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虐男文学》 第1页 [穿越重生] 《渣女虐男文学》作者:四藏【完结】 简介: (男主视角文案——) 大雪那日,谢慈将还没有入魔黑化的少女司迦留在了身边。 细心照顾她、引导她、给她能给的所有,包括他的一颗心。 他以为可以凭爱意,令她不再入魔。 可最后死在她手上时,谢慈才明白,原来他只是替身,是她最爱之人的替身。 她挖出他的心,对他说:他需要这颗心,阿慈。 她说:不要哭阿慈,弄脏了这张脸。 她从未真正的爱过他。 而他为了她,剔除仙骨、背叛宗门、千辛万苦的诞下她想要的孩子,到头来只是个笑话。 他死在大雪之中。 再次醒来,他断情绝爱,重新回到了仙界做他的三界共主。 早已忘了凡间那段情爱。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以上古神女的身份,她天生天造,卑劣与高尚皆是她。 她高高在上,一个小豆丁牵着她的衣袖叫她:阿娘,那位天帝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呀? 他以为早已忘记的情爱,如同浩劫滚滚而来。 他见识过她的轻浮、愚蠢、不择手段又别有用心,却依然重蹈她的覆辙。 (正文女主视角) 排雷:虐男文女主笨蛋美人+疯批全员斯德哥尔摩,被女主越虐越爱(详细见第一章 作话) ps:女主是上古神女,本性并非奸恶之辈。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迦 ┃ 配角:谢慈.司厌 ┃ 其它:渣女虐男 一句话简介:一篇狗血的渣女虐男文。 立意:爱是包容 第1章 一 司迦 她做了个梦,那梦不是她的梦,像一个男人的梦—— 梦里满地的血,他被一把剑钉在地上。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他看见自己的血染在雪白的剑身,看见飘落的大雪之中她赤红的双眼和冷绝的脸。 真美,美得就像捅进他胸口的这把剑。 她在盯着他,那双入魔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理智,毫不犹豫地将剑刃一寸寸送进他的胸口。 他张口想叫她的名字,可张开口全是他翻涌出喉咙的血。 身侧的大地被血染红,那些血是他的师兄弟、是他的师父、是太初宗门满门弟子的血,是死在她剑下所有人的血…… 她还是失控入魔了,是他的错,他害死了所有人,是他为她解开禁令。 他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她握剑的手,那么冷的手,在他滚烫的掌心里颤了一下,她赤红的眼跟着颤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一丝丝神智。 她感应得到他吗? 他握紧她冰冷的手一点点向上向上,放在他冰凉的脸上——她不是喜欢这张脸吗?从第一次相遇她就喜欢这张脸,他曾经以为她钟情的是他这个人,后来才明白,她只是钟情这张脸…… 她的手指在触碰上这张脸之后停了下来,她赤红的双眼一点点有了神色,聚焦在他这张脸上。 多可笑,哪怕是入魔,她也会被“这张脸”唤醒。 他轻轻地对她笑,没关系,哪怕她只是喜欢这张脸也没关系,醒过来,不要失控。 他从涌着血的喉咙里挣出一口气叫她的名字,“司迦……” 才发出声音,就被她死死扼住了喉咙。 “别说话。”她忽然垂下脸来,热潮潮的气息喷涌在他眉目间,用微哑的声音艰难地对他说:“别叫我的名字,我怕我会舍不得动手……” 他不明白她的话,下一秒他却明白了。 她的手指化成利刃在一瞬间剖开了他的胸腔。 剧烈的疼痛使他睁大了双眼,死死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擒住手腕温柔地压在地上。 她甚至与他十指相扣,垂下脸来问他,在他颤抖的唇上低低呢喃说:“不要怕,我不想你死,我只是想要这颗心救他。” 她只是想要救他。 他愣怔地望着她,听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喃喃说:“他需要这颗心,阿慈。” 她的手指比利刃还要锋利,剖开他,攥住了他胸腔里的那颗心。 真疼啊。 他疼得颤抖着,忽然难过起来,她不该骗他,不该害死这么多人,她若想要这颗心可以告诉他,他会给她,会给她的……会心甘情愿挖出来给她。 不该骗他,不该让这么多人陪他一起死。 漫天的大雪中,她忽然松开了攥在他脖子上的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细软的指尖蹭在他的眼尾。 “不要哭。”她擦掉他眼尾的泪,那么痴迷地加深了那个吻,在他的唇齿之间喃喃说:“不要弄脏了这张脸,阿慈。” 她的唇柔软温热,吻炙热得他无法喘息,他像个溺毙的人在痛苦之中无法呼吸,体会到了一种濒死的晕眩和快感。 她的手指彻彻底底掏空他的胸腔,他战栗着只看得清白雪落满她的黑发素衣,那么美,那么干净。 他沉溺在这盛大的美和热烈的吻之中,多么恨她,恨不能和她一起入地府,他猛地抬起手,凝出一道剑光猛地贯穿了她的身体,一起入地府吧…… ----- 好痛。 她从梦里惊醒过来,慌忙摸在心口上,仿佛自己的胸前真的被贯穿一样。 -- 第2页 太真实了。 这是什么梦?梦里那个挖了“阿慈”心脏的女人,不正是她吗? 可“阿慈”又是谁?她仔细回忆着梦境中那张脸,确定自己压根不认识梦境里那个“阿慈”。 她低头看着自己没有茧子的手指,脑子里是梦境中她握剑的画面。 原来她这只手也可以握剑,可以反击。 梦境里遍地的血和尸体,那些人都是她杀的?她怎么会……这么厉害? 原来她不是生来的废物蠢货,不是只能靠着别人渡给她灵力才勉强筑基的废人? 原来她也可以握剑,可以像其他师兄弟一样那么厉害。 她握住自己细软的手指,被这场梦惊呆了,还没回过神脑子里突然出现一段奇特的文字—— 【本文完结评分】: [匿名]的评分[一星]:看到了结局,给一星都无法表达我的愤怒,应该给负一星,整篇文除了男主谢慈和男配合欢宗圣子司厌,全是屎,文名叫《拯救黑化疯批女主》,最后也没拯救成,疯批女主亲手杀了男主。 女主司迦恶女设定,一点也不讨喜,纯粹是为渣而渣。 她身为上古神女,拥有灭世的能力,又失去记忆,完全就是个随时会黑化毁掉仙界和世界的炸弹,那身为天地共主的男主谢慈,把她送下凡间,暂时封印她的能力,收她做弟子,想要将她引向正道,成为一名合格的神女有错吗? 就这她就觉得全仙界对不起她,谢慈对不起她,从下凡第一章 开始虐谢慈,把他虐的体无完肤,最后她还是不满足的黑化入魔了,开始报复仙界和社会。 这我忍了,确实仙界封印她的能力,下凡后那些正派也她吃了一点苦,确实活该,她要报仇也合理。 但她虐死谢慈是干嘛!从下凡开始谢慈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照顾她,引导她,甚至为了她剔除仙骨! 最后结局作者你告诉我,女主喜欢谢慈是因为他和她的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谢慈只是替身!她要挖了谢慈的心救白月光!(虽然白月光从未上线,却永远活在我们女主记忆里) 我简直像是吃了屎一样恶心,这不就是一篇性转版的替身白月光文吗?渣男遇到和白月光一模一样的女主,虐她虐她虐死她,死了之后后悔莫及,黑化成为疯批。 只不过,疯批是女主,上赶着救赎她的娇妻是男主。 [匿名]的评分[一星]:给家人们排个雷,《拯救黑化疯批女主》是欺诈,打着渣女名头的“娇妻文”。 女主身为比天帝还牛逼的上古女神,却被一群神仙哄骗着封禁了能力和灵智(智商),还毁了灵根,送下凡去历劫,然后她就成了被圣父男主谢慈收为弟子训诫、被合欢宗圣子男配玩弄、被各种男人凝视的笨蛋美人。 虽然最后她谁也不爱,虐死了谢慈和合欢宗圣子,但不是女主厉害,是全部男人跟斯德哥尔摩一样被蠢货女主越虐越爱! Yue了。 [匿名]的评分[三星]:买了还没看,就是想问问楼上两个一星评论,哪个靠谱?到底是疯批女主,还是笨蛋美人? [匿名]的评分[一星]:别看,烂尾,作者结局喂屎,冲着文名来的,以为是一本男主回到疯批女魔头少女时,引导她,救赎她,让她变好的文。 但结局,疯批女主还是黑化入魔,亲手杀了男主,挖了他的心去救根本没上过线的白月光。 从头到尾虐男主,女主又蠢又作又渣,白瞎了这么好的男主和男配。 女主配不上这里面的任何男配,更别说男主了,男主一直在付出,哪怕女主有点良心,对男主稍微好一点,我都不至于这么讨厌女主。 已经举报烂尾了,作者如果不把女主写死,修正女主三观,就等着锁文吧。 ---- 这是什么? 她“看着”出现在脑子里的文字,通过那些不太懂的词句里,隐隐约约明白过来,这些人口中骂的女主不就是她吗? 她似乎活在许多人的注视下,被当成一段故事、一个话本在观赏评判——“打分”。 方才那个梦,似乎不止是梦,是她的“这篇文”的结局? 紧跟着脑子里的文字瞬间消散,眼前忽然又出现一片刺目的黄色背景文字——【02管理员:本文评分过低,判断为烂尾,请自行从头检查,尽快修正剧情,申请解锁章节。】 这又是什么? 短短的一行字,她看了几遍,隐隐约约明白这个意思是,“她”这个故事,这个“女主”,令看官们不满意了,所以要从头开始修正“她”的人生剧情,令打分的看客满意。 可修正什么呢? 修正她的愚蠢?没良心?狠毒?对“男主”不够好? 若是她没理解错的话,她本身是拥有灭世之能的上古女神,是被什么天地共主什么仙界,封禁了能力和灵智。 他们还毁了她的灵根? 就因为怕她随时会黑化毁掉仙界,所以要毁了她的能力,给她吃点苦头,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女。 那她杀了什么谢慈,毁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对? ——“不知悔改。” 一道男人的声音突然清晰地传了进来。 司迦扭过头看向了密不透风的石门,这声音是太初宗门刑罚执事丹彤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清晰地传进她这间石室? -- 第3页 她被处罚在这偏僻的寒山峰石室之中,禁足思过已经数日,没有人来看过她,她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其他声音。 这寒山峰之中终年落雪,连鸟也没有。 此刻怎么会听到丹彤那老头儿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不是从门外传来,倒像是特意传送进来的。 ——“掌教,我早说了司迦本性乖戾,骄纵又恶毒,即便是咱们再细心照看,她也不知感恩,不服管教,如今她更是不知在哪里修来了合欢宗的修为,还打伤了无辜弟子,若要我说不必再将她留在太初宗门,直接送去少阳山的密牢之中洗髓封印。” 是丹彤的声音,他一贯提起她就是如此刻薄又厌恶。 这石室之中真冷,冷得她抱紧双膝也止不住发抖,她盯着那扇石门,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就因为她推了一把羞辱她的弟子,他们就要这么惩罚她吗? 那掌教呢?掌教也同意了? 她听见掌教谢元真的声音——“她毕竟是师祖留下的唯一弟子,师祖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教导她,避免她踏入歧途……若是就这样将她送去少阳山洗髓封印,我如何对得起师祖的嘱托?” ——“掌教太过仁慈了!” 她听见丹彤又说——“她如今已入歧途!师祖不教授她剑法、心法,不就是怕她入魔,可如今她体内的修为分明就是合欢宗的修为,她现下还只是筑基,若掌教不立即洗掉她的修为,封印她,只怕以后就来不及了!” 她手指僵冷的抓紧自己的膝盖,想将冰冷的脸埋进去,暖和一点,好受一点。 可她发现自己抖的厉害,她知道自己是冷,还是怕,亦或是难过。 她还听见了许多其他同门的声音,那些人平时对她笑脸相迎,叫她一声小师叔。 可如今没有一个为她求情的,每一个都在说——“丹彤掌戒说得对,她现在只是筑基就险些害人性命,以后必定入魔。” ——“她已与合欢宗勾结,掌教不可姑息啊!日后入魔就晚了!” 他们都想要她死。 她盯着自己的膝盖,眼眶又涩又冷。 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从石门之中,穿门而入。 是有人来看她了吗? 她慌忙抬起头,看见那人黑袍黑发,微挑的眉下压着一双漂亮的凤眼,笑吟吟的望着她。 是司厌,合欢宗圣子司厌,不是她的同门。 她在那一刻心彻底冷了,她以为至少会有人来……看看她。 “看到是我,很失望?”司厌看着她暗下去的眼神。 他挥挥手,丹彤他们清晰的声音就消失了。 是他用法术,让她得以偷听到丹彤与掌教的商议,听到她接下来的结局。 “听到了吗?”他朝她走过来,黑发的长发垂在腰侧,飘飘荡荡显得他的腰窄窄地束在衣带里,“你的掌教师兄和其他师弟们在商议着要如何处罚你。” 他停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望她,她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黑色的发披在肩上,令她看起来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一双又冷又媚的眼发红地盯着他,她总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将什么都显在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她在难过。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火上浇油地轻轻与她说:“洗髓是要将你的血脉流尽再重新灌入,将你体内的修为全部废了,很痛的。” 像在吓唬小猫。 “闭嘴。”司迦恼怒地瞪着他,不许他再说。 可他却没有停下:“阿伽知道少阳山吗?那里封禁着许多许多邪魔,密牢之中白骨成山,多得是只剩下孤魂不得超生的……” “闭嘴!”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打断他的话,她不想听,她一点也不想听。 可她越这样,他就越想吓唬她:“阿伽,你知道如何放血吗?他们会将你的血脉划开……” “啪”的一声,司迦忽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又重又狠,扇的他微微偏头,脸颊热辣辣的痛起来。 “我说了闭嘴,闭嘴!”她气恼的瑟瑟发抖,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红了一圈,蓄满了泪水。 炸毛的猫儿。 他心中没有半点恼怒,摸了摸被扇红的脸颊,再次望向她,她恼怒的表情、红起来的眼眶、快要哭的模样,是真是在害怕。 他喜欢看她害怕,害怕的快要失控。 “这里的人对你不好,这么多日,没有一个人来看你。”他握住她刚刚扇过自己脸颊的手,那么冰冷的手,她冻坏了。 “阿伽,只有我来救你,对你好阿伽。”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替她捂着,柔声说:“跟我走吧,去合欢宗,永远和我在一起。” 多么温柔的语气,多么暖的一双手。 司迦眼泪无法控制的往下掉,她差点就信了,可若是他真的爱她,对她好,为什么他不在她关押第一天来?要在她被关押几天之后才来? 这里这么冷,这么黑。 他也想让她吃点苦头,然后再救她,好让她感恩戴德对不对? 他们对她那么坏。 司迦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冻的无法控制自己发抖的身体,与他说:“你若真的对我好,为何不把你的全部修为都渡给我?让我不用再受欺负。” 他微微一愣。 “为什么不呢?”司迦将手抽出来,擒在他的脖子上,掉着眼泪问他:“你真的爱我,怎么不做我的一条狗,一鼎丹炉?偏要来做我的救命恩人呢?” -- 第4页 她的手指真凉,眼泪真热。 司厌看着她用这张楚楚垂泪的脸,说出狠毒的话,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她身上自带的香气,闻起来又冷又勾人,矛盾又迷人。 她蠢吗?有时候很蠢,可有时候又清楚的很。 她恶狠狠的抓着他的脖子,骂他:“坏东西,少来利用我。” 明明是恶狠狠的骂,可被她哭着说出来又那么可爱。 可爱的他在她手掌下动了动喉结,望着她忍不住说:“现在你想要我的灵力吗?” 他想亲亲她,可他知道,她只对他的灵气感兴趣。 他也知道她那么容易被诱惑,一点灵气、一件法器、一个小暖炉都能引诱她。 当初,他引诱她,也只是说:“要不要我的灵气来帮你修行?” 她就像现在这样,脸上还挂着泪水,亮晶晶的眼睛里却变得犹豫和蠢蠢欲动。 他凑近她的唇,轻轻地吻上她挂着泪水的唇角,怕她躲开,立刻将他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渡进去。 司迦抓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紧了紧,她是想推开来着,但是他的灵力那么香甜好用,之前只是吸纳了三四次他的灵力,她便从毫无修道根基的废物,变成了筑基修为。 她灵根被毁,灵海被封禁,她被堵死了所有修仙之路。 可是她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 她紧紧抓住司厌的脖子,用手指顶起他的下巴,不满足的让他给的再多点,再多点…… 司厌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他明知道这只蠢笨的小猫只是想要他的灵力,可不知为何,她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揉捏着,他就感到满足。 他吐纳出更多灵力满足她,想要加深这个吻。 石门却忽然动了起来。 有人打开了石门。 第2章 二 谢慈 有人来了! 石门发出轰隆声,有人打开了石门。 司迦惊的一把推开司厌,嘴唇又红又肿,抓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却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传音给他——“快滚。” 真无情,刚才还那么需要他,现在就让他滚。 司厌心中隐隐不快起来,却还是隐去身形离开了石室,他如今还不能让太初宗门的人知道,是他在引诱司迦。 他消失的瞬间,石门彻底打开。 冷风吹着冷雪飘入石室,司迦坐在角落里心突突地乱跳,看着从石门外走进来的人,抿了抿发红微肿的嘴唇,是掌教谢元真的大弟子慕少姝,他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 她看着身穿鸦青色袍服的慕少姝走进来顿了一下脚步,随后目光看向了她,但很快垂下了眼去,拱手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小师叔。” 慕少姝是掌教谢元真最得意的弟子,天生根骨奇佳,面白如玉,生的青竹一般挺拔,待人也总是温和有礼。 这太初宗门里也只有他会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 可她讨厌慕少姝,讨厌他的优越,讨厌他的温和,讨厌太初宗门人人喜欢他追捧他。 他每次御剑归来、每次比试大会夺得头筹、每次万众瞩目……都令她万分讨厌。 哪怕他总会在御剑归来给她带礼物,在夺得头筹时将彩头送给她,再万众瞩目也会看向她。 会呵斥背后议论她的弟子,会温和的叫她小师叔。 她也依旧讨厌他,她知道这是嫉妒,他越对她好,她越嫉妒,因为那好是高高在上又为你低下头来的好,每一次的好,都在提醒她有多差。 她无法修行,不会任何剑术,甚至连佩剑也拔不出。 一个普通的门外弟子,都能羞辱她。 而一句又一句的小师叔更让她厌恶,什么小师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小师叔。 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从许多年她醒过来,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太初宗门。 是掌教谢元真告诉她,她是太初宗门师祖唯一的亲传弟子,是他的“师姐”,师祖已经离世百年,她也昏睡了许多许多年。 他的师祖将她留在太初宗门,嘱咐他要好好看顾她,引导她。 因太初宗门从不收女弟子,所以其他弟子将她的称呼,从“小师姑”改成了“小师叔”。 可她待在太初宗门这许多年,谢元真从不传授她任何剑法、心法。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废物,是太初宗门当花养着的蠢货。 谁又真正尊重过她? “小师叔?”慕少姝抬眼望着角落里一抹青色,她也穿着太初宗弟子的鸦青色袍服,可她太过消瘦,那袍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单薄,此时此刻她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望他,黑发披在两肩,眼睛和嘴唇都红的不正常,“你哭了?” 她却将脸一偏,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冷声冷语的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里对她来说太冷了,她不像他们早就修得辟谷、不畏寒热,她怕冷又挨不得饿。 “师父命我来请小师父去青云殿。”慕少姝从储物袋之中取出一件黑绒大氅,走上前轻轻盖在她肩上。 她先是一愣,抬起头望他,“他是要放我出去?还是要惩处我?” 慕少姝对上她的双眼,那么白的脸上生了一双猫一样的眼睛,亮晶晶、泪汪汪地瞧着你,谁又能不心生恻隐? -- 第5页 他便低声说:“别担心,不会再惩处你了。” 当真? 方才他们不是还要将她洗髓封印吗? 可慕少姝这个人从不撒谎。 司迦半信半疑的站起身,想将慕少姝的大氅丢开,用不着他可怜她。 可石室外的风比刀子还刺骨,卷着积雪翻滚进了。 太冷了。 她抓紧了那件大氅,缩到了慕少姝的身后,让他走在前面挡着风。 慕少姝看她缩手缩脚的跟在身后,唇角的笑意忍不住露了出来,他带她出了石室,召出他的佩剑,御剑带她离开寒山峰,下意识的张开结界将她包裹住,替她挡住冷风冷雪。 可她似乎并没有开心,她皱着眉,发红的嘴唇垂着,竟像是在生气。 为何生气? 脚下是白茫茫的雪和飞掠而过的山风,身侧是护着她的避风结界,司迦垂眼看着脚下的山峦和慕少姝隐隐发光的佩剑,越想越生气,梦境里她也有一把剑,雪白雪白的剑,她握着剑威风凛凛。 她本不该如此,不需要任何人庇护。 ------ 太初宗门七峰三涧,寒山峰是最荒芜冷寂的苦寒之地,通常只用来修炼闭关和思过禁闭。 青云殿在太初峰之上,因有师祖的剑气设下结界,所以太初峰四季如春。 慕少姝将剑落下,伸手想扶司迦,她却随手将大氅搭在了他手上。 她没有看他,只在看着大殿,眼睛里满是愤恨之色。 几天前就是在青云殿之中,她被押着跪下,被喝问:“你还不知错!” 他们一句句审问她,哪怕她在一开始就已告诉他们,她体内的修为是合欢宗的弟子渡给她的。 他们也不信她的话,一定要她说出那合欢宗弟子的姓名,要她将人引过来擒下才肯信。 她自然不肯,倒不是为了护着司厌,而是她还需要司厌来修行。 ---- 殿门被打开。 她跨入殿中,每走一步,那一日的事就浮现的多一遍。 ——他们喝问她,为何要下此毒手打伤同门弟子? 她告诉了他们,是那名弟子先羞辱她,是他在试炼之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戏弄她说:小师叔细皮嫩肉的手拿不稳剑,该拿绣花针。 她只恨自己没有能要他的命。 又有何错? 可他们却怒不可遏的问她:“只是因为一句戏言,你就要杀了他?” 他戏弄她,羞辱她,她为何不能杀了他? 凭什么不能杀了他? 若是怕被她杀,就不该戏弄羞辱她! 她不服气,她就是不服气。 大殿中飘着苦药味。 她停在殿中,看见前几日愤愤审问她的几位峰主和掌戒丹彤全站着,站在殿侧的檀木榻旁。 只有掌教谢元真坐在榻边,榻上还靠着一个人。 司迦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只看见平放在榻上的一双脚,好细的脚踝,瘦弱的一双脚。 掌教谢元真手里端着汤药,竟是亲手递给了榻上的人。 那人是谁? 司迦刚想探头看。 掌戒的丹彤老儿便呵斥她:“面壁几日,你可悔过了?若是悔过就跪下,向掌教认错,向被你害死的弟子认错!” “他死了吗?”司迦站在那里,有些惊讶地问丹彤,她记得当时她只是把那个脓包一掌击入了万蛇窟之中。 如今死了吗? 丹彤似乎被她激怒,一掌拍在身侧的桌子上:“你还敢问!” 她被吓的一抖,心都吓得突突,恼火的道:“罚你也罚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若非他羞辱我在先,我会推他?我只是推了他而已,他连区区万蛇窟都逃不出来,没有我推他也会死在试炼!” “死不悔改!”丹彤被气的彻底恼怒,挥袖一掌朝她击来。 掌风卷起冰霜瞬间袭向司迦,她下意识的后退,却根本躲不开,脸上痛的厉害。 “小师叔!”慕少姝看她如被暴风卷碎的蝴蝶一般,想要出手替她挡下。 却有人快他一步,一道白光从榻上挥出,挡在司迦面前,结界一般将她笼罩。 两股掌风相撞,发出刺耳的冰裂之声。 丹彤被震的立即收掌,踉跄着后退半步,掌心一阵阵的发麻,脸色灰白的看着榻上人。 “丹彤!”掌教起身看向他:“你怎么能动手!” 他怎么能动手…… 司迦被慕少姝扶住,她浑身冷透了,心有余悸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脸,摸到了湿热的血。 她的脸……流血了。 她的一颗心登时不跳了,手指小心翼翼的触摸着脸上的伤口,多吗?长吗?深吗? 她、她是不是破相了?毁容了? 好痛。 她又怕又痛,越摸血越多,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她的脸不漂亮了。 “别摸。”慕少姝忙抓住了她的手,想让她抬起脸来看看,却发现她在哭,低着头很小声很委屈地在哭。 像是不敢大声哭。 慕少姝的心一下子就酸了,她吓坏了,她虽做错了事,可掌戒……怎么能下这样的手,她满手的血,尖尖的下巴上也挂着血珠。 “她做错了事……”榻上的人咳了两声,慢慢的开口说话:“并非不可挽回,我会处置,掌戒不该动手。” -- 第6页 丹彤慌忙低头要跪下。 榻上的人抬手止住了他,哑声道:“我只是一介普通弟子,掌戒不必如此。” 一时之间殿中无人敢再说话,连掌教谢元真也垂下眼等着榻上人处置。 榻上人咳了好些声,才缓过气说:“我会带她去找回桐木的魂魄,助他还阳。” 他在说什么,司迦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她的注意力全在掌心里的血,疼痛的脸上。 她哭的听不清他们说话,只哭着哭着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行熟悉的黄色文字—— 【02管理员:男主已更改剧情,请作者继续修改,申请解锁。】 什么、什么意思? 男主是谁?那个谢慈吗?他更改了什么剧情? 她握着自己发抖的手指,听见有人叫她。 “司迦。”那声音又哑又虚。 她满眼泪水地抬起头,寻着声音对上了一双眼,琥珀色的眼,银白的发,一张脸如垂眼菩萨一般凄楚慈悲。 那张脸……竟是梦中被她挖了心的“阿慈”的脸。 那是……谢慈吗??男主谢慈? 第3章 三 司厌 “过来,司迦。”榻上人哑声对她说。 司迦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脸,那完全就是梦中“阿慈”的脸,唯一不同的只有头发。 梦中“阿慈”是黑发,榻上人银发似雪。 她的脑子里忽然再次出现奇怪的白色文字——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作者从头开始修文了?剧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匿名]:是全不一样了,这次变成男主借尸还魂到一个外门弟子身上,去救赎女主了。 [匿名]:男主现在是重生回到女主黑化入魔之前了,是想从女主第一次杀人开始改造她?救赎她吗?那谢慈还有从前的记忆吗? [匿名]:可女主还是又蠢又坏,被罚闭门思过还不知悔改,和男配司厌嘴对嘴渡灵气,男主还救赎她干嘛!丹彤掌戒打得好,给她点苦头吃! [匿名]:作者好好改女主,把那个挖心的喂屎结局改掉,不然我继续负分。 这是她这本书的最新点评? 司迦惊讶的看着,有些字句她很难理解,但她看得懂大概意思,她的“人生”正在被修正,这些看客们在等着她被修正。 而男主谢慈借尸还魂,重生回来“改造”她了。 桐木确实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他是回来阻止她杀人的? 她在看着这些脑子里的评论,其他人却以为她在发呆。 “还不快过去。”丹彤低声催促她。 不止丹彤,其他人盯着她,一个比一个着急,仿佛她不听从榻上人的话过去,就是大不敬。 连掌教也开口说:“司迦,这是谢慈,之前你应该见过他,在万蛇窟。” 司迦抬起头看向掌教,困惑地皱着眉头,她不记得在万蛇窟见过他。 “你将桐木一掌击下万蛇窟时,有人阻止了你。”掌教提醒她道。 脑子里的白色文字消失。 司迦才仔细去想万蛇窟的事,当时好像是有一名灰扑扑的小弟子冲过来想替那个脓包桐木挡下那一掌,结果却和桐木一起掉下了万蛇窟。 她那时根本没看清冲出来碍事的小弟子长什么样子,竟然是谢慈? 那他怎么没有和桐木一起死? “谢慈为了你拼着一口气,将桐木的尸身从万蛇窟背了出来,只要你将桐木的魂魄找回,就可赎罪,不再受处罚。”掌教尽量语气平和的与她说:“你该过来好好谢过谢慈。” 掌教也让她过去。 司迦的脸还在痛,脸颊上湿湿热热的一片,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砸进她的脚边。 她看着谢慈,这就是曾经封印她、毁掉她灵根的天帝。 如今他也下凡来要收她做弟子,训导她、改造她,好改掉最后被她挖心而死的结局。 对吗? 她抬起衣袖擦掉下巴上的泪和血,看着其他盯着她,恨不能拽她上前去给谢慈跪下谢恩的掌戒、峰主。 好痛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为这本书的主角,谢慈可以封印她,训导她? 为什么谢慈即便重生在一个外门弟子身上,也可以拥有令丹彤惧怕的能力?可以让掌教和其他峰主毕恭毕敬? 为什么评论里的所有人都喜欢谢慈?不喜欢她?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她痛的厉害,眼泪和血还在不停的流。 “小师叔。”慕少姝扶着她,轻声对她说:“我扶你过去。” 她不要过去。 她甩开慕少姝的手,就站在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想杀了谢慈,杀了这些欺负她的人。 可是她没有剑,她又蠢又弱。 她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指,又想起了那个梦,她应该有一把雪白雪白的剑,用那把剑将谢慈钉在地上。 “掌教。”榻上的人哑声开口:“诸位可以先离开吗?我想与司迦单独谈谈。” 掌教几乎没有犹豫的应好。 她听着殿中所有人随从掌教离开,谢慈那么厉害,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她听着殿门在背后轻轻关上,谢慈下榻,光着脚朝她走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泪水挂在睫毛上糊了她的视线,瞧,她不过去,谢慈就会走过来。 -- 第7页 一只温暖的手指轻轻托了托她的脸,是谢慈的手,谢慈在看她脸上的伤口。 她花掉的眼睛下是谢慈伤痕累累的手腕,那腕上全是被蛇咬伤的黑色伤口。 他为了避免她受到处罚,亦或是为了让她不要杀人入魔,从万蛇窟之中将那脓包的尸身背了上来,被咬的伤痕累累。 瞧,他为了救赎她,什么都愿意做。 是啊,什么都愿意。 “司迦。”他虚哑地叫她的名字,对她说:“随我去万蛇窟找回桐木的魂魄,是你唯一改过的机会。” 他温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流着血的伤口上。 她感受到一股冰冰凉凉的灵力游动在她脸颊上,她的伤口开始发痒。 很快,那伤口就在他掌心下愈合如初。 不疼了。 他却疲惫地咳起来,掌心从她脸颊上垂下,无力地扶了一下她的肩,又坠落。 他有些站不稳。 司迦看着他苍白细弱的脚踝,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托住。 她抬眼看住了他,对他说:“好,去便去。” 谢慈有一瞬的愣怔,她脏兮兮的下巴上还挂着泪水,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却没了委屈、难过,亮晶晶的看着他。 她怎么会这么“听话”地答应? 她不是不认错、不悔过、就是要桐木死吗? 谢慈看着她眨动的眼睛,很难相信她的话。 她在打什么主意? “你若是当真愿意悔过,就答应我一件事。”谢慈对她说:“从此以后不许再与合欢宗的人私会,接受他的灵力。” 她的脸那么小,小花苞似的,乌羽一般的睫毛扇动着一双瞳色极浅的眼睛,惊讶的看他一眼又落下,仿佛在努力编着哄骗他的谎言。 “好啊。”她只轻快地说了两个字。 她当真会听话吗? “何时去万蛇窟?”她抬起眼问他,眼睛里藏着算计,不等他答便先说:“今晚便去。” 她在算计什么? 谢慈压着不舒服的胸口,他才刚刚重生附体在这具羸弱的身体里,又在万蛇窟中耗费了不少精力,身上的蛇毒还未彻底清除…… “明日吧。”他与她说:“你我都该休息一晚。” 她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 她离开青云殿,回她的卧房休息。 谢慈也在青云殿之中打坐调息他体内的余毒,适应这具身体。 窗外天色渐渐黑下来,他将自己的修为灵力在这具身体里运行一周天刚结束,便嗅到了一股不该出现在太初宗门的气息——合欢宗的气息。 他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隐身去往司迦的卧房。 刚一进门就嗅到浓烈的合欢宗气息,那是合欢宗修为不低的人,将自己的灵力吐纳出来,渡给其他人才会留下的浓烈气息。 房间还烧着暖炉,可却空无一人。 司迦不在。 谢慈站在房间里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刚刚就在这个房间里,接受了合欢宗人的灵力。 她果然又骗了他。 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谢慈闭眼,感应她身上玉牌的方位,那玉牌是每个太初宗门弟子都会有的出入令,凭玉牌不但可以出入太初宗门,每块玉牌上都刻着每个弟子的名号,可以随时感应到他们的方位。 他念着司迦的名字,在夜色茫茫下很快追寻着她的行踪—— 没有星月的夜空下,她裹着厚厚的白狐绒大氅,戴着白纱帷帽和一个黑发黑袍的男子站在赤山上,她们脚底是不见底的深渊。 那是万蛇窟。 她居然去了万蛇窟,和谁? 她身侧的男人勾了勾她的腰,扭过头来笑着问她:“你不是答应了谢慈明日和他一同来吗?” “我没答应。”她说:“我说了今晚,就是要今晚,和谁一起来都可以。” 谢慈借着那玉牌,看清了黑发男子的面貌,是合欢宗的圣子司厌。 原来是司厌。 她的话连一个字也不能信。 玉牌在震颤。 谢慈通过玉牌看见赤山嗡颤,深渊裂开一道火红的缝隙。 是万蛇窟秘境的结界打开了,只有结界打开才能进入秘境,不然只会掉进深渊中,被深渊内百万条毒蛇啃食。 “开了,抱紧我。”司厌将她圈进怀里,就要往下跳。 谢慈瞬间在房中消失,下一瞬他出现在赤山之上,伸手抓住了司迦的肩膀。 她猛然回头望他,凛冽的山风将她的帷帽吹下,她的黑发青衣猎猎铺展开,衬在她的脸颊之下,雪似的面容在这燃起赤炎的深渊之上神女一般。 即便是隔了百年、昏睡了百年、他以为自己早已断情弃爱忘记这张容颜…… 可在这一刻,她美得历历在目。 她细弱的肩从他手指间溜走,如同一片惊鸿,抓不住、握不住。 他看见她那双眼惊慌、无措,像只心虚的小猫,慌忙将脸埋进了司厌的怀里,仿佛这样他就看不见她了。 这一世她变的这样蠢,既然想和司厌来这里就该摘下玉牌,再隐蔽一点,如今躲有什么用! 司厌护着她的脑袋,充满挑衅的对他笑,纵身跃下深渊。 他挥袖一展,一同跳了下去—— 第4章 四 吃醋 这里好热。 -- 第8页 司迦在司厌怀里刚一落地就被一团团蒸腾的热气包围,她甚至来不及从司厌怀里出来看清眼前的景象,就听见谢慈的声音。 “司迦。”他的声音又冷又严厉,随着他身上翻涌的灵气逼近她。 司厌护着她后退几步,将她揽在了背后:“又见面了谢慈。” 他们认识? 司迦有些诧异,从司厌的肩头探出头看谢慈,他们怎么会认识? 脑子里冷不丁地出现了白色文字——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好家伙好家伙,女主干啥啥不行,开修罗场第一名!前脚才答应谢慈不和合欢宗的人私会,后脚就更合欢宗圣子搞在了一起!还蠢到被男主抓奸当场!我倒是要看看女主要怎么解释才能不翻车! [匿名]:等一下,司厌是还有从前的记忆吗?他认得重生的谢慈啊!那谢慈也有重生前的记忆对不对?现在是只有女主没了从前的记忆?我迷茫了。 [匿名]:哈哈哈哈我就爱看蠢货美人翻车修罗场!好好教♂训她谢慈。 又是这些等着看她被教训的评论,谢慈凭什么教训她? 谢慈就停在两步之外,琥珀色的眼冰冰凉凉,看了一眼司厌,仿佛不想搭理司厌,又看向了她:“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再不与合欢宗弟子私会?” 他等着听她如何狡辩。 “骗你就骗你了。”她却根本没有解释,直接说:“我随口一说你竟信了,我能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谢慈被她这副不讲道理的模样堵住了,是啊,他当时就知道她在骗他,又在期待什么? 司厌幸灾乐祸的笑着。 谢慈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对她说:“过来。” 她不。 过去干嘛?过去让他教训?她如今打不过他,自然离他越远越好。 她站在司厌背后,因心虚而显得不耐烦说:“来都来了你还啰嗦什么?不是要救桐木吗?只要救了他不就好?” 和谁来,过程如何,有什么重要的? 好生狭隘。 谢慈仍然看着她,她的脸颊被热气熏的红扑扑,一双眼心虚的不敢看他,他已了断情根爱恨,可看到她私会合欢宗圣子,这样躲在司厌身后,他心中翻翻涌涌是不该有的怒意:“这里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想再次叫她过来。 不远处的黑雾之中有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司迦?” 谁? 司迦回过头,看见背后的一团黑雾之中跑出来三个男人,其中一人瞪圆了两个眼睛,愤怒的冲过来:“竟然真是你!好啊你还敢进来!” 桐木? 司迦比那人还吃惊,朝她冲过来的这人不正是被她推下万蛇窟的桐木吗??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他如今就像“活”着一样,怒气腾腾的拔剑朝她挥来,“你还敢来!” 那把剑来势汹汹瞬间就挥到了她的喉咙。 司迦还没动,一袭黑衣的司厌已上前挥起衣袖震开了冲过来的桐木。 同一时间她的手腕被人抓住,猛地往后拉了一下。 她抬头看见谢慈蹙着的眉,他没看她,低声对她说:“离他远一点。” 离谁?离桐木还是司厌? 司迦动了一下手腕,想了想没挣开他的手,有两条狗也不错。 她便低声回他:“你若肯听我的话带我来,我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谢慈那双眉蹙的更紧了一些,她是故意的吗?故意和司厌在今晚来?故意让他通过玉牌知晓追过来? 只是因为他说明日来,她故意这么做? 可他低下头看她,她心虚的挪开视线,一点也不像有这种心机的样子。 或许是他多想了,她可能连玉牌会暴露她的位置也不知道。 桐木被司厌挥得翻倒在地。 司厌回过头看见她被谢慈拉走了,有些不高兴,他渡灵力给她,替她打开结界,陪她来这里,谢慈一来她就跑了。 没良心。 “不用怕,过来,我带你进去找宝贝。”司厌笑吟吟地对她伸手,他知道怎么引诱她这只小猫儿。 她吃软不吃硬,她巴巴地来到这个秘境,不就是为了这里面的法器吗?她可不是真的来救什么桐木。 果然,她眼睛一亮,伸手去拉开谢慈的手。 谢慈收紧了手指,压着语气说:“你不是来救桐木吗?” 司迦掰开他的手指。 气得他低声补道:“这里的法器全属火,你拿到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司迦不懂,她灵根被毁,什么心法也不曾修过,大不了拿到属火的法器,她便修火系的心法。 谢慈却没有再说,是了,这一世她还不知她是天生天造的天阴体质,是四海九州唯一的天阴灵体。 等日后她散尽合欢宗修为,远离司厌,他再告诉她,慢慢教她如何运用她这具身体,不入歧途。 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他抓紧她,直接走过司厌,走到了桐木他们面前,“桐木收起你的剑,她是来救你回去的。” 桐木已经被其他人扶了起来,此刻看见谢慈,愤怒的表情顿了一下,“你、你是为了救我,和我一起掉下来的那个小弟子?” 谢慈点点头,松开司迦,看向其他人:“诸位想必是之前入秘境试炼的道君,在下太初宗门的外门弟子谢慈,这位。”他仍然抓着司迦的手腕,语气温和的道:“这位是我的师叔,司迦。” -- 第9页 其他人也纷纷拱手介绍,暗地里探了谢慈、司迦和另一位黑发黑袍男人的修为。 除了黑发黑袍那男人故意掩盖了自己的修为,他们探不出来之外,司迦和谢慈让他们隐隐吃惊——外门小弟子谢慈竟是元婴期,在场的至多也只有金丹初期。而这么强的道君,他的师叔司迦居然才刚刚筑基,且没有灵根。 当下有人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地说:“哦!桐木,这位就是你说过的废……非常漂亮的小师叔吧?” 关于这个太初宗门的小师叔,桐木早就跟他们说了八百遍了,多么漂亮就多么废物多么坏,把他推下来那个“蛇蝎美人”。 但美是真的美,小小的脸,热得发红,连带着眼尾和嘴唇也红得娇艳欲滴。 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司迦扫了那人一眼,正对上他的眼,他一愣,慌忙挪开了眼,耳朵很快就红了。 太一剑宗的弟子林枫,金丹初期。 虽然他改了口,但她知道他原本想说的是什么,桐木一定没少跟他们说,她又蠢又坏,又废物。 “跟一群废物啰嗦什么。”司厌缓步走到她身侧,轻飘飘的说:“困了七八日也没能从这个秘境中离开,他们对你没用的。” 他站在林枫面前,挑挑眉,才金丹期的小子,司迦看不上的,“只有我对你最有用。”他朝司迦抬起手。 他狂的很,其他人面露不悦。 司迦却抬抬眉头说:“你说的对。” 像是奖励一般,司迦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拉着他就要步入黑雾之中。 谢慈蹙眉想说什么,黑雾里传出一声女子的慌叫声。 谢慈立刻上前,拉了一下司迦的手臂,低声说:“这里不全是人,别离开我的视线。” 不全是人? 司迦看了看桐木,桐木是鬼魂?可他看起来跟活人没有分别。 ------- 那黑雾就像是一道门。 他们穿过黑雾宛如走进了一座庙宇之中,庙宇中的神像被毁,遍地狼藉。 庙中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奄奄一息躺在杂乱的蒲团上,另一个正握着她的手着急的说:“她快不行了!快想想法子!” 谢慈快步上前,也不知在哪里掏出一枚丹药用灵气送进了那女子嘴里,很快那女子游丝一般的气息就缓了过来。 司迦探头看了一眼,什么厉害的丹药?谢慈怎么不给她一个护体? 谢慈救下了那名女子,令其他人对他更是信服,与他围坐在一起,交代着他们来到这里发生的事、商议着怎么破解这个秘境。 司迦听了一耳朵,万蛇窟之下这个秘境她之前只听说过,每一年万蛇窟的结界才打开一次,跳下深渊便可进入这个秘境。 据说深渊之下的秘境镇压着什么东西,藏着一件了不得的法器,所以才会每年都吸引来这么多弟子冒险一探。 原本司迦也想来一试,却遇上了桐木,当众羞辱激怒了她,她在结界没开之前将桐木打入了万蛇窟。 所以桐木是已经葬身在了深渊的蛇窟之中,他的魂魄不知怎么进入了这秘境? 那群人在说,他们在结界打开时进入这秘境,就一直被困在这座黑雾之中的庙宇。 既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可以出去的路。 别说法器了,这里连一丝灵气也没有。 只有在每晚某个时辰,庙里被毁的神像上会出现一把生锈的剑,他们有试过去拔那把剑。 可发现只要触碰那把剑,就会被震的经脉俱断,那名奄奄一息的女子就是第一个试的。 也是最后一个。 因为,那名女子试过之后,那把剑就没有再出现过。 司迦听着,歪头看着被毁掉的神像,这座神像很奇怪,没被毁掉的下半身似乎是两双纠缠在一起的腿…… “看出什么来了吗?”司厌低头凑在她耳边轻轻说:“此乃欢喜佛。” “欢喜佛?”司迦从未听过还有这种佛,她扭头看司厌:“什么欢喜佛?” “欢喜佛啊……”他笑的暧昧至极,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谢慈打断了。 “司迦。”谢慈抬眼看向司厌,他不喜欢司厌对她胡说八道,但他知道司迦不会听他的话乖乖过来。 他看住司迦,到底是说:“你不是想要法器吗?坐到我这边来,我告诉你这秘境的法器在哪里。” 司厌无语的冷笑了一声,可以啊谢慈,重活一世,学得挺快。 学人精。 第5章 五 神女 她果然吃这套,走过来踢开脏兮兮的蒲团,蹲在了谢慈的身侧问他:“法器在哪里?” 已然是不在意什么欢喜佛了。 谢慈看着她,她脱下了狐绒大氅只穿着鸦青色的弟子服,黑发下脸颊还是红的,像熟透的果子,她若总是这样听话就好了。 “一会儿带你去拿。”谢慈想,这里法器不少,她既那么想要,找一件防身的法器给她也好。 她却一脸精明地说:“别的法器我不要,我就要那把剑,他们说的那把剑。” 谢慈目光顿了顿,她进来是为了那把剑?她记起来过去的事了? “你就是为了这把剑来的?”谢慈问她:“你知道这里有把剑?” “我知道这里有件厉害的法器,我猜就是那把剑。”她故作聪明的盯着谢慈的表情,仿佛猜对了一般得意:“我是不是猜对了?瞧你听到我要那把剑时的表情,你想独占那件法器对不对?” -- 第10页 谢慈有些想笑的松开了眉,是他多虑了,她被封了灵智,怎么可能记起从前来,她只以为那把剑是厉害的法器而已。 “谁也带不走那把剑。”谢慈告诉她,也告诉其他人:“那把剑不是法器,是镇压那尊魔像的封印之剑,无人能拔出它,也不能拔出它,一旦拔出,赤山倾塌,魔像复苏。” 魔像? 司迦看向庙中坍塌一半的神像,司厌说那神像是欢喜佛,谢慈却说是魔像。 “魔像?这里该不会就是传说中被神女伽林以剑封印的欢喜魔神之地?”金丹期的弟子林枫吃惊地问,站了起来又去仔细看那座坍塌的神像,“我说怎么从未见过这种不正经的神像。” 仔细看才看明白,这神像的下半身是一男一女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腿。 “一群蠢货被困七八日才看出来。”司厌负袖欣赏着倾颓的神像,笑吟吟说:“还有哪座神像是男女交—媾的姿态?” 他的话刚一出口,正在看着神像的林枫脸就红了,忙挪开了眼。 其他人一个个尴尬的眼睛不敢再去看神像,这、这竟是淫||乱的欢喜魔像! 谢慈看向蹲在身侧的司迦,司迦惊奇地目不转睛盯着那魔像看,司厌就是故意要说、偏要说给司迦听。 “司迦。”谢慈低低叫了她一声。 她才忙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谢慈,脸颊绯红地嘟囔说:“我看看他说的对不对。”是男女那个吗?她怎么看不出来。 “那魔像上出现的铁锈剑是神女伽林的那把剑?”坐在谢慈身侧不远的女弟子展红云问:“我曾听师父说过这位神女伽林,她是仙人降世,亦正亦邪,既做过合欢宗的圣女为正道不齿,却也为了苍生杀赤龙,灭合欢宗,以一人之力弃剑镇压封印作恶几百年的欢喜魔神。” “竟是真的?”展红云询问的看着谢慈,“我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我也听说过!”林枫凑过来,兴致勃勃的说:“我修道就是因为这位神女伽林!我小时候听说书人讲她一剑劈开烈焰海,踏血斩杀赤龙的故事,从那时起我就立誓要修道,向她一样降妖伏魔,做大英雄!” “那你长大后有没有失望?”展红云笑着问他:“她可不是什么大英雄,她出身合欢宗,做过不少恶事,十二仙宗许多门派的记载之中她都是“魔女伽林”。” 林枫撇撇嘴说:“我不觉得她是魔女。” 刚说完,他身侧的同门师弟林业就笑了,“在我师兄心中,那就是他从小到大的梦中神女。” 谢慈一直没有说话,神女伽林,多么遥远又刻骨的名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留意着身侧的司迦,司迦在发呆,似乎没有在听他们讲话,现在的她或许只是想要得到一件法器,也好。 不远处的司厌也在看着她。 唯独她垂着眼,不看任何人。 她其实没有在发呆,她听着那些话,看着又一次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白色文字——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咦?他们说的神女伽林是谁?在合欢宗做过圣女,该不会是女主吧??没改文前的原文里怎么写的?有没有记得的姐妹! [匿名]:原文里没有详细写女主的过去哎,只写了谢慈是从合欢宗把女主救回来收作弟子,引导她步入正道。 [匿名]:对,原文里没详细写女主在合欢宗的事,只有开头谢慈把重伤失去修为的女主从合欢宗救回来收作弟子。然后就是结尾,女主入魔挖谢慈心的时候才揭露——女主对谢慈好,全是因为谢慈和她在合欢宗深爱的白月光样貌一模一样,她要挖谢慈的心救那个已故的白月光,那个白月光好像叫“白玉奴”? [匿名]:西八!又想起了那个喂屎的结局!全文没写过女主在合欢宗和白月光的过去,结局突然告诉我女主做谢慈弟子、爱他是因为谢慈是替身!她要挖了谢慈的心救压根没上过线的白月光!作者吃屎吧! [匿名]:卧槽,这么说女主真有可能是他们口中的神女伽林?女主以前这么牛逼吗??那之后为什么变的这么蠢这么弱?坏好像一如既往的坏。 司迦也觉得不可思议,神女伽林是她的……过去吗?为什么她一丁点印象也没有? 她抬头看向破烂的神像,脑子里是林枫刚才说过的话——一剑劈开烈焰海,踏血斩杀赤龙。 那是她吗?那么厉害潇洒,被人喜欢、畏惧、憧憬的伽林……怎么会是蠢到人人讨厌的她? 那把剑,是她的剑吗? “那把剑,谁也不要碰。”谢慈在告诉其他人:“这世上除了曾经的伽林,没人能拔出那把剑,强行触碰只会心神俱裂。” 曾经的伽林?他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秘境的方法不是去动那把封印之剑。”谢慈又说:“在那把剑出现之时会出现幻境,如果我猜测的没错,只会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进入幻境之中,在幻境中会被魔像引诱去拔剑。” “对、对……”重伤的女子丹华,伸出手来抓谢慈的衣袖,虚弱又着急地说:“那把剑出现时,所有人都消失了……这里变成了遍地烈焰,只有我和桐木在这里……桐木让我去拔那把剑试试……” 所有人齐齐看向了桐木。 桐木慌忙说:“看我做什么?当时火烧的厉害,又只有那把剑,我想着可能是那把剑的问题就让她试试啊!” -- 第11页 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 “烈焰幻境,只有你和桐木被选入了幻境。”谢慈对她说,将自己的衣袖轻轻抽了出来。 “为什么是一男一女被选入幻境?”林枫问谢慈:“随便选的?” “幻境是魔像残存的能力幻化出来,是想引诱你们葬身在剑下,吸收你们的修为。”谢慈记得,魔像会选心性最不坚定,最易被引|诱的男女,至于为什么会选一男一女,因为那是纵||欲的欢喜魔神。 他下意识看向司迦,身侧的司迦忽然消失了。 糟了! 司迦和谁被送进了幻境? 他第一反应去看司厌,发现司厌还在,不见的是…… ------- 怎么回事? 司迦眼前一黑,脚底突然空了。 她掉进一滩温水之中,险些滑到,慌乱之中她随手抓住了一个人肩膀,将那人压的摔进温水之中,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才抓住她胡乱按的手挣扎出来—— “你……”那人一头一脸的水,艰难的从水里探出头来,刚想骂,却又顿了住。 眼前的司迦像个湿淋淋的小猫,掉进水里拼命的用爪子勾着你,怕自己掉下去淹死。 “林、林枫?”她吃惊的叫他。 林枫也没料到,还没问清为什么会是一男一女被选入环境,他就被选进了幻境,还是和那位传说中的草包美人小师叔一起。 两个人都呛了水,心口贴心口地呼吸着。 林枫还抓着她的手,她紧紧攀着林枫的肩膀,恨不能骑到他脖子上一样,她泡了水更白了,绯红的脸,紧张地抿了抿樱桃一样的唇。 湿淋淋、滑不溜丢。 水深到林枫的脖子,她垫着脚,攀着林枫才勉强将嘴巴、鼻子露出水面。 一时之间林枫抱也不是,不抱……也不好。 她慌乱的眼睛看了一圈,一把勾抱住了他的脖子:“抱我去那边。” 香软的一团。 林枫被她抱的脸红透了,呆呆愣愣的将她抱了起来,顺着她的手往她指的地方,艰难的走过去。 他闻到她身上奇特的香气,很好闻,不知道是什么香。 “手。”她抓着他的肩,命令他,“手,伸出来。” 他不明所以的伸出一只手,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踩在他的掌心里,用力一撑,脱离了他的怀抱,坐在了露出水面的一个高台上。 林枫看着被她踩过的掌心,有点想笑,拿他当垫脚石呢。 ——“司迦你听得到吗?” 一个声音从司迦湿漉漉的腰间传出来,司迦吓了一跳,低头看见是腰侧的弟子玉牌。 声音是谢慈的声音,谢慈用玉牌传音给她。 ——“无论出现什么状况,别碰那把剑,司迦?” 司迦抬起头,看见一把生锈的剑插在眼前的倾颓神像之上。 “这里就是谢慈说的幻境吧?”林枫站在水里扫视了一圈,还是之前的庙,只不过像是被水淹了一样,整个庙都沉浸在水里,唯有塌了一半的神像和那把锈剑。 他仰头看向司迦,她就坐在神像上,那把剑旁,湿淋淋的黑发散在鸦青的衣服上,衣袍坠进水中,波光粼粼之中,她看起来像传说中魅惑人心的鲛人。 是什么在嗡鸣? 是那把剑吗? 林枫感觉整个水面都在剑下“嗡——嗡——”轻颤。 他看向那把剑,看见司迦凝望着那把剑,慢慢地抬起手。 ——“司迦现在别碰那把剑,你会死!” 这次玉牌里传出的居然是司厌的声音,那么着急。 林枫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你、你可别碰剑啊,丹华就是碰了剑,差点死了。” 司迦停住手,垂眼看他:“你心里的神女伽林,是什么模样?” 林枫愣在了她脚下,她眼神彻底变了,冰冷神圣,仿佛……仿佛变了一个人,不是那个草包小师叔了…… 生锈的铁剑忽然在她身侧发出微光,微光之下,她抬手握住了剑柄,问他:“会不会是我这样?” 生锈的剑猛地爆出刺目的白光,剑身剧烈地震动,仿佛要将这庙、这水、这山彻底震塌。 ——“司迦别拔那把剑!” 谢慈的声音在震动中显得那么渺小。 林枫呆在白光下,听见她喃喃道:“可是它在叫我呀。” 第6章 六 拔剑 它、它仿佛真的在回应司迦? 林枫震惊的看着倾颓神像上的司迦,那把剑在她的掌心下剧烈的震颤起来,铁锈之下龟裂出无数道白光,仿佛……仿佛在她的手指下呜咽的兽…… 有那么一瞬间,林枫宛如真看到了神女伽林。 可只是一瞬间,他脚底着了火一般,将泡着他的水“咕嘟咕嘟”煮开了,他被烫得慌忙要飞身跳出水潭,却发现脚被死死黏了住,根本动弹不得。 糟了!是不是不能拔那把剑? 林枫慌忙看向司迦,只看见她发红的双眼,双手紧紧握住剑柄—— “司迦住手!” 谢慈的声音随同两道红白光突然撕开幻境,林枫抬头看见两道随光出现的人影齐齐冲向司迦。 是谢慈和司厌! 谢慈在冲到神像前的瞬间就抓住了司迦的双手,猛地拉开了她,她恼怒地抬起头盯向他,一双眼红光隐隐。 -- 第12页 不能拔这把剑,不能碰这把剑。 “你会死。”谢慈紧紧抓着她的双手,还没来得及多说,手被红光猛地震开。 司厌勾住司迦的腰将她直接托进怀里,掠身后退。 谢慈顾不上其他,竖指将一道白光注入剧烈颤动的锈剑之中,用灵力将它一层层包裹住,让它一点点安静下去。 幻境在剑安静的刹那消失,沸腾的水也凭空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有快被煮熟的林枫湿漉漉地摔在了地上。 ------ “师兄!”他的同门师弟林业慌忙将他扶起,看着他像是被煮熟了的虾一样红,问道:“师兄你还好吗?你是被煮了吗?” 林枫还没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圈,他已经又回到了之前的庙中,没有水、所有人都在。 他慌忙去找司迦,跃过所有人找到了站在神像下的司迦,她被司厌扶着,湿淋淋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是冷还是怕的在发抖,像一只被打湿羽毛的小鸟。 “谢大哥呢?”丹华抓住了林枫的手:“怎么你们出来了?谢慈大哥没出来?” “是啊,谢慈师兄和司厌破开幻境,怎么他没有出来?”林业也问。 才刚刚问完,神像的黑暗处突然如同镜子一样裂了开,谢慈从那裂缝之中摔了出来,踉跄几步才站稳,一口血吐了出来。 “谢大哥!” “谢慈师兄!” 丹华第一个冲了过去,但没等她跑到跟前,脚底的地面忽然裂开无数道缝隙,缝隙之中伸出一只只发青溃烂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哀嚎声从地底下爆发而出,宛如埋在深渊山底的无数冤魂被唤醒,齐齐发出悲鸣嚎叫,伸出手要将庙宇中的所有人拖进地狱。 “这、这是什么?幻境??不是一次只有两个人吗?”林业叫嚷着。 所有人都被地面下伸出的千百只腐烂的手吓到了,拔出剑,慌乱地躲着,抵抗着。 只有谢慈站在原地,盯着魔像上再次出现的那把剑,眉头松不开的皱着。 剑被唤醒了,欢喜魔神也被唤醒了,他如今这具身体无法镇压下。 这次不是幻境,是苏醒。 谢慈抬起手掌,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出现在他掌心里,那是他的佩剑,随着他一起重生的佩剑,“魔神苏醒了,大家小心。” “魔神苏醒了?”展红云一剑斩断脚底的手,伸手将伤势未好的丹华拽过来护在了身边:“这是怎么回事?林枫你们动了那把剑?” 林枫没说话。 桐木却恼怒的斩开拉扯着他的枯手,怒气腾腾的指向司迦:“一定是你!谢慈一直在喊让你别碰那把剑,你却还是碰了是不是!” 他离司迦只有两三步,横臂一剑就挥到了司迦的喉咙口。 “桐木!”谢慈想腾出手抓住桐木,却被一双双冤魂的手拉扯的无法上前。 好在司厌抬手夹住了剑尖。 饶是如此,剑光还是在她的脖子上划出细小的口子。 “你给我滚开!再护着这废物我连你一块杀!”桐木恼怒地瞪着司厌,一腔怒火再也压不住:“我就知道是你!你就是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你险些害死我,现在又来连累大家!你又蠢又坏,我真想不明白师祖怎么会收你这个废物做弟子!” “桐木住口!”谢慈斩不完那些缠着他的手。 “谢大哥你就不要再护着她了!”丹华狼狈又恼怒地说:“桐木说得没错,若非是她动了那把剑怎么会唤醒魔神?她那等修为就不该来这里!” “你们说够了没有!”林枫被烦人的手逼到墙角,越听越生气:“丹华你也拔了那把剑怎么魔神就不是你唤醒的!”他甚至觉得,说不定、说不定那把剑就是她的,她想拔走有什么不可以! 冤魂哀嚎,所有人被缠的狼狈不堪。 只有司厌站在那里,没有一只枯手敢碰他和司迦。 他用手指夹着桐木的剑,不松开却也不挥开,他垂眼看着身边的司迦。 她站在那,脸色苍白,湿淋淋的发、湿淋淋的衣,“为什么欺负我?”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像弱小的质问,没人听见的委屈,她抬起头,脸上的泪水也湿漉漉的掉着,像在看桐木,又像在看所有人:“为什么要欺负我呢?” 神像上的剑悲鸣一般剧烈颤动着。 “杀了他。”司厌眼底里是化不开的笑意,低声在她耳侧说:“司迦,杀了他你就可以去拔那把剑。” “不要司迦!”谢慈震开缠在身上的无数只枯手,朝司迦冲过去。 司厌却陡然张开结界将他隔绝在几步外。 “用他来祭你的剑吧。”司厌用尽全力加固结界挡下谢慈,看着司迦。 “司迦!”谢慈银发上沾着血,叫她的名字:“不要再入——” 歧途二字终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看着司迦拔出司厌腰侧的短刀捅入了桐木的心口。 桐木早已被司厌控制,无法动弹。 那短刀捅入他的心口,没有血流出,他只是个魂魄,在短刀之下,魂飞魄散,消失在司迦手指下。 ——“轰隆”。 锈剑震颤的将魔像压塌,插在一片废墟之中白光迸发,将司迦照得看不清面容。 剑就在她的身侧。 ——“是你……是你!” -- 第13页 怨鬼哀嚎之中有个古怪的声音,兴奋又激动的响了起来,那声音像男女两个人喝起来的声音,听起来瘆人至极。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兴奋地笑了起来,笑得大地震颤,冤魂呜咽。 所有人被震的头皮发麻,耳膜鼓胀。 伤势未好的丹华第一个顶不住,捂住耳朵一口血吐了出来。 “是魔神……”展红云慌忙封住自己的穴位。 谢慈已挥剑设下结界将他们护在结界之内,一双眼却只盯着司迦:“司迦……” 他的话根本来不及说。 白光之下,司迦动也没动的伸手握住身侧的锈剑,猛地拔了出来—— 万丈光芒瞬间涌出,随她的剑而起,将整个庙宇、整个深渊淹没。 热风滚滚而起,几乎将司厌掀得站不稳,他听着雌雄同体的笑声冲天而起,看着剑下的红光赤龙一样涌出将司迦缠绕,兴奋极了。 多么惊心动魄的美,这才是司迦,他的圣女司迦。 ---- “是她!”结界下的林枫盯着光芒中的司迦,一颗心快要跳出来,是她!神女伽林!一剑寒光,劈天开海! “她、她怎么能拔出那把剑?”丹华吃惊的看着光芒下的司迦,“那不是……”伽林神女的剑?为什么一个没有灵根的草包能拔出? “司厌你会害死她!”谢慈一剑刺在司厌的结界上,欢喜魔神的残魂已苏醒,那魔神一定会将司迦吞噬! 结界龟裂开。 司厌也被破了气,险些吐出血来,结界就被谢慈破了开。 谢慈握剑冲过去,伸手想将司迦从那缠绕着她的红光中拽出来。 雌雄同体的声音笑了起来——“哈哈哈别想走!我等了她几百年!她是我的!我的!” 红光变成了烈焰,谢慈的手被烧的痛起来,他却没有一丝迟疑,伸进烈焰抓住了司迦的手腕。 “找死。” 那两个字让谢慈愣了,是司迦的声音,可语气却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听见司迦冷笑一声,在烈焰之中手腕翻转,握着剑一斩而下——一道雪白的剑光陡然斩开烈焰、斩开庙宇、斩开整座赤山,直冲天际。 地动山摇,天塌地陷,整座赤山被劈了开。 有一道光从庙宇之上裂开的缝隙透进来,那是晨光,是深渊之外的晨光。 整座万蛇窟的结界被劈了开。 “快走!”谢慈在地动山摇之中对其他人说:“秘境已被劈开,趁着赤山还没塌之前快离开!” 赤山马上就要变成一片废墟。 “好!”展红云托起重伤的丹华,掠身就往缝隙外飞去。 “快走师兄!”林业伸手拽痴迷的林枫。 林枫仿佛看傻了一样,死活不愿意走,林业只好扛起他就跑。 林枫似乎叫了一声什么,但他的声音被山崩之声迅速淹没,但他看见了,他在林业的肩膀上看见——地底下燃起了火,烈焰将深渊烧开,司迦如同雪山神女,在烈焰之中黑发飞扬,用一把雪白雪白的剑捅穿了烈焰中雌雄同体的魔神脑袋,踩在那张脸上,握紧她的剑说:找死。 谢慈也看见了——烈焰缠绕在她手中雪白的剑身上,然后被剑迅速吸纳,红光之中她的一双眼也是红的,可她的脸那么白,就像她的剑,神山玉雪一般。 那么惊心动魄的美。 谢慈半跪在几步之外,看着握剑的司迦,往事如同滚滚雷鸣,一幕幕而来,她还是她。 他无法挪开眼睛,绝望的心跳如雷。 第7章 七 虐身 烈焰彻底消失在她的剑光下,倾颓的深渊之中只剩下雪似的剑光,她在剑光之中握着剑站起看着谢慈,眼中赤红的光忽然消失,她握着剑的手在颤,站立的身体摇摇欲坠,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现在根本无法彻底斩除欢喜魔神! 巨大的山石从她头顶砸下—— “司迦!”谢慈拔身上前,猛然挥剑,结界从剑光而出将司迦护在剑下,巨石轰隆砸在结界之上,他闷哼一声,唇角渗出血来。 这具羸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想托住摇摇欲坠的司迦,一双手先一步抱住司迦,将她抱进怀里要抱走,他伸手抓住司迦的手腕,盯住了要带走她的司厌。 “赤山要塌了。”司厌在轰隆声中飞快地对他说:“你受这么重的伤能护着她逃出赤山吗?” 他自身都难保。 “放手我救她出去。”司厌难得正经地说:“我绝不会伤害她,你知道的。” 不断砸下的巨石压得谢慈手臂在颤,他盯着司厌,又看他怀里快要昏过去的司迦,她殷红的唇上是血,神识涣散的挣了挣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腕。 她也想跟司厌走,对吗? 她也希望司厌救她离开这里,对吗? 谢慈终究是松开了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拼着一口气,猛力挥剑斩开砸落的巨石,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 司厌张开暗红的结界抱着司迦飞身消失在他眼前,他收剑紧随其后,可终究是无力支撑,避不开越来越多倒下来的山石,被猛地砸中直坠下去。 他摔在看不清的地上,赤红的山壁死死的压在了他的身上、腿上,腿被砸入了泥土之中,疼的他一阵阵发颤,无力的拄着剑,倒了下去。 -- 第14页 司迦已经出去了吧? 他仰头看着没有光的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天塌了一般掉着赤红的山壁。 或许,他就要活埋在这深渊之中,无法再看顾这一世的司迦…… 他莫名的想起昆仑玉山之上,她红衣黑发,指尖捻着一朵雪似的花,转过头来递给他说:你来替我戴上。 其他人告诉她:这位是帝君。 她却拈花问他说:帝君就不可以替我戴花了吗? 山风鼓吹起她的衣、她的发,她像一只自由的蝶。 他无力的躺在泥土里,这世间真的有神存在,只是神不知她该如何约束她的能力…… 这里真暗。 谢慈等着纷落的山石淹没他,突然一道光斩开黑暗,破开他眼前、身上的巨石。 粉碎的赤色山石之中他看见,光降临在他眼前——司迦握着剑,如一只披着光的蝶,飞落在他发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起抱进了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 她的手指那么冷,甚至在发颤,她在怕吗? 可她抱得他很紧很紧,扬声喊道:“拉我上去司厌!” 谢慈这才看见,她的腰上栓着一道红光,那是司厌的锁魂绳。 锁魂绳猛地收紧,司迦抱着他被拽离深渊。 山石不停地从身侧坠落。 她像是在害怕,闭上眼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里,手臂却更牢更用力的抱紧他。 黑暗的深渊,只有她是唯一的光。 谢慈愣怔地垂眼看着她,心中像被蝴蝶煽动起一片海浪。 她来救他了,哪怕是她害怕,她也跳入深渊紧紧抱住了他。 他在这一刻说不出的绝望,伸手抱住了她的脑袋,护在她脸侧,就像护着一片明知会消失的雪,明知会飞走的蝶。 为什么要来救他? 不该救他。 ------- 地裂山陷,赤山彻底塌陷了。 太初宗门的人赶来时,赤山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晨光之下,漫天赤红的灰尘飞扬,如同快燃尽的焰火,几名年轻的弟子站在废墟边缘一个个孤魂一样狼狈不堪。 掌教慌忙去找谢慈,谁出事了谢慈也决不能出事,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谢慈。 谢慈双腿上全是血,怀里抱着昏迷的司迦,艰难的站起身,托着一条不能走路的腿,一步一血的朝他们走过来。 另一名弟子忙跟着谢慈,伸手说:“你受伤了,还是我来抱她吧。” 掌教认得这名弟子,是太一剑宗的掌教弟子林枫。 谢慈却没有松手。 掌教忙迎上前去,这才看见昏迷的司迦怀里紧紧抱着一把生锈的剑,掌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把剑……” “先带她回去。”谢慈打断他,声音又哑又虚地说:“她受伤了。” 掌教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同来的丹彤掌戒原是怒气腾腾,咬定了这次一定要监禁擅闯万蛇窟秘境的司迦,但在看到眼前这副景象、看到那把生锈的剑、看到闭了嘴的掌教时,只好也闭嘴不言。 先回去问清楚。 ------- 司迦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她感觉有股火烧在身体里,令她好难受。 她贴着她的剑,紧紧挨着她的剑才好受一些。 脑子里昏昏沉沉,像是在梦中。 那些白色的文字再次出现了——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该死的该死的!我绝不能磕谢慈和司迦这对cp!重蹈作者的覆辙!被作者喂屎! [匿名]:可是拔剑的女主突然好帅好蛊啊……完蛋了,我又要中作者的计了。 [匿名]:我也不想被蛊,可是她跳下来抱住谢慈哎…… [匿名]:哭了,谢慈你给妈妈争气点,不要重蹈覆辙爱上她!她对你很坏!她也不是真心救你的!她是为了利用你! [匿名]:要了命了,感觉被作者拿捏了,女主突然帅到我了,她以后还会变蠢吗?要是一直这么帅,我对她还算满意。 [匿名]:楼上怎么对女主这么苛刻啊?真把她当儿媳妇看? 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却能看见这些脑子里的文字,这一次她没那么讨厌这些“评论”了。 要不是这些评论在她被司厌就走时说——[谢慈的男主,男主死了这个世界、这篇文就崩了,不可能继续写的下去,作者肯定会再次从头修文,重来一遍。]她差点就忘了这件事。 决不能重来,她才刚刚拿到她的剑,决不能允许“修文改剧情”“重头再来”,这样的事发生。 她不想再回到从前,被人瞧不起,骂蠢货…… 她不要…… 有只手轻轻蹭了蹭她的眼尾,好温柔地说:“哭什么?难受吗?” 那声音……是谢慈吗? 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可身体里烧的厉害,她又昏了过去。 ------ 窗外的阳光安安静静的筛进来,一缕缕落在床边,谢慈的银发上、琥珀色的眼睛里,阳光下他宛若一捧雪,随时要消融一样白。 他垂眼看着榻上昏睡的司迦,她身上脏兮兮的衣衫还没换掉,因为她紧紧抱着那把剑,不愿意松手。 她就那么脸色苍白的蜷缩在榻上,抱着生锈的剑,在睡梦中掉着眼泪。 像冰天雪地里一只孤立无助的幼鹿,紧抱着枯木取暖。 -- 第15页 他托着她苍白的脸,将灵力一点点度入她的体内让她好受一点。 她的眼泪湿湿热热淌在他手指上,他看着她眉心多出来的一点红色印记,仿佛朱砂痣一样。 可他知道,这不是朱砂痣,这是欢喜魔神的残魂钻入了她的体内。 她的身体现在烫极了,是魔神的残魂在作祟。 不知是不是难受,她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将脸贴在了他的掌心里。 谢慈手指细微的颤动,挪不开眼的看着她。 有人敲门。 掌教推门进来,站在几步之外,恭敬的叫他,“师……”却又忙改口:“谢弟子,您的伤要紧,不该再虚耗灵力。” 谢慈的手指一动,忙将捧着她脸的手收进了衣袖了。 “这是您要的清心丹。”掌教双手将手中的丹药瓶子奉上,“这丹药炼得不易,这一瓶是现下太初宗门能拿来的。” “恩。”谢慈接在手里,倒了两粒在掌心里,想给她喂进去,可她怎么也不张嘴,只落着泪抱着她的剑,死死抿着唇挣扎,挣扎的剑柄打在谢慈的手腕上,痛的他颤了一下,那两粒丹药掉在了地上。 剑气在他手腕上撞出一片淤血。 “小心。”掌教吓的心惊,那把剑不是普通的剑,万一出个差错谢慈的手就没了,他忙在掌心蓄力,“这把剑还是要先收走镇压才好。”伸手便想去拿走那把剑。 谢慈伸手拦下了他:“别动那把剑。” 她会发疯。 掌教望着谢慈,只好收回了手。 房间里安安静静,他看着谢慈重新又倒出两粒丹药,放在半盏温水里化开,耐心又细致的一勺一勺喂给她。 他很想问谢慈,打算怎么办? 她拔出了那把剑,放出了欢喜魔神,毁掉了整座赤山,可能会入魔……该怎么办? 可他垂眼看到谢慈又渗出血的腿,只剩下叹息:“您该好好处理一下伤口,您的腿……” 外面忽然吵嚷起来,听声音竟是丹彤掌戒和那名太一剑宗的弟子林枫。 掌教皱了皱眉,拱手行礼,先一步退了出去。 谢慈垂眼将她唇边的药渍擦掉,听见外面林枫在和丹彤吵—— “太初宗门还有没有讲理的人了?我与我师弟都可以证明是司迦救了我们!是她拔剑杀了魔神,我们才得救!掌戒为何还是要咬定是司迦放出了魔神!” 丹彤掌戒只说:“太初宗门的事,向来轮不到其他门派插手,司迦该如何惩戒不需要向你这小弟子报备!既然你们已经无碍,就尽快离开太初宗门。” 林枫愤恼至极:“既然如此,我偏要留下,等她醒了带她一起走!” 榻上昏迷的司迦仿佛被惊醒一般,抱着剑猛地坐了起来。 谢慈手中的药碗被撞翻,洒了她一身,他慌忙伸手去替她擦,就看见她呆愣愣坐在那里,呆愣愣在哭。 “司迦?”他叫她,“你醒了吗?”是醒了吗? 她仍然呆愣愣地坐着,也不知在望什么,掉着眼泪说:“我不要去少阳山……不要被洗髓……不要……很冷很黑,很多很多鬼魂……” 谢慈望着她,心里发软,隔着单薄的衣衫握住了她紧绷的手腕,轻声说:“不去,你不去。” 她似乎听见外面林枫的声音,呆愣愣地看着窗外说:“他带我走……” 谢慈顿了顿,很轻很轻的问她:“你要跟他走吗司迦?” 她抱紧那把剑,点点头,呆呆“恩”了一声。 谢慈不知为何心里像淹了酸涩的醋,腿痛的厉害,垂下眼替她擦干衣衫说:“可你只见过他一面,怎么能随便跟他走。” 第8章 八 虐身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的话,脑袋一栽又昏睡了过去。 谢慈伸手托住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放回榻上,掌心里是她的泪水,她昏过去也在掉着眼泪。 她受了许多许多委屈,这一切和他预想的那么不同。 当初将她留在太初宗门,是想她在这里不再生怨恨。 可惜…… 他小心翼翼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低低叹息着将灵力渡给她,让她安稳地睡过去。 她渐渐不哭了,呼吸细密地抱着那把剑睡熟了。 谢慈这才收回渡灵气的手掌,扶着床榻慢慢站了起来,他眼前眩晕,右腿痛的难以站立,缓了一会儿才勉强拖着无法动弹的右腿朝门外走去。 他来开门,门外吵嚷的声音停了下来,齐齐看向他。 林枫忙走过来:“她怎么样了?醒了吗?” 谢慈竖指“嘘”了一声,低低说:“去正殿谈。” 别吵醒她。 ------ 去了青云殿,谢慈才发现殿中早就聚满了人。 此次魔神苏醒,赤山倾塌,不只惊动了太初宗门,还有其他门派。 林枫所在的太一剑宗,和展红云、丹华所在的天枢阁,在今早就已到达太初宗门。 还有附近其他几个门派,也陆续赶到,正聚在青云殿中等待太初宗门说明情况。 谢慈和掌教谢元真刚一步入青云殿,那些等候的掌门便齐齐看向他们。 谢元真感到头痛,他很清楚这些掌门前来是为了那把剑以及魔神的下落,这几百年来无数人前去万蛇窟秘境,却从未有人拔出过那把剑,那把剑是伽林神女的佩剑,已非寻常的法器,而是一把上古神石铸成的神器。 -- 第16页 多少人畏惧,就有多少人觊觎这把足以斩开通天之路的神器。 如今神器突然被人拔出,且将伽林神女封印镇压几百年的欢喜魔神残魂放出,怎么可能不引起动荡。 恐怕陆陆续续十二仙宗的掌门皆会赶来他这太初宗门。 谢元真十分怕应付这样的场面,虽然他已按照谢慈的嘱咐,告诉这些掌门——欢喜魔神的封印经过百年,已经渐弱,被一群弟子闯入,误打误撞唤醒,又误打误撞被一名小弟子拔了出来那把失去灵力的剑。 试图隐藏司迦的存在。 可却是没用,当时在秘境中的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他们早就将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说了。 根本瞒不住。 首当其冲的就是太一剑宗的掌门寒无涯,他那双眼紧紧盯着谢元真发问:“谢掌教不打算如实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名拔出封印魔神法剑的弟子是何来历?现在在哪儿吗?魔神的残魂又逃往了哪里?” 林枫有心想替司迦辩解两句,却被自己的师父寒无涯瞪了一眼,被师弟拉了住。 天枢阁的女阁主也说:“谢掌教在隐瞒什么?那名弟子既然能拔出那把剑,说明与魔女伽林有些渊源,如今魔神的残魂下落不明,说不定就是被那弟子故意放跑了。谢掌教不是更该将那名弟子交出来问清楚,避免魔女乱世的祸事再次发生吗?”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地要太初宗门交出拔剑弟子,交出那把剑,解释清楚。 谢元真脑袋嗡嗡地响,百年之前伽林神女入魔,将十二仙宗几位师祖、掌教,包括丹彤的父母一起诛杀,尸骨钉死在各大仙峰之上,血流成海。 太初宗门的师祖拼着一身修为,与伽林神女同归于尽,这才终止了那场灾祸。 所有人皆以为魔女伽林已魂飞魄散,永不会出现。 可只有谢元真和丹彤知道司迦的身世。 这些年来,谢元真和丹彤小心翼翼的瞒着、护着,不许司迦碰剑,不交给她任何心法、剑术,甚至从不让她在人前露面,就是怕被人看出她的身世。 没想到……还是来了。 “这里是太初宗门!”掌戒丹彤忽然拍案冷喝了一声,那些质疑之声才止住,他冷飕飕的扫着众人,谁的脸面也不看,冷言冷语道:“掌教已向诸位说明了,赤山一事是几名弟子误打误撞,魔神残魂太初宗门自会负责去寻回诛杀,诸位既不信,何必再问!” 诸位掌门当即脸色冷了下去。 “同在秘境之中的可不止你太初宗门弟子。”天枢阁阁主也冷语说:“我的两名弟子皆看见,是一名叫司迦的弟子亲手拔出那把剑,放出了魔神残魂,又要作何解释?” 谢元真只好说:“我方才已解释过了,几百年的封印,那把剑早已灵力尽失,无法再封印魔神,任何一名弟子都可以将它拔出。” “谢掌教。”天枢阁阁主身后的弟子丹华,礼貌拱手道:“当时弟子也在,那把剑弟子也试过去拔,不但未曾拔出还被震伤了……” “那是你学艺不精,我太初宗门还没问罪你们这几名弟子擅闯赤山秘境!”丹彤冷眼看向她,堵的丹华脸色惨白,不敢再说话。 丹彤又说:“诸位掌门不将自己不成器的弟子带回去严加惩处,在太初宗门管起事来了!” “丹彤掌戒何必急恼?大家聚在这里不过是担心魔神残魂祸乱,还有那魔女……再次出现。”寒无涯知道这个丹彤又臭又硬,换了语气说:“想必丹彤掌戒也不想再发生曾经的祸事?” 他看着丹彤又说:“我门下擅闯赤山秘境的弟子自会严惩,那太初宗门那名误打误撞放出魔神的弟子,不打算处置吗?那把剑即便失去灵力,也总该妥善安置。”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想见拔出剑的弟子,和那把剑。 丹彤心中既恼火这些找麻烦的掌门,又恼火司迦,早该将她禁足在少阳山,焚香洗髓。 司迦太初宗门自会严惩,但绝不是当着这些掌门的面,若暴露了她的身份,太初宗门必定再无宁日。 丹彤想要直接赶他们走,掌教身侧的谢慈忽然站了出来。 他走的很慢,停在殿中开口说:“此事因我而起,当日我打开赤山秘境的结界带那名弟子擅闯秘境,也是我处理不当惊醒了魔神,才有了之后的事。” 他说的也很慢,微垂着的眼睑下瞳色淡淡:“那把剑如今在我手上,但恕我不能交于诸位掌门。” 他下定了决心,既然她那么想要她的剑,那就为她留下。 “我会一人承担此次赤山的过错。”他说:“在十二仙宗论剑大会之前,我会再次封禁欢喜魔神的残魂,给诸位掌门一个交代。” “你来承担?”寒无涯冷笑道:“一个外门弟子,用什么来承担?” “可笑至极。”其他掌门也道:“你以为魔神那么好封禁?你怎么承担!” 谢元真站了起来,刚想替谢慈说话,只见谢慈抿了抿嘴,垂下眼慢慢抬起手掌。 一道剑光聚在他的掌心之中,忽然之间地面在震颤、整座青云峰在震颤。 灵气从山中涌出,一束巨大的剑光猛地升腾而起,青云山峦裂开一道缝隙,一把剑驾着寒光蛟龙一般腾出,破开云雾、穿山过殿,轻吟着落入谢慈掌心里。 仿佛惊鸿一片,他在剑光之中银发飞散,浅色的瞳孔金光隐隐。 -- 第17页 而殿外,四季如春的青云峰突然落了大雪。 所有人惊得站立而起,盯着那把剑,盯着殿外纷落的大雪。 传说,太初宗门的师祖早已修得剑气化形的境界,他从不佩剑,剑气随心而起,没人见过他真正的佩剑,因为他将他的剑置入青云峰之中,以剑气护得青云峰四季如春。 那把剑……是这把剑吗?? 殿中噤若寒蝉,众人纷纷摸不清这把剑是不是那把剑,这位外门弟子又是什么人。 谢慈轻轻握住了剑柄,剑吟在掌心,他已经百年不见这把剑真身,秘境之中他用的是这把剑的剑气。 当年他将这把剑置入青云峰,是因为有人怕冷。 如今他再次取出,亦是为了她。 “凭这把剑来保证。”他手指轻轻抚摸过剑身,双手托剑抬起眼来说:“若在论剑大会之前,我未完成今日承诺,便将这把剑交给诸位掌门处置。” “谢慈!”谢元真上前一步看住谢慈,师祖怎能用这把剑保证,这是他的命剑啊!将自己的命剑交与他人,等同于将自己的根骨、命脉交于他人,师祖他…… “掌教不必多言。”谢慈只垂眼看着自己的这把剑,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也希望诸位掌教明白,赤山之下的剑本就不是十二仙峰所有物,任何人无权处置。” 他的声音平淡得近乎冷漠:“即便是今日放在诸位面前,你们也无人敢拿。” 没有人说话。 因为在座的皆知,他所言非虚,那把剑是魔女伽林的法剑,即便是摆在眼前也没人有能力去碰,不然也不会在赤山下镇压几百年也无人夺走,有多少人死在了拔剑那一刻…… 谢慈将剑入鞘,抬眼对掌教和丹彤道:“弟子谢慈擅闯赤山,愿领受责罚。” 谢元真和丹彤看着他,脸色都白了,师祖怎么能受罚? 可谢慈却心意已决。 丹彤很清楚,谢慈这是想了解此事,让在座的其他掌门再无其他话可说,他知掌教心慈手软,便上前一步说:“太初宗门弟子谢慈擅闯赤山,按门规当领鞭刑一百。” 林枫与丹华他们一个个白了脸色,只见谢慈直接走出殿,站在廊外的大雪之中,将剑托过头顶。 丹彤掌戒抬手亲自取来漆黑的戒鞭,走向谢慈。 “丹彤掌戒!”丹华慌忙站起来,为谢慈求情:“谢慈师兄即便有错,可是他救了我们大家,又重伤在身……” 可不等她说完,丹彤便冷声对她说:“错了便错了,便该严罚。”他扫着其他掌门:“太初宗门不会插手其他门派之事,只是也希望其他掌门给太初宗门一个交代,你们的弟子擅闯赤山,酿下大错,该当如何诸位自行定夺。” 他持鞭走出大殿,看着垂眼站立的谢慈,传音道:师祖,得罪了。 谢慈闭上了眼。 丹彤扬手一鞭狠狠落在他背上“啪”的一声皮开肉绽。 他一动未动。 丹华却吓的哭了起来,林枫看着丹彤扬手“啪”又一鞭落下,上前撩袍跪下,对丹彤和谢元真说:“弟子也有错,谢慈是为了救我们,弟子愿意替谢慈受罚。” 寒无涯在这一刻,无话可说。 丹彤冷面无情,扬手又是一鞭——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啪”的一声响极了。 ------ ——“啪” 卧房里的司迦被猛地惊醒,一脸汗水地睁开了眼,是什么声音? “醒了?”有人轻轻用帕子替她擦掉脸上的汗水:“还难受吗?” 她迷迷瞪瞪地看清眼前人,黑衣黑发、眼尾发红,“司厌?你……” “在呢。”司厌低下头捧着她的脸,望她:“你总是在哭,吓坏我了。” 她哭了吗? 她感觉脑子里热热的,隐隐约约记得她救了谢慈之后就昏过去了,然后她听见有人说要罚她,要拿走她的剑…… 她的剑! 她慌忙去摸,摸到怀里那把生锈的剑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在,她的剑还在。 “没人能拿走它。”司厌用凉凉的帕子替她擦着脸颊、脖颈,柔声说:“它是你的,本就是你的,你终于找回它了。” 司迦陷在软枕里看着他,忽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她如今没什么力气,那一巴掌不重,可她尖尖的指甲划到了他的脸颊上,划出一条明显的红痕。 司厌手指顿了顿,耳后的散发轻轻坠了下来,散在被她扇过的脸颊旁。 “你骗了我。”司迦抱剑看着他说:“你早就知道万蛇窟下的这把剑是我的对不对?” 司厌不说话。 她抬手又要扇他,被他很轻很柔地握住了手腕。 “你就是故意引我去万蛇窟,哄骗着我去拔剑是不是!”司迦气恼地骂他:“你真是一条不听话的狗!” 司厌将他的脸颊放在了她生气的掌心里,一双眼迷恋地望着她,突然红了一圈:“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太害怕你永远记不起来我了。” 司迦蹙眉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他看起来有些难过,将脸颊蹭在她掌心里,喃喃对她说:“没有不听话,我对你从来予取予求。” 是吗? 司迦望着他,抬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对他说:“我这里热热的很难受,需要你的灵力才能好受点。” -- 第18页 她想要他的灵力。 她躺在乌黑的发中,像只给他机会讨好的猫儿。 黑是她的发,白是她的脸,樱桃是她的唇,月亮是她的双眼。 司厌心甘情愿地陷在她掌心里,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上,一股又一股的灵力毫不吝啬地渡给她。 他给多一点,她就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再给多一点,她就舒服的发出甜蜜的哼哼,手指在他的脖子上绕啊绕的撩拨他……(审核员好,这里是在渡灵气,没有后续了) 他怎么能停下来,他越给越上瘾。 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任她索取。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啪”的声音。 司迦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觉得吵人。 窗外好像下雪了? 第9章 九 疼吗 真的下雪了。 司厌看向窗外,黑茫茫的夜色里纷落的大雪如同一片片羽毛,谢慈将他的剑取回了吗?为了打发那些要找司迦麻烦的掌门们? 方才那些鞭响声,也是他在受刑吧。 谢慈一贯如此,一个受制于大义、受制于所有人的圣人。 房间里冷了起来,司厌将司迦从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抱了出来,她被泡的整个身子发红,昏沉的像只犯困的小猫一样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摆布。 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如今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什么也藏不住。 “好些了吗?”司厌的衣衫也被打湿了,将她放在榻上,她如今除了灵根被封不能自行修炼,连灵海也被封禁,无法自行运行调理体内的灵力。 修行之人的灵海就像存储灵力的池子,所有的灵力汇聚在灵海之中,加以运行调息,便可化为修为,融为一体,御敌或是需要之时只需调动灵海之中的修为即可。 可她的灵海被一股封禁堵死了。 平日里他灵力给的少,她可以一点点的存储在体内或是丹田,慢慢的转化成修为,可没有灵海,只靠丹田,给再多的灵力也至多只能修行到筑基,灵力越多反而让她这具身体吃不消。 所以之前他给的非常克制。 但如今,欢喜佛的残魂在她体内,欢喜佛早已是魔神修为,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修为的深浅也无法估量。 这样一股无法估量的修为在她体内,她根本无法消受,才会一阵阵地高热,因为她无法将残魂的修为纳入灵海之中,消融吸收。 这样下去,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欢喜佛那老||淫||魔不就是想要夺舍她这具身体吗? 做梦。 司厌渡了不少灵力给她,将她体内的残魂暂时封固了住,又替她降了温,暂时应该没有大碍了。 他摸了摸她软绵绵的脸颊,如今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只红的像喝醉了,“好受些吗?”他又柔声问她。 她泡化了似得浑身松软的躺在榻上,鼻音浓重的轻轻“恩”了一声。 像撒娇。 “我替你把湿衣服换了。”司厌抚顺她湿漉漉的发,哄孩子一样哄她:“会着凉。” 她在他手掌下睁开眼,卷翘的睫毛下的漂亮眼睛看着他,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眨了一下眼说:“只有我的奴隶才能服侍我更衣。”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你是我的奴隶吗?” 她的声音也像泡化了一样软。 她其实一点也不蠢,她很知道他藏着的鬼祟心思和爱意,她知道他想吻她,知道他想触摸她,知道他多么多么喜爱她。 所以她用亲吻来奖赏他,只要他乖乖给她灵力。 现在她也在逗弄他。 司厌望着她,喉头动了动,握住她热热的手指,轻声说:“是。” 她抿着嘴笑了,更坏的说:“奴隶不是该跪下伺候我吗?”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手指,她不记得了,从前他一直跪在她脚边。 高高在上的圣女,赐给他命、赐给他名的圣女。 窗外大雪里,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 司迦竟是听到了,忙将手指抽回,看向窗外,低低对司厌说:“有人来了,你先走。” 司厌掌心里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但到底还是隐身消失在房间里,她终究会属于他,不急于一时。 ----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司迦看着窗外的夜雪,突然觉得自己的听觉变得极为灵敏,她能听见很远很远有人踩过雪的声音。 不只是听觉,连视觉、嗅觉也变得敏锐起来。 她嗅到血的味道,甚至感应到朝她房间走过来的那人修为在元婴期之上。 她惊呆了,坐起身仔细听,仔细看,她是不是变的厉害了一些? 是因为拔出了那把剑?还是因为魔神的残魂在她体内? 可惜,她现在仍然只是筑基,方才在浴桶里她试了几次想调动体内的灵力,却发现仍然无法使用灵力,每每调动,灵海里的那股封禁就会疼痛难忍。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有些失落地摸了摸身侧的那把锈剑,它生满了绣,像被捆着层层铸铁,司厌说只有她恢复灵根和灵海时,才能使用这把剑,让它恢复如初。 它一定等了她很久。 房门被轻轻推开,夜风吹着冷雪飘进来。 司迦冷的在榻上打了个哆嗦,看见从门外进来的谢慈。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银发扎了起来,束在肩后,马尾一般静静垂着。 -- 第19页 司迦闻到血和药的味道,是他身上的味道。 他望见她顿了一下,侧开了头将门关上说:“你醒了?” 他的一双眼不看她,也不走进来,就停在门下。 屋里没点灯,只有回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地将光筛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 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不好了一些,嘴唇没有血色,像是生了病。 司迦坐在榻上“恩”了一声,听见他虚弱却温柔地说:“司迦,将衣服穿上。” 她垂眼看自己,身上的里衣还是湿的,虚虚拢在胸口,遮了又像是没遮。 谢慈是太初宗门好弟子,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自然与司厌不同。 她扫了一圈旧衣服扔在浴桶旁湿透了,干净的新衣服放在离谢慈不远的桌子上,索性用被子裹在身上,对谢慈说:“衣服在桌子上。” 谢慈这才扭过头来,却依旧不看她,垂眼拿起了桌子上的衣服朝她走过去,越靠近她,那股进门就闻到的合欢宗气息就越浓郁。 司厌又来过了,她是不是又接纳了司厌的灵力? 就在刚才,他受刑之时,司厌与她渡了灵力,是不是? 他看见热气腾腾的浴桶,满地的水渍,和榻上她湿漉漉垂着的黑发,她刚刚沐浴了? 在司厌还没离开的时候吗? 谢慈走的缓慢,每一步背上的伤口、腿上的伤口都扯着痛,她刚才又与司厌…… “你的腿伤得很重吗?”她忽然问他,声音软又哑。 谢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眼看她。 她坐在榻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在看他,蹙起来的眉头,像是在关心他。 他心里那些想要问她的话就都散了。 “不重。”他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将养几日就好了。” 司迦没伸手去接那衣服,脑海里冷不丁弹出一片白色的文字——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啊啊啊谢慈不要重蹈覆辙!看清你眼前这个女人!她刚刚在你替她受刑的时候,正在和别的男人嘴对嘴渡灵气!不要原谅她! [匿名]:我要气死了!不知道该先骂女主还是作者了,谢慈在替她受刑挨了整整一百鞭,而她却在和司厌亲亲我我!作者我杀了你! [匿名]:我落泪了,你在为她受刑,她在跟男配亲嘴,你闻到男配的味道,却还装作不知道给她递衣服……谢慈,你给妈妈清醒一点。 [匿名]:我狠狠笑了,楼上的男主亲妈们集体破防了,她又渣又蠢,她身上有他的香水味,但男主还是擦掉一切陪她睡。 [匿名]:哈哈哈虽然不喜欢女主,但不得不说有点酸爽。 谢慈被打了一百鞭?为了替她受刑? 司迦被评论搞昏头了,什么叫为了她?凭什么要罚她啊!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拿回了她的剑,她甚至还救了谢慈! 这些人好没有道理,谢慈自己上赶着受刑,干嘛怪她?去怪打他的人啊。 她原本好好的心情被评论搞坏了,故意不去接衣服,对谢慈说:“既然不重,你走路瘸什么?” 谢慈被她堵的说不出话。 她忽然从被子里伸出脚,在谢慈的伤腿上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 谢慈没防备,痛的腿发软的站不稳,忙扶住了床,险些栽倒在司迦身上,与她撞了个脸对脸。 她身上莫名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心头一跳匆忙要起身,却被她压住了手。 她从被子里伸出的手就压在他扶着床的手背上,按着他不许他起身。 被子从她肩头坠下去,拥在她腰间,她的手很热,脸颊还带着高热过后的绯红,一双眼带着坏笑看他,看他支起来的衣领下、脖颈间透出的纱布。 “丹彤打你了?”她在他的脸前问他:“鞭|子?” 她说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衣领下透出纱布的脖子,“一定很疼。” 谢慈颤了一下,猛然将手抽回,迅速退开两步,险些站不稳,伤口在痛,心突突在跳,被摸过的地方酥麻一片。 他不敢看她,垂着眼在衣袖下握紧发麻的手指,又一次说:“将衣服穿上,司迦。” 声音却是哑的。 第10章 十 下山 谢慈还记得从前吗? 司迦看着谢慈微光下的侧脸,想不明白,若是按照评论里说的,谢慈“上一世”应当是喜欢她的,但她挖了他的心,把他虐死了。 他如今是重生回来。 若他还保留着从前的记忆,记得她,那他就应该恨死她才对。 可他看起来平静温柔,万蛇窟秘境之中甚至还想救她,并不像恨她的样子。 那他应该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司迦抓过来衣服慢慢穿上,边穿边思考这个问题,或许他记得一点,就像她通过那些评论知道一点“剧情”。 不然他怎么会重生之后就盯上了她?不许她渡灵力、不许她拔剑。 她猜测,谢慈可能知道曾经被她挖心的结局,所以重生回来要改变他的结局。 她一下子就想通了,怪不得他要阻止她渡灵力和拔剑,是怕她变强杀了他吧。 手指利落的系上衣带,司迦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一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蠢,只是那些人不了解她。 “你在笑什么?”谢慈依旧侧着脸不看她,却禁不住问她,她在偷笑什么? -- 第20页 “笑你可真是个圣人君子。”司迦将黑发从衣领下托出,轻快的对他说:“好了,你可以看了。” 谢慈侧过头来,垂着的眼先看见她没有穿袜子的脚,细细的脚踝露在裙子下。 他挪开眼,看向她的脸,她坐在榻上用手指梳拢着缎子似得黑发,细长的手指在黑发下显得格外好看。 “不是如此司迦。”谢慈眉头蹙着说:“非礼勿视是正常人应做的正常事,你怎会认为……”不看她穿衣,就是圣人君子? 谢元真是如何教导她的?还是她和司厌那种人待在一起太久了?司厌会看她穿衣? 谢慈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越发觉得或许该慢慢引导她,至少先让她远离司厌,尽量远离。 他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干净袜子,放在她的手边,“算了,那些日后再说,先穿好鞋袜,我们下山。” “下山?”司迦不解:“现在下山去哪里?” 外面天黑着,又下着雪。 “你不是想要林枫带你走,离开太初宗门吗?”谢慈也不知自己为何说这一句,只看她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有说过?”她困惑地问:“林枫是哪一个?” 谢慈被她问得顿了一下,也困惑的看她,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不记得林枫是哪一个了。 他禁不住想发笑,昏昏沉沉的时候要跟人家走,清醒之后却连是谁也不记得了。 “先穿好。”他点了点袜子,“趁着天黑,我们离开太初宗。” 她的眼睛一瞬亮了,一张脸不敢相信地朝他探过来,“你要带我离开太初宗门?真的?” 可转瞬她又皱了眉,表情警惕起来:“不是要把我送去少阳山吧?” 谢慈垂眼看着她那张喜怒形于色的脸,忍不住笑了,她像是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开心、厌恶全写在脸上,挂在一双眼睛里。 “不去少阳山。”他唇角挂着笑,连自己也没察觉到语气也带着笑:“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 他答应过她? 司迦随意想了想,好像昏睡的时候她做梦听见有人很温柔地说:不去,不去少阳山。 不是做梦?是谢慈答应的? 不重要,只要离开太初宗门就好,她从来没有踏出过太初宗门的范围,唯一去过的也只有赤山,这里像个牢笼一样关着她。 她开心的忙将鞋袜穿上又问他:“那我们去哪里?” 谢慈看了一眼,她倒是记得将那把锈剑抱上:“去替你找回剑鞘,将你体内的魔神残魂清除。” 司迦愣了一下看怀里的锈剑,这把剑好像确实没有剑鞘,它的剑鞘去了哪里? 不等她问,谢慈已将厚重的大氅披在她肩上,手指捋着带子,替她在衣襟前系上,与她说:“走吧,天亮之前下山。”免得惊动留宿的其他掌门,徒增麻烦。 司迦看着他俊秀的手指熟练地在她襟前打了个蝴蝶结,只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好像重复过千百次,可她记不起来。 “司迦。”他叫她的名字,想要和她再提不要再接受司厌的灵力,却终究没说出口。 现在即便她答应,也是在骗他。 不如日后慢慢让她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走吧。”他收回手,转身拉开了那扇门。 风雪吹拂而起,门外却站了一个人,一肩一头的雪,握着剑站在回廊下的大雪里。 “林枫?”谢慈蹙眉看着大雪里的林枫,他来了这里有惊动其他人吗? 司迦在他身后抓着大氅探出头,“哦,是他呀。” 她记得他,与她一同进入幻境的那个小剑修。 “司迦姑娘!”林枫对上她的眼,脸便红了,忙低下眼快步过来:“你、你好些了吗?我来看了你几次你都没醒……我、我很担心你。”最后几个字说出口,脸就着了火一样烫起来,根本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着急忙活地从怀里掏出几瓶丹药又说:“给你带了药,这是我们剑宗的疗伤上品灵丹,很好用的!我全给你带来了。” 一股脑的全抱给了司迦。 谢慈看着上供一样的林枫,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林枫对司迦的心思,少年人的爱意就像包在纸里的火。 这丹药,司迦其实该拒绝,不该给他留下没指望的念想。 “上品灵丹啊?”可司迦从他背后出来,眼睛看着那丹药:“这么多都给我,不好吧。” 谢慈有些无奈,连几瓶上品灵丹也能诱惑她。 “怎么会不好呢!你为救我们受了伤,再多的灵丹给你也是应当的!”林枫很难控制自己激动的语气,他想平和一点、矜持一点来着,可那是他梦中的伽林神女啊! 他低着头全塞进司迦的储物袋里,“这些疗伤、补灵气最是好用,你先拿着等我回门派后再找些来给你,你就当糖丸吃也好。” 司迦压根没拒绝,只看着沉甸甸的储物袋,对林枫笑着说:“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剑修,其他人都没有谢过我。” 林枫的耳朵更红了,她夸他哎,还叫他小剑修。 她扫了一眼谢慈,哼了一声。 谢慈知道她在说他,“时间不早了,药送完了就走吧。” 他抬手,佩剑从剑鞘之中低吟而出,一道惊鸿扫开满地落雪停在回廊外等着他。 -- 第21页 “你们要去哪里?”林枫这才反应过来,司迦穿戴整齐,是要跟谢慈走,“司迦姑娘要去哪儿?” 司迦竖指对他“嘘”了一声,笑着低声说:“我要和谢慈跑了,别告诉别人。” 谢慈耳朵一热,她在胡说什么。 可林枫完全没听见前半句一样,只呆呆的望着她,呆呆的点头,她离得那么近,笑起来月亮一样美,直到看见她跟随谢慈上了那把佩剑之上,才慌忙想起问:“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谢慈已带她御剑而起,在茫茫雪夜之中她回过头来看向林枫,回答他:“当然。” 她的黑发被风吹起,在夜雪中翩然远去。 林枫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不是梦,可却美的像做梦。 -------- 好冷啊。 司迦站在谢慈的剑上,只觉得风雪铺面,她将怀里的锈剑抱紧,夜色茫茫下是终年积雪的太初宗门。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从醒来那一刻她在这里过了数不清的冬天。 山外有春天,她听慕少姝说过,外面的夏天非常炎热,有一种叫蝉的虫子,只活在夏天。 她见过蝉的空壳,是慕少姝带回来给她的。 茫茫的白雪渐渐在脚下消失,不远处是漆黑的田地、枯黄的树林,太初宗门的界碑就立在白雪与黄土交接处,界碑之外就不再是太初宗门了。 快了,她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谢慈的剑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道结界冲天而起,就竖在太初宗门界碑之外,拦住他们的去路。 司迦低头看见有许多人站在界碑外,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丹华和展红云。 丹华一双眼睛发红地望着谢慈,正在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往前。 而站在她前面的正是她的师父——天枢阁的阁主夏无忧。 夏无忧的身侧是一群少阳山弟子,带头的秃头和尚合掌诵经,设下了冲天而去的拦路结界。 “谢弟子,深夜出行去哪里?”夏无忧笑着看向了司迦,“想必这位就是那位司迦姑娘吧?” 司迦抱紧了怀里的剑,少阳山的人是来抓她的?谢慈…… 谢慈握住了她大氅下的手腕,轻声说:“不必怕。” 她侧过头看他,月色下他眉头紧紧皱着。 他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带她落在地上,手掌一张握住了他的佩剑,“夏阁主和少阳山的空境大师等在此地,是为了等我?” 空境大师睁开了眼,直盯盯的看住了司迦和她怀中抱着的锈剑。 谢慈将司迦往身后轻轻拉了拉,挡在她身前,依旧握着她的腕:“今日在青云殿我已向诸位承诺过,夏阁主现在又是何意?” “谢弟子莫要误会,你以这把法剑来立誓承诺,我自然是信服的。”夏无忧笑着说:“只是空境大师听闻伽林魔女的剑再次现世,心中惴惴不安,想要将那把剑,以及司迦姑娘请回少阳山小住几日。” 她又忙说:“只是小住几日,等谢弟子找回再次封印这把剑的法子,和消除了司迦姑娘体内魔神残魂,便可以离去了。这样也是为了司迦姑娘好,那魔神残魂随时复苏,司迦姑娘在少阳山有几位大师看顾,更安全些。” 她说得客气至极。 可司迦听得出来,她就是要联手少阳山的老和尚将她带走软禁。 谁也别想拿走她的剑。 司迦挣了挣手腕,想去握她的剑,却又被谢慈握紧。 “她只能和我在一起。”谢慈声音难得冷了下来,握紧手中的佩剑说:“诸位不肯让开,那就得罪了。” 他猛然挥剑,握紧司迦的手腕冲上前去,一剑击向那道结界。 剑光冲天而起,击在结界之上发出震彻山谷的碎裂之声,那道结界迅速龟裂破碎,迸发出刺目的金光。 “闭上眼。”司迦听见他飞快的对她说。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拉着,她看见碎裂的金光之下谢慈的银发飘荡,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他在生气吗? 因为那些人出尔反尔要带走她? 他握紧佩剑,眼神一凛,陡然用力一挥,低喝道:“让开。” 眼前本就破裂的结界“轰然”碎开。 司迦被他拉进怀里,托着后颈将她的脸按在了他的肩上。 巨大的碎裂之光纷扬碎开,她听见许多惨叫声,听见谢慈说:“我既已保证,就会做到,诸位不要逼我再出手。” 她听见丹华哭了,哀求道:“师父放她走吧,谢慈大哥他有伤在身……” 是了,谢慈有伤在身。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是谢慈的伤口又裂了开。 这群人,真该死。 她的剑在怀中轻轻颤动起来,它知道她生气了。 “诸位前辈!”有人扬声而来:“在太初宗门对我门中弟子和师叔动手,是何道理?” 是慕少姝。 她抬起头看见夜色茫茫中慕少姝带领其他弟子御剑而来,他看见她,对她笑了笑传音说:“走吧,小师叔。” 她莫名地想起,慕少姝曾和她说,有机会带她一同下山去捉蝉。 第11章 十一 虐身 慕少姝带领太初宗门弟子冲上前来,将空境与天枢阁那群人隔了开。 “抓紧我。”谢慈托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猛然起身,踏剑穿过了碎裂的结界。 -- 第22页 冷风猎猎,司迦被吹的发抖,怀里的佩剑也在颤动,她被谢慈的手臂抱的更紧,一股股灵力化成热流包裹住她,她听见谢慈声音沙哑的说:“不要让这把剑控制你。” 什么? 司迦抬眼看谢慈,他紧紧抿着唇,抿得唇线苍白,更哑更低地说:“它会令你失控入魔。” 是吗? 司迦感受到剑因她愤怒而颤动,不,她觉得谢慈说的不对,剑只是剑而已,剑不会让任何人入魔,入魔只是因为她本就想入魔。 可她没来得及说出口,谢慈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慌忙托住他摇晃的身体,他被那和尚震伤了? 他更紧地抿住唇,拼着一口气,带她夜行了数百里,才终于撑不住地落下剑去。 剑一落地,他就力竭的栽了下去,就栽在司迦的脚边。 司迦抱着剑吓的忙叫他:“谢慈?”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边的大氅,吃力的只说了一句:“别离开我……剑的范围……” 再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谢慈?”司迦忙蹲下身去看他,他衣衫下的背渗出了一大片的血,昏在脚边的脸上冷汗淋漓,唇角还在溢着血。 他不会死了吧?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却在碰到他脖子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身体突然热了起来,无数的热气从体内蒸腾起来,她热极了,晕极了,忙收回手晃了晃脑袋,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 却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谢慈的剑不见了。 眼前是在漆黑的庙宇之中,立着一尊垂眼的菩萨像,菩萨像下却点着两根红色的龙凤烛,荜拨荜拨的燃着,晃晃的光下是被捆着双手吊在菩萨像之下的谢慈。 他的双手高高吊过头顶,绑在菩萨的双膝之间,他仍在昏迷,垂着头,银发散在侧脸之上,下半身的跪坐在蒲团之上。 他身上只罩了一件鸦青色的弟子外袍,司迦轻而易举就看见他外袍之下缠裹着的带血纱布,从脖颈一直缠绕到窄窄的腰。 再之下是缠着纱布的腿和苍白俊秀的脚踝。 烛火“荜拨”。 司迦热的脖子间全是汗水,脑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轻轻笑着和她说——“你不是想要他的元|阳吗?” ——“拿了他的元|阳,你便可破解灵海的封禁,恢复根骨。” ——“这世上只有他可解你的封禁,只有他,只要破了他的元|阳|之身,便可破了他在你体内设下的封禁。” ——“你不想修炼成仙吗?” ——“你不想变得厉害,将那些欺负你的人全杀了吗?” ——“去啊阿伽,拿了他的元|阳,他就在你眼前。” 好热。 司迦喉咙里热的发干,大氅下的衣衫早已被汗浸湿,他也被汗打湿了,不染纤尘的银发黏糊糊的贴在他的脖颈上。 司迦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梦呓,在叫着一个名字。 ——“你瞧,他也在做与你共赴巫|山的美梦,他在翘首以盼的等着你呢……” 她听清了他喃喃的梦呓,他在叫:“司迦……司迦……” 密密的汗从他脖子上流下,渗进他带血的纱布,他湿漉漉、汗津津的叫着她的名字,翘首以盼。 ——“破了他的元|阳|之身,就破了他给你的封禁……”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她记得那些骂她的评论说,是他封了她的灵海,禁锢她不能修行…… 只要破了他的元|阳|之身,就能解开他的封禁吗? 他就在她的脚边,梦呓的叫着她的名字。 真热啊。 司迦伸手拨开他的发,碰到了他的脸,好凉啊,他像一块冰,正在融化的冰。 她,太热了。 司迦晕乎乎地俯身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脸上,凉凉的真舒服,她蹭了蹭,又埋进他的脖颈间,他的气味真好闻,流着血的气味像甘甜的酒,引|诱着她…… 她将热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脖颈上、纱布上,他忽然发出一声难以言表的呻|吟之声,痛苦的颤抖着喃喃:“不要司迦……”(审核员好,只是咬了一口,没有脖子以下) 可是她想要。 她想要贴着凉凉的他,想要他的元|阳,想要解开封禁,想要这么好闻的他…… 司迦张开口在他冰冷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他紧闭的睫毛都在颤抖,仿佛挣扎着想要睁开。 血一点点从她的尖牙下渗出。 “司迦,不……” ---- 谢慈痛的颤,可一股股热流从他体内流窜令他头皮发麻,心跳的快要无法喘|息。 那奇异的感觉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该推开她,制止她,可他冷得厉害,战栗的厉害,怀里的她那么热,他快要失去知觉的双手失控的抖着,想要抱住她…… 那些曾经快乐的感觉翻涌而出、那些曾经挖心的疼痛也翻涌而出,他被两种感觉煎熬的像浸在冰与火之间…… 司迦,司迦…… 他的剑猛然发出厉哮,仿佛想将他从这梦魇幻境之中惊醒。 可司迦热乎乎的手抱住了他的背,抓着他的纱布呢喃叫他:“谢慈,我热得难受……” 他着了迷一般,放平他的膝,让她挨近点、再挨近点…… 剑哮声陡然而起,他的剑瞬间立起,朝着司迦刺了下来! -- 第23页 那一道剑光刹那惊醒了谢慈,谢慈冷汗淋漓的睁开眼,一把将扑在身上的司迦按进怀里,抬手握住了刺下来的剑尖。 不要。 剑在他掌心里轻吟着安静下来,他的血从指缝里一珠珠滴下,落在司迦的背上,透进鸦青色的弟子衫里。 她仍未从梦魇幻境中醒过来,脸贴在他的脖颈下不停地蹭着。 她眉心的那一点朱砂痣红的隐隐发光。 是欢喜魔神的残魂在她体内又复苏了,设下这“春|梦”幻境将他们拖进去,蛊|惑着他们乱了心性。 谢慈抬手在她后颈一击,将她击昏过去,从她储物袋中抓住清心丹,喂给她两粒,也倒了两粒给自己。 漆黑的夜色下,谢慈用大氅裹上她,艰难的将她抱起,慢慢朝前走,前面隐约可见灯火和炊烟,不能昏过去。 ------ 林子中,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一直一直在盯着他看,直到他走远才从林子中走出,走到方才他与司迦待过的地方。 是司厌。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阿伽掉落的白玉簪,紧紧攥在掌心里,谢慈的血可真多,多的让他生气。 她喜欢他的血,她贴着他,咬着他,舔着他的血。 簪子尖头陷在掌心里,司厌仿佛不觉得疼,他看着谢慈渐渐消失的背影,将簪子越握越紧,紧到他的血从指缝里流下来他才觉得舒服些。 他垂眼看着掌心里的血,眨了眨眼,明明他知道阿伽必须破了谢慈的元|阳|之身,必须如此才能恢复…… 可他方才那么那么想上前杀了谢慈,宁愿她不恢复,也想杀了谢慈。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喜欢他的血? 他将扎进血肉里的簪子一点点拔|出|来,好像只有痛才能让他心里的恨冷却下来。 -------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作者这次要是还让女主破了谢慈的元|阳|之身我就投诉作者搞yhsq!谢慈凭什么重生一次还要被女主玷|污! [匿名]:我信了作者的鬼,我以为她会真的改文,改正女主,没想到根本没改! [匿名]:玷|污?我笑了,我看男主很乐意啊,那情生意动,翘首以盼的,男主亲妈跳什么脚。 [匿名]:狗屁!那是因为欢喜魔神的幻境好吗!欢喜魔神就是欢|好之魔!它的幻境作者设定就是所有人都会被蛊|惑!根本不是谢慈的本意! [匿名]:禁欲的圣父x蛊惑人心的笨蛋坏女人,对不起我磕了,感谢欢喜魔神!这样的幻境摩多摩多! [匿名]:笑死,楼上是要气死男主亲妈们吗? 司迦被脑子里闪现出的一段段文字给吵醒了,明晃晃的白色文字太刺目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亮光,看着那文字,猛地坐了起来,眼前是坠着青纱帐幔的床,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谢慈没在身边。 她……她好像差点将谢慈…… 那是欢喜魔神的幻境?还是真的? 她再看那评论,好像是真的?幻境里那个蛊惑她的女人声音是欢喜魔神?那欢喜魔神说的是不是真的? 破了他的元|阳|之身,就破了她灵海内的封禁? 那她、她有没有成功?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全是——谢慈被捆绑的手腕、缠着纱布的脖颈、窄窄的腰、被她咬破的脖子、和他的呻|吟|声…… 然后呢? 她破了谢慈的元|阳|之身吗? 她慌忙盘膝,试图去调动灵力进入她的灵海,却发现那股封禁还在,刚一调动,就绞的腹内剧痛。 怎么回事?是没破了谢慈的元|阳|之身?还是欢喜魔神是诓骗她的? 司迦乱糟糟的脑子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找到谢慈一问便知。 谢慈去了哪里? 她挑开青纱床幔,一眼就看见了在她床边打地铺的谢慈,他依旧盘膝坐在那里,闭目调息着。 身上的衣服像是换过了,银发披在双肩,脸色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司迦轻手轻脚动了动,朝他探过身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撩开了他脖子上坠下的银发,果然看见了咬痕,她在那个“梦里”咬了他。 他太白了,显得那被咬破的伤口红的格外明显。 看来幻境里发生的,是真的。 谢慈手指动了动,他醒了,可是他没有睁开眼。 第12章 十二 迎神 摸一摸他的脖子就能进入春|梦吗? 司迦动了动撩着他银发的手指,朝他的伤口、朝他的脖颈、轻轻地触碰上去——梦境之中,他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他连流汗也像消融的冰雪。 指尖就那么碰到他发红的伤口,却猛地被抓住了手腕。 司迦吓得哆嗦了一下,心险些跳出来,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那双眼里映着惊慌的她。 银发从他耳后散下来,滑坠在她被捉住的腕子上,凉得像丝缎。 真奇怪,他这个人,手指是暖的、眼睛是暖的、可出汗时却冰冷的像石头。 “你吓到我了。”她不满的说。 谢慈轻轻握着她的腕,看着她受惊的表情。 真奇怪,她这个人,有时胆大妄为,越不许她去做的事她越要去做,可有时却又如此胆小,像只容易被惊吓的猫。 “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的伤口。”她说。 -- 第24页 是吗? 谢慈松开了她的腕子,看她坐在榻上揉着手腕,一双眼不安分的眨动着,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她叫了他的名字:“谢慈。”足尖朝他膝边晃了晃,问他:“你的元|阳之身还在吗?” 谢慈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一时之间竟是愣怔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就那么盯着他,慢慢凑过来,贴在他的脸前惊讶道:“谢慈,你也会脸红啊。” 胡说。 他忙侧过了脸去,心绪全被她搅乱了,她知不知道她在问什么?谢元真到底有没有教导过她? 她的脚尖踢了一下他的膝,“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伸手抓住了她乱踢的脚,入手细滑冰冷,梦里她用小脚蹭动的触感翻涌而出,一下子令他慌了神,被烫一般忙松开,手指无措地握了住,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要他如何回答?单是元|阳二字就令他耻于开口。 她还要再问。 背后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救星一般令谢慈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了门边,拉开了那扇门—— 热风吹拂而入,一片桃花飘零着落在他脚边,知了吵闹的叫起来。 知了? “那是什么声音?”床上的司迦也听见了,呱啦呱啦吵闹的叫声,在漆黑的夜色里。 “知了。”谢慈抬眼看着门外,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蝉鸣声。” “蝉?”司迦光着脚下了床,快步走到谢慈身边,探头往外看,惊奇地问:“这就是蝉鸣吗?可蝉不是只在夏天活着吗?” 现在正是腊月隆冬,怎么会有蝉呢? 司迦记得离开太初宗门冷得很,遍地是枯黄的树和结冰的黑土地,可现在那扇门之外,一株桃花树开的正艳,无数桃花纷落似粉雪。 她一时看得惊呆了,好漂亮的桃花树,她只见过慕少姝带给她的一枝桃花,没见过这样大的桃树。 这棵桃花树大的几乎遮住整座宅子的天。 “这里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桃树?”司迦想走出去看看,却被谢慈拦了住。 这里不对,明明昨夜他带着司迦入住时,满院积雪,只有一株被砍断的桃树桩,一觉睡醒却又是黑夜,隆冬飘雪的夜变成了盛夏颤鸣。 昨夜接待他进来的女主人呢? 隔壁传来吱呀的开门声,有人拉开一点房门,在门缝里低低对谢慈说:“别出去会变兔子。” 兔子? 谢慈看过去,只见门缝内一双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你们也是来找秘境入口的?”门缝里的人又说:“我们是十二仙宗的,你们是?” 十二仙宗是十二个名门宗派的统称,谢慈知道他们是在确定,他是敌是友。 “太初宗门,谢慈。”谢慈道:“另一位是我的师叔。”他昨夜借宿时并未看到这些人。 “请过来吧,找秘境入口的幸存弟子都在这里,还有少阳山的空世大师。”隔壁说完就将门拉了上。 谢慈只觉得奇怪,昨夜他借宿的明明是一户人家,怎么变成了秘境入口?这一夜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少阳山的秃头和尚也在这里?”司迦挑了挑眉,看谢慈:“这里到底是哪里?不是要带我找剑鞘吗?” 谢慈将门关上,轻声解释:“昨夜你体内的魔神残魂复苏。”他顿了一下,跳过重要部分又说:“你我都受了伤,只好带着你匆忙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昨夜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或许是他昨夜入了欢喜魔神的幻境乱了心性,疏忽大意了。 隔壁的人敲了敲墙壁,传音问道——你们会穿墙术法吧?直接穿墙过来,别离开房间,会失去心性变成家禽家畜。 谢慈应了一声,垂眼看见司迦光着的脚,转身去榻边替她拿了鞋袜过来,“先将鞋袜穿上,去隔壁看看。” “我不去。”司迦坐在了椅子里,托着腮翘起脚说:“我讨厌少阳山的秃头和尚,他们也讨厌我。” 谢慈看着她,没有逼她,只是蹲下身将鞋袜放在她脚边:“那你在房间里等我,别出去知道吗?” 她在那声音里抬起脚放在了谢慈的膝上,踩在他坠下的银发上:“谢慈,别去。” 谢慈眼皮顿了一下,很难不去看她那只白皙的脚,她的脚太凉了,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她的凉意。 “除非你回答我,你的元|阳还在不在?”她故意软了语气,托在掌心里的脸歪了歪看他。 谢慈心头跳了一下,看着那只脚,慢慢抬手隔着衣衫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挪开放下,垂着眼说:“太初宗门弟子,修身修心,戒|色|戒|欲。” 他生来纯阳灵体,若破了元|阳早已修为尽毁。 他历经两世,也只为一人自毁灵身。 她忽然伸出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那么凉的手,冰的他颤了一下,她捧起他的脸,贴近他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说:“谢慈,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太假了。 假的谢慈心中不是滋味,她不如直接说想要他的元|阳。 那场春|梦里,他亦听到了欢喜魔神的声音,它蛊惑她,只要破了他的元|阳|之身,就可解了她灵海内的封禁。 可是为什么她就会信了呢? 她是怎么知道灵海内有道封禁?又是怎么知道那封禁和他有关? -- 第25页 是司厌告诉她的? 他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她,可她倾身下来,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身子坠进他怀里。 他慌忙伸手托住她的腰,像托住一只小猫,跌坐在地上,她就坐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说:“我真的喜欢你,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你?” “是吗?”谢慈明知道她在骗他,却还是想问:“对你好的,你就会喜欢吗?” 她居然点点头,仰头望着他说:“只有你对我好。” “慕少姝对你不好吗?”谢慈问她:“司厌,对你不好吗?你也喜欢他们?” 她皱了皱眉:“司厌只是我的狗,他对我好是应当的。”况且,司厌也在利用她,虽然她还不清楚司厌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但他可不是什么纯情的少年郎。 “慕少姝……”她想了想说:“不够好,他若真对我好,就该教给我剑法,让我不再被羞辱,而不是只会拿一些小东西来哄我。” 谢慈眉头一点点皱紧,他不知该如何评断她这番话,不该如此。 “你觉得我对你好吗?”他问她。 当然不好,封禁她,又救赎她,算什么好呢? 司迦攀着他的肩在他怀里坐直,变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手指羽毛一样扫着他的脖颈,“好啊,你为我受伤,带我离开太初宗门,与那些人为敌,当然是好的。” 她轻轻抚摸着他脖颈上的伤口:“但可以更好。” 比如一起坠入春|梦,与她双|修。 她垂下脸去吻他,感觉到体内一点点涌起的热意,眉心之间红光若隐若现…… 谢慈猛地抬手点在她眉心,一股沁凉的灵气注入她的眉心,将蠢蠢欲动要苏醒的残魂镇压了下去。 司迦凉的哆嗦,嘴巴就被他捂了住。 “司迦。”他那双眼依旧温柔的看着她,喉头动了动说:“你不喜欢我。” 他那么那么清楚,她对他没有一丝喜爱。 “不要被魔神残魂蛊惑。”他喉头涩哑的说:“它只是想要利用你毁掉我的修为。” 她在他手掌下恼怒起来,一把拉开他的手,想要反驳他。 可他突然说:“你若是当真喜欢我,愿意为我散去司厌给你的修为吗?” 司迦愣了一下,仿佛被戳穿谎言一般,猛地抬手锤在他没好的烂腿上。 谢慈痛的颤抖,她却歪头一口咬在了脖颈上的伤口,将那伤口重新咬出血才解恨松开他,用带血的嘴唇对他说:“你就一定要惹我生气吗?” 她唇齿间全是他的血,眼睛却红红的,仿佛要被他气哭了一般。 脖子上流血的是他,腿上的伤口裂开的也是他。 可她那副表情之下,谢慈的痛就变成了无奈,泄了气一般,轻轻对她说:“我并非……” 话还没说完,墙内突然传过来一个人,看着房间里的景象呆了住。 谢慈忙扯过地上的大氅遮住了司迦,她只穿了单薄的衣衫,鞋袜未穿。 “对不住!”那人立刻转身匆忙又穿了回去,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二位……空世大师感应到太初宗门那位师祖的气息,所以想请两位过来一叙……” 是他的剑,隔壁那位空世大师已经感应到了。 谢慈怀里一空,司迦已推开他的手离开,转身回到榻上,背身对着他。 他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只将他的佩剑放在榻边的椅子上,对她说:“我去去就回,你别离开剑的范围。” 她不理他,只抱着那把锈剑,默默坐着。 看起来可怜又孤单。 房门外传来磨刀声。 谢慈快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过去,只见夜色之中,桃花树下一名女子正在磨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她的脚边绑着几只一动也不动的兔子,还散落着几把佩剑。 谢慈分辨出那几把佩剑是太一剑宗、璇玑门的。 而那名磨刀的女子正是留他住下的那位女主人。 隔壁空世大师亲自传音过来——两位小友,切记不可出门,那妇人等会若来送汤或者肉,也切记不要食用。 谢慈回头看一眼司迦,确定她还在生闷气,不会理他,才转身穿墙而入,去了隔壁。 ------- 隔壁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谢慈刚一进去就看见了正中坐着的空世大师,方才听声音沉稳,没想到样貌如此年轻,像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小僧人。 这位空世他曾经见过,只是当初见时,空世还只有六七岁,跟着少阳山的师祖净莲台。 如今空世应该有上百岁了。 空世一见到他立刻站了起来,盯着他的脸仔细辨认,拱手就要拜下。 谢慈抓住了他的手,传音与他——“如今我只是个外门弟子。” 没想到,空世竟还记得他的样貌。 空世看着他,当初他幼年时只见过这位师祖一面,一袭银发,仙人之姿,与现在他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实在是相差甚远。 虽然不明白当初开天辟地的太初宗仙师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空世明白他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再拜下去。 空世亲自为他介绍,房间里的其他人——天枢门的副掌教、璇玑门的首徒弟子、玄天剑宗的大弟子、无极宫的大司命。 -- 第26页 谢慈不认识这些年轻辈的弟子,却发现聚在这里的皆是门派中的翘楚。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秘境? 空世与他说,他们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已有十三日了,仍然没有找到秘境的入口。 之前还有其他弟子,但如今都变成了外面那个女人屠宰的兔子家禽。 这座宅子非常奇怪,看不出一丝异样,可只要进入就再也出不去了,宅子会在夜里变成盛夏,桃花树开之时,一旦他们离开房间,就会变成家禽兔子。 毫无破解之法。 他们也试图趁着怪异的女主人来送汤时,杀过她,但就算杀了她,变成兔子的咒法也无法破除,踏出房间依旧会变成兔子。 且第二天,那个女人还是照常出现。 有人说:“除非找到秘境的入口,彻底破解了这个秘境,才能打破这里的咒法,离开这里。” 谢慈静静听着,开口问道:“这里到底是何秘境?” 其他人纷纷惊讶。 “你们不知这个秘境?”无极宫的大司命问道:“是怎么进来的这里?” 谢慈被问得抬起眼,“我与师叔是误入。” “不可能。”大司命摇着扇子断然道:“看到我们这些人了吗?门中中流砥柱,我们可是寻着地图一路费尽心思才找到了这里。” 璇玑门也点头:“且被困十几日,挖空心思也没找到秘境真正的入口,根本不可能误入。” 这次轮到谢慈愣怔了,他确实是因为受伤,神志不清才误打误撞进了这里。 可他没来得及开口再问,院子里“噗噗噗”亮起一盏盏红色灯笼,大红的花纸在桃花之中纷落一地,将地面铺满,锣鼓声陡然而起,有人高声尖唱道—— “红灯照,喜字贴,六畜齐备案头抬!锣鼓响,喜乐起,洞房春宵好拜神!” “吉时到!迎神——” 谢慈快步走到窗下,只见桃花树后是一条铺满红纸的道路,一顶大红的轿撵从那道路上飘然而来,降落在红纸之上,正对着隔壁的房间。 有门窗被“啪啪”吹开的声响。 糟了,司迦! 谢慈立刻穿墙而入,一阵阴风几乎将他推翻,他看见阴风卷着红纸飞扬,司迦抱剑站在屋中,一只苍白的手从门外伸进来,恭恭敬敬地递在她眼下。 “不要去司迦!”谢慈震袖冲过去。 司迦却已将自己的手放进了那苍白的手掌上。 “迎神——” 第13章 十三 虐心 骤然而起的阴风之中,她回过头来看了谢慈一眼,她被扬起的黑发下那双眼没有一丝害怕,反而亮的出奇,兴奋的出奇。 “司迦!”谢慈冲上前却已是晚了,门外伸进来的那只苍白手掌猛地握住司迦的手,将她拽了出去。 霎时间,桃花、红纸如同爆竹炸开全涌向谢慈。 谢慈挥剑斩开,再冲到门口,只见那台红轿撵抬着司迦迅速飘入漆黑的红纸通道。 “秘境的入口打开了!”隔壁传来空世大师的声音,他在锣鼓声中高声道:“快!跟上那架轿撵进入!” 谢慈早已在他说之前,飞身朝轿撵追去,他心中不安极了,为何这些人找了秘境入口这么久没找到,而现在秘境入口突然出现。 这入口仿佛为了迎接司迦而开。 “迎神——”尖利的声音如夜枭嘶嚎。 不能让轿撵带走司迦! 谢慈抬剑划破掌心,鲜血溢出,他蓄力向前窜去,用流着血的掌心一把抓住轿撵的架子。 轿撵之下发出惨厉的叫声,黑烟滚滚而起,他的掌心如烈火灼烧,咬牙一脚踏上轿撵抓住了司迦的肩。 轿撵动荡着“哐当”停下,司迦险些没站稳,回头看向谢慈,一双眉头蹙了起来。 “谢仙师!”背后一群人追了过来,正是隔壁房间里的空世他们。 他们刚刚追到轿撵跟前,背后那条铺满红纸的道路不见了。 “秘境入口关闭了。”无极宫的大司命兴奋的将扇子击在掌心里,宅子消失了、桃花树消失了,他们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变成兔子。 “看来是真的进入秘境了,奇了奇了。”他笑着转过头来看轿撵上的谢慈和司迦,“这个秘境入口,各大门派仙宗少说找了几十年,从来无人找到过真正的入口,怎么两位一来,秘境入口就自己打开了?” 更奇的是,他发现谢慈那位师叔,居然只是筑基期。 他们这些人之中修为最低的也是元婴期,而那位自称太初宗门外弟子的谢慈,手握仙师祖的法剑,修为深不可测,又被空世大师如此尊重,必定来历不凡。 可被谢慈尊称为师叔,还如此冒险看护的人,居然只是筑基? 怎么看也不像没有来历的凡人。 大司命拱手道:“在下无极宫司命姬玉,敢问姑娘是?” 漂亮的少女怀抱一把锈剑,警惕地盯着他们所有人,尤其是空世大师。 而空世大师的一双眼也确实落在那把锈剑之上。 “这把剑……”空世大师才刚刚开口。 司迦就皱眉冷声道:“是我的。” 大司命姬玉笑了,其他人也笑了,他们只以为一把锈剑被那少女如此宝贝,还怕分神期的空世大师抢夺不成? 却听空世大师更惊讶地询问:“姑娘别误会,贫僧只是想知道,这把法剑是你拔出的?” -- 第27页 法剑? 大司命姬玉又看向那锈剑,这世间能称上法剑的恐怕只有两把剑,一把是太初宗师祖的太初剑,一把是伽林神女的法剑昆仑雪。 她怀里这把…… “这些日后再说。”谢慈替她先开了口,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司迦与这把剑的身份,免得其他人想要拿走司迦的剑,再激怒了她。 司迦每次失控,都难以估量会发生什么。 空世大师看到谢慈的脸色,便将那些话全压了回去,那把锈剑绝对是伽林神女的剑,这位姑娘他虽没见过,但一定身份特殊。 “是贫僧冒犯了。”空世说:“先破解秘境要紧。” 其他人本就不太在意一个筑基期的丫头,早已各自散开去探索这个秘境。 空世大师低声询问谢慈:“谢仙师的手,还好吗?” 谢慈左手掌还流着血,掌心里被烫出了血泡,“无妨。” 不等司迦开口说任何话,脑子里的那些评论就又跳了出来——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女主真的好烦啊!谢慈都说了让她不要乱跑,她还乱跑添乱!连累谢慈又受伤,谢慈从遇到她开始就一直在受伤,我特么无语了。 [匿名]:作者这叫改文吗?这难道不是变本加厉的恶心读者,虐谢慈?真不怕负分是吧? [匿名]:每天一大爽点,看完正文看评论里男主亲妈们被女主气的骂街,骂得好,再骂的响点,刺激女主更大力的虐男主。 [匿名]:凭什么骂我女鹅!我女鹅让谢慈救了吗?上赶着倒贴还骂人! [匿名]:没有谢慈,你的蠢货女鹅早死八百回了,有本事你让她独自美丽,自己出去。筑基期、不会用剑、蠢货,她脱离谢慈还能独立行走吗? 为什么要拉住她?为什么一定要救赎她?她从头到尾有让谢慈来拯救过她吗? “自讨苦吃。”司迦抖开了谢慈抓在肩上的手,看见他流着血的手掌,只觉得,一点血而已,就让那些“读者们”心疼成那样? 真好笑。 谢慈看着她,攥了攥流血的手掌,无奈的问她:“你怎么能随便跟人走?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她冷嗖嗖扫了一眼空世,又抬眼问谢慈:“怕死?还是怕那怪物废了我的修为?我没什么好失去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抱剑跳下了轿撵,淡淡说:“无非就是死,笼中鸟一样活着,我活够了。” 活够了。 谢慈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酸楚,他不想看到她这样。 “姑娘,还是要小心些,这秘境从未有人真正进入过……”空世有心替谢慈劝解,让她待在谢慈身边,却被谢慈拦了住。 随她去吧。 谢慈跳下了轿撵,他跟着她就好。 ----- 她走的头也不回,可到底是从未独自进入过秘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便走到了大司命姬玉的身后,也不走进,就站在几步外,看着姬玉与其他几个人在做些什么。 这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既没有路,也看不见墙壁,他们不敢贸然走进黑暗里,试图在用灵力和各种照明的法器,照亮四周,看个究竟。 可惜,不知为何灵力和法器在这里失灵了。 璇玑门的朱玑掏出一枚夜明珠朝眼前的黑暗里丢过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明珠像是被黑暗吞了一样,一丁点光也没了。 姬玉擦亮火折子,也发现根本照不亮对面的“漆黑”。 他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转头就瞧见一袭白衫的女子抱剑在几步外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又忙扭过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是为何? 姬玉好奇地拿着火折子走过去,对她笑着说:“不想与我们结伴吗?” 她明显愣了一下,侧过头来看姬玉,皱皱眉问:“你们,愿意和我结伴?”她又补了一句:“我只是筑基期。”也不聪明。 姬玉禁不住笑了,原来她是怕被厌嫌?她的修为是低,但是她手中抱着的可是伽林神女的法剑。 他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谢慈,好生奇怪,这世间能拔出伽林神女法剑的人,竟会弱到需要被谢慈看护?被人厌嫌? “你瞧,在这秘境里,就算修为再高也找不到路。”姬玉笑着说:“你一出现,秘境的入口就出现了。说不定,你比我们要聪明些呢?” 司迦一双眼在火折子下闪动,她看着姬玉唇角一勾的笑了,耳朵发红,眉眼飞扬,有一点点得意地说:“你说的也没错,那我就和你们结伴吧。” 姬玉也笑了,她难掩得意的小表情可爱极了,倒像是从未被夸过一样。 “那我该做什么?”她难得不好意思的问:“这里是什么秘境啊?你们这么高的修为一起进来,是来找什么宝贝?” 她在进来前,并不知道这是个秘境,只是那只手伸过来,请她上轿撵,高喊着迎神,她就去了。 如今她一一探过,这些人的修为不是元婴,就是分神,比丹彤老儿的修为都要高深,他们聚在一起来这个秘境,一定是这里有什么大宝贝吧? 姬玉没有笑话她,耐心的告诉她,“这里藏着一件人人想得到的大宝贝,连空世大师这样佛修也眼馋的好宝贝。” 一旁的空世脸一红,笑着说:“莫要取笑贫僧,贫僧只是奉先师之命,要寻回少阳山师祖的遗物而已。” -- 第28页 司迦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少阳山师祖的遗物在这里?好啊,她若是得了,那群秃头和尚还敢为难她? “到底是什么宝贝?”司迦又追问。 姬玉瞧着她,只觉得她越哄越好玩,便摇着火折子说:“你问我问题,总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谢慈皱了皱眉,司迦已毫不犹豫答:“自然,你问。” “那我要好好想想,问一个极重要的。”姬玉的眼睛在她怀里的剑上绕了一圈。 司迦以为他也要问这把剑的来历,打算好了,若他问,告诉他也没什么。 谁知他却问:“你叫什么名字?” 司迦愣了一下,就问这个? “为表诚意,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姬玉大大方方说:“这个秘境里藏着的宝贝是少阳山师祖的法器[无上菩提心],寻常人得此法器可长生不老,修道者得此法器可直接避开渡劫,飞升成仙。” 司迦惊的眼睛晶亮,果然是好厉害的大宝贝。 “当年伽林神女夺走[无上菩提心],据说是为了保存她的爱奴尸身不腐。”姬玉将火折子塞进她掌心里,边说边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以她的剑鞘为墓室,看护着爱奴的尸身,这秘境就是……墓室。”他握着她的手腕,朝黑暗里伸去…… 谢慈上前,剑柄一顶,撞开了他握着司迦的手掌。 姬玉吃痛收手。 司迦的手也在漆黑的前方晃了晃,火折子在她掌心里明灭跳动——眼前突然“噗噗噗噗”亮起一排红色灯台,像接引的使者为她照亮的眼前的道路。 眼前竟是一条朝上而去的楼梯。 其他人惊讶的立刻涌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司迦,这太怪了……他们找了这么久,也照不亮四周的黑暗,但这个筑基期的抱剑少女伸伸手,灯亮了,路有了。 姬玉兴奋极了,果然不出他所料,能拔出伽林神女法剑的,只有神女自己,而这秘境,也只有她能打开! 谢慈站在她身侧,看着烛光下她闪动的眼睛,终于确定了,为什么他们会误打误撞进入这没人能找到的秘境,又为什么入口朝她打开。 因为这是秘境,她的剑鞘,寻着她而来。 迎神,迎的就是她。 那一刻间,谢慈忽然觉得,她乃上古神女,天地之女,万物会朝她而去,气运会随她流转。 或许,哪怕封印她的灵智、灵根、灵海,也无法阻止她得到想要的一切。 第14章 十四 替身 石阶通天之上,两侧是跪立的托灯石像,烛火摇曳的照亮这条突然出现的道路。 一众人将司迦围在中心,看看路,又看看她,无不惊讶。 “我来试试。”璇玑门的朱玑对司迦伸手,他快要百岁,但看起来依旧是二三十的模样,一身朱红色的衣服,头发梳的利落,客气的说:“姑娘手中火折子借我一用。” 他们想试试,这条路是本来就存在在这里,被抱剑少女误打误撞照亮了,还是……路因她而出现。 司迦顿了顿,忙将手中的火折子交给了那人,其实她也很诧异,路怎么突然出现了? 朱玑接过火折子,刚刚朝那条路迈脚,眼前的路突然再次被黑暗吞没,路没了,灯台没了,手中的火折子依然照不亮眼前的漆黑。 这下所有人确信无疑,这条路,是因她才出现。 众人齐齐看向司迦,心中皆都明白了——秘境入口突然出现、她被敲锣打鼓地牵上轿撵、如今路又被她照亮,并非误打误撞。 她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只是筑基期,怀里抱着的那把锈剑又感应不出一丝灵力…… 她与那位谢仙师都让人猜不透底细。 “你瞧,我说你比我们厉害倒成真了。”姬玉真心实意地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带我们进去?” 这群人皆是混久了的老秘境人了,听姬玉的话立刻明白过来,如今这秘境摆明了只有她能开,自然是好言好语的邀请结伴啊。 一群人开始向司迦正式的介绍自己,名字、门派,交个朋友。 司迦全没记住,只记得他们皆是各大门派里厉害的人物,什么大司命、什么副掌教,而且居然都是快百岁的老人,可一个比一个年轻,想必修为高深早已长生不老了。 她从未受到过如此热情地对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 太初宗仙师祖唯一的弟子司迦,这样的名号给她带来的只有屈辱,十二仙宗人人觉得她配不上做仙师祖的弟子。 她也认为她与那位仙师祖是师徒,她从未见过他一面,仙师祖也没有传授过她什么,算什么师徒? 所以她说:“我叫阿伽,无门无派。” 阿伽? 姬玉有些惊讶,该不会,这位就是合欢宗那位口中心中惦记着的“阿伽”吧? 她是不是有件狐绒大氅? 那是司厌从他的无极宫里抢走的,是件千年雪狐的皮毛。 ---- 其他人并不在意她是何门派,只想快些进入这秘境。 朱玑直接说:“阿伽姑娘能否在前面引路?”又忙说:“你放心,我们会护在你左右,定然不会让你有半点危险。” 天枢阁那位女师姐却觉得他说的太过直接,像是在利用一个小姑娘似得,便说:“阿伽姑娘若是怕,也不必勉强,总是有别的法子。” -- 第29页 阿伽却接过火折子想也不想的说:“自然可以,只有一样,若是最后找得了那颗无上菩提心,你们要如何分?我修为不如你们高,到时候你们会不会过河拆桥?” 其他人面面相觑地笑了,倒是个精明坦率的小姑娘,先谈分赃。 “阿伽姑娘放心,我们几人在进入秘境前就说好了,绝不为争夺法器而动手。”女师姐说:“谁先拿到那件无上菩提心,它就是谁的,其他人不得抢夺。” 朱玑也说:“若有人抢夺,我们几个也不会坐视不管。” 司迦点点头:“很公平。”她同意。 众人看着她一脸满意地再次举起火折子,朝前迈了一步,无数的灯台再次齐齐为她亮起,道路直接铺在她脚下。 真奇了。 她再次跨步,踏上一阶台阶,踩实了,将手中火折子吹灭,“我往前走,你们踩我走过的地方。” 一众人看着她忍不住笑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真好哄,若是他们骗她呢?就这样信了他们。 几个人跟上前去,天枢阁的女师姐叫了她一声:“阿伽姑娘,拿着这个。” 一样东西塞进了她手里,司迦低头看,是个巴掌大的伞。 “这是结界伞,你若遇上什么危险,就将伞丢在地上,它自会张开结界将你护在当中。”女师姐说:“以防万一。” 司迦看着掌心里的小伞,心中一面讨厌与少阳山联手要抓走她的天枢阁女掌门,觉得该与天枢阁势不两立。 可一面又觉得,这个女师姐还挺好的,这小伞好像很好用的样子。 “那我就先拿着。”司迦说,她先拿一拿,用不上再还她。 “你叫什么名字?”司迦主动问她。 “展飞鸿。”女师姐笑着告诉她。 司迦点了点头,她记住这个名字了,日后找天枢阁报仇时,她不伤她。 灯台上的烛光跳跃,姬玉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十分喜欢地把玩着那把小伞,轻轻笑了,他有些明白司厌的快乐了,她似乎很难抵抗“诱惑”,一点小东西都能哄得她开心,确实想让人送点什么逗她玩。 ----- 几个人紧跟着司迦走上台阶。 谢慈走在最后面,听着姬玉逗着司迦,司迦像被抚顺的猫,开心地翘着尾巴,他从未见过如此“配合”的司迦。 他垂眼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她在他面前永远无法抚顺,为什么? 他该怎么待她…… “谢仙师。”空世回过头来,低声询问:“不上前护着阿伽弟子吗?” 谢慈抬头看着被簇拥着的司迦,摇了摇头,她现在不需要他护着,若是他猜的没错,这里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她。 姬玉利用她引路,想必是猜出了她的身份。 这条路,会直接通往那个人的墓室吗? 爱奴。 谢慈垂下眼踏上一阶一阶石阶,数百年前神女伽林为了这位爱奴入魔,杀上少阳山,夺走无上菩提心,只为了保存那具尸体不腐。 她舍下剑鞘,为她的爱奴做棺。 她血洗合欢宗,为她的爱奴报仇。 她挖去他的心,为她的爱奴做药引。 白玉奴。 他记得,那具尸体的名字,他不曾见过那具尸体,那张据说和他十分相似的脸。 她的爱奴,真的很像他吗? 谢慈掌心里的剑在颤动,他忽然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尽头。 ----- 楼梯之上,不是个墓室,是一间空荡荡的卧房,楼梯直接通向卧房内。 谢慈走到司迦背后,身后刚刚走过的楼梯通道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卧房里没有点灯,只有一轮圆满的月亮,像纸片一样挂在窗外的黑暗里。 四周静极了。 “噗”的一声,一盏红烛灯台在卧房里亮了起来。 灯光下,一个红衣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妆奁前,对着镜子在慢慢梳理乌黑的长发,那黑发越梳理越长,长的坠在地上。 冷不丁一个尖利的嗓子叫起来——“洞房春宵好拜神!好拜神!” 司迦被吓的无意识往后退,撞在了一个人掌心里,没回头就听见谢慈低低的说:“别怕,是只八哥鸟。” 八哥鸟? 司迦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桌子上一只漆黑的八哥鸟立在那里,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她。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朱玑低低问:“洞房春宵,怎么好拜神?这不是个墓室啊,那只鸟,和那个女人……是谁啊?” 确实不是墓室。 众人只看见卧房内红帐、红烛、白玉床上铺着火狐的皮毛,红衣女子不停不停的梳着头发。 “贫僧记得,魔女伽林有一只圣鸟,就是红眼八哥鸟。”空世仔细的看着房间,“这里好像是合欢宗圣女居住的卧房。”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的月亮,以及金色的窗户,“我曾在师父记录的玉简内看到过,十二仙宗杀入合欢宗,找到合欢宗圣女居所时,发现她的居所是巨大的金色笼子,与世隔绝建在孤山之巅,山巅没有星月,窗外是一轮用法器幻化而成的假月亮。” 众人随着他的手细看,果然见窗户外,隐约可见金色的栅栏。 那轮月,假得像一片金纸。 ——“圣女驾到!圣女驾到!”红眼的八哥鸟又叫起来,声音尖利聒噪的令人不舒服。 -- 第30页 “圣女?”女师姐展飞鸿轻声说:“它是在叫魔女伽林?” “应该是。”姬玉看着那八哥鸟,只觉得它的目光紧紧盯着阿伽,“魔女伽林曾经是合欢宗的圣女,她的那位爱奴,是在合欢宗时服侍她的一个奴隶。这秘境是剑鞘墓室,守护着那位“爱奴”的尸体,圣女只能是叫伽林神女。” 他有意无意的看向身侧的阿伽,阿伽抱紧怀里的剑,脸色很白,怕得眉头都皱起来,她不记得以前了吗? 桌子上的八哥鸟突然“扑落落”飞了起来,径直落在了镜子下的红衣女人肩膀上。 ——“圣女驾到!圣女驾到!” “那个红衣女人,难道是魔女伽林??”朱玑惊的用传音询问众人,“魔女伽林不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吗?难道……这是她的残魂?残魂守着她爱奴的墓室?” “空世大师你可有见过魔女伽林?”女师姐展飞鸿也传音问空世大师,他们这些人之中,只有空世大师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空世大师连太初宗的仙师祖都见过,应该见过魔女伽林吧? 空世却摇了摇头,他并未见过这位魔女伽林,他只记得传说中魔女伽林爱穿红衣,连鞋袜也是红色的,可她的一把法剑却是昆仑雪一样的白色。 空世侧头看向了谢慈,暗自传音问他:“谢仙祖,她……可是魔女伽林的残魂?” 谢慈没有回应他,他盯着那红衣女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穿着伽林最爱的红衣、脚上是伽林穿过的红色靴子、梳拢黑发的手指上还染着伽林喜欢的胭脂红指甲。 她从妆奁台上拿出一把簪子,利落的将黑发挽起,那把簪子是伽林一直戴着的凤凰羽。 甚至她挽发的每个动作,都那么那么像曾经的伽林…… 他曾无数次欣赏伽林低垂着脖颈,挽发的模样。 她、她是伽林的残魂? 怎么可能,他将伽林带回太初宗门,一直养在身边,从未让她的魂魄损伤过半分。 妆奁前的红衣女子突然站了起来,高瘦的身材毕现,高得连身上的裙子也短了一截,她转过身来,一张出奇艳丽的脸,如同没有见过光的艳鬼。 可那张脸,轮廓冷硬,喉结凸显,分明是一张男人的脸。 “是个男的?”大师姐展飞鸿吃惊的传音问:“怎么是个男的?魔女伽林是个男人???” 当然不是。 谢慈握紧了手中的佩剑,盯着这个怪异的“红衣男人”,他是谁?穿着伽林的衣衫、染着伽林的指甲、学着伽林的一举一动、守在伽林爱奴的墓室秘境之中。 他垂眼看向司迦,只见司迦呆呆的望着“红衣男人”,而“红衣男人”笔直地看向了她。 他突然想起来,方才轿撵出现时,朝司迦伸出的那只手,是不是也染了红色指甲? 第15章 十五 抛下 “他……该不会就是那具爱奴的尸身吧?无上菩提心复活了他?”朱玑按住了剑柄。 “不可能。”空世立即传音道:“若是无上菩提心能够复活那位爱奴,伽林魔女也不会再去抢夺天枢阁的复生莲台。”当初伽林魔女在抢夺无上菩提心之后,又去天枢阁掠夺可以起死回生的[复生莲台],幸得十二仙宗联手抵抗,才没让她成功。 他不是白玉奴。拉赫 谢慈仔仔细细看着那张脸,那张脸与他没有半分相似。 他垂眼看司迦,那些以为忘记的话莫名地一句句清晰浮现。 ——“不要哭,弄脏了这张脸。” ——“阿慈,他需要这颗心。” ——“别皱眉,他很少皱眉。” 剑在他掌心里颤动,仿佛在提醒他,他的心绪乱了。 他忙挪开眼,不再去看她,却听见朱玑传音说:“他似乎盯上了阿伽姑娘。” “他是不是朝阿伽姑娘过来了?”女师姐低声道。 所有人绕着司迦上前半步,将她护在当中。 谢慈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司迦的腕,将她往后拖了半步,却见那红衣男人朝阿伽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那双眼还在盯着司迦。 黑幽幽的眼,没有一丝活人的神采,像用墨画出来的。 司迦被盯的有些害怕,抱紧怀里的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红衣男子,他是谁?她为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甚至连一丝丝印象、感应也没有?她忘了什么?她真的是神女伽林吗? 她紧紧握住生锈的剑。 那双垂在红裙下的脚,忽然转了个方向,走了。 没有脚步声,红衣男人一步步走向右手边的一间漆黑内室里,他肩头的八哥鸟转动脑袋,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司迦,直到被漆黑吞没。 “他怎么走了?”朱玑都快要拔剑了,他却走了。 一群人摸不着头脑的站在原地,房间里的窗户突然“砰砰”关了上。 金色的窗户,每个窗户上都封着金色的栅栏,这房间在这一刻像巨大的金色鸟笼。 进来的楼梯早不见了,如今只有一扇刚刚红衣男子走进去的内室房门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司迦没有秘境历练的经历,她潜意识里觉得该去找那个红衣男人。 但朱玑说:“先不要冒险去惊动那红衣男人,在这房间里找找线索,我总觉得墓室秘境里出现魔女伽林的卧房,不是没有缘由。” -- 第31页 “会不会……”女师姐展飞鸿想了想说:“当年魔女伽林就是将她爱奴的尸体藏在她的卧房里?她的卧房就是那爱奴的墓室?” 其他人点点头,或许是这样。 大家的目的很明确,只要找到那位爱奴的尸体,就能找到保存尸身不腐的无上菩提心。 至于那红衣男人是谁,根本不重要,能不惊动他就不惊动他。 其他人去房间里翻翻找找,大司命姬玉却仍然站在司迦身侧,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对司迦说:“这是鸳鸯指环。” 司迦看向他手里,是两枚金色的指环,中间系着一条若有似无的红线。 “若两个人一个佩戴一枚,便可随时找到对方,形影不离。”姬玉递给她一枚,“这里十分危险,我怕不能很好的看护阿伽姑娘,让你身陷险境,不如你我戴上这鸳鸯指环,这样我就能随时出现在你身边了。”又补道:“这指环也是防护的灵器,会在你危险时张开结界护着你。” 谢慈眉头皱了皱,他哪里是想看护司迦,分明是猜出了司迦的身份,知道跟着司迦更容易找到无上菩提心,所以才要与她绑定,形影不离。 可司迦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说:“好啊。”伸手拿过那指环就套在了食指上,“刚刚好。” 谢慈皱紧了眉头,司迦她知道姬玉在利用她吗?就这样轻易地套上别人给的指环,她就不怕这条红线套上了就摘不掉吗? 他看着姬玉不怀好意的笑着,将指环套在无名指上,那条红线就在二人之间化成一道无形的牵引,心中说不清的气恼。 “阿伽姑娘若是不嫌弃,这指环就送给你了。”姬玉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指环,甜蜜的说:“出了秘境,你遇上什么危险,我也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护你周全。”若她真是伽林神女的转世,与她结缘,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司迦只“恩恩”随便应着,抱剑在卧房里慢慢踱步,全然没听清姬玉在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全在这卧房里,这里的每个物件都那么陌生。 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吗? 她在这里发生过什么?过的开心吗? 原来她曾经在合欢宗做过圣女,那时她厉害吗? 其他人摸着每一个可能触发机关的物件,试图找到一点线索,可什么也没找到,这里就是一间普通的卧室。 没有机关暗室、没有墓室的线索,也没有那些爱奴相关的东西。 司迦走到玉床边,弯腰捡起刚刚被展飞鸿翻落在地的一张剪纸,剪纸上是一只兔子。 她刚刚捡起要起身—— 房间里的烛火“荜拨”闪烁了一下。 一双脚突然出现在她眼底下,白色的鞋子、白色的衣衫,坐在白玉床边“咯吱咯吱”地剪着什么东西,纸屑轻飘飘落下。 司迦僵在原地,心漏跳了几下,慢慢抬头朝“那人”看过去,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仿佛用纸剪出来的脸,用墨点的眼睛,红纸贴出来的唇,拿着把银色剪刀一下一下的剪着花纸。 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那人”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她,咧嘴对她着,将手中的剪纸递给她—— “小心!”司迦的手腕被人猛地一拽,背后一把剑飞掠而来,一剑扎穿了“那人”用纸糊的脸。 是展飞鸿的剑。 司迦还没来得及看清拉她的人是谁,就听见无数的尖利声音陡然响起,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涌出一大片的白色东西,叫着朝房间里的人扑过去。 “兔子!是兔子!”展飞鸿拔回自己的剑,就要砍开扑到她身上要咬她的疯兔子。 却听见那兔子发出尖利的人声:“师姐救我!救救我!” 展飞鸿的剑猛然一顿,那声音……是她师妹的声音!师妹与她一同来到这里,却在宅子里变成了兔子。 其他人也发现了,那些尖利叫着的声音是人声,是之前被变成家禽家畜的同门师兄弟。 ——“空世师父救救我!” ——“别杀我掌教!” “这些是宅子里被变成牲畜的自己人!”空世慌忙收回手。 “是幻术。”谢慈一剑斩开眼前扑过来的兔子、鸡犬,那些发出人声的牲畜被他的剑撕裂,化成一片片碎纸:“诸位别被幻术迷惑了!” 却是晚了。 展飞鸿迟钝那一刻,那只兔子就扑过来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连痛呼都来不及,就僵在了原地,手脚失去知觉,在司迦的眼前变成了纸扎的人。 “糟了。”拉着司迦手腕那人低叫一声。 司迦转头就看见,姬玉拉着她手腕的手背上满是咬痕,他的手迅速变成惨白的纸,失去了力道。 他脸色惨白地盯着司迦,慌忙说:“只有你能救……” 却没来得及说完,就已化成纸糊的人。 司迦吓坏了,转身看见背后的空世、朱玑,以及其他人全中了招,一个个化成纸糊的“人”。 只有谢慈还在挥剑,那些疯了的兔子、牲畜全部涌向谢慈,同时发出凄厉的人声——“师兄救我!” ——“师兄别杀我!” 试图来扰乱迷惑谢慈。 “别碰那些东西!到我身边!”谢慈震剑挥开蜂拥的兔子,伸手想去将司迦拉到身侧张开结界,却见她皱眉看他一眼,仿佛想了什么,猛然躲开他的手,转身朝着那扇漆黑的内室房门跑了过去。 -- 第32页 谢慈抓了个空,只看见她连头也没有回。 蜂拥的兔子厉叫着全部朝他扑来,他在这一刻失望至极,恼怒至极,他早该知道她愚蠢、恶劣、无可回转! 她根本不明白这里随时会失控,她随时会遇到危险! ------ 司迦快步跑进内室,将指间的指环脱下丢在了脚边,她还以为姬玉多么厉害,是个有用的,没想到这么没用。 指环当啷落在脚边。 她踏进内室,听见背后房门关闭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见方才进来的门紧紧关闭,上了锁。 有红色的烛光在背后亮起。 她没回头,听见“嘎吱嘎吱”的剪纸声。 ——“圣女驾到!圣女驾到!” 八哥鸟的声音突然响起,它朝她飞过来,落在了她的肩头。 司迦怕的颤了一下,手指慢慢握紧生锈的剑柄,仿佛握着她的剑就不怕了。 是,不怕了,她有剑。 她慢慢转回头去,看过去—— 点着红烛的房间,竟然还和刚才的卧房一模一样,红帐、白玉床。 白玉床上坐着那个红衣男人,拿着剪刀在剪纸,红色的纸在他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间来回,很快就放下了剪刀。 他拿着剪好的纸,起身看向了司迦。 烛火静静亮着。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朝她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手。 苍白嶙峋的一只手,掌心里放着刚刚剪好的红纸,是一只兔子,和她在床边捡到的兔子一模一样。 给她的吗? 司迦垂眼看着,慢慢伸手拿走了那只兔子。 他却没有收回手,依旧静静地朝她伸着手。 他想握她的手吗? 司迦抬眼看着他,他那么安静的看着她,无悲无喜,静静地等待着她。 怀里的剑一阵阵颤鸣起来,愈来愈剧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司迦再一次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他掌心里。 一瞬之间,房间里的红烛“噗噗噗”全部亮起,肩上的八哥鸟飞起。 她被拽进一个怀里,眨眼间已经被抱坐在白玉床上。 ——“洞房春宵好拜神!好拜神!” 八哥鸟拍打着翅膀叫着。 红衣男人将一块红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 眼前顿时一片暗红,她只看见那男人的脚,怀里的剑跳的厉害,几乎要挣出她的怀抱。 他要做什么? 司迦眉心忽然热了起来,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响起来——“要我帮你杀了他吗?”那声音亦男亦女,雌雄同体。 ——“把你的身体借给我用,我就可以替你杀了他,你现在太弱了,根本杀不了他。”那声音笑盈盈地与她说。 是欢喜魔神的残魂。 她的身体热起来,那声音吵极了不停不停在说——“他会与你结阴婚,结了阴婚你就永远也离不开这座墓室了,让我替你杀了他……” 是吗?是这样吗? 不,现在杀了他,还是找不到那具尸体,找不到尸体里的无上菩提心。 司迦强压下身体里的热意,眼前的红衣男人突然屈膝跪在她的脚边,俯身抱住了她的腿,将他的脸慢慢的枕在了她的双腿之上。 他、他这是做什么? 第16章 十六 捅心口 烛光静静。 司迦看着伏在她膝上的红衣男人,僵了好半天,完全猜不透他想做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引她进来、盖上红盖头,然后呢? 然后,他只是静静地伏在她膝上,好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欢喜魔神的声音聒噪的响在耳里——“你不想离开这里了吗?快除了他,趁现在让我替你除了他。” ——“现在只有我能帮你,我替你杀了他,找到无上菩提心,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只有我能帮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的手指热的发抖,体内那股残魂的热流躁动不安,煽动着她,杀了膝上伏着的红衣男人。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画面那么的熟悉,仿佛发生过一样,可是她记不起来。 ——“不要再想了!让我替你杀了他!”欢喜魔神愈发的躁动不安起来,催促着她,把身体交给它、交给它。 ——“你不是想要变强吗?你把身体交给我,我替你夺无上菩提心,我还能替你杀光欺负你的人!”它在她的身体里膨胀起来,没了谢慈用灵力压制它,它轻而易举就控制了司迦的手臂。 司迦只觉得手臂一麻,忽然失去控制的抬起来,落在了膝上红衣男人的脖子上,那么凉的脖子,没有人该有的温度。 ——“杀了他!”欢喜魔神的声音灌满她两双耳朵,整个脑子。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掌,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脖子。 红衣男人一动不动的抬起眼望向了她,没有挣扎,没有惊慌,只是慢慢的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张开口想和她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像哑巴比了一个口型。 那口型是……[我的伽林]。 我的阿伽……那么熟悉,谁曾经这样叫过她?一定有人这样叫过她。 司迦脑子里混乱起来,这里的一切那么熟悉,可她为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 -- 第33页 ——“快杀了他!”欢喜魔神急躁地催促她,试图掌控她的身体去扭断红衣男子的脖子。 不,不能杀他! 司迦猛地用力甩开自己被操控的手,一把抓住了怀里锈剑的剑刃,用剑刃割破手掌的痛感来恢复清醒。 被残魂操控的手掌有了知觉,可她仍然颤的无法控制,欢喜魔神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叫嚣着让她快些杀了他,杀了他。 闭嘴,闭嘴!谁也不要教她怎么做! 她颤抖着一把扯下红盖头,滚烫的手抓在了红衣男人的黑发上:“无上菩提心在哪里?告诉我。” 她知道她要什么,她要无上菩提心,她要恢复灵根! 红衣男人在她的手掌下抬起头,一双幽黑的眼落在她眉心燃起来的红光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八哥鸟替他叫道——“魔神!欢喜魔神在圣女体内!杀了魔神!杀了!” 欢喜魔神恼怒道:“司迦将身体交给我!” 那股热流瞬间涌满她的四肢百骸,她热的头脑发昏,越来越难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红衣男人冰冷的手指突然点在她的眉心,欢喜魔神惨烈的叫起来,她的眉心被烙铁烫一般疼。 她痛得浑身发抖,他的另一只手隔着薄衫贴在了她的丹田之上,一股股冰冷的灵力渡入她的灵海之中,仿佛想要将灵海的那道封禁冲破。 同一时间,他点在眉心的手指吃力的往下,将欢喜魔神的残魂从她的眉心脑袋,强行压制下去,一路往下,试图要将欢喜魔神的残魂压入她的灵海之内。 他、他是想要解开她的封禁?将魔神的残魂送入她的灵海消融? 司迦颤抖着看他,听见八哥鸟叫道——“救圣女!杀了欢喜魔神!” 红衣男人似乎没有恶意,他似乎……在帮她冲破灵海内的封禁。 司迦抓紧了他的黑发,没有挣扎,只要可以破除封印,将残魂的能力据为己有,她什么都能忍。 她死死攥着手掌,可太痛了,那缕残魂像是一团火从喉咙烧到她的心口,灵海内的封禁刀子一样要将她的小腹割碎,太痛了。 欢喜魔神残魂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惨厉叫道——“他会害死你!除了谢慈无人能解开封禁!你现在根本无法消融我!他强行送我入灵海只会让你灵海爆裂!快让他停手!” 司迦痛的快要昏过去,几乎倒在榻上,再忍不住叫出了声,“停下……” 红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剑突然破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朝着司迦袭来—— ----- 谢慈一袭白发散乱,握着剑破门而入,一剑捅入了红衣男人的肩膀,贯穿而出。 却没有血。 司迦汗津津地盯着红衣男人被贯穿的肩头,他的肩头没有血,只有破开的纸,他竟是个……纸人? 他张开口想叫,黑洞洞的嘴巴里却没有舌头和喉咙,只有一个个竹签扎成的脑袋轮廓。 他是个纸扎的人,怪不得他不会说话,没有一丝人的温度。 “你会害死她。”谢慈低声对那红衣男人道,剑猛一用力,彻底捅穿了红衣男人放在司迦小腹上的手臂。 红衣男人身体晃了晃,半边纸糊的身体裂了开,一道光从他体内的竹架子里冒出。 司迦看见他空空的纸糊身体里,是一柄雪白的剑鞘,剑鞘之内闪烁着微弱的幽蓝光芒。 那是……什么? ——“无上菩提心!”欢喜魔神的声音响在整个房间内:“果然在这该死的剑鞘里!” 雪白的剑鞘,无上菩提心…… 司迦看着眼前站立而起的红衣男人,他竟是她的剑鞘吗?剑鞘之内的幽蓝光芒的无上菩提心? 魔神残魂无法脱离她的身体,只能叫嚣着对她说:“你的剑鞘入魔了!他附体在纸人身上,穿你的衣、梳你的发,就是在等你回来吞噬你!还不快杀了他!” “走。”谢慈冲过来抓住了司迦的肩,想要带她离开。 红衣男人猛然挥掌劈向谢慈,谢慈只来得及匆忙抬剑一挡。 红衣男子的手掌就如纸一样被谢慈的剑刃劈裂,他看着谢慈将司迦拽入怀里,勃然大怒。 整个房间在颤动,八哥鸟刺耳地叫着:“该死!带走圣女的都该死!” 红衣男人整个纸糊的身体彻底破碎——那把雪白的剑鞘,瞬间袭向谢慈,化成一道光穿入了他的身体内。 谢慈闷哼一声,踉跄跪倒,浑身发抖的以剑拄地,一双眼中蓦然变得幽蓝。 司迦听见欢喜魔神在耳朵里叫道——“你的剑鞘附进了谢慈的身体里!” 红衣男人附了谢慈的身? 司迦只看见谢慈握着剑的手在剧烈颤抖,他似乎在努力将红衣男人赶出他的身体,可难以抵抗,只能急声道:“快走!” 他快要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可司迦还没起身,谢慈手中的剑就倒在地上,他的一双眼变的幽蓝,喉咙里发出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要走吗?你要跟他走吗!你难道忘了这里的一切吗!” 不是谢慈的声音,是红衣男人的声音,他失控地对着司迦低吼:“你怎么能忘!” 他伸手抓住司迦的手腕将她拽倒在白玉床上。 司迦看着谢慈的那双眼发出幽蓝的光,谢慈被“红衣男子”附体了。 -- 第34页 欢喜魔神的声音在她耳朵里说:“什么红衣男子,他就是你的剑鞘!他早已在为你守尸体的百年里,借住无上菩提心的灵力成魔了!他无法化成人形,便附体在纸人身上,模仿你的一切……” 魔神急躁地说:“这就是反噬,当你没有能力驾驭你的法剑时,他就会成魔反噬你!虽然他现在没想要吞噬你,但你会被困在这墓室里,永远陪他!” 魔神又说:“还不将你的身体给我,我来替你处置他!” 她的剑鞘成魔了。 怀里生锈的剑拼命在颤,她需要很用力才能抱紧它,当她没有能力驾驭她的剑,就会被反噬。 她如今弱到没有能力,驾驭她的剑,剑也要脱离她的掌控吗? “你不能忘!”眼前的谢慈双目幽蓝,死死抓着她的肩,陌生的男声对她低吼:“我在这里等你,一直一直在等你啊!” 他抬起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之上,“想起来!想起来!” 一股灵力涌入她的脑海,突然之间她脑子里蜂拥出许多许多从未见过的回忆碎片—— ----- 她看见六岁的自己,孤零零的站在没有光的卧房里,窗户外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这里没有星星和月亮,这里是孤山之巅。 她瘦小的身体抱着一把比她还高的剑,雪白的剑鞘,雪白的剑柄。 可是她拔不出它,合欢宗的宗主说,她神女降世,可惜被封了灵海、毁了灵根,成了废物。 但这把法剑只认得她,除了她,任何人触碰都会被震碎五脏六腑,它只许她抱着。 这是她的剑,随她一同降世的剑,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拔出它。 合欢宗的所有人也在等着她,等着她长大,等着她恢复灵根,等着她拔出这把法剑,为合欢宗杀尽天下正派。 他们将她送上与世隔绝的孤山之巅养着,称呼她为圣女。 可宗主告诉她,如果十六岁之前拔不出这把剑,就乖乖做他的玉炉,供他修炼,被他吸纳的玉炉。 她生来天阴灵体,是多么难得的玉炉。 所以合欢宗精心养着她。 她抱剑站在窗下的凳子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不见底的深渊,这里真静,没有人、没有鸟、只有她孤零零的活着。 若是跳下去会死吗? 背后的房门被推开,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冲过来抱住了她。 那双手真温暖,真柔软。 她闻到浅淡的香味,像被烘烤过的松木,她听见那人惊慌又温柔的说:“您不可以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抱您下来。” 她被那双手抱下来,抱上了白玉床。 她想看清那张脸,可怎么也看不清,他就站在眼前,纤细的像月光,可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跪在她脚边,恭恭敬敬的说:“白玉奴,您的奴隶。” 白玉奴……白玉奴…… 脑子里的画面快要将她淹没的无法呼吸。 她看见白玉奴坐在床边剪纸,耐心的教她认识:兔子、小鸟、猫儿、蝉…… 他偷来符纸,为了剪了一轮月挂在窗外。 他送给她一只黑色的鸟,那只鸟会学她说话,叫她:圣女驾到、圣女驾到。 她总是抱着剑睡。 他会在夜里抱着抱剑的她,温柔的抚摸她的发,和她说:“您这样抱剑,总让我觉得难过……像第一次见您,小小的人,孤零零的抱着一把剑。” 他握住她抱剑的手,“您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您还有我,我或许是为了您才存在的。” 她说,总有一天她会拔出剑,杀光欺负他的人,带他离开合欢宗,去看活着的兔子,真正的月亮。 他只笑着说:“我希望您的剑为自己、为保护善良的人而拔,我不值得您拔剑。” 可他,就是她生命中最善良的人,唯一善良的人。 他是那么那么善良的人…… ----- 那些回忆越来越多,越来越汹涌,多的她无法承受,快要透不过气,另一个画面就血淋淋的突然涌在她眼前—— 残破的欢喜神像下,她握着剑贯穿了白玉奴的身体,他满身满脸的血,依旧那么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阿伽别哭,我不痛……杀了我成神去吧……” 他握紧她的手,猛地将雪白的剑身捅入他的心口。 她听见自己的哭声,微弱的哭着说:“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太痛了,那么多的回忆,要将她撕碎。 ------ ——“司迦!醒过来!” 一只手猛然抱住了她,哑声叫她。 像是一只手将她从血淋淋的回忆噩梦里抓住,拽了出来。 她猛然惊醒过来,听见他还在叫她:“醒过来司迦……” 那是谢慈的声音。 她听见了,她感觉到抱紧她的手臂,贴在她脸上的额头。 谢慈的额头好烫,贴着她的脸颊,凉凉湿湿的一片。 她听见他喉头哽了一声,泪水坠进她的脖颈里。 他在哭吗?他……哭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锈剑,锈剑颤动如即将崩塌的雪山,想要挣脱她的手掌,可她握的掌心全是割裂的血痕,也死死握着。 谢慈在发抖,他在拼命控制自己的身体,艰难地说:“杀了我……不然他会用我的身体,把你困在这里……” -- 第35页 司迦吃力的睁开眼,在满目的泪水里看见谢慈泪水涟涟的脸,他那双曾经温柔的眼里,充斥着扭曲的幽光。 她的剑鞘成魔了,附体在谢慈身体里,试图让她永远永远留在这里。 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可喉咙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不要走,不要走伽林,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司迦手中的剑像只不服管教的兽。 ——当你没有能力驾驭你的法剑时,他就会成魔反噬你。 不,这是她的剑,就算灵海被封、灵根被毁这也是她的剑。 她的剑就该乖乖握在她掌心里,为她所用。 她不要输给任何人,更不要输给她的剑。 司迦握紧那把不听话的剑,猛然捅进了谢慈的身体里—— 杀了他,连同他体内成了魔的“剑鞘”一同杀了,驾驭不了,就毁了它、杀了它、灭了它。 那一瞬,谢慈的血喷在她手背上,那双幽蓝的眼睛蓦然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血那么热,她的掌心却出奇冰冷。 那一瞬,她脑海里突然闪过白玉奴的脸——他穿着白衣坐在榻上剪纸,低垂下眼对她笑,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温柔又慈悲的眼。 她愣怔地站在那里,谢慈眼里幽蓝的光一点点熄灭,他流着泪的琥珀色双眼望着她,倒入她怀中。 她慌忙抱住谢慈,听见他喃喃说:“别哭……我本就是为你而生……” 忽然之间,她记起来了白玉奴的长相,回忆里看不清的那张脸、白玉奴的脸,与谢慈那么那么像,连那双眼也是一模一样。 掌心里的剑白光毕现,铁锈化作尘埃,白光迅速爬上剑身,化成雪白的剑鞘,乖乖入鞘。 一粒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菩提子掉落在她手边。 ——“你……你竟还能驾驭这把剑……”欢喜魔神的声音低弱的出现在耳里,“你心中就没有一丝迟疑……好狠的一颗心。” 第17章 十七 白月光 谢慈被那把剑捅穿之时,脑子里那些血淋淋的记忆终于停了下来。 那不是他的记忆,是附体在他身上那把剑鞘的记忆,成了魔的剑鞘记忆里全是司迦的过去。 或许该说是[伽林]的过去。 他看见小小的伽林抱着一把高高的剑,孤零零的睡在白玉床上。 他看见合欢宗宗主一掌打在她的肩头,她瘦弱的身体破布一样飞起,撞在墙壁之上摔下来,她仍然抱着她的剑,听着合欢宗宗主轻蔑地骂她:“若不能拔剑修炼,你就是个废物。” 她抬起小小的手将嘴巴里涌出的血擦干净,笃定的说:“我会拔出来。” 他也看见,她脸色苍白的伏在白玉奴膝上,抬手替白玉奴擦着眼泪说:“别哭,我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你再剪一只小兔子给我吧。” 白玉奴轻轻点头,拿起剪刀低头替她剪兔子,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落下。 她就那么伏在他的膝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发了很重的高烧,肩头的掌印淤血又黑又青,她迷迷糊糊的仍然在说:“我会拔出来……不要欺负我……” 那时她才六岁。 她从未见过兔子、见过真正的月亮,她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孤山之巅,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八哥、一把剑,和她的白玉奴。 那么多年里,她一直那么活着。 她一次次的努力修炼,学习用剑,却一次次失败。 她每一年都会领受宗主一掌,来测试她的修为是否恢复,她次次伤痕累累的回到卧房之中,静静的伏在白玉奴的膝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疗伤的地方。 他还看到,十五岁那年她几乎被一掌贯穿,她握着剑倒在地上,看着血从她的口中、胸口中一点点流出来,第一次感应到掌心里的剑在颤动,第一次听见了欢喜魔神的声音。 那雌雄莫辩的声音,在她耳朵里、脑子里,问她:“你想要拔出那把剑,驾驭它,再也不被欺负吗?我可以把我的修为借给你,只要你把白玉奴献祭给我……” 她愣怔地听着,松开了紧紧握着的剑。 她永远不会把白玉奴献给任何人。 从那开始,欢喜魔神的声音总会出现在她的耳边、她的房间里,煽动着她。 她从未想过要牺牲白玉奴来换取拔剑的能力。 可十六岁那年,白玉奴将自己献祭给了欢喜魔神。 为了她不成为合欢宗宗主的玉奴。 为了她不再被欺负。 为了让她,不要哭。 那些画面如此真实的出现在谢慈脑海里——他看见,十六岁她的生辰之夜,她被沐浴更衣,绑住了手脚困在白玉床上。 她的剑就在手边。 白玉奴跪在床边哭着阻拦合欢宗宗主,放过她,放过她吧。 她躺在冰冷的白玉床上看着白玉奴被踩在那只肮脏的鞋子下面,看着宗主走向她…… 那是她第一次哭,从六岁进入合欢宗,她从未哭过。 她第一次怕的哭起来。 欢喜魔神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出现在白玉奴的耳朵里魔神问他愿不愿意献祭自己,换取她的修为。 白玉奴没有迟疑,他跳下孤山,献祭自己。 伽林灵海里的封禁突然破开,她拔出了那把剑,像是疯了一样将合欢宗宗主斩碎。 -- 第36页 可她没能救回她的白玉奴。 欢喜魔神夺了白玉奴的舍,用着他的身体祸乱天下,被十二仙宗围剿诛杀。 魔女伽林提剑击退十二仙宗的人,杀了许多诛杀欢喜魔神的正派长老。 而她却又亲自将欢喜魔神一剑封印,斩杀在赤山之下。 没人知道魔女伽林的过去,也没人知道她在斩杀欢喜魔神之时,像个小姑娘一样微弱地哭着说:“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谢慈胸口痛的厉害,脑子痛的厉害,他从来不知伽林的过去是这样的。 从来不知,她在合欢宗这样的长大。 从来不知,白玉奴对她来说是这么刻骨铭心的存在…… 为什么?她在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去……看护她,带走她,救救她? 胸口真痛啊。 他在那痛楚之下,呼吸也是灼烧疼痛的,他以为自己要结束这一次的重生了。 却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怎么又哭了?”有个声音在他的脸前,那声音那么那么地熟悉,她说:“谢慈,你很疼吗?” 是司迦,是……伽林。 那双冰冷的手捧着他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只觉得那双手那么凉,凉的让他握住。 “他为什么还不醒啊?”司迦捧着他的脸问:“不是说无上菩提心可以救他吗?” 他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是空世大师的声音:“那一剑彻底损伤了谢仙师的心和脏器,就算有无上菩提心恐怕也需要时日才能转醒,就算转醒日后恐怕……” “阿伽,你再将无上菩提心渡给谢慈试试。”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是天枢阁的展飞鸿。 他们……都没事了吗?离开了秘境吗? 谢慈想要睁开眼,一张脸朝他贴下来,一双柔软的唇轻轻贴近他的唇,离得那么那么近,却又没有触碰到。 他闻到月亮的香气,感觉到睫毛眨动在他眼睑间的触感。 那是…… 他浑浑噩噩的动了动眼睑,从睁开的缝隙中看见一双孤月一般的眼,那么美。 那双唇微微张了开,一股沁凉的灵力吞吐着涌入他的口中,顺着喉咙灌入他灼烧的胸口,渐渐的胸口的痛楚被镇了下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扯着疼一下,可那痛感让他没有知觉的手指一点点有了知觉,喉咙里也有了呼吸……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羡慕谢慈,还是同情该谢慈。”姬玉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朱玑又道:“不要开这种玩笑,阿伽姑娘只是为了救谢慈,这个时候就不必在意男女之别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触摸到她缎子一样的黑发,他越来越清醒,眼前的她越来越清晰,司迦。 司迦……在救他吗? 为什么要救他?她不是,很讨厌他吗? 门外突然传来许多声音,脚步声、人声,似乎有许多人走了过来。 “是太初宗的掌教谢元真赶来了。”姬玉道。 “接一个弟子,掌教竟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朱玑开口说:“劳烦空世大师让他们在外等着,别干扰了阿伽姑娘。”又说:“这群太初宗的老古板,我最烦和他们打交道。” 空世应了一声,有开门的声音。 之后传进来谢元真和太初宗一众弟子的声音——“空世大师、展副掌教,诸位竟都在此地。” 丹彤的声音紧跟着传进来,“可是诸位前辈传的信给太初宗,说太初宗的弟子谢慈在秘境里受了重伤?” “是我传的信。”展飞鸿道:“太初宗的弟子谢慈,与我们一同在秘境里受了伤,现下阿伽姑娘正在以无上菩提心救他,你们暂时不便打扰。” “阿伽姑娘?”丹彤困惑地问:“是哪位前辈?竟然找到了无上菩提心?那无上菩提心不是被魔女伽林夺走,下落不明了吗?是空世大师找回了无上菩提心?” “并非是我。”空世耐心的道:“无上菩提心被魔女伽林镇在了她的剑鞘秘境之中,是阿伽姑娘破解了秘境,找到无上菩提心,救了我们和谢慈弟子。” “原来如此。”掌教谢元真忙说:“那该多谢那位阿伽姑娘,和诸位前辈,不知谢慈如今还好吗?” 他刚问完,丹彤便问:“能够破解魔女伽林的秘境,找回无上菩提心,不知那位阿伽姑娘是哪一宗门的仙师?太初宗门定当好生拜谢。” ----- 房间里的朱玑忍不住嘟囔:“好生啰嗦,赶走了便是,还要一一解释。” 谢慈感觉到,正在与他渡气的司迦突然收回无上菩提心,离开了他的脸前。 谢慈吃力地掀开一线眼帘,看见司迦侧头看着门外,听着外面的对话,她是不是……怕太初宗门、怕丹彤知道阿伽姑娘就是她,会拿走她得来的无上菩提心? “阿伽姑娘。”姬玉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侧低声的说:“你若不喜欢回太初宗门,不如随我回无极宫吧,去无极宫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司迦惊讶的看向姬玉,“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初宗……”弟子二字未出口。 姬玉就笑了,轻声说:“我猜的。”他转了转手指上还戴着的指环,俯下身,很低很轻地对她说:“阿伽姑娘,我是诚心诚意邀请你,无极宫乃十二仙宗唯一不受管制的门派,定然要比太初宗开心得多。” -- 第37页 司迦迟疑了一下。 谢慈看见她皱着的眉,竟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他吃力地捏住了腰间的弟子玉牌,暗自传音给门外的谢元真——“我没事,你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 门外谢元真询问的声音顿了住,很快他就拦住要进屋感谢阿伽姑娘的丹彤,与空世和展飞鸿道:“多谢诸位出手相救,如今既不方便打扰阿伽姑娘救治谢慈,我便先带着门下弟子先行离开,等到谢慈脱离险境,太初宗门再来接回谢慈,当面致谢。” 又说:“我们暂时落脚在不远的太一剑宗,诸位若是有任何需要,随时知会。” 空世与展飞鸿应了声,门外的脚步声就渐渐远了。 姬玉又问:“阿伽姑娘是觉得无极宫哪里不好吗?无极宫可是十二仙宗收藏法器最多的宗门,你想要什么,无极宫都会替你找来。” 司迦目光闪烁,犹犹豫豫的要开口。 谢慈吃力地想要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却听见她说:“谢慈现在离不开无上菩提心,我不能走。” 谢慈的手指一顿,她扭过头来要看他,不知为何谢慈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装作没有醒,依旧昏着。 “谢慈不能死。”她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不能跟你去无极宫。” 谢慈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又松开,她愿意留下来救他,是不是因为……他这张脸。 她记起从前,记起她的白玉奴。 从前他不能理解伽林怎么能将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 如今,他明白了,他和白玉奴那么相像。 “我一定要救活他。”她的手指一寸寸抚摸他的脸。 他在这一刻不知像白玉奴,是幸还是劫。 ------- 司迦看着昏睡的谢慈,脑子里白色的评论疯了一样涌出来——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爽翻了!真女主就该杀男主证道!反正男主有天帝光环死不了,多捅几次又怎么样呢! [匿名]:靠靠靠女主恢复记忆了吗?还是只恢复了合欢宗的那一段记忆?是要来白月光替身戏了吗!宛宛类卿给我整上! [匿名]:作者虐男主很爽是吗?负分也让你爽个够。 [匿名]:哈哈哈哈男主亲妈们火力不行了啊,是不是男主太圣父倒贴了,你们骂也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匿名]:哎~就是跟男主对着干,还能拿到无上菩提心。就是捅了男主,男主还为女主掉眼泪,就是玩。 [匿名]:太恶心了,我求求了,女主能不能放过男主啊!捅死就捅死,你为什么要救他?玩欲擒故纵是吗?就是要让他活着当白玉奴的替身是吗? 当然不是。 司迦看着这些评论,有些搞不懂了,因为谢慈死了这个世界就要重来了啊,这不是评论里告诉她的吗? 背后空世和展飞鸿推门进来,展飞鸿看了一眼榻上仍在昏迷的谢慈,低声说:“我恐怕不能在这里继续逗留了,十二仙宗论剑大会没几日了,太初宗门已经到了太一剑宗,我也要赶回门派去,一同去太一剑宗参加论剑大会。” 司迦回过头看她,她伸手摸了摸司迦的脸,柔声说:“你救了我们,还没好好谢过你,等论剑大会结束,我再好好谢你。至于谢慈,你别太难过,他被剑魔附体,你那一剑是为了斩杀剑魔,他不会怪你的。” 司迦在她满是茧子的手掌里望她,她们真的没在怪她。 朱玑开口道:“我留下陪阿伽姑娘照顾谢慈,等论剑大会那日我直接过去就好。”反正璇玑门不缺他一人,他也过了好斗的年纪,论剑大会就留给年轻的弟子们。 司迦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开口,她从来没去过论剑大会,太初宗门不允许,她也没有资格。 第18章 十八 床前吻 十二仙宗的论剑大会二十年才召开一次,原意是二十年长成一批年轻弟子,齐聚在大会之上切磋论剑,选出资质最高,最有望成为十二仙宗中流砥柱的弟子加以点拨,重点栽培。 后来渐渐成了十二仙宗各大门派弟子们,崭露头角的机会。 毕竟二十年一次的盛况,十二仙宗的诸位掌教、仙师们齐聚,若能展露锋芒得哪位仙师前辈青睐点拨,是难求的机缘。 这一届论剑大会在太一剑宗举行,原本空世、朱玑和姬玉要留下陪着阿伽,一同照顾昏迷不醒的谢慈。 谁知,剑宗的师祖叶湛英破天荒的突然出关了。 空世与朱玑也被召回门派,前去迎接剑宗师祖叶湛英出关。 连姬玉也不得不走,无极宫的宫主只是个刚刚十四岁的少年娃娃,一向担不了事,做不得主,所以他只能亲自带领弟子前去太一剑宗拜见叶湛英。 姬玉临走前依依不舍,将无极宫的无极令牌交给了司迦,与她说,只要她想来无极宫随时可以通过令牌找他。 怕她不懂这令牌的分量,还特意告诉她,这无极令牌只有一枚,可号令无极宫所有弟子。 可她拿在手里,只“嗯嗯嗯”地应付他,全然没放在心上。 姬玉只好又低低与她说:“你若想去论剑大会玩一玩,也可以找我。” 她这才抬起眼皮看他。 果然,她是想去论剑大会的。 姬玉想再引诱她,她却托住腮挪开眼说:“行了,我知道了,若是想去我会找你的。” -- 第38页 姬玉愣了一下,完全摸不透她的心思了,她到底想不想去论剑大会? 门口的朱玑笑道:“大司命,省点口舌吧,若阿伽想去论剑大会,开个口谁不能带她去?” 若她想去,展飞鸿、空世、他,哪个都能带她去玩一玩。可如今,谢慈像个纸糊的人一样,挪动挪动就断气,她又需要留下照顾他,才不能带上他们一块走。 朱玑看着阿伽和她手边的那把雪白法剑,很是不放心。 不只是他,连空世也锁着眉头,看着那把剑,雪白的剑鞘安安静静的躺在阿伽手边,可他们都知道,那剑鞘正是成了魔的红衣男人。 他们也是在秘境被破解之后,才知道原来那红衣男人是魔女伽林的剑鞘,成了魔的剑鞘。 可到现在朱玑也没想明白,阿伽是如何斩除那剑魔的。 他只知道,阿伽用那把生锈的剑贯穿了被剑魔附体的谢慈,也贯穿了那剑魔。 然后,秘境突然破解,他们从纸人恢复正常,一切的魔障消失,而剑魔变回了一把雪白的剑鞘,严丝合缝地包裹住那把锈剑,仿佛原本它就是那把剑的鞘。 可是,剑鞘明明是魔女伽林的剑鞘,那把法剑早在百年前被魔女伽林封禁欢喜魔神镇在赤山深渊里了啊。 他想不明白,所以担心成魔的剑鞘再次苏醒过来,伤害阿伽,他们都不在,真出什么事阿伽可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上前将一叠黄纸符交给了她:“这是神行符,你若遇到什么危险,就将这符在身上贴一张,便可随心而动被传送去你心里想的那个地方,留给你防身用。” 司迦接过来,惊讶的眼睛都亮了,“给我这么多吗?” 朱玑笑了,这小姑娘能斩杀剑魔,破解魔女伽林的秘境,却又这么没见过世面:“这哪儿算多,璇玑门别的不多,符咒、法器、机关,从来不缺,你先拿着用,完了我再给你。” 司迦数了数,厚厚的一沓,这还不多? “多谢朱玑大哥。”她不好意思地揣进储物袋里,冲朱玑笑。 姬玉在一旁忍不住叹气,他发现司迦认知上有许多错误,比如她不知道无极宫的无极令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却能被眼前几张最寻常的神行符给哄了住。 “阿伽姑娘。”空世走上了前,将手中的一串佛珠双手奉给了她:“这是我佩戴百年的佛珠,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却能够平心魔、镇压寻常鬼祟,若你不嫌弃就戴在身边,免被魔障所困。” 那串白色菩提子佛珠坠在空世的手指间,每一粒都灵气流转。 就算司迦没见过世面,也能感觉出佛珠并不是寻常佛珠。 “是好东西。”朱玑低低与她说:“佛门灵物,快收下防身。” 司迦呐呐的接在手里,入手竟是暖玉的触感,灵气萦绕在指尖迅速蔓延她的四肢百骸,心清目明。 这个和尚不但真没有向她讨要无上菩提心,还又送灵器给她。 为什么? 司迦看着空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她心中别别扭扭的,她讨厌少阳山,讨厌秃头和尚,可这个空世……既不逼迫她交出无上菩提心,也不怪责她捅了谢慈,如今还送东西给她。 “那我就收着了。”她将佛珠戴在手腕上,别别扭扭说:“以后我就不叫你秃头和尚了。” 空世望着她轻轻笑了,“多谢阿伽姑娘破解秘境,救我们性命。” 她垂下去的脸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她其实也没想救他们……只是想灭了那不听话的剑鞘,拿回剑鞘而已。 谁知道,误打误撞就救了他们。 她心虚的很。 “谢慈弟子,就劳烦阿伽姑娘先照顾几日了。”空世望了一眼榻上昏过去的谢慈。 空世之前只是猜测,阿伽或许是魔女伽林的转世,如今确信无疑了。 秘境之中,剑魔附体谢慈,她一剑捅穿了谢慈的心与脏器,不但降服剑魔,破解了秘境令他们恢复人身,还让那剑魔重新变回剑鞘。 只有一种原因——她就是魔女伽林,这世上只有她能降服那把法剑。 就算她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她依旧是神女血脉,照样可以降服她的法剑。 空世并不担心那把剑鞘会再次苏醒,脱离她的掌控,只要她不再失控,不再去拔出那把剑,剑魔就不会苏醒。 他担心的是,她体内的欢喜魔神残魂。 若她被魔神残魂蛊惑,一念之差成魔,那十二仙宗谁能阻止她? 只有谢慈。 空世看着谢慈,谢慈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也是青紫的,他被司迦伤的太重了。 离开秘境之后,司迦为了救谢慈,将无上菩提心渡入他体内,两天两夜,他的心和脏器才渐渐复苏,保住了这条命。 但要彻底修复他损伤的心和脏器,需要无上菩提心日日夜夜地运转,一点点修复,少则累月,多则几年,甚至十几年,他才能彻底恢复。 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无上菩提心放入他体内,可无上菩提心是阿伽找到、阿伽从剑魔体内拿出,自然是她的。 他们没有资格慷她人之慨让阿伽把无上菩提心给谢慈,存放在他体内疗伤。 况且无上菩提心之内还绑着一缕幽魂,若是他猜得没错,那缕幽魂应该就是魔女伽林爱奴的幽魂。 -- 第39页 不知是何原因,秘境墓室里没有那位爱奴的尸体,只有这缕幽魂。 当年传说魔女伽林夺走无上菩提心是用来保存爱奴尸身不腐,如今看来,魔女伽林是为了绑住爱奴的一缕幽魂,百年不散。 这缕幽魂绑在无上菩提心内已变得十分微弱,一旦离开无上菩提心恐怕幽魂会灰飞烟灭,连往生也不能了。 可若是将无上菩提心连同幽魂一起放入谢慈体内,谢慈体质又十分特殊,他是罕见的纯阳灵体,一旦幽魂进入他的体内就会被他净化吞噬。 空世本想将那缕幽魂超度往生,但阿伽不肯。 最后只能用了折中的法子——将无上菩提心和那缕幽魂存在阿伽体内,每日早晚阿伽吐纳出无上菩提心渡气与谢慈疗伤一个时辰。 但现在,阿伽的体内同时存在的魔神残魂、无上菩提心和那爱奴的幽魂,空世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 他只希望诸佛庇佑,谢慈仙师快些醒过来,看护引导司迦步入正途。 “自然,我不会让他死的。”司迦拨动着腕子上的佛珠,应他。 谢慈怎么能死,这个世界不允许他死,现在她也不允许他死。 胸腔里的无上菩提心流转着,她无法感应到白玉奴的那一缕幽魂,他太微弱了,微弱的仿佛会随时消失,离开她。 她不要,她要他活过来。 ------ 窗外月色溶溶。 司迦送走他们后,盘膝坐在了侧榻上,闭目整理着脑子里混乱的记忆。 窗户轻轻地被吹开。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司迦面前,黑衣黑发,面色苍白。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闭目的司迦,看着她身侧雪白的剑,那已是一把完整的剑,冰玉一样的剑鞘封着寒光凛凛的剑身。 她拿回了剑鞘,她恢复记忆了对吗?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只觉得恍如隔世,月光溶溶落在她发端、脸颊,冰霜一般。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她忽然手指一动,握住身侧的剑在掌心里挽了个剑花指在了他的眉心。 剑没有出鞘,也没有灵力,但动作快得出奇,只是眨眼间雪白的剑鞘就逼在他的眼前。 她睁开眼,洋洋得意的对他笑,低声说:“怎么样?就算没人教授又如何,我记起了从前学过的一些剑招。” 她好得意,仿佛她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司厌望着她,忽然之间红了眼眶,她可是神女伽林啊,却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他握住眉心的剑鞘轻轻地屈膝跪在她膝边,“我的圣女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女。” 他想对她笑,可喉头酸涩的厉害:“您记起来了对吗?” 她看着他,将剑收了回来,看了一眼榻上还昏迷着的谢慈,低声道:“我记起来一些事情,但有些……”她还是想不起来,“我不记得你从前和我是什么关系。” “是您救了我。”他红着眼捧起了她的手,将脸颊轻轻蹭在她掌心里,喃喃说:“您为我取了名字,就这样抚摸我的脸,您不记得了吗?” 他柔软冰冷的脸蹭动在掌心里,就像一只讨要爱抚的猫儿。 是她为他取的名字吗? 司迦想不起来,只感觉到他的眼泪温温热热的流进掌心里。 “您说[厌]不是厌弃的意思……”他将流着泪的脸埋进她的掌心里,哑声说:“是满足……” 厌厌不倦。 她隐约记起来,似乎曾经有一只漂亮的小兽,伏在她的掌心里哭着哀求她:“您把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为您去做。” 是他吗? 司迦托起他的脸,他有一张白玉无瑕的脸,一双凤眼被打湿了望着她,像被打落在雨地里的凤凰花。 她身体里的魔神残魂便蠢蠢欲动的苏醒了过来,热流涌动在她肚子里、心头上,又痒又发麻。 他看见了她眉心透出的隐隐红光,知道是欢喜魔神又在作祟,可他多么想亲亲她,他仰头朝她贴近,任眼泪落下问她:“您想要我的灵力吗?” 她的手指轻轻蹭了蹭他脸颊上的泪水。 那么那么的温柔。 司厌仰起头亲上了她的唇,手臂抱住她的腰,将她拥倒在榻上的细软狐裘里,一下一下亲吻她的唇,灵力一股股送入她唇中。 别推开他,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愿意把灵力全部都给她。 他越给越多,她渐渐软了下来,手指无意识的抓在他的衣襟上,满足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将那个吻加深,终于触碰到了她热热的舌尖。(审核员,没有后续,脖子以上) ------ 房间里那么静,静到可以听到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谢慈在榻上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胸口烧了一团火一般,又热又疼,他想找司迦,迷迷糊糊的听见混乱的呼吸声。 那是什么声音…… 第19章 十九 吐口血 胸口里灼烧的痛感令谢慈浑身发烫,脑子里一片混乱的记忆令他分不清是在梦着,还是醒着,他渴得厉害,晕得厉害,眼前晕眩的全是重影。 他看不清,却听见静谧之中混乱的呼吸声,和一种奇特的缠绵声…… 是什么声音? 司迦……走了吗? 他吃力地侧过头,想去找那声音,在一片片重影之中看见,似乎有人在不远处的侧榻上,黑色的衣服交叠着白色的裙子…… -- 第40页 那是,两个人? 他仔细看着,努力看着,终于分辨出那是两个人,黑衣黑发的男人紧紧拥着白衣的女人,将她的整个身体拥在怀里情难自控地抚摸着,亲吻着…… 是亲吻。 那些混乱的呼吸声、奇特的缠绵声,原来是亲吻。 谢慈胸口烧的浑身都痛起来,他轻而易举就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是司厌。 可他竟不敢细看,那个女人是谁。 他听见混乱呼吸声中那个女人的声音,甜腻的像蜜桃。 忽然之间,他耳鸣一般,头晕目眩,张张口胸口里灼烧的热流就涌了出来,全涌在他的喉头,是腥涩的血。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吐出来,只记得他又昏了过去,只记得有人快步跑到了他跟前,凉凉的手托起他的脸叫他:“谢慈?谢慈……” 那声音,带着鼻音的沙哑,让他产生她吓坏了的错觉…… ------ 司迦确实吓到了。 谢慈又吐了血,血淌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和白发之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像是要死了一样。 眼前还又涌出那些评论来吓唬她——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谢慈看见了吧??绝壁看见看吧!! [匿名]:牛批作者……这是什么牛头人场面,男主都快死了,我们女主却在和男配打啵!哈哈哈哈我只想说,多来点。 [匿名]:女主怎么能这样!我们亲亲男主被气吐血了!亲得再响点! [匿名]:吐了,写出这样的女主,作者是有病吧?生活一定过的很苦吧?要这样来虐待自己笔下的男主,恶心读者。 [匿名]:这怎么能叫虐待?能叫恶心?女主守着男主救了男主的命,这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善人啊!她虽然跟男配亲亲,可心里还是惦记男主的,一听男主吐血立马推开了男配呢! [匿名]:女主和司厌小狗我也磕,嘿嘿嘿嘿,打起来打起来! 后面还有许多乱七八糟吵起来的评论,司迦看的心口突突乱跳,谢慈他全看见了?因为看见所以吐血了? 她忙摸了摸谢慈的鼻息,微弱的气息叫她心慌,他可不能死。 “您在担心他?”司厌在她身后,看她如此担心的样子,心中一片酸涩:“他这一世与您没有任何瓜葛,只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外门弟子而已,死了便死了,您何必要用无上菩提心救他?” “都是你的错。”她恼怒地回过头来怪责他:“我救他自有我的打算,用不着跟你解释!” 司厌呆呆的站着,不明白为什么要救谢慈,她上一世或许有因为谢慈的脸动过心,但这一世她不是很讨厌谢慈吗? 可她生气地皱着眉,和他说:“他现在不能死,全是你的错。” 司厌的心就又酸又软,轻声向她认错:“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您别生我的气,您想救他,我会帮您想办法和您一起救他,好吗?”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挣了一下想挣开,他便握的紧一些,哀求她:“别和我生气。” 她看他一眼,到底是没把手抽出去,与他说:“你先去替我办件事。” “好。”他听也不用听,她让他去做什么都行。 司迦被抚顺了气,手就任由他牵着,“我想去论剑大会,但我不能这样去。” “为何?”司厌其实不明白她为何想去论剑大会,她身世特殊,去了若是露陷,定然会被那群十二仙宗的老不死欺负。 可她若真想去,血洗太一剑宗他也会送她去。 “十二仙宗的掌门人都在。”司迦想起来就头疼,懊恼的说:“听说那位剑宗师祖叶湛英也出关了,若是他们看到我的法剑,知道我的身世,定然会联起手来将我的剑抢走,把我关去少阳山。” 所以她才没有和姬玉他们去。 “你去打听一下,叶湛英是为什么出关。”司迦总觉得闭关百年的剑宗师祖这个时候出关,有点奇怪,她担心叶湛英已经知道她的存在,“顺便查一查论剑大会当天他会在哪里。” 司厌困惑了一下,“您是想去论剑大会上找叶湛英?还是您想避开叶湛英?” 司迦没有回答他,垂眼看向了昏迷的谢慈,她是要送谢慈去找叶湛英,想让叶湛英亲手剔除谢慈的仙骨。 但她现在没想好怎么做,便说:“你只管去查,别的不许问。” 司厌便不再多问,想与她再说些什么,她已将手抽走,对他说:“你走吧。” 司厌看得出来,她的心思全在谢慈身上。 不等他走,她就已俯下身,托起谢慈的脸,从体内吐纳出幽蓝的无上菩提心与谢慈渡气。 幽蓝的微光浮动在她与谢慈的双唇之间,那么近。 司厌一点点攥紧自己的手指,心中恨极了谢慈,上一世他夺走了圣女,这一世他还缠着司迦不放。 月光静静的筛进房间,在地面上铺了银霜。 司厌静静转过身去,却没走,而是回到了侧榻边,侧榻上的狐裘毯子几乎坠到了地上,他知道这是姬玉给司迦的。 他抬抬手将狐裘毯子燃成了一缕灰烬,又弯腰将侧榻清理干净,重新拿出了一件黑色的貂绒毯子替她铺好。 她怕冷,这貂绒毯子里嵌了火灵珠,能让她暖和一些。 司厌转过身又看她一眼,只看见床帐之内,她与谢慈的两个身影,他一定要除掉谢慈,彻彻底底地让他消失。 -- 第41页 ------ 昏暗的房间,只有无上菩提心的微光在流转。 司迦没太留意司厌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渡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无上菩提心给谢慈,摸了摸他的气息稳定了一些才停下。 他呼吸变的匀称,苍白的脸眉心蹙着愁苦,仿佛睡梦中仍在痛苦。 司迦伸手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闭上眼试着询问体内的欢喜魔神残魂,“你能进入他的体内吗?” 欢喜魔神在她体内涌动了一下,一男一女的声音响在她的左右两耳之内:“利用我?”又笑了一声说:“虽然你利用我,但我十分高兴,你终于明白只有我才能帮你。” “你不是一直想找一具身体吗?”司迦问它,从前它夺走白玉奴的身体,据为己有,现在它这一缕残魂又盘踞在她身体里不离开,一定是因为它只能寄居在别人体内吧? 她说:“为什么不选谢慈呢?趁他现在虚弱,你抢了他的身体用不就好了?” 欢喜魔神笑了一声:“你倒是对他没有半点心软。”它无奈地说:“我自然想要谢慈的身体,但他天生仙骨,纯阳灵体,我若进去只会被净化吞噬了。但你不同,你生来天阴之体,一切都可在你体内再生。” 哦,司迦收回了手指,原来是这样,她和谢慈的身体就像两个极端。 “那若是他被剔除了仙骨呢?”司迦问欢喜魔神,她记忆里隐隐约约有从前谢慈被剔除仙骨之后的模样,羸弱可怜,上一世他的仙骨是被叶湛英剔除。 欢喜魔神忽然笑了,贼兮兮问她:“哦吼,我明白了,你为何要去论剑大会,又为何要打听叶湛英。” 它压低了声音,“这天下能剔除仙骨的,除了太初宗门师祖的太初剑,就只有剑宗师祖叶湛英的无情剑。你是想借叶湛英的手……” 它还没说完,门外忽有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落下,影子长长的拉在窗户上。 欢喜魔神突然一凛,在她耳中道:“糟了,是剑宗大乘期的气息,该不会是叶湛英!” 司迦惊的刚要起身,手腕猛地被温热的手抓了住,同一时间嘴巴也被捂了住。 她低头看见谢慈睁开的眼,他传音与她说——“是叶湛英,别说话,我带你走。” 司迦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他手指一抬,他的剑不知从何而出,瞬间将司迦与他二人笼罩。 司迦慌忙手掌一伸,那把侧榻上的雪白法剑瞬间飞身而起落进她掌心里。 可这也惊动了门外的来人,一道凛冽的风破开那扇门,一道光朝司迦手中的法剑卷来。 司迦猛地将剑抱进怀里,同一时间她被谢慈抱进了怀里,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兵刃相交之声,谢慈抱着她御剑消失在房间之内。 只留下冷冷的一道剑光和门口立着的长长影子。 ---- 夜里的冷风吹得刺骨。 司迦伏在谢慈怀里,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只听到他闷闷的在咳,血腥气从他身上散发而出,不知道是他胸口的伤口裂了开,还是他又吐血了。 她冷得哆嗦,谢慈的手掌忽然贴在了她的背上,一股股灵气带着暖意将她冰冷的身体暖热。 她抬起头看谢慈,他的嘴唇已经彻底没了血色,紧紧抿着,低下头来看见她,很轻很虚弱的对她笑了一下。 他单薄的衣襟下是缠满纱布的身体,被冷风吹的像块冰。 第20章 二十 叶湛英 茫茫的夜色下,司迦感觉到谢慈的身体越来越凉,脚下的剑也越来越不稳,她仰头刚想问谢慈要去哪里,他突然抱紧她,护着她的脑袋急速将剑落下,刚刚落地就抱着她栽倒在地上,一口血涌了出来。 司迦被他护着倒在他怀里,他的身体却是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地上。 他的胸口又流了血,气息奄奄的失去了知觉,临昏迷之前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带司迦御剑逃离已是拼了心力。 司迦忙从他怀里挪开,只见他胸口缠裹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谢慈?” 她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这可怎么办? 司迦有些心慌,抬头看四周,四周是层叠的山峦和青松,地上还结着冰霜,冷的要命。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的山,看起来荒无人烟。 逃出来太急,只来得及拿了剑,储物袋和披风全落在了卧房了,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衫子,冷的打哆嗦。 谢慈更是只穿着里衣。 “先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欢喜魔神着急地在她耳朵里说:“一会儿叶湛英追上来咱们就完了!”它可不想连这一缕残魂也被灭了,“山洞,不远处有个山洞你看见没?” 看见了。 司迦看见不远处的杂草丛中有个黑漆漆的洞口,不知是什么洞。 “带着谢慈先钻进去。”欢喜魔神说:“我替你将洞口封起来,暂时隐去你们的气息,躲一阵子。” 司迦点了点头,将她和谢慈的剑拿好,弯腰想抱起昏过去的谢慈,却发现他看起来瘦,抱起来那么重,抱了几下没抱起来。 山林之中一股灵气涌入,可不正是叶湛英的气息吗? 欢喜魔神急得顾不上其他,一股力量灌到她的手臂,将能力借给了她。 一瞬之间,司迦轻飘飘的将谢慈抱了起来,双臂前所未有的灵气充盈,她惊奇的问它:“原来你的能力可以直接给我用?” -- 第42页 欢喜魔神不吭声,只希望这个祖宗快点躲进去! 司迦却是想明白了,原来她可以直接借用它的能力,墓室秘境之中,它一直在说将身体交给它才可以使用它的能力,是在哄骗她,想要夺她的舍。 原来不用解开灵海的封禁消融了它,就可以使用它的能力。 欢喜魔神隐隐感觉到不安,只见她将谢慈抱入山洞之中,忽然问它:“你与叶湛英谁厉害?” 欢喜魔神顿时慌了,立即便道:“当然是叶湛英!他乃剑宗师祖,大乘期修士,离飞升成仙只差一步而已!” 她丢下谢慈的剑,握紧了她雪白的法剑,朝山洞外看了一眼。 “你别乱来啊!如今凭你的能力你连再次拔出法剑都难!千万别冲动!”欢喜魔神急忙道:“我是不会借能力给你的!” 是啊,出了墓室之后她才发现,就算找回剑鞘,让剑鞘归位,但她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筑基期的修为根本无法拔出法剑。 就像从前在合欢宗一样,她握着这把剑,感应着这把剑,却因为修为低微,灵根被毁,无法拔出它。 可从前,它不就借了能力给她,让她用这把剑杀光了合欢宗吗? 司迦盯着茫茫夜色里山风忽起,那不是风,是叶湛英的灵气。 “不是,你、你听我说,就算我借给你能力,凭我现在残魂的能力也根本不是叶湛英的对手,出去只会被他一剑将咱俩全灭了。”欢喜魔神越来越慌,“你千万千万别冲动,来日方长,你现在出去一定会被叶湛英认出来你就是伽林,他可是见过你的……” 是吗? 司迦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抹,一条绯色的面纱遮在了她的下半张脸上,这是筑基期最简单的障眼法术。 “你遮脸干嘛?遮脸有什么……”用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山洞之外突然山风瑟瑟,一道素白的身影掠过漆黑的山林。 司迦猛然握剑冲出了山洞,追着那道身影疾奔而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如同矫捷的鹿,握着雪白的剑冲上前去,手掌紧紧攥在剑柄之上,剑在颤动,可死死扣在剑鞘内,无法拔出。 “蠢货蠢货蠢货!”欢喜魔神怒火冲天,已是来不及,不远处的那一袭素白身影感应到背后逼近的脚步声,猛然转过身来—— 一张冰山净雪似的脸,黑发白衣,一双碧蓝的眼,如同湛蓝的海,那片海里映着逼到他眼前的少女,绯色的衣衫、面纱与黑发一同被风扬起,只有一双眼展露在夜色下,灵动明亮,野心勃勃。 如同一只撞进海里的小鹿,无知无畏。 她足尖一点,在他的面前纵身而起,握着一把雪色的剑,猛然一拔。 灵力突然暴涨在她身侧,那把剑在她的眼前铮然出鞘,发出一声凛冽的剑吟之声,剑光如月华照亮她的眉眼,眉间燃起一点红光,将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瞬间燃出烈焰一般。 那把剑就在他的眼前拔出,雪白的剑身宛如蛟龙出鞘,灵力疯了似得暴涨而起,将整个山林卷动,将他的衣袍吹起。 伽林? 他看着眼前那把剑、那双眼几乎愣怔在原地,直到她披着月华挥剑迎头朝他斩下,他才猛然出剑格挡,挡住那把凛冽的剑。 雪白的剑斩在他的剑身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之声,两道剑光迸发出刺目的光照亮整片山林。 叶湛英只觉得手臂发麻,脚陷入山石之中,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少女,做梦一般。 她却被震的一口血涌在绯色面纱之下,腕上的白色菩提子剧烈晃动,她猛然收剑,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叶湛英立即收剑,想要追出去抓住她,只见一团幽蓝的光包裹住了她,无上菩提心? 背后突然有人急叫他一声:“叶师祖!太一剑宗出事了!” 他猛地顿住脚步,迟疑的一瞬间,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背后空世翩然而落,与他说:“合欢宗闯入了太一剑宗,杀了太初宗门的几名弟子。” 叶湛英轻轻蹙了眉,看着茫茫夜色下寂静的山林,到底是收起了剑,看向空世。 空世穿着僧袍站在月光下,低头朝他行礼。 如果刚才他没有看错,那少女腕上戴着的一串白色菩提子,是佛门灵物。 叶湛英垂下眼看他的掌心,虎口处一道血痕冒出血珠来,他竟被剑气伤了。 ------- “蠢货蠢货!”欢喜魔神气得发狂,却只能将司迦瞬移进了山洞里,拼着它可怜的修为,将洞口隐藏了起来,它这一缕残魂险些被叶湛英那一剑震出司迦的体内,魂飞魄散! 它也受了伤,若非无上菩提心在司迦体内,只怕它和她都被震碎了! “你怎么敢!区区筑基怎么敢和大乘期仙师硬碰硬!”它气的也要吐血了,残魂都在瑟瑟发抖,“你不要命了我还要!” 司迦没撑住倒在了地上,她整条手臂被震得酸痛颤抖,可她禁不住的兴奋,她看着手中拔出鞘的剑,雪白的剑身华美无暇,再没有一点锈迹。 她只在梦中、回忆中见到过它。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剑光照亮她的眉眼,她拔出了这把剑。 她猜的没错,只要她不怕死,欢喜魔神就不得不借能力给她,听从她,因为它怕死。 “……”欢喜魔神一阵阵无语,“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 第43页 是,她是个疯子。 司迦喉咙里涌出血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开心极了,剑宗师祖也不过如此嘛。 她抱住她的剑昏了过去。 欢喜魔神在她的体内涌动,试图趁着她虚弱掌控她的身体,突然之间她怀里的剑鞘暴涨出红光,将她的身体护了住,险些将欢喜魔神震出她的身体。 红衣男人从她的剑鞘中浮现出虚无的灵体,将她圈在怀里,垂眼静静望着她,俯下身将他的额头贴在了司迦的额头上。 “……该死!”欢喜魔神咬牙切齿,它算是栽在司迦这个蠢女人手里了! ------ 好冷。 司迦冷得浑身酸痛,只觉得轻飘飘的进入了梦境。 梦境里有双手臂抱住了她,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蹭动着说:“贴紧我,会让你好受点,伽林。” 第21章 二十一 替身虐 “贴紧我,伽林。” 有人在叫她。 司迦听不清是谁,只感觉到一双手臂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背。 她身上痛极了,握剑的手臂像是被震断了一样痛,胸前里、喉咙里全是热热的痛感,可是她又觉得冷,一阵阵地打颤。 好难受。 她蜷起身体抱紧她的剑,却觉得像是在抱着一个人,他的身体是凉的,可掌心是热热的灵力。 “伽林,抱着我会让你好受点。”他轻轻柔柔地对她说。 是吗?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疼痛的手腕,一股股灵力涌入她的经脉之中,真的渐渐没有那么痛了。 司迦像个小兽一样抱紧他,将滚烫的脸贴在他胸膛上,蹭动着他冰冷的肌肤想要他吻吻她难受的额头。 那人果然低下头来,亲吻她的额头,喃喃说:“你好烫啊伽林。” 她感受到被灵力包裹,那些痛感一点点减退,可不够……她哪里都痛,她想要更多更多灵力才能好受点。 她将自己的脸颊、脖子、鼻子、胸口一一贴上那双唇,想要镇痛。 那双抱着她的手臂变得很紧很热,连叫着她的声音也变得炙热沙哑起来:“伽林、伽林……” 她的脸被托起,那张唇抵在她的唇上几乎要将她弄痛,她挣扎的推了推想躲开,又感觉到一股股灵力渡入她的口中,让她觉得舒服起来,要推开的手就无意识的抓住了他襟前上的衣服…… 她在那一阵阵的灵力之中渐渐舒服地昏睡了过去。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司迦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冷,下意识的去找那个一直抱着她的怀抱,被一双热热的手托住了脑袋。 “小心。”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可昏昏沉沉地记不起来是谁,只觉得那双手很热,就蜷缩着挤了进去,终于又贴进一个热乎乎的怀抱里。 可那双手僵在那里不肯抱住她,她冷的往里贴,被那只热热的手托住了脸,慌乱的叫她:“司迦,别动……” 那是谁?谁叫她司迦? 她浑身酸痛,一阵阵发寒,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一锅粥,想要睁开眼看看,可眼皮沉的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双眼,琥珀色的眼…… 那是…… 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听见那人声音又哑又轻地说:“司迦,你发烧了?” ——“阿伽,你发烧了?” 在做梦吗? 她昏昏沉沉的眼前是白玉奴温柔的双眼,他像小时候一样抚摸她的额头,担心的皱起眉,说:阿伽你哪里不舒服? “司迦,你哪里不舒服?” 那声音就在耳边,是白玉奴回来了吗? 她想张口说哪里都不舒服,她身上痛,头痛,胸口痛,可喉咙里着了火一样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贴在那个手掌里忽然哭了,白玉奴回来了吗?他们……把白玉奴还给她了吗?可她怎么看不清他的脸…… “司迦?怎么了?”僵着手臂不敢乱动的谢慈一下子就慌了,“很难受吗?” 可怀里昏睡着的司迦只哭着,像只小兽伏在他胸口,泪水涟涟的脸贴着他的肌肤,那么烫。 她发烧了,整张脸烧的发红。 她迷迷糊糊的挤进他怀里,冷的一直在哆嗦。 谢慈那手掌就慢慢落下,抱住了她,轻轻抚摸她颤抖的背,“别哭,别哭……” 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拙嘴笨腮,连句哄她的话也不会说。 只好将灵力从掌心里渡进她的体内,去引动她体内的无上菩提心,来治疗她。 “司迦,你试着去运转无上菩提心。”谢慈一边渡灵气替她引动,一边与她说:“它会替你疗伤。” 也不知她听不听得到,她只哭着胡乱的将脸蹭在他怀里,像只没睁眼的幼兽,呜呜咽咽的找着什么。 他被哭得心都乱了,低下头托起她的脸去看她,叫她:“司迦,还是很难受吗?” 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泪津津的小脸拱在他的下巴下,热热的嘴唇就亲在了他的脖子上。 仿若燎原的星星之火。 他浑身僵了住,她热热的嘴唇带着泪水紧紧贴在他的脖颈上,他慌忙抬手捂住了她的唇,喉咙里又干又哑:“别动……司迦。” 别触碰他,别亲吻他,他会重蹈覆辙…… 可她在掌心下呜呜哭着,热热的呼吸和嘴唇令他被烫到一般。 -- 第44页 他将她紧紧拥进怀里,让她的下巴搁在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脑袋和后颈,灵力源源不断的渡进去,试图安抚她,让她好受些:“别哭了,别哭了司迦,很快就不难受了。” 无上菩提心被他的灵力引动,幽蓝的光渐渐将她包裹住,她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来,直到只剩下轻轻的哽咽声。 谢慈才托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抱回怀里。 她烧红的脸上全是泪水,手轻轻抓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看起来令人心生恻隐。 谢慈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不敢用力,她绯红的肌肤看起来就像薄薄的纸。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他喃喃自语。 她烧糊涂了,昏昏沉沉哽咽着在说什么胡话。 听不太清,谢慈只听清她说“冷”“难受”“狐狸毛毛”…… 他仔细听,才听清她似乎在说:冷的难受,拿狐狸毛毛盖上。 不知为何,他竟被这句话说的心头发软,觉得她可怜又可爱,明知她在说胡话,还是禁不住和她轻声说:“没有狐狸毛毛,司迦。” 她眼泪挂在睫毛上,并不回应他,只在梦里哽咽着。 谢慈擦掉她的眼泪,抱着她坐起身看了一下四周。 山洞? 非常杂乱的山洞,洞口被一道结界封住了。 谢慈稍微一探就感应出了那结界是欢喜魔神的气息,欢喜魔神居然帮司迦躲进了这洞里来。 是怕叶湛英找到司迦,也灭了它吧。 身侧是他和司迦的两把法剑,两把皆是白色,只是他的法剑太初剑接近银色,而司迦的法剑昆仑雪是雪一样的白。 这里太冷了,她睡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发烧。 谢慈想了想,抬手拔|出了他的太初剑,剑鸣颤着照亮整个洞穴,他手腕一转将剑插|入了青石之中—— 一时之间白光将整个洞穴笼罩住,如同骄阳照下暖意,洞中的枯枝在暖光之下生出绿叶,杂乱的蔓藤开出蔷薇,不远处干枯的小水潭一股股冒出冒热气的泉水来。 暖意之下,一切变得生机勃勃。 他的剑如同旭日初升。 他想起上一世的事来,他将伤痕累累的她从合欢宗带回太初宗门养着,她走火入魔伤了灵海,失去了修为,羸弱的如同一只雏鸟,怕冷至极。 日日落雪的太初宗门实在不适合她,他便将太初剑镇入她居住的青云峰,立下四季如春的结界。 这些或许她已经忘记了。 谢慈将她抱了起来,走到热气腾腾的水潭旁坐下,依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伸手将她的鞋袜脱了下去。 她的脚握在掌心里冰冷细软,他托着缓缓将她的脚浸在温泉水之中,上一世她养病时也这样日日泡脚、泡药浴。 怀里的她颤了一下,似乎想将脚抽回去。 谢慈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那么细的脚踝怎么敢用力,“司迦,这样会舒服点。” 她歪在怀里昏昏沉沉地梦呓着什么,眼尾又落下泪来。 “还很难受?”谢慈凑过去听她说什么。 听见她呢喃说:“白玉奴,白玉奴……我拔|出剑了……” 她的眼泪挂在腮边,蹭在他的衣襟上。 谢慈的心空了一下,握着她脚踝的手指一点点松了开,忽然有些想笑自己自作多情。 她的哭泣、梦呓、撒娇、可爱,是因为她梦到了白玉奴吧。 她以为……他的白玉奴,所以才会如此亲昵的贴在他怀里,她从来只在白玉奴面前撒娇落泪,可爱可怜。 第22章 二十二 初心动 上一世,她从来没有向他撒过娇。 谢慈垂下眼,看着温泉水中她坠进水中的裤脚,伸手捞起那绯色的布料,在指尖拧干了,一点点替她挽了上去。 她仍在落泪,像是在喃喃着向白玉奴告状,许多许多人欺负她,都欺负她…… 她哭的他心中酸酸楚楚。 那么可怜的她,只会向白玉奴哭诉。 谢慈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上一世他恨她将自己当成替身,可这一世在知道了她的过去,在血淋淋的看到了她在合欢宗经历的一切之后,他怪不起来,恨不起来。 他想任谁经历她在合欢宗的那一切,遇上那样的白玉奴,也无法忘记,无法不刻骨铭心的爱着、记挂着。 她在赤山深渊,握着剑微弱地哭着说:“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那个画面,那么令人心碎。 他与众人一样,只知道她亦正亦邪,一人孤身劈开赤山斩杀欢喜魔神,却无人知道她在那一日失去了唯一对她好的人。 她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谢慈看着怀里昏睡的她,脑海里翻翻涌涌是孤零零抱剑她、是赤山下低低哭着的她、是提着剑再也没有快乐过的她…… 心中酸酸楚楚,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许是连怪责的资格也失去了的泄气。 但或许这一世,是重来的机会。 至少,他明白了她的怨恨从何而来。 也许,他尽所能的让她重新快乐起来,就能阻止她再次入魔,阻止他和她的命运走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谢慈抬手轻轻蹭掉了她腮边的泪水,低低与她说:“若是可以,我愿意帮你把你的白玉奴救回来。” 他知道她听不到,但他心里是当真这样想的。 -- 第45页 怀里的人似睡的不舒服,脑袋拱了拱找着舒服的姿势,寻到他的腿当成枕头一样伏了上去。 她热热的脸颊隔着薄薄里裤,就像挨着他的肌肤一样。 谢慈僵了僵身子,到底是没有动,他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去轻轻梳拢她披下的发,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 何处不可怜。 他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了她的颈,温软的触感令他慌忙收回手指。 她的黑发就从肩头滑落,坠进了热气袅袅的泉水之中,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像此刻他的心。 可,不该如此。 谢慈闭上了眼,不再去看她,盘膝入定,让自己静下心来调理身上的伤。 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谢慈也入了定,无上菩提心的幽蓝之光静静将两人笼罩。 他腿上被背上的鞭伤已经痊愈了,但这次伤的厉害,靠着无上菩提心救回这条命,可心和脏器需要慢慢恢复,胸口上的伤就格外难痊愈。 在无上菩提心的支撑下,他运行了一周天才勉强将胸口的伤止住血。 还想再继续疗伤,听见了什么动静。 ——“阿伽姑娘?” 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慈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司迦腕上的那串白色菩提子在盈盈发光。 声音就是从那菩提子上而来。 这不是空世的贴身之物吗? ——“阿伽姑娘可还好?” 空世的声音从那菩提子上传出。 谢慈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司迦,俯身低低去回应空世:“是我,谢慈。” 那边顿了一下,随后空世又问——“谢仙师,阿伽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菩提子没在她身上?” 谢慈也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这菩提子是空世送给司迦的吧,他记得这串菩提子是空世入门时,他师父赠与他的,他一直贴身带着,从未离过身。 “在她身上,只是她在昏睡。”谢慈低声回应空世,“她没事。” 空世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贫僧是想告诉阿伽姑娘,合欢宗闯入太一剑宗之后,叶仙祖下令将剑宗几个峰全部封锁了,如今阿伽姑娘与谢仙师躲着的哀鸣山也设下了结界,有弟子在巡山,暂时恐怕不能离开,谢仙师和阿伽姑娘躲上两日,等到论剑大会开始之日,再趁乱离开,或许能不被发现。” 合欢宗闯入了太一剑宗? 谢慈想起那一夜在房间,他不真切地看见司厌和司迦在侧榻上…… 他以为那是个梦,可如今听来或许不是梦。 他隐约记得,司迦好像和司厌说,她想去论剑大会,让他去做一件什么事。 难道就是命司厌闯入太一剑宗?可是闯入太一剑宗干什么? 她又为什么想去论剑大会? 谢慈再问空世,合欢宗的人闯入太一剑宗做了什么。 空世只说,杀了两名太初宗门的弟子,夺走了论剑大会的邀请令牌。 谢慈的眉头皱了起来,司厌会蠢到如此光明正大的抢夺邀请令牌来给司迦?让她去论剑大会? 怎么想,司厌也不会做出这等蠢事。 谢慈再想问什么,空世那边来了人,空世只来得及匆忙说——“还请谢仙师将阿伽带离太一剑宗。” 说完便断了。 那串菩提子重新恢复正常。 司迦仍在昏睡。 洞中一片寂静,只有温泉的淙淙声。 谢慈看着司迦,心里很清楚她若想去论剑大会,谁也带不走她。 洞外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 谢慈闭目,灵识探向洞外,是两个太一剑宗的弟子在巡山,看来一时半刻无法离开。 他摸了摸司迦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 谢慈将她小心翼翼托起,放在了温泉旁,自己起身扫了一眼这洞穴,杂乱的洞穴角落里是一只早已风干的小狐狸尸体。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他需要两套衣服,和一些吃的,司迦还没修到辟谷,是需要靠食物来恢复体力。 洞外的弟子渐渐走远。 谢慈又在洞口设下一层结界,才隐身钻出了洞穴。 ----- 等他再回来时,先听见了低微的哭声。 他慌忙钻进洞穴,就看见司迦抱膝坐在温泉旁,脑袋埋在膝盖里在哭,“阿迦?” 她像被吓了一跳,慌张的抬起脸看过去,泪水涟涟的脸,发红的双眼看到他愣了一下,仿佛刚睡醒一样惺忪不清醒,望着他呆呆呢喃:“白玉奴?” 谢慈的心就顿了一下。 “是我,司迦。”谢慈提醒她,是他不该叫她阿迦,他提着手中的东西走到她身旁,不想去看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眼,一点点暗淡下去的神色。 可她皱着眉,将满是泪水的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看起来那么难受。 “为什么哭了?”谢慈伸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还难受吗?” 她在他手掌下颤了一下,闷闷哑哑地“恩”了一声。 像只幼小的猫。 谢慈蹲下身看她:“是哪里还难受?” 她慢慢抬起头望住了他,将热热的额头蹭在他手指间,哑声说:“谢慈,我头疼。” 湿漉漉的脸,红彤彤的眼,闷声闷气的语调,那么像在撒娇。 谢慈顿在她的眼前,心软了,喉咙也软了:“你在发烧,司迦。” -- 第46页 她又掉眼泪,“喉咙也痛。” “我知道。”谢慈想说些什么来哄她,可是发现他笨拙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将灵力从掌心渡进她的体内,引动无上菩提心,让她好受点。 “好一点吗?”谢慈问她。 她将整个额头都贴近了他的掌心,满意地“恩”了一声,在手掌下看他,哑声问他:“你去哪里了?我梦见你被野狗叼走吃了,醒过来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 以为他真被野狗叼走吃了? 谢慈的笑意禁不住挂在唇边,柔声说:“你怕我被野狗吃掉吗?” “当然。”她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虚哑地说:“你要是死了就没人替我解封禁了。” 谢慈顿了顿,不知该哭该笑。 “我去替你拿衣服了。”谢慈一边渡灵气,一边将手边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素色的袍服,和一件黑色大氅。 另外一个包袱里是一包点心和几个包子。 “还有一些吃的。”谢慈拿了个点心递给她。 她却不接:“我喉咙痛,吃不下。” 谢慈看她伸手摸了摸那件大氅,皱着眉说:“怎么不是我那件狐狸毛的?”那件最暖和。 “先去住的地方已被太一剑宗的弟子守住了。”谢慈收回手,抖开大氅替她披上,“等过两日离开太一剑宗,我再替你买件暖和的。” 她抬起眼看了看他,又哑声说:“我想喝粥。” 病人确实吃不下这些硬的,只是这里不方便熬粥,谢慈又不好取米来,所以才拿了这些好带的东西。 她真想喝粥吗? 谢慈垂眼看着她,见她湿漉漉的睫毛下一双眼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真想喝粥?还是想引开我,逃去太一剑宗?”谢慈轻声问她。 她果然心虚地一下子抬眼看他,眼睛里写满了:这你都猜出来了? 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她的心思全写在眼睛里,听到他说要离开太一剑宗,就说想喝粥。 她那么想去论剑大会,怎么可能轻易的跟他离开太一剑宗? 谢慈却是笑了,将大氅替她系好说:“你要是能快些好起来,还能赶上两日后的论剑大会。” 她愣了一下,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谢慈替她将黑发从大氅里拖出来,柔软的黑发缎子一般,“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去论剑大会。” 她那双还挂着泪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当真?你、你没骗我?” 他笑着暗暗摸了摸她的发:“我若不带你,你会找司厌带你去对吗?” 她便不说话了。 谢慈知道,她会找司厌、找姬玉,甚至找空世带她去,她多得是人带她去。 既然如此,不如他亲自带着她,看护她。 “只是,你定然不能以这副面貌去。”谢慈望着她的脸,“叶湛英认得伽林。” 那怎么办? 第23章 二十三 (二合一)论剑大会…… 那怎么办? “戴面具行吗?”司迦巴巴的望着他, 问他。 谢慈被她望的笑意一点点泛起,“太明显了,叶湛英那样的修为, 戴面具等同没戴。” 他看向了角落里的那只风干的狐狸尸体。 “借它的身体给你用一下。”谢慈说。 “谁?”司迦听不明白的也看过去, 只看见一具干巴巴、脏兮兮的红色狐狸尸体,“什么意思?” 她刚刚问完,便见谢慈手指一抬,一抹红色的、不成型的烟雾从狐狸尸体中飘荡而出,朝他的指尖而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狐狸的“形”,任何活物都有“神”和“形”,死了是“神”灭, “形”还在。 谢慈手指聚拢着那团红色烟雾在她的眉心一点—— 司迦打了个哆嗦,只感觉身体许多地方痒了起来, 尤其是头顶。 她听见欢喜魔神在身体叫起来——“一股子狐骚气!” 司迦忙抬手摸了摸发痒的头顶,果然摸到一对毛茸茸软绵绵的立耳。 真变狐狸了? 她慌忙俯身去照身侧的温泉水,在热气袅袅的湖面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 可乌黑的头发里长出了一对红狐狸耳朵。 手和脚没变。 她伸手再去摸屁股后,惊的眼睛一亮, 立刻脱下大氅转过身来, 只见她绯红的裙子下顶出一条蓬松的狐狸尾巴, 火红的毛毛,一摆一摆。 天啊,她变物种了。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啊啊啊啊我死了!大尾巴!狐狸耳!这样的女鹅谁看谁不迷糊! [匿名]:福瑞控射||了,谢谢。 [匿名]:谢慈你是何居心!给我女鹅搞什么兽耳大尾巴!你眼睛放放好! [匿名]:有个问题,女鹅的脸还是这样的长相啊, 叶湛英不还是能看出来? [匿名]:5555打醒我,我居然觉得谢慈和女主好好磕……白发温柔仙师x笨蛋可爱小狐狸,快打醒我家人们。 [匿名]:女鹅要去论剑大会了吗!上啊!去砍了叶湛英给麻麻争气! [匿名]:咦?男主亲妈们怎么还没到达战场?是被作者气跑了?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太不争气,非要倒贴,没得骂了? [匿名]:不是男主控,也不是女主控,就是不明白作者写这种蠢货美人有什么意思?就为了看男主一步步深陷,来虐他吗? -- 第47页 [匿名]:对呀,不然呢,爱他当然要虐他喽。 司迦看着那些评论,不可思议极了,什么时候开始评论里的人不骂她了? 不但不骂她了,好像在说她的好听话? 为什么啊?评论里之前不都喜欢谢慈,讨厌她吗?女鹅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看不懂。 谢慈忽然伸出手在她脑袋顶的狐狸耳朵上捏了一下。 又痒又麻。 这突然又新奇的触感令司迦打了个激灵,狐狸耳朵下意识的抖了抖。 谢慈愣在那里,手指间那细小绒毛的触感真实极了。 司迦也愣在了那里,狐狸耳朵被捏的感觉那么清晰敏感,仿佛这就是她的耳朵一样。 她自己抬手摸了摸狐狸耳朵,好软好痒,她打了个激灵,狐狸耳朵跟着抖。 居然还会跟着她一起抖。 她俯身对着水面去摸耳朵,想看看狐狸耳朵是怎么抖的。 谢慈笑意掩不住的挂在眉角眼梢,看着她的狐狸大尾巴一抖一抖的晃荡着,越看越心软。 她就像一只刚刚化形的小狐狸。 他看着她玩自己的耳朵,玩腻了转过头来问他:“可是这样我的长相还是没变啊。” 只是多了狐狸耳朵和尾巴。 “这只狐狸还没成精化形,所以它没有人的容貌,但可以借着它的形替你换张面貌,叶湛英只能探出狐狸的气息。”这狐狸的形,是为了掩盖她的气息,样貌只需要一个小障眼法就好。 谢慈抬起手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司迦,闭上眼。”不要这样看着他。 她倒是很听话的闭上了眼,与他说:“要好看一点,不要换太丑的脸。” 他轻轻笑了,手指描在她的眉眼口鼻上,凭直觉替她“捏”出了一张新的脸。 可当那张新的脸,完整的出现在他指尖时,他愣了住。 长而媚的眼,带着唇珠的唇,巴掌大的脸,下颚骨冷又清晰,明艳与孤冷并存的一张脸,像一朵冰雪雕出来的雪莲,不染纤尘,高不可攀。 那是……神女未曾下凡之前的脸。 昆仑仙山,她醒在大雪覆盖仙山之日,那一日仙山动荡,瀑布结冰,大雪整整下了二十四日不停,他在冰天雪地之中见到刚刚苏醒的她,就是这样一张脸,似被天地眷顾细细描绘出来的一张脸。 下凡时,司命替她改了样貌和命格,给了她一张明媚娇憨的脸,唯有她那双眼不曾改变。 谢慈几乎以为他早已忘记了仙山之上她本来的样貌,可他竟然不知不觉“捏”出了这样的一张脸。 “好了吗?”她闭着眼问。 谢慈心头跳了一下,慌忙要改掉那张脸,可脑子里竟想不出其他女子的样貌,眼前全是凡间的她、仙山的她。 “好了吧?”她不耐烦的睁开了眼。 “没有。”谢慈忙要重新替她改掉,她却已经侧身临水自照。 水面中映出一张崭新的脸。 司迦呆呆看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好熟悉,可她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你若不喜欢,我替你再换一张。”谢慈看着她,那张脸令她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像是要抓不住她了一般。 “不,这张脸很漂亮。”她抬起脸看谢慈,对他说:“我很喜欢。” 谢慈愣怔在她眼前,不知为何她用那张脸看着他,他心悸的无法与她对视。 他垂下眼想,用这张脸也好,凡世间还不曾有人见过这张脸,没人能认出她。 “你的剑也要收起来,太多人认识这把剑了。”他点了点她的法剑,又说:“你可以收进手上那串菩提子中。” 她惊诧的握住了腕上晃动的菩提子,“这竟是个储物袋?” 她不知道? “空世送给你时没有告诉你?”谢慈问她。 她正惊奇的打开了菩提子里的储物空间,嘟囔着说:“里面只有几本佛经……空世这秃头和尚也没有多留些东西给我。” 谢慈看着她,告诉她:“这是件灵物,不止可以静心护身,还可以储物。”他顿了一下又说:“可以随时找到空世,或许他担心你遇上什么麻烦。” 她像是没在听,将自己的法剑放了进去,“比我原先的储物袋好用。” 谢慈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笑了,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装好剑抬起眼又对他说:“我旧的储物袋落在房间里了,里面有朱玑大哥送我的神行符,你想办法替我拿回来。” 朱玑也送她东西了? 谢慈顿了一下,那里守了很多太一剑宗的弟子,去了只怕会惊动叶湛英。 她却故意又说:“你若是拿不回来,我找别人去拿。” 谢慈看着她,明知道她是故意在激将他,但仍然无奈,拿了包子递给她说:“我会替你拿回来。” 她满意的抬了抬下巴,却不接包子,吩咐他说:“烤一下,包子凉了不好吃。” 她看见谢慈不但没生气,反而应了她一声,在角落里燃起了火,耐心的垂着眼将包子一个一个烤热。 他的白发束在脑后,坠在腰间,眉角眼梢全是暖意。 司迦托着腮笑了一声,谢慈或许就喜欢受虐,越受虐他越自我感动。 她捡起一粒小石子丢在他的背上。 -- 第48页 火光荜拨跳跃,他侧过头看向她,她托着腮说:“你能不能把你的头发扎起来?白色的头发看起来就不像了。” 谢慈眼中明灭着火光,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看着被火炙烤的包子。 她没说不像谁,可谢慈心里清楚。 -------- 论剑大会当日,太一剑宗内外全是人,林枫与几位师弟、师姐负责在门外接引赶来参加大会的来客。 其实十二仙宗的各大门派的掌教与弟子,早就提前几日抵达了太一剑宗,在当天才赶过来的一般是些散修和不好意思入住在太一剑宗内的小门派。 所以这剑宗门口反而不如里面热闹。 原本这种接引的事,不该林枫这种掌门弟子来做,但前两日合欢宗的邪魔之辈混入太一剑宗夺走了两枚邀请令牌,掌门担心合欢宗会拿着令牌再次混入大会,才派了林枫与几名金丹期弟子前来守着。 好在一上午并没有什么异常,眼看论剑大会即将开始,门前已经再没有人来了。 林枫抱剑靠在了巨大的青松树下休息,等着大会开始的钟声敲响,他便可以带弟子封门去参加论剑。 可他总有些心神不宁,眼皮突突乱跳,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担心司迦没休息好,自从那日在太初宗门与司迦一别,他就等着论剑大会司迦会一同来。 谁曾想,太初宗门的慕少姝师兄说,司迦和谢慈离开宗门之后就没有回去过。 他又在天枢阁女弟子丹华那里偷偷打听到,谢慈好像去什么秘境,遇上了她们的副掌教,在秘境了受了重伤,可从头到尾没听到司迦的踪迹。 谢慈受了重伤,那司迦呢?司迦去了哪里?她好不好? 林枫越想越心乱,背后云雾里钟声悠扬的传来。 是论剑大会开始了。 “走吧,师兄。”小师妹白羽行对他招了招手,“论剑开始了,别耽误你上台。” 林枫应了一声,刚迈步走过去,背后有人娇娇的叫了一声。 “等一下!” 那声音……司迦? 他慌忙转过头,只见一高瘦的女子从剑上跃下,黑色的大氅下是绯红色的裙子,快步朝他跑过来。 她戴着大氅上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瞧得见尖尖的下巴和唇珠饱满的唇,“别关门,邀请令牌。” 她将手中的青玉令牌递给林枫。 林枫盯着她看,那声音好像司迦,可又似乎比司迦多了一份娇软,“你……”他抬手想去揭开她的兜帽。 一袭白色身影忽然立在她的身侧,一股灵力拂开了他的手。 “什么人!”林枫背后的师妹师弟猛然拔剑。 林枫忙按住了师弟的手臂,那一袭白衣的人不正是谢慈吗? “太初宗门弟子谢慈。”谢慈伸手将那女子拉到身侧,掏出另一枚令牌递给他们。 那几名弟子还没去接令牌,林枫就先握住了谢慈的手腕,一双眼盯着他身侧的女子不放。 “你带了司迦来?”林枫问,又试探性的叫了那女子一声:“司迦?” 那女子在兜帽下笑了一声,抬手掀下了黑色兜帽,露出一张皎皎如月的脸,“你认错人了,小剑修。” 林枫愣在了原地,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脸生的冷艳绝尘,还因为那张脸明明和司迦完全不同,可是他总觉得很像司迦。 哪里像他也说不清。 他想问谢慈,司迦去哪儿了,她还好吗? 可身后太初宗门的丹彤掌戒匆匆忙忙而来,他亲自来接引谢慈。 剑宗弟子根本不用核实他们的令牌,掌门便传音说让他们听从丹彤掌戒,不要耽误了论剑大会。 林枫只好松开手,看着谢慈带那女子进去。 “那个谢慈是什么来历?丹彤掌戒亲自来迎接。”小师妹白羽行好奇的问他:“他的修为似乎比太初宗的丹彤掌戒还要高,生成那样,还一袭白发……” 另一位弟子玩笑道:“怎么?师妹又合眼缘啦?方才师妹还念着太初宗的慕少姝师兄,夸人家何等何等芝兰玉树,必定是今年的第一,如今又觉得这位谢慈更好了?” “少胡说八道。”白羽行用剑柄撞了他一下,不屑的说:“知道你为什么总输给我吗?因为你和林师兄一样,整日里只知道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话还没落,身侧的林枫突然拔步朝谢慈追了过去,远远的就喊:“谢慈我有话问你!” 白羽行只觉得他好生没出息,不知道好好练剑,脑子里就想着什么伽林神女,什么司迦师妹,今日论剑比试他一定争不了气。 ------- 托林枫婆婆妈妈的福,司迦与谢慈赶到论剑大会时,台上已经开始比试了。 地点设在剑宗的九重峰上,比试的台子建在寒潭之上,潭水并不深,但寒气一股股的往外冒。 司迦第一次来论剑大会,从前都是慕少姝讲给她听。 她一直以为比试要么在殿内,要么在一片宽广的空地,没想到是在寒潭之上,且那比试的台子比她住的房间大不了多少,很容易就会掉下寒潭。 人倒是很多,十二仙宗的掌门全到齐了,围坐在台子四周的看台上。 司迦跟着谢慈,被丹彤领去了太初宗门的看台上。 掌教谢元真瞧见谢慈便要起身,却被谢慈阻拦了住。 -- 第49页 谢慈低低传音与他:“别引起注意,我只是带司迦来看看,坐在最后排即可。” 谢元真扫了一眼谢慈身侧的女子,心领神会的又坐了回去,目光却看向了主位上的叶湛英,只见高高坐着的叶湛英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那目光就在看着谢慈。 谢元真传音询问:“师祖可要去见一下叶仙祖?他已经知道您重生归来了。”又补道:“叶仙祖此次破例出关,恐怕就是感应到师祖您重生了,他老人家特意叫我过去,问了我您的事。” 谢慈带着司迦落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没有看向那道注视着他的目光,他传音问谢元真:“你可告诉了他,司迦的身世?” “自然没有。”谢元真忙回应道:“师祖吩咐过此事不可外传,弟子谨记。只是,叶仙祖已经知道了伽林神女的法剑被拔出,还有剑鞘墓室一事,他也找了空世大师过去询问。” 这他知道,不然叶湛英也不会追到卧房来找伽林的法剑。 谢慈很清楚,叶湛英闭关百年突然出关,不止是因为知道他重生了,还因为伽林的法剑被拔出。 或许,更多是因为伽林的法剑。 当初剑痴叶湛英,论剑只败在一个人手上过,那个人就是伽林。 这是叶湛英一世的心结。 那道目光还在凝视着他们。 谢慈抬起眼,终究是迎上了那道目光,却发现叶湛英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身侧。 “他是不是在看我?”身侧的司迦丝毫没有避讳那道冰冷的目光,她也在看着叶湛英。 谢慈的心头跳了一下,侧过身几乎挡住司迦单薄的身形,“冷吗?”他伸手将司迦的兜帽替她戴了上来,叶湛英上一世与伽林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他应该忍不住司迦,可叶湛英这样看着司迦,总让他有些不安。 “冷死了。”司迦任由他戴上,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掌,“给我渡些灵力暖一暖。” 谢慈被她握的僵了一下,到底是在大氅下握住了她的手,将灵力一点点渡进去,她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渐渐暖起来,变的柔软。 她这个时候,好乖。 台上一名弟子被击落,掉进寒潭之中狼狈不堪。 司迦对论剑没什么兴趣,她的兴趣在叶湛英身上,侧头看向高台上的叶湛英,叶湛英早已收回目光看着台上的论剑比试。 有什么法子让谢慈跟叶湛英打起来呢? 有人扬声说:“太初宗门弟子慕少姝胜!” 刚才那一场是慕少姝啊? 司迦这才看见,握剑立在台上的人可不正是慕少姝吗? 他今日将黑发全束了起来,青衫青发带,意气风发。 “可有人要与慕少姝切磋?”主持大会的剑宗掌戒又询问道。 台下便有人应声。 “剑宗弟子林枫,想与慕师兄切磋。” 林枫? 司迦循声看过去,只见林枫足尖一点飞身落在高台之上,朝慕少姝拱手一礼。 “一直想向慕师兄讨教。”林枫笑着说:“慕师兄切莫手下留情。” 慕少姝也拱手笑道:“是我向剑宗讨教了。” 主持的掌戒抬手,第二场比试就开始了。 台上的林枫突然侧过头来朝谢慈身侧的女子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挪开,不是司迦吗?可是她叫他小剑修,除了司迦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请赐教。”慕少姝拔剑冲向了林枫。 ------- 看她做什么?好好迎战啊蠢剑修。 司迦看着慕少姝三两招就将林枫逼的连连后退,禁不住叹气,“他有没有在好好练剑,真没用。” 谢慈看向她,她一脸认真的蹙眉看着台上的林枫与慕少姝,仿佛……那些招式她都看得懂。 她记起从前的招式了? “你知道怎么拆慕少姝的剑招吗?”谢慈轻声问她。 她还没回答,一袭黄色身影从她身侧走了过来。 “谢慈大哥。”穿黄衫的女子握着剑,红着脸,站在司迦的身侧看谢慈。 司迦抬眼看清那女子的脸,才认出是那个天枢阁的女弟子,赤山秘境里被谢慈救了,之后就谢大哥长谢大哥短的女弟子,叫什么丹来着。 名字她忘了。 “是我,丹华。”那女子自报家门的说:“谢慈大哥还记得我吗?” 哦对,丹华。 司迦继续看向台上,林枫那小剑修没用至极,竟险些被慕少姝击落。 “我记得。”谢慈抬眼看向丹华,“天枢阁的弟子。” 丹华脸红了红,紧张的攥着剑柄小声说:“我听说谢大哥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谢慈答的客气疏离:“好多了。” 台上的林枫低叫一声,跌下台去,慕少姝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将他拉住,才没落入寒潭之中。 谢慈掌心里一直握着的那只手一下子就抽了出去,身侧的司迦气恼的道:“真没用。” 她好像很在意林枫。 谢慈看向台上,台上的林枫垂头丧气,一双眼有意无意的在朝她看,林枫认出她了吗? “谢大哥,这位姑娘是?”丹华又问。 她的目光落在司迦身上、落在司迦与他的手指上,她没认出司迦,可她看见了他一直在大氅下握着司迦的手。 -- 第50页 连丹华都看得出来,他在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谢慈一点点收紧了手指,看向司迦说:“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司迦却只看着台上,仿佛并不在意他与丹华在说些什么。 丹华却红着脸笑了笑,有意与司迦说:“原来是这位姑娘救了谢大哥啊,我替谢大哥和太初宗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司迦不高兴的看向了她,很没有耐心的说:“你真吵。” 丹华脸一红,瞬间又恼怒的发白,谢大哥会喜欢这样没有教养的女人? 她想说些什么,可谢慈却开口说:“丹华姑娘,若是没事,还是快回去吧。” 丹华顿时羞恼的无地自容,一时之间涨红着脸转身便走,这个女人比司迦还令人讨厌。 谢慈喜欢这样的女人吗?就凭一张脸? 台上的慕少姝两招之内又赢了一场,开局三场,慕少姝连赢三场。 主持的掌戒扬声公布,论剑大会三连胜第一位弟子是慕少姝。 按照论剑大会的规矩,三连胜的弟子便可下台,其他弟子再上台比试,最后所有三连胜的弟子再比试切磋。 慕少姝从高台之上跃下,走回太初宗门。 主持掌戒在台上扬声道:“第二轮切磋,哪位弟子想登台比试?” 丹华握着剑停住了脚步看向高台。 论剑大会一向只比试剑术,凡是登台比试不可使用任何修为内力,而站在台上可以挑战在场的任何弟子,也要应战任何弟子的挑战。 丹华再一次看向谢慈身旁的女子,那女子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丹华扬声道:“弟子想要一试。”她飞身跃上高台,黄衫飞扬,握着剑朝台下谢慈的方向拱手道:“不知太初宗门的那位师妹可愿意与我切磋?” 谢慈瞬间蹙了眉,丹华在做什么? 却听见司迦冷笑一声,与他说:“谢慈,你可真会给我惹麻烦。” 第24章 二十四 (三更)初露锋芒 太初宗门的师妹? 拉赫 丹华的话令全场无不惊讶, 太初宗门向来只收男,不收女,何来的师妹?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谢慈身侧——他身侧坐着一位穿大氅的窈窕身影, 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可黑色大氅下是绯红的裙摆。 真是个女子? 太初宗门什么时候收女弟子了? 人群之中的空世、朱玑、展飞鸿与姬玉也看了过去,他们甚至不知道谢慈来了,只以为谢慈还在卧床休息。 最惊讶的要属空世,他一直以为谢慈会带着司迦离开太一剑宗,没想到谢慈竟来了论剑大会。 那司迦呢? ——他身侧的少女是司迦? 几个人几乎同时这么想, 姬玉从椅子里坐直,第一个将灵识探了过去,想探探那少女的气息是不是司迦。 可在探了之后蹙起了眉, 狐狸?那少女的气息竟是狐狸成了人形,不是司迦? 谢慈迎上那些看过来的目光, 不用猜也知道有多少人探了司迦的修为、气息,他立刻传音给掌教谢元真。 “这位弟子误会了。”太初宗的掌教谢元真立即便道:“那位姑娘并非太初宗门弟子,而是救了太初宗弟子谢慈的恩人,她并未修道, 也不懂剑术。”这是谢慈刚才就交代给他的话,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是谢慈的救命恩人, 随同谢慈来看个热闹。 “原来并非太初宗门的师妹。”高台上的丹华笑了笑说:“我见那位姑娘腰间佩剑, 还以为是太初宗门的师妹, 原来不懂剑术,是我误会了。” 那语气轻蔑极了。 但司迦并不生气,因为这话她听得太多了,从做了太初宗门的小师叔开始就没有停过。 她既能理解丹华想在谢慈面前踩低她,展示自己的心思。 又不能理解, 修道之人竟为了个男人拔剑争风吃醋。 若喜欢,就拿剑去抢、去夺、得不到就去杀了他,拈风吃醋最没意思。 她原不想理会丹华,可是……她看向了高高坐着的叶湛英,他也在看她。 忽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让谢慈和叶湛英打起来的好机会。 她站起了身,抬头笑着对高台上的丹华说:“我当然会剑,比你厉害的多。” 谢慈忙站了起来,司迦却侧过头来看着他低低说:“你最好别阻拦我,不然我就要用我的法剑了。” 不等谢慈有任何回应,眼前的司迦突然凭空消失。 下一瞬,司迦已站在了高台之上,手指之间夹着一张黄纸神行符。 谢慈的一双眉皱的展不开,他知道司迦既动了心思,就很难以阻止,越阻止她越逆反。 他看向叶湛英,若是她不用法剑,叶湛英应该认不出来。 可司迦……记起来剑招了吗?她会用剑了吗? 谢慈的心乱如麻,他当初救回走火入魔的她,不想她再用那把令她一念成魔的法剑,也怕她再次入魔造下杀孽,所以不教她任何剑法…… ------ 而另一边的空世、朱玑与姬玉更困惑了。 她用了神行符,虽然这符咒并不少见,可是陪在谢慈身边的女子、又用了神行符,真不是司迦吗? 几双眼盯着高台上的女子,看她摘下兜帽露出脸来,就彻底迷惑了。 那张脸清冷绝艳,与司迦小猫似得样貌完全不同,探出来的气息又是一只狐狸的气息,确实不是司迦。 -- 第51页 那是谁? --- “既然这位姑娘认为剑法在我之上,那就与我切磋切磋。”丹华在高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她身上那股狐狸的气息未免太明显了,一只成形的狐狸精?怪不得生成这副模样,蛊惑人心。 她却不解大氅,依旧裹着,轻蔑地说:“我不与你比,若是平时陪你玩玩也没什么,但今日你是为了一个男人与我比试,太没意思,不值得我拔剑。” 她千辛万苦的拔出剑,学会拔剑,可不是为了男人争风吃醋。 “你休要胡说!”丹华像被戳穿心思登时恼羞成怒,拔剑指向她说:“你不敢与我比试就直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司迦却看着她,笑了笑问她:“你与慕少姝比,谁更厉害?” 丹华被她问的一愣。 台下的慕少姝也诧异的看着那裹大氅的女子,她的语气总让他觉得熟悉,像……小师叔。 “自然是慕少姝师兄!”台下的林枫扬声喊道:“丹华剑法还不如我,我第一场便输了可不是太弱,是慕师兄太厉害!” 丢人! 太一剑宗的掌门寒无涯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只恨没关他禁闭,输了就闭嘴吧! “那我与慕少姝比。”台上的女子目光看向慕少姝,挑衅的说:“我赢了他,你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好狂的口气,她不过是个刚成形的狐妖,慕少姝可是这届弟子中最受瞩目的剑修,他方才与林枫对剑,只用了四招。 寒无涯开口想要制止丹华和那女子的胡闹,身后高位上的师祖叶湛英忽然开口说:“让她比。” 寒无涯惊得脊背忙挺直,应了一声。 “拔剑!”台上的丹华被她彻底激怒,剑指向她,逼她拔剑。 “住手。”寒无涯亲自站了起来,看向慕少姝说:“慕弟子,你与这位姑娘比试几招。” 丹华吃惊地看向寒无涯,“寒掌教是我先登台……” “丹华。”天枢阁的副阁主展飞鸿扬声道:“还不下台来。” 连展师伯也认为她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丹华立在台上一时之间又恨又羞恼,眼眶发红,却不得不握着剑跃下高台。 而自始至终谢慈都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眼睛仿佛钉死在那个女人身上一样。 她听见那女人洋洋得意地在高台上说:“慕少姝,还不上来?” 她回头看见鸦青色衣袍的慕少姝飞身落在高台之上,那个女人解下身上的大氅丢在脚边,一袭绯红的衣裙被风吹起,如同一团猎猎的火焰。 那团火,烧在多少人眼里? 谢慈仰头看着高台上的司迦,她脸上飞扬着兴奋的笑意,像快要飞走的蝶。 ---- “能否先问姑娘名讳?”慕少姝望着她,拱手问道:“师承哪位前辈?” “无门无派。”司迦对他笑着,她早就想赢过慕少姝了,天之骄子慕少姝,总是温柔的待她,像对待一只可怜的小猫、雏鸟。 她知道慕少姝待她好,并无恶意,但她不喜欢,高位者的温柔与她来说是种怜悯。 她就是想要狠狠挫败他,看他不可思议的表情。 “至于我的名字。”她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赢了我再告诉你。”这把剑只是普通的佩剑,但若是只比剑招,应该足够了。 慕少姝看着那双眼,慢慢抬起了手中剑,“姑娘先出招了。” 瞧瞧,多么倨傲的温柔体贴。 司迦眼中燃起一把火,猛然拔剑纵身冲向前去,一剑刺去。 慕少姝身形一侧,抬起未拔出的剑格挡,刺到眼前的剑却突然手腕翻转,剑柄朝向他的喉咙猛地一捅。 太初剑法? 慕少姝慌忙躲开那剑柄,同时拔剑削向逼到眼前的红衣女子,却只见她握剑的手腕在他眼前陡然翻转,划出一片剑光,仿佛无数把剑齐齐向他斩来—— ----- 剑宗万剑剑法? 观战的寒无涯吃惊地握紧了扶手,看着慕少姝在那无数道剑光之下被压倒在地,一剑刺入了他头顶的发髻。 无比确定,那就是剑宗的万剑剑法!为什么这女子既会太初宗门的剑法,又会剑宗剑法?她到底是谁? 寒无涯一脸冷肃地扭头看向了高台上的师祖叶湛英,叶湛英那双湛蓝的眼映着那一袭红衣,像火焰。 不远处的太初宗掌教谢元真也站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司迦会能赢得了少姝…… 她不是不会剑法吗? 唯有谢慈一动不动地看着,看她两招之内将慕少姝压倒在地,一剑斩断慕少姝的发带,青色的发带被风吹落寒潭,慕少姝的黑发散在她的剑下。 她握着剑得意极了对慕少姝笑着,很低很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谢慈听不到,但他看到慕少姝吃惊的脸上满是愣怔,呆呆地望着她,仿佛认出了她。 台上的司迦拔出佩剑,无比得意的说:“论剑大会规定,在场的任何人我都能挑战,是吗?” 她抬头朝高位之上的叶湛英一指,无比嚣张的说:“那位叶师祖,你要不要和我比试比试?” 谢慈攥住了手掌。 ----- 寒风吹扬,司迦被吹的又冷又畅快,慕少姝在她的脚边乌发散乱的呆呆望着她,不敢相信,她就是司迦。 她握着剑的手指在颤,不是怕也不是冷,是兴奋,她渐渐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可惜还是不够熟练,若是从前她一定一招就能杀了慕少姝。 -- 第52页 她看着高位上的叶湛英,眼前涌出一片片评论——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啊啊啊啊啊女鹅杀我!不要搞男人,拔剑搞事业吧!这才是你的舞台! [匿名]:诸君我好兴奋!! [匿名]:靠靠靠女鹅和叶湛英也好好磕!怎么办!女鹅和谁我都能磕! [匿名]:哈哈哈哈谢慈气死了吧!千方百计替女主隐藏身份,避开叶湛英,但女主就是要直接剑挑叶湛英!就是玩!气死谢慈! [匿名]:……男主杀人放火了吗?你们这么恨他? 第25章 二十五 情敌相见 她疯了! 九重峰顶一片哗然之声, 所有人都觉得台上的绯衣少女疯了。 即便是她确实有些天赋,能够两招赢了慕少姝,那也不代表她能够在叶仙祖的剑下活命。 叶湛英乃剑宗始祖, 离仙人只差一劫之遥, 别说赢他,能在他剑下活过三招的也少之又少。 哪怕是曾经仙人降世的太初宗师祖,也只在剑术上与他打了个平手。 论剑,他生平只输给过很久很久以前的魔女伽林。 这小小狐妖女子竟敢叫嚣着要和叶仙祖切磋,不是疯了是什么? 太一剑宗岂容她这般放肆? “小小狐妖也敢对仙祖不敬!”台下的剑宗弟子个个愤慨激昂, 扬声道:“想与仙祖切磋,先赢过我剑宗弟子再说!” 林枫身侧的小师妹白羽行先拔了剑扬声道:“让我先会会这位姑娘!”仿佛生怕其他师兄弟们抢了先。 林枫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一胳膊肘抖了开。 几道身影齐齐飞掠上高台, 将台上的绯衣女子围了住。 完了,他师妹的剑法在他之上, 下手又狠又快。 林枫虽然知道这绯衣女子不是司迦,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种难言的好感,他不想看这绯衣女子被打下寒潭。 但不等他担心,席位之上几道人影齐齐的出现在绯衣女子的身侧, 待看清那几人,林枫一脸的吃惊——竟然是少阳山的空世大师、无极宫的大司命姬玉, 还有那位传说中机关无懈可击的璇玑门朱玑前辈。 这、这两位怎么回事? 不止是林枫疑惑, 天枢阁席位里的展飞鸿也疑惑了, 她站起身看着台上的空世他们,一头雾水,这几个是要护着那小狐妖?为何? ------ 为何? 台下的谢慈看着司迦手腕上露出来的白色菩提子,猜测空世他们已经凭那串菩提子佛珠认出了她。 他迈出的脚步就凝在了原地,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他来护着了, 那么的多人毫不犹疑的出现在她身侧。 台上的姬玉笑着说:“剑宗这么多人一起切磋,可就是欺负人了。” 刚刚登台的几位剑宗弟子也是愣怔的,眼前这三位,每一个都是见着要行礼的仙师前辈,尤其是少阳山的空世,连他们的师父也要尊称一声“空世大师”。 “你们这些小弟子,既要切磋,就该遵守规则一对一。”朱玑也道:“合起伙来欺负人可要不得。” 席位上的哗然声浪潮一般,落了又起。 谢慈知道,此刻起的司迦已经掩藏不住了,她锋芒毕露,又被空世他们几位仙师前辈护着,无数人在猜测她的身份。 他不担心其他人猜出司迦的身份,他只担心…… 谢慈看向了高位上的叶湛英,只见叶湛英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台上的司迦,忽然拔身而起,朝着台上飞身而去。 同一时间灵力如同屏障从叶湛英的身侧流转而出,将高台之上的弟子齐齐震开了几步,连空世他们三人也被那股灵力推得从司迦身侧散开。 只见叶湛英素白的手指朝司迦额头点去—— 一袭白影骤然割破叶湛英的灵力结界,瞬间出现在高台之上,抓住司迦的手腕将她猛地拖到身后,抬手震袖一挥。 一阵烈风卷起,将寒潭吹的翻涌如浪潮,高台之上的人落叶似得全被两道相撞的灵力震落下高台。 连台下观战的人也被烈风卷的睁不开眼睛,等到众人能够看清时,只见高台之上叶湛英与一名白衣弟子各站两边,那白衣弟子宽广的衣袖下护着绯衣少女。 “谢慈!”林枫离寒潭太近被翻涌的水溅了一身,看着台上出现的谢慈既羡慕又震撼,刚才出手的是谢慈,他竟能与师祖对掌。 场中几位掌门齐齐站起了身,吃惊地看着高台之上,一片寂静。 只有司迦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从谢慈的衣袖下探出头来,看着几步外的叶湛英,心中得意得恨不能为自己鼓掌。 谁说她蠢?这不就让谢慈和叶湛英打起来了吗? “叶仙祖。”她在谢慈身侧,笑着与叶湛英说:“这论剑大会不是规定只比剑,不许使用灵力修为吗?你怎么不遵守规定啊。” 叶湛英碧蓝的眼睛看着她,她就像一只得意到要翘起尾巴的小狐狸,而她身侧的谢慈紧紧抓着她的腕,脸色苍白至极。 方才那一掌,叶湛英很清楚的感应出谢慈的强撑,他知道谢慈受了伤,但没想到他伤的如此之重。 即便这么重的伤,谢慈也要阻止他去探那绯衣少女体内的“真身”。 “好久不见,谢慈。”叶湛英开口,声音冷淡如冰。 是很久不见,却是在这样不适合重逢的场合。 -- 第53页 谢慈感觉到胸口撕裂的疼痛,抓紧司迦的手腕,平淡的开口说:“叶师祖,若要比试,那就由我来吧。” 他不能让司迦叶湛英交手,叶湛英一旦得知司迦的身世,必定会斩杀她,如同上一世。 司迦唇角遮掩不住的笑意,好啊,那可太好了!谢慈还真是一钓就上钩。 她恨不能替谢慈把剑拿出来。 对面的叶湛英却定定的看着谢慈说:“你伤的太重了。” 司迦感觉到谢慈握着她的手指在抖,叶湛英朝她看过来,慢慢的对谢慈说:“你有恩与我,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叶湛英朝她抬起了手指,“我只想知道,她是谁。” 一道碧蓝的灵力从他的指尖朝她袭来。 是破解障眼法的法术。 看来今日叶湛英不亲自探一探她的“真身”是不会罢休。 谢慈心念电转,挡下那道法术的身形慢了慢,那碧蓝的灵力就点在了司迦的脸前。 “噗”的一声,像是破开一层气泡。 司迦惊的慌忙捂住了脸,她还不想在这里暴露,若是让太初宗门和少阳山的人看出她就是司迦,又要抓她回去一堆麻烦了! 可她再捂也晚了,一对火红的狐狸耳从头顶冒出,绯红的裙摆下耷拉下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她听见许多人惊呼:“真是狐妖!” “好大胆的狐妖!” “小小狐妖竟敢来剑宗作乱!” 握在她腕上的手指紧了紧,她听见谢慈传音给她——“相信我的障眼法,他破解不开。” 是吗? 司迦在指缝里看了一眼谢慈,他有这么厉害吗?叶湛英都破解不开他的障眼法?可他是天帝,是男主,应该有厉害之处…… 她还没想好,捂着脸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住。 “叶湛英。”谢慈伸手抓住那只手。 两个人齐齐拉开了她捂脸的手。 司迦垂眼在手中的佩剑剑刃上晃见,她的脸还是那张脸,被谢慈“捏”出来神女一般的脸,并没有变回她真实的样貌。 她抬起头看向了叶湛英,看见叶湛英碧蓝的眼睛里映着她,他困惑的蹙了蹙眉。 “真是狐妖?”叶湛英喃喃自语。 谢慈还算有点厉害之处。 司迦被风吹的无意识抖了抖狐狸耳,抬起被叶湛英攥着的手腕说:“叶仙祖与一只狐妖拉拉扯扯,像话吗?” 叶湛英手指一松,仓促的收回了手,目光却仍然定在她脸上、她的狐狸耳上,真是一只狐妖? 可那夜持剑的女子明明是个人,筑基期的小修士,并非狐妖。 “叶仙祖满意了吗?”谢慈将司迦拉回身侧,喉咙里开始发哑,血翻涌在喉头,他快要撑不住了,只能匆忙说:“告辞了。” 拉着司迦便要跃下高台离去。 司迦却挣了一下。 同时背后的叶湛英突然开口:“等一下。” “你既无门无派,可要做我的弟子?”叶湛英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 但他的话令寂静的九重峰再次掀起惊诧声,这话显然是问那狐妖的,谢慈是太初宗门弟子,只有那狐妖自称无门无派。 剑宗师祖百年不曾收徒,如今竟要收一个狐妖做弟子? 高台之上,司迦顿住了脚步,听见叶湛英又说:“狐妖亦可修成正道,你不想学剑吗?” 谢慈抓紧她的手腕,扭头看住了她,传音说:“你早已记起曾经学过的所有剑法,不需要再跟任何人学剑。” 是,她差不多全记起来了,太初剑法、剑宗万剑剑法、合欢宗剑法…… 许多许多,上一世合欢宗的宗主没少找来剑谱给她,希望她能够早日拔出法剑,为他所用。 后来,她与无数人交手,与叶湛英交手,那些剑招她拆两招便记住了。 但是…… ——“不要留在叶湛英身边,他会杀了你。”谢慈再次传音与她说。 司迦看着谢慈,慢慢笑了一下,与他传音说:“你不是要护着我吗?” 叶湛英若要杀她,那谢慈就该去替她杀了叶湛英,这不是他所求所想吗? 谢慈的心坠了千金一般,她在故意接近叶湛英吗?为什么? 她在他的眼前转过身,看向叶湛英,风吹扬起她的黑发,她与叶湛英说:“我不要做你的弟子……” 叶湛英只是她的手下败将,怎么配做她的师父。 “但我可以留下与你切磋剑法。”司迦语气不容置疑的说:“交流学习。” 叶湛英愣了一下,她拒绝了他,又给出了她的指示。 如此傲慢,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 第26章 二十六 剑痴心魔 司迦到底是留在了太一剑宗。 谢慈知道无法阻拦她, 他强撑着不敢昏过去,怕一旦昏过去司迦就会被叶湛英带走。 既然司迦要留下,他就要一同留下。 不等他开口, 司迦先开了口, 主动与叶湛英说:“谢慈要与我一同留下。” 谢慈没想到,她会希望他一同留下。 “他重伤在身,离不开我。”司迦一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 谢慈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心思,救他是因为他像白玉奴?还是为了让他解开她的封禁? 亦或是, 都有? -- 第54页 叶湛英倒是没有拒绝,只应了个“好”。 论剑大会照常继续,叶湛英却带着司迦与谢慈离了九重峰。 在场的谁还有心思比试, 一个个在猜测议论那名狐妖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能得到叶仙祖如此的青睐? 只有太初宗门的掌教谢元真坐立不安, 低低与掌戒丹彤说了什么。 丹彤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扭头瞪圆了眼:“什么?那狐妖少女是……” “小声点。”谢元真打断了他的话,压低声音叹气,传音与他说:“好好坐着, 如今多少人盯着她,你切记不要泄露她的身份, 好在师祖也留下了, 想来师祖可以看住她吧。” 但愿别再出什么事。 丹彤重新坐好, 却无心再看任何比试,那狐妖女子竟然是司迦,可她明明不会剑术,怎么会能够赢了慕少姝? 丹彤看向慕少姝,只见慕少姝重新扎好了发, 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一直望着叶湛英他们离去的方向,心早就不在此了。 心不在此的还有空世他们,展飞鸿起身去找了空世,问他们那狐妖少女到底是谁。 空世与朱玑他们几人退到场边的角落里,正在用灵识与他的菩提子佛珠联系。 空世对着掌心里的那团灵识低低叫:“阿伽姑娘?” 灵识里很快就有了回音——“恩?你叫我?” 可不正是方才那狐妖少女的声音。 展飞鸿一下子便明白了。 -------- 太一剑宗也这样冷。 司迦跟着叶湛英,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被冷风吹的裹紧了大氅,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谢慈的手掌,“好冷……”想让他渡些灵气给她暖暖。 却被他冰冷的手掌吓了一跳,扭头才发现他的脸色惨白惨白,这样冷的天额头竟冒了汗。 是旧伤复发了吗? 谢慈被她握的一愣,下意识回握住她的手指,喉头又哑又无力的说:“很冷吗?” 一股灵力从谢慈的掌心徐徐渡入她僵冷的手,谢慈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 司迦顿了顿,看着谢慈没有血色的脸,动了动嘴唇,想抽回手让他不必渡灵气给她,却又什么也没说,任由他握着渡灵力给她。 因为她真的好冷啊,要不是他,她也用不上人渡灵力。 她这样想着,又去看谢慈的脸,小声问他:“你撑得住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他,愣怔的看她,眼神里闪闪烁烁,轻轻点了点头。 她便没有再说什么,握着他的手,跟上了叶湛英。 她的狐耳和尾巴还没有收起来,摇摇摆摆的随着她晃动着。 谢慈握紧她的手,任由灵力涌出渡给她,他有些明白了司厌,用一点灵力来换取她的“接近”。 头前的叶湛英终于停下了脚步,停在竹园里的厢房门口,点了点那扇房门。 房门应声而来。 “你就住在这里。”叶湛英手指轻轻一点,房中的灯火亮了起来。 司迦探头往里面看了看,房中整洁,床榻被褥一应俱全,桌子上竟还养着一盆红色的睡莲。 这个季节,睡莲却开的艳丽。 谢慈看着桌上盛开的睡莲,一双眉皱的紧紧,伽林曾经非常喜欢开在赤地的红莲,那红莲离开赤地就很难养活,除非用灵力供养着。 他又看向房中的布置,女子用的妆奁、伽林喜欢的红色帐幔、瑞兽图案的暖炉。 连这院子里也养着雪白的兔子。 全是伽林的喜好。 叶湛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这间房?这个院子? “有暖炉。”司迦松开他的手,想也不想地走了进去,将冰冷的手挨在暖炉旁,扭头看叶湛英:“你怎么知道我怕冷?” 叶湛英目光落在她脸上,却不答她,而是问她:“赤莲,你喜欢吗?” 他在试探司迦。 谢慈看着司迦,她只是瞧了一眼桌上的赤色莲花,漫不经心的说:“我不怎么喜欢花,太香了,熏得头疼。” 她不喜欢赤莲吗? 叶湛英慢慢收回目光,看向谢慈,刚要开口说让他住在隔壁,房间里的司迦便说:“谢慈和我住一间,他的伤不能离我太远。” 叶湛英扭头看向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谢慈看着他进入隔壁不远的房间内,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叶湛英是想将她放在身边,试探她是不是伽林吗? 黄昏的残阳里,竹林沙沙作响,雪白的兔子试探的窜动在枯叶中。 谢慈转身进了房间,将门紧紧关闭,才掩着胸口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吐得他胸口抽痛,再撑不住的挪到床榻旁虚脱的倒在了床上,胸口的血渗透纱布将他的衣襟也浸透,他一口呼吸都带着痛。 “又流血了?”司迦朝他走过来,伸手来勾他的衣襟:“我看看。” 谢慈慌忙抓住了她的手,一双眼虚弱的看住她。 她就站在他的眼前,用那张神女的脸垂眸望他,凑近了说:“不要我用无上菩提心救你了?” 她脸上带着作弄他的笑意,红色的尾巴在身后摇摇摆摆。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趁机破了你的元阳之身。”她说。 他的心像被她的尾巴扫过一样,又痒又麻。 -- 第55页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点在他的眉心,喃喃说:“别皱眉,我不喜欢看这张脸皱眉。” 他皱起眉的样子,让她想起白玉奴死在赤山深渊的样子。 她不喜欢。 谢慈的眉头在她的手指下松展开,心却一点点收紧,她不喜欢看这张脸皱眉的样子,因为不喜欢看白玉奴皱眉难过吗? 她凉凉的手指捧起他的脸,张口吐出幽蓝的无上菩提心,贴进他的唇边。 越贴近,他身体越脱离他掌控,那一股股幽蓝的气息渡入他的唇齿中,他嗅到她的气味,月亮一样的香气,看到那张梦一样的脸。 他渐渐忘了胸口的痛,手指攥紧身下松软的被子,他多么想抱抱她…… 心跳的那么厉害,像无法遮掩的秘密。 他欲盖弥彰的闭上眼,可她坐进了他的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摆动在他膝上,一扫一痒,他的心都在颤动。 她什么也没说,他已彻底乱了,伸手握住她扫动他的尾巴,指尖发热,喉咙发哑的说:“不要司迦。” “什么?”她吐纳着无上菩提心问他。 不要什么? 他喉咙里痒的厉害,掌心里抓着的尾巴还在摆动,他后悔了,后悔给她狐狸耳和尾巴。 他抱紧她的腰,不敢睁眼看她,哑声说:“不要动,我……怕痒。” 她笑起来,狐狸尾巴突然从他掌心里消失。 她也从他怀中挣脱,只站在他的眼前抬起他的下巴,为他渡气。 谢慈睁开眼,看见她的狐狸耳也收起来了,例行公事一般在为他渡气,不知为何掌心和怀里空落落的。 --- 一个时辰的渡气,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谢慈在无上菩提心的疗愈下,渐渐进入入定,调养他的伤口。 临入定前仍不放心地对司迦说:“不要离开房间,不要接近叶湛英。” “为什么?”司迦问他:“我从前和他有仇吗?” 谢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闭上眼很轻很轻地说:“叶湛英无法飞升得道,是因为心魔未了。他从前……一直想要亲手斩杀伽林。” 房间里忽然没了声音。 谢慈从入定中睁开眼,看见她在眼前惊讶地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她能明白吗? 他上一世让叶湛英、让天下相信伽林已灰飞烟灭是多难的事。 他将伤痕累累的她带回太初宗门,为她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得知她就是伽林,是希望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可他当初也是油尽灯枯,不得不将她托付给谢元真,没想到……还是错了。 “明白吗?”他轻声问她。 她点点头“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屏风后,“我要换件衣服,你别偷看。” 谢慈看她的身影投在屏风上,重新闭上了眼,她真的明白吗? ------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女鹅他的意思是你从前可能是叶湛英的心魔! [匿名]:靠,原来叶湛英也是伽林神女的舔狗?这是情敌啊,怪不得谢慈这么警惕。 [匿名]:5555现在的谢慈和女鹅有点好磕,不要骂我,我就是混乱磕糖党!女鹅的大尾巴太要命了,我是谢慈我也死掉了! [匿名]:但我又感觉不到叶湛英喜欢伽林啊,不是说只见过伽林几面吗?几面就喜欢了? [匿名]: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输给了伽林,所以成了他的心魔,剑痴的心魔吧。 [匿名]:不管,女鹅将这群男人全干翻!管他什么叶湛英!女鹅要做最牛逼的神女! 司迦在屏风后边看评论,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储物袋里的另一套寝衣,这套寝衣是司厌给的,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薄薄的一层穿在身上却能避寒。 这房里倒也不冷,不知道是不是烧了地龙,光脚踩在地面上也是暖的。 司迦换好寝衣,重新回到榻上。 谢慈在榻上的一侧已入定,司迦就睡在了榻的另一头,从储物袋里那件狐裘大氅,刚想盖在身上,脑袋一粘枕头忽然就睡了过去。 大氅都没来得及盖上,她就进入了梦境之中—— 这梦来的突然,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就站在一片开满赤色莲花的水面上。 司迦愣了好一会儿,听见背后有人说:“你要与我比试吗?” 那声音……是叶湛英。 第27章 二十七 梦中比剑 叶湛英? 司迦转过头, 看见一片赤色莲花之中的叶湛英,他依旧是那身白衣,与她隔着一片焰火一般的莲花, 碧蓝的眼睛被映照的影影绰绰。 这是她的梦境吗? 司迦低头看脚底, 她确实是浮在湖面之上,没有实感,身体轻飘飘的像云朵。 她记得自己沾着枕头就入了梦。 可这若是她的梦,叶湛英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梦境。”叶湛英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又问她:“你要与我比试吗?” 谁的梦境?难道是叶湛英拉她进了他的梦境? 司迦抬眼看住叶湛英, 明白了过来,难怪她一躺下就入了梦,原来是有人迫不及待梦中与她相会。 “就这么想和我比试?”司迦笑了。 叶湛英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问她:“难道你不想?” 想,当然想。 -- 第56页 司迦想一剑贯穿他, 想得不得了。 叶湛英手中多出了两把剑,抬手将一把丢给了她。 司迦下意识的握住剑柄接了住,是一把普通的弟子佩剑,叶湛英手中也是一样的剑。 “我不会使用灵力和修为。”叶湛英干脆利落地对她说:“只比剑。” 好的很, 她正愁没地方熟练她记起来的剑招。 “好。”司迦毫不啰嗦,猛然拔出佩剑朝他掠身而去。 赤色莲花被踏碎在她脚下, 她挥手一剑斩出—— 叶湛英没有躲闪地看着她的剑招, 她第一招依旧用的是论剑大会上对战慕少姝的第一招, 太初剑法。 那她第二招呢?也使用昨天的万剑剑法? 叶湛英故意和昨天慕少姝一样,格挡住了这一剑。 果然她和对战慕少姝一模一样,使用了万剑剑法。 她是只会这两招吗? 叶湛英带着疑惑,剑尖一瞬探出剑光的包围,拆了那一招。 司迦的眼睛一亮, 手腕一转,剑刃顺着他的剑尖直削而下。 合欢宗的绕指柔剑法? 叶湛英眉心一跳,这世间还有谁会这么多门派的剑法? 可惜她握剑无力,招式生疏,那一剑使得慢了,叶湛英挑着她的剑,就直接见她削下来的剑挑飞了出去,同时叶湛英的剑刃一横,一剑削到了她的手腕—— ------- 好痛! 司迦猛地惊醒过来,抽了一口冷气,慌忙握住了自己被剑刃斩断的手腕,摸到完好无损的手腕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脊背一阵阵的发寒,庆幸那只是在梦中。 那一剑足以削断她的手腕,轻而易举。 ---- 同一时间,隔壁房间里盘膝入定的叶湛英也睁开了眼,湛蓝的瞳孔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明亮。 太初剑法、万剑剑法、合欢宗剑法…… 这些也是曾经伽林会的剑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着刚才梦境中她的那一剑,若她有伽林的熟练度与力度,这一剑一定会破了他的剑法,逼他弃剑。 可她仿佛刚学会用剑,绵软无力,漏洞百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若是伽林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误?可她若不是伽林又怎会懂得这么多剑法? 那夜林中,握着伽林法剑与他过了一招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那么多的问题集中在她身上。 叶湛英在漆黑之中,将灵识探去了隔壁的房间内。 他听见谢慈的声音。 “做噩梦了?”谢慈在问她。 那狐妖女子轻轻“恩”了一声,闷声闷气地说:“谢慈,我手腕痛,你给我揉揉。” 他看见昏暗的红帐内,盘膝而坐的谢慈膝上伸过来一只细细的手腕,薄薄的寝衣滑到了她的胳膊肘,她肌肤白似雪。 谢慈伸出手,轻轻将她的衣袖拉下,隔着衣袖慢慢的揉着她的手腕,问她:“怎么会手腕痛?是论剑大会上用剑扭到了吗?” 她动了动身体,一张脸靠在了谢慈的腿边,乌黑的发铺展开如同黑黑的缎子托出一张明珠似的脸。 “谢慈。”她眨了眨眼,忽然抬手重重的打在了谢慈的手臂上,“疼吗?” 谢慈愣了一下,随后摇了一下头。 她又皱眉嘟囔着说:“我的手腕为什么没有什么力气。” 谢慈没说话,只是拉过了她的手,替她揉了揉。 叶湛英收回了灵识,他记得伽林死前经脉俱断,灵海自焚,连最后一缕神识也灰飞烟灭了。 她难道是伽林的转世? 叶湛英想不明白。 这一夜,叶湛英再难入定。 ----- 第二天一大早,司迦就被窗外明晃晃的光照醒了。 “下雪了。”谢慈像是早就醒了,坐在桌子边对她说。 “这里也下雪啊?”司迦冷得裹紧被子坐在榻上,一张惺忪的脸写满了不高兴:“以为离开了太初宗门就不用天天看雪,过冬天了。” 谁知道太一剑宗也下雪了。 谢慈刚想问她,饿不饿。 门口就有人说:“醒了。” 是叶湛英的声音。 谢慈皱起眉来,叶湛英一直在监视着司迦吗?司迦刚醒他就知道了。 司迦探头往窗外看。 谢慈已起身将她的衣服拿了过来,放在床边:“先将衣服穿好。” 司迦看到衣服被叠的整整齐齐,伸手摸了一下竟是热的,像是放在暖炉旁烤过的一样。 谢慈替她烤的? 还挺会伺候人,比司厌那个奴隶好一些。 司迦不避讳地直接穿衣服,谢慈立刻便转过了身去。 等她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好了,谢慈才拉开那扇门。 门外回廊下站着负袖观雪的叶湛英,回过头来,目光从谢慈身上挪到司迦身上,她惺忪地裹着黑色狐绒大氅,探头看着外面一地的雪,皱眉抱怨:“好冷。” 这么怕冷。 “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的弟子练剑。”叶湛英开门见山地对她说:“今日你起晚了,明日要早一个时辰起来,去九重峰练剑。” “那么早?”司迦不满意的盯着他:“我又不是来做你弟子的。” “但你现在太弱了。”叶湛英平淡又冷漠的说:“现在的你连剑也握不稳,与我比试,没有意义。” -- 第57页 司迦那些不满的话一点点压了回去,是,现在的她握不稳剑、不熟练剑招,凭着恢复的记忆和那把法剑才勉强能与叶湛英比一两招。 若是她再熟练一点,腕力再大一些,昨夜梦中那一剑她自信能够削断叶湛英的手指,逼他弃剑。 “你很想让她学剑成为你的对手吗?”谢慈忽然开了口,他的话语难得地冰冷不客气,“叶湛英,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和你都很清楚,但她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伽林这个名字,成了秘不可宣的禁忌。 叶湛英看向了他,他清楚吗?他知道自从伽林死后他困于心魔,百年不得破解吗? 他二人对面而立,一个比一个眼神冰冷。 “兔子?”谢慈身后的司迦却跨了出来,三两步走到大雪的院子里,弯腰抓住了雪地里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好肥。” 这兔子毛毛好长,耳朵也是耷拉着的,看起来像一团蓬松的毛球,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兔子。 司迦将兔子抱在怀里,抚摸它蓬松的毛毛,她还没有吃早饭,这些修道者总是默认所有人都不需要吃饭。 “练剑可以。”司迦回过头对叶湛英说:“但我起不了那么早,太冷了。还有,我是需要吃饭的,你们太一剑宗的弟子都不吃饭吗?” 叶湛英惊讶的看向了司迦,“你还没有辟谷?”练气期就该辟谷了,她筑基期居然没有辟谷? 意料之中的表情,所有人听到她连辟谷都没有做到,都是这副表情。 司迦将冰冷的手掌贴在兔子的肚子下说:“我没有修道,我的修为是别人给的。” 她体内的这些修为是司厌渡给她的灵力,积攒起来的。 别人给她的? 叶湛英更惊讶地看向了谢慈,突然听见院子外的响动。 “谁?”叶湛英蹙眉看向竹园外,这里是他的居所,一向不许弟子随意出入。 竹园的拱门外,一道影子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低着头叫了一声:“师祖,是弟子林枫。” 林枫? 叶湛英有些印象,是那个一上台就输给慕少姝的小弟子,“你在外面做什么?” 林枫站在拱门下的雪地里,抬起眼怯怯看了一下司迦,心虚地说:“弟子想开问问,师祖的客人需要不需要用早膳。” 司迦看着又怂又菜的林枫忍不住笑了,“吃啊,小剑修你带我去吃早饭吧。” 林枫的心突突乱跳,她又叫他小剑修。 她抱着兔子朝林枫走过去,踩在松软的积雪里,问林枫:“你们太一剑宗的早饭吃什么?” 林枫听着她的脚步声,瞧见她踩在积雪里走过来,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的脸一下就红了,“太一剑宗吃的、吃得不太好,但山下有一家饭堂,我可以带你去。” 刚说完,便听见叶湛英冷冷说:“不许带她下山。” 司迦将怀里的兔子递给林枫,与他说:“好啊,下山去吃。” 叶湛英皱眉看着司迦,她是故意的吗? 林枫忙看了师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应她。 谢慈从回廊下走向了司迦,轻声说:“不要害他被罚了,你想吃什么?” 第28章 二十八 偷窥狂魔 山下饭堂也没什么好吃的, 司迦去了之后才发现整个太一剑宗都吃素,这附近的饭堂也一应全是素斋。 司迦搞不懂,又不是和尚尼姑干嘛吃素。 林枫告诉她, 是他们叶师祖定的规矩, 说什么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剑宗当清心无欲, 心中唯有剑与道,口舌之欲也是干扰修行的一条。 司迦很是瞧不上叶湛英这一套:“照他这样说,他对剑的痴狂何尝不是一种贪欲?他修了几百年还没有突破道心, 成仙得道,可见他说的都不对。” 就因为当初输给伽林, 他便执念成心魔,可见他道心不稳,难成大道。 林枫听的惊慌,忙让她小声些, 这附近全是太一剑宗的弟子,可不兴这么说仙祖。 一旁坐着的谢慈却想着什么似得, 抬起头问她:“那你认为什么是对的道?” 司迦咬了一口野菜包子, 想了想说:“每个人的道都不同, 反正我觉得叶湛英不对,你也不对。” 她说不好,但她知道他们不对。 “若得道成仙者还有凡俗的执念,那和人有什么分别?”司迦问他:“那不叫仙人,叫人精, 长生不死的人精。” 谢慈蹙紧眉,吃惊地看着她,她说的有错吗?没有,何为仙?超脱俗世者为仙,勘破者为仙。 若心中仍有执念,怎么能叫勘破? 叶湛英是,他亦是。 “人精这个词好哇!”林枫被她逗乐了,“有妖精也该有人精,妙妙妙,我看小狐狸也能修成正道,做神仙去。” 司迦洋洋得意的翘尾巴,很不屑地说:“我成不了道,也不想成道。” “为何?”林枫不解地问她:“难不成你还想在红尘里浪荡?” 司迦瞪他一眼,“你说的是你吧,我自然有我想做的事。”谁稀罕在红尘里浪荡,她看向了谢慈。 谢慈撞上她目光,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眉目间,就是不在他这个人身上。 他很明白,她在看“白玉奴”,她想做的事,或许……只有找回白玉奴。 -- 第58页 司迦只吃了几个素包子,就和林枫去了九重峰。 ------ 九重峰是太一剑宗弟子们练剑、比试、苦修的地方,山脚下便是练剑的操|练场。 司迦到时,太一剑宗的弟子早就练了许久了,林枫是最晚到了剑宗弟子,刚一露面就被他的师兄拎着耳朵抓了过去练剑。 司迦她谁也不认识,裹紧大氅站在一旁看他们练剑,心中默默比划着拆招。 她自是留意到了那些弟子在偷偷瞧她,也很清楚他们私底下早议论过她几轮了,她一个狐妖,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冷吗?”谢慈在身侧问她,像是怕她不自在一般说:“我与你对剑,动一动,能暖和一些。” 司迦扫了他一眼,“算了,你别再把伤口撕裂了。”她还等着他养好身体,和叶湛英对战,“你不用怕我尴尬,我早就习惯了,在太初宗门不也是这样?” 谢慈看着她,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当初将她留在太初宗,是想要她不再握剑,或许她就不再成魔,平凡安稳的渡过一世。 他该想到,她是神女,本就不会平凡安稳的过一世。 也该想到,她的特殊身份,只会让她被孤立,被排挤。 可他那时太过怨她、恨她了,他费尽修为救活她、复原她的灵海、经脉,看着她重新站起来、重新走路、重新握剑……可她复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他、杀光曾经围剿她的所有人…… 有人从远处跑了过来,停在司迦的眼前,想叫她什么,又停住。 谢慈回过神来,看见竟是慕少姝。 “姑娘。”慕少姝不知该叫她什么,她如今是狐妖身份,自然不能叫她司迦或是小师叔,便只能叫她姑娘。 “慕少姝?”司迦也有些诧异,“你怎么也在这儿?”他不是该回太初宗门了吗? 慕少姝对她笑了笑说:“我与几名其他宗门的弟子一起留下学剑,就像……游学。”他不太会撒谎,只能找了游学的借口,和她说,之后太一剑宗的弟子也会去太初宗门游学。 游学? 司迦看向练剑的弟子们,果然其中还有天枢阁的几位女弟子,和其他宗门的弟子。 十二仙宗向来有弟子“游学”的习惯。 “你想练剑吗?”慕少姝垂下头来问她:“我陪你对招拆招?” 司迦却不怎么想,太初剑法不如剑宗的万剑剑法精妙,她想赢叶湛英,就要熟知万剑剑法,她想与剑宗的弟子练剑。 她摇了摇头。 ------ 不远处的侧殿之中,几个人围坐在殿中,设下了结界,盯着眼前的一面水镜。 水镜之中映照着穿狐裘大氅少女的一举一动。 那几个人正是空世、姬玉、朱玑与展飞鸿,他们原该离开太一剑宗,但实在不放心被叶仙祖带走的阿伽姑娘,就又多留了一日。 他们无法确定阿伽为何掩藏身份,便也不好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去找阿伽,为她引来更多的非议和麻烦,只能在这里等着阿伽落单,问明状况。 “太一剑宗的弟子好生无礼。”朱玑看着水镜中的阿伽,冷哼说:“一个个地搞孤立。”阿伽已经在旁边站了好半天了,除了慕少姝无人过去与她打招呼。 “她如今是狐妖,太一剑宗的弟子自然不好太亲近。”展飞鸿说:“况且又是叶仙祖的客人,谁敢轻易上前去与她练剑?” “看着真可怜。”姬玉幽幽道,水镜里的狐妖少女站着看别人练剑,看的很是认真,“也不知她为何要留在太一剑宗。”去无极宫谁敢冷落她? 空世不说话,他也摸不透阿伽姑娘的心思。 “有人去了。”展飞鸿突然说:“是太一剑宗的一名女弟子,我对有点印象。” 几个人齐齐看向水镜,只见一名穿白衣练功服的女弟子,握着剑朝阿伽走过去,停在了她的面前说:“姑娘站了好半天,难道是来观战的?还是找不到和你练剑的人?” 水镜中阿伽明显愣了一下,眉毛一挑,顿时像个充满敌意的小兽,不客气地说:“有的是人和我练剑,只是他们太弱了,浪费我的时间。” 空世与朱玑几乎同时叹气,不能这么交朋友啊,像个随时警惕的小刺猬。 展飞鸿也笑了:“阿伽这个性子,是不是打小被欺负多了?总觉得对方是有恶意的啊?” 刚说完,水镜里被师兄揪去练剑的林枫就跑了过来,浑身冒热气地说:“你们俩在说什么呢?一起过来练剑啊。” 那白色练功服的女子扫了一眼林枫,唇角一扬道:“确实挺弱的。”她抬了抬剑柄说:“我叫白羽行,在论剑大会上与你见过,想来你也不记得了。” 她快人快语,用剑柄拨开凑过来的林枫,对阿伽说:“我比他强得多,你要不要和我练剑玩一玩?” 阿伽出乎意料的愣了住,仿佛没料到白羽行没有恶意,只是要邀请她练剑。 她耳朵有些发红,脸颊也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看着白羽行抿了抿嘴,应声道:“好啊。” 她在大氅下双手握了握她的佩剑,有些无措的开心。 展飞鸿看着竟有些心酸,想起在秘境里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她也是充满了敌意和警惕,远远站着看她们。 但只要她们向她展露善意,她就会变得无措又开心。 -- 第59页 她好像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别人的善意,与人做朋友。 朱玑又轻轻叹了口气,嘟囔说:“其实阿伽就是个小姑娘,好哄的很。” 空世垂眼看着水镜里的阿伽,忽然意识到朱玑说得没错,抛开她伽林魔女的身份,她就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可她身边知道她身份的人,很难将她当成一个小姑娘。 魔女伽林屠戮十二仙宗,谁不惧她?怕她?憎恶她? ------ 寒风凛冽的操|练场之上。 白羽行让碍事的林枫退开,握着剑看那狐妖小姑娘解下厚重的大氅递给谢慈,一身枫叶红的衣衫将她衬得窈窕又冷艳,实话实说她是白羽行见过最漂亮、最不像狐妖的狐妖。 不远处的弟子渐渐看了过来,激动的等着看她们比试。 白羽行嗤之以鼻,这群人自己不敢过来,其实打从这狐妖小姑娘一来,心早就都飞过来了。 怂包,这一点还不如她不务正业的师兄林枫。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白羽行问她。 司迦握着剑想了想说:“白玉奴,你叫我阿奴就行。” 一旁理着她大氅的谢慈手指顿了一下,垂着的眼慢慢抬起看她,白玉奴,她随口说的名字,也是他。 “阿奴不好。”白羽行皱眉说:“我叫你白姑娘吧。”谁给她取的名字,即便她是狐妖也不该用奴这个字做名字。 白羽行拱了拱手道:“白姑娘请吧,只比剑。”她铮然拔剑,凛凛的剑气照亮她的眉眼。 司迦握剑一甩,将剑鞘甩在地上。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瞬间逼近,剑光迸发而出。 司迦心随着剑光突突跳动,白羽行当真比林枫厉害百倍!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我的女鹅的拔剑粉! [匿名]:白羽行也好帅,林枫也太菜了吧!狠狠拉踩! [匿名]:空世他们几个怎么感觉像是在监控里看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女儿一样哈哈哈。 [匿名]:空世\\朱玑\\展飞鸿\\姬玉:女鹅终于交到朋友了。[慈母笑](也是我) [匿名]:哈哈哈哈白玉奴,谢慈像白玉奴已是你的福分,你该明白你永远比不过白玉奴。 山巅之上,叶湛英看着操|练场中与弟子交手的狐妖少女,他也留意到空世他们的气息在不远处的偏殿里。 似乎空世他们很在意这个狐妖少女,按理说他们在论剑大会上第一次见到这个狐妖少女,怎么会如此在意? 叶湛英又想起那夜林子里,握伽林法剑斩向他的少女,当时空世也急急赶到引开了他的注意力,那少女才得以消失了。 若他猜的没错,这个狐妖少女就是空世他们在剑鞘秘境中提到的“阿伽”,灭了剑魔,救了他们命的“阿伽”。 那夜林中的少女,就是“阿伽”吗? 阿伽,伽林。 第29章 二十九 梦中撞破 司迦记不清和白羽行对了几招, 其实在前三四招她就能赢了白羽行,但白羽行身形又快又狠厉,她难得遇上这样的对手, 忍不住留了手想与白羽行多过几招。 剑唯有苦练才能精进。 可惜司迦体力渐渐跟不上, 到后面几招浑身冒汗,气喘吁吁,握剑的手腕也在抖。 白羽行却也没有趁机挑落她的剑,而是架开她最后一剑,几步撤开说:“不打了。” 司迦握着剑止不住的气喘, 心中别别扭扭,白羽行气息平稳,连脸都不带红的, 她很清楚白羽行后面几招可以轻易挑落她的剑。 但白羽行没有。 是不想她难堪吗? 这么多人看着,白羽行若赢了她, 她一定会恼羞成怒。 司迦突然觉得自己好生狭隘,输了便要气恼,而人家说了玩一玩就真的只是玩一玩,没有非要赢她。 她可真输不起。 “白姑娘还好吗?”林枫忙跑过来, 看她脸颊红扑扑,额头冒汗, 气也喘不匀, 忍不住对白羽行道:“人家白姑娘第一次来练剑, 师妹比划两招就行了嘛。” “闭嘴。”司迦喘着气瞪他一眼,怪不得他这么弱,最会偷懒。 白羽行并不理睬林枫,收剑笑着看司迦,朝她走过来, 一双眼神采飞扬:“你真厉害,万剑剑法比我会的还多。” 司迦的脸更热了,白羽行还夸她,而她还在想输了就恼怒。 白羽行并不清楚她的来历,但她猜想能让师祖青睐,留在师祖的院子里定然不是一般人。 她会那么多万剑剑法,与她对剑绝对大有益处。 “你早就可以赢我,但你体力和腕力都太差了。”白羽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试探性的问:“要不要明日开始我叫你一起出早课?我们还可以一起练剑。” 司迦愣愣的接过那帕子,心中说不出的欣喜,明日她还要与她练剑。 帕子上绣着梅花,擦在脸上还是香香的,司迦看着她,有些赧颜地点点头,先说了一声:“好啊。”又说:“谢谢你的帕子。” 说完又觉得羞臊,好像自己没有说好一样。 白羽行却笑了,抬手在她头顶指了指:“你的耳朵。” 司迦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狐狸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可能是刚才。 旁边不住有其他弟子发出低低的惊叹声,他们在小声说什么:“真可爱、毛茸茸、尾巴手感一定……” -- 第60页 林枫顿时不爽起来,扫了他们一眼,扬声道:“不好练剑看什么呢!” 司迦却不觉得有什么,摆了一下尾巴,有些得意的问白羽行:“你想摸摸吗?” 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声音不小的惊叹了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慕少姝看着司迦,她将脑袋低下去给白羽行摸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很羡慕白羽行,“谢师弟和她待在一起许多天,可知道她的性子?” 谢慈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少姝在与他说话,她的性子? “她看起来那么容易讨好,可其实……”慕少姝像是在自言自语,无奈的说:“不知为何,她总是不怎么喜欢我,明明她那么容易接受白羽行。” 慕少姝想不明白,他待她不好吗?可她总是不愿意与他亲近。 谢慈望着司迦,听着慕少姝的话,他想起之前问过司迦,慕少姝待她不好吗?为什么她不喜欢慕少姝? 她说:不够好,他若真对我好,就该教给我剑法,让我不再被羞辱,而不是只会拿一些小东西来哄我。 谢慈忽然有些明白,或许在司迦心里,他与慕少姝待她都不够好,甚至还不如刚刚认识的白羽行。 因为慕少姝的好,对她来说是一些小甜头,像是哄猫儿给的鱼干,居高临下的善意。 可白羽行将她当成厉害的对手。 她尊重她的每一招,认真地与她比试,又没有故意让她难堪。 谢慈轻轻动了动手指,那他呢? 他对她的“好”,在她心里是不是也令人厌烦? ------ 结束练剑之后,谢慈陪司迦下山,刚走到僻静处,司迦晚上的菩提子突然亮了。 是空世传来的声音,他们在侧殿里等她。 谢慈带她去了侧殿,在外面设下了结界才放心,他总觉得叶湛英在盯着司迦的一举一动。 侧殿里展飞鸿笑眯眯的摸着司迦的狐耳和大尾巴,爱不释手的与她说着话。 谢慈看司迦就那么乖乖的站在他们几人中间,神采飞扬的和他们说着,她是如何如何变成狐妖来这里,又让他们不必担心,她留在这里有她想做的事。 她没说是什么事,空世他们也没有追问,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司迦不太好意思地握了展飞鸿的手,她不太习惯与人亲近,可是她又想与他们亲近,“你们放心吧,我要是有什么麻烦就逃出太一剑宗去找你们。” 展飞鸿被她笨拙又生疏的握着手,竟是有些感动,这个小刺猬,心里是亲近他们的,她结结实实的包裹住了她的手掌,“遇上什么麻烦就知会我们,别一个人知道吗?我们可还欠着你救命之恩呢。” “是啊,你自己小心些,别被剑宗那些弟子们给欺负了。”朱玑又掏出一叠黄纸符咒递给她:“拿着用,今日我们几个便要离开太一剑宗了,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和欺负,就告诉我们,万事有我们。” 司迦接在手里,有些眼眶发热,他们待她好好啊,明明她没有真心实意地想救他们。 她轻轻点头,很乖地“恩”了一声。 谢慈站在一旁看着她,他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司迦,从前他一直觉得除了白玉奴,她心中只有恨和憎恶,她不爱任何人,她也不稀罕任何好意。 可不是的,她亲近白羽行,她在展飞鸿她们面前变成了小姑娘…… 她其实能感受到好意,她更能分得清楚好意和“自以为是的好意”。 在她心里,慕少姝的好意是居高临下的善意,而他对她的好,是建立在“希望她变好”的条件上。 所以这些她都不喜欢,不稀罕。 窗外还在静静下雪,谢慈垂下眼,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 空世他们在见过司迦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太一剑宗。 谢慈陪着她在太一剑宗转了一圈,再回竹院时已是黄昏,房间里多了一张床和几身衣服。 床摆在外间,衣服是冬季的棉服。 “怎么多了一张床?”司迦惊讶的过去,用手摸了摸铺好的新床:“好软啊。” 床边还摆放着一支赤莲。 谢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安置过来的,除了叶湛英还能有谁,叶湛英是知道他和司迦同一张床榻,所以特意送来的? 床边还摆放着一支腊梅和赤莲。 谢慈心中有些不适,若是别人这样他会感激厚待,但一向只痴心剑道的叶湛英居然会如此细心地照顾人,他只是为了破解他输给伽林的心魔吗? 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站着个年纪颇小的女弟子向司迦行礼说:“白姑娘,仙师祖吩咐若姑娘想要沐浴,便带您去小灵山的灵泉温池,您可要去?” 司迦惊讶的回头,方才她心里正想着练剑出了一身汗要如何沐浴,叶湛英居然这也想到了:“好啊。” 她刚应声,小女弟子便进来帮她抱起新衣,客气又恭谨的说:“白姑娘请。” 司迦美滋滋的跟着小女弟子。 白姑娘? 谢慈动了一下眉头,叶湛英怎么知道她姓白的? 果然,叶湛英一直在窥视着司迦的一举一动。 谢慈原不想跟着司迦去,他想叶湛英一代仙祖,怎么也不会对司迦做出什么事来,可他心中又觉得不安。 叶湛英,太过在意司迦了。 -- 第61页 他在房中静坐了一会儿,到底是悄悄跟去了小灵山温池,等司迦进去以后,在外面设下了结界。 天黑透了司迦才回来,披着黑发瘫在床榻上,懒洋洋的与他说:“还没有与你渡无上菩提心……” 谢慈盘膝坐在另一张床上,等着她继续说,好半天没等到。 他惊讶的看过去,她竟已经睡着了? 什么也没盖,就那么侧在床上说着话就睡着了。 这么累吗? 谢慈过去想替她将被子盖好,却发现她的气息很不对劲,“司迦?”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地倒在他的手掌里。 这怎么也不像是睡着了,而是……神识被抽走了? 谢慈慌忙将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之上,合眼去感应她的神识,却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她站在赤色莲花的湖面,被一人擒住手腕卸了她手中的剑,她吃痛地低叫一声,狐狸尾巴突然冒出扫在那人的脖颈之上。 那人猛地松开了手,如被火燎到一般。 她笑着说:“叶湛英你脸红什么?” 谢慈看清叶湛英的那张脸,下一瞬猛地被从画面里震了出去。 亮着灯的房间里,谢慈睁开眼,心如烛火一般明灭跳动了两下,掌下的司迦仍在“昏睡”。 但谢慈心里很清楚,她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拉入了“梦境”。 他抬眼看着窗外没有停歇的大雪,心和眉头一样全皱了起来。 她被拉入叶湛英的梦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今天?昨天?还是……在没有来到太一剑宗就开始了? 他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愤恼?不安?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坐在床边垂眼静静看着司迦,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一直没有醒。 叶湛英明明已经感知到了他的灵识窥探入了那个梦境里,还将他的灵识震了出来,为什么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不结束那个梦境?将司迦留在里面? 煌煌的烛火映照着司迦的脸,她如此安静,就像当初他将她带回太初宗门,养了一百多日,才将她的身体养好,可灵识依然涣散,她一直在昏睡。 谢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眉眼,那时他也这样守着昏睡的她,每日梳洗换衣都是他亲自在做。 他会替她活动手脚,与她说话,虽然她昏睡着根本不会回应他。 但他知道,她的灵识在听着,她涣散的灵识在一点点复苏,在找回来的路。 所以他每天叫她的名字,让她清醒过来。 可这些,只换来她的一剑。 他的真心,她从来弃之如敝履…… 司迦的眼皮在他手指下忽然动了动。 谢慈来不及收回手,她已睁开了眼。 她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在他手掌下颤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指:“你、你干什么?” 她的手总是捂不热一样凉。 谢慈任由她握着,尽量平和地说:“你和我说了半句话就睡着了,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他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扇动了一下睫毛,心虚的那么明显,嘴上却说:“哦,我只是白天太累了,没什么事。” “是吗?”谢慈又问她,“真的没什么事?” 他希望她能够告诉他,叶湛英拉她入梦。 可是她没有。 她不耐烦的丢开他的手说:“睡个觉能有什么事啊。” 是啊,睡个觉能有什么事。 谢慈垂下眼,他在担心什么? 担心叶湛英将她的灵识困在梦中。 担心她和叶湛英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担心…… 有人在外敲了敲门,小声叫道:“白姑娘醒了吗?要和我一起出早课吗?” 那声音是白羽行的。 谢慈脑袋昏昏地抬起头,才发现门外天光已经微微透亮,他竟坐了一夜。 “醒了醒了。”司迦忙坐起身对门外的白羽行说:“我马上来!” 司迦慌慌张张地下床去穿衣服,房中烛火昏暗,她没看清脚底下,一下子踩空险些栽倒。 谢慈伸手托出了她,同一时间抬手点亮了另一盏灯烛,“小心些。” 暖色的烛光照亮他的脸,司迦偷偷瞧他,他的脸色有些憔悴,这才想起昨夜被叶湛英拉入梦境,忘了给谢慈渡无上菩提心了。 怪不得他坐在床边看她,是在等她渡气吧。 司迦心里稍安一些,抬手捧住他的脸,突然贴了过去,“昨夜忘了,今天补上。” 她的气息很近,谢慈呆呆地看着她贴近的唇,和唇角吞吐而出的幽蓝菩提心,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离他那么近,又离他那么远。 她与司厌的渡气是亲吻,那她与叶湛英……有这么近过吗? 他托着司迦手臂的手就那么轻轻的下滑,捧住了她的腰,带进了怀里。 她险些吻上他的唇,双手无措的扶在他肩上才稳住身体,惊讶的眨动着眼睛看他。 像羽毛扫动着他的心。 她从来不曾亲吻过他,即便是曾经她昏迷不醒,完全属于他的时候,他对她也没有半分逾理。 他曾经想,若他不是天帝、不要恪守己任,像司厌一样,是不是会没有那么痛苦? 明明他也可以顺着她的心意,与她破元阳,解开他和她两人的封禁,不管她会不会入魔,会不会被困在凡间。 -- 第62页 他也可以引诱她,得到亲吻。 可是……那会毁了她。 她是神女,不该留在凡间,不该属于一个人。 他喉结动了动,哑声说:“司迦,我可以替你解开封禁。” 司迦的眼睛瞬间亮了,菩提心在她唇间放亮,她整个身体压在他怀里,将他扑倒在榻上,“当真?你要和我破了你的元阳之身吗?” 他莫名地耳热,托着她的腰轻轻说:“如果我与你……破了元阳,你若想成神就必须要杀了我。” 司迦愣在了他眼前,破了元阳,就要杀他才能证道? 她一点点明白过来,为什么欢喜魔神要告诉她,破了谢慈元阳就可以解开封禁,欢喜魔神是不是想借着她的手,杀了谢慈? 虽然杀了谢慈也没什么,但她不喜欢被利用。 眼前的评论闪过——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这是什么自取灭亡的设定啊……男主这不是在自虐吗!封了司迦灵海,破元阳才能解,但破了元阳就得杀他证道,他这是在干嘛! [匿名]: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匿名]:女鹅不要客气杀了他成神去吧!反正他自愿的!他不是就为了让你成神吗?成全他! [匿名]:破元阳破元阳!我要看破元阳! [匿名]:别想的那么简单,谢慈是男主啊,男主被杀这个世界会崩塌啊。 [匿名]:不止有这一种办法吧?而且有没有可能,这道封禁是司迦和谢慈两个人的?谢慈是为了防自己? [匿名]:只有我一个人担心,白羽行还在外等着吗…… 第30章 三十 她的诱饵 “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 司迦。”谢慈静静看着她,那双眼在幽蓝的菩提心下像明明灭灭的灯烛。 解开她的封|禁还有另一种方式?不用破他的元阳? “另一种是什么?”司迦问他。 “剔仙骨。”谢慈望着她。 桌上的烛火跳动。 门外的白羽行在外似乎玩弄兔子。 司迦有些吃惊又狐疑的看着谢慈,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果然剔仙骨是重要的一环节。 她恢复那部分记忆不清不楚的, 她记不起为什么谢慈会剔仙骨,还是甘愿为她剔的仙骨。 原来竟是和解开她封禁相关。 可又意外,谢慈会自己告诉她。 剔仙骨之后他就会修为尽毁,灵根全无,变成一介再不能修仙的凡人。 他告诉她, 难不成是想为她解开封禁,剔仙骨? 怎么可能,他已经这么爱她了吗? 她不信, 直接问他:“你要剔仙骨解开我的封禁吗?” 他竟是轻轻地“恩”了一声,伸手将她垂下来的黑发拨到了肩后说:“但请你等等我, 等我恢复足够的修为,如今我就算剃了仙骨,修为也不足够解开你的封禁。” 只有足够的修为,剔下来的仙骨才足以恢复她被焚的灵海, 解开那道封禁,不要再入魔, 成神去吧, 他甘愿做凡人。 司迦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怀疑, 问他:“你要多久恢复?难不成让我等你一辈子?”她才不要,那还不如直接破元阳,杀了他。 “用不了多久。”谢慈指尖缠住了她的黑发,他知道她等不及,“若是没有受伤, 这具身体一个月便能恢复从前的修为。” 她皱起了眉头。 “三个月。”谢慈答允她:“等我三个月好吗?”有无上菩提心,他的伤恢复的很快,他会在三个月之内尽快恢复修为。 她像是想了什么,然后垂下眼来很低很轻的和他说:“好啊。” 她答得像是开玩笑一般。 谢慈知道,她心中其实并不完全信她,她一定在想“先答应着,找机会破了他元阳”。 她收回无上菩提心,与他说:“等会儿回来再给你渡气,白羽行还在外面等着我。”说完便从他手臂里离开,匆忙去了屏风后换衣服。 谢慈躺在床上看着高悬的房梁,轻轻苦笑了一下,这一世的司迦总让他觉得抓不住,上一世的伽林至少是恨他、满心满眼的恨他,用尽办法骗他剔仙骨、挖心。 可如今的司迦,连恨他、利用他,也这么的不专心,总是被分走心神。 “我马上好了啊白羽行!”她怕白羽行等的太久,边系衣带边从屏风后出来。 谢慈看她系的乱七八糟,翻身坐起:“我来吧。”他伸手拉过她的衣带,将她拉到了跟前。 司迦站在他的眼前,看他细长的手指利落的替她系好衣带,又一点点理好衣襟,他怎么会这么熟练?仿佛替她穿过许多次一样。 她想起了白玉奴,从前这些事都是他在替她做。 司迦看着那张脸,难得温柔地问他:“你为什么愿意剔仙骨?你不想修道成仙了吗?”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抬眼,轻轻说:“修道成仙本就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从来都是你不再入魔,得道成神。” 司迦的心跳了一下,她想起白玉奴和他都曾说过的话——他本就是为她而存在。 谢慈起身拿起大氅披在了她肩上:“去吧,一会儿我去接你回来。” 谢慈竟没有跟着她一块去。 司迦拉开门,回头看见谢慈盘膝坐在榻上运行疗伤。 这样也好,他能恢复得更快些。 -- 第63页 “走吧。”白羽行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早课要迟到了。” 司迦便顾不上谢慈,任由白羽行拉着她小跑离开了竹院。 谢慈在房中睁开眼,感应到隔壁的叶湛英似乎也在看着离去的司迦。 他要尽快恢复,在叶湛英发现她就是伽林,对她动手之前,他不能让司迦再像上一世一样。 ------- 原来太一剑宗的早课就是跑步和体能锻炼啊。 司迦被白羽行拖着跑的筋疲力尽,腿都在打颤,可白羽行不停的和她说:“马上就结束啦。”“来都来了。”“再陪我跑一会儿。” 她硬是咬着牙,挺到了早课结束,去吃斋饭的时候,握筷子的手也跟着抖。 太累了。 她回房中倒头就睡着了。 之后的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白羽行一大早来叫她,就站在门外等她,有时候还给她带小点心来。 司迦连打退堂鼓的机会也没有,如今她白天里累得夜里根本不想入梦与叶湛英比试。 又几天她睡得太死,叶湛英没机会拉她入梦。 好在,她过了头三天之后,竟也有些适应了,酸痛感在减弱,一日比一日坚持得久。 林枫又时不时的偷些丹药来给她,倒是比从前精神了不少。 谢慈这些日子专心疗伤,也不总是跟着她,只在早课之后去接她回来,可总是接不着她,有时候她跟着白羽行和林枫去后山打牙祭去了,有时候她又和其他剑宗弟子去寒山峰玩雪去了…… 从前她一向不喜欢雪,更不爱玩雪。 她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却也一日比一日开心。 她会从回廊下一路小跑着进来,红扑扑的脸颊,手里捧着一个小雪人或是一大捧的冻梨,笑吟吟堆在桌子上,和他说这是谁给她的,多么多么好吃、好玩。 她口中出现的名字谢慈也渐渐不认识,她好像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谢慈自然为她开心,但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回来的太晚了,又太容易被引诱。 她对待示好几乎来者不拒。 有一日她带回来一盒胭脂和一颗价值不菲的鲛人珠。 鲛人珠一向难得,尤其向拳头这样大的更是罕见,谢慈记得几年前出现过一颗这么大的鲛人珠,是被献给了皇室。 谢慈问她是谁送的。 她拿着那颗鲛人珠想了想说:“他好像叫闻人宇,还是闻人郁?” 她连名字也没记住,就敢收下。 “你知道这鲛人珠很贵重吗?”谢慈问她。 她说:“当然知道,不然我干嘛收下。”自然是因为贵重才收下啊,便宜的东西她才不稀罕。 谢慈尽量措辞的和她说:“无功不受禄,他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对你有所图呢?拿人手短。” 司迦笑了一下,将那流光溢彩的大珠子在桌上滚来滚去:“他喜欢我,自然要好好表现讨我开心啊,不然他一个普通的小剑修拿什么和司厌、和你竞争?他连和我说话的机会也得不到。” 谢慈被堵的愣在那里,脸颊一点点热了起来,她什么都懂,她知道那送鲛人珠的剑修喜欢她,也知道司厌喜欢她,更知道他…… 他忽然觉得,她看起来的“好哄骗”是不是她的饵?让他们心甘情愿拿她想要的东西来讨好她,引诱她。 “咚”的一声,她随手将名贵的鲛人珠丢在了床上,鲛人珠照亮整间屋子。 “我去泡温池了。”她起身又出了房门。 谢慈张口想让她早些回来,却听见她在外小声的叫了一声:“羽行,我正好要去找你,一起去温池啊。” 白羽行更小声的说:“我找你有事……” 谢慈到底是没开口,他听着脚步声走远,轻轻叹了一口气,为她解开封禁好吗?如今的她会不会再次入魔? 他闭上眼想入定,可曾经十二仙宗血流成河的画面翻翻涌涌,搅得他无法安心。 左眼皮不知为何一直在跳。 窗外天色黑透,落着小雪,山中路滑,司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索性起身,打算去小灵山下等着她,接她回来,却在刚出了竹院没多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谢大哥。”那人满脸泪水,惊慌又无助的抬起眼看他。 “丹华?”谢慈皱了皱眉,是天枢阁的那位女弟子丹华,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步,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你可是来找叶仙祖的?” 丹华却挂着泪水摇了摇头,说:“我来找你,谢大哥我……”没说完就又哽咽的哭起来,“我师父和展师叔被困在魔界了……我、我来求太一剑宗的掌教和叶仙祖去救救我师父……” 谢慈眉心一蹙,天枢阁的掌教和展飞鸿被困在魔界了?前几日他才送展飞鸿她们离开太一剑宗…… “你别着急,与我说清楚。”谢慈又问她:“此事你已告知太一剑宗的掌教和叶仙祖了?他们如何说?” 丹华点点头又摇头:“太一剑宗的寒掌教已在准备去救师父和师伯了,但、但……寒掌教说不能打扰叶仙祖。”她又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绝望地看着谢慈:“连少阳山的空世前辈也没救下我师父她们,恐怕寒掌教也……”无法进魔界救她师父。 她拉着衣裙跪了下去,哭着哀求:“谢大哥,你是不是和叶仙祖相识?你能不能替我去求求叶仙祖出山救我师父她们?” -- 第64页 原来她来这里,是为了求这个。 谢慈忙让她起身,忽然听到了太一剑宗的钟声。 钟声敲响,是让弟子们赶往正殿,想必是掌教寒无涯要选弟子随他去魔界救人。 谢慈却在那钟声之中心头一跳,全太一剑宗的弟子若都知道此事,那司迦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想起来,白羽行方才突然来找司迦。 他眼皮跳的更厉害了,来不及与丹华说什么,御剑赶往了小灵山温池。 那看管温池的弟子却说,没有见到司迦今夜过去。 谢慈再赶去找白羽行,发现不但白羽行不在,林枫也不在。 有弟子说,见到林枫、白羽行和司迦去山下的饭堂吃包子去了。 这么晚了,怎么会去吃包子。 与此同时,叶湛英突然传音问他:“司迦呢?她下山了?” 叶湛英果然一直在监视着司迦。 谢慈不想与他啰嗦,断了与他的传音,想也不想的离开了太一剑宗,直奔下山。 竟还真的在山下的饭堂里看见了白羽行与林枫,她们身后还坐着一个绯色身影。 三人正在嘟囔着:真要去魔界吗?可怎么去啊…… 谢慈落地的一瞬间,那抹绯色的身影就匆忙消失,一只火红的小狐狸窜出了饭堂。 谢慈竟是被气乐了,她以为这样能跑得了? 他掠身而起,手指一点,她便化成人身来,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还没开口,两只手腕忽然被一条绳索绑了住。 他惊讶的低头,看见绑住双手的绳索竟然是缚妖索。 而司迦握着绳索的另一头,洋洋得意对白羽行说:“这不是带路的人来了吗?” “你哪里得来的?”谢慈抬眼问她,她什么地方得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却只说:“你别管。”拉了一下绳索问他:“你知道魔界怎么去吧?” 谢慈定定地看着她,她是想去救展飞鸿吧。 他明知道去魔界危险异常,不该让她去。 可是,她心里又一次有了想救之人。 “钟声响了。”林枫和白羽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看谢慈又看司迦,林枫小声说:“要不然去和掌教说说,让你也一同前去?” “不行,说了我只会被限制下山。”司迦太清楚这些正派了,他们不会允许她跟着去的。 是不行,叶湛英一定不会允许她离开太一剑宗。 谢慈嗅到了什么气味在靠近,拽了一下绳索低声说:“还不快走。” 叶湛英马上追来了。 司迦一愣,他竟然不阻止她了? 下一瞬,他竖指御剑将她与白羽行、林枫三人笼罩,他不想再看到她在赤山之下,失去白玉奴时的表情了。 第31章 三十一 阴山黑洞 谢慈竟然真带着她逃出了太一剑宗地界。 司迦躲在谢慈的手臂下, 看着太一剑宗巨大殿宇越来越远,渐渐变成黑色的小点,心才安下来。 她抬头看谢慈, 又看谢慈身后站在剑上的林枫和白羽行, 忽然在想,她是不是有些自私? 因为她,白羽行和林枫才违抗师令偷偷陪她下山去魔界。 她伸手拉了拉白羽行的衣袖,“你这么跟我走,你师父会罚你吗?” 白羽行侧过头来看她, 对她展开眉头笑了:“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关禁闭几日,反正我肯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犯险。”她又伸手握了握司迦的手指, 安慰她道:“放心吧,我师父最疼我, 才舍不得罚我。” 真的吗? 司迦不知道她是故意宽她的心,还是真的。 “你就不担心我啊?”林枫委屈的抱怨:“师父一向偏袒她,可从来不偏袒我,回去之后肯定会重重罚我。” “还不是因为你平日里就不用功?”白羽行瞪他一眼又笑了, 风鼓吹着她的衣服和她的心,茫茫夜色里一切的景象都不再熟悉, 这种感觉令她兴奋。 她听见林枫在身后说:“不过咱们是为了去救人, 若是这次能斩妖除魔, 救下几位前辈,说不定不用受罚,还能成为大英雄。” 他说的又土又傻。 可这话像风一样鼓吹着白羽行,谁握剑不是为了救人?为了斩妖除魔?她做梦都想早日下山历练,以剑证道。 她又对司迦说:“你可别说让我们回去的话, 我握剑就是为了救人、保护同伴,你若不让我陪你去我会生气。” 司迦看着她与林枫,原来她们已经是她的同伴了。 她从来没有过同伴,从前只有白玉奴一个人,后来她不稀罕同伴,只是她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被人归类到“同伴”之内了。 握剑是为了什么? 她当初握剑是为了救自己,救白玉奴。 这一世握剑是因为心中不平,她想赢过慕少姝、赢过谢慈、赢过叶湛英、赢过这书中瞧不上她的那些“评论”,赢过想要修正她的“天命”,为自己为白玉奴报仇。 可现在,她却是想要去救人,这偏离了她的初衷,但展飞鸿待她很好很好。 待她好的人,不该被一个一个收走。 ------ 司迦只听说过魔界,隐约记得魔界在黑海另一边,遍地金沙,魔物横生。 但她从未真正见过魔界的“魔物”,她所见到的要么是修魔的魔修,要么是妖修、鬼怪,这些皆是生在九州内的,并非魔界的魔物。 -- 第65页 据谢慈说魔界与九州的交界处的那片黑海,是无法渡过的天堑。 说是很久很久以前魔界的魔物闯入九州,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害得九州生灵涂炭,遍地尸骸,甚至强行与九州凡人交合,诞下一批批不人不魔的怪物。 天帝带领诸仙除魔,可除了一批魔物,还有繁衍下来的怪物,更有九州内的魔修妖修趁乱祸乱,天下陷入一片不可挽回的混乱。 于是上古之神降下灭世之能,将整个世间毁灭,留下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在魔界与九州的交界处,灭世的烈焰在世间烧了数月,天帝降下大雨扑灭烈焰。 之后一连半年的大雪,将焦土覆盖。 后来又经过数年的恢复,焦土才重新长出新芽,积雪融化汇聚在魔界与九州交界处的天堑之内,形成了那片无法渡过的黑海。 再那之后魔界的魔物再没有出现过九州。 “好厉害。”林枫听的叹为观止,他从来没听过这个传说,忍不住好奇的问谢慈:“这世上真有可以毁灭整个世间的神?可当初神灭世不是也有许多无辜的人被烧死在烈焰中吗?这不应该啊,神是救世的才对。” 谢慈不说话,他无法回答林枫应该不应该,神或许并不像世人想象中那样,神没有善恶,神认为毁灭是新生的必经之路、灭世就是救世。 神是可怕的。 谢慈悄悄看了一眼司迦,她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太明白,既然魔界有天堑,那几位前辈是怎么被困在魔界里的?”白羽行疑惑地说:“我偷听了那位丹华师姐与师父的谈话,她说天枢阁的几位前辈是在回门派的途中遇上什么魔物,才转道去救人,结果和魔物一起不见了。” 她仔细回想,仔细说:“好像后来空世大师去救几位前辈,也消失了,只匆匆留下一句让她来找师祖,魔物再现了。” “所以丹华才以为她的师父师伯被魔物拖入了魔界,困住了嘛。”林枫说。 “可是天枢阁的前辈不是回门派吗?怎么也不会路过魔界的黑海边缘吧?”白羽行还是疑惑,“魔物这么厉害,可以直接将人拖入魔界吗?” 谢慈当时急着去找司迦,没有问清丹华,所以问白羽行:“丹华可有说地点在哪里?或许是丹华她们误以为是魔界,先去展前辈她们消失的地方看看。” “就在离无极宫不远的阴山下。”白羽行说。 “可是……”一直没说话的司迦突然抬起头,握着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说:“空世似乎就在一条黑色的河边。”这世上有黑色河流的也只有黑海,所以她才断定要去魔界。 谢慈垂眼看她,是了,她有空世的佛珠,可以随时知道空世在哪里,“你感应到了他在黑海边?”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黑海。”司迦说:“但我确实看见了黑色的河,和昏迷的空世。”她试图找过空世,却没有回应。 谢慈伸手攥住了她腕上的佛珠,闭眼将灵识探入找寻着空世的下落——果然在一片雾气蒙蒙之中看见昏迷在黑色河流旁,金色砂砾上的空世。 真是魔界? “从这里到黑海即便是御剑神行也要两天一夜。”黑海在九州最边缘的交界处,谢慈看着她,问道:“去黑海吗?” 司迦低眼看着腕上的佛珠只略一思索便道:“先去阴山下,那里离得近,顺道过去,若是找不到人再去黑海。”这样最节省时间。 “好。”谢慈应了一声,御剑朝阴山去,她似乎变得更果决了,像从前一样果决。 她被封的灵智似乎随着记忆,在一点点恢复吗? 夜色寒冷,他掌心贴着司迦的背渡灵力给她暖身,她抬了一下眼皮看着前方,眼神坚定如刃。 ------ 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抵达了阴山,已是凌晨,阴山山脉之巅的无极宫如同一朵雪莲,静静伫立。 可如今阴山下守满了红衣弟子。 “是无极宫的弟子。”谢慈说:“过了这阴山不远就是无极宫,但阴山下一向没有无极宫的人把守,突然多了这么多弟子,想来是为了天枢阁几人消失的事。” 他刚说完,司迦就从他的剑上跃下,灵巧得像一只狐狸。 他与白羽行、林枫赶忙跟下去,就见无极宫的弟子横剑将司迦拦下。 “无极宫地界,不得随意进入。”那弟子只看他们的服侍便知她们并非无极宫的人。 林枫刚想开口说明来意,当前的司迦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拎在手指间问:“这个东西,你们认识吗?” 她细白的手指间晃荡着一枚赤色和金色相交的火焰令牌。 “无极令牌!”拦着她的几名弟子吃惊的盯着那令牌,又打量她:“你怎会有无极令牌?你是何人?” “这令牌是真是假?”另一名弟子不信。 司迦随意晃了晃令牌,一点点灵力注进去,那令牌亮了起来,她叫了一声:“姬玉?” 那边几乎立刻就有了回应:“阿伽?” 正是无极宫大司命姬玉的声音。 那几名弟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绯衣女子,对令牌里的姬玉说:“我要进阴山,你的弟子拦着我。” “你在阴山下?”姬玉即刻道:“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林枫和白羽行看得一愣一愣,低低问司迦:“你怎会有无极令牌?”这令牌可是可以号令无极宫弟子的啊。 -- 第66页 “姬玉送我的。”司迦大大方方的递给白羽行,“你若喜欢我就送给你。” 白羽行慌忙摆手,她是剑宗弟子,收下这个令牌像什么话! 谢慈不说话的看着她,这么多的人将好东西堆到她面前,她……照单全收了。 没一会儿,一袭红袍的姬玉匆忙而来,挥开阻拦的弟子,呵斥道:“看到无极令牌还敢阻拦!” 阻拦的弟子齐齐跪了下去。 姬玉朝司迦伸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迎你。” 谢慈皱了皱眉,姬玉讨好的未免太过明显了。 司迦却很是受用,她就喜欢这样的讨好,哪怕是有所图的,但如今她没什么时间和姬玉啰嗦,直接便问他:“展姑姑和空世是在阴山哪里消失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姬玉愣了一下,他没料到司迦会为展飞鸿和空世而来,“我以为你是为了司厌而来。” “司厌?”司迦惊讶地看他:“司厌也在阴山?” 姬玉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谢慈和白羽行、林枫,一副不方便讲的样子。 司迦便说:“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就说,别故弄玄虚。” 朋友?她这么快就在剑宗交到了朋友? 姬玉也没有再隐瞒,“展飞鸿和天枢阁的阁主她们……是追着司厌消失的。” 司迦眉头蹙了起来,司厌做了什么? “司厌似乎追着一个魔物进了阴山,刚好撞上展飞鸿她们,就被她们追上,一同消失在阴山里了。”姬玉边带着她往前走,边说:“那时我刚好得了司厌的传音,让我过来帮他抓一样东西,可等我过来他与展飞鸿她们全部消失不见了。” “什么叫全部消失了?”司迦不明白:“在哪里消失的?凭空消失不见了?” “不。”姬玉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一个狭小的雪山洞口说:“她们追进这个洞中,消失了。” 司迦疑惑的看着眼前——一座被雪覆盖的山,山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掏的窝,平平无奇。 洞口坠着一团乱糟糟的绳子。 姬玉拿起绳子说:“展飞鸿她们在洞中消失之后,空世大师用这绳子绑在身上,他进去找展飞鸿她们,让我在洞外抓着绳子另一端,可他进去之后也消失了。” 姬玉将绳子全部拽了出来,另一头是一个系着结的绳圈,很明显是绑在人身上的。 绳子还在,可绑着的人消失了。 第32章 三十二 不疼吗? 为什么人会在进入洞中后消失? 司迦探头往那洞里看了看, 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没有丝毫灵气或是其他异样的气味。 白羽行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了进去,听见石头一路“咚咚咚”的滚进去, 突然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试过了。”姬玉说:“在你们来之前, 我用猎犬试过,三只猎犬进去之后不到一刻钟也没有回应,消失了。” 谢慈划亮火折子,抬手丢了进去,没丢的太远, 火光跳跃一下落在地上仍然亮着,被照亮的一截路就是寻常的山壁,这个距离是安全的, “有没有去通知少阳山的主持法师?借少阳山的灵境试试看,看是不是只有活物进去会消失。” 少阳山的灵境可以随灵气滚动, 且能记录下它所到之处的景象,借来灵境用灵气滚动进去,可以一路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啊。”林枫也赞同地说:“丹华有去通知少阳山的人吗?” 姬玉答道:“天枢阁的弟子们分别去了太一剑宗和少阳山,可能再过一会儿就可借到灵境。”他又说:“只是不知为何空世在消失之前喊丹华去太一剑宗找师祖。” 是找哪位师祖? 司迦看了一眼谢慈, 有些疑惑,空世叫丹华去剑宗找的究竟是叶湛英, 还是谢慈这位重生的师祖? “你有见到司厌追的那个魔物吗?”司迦问姬玉, “当真是魔界的魔物?” 姬玉摇摇头说:“我赶来时魔物已经进了这洞穴内了, 没见到究竟是什么样。”他也怀疑司厌是不是认错了,魔界的天堑还在,怎么可能有魔物再入九州? “就算见到,我也未必认得。”姬玉实话实说,“我只在传说中听过魔界的魔物, 并不曾见过,或许是司厌错把什么当成魔物了。” 是吗?那司厌为什么要追一个魔物?对司厌来说,有没有魔物跟他有什么相干? 司迦满腹了疑惑,这些日子司厌没有露过面,难不成都在追这个魔物? “先别管什么魔物了,咱们要怎么救人?”林枫问司迦。 “我想少阳山的主持很快会到。”姬玉对司迦说:“你别着急。”他也在等天枢阁的弟子带援兵回来。 在不知道洞中有什么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 司迦没答话,只是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这座山,覆盖着积雪的大山连绵成山脉,一路蜿蜒到天际。 劈是劈不开的。 她体内许久不曾冒头的欢喜魔神幽幽开口说:“别妄想再借用我的能力。” “我先进去看看。”司迦没多犹豫地说。 姬玉脸色一惊,伸手拦她道:“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不要冲动行事,里面的状况谁也不清楚,你若进去也一同消失了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司迦想好了,“若和空世他们一样消失了,就能找到他们了。” -- 第67页 “若是找不到呢?”姬玉不太赞同地说:“若是你们在不同的地方消失了,不但找不到他们,你也会遇上危险。” 司迦看向他:“就算是在不同的地方消失找不到她们,那也是和空世他们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将这个麻烦解决不就都可以出来了?” 姬玉竟被她说住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又……很莽撞。 这不是等同于,先遇上和他们一样的危险,再解决这个危险吗?万一解决不了呢?她不就也搭进去了? “这太危险了。”姬玉否定道:“再等一等少阳山和太一剑宗就会到……” 他话还没说完,远远的就有声音先传来——“大祭司拦下他们!” 那声音令白羽行和林枫同时一惊。 “是师父?!”林枫慌忙回头,只看见远处的黑夜之中一群人正御剑而来,不只是他的师父们,还有少阳山的几位前辈,“糟了……” 来得好快! 司迦来不及多想,一把甩开姬玉,伸手拉住谢慈就要钻入洞中。 少阳山的空境一道结界甩过来,直接往司迦身上罩下,声音如洪钟传来——“大胆狐妖!还敢乱闯!” 那道结界如同金光的大钟直接就往司迦的身上罩下。 谢慈猛然一剑挥出,剑光劈在结界之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他抓住司迦的手带她窜入洞穴。 “小白等我!”白羽行慌忙想跟入,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师父和空境已然逼到跟前,一道结界立在了她的眼前,将她与林枫全部拦在了洞穴外。 她看见司迦在洞中慌忙回过头来的双眼,忙朝她比口型:快走! 别被她的师父和少阳山的人拦下,快去救人! 司迦的双眼飞快在漆黑的洞中消失。 白羽行被她师父寒无涯一把推开,寒无涯朝洞中看去。 “寒掌教小心。”姬玉拦下他:“空世大师他们就是追入洞中消失的。” 寒无涯这才没追进去,冷着脸回头瞪他的两个弟子,心中愤怒至极,他们知不知道他向师祖下了死命令,定要将这小狐妖若是带不回去,不然他和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子全要受罚! 空境也黑着脸站在洞口,却不好开口训斥别人的弟子。 “师父……”林枫低着头叫了一声。 “你们还知道我是你们的师父?”寒无涯冷声道:“还不跪下!”当着空境与几位少阳山大师的面训斥道:“你们竟敢与白姑娘私自下山,违抗师令!” 林枫不敢抬头,只小声嘟囔:“我们也是为了救人……” “你说什么?”寒无涯冷呵问他。 拉赫 他不敢再说。 白羽行却抬起头说:“白姑娘她只是去救她想救之人,这又有何错?是师父不允许她同去救人,她才只能偷偷下山。” “你还敢强词夺理!”寒无涯怒声呵斥。 空境皱眉看向这小弟子,“她一介狐妖只会平添麻烦。” 可狐妖也有自己想救的人啊。 白羽行很不服气地说:“即便她救不了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死而无憾,不是吗空境大师?” 总比被拦下,一辈子后悔当初没有去救重要之人强。 ------- 漆黑的山洞越往里越逼仄,司迦与谢慈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往里走,她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感觉到身侧的谢慈紧紧握着她的手,洞外的一切声音她渐渐听不见,只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可她的心跳得很快,白羽行的话好像还在她耳朵里一样,她不知为何鼓胀了一口气,一定要救下展飞鸿她们的那口气。 白羽行那么信任她,她和林枫不在意被连累,不在意被处罚,哪怕被呵斥也要为她说话,为她辩解。 从来没有人替她辩解过,她做事也一向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她爱成魔便成魔,用不着任何人来管教。 可现在,她突然想争口气,为替她辩解的人,哪怕只有两个人。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两个人才是对的,哪怕只有两个人。 谢慈忽然停下脚步,摸索出一样东西,绑在了他与她紧握着的手上。 “做什么?”司迦低头看,那东西发着微光,正是她的之前用来绑谢慈的缚妖索。 “绑在一起,我们若是消失也一起消失,不会找不到对方。”谢慈用那缚妖索绑住了两个人的手腕。 脉搏贴着脉搏,掌心贴着掌心。 谢慈摊开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握牢她。 “谢慈。”她突然叫他,一双眼在漆黑中亮的像星星,“你说得对。” 谢慈愣了一下,慢慢抬起眼,他看不清她,也不明白她话的意思,便低低问她:“什么?” 她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新月,笑了一声说:“做神才能让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跪拜。” 谢慈望着她的笑眼,忽然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他说过,去成神不要入魔。 逼仄的漆黑之中,她握着了与他相扣的手指,谢慈能感受到她鼓胀的情绪,可他不知该不该高兴。 至少,她认为成神比入魔好了。 “快些恢复,解开我的封禁。”司迦点了点他的胸口,回过头看了一眼,洞口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们好像是在这蜿蜒的山洞里拐了一个弯,“这个洞穴有拐弯?” -- 第68页 那之前白羽行扔石头,怎么没听到撞墙壁的声音? 谢慈挪动了一下脚,踢到了山壁,没有声音。 他又用力地拍了一下山壁,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山壁像是会吸纳所有声音一般。 他试图用灵力照亮四周,却发现山洞里无法使用灵力:“这山洞之中好像……有什么压制灵力、吸纳声音的东西存在。” “会不会这里是个隔绝的秘境?展姑姑和空世他们陷入了这秘境里?”司迦摸着山壁,总觉得山壁嶙峋的像一个个肋骨。 “或许是。”谢慈握紧她的手:“往里走试试。” 他与司迦并肩往前走,越走脚底下越绵软,仿佛从硬邦邦的山石变成了细沙。 “这是沙子吗?”司迦矮下身抓了一把,“还是湿的,山洞里怎么会有湿的沙子?” 这里也没有水源啊。 她捻动在手指间,莫名闻到一股奇特的腥臭味,低头闻了闻手里的沙子,立刻皱了眉,“这沙子好臭啊。” 她丢掉手里的沙子,还是觉得恶心,就在谢慈的衣袖上擦了擦。 谢慈拉过她的手,摸了一下,忽然愣了住:“司迦,你不疼吗?” “恩?”司迦有些疑惑,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 “你的手在流血。”谢慈握着她的手掌不敢乱动,她的掌心里全是细小的伤口,像是被划伤的,又像是被腐蚀的。 她竟然不觉得疼吗? “什么?”司迦愣了,忙要去摸自己的手:“不疼啊。” “别碰。”谢慈抓住她要摸的手,眉头皱成了一团,“别再碰伤口,你……”她流了好多血,他想起刚刚摸到的许多口子,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的手也跟着痛起来。 “不疼吗?”他扯下自己的一截衣袖,缠裹在她手掌心里。 第33章 三十三 过年好! “我的手真在流血。”司迦虽然不觉得疼, 但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里在往下淌血,“奇怪,刚才还是好好的。” 太奇怪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疼, 而且这是怎么弄伤的? 谢慈飞快的替她裹好伤口,问她:“你刚才碰了什么?” “就碰了山壁和沙子。”司迦想了想:“沙子有问题?”她碰了山壁之后没什么异样,是摸了沙子去擦手才发现流血了。 “你站着别动。”谢慈忽然意识到什么,蹲下身那股刺鼻的味道就更重了。 他让司迦扶着他的肩,托起她的踩在湿沙上的右脚, 用手指在她的鞋底轻轻摸了摸,果然摸到她的鞋底已经被腐蚀掉了大半。 “是沙子的问题,沙子会腐蚀掉接触它的所有东西。”谢慈立刻清理掉手指上的细沙, 这浓烈的臭味是沙子发出来的。 “沙子为什么能有腐蚀的作用?”司迦惊讶得不敢将脚落下去。 “黑海。”谢慈一双眉头皱得紧紧,“能够腐蚀一切的沙子我只在黑海中见过。” 当初烈焰熄灭后留下的灰烬汇聚成黑海, 黑海之所以无法渡越就是因为黑海之中的黑沙能腐蚀一切。 “你说你在菩提子佛珠里确实看到空世躺在黑海边。”谢慈站起身说:“或许你看到的没错。” “可这里为什么会有黑海的沙子?”司迦能想到的只有:“难不成黑海泄露了?流到了这里?” 可是黑海距离这里至少还有一两天的路程啊。 “如果真是那样就糟糕了。”谢慈不敢想黑海若是泄露,万物都会被腐蚀,那必定又是一场浩劫,最可怕的是黑海腐蚀会麻痹人的痛觉, 会在无知无觉中被腐蚀,等发现就晚了。 “这地下或许是一条被黑海腐蚀出来的暗河。”谢慈越想越心惊, “黑海距离阴山那么远, 若真是黑海泄露, 能腐蚀流到这里,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竟然没人发现,怪不得空世会让丹华去找叶湛英,这件事远比被困在魔界还要后果严重。 “那司厌追的真是魔界魔物?”司迦还是想不通,若说魔物通过黑海腐蚀出来的通道溜进了九州, 可魔物不会被黑沙腐蚀吗? 而且,司厌可不是会担忧九州安危的大善人,他就算发现了魔物也不至于如此紧要的追进来啊。 她忽然被谢慈背了起来,忙抓住了他的肩,听见他说:“你抓紧我,我背你进去。” 谢慈根本没等她答话,抱紧她的双腿,朝一片漆黑的前方走。 没有一丝的光,谢慈只能贴着洞壁,朝着唯一的“路”走。 漆黑之中只剩下谢慈踩在黑沙里的声音,每一步都走的司迦惴惴不安。 她知道鞋底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腐蚀干净,之后就是脚,人若是没有痛觉,只会不知不觉死在这黑沙里。 她伏在他的肩头,听见他越走越快的脚步声,心也跟着越跳越不安,这条路有多长?她不想他死在这里,他还没有为她解开封禁,她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没有做,他不能死。 “谢慈。”她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们……” 话还没说完,谢慈突然一脚踩空—— “抱紧我!”他只来得及喊出这句话。 司迦只觉得随着谢慈一起掉了下去,腥臭的风吹的她快窒息,她慌忙将脸埋进谢慈的脖颈里,紧紧的抱住了谢慈。 那一瞬,谢慈紧紧握住了绑在一起的手,很轻很快的说了一句:“别害怕阿迦。” -- 第69页 他的声音被巨大的风声吹散。 风大得快要将他们撕开一般,司迦更紧更紧的抱着谢慈,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不能被吹散。 谢慈无法使用任何灵力,落地的瞬间重重砸在了地上,一只手慌忙按住了背上的司迦。 司迦被死死按在他背上,毫发未伤,只感觉到身下的谢慈闷哼一声,几乎被她压倒在地面上。 他一口血吐了出来。 “谢慈!”司迦忙要从他背上下去,却被他死死按住。 “别下去。”谢慈闷着血一样说:“下面是黑沙。” 黑沙? 司迦听见风中的水流声,有微弱的光晃动着。 她的视线渐渐适应微弱的光,才看见这底下是一片黑色的暗河,谢慈的双膝和一只手臂全撑在黑色的暗河里,一丝丝红色的血迹被河流冲散。 左边是嶙峋凸起的山石,黑色的暗河在山石下流淌。 “左边的山石……”司迦没说完,谢慈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吃力地背起她朝左边走去,背着她跨上了没有黑沙的山石下将她放下。 司迦落地的瞬间,他重重的闷出了一口气,跌坐在山石之上,疼痛感和麻痹感一起出现,被腐蚀的地方不痛,痛的是摔下来的脚踝。 司迦在他背后飞快的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他听见锦缎撕裂的声音,回过头看见司迦双手用力的将外衫撕成一段一段。 那是她最喜欢穿的一件绯红外衫。 她跪坐在他身边,拉过他的手,看见他被腐蚀的脱了皮一般的手,手指颤了一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埋着头,小心翼翼的将他被腐蚀的手、腿、双膝,一点点擦干净。 可谢慈却觉得她在害怕,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阿伽。”他叫她,可风声太大,她像是没听见一般,仍然在盯着他脱了一层皮的伤口,她的头发也乱了,散在脸颊上。 谢慈用完好干净的手轻轻将她的黑发挽到耳后,手指碰到她的脸颊,她在他指尖颤了一下,抬起一双慌张的眼睛看他,张口对他说了什么。 在风中,他听的不是很仔细,可他看清了她说的是:“疼吗?” 那一瞬,他仿佛终于得到了一点点回应一般,愣怔的望着她、望着她,眼眶被风吹红了。 她是真的在担心他,只这一瞬的担心就足以了,他死也无憾。 “谢谢。”他对她说。 她像是没听到,探身将耳朵凑了过来。 谢慈将她抱进了怀里,又说一次:“谢谢你,阿迦。” 司迦在他怀里愣了愣,谢她什么?包扎伤口吗? 只是包扎伤口而已,他却将脸埋在她的肩上,哑哑地又说一遍:“谢谢。” 司迦没来得及再问清,就瞧见流动的黑色河流里一块破烂布从远处飘了过来。 “那是什么?”司迦忙抬手一指。 谢慈从她肩上抬起头看过去,那布上沾着许多血,可仍然能辨认出是僧袍。 “是不是空世的袍子?”司迦趴在山石上仔细看,确实是一块被腐蚀到只剩下一块的僧袍。 谢慈看向前方,“前方应该是暗河的上游,僧袍从那边过来,我们往上走一定可以找到空世和展飞鸿。” 司迦点了点头,可她心里已经意识到,佛珠里她看到空世就躺在黑色的河流里,说不定空世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那块僧袍了。 谢慈扶着墙壁吃力的站了起来,刚要朝司迦伸出手,手掌就被司迦抓了住。 她的手指很凉,可她抓的他很紧。 风大得很,她的黑发和红裙被鼓吹起,像一只随时会被吹跑的蒲公英。 她抱住了谢慈的手臂,将整个身体挨上来。 “冷吗?”谢慈挡在她身前,试图替她挡住一点风。 她却摇摇头说:“我怕你摔了,你扶我紧点。” 她怕他摔了。 谢慈握紧她的手,突然觉得脚下的黑河、凛冽的风,和眼前看不到出口的幽暗之路变的“珍贵”起来。 他牵着她沿着突起的山石一点点往前走,黑河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冒出来,将这漆黑的暗河照出幽暗的光,仔细看才发现那星星点点的光多是玉石和矿石。 是了,这阴山地下盛产玉石和透明的矿石。 谢慈看着那黑沙中闪烁的透明矿石,难道黑沙腐蚀不了这透明的矿石? 暗河中仿佛时间都是不流动的,他们俩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又看见更多零碎的布料、鞋子被冲下来。 司迦握着他的手指紧了紧,整个人像把紧绷的弓,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加快了脚步。 前方突然传来低弱的声音:“别动,我不会害你……别动!” “人声!”司迦扶着谢慈更快地跳过山石朝着声音来的方向去,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凹进去的狭小洞穴。 司迦三两步跳到洞穴外,“谁在里面?” 洞穴内的人颤抖了一下,回过头来。 几个声音同时出现:“阿伽?”“司迦?” 司迦惊呆了看着狭小的洞穴里,挤着三四个人,展飞鸿和她的阁主师姐、空世,竟还有司厌! 空世和天枢阁的阁主已经昏了过气,而展飞鸿正在拿着药瓶往司厌的脸上洒药。 刚刚她听到那句话,正是展飞鸿说的。 “司迦?!”司厌看到她先是愣怔,之后慌忙把脸扭了过去,他的脸被腐蚀了大半,太丑了,他不想让司迦看见,但他又焦急万分,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司迦一件天大的喜事。 -- 第70页 他伸手抓住了身后被他一直护在角落里的那人,还没开口先听见司迦喊了一声:“展姑姑!你们还好吗?空世他还好吗?” 司厌心有心发酸,她、她是不是并非特意下来找他的?而是来救展飞鸿她们的? “他没事,他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展飞鸿慌忙矮着身体从洞穴中挪过来,一把抓住了司迦的双臂:“你怎么也掉下来了?你还好吗?有被黑河腐蚀到吗?”她拉过司迦的双手看,又看司迦的脸,万幸她只是一只手的手掌受伤了而已。 展飞鸿这才看见了站在司迦身侧的谢慈,谢慈却是比她惨多了,双腿、一只手全被腐蚀了。 谢慈简单地和她说明,司迦是下来找她们的。 展飞鸿眼眶红了一圈,嘴上却对司迦说:“你怎么这么胆大啊?你就不怕死吗?万一要是出不去呢?” “一定能出去。”司迦笃定的打断她说:“这黑河必定有源头,我们往源头走一定能出去。” 展飞鸿看着她,一时之间只想伸手抱住她,她对阿伽只是一些善意,阿伽却这样冒险救她,傻不傻? 司迦被她抱在怀里,也伸手抱住了她,这才看向洞穴里面的司厌,“你们怎么在一起?” 司厌动了一下,不敢回过头。 展飞鸿先说:“他先掉下来,半边身子都掉进了黑河里,可他怀里护着一个人,哀求空世大师救救那个人,空世大师看他可怜把他一起救了上来。”她叹了口气,“就是为了救他,空世才伤的这么重。” 司厌低着头哑声道:“这个人情债,我会还的。”他将半边没腐蚀的脸对向司迦,很是开心的对她说:“司迦,我找到白玉奴了。” 什么? 司迦站在洞穴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司厌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露出了他背后的另一个人——那个人昏迷在角落,骨瘦如柴,可那张脸和白玉奴、和谢慈一模一样。 怎么会? 司迦愣怔的盯着那张脸,不可思议的又扭头看向谢慈。 谢慈也呆愣在原地看着洞中人的面容,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一张相似的脸…… 第34章 三十四 还给她。 那是谁? 司迦将视线从谢慈的脸上再次挪向, 昏暗山洞里的那张脸,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一模一样眉眼、一模一样的脸, 唯有发色不同——谢慈是白发, 而那人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白玉奴是黑发,是黑发…… “刚见到时我也很惊奇。”展飞鸿看着谢慈说:“我还以为是谢慈也掉了下来,没想到这世上竟有长的这么像的人……” 她还没说完,司迦忽然钻进洞穴之中,匍匐着身子挤到了那个人面前。 洞穴口的碎石被她带落, 掉在谢慈脚边,滚进黑河之中,发出的细微声响被风掩盖, 就像谢慈对司迦说出的那声:“小心。” 她根本没有听见,她的一双眼一颗心着急的扑向洞穴中的人。 她伸出手, 那么小心的碰了碰那个人的脸,他在昏迷着,一动不动,可他的肌肤是软的、温的, 他是活着的。 “你在哪里找到的他?”司迦盯着那张脸问司厌,他到底是谁?真的……是白玉奴吗? ——“不可能!”她体内的蛰伏的欢喜魔神突然开口说:“白玉奴的身体当初就被你焚成灰烬在赤山底了!他就剩下一缕魂封存在你的剑鞘中, 他连转世都不可能, 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啊, 当初赤山深渊,白玉奴求她焚尽他的身体和魂魄,他想干干净净地消失。 他一辈子温柔善良,从未伤害过一个人,却将自己的永生永世献祭给欢喜魔神, 他每一次转世都会成为欢喜魔神的“容器”,欢喜魔神用他的手、他的身体做尽恶事,所以他甘愿放弃转世的机会,就此消失。 是她亲手焚尽他,看着他化为飞灰,看着他的魂魄被欢喜魔神吞噬。 她只抢下来他的一缕幽魂,封存在剑鞘之中,想要再次复活他。 他没有转世,他根本没有再入轮回,他的幽魂如今还在无上菩提心里。 可这是谁? “在阴山附近,他被魔物附体了。”司厌侧着自己半边的脸,对司迦说:“我见到他时,他正在试图逃下阴山,他看见我就跑,我一路追着他进了这洞穴。” 他仔细的和司迦说着,原本他在洞穴口就能抓到这个人,却遇上了展飞鸿她们,她们嗅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魔界气息追过来,也要拿下这人,争夺之间,让这人逃进了洞穴。 他与展飞鸿她们一前一后地追进去,就掉入了这黑河之中。 他那时已经被黑沙腐蚀伤了双脚,掉下去时为了护着这个人不被腐蚀,自己的半边身子和脸全泡进了黑河里。 确实是空世救了他。 “附体找这人身上的魔物,打伤了空世逃了。”展飞鸿叹气道,她们掉下来之后才发现灵力和修为全部被限制了,当时空世将这人从司厌怀里接过来时根本没有防备,结果这人体内的魔物窜出了这具身体,打伤空世就逃了,留下了这具身体。 “你们见到了魔物?”谢慈问展飞鸿,“是什么样的魔物?” 展飞鸿皱眉说:“只看到一团黑色的煞气,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 谢慈猜想,难道是魔界的魔物附体在这具身体上,顺着这条暗河逃出了黑海?那这具身体是不是不会被黑海腐蚀? -- 第71页 他想让司迦查看那具身体的脚,是不是没有被洞穴里的黑沙腐蚀,可看到司迦凝视着那具身体的眼神,又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现在对司迦来说什么魔物都不重要。 “先出去再说。”谢慈收回目光朝上游看过去,若是她真能找回白玉奴,也好,至少她会很开心。 他问展飞鸿:“那魔物是朝着上游逃走了吗?” “是。”展飞鸿点头说:“我们之前也想朝着上游走,或许能出去,可是走到这附近很难再往前走了。” 前面黑河越来越宽阔,也越来越深,将剑探进去探不到底,凸起的山石也被腐蚀的越来越窄小,再往前甚至有些山壁已经被腐蚀平了,没有踩踏的地方。 而她们这几个人空世和她的阁主师姐昏迷不醒,只有她和司厌勉强可以行走,她和司厌要背着三个人继续往前走窄小的山石,实在是走不下去了。 所以她们才逗留在这里。 谢慈望着看不见尽头的黑河,前方的风声和水声越来越大,这样的声音要么往前就是源头出口,要么就是涌出黑河的深渊。 若是他一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找到源头,避免更大的祸患,可现在这么多人,一旦出什么问题就会害死所有人。 “往回走。”司迦在洞穴之中说:“去我们掉下来的地方看看,说不定那里可以出去。” 她已在洞穴之中抱着昏睡那个人的腰,将他往外面带,一面对展飞鸿说:“展姑姑你还能走吗?如果是不能就让谢慈背你过去。” “能。”展飞鸿立刻便说:“我只是腿脚受了点皮外伤。”她决不能拖阿伽的后腿。 司迦也没有啰嗦,直接说:“好,司厌你背上空世,展姑姑的师姐谢慈背上,我们往回走。” 她跳出洞穴,手里仍然扶着昏迷的那个人。 谢慈下意识的替她接了一下,那人软绵绵的头就歪在了他手臂上,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落在他眼下,看着格外的奇异。 她是要亲自背这个人吗? 谢慈看她矮下身子要去背这个人,心里无法抑制地酸楚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臂说:“我替你背。” 司迦抬眼看他。 背后的展飞鸿也说:“让谢慈背他吧,我背师姐,司厌背空世,阿伽你头前带路。”她瘦瘦小小的身子怎么背得了一个大男人。 司迦到底是点了点头,将这个人交给了谢慈。 谢慈屈膝在洞穴外,将昏迷的人扛在背上,两张脸交叠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司迦仿佛看到了黑发的白玉奴和白发的谢慈两个人,其实在之前司迦有想过、怀疑过,谢慈是不是“重生”的白玉奴?或是白玉奴的转世。 可她又想不通白玉奴的幽魂一直在无上菩提心中封存着,他是不可能转世轮回,更不可能重生。 现在她看着这两张脸,突然觉得,白玉奴和谢慈那么的不一样,哪怕样貌再一样,他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白玉奴像一轮温柔的孤月,她一个人的孤月。 而谢慈是心怀苍生的天帝,是扑灭神女焚世烈焰的大雪,是滋养万物重生的救世者。 即便这个人不是白玉奴,谢慈也不会是。 司迦转身往前带路,一定要出去,将所有人都带出去。 谢慈跟在她身后,摸了摸背上昏迷那人的脚底,发现他的脚底果然没有丝毫的腐蚀伤口,这具身体是不会被黑海腐蚀吗?为什么? 他有太多疑惑,只能出去后再问。 可返回的路却越走越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脚底的黑河越流越湍急,背后的风也越来越大,吹的人几乎要站不稳。 他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暗河,依旧是那副样子。 是他的错觉吗? 不,不是,他看见不远处的黑河之中漂浮过来许多大大小小的山石,越来越多。 “快些走。”他忙扬声说:“应该是哪里被黑河冲塌了,河流越来越大。” 他担心黑海会彻底涌进来,这里也会坍塌。 他的话音还没落,暗河的尽头已经给了回应——“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上游传来,像是突然坍塌决堤的山壁,脚底下的山石跟着震颤,背后的黑河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猛然涌了过来。 “快走!”谢慈伸手一把将追在身后的司厌拽到了身前。 司迦在巨响中回过头来,只看了一眼,立刻跳跃在山石之上继续朝前跑过去,她快极了,几个跳跃停在一块山石之上。 山石上还沾着血,那是谢慈抱着她掉下来流的血,是这里。 司迦仰头看见一片漆黑,漆黑之中隐约可以分辨出头顶是悬坠着钟乳石的山脉,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是被腐蚀沙化的洞穴。 轰隆的风声卷裹着汹涌的黑河,将展飞鸿她们的叫声全部淹没。 司迦掏出佛珠储物袋里的缚妖索,猛地朝离洞穴口最近的钟乳石甩过去,缚妖索竟没有失去的效用,撞在钟乳石上就自动缠裹了上,紧紧栓住了石柱。 “阿伽快先走!”她听见了展飞鸿的喊叫声。 展飞鸿与她师姐已经被涌过来的黑河扑了进去,眼看着要吞没进黑沙之中,司迦抓着缚妖索足尖一点,扑身跳到展飞鸿头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想将她拽出去,可惜她的力气太小,一下没拽出来,自己险些被带进去。 -- 第72页 ——“跑啊你!”欢喜魔神在她体内叫嚷着:“这里要塌了!” 司迦却抓的更紧,忽然意识到什么对欢喜魔神说:“你是不是没有被限制修为?”她手里的缚妖索没有失效,也仍然能感应到欢喜魔神说话时那一股股热流。 是不是她的东西,都没有被限制修为和法术? 欢喜魔神不回应她。 她陡然松了几圈缠裹在手腕上的缚妖索,整个下半身要掉进黑河里,伸手去抱展飞鸿她们两人。 ——“别跳进去!”欢喜魔神被逼得,一股修为注入她的双臂之中,“我帮你救还不行吗!” 司迦的手臂轻轻巧巧揽住展飞鸿,一把将她们拽了上来。 太好了! 司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慈,他背上背着那个人,单手抓着一块山石,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快要坠入黑河中的司厌。 黑河滚滚而来,像决了堤一般。 司迦借着欢喜魔神的修为,足尖在黑河中漂浮的山石上一点,抱着展飞鸿和她的师姐腾空而起,对缚妖索喝了一声:“收!” 缚妖索骤然变短,她拽着缚妖索迅速地飞升而起,盯准了掉下来的洞穴口,用力将展飞鸿她们两人甩了进去。 她听到两人落地的声音,拽着手腕上的缚妖索低念:“放。” 缚妖索藤蔓一般伸长,她再次坠下,脚底下的风卷起她的裙摆,眨眼的工夫黑河水竟已涨到了谢慈的双膝。 她蹬着山壁朝谢慈掠过去,伸出手的瞬间听见谢慈说:“先救他们。” 谢慈用力将司厌和空世托举起来。 “好。”司迦伸手抓住司厌,对他喊道:“抱紧空世!” 她再一次借着缚妖索腾空而起,目光却盯着留在黑河之中的谢慈,水流湍急汹涌,几次将谢慈撞的动荡,他死死抓着山壁,另一只手扣牢了背上的人。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司迦的心跳的飞快,将司厌和空世甩进洞穴中的瞬间下坠,朝谢慈扑身而去,汹涌的黑河之中,谢慈就像随时会被折断的壁上花,她连眼都不敢眨,生怕眨眼的瞬间谢慈就被吞没了。 “谢慈!”她喊他的名字,朝他伸出手,结结实实的抓在了他的手腕上:“走!” 谢慈被她抓住的瞬间松开了山石。 司迦用尽力气将他拽出翻涌的黑河,才刚刚说了“收”,谢慈背上的人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般,从谢慈的背上猛地拽了下去。 “抓住他!”司迦刚喊出口,谢慈已经转身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 他们这才看清,一团黑雾从黑河里冒出来死死的缠住了那个人的脚踝。 是之前附体在他体内的魔物?? 风发出令人悚然的哮声,山壁被黑河撞的碎石滚落。 “司迦快上来!”司厌的声音被风卷的听不清。 司迦只听见几个人在喊:快塌了、来不及了…… 碎石从她头顶砸落下来,雪花似得砸在谢慈的脸上。 谢慈咬牙用力拽着那只手,血淋淋的脚踩在那团黑雾之上,他的血仿佛成了诱饵,那黑雾立刻松开了那个人,缠裹上了他的双腿,拽着的人一轻,谢慈猛然将他拽进怀里,拉着他的手臂递给了司迦—— 那一刹那,他对上司迦的双眼,她有短暂的犹豫,只是很短的几个瞬间,她松开了他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个人手。 他失去拉扯,整个身体被黑雾拽下去,听见她急喊道:“抓紧他别松手!” 可来不及了,她头顶的山脉在龟裂,绑着缚妖索的石柱晃荡着几乎要断开。 “司迦!” “阿伽!” 来不及了,谢慈脚上的黑雾越缠越紧,他力竭得连挣扎也困难,再拖下去,他们三个人都会埋在这里。 “来不及了!司迦!” 谢慈忽然松开了双手,“走。”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个字,他甚至来不及叫她的名字,再看她一眼就被拽入了汹涌的黑河之中。 他似乎听见司迦在喊他:“谢慈!” 足够了,她能再叫一次他的名字就足够了。 他知道如果二选一,她一定会选“白玉奴”,哪怕她还无法确定那个人就是白玉奴。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救回白玉奴的机会。 足够了,至少他把白玉奴,还给她了。 -------- 翻涌的黑河将那一抹白色吞没,只是眨眼之间。 司迦心像是被抽空一般,可来不及多想,她抱紧怀里昏迷着的人陡然而起,在石柱砸下去之前将自己甩进了洞穴之内。 一双手臂慌慌张张的接住了她。 她听不见其他声音,只听见脚下轰隆坍塌的声音,像整个世界都要被冲塌了一般。 有人在不停的拉扯她,说着:“快跑,这里要塌了!” 她怔怔的抱着怀里的人往前跑、往前跑,眼前是一行还没有消失的黄色文字—— 【02管理员:禁止np,同个时空不能同时出现两个男主,请选定一名男主。】 这行文字在她想要将谢慈和这个人全救上来时出现,在那时她有短暂的愣怔,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可当谢慈将这个人的手递给她,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似乎只能救出一个人。 只能选一个。 她松开了谢慈的手,她想,他是天帝、是太初宗的师祖,有许多许多人用尽心思会再来救他,可是这个人没有。 -- 第73页 她要是丢下这个人,是不会有人再下来冒险救他。 若他真的是白玉奴,她会永生永世后悔。 她抱紧怀里没有知觉的人,往前跑、不停地往前跑,突然被一只手拦了住。 “前面没路了。”展飞鸿急急拦住她,眼前是正在坍塌的山脉,将路全部堵死了,“整座山要塌了……” 展飞鸿想要用法术劈开道路,可是这里灵力压制,她根本无法聚集内力。 山石摇摇欲坠地在头顶晃动,司迦将怀里的人交给了司厌,“站在我身后。” 她将所有人拉到身后,从佛珠中取出了那把剑,她的法剑昆仑雪。 展飞鸿看着那把雪白的佩剑握在司迦掌心里,刚想张口说,这里无法使用灵力,拔不出法剑—— 一道红光已跳跃在司迦眉心间,她抬起眼的一刹那拔出了那把剑。 灵力如同狂卷的风掀起,她一剑斩出,“轰隆”的巨响,地动山摇,眼前的整座山被劈斩开,一道光从眼前破开山石而来。 展飞鸿几乎站不稳的跌靠在山壁上,看着眼前的握剑的司迦几乎不认识她了。 -------- 而同一时间,整座阴山在动荡,被劈斩开的山外无数的人齐齐后退。 只有一个人朝着剑光而上,那个人是叶湛英,他头也不回的震开坠落的山壁,挤入了坍塌的洞穴。 他看见了握着法剑的司迦,她身上的障眼法全部散去,露出她本来的样貌。 那张脸在盛大的白光之下如此清晰。 是她,伽林。 叶湛英站在动荡的山石之中盯着那张脸久久挪不开眼——她握着剑红衣黑发,踏着剑光朝他走过来,就像前世她一剑击败他之后那样走过来,对他伸出手说:你赢不了我。 他静静站着,心中如阴山倾颓。 第35章 三十五 他的心。 司迦握着法剑冲出来, 说的第一句话是:“谢慈还在下面。” 之后她力竭得再提不起一口气,栽倒进了一双手臂里。 她体内的欢喜魔神气息奄奄的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就昏了过去。 阴山在她身后轰然坍塌, 许多的声音在喊:“先离开这里!” 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团火烧在她体内,烧的她难受至极,那团火烧在她胃里、心里、灵海里……要将她烧成灰烬一般。 这感觉那么的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灵海里就焚着这团火,将她焚烧成灰烬…… 一只手忽然贴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沁凉的灵气一股股灌入她体内…… 好熟悉,她记得有人也这样贴在她的额头…… 脑子里一个模糊的声音一点点变的清晰——“停下来伽林,再强行使用法剑你会走火入魔, 你的灵海会焚裂……” 那是谁的声音? 脑子里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楚——琥珀色的双眼,白发垂在双肩, 是谢慈,亦或是曾经是太初宗师祖。 她记起来了,她混乱的记忆终于串联了起来,她记起来上一世赤山深渊一剑贯穿白玉奴, 她将他的一缕幽魂封存在剑内,她要为他重塑身体, 她要他活过来。 所以她杀上少阳山、天枢阁、剑宗……许多许多门派, 夺下九件法器来复活白玉奴。 可她最后还差了一样, 只差一样她就可以重塑白玉奴的肉身,却被十二仙宗联手围困在合欢宗。 她杀了十二仙宗许多人,多的她已经记不清谁是谁,杀的人越多她体内的那团火就烧得她越痛,他们要拿回那些法器, 要毁了白玉奴的幽魂,他们说这是天道轮回。 不,天道是她,她唯一想救的人活不了,那就让全九州一起死。 她自焚灵海,将十二仙宗围困她的所有人烧成灰烬,烈火熊熊而起,要将整个天地都烧了一般。 那火却终止在太初剑之下,太初宗师祖谢慈一剑化作春雪,扑灭满山烈焰。 没有人知道,谢慈在满山灰烬之中找到不成人形的她,将她带回了太初宗。 用了几年才将她不成人形的身体重新养好,他像养婴孩一样养着昏迷不醒的她。 他每一日都会替她活动手脚,自言自语的与她说话。 有时说今夜窗边来了一只松鼠,有时说天晴了。 他以为她什么也听不见,可其实她早就恢复了意识,他的每句话她都听得见。 他抚摸她的脸、梳理她的发,替她穿上鞋袜,抱她坐在门外晒太阳……这些她都感觉得到。 她在大寒那日苏醒过来,她看见谢慈那张脸,和白玉奴一模一样的脸。 谢慈要收她为弟子,让她重新来过。 可他不知道,重塑白玉奴肉身差的那一样东西,就是他的心。 只要他的心,白玉奴就可以重新活过来。 她不要重新来过,她只要白玉奴回来。 所以她留在他身边,等着修为恢复、等着骗他将法剑还给她,她的灵海早已无法恢复,每一日灵海内都会着了火一样痛,他会日日为她渡灵气…… 那些日子里她被照顾的很好很好,他天真的以为,她爱上了他,他甘愿剔除仙骨来恢复她焚裂的灵海,只为了让她不必再饱受灵海被焚之苦。 她记起来,那一世他找到叶湛英剔除仙骨之后羸弱的模样,他瞒着所有人剔除仙骨,生怕有人发现她的踪迹,知道她还活着。 -- 第74页 他用仙骨重塑她的灵海。 她终于恢复了所有修为,终于可以再次拔出那把法剑。 他等着她如约地与他一起归隐,去四季如春的蓬莱州。 可她恢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剖开他的胸腔,取走他的心。 是,她骗了他,她甚至杀了许多他的弟子,谁阻止她杀谁。 大雪之中,谢慈躺在被血染红的积雪里,那双温柔的眼里满是血丝,他恨极了她。 但她不在意,因为她对他不曾有过半点真心。 后来…… ------- “司迦?你怎么还没醒,别吓唬我了……”有人在叫她,冰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脸。 是谁? 她被凉得从混乱的梦中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脸上那只手。 眼前的人吓了一跳,随后立即笑了:“你可算醒了!吓坏我们了!” 是白羽行。 司迦脑袋昏昏的慢慢松开她的手,眼前是一片闪烁了很久的白色文字——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女鹅怎么这个时候醒了!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不是已经挖了谢慈的心吗?怎么没救白玉奴啊? 【匿名】:我有点被虐到了,女鹅好惨,谢慈……也惨,对不起别骂我,一想到现在谢慈还被活埋在黑河里生死不明,我就觉得有点惨…… 【匿名】:是很惨,一个人被留在了黑河里…… 【匿名】:他肯定没死啊,他不是男主吗?死了这个世界就得重来,现在也没重来,说明没死。我怀疑上一世女鹅挖了谢慈的心之后,谢慈死了,所以导致两个都重生再来了? 【匿名】:不一定是谢慈没死,你们忘了之前管理员[禁止np]的警告吗?那个警告说明谢慈和昏迷的那个人都是男主,所以女主只能选择一个人救出去,女主选择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男主,那谢慈死了这个世界也不会重来了。 【匿名】:什么什么?我被评论整混乱了!是说谢慈已经不是男主了?那个昏迷的人才是男主?那个昏迷的人到底是不是白玉奴啊! 【匿名】:女鹅快告诉我们后来呢! 后来? 司迦脑袋里一跳跳地痛着,后来……她记不起来了,她取了心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司迦你还好吗?”白羽行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出了好多汗啊。” “谢慈……”司迦张了张嘴想问谢慈有没有找到,喉咙里又干又哑。 “先喝点水。”白羽行忙端了温水递给她,“你昏睡了两天,吓死人了。” 两天? 司迦就着白羽行的手喝了两口水,侧头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司厌不在,被她救回来的那个人也不在。 她慌忙坐了起来:“那个人呢?我带回来的人呢?司厌呢?” “你别起来,别起来。”白羽行忙按住她,“合欢宗的那个圣子被无极宫的姬玉带走了,还有那个长的和谢慈一模一样的人,你放心吧,姬玉会照顾他们的。” 白羽行让她安心躺下,其他人都没事,空世大师和天枢阁的前辈已经苏醒了,还来看过她,只是如今大家都在忙着掘开坍塌的阴山,去救谢慈和堵住泄露的黑海,所以不在这里,留了她照顾司迦。 司迦看了一眼窗外,却无心躺下去,“司厌为什么不来看我?”这不对,司厌若是醒着,一定会来看她。 白羽行犹犹豫豫地说:“他有来,但是师祖不许他踏进这座小院。”又低低说:“但你放心,他很好,只是一些皮外伤。” 叶湛英?他管得倒是宽。 司迦从榻上下去,随意披了一件大氅就往外走。 白羽行有心阻拦她,师祖吩咐了要让她在房间里好生休养,不许合欢宗的邪修接近她,可是……合欢宗的司厌也是司迦的朋友,她们一起从黑河里逃出来,怎么可能不担心对方的安危? “司迦,你等一下。”白羽行叫住她,快了两步上前去,先拉开了门,朝外面看了看,才关上门低低对司迦说:“我将其他弟子带走,你再走。”免得惊动师祖。 司迦愣了一下,白羽行对她笑了笑很低很轻地说:“小心点别被发现。” 她转身拉开门,在门外带着门外的弟子离开,留下一扇虚掩着的门给司迦。 司迦拉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落满银雪,这里也在下雪。 纷飞的大雪之中,一座巍峨的殿宇如同莲花,就在不远处。 那是无极宫的主殿,这里是无极宫? 司迦看了一眼门上的纹饰,确实是无极令牌上的纹饰,看来她们暂时被就近安置在无极宫中了。 佛珠还在手腕上,她的法剑竟已被放在了佛珠的储物袋中,是叶湛英替她放的? 司迦检查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房间,抬眼就看见一袭红衣的姬玉站在院子外的拱门下。 他看着她,双肩落满了积雪。 不知等了她多久。 司迦走过去,他目光闪烁,轻轻道:“我该称呼你伽林前辈,还是司迦?” 劈开阴山,她身上的遮眼法早已不在,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出她手中的法剑了。 “如今我只是司迦。”司迦看着他:“我带回来的那个人在哪里?” 姬玉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醒来想见的人会是谢慈,或是司厌。”没想到是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 第75页 他猜不透司迦那颗冰冷似铁的心里在想什么,那个人和谢慈那么一样,她救出了那个人,却不在意谢慈有没有被救出来。 “司厌他……”姬玉有心想替司厌说两句话。 她却打断他,再问道:“那个人在哪里?” 姬玉望着她的双眼,总觉得她变了许多,她这双眼里多了剑刃一样锋利的东西,压得人不敢多看。 “司厌在照顾他。”姬玉低下眼说:“我带你去。” 第36章 三十六 他是谁? 姬玉知道十二仙宗与合欢宗势不两立, 所以在司迦劈山出来之后就先将司厌和那个人安置在无极宫的主殿里。 到底是在他的地界上,十二仙宗的人虽然有些微言,却还不敢逼他交人, 加上展飞鸿和空世陆续醒来, 她们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一再表明是司厌救了她们,其他人便也没有再追究司厌追踪魔物之事。 毕竟如今谢慈还埋在阴山下生死未卜,而黑海泄露,一旦黑海蔓延开, 整个九州就完了。 一路上姬玉都在等着司迦问些什么,可她一直没有开口,仿佛她既不关心九州的浩劫, 也不关心谢慈的死活。 她有真正关心、在意的人和事吗? 姬玉轻轻推开那扇门,回头看她, 她抬了一下眼望进了殿中,在找着什么。 “司迦?”殿中有人站了起来,是司厌。 他站在纱帘之后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想撩起帘子朝她走过来, 却又想起什么似得收回手,侧过了脸。 他的脸毁了。 可司迦那双眼却没在他身上停留, 她跨进大殿, 径直地朝内殿走去, 挑开纱帘,目光定定地落在榻上昏睡的那个人身上。 她没有看向司厌,只有司厌在自顾慌乱的戴上了半张面具。 两道身影皮影戏一样投在纱帘上,姬玉在门外看着,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心比断情弃爱的仙人还要冷硬,爱上她注定要遍体鳞伤。 司厌捂不热,谢慈捂不热,他怎么可能捂得热? 或许,神女无心,本就不是能为情爱动容的。 姬玉关上了那扇门,站在回廊下望着漫天的大雪落满无极宫。 ------- “司迦你还好吗?”司厌站在她面前,轻轻的问她,他想解释,他每天都去看过她,只是叶湛英不允许他靠近那座院子。 可他看见司迦定定望着榻上的人,便知道她其实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去看过她。 他垂眼苦笑了一下,又对她说:“他没有受伤,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他苏醒过来。”他一定会想办法将白玉奴找回来给她。 她没有应声,却侧过头来看向了他,“你的脸……” 司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脸。 “让我看看。”她托着他的脸,冰冰凉凉的手指碰了碰他匆忙带上的面具。 司厌心慌的想要躲开,面具已被她揭了下来,她的视线落在他已经结痂的伤口上,他瞥见她细微的蹙了一下眉头,心中的慌乱就扩散开来,“别看了,很丑。” 他知道很丑,黑沙腐蚀了他半张脸,就算他用了无极宫的生肌膏,也只是让伤口迅速结痂而已。 黑色的痂,连他自己也觉得恶心,他不清楚被黑海腐蚀的伤口要多久才能够恢复如初,或许好不了…… “会好的。”司迦忽然对他说。 他愣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转身出去,纤细的身影在纱帘外晃动,倒了一盏茶水,重新回到他的眼前。 她坐在榻边,低头从佛珠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枚赤红色的珠子。 那是贝母的血珠? 她碾碎在茶杯里,混着半杯茶水碾成细泥,抬头对他说:“过来啊。” 没有椅子,司厌呆呆的坐在榻边,她的眼前,看着她将茶杯里的细泥小心翼翼地涂在他的伤口上,才敢确信,她在替他涂药。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在他丑陋的痂上,他无措地坐在那里有些想落泪,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合欢宗里,他瘦小丑陋,她毫不厌嫌地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司厌。”她低低叫了他的名字,手指温柔的抚过他的痂,对他说:“谢谢你。” 他坐在那里,睫毛颤动,以为能忍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您不必谢我,我所做的一切原是我报答您的,我心甘情愿的。” 司迦的手指顿了顿,他垂着头坐在那里,眼泪掉的没有声息,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可是…… “我不会喜欢上你,你明白吗?”她轻声对他说。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细微的攥了一下,又一点点松开,很轻很轻的点了一下头,说:“我明白,我明白的,您喜欢的……是白玉奴。”他很明白,他曾经有过奢望,在她没有恢复记忆时,可后来他明白就算她封了灵智和记忆,也依旧是神女。 “您不必喜欢我。”他抬起头,笑着望向她,“您只要记起我,别离开我……”他喉头里堵的厉害,眼泪也掉的厉害。 司迦看着他掉眼泪,托着他的脸,很轻很轻的亲了一下他的唇,“我会记起你的。” 像是一个奖励,神给他的奖励。 他愣怔在那里,忽然之间,伸手抱住了她。 值得的,死也是值得的。 他潮湿的眼泪落在司迦的肩上,司迦脑子里闪过许多混乱的画面,和他哭泣的脸重叠在一起——瘦小的奴隶跪在她脚边,哭着牵住她的裙摆求她:“留下我吧,您把我留下吧,我什么都会为您去做……” -- 第76页 ——她将他牵起来,为他取名,告诉他:厌是满足的意思。 ——他静静跟在她身后,在合欢宗里等着她挑战一个又一个仙宗,带回一件又一件法器。 ——他跪在她脚边,替她包扎伤口,也这样低低的哭着。 ——他连与她双修也是小心翼翼地红着眼眶…… 还有许多许多零碎的画面翻翻涌涌,她一时之间头昏脑涨,晕眩的几乎想吐,慌忙推开了他,伏在榻边干呕的张了张嘴。 司厌慌忙扶住了她,他似乎说了什么,可司迦脑子里嗡嗡作响听不清他的声音,只听见欢喜魔神的声音——“你的封禁好像在渐渐消失,难不成谢慈死了你的封禁就可以破解了?” 是吗? 因为谢慈快要死了,所以她封禁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吗? 若是谢慈真的死了……她体内的封禁就会解开吗?那这个世界会被强制重头再来吗? 司迦盯着脚底光可鉴人的地砖,那上面映照出她的一张脸,没有悲喜的脸,她还是记不起来上一世她挖了谢慈的心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变成司迦,在太初宗醒过来?还成了谢慈唯一的弟子。 她甚至无法确定,如果现在谢慈真的死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强制重新来过。 榻上昏迷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司迦?”司厌托着她的双臂:“你这是怎么了?” “你先出去。”司迦闭眼缓了一下,才又睁眼对司厌说:“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司厌再不放心,也只好起身离开。 司迦等着他出去将殿门关上,才慢慢扭头看向榻上昏迷的人,他像白玉奴,却也像谢慈。 她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黑河之中,那句黄色文字的意思:同个时空不能同时出现两个男主。 谢慈是男主,这个昏迷的人也是男主。 这句话是在告诉她,白玉奴也是男主?还是这个人……是另一个谢慈? 如果是谢慈,她将白玉奴的幽魂放入这具身体,是不是会害了白玉奴? 她现在反而不敢轻易将白玉奴的幽魂送入这具身体。 她抬起手掌贴在那具身体的额头之上,闭上眼试图感应这具身体里的气息…… 第37章 三十七 不是他。 这具身体没有一丝温度。 司迦的手掌贴在那具身体的额头之上, 一丝魂魄也没有感应到,但一股股奇特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流动在她掌心里。 这是什么? 她感觉到体内的欢喜魔神迅速窜到她的掌心中,似乎想要从她体内挣脱出去。 它想要趁机夺舍这具身体? 再好不过了。 司迦根本没有阻拦, 反而借着力试图将它推入那具身体内, 可欢喜魔神的红光才刚刚贴上那具身体,她的掌心里便火灼一样痛起来。 ——“啊!” 司迦收回手的瞬间欢喜魔神已重新缩回她的体内,她的掌心里烫红了一片,只听欢喜魔神在身体里吃惊地说——“这具身体怎么也是纯阳灵体?!他不是白玉奴的身体!” 又一具纯阳灵体? 司迦再看向那具身体,他的额头一点红印也没有, 毫发未伤,如今想来这具身体在黑河里竟然没有被腐蚀半点。 不是白玉奴的身体。 司迦心中出奇的平静,在黑河中她看到那行黄字时, 就已怀疑这或许是谢慈的另一具身体,她只是赌一把, 万一他的白玉奴呢? 她如今只庆幸没有急着将白玉奴的幽魂放入这具身体里。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具纯阳灵体!明明只有太初宗师祖谢慈这一具!”欢喜魔神不可置信的叫嚷着,比她火气还大的愤恼道:“你死乞白赖带回来却是一具没用的尸体!早知还不如将谢慈捞上来,至少破了他的纯阳灵体,你和我就都解脱了!如今这具尸体屁用没有!” 司迦知道, 它一直想要她破了谢慈的元阳,是因为破了元阳他的纯阳灵体就毁了, 那它就可以想办法夺舍谢慈了。 只是有一点她始终没有弄明白。 “你当初为何会选择白玉奴?”司迦问它, 她始终不明白, “白玉奴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奴隶,你却费尽心思,愿意用你一半的能力来交换他的身体,为什么?” 体内的欢喜魔神突然顿了一下说——“你现在问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快些去救谢慈!晚点他可能连骨头也没了!” 司迦并不着急, 那么多人在想办法救谢慈,不差她一个,“白玉奴和太初宗师祖、和谢慈都是仙骨灵体对不对?” 欢喜魔神沉默了下去。 “寻常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你的能力。”司迦又问它,“而白玉奴这具身体,是你唯一能夺舍的仙骨灵体对吗?” 这一次欢喜魔神笑了一声说——“你果然是快要解开封禁了,变聪明了。” 不,并非是她变聪明了,是她发现它似乎只考虑夺舍白玉奴、谢慈,哪怕是憋屈地盘踞在她身体里,为她所用,它也没有想过去夺舍另外的身体。 从前她以为它没办法脱离她的身体,可刚才她发现它可以脱离她的身体,夺舍其他人。 它之所以留在她体内,是因为寻常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消受它的能力,即便是她每次在使用它的能力之后,也会被焚烧一般,需要其他人渡灵力来替她消解。 -- 第77页 它只能找仙骨灵体,不然很快那具身体就会灵海焚裂。 这世上的仙骨灵体只有谢慈一人,他是天帝降世,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可是谢慈是纯阳灵体,不破了他的元阳,它进入他的身体只会被消融的灰飞烟灭。 所以它费尽心思哄骗白玉奴,交出了他的身体。 那白玉奴…… 司迦心里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她一直在想这具纯阳灵体既然可以不被黑河腐蚀,那为何谢慈会被腐蚀的遍体鳞伤? 如今她想明白了,因为如今的谢慈是借着一具外门弟子的身体重生而来,之前他一直在和她说等他恢复仙骨,就解开她的封禁,也是因为如今这具身体不是他原本的身体,他需要恢复修为、重塑仙骨。 所以欢喜魔神那么想要借助她破了他的元阳,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他恢复仙骨灵体,就算破了元阳之身,欢喜魔神也很难夺舍了吧。 那白玉奴呢…… 谢慈用外门弟子的身体重生,那弟子就变成了谢慈的模样。 那白玉奴会不会…… 她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她抬起手掌重新落在那具身体的额头上,“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若不愿意回答,我虽没有办法将你强行送进这具身体,但我想司厌、姬玉、叶湛英……总会有人有办法。” “你在威胁我?”欢喜魔神的声音冷了下去。 “白玉奴是谢慈吗?”司迦连回答也没有回答,直接问它:“白玉奴也是谢慈的一世?” 她仍然不想相信,白玉奴就是谢慈,可是越来越多的线索在让她猜测:会不会白玉奴也是谢慈借着奴隶的身体转世重生?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欢喜魔神无奈地说:“并非我不愿意回答,是我当真不知道,我哪里能知道谢慈的转世是哪个?” 它怕她不信,又忙说:“我当初会盯上白玉奴确实是因为他是仙骨灵体,但那时我只知普天之下仙骨灵体的唯有太初宗仙祖一人,可太初宗仙祖早已飞升成仙了,我压根没机会。” 司迦皱住了眉头,听它说:“我原本的目标是你,可你灵海、灵根被封,我夺了你的舍也无用。没想到你身边弱不禁风的小奴隶竟然是仙骨灵体,且他还不是纯阳灵体,要夺舍他太容易了,我才……” 才选择了他,果不其然他甘愿献祭自己来为她换取一点修为。 它又说:“我真正见到太初宗那位师祖,是被你封禁在赤山底下之后了,他来加固你留在我身上的封禁,我也是那时才发现他竟和白玉奴长的一模一样。” 之后,它也是被司迦解开封禁之后,才知道谢慈是太初宗那位仙祖重生了。 它把知道的全告诉司迦,它确确实实不知道,太初宗的仙祖、谢慈、白玉奴是不是一个人。 司迦一直没说话,她将欢喜魔神说的一一对应起来——当初她与白玉奴在合欢宗里时,太初宗的那位仙祖似乎传言闭关百年、早已飞升,只有他的传说,从未见过他露面。 是在白玉奴身死,她夺了十二仙宗法器,与十二仙宗同归于尽在合欢宗之时,这位仙祖才出现,救下她,将她偷偷带回了太初宗门。 她在那之前也并未见过他。 再然后,她引诱他,他剔仙骨、破元阳,想要和她去蓬莱。 而她解开了封禁、拿回了法剑,挖了他的心拿到了复活白玉奴的最后一样“药引”。 所有的一切断在这里,之后的一段记忆她死活想不起来,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她成了他的弟子,被封印所有记忆昏睡在了太初宗。 才有了再次在太初宗醒过来的“小师叔”。 司迦托了托抽痛的脑袋,白玉奴到底是不是谢慈? 若不是,这些事情只是巧合吗? 可若是,为何白玉奴不是纯阳灵体?连被谢慈附体的外门弟子都会成为纯阳灵体…… 房门忽然被震了开。 冷风和姬玉、司厌的声音一起灌入—— “叶湛英!” “叶师祖是要强闯我无极宫吗?” 司迦从手掌里抬起头,飘荡的纱帘之外叶湛英站在门口,满身的冷风和落雪,司厌拦在他身前,姬玉在他身后。 可他仿佛看不见这些阻拦一般,一双眼看进殿中,看向司迦。 他要跨入殿中,司厌掌心红光一闪朝他击去。 “司厌别动手!”姬玉慌忙出声,司厌哪里是叶湛英的敌手! 话音没落,殿中纱帘飞荡。 司迦在叶湛英朝司厌出手的瞬间逼向他。 姬玉只看见一道白光照亮整个房间,刺目得令他看不清,等他再看清时一把寒光凛凛的雪白法剑已架在叶湛英的脖子上。 伽林神女的法剑昆仑雪! 姬玉怎么也没想到司迦会为了司厌拔出这把法剑,一时之间气也不敢喘,只盯着她与叶湛英。 叶湛英的脸色被剑光映照得冷白一片,他手掌中还抓着司厌的手腕,目光落在司迦眉心的一点红光上,蹙了眉头:“你的剑不该为一介邪修拔。” 这把法剑,开山劈海,曾一剑将他击败,怎么可以只为了一介邪修而拔。 剑光吞吐在他脖颈间,留下浅浅的血红口子。 他却不觉得疼,只觉得遗憾,遗憾他没有早些杀了这个邪修,留着他干扰她。 -- 第78页 不该。 他等着她再次拔出法剑,不该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为了其他男人。 “我的剑向来只为自己拔。”她将剑从他的脖颈滑下、一路滑到他的手臂,用剑身拍了拍他握着司厌的手,意思很明确。 叶湛英那双蹙着眉无法松开,她的剑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 叶湛英的手指刚要用力,背后有人疾步而来。 “叶师祖!” 那声音,是展飞鸿。 叶湛英回过头看见展飞鸿和一个女弟子匆忙而来,那女弟子不是别人,正是白羽行。 白羽行瞧见他,心虚的忙低下了眼睛,她就是怕师祖会怪责司迦见司厌,才特意找来了展前辈。 “叶师祖。”展飞鸿快步到廊下,看了一眼司迦,拱手行礼道:“阴山下黑河的另一个出口已经找到了,还请叶师祖前去商议派谁从出口进入,找寻谢慈和源头。” “我下去。”司迦几乎没有犹豫的开口道。 叶湛英的一双眼扫过来,定定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写满了不同意。 但她没有再看他,剑尖猛地一滑。 叶湛英匆忙松开了手。 她利落地收剑入鞘,朝展飞鸿走去:“展姑姑你带我过去。” 叶湛英看着她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脖颈间的血珠。 她被太多太多没有必要的男人干扰了,司厌、谢慈、床上昏迷那具尸体…… 第38章 三十八 白色发丝 司迦到了阴山才明白展飞鸿所说:“阴山全部倾塌了。”是什么状况。 绵延不断的阴山山脉全部塌陷, 变成一片平地废墟,黑河从地下涌出,虽然已被十二仙宗围堵了住, 却留下遍地焦炭和黑沙, 方圆数百里已不见鸟兽。 阴山毁了。 地下涌出的黑海之水也只是暂时被堵了住,所有人都在担心地下的暗河再一次汹涌,冲塌围堵。 到时候毁的就不止是阴山了。 所以十二仙宗不敢轻易挖开坍塌的阴山,去救谢慈,怕堵不住地下的黑河。 展飞鸿告诉她, 十二仙宗目前想的法子是找到另一个进入地下黑河的入口,派人下去找谢慈,更重要的是寻找黑海泄漏的源头。 只有找到黑海泄露的源头, 堵上源头,才能避免灾祸的发生。 这几天十二仙宗一刻也没有停歇, 总算让他们找到了另一个黑河的入口,如今只等选人下去了。 不就是在等她吗? 司迦跟着展飞鸿进入了十二仙宗设下的结界,所有人早就看向了她,一路注视着她过来, 却无一人敢和她说话。 他们怕她,怕伽林。 从她用法剑劈开阴山, 他们就已经很清楚她是谁了。 司迦从他们眼前走过去, 并不在意他们任何人, 不远处的空世与朱玑却匆忙迎过来,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了?” 仿佛生怕她被这些人围堵了一般。 是了,伽林当初曾经杀了十二仙宗的那么多掌门、仙师,或许这当中就有在场人的师父、父母。 ——“你最好还是小心些。”体内的欢喜魔神提醒她道:“当年你杀十二仙宗的人可不少,太初宗那个盯着你的人, 他父母就是死在你手上,你如今还没有彻底恢复,十二仙宗真要联手对付你,你未必能逃脱,叶湛英和空世他们也未必会为了你与十二仙宗为敌。” 司迦朝不远处的太初宗看过去,看见掌教谢元真伸手按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掌戒丹朱。 他盯着她,一如既往地愤恨。 原来她曾经杀了丹朱的父母,司迦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他那么厌恶她。 她竟有些佩服起丹朱了,若是她日日看着杀父仇人在眼前晃,她一定不顾一切杀了仇人,丹朱居然忍到现在。 “我好多了。”司迦回答空世与朱玑,“我下去找谢慈。”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全听到了,一个个脸色变得各不相同。 “胡闹。”朱玑低声想要阻止她,他虽然也知道了她是伽林“转世”,可这下面是黑海啊,一旦出什么意外尸骨无存。 但没等他再说下去,空世就止住了他。 空世知道,她一定会来,也一定会下去。 她的身后叶湛英和姬玉也一前一后而来。 “叶仙祖。”所有人向叶湛英拱手,也都在等着他来商议,该选谁下去。 司迦回头看了一眼,司厌没来,想来是在照顾那具身体,她懒得听他们商议,直接松开了展飞鸿的手朝那个入口走去。 手腕被人抓了住。 她扭头看见是一直陪着她的白羽行。 白羽行像是有许多话,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要小心啊,千万小心,知道吗?” 司迦禁不住对她笑了,凑过去在她耳朵悄悄说:“你放心,我是神女,是货真价实的神女。” 白羽行被她逗乐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神女伽林了,但是……白羽行很难将这个怕冷又怕累的狐妖白玉奴和神女伽林当成一个人,“反正你就是小心些,我在这里等你。” 司迦点点头,她想与林枫打声招呼,可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算了。 她走向十二仙宗挖出来的地下穴入口,在十二仙宗动身想要阻拦她之前,手腕翻转取出了佛珠内的法剑,雪白的法剑在她掌心寒光凛凛。 -- 第79页 所有人俱是一惊,纷纷后退按住了自己的法器。 司迦握着剑闪身便已站在入口。 “司迦!”只有丹朱立即上前横臂要拦她:“不要乱来,即便你想救人,也要等商议,那下面可是黑海!稍有不慎就会引来九州的灾祸!” 谢元真也忙道:“司迦,一旦下去再高的修为也会被限制无法施展,你一个人不能下去。” “她不会被限制。”展飞鸿三两步走到司迦身侧,对太初宗,也对其他人说:“她在黑河之中不会受影响,限制法力和修为。” 吃惊的不止谢元真与丹朱,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却又都不怀疑,他们亲眼看见她拔出那把法剑,一剑劈开阴山。 如果是伽林,不会被黑海限制修为再正常不过。 这一刻没有人再说话,大家心里再明白不过,没有人比她下去更合适。 可是她是曾经害死十二仙宗那么多前辈仙师的伽林啊…… 好生啰嗦。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同意我来做什么了?”司迦没有耐心听他们继续,用剑鞘猛然一扫。 丹朱匆忙闪身躲开,司迦已从他眼前兔子一般跳入地下穴之中,他只听见司迦说:“等我出来你可以找我报仇,你们都可以找我报仇。” 还没等丹朱反应过来,一道冷风掠来扑身跃入了入口。 “叶仙祖!” 其他人惊呼起来,丹朱才反应过来,刚才紧随着司迦跳下去的人竟然是叶湛英! 几位掌门快步扑到入口,可已是晚了,两个人皆没了影子。 “叶仙祖怎么能下去!”少阳山的空境皱紧眉头,原本他们商议的是叶湛英必须留在外面,一旦黑海再次决堤,叶湛英还可以设下阻拦黑海的结界,只有他可以做到。 可谁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跳了下去!未免太不顾及大局了! 场中的人谁不这样想?可谁也没说出口,只有人小声道:“叶仙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正是他主持大局的时候……” 丹朱却站在那入口发愣,她让他找她报仇,她全部记起来了? -------- 地下穴之下就是黑河。 司迦快要落进黑河的瞬间,手中的缚妖索已缠绕上凸出的山石,她轻车熟路地借力落在了黑河两侧的山壁上。 身后却突然有道身影落下,白衣在昏暗的地下格外明显,他足尖点在黑河之上试图掠身朝司迦而去,可这黑河中法力、修为全部被限制,他一只脚全部踏进了黑河中,整个人下陷,黑河淹没了他的双膝。 他才猛一动身形,凭着拳脚功夫挣脱黑河,掠身落在了司迦身后的山石上。 “叶湛英?”司迦蹙眉看着身后人,他的双腿已全部被黑水浸透,白袍也染污了。 可他没有丝毫慌张,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袍。 “你不会被黑沙腐蚀吗?”司迦看他手背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黑水,却没有一丝红肿异常。 “不会。”叶湛英说:“我早已塑得法身。” “可空世也修成了金身。”司迦不明白,“他为何还会被腐蚀?” 叶湛英抬眼看她,淡淡说:“金身与法身不同,我乃大乘终期,已脱了凡胎。” 司迦明白了过来,空世只是分神期修成了金身,可叶湛英早就是大乘期仙师,他离成仙只差最后一步渡劫,他已经脱掉了凡身,修成了法身。 法身才不会被黑沙腐蚀。 那她带出去的那具身体,该不会也是法身吧?谢慈的法身? “我以为你早就断情弃爱,不会为谢慈所困。”叶湛英忽然说。 司迦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对伽林说,他以为她下来救谢慈是因为爱着谢慈。 “你以为错了。”司迦对他说:“我既没有断情弃爱,更没有为谢慈所困。” 叶湛英不明白的蹙了蹙眉。 “只有你们这种畏惧情爱如洪水猛兽的仙师,才会为情爱所困。情爱与我是成神路上的灯。”她说了他也不会明白,白玉奴、展飞鸿、白羽行、林枫…… 这些人像一盏盏灯,为她点亮了一条路。拉赫 若没有白玉奴,或许她早就沦亡在合欢宗。 若没有白羽行、展飞鸿她们,她才不想成神。 这些情爱从来不是她的困扰,而是朝着前走的力。 叶湛英不解的表情,令她讥笑。 “闭关百年你仍然没想明白。”司迦不再理会他,缚妖索一甩,攀上另一块山石朝前跃去。 叶湛英站在原地看着她跳跃的背影,越来越不明白,只有畏惧情爱的人才会为情所困? 那她呢?她是在说她从来不曾为情所困?她不爱谢慈吗? 既不爱又为何下来冒险?她为的是什么? 叶湛英展臂一挥,勉强地跳在山石上,跟上她。 ---- 这地下暗河没有方向,又被坍塌的山脉压的根本没有完整的路。 司迦凭着水流在走,她一路向着上流走,尽量钻着各种缝隙小路,除非真的堵的没有道路,她才会拔剑劈斩出一条路来,生怕再次引发塌陷。 可这一路走的她心灰意冷,她没有找到丝毫谢慈的踪迹,她无法确定谢慈是不是被压在这些破碎的山脉之下了。 她只能凭着直觉去找她们之前掉下来的地方,可是越走坍塌的山脉越结实。 -- 第80页 终究她被堵在了一片暗河废墟之中,她先是试着劈斩了一剑,却发现这里像是彻底堵死了,前面还是坍塌的山石。 “换个方向走。”叶湛英拦下了她要继续斩下的剑:“再用法剑,会让这里二次坍塌。” 叶湛英转身干脆踏入黑河之中,去右手边敲了敲那边的山壁。 司迦踏在裂开的山石之上,低头看见山石下一缕缕银白的丝线飘荡在黑河之中,像石头下生出的柔软根须。 那是…… 她蹲下身才看清,山石下压着的是白色的头发。 她脑海里闪过白衣白发的人,在黑河之中松开了手,对她说:走。 第39章 三十九 谢慈仙骨 “头发?”叶湛英走回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一丝一缕的不正是白色头发吗? 他弯下腰从黑水之中捞出那一缕头发,白色的头发缠绕在他指尖, 在白发的另一端坠着一小块拇指大的皮肉。 那皮肉的血早已被黑河冲干净, 只剩下腐蚀后的一零星没有血色的皮。 叶湛英没有说话,他忍不住看向了司迦。 他和她都很清楚,这白发或许是谢慈的,他的头皮都被腐蚀只剩下这么一零星,那他…… 她心碎吗? 可他没有从司迦脸上看到丝毫表情, 她像在看着一块衣服布料,只是说了一句:“看来就在这个方向。” 她冷静到绝情,让叶湛英困惑, 她到底为何下来救谢慈? “退开。”司迦让他退开,握住了手中的法剑。 不等叶湛英再阻止她, 一道雪白的剑光已从剑鞘中跳跃而出,铮然斩下。 一剑眼前的山脉轰裂,碎石纷飞。 叶湛英慌忙后退,司迦的另一剑已再次斩出。 这一剑整条暗河都在动荡。 叶湛英听见轰隆隆的水流声, 脚底下的黑水在碎石之中越流越剧烈,是黑海再次决堤了?还是山脉要二次坍塌了? “伽林!”他伸手想要阻拦司迦。 可第三剑雷鸣一般斩下, 这一剑宛若天雷劈斩透了眼前的山脉, 将叶湛英震的连连后退, 仰身跌倒在黑河之中,汹涌的黑河迅速淹没他、将他推起,无数的碎裂山石砸下,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匆忙抓住身侧的山石, 抬头去找司迦。 幽暗的黑河被剑光照亮,司迦就站在崩裂的山石之上,足尖一点,迎着崩塌的碎石冲了过去。 叶湛英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水推着,曾经被她挫败的感觉灭顶而来。 明明这一世他是比她强千百倍的大乘期剑修,明明她一直在他的宗门、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底…… 可为什么她依旧让他感受到挫败? 叶湛英想不明白,盯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心中着了火一样恼怒,他抓紧山石用力将自己从汹涌的黑河中挣脱出来,朝着她追了过去。 踏过劈斩开的山脉,越往前黑河水流越大,光亮也越强烈。 叶湛英原先以为那光是司迦手中法剑的光,可追近了才发现那光在司迦的前方。 ----- 司迦寻着黑河中的白色发丝一路往前掠去,竟是找到了黑河的尽头,就在光的源头。 她停下来,眼前是黑河的尽头——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壁立在眼前,而这黑色山壁中竟如同大树一样长出了数不清的白色根须,发光的正是那些白色根须。 司迦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密密麻麻的白色根须发着光,一大半深深的扎在地底,让那座巨大的黑色山壁牢牢的长在地下,如同大坝一样堵住黑水。 可有一少半的根须被切断了似得,飘荡在黑河中,失去了牵绊山壁的力量,黑水就从那飘荡的根须下涌出。 这里就是黑海泄露的源头吗?原来黑海是用这块山壁堵住的?那山壁下生出的白色根须是什么? 司迦站在巨大的山壁下,像一只麻雀般渺小,白色的根须微光盈盈,交织出一片光海。 叶湛英停在她的身侧,蹙眉看着山壁下被冲断的根须,和根须下冲塌的漏洞,说了一句:“果然是这座碑出问题了。” “这是碑?”司迦侧头看向叶湛英发现他没有丝毫惊奇,仿佛他早就知道这里存在着这些。 “是。”叶湛英回答道:“这是上古神女留在魔域和九州之间的界碑,我的师祖说曾经魔域想方设法挖通了黑海,黑海泄露过一次,天帝用这座界碑填入黑海、堵住了泄露处。” 是吗? 谢慈怎么没有讲过? “那这些白色的根须呢?”司迦用剑鞘拨了拨缠缠绕绕的发光根须。 叶湛英却没有回答她。 为什么不回答? 司迦再次看向他,他却盯着飘荡的根须说了一句:“下面是什么?” “下面?”司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刚刚被自己用剑随意拨开的白色根须之下、一股股冒着黑水的漏洞缺口中,有个什么东西在飘荡。 像一截白色的木头。 叶湛英走过去,弯腰拨开那些缠绕的白色根须,一只手突然被黑水冲到了他的眼下。 说是手,不如说是没有皮肉的手骨。 这是…… “拉出来。”司迦的声音忽然响在他脑后,冷得没有一丝语气。 叶湛英握住那只手骨,轻轻往外拉扯——一股股黑沙随着白色根须一点点吐出了一只手臂、然后是半边身体…… -- 第81页 等叶湛英全部拉出来,他的衣袍已全被黑水浸透,他奇异的感觉到了冷,那冷并非来自体感,而是来自司迦。 司迦看着他将那具已经没有皮肉的白骨放在她脚边的山石上,看着白骨之中的一根骨头奇异的在发出微光,白色的微光。 她慢慢蹲下了身,仔仔细细的看着那根发光的骨头——那是脊椎骨旁的另一个脊骨,如同玉一般发着温光的骨头。 “这就是仙骨,对吗?”她连语气都是冷的、静的。 叶湛英看着她,慢慢开口回答她:“是。”仙人降世,仙骨灵胎,会比寻常凡人多出一根脊骨,那根就是仙骨。 不朽、不腐、不化。 只是这根仙骨,是后天形成的,所以只有半截。 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摸了摸那根玉一样的仙骨,喃喃说:“原来他没有骗我,他的仙骨是还没有恢复好。” 原来,这就是仙骨。 原来,上一世他就是剃掉了这根仙骨,解开她的封禁。 何苦呢。 司迦手指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她很冷,她问叶湛英:“他死了吗?” 叶湛英迟疑了片刻说:“他不会死,他是仙人降世,身死灵也不会死。” “是吗?”司迦抬起眼平静的看了看他,问道:“那他的灵呢?” 叶湛英看不懂她,她若是有一点在意谢慈,看到他变成一具白骨,怎么会这么平静? 可若她不在意,她又何必下来救他,管他的死活? “应该在界碑下。”叶湛英猜想,告诉她:“这里是上流,他不可能是被水流冲过来的,只可能是他一路走上来,将自己填下了界碑的缺口下。” 司迦抬眼看他,她不明白,谢慈是想用肉体之身堵住缺口?这不荒谬吗? 叶湛英被她的双眼盯着,终究是开口说:“你不是问我白色根须是什么吗?是他。” “谢慈?”司迦吃惊地皱住了眉头。 “是太初宗师祖谢慈。”叶湛英告诉她:“百年前这座界碑曾松动过,那时谢慈还是太初宗的师祖,他以法身填入界碑之底,生出灵须将界碑牢牢钉死在这里。” 百年前…… 司迦听的无法展开眉头,是在她挖了谢慈心之后吗?是她记忆缺失的那一段吗? 她为何毫无印象,而十二仙宗竟也无一人提起过这件事? “除了我,无人知道此事。”叶湛英对她说:“我不知道他为何要隐瞒此事,但是我亲手将他送入界碑之底。” 白色的根须飘荡在他膝边,如同谢慈的发丝。 当初他亲眼看着谢慈的法身化作千万根须,牢牢守在界碑之下。 “他的灵体在界碑下守了百年,不知为何他借着一名同门同性的已死弟子重生了。”叶湛英依旧看着她,现在他明白了谢慈为何重生,是因为伽林还活着。 谢慈将伽林藏在太初宗,才来做这些,他的重生是因为她的苏醒。 “我想这次黑海泄露是因为魔物找到了他的法身,附体在他法身中,离开了界碑。”叶湛英在见到她带出去的那具身体时,就猜测那或许是谢慈的法身。 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 司迦静静听着,却一点相关的记忆也没有,谢慈做这些的时候她昏睡在太初宗吗? 这断掉的白色根须,是因为谢慈的法身被带出了界碑。 所以,谢慈这一次还想用自己来守住这座界碑吗? 忽然之间,司迦佩服起谢慈,肉身填黑海、孤零零地守在黑海下百年……身为天帝他几乎无可挑剔。 慈这个字,那么贴切。 但她不是,她自私、狭隘、她既不爱九州、更不爱十二仙宗。 “要怎么把他的灵体找到带出来?”司迦问叶湛英。 她还是要带走他的灵体,让他活着,解开她的封禁,救回白玉奴。 之后,他做什么,她绝不再插手。 叶湛英看着她,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吃惊,她无疑是自私的,但他亦是。 他此生只求剑问剑,他的道就是剑道,其他的苍生、剑宗,其实他毫无兴趣。 可他没有她这么坦荡,他坐在师祖的位置,尽可能地像个师祖。 而她,依旧和当初一样,她想做什么,便是天下人阻止,也会杀尽天下人去做。 “你若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她说:“你是十二仙宗的仙师,自然要为仙宗为九州考虑,我明白。” 她干脆从那山石上跨入黑河,要自己去找。 明知现在能够堵住黑海,避免浩劫的做法是将谢慈的法身带回来,让谢慈的灵体与法身融合,再次守住界碑。 但叶湛英看着她埋进黑水里的双腿,还是伸手一把托住了她,“你不明白。” 他手臂下滑,托住她的腰将她托离黑河,抱上了山石。 她不明白,他将她当成毕生唯一的对手,闭关百年只为击败她,她是他的执念、心魔。 可她丝毫不在意他的存在,他仿佛只是她漫长故事里的一个配角。 她的腰是柔软的,肌肤是冰冷的,和无数次梦魇里的触感那么不同。 叶湛英抬眼望着她,“我会带你下去。” 第40章 四十 救回谢慈 怎么带她下去? 叶湛英居然让她附进他的身体里。 -- 第82页 他的法身不惧黑海, 司迦附进他的身体里自然可以潜入缺口在界碑底下去找谢慈的灵体。 只是司迦没想到,他会甘愿让人附进他的法身中,要知道如今他的修为被限制, 若是她想要夺他这具法身, 也不是不可能。 但叶湛英只是告诉她,这座界碑是天帝留下的上古法器,不但可以封堵黑海,它也会限制所有靠近黑海的法术、修为、灵气,这才能隔绝魔域中的魔物。 他被限制了修为, 要想潜入界碑的缺口下很难,而司迦可以。 她是靠近界碑却唯一不受限制的人。 他将法身借给她,去找谢慈。 “你不怕我夺舍?”司迦问他。 他似乎愣了一下, 随后才问道:“你看得上我这具法身?” “自然看不上。”她可是神女,即便如今被封禁, 她也瞧不上其他人的法身。 更何况她不喜欢做男人。 司迦直言不讳道:“只是没想到你竟防也不防我。” 叶湛英望着她,没有再说话,他对她从来不会设防,她是他唯一的对手, 他只想击败她,亦或是被她击败。 他刚想开口和她说该如何附体, 她铮然拔出了法剑, 盘膝坐在山石上, 将剑鞘放在了膝上。 这是做什么? ——“你是在防我吗?”欢喜魔神在她体内,不爽道:“怕我趁着你灵魂离体夺你的舍,所以用你的鞘镇着我。” 不然呢? 司迦怎么可能信任一个为夺躯体不择手段的淫||魔?白玉奴那笔账她还没和它算呢,自然要防它。 她手指抚了抚雪白的剑鞘,对叶湛英说:“你闭上眼。” 叶湛英依言闭上了眼, 额头突然一凉,像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那是…… 他下意识地想睁开眼,一股沁凉的气息涌入了他的体内,他的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 身体里有个声音说:“你放轻松,不然我没办法操||控你的身体。” 是司迦的声音。 她已经进了他的法身内,叶湛英一点点松开自己的身体和控制,那股流动的凉意涌进他的四肢百骸。 然后他不受控的睁开了眼。 是司迦操控着他的身体睁开了眼,又抬起手左右晃了晃。 这感觉奇异至极,他在自己的身体里感知着另一个人操控他的身体。 “好了。”司迦用他的嘴巴发出了声音。 不等叶湛英反应,司迦已操控着他的身体转身,摸向了界碑下的那个缺口。 缺口已被冲的足有半人多高,下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根须。 “你屏息,我要下去了。”司迦只是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便一头扎进了黑水之中的缺口。 腥臭的黑水又难闻又难以潜下去。 司迦用了一点灵力才潜下去,摸索着缺口逆流游了进去。 汹涌的水流几次险些将她推出去,即便是灵力还在,她也在这缺口折腾了好半天,才抓着根须游了进去。 在进去的一瞬间,她就被水流冲的稳不住身体,慌忙缠住了身侧的根须,睁开了眼——她看到了无数的光在黑海之中飘荡,那是一缕缕发光的根须,所有的根须缠绕蔓延汇聚在界碑下的巨大圆球上,层层环绕,仿佛织成了一颗巨大的笼子,笼子内发出微弱的白光。 而在那笼子周围,白色根须也聚拢成大大小小的“球”,像一颗颗果实。 ——“那是他为保护灵体凝结出的结界膜。”叶湛英的声音响在她耳朵里:“他的灵体应该就在结界膜里。” 结界膜? 司迦看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球”,那些被白色根须包裹出来的结界膜里亮着微弱的光,像包裹一个个幼小羸弱的生命。 界碑之下的白色根须就像一个巨人的经脉,流动着、闪烁着灵光,牢牢的抓住这座界碑。 这是谢慈的“经脉”,谢慈的灵。 司迦第一次被这样呈现的“灵体”震撼到,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天帝。 她抓紧白色根须,攀附着那些根须朝一个个结界膜游荡过去,大大小小的结界膜她只扫了一眼,直接朝着最大的那个游荡去。 越靠近那个被环绕着的巨大结界膜之中光芒就越明显,纯粹温柔的白色光芒流淌在黑水之内,像一轮圆满的皎月。 司迦扑到巨大的结界膜之上,那白色的光芒就游动在她手指间,像是要将她缠绕住,白色的根须如同有意识一般触碰在她手背、手腕、脸颊。 像在抚摸她。 她看不见里面,手指用力的想要撕扯开那包裹着的白色根须,却发现根本撕扯不动。 ——“这是结界膜,你是无法撕开的。”叶湛英在身体里告诉她,他也不知该如何破开这结界膜,他甚至不知道破开结界膜会不会引发新的决堤。 他想开口告诉司迦,或许司迦可以脱离他的身体魂魄潜入结界膜之中,将谢慈唤醒。 可还没开口,他的手掌被操控着摊开一挥,他的法剑竟被召了出来。 寒光凛凛的剑嗡鸣在他掌心里、黑水中。 ——“你……”他吃惊地听见剑出鞘吟叫声,他的法剑已被拔了出来。 司迦竟这么轻易地拔出他的法剑? 是因为她用的是他的身体吗? 叶湛英不敢确定,只看着自己的身体举起寒光凛凛的法剑,一剑斩向结界膜,司迦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做其他考虑。 -- 第83页 这一剑劈断无数根须,结界膜之中的白光迸发而出。 她高声叫了一个名字:“谢慈!” 剑被无数的白色根须缠绕住,她在黑水之中握着剑的手腕吃力的发颤。 她忽然恼怒一般双手握住剑,“谢慈你答应我的还没有做到!” 她的声音很快被黑水堵住,可那缠绕着她手腕的白色根须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吗? 她在白色根须停下的一瞬,猛地用力下斩——剑光迸发,彻底将巨大的结界膜斩开。 汹涌的黑水突然从破开的结界后喷薄而出,撞在司迦身上将她直接撞了出去。 ——“伽林!先出去!界碑在下陷!”叶湛英叫她。 可她握紧手中的剑,一剑扎进身侧的泥土中,试图控制被撞飞的身体,再一次叫道:“谢慈!” 她的声音在喷涌的黑水中那么渺小。 握着剑的手腕终于没了力气,她握不住剑脱手的瞬间无数的白色根须朝她涌来,紧紧“抱”住了她。 她被包裹进巨大的结界膜之中,在白光中看见一双眼睛,琥珀色的眼睛。 是谢慈的眼睛,曾经那么那么温柔的眼睛,可如今这双眼睛里布满红色的血丝,只有一双眼睛。 白光之中他只剩下一双眼睛,其他的地方是飘荡蔓延的白色根须。 他没有身体了。 可他听见她说话了,感应到她了,是吗? 司迦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眼变的……那么痛苦、挣扎、可怖。 他也会痛苦吗? 她以为,他心甘情愿为苍生牺牲,从不会觉得痛苦。 原来,谢慈也是会痛苦的。 他在为什么痛苦?为被黑水腐蚀的身体?为困在这界碑之底?还是为她丢下了他? 无论如何,她都要带他走。 她从叶湛英的身体里挣扎而出,灵魂似一抹随时会被黑水冲散的颜料,她飘荡在谢慈的眼前对他说:“谢慈,你还没有兑现与我许诺,不能为了九州违背我们的约定。”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黑水冲撞的灵体快要维持不住。 “快回来!你会灵魂溃散!”叶湛英伸手想要抓住她的灵体,那白色的根须却比他更快一步。 她被一层层白色根须牢牢包裹住,隔绝开腥臭的黑水,所有的声音静下来,她像是躺在母亲的肚子里,什么也感受不到,只看见那双眼睛。 “谢慈。”她望着那双眼睛说:“我下来救你了,你要跟我走吗?” 那双眼睛忽然之间崩溃一般涌出眼泪。 ------- 暗河的入口处,一道道结界张开,十二仙宗的掌门一位比一位面色凝重,脚底的地面在震颤。 那是地下的黑海再次决堤了。 他们不清楚在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匆忙张开结界笼罩住整个山脉。 入口突然涌出一股黑水,众人一惊慌忙要堵住入口,却见浑身湿透的叶湛英从入口托了一个人出来。 是司迦! “司迦!”张飞鸿和空世几个立刻上前将司迦托抱了出来,发现她身上并无沾到黑水,她像是昏睡着,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白色根须缠绕起来的圆球,那圆球只有拳头大,被她双手环抱着搂在怀里。 这是什么? “先带她回去。”叶湛英浑身满是黑沙,对姬玉说:“她的灵魂离体,带她回去让她归舍。” 说完他猛然转身,一把寒光凛凛的法剑握在了他掌中,这是他促成的二次决堤,他不得不拼尽全力阻止。 ------ 姬玉匆匆忙忙将司迦带回了无极宫主殿。 司厌还待在主殿里照顾那具身体,他看见姬玉抱着司迦进来时,心都提了起来:“她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她只是离体了。”姬玉迅速将她放在榻上,那榻上还放着那具昏睡的身体。 姬玉顾不上那么多,刚想凝神去召回她的灵体归窍,司迦怀里紧紧抱着的白色圆球忽然迸发出盛大的白光——那光将榻上的两具身体笼罩,一红一白两缕魂魄在白光之中送入了两具身体里。 司厌与姬玉看的一清二楚,归窍的不止是司迦,还有另一个。 “她带回来的是谁的灵体?”司厌吃惊的问。 不等姬玉回答,那具一直沉睡着的男人身体猛然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布满红色血丝。 第41章 四十一 恢复记忆 那具沉睡的身体醒了。 他是谁? 姬玉和司厌盯着那具突然苏醒的“身体”, 他赤红的双目之中满是痛苦,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整个殿中胀满了流动的灵气,将姬玉和司厌两人压迫在原地, 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怎么回事?这么压迫的灵气是从那具身体上而来?他到底是谁?是白玉奴?还是……谢慈? 司厌盯向司迦, 她没有醒,她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圆球紧闭双眼。 只见榻上双目赤红的人,突然转过脸去看向了司迦,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司厌眼看着他抬起手捧住了司迦的脸, 立刻急声道:“别碰她!”可他与姬玉被那股强大的灵气压迫在原地无法上前,他只能着急地对姬玉说:“快想办法将司迦的魂魄招回来!” “我找不到司迦的魂魄!”姬玉试了几次,完全无法感应到司迦的灵与魂飘荡在哪里。 -- 第84页 他想再试一次, 已是来不及,榻上的男人将额头贴在了司迦的额头上, 霎时间巨大的白光塞满了整座殿宇—— ------- 醒过来,司迦。 谢慈贴在她的额头之上,手掌包裹着她紧抱的结界膜,在白光之中将自己的灵体再次抽离出来, 重新送回了结界膜之中。 他知道司迦的魂魄在哪里。 在这个结界膜之中,黑河之中, 她将自己的灵体困在他的结界膜之中抱住了他。 醒过来, 司迦。 他的灵力坠入结界膜之中, 无数的记忆画面朝他涌来,这是他的记忆,他过去缺失的记忆。 在他困在黑河里,潜入界碑下时,他被结界膜包裹, 在这结界膜中找到了他忘记的所有记忆。 原来他的一段记忆被封禁在他的法身之中、封禁在这些他灵体化成的结界膜之中—— 他记起了大雪之中伽林剖开他的胸腔,挖了他的心之后,他自损元神与她同归于尽在大雪之中。 他恨她,恨她杀了那么多那么多人,恨她为了一个虚无的“白玉奴”利用他、哄骗他、为他编织一个去往蓬莱州永不分离的美梦,又亲手打碎它,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挖他这颗心去救白玉奴。 如果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她都没有死,反而重新回到了他刚刚将伽林从合欢宗救回太初宗的时候,那时候她灵海爆裂,浑身烧成焦炭,只剩下昏睡着的灵体。 他以为这是让他重来一次的天命,这一次他亲手封禁了她的灵智,抹掉她在合欢宗中与白玉奴的所有记忆。 他为了取了新的名字,司迦。 他想要让她忘记合欢宗的一切、忘记白玉奴,好好生活,再也不要走火入魔,为此他甚至不再让她习剑,太初宗上下除了谢元真,他不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他像是疯了一样,恨不能将她囚在身边,日夜不离的看护着她,一步也不让她走错。 但他预估了所有会发现的错误,却漏掉了黑海。 界碑松动,黑海泄露,害得一个镇子被黑海吞蚀,天雷之劫滚滚劈在太初宗之巅,他在那时惊醒过来他在做什么。 当初他与司迦各自下凡,是为了什么?不正是因为魔域中的魔物蠢蠢欲动、界碑即将松动,引发神女从昆仑虚中醒来。 神女一旦苏醒必定伴随着灭世的灾祸,千年前她曾经苏醒过一次,正是那时魔界魔物横行,她降下灭世之火,造下如今的黑海,那之后她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一次她的苏醒,也是为了再次灭世,彻底劈开黑海,让黑海将魔域毁灭,永绝后患。 可是黑海一旦爆发,就不只是魔域毁灭,大半个九州也会生灵涂炭。 他依旧记得千年前的大火扑灭之后,九州大地上的浓烟和粉尘过了百年才渐渐散去。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灾祸再次发生,他试图阻止神女,所以他想带神女下凡去看看这九州大地,看看生活在这大地上的人。 神女却问他:“天君可曾历过劫?” 自然历过劫,他虽是天生天造的万物之子,却也是在凡间历了三劫,才飞升真正成为这天帝。 她又问他,下凡做的什么人?修的什么道?历的什么劫? 他一一回答她,他下凡修的是太初道,创立了太初宗,历劫也是三世轮回之劫,第一世他是修道世家的嫡子,第二世他是寻常人家的幺儿,第三世他是个弃儿。 可她不以为然,与他说:“每一世你都是仙骨灵胎,天纵奇才,经历再多世又有什么分别?你可知我每次使用灭世之能后,历的劫是什么?” 他不知,千年前神女灭世之时,他才刚刚成为天君,那是他第一次见神女。 没有人了解神女的过去,他甚至不知道神女在每次使用了灭世之能以后都会历劫。 他那时才知道,神女灭世之后陷入漫长的昏睡,是灵体在历劫,只有历完劫,她才能重新使用灭世之能。 神女没有直接告诉他她所历的劫,而是和他打了个赌,他随她下凡历她曾经的劫,如果他能渡劫成功,那就一切听他的。 但他不能以天帝的法身下凡历劫。 他自然应允了她。 就那么刚好,她历劫的世界里有具身体与他的八字完全相符,那具身体的主人阳寿将尽,他附体进入那具身体里,陪同她一起下凡历劫。 他自是不会夺舍他人,原想先蛰伏在这具身体里,等主人阳寿尽之时,他再使用这具身体。 可他没想到一等就是好几年,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欢喜魔神。 他更没想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对神女动了心,或许是在这具身体里一日一夜地相伴中,亦或是早在昆仑虚之上神女刚刚苏醒时的惊鸿一眼…… 他在这具身体里感受着身体的主人与神女的爱意、温柔、相依为命,嫉妒早已种下,他多么想夺舍这具身体,真正地陪伴她、拥抱她、抚摸她的泪水和笑容、听她叫他的名字谢慈,而不是白玉奴。 可他是天君,他不能犯|戒。 他就那么等到白玉奴献祭给欢喜魔神,他本可以脱离这具身体,可如果他离开了,白玉奴的魂魄就会被欢喜魔神彻底吞噬,连一缕幽魂也无法剩下。 神女……那么地爱这个人,他到底是留在这具身体里护着白玉奴的魂魄。 -- 第85页 直到赤山之底,神女一剑捅|进这具身体里,他从欢喜魔神的自焚下护住了白玉奴的一缕幽魂,那缕幽魂被她封存在剑鞘之中,他才脱离了这具身体。 他重新找回了凡间历劫时,身为太初宗师祖的那具身体,魂归那具法身,去救回了已经疯魔到自爆灵海,与十二仙宗同归于尽的神女伽林。 可在那时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下凡的初衷,他只想要救回她,阻止她再次入魔。 那段时间他就像白玉奴一样,日日陪伴着昏迷不醒的她,照顾她,为她穿衣梳洗,他沉浸在这些时日里,以为她会像爱白玉奴一样爱上他。 直到她挖了他的心,他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在骗他,她的许诺温存,只是为了这颗心救白玉奴。 直到他与她同归于尽,一切重回他刚刚救她回太初宗时,他仍然想或许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她才不爱他,她和他才走到那样的地步。 直到黑海泄露,死了一个镇子的人,他才如梦初醒,他在做什么?他下凡是为了什么?他怎么能沉浸在这些情爱怨恨里,疯了一样,什么都忘记了。 是他的错,是他的失控才纵容这样的祸事发生? 那一夜,他将昏迷未醒的司迦交给谢元真,独自离开太初宗,去找了叶湛英。 他与叶湛英去往黑海,叶湛英送他入黑海,他将自己填入界碑之下,用灵体、用法身堵住了缺口。 那之后的百年,他在界碑下自我赎罪,渐渐忘记了许多事情,却独独没有忘记她。 她苏醒过来时,他也在界碑底下苏醒过来,他渐渐感知到她,她被罚、她哭泣、合欢宗的圣子接近她…… 他的灵体渐渐脱离法身,离开了黑海,他附体在一具已死的外门弟子身上,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修复这具身体,去找她。 可他在黑海下太久太久了,他忘记太多太多事情了…… 如今他终于都想起来了。 那她呢? ----- 谢慈在那些记忆画面里找寻她,感应她的魂魄飘零在哪一段记忆里,终于找到了她—— 她在合欢宗的孤山金屋之中,单薄的魂魄就站在床边,久久的看着小小的她伏在白玉奴的双膝上。 白玉奴在剪着一只兔子,白色的纸屑从他的手指间一点点落下,小小的少女轻轻吹起纸屑,像吹落一片枯叶。 她就那么地在看着,没有哭没有笑。 “司迦。”他叫她,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那一眼闪过了什么东西,可转瞬即逝。 她也都记起来了吗?那她还恨他吗? “司迦。”他又一次叫她,伸出手去:“跟我回去吧,你的魂魄该归体了,不能停留在这里。” 他想抱住她,可她突然后退,站在窗下对他说:“我要和白玉奴在一起。” 那一刻他的心像他抱空的怀一样停滞在这金屋里。 “这里只是我的记忆。”谢慈喉头微哑的告诉她:“你留在这里也无法和他在一起。” 她仍然站在窗下没有动,倔强固执的抓住窗棂。 她宁愿永远困在这里,也要看着白玉奴吗?白玉奴只是她历劫时的一个凡人,神女那么容易动情,那他呢? 为何,她对他从未动过心? “你不想救回白玉奴了吗?”谢慈喉咙里涩的厉害,“出去后,我会剔仙骨解开你的封禁,你可以去救……你的白玉奴。” 她站在窗下眼眶却红了,摇头说:“不可能了,我知道不可能了,如果我取了你的心,一切又会重来是不是?” 她也都记起来了。 谢慈喉头里堵了住,是啊,她要救白玉奴就一定要挖了他的心,他剔除仙骨就会变成凡人,被挖心就会死,他不知道死了还会不会再次重来,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重来。 她站在窗下,背后是一轮金纸剪出来的假月亮,她低下头崩溃的哭了起来,不停地说:“太难了,太难了谢慈……” 谢慈心如刀割。 原来,她历的劫这么这么的痛苦艰难,神女的灭世之能来自愤怒、仇恨、想要毁掉一切的怒火,所以她所经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死局。 ——她的月亮是假的,兔子是假的,金屋是牢笼,唯一是真的只有白玉奴,可白玉奴注定要因为爱她,死在她眼前。 太难了。 她在窗下哭的像摇摇欲坠的叶。 谢慈眼眶酸的要命、心也酸的要命,他上前抱住了她,紧紧的抱住了她,喉头发哽的说:“我可以为你结灵胎……司迦,我可以……把白玉奴还给你,不要留在这里。” 他愿意为她犯|禁,结灵胎。 她在他怀里颤了一下,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住他,声音又低又哑的问他:“真的吗?” 真的。 他那时并未去想,她为何不问他结灵胎是什么?而是问他,真的? 他以为她只是都想起来了。 第42章 四十二 缔结灵胎 殿中安安静静地燃着暖炉, 司厌和姬玉等在殿门外,这里只剩下司迦与谢慈。 她与他都坐在榻上,只是谢慈在看她, 她在看着燃着暖炉在想着什么。 她在想方才谢慈说的话。 谢慈告诉她, 如果他结灵胎来为白玉奴重塑肉身,他就不能剔仙骨、破元阳。 -- 第86页 仿佛怕她听不懂,谢慈轻轻的将手掌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结界膜,低低的又与她说:“这是我灵气生成的结界膜,或许你不记得了, 当年你自焚灵海,肉身烧得不成人形,我便将你被毁的肉身放在结界膜之中, 一点点让你重塑。” 司迦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她记得了, 那些事情她全部记起来了,黑河界碑下巨大的结界膜,是他的灵幻化而出,用来保护他的, 就像当初她与十二仙宗同归于尽,肉身烧成焦炭, 他也用这结界膜包裹她, 滋养她, 让她一点点的重新痊愈。 那时,她是有意识的,她记得安静的结界膜中灵气包裹着她,有个声音一直在和她说话,讲着一些琐碎的事。 那个人就是师祖谢慈。 她轻轻抚摸结界膜, 她天生天造,从昆仑虚中幻化而出,在结界膜中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她猜想被“母亲怀在肚子里”或许就是这样的感受。 “如果剔除仙骨,我就只是一介凡人。”谢慈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司迦看着结界膜上的手指,她非常清楚,如果想要为白玉奴重塑肉身谢慈现在再合适不过。 他重归法身之中,仙骨仍在,灵力如山海。 一旦剔除仙骨、破了元阳,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重塑白玉奴的肉身需要多久?几年?几个月?还是像凡人一样“十月怀胎”? “司迦。”谢慈轻轻握住了她僵冷的手指:“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 “我想好了。”司迦抬起眼看住了他,她早就想好了,在天界第一次见他时就已想好了。 她紧紧握住了谢慈的手指,对他说:“我不要恢复灵海,不要解开封禁了,我只要白玉奴回来。” 她看见谢慈一点点灰败的眼神,像是失去光的纸月亮。 他望着她,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对她笑了笑说:“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他心中多么希望她能选择放下过去,他甘愿剔除仙骨,为她解开封禁。 他甚至在想,她乃神女,神女怎么会那样爱上一个凡人? 可她什么也不要,只要白玉奴。 他的笑变的又苦又涩,眼眶里发热,勉强的笑着与她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我只有这一件事希望你应允。” “当然,你帮我救回白玉奴,我什么都答应你。”她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眼睛里全是光亮。 他喉头里发酸,这一刻他多想告诉她,他唯一希望她答允的事是与他一起去蓬莱州…… 可是,那只是他的一己私欲。 他伸手抱住了她,望着窗外的大雪说:“成神去吧司迦,救了白玉奴之后,你依然可以剔除我的仙骨做回你的神女,只希望你……封住黑海,不要毁掉这个九州,这个有你所爱之人的九州大地。” 司迦愣怔在了他的怀里,这就是他唯一的心愿? 她以为他会提出和她成亲、和她厮守、或是让她为他做点什么,就像曾经他希望伽林与他去往蓬莱州永不分离…… 可他却只希望她不要灭世。 她真真正正地钦佩起谢慈,他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天君。 “好。”她抱住了谢慈,“我答应你。” 就算他不开口,她也不会再毁掉这个九州。 “你没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司迦仰起头问他,“是你,不是天君。” 谢慈对上她的眼愣怔了一下,她认真的在问他,是他这个人,不是天君。 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那么一瞬间,谢慈觉得值得了。 他喉头发哽地说:“谢谢你,你不必为我做什么。” 足够了。 他想要的无非是两根红烛,蓬莱州厮守的一场梦。 司迦脑海里闪过在结界膜中看过的,谢慈曾经的记忆——他准备的喜服、他点起的红烛、他丢下一切要与伽林私奔去往的蓬莱州……通通梦碎在挖心那一场大雪里。 “我们去蓬莱州吧。”司迦忽然对他说。 谢慈做梦一样呆在她眼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不等他回过神,殿门突然被破开。 冷风卷着大雪吹入殿中。 司迦侧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叶湛英,他身侧是被禁锢在原地不能动、无法说话的姬玉和司厌。 叶湛英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他都听到了? 昏暗的天色下,叶湛英仍然穿着满是污垢的衣袍,发丝松散,看起来既狼狈又疯魔。 他一双眼盯着司迦冷的出奇,“你要和他去哪里?” 叶湛英朝她走过来,脚底下是黑海的黑沙,一步一个脚印,他刚从泄露的黑海边赶回来,心急如焚地来看司迦,生怕她出一点点的事,可她在做什么?她想与谢慈私奔。 “你要和他去哪里?”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了一个男人要弃剑嫁作人妇吗?” 司迦看着叶湛英的双眼,非常清楚不能留下来,叶湛英的心魔越来越不受控,他一定会阻止谢慈结灵胎,救回白玉奴。 她握紧谢慈的手,猛然召出法剑,扬手一挥,一道剑光轰然劈斩而下,她拽着谢慈起身:“走!” 她在剑光之中与谢慈纵身跳出窗外。 漫天的大雪里,谢慈一把托住她的腰,带着她落在法剑之上,“去哪里?” -- 第87页 她伸手抱紧了谢慈,扬声说:“去蓬莱州!” 风吹起谢慈的发和衣袖,他的一颗心被煽动的死灰复燃一般,好半天才说话:“你……不必哄骗我,我也心甘情愿替你救回白玉奴。” 不必骗他去蓬莱州,不必哄他对他好。 司迦抬头看住了他,“没有哄骗。”她的气息散在大雪的天色下,“答应你去蓬莱州时,我也曾真心想去。”只是后来,他不如白玉奴重要。 谢慈紧紧将她裹进了怀里,喃喃的说:“去蓬莱州,去蓬莱州。” 他多怕这又是一场梦,她给的梦。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奶奶你追的文又更新了! [匿名]:靠作者终于又更新了!我还以为作者修不下去,弃文了呢! [匿名]:5555女鹅,想女鹅,把白玉奴还给我女鹅吧,信女愿意吃素三天。 [匿名]:完蛋,我总觉得女鹅还是在骗谢慈…… [匿名]:我也是,我已经开始怜爱谢慈了。 [匿名]:终于要怀孕了吗!男生子!我要看男生子! 夜色下黑沉沉的海绸缎一般滑过一艘海船,海船之上灯火通明,近了还能听见乐曲声、欢歌声。 这艘海船是近一个月唯一去往蓬莱州的海船,所以挤满了做海货生意的商人海客,也有一些散修,这些散修要么是商人雇佣来同行的打手,要么是修为不高无法御剑行远路的。 毕竟修为高的可以御剑神行,大门派也有自己的海船。 司迦在船上走了一圈,也没遇上一个脸熟的人,多是些毫无灵根的寻常人。 这样再好不过。 她买了一些吃食,推门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里。 房间里只够放一张床,便是这样的房间还是花了大价钱才订下来的。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谢慈盘膝坐在床上睁开了眼。 “怎么样了?”司迦忙坐到床边问他:“可以结灵胎了吗?” 谢慈望着她,抬手拂掉了她发髻上的雪,“外面还在下雪?还没有离开无极州。” 司迦知道,他是怕叶湛英他们追过来找到他们,一旦谢慈结了灵胎,他的修为就会耗损大半在滋养灵胎、重塑肉身之上,若是叶湛英他们追来,他必定无法维护灵胎。 “船员说天亮就能出无极州了。”司迦有些心急,低下头打开吃食,不再说话。 原本他们御剑三四日就可以抵达蓬莱州,可她与谢慈的法剑太容易被叶湛英找到,所以才想着混在人堆里坐海船过去。 可海船太慢了。 船上没什么好吃食,司迦买的是一些果子和糕点,低头咬了一口,果子酸涩,她皱起眉头随手将果子丢了回去。 果子在谢慈的脚边滚了一圈,装在他膝上。 她生气了吗? 谢慈慢慢捡起果子,重新放回了黄纸袋子里,手指碰到了纸袋子里的一样东西,圆滚滚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 他伸手进袋子里摸到了那样东西,愣了一下,这是…… 两支圆滚滚的红烛。 他看着掌心里的红烛说不清的情绪翻涌,“你买了蜡烛?” 红色的喜烛。 “是啊,本想买龙凤烛的,但船上买不到,只有这个。”司迦依旧坐在他身边,对他说。 谢慈抬起了眼,她正在望着他,一双眼星星一般,“你想买龙凤烛?” 为什么? 她从他手中拿走了红烛,续起灵力将红烛一一点亮,放在床边的破旧椅子上。 摇曳的红烛一点点照亮她的脸,谢慈的脸。 她忽然侧过身来,双臂撑在谢慈的双膝上对他说:“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他的心突突跳动如烛火,她的眼睛那么明亮纯粹,仿佛她真的想和他成亲。 可他心中很清楚,她对他好,是因为他答应了要结灵胎救白玉奴,是因为……她知道结灵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告诉了她,为白玉奴重塑肉身和当初为她修复肉身不同,那时她虽然烧成了焦炭,可身体还在,他用灵力包裹着她,滋养着她,便可让她修复肉身。 可白玉奴,早已没了肉身,没有脏腑。 想为白玉奴重塑肉身,要以他的幽魂做胚芽,在结界膜中孕育出新的“肉胎”。 而这个结界膜必须存放在他体内,用他的心做引子,如同女子怀胎一般,等白玉奴的胎身长成,他只能剖腹取出。 她是怕他反悔是吗? 她的手指一下下拨弄着他膝上的手指。 “司迦。”谢慈喉头微动地与她说:“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反悔……” “谢慈。”她凑到他的嘴边,在他唇齿之间轻轻地说:“我想对你好一点。” 她想对他好一点。 她仰头亲上了他的唇,谢慈忽然之间晕船了一般,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却被她抽了出来,从他的脸颊托到了他的后颈。 她整个人挤进他的怀里,他抱紧她倒在了床上,只觉得吻的快要溺毙。 哪怕她舌尖卷动,将无上菩提心送入他的体内、将那缕幽魂送入他的体内,他也依然甘愿地吻着她,吻到眼泪顺着眼尾坠进散发中…… 第43章 四十三 谢慈吐血 那一夜是谢慈度过最温暖的冬夜。 -- 第88页 漫天的大雪, 他与司迦在摇晃的船舱内,那么的贴近,他抚摸她, 亲吻她, 忘记了自己的天帝身份,像做了一场汗津津的美梦,梦将床褥打湿。 他不想睡过去,怕这一夜结束,可幽魂送入体内没多久, 他就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中。 不是他的梦,而是……进入他体内结界膜中幽魂的残存记忆。 那些零碎的记忆像一幕幕碎片一样闪过,他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司迦——亡国公主的司迦、奴隶的司迦、怪物一样的司迦…… 而每一个司迦的身旁都跟随着不同的白玉奴——亡国公主身侧是为她万箭穿心的宦官他、奴隶身侧是托着她逃离魔窟的他……每一个他都为她赴死, 每一个他都在对她说:“往前跑,别回头……” 每一个司迦都没有回头, 她拼命的往前跑,往前跑,满腔的愤恨与怒火化成灭世之能…… 谢慈陷在那零碎的记忆里痛苦不堪,一身一身的汗水, 他醒不过来,看着司迦每一次的愤怒, 每一次的落泪宛如凌迟一般。 有只温热的手忽然摸了摸他的脸, 他听见了司迦的声音:“谢慈?你在哭吗?你被梦魇住了?” 是, 他被梦魇住了,他无法从那些不属于他的梦境里醒过来,只觉得太冷了,冷的他止不住发抖。 那只温热的手就抱住了他,司迦潮潮的肌肤贴在他光着的脊背上, 她环抱着他,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谢慈,那都是梦,你做噩梦了,别害怕。” 是梦吗?这些都是梦吗? ------- 海船驶出无极州之后,天气越来越暖,几日之后也不知道到了哪个州,岸边渐渐有了绿色。 谢慈昏睡了六七日还没有醒,司迦除了吃饭几乎都陪在他身边,他似乎渐渐安稳下来,没有再流泪,只是还会一阵阵的发汗。 这是正常的吗?结灵胎之后会昏睡这么久? 司迦并不太清楚“结灵胎”的具体状况,她只在历劫时听说过“结灵胎”这种禁术,与其说是“孕育重塑”另一个人的肉身,不如说是“寄生”,幽魂寄生在仙骨灵体之内,靠着吸食寄生灵体的灵气和血气,重新长出一具肉身。 孕育是到足月之后便会诞下,但寄生不是,寄生可以一直养在这具灵体内,一年、两年、十年也可以,直到肉身渐渐将寄生的灵体吸食干净,掏空那具灵体…… 灵体枯陨,寄生的肉身会代替他,成为新的仙骨灵体。 司迦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干谢慈脖颈里的虚汗,他太瘦了,纤细的锁骨那么明显,这样纤细的身体若是让白玉奴的肉身寄生到少年的身躯,该多么令人心惊。 司迦的手指轻轻擦过他肌肉匀称的小腹,倒是有些心软了。 窗外的天渐渐黑下来,船晃荡了一下,远远的有人在吆喝:“到天山州了!休息一晚,明日进瀛洲!有需要下船的抓紧时间,天不亮就要开船了!” 已经到要进瀛洲了? 司迦记得瀛洲之后是扶桑国,那已是抵达另一个国家了。 她到窗下看了一眼,只见岸边的商铺人家灯火点点,不少人下船去觅食补充干粮了。 她原不想离开,但晚上的菩提子佛珠忽然亮了起来。 她忙捂了住,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谢慈,对着菩提子低低说了一句:“岸边等我。” 离开时,她特意在房间周围设下了结界。 -------- 深夜下起雨的时候,谢慈昏昏沉沉的醒了,胃里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样,挤压的他刚醒就无法控制的伏在床边吐了起来,喉咙里又腥又恶心,他弓着身子一阵阵地痉挛吐出腥臭的黑血来。 那黑血令他恶心,更剧烈的吐了起来,直到吐的晕眩,他才跌跌撞撞的下床去摸起桌子上的水壶,灌了一杯水漱口。 水冷的出奇,冰的他打了个冷颤,但好歹是止住了恶心感。 他光脚站在漆黑的房间里,光着的上半身是刚刚呕吐出来的虚汗,晕眩感让他站不住,虚脱的重新跌坐在床上。 司迦呢?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淅淅沥沥的雨在窗外听起来异常清晰。 司迦去哪里了? 他心中有些发慌,寂静的房间外是吵闹的人生,司迦是去找吃食了吗?他睡了多久? 脑子里浑浑噩噩,闪过那些梦境里的画面,令他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白玉奴的。 他又有些想吐,将滚烫的额头埋进手掌里闭上眼,嘴唇也在发颤,好像他正在被另一个人一点点的混淆占据。 那些不是梦,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是司迦与白玉奴发生过的记忆。 是司迦曾经历的劫。 他从不知道神女历过这么多的劫,也从不知道……每一次白玉奴都在她身边。 他以为,白玉奴只陪了她一世…… 说不清的挫败感混在恶心之中泛在他的喉咙里,他以为白玉奴不过是陪了她一世的过往之人而已,可现在他发现他或许才是神女与白玉奴无数个劫数里的“配角”。 他不知为何想起天界时,他阻止神女再次灭世,与她说:“神女或许该随我一同去看看九州大地,看看大地上生活的人。” 那时神女脸上浮现出的笑容——讥讽。 当初他不懂得这讥讽是为何,他以为天生天造的神女从来不曾像凡人一样生活过、经历过、体验过这个世间。 -- 第89页 如今他懂了,她就是在讥讽他,她经历过的苦难比他多得多,见过的悲喜比他多得多,高高在上的天君如此可笑地提议。 真恶心。 他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哪一种更令他恶心痛苦,是挫败感?还是他到现在才明白那一刻讥讽的耻辱感? 他才是她们故事里的过客,他连和白玉奴比都觉得无力,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白玉奴为她死了一次又一次…… 就算他是天君又如何?她对他从讥讽开始,可笑的是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她在耻笑他…… 他嘴唇越来越白,恶心感压的他抬不起头。 雨下的那么大,他想起身去找司迦,可还没有站起来就天旋地转的栽倒在了地上。 胸腔里的痛感令他慌忙续起灵力,汇聚在胸腔内的结界膜之中,那缕幽魂才刚刚在结界膜中生出胚芽,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 ------- ——【本文最新评论】: [匿名]:……怎么结灵胎是吐血?这比怀孕可怕太多了,简直像寄生的异形啊。 [匿名]:谢慈好惨……我有点不忍心了,感觉他被全方面的挫败了,结灵胎之后居然又得知白玉奴和女鹅经历的那么多世,根本比不了……哎。 [匿名]:原来女鹅和白玉奴经历了那么多世!我还以为就经历了一世,是女鹅每次历劫白玉奴都在吗?白玉奴为啥会在啊?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匿名]:突然明白了女鹅的执念,身为神女,拥有的灭世之能是一次次历劫的愤怒和怨恨,她得多么痛苦孤独的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而有个人陪着她,每次都为她赴死,让她往前跑别回头,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 [匿名]:好虐,我要是谢慈,我可能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怎么争,怎么比,以为自己是男主,现在发现自己不过是女主和白月光凄美故事里的配角。 [匿名]:好爽,就喜欢看谢慈被虐,他有什么惨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呀。 [匿名]:谢慈在吐血,而女鹅在偷偷和老情人们见面。 谢慈醒了? 司迦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评论,立刻站了起来。 她膝上原本腻歪着的雪白小貂随着她的动作摔在了地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惊慌的看住她,发出了人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司迦?” 竟是司厌的声音。 “他醒了,我先回去。”司迦转身快步朝门外走,拉开画满樱花的拉门,刚好撞上捧着干粮吃食的林枫。 林枫还没待开口问,手中的吃食被她拿走,她脚步没停地跨出门,边走边对他们说:“之后我再联系你们。” “司迦!”林枫叫她,却只见她头也不回的消失了,“话还没有说完……” 雪貂跳上林枫的肩,说了一句什么。 ------- 司迦没打伞,一路跑回船上,推开门就看见盘膝坐在地上的谢慈,他脸上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汗,身侧是一滩黑色的血。 他正汇聚着灵力调息着。 司迦不敢惊动他,抱着怀里的东西轻手轻脚的蹲在了他跟前,看着他身侧的黑血,他为什么会吐血?结灵胎会吐血?那白玉奴的幽魂还好吗? 她湿漉漉地发上雨水一滴滴地落下,砸在谢慈的脚边。 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睁开了眼。 他的脸色太苍白了,苍白的嘴唇也没了血色。 “你吐血了?”司迦张开口想问他,结灵胎可成功了? 可他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声音微哑地说:“你淋湿了,怎么不擦擦。” 他的手指变的这么冰冷,却依然温柔的替她擦着雨水。 司迦喉头里堵了一下,在他的手掌下轻轻问他:“你还好吗?谢慈。” 他看着她虚弱地笑了,“我很好,你的白玉奴也很好,不要担心。” 是吗?可是他吐血了。 “下船去怎么不打伞?”他扶着她起身,拿了帕子替她擦湿漉漉的发,“去买吃食了吗?” 第44章 四十四 自我折磨 去做什么了? 司迦顿了一下, 才说:“下船去买些干粮,透透气。”她不想节外生枝。 谢慈的目光停留在她湿漉漉的衣袖上,那上面沾着一些白色的绒毛。 衣袖从他手指间抽走。 司迦转过身来看他, “你真的没事吗?”他的脸色差极了, 憔悴的像张白纸,“为什么会吐血?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问的急切,谢慈一时在想她是担心他?还是白玉奴的幽魂? 可她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她湿淋淋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小猫一样说:“谢慈我该怎么对你好, 让你好受些?” 他的心在她湿湿的脸颊下又酸又软,她想对他好,她如今就在他身边守着他, 和他一起踏上这段漫长的旅途,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无论是为了白玉奴, 还是他,都已足够。 “你不需要做什么。”谢慈捧起她的脸,望着她笑了一下,“我只要看看你, 就好受了。” 她眼眶不知是被雨水打的,还是什么原因红了一圈, 她将自己的脸凑到他眼下, 很近很近的和他说:“你可以每天每天看到我, 我再也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谢慈明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可他仍然觉得开心。 -- 第90页 她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喃喃说:“你好凉,我去找人烧些水来。” ----- 船上用水困难,谢慈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了满满一浴桶的热水。 狭小的房间里, 她和他一起泡在浴桶里,挤在他的怀里,安安稳稳的靠着。 他能抚摸到她每寸肌肤,感受到她发丝轻轻绕在他的手指间。 她昏昏欲睡的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在说吐血是因为结灵胎,吐出来的黑血只是胚芽没有吸收掉的血,并不要紧。 她“恩恩”地应着,手指很轻很轻地在抚摸他的胸口、他的肚子,梦呓一样说:“那你会痛吗?” 会的,但他不怕痛。 谢慈抚摸着她像抚摸着心爱的宝贝,窗外的夜雨湿漉漉下着,房间里蒸腾着温暖的水气,他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宁,这感觉竟让他觉得幸福。 他无法不承认,他有些庆幸可以为她结灵胎,若非如此,她或许永远永远都不会这样亲昵的和他在一起。 白玉奴为她死了千百次,才换来她的一次回头。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若非如此,神女对他或许只剩下讥讽。 ---- 之后的几日一直在下雨,却不冷,进入瀛洲地界之后就一天天暖了起来,船要穿过瀛洲在扶桑小国停一晚,之后再行几日就可以抵达蓬莱州了。 谢慈结灵胎之后就开始晕船,一日比一日吐的厉害,吐的全是黑血,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 司迦就在他身旁陪着,因为他的身体开始产生了变化——胸部以下每一天都在变大,原本只是微微隆起,但五六日之后胸部以下已经像要鼓胀得像个树桩子。 他本就消瘦,胸口以下鼓胀起来格外恐怖,皮肤撑的血管可见。 有时司迦贴近还能听见里面的两个心跳声。 他甚至开始掉头发,灵力一日比一日耗费的厉害,有时候他连下床喝水也费力。 这两日他开始睡不安稳,无法平躺着睡着,胸腔里渐渐长大的“肉|身”会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侧着身。 可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是在做噩梦。 夜里司迦经常摸到他脸上凉凉的泪水,他会紧紧抱住她,梦呓一般说:“我也想你救救我……” 救他? 司迦不明白他做了什么噩梦? 她悄悄用已经恢复的灵识探入他的梦境里,在他的梦境竟看见了天界之上,他披着银发站在天罚台之上,一道道天雷劈斩在他身上,将他的法身劈得皮开肉绽。 可他就那么站着不动、不说话。 天罚台下是诸仙,对他毕恭毕敬的诸仙看着他受刑,扬声与他说:“天君不该!” ——“天君掌管天地本就不该有私情!” ——“黑海决堤九州生灵涂炭,可天君在做什么?在为了一己私|欲与神女私逃!” ——“天君可是忘了你的职责!” ——“天君如今自罚又有何用!九州生灵因天君的私|欲、天君的失德,陷入浩劫!” 一道道天雷轰隆劈下,他站立不住地晃了晃,鲜血涌出口中,却撑着身体,迎接另一道天雷。 他张开口,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天君不该有私情……天罚之后,我会填入黑海永不离开……” 司迦被那天雷震的猛然睁开了眼。 眼前的谢慈满脸的虚汗,死死抿着嘴唇,痛苦地陷在那梦魇里。 这是他臆想出来的梦?还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记忆? 他是天君,这天地间谁能罚他?天雷是他的自罚?填入黑海也是他的自罚,对吗? 司迦望着近在咫尺的谢慈,忽然之间觉得他很可怜,若这些只是他的臆想,他是不是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日、他觉得快活的每一日,心中都在自我煎熬? 因为他是天君,连他自己也认为——他的职责是天下苍生,他不可以有私|欲。 他自己都不肯放过自己,天君二字已经令他彻底失去了自己。 亦或者,他生来便是天君,从来就没有过自己。 真可怜。 司迦捧住了他的脸,她也曾经像他一样生来神女,为灭世而醒,为拥有灭世之能一遍遍历至苦之劫,若非遇到白玉奴,他一次次的死在她身后,告诉她——往前跑,去做你想做的事。 ——为自己拔剑。 她也依然只是一个没有自己的神女。 在这一刻,她对谢慈感同身受。 “对不起谢慈。”司迦亲吻他的额头,他颤动的眼睑,很轻很轻地呢喃:“我只能救他……” 他是天君,即便是法身尽毁、灵力枯竭,他也依然可以回归天界。 可白玉奴不行,他只剩下一缕幽魂。 他不知有没有听见,湿漉漉的脸颊埋在她的手掌里,痛苦的掉着眼泪。 ---- 海船出了瀛洲后,雨终于没了,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外面有人再吆喝,再过一会儿就到扶桑了。 司迦看着仍然在睡的谢慈,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小小的窗,暖洋洋的风吹进狭小的房间内,阳光洒在了谢慈的发端和脸颊上,令他苍白的脸看起来多了一份暖意。 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司迦小心翼翼的替他盖好被子,他的胸口以下如今已经鼓胀的如同婴儿大小了,连呼吸也愈发吃力。 -- 第91页 有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门。 司迦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就瞧见一只小雪貂扒在她的门口。 司厌?他怎么上船来了? 小雪貂嘴里叼着一兜果子,放在门口,伸出小爪子要来扯她的裤腿。 背后突然传来了谢慈的声音:“那是什么?雪貂?” 司迦心头惊的砰砰跳动,盯着那只雪貂眼神示意他走,嘴上温柔的对谢慈说:“是啊,不知道船上谁养的灵宠,我喂过他一次,他给我送了果子来答谢。” 司迦弯腰拿起地上的一兜果子,“啪”一声将门关上了,转过身来对谢慈说:“要吃点果子吗?” 谢慈看着她,那一日她衣袖上的白绒毛就是这只雪貂的?可那一日她不是下船去了吗? “一会儿就要靠岸停一夜了,我陪你下船走走?”司迦递了果子给他。 谢慈双臂撑着床吃力的坐起来,胸口鼓胀得包像坠着千金一样,“我这个样子,会吓到别人。” 他知道,如今的他像个怪物,他哪里也不想去。 可她想下船去逛逛是不是? 第45章 四十五 生不如死 下船时天刚刚擦黑, 司迦替他找了一身极为宽松的袍子,又罩上青纱帷帽,遮住脸和上半身, 看起来就像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谢慈如今连走路也变的笨拙, 哪怕是司迦尽力搀扶着他,他也走的吃力,每一步都觉得胸腔里的鼓包在下坠,拉扯得他直不起上半身。 倒真像个孕妇人。 船上的人几乎都下船去了,这扶桑小国离蓬莱州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 船会停在这里是因为许多船客是专门来扶桑的。 小岛之国遍地樱花,大大小小的歌姬馆里藏着异国的美人和鲛人,这里还有最大的拍卖行, 奇珍异宝、法器古物,应有尽有。 大部分商人汇聚在这里交易, 也有许多散修来探宝。 听说今夜还会燃放烟花。 谢慈隔着青纱看司迦,她好奇又兴奋地不停往船下探望,她很想下船去看烟花。 虽然她嘴上说:“这么多人,要不然我陪你留在船上休息吧, 别再别你挤着。” 但谢慈还是陪她一起下了船。 一路上挤挤攘攘,不止下船的人多, 前来拉客的男男女女也不少, 难得的热闹倒是让谢慈有些不适应。 “小心些。”司迦紧紧搂着他的腰, 生怕他被人给撞了。 谢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那么自然的与他十指相扣在一起,夜里的风是暖的,卷裹着嘈杂的人语声、欢笑声、笙歌声,像一副画卷, 他与司迦只是其中平凡的一对行人。 他嗅到风中甜腻的糕果香,司迦拉了拉他的手在嘈杂的人声里凑到他耳边问他:“那边有樱花糕,你想尝尝吗?” 说不清的快乐像风一样流动在他身侧,快到蓬莱州了,他越来越快乐起来,仿佛到了蓬莱州一切就会好起来,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不是天君,她也不是神女,他们只是私奔归隐蓬莱州的一对平凡夫妻。 真好。 他点点头,被她拉着手走到摊位前,甜腻腻的糕点味环绕着他,那摊主是个碧眼的异国人,他听着司迦用蹩脚的异国话说了一句什么,比了个“二”。 那摊贩竟真的听懂了。 “你会扶桑话?”谢慈惊讶的问她,他从不知她还会扶桑话。 “就会这一句。”司迦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糕点,笑着拨开青纱,将一枚插在竹签上的凉糕递到他嘴边:“尝尝看甜不甜。” 晶莹剔透的小凉糕里是一朵朵粉红樱花。 “甜。”谢慈看着她。 风吹起她的碎发,她拨开碎发问他:“你还没吃就知道甜?” 他握住司迦的手,张口咬了一朵樱花,甜腻腻的凉糕在他唇齿间融化,他又说:“甜。” 她在眼底下笑了。 闹嚷嚷的人群,她紧紧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往前走,扬声笑着说:“我们也去扶桑树下许愿吧!” “好。”谢慈握紧她的手,很想和她说,去哪里都好,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他都愿意陪她去。 顺着人流,谢慈远远就看见了那棵被扶桑国成为神树的古扶桑树,殷红的花朵开满了树,红云一样盖住了整条街,无数的红色丝带系在花朵旁,随风舒展。 谢慈从未来过扶桑,他只听说过,这棵扶桑古树存活了几千年,神女诞生时这棵树发了芽。 是不是真的他不知,但扶桑人信奉这棵树,供奉它如供奉神明。 司迦拉着他挤过去时已经有许多人围绕着神树在许愿了,她买了两条红绸带,拿了两根炭笔过来递给他,“把你的心愿写在绸带上,绑到花枝上就好了。” 谢慈接在手里,看她背过身去写自己的心愿,然后认认真真地将红绸系在树枝上,双手合十闭眼真许了愿。 谢慈瞧着她认真的样子,慢慢笑了,她就是神女,怎么还信这些? 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要放烟花了!” 人群忽然沸腾起来,挤嚷着朝神树旁的一家客栈去。 “大家都去楼上看烟花了!”司迦也兴奋了起来,过来对谢慈说:“人太多了,你站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抢个位置再下来接你。” “好。”谢慈知道如今他稍有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 她将谢慈往里扶了扶,让他靠着神树避开挤嚷的人群,这才快步离开。 -- 第92页 谢慈瞧着她的身影蝴蝶一样穿梭在人群里,一路挤进客栈,忙扬声道:“小心些!” 她也不知听没听见,就瞧不见人影了。 谢慈站在神树下,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绸,想了想还是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 他找到司迦绑绸带的花枝,抬手将他的绑在一起。 鼎沸的人声中,他合掌闭上了眼,在心中默念他许的愿——愿司迦心想事成。 烟花突然升空而起,在他身后的夜空中绽放出灿烂的流花。 他听见人群的欢呼声,欢呼声中有人大声的在叫他的名字。 “谢慈!” 他回过头看见烟花之下,客栈顶楼上,司迦站在围栏旁冲他挥手,大声地对他说:“快看烟花!” 烟花“咚咚”炸开,璀璨的光芒闪烁着点亮司迦的笑容,他看到了这世上最美丽的烟花。 “等我下去!”司迦喊完就转身下楼去。 谢慈在这一刻忽然很想知道,司迦许了什么愿,她认真的祈求了神树什么? 他侧过身,手指拨开花枝上司迦的绸带,他看见几个字——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这四个字令谢慈一瞬愣怔,她在祝谁生辰快乐? 不是他,他的生辰不在今日,那是谁? 烟花一声声绽放,他胸口闷的要命,脑海里闪过非常短暂的几个画面——烟花、扶桑树,树下的司迦,和她身后许愿的少年…… 那是谁? 他心中有个念头,驱使着他去验证,他闭上眼用灵识在满树的红绸中找着一个名字:伽林。 终于他找了这个名字,陈旧的红绸风吹日晒,早已字迹斑驳,可他的灵识依旧辨认出那几个字——愿伽林公主平安喜乐。 脑海中一张白玉奴的面容鲜活地浮出,扶桑树下身穿宦官服的他,轻轻对伽林说:“殿下,今日是臣的生辰之日,臣能请求您一件事吗?” 她转过头来,绚丽的烟花映照在她没有笑容的脸上,“什么事?” 他望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说:“请您逃吧……” 巨大的烟花声将他的声音淹没。 怪不得她会扶桑语……怪不得她那么想要下船来看烟花……怪不得身为神明她却还虔诚地许愿…… 是为了他,下船是为了他,看烟花是为了他……原来她和白玉奴也到过蓬莱州吗? 那她答应来蓬莱州,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重走一次和白玉奴的过去? 他所有的快乐如同烟火一样短暂地幻灭。 谢慈喘不过气来的睁开了眼,可眼前一阵阵发黑,脚下发虚,他慌忙伸手扶住神树,不小心扯住青纱将帷帽扯了下来。 他如同断线的皮影一样倒在大树下,突然有人不可思议地叫了他一声:“谢慈?” 有人快步朝他冲过来,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真是你谢师祖!” 他在晕眩之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太初宗掌门谢元真。 谢元真怎么会在这里? “谢师祖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谢元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身体,鼓掌的胸腔和肚子,令他看起来像个怪异的孕子。 那一刻谢慈的耻辱和羞愧比人声还要鼎沸,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剧烈的耻辱,恨不能顷刻间消失在这天地间、谢元真的眼前。 他像个什么?像个令人作呕的怪物,像个培育出来鼎炉。 “谢仙祖太初宗上下找了你很久!黑海决堤太初宗死伤大半,掌戒丹彤也葬身黑海了……”谢元真还在说什么。 谢慈却再也忍不住,一扭头伏在地上吐了起来。 他像个什么?他连怪物也不如。 他丢下了太初宗,丢下了所有人,为了一己私欲逃了…… 他吐得控制不住,恨不能将挤压变形的五脏六腑全吐出来,司迦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先离开这里掌教,叶湛英马上追过来了。”另一个声音传过来。 谢慈还没看清是谁,就被一双手臂猛地抱了起来。 “得罪了师祖,情况紧急,叶湛英走火入魔到处在找您与司迦的下落,如今就在这附近。”那人飞快的对他说。 是慕少姝。 如今慕少姝抱着他,他连挣脱的力气也没有。 这感觉令他作呕,他说不清楚这灭顶的滋味,他只想去找司迦。 可慕少姝脚步不停的飞快说:“您放心,林枫已经去找司迦了,会将她一同带到安全的地方。” 谢慈怔然的看住他,林枫?为什么林枫也在这里?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明明除了他与司迦,再无人知道他们来了蓬莱州。 为什么? 他回头想找司迦,却只看到闹哄哄的人、绚丽的烟花,他找不到司迦了。 ------- 挤嚷的客栈里,司迦刚下楼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是大乘期修士的味道,在这弹丸之地怎么会有大乘期修士? 难道是…… 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进怀里低声说:“我师父追过来了!快跟我走!” 林枫? 她扭头看了一眼林枫,果然是叶湛英的气息,他追来得也太快了。 谢慈呢? 第46章 四十六 剖腹取他 谢慈被带上了一艘不起眼的船。 -- 第93页 他在进船舱时强撑着身体挣脱开了慕少姝的双臂, 他要自己走进去。 推开那扇门,他刚跨进去,就有一双双眼睛朝他看过来。 “谢慈?!” “谢师祖……” “这是怎么回事?” 谢慈抬起眼看见船舱之内的许多人, 有太初宗的、少阳山的、天枢阁的, 每个人瞧见他都吃惊的站了起来,像在看一个不可思议的妖怪。 原来来的不止是太初宗,为什么他们全都知道他与司迦的下落?是哪里出了错? 谢慈站在门口,目光沉甸甸地坠下,在那些目光中一步步走了进去。 他原以为, 自己不会在意除了司迦以外任何人的目光,可在这一刻他依旧觉得不适,这些人越称呼他谢师祖, 他越无地自容,并非只是如今他这副怪异的模样, 而是他的无能和自私。 恶心感和坠痛感愈来愈剧烈,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加剧,他走到距离最近的椅子,苍白的手臂撑着椅子艰难地坐下, 背上的汗水是疼出来的,他嘴唇在发麻, 这是又想吐的征兆。 不能吐, 不能在这里吐。 他晕眩的听着许多话语声, 传摇摇晃晃的像在梦中一样。 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谢师祖可要喝点水?您的脸色……很不好。” 他看见那只手上布满了腐蚀后留下的疤痕。 这是慕少姝的手,他也在为了堵住黑海,挽救九州而努力。 有人难以置信地在问谢元真:“谢掌教,谢慈当真是太初宗的那位仙祖?仙祖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 “是啊谢掌教!诸位千里迢迢随你来这里找太初宗仙祖, 找到却是这副样子,他如何能够去阻止黑海?” 谢元真站在堂中不停的解释着什么。 这一刻谢慈觉得抱歉至极,这些人也在拼命的找出抵抗黑海的法子,千万里的追寻而来。 仿佛只有他在做逃兵,仿佛他背弃了天下苍生。 他胸腔里的肉身在动,刀割一样痛,他摇了摇头没接慕少姝的水,哑声说了一句:“多谢。” 他怕喝了水会吐出来。 如今不能吐,只会让谢元真、让太初宗更难堪。 少阳山的长老证实了他的身份,长老在说他乃仙骨灵体,天下除了谢仙祖再没有这样的法身气息。 他扬声让所有人停下来。 船舱的安静令谢慈更加难堪,长老朝他走过来,拱手道:“谢仙祖,晚辈不知您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只有您能救九州苍生了。” 不,他如今也救不了。 他张口想说话,可恶心感堵在他喉咙,令他又抿住了嘴。 “谢仙祖可知您走之后,黑海将阴山和无极宫冲塌,附近村庄、镇子变成人间炼狱?”长老站在他的面前,一句句告诉他:“十二仙宗为了阻挡黑海,解救那些百姓,死伤无数,太初宗的掌戒、我少阳山的掌门,还有天枢阁的掌门全部死在黑海中。” 谢慈扶在椅背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本就苍白的手青筋变的格外明显,他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他不知道这些,他不知道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可他心中很清楚,在他与司迦逃离之时就会是这个结局。 是他为了自己,放任这场祸事发生。 “谢师祖打算继续看着生灵涂炭,黑海将九州淹没吗?”长老声音颤动的问他。 他不想如此,他从来不想看着任何人死…… 船舱外传来许多热闹的声音,异国的女子在唱着什么歌谣,稚气的声音飘飘荡荡。 世外桃源一样的扶桑,所有人都在欢歌,蓬莱州就在不远处,那里四季如春,那里没人认识他和司迦,那里……承载着他的美梦。 明明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去往他的蓬莱州。 “你为什么不说话!”有人冲到他眼前,愤怒的恨不能抓住他的衣襟让他抬起头来,给个回应:“难道你也像叶湛英一样为了那个伽林走火入魔了!身为仙祖临阵脱逃你对得起百年修道吗!” 对不起,他对得起谁? 他似乎背叛了整个九州、背叛他的道、背叛了他天君二字。 可如今,他不能再对不起司迦,他答应了要把白玉奴还给她。 谢慈抓紧胸口的衣襟,将那口涌上来黑血压下去,喉头微哑的开口道:“请诸位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了结的事,我自会去封堵黑海。” “给你一点时间?你可知如今每一刻都有人被黑海吞没!”那人愤怒至极,伸手抓住了谢慈的衣襟。 慕少姝前先一步拦住了那人的手:“前辈不可!” “少谷!”长老也拦住了那个人,望着谢慈尽量平静的与他说:“或许谢师祖不知道,因为您和那位转世伽林的离开,叶湛英走火入魔打伤了阻止他的空世长老,囚禁了他的弟子,太一剑宗如今如同乱如散沙,十二仙宗所有门派都守在黑海旁,若是我们死可以换来九州安稳、黑海封堵,我们必不会跟着合欢宗那邪修前来找您。” 合欢宗的邪修? 谢慈抬头看住了他们,强忍下恶心,喉头滚动地问他们:“你们,是跟着谁找来的?” 那叫少谷的人开口回道:“自然是跟着那位转世伽林的老相好,合欢宗圣子司厌,她只将行踪告知了这个邪修,若非那邪修被叶湛英打得现出原身,我们也不会发现他身上竟有空世大师的佛珠,一直暗中与伽林联系……” -- 第94页 谢慈在晕眩中一阵阵耳鸣起来,他们还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只听见他们说,什么暗中跟着,什么林枫叛逃师门就走邪修…… 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远又哑的在问:“他的原身可是一只雪貂?” 有人答他:“是,一只白色的雪貂。” 耳朵里“轰”一声灌了海水一般,一只白色的雪貂,她衣袖上的绒毛,船上挠门的那只雪貂…… 原来,那就是司厌。 原来,她一直和司厌联络着。 原来,是她告诉了司厌他们的行踪。 原来,这不是他和她两个人的私奔,只有他以为他们丢下一切,去找他们的蓬莱州…… 多么好笑,他竟一直以为去了蓬莱州就无人再认识他们,只有他和她与世隔绝地在一起。 可她从未断过与司厌的联络。 只有他丢下了一切,她从来没有丢下什么。 只有他…… 那股恶心终于将谢慈击溃,他张开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师祖!”慕少姝慌忙来扶他,可怎么也扶不起来,谢慈伏在扶手上吐的像只直不起腰的虾,一下又一下的痉挛,一口又一口的黑血,谢慈吐到浑身发抖,眼泪混着鲜红的血流下来。 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吓得呆愣在原地。 船突然剧烈动荡起来,有弟子的惨叫声从外面传来。 “出什么事了?”少谷慌忙两步冲到门口,可还没等他推开门,一道剑光猛然劈斩开那扇门,也将他劈斩开。 鲜血喷溅而出。 所有人惊得后退:“是叶湛英!快离开这里!” 谢慈抬起头看见破开的门外站着碧衣黑发的叶湛英,他握着剑,披散着发,鬓边花白了一大片,他的一双眼满是赤红的血丝。 叶湛英到底还是没能勘破心魔,走火入魔了。 “快走!”慕少姝横臂要将他抱起。 叶湛英已提剑冲进来,一剑斩下。 谢慈猛地推开慕少姝,掌心一握,太初剑铮然出现在他手中,他扬手挡住叶湛英的一剑,对慕少姝他们急声道:“走!” 他撑不了太久。 这一剑相击,他胸口的皮肤在下坠,像是要撕裂一般,他能感觉到血从胸口在往下流,“快走!” 谢元真拉着慕少姝,与其他人一起跳窗逃离。 叶湛英没有追,他的目的本就不在那些人,而是谢慈,一次又一次带走伽林的谢慈。 叶湛英看着他的腰腹,目光红光隐隐地问他:“这就是你替她结的灵胎?” 叶湛英为什么知道?司迦连这个也告诉了其他人吗? 谢慈无法汇聚自己的灵力,胸腔里的肉身就像个要掏空他的怪物一样,吸取着他的灵力、血肉,他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不能再撑了,会保不住依附着他的白玉奴。 谢慈陡然用力震开叶湛英的剑,转身要跃出窗户。 可他如今身体笨重,怎么逃得过叶湛英。 叶湛英闪身拦在他的眼前,剑刃就抵在他血淋淋的胸口。 他慌忙侧身,那一剑贯穿他的肩头,将他钉在木墙之上。 他已经分不清是哪里更痛,哪里的血更多,他浑身颤抖,抬手抓住了叶湛英的手腕,几乎是气声道:“杀了他,司迦会恨你……” 叶湛英停在他眼前,垂眼看着他血衣下的身体,指尖一点点划过说: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这里面就是伽林爱的人吗?” 是,她爱的从来都只有这一缕幽魂,他谢慈什么只是替身。 叶湛英拔出剑,轻轻割在他的胸口—— 他被开膛破肚的那一刻还在想着,别伤到白玉奴的肉身,别伤到…… 他怕司迦难过。 第47章 四十八 咎由自取 叶湛英疯了! 司迦好不容易挣脱叶湛英的束缚, 赶到海边,发现整个海岸全是叶湛英设下的结界,一艘泊在岸边的船忽然灵力冲天, 如同爆炸的烟花一般将海面推得动荡, 将其他船齐齐推开。 这灵力……是谢慈的?他出事了! “司迦!”岸边有人朝她奔了过来,远远喊:“别过去叶湛英在船上。” 司迦扭头看见远处的慕少姝,他身侧是谢元真和其他十二仙宗的人,就是他们将谢慈带走了? 既然带走为什么又将他一人留在船上! 司迦心中的怒火滔天而起,猛然拔出法剑, 扬手劈斩开面前的结界,结界陡然裂开,剧烈的海风和灵力涌向她, 她逆风冲了进去。 “司迦!”慕少姝的声音被风吹在身后。 她眼中的红光像火焰一般燃着,足尖在海面一点, 凌空踏上了那艘船,她的心是提着的,她生怕自己来晚了。 叶湛英在客栈前拦住她,她没想到叶湛英只是给她下了束缚结界将她困在原地。 叶湛英是冲着谢慈来的。 司迦冲入船舱, 浓烈的血腥味和溃散的灵力冲的她心跳凝滞,她来晚了吗? 她看见地面上的血, 这是谢慈的血吗? 她顺着那血迹一步步往里走, 终于她在右侧的窗户下看见了谢慈。 那一瞬间, 血液倒流,她的心被抽空一般不跳了——他的胸腔一下被整整齐齐的剖开了,撑开的皮肉如同扶桑花一样垂在他胸口。 那么多的血从谢慈的身体里流出来,流满棕色的地面,将她的裙摆染透, 一个人怎么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 第95页 他靠在墙壁上苍白的如同一张漂白的纸,连唇也是没有颜色的,只有胸口以下被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他毫无生机的抬起头望见她,没有血色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司迦……” 他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可司迦只盯着他的被割开的胸口,听见自己喉头发抖地问:“他呢?白玉奴呢?” 她不敢想不敢问,白玉奴有没有活着?他被叶湛英剖了出来是吗?他……他彻底死了是吗? 谢慈虚弱至极地喃喃说:“叶湛英带走了,对不起我没能保住他……” 没能保住他,白玉奴死了对吗?彻彻底底地死了对吗? 司迦心底里那么一零星的希望全部被熄灭,她身体里没有一丝丝温度,她掌心里一片冰冷,无法控制她的怒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随便跟那些人走!” 为什么?明明马上就可以救回白玉奴了,明明她告诉他在那里等她,为什么还要跟谢元真走! 她心中那股火那个魔全部涌上来,她愤怒的问他:“为什么不跑!你明明知道如今的你不是叶湛英的对手,你明明知道白玉奴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你要为了救其他人留下来!” 谢慈眼睛里许多东西死去,他想告诉她白玉奴还活着,他已成了人胎,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喉头里的鲜血堵着。 他尽力了,他真的尽力了,尽力去爱她,去成全她。 可她仿佛从来没有看到他,看到他的爱意、他的难过、他的伤、他浸泡满她双脚的鲜血。 哪怕问一句,也没有。 他浑身疼的厉害,每寸的呼吸都是疼的,他望着她,眼泪先流进被血染头的散发中:“那你为什么明知我无法对抗叶湛英……还要将我们的行踪告诉司厌?” 为什么呢? 他不想这样问她,这样的话问出口,他都在担心她难过,她伤心,可是她会吗? “难道你不知道叶湛英会找来吗?司迦。”他轻轻掉着眼泪,她知不知道在她答应与他一起来蓬莱州时他有多么开心? 他以为,这是一场属于他和她两个人的美梦,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是他们的私奔。 他只是希望做一场梦而已,可是她连这也不肯。 司迦的双眼变的冷硬异常,“我当然知道,是我让司厌将行踪透露给叶湛英的,因为叶湛英将他和白羽行她们全部囚禁了!我若不透露行踪,他们全部会死!司厌已经被重伤失去了所有修为!” 原来是这样。 谢慈望着她,哭着哭着轻轻笑了,那笑里全是眼泪:“我明白,我懂得,不能连累其他人……可是司迦,为什么所有人的安危都比我重要?” 哪怕他为她结灵胎,哪怕他为她丢下门派,丢下一切,自私地与她叛逃,她也从未为他改变过半分。 她在意之人的安危比他重要,就连林枫的安危也比他重要。 为什么她的心,他怎么也暖不热? 他再忍不住将鲜血吐了出来。 司迦冷硬的脸有短暂的惊慌和心软,她想蹲下身去扶他,可背后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微弱至极,像只小羊羔一样。 司迦猛然转身,看见叶湛英站在船舱门口,他衣袖上沾满了血,怀里用衣袍包裹着一个微弱啼哭的婴儿。 那婴儿紧紧攥着手掌,掌心里散发出幽微的蓝光。 那是……无上菩提心! 这婴儿是…… “还给她。”谢慈游丝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他双臂撑在地上,盯着叶湛英说:“把白玉奴还给她……” 真是白玉奴。 司迦盯着那衣袍里那么柔软羸弱的婴孩,上前一步又停下,她怕叶湛英伤害怀里的婴孩,他才那么点大,掉在地上就会断气的羸弱。 “叶湛英,你想要什么?”司迦问他,他现在就像个病态的疯子。 叶湛英盯着她,一直在盯着她,任由怀里的婴孩哭着,原来这真的她爱的人。 她爱的不是谢慈,是她曾经封印在剑鞘之内的那缕幽魂。 她为了这个幽魂一世走火入魔,灵海尽毁还不算,这一世又为了这缕幽魂放弃恢复灵海的机会。 她怎么能放弃她的剑。 “伽林,我一直在等你。”叶湛英声音又低又沉,他近乎痴迷的看着她:“等你复生,等你恢复灵海,我将你留在剑宗,夜夜陪你练剑,你却为了一介凡人放弃恢复。” 她不知道,她从不知道为了等她,他困于心魔多么久。 房中的花、她爱的布置……他知道她所有的喜好厌恶,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对手,唯一的执念。 她根本不懂。 “我要你恢复灵海,与我比试。”叶湛英抬起手中的剑,指向血泊中的谢慈:“剔除他的仙骨你就可以恢复是不是?” 他全部都知道了。 司迦没回答,只看着他怀里的婴孩。 而他突然将手中剑朝她丢来,那剑漂浮在她眼前,他对她说:“用我的法剑亲手剔除他的仙骨,伽林。” 他只是想让她做回曾经的伽林,恨他也好,至少恨能让她正视他,不会忘记她还有他这个敌人、对手。 他说:“恢复能力,杀了我吧。”他将怀里的孩子朝她伸了伸,“做回伽林击败我,你就可以拿回他。” -- 第96页 疯子。 司迦盯着那孩子,盯着叶湛英,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一片赤红,他是疯子,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不能再丢下白玉奴了,这是他最后的一世,他已经没有下一世了。 司迦抬手握住了叶湛英的法剑,转过身去。 法剑嗡鸣如鹤泣,碧蓝的光映照在她脸上。 ------ 谢慈看到她没有一丝犹豫地朝他走过来,那双眼里有痛苦、有愤怒,却独独没有心软和不舍。 她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在剑光之中仰头望着她,泪水滑进发鬓中:“你要亲手剔除我的仙骨吗?” 她眼眶发红的说:“谢慈你的天君,就算你失去仙骨也可以回天界可以重来,可是他不能……”她喉头有些哽咽,“他曾是天界的仙君,甘愿放弃一切随我去历劫,一次又一次的历劫,他在那些劫难里死了近百次,他已耗尽他转世的机会,只剩下最后一缕幽魂,他没有来生转世了……” 她竟是坠下了眼泪。 可谢慈知道,这眼泪不是为他而流,是为白玉奴。 他脑里残存着白玉奴的记忆里,是他们之间的一次次历劫,白玉奴为了她一次次地赴死,直到灰飞烟灭。 是啊,白玉奴只剩下一缕幽魂,这是他最后一线生机,她一定要救他。 可是他呢? 谢慈多想告诉她,他也想有人能救他。 她落着泪,可手中的剑没有一丝犹豫——一剑捅入了他的脊背。 他痛的趴在地上,听见她说:“是我骗了你,恨我吧。” 那剑割开他的脊骨,剔除他的仙骨。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白玉奴残存的记忆——刚做仙君的白玉奴照顾着昏睡的神女,一日日陪着她,他看到她在昏睡中的眼泪。 他找到曾经的天帝,用自己的仙籍、天道来交换去神女的劫数里唤醒她,陪伴她。 天帝告诉他,神女的劫数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没有人能拯救神女,她的灭世之能来自于这些结束,他若去了,死在劫数里就将永生永世困在神女的劫数中,直到灰飞烟灭。 他还是去了,他本可以离开自保,不必死在那无关于他的劫数里,可他还是一次次为她而死。 直到灰飞烟灭。 司迦在漆黑的夜里捧着那一缕幽魂,喃喃说:“我一定会救你,命数已尽我就为你借命数,天道尽毁我就找天君渡你。” 找天君渡他。 突然之间,谢慈明白了神女与他打的那个赌——“你随我一起去我的劫难中历劫,若你能渡过此劫,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明白了,为何那么巧就找到了与他八字吻合的将死之人白玉奴。 明白了,她为何从未动摇过要救白玉奴。 因为,她从苏醒那日开始,就计划着要天君渡他。 白玉奴没了肉身,那就让天君来重塑肉身。 白玉奴没了命数,那就让他流淌着天君的血脉,成为仙骨灵胎命格。 原来,她从天界见到他那日起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谢慈挣扎出最后的一口气,从血泊中抬头问她:“结灵胎……结灵胎是你早在天界就……想好的吗?” 她的眼泪掉在他脸上,她终究是闭上了眼,一剑斩断他的仙骨。 “我原本只想取你的心救他……”她在刺目的白光中回答他:“若非一切从来,若非你封禁了我的灵海……你不必受这么多罪。” 是吗? 谢慈倒在血泊之中,原来这些苦这些难,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心,皆死在这一刻。 远远地,扶桑树上的许愿红绸被风吹动。 死掉的还有他去蓬莱州的虚幻美梦。 许愿红绸吹开,上面炭笔写着的字迹还是崭新的——祝司迦心想事成。 第48章 . [最新] 【完结】 重蹈覆辙 谢慈法身尽毁那一刻, 万里晴空的天际忽然传来雷鸣声,一道道天雷轰然而下。 叶湛英的结界破散在一瞬间,海浪被破裂的结界、天雷激荡的翻滚而起, 一浪浪山似得将所有的船推翻, 将所有的岸淹没。 海浪声吞没了一切声音,美丽的扶桑花树被巨浪一棵棵摧毁。 谢慈的灵体从被毁的法身之中溃散而出,宛如烟花从船舱爆裂,飘散在整片翻涌的海面之上,灵体结成一张巨大的结界膜, 将翻涌的海浪压盖。 司迦站在动荡的船舱之内,看着谢慈的灵体晶莹如梦幻泡影将巨浪包裹,将岸边的人救下, 将一棵棵扶桑花树与海浪隔绝开。 他连最后这一刻,也不想连累任何人、任何无辜的生灵。 谢慈…… 雷鸣中海浪停止, 他的灵体在风平浪静之后突然消散。 谢慈的灵体没有回归天界,而是去往了千万里之外的阴山,填在了黑海之下,将界碑牢牢抓住。 法身已毁, 她得偿所愿,他再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不如永坠黑海之内, 令天下苍生得以安宁。 那些痛苦在黑海中渐渐得到安宁, 他在界碑下的结界膜之中陷入昏睡,永远停留在这里或许是他最好的解脱。 黑海寂静,时间凝滞,只有他的灵脉如同根芽在黑海之中一点点生长蔓延,汇聚成树、成一片光海。 -------- 惊蛰那日雷鸣响彻整个九州大地, 一道剑光劈斩开黑海,将一片光海惊动,光海之中巨大的结界膜内一个灵体如被惊醒的困兽,破开结界膜,被引召一般冲上凌霄,归入一具法身内。 -- 第97页 ——“天君,该醒了。” 谁在叫他? 他在法身之中昏昏沉沉,只觉得久违的痛感从脊背隐隐传来,让他一点点有了实感,那实感从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终于他攥住了手指,吃力的睁开了眼。 他看见漂浮的流云,和一棵巨大的古树,古树旁站立着无数的仙人,在他睁眼那一刻躬身道:“恭迎天君。” 天君? 他慢慢坐起身,脊背隐痛还在,似乎还不适应这具法身,他脑中一片混沌。 他在黑海中昏睡了太久,离体太久,许多记忆被腐蚀淡忘。 如今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因何会在黑海中沉睡?又沉睡了多久? 他只在一片混沌之中慢慢记起来,他乃天君。 可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脑海中只有一道剑光劈开黑海,有张脸若隐若现的叫了他什么。 记不起来了,但也不重要。 前来迎接他归位的仙君,告诉他,当初他因黑海泄露下凡,填入黑海为堵缺口,如今魔域被灭,黑海被巨山彻底封堵住了缺口,他的灵体才从黑海下被引召归位。 是吗? 谢慈站在古树之下询问,是谁灭了魔域?封堵了黑海? 仙君朝天拱手,言语恭谨的道:“是上古神女,她将凡界一位入魔的剑修送进魔域与魔物厮杀,后又灭了魔域,封堵了黑海,也是她劈开黑海下的界碑将您的灵体引召回天界,您的法身也是被神女带回。” 古树寂寂无声。 谢慈脑子昏昏,伸手扶住了粗糙的树干,上古神女? 那是谁? 他脑海里似乎有一张模糊的脸——黑海下、雪山上、赤山底、扶桑花树下、船…… 可太混乱了,他记不清了。 不要紧,黑海封堵,魔域被灭,九州终于得以安宁了。 那就好。 ------ 他又在天界昏睡了两个昼夜,才重新适应了这具法身,恢复了大部分记忆。 只是依旧记不起来,那位上古神女的模样,和自己的名字。 他的脊背总隐隐作痛,也不知是因何留下的毛病。 昆仑虚入春那日,他与诸仙设下春日宴,恭迎上古神女从凡界回归昆仑虚。 诸仙一个个谨小慎微的等着这位上古神女。 她既是解救九州的圣人,亦是拥有灭世之能的惩戒之神,这天地间再没有比她更传奇的神。 如今九州大地之上到处为她修庙立金身,供奉她的一时之间比天君的还要多。 因她用灭世之能灭了魔域,救了九州。 钟鼓声中,一股巨大的灵力将昆仑虚上的樱花吹起,浮花纷扬似粉雪,诸仙齐齐站起。 他起身看见浮花之中,一袭红衣踏在花枝之上翩然而落,她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小的娃娃。 “恭迎神女。”诸仙齐齐躬身行礼。 只有他站在那飞花之中呆愣愣的看着几步外的神女,那张脸和记忆中无数的脸庞重叠交织在一起。 她牵着那娃娃一步步走来,笑着对他说:“谢慈,好久不见。” 忽然之间,所有的记忆翻涌而出,如同浩劫一般令他摇摇欲坠。 他记起来了,他叫谢慈。 ——谢慈,他需要你的心。 ——谢慈,你是天君…… ——祝司迦心想事成。 他几乎站立不住的踉跄后退,抵在一棵飘零的樱花树上,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牵着的娃娃。 那娃娃三四岁的模样,琥珀色的眼,银白的发,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那是…… “娘亲。”娃娃歪头看她,一脸稚气的问道:“那位天君怎么和我长得好像,他是我的阿父吗?” 娘亲? 谢慈所有的思绪全部混乱了、停滞了,只能听着看着,无法开口说话,那是白玉奴吗?是她心心念念也要重塑肉身的白玉奴? 从他胸腔里剖出来的小婴孩…… 可她却让小小的白玉奴管她叫娘亲? 她不是、不是爱白玉奴吗?不是想要和白玉奴再续前缘吗? 谢慈怔怔的看着她,她笑着低下头温柔的说:“他不是你的阿父,只是巧合与你长的像而已。” 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那小小的孩童歪过头来再望他,小小声的说:“可是真的很像呀。” 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她为最爱的白玉奴重塑了一具和他一模一样的肉身…… 春日宴,他以为早就死了的心再也无法安宁。 他不记得是如何结束的那场酒宴,他只记得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讲,低着头一直在喝酒,他想装作忘记,就当什么也没记起来,她做她的神女,他做他的天君。 再也不要有所牵连。 可是那小小的白玉奴偷偷过来,递了一样东西给他,好小声的与他说:“娘亲让我还给天君的,娘亲说是你的,还给你。” 小小的人身上是糕点的甜香。 谢慈接在手里,他一溜烟又跑回了司迦身旁,挤进她怀里搂住了她。 他低下头看见是个不起眼的储物指环,灵力探进去,他看见了三样东西——他的太初剑,他的仙骨,一条写着他的心愿的红绸。 他在那樱花树下,眼泪不知为何仓皇地掉了下来。 他以为可以放下的一切,被她一个个收集回来,还给了他。 -- 第98页 她是要与他彻底了断吗? 他抓着指环恨不能将自己的脸埋进衣袖里,可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红衣的衣裙坠在一片粉红花瓣中。 “谢慈?”她又叫了他的名字。 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要死一次了,他放不下,他根本放不下,无论过了多久,忘记多少次,只要她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心碎。 她蹲下身,隔着桌案望他。 闹嚷嚷的诸仙像是被她设下结界,隔绝在外。 所有的声音都没了,只剩下飘花声,和她的声音。 她望着他对他说:“怎么哭了?法身还给你了、仙骨也还给你了,你还在难过吗?” 谢慈看住她,她在泪水里变的那么清晰,那张天山神女的容颜,熟悉的仿佛刻在他的记忆里,她为什么能这样说?难道还给他……就可以不再难过了吗? “你……”他喉头里涩得厉害:“神女要与我两清吗?” 她目光变的柔软起来,伸出手来擦掉他的眼泪,对他说:“不要再哭了,我专程回来只为了和你再见一面,见了你,我就安心走了。” 走? 谢慈盯着她,听着她说:“我要带他去凡间,将他养大,让他平安一世,再入轮回,重新做个普通人,再不要与我牵连,为我入劫数。” 原来,她是这么打算的吗? 她没有打算和白玉奴再续前缘吗?她只想让白玉奴做回普通人吗? “你不是……爱他吗?”谢慈问她,“为何不和他在一起?”不做夫妻,却做他的娘亲? 司迦轻轻笑了,回头看了一眼睡倒在花丛中的小娃娃,收回了手:“不了,若他爱上我,陪我一世世历劫,终究不得善终,我不该牵累他。” 她从他眼前起身,对他说:“我走了,见你一面也算了结了。” 她笑着转身要走。 谢慈忽然站了起来,张口想叫住她,又闭上了口。 他死掉的心在复苏,他心里竟在想,若她还要一个人孤单地历劫,那该多可怜。 他不想她那样,白玉奴不能陪她,那他呢? 他是天君,历劫再多次也不会命数消散…… 明明知道不该开口,不该再执迷不悟。 可他看着她抱起孩童离开的背影,还是任由自己重蹈覆辙地开了口:“司迦,不要一个人历劫……” 他宁愿她有白玉奴陪着,也不想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陪你。”他甘愿地说。 司迦停在原地,慢慢转过头看向了他,轻轻叹气说:“你何苦。” 谢慈的眼眶被风吹的发红,咎由自取也好,自作自受也罢,他认。 他无法看着她孤零零的走。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