挺多的,往后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我。” 闻言,姐妹俩很是惊喜。她们也不蠢,却没有问诸如“您要不要辞人”之类的话,笑着说了一下厨房里的事,很快起身告辞。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楚云梨并未放在心上。 这一天早上,又有人上门。 上一次来过的赵成全再次登门,他一脸复杂地等在门口,楚云梨不见,他一直不肯走。 一个时辰后,大孙氏过来,低声道:“姑娘,要不您还是把人打发了吧?他一个年轻人,您是待嫁女子,外面已经有人在悄悄往这边看了,万一传出去难听话,还是您的名声受损。” 也是真心为楚云梨打算,才说得出这么一番话来。 楚云梨大踏步走出门。 赵成全终于等到了佳人,满脸惊喜。随即就发现她面色不太对,他突然想起自己站在门口不走,像是逼迫她出来一般。 其实他就是想逼她出来说说话。 赵成全略过这茬,上下打量楚云梨:“江月,我听说娘你……你娘不在,你近来可好?” “挺好。”楚云梨颔首:“还有别的事吗?” 赵成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先前已经冲她表明心迹,并且说过退了全家的婚事之后,会求娶她……不是他自信,而是他这般年纪又即将考取功名的年轻人不多,城里甚至有不少富商都愿意将姑娘嫁给他。 关江月如果真的聪明,就该知道他是一个不错的夫婿。 赵成全抿了抿唇:“我听说了你退亲的事,先前我有跟你说过……” 楚云梨抬手止住他的话:“表哥,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有些事我不对外人言,但应该能跟你说说。” 听到这话,赵成全满脸的惊喜,以为她终于愿意亲近自己……两人拥有同样的秘密,不是亲近是什么?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子,他对我挺上心的,我也……等父亲忌日后,我应该会定亲,孝期满就嫁……” “江月!”赵成全一脸不可置信,听到这里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知道他的身份,家住何处,家里都有什么人吗?怎么就敢将自己的终身托付?” “表哥,你过问得太多了。”楚云梨漠然道:“我们只是亲戚。我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曾经的心意。我会另嫁他人,你……别把心思再放在我身上。” 赵成全满脸焦急:“江月,你再多想想。我敢发誓,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爱我什么?” 换过人之后,两人都见了三次面。楚云梨自认变化挺大的,除了平时走路说话的小动作没变,她处事的手段和态度和关江月截然不同。可赵成全从头到尾就没发现她不是关江月。 赵成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脸色更急了。他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楚云梨摇了摇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关福耀又来纠缠我娘的事,就凭他干的那些混账事,我就永远不可能尊重他,也不会眼瞎到跑去做他的晚辈。” 赵成全白了脸,半晌,他满脸希冀地问:“如果……如果我离开关家,和他们一刀两断呢?” 楚云梨反问:“你真的愿意么?” 赵成全没有立刻答话,满眼的纠结。 “不愿意是对的。”楚云梨对上他煞白的脸色:“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嫁给你。” 赵成全脱口问:“为何?” 楚云梨语气嘲讽:“你从小就由他们夫妻养大,关家还送你读书。无论他们人品如何,对你是恩重如山,你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和他们断绝来往……你的心呢?你曾经也是真心感激他们对你的付出,肯定有发过誓会报答他们。可结果呢?你说翻脸就翻脸,谁也说不清楚,以后会发生的事,我不认为一个对着养父母都能翻脸的人,会真心爱重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 第1601页 赵成全忍不住反驳:“你不是一无是处!” 楚云梨扬眉:“那我有什么?” 赵成全沉默:“反正,我就想娶你!” “我不想嫁你。”楚云梨抬手作势关门:“你爱我什么?你说出来,我回头就改!” 赵成全:“……” 他上一次被拒绝之后,本来没打算再上门的。可听说她暗地里和一个年轻男子来往,且两人还有救命之恩的情分在。只要想到她可能会嫁给别人为妻,他就忍不住,这才跑到这里来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不过,今日见面,也让他彻底明白,从关福耀养他的那天起,两人就没了以后。 赵成全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 …… 那天后,楚云梨清静了一段。 秋天到了。 和秋天一起来的,还有地里大片等着收回来的粮食。今年村里的人特别高兴,只看厚厚长长的穗子,就知今年的收成不会差,甚至比往年更好。 村里开始秋收,各家各户都挺忙的。楚云梨一开始打算多花点工钱,请人帮自己把粮食收回来,但她还没让孙家姐妹找人,村里就来了不少人到她地里,主动帮她收粮食。 这世上有不少心肠恶毒之人。但到底还是好人多,他们懂得记恩,也愿意报恩。 帮着楚云梨收粮食的人,全都不愿意拿工钱,整个村里的人忙碌了几天,将粮食全部收回来晒干装进仓里。 楚云梨接受了他们这份感激,并没有执意给酬劳,只是将伙食办得挺好,有肉有菜,馒头管饱。还允许他们拖家带口。 有孩子过来吃,但大人……除了帮忙做饭的妇人,其余的人都没有来。有那想占点便宜的,还没靠近就已经被人撵走。 村里人,比楚云梨更加珍惜她的粮食,生怕别人浪费,也不愿意无关紧要的人跑来胡吃海喝。 前后半个月,村里的粮食终于收完。看到楚云梨再找人办地,又有不少人跑来帮忙。 既是帮忙,也是为了学手艺。 如果说今年春天的时候好多人对于关家姑娘给出的种子合肥不以为然的话,如今对她的话都信服不已,若是会写字,他们真的恨不能将她一言一行全都记下,拿回去掰开了揉碎了回想。 好多老人都感慨,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楚云梨又忙了一段,种了一季来年开春收的粮食……好多人觉得不太可能有得收,但还是默默的将自己的地也种上了粮食。 那天后,楚云梨收到的礼物多了起来。 有时候是一些粗粮馍馍,有时候是咸菜和风肉,甚至还有孩子送来的野花。 楚云梨是真觉得住在村里不错。 就在她过得惬意时,又有人上门了。 孙家姐妹以有这样的东家为荣,也见不得别人鄙视自家姑娘,看到来人的姿态,二人都不太高兴。 小孙氏低声道:“她说自己夫家姓陈,会不会和陈公子有关?” 找上门了? 楚云梨颔首:“那将人请进来。” 在门口说话,会引得村里人围观。 小孙氏有些不放心:“她……好像不喜欢您,陈公子那边……”要不还是换个人? 反正姐妹俩都觉得,如果村里谁家娶上了东家姑娘,一定会把她当祖宗供起来。 说起来,东家姑娘又不缺富贵的日子,银子够花就行了。过日子嘛,还是自己舒心最要紧,何必去攀那些城里人? 当然,这只是姐妹俩私底下的想法,并不敢当着楚云梨的面说出来。 陈夫人今年三十岁,看着却如二十出头,容貌秀美,妆容精致,走在路上时,一副生怕地面染脏了她裙摆的模样。 楚云梨看她走路都垫着脚,一摇三晃却身姿曼妙,忍不住就笑了。 听到笑声,陈夫人有些恼:“你笑什么?” 楚云梨伸手一引:“夫人请坐,也别恼,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而已。” 边上小孙氏上前倒茶,陈夫人摆了摆手:“我不喝茶,今日上门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就走。” 话是这么说,可她从眼神到神情都写满了嫌弃。明显是看不上小孙氏倒的茶。 小孙氏可没忘记当初东家姑娘把这茶叶拿回来时嘱咐她的话,这茶叶挺贵,要放在干燥清凉的地方,别发了霉。 这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关家脏得很,恨不能把眼睛放到天上去……说真的,若不是姑娘曾经说过,有客人上门需要上茶,否则会失礼。她说什么也舍不得把茶叶泡来给这样的人。 不喝正好! 小孙氏将茶水放到了楚云梨手边。 楚云梨看出来了她的心思,心下好笑,看向陈夫人道:“那赶紧说,我也挺忙的,没空跟人闲聊。” “你不认识我,应该认识我儿子。”陈夫人用帕子捂着鼻子,好像周围很臭似的:“我进来就是告诉你,你们俩之间不可能。别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你一个乡下丫头,配不上陈府的公子。” 她说完这话,等着面前女子求情。 然而,让她失望了。年轻的姑娘脸上笑容未变,甚至还问:“还有么?” “就这些,你能听进去就行!”陈夫人站起身:“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那是绝对凑活不到一起的。” -- 第1602页 楚云梨扬眉:“这可不一定。” 陈夫人一愣,似乎没想到她敢反驳自己,反应过来后,皱眉道:“我好心劝你,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只会失望,小心搭上名声又搭上小命……” “我家里确实比不上陈府富贵!”楚云梨打断她:“不过,我爹姓关,祖辈都是这村里的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样……好歹算是家世清白,方才夫人讲门当户对,照你这规矩。你和陈老爷也不相配才对啊,你都攀得上的人家,我凭什么不能嫁?” 听到这话,陈夫人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瞬间跳了起来,方才的矜持和傲然早已不在,她厉声问:“你听说了什么?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声音尖锐,特别刺耳。 楚云梨掏了掏耳朵:“乡下人粗鄙,我只是偶然听说了城里那些伺候人的花娘的做派……” “你住口。”陈夫人眼神怨毒,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上一次说这些话的人怎样了么?” 楚云梨老实摇头:“不知!” 事实上,陈玉沣和她几次见面,很少提及家里人。当然,楚云梨早在看到他伤和中的那些毒时,就知道他家人不好相处。 甚至还是仇人! 会对他下杀手的,不是仇人是什么? 因此,楚云梨并没有问过他家中的事。今日看到这所谓的陈夫人,便知道他的处境了。 都说无知者无畏,陈夫人大概就是这种人。 真正出身大家的夫人,无论说话做事,都会讲究身份和规矩。哪怕再恨一个人,脸上都言笑晏晏。今日如果换一位大家闺秀前来,哪怕对楚云梨不满意,也会说得更隐晦一些。 陈夫人狠狠瞪着她:“她死了,死无全尸,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议论我。”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陈玉沣那混账连这些都跟你说。你拿这些话来讽刺我,这会儿倒是爽快,殊不知你却把他卖了出来,回头,我一定会让老爷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冷冷瞪着楚云梨:“说了不该说的话,会被拔舌头!” 一语双关,既是说陈玉沣,也是警告楚云梨别跑出去乱说。 楚云梨皱了皱眉,她是从陈夫人的动作间看出其先前的身份的,没想到一两句话就将其刺激得这么疯。 万一陈夫人真的跑回去拔陈玉沣的舌头,怕是要大闹一场。楚云梨皱了皱眉:“你要是敢对他动手,回头我就把你的身份宣扬得人尽皆知。你大不了就要了我的命……就算我死了,你的事也会被全部人知道。不信你就试试。” 陈夫人惊了,几乎是尖叫着道:“你敢威胁我?” 楚云梨微微仰着下巴:“只是实话实说。” 陈夫人瞪着她,半晌后起身,大踏步走了。没了方才掂着脚的矫揉做作,一脚脚像是跟地有仇似的。当然,楚云梨心里明白,她更想踩的人是自己。 怕她动手脚,楚云梨还起身相送,两人刚走到前院,又听到了敲门声。 孙氏打开门,门口站着一脸焦急的陈玉沣,他一眼就看到了陈夫人,没有多看她,越过她看向了楚云梨,眼神上下打量了几次,确定楚云梨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向陈夫人,质问:“你来做甚?” 陈夫人轻哼一声:“看看你眼睛有多瞎,为了这么个女人跟你爹闹,你可真有出息。”她伸手一指楚云梨:“这丫头没轻没重,是毫不知敬重长辈,我早就说过,出身乡野的女子弄回去只会贻笑大方,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陈玉沣脸上阴云密布:“出去。” 这声音狠戾,陈夫人微愣了一下,她不想承认自己方才真的被吓着了。反应过来后大怒:“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陈玉沣不屑道:“整个府里,只有爹承认你的身份而已。” 反正他是不承认的。 陈夫人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似的,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他:“好啊你。你一直看不起我这个母亲,先前还装模作样,如今总算是承认了吧?”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摊上这么个继母,陈玉沣可真倒霉。 陈玉沣伸手一指:“出去。” “我是长辈,凭什么听你的?”陈夫人不止不走,她像是非要在楚云梨面前将继子给压服似的,嗓门愈发大了起来。 陈玉沣忍无可忍,他倒是可以伸手将这人推出去,但他不想碰。 这个女人出身花楼,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他要是敢碰,回头她就能编出继子觊觎母亲之类的胡话。陈玉沣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感觉绝对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他眼神一转,将目光落在了陈夫人身边的婆子身上:“将你家夫人带走,别让她在这里发疯。若是你们管不住,回头我就把你们送回中人那里,重新挑两个人来伺候。” 婆子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拉陈夫人。 陈夫人自然是不走的。 又纠缠了一会儿,婆子总算将人带了出去。 陈夫人走了,院子里总算清静下来。陈玉沣揉了揉眉心,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歉意:“对不住,她……脑子有点不正常。你有没有受伤?” 楚云梨摇头,叹息道:“摊上这么个母亲,委屈你了。”话说他爹到底有多不靠谱,才会弄出这么一个人来。 -- 第1603页 被心上人体贴了,陈玉沣心头一暖,又有些尴尬:“她看我不顺眼……那什么,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现在的陈家是我祖父做主,不过,他年纪大了,最近又生了病,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爹就有了些想法……本来我还想多来看看你的,但实在腾不出空。” 祖父卧病在床,亲爹只会添麻烦,能天天来才怪了。 楚云梨低下头:“不用看我。” “我要看!”陈玉沣声音低了下来:“我觉得,一辈子也看不够。” 听到这话,楚云梨忍不住笑了。 陈玉沣以为她不信,急了:“我说的是真心话。总觉得你似曾相识……”好像是他妻子似的。 当然了,这话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出口。 他怕被打。 虽然相处得不多,他可都听说过了,这姑娘下手挺狠的,甚至还将那关福耀给废了。 他早就暗自打定主意,绝对不做惹她生气的事。 第1917章 孤女十八 关于陈夫人上门大闹的事,有陈玉沣紧接着过来将人撵走,楚云梨稍微有点烦躁的心,瞬间就被他抹平。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陈玉沣这才告辞离开。 楚云梨认为,陈老爷可能会找上门来。不过,她倒也不怵,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又过两天,没等到陈老爷,反而等来了赵成全即将成亲的消息。 话说,先前都没听说他要定亲,如今却婚期都定下了。消息传出时,距离婚期只有大半个月。 楚云梨挺意外的,关家的事挺好打听,她很快就听说,那个即将嫁给赵成全的,是关江月的大堂妹关江雨。 姐妹俩从小就不对付,确切地说,是关福耀两个女儿看不上关江月,而关江月虽然单纯,却也不愿意热脸贴人冷屁股,因此,说是亲堂兄妹,几人之间感情并不好。 明面上关福耀还是关江月的大伯,按理说,楚云梨应该上门贺喜来着。但是,楚云梨并没有打算和他多来往,红白喜事都不走动的话,等于是想断亲。 她巴不得和关福耀撇清关系,因此,就当没听见过这消息。 转眼过了十来天,陈玲珑上门了。 距离她出嫁已经足有三个多月,这么久她愣是没有回来过一次。楚云梨都以为她不打算回来,不曾想人又出现在了此处。 楚云梨上下打量陈玲珑,见她一身大红衣衫,头上戴着银钗,全身都是新的。 “你来做甚?” 母女俩几个月不见,陈玲珑也没想到女儿见自己第一句话会这么说,那语气里还带着点淡淡的嫌弃。她不满道:“关福耀那里,你打算怎么去?” “我不去。”楚云梨抬手就要关门:“我早说过,你改嫁之后就别再回来,有什么事,也不用跟我商量。咱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陈玲珑见他她的要将自己拒之门外,急忙伸手拦住门:“江月,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不耐烦:“我不想听。” “江月,你就听一听吧。”说这话时,陈玲珑语气里带上了哀求之意:“先前我错了,我就不该改嫁!” 闻言,楚云梨一脸惊奇:“你这浑身上下……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啊,怎么就后悔了呢?” 陈玲珑听她提及此事,简直悲从中来,伸手抹了抹泪:“我嫁人后,一直没有喜信……卢家那边着急得很,我怀疑他根本就不能生……你说这男人不行,我哪里生得出来?生出来他们一家敢认么?”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 关江月是个未嫁姑娘啊! 陈玲珑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话,如果是亲生的,还能算是母女俩的私房话,可她们俩分明已经撕破了脸,陈玲珑再说这些,怎么看都不合适。 “嫁都嫁了,还能如何?”楚云梨摆了摆手:“赶紧回去想辙吧。” 在这里说得再多,都是废话。因为她不会再为陈玲珑做任何事。 “我想回来!”陈玲珑擦着眼泪:“江月,他对我确实不错,和他的家里人不好相处。我不想留在卢家了,你把我接回来好不好?” 楚云梨看到她神情几乎崩溃,总觉得不太对劲,皱眉道:“不好!我早说过你嫁人之后,就与我无关。就算你过不到头,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这才嫁人多久就想回来,当成亲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陈玲珑听到她拒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的受不了,我会死的。” 哪有这么吓人? 楚云梨上下打量她:“到底出了何事?” “我……”陈玲珑欲言又止,最后咬住了唇:“江月,看着我养你长大的份上,你将我接回来吧。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帮我这一回,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这么严重? 楚云梨若有所思:“卢老爷有隐疾?” 陈玲珑低着头,半晌才道:“是。所以,他这辈子都再不可能有孩子,我留在那里,外人催的都是我,天长日久,只会说我不能生。本来我今年已经三十,生不出也正常……如果不离开,这口黑锅肾一定要扣在我头上了。” “那你就用这个秘密威胁卢老爷,让他放你走。”楚云梨摆了摆手:“男人都怕这种事情闹出去,你只要态度坚定一些,他不敢拦着你。或许,你也可以用隐疾这件事拿捏他们一家人,反正他都不能生,那娶谁都一样。你离开之后,他们再请一个人,就会多带一份外人知道真相的风险,他们肯定愿意多迁就你。” -- 第1604页 陈玲珑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归结为一句:“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楚云梨气笑了:“那你就去生啊,两条路摆在你面前,无论哪一条都是坦途。难道你要让我去卢家大闹,然后把你带走?话说,你没长嘴吗?” 陈玲珑:“……” 她瞪着楚云梨:“你不救我,那就是忘恩负义。” “你怎么说都好,我挺忙的,没空跟你闲扯。”楚云梨直接关上了门。 大概是事情都赶到了一起,陈玲珑还在门口纠缠,墨绿色的马车就到了,这一回来的是楚云梨等了两天的陈老爷。 陈老爷今年四十岁左右,看着是个挺儒雅的人。但楚云梨听说过他的事迹,说他是纨绔子弟,那都是侮辱了“纨绔”二字。 因为是独子,他稍微懂点事就在外招猫逗狗,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前些年他能在城里所有的铺子中四处欠帐。 陈老太爷那时候忙着做生意,顾不上他,等回过神来,发现儿子已经快要废了。他立刻放出了话,所有的账陈府一律不认。 当然,打一棒子还得给个甜枣。他不让儿子在外头记账,却将他的月钱提了些。 这些年,陈老爷一直拆东墙补西墙,从小没缺过钱的人,银子与他就是数字,他身边的人也有办法,借可以,但得付利钱。这口子一开,愈发不可收拾。 反正,陈老爷每隔一段就要从家里想法子抠出些银子来还债,老太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从陈老爷连一个花楼女子都能聘回去做夫人就能看出他有多不靠谱。老太爷见扭不过儿子的性子。干脆放弃,转而培养起孙子。 最近老太爷生病了,陈玉沣先是受伤,后来又回去接手陈家的生意,还要抽空和楚云梨见面,忙得不可开交。陈老爷便愈发不靠谱,甚至已经又在外面欠债。他觉得儿子该奉养自己,发现儿子还和父亲一般管束着他,当即就生气了。 儿子让他不痛快,他也便想让儿子不痛快。于是,特意找上了楚云梨。 “你配不上我儿子。”陈老爷微微仰着下巴:“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果你知难而退,我还会高看你一眼,认为你是个不错的姑娘。但若是你纠着我儿子不放,那一定是个势利眼。这世上别的不多,女人最多。尤其是不缺银子的男人,想要女人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你一个乡下丫头,哪来的自信……” 楚云梨送了他一个字:“滚!” 陈老爷愣住:“你怎么敢?” 哪怕关家比普通庄户要富裕许多,在陈老爷眼中,多出来的那点压根算不上什么。关江月入陈府做个通房丫头还行,若是想做夫人,应该要哄好他这个未来公公才对。 说实话,陈老爷对儿媳没有太多的要求,如果能够哄得儿子拿银子给他,那这人就没选错。他一上门就让关江月知难而退,目的就是想让她求自己,到时候他再顺势提出让关江月帮忙说话,每月给他添些银子,或是直接将家财分他一些……结果,这丫头油盐不进,简直蠢透了。 “这是我家,你跑到我家里来闹事,还想我给你好脸?”楚云梨看向边上等着的孙氏:“你去一趟陈府,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陈公子。” 陈老爷吓一跳:“你敢!” 楚云梨认真道:“我就是敢,所以,你再不走,下个月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你要跟我作对?”陈老爷瞪着她:“关江月,你若真敢这么做,回头休想进门。” 恰在此时,马车帘子一掀,陈夫人探出头来:“老爷,我早说过,这丫头不行。还是我娘家的侄女合适,性情温柔,人也貌美,子沣一定会喜欢。” 楚云梨眯起了眼:“你要拆散我们俩?” 陈夫人微微仰着下巴,眼神不屑:“你若是跪在地上给我道歉,我就考虑一下不拆……” “不用了。”楚云梨叫住了准备驾着马车出门的孙氏:“告诉陈公子,陈夫人不太合适,还是换一位吧。” 陈夫人瞪大了眼。 陈老爷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等二人回过神来,孙氏已经远去。陈夫人又急又怒:“关江月,你在做甚?” 楚云梨不疾不徐:“你一次次跑上门来找我的茬,就是仗着这长辈的身份,我实在是烦透了你。还没过门,你就这么麻烦,等过了门,怕不是天天要给我立规矩?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陈夫人最怕别人说自己身份不配做陈府主母,这些年来,老太爷宁愿把后宅交给管事,也不肯让她插手。她这个陈夫人,也不过是面上风光而已。 半个时辰后,陈玉沣身边的随从赶了过来,先是冲着楚云梨道歉,然后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陈老爷。 陈老爷不太想接,却又怕耽搁儿子的事再被儿子收拾。看过之后,面色乍青乍白,吩咐道:“来人,上笔墨纸砚,我要写休书。” 陈夫人:“……” 第1918章 孤女十九 反应过来后,陈夫人尖叫道:“你是你儿子的狗吗?他让你休我你就休?他让你咬人,你咬不咬?” 这话实在难听,陈老爷的脸色当场就落了下来:“话语这般粗鄙,我早该休了你。” 不多会儿,笔墨纸砚摆上,陈夫人跑上前阻止,却被陈老爷狠狠一推。 -- 第1605页 陈夫人身为女子,又养尊处优多年,力气不够大,当场就仰倒在地上。等到下人手忙脚乱,将她扶起又整理好衣衫时,一张纸已经飘飘扬扬落到了她面前。 最上首就是大大的“休书”二字! 陈老爷丢下休书,又看着楚云梨道:“反正我不赞同你二人之间的婚事。” 一句话落,拂袖而去。 陈夫人拿着那张纸,顾不得再为难楚云梨,急忙忙追了上去。 “老爷,你赶紧把这张纸收回啊。” 说实话,楚云梨挺好奇陈玉沣写过来的那封信,她看着夫妻俩追赶着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又过两天,李氏再次登门。 说真的,楚云梨烦透了这家人,心里已经在寻他们这些年的错漏。不过,关福耀生性谨慎,从来不做落人把柄的事,哪怕有些事不妥当,也是早就找好了替罪羊。哪怕闹上公堂牵扯上了他,他也能不痛不痒。 楚云梨不想看见李氏。 而事实上,李氏也不愿意过来。她哪怕看见楚云梨面色不悦,也顾不得计较,急忙道:“江月,陈玲珑那个贱妇太不要脸,又在私底下找你大伯,两人勾勾搭搭,今儿我都将他们堵住了!” 她一脸的义愤填膺,眼神里满是凶狠。仿佛要将陈玲珑撕碎一般。 闻言,楚云梨颇有些无语:“你在哪堵着的?” 提起这事,李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在我名下的一处嫁妆宅子里,半个月前你大伯说有一些货物要放在里面,还是我的人他不放心……我这两天发觉不对,钢枪二人堵在床上!是床上!” 休想狡辩。 楚云梨讶然:“他不是废了么?” 李氏:“……”谁说不是呢? 先前关江月动手的时候,李氏心里真的很痛,也很烦躁。但也觉得关江月有句话说得对,关福耀成了废人,再不能出去拈花惹草,应该能好好和她过日子……她实在受够了他时常给她的“惊喜”! 后院的那些女人,有孩子的离不开,没有生孩子的,李氏都给打发了。 本以为男人废了,以后能夫妻和睦,结果他竟然还……还能和人暗中往来。找就找了,找谁不好,偏偏要找自己的弟媳妇,这不是找骂么? 李氏当场大发雷霆,将二人臭骂一顿。关福耀你可拼音起身哄了她许久,李氏回家后,越想越愤怒,偏偏这种事情又不可以告诉外人……家丑不可外扬嘛。然后,她就想到了关江月。 说起来,两人不是亲生母女,但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在外人眼里,陈玲珑就是关江月的家人。 如果陈玲珑名声尽毁,关江月肯定也会受牵连。只因为这,李氏认为,便宜侄女一定不会任由关江月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为所欲为。 “你管管她,都已经改嫁了还那么缺男人。她到底是有多大的瘾?要找去找别人啊,别祸害到我们家头上。” 这人在盛怒之中,说的话都特别难听。李氏这番话当着一个未嫁姑娘的面说出,实在不合适。 “我管不了她。”楚云梨面色漠然:“她出嫁的那天,我就已经当众说过,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管她的死活。你恨她勾引你男人,那是你的事,不要到这里来说这些话污我的耳。” 李氏瞪着她:“你就不怕毁了名声?” “无所谓。”楚云梨坦然道:“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吗?你尽管去外头宣扬,反正我坦坦荡荡不做那些事,不怕别人议论。” 李氏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拿捏住了陈公子的心,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吧?”她越说越觉得这话有理,当即冷笑了一声:“陈公子就算他能说服家里的长辈,可他是个生意人,绝对不会娶一个毁了名声的女子过门做妻!你若是还想要这门姻缘,最好管住你娘!”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楚云梨不客气地道:“他娶谁,我嫁谁,都与你无关。” 李氏的怒火像是被人浇上了油,瞬间气得脑子发蒙。 楚云梨却不愿意再听,抬手就要关门。 李氏见状,大吼道:“你若不管,我就找卢家去!她把我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我也要让她日子难过!” 想也知道一个有夫之妇被人因为这样的事找上门的后果,李氏以为,便宜侄女怎么都该妥协……无论嘴上说得如何绝情,两人到底是多年母女,关江月不可能不管母亲。 可惜,她还是失望了,大门紧闭,再也敲不开。 李氏越敲越怒,真就发了狠,直接上了马车:“我去卢家!” 紧闭的大门还是毫无反应。李氏狠狠甩下帘子:“走!” 卢老爷算是很会钻营的那种人,虽然名下几个铺子,但家里的院子并不大,拢共就三间屋子,还分出了大半间来做铺面。于是,卢老爷的女儿就只挤在那个小屋子里,那床小得连腿都伸不开。 李氏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卢家。 这些日子,对于陈玲珑来说并不好过。她知道卢老爷名下不少东西,是个挺富裕的人,但却从来都不知道卢家这么省……省到什么地步呢,明明是拥有着好几个铺子的商户,却三天才开一次荤,体面的衣衫一年四季就那几件,平时都很少洗,一来是换不过来,二来,也是觉得料子多洗几次会变旧变破。因此,那都是能不洗就不洗,穿了回来挂上两天又再穿。 -- 第1606页 关家住的村里好些人都不富裕,可能是因为地里的收成不好。各家各户都挺勤快,尤其是家里的女人,忙家里的活计之余,也会将屋内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衣衫更是不用说……那老人都说:再穷也不会穷水。 饿得面黄肌瘦那是没法子,穿脏衣裳……那就是懒。总之,陈玲珑真心觉得,这日子快赶上她曾经未出嫁时在娘家的窘迫了。 今日她有些心不在焉,看到李氏出现在铺子里,她顿时紧张起来,不怎没有往外迎客,反正往后院跑。 李氏见状,愈发生气,伸手指着陈玲珑的背:“你给我站住。” 陈玲珑闻言,不止没有站住,反而跑得更快了。 李氏作势要追。 家里的铺子是卢老爷找了个亲戚看着的,那亲戚年纪挺大,都已经五十多岁,家里的儿子不管她,卢老爷将人叫来帮自己看铺子,顺便还要做饭,打扫洗衣。因为那妇人没有去处,他平时说话破不客气,动辄就要骂人。 因此,妇人做事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赶出去。看到有人往自家后院窜,她当然要阻止。不是穿得人模狗样就不是贼! 李氏回头:“你是谁?” 妇人振振有词:“你这人可真怪,这里是我们家,招呼打一声你就往里闯,哪有你这样做人的?我要是丢了东西,你说得清楚?” 李氏放在身侧的手紧握,看了一眼后院,根本就不见陈玲珑的身影。她心中最后一点迟疑尽去:“我要找你家老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说。” 陈玲珑躲归躲,却一直注意着前面的动静,听到这话,哪里还站得住? 她急忙就奔了出来:“嫂嫂,有话好好说。” 李氏气笑了:“你还当我是你嫂嫂?你跟我男人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是你大伯子呢?”她今日把人打了一顿,可惜关福耀非要拦着,她不想为了外面的女人和夫君翻脸,所以,顺势被他拉走了。这会没人拦着,她心头的恨意和戾气再不压抑,干脆扑上去揪住了陈玲珑的头发,伸手就挠她的脸。 陈玲珑吓得尖叫不止。 妇人见事不好,立刻上前帮忙。 无论如何,陈玲珑是自家人,这外头跑来的女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如果真的让人家把陈玲珑打伤……卢家又不全都死了,怎么能容人这般欺辱? 吵吵闹闹间,外面的邻居见事情不对,拉架的拉架,报信的报信。卢老爷小半个时辰后赶了回来,彼时,李氏已经被人摁在了椅子上骂骂咧咧。 众人可以拦着不让她动手,但却不好捂住她的嘴,再说,李氏口中说的那些事……实在太劲爆了! 卢老爷还在外面,就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当时脸都黑了,进门后看到李氏,怒从心头起:“你跑上门来打人,是觉得我卢家好欺负?” “不是我要欺负人,是你们欺负我。”李氏真心觉得委屈,说话间,泪水已经落了下来:“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在外面四处勾搭人,连一个废了的男人都不放过,你还要拿她当宝?你是不是瞎子?” 卢老爷前些日子为了成亲,耽搁了不少事。昨天才忙完,隐约就听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流言。 夫妻两人成亲三个多月,始终没有消息传出,卢家人都挺着急的,老太太甚至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卢老爷虽然也着急,但却没有催促陈玲珑,结果呢,这两天却有人说他是废人,说他有一次得了风寒之后就再也不能人道。 这特么也忒离谱了! 他想问一下来着,又觉得不太好开口,结果,现在却有人说陈玲珑在外偷人,难道她以为他不能生,所以跑去借种? 第1919章 孤女二十 卢老爷越想越生气,一想又觉得不对。 先前外头就有人说关福耀那处有隐疾,今日他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陈玲珑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呢? 他想不通,便想要问一问。 难道自己连个废人都比不上?特么的,陈玲珑这是在埋汰谁? 他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陈玲珑,在城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生意人,此时尚存几分理智,闹得这么大,围观的人那么多,他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陈玲珑。 今日李氏跑上门来大闹,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那都只能是假的。他还丢不起这个人。如果当着众人的面打了陈玲珑,那外人一定以为此事是真的。 这种时候,需要夫妻两人一致对外。 卢老爷清了清嗓子:“你曾经是玲珑的嫂嫂,说起来也不是外人,这么多人面前毁她名声,很不合适。” 李氏满脸不可置信:“有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不想着把她休了,反而还要维护她?” 卢老爷心下烦躁,就算要休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别的理由也能休妻啊。他面上不显,正色道:“她是我妻子,我相信她。” 这话把李氏气得够呛。 一眨眼的功夫,卢老爷已经让那个帮忙的亲戚关上了门,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他也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男人,不想误会了妻子,但也不想被妻子蒙在鼓里做个糊涂鬼。 “先进门再说。” 李氏入了后院,看着小小的院子,再看向陈玲珑的目光中满是不解:“你倒是图什么?” 嫁入这样的人家,还不如留在关家呢? -- 第1607页 陈玲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泪落了下来。她也不想这般仓促的嫁人,可一来是关福耀那边时不时上门欺辱,二来,因为李氏戳穿了她不是江月母亲的事实,女儿对她那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会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李氏夫妻,如今她这是什么眼神? 当然了,这不是争执的时候。陈玲珑满脸悲愤:“嫂嫂,你出身在城里,家里也是生意人。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但这些年来,我对你始终恭敬有加,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揪着我不放?我都已经改嫁,离你那么远,你却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上辈子是不是撅了你家祖坟,所以你才这么恨我?你说我别的也罢了,为何要说我偷人?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满意?” 一开口,就将李氏上门找茬说成是曾经妯娌不和留下的怨气。 卢老爷面色缓和了些,看向李氏:“你也是女子,这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你最清楚,无论是因为什么,你都不该……” “她勾引我男人。”李氏见卢老爷都信了那个贱妇的鬼话,气道:“早上才被我堵在床上,当时我看到她的胸口有好几处红痕。”她实在太过生气,指了指自己胸口几处地方:“你自己看一下,如果她有,你就让她解释一下我是什么时候看见的,我为何会看见?” 陈玲珑面色发白。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那里确实有些痕迹。 卢老爷和她做了几个月夫妻,已经将她性子摸得差不多,看到她魂不守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伸手一指:“滚出去。” 李氏惊呆了。 “你竟然相信这个女人?” 陈玲珑立刻开口:“嫂嫂,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 李氏眯起眼:“你男人信你,但外人不一定,若有下次,我直接敞开大门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皮肉,反正你也喜欢让人看嘛。” 语罢,她再不多言,拂袖而去。 她以为陈玲珑会冲着男人哭诉,然后夫妻二人和好如初。 但事实相反,李氏一走,卢老爷将亲戚打发去外面铺子里,又将女儿呵斥走,他还想让母亲离开,可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板着一张脸,伸手就去拉陈玲珑的领口。 胸口的痕迹还没有消退,卢老爷本想阻止,倒也不是他不看,而是不想让母亲看……比不上一个废人什么的,哪怕是在亲生母亲面前,他也觉得丢人。 刚刚伸手就看到了她露出的肌肤,上面的红痕刺痛了他的眼。也刺得他心里瞬间火烧火燎。 陈玲珑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她都不敢看男人的脸色。 “夫君,你听我解释。” 老太太冷声质问:“你为何要偷人?”偷人也罢了,还跑去偷一个废人,这是什么路数? 陈玲珑哭喊着道:“那都是他逼迫我的。” 卢老爷面色并未好转:“我早跟你说过,成亲前发生的那些事我不想计较,但成亲后,你得替我守着,不许再和别的男人黏黏糊糊,你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你就这样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陈玲珑继续道:“真的是他逼我的!我也不想……” 卢老爷受够了她的狡辩,忍无可忍,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一下力道很大,陈玲珑被扇得滚落在地上,头磕到了桌脚,瞬间红肿一片。卢老爷居高临下,看着眼中毫无怜惜之意:“你就在这个院子里,他难道还能找上门?就算成亲前你和他苟且,我又不会怪你,这根本就不能成为他拿捏你的把柄。你自己跑出去与他私会,分明是你想和他来往!” 陈玲珑趴在地上,哭得伤心。 老太太漠然看着,并未阻止儿子打人,此时道:“当初你娶她的时候我就不太满意。寡妇名声不好,她还已经三十岁,几个月了没有喜信,你想等到何时?”说到这里,老太太满脸是泪:“儿啊,你不年轻,我这两年来身子越发不济,要是我临走之前你还没有生下儿子,我怎么敢去见你爹?你是不是想让我死都不能瞑目?” 卢老爷对自己和家人刻薄,但绝对是个孝顺的儿子。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他满脸的愧疚:“娘,儿子的就休了她。” “对!”老太太指着陈玲珑:“不能让这种女人侮辱了卢家门楣,好在她的名没有写上族谱,回头就当她不存在。儿啊,你可千万别让这种女人污了卢家列祖列宗的眼。” 陈玲珑不在乎写不写名,但这不写名的理由,实在是侮辱人。 那边卢老爷已经在准备笔墨纸砚写休书,陈玲珑想要求情,可无论她怎么求,他始终不为所动。见状,陈玲珑心里也明白,被休之事无可更改。她满腔悲愤,大吼道:“难道你生来就是为了生孩子而活,你是配种的种猪?” 这话实在难听,卢老爷气急,干脆踹了她一脚。 “贱妇!丢我的脸……” 陈玲珑捂着胸口,默默垂泪。 她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虽然凄惨,却并不后悔。 因为……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留不下来。跑去找关福耀,实属无奈之举。 实在是,卢家容不下她,她得为自己寻一个出路。女儿那边不接纳,加上当时被关福耀堵在了巷子里……与其另外寻其他不知底细的男人,还不如从了将她放在心上的关福耀。 -- 第1608页 于是,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很快,有人跑去给楚云梨报信,让她到卢家接人。 楚云梨早就知道陈玲珑留不下来,否则也不会回来请她去接。可今天来的这位是卢老爷身边的随从,僵着一张脸,脸色很难看。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聚好散,应该是出了一些别的事。楚云梨没想过会要把人接回来,但也跟着出了门。 看看热闹先! 当她看到披头散发被人打得凄凄惨惨的陈玲珑时,楚云梨都惊住了,看向卢老爷:“你怎么能打人?” 有事就说事,怎么能打女人呢? 老太太掀起满是皱褶的眼皮:“她偷人。” 楚云梨恍然大悟,李氏真的跑来戳穿陈玲珑了。 陈玲珑看到女儿来,心中一喜:“江月,我们走吧!” 闻言,楚云梨不客气地道:“谁要跟你一起走?” 陈玲珑傻眼了,反问:“那你来做甚?” 楚云梨不接这话茬,转而道:“你怎么还和关福耀不清不楚?你先前说要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问话,陈玲珑心情复杂。那就要从卢家的子嗣说起,从进门起,老太太天天催,卢老爷也挺着急,她自己也想生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于是,三个月没有身孕,老太太说了一些难听话后,她气得跑出去,刚好走到一间医馆,然后……大夫说,她这身子,子嗣随缘。 这种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她于子嗣上没有缘分。 第1920章 孤女二十一 卢家天天逼她生孩子,没有孩子,能拖一月两月,但绝对拖不了一辈子。陈玲珑心里明白,她早晚会被赶出去。 因此,得再赶出去之前为自己找好下家。 她最想去的是关家,去了后可以慢慢再寻摸一个好人选,可惜关江月不答应。她气得别开脸:“既然你不接我,还管那么多做甚?” 楚云梨坦然道:“我就是好奇嘛。既然你不说,那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陈玲珑看着凶神恶煞恨不能把自己扒下一层皮的老太太,心里很慌。关江月这一走,卢家爽快地把她休出门还好,万一出去之前再打她一顿怎么办? 毕竟,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女人在外和别的男人勾搭。 陈玲珑越想越慌:“江月,你把我带出去,我就告诉你。” 楚云梨头也不回:“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陈玲珑:“……” 卢老爷面色很不好看:“我也想知道你为何要如此!陈玲珑,你今儿说不清楚,休想囫囵离开。” 陈玲珑不敢说实情,只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逼迫。可卢老爷根本就不信,他又问了几次,见她还不老实,狠狠一脚踹出。 先前陈玲珑就受了些伤,她这些年来就没有挨过打,哪里受得住这个? 当即惨叫连连,卢老爷满心愤怒地将人狠揍了一顿才丢出门去。 本来卢老爷还想过要掩饰一二,毕竟,陈玲珑跑去偷人的事情传出去后,他的名声也不好听。可都到了这种时候,陈玲珑还不肯和盘托出,他干脆也不忍了。 凭什么陈玲珑水性杨花,他还要帮着隐瞒? 说起来,他才是其中苦主,该被人同情才对。 陈玲珑被丢到外面,众人还未离开,围着她指指点点。倒也有人看不过一个女子被人如此欺辱,上前伸手去扶。可陈玲珑肚子受伤太重,根本站不起来。 “这也太不像话了,夫妻之间再吵架,哪怕动手,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冲女人动手,卢老大还真的是不怕人笑话……” “可不是嘛,身为男人,打一个弱女子,也好意思。” …… 众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陈玲珑耳中全都是他们责备卢老爷不该动手的话,心中微微一松。 无论如何,只要那些事情没有传出去,她就还有再嫁好人家的机会。等到身上的伤养好,她立刻开始相看,不用多富裕,只要能尊重她就行。 事实上,陈玲珑早在知道自己不能生的时候,就想起了关父的好。 当下人眼中,女儿都是替别人养的,长大后是别家的人。只有儿子才能传家,关父娶了她后,对她不错。至于没有子嗣的事,他偶尔也提过,甚至还想请大夫。可她一拒绝,他就不再提……和盼孩子盼疯魔了的卢家相比起来,关父简直是这天底下第一好男人。 陈玲珑都不敢想象,如果关父想要生儿子,她这些年要怎么过来。 可惜,他人再好,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留下来的女儿也处处和她作对。陈玲珑只感动了一瞬,立刻就将这些事情抛开了。 就在众人指责卢家不干人事时,卢老爷开门走了出来,他伸手一指地上的陈玲珑:“这个女人太想留下来,竟然跑去偷人留种。我没要她的命,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心比心,你们谁摊上这事不生气?” 听到这消息,众人面面相觑。再看向陈玲珑的目光就都不对了。 陈玲珑:“……” 这些人忒狠了。 她只恨自己预估错误,也恨自己当年怕喝药怕麻烦不肯看大夫。否则,绝对不会选卢家,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陈玲珑只觉得无脸见人。方才被人扶着还站不起身,此时她却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 -- 第1609页 若是不走,想也知道那些人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有些嫉恶如仇的女人,甚至会动手打人。 刚转过街角,就看到了前面的马车。陈玲珑顿时眼睛一亮,本就是强撑着的身子立刻软倒在地上,她朝着马车伸出手:“江月……”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并没有下马车:“我早说过让你离开关福耀,你不肯听我的,却又指望我帮你的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放下帘子,道:“我会帮你给他送信。” 陈玲珑傻了眼。 她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就是关福耀的妻子一手造成。她若是还和他勾勾缠缠,李氏一定不会放过她! 关江月却还要将她送到他身边,是嫌她死得不够快么? “不用,其实我想回家养伤……” 楚云梨只听了前面两个字,点头道:“那我就不送,回见!” 话音落下,车夫开始掉头。 陈玲珑顿时就慌了,她身上没有体己……嫁人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攒,其实,就卢老爷那个抠门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攒不出多少银子来。 总之,陈玲珑没有银子治伤,也没地方落脚。她急忙喊便宜女儿。 可惜,马车未回头,里面的人也再未露面。 这么大的事,关福耀得到消息,和妻子大吵一架。自己驾着马车出来,找到了在街上的陈玲珑。 说实话,陈玲珑不想与他再来往。可这种时候,她没有别的选择,最后被他哄了一路,到底是上了马车。 关福耀将陈玲珑安顿在别院的事,楚云梨很快就知道了。 当然,李氏也知道了。 她没想到,自己大闹一场,虽然成功将陈玲珑名声搞臭,也闹得陈玲珑不得安宁,但是,她从未想过陈玲珑离开之后会被男人安顿在外头。 关福耀夜里回府时,已经是深夜,可院子里出火通明,他走进了之后发觉不对,还在发懵呢,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李氏。 “怎么还没睡?” 李氏怒道:“你还好意思问?如果是你在外面胡作非为,我又何至于这么晚还站在外头吹冷风?关福耀,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女人,你为何偏偏看中一个陈玲珑,她长得是好看,可也已经是三十岁的老女人,那么多鲜亮的姑娘你不要,你是瞎了吗?” 夫妻俩这些年来偶尔吵闹,李氏却没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当然,关福耀这也是第一次当面违逆于她。 关福耀叹了口气:“她身无分文,也没有落脚地,如果我不去救她,她会死的。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绝不会要人性命。所以才……” 李氏尖叫:“合着你把女人养在外头还是替我着想?” 关福耀无奈:“我答应你,回头就把人送走。” “你回头要多久?”李氏并不放过他:“是等她老死了才把人送去坟地吗?” 关福耀皱眉:“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 李氏咬牙:“关福耀,你别逼我。” 两人对峙,关福耀率先败下阵来:“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去看她。对了,这件事情没必要告诉岳父。” 李氏狠狠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你就不能活?” 关福耀听她心生去意,立刻道:“夫人,在我眼里,我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无论是谁在我这里都越不过你去!” “你又哄我!”李氏气得直跺脚:“想让我信你也行,你将陈玲珑赶出去。” 关福耀不愿意。 他想了那么久的女人,如今终于愿意心甘情愿,哪里会舍得放手? 夫妻俩不欢而散,以关福耀去书房歇下结束了这场吵闹。 事实上,换作以前,关福耀完全去可以让自己舒心的地方过夜,比如去那些美人的院子里。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了废人,去了之后只会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他不想沦为众人的笑柄,因此,已经好久没有去探望过那些女人……他听说了李氏放人的事,并未阻止。 把人留下来做什么呢? 那些美人绞尽心思想要靠近他,万一被她们下了药,他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关福耀唯一肯靠近的人就是李氏。 后来多了一个陈玲珑,而这,也是李氏最难以接受的地方。他愿意和陈玲珑坦诚相见,证明陈玲珑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一个男人,愿意在别的女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缺点,他不一定爱那个女人,但却一定将她当成了家人。李氏哪里肯依? 看到男人头也不回,李氏气得胸口起伏,真心觉得是陈玲珑又在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那个女人实在太会装……她一咬牙,找来了陪嫁的得力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陈玲珑很快发现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 送来的水永远是冷的,饭菜更离谱,闻着都已经有了馊味,衣衫也没有人洗,她说了之后,倒是有人洗了,可拿回来的却是一件破衣,这一天,好不容易有条鱼,还只有半截,这院子里的主子只有她一个,半条鱼没了,肯定是被下人偷了嘴。 陈玲珑认为自己是主子,不能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因此,特意送信给关福耀,让他帮忙教训下人。 关福耀平时挺忙,也答应过妻子不再见她,便吩咐人家里面伺候的人换过一遍。 那些人走的时候欢天喜地,搬家时还找来不少人帮忙,不像是被撵走,倒像是捡着了好处。 -- 第1610页 陈玲珑见了,愈发堵心。 私底下一打听,得知这是李氏的手笔,凡是能给她添堵的事,做一件能得一两银子。 陈玲珑气得不行,左思右想,将这事告诉了关福耀。 关福耀立刻就去找李氏。 李氏扬眉:“我的嫁妆银子,我爱怎么赏怎么赏,不这么花,难道给你养女人?” 关福耀:“……” 第1921章 孤女二十二 关福耀想要说服妻子。 这一次,李氏却不再妥协,反正就一个意思,陈玲珑如果要留在那个院子里,就得受她的管教。 关福耀自然不肯,夫妻俩又一次不欢而散。他临走之前,更是骂了李氏几句。 怒火冲天时说的话格外伤人,关福耀说完就爽快了,回去倒头就睡。可李氏却越想越伤心。 夫妻多年,关福耀第一次这么对她。她躺在床上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翌日早上,她再次找来了管事。 陈玲珑很快发现新送来的这些人只规矩了半天,又和先前那批人一样,怎么能给她添堵怎么来。 这天傍晚,送来的糕点竟然是发霉了的。而陈玲珑中午刚因为饭菜齁咸而饿了大半天,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她咬牙咽下去两块。 真的是生咽,嚼都不敢嚼,立刻喝一口水冲下去。肚子里稍微有了些饱腹感,陈玲珑确定自己不会饿死,这才躺上了床。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陈玲珑心里是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哭了出来,枕头都湿了大半。突然,她觉得肚子开始痛,并不是隐痛,而是越来越痛。 这大晚上的,大夫也不好找,陈玲珑本来想忍着的,可实在是忍不住,哀嚎出声。 这么大的动静,伺候她的人却始终没有进来,小院子里只有四个下人,别说进来伺候了,连在门外问候的人都没出现。 陈玲珑肚子很痛,无奈之下,自己跌跌撞撞起身开门,无论如何,得先找个大夫。她不想死。 可惜,她刚走到门口就摔倒在地,连门都没打开。挣扎了许久,又敲了许久的门,最后努力撑起身子去开,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她根本就出不去。 陈玲珑躺在地上,真觉得自己会被痛死。恍恍惚惚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你怎么睡在地上?” 听到丫鬟问这一句,陈玲珑简直要疯了,她痛了一宿,声音沙哑:“你聋了吗?” 丫鬟吓一跳,不好意思地道:“我睡得太熟,没听见这边有动静。你怎么了?” 此时的陈玲珑面色煞白,头发凌乱,整个人跟鬼似的。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她不正常,知道这种时候该请大夫。 等大夫赶到,已经快过午了,陈玲珑奄奄一息。她早在等待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请了关江月。 关江月不管她,却绝对不会不管她的死活。 楚云梨赶到的时候,大夫正在配药,陈玲珑眼睛似闭非闭,听到和丫鬟说话的楚云梨的声音,立刻惊醒。 看到便宜女儿,她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眼泪瞬间落了满脸:“江月?” 楚云梨颔首:“丫鬟说你要死了,是真的吗?” 陈玲珑:“……”这是探病的态度吗?哪有这么直接说病重之人要死的?懂不懂规矩? “我病得很重,那些人给我下毒,你要帮我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古怪。半晌才道:“我们俩闹翻之后,你就应该明白,靠谁都靠不住,凡事只能靠自己。尤其是我,你利用了我那么多次,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傻得跑来帮你的忙?” 她转身:“等你死的那天,我会帮你收尸。”仅此而已。 陈玲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心里特别失望。她觉得,关江月做事特别气人,不管就不要来嘛,每次都跑得那么快,却又不肯出力,甚至还冷嘲热讽。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忒让人气愤。 这件事情不知怎地传入了姚氏耳中。 陈老爷那边休息之后,已经好久没有上门。而陈夫人也不再来纠缠,楚云梨还没安静多久呢,就接到了姚氏送来的信。 对着这个亲生母亲,楚云梨完全无感。但却不得不顾虑关江月的想法。 没有孩子不喜欢自己的娘,关江月也一样。亲娘嘛,若没有太大的错处,楚云梨就该和她来往。 到了信上约定好的酒楼,楚云梨一进门就有伙计将她往楼上带。 里面坐着的是一位五十多岁,头发都有些花白了的长者,他看到楚云梨后,皱眉道:“你就是关江月?” 楚云梨眼神搜寻一圈:“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她回过头,看向伙计:“你带错地方了。” 伙计能冤死,正想开口解释,桌旁的人已经道:“我是姜夫人的爹。也是你的外祖父。” 楚云梨一脸惊奇:“你认我?” “其实,我不愿意认!”姚父坦然:“你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陈氏忒不靠谱,她以后还会给你添麻烦,你别再去见她。对了,你娘如今日子顺遂,但我劝你不要和她相认。” 楚云梨没想到一见面就有人说教,还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当即就气笑了:“首先,我们俩是陌生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门亲戚,反正,知道陈玲珑不是我亲娘之后,我就当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既然是陌生人,那你就管不了我与人见面!” -- 第1611页 姚父看她油盐不进,也有些生气:“芙蓉是我女儿,我心疼她,也不允许有人打扰她。” “我不会和她相认。”楚云梨语气笃定,不待面前的人欣慰,她继续道:“如今我知道与她相认还会有你这种长辈,更是打消了念头。” 姚父有些恼怒,却也不想计较,他只希望这个孩子一辈子也不要出现。 “你能看明白最好,不怕告诉你,认亲之后,你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 楚云梨不耐烦:“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信上明明就能说清楚,偏要让我跑一趟,是觉得我身为穷人就该被你指使?” 姚父哑然,很难有人在面对大笔家财时不动心,当年关家那小子和女儿来往,本身目的就不纯……否则,这天底下多的是女人,他为何偏偏看中富商女儿,还将人带出去珠胎暗结? 父亲是如此,女儿耳濡目染之下,很可能也是这样的性子,因此,他认为有必要当面说清楚。此时看到这姑娘的神情,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丫头好像确实没想认亲,也是真的不动心。既如此,他就是真的过分。 “抱歉!” 听到他道歉,楚云梨愣了一下,起身就走。 只能说,关江月没有亲人缘。 养母是个下意识就要利用她的,生母……对她感情不深,至少,比不过她自己的名声地位和夫婿孩子。外祖父根本就不认她。罢,就这样吧! 楚云梨下楼,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姚氏,她抬头看到了楚云梨,急忙上前:“你来做甚?方才见了谁?” “见了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楚云梨并不隐瞒:“非说我是你女儿,却又不让我们相见,跟疯子似的,说话没头没尾。”她在姚氏担忧的目光中挥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姚氏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久久未回神。 …… 陈玲珑吃了不合适的东西,生了重病,那天卧床后,后来喝了不少药,却还是没能站起来。甚至下半身都没了知觉,伺候的人不尽心,她很快就弄得满身臭味,她住的那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怪味。丫鬟进门送东西,都用东西堵住鼻孔,还要把脸蒙住。 这样的情形下,关福耀对她的感情就没那么深了,他来得越来越少。 而陈玲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病越来越重。才三十岁的人,怎么就瘫了呢? 她不想死,不想被人嫌弃。 于是,楚云梨又得了消息,陈玲珑请她务必去一趟。 母女俩见面,陈玲珑听到她的说话声,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伸出手:“江月,娘好惨……你帮帮我吧!” 楚云梨鼻息间都是臭味,她皱着眉:“我把你送去衙门?” 陈玲珑哑然,半晌才道:“你就不能帮我请个大夫,再威胁一下关福耀?你的那个未婚夫家境不错,有他出面,关福耀一家人绝对不敢怠慢于我!” 楚云梨质问:“你这是想让我未婚夫知道你和大伯子苟且?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却还让我做这样的事,我跟你没仇吧?” 陈玲珑低下头,呜呜哭了出来:“你不肯把我带回去,我有什么法子?” 楚云梨不想听她哭,正色道:“我唯一会帮你做的事,就是将你送去衙门,你可请大人帮忙讨公道。当然,你也得想好,到了公堂上,曾经发生的事可全都会被翻出来。” 陈玲珑:“……”不能去! 可不去就只能臭死在这间屋中! 第1922章 孤女二十三 陈玲珑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事情闹上公堂,肯定很丢脸。但若是不去,她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楚云梨让院子里的下人将陈玲珑挪上马车,那些人并不愿意。 一来是不想靠近浑身恶臭的陈玲珑,二来,也是不想违逆主子的意思。方才这母女俩之间的争吵他们可都听到耳中,闹上了公堂之后,主子会有麻烦。 端了谁的碗,就得替谁分忧。就算是关福耀被关入大牢不能找他们的茬,知道前情后果的人一定会说他们忘恩负义没有忠心为主。 耽搁了许久,还是陈玲珑许出了自己的全部衣物,总算有人愿意上前。刚把人抬到院子里,关福耀就赶了过来。 看到他,陈玲珑很心虚。 关福耀知道关江月来了后一定没好事,一路过来时心急如焚,看到人还在院子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看关江月,只盯着被丫鬟抬着的陈玲珑:“玲珑,你要去哪儿?” 陈玲珑:“……”她被害得这么惨,又没有正经大夫帮她医治。再不出去,她会死的! “江月带我去看大夫。” 说这话时,她冲着便宜女儿眨了眨眼。 楚云梨秒懂,陈玲珑这是让她不要说实话。 饶是楚云梨没有开口反驳,关福耀也还是一脸不信:“你病得这么重,经不起颠簸,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治,你放心,我不缺银子,sa稍后帮你请最好的大夫拿最好的药,一定能治好你。” 陈玲珑有些意动。 如非必要,她绝对不愿意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公诸于众。她迟疑地看着楚云梨:“江月,这……” 楚云梨回望她,眼神认真:“你若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强求。但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 第1612页 陈玲珑欲言又止。 关福耀见状,立刻道:“玲珑,江月对我诸多误会,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请大夫。”说着,转头就吩咐边上的随从:“去请王老大夫。” 王老大夫的名声陈玲珑也听说过,已经好些年不对外接诊,只接各种熟人的邀请,前些年甚至还有官员想举荐他入宫做太医,只是他拒绝了而已,不过,他荐了自己的侄子。 那位侄子听说已经是五品的太医了。 有这么一位大夫出手诊治,若是不能药到病除,那基本就没得救,请谁都没用。 陈玲珑最终的目的是想活下去,如今不用丢人便能有这么好的大夫上门,她当时就歇了去衙门的心思。转而看向楚云梨:“江月,我这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楚云梨点点头,转身就走。 陈玲珑见她走得决绝,无端端地有些心慌,急忙道:“江月,你抽空来看看我,行么?” 楚云梨再未回头,也没接这话。 她想来就来,不想来便不来,对着陈玲珑这样的,她没兴趣和人约定任何事。 走的时候,楚云梨留了个心眼,等了近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一架马车停在了陈玲珑所住的院子外,里面下来一个年轻的大夫,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童。 王老大夫带着“老”字,肯定不会长这么年轻,要么就是没请来人,要么就是被人搪塞了。楚云梨放下帘子,转身回了村里。 还没到自家门口,就在那里停着马车。那马车还挺熟悉的,正是当初的陈夫人所有。 关于陈老爷休妻的事,府城传得沸沸扬扬。楚云梨都听说了不少。 看到楚云梨马车过来,陈夫人立刻跳下,然后扑到了她面前,就要握她的手。 楚云梨当然不会被她抓到,退后了一步,皱眉道:“你这是做甚?” 陈夫人满脸的急切:“关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我亲自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当日的莽撞道歉的。玉安眼光向来不错,他那般看重于你,证明你定然是个心地善良的,你别跟我计较……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就让我们夫妻和好了吧……算我求你了。” 说到后来,见楚云梨面色不变,眼神还有些冷,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你会被休,根本不关我的事。”楚云梨本来无意与她多说,想到什么,突然问:“说起来,我会和玉安 认识,是因为他受了伤流落到了村里。话说,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听到这话,陈夫人哭声一顿,随即又开始嚎:“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道他受伤的事后,我心中焦灼万分,夜里都睡不好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伤的……我们母子感情并不如外人眼中那般亲厚,他厌恶于我,平时都不跟我说话。” 楚云梨颔首:“我知道就算了,你走吧。天色已经不早,这也不是招待客人的时候……再说,你也不是客。” 大概算是个恶客。 陈夫人哪里肯甘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被休只是男人迫于儿子的威胁,当时虽然恐慌,但却没有害怕,可后来她才发现,男人已经另有了心思,这才几天,已经在准备定亲事宜,等到新人进门,府中哪儿还有她的事? 因此,唯一能够恢复以前荣光的法子,就是做回陈夫人。 可这动了外心的男人,就像是那脱缰的野马,拽都拽不回来。只能让别人劝……而能够劝得动他的人,也只有陈玉安。她与陈玉安之间夹杂挺多的误会,让继子帮忙,就算开了口也是白费唇舌。而能够说得动陈玉安的,也只有面前的姑娘。 因此,哪怕再不甘心,她还是准备上门求一求。 为了自己的以后,低这个头还是划算的。 她觉得自己足够忍辱负重,可楚云梨不是这么想的。要说最有可能冲陈玉安下毒手的人,陈家夫妻首当其冲。陈老爷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其中,但面前这个女人一定有。 这样的情形下,楚云梨疯了才会去做这个好人。她也没兴趣认陈夫人这种拎不清的人做长辈。 眼看说不动楚云梨帮忙,且人已经要进门。陈夫人急了,干脆跪了下去。 “算我求你了。” 在当下人眼中,晚辈是不能受长辈这样的大礼的。楚云梨没有把她当长辈,却也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又哭又求。 正僵持间,陈玉安的马车过来了,他看到完好无损的楚云梨,再看向地上一脸心虚的继母时,脸色很难看:“你到这里来做甚?” 陈夫人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玉安不耐烦,直言道:“本来我还想看在你生下的那两个孩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得听话。先前我就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你们都不能来找江月,可你是怎么做的?你甚至还给她跪下,是不是想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江月得理不饶人到逼长辈下跪?” 他咄咄逼人,陈夫人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可她起身太急,边上的丫鬟没来得及扶,她又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玉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给你添堵,也绝对不做多余的事……我知道你讨厌我,但请你看在弟弟妹妹的份上重新接我回去……这天底下再不会有人比我对他们更好。玉 -- 第1613页 安……” 说这些话时,陈夫人满脸都是眼泪,语气里满是悔恨。 “我不会原谅你。”陈玉安漠然看着她:“你若再不走,我就把你两个孩子一起撵出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陈夫人本身是花楼女子,算是没有娘家。只要孩子在陈府,哪怕他们不能接手家中的生意,等到成年之后也能分一些家产搬出来。到时候,她同样有好日子过。可若是孩子离开了陈府,不再是陈家血脉,就真的只能靠她……可她自己都要靠别人,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因此,见陈玉安不是玩笑,陈夫人不再挣扎,一边说软话一边往后退,很快上了马车消失在小道上。 陈玉安再次冲着楚云梨道歉,于楚云梨来说,他又不是外人,两人曾经经历了那么多,他遇上这种事,她只会心生怜惜,绝不会生出怨怼之心。 两人说笑间,感情愈发深厚。 另一边,陈夫人离开之后,越想越烦躁。等到陈老爷新人进门,就没她的事了,两个孩子就算不能被撵出来,以后在继母手底下肯定也不好过。她自己先前就是继母来着……想到她曾经做的那些事,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坐起身,吩咐道:“送我去陈府。” 陈老爷当初非要娶一个花楼女子的心境早已变了。不再喜欢这个曾经的妻子,此时他满心都是即将迎娶新人的兴奋。看到旧人,只剩下了厌烦。 “你来做甚?” 陈夫人心里很伤心,但她也知道,撒娇也好,眼泪也罢,都是对着疼宠自己的人才有用,她今日一看到这男人,就知道他变了。因此,她没有哭,也没哀求,只认真道:“我有话跟你说。” 夫妻多年,她很少有这般慎重的时候。陈老爷心里有些不安。 陈夫人靠近他的耳边,准备低语几句。话还没开口呢,男人已经避开了,她咬牙道:“我还能吃了你?” 陈老爷一本正经:“男女授受不亲。” 陈夫人:“……”特么的,两人曾经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对对方的身体就跟自己的一样熟悉,这时候来说这种话,未免也太晚了吧? “我就是想跟你说,如果你要另娶,那我就把你干的那些事情告诉大人。对亲儿子下毒下狠手,你休想脱身。” 陈老爷惊了:“你敢!” 陈夫人梗着脖子:“我就敢!” 第1923章 孤女二十四 陈夫人又变回了陈夫人。 这个消息,楚云梨是第二天知道的。彼时,陈玉安只派了人送信,信中说他明明已和父亲商量好了,结果陈老爷毁诺,他会查清楚缘由。 楚云梨经历了那么多,总觉得夫妻俩的神神秘秘和陈玉安有关。她可不想自己过门后有这样的长辈,于是,特意去找了陈老爷的新欢。 新欢是个良家女子,这也是陈玉安的意思。他到底是个孝顺孩子,对父亲下不了狠手,因此,并未阻止父亲再娶,唯一的要求就是女方得出身清白,遇事不发疯。 这位未来的陈夫人长相貌美,整个人像一幅水墨画似的,一举一动自成一景,不过,出身不高,楚云梨都到了,她却还不知道陈老爷那边的事。 楚云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先是一愣,随即热情的将楚云梨迎进了门。 “陈老爷他……”楚云梨和她寒暄了几句之后,直接就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姑娘姓罗,是个温柔的性子,听到这话后眼圈微红。 看得出来,她真的是个单纯性子。这样的一个姑娘嫁给陈老爷,实在是太委屈了。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楚云梨却有些手痒痒。当然,两人初次见面,她上来就挑拨人家未婚夫妻的感情,容易惹人怀疑。 好在,陈老爷自己会作死,和新欢谈感情,又和原配不清不楚。落在罗姑娘眼中,他就是个大骗子。 罗姑娘一刻也停不住,找去了陈府,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登门,而是寻了个人去偏门打听陈夫人的行踪。 然后就得知夫人已经回府的消息。 罗姑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尽去,人家夫妻和好,她这个即将进门的继室怎么办? 陈老爷对她挺温柔,她认为自己有必要问一问。 而陈老爷与夫人和好,本就是迫于压力。他满心都是罗姑娘,便说了几句将人安抚住。 接下来几天,他夹在两人之间左右逢源。楚云梨暗地里盯着他,发现了此事之后,立刻就将这个消息透给了陈夫人。 陈夫人大怒,刚想要找男人算账,却觉头晕,找来大夫一瞧,得知自己中了毒。且毒入五脏六腑,想要拔除,几乎不可能。 下毒这种事,陈老爷熟啊!他连自己亲儿子都能动手,她一个外人,他有什么不敢的? 陈夫人都不用问,就知道是他。两人同床共枕,如果他对她真的起了杀心,小命只有一条。她早晚会中招!他不给她留活路,她自然再不用客气,一怒之下,陈夫人打算鱼死网破,跑去将陈老爷的所作所为告上公堂。 夫妻俩于公堂上对质,扯出了许多事。陈玉安从小和父亲感情淡薄,却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下毒手,得知这样的真相,自然大受打击,尤其这事还不能告诉祖父。 那段日子里,楚云梨经常过去陪他,两人感情愈发深厚。 看到陈玉安伤心,楚云梨却并不后悔,长痛不如短痛。留着别有用心的人在身边,万一没能防住呢? -- 第1614页 陈老爷被关入大牢,没多久就被发配到了几千里外的边境。而陈夫人……虽然有高明的大夫帮着保养,却还是一日日病重。 值得一提的是,陈老爷自己在板子下都承认对儿子下毒,可陈玉安身上却无残留的毒,他身康体健,就如常人一般。 陈夫人不想死,跑去找他要解药。 她满脸虚弱,语气却急:“你不给解药,就把那个大夫的名姓告知于我。” 不急不行,傻子都知道中毒越深,毒越是不好解。再拖下去,兴许找到了大夫也救不回来。 说真的,陈玉安自己也纳闷呢。 当初他被人救醒,手指甲上的青黑都还没退,他隐约觉得自己中了毒,但除了受伤的地方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那时候他想和救命恩人多相处,便直接留在村里养伤。半个月后回到城里再找大夫,没人说他中毒。 但父亲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毕竟,对亲儿子下手这种事,也算骇人听闻。虎毒还不食子呢,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既然父亲承认了,定然确有其事。帮他解毒的人……应该是村里的赤脚大夫。 转眼到了年关,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城里到村里是泥路,和着雪水后,变得泥泞不堪。也特别滑,人走在上面容易摔跤,一不小心就是满身泥水。 这种时候陈夫人到了村里,也算是一件奇事。那边人刚进村口,楚云梨就得知了消息。 听说是去找了村里的大夫,她隐约察觉到什么,却也没有出门相见。 赤脚大夫被陈夫人问到解毒之事,一脸茫然。半晌才道:“我只会止血治伤,不会解毒!你这……”满脸苍白,没有外伤,都快站不住了。他根本就治不了这样的病。 治不了就不治,万一摊上了人命,赤脚大夫自认扛不起。再说,大户人家的夫人性命金贵,他更是不敢乱动,当即摆了摆手:“我不会解毒……当时我也没有给陈公子解毒。” 这样的回答,陈夫人自然是不满意的,在她看来,这就是赤脚大夫不肯出手治病。于是,掏出了大笔银子。 银子多得让赤脚大夫心肝直颤,他瞬间就动了心,可他治不好这病,只能忍痛割爱。到底还是舍不得,他忍不住说:“关姑娘遇上的陈公子,来的时候陈公子的伤口已经敷过了药……” 陈夫人眼睛一亮。 她就说嘛,陈玉安也不是那肤浅的人,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姑娘将他从小溪边拖到大夫处就以身相许。这真正的救命恩人肯定是那位关姑娘,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当楚云梨看到陈夫人一脸殷切地盯着自己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先前陈老爷冲亲儿子下毒的事她是知情人,本应该同罪。可她身份不高,根本不能阻止男人,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消息,并且,前去告状的人也是她,再有,她也中了毒,算是苦主。因此,大人没有将她入罪。 “关姑娘,我算是你半个长辈,你救救我吧。” 楚云梨一脸无奈:“我一个乡下丫头,字都不认识几个,山上的草都分不清,哪里会治病?当时我看到有人伤势严重,就在小溪旁随便找的一些药草,听说是可以止血。但能不能止血,我却是不知的。” 说真的,寻摸了半天,最后是这样的结果,陈夫人很难受。但她不想死,非要让楚云梨带着她去寻那草药。 陈夫人中毒太深,楚云梨也救不了。 那草药只有一点清毒的功效,根本就不是主药,陈玉安能够解毒,全是后来楚云梨送的那些汤药的功劳。 那天后,楚云梨再听说陈夫人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先前她的孩子不太老实,将她入土为安后,陈玉安做主分了家,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得到了一份家财。后院属于陈老爷的那些女人,有孩子的跟孩子住,没孩子的放归家中。实在无处可去的,陈玉安买了个庄子,将人都安置在里面。 值得一提的是,陈老太爷的身子有了楚云梨去隔壁府城买的“养身”药丸后,一日日康健起来。 …… 开春后,先前下的种已经有了收成,虽然不是正经粮食,比不上秋天的丰收,但也有不少东西。 村里人都很高兴,又有人主动给楚云梨收粮食,不要工钱的那种。 同样是楚云梨的东西先收完,她正在厨房安排晚饭呢,就听小孙氏说外面有人找。 来找楚云梨的,是个她以前没见过的小丫头。 小丫头大概十来岁,看到她就直接跪下:“姑娘,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楚云梨皱眉:“你主子是谁?遇上了什么难处?” “人命关天,您先跟我瞧瞧去吧!”小丫头不停地磕头。 本就瘦弱,模样看着实在可怜。楚云梨却并未挪动:“你说清楚。” 她不肯动弹,小丫头只得实话实说:“我主子……是您的母亲。” 楚云梨眉头皱得更紧。关江月有两个娘,一个生她,一个养她,不过,看情形应该是后者。 “她怎么了?” 小丫头哭了出来:“她要死了,浑身都是疮……” 此时的陈玲珑确实浑身都是疮,连脸上都有,早已没了曾经的秀美,看着还特别恶心,她躺在床上,根本动弹不得,甚至已经说不了话。只看着楚云梨默默流泪。 -- 第1615页 楚云梨沉默了下,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玲珑:“……”别问,问就是后悔! 李氏根本不是人,关福耀也是个大骗子! 第1924章 孤女(完) 大概是陈玲珑给了她身边的丫鬟不少好处,楚云梨坐下后不久,就知道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关福耀承诺的请大夫,确实请了一位。但却不是王老大夫,只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弟子。 陈玲珑喝了药之后,不见好转。她想要换一位大夫,可关福耀却再不出现,此时的她动弹不得,想要离开都不能。 后来,李氏大概是觉得她再无反抗之力,上门探望时,话里话外间毫不掩饰自己是凶手。陈玲珑悲愤之下,病情加重。这两天她才说服了这个丫头,找来了楚云梨。 母女俩再见面,相顾无言。 陈玲珑眼神里满是哀求。 楚云梨面色淡然:“我早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管你的事。你不跟我走,我再不会多管你的闲事。” 陈玲珑:“……”她是她娘,母亲被人害得只剩下一口气。这怎么能是闲事呢? 她眼圈微红,泪水从眼角滑落,显得格外可怜。 楚云梨想了想:“你还有事么?” 当然有! 陈玲珑为了请动这个小丫头,费了不少力气。 丫鬟低声道:“姑娘她想要治病。” 楚云梨颔首:“我会帮你请大夫。” 陈玲珑眼泪落得更凶。她心里明白,哪怕有了大夫,她大概也活不了几天。这病……根本就治不好了。 她不想死,可这世上许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在临死之前,她一定要让坏人偿命。当即,她用尽全身力气,伸手握住了楚云梨的。 楚云梨本身也不会让关福耀好过,颔首道:“我会帮你报仇。” 陈玲珑手一松,躺了回去,她眼神如一片死水,里面毫无光亮,整个人精气神像是被抽空了似的。此时,她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她当初说什么也不改嫁。 她再嫁时,娘家的那些兄弟一副要帮她撑腰的模样,可她真的遇上了事找上门,那些人一开始倒也见了面,可听到她已经被休离,一个个都借口有事情避开,避不开的也不愿意帮忙,甚至有人直接下逐客令。 倒是这个时常说不会再帮她的便宜女儿,每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都会出现。回想过去半生,对她最好的人竟然是关父。 她多年没有孩子,他从来都不催。甚至没有计较过到底是谁不能生……他已经有了个女儿,两人夫妻多年没有其他子嗣,这个不能生的人哪怕不看大夫,也肯定是她。 只怪当年她心眼太多,将人心想得太坏。认为关父是为了带回来的女儿才不让她有孩子,所以,活着的时候对他挺冷淡的,夫妻感情不太好。 现在想来,关父和她做一双相敬如宾的夫妻,不是他不肯亲近,而是她先拒绝了他。 陈玲珑都不敢细想这些过去的事,越想越后悔。 楚云梨坐在床边,悄悄摸了下陈玲珑的脉象,这许久不见,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救不回,大概还有三五天好活。 这院子里伺候陈玲珑的人并不尽心,但对于楚云梨一个外来人却非常抵触,母女俩还没坐多久,李氏就到了。张口就是质问:“就算弟妹不是你亲娘,她也亲手将你养大,没有生恩有养恩,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不把人接回去照看,此时你娘都不行了,你还来刺她,是不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楚云梨回过头,眼神凌厉。 对上这样的眼神,李氏有些发怵:“你这么看我做甚?” 楚云梨一脸肃然:“我娘会变成这样,是被你害的。”笃定的语气。 李氏觉得不对,合着这丫头说不管,但还是打算替她娘讨公道? 她心头有些不安,毕竟,她敢这么欺负陈玲珑,一来确实是忍不下这口气,二来,也是仗着陈玲珑身边的人都不会与她较真。千算万算,没想到关江月这么性子这么倔。 “江月,说话要讲证据,可不能张口就来。”李氏面上沉稳,丝毫不见心虚之色:“再有,你娘她……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你。我记得有一次她带着你到我家来做客,险些害你从假山上摔下来,我想帮你请大夫,她还不让……如果是亲娘,绝不会拒绝大夫。对了,我听说你小时候爱哭闹,有一回她还拿酒来喂你,说这是偏方,孩子喝了能熟睡……可大夫明明说过,年幼的孩子不能喝酒……” 陈玲珑目眦欲裂,狠狠瞪着李氏,恨不能将她瞪出两个洞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楚云梨打断她:“那又如何?她对我不好,你就能杀她吗?” “我没有杀人。”李氏强调:“江月,你别胡说。” “有没有下毒手,大人自能分辨。”楚云梨侧头看向跟着自己来的小孙氏:“你去报个官,就说有人草菅人命!” 见状,李氏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让自己太急,语气尽量温和:“江月,你娘病成这样,眼看只剩下一口气,就别再折腾了。这样吧,你一个姑娘家,嫁入陈家以后,没有娘家会被人欺负,以后我就是你娘。你出了事,尽管来找我,我跟你大伯一定帮你撑腰。”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个字都不信,当即嗤笑一声:“就关福耀那种混账,我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去求他。” -- 第1616页 小孙氏最听楚云梨的话,几息的功夫,人已经跑了出去。 李氏尖叫道:“把人给我拦住!” 她带来的人挺多,小孙氏跑不出去。正焦急呢,又有马车过来,这一回来的人是关福耀。 他面色慌乱,看到院子里和李氏对峙的楚云梨,张口就问道:“江月,你怎么会来?” “我娘都要被人害死了,我不能来吗?”楚云梨偏头看他:“你当初连夜爬墙也要到我娘的屋子里,对她的感情应该挺深,结果,你就放任别人这么害她?你的感情就这么廉价?” 关福耀有些尴尬,却只是一瞬,他强调:“你娘是病了。” “所以我想请个高明的大夫帮着诊治,看还有没有救,你夫人却不答应。”楚云梨质问道:“你们这是想让她死!” “我没有。”谁也不可能对一个瘫在床上浑身恶臭的女人还有感情,关福耀确实不再喜欢陈玲珑,但却也没想要她性命。说到底,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小命,不值得。 楚云梨伸手一指李氏:“她有!” 李氏矢口否认:“我没!你娘真的是生病……” “可她脏成这样,身边伺候的人都听你吩咐,若不是奉你之命,难道是这些下人阳奉阴违?”楚云梨眼神扫视过院子里的几人。 几人面面相觑,万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真到了公堂上,身为下人却背主不忠,暗地里偷懒。也会被入罪的,还是挺重的罪名。 但若是听得主子的吩咐做事,恶毒的就是别人。他们应该能平安脱身。 下人想得到的事,李氏也想到了。 楚云梨执意报官,夫妻俩急忙相劝,先是不承认自己下毒好言相求,后见楚云梨不受影响,便又开始放狠话。 关福耀肃然道:“你一个姑娘家,最好是少得罪人,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楚云梨气笑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关福耀不回答,冷哼了一声。 应该是默认。 但楚云梨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最恨别人威胁自己。她抬步出门,关福耀让人拦着。她干脆扬声大喊:“快来人,要出人命了……” 陈玲珑住的这个院子并不大,周围都有邻居,楚云梨嗓门挺大的,立刻就引来了人。 关福耀再怎么厉害,当着众人的面,却不敢做过分的事。他口口声声说只是和侄女说笑,但楚云梨并不配合,一口咬定说他想要自己的性命。 关江月如今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楚云梨说自己被欺负,还是有人相信,很快就有好心人要带她出门。关福耀想要拦,可他只有一张嘴,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无论这是不是亲侄女,先把人放出门也算不得大事啊!非拦着不让人小姑娘走,这里面肯定有事。 于是,吵闹了一番,楚云梨得以出门。她一刻也不停歇的跑到衙门告状。 陈玲珑被人害成那样,别的大夫看不出来,衙门中养的大夫是一定能分辨得出的。又有小院中那些下人作证,有两个已经被带走的,楚云梨还将人翻了出来。 最后,下毒的人是李氏,关福耀帮着包庇。加上他先前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夫妻俩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大牢。 至于过继关福耀的人家,有族里的长辈做主,重新挑了一个嗣子,再没有他的事了。 两人后来试图见楚云梨。 楚云梨得了消息,却并未去过。对于关江月来说,关福耀是她一辈子的噩梦,见得越少越好。 那边二人刚定罪,陈玲珑就不行了,她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最后是楚云梨将她葬了……葬在了村里,离关父很远的小山上,丧事办得简单,几乎没花银子。 两年后,楚云梨出了孝期,嫁给了陈玉安。 此时的楚云梨已经不是普通农女,她连续两年让村里的粮食高产,大人很快注意到了,派了老农跟着她学,后来还将她的法子上禀朝廷。 这些法子和她找出来的种子使得粮食高产,皇上龙颜大悦,金口玉言说要赏。可她一个女子,朝廷不好赏官位,后来给了个县主的爵位。 这对于一个农女来说,堪称一步登天。 曾经和她来往的人都想要和她拉近关系……就连当初看不上她的姚父都亲自上门,表示要认下她这个外孙女。但被楚云梨拒绝了。 她不止拒绝这个便宜外祖父,甚至在姚氏带着其他孩子上门认亲时,照样拒绝认亲。 还是那句话,关江月对于母亲……已经没了期待,而楚云梨自己,并没有找长辈压在自己头上的想法。 进门前,陈玉安府中就已经扫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全都是他的人。楚云梨一进门就是主母,日子过得顺遂。 夫妻俩互相陪伴扶持,再次走过了一生。 …… 楚云梨再次睁开眼,看到了一身鲜血,脸上已经被毁了容貌的关江月。 关江月和曾经那些释然的苦主一般,冲她浅笑着行礼,很快消散在原地,和以前不同的是,楚云梨对面多了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正是初见时的冯韶安。 看到他陌生的容貌,楚云梨有些恍惚,不过,那熟悉眉眼不会错,他还是他。 此时他就含笑站在不远处,楚云梨心中喜不自禁,缓步小跑过去。 她朝着他跑去,而他,看到她的动作后,伸展双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 第1617页 终于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本章留评发小红包~ 这本好长,后台每次打开都有点卡顿。写了两年,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悠然以后也会努力给大家写更多有趣的故事。 明天开《炮灰的人生2》因为有第二部 ,主角还是云梨,番外就不写了,最近挺忙,更新不稳定,但从明天开始应该会恢复正常,悠然得空会给大家加更。 最后,全订了的小伙伴记得给本文打个评分,万分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