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吃》 第1页 [古装迷情] 《念念有吃》作者:其实我想做条鱼【完结】 林念得罪了大理寺的顾大人。 原因可能在于:她背后说他是个残废。 于是,她干坏事时处处被顾大人抓包, 例如:当她跟着小姐妹爬上人家酒楼的房顶又一个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 林念开动脑筋,奇思妙想,终于给顾大人的行为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顾大人对她有意思。 虽说顾大人风流俊俏,实在让人心动,但林念也不能见色忘义啊。 纠结许久,她决定跟他说清楚:“顾大人,我已与世子有了婚约,虽然他是残废,可我也不能背信弃义。” 一向冷淡的顾大人站得笔直,突然一脸玩味:“林念,我姓顾,名思衡,字凛之。不知道你所说的世子,姓甚名谁?” 林念:“.......顾大人你听错了,我说我是残废!” 小剧场: 林念:“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 顾大人:“你我是官民共处一室,无妨。” 林念:“男女授受不亲。” 顾大人声音依旧沉稳:“事急从权。” 可爱憨憨小吃货*毒舌冷面贵公子 随缘更,但会尽快更完,不会留坑。 微博@其实我想做条鱼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欢喜冤家青梅竹马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念,顾思衡┃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林念她又甜又莽。 立意:勇敢善良,才能收获爱情,保家卫国。 第1章 皇上看中了我的画像?…… 皇上看中了我的画像。 知道这件事后,我娘勃然大怒,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拍起了桌子:“是谁泄露了小姐的画像?” 无人敢回应。 我娘更生气了,对着我哥说:“给我查!查出来是谁,我饶不了他!” 这事当然是没有结果的。 于是我对镜发呆,我娘对着我爹发飙,我爹苦着脸想办法。 想我爹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要想出来一个既不得罪皇上又能保全我的方法,实在是太为难他了。他要有这等聪明才智,早就升官发财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花钱托关系,在皇上下旨之前,找人给皇上悄悄地递个话:这林念姑娘啊,已有婚配。 这样才能保全皇上的体面。 我爹急得当天晚上就出了门,找我的舅舅们叔伯们商量去了。 ----------------------------- 第二天早上一醒,我爹就给我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我有未婚夫了,这未婚夫是我的死对头,兰州知府家的胖儿子-乔永。 我当时吓得钗子就掉到了地上:“爹,我能选择进宫吗?” 我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你这小丫头,脑子糊涂了?亏我给你筹谋了一整夜!” 我娘提着鸡毛掸子就进来了:“小念你是要气死我吗?” 我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 乔永就乔永吧,虽然胖,人又蠢,但好歹不敢对我不好,如果真进了宫,我九条命都不够被玩的。 唉,可惜我这么一个白天鹅,就这么浪费给了癞□□。 --------------------------- 我这边刚答应,乔永却不乐意了。 听我哥说,这哥们在家闹了一天一夜,被他爹打得鼻青脸肿,还嚷嚷着要出去告状,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林念逼婚他乔永。 气死我了,我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去收拾这臭小子一顿。 我哥默默来了句:“我看爹娘是在瞎操心,就你这坏脾气,就你这武力值,到了宫里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我瞪了他一眼:“说,是不是你卖妹求荣,把我画像流出去的!” 他斜了我一眼,歪在我院子里的藤椅上:“谁敢把你这大麻烦弄进宫,到时候再株连九族。” 我也懒得理他了,只对着院子里的富贵竹叹气:“唉,我真是苦命的。” 他见我心烦,咳嗽了声,安慰我:“你放心,乔永那怂包,以后你说一他不敢说二,多好啊,成亲了还有老哥给你撑腰呢。” 烦死了! 第2章 出现了一些问题 谁想嫁一个怂包啊。 晚上,我一个人对着镜子叹气,虽然我这皮相上乘,但骨子里还是遗传了我娘的霸气,不是个柔弱矫情的女子,大大咧咧,是容易把男子吓跑。 但是,我之所以那么欺负乔永,不还是他自己小的时候造的孽嘛。 说起小时候,我又想起了一个人。 小时候我娘带我参加宴会,乔永趁我丫鬟不在,带着几个小男孩拽我辫子,撕我帕子,仗着比我长得高就欺负我,我只能气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次出现了一个大哥哥,长相清隽,看着一派斯文,说话却气势十足,一把把我护在身后,把乔永他们收拾得落荒而逃。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会嫁给这个大哥哥的,虽然我根本不知晓他是谁。 也不知道这个大哥哥,现在在哪儿,有无婚配。 “林念,你出来!” 还在想着,一个声音就打破了我此时的宁静,果然,某个人皮痒,来找打来了。 ---------------------------------- -- 第2页 我本来气势十足地从房中走了出来,一看乔永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熊样,忍不住扶着我的竹子开始狂笑。 他气得不行,拿手指着我:“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都是你害的!” 我不行了,蹲了下来捂着我的肚子笑。 他气呼呼地看着我,等我笑够了,他反倒严肃了起来。 胖胖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像极了一只大黑熊。 我看了又忍不住发笑,乔永低了头,语气无奈:“林念,我求你了,我喜欢上一个女子,我不能娶你。” 大胖子情窦初开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别是你编出来的鬼话吧,你不是天天就想着吃吃吃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姑娘了?” 他表情不似作伪,可怜巴巴地说:“真的,我求你了林念,你要是不信,明儿我带你去见那姑娘。” 我便点了头。 ---------------------------------------------------- 第二天,我又有些发愁。 要是这乔永说的是真的吧,我不成全他们也不行,那我可怎么办。 我心烦意乱地溜出了家门,跟在乔永身后,在街上转。 转来转去,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乔永,你把我往哪儿带呢!这条巷子不是去花月楼的吗?” 花月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之一。 乔永出人意料地沉默了,只顾往前走,不肯回答我。 我一下子便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说清楚,是不是给我设套呢!” 他涨红了脸,从牙齿里蹦出几个字:“我喜欢上那一歌女了!怎么着!” 我惊呆了,放开了手:“你找死呢乔永,你爹不把你腿打断!” 他气得脸通红,直接甩手走了,把我扔在原地。 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里想,怪不得有人能看上乔永这大胖子,原来是歌女。 这事就不太好办了。 --------------------------------------- 下午,我把乔永的几个狐朋狗友都叫来了酒楼。 我哥坐后面为我坐镇,我站前面问话:“乔永跟那青楼歌女是怎么一回事?” 礼部侍郎家二儿子张成脖子一扭:“林念,你可没过门呢!别这么嚣张。” 张成这小子,虽说父亲官位挺高,但从小与我们打打闹闹,倒有了些兄弟情谊。 看着生气,我便拍了桌子:“说,还是不说?” 见我发了火,他们的字典里没有“不说”这个词。 原来,这乔永上个月跟人在青楼打架,直接被人从楼上摔了下来,这歌女当时就冲上去把他扶了起来,又给他叫了大夫,把乔永感动的第二天就要八抬大轿去娶她。 我不禁纳闷:“你们这些人不是他哥们吗?怎么他还被打成那样?” “嘿嘿。”这几个人摸了摸脑袋,开始装傻。 把他们送走后,我皱着眉头问我哥:“你说,爹应该还没把消息放出去吧。” 我哥翻了个白眼:“你当在宫里找人是容易的吗?要通过过一层一层的打点,才能寻到在皇上面前有些分量的人说上这句话,爹可都要急死了。” 我疲惫地瘫在椅子上:“这可怎么办。” 我哥倒是沉着冷静:“别急,咱们明天去会会这姑娘。” 第3章 世子缺胳膊还是少腿? 次日,我们到花月楼时,那里已是人头攒动,许多百姓围在门前看热闹。 我心中纳闷,赶紧拉着我哥硬挤到了人群的前面,看到眼前景象,却是大吃一惊。 花月楼被贴上一个巨大的封条,一堆衙差从里面押出花月楼众人,对着围观的人群喊:“官府办案,让开,让开!” 办案? 人群向两边退后了几步,给衙差让出了一条路。 我跟我哥对视了一眼,这青楼能出什么案子? “月儿!” 有人从我们身旁挤过去,巨大的身影扑向了被衙差押着的一个姑娘,我定睛一看,呦,这不是我未婚夫吗。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区区一个兰州知府的少爷,衙差根本不放在眼里,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地上。 乔永胖胖的身子跪在地上,手还向他的情人伸去:“月儿,你不要担心,我会救你的!” 那姑娘长相倒是清秀可人,眼泪汪汪的站在那里:“乔公子,你快走吧。” 噗,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人群嘈杂,我本以为我的笑声没人听到,谁知道这胖子耳朵那么尖,一个转头便锁定了我,向我冲来:“林念,一定是你干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我哥护在了身后,乔永被我哥一推又趴到了地上。 他气急,指着我大叫:“我不会娶你的!你不想进宫,便拿我做垫背,你个黑心的女子!” 我哥眼一眯,乔永又害怕了起来,赶紧起身拍拍灰尘,灰溜溜的跑了。 只是,我注意到一道有些冷意的目光在盯着我,转过去一看,是一个站在花月楼大门处的一个年轻男子,个子很高,未穿官服,虽然长相俊俏,但面无表情。 我莫名有些不安,赶紧拽了我哥回家。 ---------------------------- 凡事就找爹,那不是我林念的风格。 所以我琢磨着,这事还得我去劝劝乔永,他跟那歌女是没可能的,不要瞎想了。 -- 第3页 结果我刚跟我哥到家,我娘便急匆匆迎了出来:“小念呀,你那未婚夫得换一换。” 啊? 我不禁纳闷:“怎么了?” “这丞相黄厚发给一锅端啦,听说今天他门下的各个酒楼、歌坊都给查封了,这乔永家便是靠着丞相才买了官当知府的,咱们可不能往火坑里跳!” 我张大了嘴巴:“这,这,乔永家会出事吗?” 我娘摇摇头:“这可说不好,还好你爹胆子小,连跟丞相说句话都不敢,咱家能安然无恙就谢天谢地了。” 我心里有些愧疚,这用得上别人时便利用,用不上时便弃如敝履,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可我知道,我爹娘也是没办法,更是帮不上他们家半点忙。 很快,下午时便传来乔永家被抄家的消息,一家人都被关进了大牢。 我有些于心不忍,问我爹:“他们会死吗?” 我爹摸着胡子叹着气:“死倒是不会死,但罪肯定是要定的。” 我心烦意乱,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家门,在大理寺的后门徘徊了一会儿。 一堆人簇拥着我白天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我赶紧躲到了偏僻的角落,看见这些官员们送着他上了轿,见轿子走了才进了门。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里想还是回家吧,我爹都进不去更别说我了。 结果我一转身,刚刚上了轿的男子就在我身后,吓得我当时就要叫出来,迅速地被他捂住了嘴。 他声音低沉悦耳:“不要乱喊,我便松开。” 我赶紧点点头。 他松了手,狐疑地看着我:“你在这里作甚?” “我,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见他被这么多人恭送,一定位高权重,还是说实话为好,“我听闻一个朋友家被抄家了,心里有些担心,就想看看他,但我又知道进不去,只好在这里徘徊。” “朋友?”他眯了迷眼,“这里只审案,不关押犯人,你来这里没用。” “啊?”我登时红了脸,想不到我堂堂官员子弟,居然这等常识都不晓得,“我,我忘记了,我马上就走。” “等等。” 我停住了脚步,往身后墙壁上靠了靠:“还,还有什么事吗?” 真稀奇,我林念平常气势挺足的啊,怎么此时如此没有底气? 他把我逼到了墙角,停下来仔细端详着我,面无表情,缓缓道:“朋友,是你白天逼婚的那个人吗?” “什么逼婚?”我羞得跳了起来,“那个混蛋在胡说!” “原来如此。”他微微点头,退开一步,像审犯人一样,十分自然地问话:“你与他什么关系?与他家涉嫌行贿案有无瓜葛?姓甚名谁?年方几何?” “我,我,我......”我被问得脑袋都懵了,于是朝左边一指,“你看,那边有人强抢民女!” 他头一扭,我立刻钻出空子来,拔腿就跑。 我林念虽然功夫没学到家,但脚力在一般人中还是可以的,一溜烟就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拍拍胸口,发誓以后再也不滥好心了。 ----------------------------- 我哥刚从外面回来,见我这个样子,拍了我一下,把我吓得跳了起来。他挑了挑眉:“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才做亏心事了呢!能不能想我点好!” “怎么,担心乔永啊?”他眨了眨眼,“想不到你对那胖子还挺有感情。” 我烦的要命,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别烦我。” “你放心吧。”我哥见我真烦了,又开始好生安慰,“还记得今年过年时,皇上得了嫡长子,宣告大赦天下么,丞相是要完蛋了不假,但乔永家顶多被削了官职,要不了命的。” 我一听便开心了起来:“真的啊?那就好。” 我哥揉揉我头发:“傻丫头,心地这么善良,要是真到了宫里,可怎么办呦。” 我又开始苦了脸了。 晚上,我又开始对着我院里的竹子长吁短叹。 你说我虽然花容月貌吧,却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啊,这皇上怎么就这么没见过世面,一眼就看中了我的画像呢。 难不成我和他是上辈子的情人,他在转世时没喝孟婆汤,所以便一眼就认出了我? 这倒霉催的。 我娘离老远便听到了我的叹气声,一进院子便虎声虎气:“林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叹气!” 我苦着脸看着我娘,我娘心便软了:“别怕,有娘在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娘,你们又给我寻了亲事?” 我娘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是啊,这次可绝不会委屈你了。成亲王的儿子,也就是世子,顾思衡” “世子?”我惊了,“娘,我要是去给世子做妾,还不如进宫呢。” 我娘很奇怪:“谁说让你做妾了?” “难道连妾都做不了?”我更慌了,“娘,你们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我娘受不了了,直接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祖父以前对成亲王有恩,当时他还落魄的很呢,便把你跟他儿子定下了娃娃亲,后来人家发达了,我们总不能上杆子吧,便没把这门亲放心上。谁知道今儿个,人家直接托了相熟的夫人来说亲了。” -- 第4页 我蹲在地上,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说话都开始支支吾吾:“娘,你说实话,这世子,是不是哪里有些缺陷?少胳膊还是少腿?” 我娘被我气得拂袖而去。 第4章 世子的庐山真面目 这世子的舅父是护国大将军,他从小便跟着舅父去边关历练,近期才回到京城。 我打听了一圈,在我林念的朋友中间,竟没有哪个公子小姐见过他的。 我哥见我坐立不安,提议道:“不如咱们去世子府门口守着,总能看见他一眼吧,若真是个不像样的,再回来跟爹娘说。” 结果我俩在世子府后门蹲了一上午,糖葫芦都吃了三根,连世子的人影都没见着。 我有些烦躁:“这世子是不是只走大门啊。” 我哥有些郁闷:“这大门口没咱们躲的地方啊,再等等,我就不信他能一天都不经过这里。” 我百无聊赖地拽了根狗尾巴草:“哥,你说这世子府为何这个时候提出亲事啊,早干嘛去了?” 我哥神神秘秘地低声说:“这点我也想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说,这亲王该不会是知道了你被皇上看中了,故意想杀杀皇上锐气吧。” 我大吃一惊:“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他想造,造,造?” 我哥点了点头:“你想,你哥这么聪明,掐指一算,便知道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啊,啧啧啧。” 天,我捂住了嘴巴,我怎么这么倒霉,还不如跟乔永成亲呢。 · 我哥把手中的糖炒栗子都吃完了,世子府的后门还是安静的连一只麻雀都没有,空空荡荡。 他终于没耐心了,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这个,小念,李知书儿子叫我去看鸟呢,我不陪你了,你要是等不到的话,就一个人回家吧。” 我刚想点头答应,突然想起他刚吃完栗子,一手油全抹我头上了,气得跳起来:“你干嘛摸我头!” 我哥讪讪地缩回手,一溜烟地跑了。 就在此时,安静的世子府后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 我赶紧在墙角躲好,看见一群奴仆簇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不对不对,我定睛一看,是一群奴仆推着一个坐在木制轮椅上的人走了出来。 我的心如同被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过,一下子拔凉拔凉。 我安慰自己:别急,别急,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世子呢,再看看。 越看我越心慌,这轮椅上分明就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只比我大几岁,温文尔雅,身穿月白色长袍,一看便是个优雅的贵族才子。只是,这腿。。。。 我看着一辆马车驶来,他被奴仆们搀扶着上了车,不免心酸,忍不住转过了头,捂住脸,唉,我怎么会这么苦命。。 听到马车驶走了,门也关上了,我灰心丧气地从墙角走出来,准备回家。 刚迈开腿,身后传来一声:“何人在此?” 我现在心情不好,谁也不想理,没搭理身后的声音,径直往前走。 “你在这鬼鬼祟祟作甚!”身后的人却是不罢休,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 我气得转身,一甩袖子:“干嘛!这里不能走路是吗?”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居然是昨儿在大理寺堵我的那人,我心里暗叫不好,迅速堆上笑容:“公子,我只是路过,我马上便回家了。” 他穿了身墨色团花圆领长袍,神色更显冷峻,放开了手,嘴角扯了扯:“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是鬼鬼祟祟在人家后门呆着,说,偷鸡还是摸狗呢?” 这可太侮辱人了,我本来就在气头上呢,一下子把害怕全忘了,扭着脖子与他对视:“你看我这样,像是偷鸡摸狗的人吗?” 他笑了笑,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我,道:“是啊,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行动鬼祟呢?”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收了笑容,认真说道:“难不成,又来找人逼婚?” 我气急,拿着手中糖葫芦的糖纸指着他:“你,你,你,我不跟你说了!” 转头拔腿就跑。 回到家开始后悔了,我跑什么?他还天天在人家后门呢,比我更鬼鬼祟祟! ----------------------------------------- 晚上吃饭时,我爹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了,进来就叫我娘:“蓉娘,我找到人了!” 我们一桌子人满脸疑问,只有我娘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兴奋地站起来:“谁啊?” 我爹笑着摘下官帽,在主位上坐下来:“你还记得我有个远房侄子林源么,他现在在太医院当值,我呀,找他替我找找交好的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他给我找了一个。” 好吧,我也明白我爹在说什么了,苦着一张脸低下头吃饭。 “谁呀?”我娘仍兴奋地问。 “皇上从小到大的伴读李侍郎,在皇上面前是一等一的心腹!” “能成吗?”我娘有些不放心,“他敢在皇上面前触这个霉头吗?” “人家已经答应了。”我爹笑道,“这李侍郎是威武大将军李铭的儿子,从小就进宫给皇上当伴郎,深得皇上信任。最关键的是啊,林源是他妹婿,他能不答应吗?” 唉,我叹了一口气。 我爹竖起了眉毛:“你这孩子,爹好不容易给你筹谋好了,你不来给爹捶捶肩,还唉声叹气!难不成你想进宫啊?” -- 第5页 我哥悄悄地看了我一眼。 我:“爹,我觉得我得去庙里上上香。” ............................... 吃完饭我哥往我院子里跑:“怎么了小念儿,你看见啥了?” 我幽幽地看着他。 我哥慌了:“怎么了?世子是奇丑无比吗?比乔永还胖?” 我摇摇头:“世子长得挺好看。” 我哥放下心来:“那你干嘛这样?还是他姬妾成群?” 我摇摇头:“这我倒没看见。” 我哥郁闷了:“那到底是怎么了?” 我默默回答:“他只是不能走路而已。” “啊?”我哥张大了嘴巴,“难不成他的双腿都没了?” 我摇摇头:“腿还在,就是不能走了。” “这。”我哥坐了下来,给自己灌了口凉茶,“这,怎么说呢。起码你不用担心他有姬妾了。” 我也默默押了一口茶:“我已经在家想了半天了,你说的有道理。” 我哥又补了一句:“也是,世子要是没毛病,怎么能轮到你呢?” 我斜了他一眼,幽幽地说:“你还要在我伤口上撒盐吗?” 我一直觉得我林念不是个善茬,可是看到爹娘为我奔波的样子,我几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默默忍住了没吭声。 毕竟,除了世子,也没谁愿意为了我得罪圣上啊? 我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望着夏夜的星空,内心无比惆怅。 丫鬟乐琴走了过来,给我盖了毯子,劝我:“小姐,你这样大大咧咧躺着,给老爷看到,又该说你了。” 我挥挥手:“烦着呢,你别招我。” 她无奈地走了,我翻了个身,心里又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大哥哥。 只是此时,没有英雄从天而降,来救我林念了。 唉。 第5章 孽缘 大家都说我林念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行动力超强,说去拜佛就去拜佛。 才在家颓了两日,我便拉着我娘去郊外的沉清寺拜佛了。 说不定,多拜拜佛,世子的腿便好了呢? 我娘虽是个粗人,却也是知道要敬重神佛的,常常念叨我们一家之所以平平安安都是得益于她每年的敬献。这次见我主动来上香,高兴地不行,拉了我的手便去庙里的高僧那儿求签。 我有些心烦:“都有了姻缘了,为何还要求签呢?” 我娘一瞪眼,我便乖乖抽了支签,高僧一看,竟是双手合十,笑道:“恭喜施主,是支上上签。” 上上签? 我有些纳闷地接过来,看到签文上写:“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解曰:“久怀爱慕,何独喜欢,行德积善,福庇周全” 我娘凑过来看,也很不解:“求问高僧,这签文是何意?” 他笑道:“姑娘好事已近,定能心想事成。” 我娘听了好生欢喜,连连道谢。我捏紧了手中纸条,有些怀疑这神仙的能力,但这话要是说出来准被打,我便默默住了嘴。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心事重重,我娘见了便开导我:“傻孩子,签文都说这你有大好姻缘了,还担心什么?这世子难不成比皇上眼光还高,看不上我家念儿?” 我叹了口气:“娘,要是你发现世子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好,比如,他是个大坏蛋,或者他的脸上有刀疤,你会不会很伤心啊?” 我娘摸摸我的脑袋:“我的傻念儿,人不能只看外表,我只要世子啊,是个好孩子,让你平安快乐便好。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娘提刀去砍他。” 我打了个寒颤:“还是别了,那样会坐牢的。” 我娘笑:“你这个傻孩子。” 我小心地把姻缘签收好,心情也变得好些了,说不定,这上上签就意味着,世子的腿会有救了呢?可是,他会喜欢我吗?我会喜欢他吗? 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我爹站在厅堂前的庭院中,抚着胡子对着一池子鱼傻乐。 我娘无语地跟我说:“去看看你爹干什么呢,我回房换个衣服去。” 我爹见我来了,开心地问:“念儿今天上香如何啊?有趣吗?” 我点点头,问道:“爹,你在这干嘛呢?” 他又抚了抚胡子,指着鱼塘说:“看鱼啊。” 我有些奇怪:“天都快黑了,看什么鱼啊?” 我爹哈哈大笑:“你爹我今天高兴啊,念儿啊,你就像这池中的锦鲤,总能化险为夷,把灾祸变成幸事。女儿如此幸运,爹能不高兴吗?”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今天发生什么了?” 我爹背过身,朝厅堂走去:“今天来了贵客,念儿将来的夫婿!” 我傻了:“世子今天来了?” 他回过身,笑得合不拢嘴:“这世子,可真的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爹见了啊,实在欢喜。” 我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风,风流倜傥?” 他点点头:“念儿啊,今后你可不用担心啦,比乔永那小子好上太多啦!” 说完他便走了,只留下我一人风中凌乱:这,这,我爹到底收了世子多少好处? ----------------- 不管怎么说,这婚是定下来了。 没过多久,世子的表姐-安平郡主过生辰,特地给我这小官之女下了帖子,邀我去参加宴席,让我爹娘受宠若惊。 -- 第6页 我不想去。 不知道为什么,待事情平息后,我反而成了一个缩头乌龟。 我在家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称病不去比较好,只是,这跟爹娘肯定交代不过去。 我坐在院中,揪着我的富贵竹,愁得脸都耷拉着。 我哥看到我这样,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打趣我:“怎么,林大小姐不怕打架,倒是怕参加宴会啊?” 我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哥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我旁边:“怎么,你怕不如别家小姐知书达礼啊?” 我苦着脸看着他:“哥,你知道我说不好那些文绉绉的话嘛,我怕丢脸。” “唉,都是哥不好,天天带你出去混。”他摸摸我的头,“但是啊,以后你嫁进世子府,可就逃无可逃咯。” “我知道呀。”我扁起了嘴,“我好烦啊,你别来招我。” 实在太过烦闷,下午,我又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府。 我想我爹娘对我常常偷偷出去玩的事一定是知晓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别的父母那般在意。 宰相府有一座后山,后山上有一棵大榕树,是京城调皮捣蛋的官宦子弟们的乐园。 我从小便随着我哥他们在这里玩闹、打架,我们甚至在树下埋了不少害怕被爹娘看见的好东西,比如小木剑、竹口哨。 其实想一想,宰相人挺不错的,他知道我们都喜欢在这里玩后,下令让府中下人们不得打扰,又在树下竖起木牌,要我们小心危险。 我坐在树上可以看见整个京城的景色,京城好大好繁华,可是坐在树上,所有的房子都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方块,只有远处的天空依然壮阔。 我托着下巴发起了呆,过了好长一会儿,胳膊便有些酸了,我趴在大树枝上准备下来,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大概有三五个人在往这个方向走,我有些惊讶,忙抱住了树枝,拿茂密的树叶把自己遮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大人,我看这老狐狸如此狡猾,这后山必有蹊跷,要不要找人来挖山?” “不必。我听闻这后山常有人来玩耍,不是个藏宝之处。” 咦,这声音怎么好像有些熟? 我皱起了眉头,苦思冥想,还是没想出来是谁。 脚步声更近了,终于来到了树下,我紧紧地抱着树枝不敢乱动。 那个声音又开了口:“你们先去别处,我在此地查看即可。” 几个声音响起:“是。” 我仔细听了半晌,脚步声已经走远,我往树下一看,一个人也没有,便放了心,蹑手蹑脚地往下爬。 突然,刚刚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树上何人?” 没走? 我吓得手一抖,脚也滑了,竟直直地落了下去。 完蛋了,这大榕树极大极高,我这么一摔,摔死倒是不可能,摔瘸了是一定的。 我吓得失声了,在极速坠落的过程中居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下我跟我那未婚夫倒是同病相怜了。 眼看着即将落地,我闭上了眼。 咦,咦,咦? 我好像,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我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对方拦腰抱着我,像俯视猎物般看着我的眼神。 我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心中叫苦不迭,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孽缘,孽缘啊!!!! 第6章 我劝你呀,别作死呀 这次我是真的心虚了。 虽然我没干什么坏事,但老话说的好,事不过三,连着三次在同一个人面前逃跑,就算不是乱臣贼子,在他心里怕也变成乱臣贼子了。 我皱着眉头抱着大个子的肩膀,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已经淡淡地开口了:“怎么,不准备下来了吗?” 他以为我故意赖在他怀里的吗? 虽说我性子从小便像男孩,却也是知羞的,顿时窘迫地脸都抬不起来,迅速地跳了下来。 大个子今天穿着官服,看上去一派正气,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人物。但因为我对官服没什么研究,也看不出他是几品,只知道这布料滑滑的,上面的图案与我爹衣服上纹的练雀大不相同,这官衔一定不小。 我爹常跟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虽说我不是故意闯入犯人家来,可此情此景,我已是百口莫辩,只好乖乖低着头等人询问。 他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袖,然后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怎么这次不跑了?” 唉,真倒霉。 我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反倒笑了:“说吧,在这里做什么?” 我乖乖地背着手,真像个被抓到的逃犯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树上发呆,常来这里玩,便没想那么多。” “从小便喜欢在这里玩?”他沉吟了半晌,问我,“据我所知,丞相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为何会允许你们在此处玩乐?” “不知道。”我想了想,“以前林太傅在附近办了一家官学,全京城的官家子弟都来此地读书,大家在放学的路上便发现了这个小山坡,丞相知道我们常来玩乐,特地嘱咐下人不要来打扰。” 他皱了皱眉:“这些年你们在此处见过黄厚发吗?” 我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 第7页 他没有过多地与我纠缠,说了几句便摇摇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走了几步便回了头看他。 大个子正盯着大榕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后,看了我一眼,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林念,你簪子歪了。” “啊?”我忙伸手扶了扶,突然感觉到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叫林念?” “我还知道如果你再敢乱跑,我便把你带到刑部。”他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少出门,乖一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古人诚不欺我也,我现在便如同瘪了气的皮球,什么狠话都撂不出来,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我心中默默鄙视自己:太怂了。 这天晚上,我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对着月光琢磨了半天,还是没琢磨出个结果。 我林念真的有名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了吗? 难道,我真的好看到人人都对我神魂颠倒的地步了? 唉,怪不得古人都说红颜祸水,这容貌太过出色,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我长吁短叹着,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丞相不是都被抄家了吗?为何大理寺的人还要在后山翻来翻去呢? 该不会,黄厚发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藏起来了吧? 我这厢在苦苦思索,我娘也没闲着,让她的丫鬟拿了几匹绸缎和样衣给我看,让我选参加宴会的衣裳。 我一下子心情便不好了,随意选了一件,把人打发走了,便叫乐琴给我准备沐浴,并特意说道:“天太热了,我要洗冷水。” “冷水?”乐琴吃了一惊,“小姐,洗冷水澡会生病的!” “别让老爷夫人知道就行。”我满不在乎,“你快去准备,别耽误我睡觉。” 她磨磨蹭蹭不肯走,仍站我身边犹豫着:“小姐。” 我生气了:“你听不听话啊?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怎么,想生病啊?”我哥正好在这个时候踏进了院子,“林念,看不出来啊,你想当逃兵?” 我不说话了,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他给乐琴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然后叹了口气,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林念,你不最讨厌怂包了吗?”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谁想当怂包啊,不还是走投无路了么,我恼羞成怒,头一扭,不吭声。 “我家妹妹貌若天仙,连圣上都看中你,区区一个小宴席,何必放在眼里?”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念,你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三岁孩童,说躲就躲,惹人笑话。” 唉。 他陪我坐了好一会儿,我冷静了下来,想了一想,确实挺丢人,便指了指旁边的衣裳:“哥,你看这件好看吗?” “好看呀。”我哥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别怕,你看你哥我,虽然家世不显赫,在京城里也算混的可以吧,天天跟朝廷重臣的公子哥称兄道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 “哥,这句诗好像是造反用的。”我斜了他一眼,“你可别天天口无遮拦。” 他不屑地说:“你当你哥傻啊,还能在外人面前乱说话?” “对了。”我想起了白天的事,问他,“以前我们经常去丞相家的后山玩,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怎么了?” “我今天一个人去那里,看见有官府的人在那里找东西。”我有些纳闷,“这后山也不像藏东西的地方啊。” 我哥也皱起了眉头:“你别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众人忽视的地方才是最好的藏宝之处呢。” “藏宝?”我点了点头,“哥,你说他能把宝贝藏在哪里呢?” “能藏哪儿啊,就一个小山坡,又没有山洞,又没有地道,难道也跟我们一样,在大榕树底下藏功课?” “对了,前年你被太傅写了评语的功课便是埋在那儿吧。”我拈了一枚桂花糕塞进嘴里,“我都说了让你烧了,你还不舍得烧,这下要是挖山,可就全出来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哥脸色变严肃了,“当初我们在下面挖坑时,不是从乔永家拿的大木盒么,后来我往里面扔功课本时,发现那个木盒的花纹好像有一些不同,我当时没往心里去,这样说来,会不会是被人换过了?” 我大吃一惊,差点被噎住,赶紧灌了一大口茶:“哥,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去挖,丞相的宝贝还在里面么?” 他白了我一眼,揉了揉我的头:“小林念呀,我劝你呀,别作死呀。” 哼。 第7章 很适合收拾人 一旦决定勇敢了之后,心情便无比轻松。 郡主生辰这天,我一早便起床高高兴兴地梳妆打扮,乐琴见我心情好,忙狗腿地夸我:“小姐可真好看,今日一定能大放光彩。” 大放光彩? 我愣住了。 我总觉得,女人的世界最复杂了。 男人的心机都是为了争名夺利,为了升官发财,而女人的心机,都只是为了争奇斗艳,为了拈酸吃醋,实在太没意思。大放光彩,那不是找死么? 她拿了支金光闪闪的钗子就要给我簪上,我打了个寒颤:“慢着,换一支吧。” 其实宴会没什么特别,在我笑得脸都要僵了脑子里的所有赞美之词都用光了的时刻,郡主终于宣布入席开宴了。 -- 第8页 威武大将军家的陈茜茜牵住了我的手:“林念,咱们坐一起。” 我笑得天真烂漫:“好呀,茜茜姐姐是知道我刚刚看你看呆了吧,念儿刚刚看到姐姐的美貌,差点都要流口水了呢。” 她掩面而笑,拿手中帕子打我:“你尽打趣姐姐,小心挨打。” 只是,入了席之后,事情便来了。 郡主设了两处地方吃酒,这一处设在府中的花园处,席上全是女宾,我才坐下不久,对面便有一个满身绫罗瓜子脸的小姐指着我,向主桌上的郡主询问:“这位便是世子的未婚妻,林知事的女儿,林念小姐么?” 郡主淡淡点头,我忙堆上笑容。 那个女子收回手,满脸矜傲地抬了抬下巴:“我没记错的话,林知事是九品吧?” 整个花园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带着或明显或隐蔽的笑,静静等着我发声。 身旁的陈茜茜给我递了个安慰的眼神,我笑笑,轻声答了:“姐姐好记性,我父亲确实是九品。” 她笑了,充满恶意:“你虽出身低微,倒是好运气,怎么,不敬郡主杯酒,谢谢她给你机会来此?” 我感觉自己的脸彻底僵了,强撑着站起来:“姐姐不说这话,我也是要敬郡主的,毕竟今日是郡主的好日子,如若不是郡主相邀,林念也不会有缘见到姐姐们。” 又不是你请我的,摆什么主人翁架子? 郡主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也不说话,见我面露难色,便举起酒杯,打了个圆场:“念儿年纪小,喝一口便好,省得回去被爹娘教训。” 我感激地冲她笑笑。 我敬了酒坐下后,郡主转向刚刚说话的女子:“秦若,听闻你近日作了首诗,连太后都夸赞不已,怎么样,能让我们听听么?” 秦小姐得意地点了点头。 我正好奇地准备听听这个才女的诗,一个丫鬟走上前来悄悄跟我说:“林小姐,世子相邀。” 我看了眼郡主,正准备拒绝,丫鬟又加了一句:“奴婢刚刚已经向郡主通传了,林小姐只需要跟着奴婢走即可。” 乐琴刚刚内急走了,陈茜茜朝我点点头:“你去吧,没事的。” 我便满腹狐疑地起了身,不情不愿地跟着丫鬟离开了花园。 我边跟着丫鬟边想,刚刚桌子上的凤尾鱼翅看上去好好吃,也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还有没有了。 话说回来,这世子找我干嘛,难不成反悔了,想退婚? 我跟着这丫鬟越走越偏,越走路上的人越少。郡主府有一条大湖,这人一直把我往湖边引,我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便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来催我:“小姐,还没到呢。” 我笑笑:“你要带我去哪里?” “就快到了,世子,世子在书房等着呢。”她脸上有些慌乱,手不自觉捏紧了裙角。 看来是第一次做坏事。 我环顾了下四周,很好,一个人都没有。 很适合收拾人。 第8章 我有一个条件 安平郡主家有一片竹林,因为就在湖边,靠近郡主的丈夫-魏凤良将军的书房,而魏将军常年在外行兵,这里便少有人来往。 我拍了拍手,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郡主府小丫鬟,轻声道:“知道回去怎么跟你主子说么?” “奴婢知晓。”她满身泥泞,用脏手擦了擦眼泪,“小姐还需奴婢带路回去么?” 我摆摆手:“走吧,就说林小姐让你先行回去更衣了。” 她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心情不免烦躁了起来,刚刚让我流口水的凤尾鱼翅此时想起来,也是毫无吸引力,还不如回家喝我家厨子张大娘熬的鱼羹呢。 怪道古话说有得必有失,得了好处必然有坏处在那里等着。 这世子之妻,还真是不好当。 啪、啪、啪。 身后响起了几声掌声。 我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竹林深处竟走出两人,一人身穿竹青色长袍,手持一把折扇,上面还缀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看上去十分风雅。 另一人嘛,我在对上他的沉静的双眸时,已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了。 这掌声必然是竹青色衣衫的公子发出,他朝我微笑颔首:“林小姐实乃女中豪杰,小小年纪行事作风已然如此爽利,令李某敬佩不已。” 这,这,我偷偷看了他身旁大个子黑沉沉的脸色,心里想,这人不会是在说反话吧? 我讪讪地答道:“念儿不知天高地厚,让公子见笑了。” 他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大个子,朝我拱拱手:“在下李均月。” 李均月,这名字怎如此耳熟? 我还没来得及行礼,他便拿手中折扇捅了捅大个子,笑道:“李某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啊? 我才不要跟大个子在这里。 我连忙朝大个子笑笑:“我出来时间长了,也要回去了。” 大个子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在一片碧绿的竹林中,气势更显肃杀。 李均月已经走远了,我不由得有些紧张,又害怕他把这件事告诉郡主,思来想去又犹豫着开了口:“我。” 他却打断了我:“刚刚那个丫鬟是谁家的?” 真要告状? -- 第9页 我有些急了:“我刚刚不是故意欺负她的,是她....” 他又一次打断了我:“谁家的?” 我也不再辩驳了,乖乖回答:“郡主府的。” “郡主让你来这的?” “不是,这个丫鬟说,是秦小姐让她带我来这里的。” 大个子长得很好看,但沉了脸时,连我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觉得凶。我心中无比失落,又觉得委屈得很,竟有些想哭。 他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秦若胆子不小。” 什么意思? 我还来得及想,大个子的表情已经和缓了下来,轻叹一口气:“教训人时不是张牙舞爪的,人走了便要掉金豆了么?” 啊? 这是,不怪我的意思? 我开心了起来,突然想起了黄厚发的事,眨巴眨巴眼睛:“我正要寻你呢,我知道丞相的宝贝藏在哪儿了。” “宝贝?”他挑挑眉,“你怎知是宝贝?” “他肯定是贪赃枉法,把稀世珍宝藏起来了,你们才会去找的呀。”我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但是,要我告诉你,我有个条件。” “条件?”大个子笑了,“跟我谈条件,你想去牢里住几天么?” 我............ “你这叫滥用公权!”我不满地说,“每次官府悬赏通缉都是有赏金的,我想到的这么重要的线索,也应该有赏!” 噗。 他眼睛里终于有了笑意:“说吧,什么条件。” “我想去牢里看看乔永。” 第9章 你知晓我是谁么 见到乔永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货从小到大,无论他爹怎么逼他断食练武,都没有进一趟大牢瘦的多。 这次见面,他居然由大胖熊变成人了。 虽然穿着狱服,看上去十分狼狈,但模糊的五官清晰了不少,竟有些眉清目秀。 只是这种欠打的人,只要一开口,就能让别人的同情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永坐在墙角,离得远远的,朝着门外的我冷笑:“林念,你不要以为你来看我,我出了狱便会娶你,你想得美!” 呵。 身旁的大个子似笑非笑,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乔永,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看在伯父的份上,我才不来看你呢。” 他不屑地从鼻孔里吐出一声:“哼!” 气死我了,我把从家里带来的饭盒塞了进去:“你放心吧,等你出来,你想娶谁便娶谁,我林念还看不上你呢。” 听了这话,乔永竟怔了怔,松开了一直抱着的臂膀:“那你怎么办?” 我白了他一眼:“我小时候祖父为我定了门娃娃亲,有人娶我了,你解脱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只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过来:“林念,谢谢你来看我。” 走出阴暗潮湿的监牢,我的心情竟有些复杂。 没有人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生,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有灭顶之灾降临。乔家还算幸运的了,那丞相的家人呢,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了。 到了大牢门口,我回过身来认认真真地向大个子道了个谢:“谢谢你,大个.......大人!” “我该谢你。”他俯身,一只大手朝我头顶伸来,“我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倒是输了一局,这种滋味倒是平生第一次,还挺新奇。” 咦? 他在说啥?怎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脑袋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灵敏地躲开了他的手:“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男女授受不亲?”大个子收了手,脸上笑意更深,“你知晓我是谁么?” “我管你是谁呢。”他的笑容让我很生气,不由得掐起了腰,“你是谁都不能摸我头。” 上次从树上掉落,那是为了救人。如今虽四下无人,我林念再男孩子脾性,也不是个真男子呀。 噗。 他轻笑出了声:“你。” “顾大人!”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胖子,火急火燎地往大个子这边跑:“顾大人,出大事啦!” 这个人很有眼力见,走到我们跟前,就像没看见我似的,只跟大个子拱拱手:“大人,东西挖出来了。” 大个子迅速变了脸色,给我丢下一句:“你自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便随着那个胖子走了。 只留下我一人站在门口纳闷:顾大人? 大个子也姓顾? 直到吃晚饭时我还在琢磨此事,连我爹问我话都没听见,被我哥踢了一脚。 我立时便瞪了他一眼。 我爹清了清嗓子:“小念,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放下了筷子:“没想什么,爹,除了世子家,朝中还有姓顾的么?” “那可多了,不过基本上都与这亲王家沾亲带故。”我爹抚了抚胡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昨日我在郡主府见到了两个人,一个叫李均月,一个只知道姓顾,我不敢失礼,虽然好奇,也没问他姓名。” “念儿长大了,知道说话留心了,好,好。”我爹欣慰地给我夹了一块鱼,“这李均月便是上次我与你们说的皇上伴读李侍郎,但姓顾的子弟众多,我可就不晓得是哪一位了。” -- 第10页 我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朝我眨眨眼:“昨天的宴会如何啊?” 我低下头吃饭:“挺好的,都是美味佳肴。” 他仍兴致勃勃:“没遇见什么趣事么?” 我心里默默想:你妹妹我便是他人眼中的趣事了。 便怏怏地答道:“没有。” 爹娘对视了一眼,我娘叹了口气:“念儿,以后郡主府再相邀,就称病推脱。” “这怎么能行?”我爹惊讶地看向娘,“念儿以后便是世子妃了,怎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跟以前我这九品小官的女儿过着一样的日子?” 我娘继续低头吃饭:“什么世子妃不世子妃的,就算她是皇后,那也是我女儿,我女儿不乐意干的事,我看谁敢逼她。” 我举着筷子看着我娘,鼻子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娘。” 我爹见我娘如此坚决,便也不再反驳,只是眉头皱的紧紧的。 我哥见气氛不对,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就伸出手来拍拍胸口:“爹娘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争气当大官,到时候谁敢欺负我妹,我给念儿撑腰!” “哎呀!”我正好坐他旁边,袖子上沾了一粒他刚刚喷出的米饭,气得我赶紧拿了帕子擦,“哥你能不能吃完饭再说话啊,脏死了!” 我娘扑哧一声笑了。 第10章 好姻缘 又是一轮皓月当空。 我托着下巴,望着月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书桌,心里想:大个子他们挖出什么来了呢? 是不是藏宝图呢? 要是能分一些给我就好了。 我又想起大个子说的那句:“你知晓我是谁么?” 哼,不就是世子的亲戚么,有什么了不起? 话说回来,是大个子年纪大,还是世子年纪大呢,该不会,以后我成婚后见到大个子要唤“兄长”吧。 怪不得他像哄小孩一般想要摸我的头。 我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就算是兄长,那也不行。 我林念的头是随便就能摸的么? 乐琴推了门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小姐,这是今日陈将军家送来的帖子。” 又有请帖? 我顿时苦了脸:“真是朱门酒肉臭,刚过一劫,又来一难,这些人天天没正事好做么?” 接过帖子一看,果真应了我说的话,陈茜茜闲的没事,居然设宴要以诗会友,开一个“文会宴”。 乐琴好奇地问:“陈家不是武学世家么,难道陈小姐也文采卓然?” “文采卓然?”我回忆了下陈茜茜的言行,摇了摇头,“附庸风雅罢了。” 这设宴地点倒是挺合我的心意,设在京郊的一处陈家园林中,依山傍水,山上还修了多处庭院。 站在山腰上,估计也能遍览京城的盛况吧。 好想去哦。 乐琴陪我捧了一会儿脸,突然蹦起来摇着我的胳膊说:“小姐,让大公子陪你去不就行啦,大公子那么厉害,一定能让小姐玩开心的。” 我哥,厉害? 我虽然有些不认同,也还是接纳了她的主意,只是我刚走到他的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他长吁短叹的声音。 “真憋屈,今日大家说恭贺我妹能嫁入世子府,可是一个个的眼神,就好像我家有了灾祸似的。”我哥气呼呼地对着他的书童侍墨说话,“还有那个张成,跑过来拍拍我说,要我好好照顾林念,多宽慰宽慰她,小人得志,气死我了。” 我与乐琴便悄悄地停了脚步。 侍墨说了些话安抚我哥。 我哥仍气得不行:“你说我妹,谁见了不赞一声冰雪可爱,怎么就遇不上好姻缘呢?” 唉。 真难为我哥了,明明担心地不行,还得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我揪着自己的衣角,望着窗户透出来的影子发起了呆。 乐琴用手肘戳了戳我,我对她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我们又悄悄地离开了。 过了半月,便是陈茜茜的宴会了。 我刚下了马车,陈茜茜见到我,便亲热地挽上来,悄悄地跟我说:“秦若那丫头也来了,我原以为她定不会来的,你放心,我把她跟你分散开,不让你俩碰面。” 我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低声问:“这秦小姐究竟为何如此讨厌我啊?” 陈茜茜白了我一眼,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外头也摇了摇,圆圆的杏眼显得特别娇俏,声音软糯:“我当你是个机灵的呢,一个女子针对另一个女子,能是为什么呀?” 我若有所思:“这秦小姐那么有才华,要是也像姐姐和我这么美,那不是太气人了。” 噗。 “林念,没人告诉你这么说话要挨打么?”她朝我眨眨眼,“人家自诩天仙,可看不上你我的容貌。” “那可太没劲了。”我小声嘟嚷,“为男人拈酸吃醋,还不如出去打一架。” 陈茜茜正提着裙子向门口张望着,闻言回过头拍了我一掌:“你这莽夫,女孩子家要文雅点。” 我:................... 陈将军府可真不愧是武学世家,这一掌险些把我拍的后退几步。 我还没回过神,“文雅”的陈小姐已经蹦了起来,撒着欢往前跑去:“月哥哥!” 第11章 傻鱼 我总觉得,诗词歌赋,直抒胸臆的才叫畅快,敲着脑袋苦苦思索对仗与遣词的,那叫造作。 -- 第11页 如此造作的事,我自然不屑为之。 身旁几个皱着眉头站在书案前苦思冥想的“才子佳人”们正在探讨学问,而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百无聊赖地靠在亭边的扶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亭外的“风景”,脑袋里想着西城菜市街后那家炒的能香飘几里的脆瓜子。 不远处的林中,陈茜茜正站在她的“月哥哥”身旁,拿着一幅字仰着脑袋看着他,一脸专注,不时低下头浅笑,活像一只羞答答的小鹌鹑。 我猜,她手中的诗一定不是她作的。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林姑娘的诗作好了么?” 我回头一看,是身旁一个刚结识的官家小姐,薛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随着我的目光看着林中的两人。 她的目光幽幽地投射在李均月的身上,眉毛本就修的细,这么一蹙,显得柔弱又有些刻薄。我讪讪地笑了。 她目光转向了我,也没追问,只浅浅的笑了笑,便又回了自己的书案。 这座山很大,山清水秀,让我想起了一句诗“楼阁高低树浅深,山光水色暝沉沉。”,深深浅浅的绿染遍了层峦起伏的山体,实在赏心悦目。 听闻陈茜茜的祖父是开国元勋,坐拥大片封地,这样看来,真惹人羡慕。 悄悄地拈了两块糕点,抬脚走出了亭子,往没人的幽静小道上钻了进去。 都说山中有神仙,可我走了好远,渐渐地身旁只剩下了山泉流淌的水声和参天大树上传来的鸟叫声,别说神仙了,就连野兔都没见着一只。 我有些失望,开始怀疑那些志怪小说了,可转念想想,毕竟这不是野山,神仙也不会住在凡人家的后院呀。 这林中的大树郁郁葱葱,挺拔整齐,一棵歪脖子的都没有,就如同我今日见到的这些才子佳人一般,个个精致体面,但一张口便是同样的陈词滥调,好没意思。 我吃完了糕点,拍拍手,正打算原路返回,正巧看见一只兔子从斜前方的一棵大树旁蹦走了。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拔腿就追。 这小兔子脚力了得,带着我绕来绕去,绕来绕去,把我绕懵了,我喘着粗气在一棵树前停下来时,已经寻不到它的踪影了。 生气,我又不是想吃它,它跑得那么快做什么! 水声很大,这大树的枝干好生粗糙,我只不过不小心撞了上去,便把手磨出了几道痕迹,我龇牙咧嘴地从树旁转过去,便看见了一处碧绿的深潭,以及,谭边坐着垂钓的一个身影。 我不禁失语:“神,神仙?” 那只兔子是为了引我见神仙? 眼前的人听到动静转了过来,方正的轮廓,淡黄色的儒衫,鼻梁挺直,薄唇微抿,皮肤白皙,神情有些倨傲,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 我:........ 原来只是个凡人啊。 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我那句话大大取悦了他,从而赏赐给我一个笑容似的:“你闯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神仙?” 闯? 我不禁走上前去解释:“我没闯,是陈茜茜请我来的,你是她的哥哥么,我是林念,是她请我来参加诗会的。” “我知你是林念。”他收了鱼竿,放在身旁的一颗大石上,“只是不知你还信鬼神之说。” 信鬼神怎么了? 我生气:“如若不信鬼神,天底下人人烧香拜佛又是为何?为何烧香便是虔诚,我看神话便是迷信?” 他笑着看我:“想不到你却是小孩脾性。” 又来了,我想起了大个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些官僚子弟,人人爱玩深沉,看来都是师出同门:“我虽比你小,却也是知道,这潭水清澈见底,根本不是垂钓的地方。” 他垂了眼,看了一眼鱼竿,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我语塞了,转身就走:“那你便在此等着傻鱼吧。” 他悠闲地说道:“想来傻鱼只顾乱撞,是绝记不住来时的路的。” 这人怎么这么像大个子! 我恨恨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神仙哥哥,你能带我回去么?” 第12章 凛之是谁 他笑了笑,拨了下手上的玉扳指,很快,便有一身黑衣的侍卫从天而降,一落地便跪了下来:“属下失职。” 神仙哥哥收了笑容,沉了声:“带她去见凛之。” “是。” 还没等我疑惑地问出“凛之是谁”,这人已经拎起我的衣领带我飞起来了,耳旁只有风声,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吹得四处飘扬,发簪摇摇欲坠,我抓着他的衣袖,兴奋地大喊:“轻功,你这是轻功!” 他没有吭声,很快便把我带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府宅中落地,我兴奋地一踉跄,差点摔倒,被旁边的一个人抓住了胳膊。 我扭头一看:大个子? 带我过来的此人拱了拱手:“顾大人,主子让我带她来见你。” 大个子抓着我的胳膊,朝他点了点头,那人便一踏步又飞走了。 我急得往前追,大喊:“高人,你别走啊,能教我轻功吗?” 大个子把我往后一拽,我差点扑到了他的怀中,我还没生气,他的目光已经冷冷地盯住了我:“还没玩够?” 我不由得怂了,任由他拽着我的袖子往门外走,经过了好几个目不斜视的侍卫,我的小脑袋瓜子开始转动了。 -- 第12页 此处距离陈家的山头已经很远了,这府宅虽然看起来低调,但设计精致,处处藏着心思,就连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都能看出,刚刚走廊拐角的壁画是出自大家之手。 再加上这么多的侍卫在此,刚刚那个神仙哥哥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没空管大个子是拽着我去哪了,我因为受到刺激而停止转动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四个大字:天要亡我。 一心一意想要逃脱进宫厄运的女子居然与皇帝偶遇,这在话本中,可是十分老套的剧情了。 怪不得这皇帝说我是傻鱼,有谁能比我林念更傻? 想着想着,前面的大个子已经停下来了,我便自然而然地撞上了他的背:“哎呦。” 我揉揉被撞痛的鼻子,抬了头,看见大个子已经把我带到了一处无人的花园中。 他一言不发,唇快抿成了一条直线,那眼神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学堂中,我不小心打翻了墨盒,我姑母站在窗外看见了,冷冷地看我的眼神。 怪不得叫凛之,真是人如其名。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一股气上来,便又朝他走近了半步,也直勾勾地瞪着他。 我还未如此注视过一个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好生奇怪,不像我这样是圆圆的,弯过来的角度也像刀锋一样,是锐利的,但是,还是挺好看的。 我看着看着,便好奇地研究起来他眼睛的形状。 大个子一定没玩过瞪人游戏,很快便败下阵来,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气势也弱了下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跑吗?” 我这人听不得质问,一听便要辩解:“我来参加陈茜茜的诗会,谁知道这山后有山,林后有林呢?一不小心便乱入了禁地。” “一不小心?”他的气似乎又上来了,冷冷道,“陈府没人告诉你,勿入深林吗?山路百转千回,每个路口都没有看守的下人吗?” 我特别诚恳地回答:“没有。” 说完后我愣住了,我们两个都沉默了。 “谁在算计我?”我喃喃道。 我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向大个子复述后,他沉了脸:“有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你知道是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语气和缓了下来:“你不用担心,我送你回去。” 这话说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我腹诽着,嘴上还是乖乖答应:“谢谢顾大人。” 他原本已经抬腿往前走,听了这话却回过头:“你就唤我顾大人?” 不然呢? 我们很熟么? 哦对了,他应该跟世子有亲戚。 我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凛之哥哥?” 大个子很满意,点了点头。 我:................ 第13章 就要桶马蜂窝 顾凛之到底是谁? 我扶着天香楼二楼包厢的木制窗框,看着对面集市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我哥刚把他的好兄弟,木侍郎家的二公子送走,蹬蹬蹬地上了楼开了门在我身旁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舒服地叹口气,往椅背一歪:“林念,你看什么呢?” 我白他一眼:“还‘京城百事通’呢,我看你应该叫‘京城无事通’。” 我哥脸不红气不喘:“你倒是找出来一个,知道这顾凛之是谁的人出来啊?” “哼。”我又扭了头看窗外,“有一个人,绝对知道。” 我哥不买我账,拈了块桌子上的马蹄糕塞进嘴里,又呷口上好的碧螺春,畅快的翘起了二郎腿。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问我,不免恼了,站起身作势就要走。 “哎呀,你不就是想说你那未婚夫嘛。”我哥忙拉我的袖子,“这真不怪你哥,谁知道这顾家的人怎么这般神秘。” 唉。 见我愁眉苦脸,我哥拈了块糕塞给我:“可怜见的,小馋猫都没心思吃东西了。你放心吧,皇上不会出尔反尔的。” 一块糕把我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我仍开心不起来:“那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哥倒是淡定,“那李均月当初给父亲递话时便说的相当清楚了,更何况,这顾凛之不管是谁,都是顾家人,既然与圣上关系紧密,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怀疑这次坑我的人是秦若。”我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压低了嗓门,“顾凛之把我送到了陈府门口,让我一个人进去,我恰好看见了秦若与她的丫鬟急匆匆地从一处院子中走出来,看见我时神色慌张,跑得特别快。” “这秦若我倒是打听清楚了,尚书府老太傅的女儿,姨母是太妃,朝中有名的才女。”我哥也收起了嬉皮笑脸,“关键是,她与世子青梅竹马。” 我冷哼:“多年未见,顾思衡都成瘸子了,她倒是情深义重。” “嘘。”我哥竖起了食指,“这世子回来以后,至今没跟众人照面,兴许没几个人知道他腿的事情。” 我皱眉:“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哥摇摇头,“当初我还以为他们同情我是因为世子的腿,今儿才得知,原来就是因为那秦小姐。她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户,惹了她可好比捅了马蜂窝了。” 我开始牙痒痒:“哦,我就喜欢捅马蜂窝。” 我哥脸埋在菜单里,半晌抬起头问我,“林念,咱们好久没吃这的大闸蟹了吧,你银子带够了么?” -- 第13页 ---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晚,月色正好,乐琴点了盏灯拿到我的书桌前,看到桌子上堆积成山的话本册子睁大了眼:“小姐,你这是.................” 我一边埋头记着笔记,抽了空回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 乐琴愣了一会,轻声说道:“那我去给小姐准备夜宵。” 我研究着这些汇集了古往今来所有爱恨情仇的话本故事,心里想:不是仰慕世子么,我偏偏让世子眼中没有你,气死你! 只是手中这个故事中的女子与我大不相同,柔弱动人,知书达礼,见了落叶也要感叹世事无常,偏偏惹得世人怜惜,连皇帝都为了她放弃江山社稷。 不对劲。 这女子怎么这么像秦若呢? 谁知道秦若在顾思衡跟前是不是如此惺惺作态? 我咬了笔,不行,我得换一本。 半个时辰后,乐琴为我端来了燕窝粥,把我摇了起来:“小姐,我扶你去床上睡。” ... 次日清晨,我喝粥时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故事中的男女总是会巧遇。 想想也是,顾思衡都没见过我,一掂量起来,我肯定不如秦若。 那可不行。 我放下碗便冲回了房间,坐在梳妆镜前:“乐琴,给我梳一个时下最好看的发髻。” 乐琴兴奋地上了手。 一个时辰后,我便顶着高高的少女发髻,穿着桃红色的襦裙,蹲在了世子府后门的墙角。 第14章 乔家凶多吉少了 整整一个上午,推着车沿街卖豆腐脑的大娘都路过了三趟,这世子府就跟刑部大牢似的,连只鸟都没飞出来过。 我等得着急,早就忘记了维持笑容,在巷子里来来回回不知道踱了多少步,终于在大娘路过的第三趟时,掏钱买了碗豆腐脑。 我特别不解,为啥有那么多人偏好甜口的豆腐脑,我就爱咸口,上面浇上点香油,撒上点葱花,配上软软糯糯的口感,简直是人间至高无上的美味。 她从推车里掏出个小木凳给我,我端着碗豆腐脑靠着世子府的后墙便坐了下来,吃得开开心心。 大娘扶着胖胖的腰,闲闲地看着我吃,眼中散发着八卦的精光:“姑娘,我看你搁这蹲一上午了,准备翻围墙还是钻狗洞啊?” 我一听,差点把口中的豆腐脑给喷出来,呛得直咳嗽。大娘忙拍拍我的背:“害,姑娘,看你穿的如此漂亮,一定是那府中的公子对不住你,你才出此下策吧。” 我好不容易顺好了气,抬头看她:“大娘,你会写字么?” 她摇了摇头。 我真诚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学学写字,去写话本吧,肯定比卖豆腐脑赚得多。” -- 快晌午了,我焉了吧唧地往家走。 菜市口附近一处宅子门前有好多人,我站在人群的后面踮着脚张望了一下,前面全是高个子的男人在凑热闹,把我挡了个严严实实。 我虽然心痒痒,还是聪明地收回了脚步,决定转身回家。 谁知道此时人群却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让开,让开,谁让你们聚在这里的?官府办案不知道避让啊!” 几个衙差押着人从里面出来了,我又忍不住伸了脖子瞧了瞧,有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还有几个平平无奇的侍女,这到底是在办什么案呢? 还没等我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人群中的八卦,一道寒光已经直逼我天灵盖了。 我有些瑟缩地顺着这道目光看去,果然,不远处的轿子中,大个子掀起了轿帘的一角,正静静地看着我。 为什么哪哪儿都有他啊! 我乖乖地缩回了脖子,隔着老远用唇语跟他说了几个字: “我马上回家。” 我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只见他似笑非笑,抬手就把轿帘拉了下来。 我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干什么! 你凭什么管我! 管我就算了,还对我摔轿帘! 气死我了! -- “人家又没问你,你干嘛做贼心虚啊。” 我哥躺在我的躺椅上,随手从我桌上拿了个话本:“呦,林念,怎么,准备搭个戏班子唱戏啊?” 我一把夺过来:“唱戏怎么了,我要是搭个戏班子,一定能让这戏班子红红火火。” “那是,我看你啊,全身都是戏。”我哥抚了抚眉心,“也许人家压根就没看你呢,你一个人在这演个什么劲。” 我更生气了。 伸手就去拽我哥:“你给我起来,别在我屋坐着。” 我哥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别闹,林念,我跟你说件事情。” 我手一滞:“怎么了?” “岳霖远你记得么,他爹不是在刑部当值么?”我哥身子坐直,压低嗓门,“今儿我去马场玩,遇上了他,他告诉我啊,刑部已经查出宰相通敌叛国的证据了。” “通敌叛国?”我张大了嘴巴,“通什么敌啊?” “就说你傻吧。”我哥没好气地回答,“在遥远的边关那头,还有一个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的辽国。 “三十年前,辽兵进犯,陈茜茜的祖父出战,血洗辽兵大营,杀了他们一半以上的将领,才把辽国逼回了他们的大本营。 -- 第14页 “这三十年间,辽国可一直想要复仇。” 我越听越糊涂:“这不是给查出来了么。” 我哥拍了拍我的肩:“乔永的爹娘之前一直在兰州任上,今年过年时被急召回京,你知道是为何么?” 我心下一凉:“难道与此事有关?” “没错。”我哥点点头,“正是因为在兰州抓到了间谍,皇上才注意到了此事,顺着线查到了宰相。” 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沉默了。 我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岳霖远他爹虽然在刑部只是个整理档案文书的闲官,但整天看办案的人进进出出,也打听出来不少消息。乔家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15章 找顾大人求情 这顿午饭,我们全家人都吃的有些没滋没味。 我爹叹了口气,教导我们:“这几日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免得祸从口出,此事也只是传闻,还没下定论,切不可听风就是雨。” 我忍不住问:“爹,你觉得是真的么?” 我爹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你乔伯父的为人,按理是不可能参与此事的。但你们切记,公道自有圣裁,万万不可与外人讨论此事,” 我哥端着碗看了我一眼,说道:“好好吃饭。” - 烦。 乔永虽然总仗着身上肉多欺负我,但每次我跟他爹娘告状,最终吃亏的还是他。 在我小的时候,乔永他爹跟我爹一样,都是在京城底层的小官,我们两家住的近,时常来往。后来伯父被调到兰州做知府,伯母跟去,只留乔永在京城读书,我爹娘还时常把他叫来吃饭。 谁能想到,慈眉善目平常总是笑眯眯待人的伯父居然会叛国呢?我明明记得,他总是教训乔永要勤勉努力,精忠报国,光宗耀祖啊! 我捧着脸盯着今早上乐琴刚剪下来放进花瓶的几朵牡丹,脑袋里思绪万千,怎么捋也捋不清楚,怎么想也想不通。 不对。 不对。 乔家肯定是被冤枉的! 一定是某个奸臣,为了自己脱身,让乔家做了替死鬼。 一定是这样! 我坐不住了,一拍桌子便要起身往外跑,乐琴忙拽住我:“小姐,你去哪?” “哎呀,来不及跟你说!” 我急得不行,她却拽住我袖子不放手:“小姐,老爷刚刚不是说了让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么?” “过几日乔家人尸首都凉了!” 我本来就是个急性子,一下子便甩开了乐琴的手往外冲,只听见她气喘吁吁在我身后喊:“小姐,早点回来啊!” 府中的门卫倒是没拦我,我一向腿脚好,很快就跑到了大理寺前街那里的一处茶楼,想了想,进去要了个二楼的包厢,坐在窗边等大个子。 据我猜测,他既然一早便在办案,下午要么在刑部,要么在大理寺。刑部毕竟是审犯人的地方,戒备森严,难以接近,只有在大理寺附近,我才可能见到他。 我点了壶上好的铁观音,要了些点心,便一边喝着茶盯着大理寺的大门,一边思索应该怎么跟大个子说这件事。 仅凭“我觉得乔家一定是被冤枉的”这句话来求人,大个子恐怕会赏我一个白眼,然后让我走远点。 如果想要证实乔家是被冤枉的,只能靠证据。 可我对此案一无所知,又去哪里找证据呢? 我放下杯子,这茶楼的点心一点都不香,茶也不好喝,让人觉得更心烦了。 - 顾凛之比世子好等多了,不多时,我便看见他与两个同僚一同出了大门,三人也不着急走,只站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竟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我生怕他看不见,大半个身子都倚出了窗外,使劲朝他招手。 离老远也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疑惑,与旁人快速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大步流星地向茶楼走来。 我把身子缩了回来,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过了街上了楼开了门,来到了我的面前。 顾凛之身量大,个子高,穿官服特别好看,店小二帮他推开门时,我想起了前几日看到话本里形容男主人公的那句话“端的是风度翩翩,人中龙凤。”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林念,你这一慌张就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小二重新关上了门,顾凛之走到了我的身边,长腿一伸,便风流倜傥地坐了下来,我不自觉地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优雅地抬手,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开口:“坐。” 我没坐下,也没说话,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顾凛之可能觉得我有些好笑:“眉毛皱成这样,怎么,又闯祸了?” 我摇摇头:“没有。” “林念,你读史书么?”他仍带着笑意,“诸葛亮有云,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戳,知道何意么?” 不就是坦白陈情会得到好下场,骗人不认罪会严惩嘛。 恐吓我一个小女子,哼,真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念头,旁敲侧击:“顾大人,我从初次见你时,便觉得你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正气凛然,想来你在办案时,一定不会被奸人所骗,能够查明实情,秉公执法。” -- 第15页 “奸人,你是指你自己么?” “才不是!”我气急,“你听我说完嘛!” 见我急了,他收起了玩笑之色:“说罢。” “我听闻,乔家牵扯进一桩叛国案里。”我索性全盘托出,“顾大人,乔伯父一直待我如亲生女儿,他为人正直,我虽无证据,但几乎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做出如此之事,请顾大人明察。” 顾凛之手指敲击着木桌,若有所思:“这便是你今儿找我的缘由?” “是。” “你今儿上午出门也是为了此事?” “不是。”我摇摇头,“我才知道此事,便急着来寻你了。” “寻我便有用么?”他面无表情,“我与乔家可没什么交情。” 看他的表情,我的心沉了沉,分辨道:“可我晓得,你若知道此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凛之不说话,我只好继续说:“我就是觉得,你一定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一定不会让人蒙冤屈死的。” “你在临安街蹲了一上午是为何?” 临安街? 我想了想,对了,世子府后门那条街,就叫临安街。 开玩笑,我难道会告诉你我是为了对世子使美人计么?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嘴硬道:“我得了件好看的衣裙,自然想出门转转,关你什么事呀?” 他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了一些。 我狗腿似的又站了起来,为他添了茶:“顾大人,我点了上好的铁观音,你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 我又把没动的点心盘往他跟前推了推:“顾大人,吃点心。” “顾大人。”他没动点心,重复了我的话,我离得近,可以看见他眼睫低垂,嘴角弯起,“顾大人可是公务繁忙,劳你久等了。” 什么意思? 他一抬眼,见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他,竟有些哑口无言,抬手就敲了敲我的脑瓜。 我一惊,赶紧护住发髻:“我这头发早上弄了许久呢!” “是么?”他站起身,又端详了我一眼,点点头,“今儿粉妆玉琢,远远看着倒是顾盼生辉。” 我有些不服气:“远远看着?近看呢?” 他低下头凑近我,吓得我直往后退:“近看,还是个傻子。” 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他又忽的起身,淡淡说道:“乔家之事我已知晓,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犹豫着,摆摆手:“我不能出卖别人。” 顾凛之也没在意:“刑部也能沦为小道消息来源之处,看来是该整顿了。你在此等着,我让小厮送你回家。”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见他已经拔腿要走,赶忙说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知道你腿脚好。”顾凛之回头,眉毛一挑,“这么大的叛国案都出了,知道城中有多少潜伏的间谍么,拦腰一抱就把你劫走了。” 我还没说话,他已经急匆匆地出了门走了。、 只留我一人在原地思考:我有这么弱么? 第16章 当局者迷 顾凛之的小厮沁竹一见面便瞅着我笑,我开始还觉得纳闷,后来一想,送我回家不相当于出公差,放风么,换我我也开心。 只是当我在家门口下了轿,他却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小姐,以后我给你带全京城最好吃的豆腐脑,今儿你吃的那家啊。”说着还摇了摇头,“味道啊,一般般。” 我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沁竹摸摸头:“这,公子都知道了,我当然也就知晓了。” 难不成,京城遍布了大个子的眼线?怪不得一直跟我提早上的事呢。 不对,肯定是世子告诉他的。 那岂不是,世子知道我在门外等半天,却对我避而不见? 我心情顿时便不好了。 - 晚上我把跟大个子见面的事情告诉了我哥。 这么大的事,我不敢跟爹娘说,再不跟我哥哥说说,就要憋死了。 谁知道我哥一听,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反倒沉了脸:“林念,你糊涂也该有个数!” 我心里纳闷,我哥怎么把我爹训人的套路学来了,这话说得跟我爹一模一样。 我哥气得拿手指着我:“你连这人究竟是何来路都不清楚,居然能跑去跟人求情,你也不想想,他要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这话一透出去,一批人跟着倒霉,岳霖远他爹第一个完蛋!” “不会的。”我一听这话,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但一想到大个子的为人,还是摇摇头,“哥,顾凛之不是坏人,何况他已经答应我了。” 我哥缓了缓,依然很生气:“你以为一个坏人能让你一眼看出么?林念,我知道你担心乔永那小子,但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长点脑子?” 担心乔永? 啊? 我压根就没想到乔永啊。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我哥已经跺了跺脚,拂袖而去了。 我看着门外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乐琴赶紧上来搀了我坐下,又为我捶肩:“小姐,你别伤心,大公子这次是担心你才会发火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愤愤不平地回答:“才不是,他就是大坏蛋。” -- 第16页 -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我哥已经气消了,又怕我不理他,趁着我跟娘说话的功夫给我夹了块鱼肉。 我没吭声,直接把鱼肉夹回到他碗里了。 我哥又给我夹了块藕片,我又给他夹了回去。 我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随口问了句:“怎么,吵嘴了?” 我跟我哥异口同声:“没有。” 我爹顾不上管我们,他忙着打探乔家一案的消息,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晚饭时,我爹喝了些酒,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我娘问他打听到了什么,他只摇摇头:“问了好些人,什么都问不出来,看来是事情确实严重,都下了封口令了。” 我娘也有些唏嘘,安抚我爹:“人各有命,有些祸事,既然已经到了跟前,确实是躲也躲不过的。” “唉。”我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事说出来,任谁也是不信的,他乔源怎能扯进这样的案子里,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命啊。” 我端着碗,有些犹豫,还没出声,我哥便踢了我一脚。 我瞪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 这几日,我也没了出门的兴趣,每天只逗逗鸟,看看花,其余的时间全趴在书桌前研究我的话本。 乐琴给我端了杯茶:“小姐,乔公子的事不是有着落了么,你怎么还闷闷不乐?” 我把下巴靠在书上,叹了口气:“乐琴,你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难道不算淑女么?” 她小心翼翼:“小姐是那日去见世子碰壁了么?” “你怎么知道的?”我奇了,一下子坐起身来,话本便掉到了地上。 乐琴俯身把话本捡起来:“小姐,这还用得着说么?全府都知道,老爷夫人也知道。” 啊? 我张大了嘴巴。 “小姐,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什么局啊.... 我掀开盖子喝了口茶:“你们根本啥也不知道。” -- “谁说我们啥也不知道?” 城东开了家新的酒楼,听说胭脂鹅脯味道一绝,我哥为了给我赔礼,下了血本,把我带到这吃饭。 “呵呵。”我夹了一筷子鹅脯,味道果然不错,“你们知道啥?” 我哥笑嘻嘻:“不就是那个秦小姐惹了你,你想去找我妹婿告状嘛,可惜出师不利,连面也没见着。不过呢,你这想法我们全家都不反对,只要你别再管那乔永了。” “跟乔永有什么关系?”我无言以对,又夹了一块卤煮豆腐,嫩嫩滑滑,口感上佳,不禁奇怪,“这家酒楼是谁开的?这后厨不是京城的吧,为何从未听说过?” “我也有些奇怪。”我哥悄声说,“我上次跟木二来的时候,他说这厨师啊,估计以前是哪个王公贵族府上的,不然手艺怎能如此了得。” 我表示赞同,又想起了那件事:“岳霖远那边没有风声了?” 我哥摇了摇头,正欲说话,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店小二带了一个抱着琵琶的歌女进来,笑着说:“客官,今儿您是赶上了,包厢的客官都送听曲儿。” 我哥皱了皱眉,抬手就想让人下去,我瞥见了那姑娘的脸,赶紧拽了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第17章 歌女现身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那姑娘朝我们福了一福,便将抱着琵琶在我们的对面坐下,手刚抚上琴弦,便被我出声打断。 “你们花月楼的人不是都被抓起来了么?为何你会在这里唱曲儿?” 闻言,我哥看了我一眼,恍然大悟,还没等到人家回话,立马接着发问:“你就是乔永看上的那歌女?” 这女子瓜子脸,剪水瞳,长得本就楚楚可怜,见身份被识破,有些坐立不安,慌张地扫了我一眼,便立刻垂下了眼眸:“瞒不过公子小姐的慧眼,奴家当时入狱不久便与许多下人一同出狱,迫于生计,便来了此处卖唱。” 奇怪,丞相案盘根错节,牵扯较多,花月楼是京城第一青楼,来来往往鱼龙混杂,案子还没个水落石出,她怎么会这么轻易便被放了出来? 我哥与我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这女子又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见我们不说话,手指便又抚上琵琶。 “你知道乔永一家也被卷入了此案么?” 清脆的乐声戛然而止。 她依旧垂着头抱着琵琶,不发一言,只是右手有些微微颤抖。 我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反应,难道是为乔永伤心? 看来这两人确实情义深厚。 我心软了软,见她如受惊的兔子,看上去很是可怜,心里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便又开口宽慰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案子总会水落石出的,到时候--” 她倏地抬头,一双杏眼睁得又大又圆,双手不自觉抬起摆了摆,语气张皇失措:“与我无关!” 琵琶砰的落地,把我们惊了一惊,她又赶忙低下头扶起琵琶,站起身来:“既然客人无意听曲,奴家就此告退。” “等等!” 我忍不住站起来拦住她:“你什么意思?” 她抱着琵琶,身子微微发抖,低垂着头,看着地面,隐隐有抽泣声:“奴家只是一介女子,求小姐放过奴家吧。” ? 好生奇怪,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就是不放过她了? -- 第17页 我有些生气,指着她:“你-” 我看向我哥,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给我使了个眼色:“林念,让她走。” 我气得“哎呀”了一声,乖乖让开了路,让她走了。 跟着她后面啪的一声关上门,我气呼呼地回位置坐下,亏乔永还心心念念要娶她呢,她竟恨不得跟乔永撇开一切关系!真是凉薄! 我哥倒是不急不忙:“人家一个歌女,日子本就不好过,自然不愿牵扯上什么案犯,你生什么气。” “那天官府来抓她们的时候,乔永可是要去救她呢!我原以为她伤心,想宽慰她一句,哪知道她如此白眼狼,竟说与她无关。” “那你不也因此不嫁了么?咱家难道也是白眼狼啊?” 我恼了,转身就跟他呛起来了:“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咱们一家不一直在打听消息,想帮忙吗?怎能相提并论!” “嘘。”我哥笑了,食指放在嘴唇上,朝我眨了眨眼。 嗯? 我停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关得紧紧的门,一下子明白了,心里浮上了些许紧张和兴奋,嘴上依旧怒气冲天:“不吃了,回家!” 拽着我哥下楼的时候,迎面走过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我扭头看去,那女子飞快地转过走廊不见了。 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揉了揉眼,我哥奇怪:“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无事。” 刚走出酒楼,迎面就碰上了风风火火闯进来的陈茜茜。 她一脸怒火,匆匆忙忙,身后跟着她的侍女,连我这么大个人都没看见,提着裙摆简直要跑起来了。我忙拽住了她的袖子:“姐姐,你来这里作甚?” 她被我拽住,一脸愠色一下子收不起来,愣了愣:“林念,你怎么在这?” “我哥请我吃饭呀。”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似乎根本没听进我的回答,怒气又冲了回来,“林念,你知道吗?秦若那丫头在世子那里吃了几次闭门羹,竟然惦记上了月哥哥,今儿还找借口叫月哥哥来吃饭!” 月哥哥? 哦,是李均月。 怪道刚刚看那侍女如此眼熟,原来是秦若的贴身丫鬟。 说完她又要急匆匆往里冲,我赶紧一把拉住:“姐姐,你这会儿去找她,又能说什么?” “说什么?哼!”她因为生气眉毛皱的紧紧的,脸都憋成白嫩嫩的肉包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伤风败俗!” 我好心劝她:“没准人家不是孤男寡女呢?姐姐这般天仙容貌,有什么好怕的?” “噗。” 谁在笑? 我跟陈茜茜都愣住了。 扭头一看,我哥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你笑什么?”陈茜茜这才注意到我哥,恼的脸通红,“你是在笑我吗?” 我气得想掐我哥一把。 他收了笑,抬起头,看向我们,一脸正经:“没想到绝世佳人,也会因此等小事恼火,反添了天真烂漫。” 呕。 真看不出来,我哥居然如此油嘴滑舌。 第18章 上房揭瓦 话本真的是骗小孩的。 武林高手飞檐走壁,在屋顶上掀起一块瓦便能看到屋内情形,而我和陈茜茜,偷偷摸摸费了老大劲上来了,掀起一块瓦,下面居然是一块砖。 我见她扒瓦片扒得起劲,白净的手上沾满了灰尘,不由得问:“姐姐,这样不会把人家屋|□□坏吧?” 她满不在乎:“咱们再把它放回去不就得了。” 我小心翼翼地扒住房梁,俯身瞧了瞧我今儿穿出门的新衣裳,无比悔恨没有同我哥一道回家,又悔恨为何不劝她换个衣裳再上房。 忍不住喃喃自语:“姐姐呀,你究竟意欲何为啊。” 陈茜茜听见了,停了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回头冲我笑:“看看秦若和月哥哥在做什么呀!” “啊?”我傻了眼,“她们若是定了二楼,咱们守在三楼的房顶上,能看见么?” “你这所言极是。”她愣住了,随即认真地看着我:“念妹妹,这就要烦劳你了,你下去打探一番。” 我颤颤巍巍地扒着身边的那根房梁,四下里看了看,有些腿软:“我不敢。” 我原以为我不怕高,明明坐树上看风景时挺自在的,平日里登高也无甚影响,怎得上了三楼的房顶,只觉四周空空落落,仿佛动一动便会失足落下似的。 “真没出息。”她噘嘴,“彩月不是在下面守着我们呢,别怕,你慢慢地踩住凸起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往下就行了,我在这等你。” 我俯身瞧了瞧,有些不放心:“你这侍女,轻功如何啊?” “我陈府可是武学世家,保你安然无恙。” 我略思考了片刻,一边找落脚的地方一边叮嘱她:“姐姐,你动静小些,万一被人发现了,咱们面子上挂不住。” “知晓,你快去吧。” 我无奈地顺着西北角的房檐往下攀爬,据我观测,酒楼的背后是城东的一片大树林,彩月便在后院的墙根底下守着我们,即使彩月没捞着我,万一挂在歪脖树上,我也死不了。 谁知我刚屏住神,抬起脚,陈茜茜却突然发现了惊人情报,激动地往后一拍我的胳臂:“林念,你快来看!” -- 第18页 我被吓得手一松,脚下一滑,只觉呼呼风声掠过,身子如同被箭射中大雁一般,脑袋一歪,便往下一冲,坠下了楼。 极快的时间里,陈茜茜在上方呼唤我的“念”字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我吓得闭了眼,脸被风刮的生疼,心里想:无妨,反正陈茜茜的侍女会救我,无妨无妨,不怕不怕。 可是,我要是砸到地上,会把地面砸一个大坑么? 顷刻之间,耳畔一股气流逆风而上,我一睁眼,在空中伸过来的手臂上着的衣袖却是墨黑色的布料,我一愣神,忘了伸手,对方只抓住了我袖间的帕子,与我擦身而过。 我砰的一声砸到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忍着刺痛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树干,疼得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彩月目瞪口呆地冲过来,站在树底下张开胳膊对我大喊:“林小姐,您往下跳,奴婢接着您!” 树叶扎到了我的脸上,我紧紧抱着身上这根细细的枝干不放,心里想:老天爷,我怎会信了陈茜茜的邪呀.......... 墨黑色衣裳的人也落了下来,一伸手便把我抓进了怀抱,这衣裳锦缎面料,上面的刺绣有些眼熟,我还在恍惚之间,他已经带着我落了地。 完了,完了。 我心里想着,一个踉跄,又被他伸手扶住。 瞄了一眼站在面前发愣的彩月,我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慢腾腾地转了身,硬生生扯出了一丝笑:“顾大人,好巧。” 顾凛之没有笑,他未着官服,一身便衣仍气势凛然。一张脸就像寒冬腊月里挂在屋檐下的冰棱子,仿佛下一刻便能掉落下来砸到我的脑袋,寒气逼人。 彩月被吓到了,支支吾吾地说了声:“林小姐,奴婢去看看我们家小姐。”,一溜烟地便跑了。 我低了头,心里琢磨着,这可如何是好。 偷上房梁被抓包,他会抓我入牢吗?会定我个何等罪名呢? 看在陈将军的面子上,应该会放我们一马吧。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的靴子却向前走了几步。 顾凛之蹲了下来,把手上的帕子递给我,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原以为你穿了黄金软甲,竟如此胆大。” 第19章 尚有一问 “说吧,爬上酒楼去做什么了?” 城外的医馆中,医师退下后,顾凛之拿过桌边的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送至嘴边,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咬了咬唇,有些心虚:“我正要寻你呢,我在那里见到了花月楼的歌女!我怕她跑了,一心急就上了房顶。” “哦?”顾凛之放下茶盏,似笑非笑,“我还得谢谢你帮我破案?” “不敢,不敢。”我讪讪地摆摆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 他一下子便被我气笑了:“林念,你最好还是从实招来。” 我扁了扁嘴,又低了头:“我腿疼。” 顾凛之语气略和缓了些:“只挂破了衣裳,没有皮外伤,回去老实几天就不疼了。” “嗯。” “何况,我没有让你用腿说。” 我:........... “陈茜茜为何也在那里?” “你也认识她啊。”我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还有秦小姐,李侍郎也在那里。” “怪道你会上房顶。”顾凛之一下子了然,“以后不可再与陈茜茜这般胡闹。” 我点点头,心中却疑惑,这顾凛之也太聪明了吧。 “顾大人,还没有谢你救我之恩,为何你也在此地啊?” 他闲适地往椅背一靠:“你猜。”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忍不住嘟囔,“为何你问我话我须老实回答,而我问你却需要自己猜呢?” 他被我逗乐了,忍不住笑:“因为你是民,我是官。” “哼。”我更小声地嘟囔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打老虎。” “你又嘟囔什么?” 我站起身:“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我要回家!” “你我是官民共处一室,为了问话,无妨。” “那顾大人问完了么?” “尚有一问。” 我心中暗恼:难道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如此不好糊弄么? “那你快问。” 他含笑起身,一时间竟有些贵公子的温润气质:“你想要什么生辰贺礼?” 生辰? 他怎会知我生辰快到了? 哇,大官要给我贺礼,那一定会很丰厚吧。 我忍住了心中的雀跃,摇摇头:“谢大人,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算是谢你的线索。” “此话当真?”我一下子开心起来,想了想,“我想要一个天球仪!就要铜制的就行,那个我在别人家见过,看上去好好玩!” “好。”他点点头,“我还有事情,你衣衫破了口子,等会儿沁竹送来衣裳,你换了再走。” 我心中乐开了花,赶紧点头:“好。” · 沁竹的嘴太严了,我问了一路,他都没有告诉我顾凛之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邪气。 我原本并不好奇,只是随口一问,现在想来,这未免也太巧了。 为何我一遇到危险,他就会出现? 难不成他知道我是福星,会给他带来破案线索,于是派人跟踪我? 我刚与沁竹道别,踏进我家的门槛,陈茜茜就迎了上来。 -- 第19页 “念妹妹,我等你半天了。” “哼。”我故意不理她,背了手只往里走。 她内疚地抱住我胳膊:“妹妹,我真没想到你会失足坠楼,彩月也是个不顶用的,怎么就没接着你呢,姐姐给你赔不是了。” “哼。” “妹妹,你消消火,姐姐请你吃饭。” “哼。” “哎呀。”她抱着我的袖子不停摇,“对了,我在上面看见了一件事,特别奇怪。” 我一下子便好奇了:“什么事?” · 当晚,我美滋滋地翻着我的话本册子,心里想着我的天球仪,突然听到了我哥的声音。 “林念,出来吃砂糖冰雪冷圆子。” 这是从城南有名的吃食街上带回来的,我兴冲冲地在桌边坐下,忍不住跟他说了今天的事。 “所以陈茜茜是在屋顶上看见了秦若与那个歌女在一起?” 我点了点头。 “秦若不是约了李均月么?”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陈茜茜说她们是在一间厨房里窃窃私语。” “这么说来,一定有鬼。”我哥摸了摸下巴,“陈茜茜没问你顾凛之的事么?” “问了啊。”我有些舍不得地咬了最后的一个圆子,“但她似乎认识顾凛之,只问他把我带哪儿了,一点儿都没担心我。” 我哥笑着摇头:“你这将军府的好友,也是一大奇人也。” 我冲着我哥傻笑。 这些都无关紧要,反正我就要有天球仪了,美滋滋。 第20章 情蛊 “不行,我得去问问月哥哥,秦若究竟玩的什么把戏。” 几日后的陈府花园中,我才喝了一口茶,陈茜茜又冲动起来,提着裙子就想跑。 我赶紧拉住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打草惊蛇。” 她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真是奇怪,同是武将子女出身,怎得李均月温文尔雅,这陈茜茜却是脾气火爆? 我岔开了话题:“姐姐为何也认识那个歌女?” “还不是前几日去吃饭,她进来唱曲儿,我那表哥眼尖,一眼便认出她是花月楼的人,我一听便头痛起来,让她赶紧出去。就算唱曲儿,我也要听干净的姑娘唱,谁要听这种青楼出身的歌女呀。” “说到这。”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那表哥真是个傻的,一句话就把自己卖了,当时我舅父神色就不好了,回家便罚了他半月禁闭。” “罪有应得。”我想了想,“这事有些蹊跷。” “这秦若栽到我手里,算她倒霉。”陈茜茜朝我眨了眨眼,“我已经吩咐人跟踪她,一有动静我便会知晓。” “花月楼被查封时,这歌女曾入狱,不知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不敢泄露案情,只好旁敲侧击,“有些奇怪。” “难不成也与秦若有关?”她沉吟,“既然是封楼,应该抓了不少下人,带一个人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秦若为何要帮她呢?” 我左思右想,要搞清楚这些,首要是弄明白这歌女的来路。 陈茜茜放下茶盏,一脸自得:“这我早就想到了,已经吩咐彩月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彩月? 我皱起了眉,能行么? 陈茜茜又说道:“不行,我还是得找月哥哥商量商量,这事太蹊跷了。” 我默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无奈:“姐姐,能忘了月哥哥一会儿么?” 她俏生生地答:“不行,忘不了。” ....................... 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故事我看过不少,可搁眼前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李均月是一表人才,可也不至于白天黑夜时时刻刻都心心念念吧。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边想着心思边踢着石子,他还能是给陈茜茜下了蛊么? 难不成,这就是情蛊?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陈茜茜和她家丫鬟都是不靠谱的,看来要查明真相,还得靠顾凛之。 踢着踢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抬头一看,这京城果然地邪,想谁来谁。 李均月一身月白色衣衫,手持折扇,哪里像是武将之子,明明就是清新俊逸的文弱书生,笑着朝我拱了拱手:“林小姐,好巧。” 我也笑眯眯回礼:“李公子也去陈府?” 他叹了口气:“受某位顾大人之托。我想这位顾大人,林小姐应该认识。” 我看他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 左有陈茜茜,右有顾凛之,这李侍郎也不容易啊。 我眨了眨眼:“顾大人是让你去套话么?” “话倒是不用套,自个儿就长腿跑来了。”李均月忍俊不禁,又压低了声音道,“林念,凛之不希望你们过多关注此事。你放心罢,案子会水落石出的。” 我心中腹诽:顾凛之不希望有用么?他能管得住陈茜茜不去查秦若么? 嘴上还是乖乖答应:“好,我知晓了。” · “小姐,这衣裳洗净晾干了,要还么?” 我午觉刚醒,乐琴便把上次沁竹拿给我的藕荷色襦裙捧到了跟前。 我趴在床榻上想了想:“乐琴,你说这顾凛之能让小厮拿来姑娘家的衣裙给我,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有家室了啊?” -- 第20页 乐琴捧着脸看我:“不一定啊小姐,也可能是顾大人家里有姐妹呢。” “也是。”我盯着这襦裙,“有家室的男子才不会整日黑着脸,跟包拯似的。” 乐琴扑哧一声笑起来:“小姐,看来这衣裙是不用还的,倒是正衬小姐的肤色,娇俏又好看。” 我烦恼的翻了个身:“收起来吧。” 也不知道顾凛之查到哪里了,丞相家的宝贝翻出来了么,陈茜茜的话套出来了么,歌女的身世搞明白了么? 对了,他知道那个歌女是乔永的心上人么? 可我若是去找他,他一定又要凶我不老实。 我又翻了个身。 乐琴收起了衣裳,不解地问我:“小姐前两日不还高兴地很,说就要有天球仪了,今日怎么又烦恼起来?” 我惆怅地摸了一本话本盖在脸上:“乐琴,我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乔家都快要被满门抄斩了,我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第21章 递信 我左思右想,还是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顾凛之。 但若是出门找他,他定是要凶我,要是递信,又不知道该往哪儿递。 顾凛之的家在哪儿呢? 顾凛之究竟是刑部,还是大理寺的官员呢? 顾凛之现在多大了呢? 我发觉顾凛之对我来说,就像一个熟悉的谜团一般,既觉得亲切,又觉得陌生。 唉。 我站在自家的小花园里,折了一支牡丹,拿在手上转着圈,苦思冥想:为何我的事情,他却全都知晓呢? 这便是官与民的区别么? “真稀奇,我家念儿居然也有长吁短叹的一天。” 我一转头,我爹笑眯眯地站在院门处看着我。 “爹。”我不满地拉长了音,“说得好像您家念儿便是个傻子,只会傻乐似的。” “哈哈哈。”我爹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脑袋,“放心吧,昨日你舅父从别处得到消息,乔家的案子有了些进展。” 我兴奋了起来:“什么进展?” 我爹摇摇头:“打听不到。只知道原本圣上龙颜大怒,要立刻处斩你伯父,如今已松了口,要求刑部将此案的所有细节都挖出来,彻查到底。” 龙颜大怒? 我想了想“神仙哥哥”暴怒的场面,忍不住问:“爹,您见过皇上么?” 我爹捋了捋胡子:“祭祀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圣上。” “皇上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呢?” 我爹皱眉:“没大没小,圣上的脾性也是能随口问出来的?念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平日里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 “知晓了知晓了。”我苦着脸,“我下次不问了。” “尤其是你林念。”我爹还是不肯罢休,“毕竟皇上看中过你的画像,若是别人有意害你,有的是法子。” 我想起了上次在山中的遭遇,不免叹了口气。 “对了。”我爹终于放过了我,“下个月是你的生辰,我和你娘打算下帖子了,你有想要请的朋友么?” 我想了想:“就跟去年一样,再加上陈茜茜就好。” 他点点头:“爹爹品阶低,倒是不好大操大办,明年的及笄礼再隆重办一场罢。” “说到这。”我抱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爹爹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精丫头。”我爹拿手点了点我的鼻子,“问你娘去。”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哥也连连惊叹,“怎么,就因为害怕那顾大人生气,我们林小念连门都不出了?” 我瞪圆了眼:“胡说!我是怕传到世子耳朵里,让他以为我是个天天乱跑的疯丫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我哥撇了撇嘴,把我递给他的信收下,“让李均月转交顾凛之是吧。” “嗯。”我刚准备走,又不放心地折回来,警告他,“不许偷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哥不屑一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写什么啊。” 我做了个鬼脸:“偷看的人是小狗!” · 信是送了出去,却是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陈茜茜也没有再找我。 这几日我吃了睡,睡了吃,看看话本,逗逗鸟儿,好生没趣,心急得很。 刑部的官差却是突然上了门,说是乔永要见我。 我爹担心我害怕,让乐琴陪着我去,还让我多宽慰宽慰乔永,让他坚强些。 没曾想,这一面却是把我气得半死。 第22章 就救月儿 乔永又消瘦了不少,气色很差,眼窝都凹陷了下去。 阴森森的大牢里,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收回目光,朝我走来。 那一眼中的无助让我鼻子一酸。 他慢吞吞地开了口,似乎是为了掩盖情绪,声音低沉:“林念,他们说我爹犯了通敌叛国的罪,我们全家都要问斩。” 我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我以前总欺负你,跟你对着干。”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语调也有些抖,“但我知道,只有你会帮我。” 我心里也很难受,轻声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救月儿出去。”他抬起头看我,眼中全是期盼,“她一个歌女,没参与这个案子,应该打点一下就能出去了,你帮帮她,好么?” -- 第21页 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乔永两只手抓着牢门旁的木头柱子:“林念,我求你了,月儿她是无辜的,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你帮帮她。” 我怒极反笑:“乔永,我知道你怂,没想到你能怂到这种地步!从小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他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忘了这里是牢房,激动地语调都拔高了:“生死关头,真相还未水落石出,你倒先替圣上判了刑,是为不忠!生死存亡之际,你甚至没有一个外人相信自己的父亲,不考虑父母亲友死活,只考虑你那心上人,是为不孝!为一介来路不明的歌女,让朋友以身犯险,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我林念不屑有你这样的朋友!” 乐琴被我吓傻了,赶紧上前抱着我胳膊:“小姐,别说了。” 乔永的脸十分精彩,抬起了手:“林念,我。” 我气愤地打断了他:“别说了,我告诉你,你那心上人早就出了狱,寻了新出处,日子滋润的很!我要告诉她你的境况,人家根本不愿听!这便是你乔永看中的女子!” 说完了我一甩袖子,掉头就走,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哎呦。”我捂着额头,抬头一看。 是好久不见的大个子。 我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理他,拔腿就走,只听见乐琴在后面小跑着追我:“小姐,小姐,你慢些!” · 气呼呼地走出刑部大牢,穿过前面的井巷街,路过西市那家有名的蜜饯铺子时,扑面而来的甜香让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跟在我后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我向着空气伸手:“乐琴,给我点铜板,我想买枣泥酥吃。” 后面的人走了上来,慢腾腾放了钱在我的手上。 不对,我张开手一看,是一锭银子。 “咦?”我奇怪地转身,对上了顾凛之的视线。 原来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人,是大个子。 “乐琴呢?”刚被目睹发脾气的场面,我虽然心里有些羞窘,表面还是强装镇定,把银子还给他,“你跟在我身后作甚?” 他未穿官服,不接银子,低下头不露声色地打量我,微微笑了笑:“原是怕你为那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肝肠寸断,现在看来,是我误判了。” “什么?”我不解,“枣泥酥很便宜,用不了这么多钱。” “那就不吃枣泥酥。”他气定神闲,“吃些贵的。” 我想了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不要,我当下就想吃枣泥酥。” · “每样称两斤,送到岁绵街的林知事府。” 铺子的老板拿干净的布包了一块枣泥酥给我,热情地答应着顾凛之:“好嘞。” 我拽了拽顾凛之的衣袖:“哪有这么买蜜饯的,这么多哪里能吃完?” “当是你的奖赏。” “我今天也没给你线索啊?” 他付了银子,转过身看我:“出口成章的赏金。” ......... “走罢,去你的藏宝山。” · 大个子说的藏宝山便是丞相家后面的那个大土坡。 我不解的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枣泥酥:“怎么不吃了?不是很想吃么?” 是很想吃。 但,若是吃了的话,嘴角留下残渣,不是很不优雅? 我摇了摇头:“又不想吃了。” 他没说什么,转身向大榕树走去,边走边说:“我们之前在这里挖到一些东西,你知道有什么吗?” “应该有我哥的功课,乔永的竹剑,张远山的画册,还有的我不记得了。”我思索了下,“有没有丞相的东西?” 他走到树下站定,树叶间的阳光漏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看着大榕树粗大的枝干:“你说的这些,我们一样都没有看到。” “怎么会?”我觉得非常惊讶,“我们明明就埋在这里呀!” “想来你们埋的东西,早被人扔了。木盒子里只有一幅图。” “什么图?藏宝图还是作战图?” 闻言,顾凛之挑挑眉:“我倒是低估了你的聪慧,跟你猜的差不多,是边疆的粮草图。” “奇怪。”我走到了他的身侧,“若是真通敌叛国,得了粮草图为何要埋着,为何不尽快递出去?” “是没有到递出去的时机,又不敢放在家里,于是便在此埋着。”大个子脸色有些沉重,“好险,若不是此次在兰州抓到了间谍,边疆数城都将危在旦夕。” 怪不得皇上龙颜大怒,即使是我这么个不问政事的小女子也知晓,朝廷重臣一旦通敌叛国,直接影响着一个国家的存亡。 这件事太大了。 第23章 亡命之徒 “哎呦,林念,你长胡子啦?” 当晚,我哥倚在我房中的椅子上吃果子,突然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我赶紧起身去照了照铜镜,原来是枣泥酥的枣泥沾到嘴巴上了。 还好白日里忍住了没吃。 不然得多丢脸呀! “这么说来,是间谍身上搜出了几封书信,而信中都有乔伯父的印章?那信中写了什么呢?” 我拿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巴,回答:“大个子没说,想来是军中的一些机密吧。” -- 第22页 “乔伯父是兰州知府,又不是军机大臣,哪里能知道什么机密,这不合常理。”我哥想了想,“便是因为这个不合情理,你去找顾凛之,他才答应要查的。” 我把枣泥擦净了,又忍不住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嘴巴还不闲着:“还有一点,乔伯父在狱中无论受到何种酷刑,都不承认自己曾见过那几封书信。” “这案子疑点太多了。”我哥收了腿,正襟危坐了起来,一脸认真,“秦家与黄厚发一向不和,这秦若前前后后掺和进来,不知道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按理说她一个有名的大才女,不该如此抛头露面。”我又拈了一只绿豆糕吃,“丞相已经无法翻身了,不需要她家再踩一脚。” 我哥想了想:“毕竟也是有名的难缠户,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我吃完了绿豆糕,抬头一看,窗外一轮明月,不由感慨:“世事变化真无常,谁能想到乔家会满门入狱呢?” 我哥也望了望月亮:“话说回来,你下个月就生辰了,到时候世子会来吧?” 不知是为何,我听到“世子”这两个字便觉有些刺耳,只摇了摇头:“不知。” · 生辰还没到,我家又发生了一件喜事。 我爹升官了,由九品的知事升为正八品的司务。 我哥特别高兴,我爹绷着脸训他:“不可得意忘形,这天子脚下的八品芝麻官,跟平民百姓无甚区别。” 我好奇地问:“那陈茜茜的父亲是几品呢?” “正三品。”我爹捋了捋胡子,“不过你们交友的眼光为父甚喜,所谓良师益友,不是看品阶而是看为人。不嫌弃爹爹位分低的朋友,才是莫逆之交啊。” 我深表赞同,于是转头便热切地夸了夸陈茜茜。 谁知她倚在自家花园里的亭子边,伸出手指朝我摇了摇:“不不,你父亲所说的不对。我认为,良师益友,不是看为人,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看相貌!”她笑嘻嘻地与我打闹,“念妹妹,你的相貌,甚得我心啊!” 我捏了捏她的手:“嘻嘻,姐姐的相貌也甚得我心。” 她捧了脸呆呆的看着我:“林念,你与世子真是般配的很,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 站在一起? 我讪讪地笑了笑,可惜,世子他站不起来。 “世子呢,在我眼中是京城第二出色的男子了,仅次于月哥哥。”说着说着陈茜茜又苦恼起来,“林念,上次月哥哥让我不要插手秦若的事,你说,他是不是对秦若有意啊?” “非也非也。”我认真道,“李侍郎是怕你涉险。姐姐,我听闻秦若是有名的难缠户,这名号是从何而来啊?” 她吐了吐舌:“连你也知晓了,她可真是扬名万里了啊。” 原来,这秦若从小便仗着自己姨母的身份嚣张跋扈,看上了的东西都要抢到手,有一次为了争一个佛经匣,竟把丞相府的少爷打伤了,自此一战成名。 我愣住了:“这,她不是才女么?” “才女?”陈茜茜撇了撇嘴,“她爹可是尚书府的太傅,席下学生众多,这名头也就骗骗你这样天真的小姑娘了。” “丞相府的少爷是谁?为何我从未听闻过他?” “他叫黄肇和,丞相府被查封前一日便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陈茜茜惋惜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为人低调,性情也温和,可惜父亲犯了如此大罪,竟沦为了亡命之徒。” 第24章 游园会 这么多天了,刑部快把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怎么可能还会有漏网之鱼呢? 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条鱼。 我百思不得其解。 依我看来,要么这人早已离开了京城,要么他就是躲在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地方。 一想到这,我不由得坐起身,他该不会是躲在皇宫吧? 不对不对,大内侍卫一天都要巡逻八百次,除非他化作御花园中的一根莲蓬,否则怎么可能逃过那么多双眼睛? 苦思冥想间,乐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突然出声,吓了我一大跳。 “小姐,明日赴宴,穿哪身衣裳?” 对了,还要赴宴,我有气没力地回答:“就穿那条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罢。” 五日前,世子顾思衡的表姑-越王之妻谢夫人给我下了帖子,为了庆祝她得了嫡孙,特摆宴于王府。 越王与顾思衡的父亲不同,是实打实的皇家血脉,当今圣上的庶兄,因为人忠厚,在一众弟兄中与皇上关系最好,地位很高。 谢夫人也很好,下帖子邀请的是母亲和我,只不过母亲恰好那日要去舅父家,便只有我自己前去赴宴了。 · 只是到了越王府,我才发觉自己真是井底之蛙,这宴会的阵仗,我竟是从未见过。 你看看,光是角门那里送贺礼的小厮便排成一条长龙了,王府门前的这条道路竟因此堵塞住了,我们好生等待了半个时辰才驶进了这条长长的巷子,下了马车。 乐琴搀着我,看着这车水马龙,张大了嘴巴:“小姐,这是整个京城的人都来了吧。” 我虽然也很惊奇,但面上要淡定的多了,拍了拍她的手:“乐琴,争气些,别这么大惊小怪。” 因为参宴人数众多,越王府设了两处宴席,一处是主宴,供一众夫人们在正厅享用,一处是游园宴,在王府巨大的花园中摆放无数美食,供小姐、公子们游园累了歇脚、吃食。 -- 第23页 这玩法倒是新奇,王府的丫鬟引我到花园入口,笑着与我道别:“园中有戏班、游船、杂耍等,望小姐玩得尽兴。” 我兴奋地摩拳擦掌,乐琴拽了拽我,我才收了脸上的激动,笑着谢过了那丫鬟,学着其他小姐那般慢吞吞地往园子里走。 园子里人数众多,竟如同每年上元节的灯会般热闹。不知这点子是谁想出来的,真是机智过人。 我与乐琴在人群中穿梭着,发现这花园中竟有一条大湖,湖边搭了个戏台子,离老远便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我是最爱听戏的,于是也顾不得观赏沿途的各色花卉,品尝一条条小径旁摆着的美食,只顾着往戏台子那里奔去。 一路走来,不停与见过的小姐们打招呼,竟走出了一身汗,到了戏台子前,却是一曲终了,戏子下场了,半个时辰后再唱新戏。 我只好坐在台下等着,随手拈了只桂花糕,用手帕掩住口鼻,慢吞吞地吃了。 这可真不愧是王府的桂花糕,口感绵软细滑,只有一丝甜意,一点儿也不腻味,我忍不住又拈了一只。 乐琴站在旁边,替我拭了嘴角:“小姐,都吃到嘴巴上去了,奴婢去给您倒杯茶。” 我指了指桌上的细壶:“这里面没茶么?” “小姐呀。”乐琴无奈,“那是装酒的茶盏。” 我笑,心情好极了,仰面看她:“那你快些回来,我还想去游船呢。要是看到了陈茜茜,就把她带来。” “好嘞。”乐琴答应着便离开了。 戏唱完了,宾客都纷纷散场,去别处逛了,台下只有我一人,略显空旷。我无事可做,只好扭头看湖里的游船,余光却在路边来往的人群中瞥见了大个子的身影。 大个子也来了? 我好奇地站起身,见他随着人群往西南边的假山群走去,便嘱咐了戏台子下的王府下人:“若是刚刚那个丫鬟回来了,告诉她稍等片刻,我速速就回。” 只是,我跟着人群走到了假山处,怎么望也望不见大个子了。 奇怪,难道刚刚是我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正准备原路返回,谁知又瞥见了秦若的身影。 真是冤家路窄,我见她迅速地钻入了一条小路后,忍不住就跟了上去。 · 秦若走的这条小路一个人都没有,极其偏僻狭小,就像在石头缝里走路似的,一不留神就撞了头。 由于是假山,虽然走在无人的小道上,也能听见旁边假山中许多人的嬉戏打闹声。第三次撞了头后,我疼得不行,又不敢出声,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决定回头,谁知却在此刻却听到了秦若的声音。 “我自小便瞧不上顾思衡,有什么好失落的?” 咦,我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透过石头孔往外张望。 原来这条道走到头便是假山的另一出口了,出口处有一堵墙与两个假山形成了死角,旁人都进不来,也难怪秦若选在此处说话。 我瞄了瞄与她说话的那女子,穿着翠蓝马面裙,戴着一只金闪闪的蝴蝶步摇,白白净净,看起来柔柔弱弱,听了秦若的话也只是温柔地笑笑,没有搭话。 “表姐,我最恨你这软弱性子!”秦若生了气,连带着头上戴着的玉步摇也跟着晃动,“你还有功夫劝慰我,你那长嫂今日都得了嫡子了,你却连几个妾室都管不住,白白让人抢了威风。” “那又如何呢?”那女子轻轻地拍了拍秦若,以示安抚,“凡事可遇不可求,表姐的事无须你操心,你也切勿再找别人麻烦了,知晓么?” 我趴在石壁上纳起了闷,表姐性子这么好,怎得有这么讨人厌的表妹呢? “不知晓!”秦若甩开了她的手,“表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别人考虑考虑,你不争不抢,连累我们的姻缘也被人抢走了!” 什么? 我听得火冒三丈,秦若又没跟顾思衡订亲,谁抢她亲事了? 莫名其妙。 “小若,你这话说得毫无道理。”她表姐正色道,“是你的姻缘,谁也抢不走。” 就是! “反正我也不稀罕。”秦若一脸不忿,身着华服,表情却尖酸刻薄,“这外姓的亲王,三代后便没了爵位,他顾思衡算哪门子的世子?九品芝麻官的女儿也能娶来做妻,可见顾家已经沦落到何种地步了!” 太过分了! 羞辱我倒也罢了,连我和世子的父母都羞辱一番,真是欺人太甚! 我当下便气得撸了袖子,憋着一团火就走出了假山,恨不得跟她打一架。 一抬眼,却发现刚刚石壁遮挡了我的视线,秦若她们所站的围墙后居然还有处阁楼。 我心里一咯噔,墙后不会有人吧? 只是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秦若见了我,慌张了一瞬,随即便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我:“我竟不知晓,这九品官的女儿还有听墙角的癖好。” 她表姐也是一愣,闻言便明白了过来,赶忙拉住了秦若。 我深吸了口气:“秦若,自你认识我以来,一直九品九品地称呼我,这倒也罢了,如今你连顾思衡算不得世子这话都说出了,是否欺人太甚?” 秦若涨红了脸,甩开了她表姐的手:“说你怎么了?你难道不是九品芝麻官的女儿?顾家难道不是外姓的亲王?我非但要说你,还要让你在京城抬不起头呢!” -- 第24页 “笑话。”因为气恼,我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开始有些抖了,“无论位阶高低,皆是为国效命。难道我林家因位阶低便要妄自菲薄、不尽忠报国,你秦府因位阶高便可功高自满、不为圣上分忧了?” “呵。”秦若非但毫无羞愧之意,还冷笑道,“这话你应该跟圣上说,可惜,你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我气得握紧了拳头。 “秦若!”她的表姐听了这话,气得脸也红了,嗓门拔高,“闭嘴!” “该闭嘴的是她!”秦若转头看着她,“她林念,配与我说话么?” 我看着秦若发火,觉得她真是长得丑极了,别说世子,就连乔永她也配不上。 原来,龇牙咧嘴的女子,无论相貌多么出色,看上去都面目狰狞。 我冷冷道:“只要圣上承认,外姓的世子也是世子。只要两情相悦,别说我父亲是九品了,就算我是白丁出身,顾思衡照样会娶我为妻。” “说得好!” 一个沉稳的女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谁在说话? 我们三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秦若吓得白了脸,探头往我身后的小道看去。 我也回过了头,可是奇怪的是,身后根本无人。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鬼? 正在惊惶之间,身旁的假山突然哗啦一声移了位,一众女子从山后走了出来。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这...... 这些人中,为首的是几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其中一脸威严的长者便是刚刚的说话者。 秦若的表姐见了这阵仗,吓得身子一抖,险些要晕过去似的,又镇定住,慌忙行了礼:“母亲,顾夫人,长嫂。” 秦若也大惊失色,脸色变了又变,赶紧搀住了她表姐,慌张地低了头行礼。 我心中明白了几分,想来这些人都是越王府的夫人们,我按捺住心中的害怕,也低头行了个礼。 不怕不怕,此事不是我的错! 谢夫人气质十分端庄,面无表情,说话沉稳却不失威严,她扫了我们三人一眼,让人心头一震:“咱们这假山可是有名的工匠花了足足五年的功夫才建造出来的,可不是小孩子家玩耍的地方。” 谢夫人身旁那年轻的女子应该就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嫡长孙的母亲了,穿着粉霞锦绣罗群,头戴镂空飞凤金步摇,雍容华贵。许是刚生了孩子,看上去还有些虚弱,赶忙打圆场:“老太太,小姑娘总喜欢性口胡说,当不得真的。” 她瞧了瞧秦若,眼里全是幸灾乐祸:“只是往后得谨记,祸从口出,切勿由着性子胡来。” 我低着头扫了秦若一眼,发现她在微微颤抖,豆大的汗水竟从脸上掉了下来。 谢夫人左侧那长得慈眉善目却脸色铁青的夫人,想必就是世子的母亲,成亲王妃-顾夫人了,她强撑着对我笑了笑:“你就是林念?” 我心中一紧,点点头:“是的。” 她指着左前方,柔声说道:“那边的戏台子马上就要演了,听闻你爱看戏,喏,顺着眼前这条路出去就到了。好好玩罢。” 顾夫人刚说了这话,头顶便传来“吱呀”一声,我抬头一看,那栋阁楼的窗户被人关上了。 难道刚刚楼上有人? 我心生疑惑,压了压心头的不安,向她们又行了个礼:“那林念便先行告退了。” 第25章 生辰吉乐 戏台上在咿咿呀呀,戏台下在议论纷纷。 陈茜茜激动地看着我:“林念,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才不傻呢。”我喝了口茶压惊,“你不觉得我说的话很文雅么,简直是出口成章。” 噗。 陈茜茜笑了起来:“近来话本看得不少吧。” “哼。” 看来陈茜茜并非我的伯乐,我索性不理她了,认真看戏。 她却不死心,又挤了过来:“念妹妹,你今日也为姐姐出了一口气了,我只恨我刚刚为何不在场。” “你在场又如何?别人不会相信的。”我咬了口驴打滚,“你的月哥哥也不会信的。” “唉。”她叹了口气,“月哥哥说会和世子一起来的,可我逛遍了整个园子都没见到他。” 世子也来了? 我想到了他的腿,有些不舒服:“许是世子不愿见人吧。” “真是令人扼腕。”陈茜茜明明乐开了花,还在装模作样地摇头,“要是让他们看到秦若的真面目就好了。” “说到这。”我放了手中的吃食,“我觉得秦若对世子的感情,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青梅竹马那般。” “为何?” “若真的是青梅竹马,是怎么也不会在背后如此贬低对方的。” 陈茜茜拍拍我的手:“小林念,话本呀,要少看一些呀,免得走火入魔。” · 晚饭时,我爹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今日去见了你们乔伯父。” “真的?”我们都放下了碗筷,“乔伯父如何了?” “人是被折磨得不轻。”我爹叹了口气,“案子尚有许多疑点,圣上之所以迟迟未下旨,还是在等黄厚发的儿子现身。” 我不禁问:“为何要等他现身?” 我哥敲了敲我的筷子:“你傻啊,害怕更机密的东西被他儿子带走呗。” -- 第25页 我恍然大悟:“怪道此事还未在坊间大肆流传,连缉捕令都没有,原是为此。” “我只好劝慰他,一定要挺住,哪怕只有一口气。”我爹感慨,“活着,才能等到翻身的一天。” 我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那日你去见乔永,也好生宽慰他了吧?”我娘突然问道,“毕竟还是个不经事的少年,要是一下子被击垮了,乔家可就没有念想了。” 我心虚地低下头:“嗯,说了。” 那日出了大牢我便后悔了,如今更觉内疚。 对于乔永来说,自己将死,会念及心上人也是常理,毕竟他不知晓实情,也是被蒙骗的受害人。 我是将对那个歌女的不忿发泄在他身上了。 “好了好了,说些其他的。”我哥见气氛凝重,赶紧插话,“林念,你今日应该见到世子了吧?” “没有,但见到了他的母亲。” “哦?”我娘感兴趣了,忙问道,“感觉如何?” “感觉人挺温善的,说话和声细语。”我想了想,“年轻时一定相貌不凡。” “这便是极好的。”我娘很高兴,转头跟我爹道,“咱们念儿是个有福气的,误打误撞找了门好亲事。” 我沉默了起来。 · 吃完饭,我哥勾住了我的肩:“走,哥哥陪你消消食呗!” 我爹在身后怒斥:“林乾,这么大了还和妹妹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我们俩对视一眼,吐了吐舌,跑了起来,把我爹的声音甩在了身后。 “咋啦。今日闷闷不乐,不是你林念的风格啊。” 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花园里的石桌旁,我哥一屁股坐下来便开始问话。 我只好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漂亮!”他高兴地与我击掌,“总算是治了这难缠户一回了,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作怪!” 我有气无力地与他击了掌,趴在石桌上,呆呆地望着地面。 “发什么愁呀!” “哥。”我拖长了尾音,依旧是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影子,“我没想到,世子的母亲会是这样的。” “这不是挺好的么?” “我原以为世子的母亲一定是那种威严的当家主母,根本看不起我这种小官之女,上来便对我挖苦讽刺,就如同秦若一般。” 我哥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可是世子的母亲对我很温柔,这让我一下子便不知所措了。”我扭头看我哥,“我没有理由去讨厌他们了。” 他思索了一阵,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道:“傻孩子,人不能只活在过去,人生的路就像学业一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啊?” “我的意思是,你跟乔永再无可能了,你就忘了那个胖子罢!” 我气急:“什么啊!” · 终于到了我的生辰。 一大清早,我便收到了爹娘和哥哥的贺礼。我皱着眉看了眼爹娘送我的妆匣,兴高采烈地拔开了我哥送我的木剑。 乐琴问我:“小姐不打开妆匣看看么” “那就打开吧。”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把玩着那柄木剑,看见妆匣中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 “哇。”乐琴忍不住感叹,“小姐,多好看的首饰啊。” 是挺好看的,我也很高兴:“嗯。收起来吧。” 家里摆了宴,我见到了许多表哥表姐们,堂兄堂妹们,厨房也准备了十分丰盛的饭食,我跟他们一起玩叶子牌,玩得十分尽兴。 当然,让人觉得有些不高兴的是总有远房的叔母舅母们不时走过来,握着我的手感慨:“哎呀,还是念儿有福气啊,碰上了这么好的姻缘。” 我只好笑笑:“哪有,哪有。” 角门旁派了我爹身边的小厮收帖子与贺礼,我等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便一会儿跑去一趟,问一遭。 陈茜茜因昨日与母亲出发去京郊陪静妃拜佛,今日没能回来,只好令下人送来了贺礼。 世子府、亲王府虽然没有到场,也都派人送来了礼物。 我提着裙子问小厮:“还有呢?还有谁?” “还有啊。”他翻着礼品册子,回答我,“还有东巷的林大人,知事府的岳大人.......” 我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礼品册子上出现“顾大人”三个字。 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客人都已经走光,我又提着裙子走到角门那里,小厮不在了,堆放礼品的桌子也已经被搬走了。 踮起脚看了一眼门外,空无一人。 我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 “妹妹,你在这里作甚?”我哥刚送了一个表哥出去,回头见我站在这里吹风,忙抓着我的胳膊,“走,咱们拆礼品去咯!” · 正厅里,我爹喝着茶,我娘绣着花,我哥拆着礼物,我没精打采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我哥一边拆着礼物,一边报幕: “哇,陈大小姐送了你一箱子话本,这么多啊,够你看的了。不过,她也太抠门了吧,也不送些值钱的东西。” “哇,亲王府好大的手笔,送你这珊瑚摆件呢,不愧是咱们念儿要嫁入的人家,就是大气。” “哇,这是谁送你的簪子,哦,是大表姐呀,真好看。” -- 第26页 我娘从前未学过绣花,如今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捧起针线了。 她被针扎了一下,“呀”的一声,把我爹紧张得不行,又叫来丫鬟包扎,闹得一对下人窝在屋里。 我静静地看着,我娘自己被扎了手,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念儿,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如此没有精神?” 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便答道:“我累了,回房歇息。” 刚站起身,就听见我哥又在大呼小叫: “咦,这是天球仪么?” 天球仪? 我一下子便来了精神,扭头问:“谁送的?” “我看看。”我哥翻了翻礼品册子,“世子府。” 世子府? 怎会是世子府呢? 我急忙跑到我哥旁边。 “这天球仪是金丝镶边的,你看,底座上还雕了鱼呢,估摸着价值连城。”他连连感叹,“不过,这世子怎知道你喜欢这个呢?” 我看了它一眼,精致小巧,看起来确实十分值钱,只是我却提不起劲来欣赏。原本十分期待的心情,此刻都化成了乌有。 原来顾凛之是替世子问的。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转身就走:“你若是喜欢,便送你了罢。” · 是夜,我辗转反侧,总也睡不踏实。 奇怪,每年的生辰都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怎么今年却如此反常? 突然,窗外传来了“咕咕”“咕咕”的声音,我燃了灯,推开窗,竟是一只白鸽停在了我的窗台。 它“咕咕”“咕咕”地叫着,朝我蹦来,我凝神一看,原来它的脚边系着一封信。 我觉得十分奇怪,谁会给我写信呢? 小心翼翼地取了信后,白鸽毫无留恋,都没有看我一眼,扑棱了翅膀便飞走了。 “走得也太快了。”我目送着它飞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开了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字体刚劲有力: “遥叩芳辰、生辰吉乐。” “哼。”我收好了信,又忍不住展开来看了一眼,“还算有些良心。” 第26章 伤心 我生辰的次日居然下起了雨。 虽然天阴沉沉的,雨下得哗啦啦的,我的心情却是五光十色的。 唯一的不妙之处是,我出门时居然没有看天气,忘了拿伞,此时就只好在大理寺前街的一处点心铺子的屋檐下躲雨。铺子没开张,一个胖乎乎的孩童蹲在门前,直愣愣地盯着前面的一个水坑。 他在看什么呢? 我也蹲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原来那水坑上漂着一只纸船,摇摇欲坠却又乘风破浪。 “是你折的么?”我与他攀谈起来,认真地道,“你这纸船没折好,很快就要翻了。” “谁说的?”小孩鼓起脸,生气了,“它不会翻的。” “要不咱们打个赌?” 头顶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赌什么?” 我抬头一看,大个子身着淡青色的儒衫,举着一把油纸伞,泼天的雨中,他站得稳稳的,器宇轩昂,倒像是与这雨融为一体似的。 他蹲了下来,含笑看着我,问道:“找我何事?” · “我们漏了一个关键的人物,乔永。” 刚进了隔壁酒楼的包间,我便忍不住说了心中的想法:“歌女很可疑,而连接这个可疑人物与乔伯父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乔永。” 大个子坐了下来,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我:“林念,朝廷没有给你发俸禄。” ? 我捧了茶疑惑的看向他,他笑了笑:“每次我都要自掏腰包给你赏金,日子长了,顾大人便要掏空家底了。” 小气鬼。 我撇撇嘴,端着茶在他身侧坐下:“我不要赏金。” “我们之前派人跟踪了歌女和秦若,一无所获。”顾凛之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不可能呀。”我忍不住说道,“可是这两人凑到一起,本身就是可疑之处。” “你们只见到了两人谈话,并未听到内容。”他挑了挑眉,“或许秦若作为酒楼的客人,只是吩咐这歌女做些事情呢?” “不对。”我放下茶杯,“那歌女一定不对劲。她凭什么出狱,又凭什么进了酒楼唱曲的呢?哪家酒楼会用一个刚出大牢的歌女?” “我查了卷宗。与本案无关的下人,只需要五两银子和一人担保,便可出狱。帮她做担保的,便是这酒楼的小二,赵庆,想来这银子应该也是他出的。” 我有些愣住了,是了,或许这店小二是她的旧相识,得知她遭了牢狱之灾,便去帮她赎身呢?这也讲得通啊。 不对。 不对。 说不上来的古怪。 我不再争辩,只是喃喃自语:“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至于秦若,你说的就更站不住脚了。”顾凛之注视着我,“虽然她平日里嚣张跋扈,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怎么会卷入通敌叛国的大案中呢?” “不对。”我听着这话觉得很不高兴,抬头看向他,“照你这么说,丞相身居高位,坐拥荣华富贵,又为何要冒险犯案呢?” 大个子并未生气,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只是转瞬即逝。 我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否眼花了,继续说道:“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歌女,秦若那样眼高于顶的人,若是有事吩咐,为何不通过自己的侍女,而要纡尊降贵亲自告诉她呢?” -- 第27页 顾凛之神色自若:“你所说的全是猜想,而断案所需的,是证据。若是秦若与这歌女再无交集,两人各自也无可疑行动,这案子该如何了结呢?” “不会的。”我有些着急,生怕大个子就此放弃这一线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盯着可疑之人,证据自会浮出水面的。” 窗外的雨下得气势汹汹,就像姑娘被惹生气了,怒气冲冲地掉金豆似的。 大个子不说话了,只默默沉吟,手指一顿一顿地敲着桌子,倒是像和着这雨声似的。 我也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我要怎样他才肯听我的呢? “林念,为何你如此坚信,乔家没有参与此案呢?” 恍惚间,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起头,看见他正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小的时候,乔伯父跟我爹一样,都是九品芝麻官,在这京城没人瞧得上,没人看得起。”我想了想,“那时我们两家都没钱请先生,我哥、我、乔永我们三人每日去林太傅的官学念书,每日见面便打闹,但其实感情很深厚。” “后来有一日,我哥跟他的朋友们去玩了,我与乔永结伴回家,他的功课落我这了。”我陷入了回忆中,“我出入乔府就像在自家一般,我便走了回头路,想着把功课送给他了。在乔永的书房外,我听到了他和乔伯父的谈话。” 大个子静静地看着我,耐心地等我说完。 “只记得乔伯父似乎是把乔永打了一顿,因为他每日贪玩不读书。”我想了想,还有些好笑,“乔永就是个怂包,不停哭。乔伯父气得不行,说自己没用,还指着他成为国之栋梁,保卫家国,真是辜负了自己一番心血。” “我长到那么大,第一次听见国之栋梁这个词,回家便问我爹,这是什么意思。”我继续说道,“我爹告诉我,乔永的爷爷便是在辽兵进犯的战场上亡故的。所以,乔伯父很希望乔永能争气,考取功名,当个大官,精忠报国。因此,乔家绝不可能通敌!”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我的心中也全是忐忑,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打动他。 大个子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似的,等到抬起眼对上我可怜巴巴的眼神时,竟忍不住绽开了一丝笑意。 “林念,少装可怜,对我没用。”他抚了抚眉心,收了笑意,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刚刚问你的那些问题,正是我前些日子不断问自己的。” “我跟乔源、黄厚发都谈过,两人都不肯认罪,间谍虽然死了,身上的信件上可有着黄厚发的笔迹和乔源的印章,黄府的后院又挖出了粮草图,证据确凿。”他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中全是冷冽,“皇上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人。” 什么? 我紧张地看着他。 “我在漠北久了,见多了死人,除了自己的将士,也不觉得人命珍贵。”他的声音低沉,连带着表情都是冷的,“你的思路是对的,犯案的人总会把一切掩饰的合情合理,那么其中无法掩饰的不合情理,即使再细微,也是破案唯一的线索。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花大的代价,去找一个谜底。毕竟没了黄厚发,这案子再也泛不起波澜了。” “歌女确实可疑,好端端接近乔永,又轻易摆脱牢狱之灾,还能与秦若说上话。还有黄肇和,他究竟藏身何处,为何至今毫无下落。我们之所以查到现在,或许你所想要的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在圣上的眼中,最重要的是永除后患。”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听了这话,只觉不可思议,“顾大人,真相怎么会不重要?若是朝野上下都是你这般想法,那所有百姓的心都会凉了心的!” 顾凛之低头抚摸着茶盏,没有说话。我看着他,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淋了窗外的大雨一般冰冷。 我有些心酸,又有些委屈,一字一顿地说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浅显的道理,大人何尝不懂?老百姓或许没有大人们这般聪明,我们要的是公正和清白。无论是谁的人命,那都是一条人命啊。” 大个子出了神,面无表情,我说完后,他仍不发一言。 我才发觉,我根本就不了解大个子。 或许,我了解的只是我想象中的顾凛之。 乔家上上下下十几条人命,在他和皇帝的眼中,竟是无关痛痒? 我失望极了,转身就走。 出了酒楼,点心铺前的小孩还没走,他仰头看着我,一脸童真:“姐姐,你为什么哭啊?”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眼前的大雨,一时又有些迷惘。 酒楼的店小二却追了出来,递给我一把油纸伞:“姑娘,雨这么大,拿了伞再走吧。” ` 第27章 皇家猎场 雨自从下了之后,便好像再没停过。 不知不觉间,夏季已经结束,凉意开始蔓延。 我在家中歇了好一阵子,不想看话本,也不想吃蜜饯,更不想做我娘要我做的刺绣,每日头枕膝盖,对着窗外的雨发呆。 古话说,尽人事,听天命。 我已尽了自己的人事,为何仍觉得心中空落落呢? 可见这句话,本就是古人为了安慰自己的,根本无甚用处。 入秋了,离科举之日也越来越近了,我哥也忙碌了起来,闭门读书,再也不出门鬼混。 -- 第28页 乔家的案子没了动静,估摸着皇上也不着急,反正案犯在牢里关着,插翅难飞,又何须急在一时呢。 这么想着,我的心情便又不好了。 · 好容易天气转晴,陈茜茜便让人给我递了信,邀我前去几日后的皇家围猎。 “陈茜茜的面子挺大,竟能带你去这种场合。”我娘听到这消息,倒是没我那样兴奋,瞧了瞧我,“等会儿我把裁缝铺里的人叫来给你量衣裳,你可别乱跑啊。” “娘,我都多久没出门了。”我抱着她胳膊撒娇,“念儿这么乖巧,娘亲可有奖赏啊?” “那我便赏你跟我学理家罢。” “算了。”我忙扭了头往外走,“不要了。” 我娘气得在后面直跺脚:“你这丫头!” · “小姐,我听闻皇家猎场里什么都有,连老虎都有。”乐琴一脸不安,“会不会有危险呀?” “你傻呀。”我终于可以拿这句话说别人了,好生激动,“你想想,这皇上待的地方,就算是有洪水猛兽,也备着大禹来治水呢,侍卫都不知道清过多少次场了。” 三日后,当我与乐琴坐在马车上,待在围猎场的入口等陈茜茜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天真。 这秦若,难道不比洪水猛兽更让人害怕? 我可不想与她在圣上面前吵一场架,我怕我俩的脑袋到时候都保不住。 到了猎场可就不能坐马车了,几个穿着铁甲的侍卫守着门,除了宫中之人,谁到了这都得下车,核查身份,最后步行进去。 我听见了守门的侍卫问道:“车内何人?” 秦若的丫鬟应答:“尚书府秦太傅之女,秦若。” 我的马车停在距大门一丈远的地方,一听到这,便悄悄掀起了窗帘偷看。 陈茜茜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拿着父亲学生的诗作装才女的人果然脸皮极厚,依旧满脸都是趾高气昂。 罢了罢了,只需她长个教训,别害我了就成。 我心中默默念叨着,却看见了不寻常的一幕。 秦若站了出来,准备下车,看到车夫的背已经等在车前,竟然犹豫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在。 奇怪。 她是怕踩着车夫的背下车会显得她不善良么? 可是附近只有我这么一辆马车停着啊。 不对劲。 我又往窗户前凑了凑,看见那车夫似乎是在劝她赶紧下车,她才轻轻地将脚踩上了他的背,似乎害怕踩疼车夫似的。 她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脸上有些不自在,慌乱地瞥了一眼车夫,又装作镇定地说了一声:“你走吧!” 车夫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扶着车壁便上了马。 不对,车夫的手有些奇怪。 我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又忙把视线转向他的脸。不巧的是,车夫已经将马车调转了头,侧过了身,从我的方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能看到黝黑的皮肤。 不对啊。 我还在思索着,突然一张大脸跃入我的眼帘。 “林念,等久了吧,快下车!” 陈茜茜笑嘻嘻地敲了敲我的车窗,我没顾得上理会,侧过脸寻找秦若那辆车的踪迹。 可惜,马车已经完全背对着我,朝着进城的方向远去了。 陈茜茜不解:“你在看什么?” 我揉了揉眼,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便朝她笑笑:“没什么。” · 到了马场,我还没糊涂过来,望着这山清水秀的景色,呆愣了好一会儿。 马场的侍卫给我们牵来了马,陈茜茜问道:“我这匹是上次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么?” 那侍卫笑了笑:“小姐来迟了,汗血宝马拢共就十几匹,都给几位王爷和公主得了。” “那倒罢了。”陈茜茜点点头,端详了自己的那匹白马,将目光移向我的马匹时,一下子便愣住了,“你为何给林小姐牵只马驹过来,那她还打什么猎?这马驹能跑几步路啊?” 侍卫看了看我,一脸歉意:“林小姐,这可是汗血宝马的马驹啊,您看这身型,可比一般的马驹大多了。” “啊?”我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小黑马,毛发油亮,只是身型比其他的马儿小了许多,见我盯着它,竟扑哧一声从鼻子里吐出了一大团热气。 “马厩中剩的几匹马是圣上的,只能委屈林小姐了。” 我便摆了摆手,表明自己并不介意,陈茜茜却不甘心,一个劲地要他给我弄匹像样的马来。 正说着,一队人从我们跟前走过。 为首的女子一身戎装,头发束成高高的发髻,大眼睛,长眉入鬓,看上去利落又英气,笑着跟陈茜茜打招呼:“茜妹妹来迟了,今日可要跟姐姐比试一番?” 陈茜茜见了她一脸兴奋,扬首应答:“好呀,就看今日咱们谁的猎物多!” 那女子爽朗地笑,抓紧了缰绳,一个鞭子抽下去,身下的骏马便撒开了蹄子,如箭一般地冲出去了。 这女子是谁? 我看着她的背影愣了神。 陈茜茜得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林念,你都看呆了!怎么样,均琴姐姐是不是飒爽英姿?” 我惊讶极了:“李均琴?” 李均琴是李均月的胞姐,五年前随父出军,在塞北的霖城驻守,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英雄儿女,我自小便仰慕她,没成想她居然回京了,会在这种场合碰上。 -- 第29页 “你也听说过均琴姐姐?”陈茜茜有些惊讶,“她出军多年,近日才回来的。” “知晓,我小时候见过她。”我也被激起了豪言壮志,“茜姐姐,咱们也上马打猎去!我也要多打几只猎物,向她看齐!” “好嘞。”陈茜茜身手敏捷地上了马,接过彩月递给她的弓箭,“念妹妹,咱们今日得多射几只兔子!”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接过乐琴给我的弓箭,把箭盒背在身上,抬头一看,她已不见了踪影。 马场的侍卫看着我,有些犹豫,问道:“小姐,要不叫个人来给你牵马?” 我一下子便有些气恼,只好硬邦邦地回答了一句:“不必!” 一抽马鞭,我的小马驹便带着我奔跑起来。 · 猎场由一大片山林围成,空气清新,风景宜人,走几步路便能看见驻守的侍卫,因此也不必担心走失。总而言之,是个既美又好玩还安全的地方。 可我穿梭在树叶渐黄不时就能见到几只野兔野鸡的树林间,见到相熟的面孔问好时,那铺天盖地的尴尬让我恨不得钻进泥土里。 因为,直到晌午时我还两手空空,真不知我是来散步的还是来打猎的。 真不敢相信,我这走几步便停下来吃草死活不肯前进的马驹长大后会成为汗血宝马。 有这么懒的汗血宝马么? “咦?怎么有人骑马驹?” 不远处又传来了这般的谈笑声,我认命地抱住马脖子,由着它慢慢踱步,索性就当自己是来散心的吧。 “这九品芝麻官的女儿,可不就只配骑马驹么?” 一听这熟悉又尖酸刻薄的声音,我脑子都要炸了,心里不断在劝自己:以和为贵。 以和为贵。 不能跟秦若在这种地方打起来。 “九品?”身后的谈笑声更甚,“九品是如何进得来这儿的?” “小声些,别让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九品的混进来,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呆的地方,简直是自不量力!” 忍忍,忍忍。 我抱着小马,轻声跟它说:“小马,你能跑快些么?我不想听见这些人说话。” 小马似乎听懂了一般,也不吃草了,慢吞吞地挪动步子,似乎是准备前进了。 难听的声音却依旧不停歇。 “你看,她还在跟马说话,怕不是个傻子吧。” “哈哈哈。” 忽然,一声鞭响打断了嘈杂的谈话声,有人风驰电掣地从身后奔来,还伴随着铿锵有力的女声: “不打猎的离开!嚼舌根的让步!” 我好奇地抱着马脖子悄悄扭头看,李均琴骑到秦若一行人身侧停了下来,因为个子高,选的马匹也高大,坐在马背上冷冷地俯视着她们。 秦若不知怎的,居然一声不吭,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只是互相看了看,满脸惴惴。 哇,不愧是我林念仰慕的女子。 就是厉害。 李均琴看起来也很讨厌秦若,朱唇微启:“秦若,怎么,一来便抢了‘追风’,到现在还一无所获啊?” 秦若一脸做了坏事的心虚样,支支吾吾:“我,我,我心肠软,不想杀生。” 额,我心里想,秦若,你在影射谁呢? 李均琴却没有发怒,反而微微笑了笑:“秦若,不想杀生,你来猎场作甚,怎么不去寺庙呢?” “你!”秦若有些恼了,眉头一皱,又强压下火气,扭头跟她的同伴们说道,“咱们走!” 李均琴背脊挺得直直的,看着她们离开,笑着说道:“马可不认官衔,莫要人配不上马,贻笑大方。” 秦若气得一抽马鞭,马儿一声嘶吼,便飞驰而去。 李均琴回过头来,见我盯着她发呆,矜持地扬起了嘴角,优雅地离去了。 而我恨不得举起双手,为她鼓掌。 第28章 妒忌的滋味 晌午时分,我已饥肠辘辘,箭袋里只剩下了三支箭,手上却一只猎物都没有。 每回我拉开弓,准备好射出箭的时候,我瞄中的猎物已经没影了,而我的马驹还停在原地。如此这般,我便有许多支箭最后都射在了树干上。 唉。 在我又一次把箭射在了地上的时候,我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个过路侍卫的叹息声。 ....... 正骑着我的小马驹慢吞吞地往前面那个山林走,路上便遇见了风风火火的陈茜茜。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文雅淑女”的名号,离老远便扯着大嗓门叫我:“林念,你中了几发了?” 路上还有旁人骑马经过,离得老远,我便装作耳背:“你说什么?” 她刚一走近,便睁大了眼睛,大呼小叫起来:“林念,你可太不争气了!”说着还拍拍自己马背上的包裹,“你看看我!三只兔子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强词夺理道:“好多姑娘都没中呢。” “你是寻常姑娘么?”她不屑地给我翻了个白眼,“你今天不猎到一只,就不要想回家了!我就在马场等你,什么时候射中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我心里想,若是天黑了我都没射中,人家也不给咱们在此逗留啊。 “哎呀。”我只好苦着脸道,“你看我的装备,太拖我后腿了。” -- 第30页 她一脸“不要找借口是你太弱”的表情,夸张地道:“林念,真没想到你这么怂!” 话音刚落,便骑着她的宝马扭头离开了。 我:.... 没办法,我林念毕竟是个要面子的人,绝不能让人看扁了去。 这该如何是好。 我思索了一阵,兔子跑得快,我的马又走得慢,每每便射偏了。想来野鸭子游得要慢些,又总在水上,不怎么移动,射野鸭子总有些把握。 这样想着,我便骑着我的马驹往水边走去了。 · 围猎场山下的湖边。 我饿着肚子在芦苇丛中潜伏许久,终于用我的最后一支箭射中了湖面上的一只野鸭子,当下便兴奋地跳了起来。 我给我的宝马起了个名字-“小黑”,这林间树木葱笼,绿草如毡,真不愧是皇家猎场。它正慢悠悠地在树下吃草,见我大叫一声,便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来进食。 我看着它好生羡慕,这马儿活得可比我潇洒啊。 回过头来,这射中是射中了,可难题也来了,鸭子漂在了湖面上,我该如何去取呢? 我开动脑筋琢磨起来,左转右转转,在这湖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根长长的大树枝,在湖面上伸了许久,终于把那鸭子给够过来了。 眼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我高兴地扔下树枝,直接伸出手去,突然脚底一滑,身子一歪,差点栽进了水里。 还好我机灵,借势一扭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高高的芦苇,便没有掉进水里,而是摔倒在了芦苇丛中。手中的死鸭子往水上一掉,溅起的水花直接打了我满头满脸,还带着股臭味。 不就是猎只鸭子,怎么如此不易? 我躺在芦苇丛里,看着自己满手的泥土,简直都想哭了。 唉。 早知前几日我高兴地答应陈茜茜时,就该先翻翻黄历。 这是天要亡我啊! “小黑”吃饱了,慢吞吞地踱步到我身边,又扑哧喷出了一大口热气。我没精打采地坐起来,它便陪我默默看着这湖水。这岸边颇为僻静,水面波光粼粼,碧波荡漾,我看了许久,心情也慢慢平复。 好罢,那就当我今日是来历劫的罢! 我振奋起来,拎起鸭子正准备起身上马,却在不经意间了回眸,一下子便顿住了脚步。 这条大湖的对岸有两人在踱步,一男一女,均个头高挑,穿着利落的骑马装,像是一对仗剑走天涯的神仙眷侣。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两匹高大的骏马跟在他们身后,像是神话故事中的神仙坐骑一般乖巧顺从。 两人一边走着,不时扭头谈笑着,似是多年的好友,又似是相会的情人。 茂林秀竹间,他们的谈笑声随着风飘到了对岸,我看着看着便有些眼涩。 低头看看自己,衣裳上沾了泥点,头发仍有一部分是湿的,身旁是一匹被人嘲笑的小马驹,拎着一只臭烘烘的死鸭子,站在湖对岸,像个站在戏台下看戏的路人甲一般。 原来大个子也有与人谈笑风生的时刻。 原来李均琴也有看起来如此小鸟依人的时刻。 一个玉树临风,一个亭亭玉立。话本中的才子佳人,琴瑟和鸣,原来并不是杜撰而来。 我突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了。 · “你知晓么,当时五公主的脸都给气绿了,我感觉她恨不得照着秦若的脸给她一鞭子。咦,林念,你听我说话了没?林念!” “啊?”我茫然地将视线由车窗外的万顷良田转向陈茜茜的脸,“你说什么?” “气死我了!”陈茜茜掐了腰,“林念,你在想什么呀?从一回来便神不守舍的,不就是没猎到兔子么,大家都知晓你骑的是马驹,又没人笑你。” 马车仍在田间小道上平缓地向前行使,我拈了块小桌上的绿豆糕放进嘴中:“那当时皇上怎么说?” “皇上眼中能放得下这种针尖大的事么?他到的时候,只问了问如今谁打到的猎物最多,谁知这秦若跑出来,哭哭啼啼地说什么见不得杀生,把拿着死鹰向皇上讨赏的五公主气得半死。”说起这个,陈茜茜又眉飞色舞起来,想了想还笑了起来,“皇上当然是向着五公主的,当即就对着秦若说:\'若是见不得杀生,明年你便在家休息罢!\'” “真的?”我一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茜茜笑倒在了我身上,也伸出手去拈了只绿豆糕:“林念,你可真是只馋猫,喏,你回来前,看见世子了没?” “没呀。” “我见世子朝你那个方向过去,还以为你们会碰面呢。”陈茜茜吃完了糕点,拿出手帕细细地擦嘴,“可惜咱们不能去山顶的行宫,我一次也没去过,听说里面别有趣味,还有温泉呢。” 夕阳西下,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或许是白日里太累了,我有些没精打采:“是么?听起来很不错。” “可惜月哥哥没来。”她颇有些怅惘,“这么好玩,他怎么没来呢?” “说起李侍郎。”我心念一动,忍不住问出了口,“李均琴姐姐这次回京,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么?” “估摸着差不离吧。”陈茜茜也开始扒着窗往外瞅,“毕竟她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了,我听闻啊,李将军可能会求皇上赐婚。” -- 第31页 “赐婚?”我心里一跳,表面还装作波澜不惊,“赐给谁?” 陈茜茜手扒着窗户,扭过头白我一眼:“你这么紧张作甚,反正不会赐给世子。不过,若是李将军看得上的人,那必定也是丰神俊朗,有勇有谋,细想想,在这京中嘛....” “在这京中如何?” 她笑嘻嘻地道:“在这京中我还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这均琴姐姐是太出类拔萃了,哪个男子站在她身旁都黯淡无光。” 是么? 我心里想,合适的人选,其实还是有的。 马车驶进了城,路两旁的商铺都在收拾着关门,来城里卖货的摊贩们都在挑着担子出城,人们忙忙碌碌,又颇有秩序。 我盯着外面不断倒退的街景,想着刚刚陈茜茜说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又不知自己为何不舒服。 难道是刚刚我太落魄,而大个子和李均琴又太过美好,所以我便妒忌了?妒忌他们干干净净地看风景,而我浑身脏兮兮地抓鸭子? 我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不好,话本中的女主角是不会妒忌别人的。 林念啊林念,你可不能染上此种恶习。 可直到陈茜茜下了车回家,我的马车驶进了自家的巷子口,我闻到了厨房里做的酱肘子的味道,我的心里还是藏着些若有若无的不舒服。 真是奇怪,我林念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小气之人了? 第29章 吊人胃口的大个子 那日围猎后我便恢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生活,日日在我娘房中跟她学理家。 今日刚学会了看账本,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我便回自己院子,换衣服吃饭。 路过花园时,却听见“扑通”一声响。 打眼一看,是我哥从围墙上掉下来了,摔了个四脚朝天,看上去好不狼狈。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拍拍身上的灰,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 “妹妹,今日学了什么啊?” “看账册。” “哦。”我哥摸摸头,讪讪地笑,“刚刚那事,你可别告诉爹娘啊。” 我点点头。 他抬起腿离开,又狐疑地转过身来看我:“林念,你这几日怎么了?” “没怎么啊。” “是么?”我哥又摸了摸头,“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是你读书读得太多,走火入魔了。”我认真答道,“快回去吧,小心些,别又撞树上了。” “行吧。”他摸着脑袋走了。 乐琴轻声说道:“小姐,你有没有发觉公子有些不对劲?” “没有。”我摇了摇头,“哪里不对劲?” “公子为了考试,已经一个月没有出门了,今日却翻|墙出去,还穿了最新的一件儒衫,往日公子出门可从不穿新衣裳,总说新衣裳要留着过年穿。”乐琴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姐,这你都没有发现么?” “是么?”我想了想,是挺可疑的,但此时我却提不起劲去追究,便抬起了脚,“没留意。” · 晚饭时,我爹突然放下碗筷,喜气洋洋地说道:“案子又有了些进展。” 我哥立马问道:“什么进展?” “昨日当值时,遇见了刑部的同僚,他知晓我跟乔源关系好,便模糊说了个大概。”我爹笑着道,“大意是指证乔家参与的关键性证据有了新的疑点。” 我哥也放下了碗筷,摇头晃脑地感慨道:“这案子居然能拖这么久,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由此可见,圣上确实有极佳的心性,不弄清是非曲直决不罢休。” “也可能是皇上念及旧情,想让黄厚发多活几个月吧。”我哥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皇上便是他一手扶持出来的。” 我默默听着,小口小口地吃着碗中的饭菜,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话茬刚过,我哥吃着吃着,突然扭头问我:“林念,你怎么这些日子话如此少?以前不都跟只喜鹊似的么?” “你才跟喜鹊似的。”我没好气地放下碗,“我吃完了,回房了。” 我娘见我如此,瞪了我哥一眼,埋怨道:“怎么说你妹妹的,有没有个哥哥样。” · 我搬了把椅子坐院中发呆。 乐琴站在房中喊我:“小姐,不看话本啦?我昨日同厨房李嫂去买菜,带了几本新的话本呢。” “不想看。” “我还给小姐带了西市那家有名的炒瓜子,小姐吃么?” “不吃。” 她叹了口气。 院子里的翠竹又长高了些,斑斑驳驳的影子打在地面上,要是拿了笔来临摹,一定能让所有人惊叹。 可我盯着地面,依旧一动都不想动。 不知道李均琴会不会这样作画呢? 我小的时候,李均琴便是京城里的传说了。 琴棋书画,射箭骑马,样样比赛中皆是榜首,为人爽朗大方,不拘小节,被当今太后看中,却因不愿进宫,选择伴父驻守边疆。 这份气魄,即使是我林念,也自认无法比肩。 毕竟我林念,还是有些怕吃苦的。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哥虽贪玩,却也因身份的原因在众多子弟中抬不起头,远不如今日的潇洒自在。在一次官学中的马球比赛中,他被几个人围着欺负。 -- 第32页 我坐在场下,急得都快哭了,老师不在,身边的同学们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 正巧李均琴跟着她父亲来官学玩耍,一见这阵仗,甩了马鞭便下了场,把欺负我哥的几个人好好教训了一番。 我还记得她背着手,扬着头,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一般,说话铿锵有力:“官学教会你们的,便是恃强凌弱,欺凌弱小么?即是如此,还不如回家的好!” 我仰着头,望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的气概不凡。 我又想起了围猎场看见的那一幕。 放在话本中,这便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吧。 烦死了,我以前究竟为何要看那么多话本! 话本中为何从来都无我这般的主角? 坐了许久,月亮都升到了竹梢,我终于没精打采地起身回屋。 走到门口时,却听见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咦? 我有些疑惑地走到窗台处,果然,又见到了那只鸽子。 说不出是何感觉,有些雀跃,又有些生气。 大个子又给我写信做什么?! 我慢吞吞地解下了鸽子带来的信,正在考虑要不要赏脸看时,臭鸽子又拍拍翅膀,飞快地飞走了。 我气得跺了脚,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拿了信,又慢吞吞地绕回去正门进屋,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 要不要打开呢? 我看了看那封信,咽了咽口水。 不行。 谁稀罕看顾凛之的信呀? 不看。 我去喝了口茶,又把乐琴买的炒瓜子拿出来磕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射在了那封信上。 万一,是万分紧急的事情呢? 万一,是牵扯到乔伯父生死存亡的事呢? 万一,是案情验证了我的猜想,顾凛之写信来表达对我的敬佩呢? 想了想,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拿起了信。 顾凛之的风格还是如此,信上只有五个字: “歌女有异动。” 异动? 什么异动? 为什么不写明白? 这人是只会写几个字么? 气死我了! · 想不到大个子性情竟是如此焉坏,明知我好奇心重,竟如此吊我胃口。 我还非不感兴趣了呢! 次日,我一见父亲进了正厅,便忙迎上去:“爹,你昨日说的案子进展打听出来了么?” 我爹奇怪地瞅我一眼:“不是都说了,刑部不透风么?” 这刑部也真是的,既是不能透露案情,又为何总漏些边角料出来,惹人好奇。 我正准备往回走,我爹忙叫住我:“等等。” “嗯?” 我爹一脸凝重:“念儿,你知道你哥最近在做些什么么?” 我有些奇怪:“不是在读书么?” 我爹叹了口气:“他昨日翻|墙回来,你看见了吧。” 我点点头。 “你看看他掉了个什么在花园。”我爹从衣袖中掏出个簪子来,“刚刚扫地的老乔拿给我的。你真不知道他去见了谁?” 我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忙接过簪子仔细端详。 是城南一家有名的珠宝铺里的簪子。 我不免疑惑,难道我哥出去跟人赌钱去了,这是他赢来的? 看着我爹满脸怒容,我只好小声地说道:“这,或许是他最近压力太大,便出去放风玩了一把。” 我爹铁色铁青,这才勉强点点头,说道:“平日里好好规劝你哥,切不能养成个顽劣的性子。”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躺椅上,把那簪子拿出来,对着月光欣赏了一番。 奇怪,若是我哥赢来的,他昨日见了我,怎么没想起来给我呢? 乐琴给我送了条毯子:“小姐,这是哪里来的簪子?挺好看的。” 我笑:“是吧,我哥身上掉下来的,估摸着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掉了个簪子呢。” “啊?”乐琴一听,赶忙说道,“我今日还见大公子在花园处找东西呢,问他是什么,他含含糊糊,也不肯说。” “奇怪了。”我坐起身,“照我哥这马虎的性子,他能记得自己掉了个簪子?” “小姐呀。”乐琴一脸哭笑不得,“这簪子一定对大公子很重要,您快还给他吧。” “为何呀?” “哎呀我的小姐,亏您还日日看话本呢。”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哥要送给姑娘的?” 乐琴一脸“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是啊。” “怎么可能?”我才不信,“我哥一心只有吃喝玩乐,哪里能动这种心思?更何况,他哪里认识什么姑娘?” 乐琴摇摇头走开了。 不可能啊。 我仔细地想了想,我哥哪里认识什么待嫁的姑娘,他平日里在小子堆里打滚,认识的姑娘还都是我的朋友呢。 不对,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 我突然警醒起来,“啊”得一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拿起一件披风:“乐琴,走,咱们去找我哥!” 到了我哥屋子里,他还在读书,一见我来了,没好气地挥挥手:“走吧,没工夫跟你玩。” 我屏退了侍墨和乐琴,我哥放下了书本,有些诧异:“你这是?” -- 第33页 我掏出了簪子,他眼前一亮,就要上手来拿:“你捡到啦?” 我却将簪子往身后一藏,严肃地同他说道:“哥,你老实告诉我,这簪子是给谁的?” 他满脸不自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见他如此,心中更担心了,走到桌前:“哥,你坐下,我同你好好说。” 我哥一脸奇怪:“你把簪子给我就成了,有什么好说的?” 我痛心疾首:“哥,我这是怕你走了绝路啊!” 他坐了下来,没好气地拿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说,你又在瞎想什么?” “我才没瞎想。”我不服气地道,“哥,真的,你也知晓,陈茜茜已经有意中人了。” “什么?”我哥一愣,随即把簪子抢了去,拎起我的耳朵把我扔到了门外,“你瞎说什么呢?什么陈茜茜?我的眼光这么差?” 不是就不是嘛,发什么火。 还诋毁我的朋友,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愤愤不平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看见窗台上又站了一只我的老朋友。 胖嘟嘟的白鸽正在“咕咕”“咕咕”地等着我。 我开心极了,跑上前去,解开它脚上的细绳,展开信件一看。 大个子写道:“明日未时,酒楼见。” 我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第30章 你自己回吧 次日一大早,我便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让乐琴帮我梳妆。 乐琴十分惊讶,问我:“小姐今日要出门么?” “是呀。”我想了想,“但我要出门晚些,过了未时再去。” 乐琴“哦”了一声,又有些不解: “那这么早梳妆作甚?” 这话问得好有道理,我竟一下子噎住了。 ------------------------------------- 也不知道大个子找我究竟是作甚,我在家中踱了半天步,心里想了许多应答的话语。 若是他问起我为何不回信,我就要这样回答: “因为我没有鸽子呀。” 若是他问起我为何不管案情了,我就要这样回答: “因为你是官,我是民。” 不对不对,这样有些不好。 我要这样回答:“因为我没有新的线索,毫无头绪。” 这样才妙。 乐琴见我不停地喃喃自语,有些担心地问我:“小姐,你今日出门要奴婢陪么?” 我断然拒绝:“不要。” 她鼓了鼓嘴巴:“好罢。” ------------------------------------- 好容易到了未时,我想,大个子一定已经在酒楼等我了。 我故意慢悠悠地出门,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心里想:哼,也让你尝尝等我的滋味。 等到了大理寺的前街,抬头往酒楼处一看,大个子站在二楼的窗前,站得笔直,正出神地眺望着窗外。 他在想什么呢? 我仰面看着他,奇怪,他明明站在闹市之中,举目远眺的是繁华的街市,为何看上去却像是身处荒凉的大漠,脚下是烽烟四起的战场。 为什么呢? 他在沉思些什么呢?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低头朝我看来,我也忘了躲避,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竟好似看到了他的心境。 就像是看遍哀鸿遍野后,再也无法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贵公子。 我们两人都愣了片刻,我揉了揉眼,朝他挤出一个笑,然后迅速地抬脚向前,进了酒楼,飞奔去二楼,去见他。 店小二推开了门,顾凛之站在窗前,闻声回头,抬眼看向我,笑了笑:“跑这么快做什么。” 奇怪,我竟一下子原谅了他。 原谅了他的复杂和冷血。 我吐吐舌:“怕你等得急了呀。” 他走过来,为我倒茶,笑道:“那我每次都连累你好等。” “没有。”我特别大方地摆摆手,“我每次找你之前都没有知会你,因此,你来得迟,我不怪你。” “是么?”他手上还拿着茶盏,抬眼看了看我,好似道歉一般,“下次我不让你久等。” 就这么一眼,我一肚子的气此刻都没了。 我不禁有些气恼自己的不争气,心里想:生就一副好相貌真是占尽了世间的便宜吧。 “好。”我胡乱地答应着。 我们便又没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他看着我的手,突然说道:“前几日,那歌女离开了京城,去了兰州。” “兰州?”我一听便得意了起来,“我就说她有问题吧!” “我还在等着,看能否钓出她身后的人。”大个子说着说着,突然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古怪,“只是,我们审问了乔永多次,没问出有用的线索。我想了想,或许由你去问,会好一些。” “我问?”我有些激动,又有些为难,“我该怎么问呢?” 顾凛之沉吟了半晌,说道:“你只须让我们知晓,他今年有无去过兰州,有没有用过他爹的印章即可。” “你是说,那封通敌信的印章可能是乔永盖上去的?”我大吃一惊,“乔永虽然是个怂包,可不至于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吧。” 不知为何,我这番话竟像是取悦了大个子一般,他端起茶盏,轻轻地吹了吹,押了口茶:“他未必知晓盖章的内容。” -- 第34页 也是。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 阴森森的大牢里,乔永穿着脏兮兮的狱服,胡子拉碴,一脸颓唐。 我想起了上次的事,有些内疚,不由得道:“乔永,上次是我不好,没有顾及你的心情,还向你发火。” 他摇摇头:“我这些时日想了想,你说的没错。” 我有些惊讶,这才发觉他虽然又消瘦了许多,眼神中却比从前多了分坚毅。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怂包吗? “从小父亲便教导我,要用功读书,要好好练武,以后光耀门楣,报效家国。”他也有些唏嘘,嗓音有些沙哑,“只是我懒,读书不行,练武又害怕受伤,活到现在,竟一事无成。” “我知晓你们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与狐朋狗友日日玩乐。”他叹了口气,“林念,我知晓自己无能,便放纵自己,你总说我怂,你说的没错。” 我心中颇为感动,也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我知晓你看不上我,便不愿与你成婚。我乔永长到现在,因为身无长物,又因为胖,从未得到姑娘青睐,只有月儿,她主动向我示好,即便我嫌弃她的歌女身份,也从未有过抱怨。在我受伤之际,也只有她过来扶起了我。” “什么?”我直觉有些不对劲,“你与她不正是因为受伤而结识的吗?” “不是。”他也觉得有些羞愧,“我常去花月楼喝酒,去年她便向我示好,只是我知晓父亲最看不得这样不入流之事,便从未理会过她。” “直到那次她救了你,你才被她感动了?” 他点点头:“次月我家便遭了此案。” 不对啊。 我忍不住皱了眉,兰州的间谍是过年时抓到的,当时乔永还没有接纳这歌女呢,时间对不上啊。 我又问道:“你今年去过兰州么?” 他摇摇头:“从未去过。” 见我表情不对,乔永有些奇怪:“怎么了?跟兰州有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了口:“那你,有没有偷过你爹的印章?” 乔永一脸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还未回答,他已恍然大悟,急得起身:“难道这与我爹的案子有关?难道是我害了我爹?” 我只好说道:“乔永,你若是信我,就把真实的情况告知于我。” 乔永确实沉稳了许多,他忍住了满脸的疑问,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在他受伤之后,因为感动承诺给月儿赎身,便鼓起勇气把此事告诉了乔伯父,不料却被痛打了一顿,还被下了禁足令。 这反倒激起了乔永的反骨,在一次□□出去后,这歌女给他出了个主意。 我听得紧张,不由得问道:“什么主意?” “她要我攒够银两,然后带着我爹的印章来花月楼,这样她就能赎身了。” 我有些生气:“这么重大的事你就一点儿都没思索,直接照着她说的做了?” 他脸上全是悔恨:“我当初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我攒够了银两,又把我爹的章偷出来交给了她。” “那后来呢?” “后来她把章还给了我,告诉我银两还不够,让我继续筹钱。正巧此时出了你的事情,我爹要我娶你。再往后,你知晓的就应当比我多了。” ------------------------------------- 我从阴暗的大牢中走出来的时候,火红的彩霞染遍了半边天,我像是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见到人间的小兔子,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顾凛之站在不远处等我,他似是军中出身,总是站姿挺拔,就如同松柏一般好看。 我不免有些愣神,又想起了猎场中,他与李均琴站在一起时的场景,两个习武之人,又容貌出色,山林都因他们二人而失了几分颜色。 心中又有些不舒服。 大个子却像察觉了一般,转过身来,遥遥地注视着我。 我便又笑了。 他向我走了过来,到了跟前,却是什么都没问,只摸了摸我的头:“今日晚了,有话明日再说,我送你回家。” 我原想答应,却突然想到,我一个有婚约的女子,若是被旁人撞见了,又是一桩麻烦事,便摇了摇头:“没事的,你知晓我脚力好。” 顾凛之有些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我随即举起手:“好,你说了算。” 他似是被我逗乐了,正准备抬脚往外走去,想了想,又突然问我:“贺礼喜欢么?” 是说那个天球仪么? 我有些不高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不高兴。 只好点点头:“嗯。” 他没说话,我便自顾自地说:“你怎么不好奇我问出些什么了啊?我没想到,乔永居然真偷了伯父的印章。” 顾凛之听了,并没什么反应,不接话,只点了头。 不对劲。 此刻我们已经走出刑部的大门,走到了热热闹闹的大街上。我突然觉察到了不对,脱口而出:“你为何一点都不惊讶?” 他没有否认,只淡淡道:“嗯?” “不对。”我一向心里想什么说什么,竟灵感迸发,“你早就知晓这些了么,难不成你是见我生气,又不好意思道歉,寻个由头找我出来?” 刚出了口,我便察觉到这话说得太自作多情,便吐了吐舌头,想说些其他的找补回来。 -- 第35页 红通通的晚霞下,顾凛之却被我噎住了。 他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脸上染上了霞光,只是声音依旧清冷:“你自己回吧。”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转了身。 · 回家的路上我是哼了小曲的。 一想到顾凛之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开了花,连走路都蹦蹦跳跳,甚至想要转圈。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叹息,唉,看来大个子还是比我聪明,我好不容易才知晓的事情,人家早就知道了。 不对,他早就知道是因为他日日都在查案呀。 像我这般没权没势没线索的小女子,能想到这些,已经非同寻常了好么? 我蹦蹦跳跳地走进我家后门的巷子里,想着今晚要去找我哥炫耀一番,谁知道才看见我家的后门,眼前一黑,脑袋上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第31章 事急从权 我醒来的时候,眼睛被人蒙上了布,整个世界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 脑中闪过这个疑问的瞬间,额头上又传来刚刚在梦中折磨我的剧烈痛感,刚准备伸手,便发现连双手、双脚都被人反绑了。 我想要喊人,被布蒙住的嘴巴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完了,我就像是一条动弹不得的鱼,被人扔在了一个密闭空间里,空气中还有一股带着霉的香油味。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便越发的灵敏,我听到有人正说着话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很快,“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可头上传来的疼痛却提醒着我,我真的被人绑架了。 来不及惊惧,我听着来人的脚步声,大气都不敢出,只装作我还未醒来的样子。 有人踢了我一脚,我咬了牙,一动不动,那人说道:“看来我下手有些重了,这个时候还没醒。” 是女子? 我心中闪过一丝惊异。 又有一个男声响起:“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她是谁?” 女子轻笑,语调妩媚:“公子不妨猜猜。” 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男子却不吃这一套,语气温和,却有种亡命之徒的苍凉感:“你有话便说,我没空与你玩笑。”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她一靠近,我便闻到了她身上的胭脂味,不由得疑惑,这两人究竟是谁,为何要绑我到这里来? 女子收了轻浮之意,轻声道:“她叫林念,是顾思衡的未婚妻,也是公子心上人的眼中钉。” 那男子似乎十分疲倦:“所以呢?你把她绑来做什么?威胁顾思衡么?” “当然不是。”那女子认真道,“公子有所不知,顾思衡盯上我,便是在她认出我之后。我跟踪了她几日,发现她与大理寺来往密切。” 顾思衡盯上她? 顾思衡为何会盯上她? 我认出了她? 她是?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我偏生头痛得很,好像是被钝器砸了头一样,根本无法思考。 “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参与此事,你不回辽国,仍然呆在这里,迟早是会被查出来的。”那男子不为所动,“你以为你能躲多久?” 辽国? 我十分震惊,难道这二人是辽国间谍? “大功未成。”那女子语气坚定,“公子,只须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允诺你,一旦回国,我们即刻开战,相信不久便能攻下京城,丞相便能得救。” 不久便能攻下京城? 好大的口气! “我如今东躲西藏,自身难保,如何助你。” 女子又叹了口气:“公子,我知晓丞相所得的粮草图,可不只一份。如今这个局势,公子不妨与我一道前往辽国,我保证.....” “我没有。”男子打断了她,似是转身要走,“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了。” 我早已忘记了紧张和头痛,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那女子着了急,竟跺了脚:“难道公子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不在意么?” 一听这话,那男子又停住了脚步。 女子又将语气放缓,循循善诱:“公子便要这样一辈子都不见光么?公子便不想救出父亲,不想光明正大地迎娶心上人么?” 救出父亲? 这男子是黄肇中!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聚了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好想马上去告诉大个子,黄肇中,黄肇中就在这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黄肇中的心上人是谁? 他虽然停住了脚步,却也陷入了沉默。我心里想,这该是被打动了。 果不其然,黄肇中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姑娘说了许多,时至今日,我也有一些疑问,希望姑娘解惑。” 女子忙不迭回答:“公子请说。”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怨恨与嘲讽:“姑娘身为萧国人,却为辽国费尽心力,舍生忘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我父亲手中得到粮草图,所求究竟为何?” 这女子不是辽国人? 那这也是忒奇怪,她为何说话时口气那么大,敢“允诺”和“保证”呢? 女子沉默了半晌,声音里充满着怨恨,幽幽地道:“公子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怕是从来都不知晓,卑微如草芥是何种处境。我自小便知道,自己绝不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蝼蚁,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尊贵的血液。” -- 第36页 “只要大功告成,我便能够回到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把原本欺压我的人踩在脚下。” 黄肇中沉默着,女子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又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笑道:“看,就像现在这般,一个区区九品芝麻官的女儿,到那时,我便是杀了她,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我疼得不行,只能硬撑着装死,黄肇中听起来倒是有些不忍心,说道:“你把她放了,你抓了她只会惹祸上身。” “放心吧,我只是替公子的心上人给她一个教训,关她个几日。”那女子忙分辩道,“若不是此趟去兰州也被跟踪,我是不会动她的。这小姐若是被吓成痴傻便是最好不过了。” 什么? 这女子好歹毒的心! 我愤愤不平地想,你当我林念是被吓大的么? 黄肇中似是思索了一阵,缓缓地道:“你今晚所言,我会考虑的,你等我消息吧。” 女子喜出望外:“好,一言为定。” 男子似乎抬脚要走,又突然顿住:“你明日便把这林小姐放了吧。” 女子忙答应:“好,公子,你如今不方便露面,我顺路回酒楼,便送你一程。” 黄肇中似是答应了,两人便一道走出了门,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我松了口气,赶紧想法子解绑。 我林念要是说功夫,怕是连三脚猫都称不上,但若是旁门左道,我倒是都略知一二。 小的时候,我见我娘会耍刀弄枪,好生羡慕,我娘也特别欣慰,以为我能成为女中豪杰,便把我送去了她的师门那里学武。 谁知学武也要基本功,要身强体壮能吃苦,我实在捱不下来,只学了几招在危急时保命的方法,其中之一便是这解绑术。 过了这么些年,我依旧记得这我引以为傲的技术,手扭了几下,绑了好多道的绳子便解开了。 跟我猜的差不多,这果然是一处破庙,天已经黑了,里面只有了昏暗的一盏烛灯,感觉有些渗人。我不免有些害怕,忙起身准备往外跑,头却一阵眩晕。 我抬手一摸,一手的血。 我吓得简直要尖叫,又硬生生地忍下来,强撑着走到了门边,悄悄探头往外一看,外面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居然无人把守,只门前有几棵树罢了。 我大吃一惊,这女子把我一人扔在这,也不怕过路的人发现我,更不怕我死了。 就算是劫匪,也不至于如此吧?能不能对我有些尊重? 唉,我林念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黑和怕鬼。我看了看黑漆漆的夜和昏暗的破庙,一时间竟不敢抬脚往外走了。 我爹娘肯定都急坏了,估计在满城地寻我,可我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 怎么办? 我害怕地有些想哭。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房间内有些昏暗,只能看见窗外模糊的人影。 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似乎是有人出去了。 外面传来了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大人,我已为林小姐包扎好,只是她的头部被钝器所伤,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神智,眼下只好等她醒来,再把她带回家好生休养,届时我会去林府为她复诊。” 是谁在说话? 我皱了皱眉,想要侧过头看一眼窗外,只是微微一动,头便又开始钻心地痛起来,只好放弃。 这个人刚说完,又来了一个声音,只是声音嘶哑,说话都听不清楚:“大人,昨日林小姐抵达官驿时已经临近子时,萧世子公务在身,嘱咐下官后便离开了。” 萧世子?不对,是小世子 为何要叫顾思衡小世子? 我还没琢磨清楚,外面又传来了大个子的声音:“昨日她到的时候,是何种境况?” “林小姐到达的时候,身上全是泥巴,嗓子也哑了,头上还在淌血,我便叫丫鬟先给她包扎了伤口,还没包扎好她便疼得睡着了。” 大个子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你下去吧。” 我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可怜,若是让我爹娘看见了,一定心疼的不行,竟鼻子一酸,又想掉泪。 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我在慌乱地擦眼泪。 大个子不免一愣,快步走到我的床前,脸上阴云密布,沉得似乎可以拧出水来。 他缓了缓,像是害怕吓到我似的,柔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我是谁?”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穿着黑衣,一身煞气,拧紧了眉头,紧抿着薄唇,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像是戏本中昏庸无道只爱宠妃的帝王,若是我回答不上来,下一秒便要犯人人头落地似的。 我觉得他这样子颇为好笑,便回答道:“我是天下第一美人,林念。” 大个子闻言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的阴云就像被风吹散了一般,脸色变得生动了几分。 “你笑什么?”我不满地抗议,“难道我不是天下第一美人么?” “你是。”大个子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目光落在了我的伤处,又皱起了眉头,“在这官驿躺两日再回家吧,我怕马车上会有些颠簸。” “不要。”我看向他,“我要回家,对了,世子呢?” “我不是在...”大个子突然一愣,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他送你到这儿便走了。” -- 第37页 “太冷血了。”我不禁嘟囔道,“居然就这么走了。” 顾凛之目光有些不豫:“你想如何?难不成你又见异....” 他还没说完,便被我的低呼声打断,我一边哀嚎着“痛”,一边可怜巴巴地抬手想摸一摸额头,还没摸到,手腕却被他抓住了。 抬眼一看,他的目光中有心疼,也有无奈,与我对视了一瞬,俯身便抱起了我。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忍不住小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大个子的手臂有力地托住了我,声音也一如往常般沉稳:“事急从权。” 第32章 顾思衡真冷漠 那女子似乎是真把我砸狠了。 不知何时起,我又陷入了昏迷,等我醒来后,已经是好几日后了。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和纱帐洒到了我的眼睛里,我不由得转了头,看见乐琴正端了杯药向我走来。 我忙闭上眼,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乐琴惊喜地喊道:“小姐,你醒了!正好,刚煎的药!” 难怪闻着就那么苦,我闭着眼道:“不,你看错了,我没醒。” “哎呀。”乐琴把药放下,拿过一个枕头来,小心翼翼地把扶起来,“小姐,既是醒了,就乖乖喝药,不然我可要禀报夫人的。” 我老不情愿地睁了眼,就着她的手把药灌下去了。 “我睡了多久了?” “五天。小姐,你再不醒,夫人就要提着刀去大理寺砍人了。” “这么久?”我惊呆了,头还是有些不舒服,又突然想起在官驿的事情。 大个子是真的抱我了,还是我在做梦呢? 乐琴端着空碗,担心地看着我:“小姐,你是不是头还疼呢?要不要去叫大夫?” 我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大理寺派了辆车给送回来的。” “是谁送的呢?” “车上只有车夫,是大公子上车把您抱下来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果真是在做梦,大个子没有送我回家。 那他抱我,应该也是做梦吧? 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不禁有些奇怪,为何我会做这样的梦? 为何大个子连在梦里也要吓我? “小姐,往后您可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了,这可太吓人了。”乐琴把碗放在桌上,叫人去通知爹娘,又过来为我掖了掖被角,“那夜我们整府都出动了,可是翻遍了整座城,也没有看到小姐的踪迹,夫人都被吓哭了。” 我娘还会哭啊? 我惊呆了,不由得有些内疚:“知晓了,下次绝不乱跑了。” · “你遇到了世子?是他救的你?” 我哥一脸严肃地坐在我的床旁,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我不由得说道:“你把书放下吧,爹娘又不在。”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读书是为了应付爹娘啊?” “好吧,你不是。”我拿手帕往脸上一盖,又准备合眼。 我哥把手帕拿开,凑近了说道:“哎呀,说话不要留一半,你都睡了多久了,再睡就成猪了。” “你才是猪呢!”我不由得瞪他,“我都成这样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像不像个哥哥样!”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只枣泥酥:“喏,快说吧,晚上我去街市带七色凉糕给你吃。” “哼。”我坐起了身,又回忆起了那晚发生的事。 · 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我当时扶着破庙的木门,看着黑沉沉的夜,整个人都吓傻了。 可我又晓得,不能呆在这里,绑我的人随时可能会回来。 该往哪儿走呢? 辨不清东南西北的我,只好跌跌撞撞地在旷野里奔跑,头上的伤一跳一跳地疼,伴着不时从远方传来的乌鸦“啊”“啊”的凄厉叫声,像是误入了志怪故事的荒诞梦境。 我唯一能够判断的是,那女子把我扔下的地方离城很远,荒无人烟,极目远眺,都望不见一盏烛光。 不知道跑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去,月亮也模模糊糊地不时露个脸,我惊喜地发现,我已经摸到了官道的路边了。 想来天亮时便有人经过,能够救我了吧。 正想着找棵大树躲着,等到天亮再下来,谁知却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向我奔来,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我犹豫了片刻,便咬着牙走到了路中央。 我不信我林念便如此倒霉! · 听我说到这,我哥心疼得不行,咬牙切齿:“这贼人若是被我抓住了,我定要他好看!” “你可别跟爹娘说啊。”我把枣泥酥吃完了,拿起帕子擦擦嘴,“我怕我娘真提着大刀去拿破庙蹲守。” “那后来呢?” · 后来啊,那辆马车的车夫被我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马,大声喝道:“前方何人?为何拦车?” 这嗓门可真大,我却浑身无力,没办法吼回去,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小女林司务府林念,被贼人绑架至此,求车内贵人能助我离开此地。” “什么?”车夫愣了下,随即掀开帘子与车内人请示,然后下了车,“林小姐,世子让你上车。” · “世子?”我哥惊讶地看着我,“真是顾思衡啊?” -- 第38页 我点点头,不禁小声地说道:“哥,你说这顾思衡回回救我,会不会真是我的福星啊?” “他见了你那个样子,有没有说什么?” 我想了想,失望地朝我哥摇摇头。 · 车内的人正是我在世子府后门偷看到的男子,他坐在特制轮椅上,身上全是药味,见了我微微讶异,却什么都没问,只颔首:“按理说,男女本不应共处一室,只是我这腿实在无法回避,还望林小姐见谅。” 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只觉声音悦耳,有礼有节,却有着陌生人的疏离与冷漠。 我一向自来熟,此时却觉得有些尴尬,口不择言:“没事,反正我也快废了,倒是与你般配的很。” 我哥听得入了神,追问我:“然后呢?世子便送了你去官驿?” 我虽受了伤,却还是知羞的,说了错话后,一下子便窘迫起来。世子轻轻地笑了,似乎将身上原有的寒霜抖落一地,说道:“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同我说话。” 我无话可说,由危急的处境一下子转入舒适的空间,更觉得伤口灼热般的疼痛,便假装昏迷,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醒来后便在官驿中看到了大个子。 世子早已不在了。 · “顾思衡怎么如此冷漠啊?”我哥替我打抱不平起来,“居然不等你醒来便走了。” 我扁了扁嘴:“人家公务在身。” 我哥仍生气:“什么公务,能比我妹还重要?” 我也觉得不对劲,可这种不对劲,却是丝丝缕缕,怎么说也说不清楚。 不管这个了,眼下还有更让人担心的事。 我将不安说了出来:“哥,你说那贼人,究竟是谁呢?我想了想,那女子的声音不是秦若,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她是谁。” 我哥也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乔永的那个心上人?” “不对。”我摇了摇头,“那歌女那么柔弱,手无缚鸡之力,而这个女子说话却是底气十足,有功夫在身,还说自己身份尊贵,感觉不太像。” “无论如何,我看咱们家得加强戒备了。那人敢肆无忌惮地在你面前跟黄肇中交底,说明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绑你只是为了出口气,治治你。眼下发现了你居然会功夫,还能逃出来,一定忌惮的很。” 我也开始发愁:“此人一定知道,我当时是在装昏了,搞不好马上就要来斩草除根。” “不过,即使这个女子不是那歌女,也一定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很赞同:“对,这女子一定是那歌女背后的主子,你说是不是?还有,为何丞相都叛国了,这黄肇中却感觉并不想帮辽国呢?” 我哥沉吟道:“你别说,你所说的黄肇中倒是跟他传闻里的风格一致,平日里他便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想来是即便落难,也不愿意叛国,这份忠心倒是让人敬佩。” “怎么会,父亲犯了这么大的案子,作为儿子,真的一点都不知晓?”我觉得不对,“照这么说,难道丞相也是被人陷害的?” 我哥噎住了:“这.....那也可能是黄肇中不满意对方开出的条件,故意与辽国周旋?” “也不对啊。父亲身在大牢,他肯定心急如焚,想要赶快救他爹出去啊。” “唉。”我哥叹了口气,“这案子还真是错综复杂,凭我们两的脑袋瓜子,想破头也想不出真相。” 我不禁喃喃道:“这黄肇中,究竟躲在哪儿啊?不会今晚就来杀我灭口吧?” 我哥拍拍我的肩膀:“别怕,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他认真地道:“咱们换个院子。” 我立马竖了毛,瞪起眼:“你觊觎我这院子十几年了还没够?” 我哥摸了摸头,讪讪地笑了。 · 我写了封长长的信,把我还记得的细节都复述了出来,让我哥交给李均月,带给大个子。 关于绑我的女子身份,我总觉得答案就在嘴边,但怎么都觉得不对,索性先放着,不去想她了。 我林念不是个怂包,但更不是个送死的蠢货,不用我爹娘下禁足令,我也不敢再出门闲逛了,还让府中安排人开始值班巡逻。 毕竟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 大个子只给我递了一瓶御用的金疮药和一句回话:“好好养伤,勿再插手”,随后的日子里,他就像消失了一般,让我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我时不时想起梦里的那个拥抱,在我吃点心的时候,在我吃瓜子的时候,在我抬起头看月亮的时候,在我揪着竹叶玩的时候。 若是梦中的我换成李均琴,大个子会这样抱她么? 我赶紧把这个念头甩掉,李均琴飒爽英姿,要是她的话,估计能当场生擒贼人吧? 唉。 奇怪,明明那次我从树上掉下来,大个子也抱了我,为何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只是个梦,这个事实让我松了口气,又怅然若失。 太奇怪了,这种滋味太奇怪了。 过了半月,无事发生,没人来追杀我,也没人发恐吓书,我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只是每晚仍让乐琴给门窗上锁。 还好,眼下出现了件让人期待的事情,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那便是七夕的观星宴会。 -- 第39页 “越王府真的邀请我了么?” 拿到请帖的时候,陈茜茜同我一道躺在我院子里的躺椅上,见我激动地站起身,她骄傲地抬起脸:“哼,还不快谢谢你的恩人我!” 我忙拍她马屁:“哎呀,茜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就好像九天上的仙女一般。” “我就知道,你这么久没出门,一定憋坏了。”她朝我眨眨眼,“而且,到时候会有一场好戏看。” “什么好戏?” 陈茜茜神秘地笑:“大快人心的好戏,千金难买。” 第33章 观星宴会 七夕观星是由来已久的风俗,只是我还从未去山上看过,不免兴奋。 请帖中提及,晚宴结束后,在别府中设了给各位宾客的客房,府中还有几处温泉,到时候都可以自由享用。 我不禁感叹,越王府可真好。 不过七夕那日,除了乐琴,我还是让我爹多派了两人送我前去。毕竟,我可不希望自己在路上就被劫走,让七夕成为我的忌日。 我的小命还是很重要的。 刚进了山顶别院,陈茜茜便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与我耳语:“晚上跟紧我,除了眼前席上的酒,谁给喝的都别喝。”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 她眨眨眼:“我怕他们误伤了你。” “他们是谁啊?” 陈茜茜死都不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府不愧是王府,连山上的别院都如此的气派,我跟着丫鬟去了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个靠近水边的院子,里面两层阁楼,十分雅致。 等到天黑了,王府里四处都亮起了灯,乐琴正在帮我梳妆时,又有一个丫鬟过来带我们前去参宴。 我跟着丫鬟穿梭在错落有致的山间小道上,心里想着宴会上可能会出现的美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听闻这王府里的厨师都是从宫里下来的,手艺一定很好,说不定有不少宫廷甜点呢。 正想着,路对面撞见了李均月。 他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衫,真是对这颜色情有独钟。他叫带路的丫鬟先走,迎面便朝我颔首:“林姑娘今日真是月眉星眼,亭亭玉立啊。” 我一听便有些不好意思,也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李公子才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 “你们是在作对子么?一唱一和。”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惊喜地循声望去,果然,顾凛之站在岔路口,一身淡青色长袍,让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气势弱了几分,显得温文尔雅,在我心里,一下子就把李均月比了下去。 见我看向他,大个子笑着问我:“眼睛怎么如此亮?” 李均月扑哧一声,打趣道:“因为见到了想见之人。” 我脑子嗡嗡嗡,竟觉得自己说不出话了,便低头俯视着自己莲青色烟纱散花裙。 来的时候匆忙,竟忘了照镜子,也不知道,这件衣裳好看么? 顾凛之走过来,慢悠悠道:“刚刚遇到了陈茜茜,她问我月哥哥为何还没到。” 李均月就像被踩到尾巴一般,一下跳起来,拿着扇子指着大个子:“你...” 然后又对着我叹气:“林姑娘,你刚刚不该赞我。” “啊?”我有些不解。 大个子看上去心情不错,瞥他一眼,似是懒得理他,说道:“你们先去,我还有些事情,晚些再过去。” 我觉得自己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张了张口,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李均月看看我,又看看他,笑道:“走罢,林小姐,我带你去宴会。” · 宴会设在山顶的一个巨大的平台上,到了的时候,因为男宾和女宾不在一处,我们便又被迎接的丫鬟分开了。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我坐下的时候,抬头便可以看见满天的星星,只是山顶有些冷,王府的下人又为每个人准备了厚厚的披风,实在是贴心极了。 陈茜茜就坐我旁边,早就到了,见我四处张望,不由得意地说:“好玩吧。” 我点点头。 她又拿手捂了嘴巴道:“待会儿吃好了,我带你去一个没人的温泉,带些果酒和点心,咱们玩好了,出来时便可以看好戏啦。” 我刚准备说话,却看见宴会的主人上了场。 是那次在王府花园见过的谢夫人和她的长媳,我不禁有些好奇,秦若的表姐呢? 谢夫人坐了主位,笑道:“我让他们男子另去一处了,省得他们喝酒耍酒疯,耽误咱们观星。” 底下的人纷纷赞道:“王妃此举实在贴心。” 陈茜茜不高兴,撇了撇嘴:“还想跟月哥哥对饮呢。” 也是,今日可是七夕啊。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繁星间,牛郎和织女星十分显眼,沉醉间,胳膊又被陈茜茜拽了拽。 “你看,秦若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想什么歪点子呢?” 我往对面一看,确实,秦若穿着撒花软烟罗裙,十分艳丽,眼睛却四处瞟,只在大家共饮的时候举起杯,勉强笑了笑。 “那倒未必。”我想了想,“上次闹出那般不愉快,她估计不自在吧。” “呵?她会不自在?”陈茜茜又用眼神给示意了坐在谢夫人身侧的华贵女子,“喏,五公主在呢。” 五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妹,当然,也是成亲王的妹妹,年纪很小,跟我差不多大,长相艳若桃李,一身傲气,倒是把秦若压的黯淡无光。 -- 第40页 我由衷地赞叹:“五公主真好看。” “均琴姐姐今日也来了,估计在后院梳妆呢。”陈茜茜笑眯眯地道,“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秦若丢人丢到家的样子了。” “啊?”我不禁惊讶,“她就这么怕李姐姐?” “哎呀,你待会儿就明白了。” · 宴会过半,山上渐渐起了风,许多夫人都年纪大了,也没什么心思看星星,都告退下场,回屋去休息了。 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因着陈茜茜的话,便忍不住时不时抬头看向秦若。 今日的秦若绝对心里有事,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她不时抬头看一眼主席上的人,杯里的酒都洒了好几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我觉得很奇怪,她在急什么? 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又过了会儿,我看见一个侍女到了她旁边,捂着嘴跟她说了些话,她便退了席,跟那个侍女走了。 奇怪,真是奇怪。 我正琢磨着,一阵风吹来,竟有些透心的凉意,我不禁披紧了我的厚披风,又喝了一口荷叶桂花羹,就听见陈茜茜在我耳畔说道:“走,念妹妹,咱们泡温泉去!” · 王府的设计果然独具匠心,满山苍翠间点缀了几处温泉,连路旁照明的石灯都是精雕细琢,行走其间,不时见到提灯巡逻的下人,就像是银子堆起来的梦一般不真实。 陈茜茜让彩月和乐琴回去给我们拿衣服,便拉着我的手在山林间穿梭,絮絮叨叨:“我带你去的温泉可是我提前占好的地盘,早吩咐了下人在前面把守,不许人进去,就咱们两个。我告诉你,这儿的温泉对肌肤极好,泡着极舒服。” “是么?”我心向往之,“我还没泡过温泉呢。听闻温泉处会有臭鸡蛋的味道,是真的么?” “放心啦。”陈茜茜拍拍我的手,“里面有熏香来盖味,咦,那人是月哥哥么?” 我们刚走过一处假山,便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人影从路的拐角走过,走得极快,我根本没有看清,便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他。” 陈茜茜放开我的手:“念妹妹,你在这等我,今儿是七夕,我可一定要跟月哥哥说上话。”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就提着裙子飞快地朝着人影追过去了。 我只好站在原处等她,因为无聊,抬头开始数星星,数了一颗,两颗,三颗...... 数到第十五颗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丫鬟将醉醺醺的秦若扶到了假山后面。 第34章 我好像错了 我站着的地方恰好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在这黑夜里把我藏的严严实实,旁人若是不仔细,根本就看不见我。 我想起了陈茜茜所说的好戏,心里一动,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心。 “他们”不会玩太大吧? 那丫鬟很快便独自一人转出来,四处一瞧,鬼鬼祟祟地走了。 我心里一咯噔,她不会是想把秦若扔那里一夜吧。 这种天气,若是把人扔在外面,不会出事吧? 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不行,不能多管闲事。 我想了想,还是等陈茜茜来了后,跟她商量商量,让她去给“他们”传个话,适当地给秦若一个教训便行了。 可我左等右等,没等到陈茜茜,却又有一个丫鬟扶着一个人走过来了。 我不经意地一望,心里一沉。 是顾凛之。 · 我躲在大树后面看得仔细,那丫鬟把大个子搀进去了之后,便像之前的那个丫鬟一样,很快便走了出来。 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是要像话本里一般,设计陷害秦若和顾凛之么? 我一下子便有些生气,这也太过分了! 等不得陈茜茜了,我赶紧蹑手蹑脚地转进了假山。 原来那假山后便是一处温泉,一走转进去,便有温暖的白汽冒了出来,走过弯弯曲曲的小道,在一道石门后便是一池温泉。 这温泉修的好生精致,旁边还有石桌石椅,一道画着美人图的屏风,想一想,屏风后该是换衣裳的地方。 我躲在石门后,看见秦若趴在石桌旁,看上去醉得很,发髻都散乱了。而大个子则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因为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突然,他冷冷地道:“别装了。”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在说我,然后便看见秦若慢腾腾地收起了胳膊,坐了起来,只是仍一声不吭。 大个子移开了目光,似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又说道:“你算计好了我会给箫衍挡酒。” 秦若低着头,声音有一些颤抖:“你在的时候,没人能欺负你这个表弟,十几年间,不是一向如此么?” “你既然知道他们的计划,又为何中计?为了见我?” 秦若抬起头,满脸不正常的红晕,她勾了勾嘴角:“我找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何避而不见?” 大个子没有说话。 秦若冷哼了声:“你竟以为我还跟小时候一样么?我找你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真的有要事。” 顾凛之仿佛是个石头,声音波澜不惊:“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她想要站起身,又一个踉跄,跌倒在了桌前。因为醉酒,秦若没了往日的嚣张,看上去柔弱又无力,软烟罗裙落到地上,像艳丽的花瓣在地上盛开一般,连我看了,都生出些怜香惜玉的心思。 -- 第41页 大个子却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伸手要扶她的意思。 她又慢腾腾地自己撑了起来,坐在冰冷的地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接手了丞相的案子,我想告诉你,这案子的主谋另有其人,黄厚发是无辜的。” 什么? 我大吃一惊。 若连丞相都是无辜的,那这整个案子不是都要被推翻了? 怎么可能呢? 大个子不知道是醉傻了,还是根本不信,语气镇定地很:“那你说,主谋是谁?” “我在查。”秦若似乎很晕,居然把手指伸进嘴巴里狠狠地咬了下,又接着说,“我接触了一些人,是辽国的,只是他们嘴很严,只要你相信我,我可以把这些线索都给你。” 顾凛之却根本不买账:“这案子证据确凿,没有翻案的可能。” 秦若一听,满脸激动,想扶着凳子站起来,险些又摔倒:“你查也得查,不查也得查!你以为他们手上没有你父亲的把柄吗,这次扳倒了黄厚发,下一个就是你爹!连兰州知府这种外驻的小官都用上了,他们的根扎得有多深,你心里没数么?” “所以你插手的理由是什么?” 秦若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服软:“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便是。” 大个子撩了衣角,随意地在石凳上坐下,却语出惊人:“黄肇中在你府上么?” 秦若吓得脱口而出:“你....” 他顿了顿,转过头,俯身看着秦若,语气嘲讽:“秦若,求人的时候还是得摆正位置。” 秦若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惶恐,刚准备开口,便又被打断了:“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我想你是将计就计,不是为了真的出丑吧?” 秦若也知道多说无益,扶着石桌慢慢地站起身,刚准备转身,又停住了:“今日所说的话,希望...” 她盯着顾凛之,眼神有些凶意,刻意咬重了字,一字一顿:“顾大人明察。” 没有等到顾凛之的回话,随后,她摇摇晃晃地转身,准备往外走。 我吓得一个激灵,便赶紧往旁边的石洞里躲,还好她自己走路都走不直,根本没留意到我。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四周安静了下来,石壁上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我才松了口气,里面的大个子突然冒出了声音:“听够了吗?” 果然,就知道会被抓包。 我便老实地从石门后走了出来。 大个子转过身,我才发现他刚刚的清醒都是强装出来的。 他的脸色苍白,耳朵却有些红,双眼好像染上了这温泉中氤氲的热气一般,湿漉漉的。 跟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知为何,我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撩了一般,有些痒痒:“我.....” 他坐在原地望着我,眼神柔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过来,搀我离开,不然我们俩就完了。” “啊?” 我的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来。 他有些无奈:“快点,用不了多久,五公主就要带人过来看戏了。” 我这才紧张起来,赶紧走过去,他把手臂搭在了我的肩上,身体倾斜过来,重量一下子便压在了我身上,一股带着甜味的酒意便蔓延了过来。 我赶紧搀着他往外走:“我跟茜姐姐约好了,她可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呢。” 大个子毫不客气地倚着我,闲闲地说:“她不会来了。” “为何?”我扶着他,脑子一片空白,这狭窄的石道里塞着我们两个人,他说话时的气息就在我的耳边,我竟觉得有些不会走路了。 大个子不回答就算了,还在催我:“你快一些。” 我忍不住回嘴道:“你太重了。我怎么快得了。” 好容易走出了假山,我往大树那边瞅了一眼,陈茜茜果然不在,顾凛之还在指挥我:“往东边走。” 可我根本不识方向:“东在哪儿?” 他轻笑,气息扑到我的脖颈上,特别痒:“左侧。” 我紧张极了,生怕遇见巡逻的下人,只好扶着顾凛之四处躲藏,往暗处和茂密的树丛里走,还好这府中树木假山众多,易于遮掩。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累得开始喘气,实在走不动了,正好走到这府里的翡翠湖侧,看见好几颗怪石,忍不住道:“咱们歇一会吧,躲在石头下面,别人看不见。” 顾凛之没说话,我觉得不对劲,抬头看他,没留神竟被我自己的披风绊倒了,两人一下子跌在柔软的草地上。 还好这些石头又高又大,上面便是羊肠小道,道旁还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倒是把我们遮的严严实实。 我翻了身来,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竟是没力气起来了。 我看了看身侧,大个子仰面躺在我旁边,也在望着星空。他今天用了白玉冠发,同样喝了酒,却不像秦若那般发髻凌乱。 我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被灌了酒么?” 大个子似乎被夜风吹得清醒了些,轻声道:“酒里有合欢散。” “合欢散?”我一下子愣住了,“是话本里的那种么?” “大个子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竟有些少年意味:“你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 “什么?”我大吃一惊,准备起身跑路,手腕一下子被他抓住了。 -- 第42页 “吓唬你的,世上并无真正的合欢散,顶多是些迷人心智的蒙汗药罢了。” 我这才放心,手撑着草地,俯身看他:“是五公主设计害你们的?” 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她是想出气,拿我表弟做祭,误打误撞,阴差阳错。” “表弟,你的表弟是谁?” “越王府的三世子,箫衍。林念,你问题好多。” 我翻了个白眼,又翻过身看星星:“那秦若说的,你相信么?” 顾凛之笑了笑:“林念,你当我是得道高僧,在此刻还能清心寡欲地断案么?” “唉。”我想想也是,不免叹了气,“别说你喝了酒,我现在的脑袋也糊里糊涂的,还没转过弯呢。” “不知道茜姐姐有没有回去找我,也不知道她看到的那人是不是李公子。”我絮絮叨叨,“你知道么,原本茜姐姐要带我去温泉的,若不是为了救你,我现在应该在舒适地泡....” “嘘。”大个子突然翻身,把食指放在了我的唇上。 我立刻噤声,果然,环佩叮当,头顶上传来了一群人的声响。 “就在前面了,五公主,奴婢记得秦小姐就是在那个假山处让奴婢离开的。” 我一听这话,吓得咽了口口水。 “前面那假山后面是温泉啊。” 这声音,不是谢夫人的那位长媳么? 五公主一边蹬蹬蹬地走,一边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了,顾凛之才收回了手,我不禁拍了拍胸口:“真是太险了。” 抬眼一看,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竟变得特别亮,我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便转头指给大个子看:“你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了。” 他已经坐起了身,靠在石壁上,静静看着我,没有出声。 我心念一动,笑嘻嘻与他邀功:“顾大人,今日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大个子的眼神有种奇异的亮光,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低声说道:“林念,我好像错了。” 我有些奇怪:“什么?” 他注视着我,不知为何,我直觉有些危险,就好像杯子被风吹倒,里面的酒将倾未倾。 湖边起了风,他轻轻开口,似乎声音都被风吹散一地:“合欢散,好像还是有用的。” “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他凑近过来,往我唇上印下了一个带着些许凉意、又带着些许灼热的吻。 第35章 什么是爱慕 “昨夜真是太乱了,五公主兴师动众带着人去找秦若,结果人家早就回了自己院子,根本不在那儿。又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捅到了谢夫人那里,谢夫人把所有人都叫过去审了,最后气得连桌子都掀了。” 我心里想,能不气么?在自己的府里,自己的儿子被捉弄,若是这件事没有被阻止,现在那箫衍难道不要娶秦若么? “当时,月哥哥没追上,我倒是遇见了琴姐姐,又没留意把这事说漏了嘴,被她好一通盘问。唉。”陈茜茜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她们只是想让秦若耍酒疯呢,谁知道玩这么大。念妹妹,你昨日是不是等我等好久?” “嗯。” “谢夫人真是动了怒,说五公主身为姑姑,居然带头陷害侄子,年纪这么小就不学好,说是让越王禀告圣上,从重处罚。” 我靠在车壁上,打了个哈欠:“说来也是,五公主讨厌秦若,为何要带上萧世子?” 刚说出口,我便感觉有些奇怪。 萧世子? 这称呼怎么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 “不知道。”陈茜茜拿手托着腮,“虽说箫衍以前为人傲慢,是挺讨人嫌的,还当众嘲笑过五公主,但她们姑侄,按理说,五公主不该做这事。难道是因为箫衍落难,她想踩上一脚?” “落难?” “对呀。哎,前面那个骑马的人是月哥哥么?” 我看了看窗外:“是他。” 陈茜茜飞快坐起身:“念妹妹,下次我再跟你说吧,我要去找月哥哥。” “啊?” 我傻了眼看到陈茜茜迅速地下了车,从车队里抢了匹马便赶了上去,完全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怎么陈茜茜见了李均月,就像我见了桂花糕一样,怎么忍都忍不住? 这便是“欢喜”一个人么? 乐琴敲了敲我的车窗,我掀帘,她一脸担心地问道:“小姐,你昨夜没睡好吧?我在外房听见你一直翻来覆去,还叹气。” 我原本都快压下去的思绪,被她这么一说,又翻滚了出来,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答了个“没事”就飞快地放下帘子,害怕她继续问下去。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昨夜那令人心神激荡的回忆又冒了出来,即便车内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羞恼地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地底下。 我林念,从出生至今,不到二十年的时光里,从未想过有一天,话本上的故事会成真,居然有人因为“合欢散”而对我做了登徒子的行径。 更没有想到,这个登徒子居然是大个子。 那个瞬间,我看见顾凛之闭上眼睛,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颜色淡到别人根本看不见的痣,我竟像是被如来佛祖压在山下的土行孙一般,仿佛被下了咒语,竟动弹不得。 -- 第43页 顾凛之看上去总是凶巴巴的,嘴唇却很软,夜风凉凉的,迎面的气息却是灼热的。 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像话本中女子被轻薄一般,找把剑了结了他,再了结我自己? 我吓坏了,六神无主,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急忙推开他,迅速地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跑。 快,快点回到房间,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顾不得他会不会被发现,顾不得他有没有力气起身,顾不得他会不会在这草地上躺一夜。 我得跑,我得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得跑回到自己的被窝里,我得去闭上眼睛睡一觉,我得把这砰砰砰乱跳的心停下来。 可是不行,我翻来覆去,在床上打滚了几个时辰,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永远都睡不着了,还在想:我是不是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困而死掉的人? 后来,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顾凛之的那句话“林念,我好像错了。” “林念,我好像错了。” “林念,我好像错了。” ......... 就好像一只八哥一样,不停在我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 此时此刻,我好想告诉他:顾大人,错的不是你,是我啊! 我为何要多管闲事? 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念,怎么就因为一个吻,乱成这样了? · 归途行至一半的时候,我的车窗又被敲响了:“小姐,李小姐找您。” 我掀开帘子,看见李均琴骑着一匹马立在我的车旁,像男子一般英俊潇洒,又像女子一般袅袅婷婷,好看极了。 我心里一紧,难道这么快她就知道大个子跟我的事了?来找我麻烦来了? 李均琴却笑得很爽朗,从窗外扔给我一个布盒,然后凑近了,小声说道:“告诉你哥,好好读书。” “啊?”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却嫣然一笑,策马走了。 我把盒子打开,里面俨然躺着上次我哥丢在花园里的那只簪子,我一下子就被惊呆了。 这...... 我哥居然爱慕李均琴?? · 我哥爱慕李均琴的消息,不亚于大个子亲了我的事实,对我造成了又一次强烈的冲击。 刚到家,我顾不上回自己院子,便提着裙子跑去了我哥的房间。 我哥拿着本书,对窗苦读,皱着眉头,嘴里还念念有声,我看那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打扰他。 刚准备转身,他倒看见了我:“林念,过来。” 可我进了房,坐在桌前,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好该怎么问出这个问题。 他放下了书本,在柜中摸了半天,递了个话本给我:“喏,你上次去越王府听的戏,你不是喜欢么?” 我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把它放在了一边。 我哥奇怪的问道:“你又闯祸了?” “谁闯祸了?”我给自己斟了杯茶,又给我哥倒上,“哥,你坐下,我跟你说件事。” 我哥越发奇怪了:“林念,瞧你眼下这乌青,你怕不是昨晚去偷了人家王府的宝贝吧?” “别瞎说。”要是往常,我早发火了,此刻我心思乱得不行,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我斟酌了下,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哥,你是不是对李均琴姐姐...” 我还没说完,我哥就像屁股被凳子扎了一般,一下子站了起来,支支吾吾:“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心里一咯噔,这回答..... 我便有些着急了:“哥,你听我说。” 我哥一脸不自在:“你要说什么?” 我低头把盒子拿了出来,一打开,他一看,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问道:“她给你的?” 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哥一把布盒夺了过去,脸色沉得似乎可以拧出水来。 我叹了口气,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均琴姐姐让我转达你,好好读书。” 我哥捏着布盒,不发一言。 我只好循循善诱:“哥,我知晓小时候她救了你,所以你对她感怀在心,但这不是爱慕呀。均琴姐姐和你,看上去根本不是一路人。” “你知道什么?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是爱慕么?何况我跟她,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均琴姐姐可是在军营里历练了这么些年,比男子还要厉害,你们根本就不相配啊。”我忍不住说了实话,“像陈茜茜,她一见着李均月,老远就能扑过去,又从小青梅竹马,这才叫爱慕啊。” “你瞎说什么?”我哥气的很,拿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口不择言起来,“若那样就叫爱慕,那你天天跑去找那个顾凛之,不论刮风下雨,难道你也爱慕他?” 什么? 我就像被人迎面浇了一头冷水,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 我哥仿佛也知道说错了话,一脸懊恼,紧抿着唇。 我心中本就乱成了一锅粥,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你胡说!” 我才不喜欢那个凶巴巴的大个子呢! · 我在家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但那颗怦怦乱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晚饭时,我爹问道:“观星宴会如何啊?” “挺好玩的。” “今日遇到了成亲王,他还与我谈起了咱们念儿与世子的婚事。”我爹跟我娘说,“成亲王还赞了咱们念儿,说王妃说咱们念儿乖巧听话,是个好孩子。” -- 第44页 我手中的筷子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大概就是上次在越王府遇见时留下的印象吧。” “世子又是个好孩子,相貌和才情都是数一数二的。”我爹感慨,“所以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念儿可真是因祸得福。” 是么? 我心里却实在不舒服。 我爹又说起我哥:“林乾,近几日书读的如何?明年考完试后,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我们也该好好打算了。作为兄长,你总要比念儿先成亲才是。” 我哥看上去也烦得很,没精打采地回了句:“嗯。” 爹娘对视一眼,大概有些疑惑,又不好发问,只好也低头默默吃饭。 回到房里,我又看到了世子送我的那个天球仪,心里难受得很,把它拿在了手上把玩。 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 难道我真的要嫁给那个知道我被劫持时丝毫都不紧张的世子么? 就算公务繁忙,但在事后都没有派人过来问候一声,嫁给这样的夫君,我日后真的会开心么? 正失落着,我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出现:林念,你想如何呢? 你能如何呢? 手中的天球仪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乐琴听到了声音,赶紧跑过来,心疼得把它拾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还好没摔坏。” 我的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我想:为何我从前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呢? 为何曾经一切都顺理成章的事情,仅仅因为昨夜的一个吻,竟一切都乱了套呢? 第36章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五日后,我站在宫门前,心里无比忐忑。 听闻五公主因为宴会之事被禁足一月,哪儿都去不了,还被罚抄佛经五十卷。 可是,为何她在禁足的时候,会传令让我这么个无名小卒入宫见她呢? 难不成是那晚我被人看见了? 乐琴被拦在了宫门之外,我只好一个人跟着宫女往五公主住的行宫走。 按道理来说,五公主作为陛下的妹妹,理应住在宫外的公主府,只是她年纪尚小,太后也不舍得,这才在宫中居住。 我边穿梭在高门大院中边后悔,为何我林念总做些这样滥好心的事? 真是悔不当初。 皇宫可真大,这宫墙可真高,我怀疑这五公主是故意让我吃苦,也不知道我得徒步走多久才能走到那儿。 唉。 正在胡思乱想着,前面带路的宫女却突然停了脚步:“见过顾大人。” 我抬头一看,顾凛之穿着墨黑色圆领官服,后面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官服的男子,正迎面朝我们走来。 我便跟着宫女停下脚步,只是心里别扭,于是低了头,假装不认识大个子,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片刻,随即,一队人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 · 五公主果然是为了上次的事找我的。 怪不得陈茜茜说她性格直爽,丝毫藏不住心事,一见面,她便怒气冲冲地冲到了我面前:“你就是林念?” 我赶紧低头行礼:“正是。” 她便开始像蹦豆子一般砰砰砰朝我发火:“我知道我捉弄错了人,可你为何居然放走了秦若?若不是陈茜茜为你求情,我一定要教训你的!你发现不对,为何不使人来禀报我?为何要把秦若放走?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哈? 这公主.....也太... 啰嗦了吧... 不知为何,我居然没有了刚刚的害怕,一本正经地答道:“臣女怎敢坏公主的好事?这秦若三番四次辱我,若我到场时看到了她,一定不会助她离开的。” “你是说你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公主脸色稍霁,“你说她辱你,她怎么辱你的?” “说我九品芝麻官之女,根本配不上世子。”我假装伤心,垂下眼眸,“我与她也只见了几面,但每次见面时,她都要嘲笑我一番。” “哼,狐假虎威,她又算什么啊?”五公主一下子便与我同仇敌忾了,“照你这么说,这次放过了她反倒是好事了,不然倒阴差阳错,便宜了她呢!” 啊? 这又是什么道理,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气死我了。”五公主张牙舞爪,反倒有些可爱,“没治到秦若,还惹了一身骚。下次决不能听人乱出主意了。” 听这话,五公主难道也是被人利用了? 我心里奇怪,又不敢问出口,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又突然盯着我,掐起了腰:“我不管,林念,你坏了我的好事,这罚你得认。” 我惊讶地抬起眼,这也行? 她使宫女抱来了一堆佛经:“喏,十日内,你给我抄完。” · 回程的路上,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都被高墙大院切割成一个小小的方块,连明媚的阳光与蓝天都显得有些寂寥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谁能告诉我,我最近到底是冲撞了哪位神仙,居然如此倒霉啊? 我抱着一堆佛经走在路上,简直心如死灰,虽说我也不知道我这成语用的对不对。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早该想到,跟陈茜茜玩得好的公主,自然性格也会相仿。可是,这能全赖我么?为什么最后受罪的人是我呢? -- 第45页 正想着,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循声一看,原来李均月从一辆马车里探了头,正遥遥地同我打招呼。 “我抱佛经回去抄。” “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我有些为难,带路的宫女也有些为难。 “放心吧,就跟公主说是我要带她的。” 宫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嘱咐我道:“林小姐,十日后一定要把佛经送来,不然公主会扒了你皮的。” 我点点头答应了。 车夫便下了车,帮我把佛经抱到了车上。 李均月看着我,一脸同情:“你那日救了凛之,被公主知道了?” 我惊讶:“你怎么也知道此事?” “那日我们找不到凛之,一个王府转了个遍,有个下人说看见你扶着他往翡翠湖那边去了。”他看了我一眼,“林姑娘,你可真狠心啊,就那么把凛之扔在湖边,自己走了。山上风大,他居然在那儿睡着了,回来便染上了风寒。” 风寒? 我脱口而出:“可我今日见他,觉得他看上去气色挺好的啊。” 李均月一噎:“这,习武之人,总是恢复的快些。”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支支吾吾,转移了话题:“这些,都是五公主让你抄的?” 我叹了口气:“这十日内,我怕是没有觉睡了。” “这有何难,找人代抄便是。” “可是笔迹不同啊。” 李均月一脸不屑:“五公主只是为了交差,何况,谁会去跟公主作对,拿笔迹说事?” 话虽是如此,我还是有些迟疑:“万一....” “你若是担心,城中有人擅长模仿笔迹的,我可以带你去,只需几两银子即可。” “笔迹也可以模仿?” “我曾做过皇子伴读,小时候也是日日帮皇子抄书,后来便想了这法子,你放心好了,都是可靠之人,绝不会泄露半分的。” 我一听,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就有劳李公子带我去见识一番了。” · 城东关庙街旁有条小巷,小巷里有个书生,书生苦读多年,却屡屡失利,从未高中,于是便在这小巷里做起了不入流的生意。 这生意便是:代做诗词,代写文章,代抄佛经。 大千世界,可真是无奇不有。 我好奇地跟着李均月走进那低矮的宅子,看见一个白净面皮、眯眼大嘴的书生,正盘着腿坐在院中,摇头晃脑的读着《论语》。 一进门,李均月便跟他寒暄:“王书生近来生意不错啊,连黄梨木的交椅都买了。” 那书生立刻站了起来,讨好地笑道:“李侍郎说笑了。” 他偷偷看我一眼,估摸着是把我当做李均月的妹妹了,赶紧招呼我上坐。 随后,又叫来了房里的一个小丫鬟来给我们泡茶,李均月又开玩笑道:“连丫鬟都有了,你小子,近来发财了啊?” 这书生有些局促:“不知李侍郎今日找我是?” 李均月便让车夫把佛经抱了进来,他一看便了然了,问道:“需要仿照笔迹么?” 我赶紧回答:“需要,照着我的笔迹抄。” “那还得请小姐写几个字供小人仿照。” 他便拿出了纸笔,让我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待我写完之后,又照着我的笔迹誊写出来。 “神了。”我看了他的字,不由惊叹,“你这是神手吧?跟我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王书生抿嘴一笑,李均月也笑着道:“如何?我说的是真的吧?” 我点点头,端详着他仿照的几个字,暗暗赞叹,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案子里的那封书信。 我记得,那封间谍身上搜出来的书信便有着丞相的字迹,再联想到那夜温泉旁秦若的话,我一下子便变了脸色。 书生见状,有些忐忑,问道:“怎么了?小姐不满意?” “不是。”我暗自镇定了下来,假装无意地问道,“不知道王书生平日里生意如何?” 他摇摇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哪有什么生意,全靠官中的几个大人给口饭吃罢了。” 给口饭吃,最近却混得如此之好? 我笑笑:“这佛经还请王书生费心了。” · 等出了书生的宅子,到了马车上,李均月才问我:“你怎么了,不放心他么?” “非也非也。”我想了想,“李公子这几日若是见到顾大人,还请帮我带个话。” “为何总让我传话?”李均月不乐意了,“你便不能去找他么?” “不能。”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请李公子也不要透露,这话是我说的。” 李均月无奈:“到底要传什么话?” “你只须把我们来找王书生代笔的事告诉他,他自然就知晓了。” “难道与案情有关?” 我一看窗外,我家快到了,乐琴正一脸委屈地站在巷子口等我,便让车夫停车,笑着回头答道:“天机不可泄露。” · 晚上,我又一人坐在院中,望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小姐今日害我好等。”乐琴给我拿了件披风出来,还在絮絮叨叨白日里的事,“我左等右等,总等不到小姐,还以为小姐出事了,吓坏了呢。” -- 第46页 我只好求饶:“好乐琴,是我错了,你能别再念了么?” 乐琴却有些担心:“小姐,你近日总失魂落魄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无事,你切勿瞎猜。” 她见我不说,只好叹了口气,又转身进房了。 我自从书生那回来之后,便一直想着那日秦若对大个子的话。 前几日我因为被大个子吓坏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线索都抛在了脑后! 照秦若所说的看,她收留了无家可归的黄肇中,又为了他不惜中了五公主的圈套,冒着巨大的风险,仅仅是为了替黄丞相喊冤。 她难道不知道,收留朝廷要犯,是要掉脑袋的事么? 若是被皇上知晓此事,她秦家能挡得住圣上的怒气么? 若秦若平日里便是个善良的人倒也罢了,可她这么个刁钻刻薄的人,为何会为了黄肇中冒这么大的险? 不是说以前秦若把黄肇中欺负得很惨么? 我左思右想,突然间灵感迸发:秦若不会喜欢黄肇中吧? 那日绑架我的人,所说的黄肇中的心上人,不会就是秦若吧? 我的天。 我不由得掰了只竹叶在手上把玩,这世上的事怎么总这么匪夷所思呢? 一阵风恰好吹来,这夜深了,披风也挡不住寒。我有些哆嗦,站起身准备回房睡觉,刚要踏进房门,又听到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我探头一看,这小鸽子又来干嘛? 我想了想,还是踱到了窗边,与这白白胖胖的小鸽子对视:“你来做什么?我不想看他的信。” 小鸽子看着我,似乎听懂了一般,又“咕咕”“咕咕”叫了两声。 看来我不拿信,它是不会走了。 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小鸽子是无辜的,我又为何要为难它呢? 我便伸了手,拿下了它脚边的信,跟以往不同,它今日却不急着走,依旧站在窗台,似乎在等我看信。 我只好无奈地展开一看,这信纸居然是空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什么意思这是? 玩我呢? 我有些生气,蹬蹬蹬地进了屋,把信往桌子上一拍。 小鸽子居然飞到了我的书桌上,还拿羽毛轻轻地蹭了一下我的手,似乎在说:林念你消消气吧,别讨厌顾凛之那个大坏蛋了。 我不由得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 “难道你在等我回信?”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顾凛之派你来做什么,看我是不是还生气么?” 小鸽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又在我的书桌上蹦了两下。 看来我不写信,它是不准备走了。 我无奈地拿起笔,哗啦啦在信上写下三个大字:“登徒子!” 第37章 比武招亲 才过了三日,那书生便把抄好的佛经送到了我家,乐琴去给了银子,回来后跟我惊叹:“小姐,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我草草翻阅了下,不由得点了头:“确实有一手,只是才能不用在正道,就成了一大祸害。” “啊?”乐琴有些困惑,又说道,“刚刚我回来的路上,碰见大公子的朋友了,好像在说什么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我一听便来了精神,“谁啊?” “好像是李将军家的小姐。” 李均琴? 我有些失望:“若是比武招亲,我哥是一点戏都没有,这李姐姐便这么不待见我哥么?” “小姐,你说京城中都会有哪些公子去参加呢?” “当然是爱慕她的人了啊。” 也不知道大个子会不会参加。 “那也不一定。”乐琴一脸认真,“参加的人也可能是为了将军府的权势,想要成为李将军的乘龙快婿。” “你说的倒也是。”我赞同道,“也许是李姐姐年纪大了,李将军实在心急,所以出此下策。” 可是这样一来,我哥估计要伤心了吧。 不管了,就像话本中那样,悲剧的爱情还是早早结束的好,也许这对我哥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呢? 我又起了兴致:“比武招亲是什么时候?咱们也去看看。” 乐琴一脸惊讶:“小姐,你不怕劫匪啦?万一又像上次那样把你劫走,我们该怎么办?” “无妨。”我安抚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这绑匪肯定都放弃我了。咱们多带两个人,定个雅座,看一眼热闹便走。” · 于是,比武招亲的当日,我便坐在了对面的酒楼二楼,要了些点心和茶水,就倚在窗边,看起了热闹。 李将军家选在城中最有名的天祥楼前进行招亲,这酒楼的前方已经摆上了巨大的擂台,底下全是凑热闹的老百姓还有将军府的下人。 陈茜茜正站在我身旁,扒着窗户往外瞅,不时向我汇报着战况: “那人不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米正么,他也会武功?” “哦,果然,一招就被踢下台了,你说他来做什么,来丢脸么?” 我吃着乐琴给我们买的糖葫芦,不由得问道:“为何李将军要用比武来招亲啊,就因为他们是武术世家么?” “不比武那难道比文采么?”陈茜茜似乎觉得我这个问题很蠢,“若是比文采,那该如何分胜负呢,请贡院的太傅来评判么?” “这话倒也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李均琴姐姐风采过人,却要用这种方式选夫婿,总让人心里不舒服得很。你说,若是最后得胜的是个长得很不好看的男子,那该如何?” -- 第47页 “若是那样的话,李将军肯定会找人把那男子给比下去啊,别瞎担心了。”陈茜茜叹道,“不过,原本均琴姐姐可以入宫做皇妃的,现在却要当众比武招亲,这差别也太大了。” 我也觉得有些扼腕,便认真地看着对面的比试,默默无言。 直到比试进行了十几轮,快要接近尾声时,我们都开始为李姐姐打抱不平了起来: “将军府为什么还没派人把这个人弄下去?” 此时站在擂台上的正是一个大胖子,看起来膘肥体壮,正拍着胸脯哈哈大笑,对着台下大声喊道:“李小姐,等我朱大胜来娶你吧!” 台下众人都在看热闹,有人喊道:“你配不上李小姐,快下台!” 这样的声音一出便有许多人跟着大喊:“朱大胜下台!” “朱大胜下台!” 朱大胜却嚣张道:“我比武胜了,凭什么配不上李小姐?” 唉,想来李姐姐看到这场闹剧,心中也会不舒服吧。 我忍不住说道:“李将军为何要如此心急呢?不是说要找皇上赐婚么?” 陈茜茜摇摇头:“赐婚是难了。皇上对均琴姐姐旧情难忘,朝中也没人敢迎娶李姐姐,李将军只有出此下策啊。” “啊?” 我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又生出些与李姐姐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谁能像世子一般挺身而出,救了李姐姐呢? “林念,你快看!”正想着,陈茜茜激动地回头,指着对面,“你哥!你哥上台比武了!” “什么?” 我赶紧将脑袋伸出窗户,果然,站在那大胖子对面的不是我哥么? 陈茜茜佩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念,看不出来啊,虽然你没什么武功,你哥哥倒是不错啊,有勇有谋。” “什么啊。”我欲哭无泪,“我哥根本不会武功!他这是找死么?” · 半个时辰后,我哥第十五次被那个大胖子甩在了地上。 他满身是灰,头发都乱了,脸上也挂了彩,看上去伤得不轻。我急得嘴唇都咬破了,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转身下楼。 “哎,林念,你去哪儿?”陈茜茜也急了,跟着我就跑了出来。 我飞快地跑下楼,穿过街,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了好一会儿,终于挤到了擂台的前面。 身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这是谁家的公子,都被打成这样了,家人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就是,都这样了还不认输,还比个什么劲呀。” “瞧你们说的,这公子肯定是爱慕这李家小姐,宁愿死在这擂台上也不会认输的。” “倒是个痴情种啊。” 我哥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似是痛得实在厉害,平常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此刻却是钻了牛角尖。他歇了好一阵,又歪歪扭扭的想要起身。 那个大胖子春风得意的站在对面,大声地问底下的裁判:“要是我把他打死了,官府可不能抓我!” 擂台前摆了桌椅,坐了一排裁判,看样子都是军中的将领,此时也都在议论纷纷。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上台走到我哥身边,劝道:“林公子,你就下来吧,何必呢?” 我哥死活都不肯走,咳嗽了几声,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我看到他满脸的血和汗,一下子有些崩溃了,不禁大声喊道:“哥,你下来吧!我求求你了,你下来吧!” 我哥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慢腾腾的转头看向我,四周的人似乎都被触动了,一片寂静中,他轻声对着我说道:“林念,哥能行。” 他刚说完这句话,底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哥的兄弟们都在台下激动了起来,大声喊道:“林乾,起来,别做缩头乌龟!” “林乾,男子可不能怂!” “林乾,别给咱们哥们丢人!” 我又生气又着急,忍不住泪就下来了,想要往台上冲,却被将军府的下人拦了下来,只好继续对着我哥喊:“哥,你下来吧,我们回家吧,别比了。” 我心里想:李姐姐不喜欢你,你为何要做到如此程度呢? 我哥根本不听我的,他终于站了起来,虽然身子仍在摇晃,声音却依然坚定:“最后一局,再不行,我就放弃。” 那个将领只好无奈地下了场。 大胖子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在思索该怎样才能既能赢又不让他伤得更重。 我哥终于站稳了身子,全场寂静无声,他静了静,似乎又积攒起了些力量,“呀”的一声朝大胖子冲去。 我心都揪了起来,直觉上不敢看,又怕他出了意外,所以不敢不看,整个人都绷紧了,感觉心都发抖。 那大胖子一动不动,就站在原地等着我哥呢。我看到他一抬手,似乎下一刻就能轻轻松松地把我哥撂倒在地,等我哥冲到了他身侧,轻飘飘地捶了他一拳,他却歪歪扭扭地倒下了。 周围的人一看,都激动地不行,大声喊着:“林公子赢了!林公子赢了!” 我听到有姑娘在议论:“林公子太深情了,连上苍都感动了。” 我哥站在台上,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拳头,似乎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个裁判都激动地冲上了台,大声举着我哥的胳膊,喊着:“林公子获胜!” -- 第48页 他被人簇拥着,又看向台下的我,露出了一个虚弱又骄傲的笑容。 我擦了擦泪,也冲他一笑,随即便看向了擂台后方的二楼的窗户。 别人没看清,我却看得分明,刚刚,就是在那里,有人弹出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无比精准地射向了那胖子的胸口,把那个胖子击倒在地。 是谁? 是李均琴么? 所有的百姓都在为我哥欢呼着,街上却传来了“哒哒哒”如同雷霆般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敲锣打鼓:“圣上巡幸,所有人让道退散!” 皇上也来了? 周围百姓又是一阵轰动,随着龙辇的到来,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交头接耳,猜测着皇上出宫是何缘由。 我跟着众人跪下时,心里也在想,皇上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来看看他的旧情人最后的归宿么? 可我似乎想错了,到了天祥楼的前方,龙辇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百姓们都不敢再说话了,鸦雀无声,都在等着圣上离开。 谁知此刻,突然有人冲出来拦在了马车的面前:“圣上,我有冤屈!” ·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我娘一见我哥这惨样,当下便气得不行,嚷嚷着要去教训那胖子,又硬生生地被我爹拦下来。 郎中已经等在了房间,我哥被侍墨扶走的时候,突然回过了头,笑着跟我们说:“如何?我林乾,没有丢林家的人吧?” 爹娘都有些动容。 我站在大门处看着这一幕,心里好生感慨。正准备跟上去,突然又有丫鬟骑马来到了门前:“请问是林司务府么?” 守门的下人忙上前称是,那丫鬟俏生生的,看上去一脸伶俐,利落的下了马,看向我道:“请问是林念小姐么?” 我点点头。 她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给林公子的金疮药,我们姑娘还让我传句话,林公子今日像个男子汉!” 乐琴忙上前接住药膏,我一脸惊讶:“你们姑娘是李均琴姐姐?” 她点点头,笑眯眯地道:“说不定,以后我们得喊林公子叫姑爷啦。” 说罢就向我行了一礼,转身就上马走了。 乐琴很高兴,笑着道:“看来李小姐对公子改观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今日拦了圣驾的人是谁? 是我所想的那个人么? 第38章 我来救你 · 很快便到了我要交差的日子。 我本以为公主禁足,一定是吃斋念佛,自我反省,寸步不离观世音菩萨。结果,宫女却把我带到了御花园,说公主正在游湖。 这哪里是禁足? 这也太逍遥了吧。 我暗自腹诽着,笑着跟那位玉晚宫女道:“那我就不去叨扰公主了,麻烦玉晚姑姑把佛经转交给公主。” 这位宫女却板起脸道:“公主传唤,哪有推辞之理?” 哼,狐假虎威。 我没办法,只好等公主的花船靠岸,又随着这位宫女上了船,看见五公主正趴在船舱的窗边,双臂撑着脸,一脸惆怅,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请了安,她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看了我的佛经一眼,问道:“林念,你这些日子在家抄佛经,想到治秦若的法子了么?” 我....... 公主这是疯魔了么? 我只好摇摇头,十分老实地回答:“臣女愚笨又胆小,实在想不到法子。” “没出息。”五公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气道,“若不是你们这样的人太多,助纣为虐,秦若的胆子怎么能养得这么大。我听闻,上次她在背后诋毁成亲王府,王妃居然没有把她撕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想:作为公主,要治一个人居然还要想法子走歪门邪道,光明正大打一架得了呗,这公主当的可真没意思。 五公主见我不吭声,也懒得理我,摆了摆手便让我退下了。 · 交完了佛经,就像卸下了心头重担,我觉得这皇宫中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些。 说来也是,这里的风景是真好,红墙金瓦,走段路便可以看到几棵参天大树,即便是炎炎夏日,估摸着也不会觉得热吧。 我走着走着,回想着自己与公主的对话,忍不住抿起唇笑。 这样一来,这五公主一定看不上我,再也不会给我找麻烦了吧。 我可真是聪明绝顶。 “林小姐,快些。”带路的那位玉晚姑姑又停下来等我,“这几日可要提防着,不能随意在宫中游荡,一不小心可能就要遭殃了。” 我有些好奇:“为何?” 本以为她不会告诉我,可这位宫女想来也是憋不住话的性子,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皇上这几日心情有些不好。” 皇上心情不好? 我立马警铃大作,了然地点头,加快了速度,恨不得跑起来,立马跑到宫门前,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谁知道,才出了御花园,拐了一个弯,路过一个不知何名的大殿,刚下了台阶,我们就迎面撞上了心情不好的天子本人。 这宫女可真是乌鸦嘴! 我立马跟着宫女低头行礼,一动都不敢动,恨不得当场消失,心里默念着:皇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眼前却出现了一双金龙纹边的皂靴,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 第49页 我紧张地捏住自己的裙边,略抬起了头,控制着自己,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好奇地盯上皇上的脸。 我感觉到,皇上锐利的眼神正来来回回地在我脸上扫射着。 这位“神仙哥哥”已经认出了我:“林念,你来宫里做什么?” 我只好回答:“回皇上话,公主传臣女有事。” “什么事?” 我心里叫苦不迭,总不能说公主让我帮她抄佛经吧。 见我不吭声,他开始不耐烦了,声音冷冰冰:“回话。” 我灵机一动,急中生智道:“公主想吃豆腐脑,传臣女买了送来的。” “豆腐脑?” 他身边跟着的公公赶紧上前解释:“回皇上话,是民间的一种吃食。” “呵。”没想到皇上根本不信,冷哼一声,“林念,你知道什么叫做欺君之罪么?” 我心里好生气闷,这让人该如何回答?这公主跟皇上,我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无奈之下,我只好恳切地说:“皇上,臣女所说句句属实。” 他正打量着我,听了这话竟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看来你害怕公主,却丝毫不怕我这个皇上!” 我一惊,还未来得及回话,皇上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抓了我的胳膊,硬生生地拽着我往前走。 身后的宫女和公公面面相觑,正要跟上来,他冷冷扔下一句:“滚!”他们吓得便止住了脚步。 我被抓懵了,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儿? 难道皇上便因为我扯了个小小的谎就要处治我么? · 我被硬生生拖到了皇宫的后山上。 听闻这是一处除了祭祀不允许人进出的低矮山坡,上面修建了一间寺庙,几处歇脚的亭子,皇上带着我直驱而入,守门的宫人们都瞠目结舌,不知道此刻天子上山是何用意。 等到了山顶后,皇上终于放开了手,我被一下子甩到了地上,我累得一屁股坐了下来,气喘吁吁。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了我一眼,指着前方说道:“看,整个皇宫都在你脚下。” “啊?”我已经累得忘记了规矩,站起身一看,果然,站在此山上,一条护城河如同一条龙般盘踞在山脚,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为何你不向往?”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皇上收回了手,又转身看着我,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为何你不向往?” 我心里一跳,只觉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何用意,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他似是根本不在意我是否回应,又幽幽地说道:“荣华富贵,在你们眼中,便如同草芥么?” “们”,这个“们”是指谁? 我皱着眉头思索,低声回答:“林念身份卑微,愚笨顽劣,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 “进宫便不安稳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他眺望着远处,面色平静了下来:“你说,是在这皇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快活,还是在大漠中守城快活?” 听了这话,我终于反应过来他近日的“心情不好”是何缘由了。心中不由叹道,这兄妹二人还真是有意思,一个为秦若疯魔,一个为李均琴疯魔。 我想了想,斟酌了下用词:“皇上,并非人人都愿做华丽的金丝雀,还有人天生便是大鹰,宁愿在野外颠沛流离,也不愿割舍自由。” “何谓自由?”他冷冷地道,“即使是朕,也不能随心所欲,谁能真正自由?” “做自己想做之事,便是自由罢。”我被问住了,“打个比方,皇上,若是您不想,谁也不能逼着您励精图治,不是么?皇上之所以为明君,是因为自己愿意,自己想这么做,这便是皇上您的自由。” 他听了,眉毛一挑,反问我:“若是朕不愿做这开明君主了呢,朕要你明日入宫,你能如何?” “皇上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时您所说的话么。”我着急了起来,绞尽脑汁劝说他,“您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些鱼,其实有着满身的刺,一点也不好吃。但是,因为它没有上了皇上您的钩子,您便觉得它看起来似乎很好吃,若是您不肯放下,硬是捉了来,这鱼是要发臭的。” 虽说我打的比方很好笑,但皇上却没有笑,而是陷入了深思。 我有些忐忑,这时才想到了“言多必失”这句至理名言,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于是我们便看着这秋日的皇宫,一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宫人壮着胆子前来问话:“皇上,顾大人求见。” 皇上似是突然从回忆中被惊醒一般,一时间有些茫然,又很快镇静了下来,脸色已经变回平常,对我说道:“来找你的,去吧。” · 那日我回了信后,顾凛之一直没有动静,我等来等去,就如同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竟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如今他又来找我做什么? 难道是听说我被皇上抓走,特地来救我的么? 真不愧是顾家人,对世子真是尽心尽力。 我带着满脑子疑问跟宫人下了山,看见他背手等在门口,看见我的时候,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竟闪过一丝慌乱。 他随即镇定下来,谢过了宫人,便对我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宫。” 我从山上下来,就好像从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一样,一见到他,竟有些莫名的亲切与委屈,顺着他的话就说道:“为何不送我回府?” -- 第50页 他似是噎了一下:“到了宫门处,沁竹会送你回府,我尚有事,需要与皇上商议。” 我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顾凛之似乎是一进宫便会穿官服,他本就身材高大,穿着这官服更显得正义凛然。 我觉得心中似是有千言万语,又觉得自己一句话都不该跟这登徒子说,心里七上八下,张了张口,又默默无言。 我们二人此刻虽走在一起,却是别扭的紧。 我难受极了,心里想着,我林念该是个大大方方的女子,怎能如此扭捏? 不行。 又拐过了一道弯,我决定开口打破沉默:“你找我何....” 他也突然回过了身问我:“皇上跟你说了什...” 我们二人都愣住了,我不知为何,一下子胆子变得很大:“让我先说!” 他似是觉得我很孩子气,无奈道:“你说。” 我鼓起勇气盯着他道:“你找我何事?你怎么知晓我在这里的?你是为了案子么?” 大个子走近了一步,也凝视着我,说道:“林念,我原以为你聪明,此刻看来,也许是我错了。” 我生了气:“你这话是何意?” 他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我的发髻:“我来救你,你看不出么?” 第39章 我哪里不聪明了 · 深秋的晚霞总是特别特别红,像是蜜糖打翻在了蓝黑色的天空里,连空气都变得又冷又甜。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和顾凛之看过很多次的晚霞了。 只是,他生得一副好相貌,长身而立,背对着彩霞,此刻正低着头看着我,眼睫低垂,神色专注,却丝毫不知晓,我心中如同线头一般理不断剪还乱的小心思。 冷风扬起一片金色的树叶,又吹起他官服的衣角,我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恼意,恼他为何不懂我,恼他与我鸡同鸭讲。 我仰着头看他,像是发脾气的孩童,下一刻就要一屁股坐下耍无赖:“顾凛之,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尽心?” 清清冷冷的空气中,我的声音也变得脆脆生生: “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姓顾么?”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他一眨眼,却微微俯身,吓得我往后一退,差点跌倒。 大个子从我肩膀上拈起一片金色的落叶,又看我一眼,目光中有促狭之意。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何生气,顿了顿,刚准备开口,远处却突然有侍卫遥遥地唤他:“顾大人!” 他叹了口气,又安抚似的摸摸我的头:“今儿没空送你了,你在此等候,我使人送你出宫。” 我的情绪也被这声“顾大人”打断,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不自觉有些懊恼,听他这么说,便闷不做声地点点头。 他大步流星地迈步向那个侍卫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我,正巧对上我的视线,居然扑哧一声笑了:“林念,你能不能聪明些?” 我一听,又气得跺脚:“我哪里不聪明了!” · 我决意忘记这些让我不舒服的事。 一回到家我便跟乐琴八卦:“你知晓比武招亲那日为何皇上要出宫么?” 乐琴摇了摇头。 “你猜猜嘛。” 乐琴开动脑筋:“去行宫散心?或者去祭拜□□?” “非也。”我见她给我端上一碗豆腐脑,不由得惊奇,“我今日还拿豆腐脑撒了个谎,你便买了来,咱们是心有灵犀么?” 她给我摆好了碗筷,又问我:“小姐,您别卖关子了,快说,皇上出宫是为何啊。” “唔,怎么说呢。”我吃了一口,不由得惊奇,“你这是哪里买的?好好吃啊。哦,皇上的目的呢,也与我们一样。” 乐琴还没来及做出反应,门外又传来了我哥的声音:“皇上也是为了比武招亲?” 我本不想让我哥知晓此事,一下子后悔起自己的失言,不由得站了起身,看着他抬腿进门,讪笑:“对啊,皇上也爱看热闹呢。”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哥平生第一次被打成那个鬼样子,现在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却一脸意气风发,一点病歪歪的感觉都没有。 他听了我的话,也没有过多留意,而是抬腿在我身边坐下,朝我眨了眨眼:“我也是要与你说那日之事。” 我见他高兴,便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那日有人冲撞圣驾,你知晓是谁么?” 我一听便了然了,笑道:“若我知晓是谁,有奖么?” “你怎么可能知晓。”我哥不屑,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任谁听了,都要大吃一惊。” 我不高兴了,我哥总这么小看我! “打赌不?” 我哥一脸“就凭你这脑瓜子怎么可能知晓是谁”的表情,欠揍地扬起了下巴:“那便打赌。” 我又发愁了,怎么赌呢? “若是你输了,明日就去帮我送信吧,我这样子,出不去门。”我哥一脸笑意,一看就是给我下了套,“若是你输了,条件任你提。” “呵。”我翻了个白眼,“哥,你输定了。我知道,那人是黄肇中!” 我哥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知晓的?这可是绝密消息,我刚刚才得知的!” 终于轮到我不屑了:“既是绝密消息,你怎么能知晓?要我猜,是岳霖远漏给你的吧!” -- 第51页 “哦,我知道了。”我哥俯下身,手撑起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是那个顾凛之告诉你的吧。” “才不是呢。”我不禁反驳,“我这聪明脑袋,一转便知!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猜,是大个子让黄肇中这么做的。 不知为何,我突然心虚得很,忙喝了口茶,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这是杀头的大罪,我可不能到处乱说,万一害了大个子怎么办。 “说不出来了吧。”我哥挑了挑眉,“我还知道,当场这黄肇中便被投入了刑部大牢,这你可不知晓了吧?你放心,案子的真相就快要水落石出了。” 是么,我怎么觉着,这出戏越来越离奇了呢? “说来也怪,怎么会有人蠢到自投罗网?”我哥也坐了下来,又随手拈了个果子塞进嘴里,看似不经意地转了话题,“林念,你明日真的不出门么?” 我笑嘻嘻地伸出手:“说吧,哥,雇我跑腿,你能出几两银子?” 他气呼呼地一掌拍上我的手:“林念,我都给你递几次信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 次日,我还是坐在了李府花园的长廊中,给李姐姐递了我哥的信,又陪着她谈了会天。 “那年我在官学,教训了欺负你哥的几个顽劣子弟。你哥当时便拦了我的路,说要以身相许。” 均琴姐姐穿着家常的鹅黄色高腰裙,她长得白净,穿这么一身,显得亲切温和,与我说笑,“后来我与顾思衡谈天,知晓你小时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看来你们兄妹,还真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我小时候?”我一听便好奇了,“世子怎么说的?我小时候也见过他么?” “你忘啦?”均琴姐姐有一双好看的笑眼,一笑眼睛就像弯月,好看极了,“你可比你哥不好惹。顾思衡说当时你才几岁,几个小男孩拽了你的辫子,你便大哭大闹喊救命。这一声救命,便把他喊来了。” 我一听便有些疑惑:“难道在我小时候救我的人是世子?” “是啊,据说你当时抓着顾思衡的袖子,不肯让他走了。你说戏里面英雄救美,是要以身相许的。”均琴姐姐忍俊不禁,“林念,你那么个小不点,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美人!” 世子便是我仰慕的大哥哥? 那我便是实现了儿时的向往,真的嫁给我的大哥哥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突然警醒过来:若是如此,为何世子却对我如此冷漠呢? 我追问道:“好姐姐,世子他还说了什么?” “正巧是前阵子,你哥偷偷摸摸来寻我被他撞见,只说了几句罢了。”李姐姐点点我额头,“若想知道更多,你何不自己去问他?” 好吧。 我扁了扁嘴:“姐姐,这次我哥比武招亲赢了,你高兴么?” 她“哼”了声:“是你哥赢的么?是我助他赢的!” 果然,我就知道!投出石子帮我哥击中大胖子的人是李姐姐! 我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我本以为,李姐姐如此这般的人,会看不上我哥。” “我哪般的人?” “唔,就是很厉害的人。”我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姐姐你知晓,我跟我哥,都不是特别厉害的人。” 她听了却没笑,遥遥看向远处的天空,说道:“有的人遍身绫罗,有的人一身铠甲,看起来似乎都很能唬人。可这些人总是被权势富贵左右,风吹到哪儿,他们便倒向哪儿。你眼中最厉害的人,却是我眼中最脆弱的人。” 我不解:“姐姐的意思是,我哥虽然没有武功,但其实比你还厉害?” “扑哧”一声,她笑了起来,又拿手指点了点我额头:“小傻子。” 我看着她,想起了当时围猎场上看到的场景,不由得又感到惭愧。李姐姐这样的人,真是光风霁月,哪像我林念,真是个小气鬼! “你哥的伤没大碍了吧?” 我点点头:“嗯。” 她站了起身:“走,姐姐带你骑马去,以后你再骑不好马,可就是丢我的人了。” “哎呀。”我不由得反驳,“我哪里骑得不好了呀。” 刚走到李府的马厩那儿,陈茜茜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她的丫鬟彩月。 “林念,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听闻秦若跟人闹起来了,快,咱们看热闹去!” · 我们三人赶到的时候,秦若已经把人家的酒楼砸空了。 这酒楼便是收留那歌女的地方,如今酒楼的下人们都站在一边,低着头默不作声,而掌柜的正跪在秦若的面前,不停给她磕头,苦苦哀求她:“秦小姐,这等小事,真不至于您为此大动干戈啊!” 一片狼藉中,她坐在仅剩的一个椅子上,一脸怒气,一边看着自己的人砸店,一边抬脚就踹向那个掌柜。 我目瞪口呆,秦若竟如此嚣张? 我以前竟以为她每日演的是清纯小白花,看来我看人是相当不准。 李姐姐皱起了眉:“秦若,光天化日之下,你抢劫呢?” 掌柜的被她踢的摔倒在地,见李姐姐如此说话,忙上来求救:“小姐们,小本生意,真禁不起这么玩啊!求你们劝劝秦小姐吧!” 秦若仍坐在那里,见了我们,连头也不抬,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他丢了我要的人,我就是要了他的命都不为过!谁说情都没用!” -- 第52页 我忍不住问道:“你要的人是谁?” 她抬起头瞪了我一眼,目光凶狠。 第40章 结盟 秦若对我而言也是个迷。 她这人好生矛盾,一方面嚣张跋扈,另一方面又有才女名声;一方面尖酸刻薄,踩低捧高,一方面又能为了他人以身犯险。 而且,我分明记得我哥跟我说过,秦家与丞相向来不和。 这秦若与黄肇中之事,即便没有这案子,也很难修成正果吧? 此刻,她穿着银红色软烟罗的长裙,头上的碧玉玲珑簪还缀着一串珍珠。明明五官恬静,却因为如此跋扈的性格,看上去有些不协调的美感。 垂下来的目光晦暗不明,像是藏着极深的恐惧与不安,非得要借着愤怒发泄出来似的。 这不就是戏本之中,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么? 我一时间就有些明白了为何黄肇中会喜欢上她,虽然她一身不是,眼高于顶,可是她对他,倒确实是仁至义尽。 果然,可怜可恨,往往能交织在一人身上,真是令人唏嘘。 许是我看她的眼神太过怪异,秦若原本凶悍的目光化为了不解,然后便是恼羞成怒,不再与我对视,扭头说道:“你们别管我!” 李姐姐咳嗽了声,完全没理会她的话,径自问那个掌柜:“她要找谁?” 掌柜的抬头看了看秦若,见她没说话,这才放心地回话:“是曾在小店唱曲的一个歌女,叫夏月儿。此人半个月前就离开了小店,当时把她带进来的小二赵庆也被官府抓走了,没人知道这歌女的底细,秦小姐非得让我们把她交出来,这不是难为人么?” “难为人?”秦若听了这话,又是柳眉倒竖,一拍桌子,“我看你们这是个贼窝!一个来路不明的歌女,跟你没关系你敢收留么?” “秦若!”李姐姐不耐烦了,忍不住斥了她一声,问道,“你找这个歌女作甚?” “我....”她被李姐姐一噎,愣了下,张了张口,又哑口无言。 我却是知道秦若底细的,此时也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想是那歌女一定与反贼有瓜葛,她是为了黄肇中找线索。 “你什么?”李姐姐一脸怒容,“你胡闹也该有个数!若此事被告到官府,按如今圣上的脾性,你猜猜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秦若抿了抿唇,不管不顾地往椅背上一靠,明明是个雍容华贵的小姐,却摆出了泼皮无赖的架势,随口胡诌了个借口:“我不管,那歌女偷了我上好的和田玉佩,这酒楼我砸就砸了,要么把人给我交出来,要么把玉佩给我交出来,否则这事没完。” 玉佩? 这秦若还真是能扯。 我觉得有些没意思,也没兴趣再看她发疯,便拽了拽李姐姐的袖子:“看来是私人恩怨,李姐姐,咱们走吧。” 李姐姐似乎也有同感,点点头,正准备转身,陈茜茜却突然“咦”了声,说道:“哎,那店小二不是给抓了么?是不是玉佩给那店小二拿去了?” 那掌柜的忙抓住话茬:“是啊,是啊,这赵庆平常也都老老实实的,怎么就突然给官府抓去了呢?肯定是因为此事!秦小姐,此事真的与小店无关啊。” 秦若坐的稳稳的,根本不理会,对着已经停下来的手下说道,“继续砸!” 李姐姐眼波一转,似乎明白了秦若是在骗人,不想再管此事,便同我们说道:“热闹看完了,咱们走吧。” · 我刚到家,我哥便挂着胳膊来了我的院子。 从小到大,除了西街每年开春时的鸟市,他总是提前几个月就兴致勃勃,每天探听消息,跟他的兄弟们四处乱转,我还从未见他对何事如此上心过。 “喏,我跟木二要的藕粉糕,他家厨子可是一年只做一次呢。”我哥倒是没有开门见山,而是讨好地给我递了一盘子点心,又殷勤地准备用没伤的胳膊给我倒茶,把乐琴吓得不行,赶紧夺过了他手中的茶壶,把他搀到我身旁坐下。 我哥老不高兴地坐下,埋怨道:“我是伤了一只胳膊,又不是残了,至于如此么?” 乐琴讪讪地笑了,给我们都斟了杯茶,笑道:“奴婢在此,怎能让大公子做这等粗活呢?” “哼,别理他。”我给乐琴撑腰,借着机会“羞辱”我哥一把,“他是被打成这样,脸上无光!” “哪有你这么埋汰你哥的。”我哥倒是没生气,喝了口茶,抬起头,眼睛眨了一眨,终于憋不住了,“她见了我的信,是何反应?” “没有反应。”我有心逗我哥,便淡定地咬了一口藕粉糕,又配了一口茶,心里赞叹道:果然,这搭配口感妙极了。 我哥一下子就愣了,跟在官学时考试不及格时一个神情,又不死心地问我:“真的,毫无反应?” 看来是认真了,我一下子就乐了:“哥,你此刻好生乖巧,若你一直是这般模样,搞不好李姐姐早就答应了你呢。。” “瞎说什么呢!”他没好气地也拈了个藕粉糕放进嘴里,又小小声地说道,“我在她面前不一向如此么....” “你说什么?”我只听到了半句,“你在她面前一直如何?” “没什么。”我哥懒得理我,拍拍手准备起身,“吃你的糕点吧!” “我现在总算得知,什么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了。”我摇摇头,笑道,“嘻嘻,我刚刚骗你的。” -- 第53页 我哥起身的动作做了一半,站在那就黑了脸:“林念,你有意思没?” 当然有意思了,可有意思了好么? 我想起了今日李姐姐的反应,便更乐了。 我今天刚拿出信时,她有些吃惊,看得出明明很高兴,嘴上还奚落了一句:“你哥年纪不大,招数还挺土。” 我哥石化了:“招数,挺土?” “嗯。”我点点头,又不客气地在他的伤口上又撒上了一把盐,“李姐姐还说,送簪子也很土。” 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却与想象相差甚远,于是一边念叨着:“不送簪子,难道送刀么?”一边起身走了,只留下我跟乐琴捂着嘴笑。 乐琴眼睛都笑眯了,说道:“李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齿,有意思得紧。” 我见我哥吃瘪,自然也是开心的,只是目光突然不经意地看到了那扇开着的窗,心里一跳,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那大个子总给我飞鸽传书,不是也很土么? 不对不对,我赶紧低下头喝了口茶压惊,林念呀,你怎么总是想起那个大个子? 顾凛之写信给我是有事相告,与我哥的目的不同,怎能相提并论呢? 我看迟早有一天,我自己能把自己吓死。 ·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了床,还在梳妆,连早饭都没吃,陈茜茜就跑到了我家,连通传都等不及就闯进了我的院子。 “念妹妹,秦若给我们设了鸿门宴!” “啥?”我原本在欣赏铜镜里自己的美貌,见到她都惊呆了,“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秦若又闹什么幺蛾子?” “我着急呀。”陈茜茜大喇喇在我旁边坐下,见乐琴在给我编辫子,好奇地伸了脖子,端详了一下我的妆匣,“妹妹,你这妆匣好朴素啊,赶明儿姐姐送你几支钗子。” “好呀。”我随口答应了,追问道,“好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呀?” “昨儿大晚上的,她让人来给我传话,说是明日在天祥楼设宴请我们,只有咱仨,不准让其他人知晓。”陈茜茜翘起了腿,双手支着下巴,大眼睛忽闪忽闪,“妹妹,你说咱们去不去?” 我不解:“既是鸿门宴,又为何要去?” “哎呀。”陈茜茜急得把腿放下,站了起来,“妹妹,你不觉得好奇么?你不想去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戏么?” 我十分淡定地回答:“不想。” 何况,我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呀。 嘻嘻。 “哎呀妹妹,咱们就去吧。”她真是急了,拉了拉我的袖子开始缠着我,“我可是想了好久,都没想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才一大早就来寻你的。还有昨日,她大闹人家酒楼,说是为了玉佩,我怎么觉着奇怪得很呢。” 乐琴为我弄好了发髻,我选了支有趣的竹簪子插上,慢斯条理地说:“好姐姐,万一她给咱们设套呢?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不能上当。” “那也不怕。我让人订了左右的包厢,到时候再多带几个人在门外把守,我就不信,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陈茜茜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想来我若是不答应,她能在我家呆上一天。 我想,为啥要这么折腾呢。 黄肇中进了大牢,赵庆进了大牢,听闻那模仿笔迹的书生也悄悄被抓起来了,这真相,几乎就是呼之欲出了,搞不好大个子现在已经掌握了案子所有的来龙去脉了呢。 秦若还瞎折腾什么呢。 我肚子还饿着,见陈茜茜如此,不免有些烦躁,心思一转:也是,我得去劝劝秦若。 想到这,我便答应了:“好吧。” · “咱们结盟吧。” 刚见面,秦若就冷冰冰地朝我们二人撂下这句话,头还昂着,像只傲慢的白鹅。 “结盟?” 我一听这声音便知道,陈茜茜已经兴奋了起来。果然,她虽然一只手抓着我,目光中却开始闪着激动的光芒,看着秦若问道:“结什么盟?咱们创立个门派么?可是你们也不会武功啊。” “噗。”我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便喷了出来。 第41章 我要去兰州 “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别遮遮掩掩地卖关子。” 我说完之后,拿手帕拭了唇边的茶水,又悄悄地踢了陈茜茜一脚。 她看了我一眼,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端正坐好,收起脸上的好奇,附和道:“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给我们设套呢?好端端说什么结盟,就算结盟,我们为啥要跟你结啊?” 秦若坐在我们对面,见我们不买她账,有些慌张,终于收起了倨傲的神色,只是语气还有些生硬,看着我说道:“林念,我知道你的青梅竹马,那个兰州知府家的乔永,也被扯到了通敌案里,你就不担心么?你们必须得跟我结盟,咱们一起找出幕后真凶,还他们一个清白。” 陈茜茜“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刚想说话,又被我踢了一脚,她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便闭上了嘴巴。 我一下子就知晓了秦若的意图,因此也不急了,便学着平日里大个子的样子,端起茶杯,掀起杯盖,吹了吹杯子上的浮着的茶沫,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笑着说道:“不知道你所说的‘他们’是指谁?你又要为谁找清白?” “既然到了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们的了。”秦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犹豫了片刻,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手握茶盏握得用力,连指尖都泛了白,眼神坚定地说道,“我想救黄家。” -- 第54页 “什么?”陈茜茜睁大了眼睛,身子往前倾,目瞪口呆,“你为什么想救黄家啊?你们不是世仇么?” 秦若咬了咬嘴唇,目光不自在地瞥向别处,似乎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此事,说道:“我与黄肇中早已,早已私定终身。” 她的话对我来说并不新鲜,对于陈茜茜来说却不亚于石破天惊。 毕竟这两人似乎平日里从未显露过端倪,秦若表面上还一直抓着世子不放,怎么突然就说跟另外一个人私定终身了呢? 陈茜茜张大了嘴巴,刚反应过来,又气得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她道:“那你还去找世子和月哥哥!你这人也太没意思了吧!” 秦若平日里便目中无人,此时虽然被迫求人,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反驳:“你瞎说什么?我找他们是为了这个案子!” 陈茜茜的气就跟夏日里的雨似的,来得急去得也快,她瞬间就矮了声:“这样啊,那好吧。”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开始在木桌上敲打,想了想,开口问出了我一直疑惑着的问题:“照你这么说,黄肇中逃亡这么久,一直都在你府上?” 秦若一愣,随即点头:“是,你说的没错,我承认。” 我不禁好奇:“你的府上来来往往也有许多人,你把他藏在哪里呢?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么?” 秦若今天确实挺有诚意,诚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马厩,我让他伪装成我的车夫。” 车夫? 车夫? 哦,对了! 我想起了围猎场上的那幕,那个车夫白净的手,当时我还疑惑了片刻呢。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不禁问道:“那你那次带他去围猎场是?” “你发现了?”她闻言也一惊,“我本想带着他进去找皇上,希望能让他亲口澄清冤屈,谁知门口守卫却不允许马车进入,我只能让他离开。” 怪不得。 我心里想,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发现了。 若是我发现了,这件事我就可以跟大个子吹很久的牛啊!! 真是太可惜了。 陈茜茜听入神了,问道:“那你此时说结盟,是什么意思?咱们仨能比大理寺还厉害,在一起就能找出真凶了么?” “肇中确信他爹没有与辽国人有过接触,所以他一直在查,就想着能够还他爹的清白。”秦若耐心解释,“那辽国人反倒找上了门来,以为他手上也有粮草图,百般利诱,想让他与他们合作。” “然后呢?” “肇中装作犹豫的样子,与他们几番拉扯,知道了几件事。”秦若收起了平日里傲慢的神色,语气也越来越严肃,“一,这酒楼的歌女是关键人物,她明明是萧国人,却说自己留着辽国的血液,一门心思为辽国打算。” 什么?辽国的血液? 我不由得想起绑我的那女子所说的话,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那日绑架我的,还真是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歌女? 秦若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道:“二,这歌女以为黄丞相是跟她一伙的,说明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这人要么是曾经试图说服过丞相,因此在歌女面前撒了谎,要么就是怕事情败露,用丞相做一个挡箭牌。” “不对呀。”陈茜茜皱了眉头,“我听月哥哥说过,那书信和粮草图是怎么来的?丞相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秦若叹了口气:“笔迹这回事,我们至今都没搞清楚。而那粮草图,本来是光明正大放在丞相府书房的,不知是谁给它偷了去。你们想想,不可能有人会把它埋在自己家的后山上,这又不是偷来的东西,没有道理这么做。” 笔迹这事,我倒是大概明白了,应该是有人找了那书生,仿照了丞相的字迹。只是此事还没有定论,我也不知该不该说,只好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我想找到那歌女,再顺藤摸瓜,找到偷了粮草图又嫁祸于丞相的人。” 陈茜茜歪了脑袋,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若是能偷粮草图,一定是与丞相有交集的人啊。但查案又不是玩游戏,咱们能行吗?” “如今肇中已经进了大牢,没有时间了,我不查也得查。”秦若完全冷静了下来,“我跟那女子接触过,十分滑腻,如今只好先把她找到,再做打算。” “或许你不用如此操心。”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劝说几句,“顾大人会查明真相的。” “顾大人?” “顾大人?” 不知为何,一听到我这话,她们二人竟异口同声,还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秦若一副嫌弃的样子,冷哼了声:“也是,各人对称呼的喜好也不相同。” “啊?” 陈茜茜似乎领悟了她的话,捂着嘴偷笑,然后又说道:“林念说得对啊,大理寺会查明真相的,咱们要是插手,也是添乱啊。” “你们真的觉得会有人想要查明真相么?”秦若急得起身,一下子打翻了面前的茶水,茶都流到那盘酱鸭里了,我不禁在心中可惜了一下。 她说道:“丞相这一生,树敌无数,别的不说,就是我爹,看到他落难也高兴得不行。皇上虽是他一路扶持上去的,近两年却对他猜忌了不少,如今明面上的证据都有,又为何要费力让他翻身呢?” -- 第55页 这倒是真的。 我和陈茜茜一下子沉默了。 她手撑在桌上,俯身看着我,一脸恳求:“林念,丞相和乔家可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这人,最禁不起苦肉计与美人计,一见秦若如此,不由心软了些许:“即使咱们找到了歌女,又能如何呢?” “走一步算一步,若是真的天命不可逆,我也要把她送给大理寺,给丞相他们陪葬。” · 人心都是肉长的。 “念妹妹,不如咱们就帮帮秦若?”坐在马车上,陈茜茜一脸不忍,“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我也有些动容,但尚存理智,因此沉默着没说话。 她摇了摇我的胳膊:“念妹妹,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们,况且咱们只是去打探一番,不会打草惊蛇的。” 我想起了上次被绑架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茜姐姐,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咱们的小命都可能丢掉。我看,还是派人手去打探消息,最为合适。” “念妹妹,你怎得贪生怕死起来了。秦若不也不会武功么,她都不怕。我说了,我可以保护你们啊。” “不是这么一回事。”我有些无奈,不由得说道,“你让我想想吧。” · 我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秦若提出来的计划,太过大胆,简直耸人听闻。 她百般查探,知道了那歌女老家兰州,是前两年才来到京城的,在我被绑架找回来的第二天,人跟包裹都消失了。 所以她断定,这歌女一定是离开了京城,躲回老家去了。 当时,陈茜茜听了她这话,便摇头道:“那我们可没办法了,咱们的手又伸不到兰州。” 秦若却语出惊人:“我们一起去兰州。” “咱们先斩后奏,给家里留封书信,晚上悄悄走。” 陈茜茜惊呆了:“这也太冒险了吧!” 秦若一脸焦急,声嘶力竭地说道:“没有时间了!” 回到家以后,我仍然在想着秦若的话,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的竹子,一不小心就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我俯下身准备捡起来。 “小姐,别动,别伤了手。”乐琴老远看到,便跑了过来,制止了我的行为。 我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行,我还是得去找大个子商量下。 我站起身,夺门而出。 · 今天却很奇怪,我在大理寺的后门处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顾凛之。 天快要黑了,估计顾凛之今天没有来大理寺。我有些心灰意冷,正准备回家,突然看到两个官员从后门出来,边走边谈论着:“这么说,下个月便要处斩丞相和那个乔大人?” 什么? 我赶紧停住了脚步,躲到了墙角。 “是啊,顾大人今早来时说的,好像是圣上的旨意,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不就走了么。看来啊,这案子拖了这么久,总算有个着落了。” 我一听这话,心就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似乎都可以看到冒出的白汽,冷的都失去了知觉。 大个子不是答应我,会查出个着落的么? 大个子不是知道了印章的笔迹的事了么? 怎么会这样呢?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吃晚饭时,我爹见我神不守舍,还训了我一句。 我低下头不吭声,心里却想着,若是知晓了此事,我爹该有多难过啊。 若是做不到,又为何答应我呢? 大个子,你为何要给我一场空欢喜呢? 是夜,我站在窗台处等了许久,没有等来大个子的白鸽,却是做了个冲动的决定: 我要和秦若一起去兰州。 第42章 兰州之行(上) 坐在前往兰州的马车上,秦若因为心中焦急,少言寡语,而我还没有从昨日的伤心中缓过神来,也没有多大的兴致。 只有陈茜茜,就跟去郊游似的,开心极了,一路叽叽喳喳。 “我们若是抓到了那歌女,可算立功一件呢,你们说是不是?” “不知道兰州有多远,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我父亲一直说边关很远很远,这兰州处在交通要塞,估计也挺远的吧?” “哎你们怎么都不吭声啊,你们还能睁着眼睛睡着了么?” 我以前竟没发现陈茜茜如此聒噪! 不过,她吵了这么久,倒是把我心里的难受吵走了不少。我从小到大,也从未出过京城,看见外面连绵不断的山丘,也觉得新鲜的紧,忍不住掀了帘子。 秦若看了我一眼:“往兰州去,风沙会越来越大。到了明日,你可千万不要掀帘了,到时候风得把你的脸刮疼。” 从京城到兰州,即便快马加鞭,也要四五日左右,中途还需要换水路走运河。很快,我们便上了运河上客运的大船,一走水路,咱们三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有些受不住了。 我和秦若倒还好,只是有些头晕而已,陈茜茜却晕船晕得严重,一个上午在船舱里吐了好几遭,看上去狼狈极了。 我只好坐在床边,不时给陈茜茜喂些水来漱口。秦若本离我们离得远远的,后来看陈茜茜如此严重,大概心里愧疚,默默地去寻了船夫,给陈茜茜煮了提神醒脑的汤药。 陈茜茜头发都有些散了,我把她扶起来喝了汤药,她哎呦了一声又准备睡下。 -- 第56页 秦若从我的手中接过汤碗,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了句:“对不住,是我拉你们下水的。” 真是稀奇,我们怎么也没想到,与秦若本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却成了患难与共的关系。 以往对她的厌恶此时此刻,好像都灰飞烟灭了。 我想了想,说道:“你知道些什么,全部都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 陈茜茜也不睡了,挣扎着起身:“就是,咱们既然在一条船上了,就掏心呗,别有隐瞒了。” 秦若放下了碗,寻了把椅子坐下,开始娓娓道来:“那花月楼的人说,这歌女一个人来的京城,不是被人所迫,而是自己寻了这青楼,自己要卖身的。这自愿入青楼的女子可是几十年都不出一个,因此她在花月楼也算是出名。” “这夏月儿有一大特点,喜欢结交官员,在这些人面前,她总是曲意逢迎,与许多朝廷命官都来往甚密。还有,她今年还勾上了你那青梅竹马乔永,你那竹马还要给她赎身。” “天哪!”陈茜茜不禁生气地捶了下床,“林念,你这朋友也不值得救啊!” 我无奈,只好解释:“第一,乔永不是我的青梅竹马,第二,他是被这歌女骗了,以为这歌女是他的知己。” “这知己可真难找,得去青楼才能找到啊。”秦若又忍不住她那刻薄的性子了,讽刺的笑了声,又继续说道,“这花月楼的人只知道,夏月儿的娘亲也是青楼女子,并且已经去世,她独自一人从兰州来到京城,孤苦无依。除此之外,夏月儿就像一个谜一样,她不与其他歌女接触,也没有任何朋友,在她进了大牢时把她捞出来的那个店小二,是她的同乡。” 这么说来,我就有些发了愁:“这兰州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咱们若是还没找到歌女就被家里人抓了回去,面子上可怎么过得去?” “哎呀你放心啦。”陈茜茜一脸轻松,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花点钱找个包打听不就得了。” “包打听,是戏本里的那种百事通么?”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咱们在外要不要女扮男装啊?如此这般在外,会不会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陈茜茜毫不在意,“大壮二壮三壮不是在呢么?” 秦若的嘴角抽了抽,我不由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是,他们虽说没多大实际作用,唬人倒是足够了。” 陈茜茜这次出来,没有带侍女,反而带了府里杂役的长得人高马大的三兄弟。 这三人乃是小时因为痴傻被父母遗弃在路旁,恰好陈将军带兵路过救下来的。也正是因此,他们三人对陈茜茜言听计从,不会像其他人那般阻拦她出府。 陈茜茜一脸得意,似乎晕船药起了作用,看上去精神多了。她抱着被子就看向了秦若,一脸坏笑:“秦若,既然咱们在一条贼船上了,你是不是要说说你与黄肇中的事啊?” 秦若一下子脸就红了起来,虽然舱内光线昏暗,我们还是一下子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 以前陈茜茜说秦若借父亲学生的诗词自诩才女,说她“厚脸皮”,可是如今看来,她并不像那般厚脸皮的人啊。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因为我目中无人,唯利是图嘛。”秦若开了口,“可咱们身处官宦世家,大家虽然表面都装着一团和气的样子,背地里不都是如此,踩低捧高,仗势欺人。” 我与陈茜茜异口同声:“谁说的?” “好吧。”秦若也觉得有些羞愧,“我以前想,只要我一直身处高位,那么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又何须忌惮别人呢?我也不在乎你们喜不喜欢我,反正我有太妃给我撑腰。” “陈茜茜,你还记得有一次宴会么,五公主泼了我一杯酒,当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开口为我求情。”秦若说着说着,语气也黯淡了下来,“我便更记恨你们了,在这之后,看到谁落难,都想去踩一脚。” “这我倒是记得。”陈茜茜回忆了下,说道,“当时是黄肇中站出来给你求情的,你便是因此喜欢上他的么?” 秦若摇摇头:“不是,像我这般别扭的人,我觉得他假惺惺,是故意看我笑话,比那些默不作声的人更可恨。” “直到今年的上元节灯会,我混在百姓里,站在街边猜灯谜,却遇到了难题。”她回忆着,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容,“我怎么想也想不到谜底,心里着急,一跺脚,居然踩了一个人的脚。我转头一看,他站在灯火下,微微笑着看着我,那一刻,我便觉得我的心好像突然停了一下。” “咦。”陈茜茜不由得换上了嫌弃的表情,“你真肉麻。” 我听得入了神。 “大概,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秦若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猜出了灯谜,帮我赢了奖品。我当时便觉得,也许曾经对他的印象是不对的。” 秦若还在继续说着她与黄肇中的故事,我却走了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在想,“心突然停了一下”,这种感觉我似乎也曾有过。 是在哪一刻呢? 是顾凛之撑着伞站在我面前的时刻么? 是顾凛之被我戳穿后让我独自回家的时刻么? 我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一下子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不会真的喜欢大个子吧? -- 第57页 · 经历了一天一夜,船终于靠了岸。清晨时的码头上人来人往,许多做生意的小摊贩赶紧开始了吆喝,趁着乘客下船的时机多卖些东西出去。 我们手拉着手颤颤巍巍地上了码头,陈茜茜使了大壮去雇车,我们几人就站在原地等候。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咦? 我扭头一看,码头正对着的那条街上,有一个穿着马褂的老头正拎着一个鸟笼,嘴里还喊着:“西域神鸽,西域神鸽,看一看啊,便宜卖啦!” 远远看去,鸟笼里那睁着炯炯有神黑眼珠瞧着我的,怎么那么像顾凛之那只大白鸽呢? “怎么了?”秦若见我张望,不由得问。 我指了给她看:“那只鸽子,有点像顾凛之的。” 陈茜茜看都没看一眼,一脸无奈地说道:“念妹妹啊,这鸽子长得不都是一模一样的么?何况他的鸽子,怎么能跑到这里来?” 说的也是。 大壮已经带着一俩马车过来了,我便转过身,准备跟她们一同上车。 “咕咕”“咕咕” 我扭头一看,那只白鸽仍倔强地盯着我,还扑闪了一下翅膀,似乎害怕我不管它,就这么走了。 我咬了咬唇,抬头跟他们说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买了那鸽子。” · 到了酒楼,我们已经累得不行,决定先到各自的房间睡一觉,醒来再做打算。 我是被“咕咕”“咕咕”的声音吵醒的,起床一看,外面已是晌午,肚子也有些饿了。 我走到桌子前,看着笼里的白鸽,不禁纳闷:“你真的是顾凛之那只鸽子么?” “咕咕”“咕咕” 它跳了一跳,又叫了两声。 “唉,可惜你不会说话。”我托着腮与它对视,“若是的话,你为何会在兰州呢?难道你也有公务在身?” “咕咕”“咕咕” 它又扑闪了下翅膀,似乎想出来。 我便说道:“我若是开了这笼子,你可不许乱飞,若是再被那歹人抓去,我可救不了你了。” “咕咕”“咕咕” 它似乎是在回应我。 我不由得乐了,便伸手打开了笼子。 它跳了出来,在桌上蹦了两下,又拿翅膀蹭我的手,似乎是在说:谢谢林念女侠,你是我的大恩人。 哈哈。 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翅膀,不由得说道:“那你这几日便跟着我吧,等我回京再送你回去。” · “小姐呀,你说的这类人物,在这兰州可有上百人,我哪能搞清楚是谁呢?”兰州确实有传说中的包打听,此人一脸奸相,眉毛都要耷拉到鼻子上了,长得可奇怪了。 秦若想了想,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那包打听瞬时眼睛就直了。 她慢悠悠说道:“我相信先生你的能耐,若是你能打听到这夏月儿的身世,以及她身在何处,除了这锭银子,我这里还有重赏。” 他咽了咽口水,又抬头看了眼站在我们身后犹如三根木桩的大壮二壮三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随即笑道:“小的这就去给您打听,保证给小姐最详细的情报!” 说着便转身就跑,似乎生怕迟了,这银子就飞了似的。 我见此人这副长相,不由得有些不安:“这人说的话,能靠谱么?” 陈茜茜趴在桌上,玩着手中的杯子:“唉,若是能光明正大来查就好了,我父亲在兰州还有部下呢。” 秦若神色倒还平静,抿了口茶,说道:“无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为了银子,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第43章 兰州之行(中) 下午,才过了几个时辰,那包打听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了。 “小姐,您算是找对人了。我把手底下的弟兄们都集结起来,终于,给您打听到这女子的来历。” “弟兄?”陈茜茜好奇地问,“你还有手下呢?” “那可不。”这包打听一抬胸脯,骄傲地说道,“您可别以为这打听消息的活有多轻松,可不好干呢。咱们哪,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同时还得广交朋友,就跟那蜘蛛似的,把整个兰州城给织成一个蜘蛛网,这消息呀,才能顺着这网往咱耳朵里钻。” 陈茜茜很感兴趣:“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呢。” 秦若皱了眉,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快说你打听到什么了吧。” 包打听正吹得过瘾,一下子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不过这种江湖人最擅长隐藏情绪,立马就朝着秦若点头哈腰:“我正要跟小姐您禀报呢,这夏月儿是兰州最大的青楼-满翎坊出身,她娘也是歌女,叫夏怜香。至于她的父亲嘛,这就无人知晓了,毕竟青楼来往恩客众多,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夏月儿十三岁时,她的母亲不知从何处得了一笔钱财,从青楼赎身,带着她去了兰州的乡下,搭了几间茅草房度日。在她十八岁时,夏怜香得了病死了,她也卷了铺盖离开了兰州,据可靠消息,她前阵子刚回来过。” “前阵子刚回来过。”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他,“你的意思是,她如今不在家中?” 他摇摇头:“不在,乡亲们说,她自从上次走了之后,便没回来过。” 完了。 完了。 -- 第58页 这歌女不会真去辽国了吧? 秦若一听,身子摇晃了下,脸色也变了,问道:“这歌女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若不是无亲无故,谁会进青楼啊。”包打听一脸唏嘘,“据说这夏怜香本是官家女儿,因父亲入了牢,好像是贪赃案,父母被流放,她流落街头,被人卖到了青楼,一生凄凉啊。” “这歌女的身世也好惨啊。”陈茜茜仿佛置身事外,居然还有功夫同情这个歌女。 我与秦若此刻却是没那个心境去管这歌女惨不惨了,乔家和黄家下月便要处斩,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可比这歌女还惨。 秦若装出来的镇定全部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上去一脸凄惶。 我见她如此,有些难受,便问那包打听:“你知道她家买的茅草房在哪儿吗?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下。” 这包打听看秦若那般模样,估计是以为她所说的赏金泡汤了,也一脸失望之色。见我如此问道,忙点点头:“当然可以了,明儿一早我就带小姐们去看。” 我点点头。 他观察了下我们的神色,又迟疑地说道:“这歌女究竟犯了什么事?惹得小姐们如此看重她啊?何况....” “何况什么?”我忙追问道,可那包打听吞吞吐吐不愿说,我想了想,就撒了个谎,“这歌女在青楼时,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家哥哥的祖传玉佩,价值连城。这玉佩可是御赐的,即使流传到了坊间,也没人敢收。我们家哥哥进了尚书院,出不来,我们几个只好出来替他找。请你帮我们多打听打听,若是寻到了她,赏金不是问题。” “真的啊?这女子真是胆大包天!怪不得她家附近有衙役把守呢。”这包打听睁大了眼,握紧了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小的今晚再多寻些人,把那丐帮的兄弟也都用上,小姐就等我消息吧。” 秦若一惊,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家附近有衙役把守?” 我们仨对视了一眼,那包打听眼珠子滴溜溜转,又不吭声了。陈茜茜一拍桌子,轻松了起来:“那这样咱们就不用查了啊,现在的兰州知府是谁,咱们去找他不就好了?” 此人听陈茜茜居然这么说,一下子慌了起来,大概是不愿到手的鸭子往外飞,忙说道:“小姐们有所不知,这要找人啊,靠官府还不如靠咱们呢。您们想想,要不是官府迟迟没动静,小姐们也不至于从京城跑到这儿来啊。” 秦若看起来镇定了许多,便点了点头,说道:“那还是有劳先生继续查,有消息了咱们就上门去找她,非得把那玉佩找回来不可。” “包在小人身上了!” · 晚上,我想着白天的事情,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那歌女家附近有衙役把守,说明大个子并没有像我所想的那样直接放弃,而是依然在查着这个案子。 是我错怪他了么? 我不由觉得自己有些傻。 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秦若的话。 来到兰州的第一个夜晚,因为思考“我究竟是不是喜欢大个子”这个问题,我又一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 我的心似乎在打架: 若是不喜欢大个子,我为何会时时刻刻总想着他呢? 若是喜欢大个子..... 不对,我怎么能喜欢大个子! 我越想心越慌,越慌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喜欢大个子。 第二天一早,陈茜茜来敲我门时,我从床上坐起身,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了。 她疑惑地捏了捏我的脸:“林念,你是水土不服么?怎么脸色如此之差?快起来,那包打听说有新发现,咱们一起出门!” 我只好强撑着起了床,收拾好了之后,正准备出门,小白鸽却飞到了我的肩膀上。 “怎么,你也想去?” 它“咕咕”“咕咕”了两声。 好吧,那就带着吧。 到了酒楼的门口,那包打听看我肩膀上停着小白,一下子就乐了:“小姐,您这打扮可太像武侠故事里的人了!只不过人家都是带着只鹰,而您是带只鸽子。” 陈茜茜一听就不高兴了,觉得他没眼光:“她可没武功,我才是女侠呢!” 包打听可太累了,又忙讨好陈茜茜:“怪不得我见小姐骨骼清奇,原来是有功夫在身啊。” 陈茜茜不买他账,走到我面前,哄我的小白鸽:“下来,到我肩头来,我这里可比林念肩膀舒服多了。” 小白鸽直接扭了头,把屁股对准了她。 陈茜茜气急:“你!” 秦若见她吃瘪,闲闲的说道:“你也不看看是谁的鸽子,能跟着你么?” 陈茜茜恍然大悟:“对哦。算了,我可不夺人所好。” 啥意思这两人?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声,秦若已经开了口,问那包打听:“你说有新发现,是什么?” · 有人在银屑山脚下的小镇中看见了夏月儿。 据说她穿着农妇平常所穿的粗布麻裳,挽了妇人髻,装作山中农人的样子,去镇上的集市中买了些盐米。 谁知却偏偏被一个路过那里贩菜的乡亲看了一眼,昨天,此人跟这包打听的手下肯定地说道:“那女子就是夏月儿!” 总算有了个好消息,我们都松了口气。、 -- 第59页 陈茜茜嘱咐二壮三壮留在酒楼守着,我们几个人便跟着那包打听上了去往银屑山的马车。 我们雇了两辆车,我们三人一辆,那包打听与大壮一辆。 我心里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陈茜茜:“你的武功究竟如何?不会打不过这歌女吧?” 陈茜茜翻了个白眼:“四个字,天下无敌。” 噗。 秦若原本一脸沉重,如今终于被逗乐了。 我不满:“我是说认真的。” 陈茜茜想了想:“认真来说,我应该够的上大内侍卫吧,虽然我轻功不行,但若是单打独斗,在寻常人中,估计没几个能胜得过我。” 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从包裹中拿出离京前一天买的小匕首,放在靴内,又给她们二人都递了一把。 “念妹妹,你这真是武装得整齐呀。”陈茜茜惊呆了,“你便如此害怕那歌女么?” 秦若没吭声,只默默接过匕首,学着我一样放入靴内。 “我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咱们三人一定要小心提防着,防止她从背后下手。” “知道了知道了。”陈茜茜拿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打趣道,“你这个胆小鬼。” 银屑山之所以叫银屑山,正是因为这里十分荒凉,树木稀疏,由于处在兰州边缘,遮挡了大漠的风沙,土质便如银屑一般干燥易脱落。 下了车后,陈茜茜见到这连绵不绝却光秃秃的山脉时,不由得问了那包打听一句:“这山里,真的能住人么?” “当然。”那包打听有些嫌弃她的没见识,说道,“咱们这块与京城不同,碧水青山有,但不多。这山中可有不少天然的山洞呢,有些人家没钱盖房子,就住在山洞之中!” “昨儿半夜,咱们丐帮的兄弟就来探过底了,咱们就顺着他的记号往里走。”那包打听边带路边絮叨,“包小姐们生擒那夏月儿!” 沿着小径走了许久,我突然在一棵枯树旁看到了一个脚印,正好奇地准备去看看,突然脚下一歪,被一根树枝绊倒了。我“哎呦”了一声,肩上的白鸽突然扑腾了翅膀,转眼就飞上了天空,往来时的方向飞走了。 陈茜茜忙过来扶起我,见此状况目瞪口呆:“林念,你这鸽子也太薄情了吧?” 我也呆滞了,气得站起身来,在原地跺了下脚:“薄情薄义!跟它那主人一脉相承!” 前面的包打听扭过头,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嘘,再拐道弯,咱们就到那歌女的老窝了!” 我紧张了起来,不由问她们:“准备好了么?” “放心吧,让他们两走前面,就算被暗算,咱们也能及时发现。”陈茜茜指了指前面的包打听和大壮。 秦若也点点头:“你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不怕。” 那包打听蹑手蹑脚地趴在了山洞的洞口,往里瞅了半天,然后给我们做了个手势,我们便屏住了呼吸,跟着他往里走。 这山洞并不幽深,地面十分干净,往里走,竟然还闻到了生火后残留的味道。 紧张兮兮一步十回头的走到了里面,这里居然空无一人! 我打眼一看,地上果然有一捆柴火和烧水的瓦罐,旁边便是被褥,虽然铺在了地上,但依旧十分整洁,被褥旁还有一本书。 山洞内光线昏暗,我走过去一看,居然是一本《孙子兵法》。 “这女子不去入伍都可惜了。”陈茜茜凑了过来,又摸了摸被褥,“好潮,这么冷的天睡在山洞里,估计也不好受吧。” 那包打听有些失望,说道:“既然不在,那咱们便在此等她,咱们两人守在里面,两人守在外面,这叫瓮中捉鳖。” 我赞同地点点头,说道:“那我们三个女子便守在外面吧。” 商量好之后,我们三人便相携着往外走。我刚抬起脚,洞外却突然飘来一阵异香,我脑袋一晕,不由自主往地上倒去。 心里想:完了,别人把咱们当成鳖了。 好一个瓮中捉鳖。 第44章 兰州之行(下)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歌女还会用迷香! 我醒来的时候,我们五个人全部被绑住了手脚,坐在一排,对面便是那歌女,她点燃了烛火,正在翻着那本《孙子兵法》。 早知道,我们便在来之前先含一颗解百毒的药丸好了。 真是气死了! 夏月儿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放下了书,走到我面前蹲下,对我笑了笑,眼神却是冰冷的:“怎么,上次没有杀了你,你心有不甘,千里迢迢也要过来送死?” 这话说得好生吓人,我顿时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砰”得跳,神志却突然清醒,冷静了下来,也对她笑道:“不,我是想看看,乔永一门心思要救的月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提到乔永,她面上竟闪过了一丝慌乱,虽然转瞬即逝。她迅速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似乎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语调尖锐:“我见过的男人,可比你这种小丫头要多得多了。这乔公子蠢笨,错信了不可信之人,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 “乔永是个痴人,可他落到如此下场,全是拜你所赐,连在狱中还惦记着要救你出去。像他这种蠢货,确实不该活在这世上。”我抬头直视着她,冷冷说道,“我也只能祝他,下辈子转世投胎,不要再遇见你这种蛇蝎女子。” -- 第60页 “你!”她一下子怒不可遏,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还是祝你自己不要死得太难看吧!” “死也要让我们死得明白吧?”旁边的秦若不知何时也醒转了过来,一脸镇定地接过了话茬,问她,“夏月儿,你究竟是谁?跟这桩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为何要让你们死得明白?”那夏月儿哈哈大笑,“你们这辈子是高贵的官家小姐,而我,是被人臭骂的青楼歌女,你们享的福已经够多了,怎能死时也如你们心意?” “你这人好搞笑。”陈茜茜也醒了过来,气得不行,拼命地挣扎着,恨不得起来打她,“你的身份又不是我们造成的,你凭什么对我们出气啊?要怪就怪你爹娘不争气!” “闭嘴!”夏月儿脸色铁青,拿过身边的一把刀就往陈茜茜扔来,我吓得惊呼出声,还好陈茜茜赶紧扭了头,刀背撞上石壁,咚的一声,又掉到了地上。 这女子好狠! 夏月儿闭了闭眼,平静了下来,对着一脸怒火的陈茜茜说道:“别拿着你生来就有的东西,讥笑他人不奋进!” 我叹了口气:“夏月儿,你不是流淌着尊贵的辽国血液么,为何不回辽国,却要在这里苟且偷生?” 夏月儿蹲在陈茜茜的身前,目光垂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夏,夏小姐啊。”那包打听也醒了,吓得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完整了,“小人,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只是拿钱办事,你大人有大量,放了小人吧!” 夏月儿抬起头,一脸嘲讽:“我一个人,生擒了你们五个,过个十年,江湖传说中也要添上我一笔。” 她转过身,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恨恨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你们,我说不定早就说服了黄肇中,拿到了粮草图,此刻正坐在辽国的皇宫中,锦衣玉食,任谁都不敢欺辱我半分。” 我被迫抬起了头与她直视,她又嗤笑一声,伸手从我靴中抽出了匕首:“就你们这伎俩,还敢大半夜在我门前张望,到时候辽军打进来,你们一样得死,早死早超生,就当我给你们的恩赐吧。” 我一声不吭,其实手上的绳索已经解了开来,夏月儿还陶醉在自己的说话中,哈哈大笑,拿着匕首就转了身。 我心里想,你这女子,被我逃脱了一次,居然也不长记性的么? 秦若和陈茜茜都感觉到了我手上的动作,各自对视了一眼,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时机就在此刻! 我解开了她们的绳子,踢掉了脚上缠着的布带,悄悄地站起身来,闭了闭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着夏月儿就扑了上去,对着她们大喊:“你们快把大壮弄醒!” 陈茜茜站起身扔了绳子,飞身上前,一脚就把夏月儿手上的刀踢飞了! 那包打听忙扭过头,对着秦若喊道:“小姐,小姐救救我啊!” 夏月儿确实武功高强,见我上身,只轻轻一抬手,一下子就把我甩到了地上,我一下子疼得捂住了肚子,她一脸怒火,转身就与陈茜茜厮打起来。 就在此时,山洞外传来了雷鸣般的脚步声,似乎有一大批人正往这里走来。 夏月儿脸色一变,趁陈茜茜没注意,飞起一脚踢中了她的腰腹,陈茜茜一下子就往地上倒去。夏月儿飞快拽我起身,一手掐我脖子,一手按我身侧,挟持着我就往洞外跑去。 · 来不及了,官兵已经到了洞外。 我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 我林念真的是神仙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别高兴的太早。”那歌女气急了,对着我阴恻恻地说道,“人来得再多也不妨碍你死。” 大概有十几个官兵们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们包围了山洞的四周,领头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将士,对着歌女喝道:“你这歌女,真是胆大包天,赶快把小姐放下!” 夏月儿虽然手有些抖,声音还算镇定:“你们放我走,我就放了她!” 并没有人认真听她说话,在这期间,官兵们让出了一条道,一个身穿墨黑色圆领官服的人走了出来,我一看,竟是大个子! 大个子居然在兰州? 我又惊又喜,还未开口,从洞中挣扎着跑出来的陈茜茜已经兴奋地喊出声:“顾...” 大个子面沉如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只一眼,陈茜茜戛然而止,低了头,和秦若一起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完了,顾凛之生气了。 我肠子都悔青了,想起了上一次跟陈茜茜上房顶时,大个子可是让我别再同陈茜茜胡闹的。 可我林念,怎么偏偏是个不长记性的呢? 唉... 在这种生死关头,我忘记了掐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用上了平时最可怜的表情,眼巴巴瞅着大个子,心里想着:顾大人,我错了,你可别见死不救啊。 顾凛之薄唇紧抿,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他看了我一眼,又迅速转开了目光,对上了歌女,沉声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夏月儿有些紧张,表面还强装着镇定,一开口便是命令的口气:“把我送到边关,我要去辽国!” “辽国?”顾凛之听了,又走近了几步,嘴角扬起讥诮的笑,“夏月儿,你还真信,你是辽国那皇帝的私生女啊?” -- 第61页 原来“尊贵的血液”是这个意思?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陈茜茜却捧着肚子笑出了声:“我的老天,辽国皇帝的私生女,居然在萧国的青楼当歌女,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夏月儿恼羞成怒,从脚旁踢了个石子就朝陈茜茜的方向射去。 此时的天色也有些暗了,兰州的天空似乎与京城不同,直到此时,天边仍是阴沉沉的云朵,晚霞却不知所踪。 大个子本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这昏暗的天空下,五官都显得有些模糊了。周围的官兵没人说话,都站得笔直,静静等着他的指示。 安静的山林中,他是发号施令的人。 我突然觉得,顾大人长得真好看。 没人发现我的走神,大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月儿:“这话是那裴广桓告诉你的?” 裴广桓是谁? 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脖子上一阵凉意,那歌女已是气急,直接从袖子里取了把刀横在我的颈上,恨道:“随你们信不信,我有我父皇亲笔书信!” “哦,是么。”大个子看她一眼,语气仍是不紧不慢,“我若是告诉你,裴广桓为了给辽国培养一个好用的死士,编了这故事骗你,你作何感想?” 我心道不好:大个子,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送啊! 果然,夏月儿一听这话,已是怒急,我感觉她全身都气得有些颤抖:“你胡说!” 说时迟那时快,大个子趁她不备,飞身上前,他拦腰一抱,竟硬生生地把我从那歌女手中夺了过来。 我被迫侧身,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匕首已经直直地朝着顾凛之刺去。 · “这京城小姐真是好生胆大,居然就这么跑来兰州抓犯人了。” “是啊,你们说若是真被她们三抓着了这犯人,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搁?” “还抓犯人呢,自己不送命都是上苍保佑了!要不是因为这几人,大人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如今还逮什么辽人?鱼饵都没了!” “话说回来,这女子居然敢伤顾大人,等下回了牢里,老子非抽她几鞭子不可!” 我、秦若、陈茜茜坐在马车中,随着顾凛之的队伍一道前往官驿,听着车外官兵们的议论,一时都有些默默无言。 陈茜茜摸了摸鼻子:“这个,咱们这次好像,确实有点鲁莽了。” 秦若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念,帮我谢谢他。” “就是。”陈茜茜凑了上来,“林念,帮咱们求求情呗,他今天那样子,可跟阎王差不多,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我:....... 顾凛之还是被那歌女刺伤了手臂,虽然伤口不深,可当时便流了不少血,把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 他的房间里围满了人,郎中出来后,那些人也都跟着鱼贯而出,我站在门口踮着脚张望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扣了门。 “进来。” 我走了进去,又转身把门关好,回头一看,顾凛之靠在枕头上,手臂被缠上了布带,正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一下子便有些心虚了:“你,你没事吧?” 他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怒气,神色淡淡的,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一下子词穷了:“我....” 顾凛之见我如此愧疚,气消了些许,拿着那只没伤的手抚了抚眉心,似乎很疲倦的样子,说道:“过来。” “啊?” “将功补过,喂我喝药。”他向我示意了床边放着的那碗汤药,“你看我这样子,还能自己喝药么?” 说的也是。 为了将功补过,我只好做起了丫鬟的差事,端起了药,一勺一勺地喂他。顾凛之喝了一口,却突然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药汁都淌了下来,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碗,拿了手帕帮他擦脸。 是我糊涂了么? 我突然觉得,顾凛之的嘴唇好像是淡色的葡萄肉,看上去竟有些鲜嫩多汁,让人很想尝一口。 我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失眠。 是了,我昨日便是因为他,连觉都没睡好,如今居然连幻觉都有了? 顾凛之看了我一眼,声音有气无力:“林念,佛家八戒,你知道第三戒是什么吗?” “我为何要知道,我又不出家。”我顿时觉得有些难堪,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你还喝不喝了?” 噗。 他终于笑了:“喝。但你切勿那样看我。” “谁看你了?”我仿佛被人抓住了尾巴,恨不得跳起来,“我不看怎么喂你呢?你不喜欢就闭上眼。” “好,好。”大个子止住了笑,凑近我的手,“我克服些好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45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 直到从房间走出来,走到了官驿的大院子中,我的心还在砰砰乱跳,脑子晕乎乎,活像小白鸽飞进了我的心房,扑通扑通地在里面扇着翅膀。 我抚了抚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秦若和陈茜茜从酒楼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我如此动作,两人俱是一怔,秦若一脸关切:“骂你啦?” 我摇摇头。 陈茜茜睁大了眼,一脸不忿:“还能打你啦?” 我又摇摇头,忍不住问她们:“你们知道,佛家八戒是什么吗?” -- 第62页 陈茜茜张大了嘴巴:“我怎么会知晓?” 秦若想了想:“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 “停!”愤怒袭上心头,我气呼呼地把手帕从袖子中抽出来,扔到了地上,还踩了一脚,“这人真是有病!” · 那歌女当晚便被押送上京,可顾凛之仍有公干在身,须在此逗留两日,我们也顺带有了玩乐的机会。 听闻我们三人家中的书信也到了兰州知府的手中,一想到回去后将要面临的责罚,不在此玩过瘾怎能弥补这损失? 虽然顾凛之没有透露太多,但我们已经知晓下个月处斩之事是为了引蛇出洞,便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于是,在好好睡了一觉之后,我们三人便开始商议着这两日该怎么玩。 次日一早,我们正围着院中的石桌嬉笑时,那黑脸将士却从外面进来了。 陈茜茜不经意一瞥,忙跟我说道:“哎,那不是你那只鸽子么? 我一看,他肩膀上停着那只“薄情薄义”的鸽子,正垂着头梳理自己的羽毛,看上去精神奕奕。 那将士朝我们走来,笑着对我说道:“这小白可是小姐的福星啊,正是它前来报信,咱们才能找到那儿的。” 我与陈茜茜默默对视了一眼,她迅速移开目光,伸出了手指逗鸽子:“哎呀,小白,怪道说你是西域神鸽呢,你可太厉害了啊。” 啧啧啧。 这陈茜茜翻脸的速度可比翻书还快。 小白鸽仿佛看穿了她的虚伪,傲娇地捋一捋羽毛,扭个屁股,就飞向我的肩头。 秦若笑着逗陈茜茜:“哎呀,叫你上杆子,人家根本不买你账。” 陈茜茜“哼”地一声扭头,我们便都笑了。 这黑脸将士名叫姜勇,如今在兰州守城,貌似跟大个子共过事,我忍不住问他:“姜大人,你知道昨日顾大人与那歌女所说的裴广桓是谁吗?” 他倒是不隐瞒:“此人是丞相门下的学生,十年前为兰州科考榜首,曾经随着陈茜茜父亲驻边疆一年,便是在那一年中,他与辽国牵上了线。” 我们三人都皱紧了眉头,秦若思索了片刻,一拍大腿:“我知晓了!我父亲曾说过,此人聪慧异常,但行为不端,刚做了官便收取百姓贿赂,惹了圣上不喜,还是丞相求了情,才没罢了他的官。” 陈茜茜龇牙咧嘴:“秦若,你能不能拍你自己的腿!有你这样的么?” 姜勇点点头:“裴广桓官位低,与辽国搭上线后,身边也无可用之人。几年前,他回兰州探亲,夏月儿当时因母亲去世,无力丧葬,在街边挂出字幅‘卖身葬母’。他救了夏月儿,又为了让她死心塌地,便编造了谎言。” “说她是辽国的公主?夏月儿为何如此愚笨?” “夏家附近的乡亲说过,她在卖身之后,曾试图寻死,被裴广桓救了下来。想来若没有这个谎言,她觉得人生无望,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吧。”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我不由得问道:“那裴广桓身在何处呢?” “在丞相被抄家的两月后,他消失了。”姜勇说道,“我们正是因此,才迟迟没有对这个歌女动手。” 秦若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她咬了咬唇,问道:“那书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乔知府曾与顾大人提到了一件事,年前,那裴广桓回兰州宴请宾客,以诗会友,提议各自即兴作诗一首,为了节省时间,每位大人须将自己的印章交给下人,由下人誊写并盖上印章。” 她们二人俱是睁大了眼睛,我正琢磨着不对劲,那姜勇笑道:“可巧,那次乔知府偏偏没带印章。” 陈茜茜性子急,忙问道:“那是怎么..” 门外却突然进来一个官兵,叫道:“姜大人,城门口又出事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姜勇忙起身,跟着那官兵走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人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 兰州城没有宵禁,我们便商量着,晚饭不吃了,在街上边逛边吃。 可能是这里靠近边关,民风既淳朴又豪放,当然,我所说的豪放,指的是吃。 我这人平生最爱甜点,可这里的吃食却大多偏咸,肉食居多,但我看街边摊上,许多食客大块撕肉,大口喝酒,又觉得看起来实在痛快。 因着吃了她们二人多日的白食,我在出门前便说了:“今日我林念请客!” 可我低估了陈茜茜挥金如土的能力。 她看见什么新鲜的,都要买,都要尝,甚至连人家药铺摆在外面药材摊子上的名贵药材都好奇地问了半天,然后让人家包了些,再扔给身后的大壮抱着。 很快,我的兜里便只剩下了一锭银子。 秦若在心情好的时候,居然变得十分体贴,偷偷地问我:“钱带够了么?我这里还有些。” 我摸了摸袖中的那锭银子,十分不舍,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转着转着,我们便转到了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街口的一个吃食摊上,羊肉被烤得滋滋作响,香的不行。正巧我们走累了,陈茜茜便说道:“咱们在这里吃些东西吧。” 我们要了些吃食,那摊主穿的干干净净,露出一口白牙:“好嘞,小姐们先坐,小的片刻奉上!” -- 第63页 她们便抬腿往后面的空桌那儿走,我有些不放心,揪着我的手,站在街边问摊主:“我们点这些,要多少银子呀?” “一共....” “我来。” 那摊主还没说完,便有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回头一看,顾凛之站在繁华的灯火下,身后还跟着姜勇和几个随从,胳膊上还挂着那绷带,与他这清隽的形象格格不入。 我一见他,便想起了那“佛家八戒”,心中生气,说道:“不要,我不认识你。” 姜勇扑哧一声笑了,说道:“那小姐认识我吗?” 我有些不自在,便问:“你们去哪儿?” 大个子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明明是问姜勇,他却回答道:“知府在这后面的兰听楼设宴请我。” 见我不吭声了,那姜勇上前把银子塞进了那摊主的手中,笑着回头与我说道:“这便算我借小姐的,改日小姐可要记得还啊。” 我不好意思了,便点了点头。 大个子看我一眼,便带着几人离开了。 · 不知为何,我一想到大个子挂着伤胳膊去赴宴,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的紧。 我们三人回到官驿时,他还没有回来。 陈茜茜揽着我的肩:“像这种宴请,估计得到半夜才能回来了,你与其担心,不如早些睡了。” 我不禁反驳:“谁担心了?” 秦若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你别再念叨了,早些睡觉吧。” 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自己是一定睡不着的。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了。 呸! 我怎能骂自己是野马? 我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情不自禁地趴在院中的那石桌上,长吁短叹,烦恼地紧。 “大人,小心些。”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我看向门口,月光下,姜勇正扶着顾凛之从外面走进来。 虽然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合礼数,可还是忍不住上了前,问道:“顾大人不是受伤了么?怎么还饮酒呢?” 姜勇笑了,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啊,这酒有活血化瘀之效,对大人的伤势也有好处。” “骗人!”我看出了他的玩笑之意,便说道,“别把我当三岁小孩!” 顾凛之一脸清明的脸上染了些许酒意,他抬头看向我,对着姜勇摆了摆手,姜勇便笑着退下了。 他走路还有些踉跄,走到我身边,突然开口问道:“不是不理我了么?” 看来是没醉。 我没好气地转了身,准备离开。 “别走。”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门,“请你喝杯茶赔罪。” 鬼使神差般的,我跟着他进了房。 门大开着,小厮送来了热茶。 “好了。”他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随手给我们各自摆了一杯茶,“林念大小姐,消消气。” 消什么气。 你知我为何生气么? 我腹诽着,也跟着坐下,端起手中的茶盏一看,这茶中所泡的竟然还有红枣、桂圆、枸杞等,好生新奇。 我咕噜咕噜喝了一口,又甜又暖的茶水浸润心田,一时间感觉通体舒畅。 顾凛之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这茶名为三泡台,配料很多,因此茶碗比京城所用的要大一些,喝之前要用茶盖在碗口刮几下,像我这样。” 他拿起了杯盖,优雅地在碗口刮了几下,这才慢吞吞地掀起来,抿了一口:“太甜了。” “你.....”我不禁气闷,“你为何要在我喝之后才告诉我?” 他抬起眼,眸中闪烁着笑意,语气却淡定:“你没问我,这是其一;我不知你会牛饮,这是其二。” “你才牛饮呢!” 再也不要管这讨厌的人了! 我又是气恼,又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真是没事闲的,为何要关心此人,真是没意思! 我放下杯子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发现,袖口被人牵住了。 顾凛之似乎是真的喝醉了,声音仿佛都掺杂着几分醉意:“该戒淫邪的是我,林念,你莫生气了罢。” 我呆滞了一瞬,像是被蛊惑了心房,竟低下头,看着他问道:“顾大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以为他会说:“林念,你可真会痴心妄想。” 没想到他眉目舒展开来,仰头看着我,悠悠说道:“林念,你终于聪明了些。” 第46章 赌约 ·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人又坐在官驿对面的早点铺子里啃羊肉烧饼。 天高皇帝远,反正李均月不在,陈茜茜早忘了自己自封“优雅淑女”的事,吃得手上都是油,还感叹道:“兰州是个好地方,我都乐不思蜀了。” 我虽有些吃不惯,但因为心情好,觉得这烧饼也能将就着吃下去。 秦若是我们中最斯文的一个,闻言挑眉问陈茜茜道:“不要你的月哥哥了?” 陈茜茜刚喝了口茶,听了这话一下子呛到了,手忙脚乱地拿了手帕擦了,还摇头晃脑:“我原本以为,一日不见月哥哥,我便会肝肠寸断,可如今看来,我过得也挺快活的嘛。” 我和秦若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旁边的一桌食客讨论的话,却突然抓住了我们的耳朵。 “听说了没,昨儿城门处,又抓着几个辽人!” -- 第64页 “听说了听说了,这兰州今年不太平啊,年前才抓着一个,这才过了多久,这辽人灭我国之心不死啊。” “我看啊,与其严抓,不如在边关防着,让他们一个都进不来,还有这事么?” “你傻啊,这辽人能进来,还不是因为有内应?昨儿我弟兄就在旁边,给抓着的可不只辽人,还有一兰州人。” “此话当真?居然当叛贼,这奸人抓住了,活该千刀万剐!” 我们三人默默对视一眼,陈茜茜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摇摇我的胳膊:“问问姓顾的,我看他一早就出门了,他肯定知道详情!” “姓顾的。”秦若扑哧一声笑了,“陈茜茜你可真没出息,当着人面胆小如鼠,背后居然这么叫人家。” 我把她的手挪开,一身正气地说道:“不问,案情乃国家机密,咱们作为奉公守法的百姓,不要给大人们添乱。” “你吃错药了吧!”陈茜茜一脸惊奇,“以前你怎么不这么说?真是有意思。” “反正我不问,要问你自己问。” 她一噎,没好气地踢我一脚,又低头啃她的烧饼了。 ·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由于这二日没见到姜勇,即便我们好奇地心痒痒,也只能作罢,等着回京城后再打探消息。回去的时候,我们跟着顾凛之坐了官家的大船,可比来时的路途舒服多了。 陈茜茜在兰州街头买了绣件,居然说她要在这船上,绣好一只手帕送给李均月。 她绣花虽然绣不好,但老老实实琢磨的话,不也是一桩美事?谁知道她绣个花也坐不住,嘴中念叨个不停,突然问我道:“为何这几日,我没有看见你与那姓顾的说话?”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不禁反问道:“那为何你们两个也不说话?” 陈茜茜拿着针的手停在了半空,一脸懵:“我为何要跟他说话?” 我无言以对。 陈茜茜放下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们吵架了?那为何吵架了你心情还这么好?” 我也放下了话本,纳闷道:“我为何不能心情好?” 秦若拿了本书坐在窗边看,见我们鸡同鸭讲,抚了抚额:“你们安静一会儿,好么?” 于是我与陈茜茜互瞪一眼,我继续看我的话本,她继续绣她的花。 然而陈茜茜本就晕船,又笨手笨脚,短短半日刺到了几次手指,最后发火不绣了的时候还吐了。 真的好生可怜。 我忙放下话本,过去给她端了杯水,门在此刻却被敲响了:“林小姐,大人让我们送百合桃来。” 那下人走后,我如临大敌,看着桌上摆着的那盘甜点啧啧称奇。 不愧是做到了大理寺权臣的位置,这脸皮,就是厚。 或许,这也叫做锲而不舍? 呸。 决不能给顾凛之任何可乘之机! 我心中尚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吃,毕竟我与顾凛之可是立下了赌约,哪能这么容易就接受他的示好? 万一,这就是他循序渐进的战术呢? 我可不能为了他,成为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陈茜茜也不吐了,“哇”得惊呼出声,就跟没见过甜点似的。她塞了一颗放进嘴里,表情甚是夸张:“这点心也太好吃了吧?” 秦若也被吸引,放下书,走过来拈了一颗吃,还点点头:“嗯,味道不错。” 我看着她们二人你一颗我一颗的,马上就把这盘中桃子模样的点心吃光了,实在忍不住了,扭扭捏捏地从盘子中拈了一颗放嘴里。 这百合桃好生新奇,一颗颗白白嫩嫩的,里面竟包裹着豆沙馅,入口软软糯糯,既有百合的香气,又有豆沙的甜蜜,还有山楂汁的酸味,实在好吃极了。 陈茜茜瞅瞅我,拿手指戳我的脸:“哎呦,羞不羞啊,不是不理人的么,怎么还吃人家的点心?馋猫。” 我拍拍手,一本正经答道:“古人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古人又有云,不吃白不吃。” 秦若撇撇嘴:“就你会说话。” · 终于回到了京城。我们三家都派了马车等在城门口。 车队止了步,车夫帮我们开了车门,我们三人便下车与顾凛之道别。 顾凛之也下了马,也向我们拱拱手,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毫无波澜,看上去心情却是不错,向我们点点头:“改日再会。” 谁同你改日再会啊。 你顾凛之顶多算我林念戏本中的配角好么? 大个子听不见我心中的声音,他动作利落地上了马,便带着身后的队伍进了城。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恰巧夕阳西下,突然又有些伤感。 既然案子已破,乔家得救了,以后,就没什么机缘碰面了吧? 毕竟他公务繁忙,而我,再过两年也要嫁人了。 我心中不由得突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惆怅又黏糊。 像是冬日里的白粥一般,加了冰糖,虽然知道厨房里还有,可是最后一口,就是有些舍不得。 早知如此,那晚我说话,应当婉转些才是,给他留些面子。 正想着,陈茜茜一拍我的肩膀:“看什么呢!望夫石么你?” 我急了:“茜姐姐,你怎么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 第65页 秦若站在我们身旁,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向我行了个礼,言辞恳切:“往日之事是我的不对,我自小傲慢惯了,总认为什么好的都该是我的,就算不属于我,也不该属于他人,因此做了许多蠢事。林念,在此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我赶紧回了个礼,笑道:“那日后,遇到别人笑话我,你可得帮着我,不许再嘲笑我!” 陈茜茜揽着我,也对她狡黠一笑:“那你日后可得借我些诗词来抄!” 秦若脸上没了刻薄神色,面目柔和,可是好看极了,点点头,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 回到家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虽说乐琴早就扑了上来,抱着我哭哭啼啼,还提示我说夫人很生气。可我一进府门,看到我娘提着一根鸡毛掸子站在厅堂的门口,满脸肃杀,还是抖了一抖。 在我痛哭流涕、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干如此蠢事之后,加上我爹和我哥站旁边苦苦哀求,她才收了刑器,关了我一个月禁闭。 唉。 我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房中坐下,趴在桌子上哀叹了声自己为何如此命苦。 我哥却容光焕发,不仅伤好了,还打扮得人模人样,同我一道进了房,坐我旁边喝起了茶,还问道:“好妹妹,你去了趟兰州,给你哥哥带礼物了么?”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带了只羊腿,扔厨房了。” “羊腿?”我哥一脸嫌弃,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像个姑娘样么?还好你有婚约,不然都没人要。” “谁说我没人要?”我不禁得意,“你妹妹我聪明可爱,喜欢我的人大有人在。” “是么。”见没有礼物,我哥失望地起身,叹道,“你就做梦吧!” 你才做梦呢! 我不理他,趴在桌上想我的心事。 谁说没人喜欢我? 太低估我林念的魅力了。 · 那晚,我听见顾大人那足以让人意乱情迷的话,是差点便被诱惑住了。 可我林念是谁? 我一下子便忘了这些日的烦恼与惆怅,忘了自己曾因是不是喜欢顾凛之这个问题而辗转反侧。 当下的感觉,就像原本认为自己走在悬崖边上转眼就要掉下去,却突然发现推我过来的那罪魁祸首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乐了起来,竟像是自己也喝了酒一般,一时间恶从胆边生,笑嘻嘻地把他的手从我袖子上拿下,蹲了下来,对着顾凛之说道:“那可真是不妙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表示了他的疑惑。 我把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腮看他,笑着说:“我已经有婚约了,顾大人,你要抱憾终身了。” 顾大人愣了一瞬,似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哑然失笑,声音变得低沉醇厚:“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禁开始鄙夷他了,“顾大人,我竟不知你品行如此低劣!” 他笑了起来,又伸手想要摸我的头,被我一下子躲开,他也不生气,眼睛里也有着亮晶晶的酒意:“林念儿,我竟不知你脑袋如此不开窍!” “喂!” “咱们打个赌吧。”顾凛之真是喝多了,居然起了玩心,“我赌你会嫁给我。” “你不信我真有婚约?” “我信。”他给我添了些茶水,递给我,“以茶代酒,若是我输了,条件任你提;若是你输了....” 太瞧不起我了! 我这人最禁不起激,一时间豪迈起来,站起身拍了拍桌子:“若是我输了,我在菜市口布告那贴上林念心仪顾凛之这几个字!” 此刻,我趴在自己房中的木桌上,心里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再见,我得跟大个子要些什么好呢? 他可是输定了呢。 第47章 一腔深情错付人 · 乔家出狱的那一天,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我娘说道,过些时日可能就要下雪了。 我爹特地从官中告了假,带着我们一家子等在了刑部大牢的门口。 世态炎凉,官复原职的圣旨还没有下来,放眼望去,刑部四周空空荡荡,只停了我们家的两辆马车。 伯父伯母和乔永相搀着一同走出来,虽然离得远,可我眼尖,一眼就看见伯母头上那花白的头发,一下子鼻子就酸了。 他们慢腾腾地从黑漆漆的大牢里走出来,刚走出那道大木门,三人眼睛都一同眯了起来,似乎不太适应牢房外刺眼的光线。 看到我们这一家子时,乔伯父愣在了原地,然后抬起袖子,似乎是在拭泪。 我爹一下子笑了,指着他跟我娘说道:“你看看乔源,这么大年纪了,还说哭就哭。” 乔伯父已经快步走到了我们跟前,他的精气神倒还好,闻言给了我爹一拳:“老糊涂,又跟弟媳说我坏话!” 我们都笑了起来。 乔永搀着他娘,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我便对他做了个鬼脸。他扑哧一笑,没像以前一样挤兑我。 我爹早在天祥楼订好了房间,要帮乔伯父接风洗尘去晦气的。刚上了马车,我掀开帘子一看,丞相一家也从牢中踱了出来。 我终于见到了黄肇中的庐山真面目。 怪不得秦若会爱慕上他,一身素色长袍,离得老远也能看出一表人才,即便没了尊贵的身份,举止依旧优雅从容。 -- 第66页 黄丞相背着手站在大牢的门口,身子居然有些佝偻了,他久久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即使曾经贵为丞相,落难后,照样无人问津。 我不由叹了口气,正准备把帘子拉上,突然看见街角处有一个侍女快步向他们走去。 “咦?” 我哥问我:“怎么了?” 我笑了笑:“无事。” 没看错的话,那人是秦若的贴身丫鬟。 · 我们本以为回到京城,即便不依靠大个子,也能打探到案子消息。 谁知大理寺和刑部都像是被下了禁言令一般,没有任何消息能从里面长着翅膀飞出来。 我哥有些不解:“乔家没事不就得了么?你要知道真相作甚?” 话虽如此,可这破案便像是猜灯谜,灯谜解了一半,搁谁不会心痒痒呢? 没过多久,太后生辰,皇上竟一改往年节俭作风,在宫中举办盛宴,邀请了半个京城的官员家眷进宫参宴,甚至还邀请了我。 我十分纳闷,陈茜茜却一本正经地猜测,这大概是皇上要借机给丞相洗刷冤情了。 “皇上直接下旨不就得了,为何要费这么大事?” “这桩案子在民间可是谣言满天飞,皇上能不知晓么?借机公开案情,也免得众人胡乱猜测了。” 此话说得倒也是。 只是,我独自一人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却发现此次宴会可以带侍女。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只我一人孤零零地跟着宫女走,实在可怜。 晚宴设在御花园,我来得早,天还未黑,长长的宴席中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入了座, 领我来的宫女温温柔柔地跟我说了座位的排次、宫宴的禁忌,便被一个忙得团团转的太监喊走了。 我低下头在座位前的小木牌上找我的名字,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惊讶的声音。 “林念,你也来了?”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儿时的好友,如今五品“大官”家的千金-吴岑霜。 她今晚打扮得颇为用心,艳红的华服配上金闪闪的步摇,嘴唇染得鲜红,胭脂打得也重,整张脸红扑扑的,一脸诧异地站在我面前。 是了,听闻吴家一直想把她送入宫来着。 我顿时就没了好兴致。 吴岑霜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可自从她父亲连连高升,搬离了岁绵街后,她便自恃身份,对我颇为冷淡,还在官学装作不认识我,惹得我当时偷偷掉了好几次眼泪。 我不由得说道:“你不是不认识我的么?” “你这是哪里的话!”她一下子拉起我的手,语调夸张,“林念,你家官阶低,你就是想来见识一番,也要考虑下后果啊。你跟谁一起来的?若是被发现你没被邀请,你父亲那九品官可都做不了了!” 周围本有人在笑着聊天,她的大嗓门一喊,全都安静了下来。 为何曾经无比亲密的人,却总是在找时机让我难堪呢?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瞪了她一眼:“我.....” “谁让谁做不了官?”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我一下子有些惊喜,循声一看,果然,是顾凛之。 大个子站在宴席的尾侧,似乎刚从偏门进来,穿了身白色的斗篷,竟与我的斗篷一样颜色。许多宫女拿着器物在他身旁走过,他对我笑了笑,抬脚向我走来。 我心里一暖,吴岑霜似乎是从未见过顾凛之,皱了皱眉头:“公子,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家子弟,我都相熟得很,怎么从未见过你啊?” 宴席中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岑霜一下子有些面红耳赤,见顾凛之不回答,硬是凑到了我的身前,挡住了我,对着大个子说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不理人?” 进入宴席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开始交头接耳,还笑着对吴岑霜指指点点。 估计这些人都认出大个子是谁了吧。 顾凛之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他走到了我跟前,只问了一句:“穿这样,冷么?” “不冷。”我指了指自己的斗篷,“里面有毛。” 他点了点头,说道:“随我一同去吃些东西。” “好。”我便随着他一同离开。 吴岑霜见我们旁若无人地说话,觉得失了颜面,气得在我们身后讽刺道:“微末小官的子女,果真不知何为教养。” 顾凛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转了身,语气不重,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我竟不知这御花园的圣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吴岑霜一下子愣在原地,脸上一下子青一块红一块,似乎是气得不行,却又被顾凛之的气势唬住了,一声都不敢吭。 顾凛之眼睛眯了迷:“在这京城,只知道看‘品’字,不知道什么是‘皇’字,随时都可能丢了命。” “你....”吴岑霜手都有些发抖了,“你”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正巧陈茜茜派了彩月过来寻我们,她远远过来,见我们的气氛有些奇怪。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对着顾凛之行了一礼:“世子,我们小姐在那边等着您和林小姐。” “世子?” “世子?” 我与吴岑霜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 -- 第67页 她的脸色惨白,我也纳闷地抬头看他:“顾大人,你也是世子?” 奇了怪了,姓顾的还能人人都是世子么? “没错。”他看着我,表情平静又认真,却轻轻巧巧地往我心头甩了个炸雷,“鄙人姓顾,名思衡,字凛之。” 什么? 我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夏夜里的惊雷劈到了天灵盖,连带着自己的脑袋都被劈焦了,开始冒出黑烟来。 “你再说一遍,你,你,你是顾思衡?” “林小姐耳力不错。” “你,你......”一时间我的脑袋里竟千头万绪,好像一时间打通了许多关节,一时间又觉得匪夷所思。 吴岑霜彻底闭上了嘴巴,悄悄往自己的座位上溜走了。 彩月偷偷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我跟个傻子似的,呆呆地与大个子对视了一会,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疼。 我不是在做梦。 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气得问道:“为什么我只叫林念,而你却有两个名字?” 大个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文人墨客,大多有此雅兴,你不懂。” 我:.... · 因为这重大打击,整个晚宴,我都魂不守舍,吃什么都味如嚼蜡。 吴岑霜正好坐在我的斜对面,我无意间抬头一看,她也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坐我旁边的陈茜茜吃得却十分香甜,半点没发现我和彩月的不对劲,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月哥哥约我晚宴后一同赏烟火呢,年关也快到了,今晚的烟火一定十分好看。” 我没有吱声,一门心思地拿着筷子捣着碗内的东坡肉。 陈茜茜终于觉出不对来:“林念,你怎么了?” “无事。”我虚弱地摆摆手,心里想,这事要是被你知道,还不笑话我一辈子? 这一次,我可真是吃了个天大的哑巴亏。 她撇撇嘴,又继续吃菜了。 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京城中有公子是双腿残疾,坐轮椅的么?” “箫衍啊。”她嘴里还塞着东西,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你不知道?你没见过他么?咱们不是说起过他么?” 天,我终于想起了官驿中别人口中的“萧世子”。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 要提张冠李戴,古往今来,谁能有我林念这般愚蠢? 我哀叹一声:“你那时只说他落难,话都没跟我说完,你就去找你的月哥哥了!” “是么?”陈茜茜忍不住笑了,“这箫衍的腿是去年围猎时惊了马,从马上跌下来摔的,他也是挺倒霉的。” 我也挺倒霉的。 居然能在世子府后门蹲守到了旁人! 亏我还因为“顾思衡”对我冷漠还伤感许久..... 真是,一腔深情错付人。 · 陈茜茜的猜测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整场晚宴,皇上没提案子一个字。 秦若今晚没来,与陈茜茜道别后,我只好又一个人跟着宫女往宫门处走。 “见过顾大人。”前面的宫女低头行了礼。 大个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想看烟火么?” · 我觉得,这是我生平看过最好看的烟火,同时也是心情最复杂的一场烟火。 流光溢彩下,大个子垂眸问我:“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为何那么多人,都叫你顾大人,而不是叫你世子呢?若是叫你世子,我早就会发觉不对!” “外姓的世子往往入朝为官,既是有了官衔,自然称呼也就变了。若是同宗,日后会被封侯,往后的路自然也与我们不同。”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心情也终于平静了些。 “林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的布告何时兑现?” 不说这个我还不来气! 我气鼓鼓地望着他:“你知道我误会了却不告知于我,乘人不备,落井下石,与我立下如此赌约,实在小人行径!” “是,我小人行径。”他承认得倒是爽快,“那林大人,也要做不认账的小人么?” “你!” 我才不要与这焉坏的大个子看烟火呢! 我气呼呼地转身,他又拉住了我的衣袖求饶:“林大人,我们各让一步吧。” 我停下来脚步,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个各让一步法?” “你写‘林念心仪顾凛之’,我写‘顾凛之中意林念’,如何?” 他看向我,眼中闪着笑意。 我们一同站在御花园中那潭莲花池旁赏烟火。 荷花早就谢了,如今池中只有一汪被月光照的透亮的池水,倒映出我们两个的身影。 若是光看影子的话,我与大个子倒确实相配。 我心中满腹怒气似乎全都变成了一腔春水。 我突然有些害羞起来,又为了掩饰这害羞,抬头故作潇洒,说道:“我可不是大丈夫。” “所以呢?” “所以你先写。” 他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行。顾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48章 牡丹 · 终于等到了今年的初雪。 这一天,我爹正好休假,把乔家一家人都叫了来,我们坐在厅堂的屋檐下,一边煮着茶,一边烤着鹿肉,我娘还亲自下厨,做了我最爱的甜汤。 -- 第68页 我哥、我、乔永三人在花园中打了一会雪仗,雪下得大,没一会儿大地便一片银装素裹,好看极了。 我望着我家屋檐上的积雪,心里想:大个子此刻在做什么呢? 若是夏日就好了,下这么大的雪,如此冷的天气,我也不愿劳累小鸽子来送信。 可是真的好想知道大个子的消息啊。 “砰”的一声,我一下子被一个雪球砸中了头,把我砸得生疼。 我回头一看,我哥站在远处耀武扬威:“林念,你发什么呆呢!” 我气得不行,给乔永使了个眼色,我们俩便开始围堵我哥来。 乔伯父与我爹坐在廊下看着我们,哈哈大笑。 · 打完雪仗,回屋换好衣服后再回来时,我爹他们已经在谈论案子的事了。 前几日,衙门口的大布告上贴了告示,上面详尽描述了此次的判敌案案情,并通知五日后在东门菜市口处斩一干要犯。 我才知道,因为粮草图在丞相手中,而西北最大的粮仓在兰州,这便是丞相与乔家被拉下水的原因。 裴广桓在与丞相接触期间,多次流露反国情绪,丞相均发火怒斥,念在师生一场,把他派到了边疆历练,谁知反倒促成了他与辽国的接头。 那封书信的目的既是为了向辽国邀功,也是为了将乔黄二人拖下水。一旦沾上辽人,即便非二位本意,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上了贼船,想下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裴广桓想要以此要挟二人,为他所用。 我不由得疑惑:“可是裴广桓一直未露头,大理寺是怎么怀疑上他的呢?” “说你傻你还真憨。”我哥得意地看我一眼,“查一查那歌女在京城常来往的官员,再查一查那仿笔迹的书生接触的人,再不济,跟丞相多聊聊,这人还能冒不出来?” “贤侄确实聪慧。”乔伯父点了点头,“一开始提到印章,我还百思不得其解,我的私章一直在我书房之中,且是官家工匠所刻,上面有专门的印记,无人能仿制出来,怎会流到外界呢?后来得知我这儿子卖了爹,我才忽然想起这裴广桓来。” 乔永羞愧地低下头,看着杯中的茶水,一声不吭。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爹拍拍乔永的肩,“吃一堑,长一智。人呐,祸福相依,经此一劫,未必就是坏事。” “这倒也是。”乔伯父转了话题,问道,“那大理寺的顾大人,便是念儿的未婚夫婿吧?” 我一下子觉得脸有些热,也低头不说话了。 “是呀。”我爹看了我一眼,摸着胡子笑道,“他是成亲王府的世子,大名顾思衡。本以为这十几年前口头定的亲,人家没放心上,我还有意给林念跟永儿拉条线。谁知缘分天注定,两个孩子还是走到一起了。” 乔永抬头偷偷看了我一眼。 乔伯父也笑眯眯道:“若不是念儿当时有难,我可不敢提咱家的这小子,怕辱没了念儿啊。” 我爹不由佯装生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一转眼的功夫,你我都老了啊。”乔伯父不由得感叹道,“皇上下了旨,我下月便去徐州上任。咱们老哥俩,估计又得几年见不了面了。” 我爹也有些伤感:“年都不在京城过啊?” 我便问道:“那乔永呢,也随你们一道去么?” 乔伯父点点头:“世事难测,把他带在身边,我也放心些。” 乔永欠揍地笑道:“我就知晓你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我掐了他一把,“我是怕你又惹祸!” “你得了吧。”乔永脸上的表情却很认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后,我一定让你们大吃一惊。” 我们一听,都笑了起来。 我便与他捶了个拳:“好啊,一言为定。” · 很快便到了除夕,新年即将来临,我又长了一岁。 给我爹敬酒的时候,他笑眯眯道:“念儿,虽说你平日里鲁莽了些,可贵在心地善良,也可称作是勇敢大方,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娘在旁边凉凉地说道:“可惜从小便偷懒,不肯好好学武功,不然至于被人家绑了两次么?” 我只好讨好地趴在我娘身侧:“娘,你会轻功么?我想学轻功。” 我娘拿筷子敲了敲我的头:“爬都不会爬,倒想着飞了?” 我哥哈哈大笑。 我赶紧把他拉下水来:“我哥也要学,你看他那次比武招亲,给打成什么熊样了?” 我爹幸灾乐祸起来,捋了捋胡子,赞同道:“念儿这话说的是。” 我哥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我那叫苦肉计,若不是因此,你怎能有嫂嫂呢?”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人家对你无意,别说苦肉计,你便是死了都无用。” 我哥一愣,突然高兴了起来:“你说的是啊。” 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这傻哥哥哟。 正在高高兴兴地说着闲话,门房却突然进来禀告:“门外有位秦小姐,说是有要事找小姐。” ? · 大过年的,秦若居然离家出走了。 我们一家子都十分诧异,爹娘也不好直接问,只能悄悄让人去秦府带消息。谁知秦太傅硬气的很,说是这女儿他不要了。 -- 第69页 秦若的脸也冷得跟外面那屋檐上的冰棱子似的,自顾自进了我的院子,就跟她的丫鬟霸占了我一间客房。 我跟在后面,心中叫苦连天:你离家出走便出走,为何要到我这儿来啊....... 我旁敲侧击:“秦若,在我家过年,这不太好吧?” “你不愿收留我?”她可怜巴巴地看我一眼,作势要走,“那我便去大街上躺着算了。” “哎呀。”我忙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跺了跺脚,“林念,你不知道我爹那个老顽固有多气人!肇中他爹都送年礼上门了,他硬是不给人家面子,把东西扔了!” “呃。” “我就在你这住下了,什么时候他来接我,我再回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 很快便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的灯会可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每到这时,整个京城都被装扮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简直如同仙境一般。 提着灯笼从城南逛到城东,猜一圈灯谜,再在街边吃一碗热腾腾的甜元宵,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 更让人期待的是,大个子早早便让沁竹给我传了话,说到时他会在我最爱去的那家点心铺子那里等我。 好久都没见到顾凛之了。 我跟秦若一起出了门,心里还在想着前几日顾家托人上门来议定婚期的事。 再过一年四个月,我便要与大个子成亲啦。 这世事实在太过玄妙,谁能想到当初在那花月楼前看见的冷漠官员会成为我的未婚夫呢,谁又能想到,他便是我从小心心念念的大哥哥呢? 秦若早早地便与黄肇中接上了头,而我一个人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细细咀嚼着自己有些快乐又有些复杂的心事,走着走着,一抬眼,便看见了我想要看见的人。 大个子站在点心铺前面,左手提着一盏花灯,右手拿着一包枣泥酥,正含笑望着我。 我一下子便雀跃起来,蹦蹦跳跳地朝他跑去。 “跑这么快作甚,毛毛躁躁的,小心又跌了。” 我接过他手中的枣泥酥,嘟囔道:“哪里这么容易就跌了。” 我们一同朝着最繁华的街道走去,他问我:“秦若在你那儿?” “是呀,你怎么知道?” “丞相上门求和解,反倒被秦太傅轰出了门,此事已经成为朝廷笑谈了。” 我小心翼翼地拈了一块枣泥酥塞进嘴中,说话都含糊不清了:“秦太傅为何如此讨厌黄丞相啊?” “两人都是率性之人,年轻时在朝堂上辩驳地脸红脖子粗,早就结下了梁子。”大个子一脸平静,“丞相一生天不怕地不怕,谁知却是给儿子埋了个祸根。” 我不由得说道:“还好我爹最会明哲保身。” “不怕。若是你的话......” “若是我如何?” 大个子表情认真,说出的话却十分滑稽:“那我便上门抱着你爹的腿痛哭个三天三夜。” 噗。 说着说着,走到了一处猜灯谜的摊子前,我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送过来的几盆牡丹,便问道:“你为何送我牡丹?” 大个子抬头翻看手中的灯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因为你有些胖了。” 我一下子便咽下了手中的枣泥酥,抗议道:“我哪有!” “是么?”他又低头捏捏我的脸,“好像又没胖。” 我不满道:“你根本就不能自圆其说!” 他笑了,给我看手中的灯谜:“巧了,你看这个谜面-天子欲求真国色,打一花名。” 我想了想,不由得拍掌笑道:“龙须牡丹?” 大个子赞道:“不错,近来读了些书。” 正在念叨着牡丹,便来了牡丹的灯谜,这也太巧了些吧! 我忍不住抿了嘴笑,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你为何不等到花开时再送我呢?” “送你一盆花开,不如送你一盆生机。”顾凛之接过了摊主手中的奖品,是一只做工十分精致的竹簪子,低头簪在了我的发髻上,然后悠悠说道,“众人皆爱牡丹花,而我钟情的是牡丹本身,中意的是同它一道成长、盛放、衰败。” 我第一次听到这般的话,十分感动,便悄悄拽了他的袖子。 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我。 我笑道:“有些傻牡丹,不想做国色天香,只想在小院子里绽放。” 大个子淡淡笑了,悄悄从衣袖中伸出大手,握住了我的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