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 第1页 [现代情感] 《如果有一天》作者:鹿随【完结】 文案 结婚那天,余笙是被江述骗去的。 两人在民政局门口僵持许久。 江述说:你就算只能活一天,你也得是我江述的老婆。 这大概是,江述这辈子对她说得最狠的一句话。 ——他在以为她死了的那年爱上她,从此以后将她埋葬在心底,无人知晓。 直到再次见到鲜活的她,他才意识到,原来上天真的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太阳总会出来。 冰雪,也终将融化。 谦谦公子X病美人 十万左右短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述,余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谦谦公子X病美人 立意:冰雪终将融化 第001章 喂完窗台上的小金鱼,余笙背着随身包包出门。 今天是她每个星期出岛的日子,下楼时,正碰上一波刚办完入住的游客上来,余笙站在楼梯转角处避让。 这些人很年轻,不太像学生,大概又是什么公司来团建。 其中一个女孩费力提着她的旅行箱,“江总不来了?” 旁边有人说:“是吧,好像明天回岳城。” “怎么那么急?” “不知道,他好像不太喜欢旅行……咱们哪个房间?” “216。” 余笙与她们擦身而过,下到一楼,看到前台围着几个游客。 桌上趴着一只灰白色的小猫咪,很淘气,用爪子扒拉键盘,被老板拎起来扔到后面座位上,惊扰了挤在一起睡觉的另外几只小猫。 猫咪们扑腾了几下,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这里是云江岛上的一家民宿,叫“旧时约”。 老板沈净晗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比余笙大一岁,是个很随性的人。 余笙没有靠近,远远地打了招呼,“我走了。” 沈净晗抬起头,“套件外套,海上风大。” “嗯。”余笙摇了摇手机,“想带什么告诉我,我还是最后一班船回来。” 沈净晗答应一声,继续为游客办理入住手续。 从这里坐船到青城只需要一个小时,下午两点,余笙的船准时靠岸。 时间还早,她先去超市买了一些岛上没有的酸奶和饼干,又去一家宠物店买了几包猫粮。 那些娇气的小猫咪不爱吃岛上超市里的猫粮,每次余笙出岛,都会给它们带一些。 沈净晗说,那些小猫咪都被余笙惯坏了,并且一点都不懂得感恩。 它们已经惦记余笙房间里那两条小金鱼好久了。 快四点时,余笙推门进了一家咖啡馆。 吧台里的卢米抬起头,“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堵车。”余笙摘下包包,去台子后面洗手。 卢米笑说:“你什么时候能天天过来?我这半死不活的咖啡馆每周只有你在这几个小时人最多。” 余笙是这里的兼职琴师。 她低头笑了下,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西南角的钢琴面前,抬手拉上纱帘,整理裙摆坐在椅子上,掀开琴盖。 琴声开始没多久,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迈进来。 男人身材挺拔,个高,眉目清隽干净,眼尾细薄,双眼皮不明显,带一层浅浅的红晕,是很讨女孩喜欢的那种温柔眼。 他环顾四周,像在找人。 很快角落位置的人叫他:“哎,这呢。” 江述走过去,“来多久了?” “刚到。”萧劲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喝什么?” 江述没看单子,“炭烧。” 萧劲“啧”一声,“口味挺重,不嫌苦啊。” 他点了两杯咖啡,把单子递给服务生,“怎么着,什么时候撤?” “明天。” “这么快?我以为还得几天。” “回去还有事。” 屋子里空调开得很低,江述抿了口咖啡,往窗外瞥了一眼。 有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拿着泡泡棒经过,吹出一串晶莹的泡泡。 萧劲笑说:“差不多得了,这几年你帮你们家公司开疆扩土,这里半年那里八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也该歇歇了。” 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萧劲回老家青城工作,一直到现在。 他挺感慨,上学那会儿明明江述才是带头玩的那个,现在他反而成了最工作狂的一个。 没有以前爱玩爱笑,生活也单调不少,这次来青城做项目大半年,如果不是他隔三差五把人拉出来透透气,江述大概连酒吧台球厅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闲聊一会,萧劲问:“你最近身边有人没有,我妹前几天还问你来着。” 前阵子两人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打球,萧劲的妹妹在旁边看热闹,场上那么多男人,她一眼注意到江述,打那以后就上了心,拐弯抹角打听他。 空气中流淌着细腻婉转的琴音,没有多久,琴声落下,几十秒后,琴师换了曲子。 曲子不是很轻快,有点悲伤,很熟悉的旋律,以前也有人给江述弹过。 他将目光落在咖啡厅西南角落的白色纱帘上,里面有人影隐隐晃动。 萧劲靠在椅背上,随意将手机摁亮又熄灭,再摁亮,“其实我妹挺不错的,名校毕业,长得漂亮。她挺傲的,能拉下脸问你,估计是真挺喜欢,你要是——”发觉江述有些心不在焉,萧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发什么愣?” -- 第2页 斑驳的光影落在白色纱帘上,江述收回目光,“没事。” “我刚说的话你听见没。” “没听见。” “……” 就知道他是这个态度。 这几年同学们一个个结婚生子忙得不亦乐乎,只有江述孤身一人,日子过得清汤寡水,没滋没味,给他介绍女朋友也不看,不知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桌上电话响,江述扫了一眼,是他的表弟陆辰辙。 他接起来,那头很吵,隐隐有海浪的声音,“哥,你没事也过来呗,这儿真挺不错,海水挺干净的,可以游泳,也能租烧烤架自助烤肉。” 项目结束,公司的福利,组里十几个人一起去云江岛玩几天。 云江岛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旅游度假岛,广告打得很漂亮,口碑也不错,年轻人都喜欢海边,所以选了那里,但江述兴趣不大,想早点回岳城,他只负责买单。 “不去了,你们玩吧。” 这大半年大伙都累得够呛,尤其江述,熬夜加班是常事,一天都没休息过。 陆辰辙虽然平时不大靠谱,却也知道心疼他哥,搜刮了几车好听的词儿一股脑倒给江述,把云江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岛上的旅游开发商听了都想聘请他当广告部总监。 奈何江述不为所动,他是真懒得动。 “听说岛上还有一座寺庙,香火很旺,许愿很灵!”陆辰辙最后说。 江述捻着杯沿的指尖顿了下。 他目光停留在咖啡表面一层薄薄的泡沫上,有些出神。 许久后,他松开杯子,看向腕间的手表,“今天还有船吗。” 陆辰辙很激动:“你等会我问问啊。” 不到一分钟,他兴冲冲回复:“晚上七点还有最后一班。” 江述嗯了声,“知道了。” 陆辰辙是行动派,立刻说:“那我给你开间房,这儿房间还挺紧张的,一会没了。” 江述应了声,挂掉电话。 这大概是江述离开青城前最后一次见萧劲,两人没着急走,在这里待到快六点才离开。 在门口分别时,萧劲说:“刚跟你提那事儿你考虑考虑,”他想了一下,“就算不是我妹,你身边也该有个人陪着。” 他拍了拍江述的肩膀,“人总要有个伴。” 江述沉默一会,夜色下闪耀的霓虹晃过他漆黑的眼。 “告诉你妹,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别耽误她。” 萧劲没再说什么,抬手叫了一辆出租,“对了,下月你在岳城吗?梁子结婚,我回去。” 江述点头,“应该在。” “成,到时见。” 江述离开不到十分钟,咖啡馆内琴声停下,余笙拨开纱帘走出来,卢米递给她一杯水,“辛苦了,跟我们吃了饭再走吧。” 余笙接过水杯,“不了,早点回去,今天店里游客很多,净晗大概忙不过来。” 卢米对沈净晗有印象,她常在余笙那里听到这个名字,是她的房东兼闺蜜。 这个时间上岛的人不多,余笙沿着地标的指引上船,船上有空位,但余笙没坐,等大家都落座,没有人走动后,她绕过几排木头椅子,走到侧边的通道上,握着栏杆站在那里。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很美的夜景,听海浪的声音,每次余笙都会在这里。 天已经黑了,海上风大,白色长裙随风飘扬,余笙裹紧身上的外套。 七点半时,远处的天空准时燃起烟花。 这是云江岛很有气氛的一个小活动,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日子燃放烟花,已经成了一道风景线,余笙早已习惯。 她偏头看向天上的一簇簇烟花,漂亮的眼睛随着烟花的起落忽明忽暗。 烟花很美,但她没有太大感觉。 她见过最美的一场烟花,是三年前的除夕夜,在瑞士一个很美的小镇。 那天很冷,她戴着香芋紫色的毛线帽子,被人带到一个湖边。 手机响了一声,余笙收回思绪,打开看了一眼,是沈净晗发来一张照片。 小小的圆桌上摆了两道菜,两碗米饭,一罐啤酒,一杯果汁,平板电脑里放着一部老电影。 她已经准备好晚餐等余笙回家。 沈净晗朋友不多,平时懒懒的不爱讲话,最喜欢做的事除了跟她那堆小猫咪挤在一起睡觉,就是没事喝点小酒。 余笙不知道她酒量有多好,从没见她醉过。 她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照片里隐隐有一条细碎的灯带,沿着岸边蜿蜒,那是不远处的云江岛。 “快到了。”余笙说。 没有多久,船靠岸,余笙站着的地方离出口很近,第一个下船。 码头很热闹,灯光很足,余笙逆着人群迈上石阶,跟一个穿大花短裤,人字拖的年轻男人擦身而过。 陆辰辙在码头等了快十分钟才看到江述,他猛招手:“哥!” 江述一直站在最上层的甲板上吹风,最后一个下船。 两人汇合后,陆辰辙看他两手空空,“你什么都没带?” 江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海边,有人在清扫燃放完的烟花,刚刚的烟花就是在这里放的。 “明天走。” “急什么,多玩两天呗。” 陆辰辙今年大学刚毕业,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家里怕他走歪路,直接塞到江述这里历练,并放话:脏活累活全给他,别客气,板板他那身懒骨头。 -- 第3页 得到消息那天,陆辰辙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谁不知道他这个表哥是个工作狂,跟着他,不累死也得脱层皮。 江述迈上石阶,“住哪里?” 陆辰辙指了一下前面,“一家叫旧时约的民宿。” “大家都在吗。” “房间不够,有几个人在隔壁,不过你是跟我们一起的,那会儿正好有人退房。” 云江岛的旅游项目沿海岸线开发,游玩的地方大多在海边,山上有一些私密性比较强的度假山庄,后山大多是待开发的区域和一些原住民。 民宿多数聚集在山脚和海边,旧时约在海边,南向房间开窗直面大海,是真正的海景房。 两人进门时,沈净晗正在前台吃饭。 前台里空间很大,除了一张舒适柔软的小床,沈净晗还在里面摆了张小圆桌,平时吃饭都在这里。 圆桌上有两副碗筷,菜没怎么动,应该刚刚才开始吃。 平板电脑的另一侧放着一只大瓷碗,里面用热水温了一袋中药。 江述收回视线,将证件递给沈净晗。 登记后,沈净晗把房卡和身份证递给江述:“床头柜的卡片上有wifi密码,有事可以随时给前台打电话。” 江述接了:“谢谢。” 团队的人基本都住二楼,几个没出去的同事聚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打扑克,陆辰辙直接把江述带到那个房间。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团队,大多刚毕业一两年,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江述没比他们大几岁,性子却沉稳许多。 陆辰辙说,经过社会摧残的男人果然不一样,他记得江述上学那会儿也很爱玩。 江述靠在窗口那张单人沙发上,翻看刚刚在楼下顺手拿上来的一本岛上的旅游手册。 地图上,山顶那座寺庙很显眼,上山的路口离这里也不远。 房间那头吵吵嚷嚷,陆辰辙已经贴了一脑门纸条。 电视开着,里面正播出本地新闻,南边的台风很猛烈,所过之处房屋受损严重,部队和消防都派了很多支援队伍过去。 戴眼镜的小姑娘分神看过去,“这台风好厉害,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台风呢。” 旁边的男生笑她:“听你这语气还挺期待。” 小姑娘有些担忧,“路径离咱不远,这两天总闷闷的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放心吧,听老一辈人说,青城是块宝地,几百年没灾没难,没地震也没洪水——”他扔出一张牌,小姑娘立刻大叫:“哎?你不是说没炸了,怎么砸我!” “让你不记牌。” 江述起身离开,他的房间在二楼左侧最里面的位置,拿出房卡刷了几下,没有反应,大概是消磁了,他只好下楼。 一楼没人,江述看向前台旁的那扇小门,刚想过去看看,忽然听到前台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中间夹杂着小奶猫软糯细微的叫声。 他走过去。 前台里,角落的位置有一个不小的半封闭式猫舍,五六只小奶猫挤在一个小瓷盆儿前吃猫粮,一个背影纤瘦的女人蹲在那里,正往另一个瓷盆儿里倒水。 女人的长发微微带一点弧度,自然柔顺地搭在肩头,白色长裙被她小心拢在膝间,没有垂到地上。 她动作轻柔,似乎怕惊扰了吃得香甜的猫猫,抬手揉了揉其中一只的小脑袋。 江述怔怔望着那个背影。 记忆中,有个女孩也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在为数不多相处的日子里,她常常一袭白裙,纯洁干净,不染凡尘。 这几年,他常常无意识在人群中寻找这样的身影,也曾遇到过很像的,但没有一个是她。 他早已不抱希望。 江述静默一会,随后收起思绪,将房卡放在台子上,“您好,麻烦帮忙换一张房卡。”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猫舍前的女人脊背僵硬了一瞬。 她没有动,手指下意识攥紧裙摆。 吃饱了的猫咪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挪到她脚边懒懒地趴下。 女人缓缓站起,转过身。 --------------------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笙笙和江述来陪大家过年其实对于要不要给他们两个单独开一本,我有过犹豫,但因为大家对他们的喜爱和我的不忍,最终还是决定为他们单独写一本笙笙和江述都是温柔善良的人,值得拥有属于他们完整的故事下本《你若撒娇》专栏第一个文案: 顾柔失忆了。 霍屿辰看着床上一脸迷茫的姑娘,抬手扣上自己衬衫的纽扣,提出三点:一、我是你前男友。 二、当初是你追的我。 三、昨天你抱着我不撒手求复合,我答应了。 顾柔:…… —— 女主很快恢复记忆,每天看男主演演演狗男人说的话全是反的校服到婚纱/HE甜大灰狼X小娇纵科技公司少东家X动漫原画师 第002章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午夜梦回,抱住枕边的她,江述还是觉得像一场梦。 人生中的许多分别是没有重逢的。 尤其是他和余笙。 余笙离开那年,医生说她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很坚强,从来不哭。面对江述时,永远都是一张笑脸。 以至于在她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江述每次想起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的笑。 -- 第4页 江述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脑子一片混乱。 他曾设想过他们的重逢,也许他会紧紧拥着她,诉说这几年的思念。也许,他会看到她的墓碑,碑上的照片中,余笙依旧明净鲜活。 而此刻真切看到她,江述只庆幸她还活着。 海风温柔,两人坐在沙滩上,余笙手里捏着一只贝壳,贝壳湿漉漉,把她的指尖也染湿。 分别近三年,余笙几乎没有变化,一如当年初见时那样美。 皮肤白皙细腻,一丝杂质都没有,古人形容女子肤如凝脂,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她柔顺的发丝顺着耳侧自然垂落,遮掩掉了几分病色。 “为什么不辞而别。”江述终于开口。 余笙沉默一会,低声说:“我给你留过一封信。” 那年,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包括她自己。她几乎是抱着诀别的心情去写那封信,虽然她并不确定,江述会不会去找她,会不会看到那封信。 江述眼眸深沉,“你是觉得,一封信就能打发我。” 余笙倏然望向他,几秒后,她将目光收回,转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她攥紧手中的贝壳。 江述很清楚,那个时候余笙有多爱他。 寒冷的冬天,她一个人跑到阿尔卑斯山上,只因听说那里许愿很灵。 山上空气稀薄,几乎能要她的命。 “打发”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太严重。 如果是以前,江述绝对不会这样跟她讲话,但今天,他心里怄着一股气。 对于她的离开,他终究是有些生气的。 这些年的紧张,担忧,好像急于找到一个出口,宣泄自己的情绪。 可看到她那个样子,江述又有些不忍心,她就是这样,委屈了喜欢闷在心里,不去解释表达,总是怕给别人带去麻烦。 最终还是江述先打破沉默,“这几年一直在这里?” 片刻后,余笙微微低了头,“回国后,我没回岳城,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四处走走。我去过很多地方,山村,水乡。后来到了这里,山上寺庙里的师父说与我有缘,给我开了几副中药,我吃过后,病情没有再恶化,就留下了。” “阿姨呢。” “前几天回瑞士了,处理房子和一些杂事,过阵子回来。” 江述手里摩挲着一颗石子,石子常年被海水冲刷,边缘已经很圆润,“之后呢,一直住旧时约吗。” 余笙点头,“我们在旧时约租了两个房间,净晗人很好,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在店里帮忙。” 江述转头看了她一眼,余笙解释:“净晗就是旧时约的老板。” 她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这几年的经历,在山里做过支教,教英语,在古镇帮独身的婆婆做手工玩偶,她做的小兔子总是卖得最好。 这些看似平淡普通的生活是她过去二十几年不曾经历过的,家和医院两点一线的日子她已经过够,剩下的时间里,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尝试更多的活法。 江述盯着海面一直没吭声,像在听,又像在想别的。 “后来我就来岛上了,这里的原住民很淳朴,常常给我们送来新鲜的鱼虾和螃蟹,山那边的海其实比这边要美,但我只去过一次——” “有想我吗?”江述忽然开口。 余笙止住声音。 潮水拍打着脚边,染湿了江述的裤脚。 江述眼神很热,又问了一遍:“这几年,有想过我吗?” 余笙没有说话,沉默片刻后,她脱掉鞋子,白嫩的脚丫踩在软绵的沙滩上,往水里走了几步,弯腰捡起早就看到的一只贝壳。 风吹乱了她的裙摆,江述没有再问。 沈净晗打来电话,语气焦急:“你在哪呢?” “在外面,怎么了?” “没事,出来没看到你。” 沈净晗了解余笙的身体状况,心里惦记,一会不见就要找人。 余笙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她转头,看到那人坐在沙滩上,扬手丢进海里一颗石子,撑起身子站起来。 回到旧时约,一楼除了沈净晗,还有下楼找东西吃的陆辰辙。 陆辰辙俩手插着大花短裤的兜溜达过去,“你上哪去了?我以为你回屋了呢。” 发现江述脸色不太好,眼尾有些红,陆辰辙愣了愣,“哥,你怎么了?” 江述偏头看了眼余笙,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她,“电话。” 陆辰辙这才留意到跟江述一同进来的漂亮姑娘。 余笙犹豫一下,抬手的瞬间,吱嘎作响的木门“嚯”一下被人推开,一个毛头小子闯进来:“净晗姐!我媳妇儿今天——” 看到屋子里的余笙,那半大小子硬生生将后半截儿话咽下去,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未来媳妇儿——笙笙姐,你还没休息啊。” 隔壁餐馆的小儿子明灿,高中生,小语种学德语,常常找余笙帮忙补课。 明灿个头不高,短发利落,从小在岛上长大,又皮又野,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余笙的。 小孩不大,志向不小,早在去年十七岁生日时就许愿,将来要娶余笙当老婆。 余笙比他大七岁,拿他当小弟弟看,并不当真。 她看向明灿,“有事吗?” 明灿把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余笙,“新晒好的雪梨干。” -- 第5页 “上次的还没喝完。” 明灿挠了挠脑袋,耳朵红红的,难得害羞,“我妈晒多了,让我给你的。” 他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你留着喝吧,我妈说这东西对身体好。” 陆辰辙瞅了眼自家表哥。 得,脸色比刚才还差。 江述握紧手中的电话,绷着脸转身上楼。 陆辰辙偷偷瞄了余笙一眼,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楼梯,跟上江述。 明灿走后,余笙盯着楼梯口发了会呆,回到前台,看到江述的房卡还在桌上。 210。 她对面的房间。 余笙重新刷了卡,也没送上楼,又把卡放回原地。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出声的沈净晗看了个全程,她坐在那张单人床上,靠着墙,蜷起一条腿坐得随意,示意圆桌上一杯自己酿的清酒,“要不要一起喝点?” 余笙挪到她身边坐下。 十分钟后,那杯酒已经被两人分着喝光。 沈净晗有些意外:“你是说,刚才那个人就是你以前提过那个?” 余笙点头。 去年中秋,沈净晗照例喝点小酒。 两个姑娘坐在静谧的海边聊天,交换了许多小秘密。 江述。 怪不得觉得名字耳熟,原来是那个余笙一见钟情,但遗憾并未在一起的男人。 沈净晗将月白色的小酒盅抵在唇边,歪着脑袋说:“他是特意来找你的吗?” 余笙摇头,“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 沈净晗指尖戳了几下趴在她腿上那只猫咪的肉爪子,“你不是说他不喜欢你吗?怎么我看着不大像。” 那男人看余笙的眼神,分明含情。 余笙低着头,笑意带着淡淡的苦涩,“你看错了。” “他对我好,是因为有人拜托他照顾我。” “谁?” 余笙沉默一会,低声说:“我哥哥的女朋友,是他……很好的朋友。” 楼梯那边有动静,余笙下意识看过去,不是江述。 原木色的楼梯扶手,最尾端绑了一根蓝绿色的孔雀毛,有人经过时,孔雀毛被风带起,微微晃动。 猫咪们最喜欢玩。 二楼陆辰辙的房间。 江述斜躺在那张大床上,手臂垫在脑后,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出神。 这次见面,他觉得余笙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在余笙面前,江述一向有信心,也自信。余笙对他的喜欢和依赖,从不遮掩。 但今天,余笙面对他时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这让他很不舒服。 陆辰辙的床被霸占,抱着手臂在地上来回转,抓心挠肝,快要好奇死,“哥,你倒是说句话,那姑娘谁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江述也从没主动要过哪个姑娘的电话。 还没要到。 江述闭上眼睛,想了许久,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他和余笙的关系。 如果硬要说,那大概是他脑筋不清楚的那些年,欠下的债。 陆辰辙套了半天话,除了知道俩人是在瑞士认识的,其余一概不知。 即便是这样,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男一女嘛,能有什么关系。 要么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要么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要么俩人互相喜欢,但出于某种原因没成。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陆辰辙家里女性亲戚极多,从小混迹在一帮姐姐妹妹里,没少被拉着看那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这点事还懂。 时间已经不早,陆辰辙没地儿站没地儿坐的,弯腰试探着问:“哥,要不我下楼给你把房卡拿上来?” 江述揉了揉眉心,深舒一口气,“我自己去,你睡吧。” 走廊里的灯坏掉一个,光线昏暗,木地板踩踏时有轻微的响声。 江述走到楼梯口,听到吧台那边的声音。 那个女人问:“现在呢,你还喜欢他吗?” 他止住脚步,靠在扶手旁。 过了许久,也没有听到余笙的回答。 时间如静止一般,江述沉默站在原地,倾长干净的手握紧扶手。 一只灰白相间的猫咪从窗口的吊椅上窜过来,琥珀色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抬起猫爪子逗弄那根孔雀羽毛。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 余笙终于开口。 “都过去了。” 第003章 江述俊朗的侧脸隐在暗处,闭上眼睛,心一点点沉下。 他没有勇气出去问她,“过去”是什么意思。 在过往的生命中,江述踌躇过,犹豫过,也失去过。 他擅长克制,也擅长隐藏自己。他保护身边所有人,他从不欠任何人,唯独余笙。 余笙是他生命中的意外,是礼物,是馈赠,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这一夜江述都没怎么睡,空调开了关,关了开,最后把遥控器扔到床尾,房间里两扇窗子都打开,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了一会。 早上不到七点,天大亮。 群里几百条未读信息,江述睡觉很轻,听到声音就醒了。 拿过手机扫了一眼,看到他们已经定好今天的行程,准备出发。 江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揉了把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 第6页 他的房间朝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峦,云江岛面积并不大,仅有的几座山几乎都在这里,茂密的山林里隐约有几栋建筑,大概就是旅行手册上提到的那些私人度假山庄。 江述手臂撑着窗沿吹了会风。 空气中飘来一股药香,水煮开咕嘟咕嘟的声音钻进他耳朵。 江述视线向下扫了一圈,发现这栋房子后面还有个小院儿。 院子里扯了几根晾衣绳,角落立了一辆自行车,旁边堆了几张旧桌椅。 沿着红砖墙种了好些说不上名字的花草,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有个用几块砖搭建起来的简易支架,上面架了个深褐色的陶瓷锅,里面煮了一锅中药,刚刚的药香就是从那里飘过来。 余笙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用一把纸扇对着小火慢慢扇。 江述的目光停留在她纤瘦的背影上。 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脸,海边的清晨有些凉,她身上套了件淡黄色的薄衫,一只手抓着衣襟两侧,裹紧自己。 药香渐浓,余笙用一块手帕垫着,掀起盖子看了看。 她动作娴熟,似乎做惯了这样的事。 陆辰辙打来电话,叫他一起吃早餐,江述让他们自己活动,不用管他。 他转身去浴室洗漱,没有衣服换,还是穿了昨天那套,整理好自己,很快下楼。 昨天没注意,楼梯口旁边就有个小走廊通往后院,这会儿走廊尽头的门开着,江述沿着通道走过去。 这样看院子显得比在楼上看时还大一些,余笙已经不在那里,只剩炉灶上的煎药锅咕嘟咕嘟冒泡泡。 江述走到炉灶旁蹲下,锅底下的炭火冒着猩红的火光,热气扑面。 “谁在那里?”身后有声音,江述回头,看到沈净晗抱着一盆半干的床单站在门口。 看清院子里的人,沈净晗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了然,她瞥了眼灶上的煎药锅,“找余笙?” “对。”江述没有躲闪,“刚刚还在这里。” 沈净晗把盆子放在晾衣杆下,抖开一条白色的床单,踮脚往上搭,“她在厨房。” 杆子有些高,有个地方的布料扯了几次都没扯平,江述走过去,抬手将床单挂好。 沈净晗道谢。 她性子冷,除了余笙,待别人都是淡淡的,话也不多。 江述原地站了一会,随后接过沈净晗手里的东西,帮忙晾晒。 两人并不熟,沈净晗看了他一眼,等他说话。 许久后,江述才开口:“她……” 顿了下,他解释:“我是说余笙,她来这里多久了?” 沈净晗捡起另一条床单,“大概一年多,快两年吧。” “她身体怎么样,还时常住院吗?” 沈净晗将床单上的褶皱拉平,“年初时去过一次医院,不算严重,只住了几天。” 她微微挑眉,透过两个床单间的缝隙中瞧他,“关心她?” 江述没有说话。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沈净晗没再追问,自顾说:“余笙刚来岛上的时候,像个小可怜。” “那时她身体很不好,走几步都要歇一下,但她还是坚持爬到山顶,去庙里祈福,因为听说那里许愿很灵。” 沈净晗从兜里拿出几只夹子,夹在床单上固定,“起初我以为她是为自己,毕竟她生病了。后来才发现,她是为一个男人,她说她去过很多寺庙,希望她喜欢的男人能得到幸福。” 江述沉默望着那簇炭火。 有风吹过,炭火更加热烈地燃烧着,没有退路。 沈净晗弯腰钻到另一侧,把仅剩的两个夹子夹在那一侧的床单上,“其实——” 其实,我看到你们两个同时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你对余笙来说,是特别的。 余笙从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别的男人。 这些话,沈净晗并未说出口,她想起昨晚。 她问完那句话,猫儿窜到楼梯口,斑驳的墙壁上映着男人萧寂的侧影。 余笙那样说,大概心里也很难受,明明她还没有放下,也放不下。 沈净晗尊重她的选择。 见她迟迟没有继续,江述忍不住问:“其实什么?” 沈净晗笑了笑,“没什么。” 她目光瞥向江述身后,“她来了。” 江述立刻转身,看到余笙从那条狭窄的通道里过来,手里拿着一只中号的白色瓷碗。 沈净晗拎着空盆离开。 江述看了眼余笙手里的瓷碗,“药煎好了?” “快了。”余笙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他淡笑一下,没说什么,接过她手里那只碗,转身走向炉灶,“你每天都要煎药吗。” 余笙跟在他后面,“煎一次的量够喝两天,多出来的放冰箱。” 江述站在炉灶旁,盯着余笙掀开盖子检查,“好了吗?” “再等一小会。”余笙从墙根拿了一个小凳子递给江述,两人围着炉灶坐下。 这样的老方法煎中药,江述还是第一次见,他看了一会,“为什么不用厨房的炉灶?” 时间似乎到了,余笙掀开盖子,用手帕垫着边缘端起陶瓷锅,往白色瓷碗里倒,“药堂的师父说,这样的炭火煎出来药性比灶火要好一些。” 江述目光温和,盯着她看了一会,“你都会煎药了。” -- 第7页 以前她连菜都不怎么会做。 这一句很像夸奖,余笙有些腼腆,“时间久就会了,其实也不是很难。” 陶瓷锅垫着手帕也很烫,余笙加快速度,想尽快倒完,江述忽然靠过来,扶住她的手,嗓音轻柔:“我来。” 他靠得很近,身体宽厚结实,余笙稍一偏头就能看到他微薄的唇和英俊清隽的侧颜。 她心跳有些快,指尖轻轻从他温热的掌下抽出。 江述将余下的药汤倒完,还剩一点时,掺杂了一些药渣,余笙小声说:“可以了。” 江述看了眼她红红的耳尖,喉咙滚了滚,放下药锅,松开她,坐回原来的位置。 余笙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周身空气都流通起来。 指尖酥酥麻麻,他的温度还在。 前厅声音嘈杂,游客们陆续出门,余笙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快去吧,晚了东西可能会凉。” “去哪里?” 余笙指了下隔壁那栋二层小楼,“从正门出去,左转就到了,隔壁明灿家,你拿着这边的房卡,可以在那边免费吃早餐。” 沈净晗嫌麻烦,旧时约没有餐饮服务,她跟隔壁餐馆合作,这边的游客都在那边吃饭,客房里的点餐菜单也是那边的电话。 江述眯起眼睛,“明灿?” 余笙点头,“就是昨晚给我雪梨干那个男孩,隔壁是他家的餐馆。” 江述没犹豫,干脆说:“不去。” 余笙转头看他,“为什么不去?早餐要按时吃。” 她记得江述从前胃就不太好,有回去她家做客,胃病犯了,妈妈还给江述煮了养胃的粥。 “不怎么饿。”江述拿一根树枝拨弄余火,语气随意,“你也在那吃?” 余笙说:“我不是,我和净晗自己做。” “哦。” 好像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江述端着那碗中药跟余笙进了厨房,看她熟练地将药汤分成四份,一份直接喝掉,另外三份等晾凉了再装袋存进冰箱。 她喝药时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就喝掉了,像喝水一样轻松。 这样的余笙,让人心疼。 江述记得,余笙很喜欢吃甜的东西,喜欢冰激凌,喜欢糖果。 她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对那些苦得倒胃的药熟悉又厌恶,她摆脱不掉,又无能为力。 中药比西药还苦,她却已经习惯。 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大概会一直伴随她。 操作台角落白色的电饭锅滴滴响了两声,余笙说:“我煮了一些红枣粥,你如果不想去外面吃饭,跟我们吃一点吧。” 江述点了头。 粥盛到桌上,他才发现,红枣粥只有两人份,负责打扫房间的阿姨有一个请假没来,沈净晗在楼上帮忙,除了锅里给她留的一份,剩下的大部分都在他的碗里,余笙只给自己留了小半碗。 江述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两只碗调换过来,碗里的两颗红枣也都挑给她。 余笙抬起头,“我够吃的。” 江述低头喝了一口粥,“留着肚子,一会吃别的。” 余笙没有再看他,默默把桌子中间的饼盘和拌菜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余笙忍不住偷偷看他。 江述吃饭时很安静,温和又绅士。 他出身好,但没有许多富贵公子身上的高傲和坏习气。 记得有一次,她在瑞士的街头无意间看到江述和合作伙伴在爬满墨绿色藤蔓的复古咖啡厅里谈事情,他穿着精致合体的西装,坐下解扣,起身系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矜贵不凡的气质。 那是余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他穿西装。 她莫名想起一个词。 谦谦君子。 沈净晗从楼上下来,看到吧台里的江述和余笙。 她停下脚步,没有过去打扰。 两人安静吃饭,偶尔看对方一眼,这样的画面,和谐又安逸,让人不忍破坏。 其实,沈净晗很羡慕江述。 不管怎样,他还能见到活生生的人。 余笙曾说,她几次差点就死了。 可她没有死。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才能去爱,去感受,去憧憬,去期待。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红豆从休息区的吊椅上窜下来,扑进沈净晗怀里,被她一把抱住。 沈净晗有六只猫,这只红豆最黏她。 听到声音,余笙看向楼梯口,抬手叫她:“净晗,过来吃饭,给你留了粥。” 沈净晗抱着猫走过去,先看了眼余笙,随后将视线转向江述,淡淡开口:“你房间只开了一晚,要退房吗?退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好排预约。” 余笙愣了愣,转头看向江述:“你要走吗?” 温和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笼罩着余笙瘦削的肩膀,她的长发挽至耳侧,几根碎发绕在她泛红娇小的耳垂上。 江述看了一会,低声说:“不走。” 隔了几秒,他重复:“我不走。” 第004章 沈净晗暗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抱着红豆转身就走。 余笙忙叫住她,“吃饭啊,你去哪?” 沈净晗走向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先伺候这几个小祖宗,待会再吃。” -- 第8页 散落在大厅各处的猫猫像接收到信号一般,纷纷跳出来,眨眼间窜到沈净晗身旁,晃着尾巴跟她挤进房间。 空气安静下来,这里只剩他们两个。 余笙低头盯着自己的碗,用筷子拨弄一颗红枣,“一会有什么安排吗?” 江述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今天似乎化了一点淡妆,气色比昨晚好很多,“没什么安排,随便走走。” “你的朋友呢?” “是我表弟。”江述顿了下,“他已经跟几个同事出去了。” “你要去找他们吗?” “不去。”他已经吃完,放下筷子,“你呢,一会做什么。” 余笙吃掉一颗红枣,没有看他,“有点事,要出去。” 她好像没有要解释去哪里的意思,也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江述沉默将最后一点粥喝完,“哦。” 饭后,江述回房取钱夹,下楼时余笙已经走了。 这个时间游客都在外面,旧时约里很安静,只有墙壁上一个原木色挂钟发出细微的声响。 江述一个人在附近转了转,在超市里买了一包男士内裤,几双袜子,出来后又在路边挑了两件白色短袖和沙滩短裤。 花里胡哨的短裤,跟陆辰辙身上那条一个风格,江述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素一点的颜色。 昨晚回到房间,连灯都没开就躺下了,没有洗澡,现在很难受。 回房后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外面还是套上他那件深灰色薄衫,出来后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想给余笙打电话,拿出手机才记起还没有她的号码。 忽然想起昨晚那个高中生。 他喊余笙什么,媳妇? 小屁孩毛长全了吗?知道媳妇什么意思吗? 他的思绪不太受控,想到这几年,可能有别的男人对她示好,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余笙性格温婉沉静,淡泊柔美,很有古典韵味,讲话都不会大声,非常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记得有一次,两人一同去小镇上最大的那家书店,他去停车,她在门口等。 那么几分钟的功夫,就有人来要她的联系方式。 余笙从不缺人喜欢。 余笙一个人上山去了那座寺庙。 寺庙规模不大,分为前后院,前院供游客参观,敬香跪拜。后院游客不能进,只有寺里的人和一些义工可以进。 特地从外地过来拜佛的人很多,每天清晨的第一炷香也很难抢,直到这个时间还有很多人。余笙绕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处挂满藤蔓的长廊。 参拜许愿,心诚则灵。 来这里的人所求各有不同,求前程似锦,求美满姻缘,求儿孙满堂,家和万事兴。 长廊顶端挂满许愿木牌,木牌尾部垂下长长的红色流苏,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 余笙沿着这条长廊慢慢走过去,在其中一根柱子旁停下。 她仰起头,静静望着其中一块木牌。 木牌上只有两个字。 江述。 最美好的愿望都在心底,落在笔尖,只剩这两个字。 余笙默默看了一会,踮脚将木牌取下,轻柔将上面的灰尘擦净,放入随身携带的木匣中。 随后余笙继续向前,走到长廊的尽头,直接进了后院。 后院相对前院要安静许多,偶尔有三两僧人出入侧殿。 石板阶梯下有个中年男人,一身浅灰色薄衫,低着头,略弯着腰,拿一把扫帚,正认真扫地。 “周师兄。”余笙走过去。 周成涛,寺里的义工,在这里,一般都会称呼义工为师兄。 男人抬起头,看到余笙,友善地笑了笑,“来了。” 余笙点了下头,“嗯,姜爷爷在吗?” “在里面。” 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文质彬彬,看上去极有涵养,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疲倦,面容憔悴,礼节性施以微笑后,便恢复原本的衰颓模样。 余笙没有过多打扰,沿着侧边的小路,绕到侧殿后面,进了药堂。 药堂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施药,一间供管理药房的师父居住。 严格说来,其实还不算是师父,因为他不是出家人。 听人说,这位年逾古稀的姜老已经在寺里住了大半辈子,因年轻时犯错,想出家以赎罪,但住持师父说他六根不净,不能出家,他便以义工的身份留在寺里。 他是中医,所以一直待在药堂,每周也会出去,在前院的偏室免费替人看病开方子。 余笙不能以出家人的称谓称呼他,便叫他姜爷爷,这样也更亲切些。 一进药堂的门,对面一整面墙全部是一格一格的药匣,左侧有老旧的木桌木椅,桌子上摆了个乌木脉枕,手腕搭着的地方磨损严重,看起来已经使用多年,脉枕旁有个开药方用的小本子和老式的蓝色圆珠笔。 姜焕生正坐在那把椅子上闭目养神。 余笙脚步很轻,但老人家还是醒了,他推了推那副用胶带缠了腿儿的老花镜,从镜片上方觑着她,“余丫头来了。” 余笙淡淡笑了一下,坐在木桌对面的椅子上,把怀里的木匣放在桌旁,“嗯,来开药。” “你的药应当还有两天的量。”姜焕生记性很好。 余笙抿了下唇,“我……过两天有事,所以提前过来。” -- 第9页 姜焕生没说什么,示意桌上的脉枕。 余笙将手腕搭上去。 姜焕生眯着眼睛,略带老茧的指腹搭在余笙腕间,片刻后开口:“丫头最近有心事。” 他嗓音浑厚且有力,“心绪不宁,焦躁不安。”他撑开一只眼皮瞅了瞅余笙,“眼下乌青,虽以粉黛遮瑕,却也露出些马脚,昨晚没睡好吧。” 余笙被看破心事,头低下,“是有一点。” 姜焕生没有细究,也没写药方,直接起身,拿了纸袋走到中药柜前,接连拉开五六只抽屉,只用手掂量便知分量,抓完药,熟练地将纸袋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折好,递给余笙,“给你加了一味安神的药,晚上要早睡,你的病调养至今,已大有好转,切记不可伤神劳心。” 余笙起身接了,“谢谢姜爷爷。” 她将一大包中药放进自己的背包里,随后将桌上的木匣往前推了推,“姜爷爷,这个盒子能暂时替我保管一下吗?过几天我来取。” 姜焕生站在窗前,用放大镜照一只老旧怀表,“搁那吧。” 余笙从药堂出来,看到周成涛已经扫完地,一个人坐在廊下出神。 他身边还立着那把扫帚,已近正午,阳光刺眼,可他却无知觉般,神思恍惚。 余笙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的背影。 周成涛是青城知名企业家,年轻有为,家庭幸福。但几年前,他的妻子得了重病,几乎丧命,他倾尽家财为妻子治病,至今没有好转,常年住在医院,依靠仪器延续生命。 他将公司交给合伙人,亲自奔赴各地求医,年纪轻轻便熬出了些许白发。 时至今日,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只能依靠拜祭神佛求得心理安慰。 他每月都会来岛上,在庙里做几天义工,以期为妻子积攒福报,盼望病情好转。 每次看到这样颓丧的周成涛,余笙心里都很难受。 他的妻子几次想自我了结,拔掉仪器插头,都被他及时救下。 人说,那个女人想不开,有这样一个情深义重的丈夫,为什么要寻死。 可余笙却能理解她。 如果可以选择,谁愿带给身边人痛苦。 从后院出来,余笙去了正殿,往功德箱里投了一些钱。 姜焕生看病从不收费,但每次余笙拿了药后,都会往功德箱里放一些钱。 做完这些事,她拽了一下装满中药的背包肩带,沿着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下山。 快到山顶时有两个岔路口,其中一条通往寺庙,另一条接着往上,不远处就是一处平地,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半座岛屿的全貌,岸边的码头只有一点大,海那边不知名的岛屿若隐若现。 陆辰辙他们找到了这处好地方,告诉了江述具体位置,准备在这里野餐。 江述到时,他们已经吃了大半,一群人围着聊天,几个吃饱喝足的小年轻跑到山崖边谈恋爱,那里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也更浪漫。 江述手下的员工恋爱自由,不受同组约束。 短短半年,组内已经成了两对,为了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恋爱,江述还主动替他们加班。 再没有比他更贴心的老板。 陆辰辙给江述留了一些吃的,有炸鸡,蛋糕,辣条和啤酒。 江述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啤酒一直跟冰袋放在一起,这会儿还很凉,冰爽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下,顿时缓解了江述燥热的心。 上午还晴朗的天,转眼便灰蒙蒙一片,这会儿更加闷热,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陆辰辙往江述身边凑了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怎么没让——”他还不知道余笙的名字,“没让她带你转转?” 江述没说话,陆辰辙笑得很欠揍,“人家没理你?” “不说话能死吗。” 陆辰辙从没见过他哥这副模样,丧丧的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跟会议室里处变不惊,思维敏捷,严肃认真跟人谈判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平时没少被江述训,这会儿有点幸灾乐祸,笑得好大声:“你也有今天。” 江述听着来气,也懒得揍他,起身要走,被陆辰辙一把拽住,“别走啊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把江述按回原处,“不闹了哥,说老实话,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以前发生过什么,但起码现在,我觉得那姑娘心里是有你的。” 江述目光动了动,像是听进去了,“是吗?” 陆辰辙特别笃定,“是啊,你没觉得吗?” 江述想到昨晚她那句“都过去了”,心里仍旧难受,“你只见过她一次,怎么知道。” “眼神啊,还有直觉。” 江述望着那片乌云,指尖没什么节奏地点击手中的易拉罐。 直觉? 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们一行人在天黑前下山,还没到旧时约就已经开始下雨,最后一段路大家几乎是用跑的,先后冲入一楼大厅,看到彼此狼狈的模样,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小情侣秀恩爱,互相给对方擦脸擦头发,陆辰辙翻着白眼自己管自己,瞥了眼屋里的人,“哎?怎么少一个,我哥呢?” 他一说,大家才发现,江述确实没跟进来,有人跑去门口看,外面雨不小,几乎已经没了游客,没有江述的影子。 刚刚大家怕下雨前赶不回,一路下山走得很快,江述一直在最后,谁也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掉队的。 -- 第10页 陆辰辙给江述打电话,关机。 大家有些担心,陆辰辙忙安抚:“别慌,他来得匆忙,肯定没带充电器,手机没电正常。” 天渐渐暗下来,本就阴沉的天更加漆黑,因为下雨,不远处的大排档也没出摊,外面安静的不像景区,只有雨声渐大。 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说:“他不是说今天就走,是不是去码头了?” 陆辰辙立刻否定:“不可能。” 也许江述此行计划只有一天,但现在情况有变,他一定不会走。 戴眼镜的小姑娘忧心忡忡:“老大不会出事了吧,这雨天路滑的,万一摔哪个沟里……”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 陆辰辙不大放心,看了眼时间,“我去找找吧,你们——”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纤瘦的身影从他身旁闪过,余笙穿着白裙子,没有套外套,手里握着一把没来得及拆开的伞,冲进雨中。 雨不小,她几乎瞬间被淋到半湿,边走边撑开雨伞,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路口。 众人都有些发愣,陆辰辙先回神,拿了把门口立着的备用伞,也跟出去。 大家赶紧回房拿伞套外套,一同出去找。 大约一小时后,雨渐渐停歇,众人先后返回旧时约。 没有多久,陆辰辙也回来了,“怎么样?” 大家纷纷摇头,“要不咱们联系景区帮忙找吧,那山路一下雨真的滑,太危险了。” 沈净晗拿出电话,“我联系。” 她话音刚落,江述便推门进来。 他身上干干净净,只有肩头湿了一点。见他没事,陆辰辙松了口气:“你上哪去了?吓死我了。” 江述没说自己去哪,“怎么了。” “你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找了一个多小时,就差报警了。” 让大家这样担心,江述很抱歉,“我没事,都回去休息吧。” 陆辰辙招呼大家上楼,“人齐了吧,有没有没回来的?”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在。” 虚惊一场,大家脸上又恢复笑意,打闹着上楼。 这时突然有人说:“还有人没回来。” 江述看向吧台里的沈净晗。 “余笙也出去找你了,还没有回来。” 江述怔了一秒,随即变了脸色,转身就走。 身旁的同事不清楚状况,下意识拦住他,“老大,天都黑了,找不到你她就回来了。” 江述抬手甩开他,“找不到我她不会回来。” 第005章 为什么这样笃定,江述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余笙不会不管他。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敢确定,她的心意是否还跟从前一样。 天已经黑透,云江岛的山上还没有开发夜景项目,只在沿路和树丛里安置了一些亮化灯带,平时晚上没什么游客,加上刚下过雨,就更没有人了。 江述一路往上,越走越僻静,地面泥泞,稍不留意就会踩空,他有些心慌,叫余笙的名字,但并没有人回应。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终于看到树丛中的余笙。 她踩着湿滑的泥土,借着灯带的光寻他,一声声喊他名字。 昨晚到现在,江述第一次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她很狼狈,白色的裙子已经被草丛蹭脏,鞋上沾满泥土,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她专门往不好走的地方去,用手拨开低矮的枝桠,一处都不放过。 江述目不转睛盯着她,听她喊自己名字时,声音里带着的一丝颤音。 他的心被反复碾压,那一刻,忽然想起那年在瑞士,余笙带着他的中国结,一个人从医院偷偷跑出去,冒着生命危险登上阿尔卑斯山。 她那么傻,信了书上的话,她说怕以后再没机会,她说想在死之前为他做一些事。 就是那天,江述抱了她。 也是在那天,他决定放下过去,珍惜眼前,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爱她,她就走了。 余笙似有感知,转身看到他。 两人四目相对,余笙没有再躲避他的目光。 看到江述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下来。 江述走过去。 站在她面前,江述才发现,她身上湿了大半,轻薄的白纱贴着她的身体,女孩姣好的曲线若隐若现,她下意识用手臂护住胸口。 江述脱掉自己的外套裹紧她,帽子也戴好,垂着头,手从她手臂滑下,握住她两只手腕,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她,低哑着问:“来找我?” 隔了会,她很轻的一声:“嗯。” “担心我?” 这样近的距离,他身上的味道都那样清晰,余笙不敢抬头看他,“……嗯。” 说完,她很快补了一句:“山路不好走。” 余笙出来得急,脚上还穿着凉鞋,这会儿其中一根绑带已经脱落,长长的一根拖在地上,她的脚被草丛里的尖锐树枝刮破,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渗出一点红色。 江述没有犹豫,揽住她的身体和腿窝,利落将人抱起,余笙轻呼一声,手里滴着水珠的伞掉在草丛中,往坡下滚了几圈,消失了踪影。 她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江述!” 男人抱着她转身走向主路,“鞋坏了。” -- 第11页 这样的下坡路本不好走,尤其怀里还抱着个姑娘,但江述很稳,他怕摔着她,走得很慢。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雨后的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叶子上的雨水掉落,像细密的小雨,染湿了江述的头发和睫毛。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余笙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并不敢用力。 也许是紧张,也许因为冷,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很僵硬,江述目不斜视,“放轻松。” 余笙脸颊红红的,小声说:“我很重,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他低笑一声,唇角露出好看的弧度,“不重,你很轻。” 雨滴在他睫毛上凝结成一大颗水珠,沿着脸颊滚落下来,余笙犹豫许久,还是抬手将他脸上的雨水一点点擦掉。 她指尖细腻柔软,擦净后便抬起两只手,遮在他头顶,挡住不断掉落的雨滴。 江述紧抿着唇,将她抱得更紧。 她一点都没有变,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空气安静,只剩江述平稳有力的脚步声,余笙怔怔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江述。” “嗯。” 她声音很轻:“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江述喉咙滚了滚,“你走后七个月。” “一直在岳城吗?” “没有,辗转各地做项目,最近半年在青城。” 余笙欲言又止,声音也越来越小,“那,那你……” “我没结婚,也没女朋友。”江述在黑暗中沉声,“还有别的要问吗。” 余笙低下头,“没有了。” 昨晚一直都是江述问,她答。对于他的近况,余笙想问,却不敢。 很怕听到一些她不愿听的话,索性不问。 这一点她也没有变过,就像从前,她从没问过江述,是否爱她。 快到山下时,路上已经渐渐有些行人,余笙轻轻挣了几下,“放我下来吧,快到了。” “别乱动。”江述没松手,偏头看了眼她细嫩白净,沾染了泥水的脚丫,“你怎么走路,光脚吗?” 鞋带坏了,这一路下来,其中一只早已不知掉到哪里。 陆辰辙已经把同事们都打发回房,自己在一楼等,看到江述抱着一身狼狈的余笙进屋时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帮忙开门,“哥,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 “没事。”江述脚步没停,目光转向余笙,“住哪间?” 余笙说:“二零一。” 江述直接把人抱上楼,找到那间才发现,余笙就住他对面。 门打开后,江述抱她进房,直接用脚把门踢上,隔绝了身后看热闹的陆辰辙。 陆辰辙碰了一鼻子灰,依旧挡不住他那颗澎湃的心。 这也太厉害了吧,中午还愁眉苦脸,一场大雨,俩人直接进房了,进度瞬间拉满格! 他觉得以前似乎小看那个看似无欲且不开窍的老哥了。 江述没让余笙脚沾地,直接把人放床上,又把床尾的拖鞋放到她面前。 余笙的脚还脏兮兮,她没穿鞋,脚尖点在地板上,有些局促,“谢谢。” 余笙的房间很简单,大部分是民宿酒店本身配备的家具设施,只有床品和桌上摆放的一些日用品是她的私人物品。 窗台上除了几盆多肉,还有一个小型玻璃鱼缸,两条小金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鱼缸底部铺了一些白色的石子和几只贝壳,都是余笙在海边捡的。 江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上。 药瓶很熟悉,是余笙以前吃过的一种,他见过很多次。 他眉头略蹙了蹙,“还在吃那些?” 余笙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有,很久没吃了,只是备在那里应急。” 江述将目光转向她的脚,那几道伤痕比之前颜色还要深一些,“疼吗?” 她摇了下头。 “有药吗?” “不用上药,不严重,一两天就好了。” 江述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没两分钟他又回来,手里拿了一支涂抹外伤用的药膏。 组里的女孩装备齐全,带了小药箱。 他去浴室洗了条备用毛巾,搬了凳子坐她面前,把她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膝上,“还是上一点药,穿鞋脚疼。” 这姿态亲密,余笙下意识缩回去,被江述摁住,他抬眼看她,“躲什么。” 余笙耳朵都热了,“我自己来。” 他没依她,用毛巾仔细擦拭伤口附近的泥水,目光没有波澜,“你胆子倒没以前大。” 余笙以前什么样? 敢在家门口,站在他车外,倾身靠近,在他耳边说爱他。 除夕夜,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衣,主动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那时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即便知道他们也许没有未来。 余笙挣脱不掉,只好老老实实让他帮自己擦药,她不想接这句话,提起别的:“你去哪了,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回来。” 江述拧开药膏,往指尖上挤了一点,细致涂抹在她伤处,“随便走走。” “山上新开发了好些景点,去看了吗,还挺好的。” “没去,找不到。” 说这话时,他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怨气,似乎还对早上余笙丢下他一个人耿耿于怀。 -- 第12页 药膏凉丝丝,他指尖轻柔,头发和肩头还湿着,衣服上有抱她时留下的褶皱。 余笙看了一会,没有忍住:“那,如果明天你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江述的动作停滞两秒,随后唇边慢慢溢出些笑意,“好啊。” 因为她这句话,江述晚上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早起来,准备跟陆辰辙借个剃须刀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的天阴得厉害,昨晚的雨一直下到现在,没有停的意思。 组里的人和其他游客都挺郁闷,好好的来旅游碰上下雨,明明前几天天气预报没说有雨,不过海岛天气有变也是常事,本地居民已经习惯。 早饭还是要到隔壁去吃,江述和陆辰辙下楼,看到一楼临时支了几张圆桌,上面放了几盘馒头花卷和粥,还有两盘小咸菜和红方,已经有游客在吃。 沈净晗说:“雨有点大,那边把饭送过来了,你们随便坐。” 两人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陆辰辙把电话扔桌上,“雨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江述没说话,陆辰辙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紧紧盯着窗口的方向。 陆辰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窗口吊椅旁的小圆桌那坐了两个人,是余笙和那个毛头小子。 毛小子脚边放着一个大餐箱,这儿的早餐应该是他送过来的。 桌上摆了两本书和习题册,看样子余笙在给他讲题。 陆辰辙觉得周遭空气凉飕飕,气压极低,他身子往后靠,两手拢在脑后,状似无意,“哥,你不会吃个高中生的醋吧。” 江述轻嗤一声,“我至于吗。” 陆辰辙也不戳穿,趁火打劫,“哥,给我涨两千工资,五分钟之内我把他弄走,怎么样。” 明灿用笔尖指了一个地方,余笙很快说出一串德语单词。 她在瑞士住了很多年,精通英语,德语,还会点意大利语和法语,她声音温温柔柔,细腻好听,发音也标准,让人不忍心打断。 明灿一只手臂撑着脑袋,歪着头用崇拜的目光盯着她看,目不转睛。 江述面无表情,筷子丢桌上,“给你涨四千,一分钟内让他消失。” 第006章 陆辰辙带着“劳动改造”的任务待在江述公司,在此期间家里停卡并且无支援,从前公子哥大手大脚惯了,那点工资完全不够花,日子过得艰辛又凄惨。 为了这即将多出的几千块工资,陆辰辙立刻起身,摩拳擦掌,捏着手骨就过去了。 江述远远看到他跟明灿说了几句话,明灿很快起身,拎着餐箱跟他出门,但他没拿书,大概一会还会回来。 余笙看到陆辰辙,下意识往他过来的方向看,果然看到江述。 两人目光一碰,江述就走过来。 他直接坐在刚刚明灿的位子上,“在做什么?” 余笙将指尖搭在书页纸张的一角,轻轻点了点,“明灿快考试了,帮他补一下德文。” 江述看了眼那页的内容,大致能辨认出一些单词的意思。 他在瑞士做项目近两年,虽然公司有专门的同事负责翻译,但他还是自学了一些,后来已经可以跟当地人正常交流。 他注意到其中一个单词,M??dchen Freund。 女朋友。 记得有一次两人去书店,余笙被一个很帅气的男孩索要联系方式,那时她不常出门,接触的人也少,不太会处理这种事,江述替她解围,揽着她肩膀用并不熟练的德语说:“抱歉,这是我女朋友。” 后来余笙说他发音不标准。 他问哪个词。 余笙红着脸说:“女朋友。” 那时江述笑得坦荡,“以后有机会你教我。” 再后来他的发音很标准了,她却不在了。 江述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天,“雨还在下。” 余笙也看过去,“嗯。” 说好要一起出去走走,现在大概去不成,江述心里不大痛快,“不知什么时候停。” 余笙同样懊恼,她偷偷看过陆辰辙一行人的房间信息,只有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他们可能明天就走。 如果江述跟他们一起走,以后再见面,不知要什么时候。 外面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余笙硬着头皮说:“好像小了一点。” 江述盯着她眼睛,“嗯,我也觉得。” 她抬起头,“那——” “脚还疼吗?” “不疼。” “穿着外套,会冷吗?” “不会,不冷。”余笙站起来,“我回去取一下。”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江述换了个位置,坐在旁边的吊椅上,身体随着吊椅微微晃动,指尖摩挲着下唇,觉得外面暗沉的天似乎真的晴了一些。 一只小花猫沿着细窄的窗沿走来走去,江述兴致很浓,仔细打量它身上的花色,想起前晚他见到余笙时,好像就是这只趴在她脚边。 他伸手把猫抱过来,撸了几下它软乎乎的小脑袋。 这里的猫常年接触游客,并不怕生,它好像挺喜欢江述,故意用脑袋蹭他掌心,想让他多摸摸。 几分钟后余笙下来,身上多了件外套,手里拿着把伞。 这把伞是母亲房间里的,她的那把昨晚掉在山上了。 -- 第13页 江述看到她,立刻把怀里的猫丢到一旁,两人一起往门口的方向走。 猫咪惨遭抛弃,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珠盯着他的背影看,懵圈又委屈。 江述伸出手,余笙把伞递给他。 江述推开门,正碰上从隔壁回来的陆辰辙和明灿,两人一人捧着一个大瓷碗,装了一些煮鸡蛋回来。 陆辰辙没打伞,跑着回来的,身上脸上都是水,“你上哪去?” 江述笑得荡漾,“散步。” “啊?”陆辰辙以为自己听错,“下这么大雨,你出去散步?” 明灿看到江述身边的余笙,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笙笙姐?” 江述没理他们,带着余笙撑伞出去。 这样的天,除了海边有几个冒雨在水里扑腾的人,其他地方都冷冷清清,余笙没说带他去哪,江述也没问,两人沿着那条石板路走得很慢。 风不小,雨伞摇摇晃晃,江述握紧伞柄,悄悄向她倾斜。 余笙往他身边靠了一些。 “吃饭了吗?”江述问。 “还没,你呢?” “我也没吃,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余笙四周看了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的巷子里有很多小吃。” “那就去那。” 不远处有几排简易的棚子,是这里的海鲜大排档,每个棚子前都摆一排装海鲜的大盆子,旁边是更加简易的招牌,有些甚至是手写。 很多原住民会在这边租一小块地方卖新鲜的海鲜,这会儿大多还没开门,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打瞌睡。 余笙带他穿过那片区域,来到一条小巷,巷子地面是圆润的鹅卵石铺路,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两侧有不少小店,都是这里的特产和小吃。 因为下雨,这里几乎没有游客,买什么都不用排队,余笙买了两杯豆浆,几样这里的特色点心,两人找了个墙根躲起来,勉强避雨。 热热的豆浆一进肚,整个身体都跟着暖和起来,江述和余笙对视一眼,看到彼此头发和睫毛上的雨水,同时笑出来。 别人眼里,他们两个大概狼狈又可怜。 江述觉得自己是疯了。 现成的早餐不吃,跑到这里就着冷风喝豆浆。 但这杯豆浆,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杯都甜。 房檐很窄,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雨水就在眼前,砸在地面摔成几瓣,溅到鞋上。 余笙今天穿了小白鞋,不耐脏,但很漂亮。 江述说:“再往前走走。” 除了小吃,这里还有许多卖纪念品和小礼物的店铺,江述在一个摊位前驻足,那排白色瓷瓶装的桃花酿看起来不错。 余笙在岛上这么久,对这些东西多少知道一些,多数不是很正宗。 她悄悄拉他衣袖,小声说:“这个喝了会头痛,你如果喜欢,我跟净晗要一些她酿的清酒,比这个好。” 江述偏头瞧她,“你怎么知道,你喝过?” “偶尔会陪净晗喝一点。” 江述注视她漆黑的眼睛,声音不觉轻了些:“还学会喝酒了,身子受得住吗?” 余笙轻轻嗯,“一点没事的。” 江述看了她一会,没有再说话。 最终他挑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银铃铛,付款时,他摸出钱夹,现在很多人已经习惯使用手机支付,但江述还是会随身携带他的钱夹。 余笙记得这个钱夹,他在瑞士时就使用,她曾见过很多次。 打开钱夹那一瞬,余笙将视线转向别处,没有再看。 雨还在下。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剩雨滴在狂欢,一把伞遮两个人,他们的脚步渐渐踏成相同的节奏。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周遭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他们没再停留在某一间店铺门口,也没有再被某一个新奇的物件吸引。 仿佛只为走这一段路。 这条巷子不长,很快走到尽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此刻已经停歇,江述低下头,发现他们正巧踩在地面的涂鸦钢琴上。 他脚下是黑键,她踩在白键上。 余笙心情好像特别好,很有兴致地在附近几个琴键上踩来踩去,像在弹奏曲子。 江述跟着她的步伐移动雨伞,为她挡雨。 余笙仰起头看他,笑得很甜,“我们这样好像在跳舞。” 说完她恍惚忆起什么,“我们以前也一起跳过舞。” 那年在瑞士,也是这样一个小广场,一位街头艺人站在雕塑下用吉他弹了一首曲子。 旋律温暖深情,带点悲伤,吸引许多人驻足。 不知是谁先开始,渐渐有人围在附近跳舞,后来江述和余笙也加入。 余笙目光有些黯然,“你大概不记得了。” 江述手里还拎着刚刚没吃完的小点心,他把伞柄往她那头推了推,余笙抬起头,江述说:“帮我拿一下。” 余笙接过伞。 江述从兜里摸出手机,昨晚已经在陆辰辙那里充过电。 他打开音乐软件,指尖在搜索栏输入一个名字,按下开始按钮。 随后张开手臂,轻轻将面前的姑娘往怀里带了一点,拿着电话的手虚扶着她的身体,偏头在她耳边说:“是这样吗?” 音乐响起,是那首《Hush》。 -- 第14页 他带着她轻轻晃动,像在跳舞,他的手臂替她挡掉部分凉风。 他身上独有的,属于男人的清冽气息笼罩着她。 余笙低下头,鼻尖酸涩,额头抵在银白色的伞柄上,小声“嗯”了一下。 她有些贪恋这样的亲近,任性了几秒,没有立刻从他怀里退出。 她气自己,总是这样轻易沉沦,永远没办法无视江述。 再过十秒就推开他。 余笙想。 伞在她手里,一直无意识地向他倾斜,江述握住她的手,将伞扶正。 余笙抬头看他。 江述没松手。 两人目光碰上,一时间谁都没挪动。 江述掌心湿潮温热,有些动容,“笙笙。” 不知为什么,余笙忽然有些紧张,她避开他视线,手从他掌心抽出,“我们回去吧。” 余笙转身,江述拎着纸袋的手突然越过她身侧,揽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步,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余笙下意识用手轻轻抵住他胸口。 江述望着她眼睛,“我有话跟你说。” -------------------- 作者有话要说:德语复制了几次都有乱码,就这样叭 第007章 见面到现在,余笙一直很平静,有时对他甚至淡淡的,可今天这场雨,仿佛让江述看到了从前的余笙。 一个眼睛里都是江述的余笙。 他心里莫名安定,又隐隐期待,也不想再费心试探,纠结猜测。 时间那样宝贵。 余笙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直视他的眼睛。 他盯着伞柄上挂着的那根浅蓝色的挂绳,缓缓说:“其实那年,你离开的第二天,我就去找你了,你不在医院,我又去了你家,我看到那封信。” 他低着头,笑容有些苦涩,“我反复看了很多遍,想了许久,也记不起你提到的,我们真正的初见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想,那个时候你一定对我很失望。” 他目光扫过她眼角的一点湿润,“笙笙,你说新年的愿望许给我了,可我现在并不幸福。” 余笙盯着银白色伞柄上的按钮,唇瓣微动,终是止住,没有开口。 没有得到回应,江述心底隐隐失落,但并不意外。从见到她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面对余笙的任何情绪。 他深舒一口气,重整思绪,“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我问过你哥,也去过你外婆家,在瑞士的朋友也会定期去那边的房子看,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他握紧她肩膀,认真看她,“余笙。” 远处忽然一阵喧闹,打断江述未尽的话。 巷子里涌出许多人,慌慌张张往上山的方向跑,依稀听到有人说,山上寺庙里的谁出了事。 余笙心里一惊,拦住其中一人:“发生什么事?” 那人语气焦急:“庙里那个姓周的义工,好像他老婆快死了,想不开要跳崖呢!” 那人着急上山,话没说完就跑远了。周成涛初来庙里的时间比余笙还早,一直很照顾她,发生这样的事,余笙意外又震惊,她没有耽搁,立刻跟着众人赶去他们说的那个山顶。 江述随即撑伞追过去。 雨天路滑,上山的路很不好走,江述几次提醒要她慢一点,最后直接牵住她的手,带她一起爬坡。 到那里时,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驻岛的消防和民警也来了,余笙挤到最前面,看到周成涛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山崖边的大石头上,全身已经湿透,双腿悬空,下面是近九十度的斜坡,山底全是尖利的硬石和多刺的灌木,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形容枯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望着天上整片整片的乌云发呆。 民警穿着雨衣,还在不停地劝。 “没人能帮我。” 周成涛的嗓子已经哑到只能发出很小的声音,需要非常仔细才能听清。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 没人能帮我。 “为什么,我已经尽了全力,我不怕倾家荡产,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没有用……” 他低下头,抱住脑袋,面容憔悴,“我太累了。” 有人在后面小声说,周成涛接到医院的电话,他的妻子病危,情况很危险,正在抢救,他年幼的女儿也已经被家里的老人接到医院。 “太可怜了。”他们说。 余笙望着不远处痛苦绝望的男人,心底涌起无尽酸楚,紧紧攥住拳头。 消防员腰上拴了绳子,绳子另一端被固定在一棵粗树上,悄声从他身侧慢慢靠近。 周成涛突然失控:“别过来!” 他说话时,全身都在用力,身子又往边沿挪动了一些。 消防员立刻驻足,双手摊开,“好,我不动,可是现在还在下雨,你坐那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你过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我们可以帮你。” 余笙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周师兄。” 江述拉住她,将人往身后扯了一下,目光淡淡望向周成涛,“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一了百了吗?” 他声音不小,一瞬间所有人全部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江述往前走了两步,让周成涛可以听清他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你最痛苦,你最可怜最无辜?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子。” -- 第15页 周成涛回头看他,一双眼隐在被雨水打湿的镜片上。 “她已经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你现在这样只会增加她的痛苦和负担,让她心存愧疚,不得安稳。何况她还没死,只是病危,你不第一时间赶去陪在她身边,却在这里寻死觅活,是男人吗?”江述摇头,“你只感动了你自己,却不是合格的丈夫。” 周成涛突然崩溃,歇斯底里大吼:“我已经尽全力了!还要我怎样!我满世界找药,我到处求人,我从不做坏事,我不杀生,吃斋念佛,有什么用!换不回我老婆……不公平,不公平。” 江述双手下压,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你和你的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 周成涛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病中的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他往前迈一步,“希望你幸福。” “她不想让你跟她一样痛苦,你越难过,她的压力越大,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健康,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你能做的,只有陪伴,让她看到你轻松快乐的样子,让她知道你活得很好。” “就像现在,她正拼尽全力跟死亡作斗争,等出了手术室,她第一个想见的人一定是你。” 周成涛的手紧紧抓着身侧的石头,抖得厉害,“已经迟了,医生说——” “只要人还在,什么时候都不迟。” 江述悄悄示意消防员,那边立刻会意,缓慢靠近。 他语气不再像刚刚那样强硬,缓和不少,“我想,就算真有那一天,你的妻子也希望有你陪在她身边,走最后一段路。” 他慢慢走过去,“活着已经很辛苦了,不要让你的妻子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你不是还有女儿吗?你忍心让你的女儿失去母亲后,还要失去父亲吗?以后谁来照顾她,谁陪她长大。你是丈夫,也是父亲,你要对你的孩子负责。” 消防员找准机会,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周成涛下意识挣扎,石头太滑,两人大半个身子瞬间悬在崖下! 众人轰然炸开,尖叫声不断,江述和另外两名消防齐齐扑过去一把拽住两人的腿,场面一度混乱,余笙惊慌失措,心脏都要跳出来,“江述!” 几人合力将那名消防员和周成涛拉上来,周成涛目光呆滞,身子已经软了。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消防将周成涛带走,民警疏散人群,拉了警戒线,准备重新加固围栏。 这里其实就是陆辰辙他们野餐的地方,原本是有围栏的,但被一些想进去拍照的人破坏。 江述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就看到余笙掌心捂着胸口,身子慢慢滑坐在地上,面色苍白。 他变了脸色,几步跑过来半跪在地上扶住她的肩,“怎么了,难受吗?”他慌了神,“带药了吗?岛上有医院吗?我带你去医院。” 他想抱她起来,余笙摁住他的手,“别动,让我缓一下。” 刚刚实在惊险,江述又冲在最前面,余笙吓得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手也凉得很。 江述捡起地上的伞撑在她头顶,将她的头紧紧护在胸口,轻拍她的背。 余笙蹙着眉在外套兜里摸索一会,摸出一个小铁盒,看着像口香糖盒子,江述接过来,“是药吗,吃几粒?” “一粒。” 江述赶紧打开盒子倒出一粒,“没有水。” “不用水。”余笙接过来,直接丢进嘴里咽下去,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隔了会,江述低下头,掌心护住她的头,“好些了?” 余笙轻轻点头,唇色发白。 江述不放心,“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余笙缓缓揉着心口,“岛上只有一家小医院,看不了我的病。” “那去寺庙。” “庙里现在肯定很乱,别去添麻烦。”她撑起身子坐起来,“我没事了。” 江述的目光扫过她莹白的脸。 余笙肤色白皙,但偏冷白,状态不好时唇色也淡,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病色明显。 他没犹豫,直接勾住她腿窝将人横抱起来,准备先回旧时约。 余笙没有力气跟他拉扯,只能乖乖靠在他肩上,一路被他抱下山。 旧时约里,陆辰辙和明灿已经磕上游戏,打得昏天黑地,吵吵嚷嚷。 看到余笙被江述抱回来,两人浑身湿漉漉,陆辰辙惊了一下,“哥……这又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这俩人怎么每次出门都抱着回来,还一次比一次狼狈。 明灿一脸担心,丢下手机直奔余笙,被陆辰辙一把拦下,“嘛去?” 眼看着江述把人抱上楼,陆辰辙才松开他,“行了别看了,影儿都没了。” 他低头划拉装备,“哎,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明灿瞥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陆辰辙:“你这个年纪应该以学习为重——” “一看你就没对象。” 陆辰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立刻挺直腰板,“谁说我没对象?” 明灿冷哼一声,示意客房那头,“有对象的谁出来跟这儿打游戏。” 陆辰辙被噎住,气得咬牙切齿,“小崽子……有本事再开一局,看我不打死你。” 明灿没心思玩,他有点担心余笙,但这两天她身边总跟着那个不知哪里来的男人,让人心里不爽。 -- 第16页 第二次抱余笙回房,江述轻车熟路。 他把人轻放在床上,看了眼她身上,“衣服要换一下,再洗个热水澡,不然要生病。” 鞋上的雨水滑落,浸湿了柔软的地毯,余笙盯着那摊水渍,“嗯。” “难受要告诉我。” “嗯。” 江述还想说什么,余笙轻声打断:“我想睡一会。” 她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之前未尽的话也不适合现在说,江述原地停留一会,“那你先休息。”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我就在对面,有事叫我。” 余笙点头。 整个下午余笙都没出房间,抱着膝盖坐在床头静静地发呆。 外面的风似乎大了许多,窗外那棵树摇摇晃晃,枝桠和雨水不断拍打窗子,两条小鱼烦躁地游来游去,不停地撞击玻璃鱼缸。 周成涛的事,带给余笙太大震撼。 没有未来的人,没有资格去爱,余笙一直知道。 如果余笙有爱人,那今天周成涛所承受的压力与折磨,未来她的爱人将会一一经历,甚至更甚。 余笙不想那样。 从小到大已经带给身边人太多麻烦,她怎么忍心再拖累一个。 余笙将头埋在被子里沉沉睡去,直到天色有些暗才被敲门声叫醒,她打开门,看到沈净晗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门口,“你中午没下来吃饭。” 余笙侧身让沈净晗进来。 沈净晗把面放桌子上,“上午的事我听说了,周成涛被送出岛了。” 她个子比余笙高一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大概被吓到了,我陪你去姜爷爷那看看吧。” 余笙摇头,“睡一觉好多了。” 房间门没关,走廊里声音嘈杂,不断有人走动,沈净晗说:“他们可能要走了。” 余笙愣了愣,“什么时候?” “刚刚接到景区通知,台风转道,途径这里,现在岛上已经停止进客了,所有游客都要离岛,如果情况严重,咱们可能也得往地势高的地方转移。” 得到这个消息,游客们多少有些慌张,码头聚集了不少人询问情况,为避免聚集的人太多发生危险,景区方面已经安排大家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等通知,游客会按批次乘船离岛。 余笙用筷子挑了几下面条,一点胃口都没有。 沈净晗示意那碗面,“尝尝味道怎么样。” 余笙勉强吃了一点,那会儿她空腹吃了药,这会儿胃正不舒服,汤汁暖胃,正适合她。 她又喝了一点汤。 “好吃吗?” “好吃。” 沈净晗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他做的。” 第008章 余笙愣了下,抬头看她。 沈净晗站直身体,“我先下去了,要提前办退房,还不知道咱们店的人排到几点。” 沈净晗走后,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只剩窗外隐隐传来海浪被风卷起,拍打岸边的声音。 面香四溢,余笙忽然觉得很饿了。 天已经黑透,明明是盛夏,却因连绵不断的阴雨和即将到来的台风天变得很凉。 一碗面吃完,身上都暖了。 余笙换了件薄荷色长裙,搭一件米白色针织薄衫,穿着秀气的人字拖下楼。 一楼很热闹,沈净晗已经说过,情况特殊,办好手续的人还是可以回房间等,但还是有好些心急的人在大厅聚集。 余笙在人群中看到几个江述公司的同事,他们站在窗口的位置,几个黑色行李箱挤在一起,江述和陆辰辙不在里面。 楼上有人下来,余笙站在楼梯转弯处侧身避让,转头看到拖着笨重行李箱的陆辰辙和两手空空的江述。 陆辰辙笑眯眯跟她打了招呼,提着箱子先下楼。 江述在她身旁站定。 他沉静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觉得她的状态比白天好了不少,“面吃了吗?” 余笙抬起头:“你要走吗?” “面好吃吗?” 她抿唇,“好吃。” 江述笑了笑,眸色温柔。 见他两手空空,余笙说:“你没有行李吗。” 江述嗯一声,“没带。” 楼下人太多,两人就这样靠在窗口,静静地待着。 江述手臂随意搭在窗沿上,扫了眼窗外暗沉的天,“后院儿的炉灶湿了,明早怎么熬药?” 他还记得余笙说过,熬一次的药够喝两天。 余笙说:“下雨的时候就在厨房了。” “嗯。”他没有再说别的。 楼梯转角处光线昏暗,江述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楼下有人打开电视,接了麦克风,正在试音。 也许患难中的人们更容易成为朋友,出来旅行赶上刮台风,原本不熟悉的游客们在抱怨中产生共鸣,越聊越热闹,有人提议与其干巴巴地等着,不如大家一起唱唱歌玩一下。 这个提议得到许多人支持,这两天下雨,大家在房间里打了两天扑克牌,早就憋坏了。 他们把行李箱堆到角落,空出一块地方,让沈净晗找了张矮桌支在那,纷纷拿出还没吃完的零食和水果,铺满桌子。 已经有人在唱歌,没有麦克风的跟着小声哼哼,氛围倒真有些像相识已久的朋友聚会。 麦克风辗转到了陆辰辙手里,他唱了一首《为你钟情》。 -- 第17页 陆辰辙粤语讲得很标准,唱得也很有味道,他长得好,性格也不错,在学校时,很多小女生迷他。 相较下来,江述性格就偏内敛些。 他待人不冷,但不喜欢的人,他也懒怠多说一句话。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请你珍藏这份情--然后百年终你一生唱到这里时,突然停电。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短暂地骚动后,游客们安静下来,沈净晗去查看电表箱。 岛上电压不稳,偶尔停电,余笙已经习惯,并未有什么反应。 江述在昏暗的光线中低声开口:“笙笙,白天的话,我还没有讲完。” 余笙抬起头,看到微弱的光晕下,那张英俊的脸。 许久后,她叫了他的名字,“江述。” 江述目不转睛盯着她。 余笙说:“其实,你不用太在意以前的事,你不记得我们在哪里见过,我从没有怪过你。”她看到他微微褶皱的领口,被雨淋湿的衣服,还来不及晾干。 她暗暗深呼吸,“在这世上,除了我爸妈,还有我哥,就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不嫌我麻烦,愿意陪我,照顾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江述隐隐蹙眉,“朋友。” 余笙轻轻嗯,“朋友。” 她低着头,一双眼隐在暗处,“等你回岳城,如果见到我哥,替我跟他说一声,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我。” 江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很希望我走吗。” 余笙说:“台风要来了,到时岛上可能停水停电,船进不来,食物和淡水也不够,不知道要耽误几天,还是早点出去好一些。” 灯亮了,江述看到她微红的眼角。 光线来得突然,余笙来不及躲避,下意识偏头转向别处,“我先上去了,你……一路平安吧。” 她没有再等江述说什么,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转移游客的工作异常艰难,船只少,人太多,海上风大,行驶要更加小心谨慎。旧时约的游客等了几个小时,依旧没有排到,只能继续等。 这种情况,抱怨也没用,有人已经很累,提着行李又回到房间。 晚上十一点多,江述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沉默靠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他的头微微后仰,闭上眼睛,手里捻着白天买的那只银铃铛。 他反复回想余笙的那句“朋友”,和她微红的眼角。 这几天,余笙所有的情绪,平淡的、热烈的、不安的、喜悦的,谨慎与放纵,从心底溢出的真诚与畏怯,他都看在眼里。 她的喜怒哀乐,比在瑞士那些相处的日子里还要多。 也许是因为那时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关注她。 跟余笙相比,他做得太少。 铃音悦耳,江述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那只铃铛,晃一下,响一声。他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打开台灯,拿过桌上的钱夹。 凌晨。 沈净晗接到通知,终于可以出发去码头,走廊里嘈杂的声音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重新安静下来。游客三五成群,结伴同行,先后撑伞走进雨中。 余笙站在窗前,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走出旧时约。 台风将近,风也越来越大,伞摇摇晃晃,几乎控不住方向。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伞顶,看不到伞下的人。 雨水拍打在窗子上,模糊了他们远去的身影,余笙趴在玻璃上,用力擦拭。 可她怎么擦得到外面的雨水? 余笙掉下眼泪。 “你还来吗?” 她小声说。 直到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余笙才转身,瘦弱的脊背依靠着窗边的墙壁。 她没有再控制自己,任凭泪水滑落。 还没有给他酒呢,余笙想。 窗外呼呼的风声像群魔乱舞,余笙在窗边靠了一会,窗口阴冷,她肩背发凉,手臂抱紧身子。床上的手机响,她盯着点亮又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站直身体,走向床边。 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砰”地一声,一扇窗被风顶开,重重撞在墙壁边缘,一块玻璃被撞碎,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房间里瞬间卷进一股强风。 余笙的身体被风刮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长发凌乱。 她第一次经历台风,还未真正到来,风就已经这样厉害。 写字台上的书本和纸张被卷起,台灯也刮倒在地,只几秒的功夫,房间已一片凌乱。 窗台上的鱼缸也打翻在地,两条小鱼在地板上不停挣扎翻滚。 余笙顾不得其他,立刻跑到窗下,手探过去,不小心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鲜红的颜色从指尖渗出,她皱着眉,再次伸手过去,捧起两条小鱼。 与此同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余笙捧着小鱼跑去开门,看到了面色焦急的江述。 她愣在那里。 江述一直在对面,听到响动,知道这边有事发生,但没想到房间里这么乱。 “到后面去。”他把余笙往门外扯了一把,顶着风走到窗前,把只剩一块玻璃的窗子关上,又把窗帘卷成一团拽到碎了的那块玻璃处,暂时堵上缺口,房间勉强归于平静。 -- 第18页 江述回头,看到依旧站在门口,呆呆望着他的余笙。 他叹了口气,走到浴室拿盆接了点水,让她把小鱼暂时放在里面。 余笙手一松,江述看到她指尖的伤口。 他隐隐蹙眉,牵住她的手,“有创可贴吗?” 余笙湿了眼睛,“你不是走了吗。” 江述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掉,声音温柔的不得了,“你在这,我怎么走。” 他温热的指尖停留在她脸颊上,忍不住心疼,“傻姑娘,哭什么。” 这房间已经没办法再住,江述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两片创可贴,牵着手把人带到对面。 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人都坐在床上,江述低头认真为她清理伤口。 余笙目不转睛盯着他。 已经接受了他要走这件事,现在看到他,心境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江述处理完伤口,没有松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握住。 “余笙。”他说。 “你说,我们只是朋友,我不同意。”他抬起头,凝视她的眼睛,“我找了你这么久,不是要跟你做朋友的。” 余笙无意识地开口:“为什么要找我?” 房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昏黄,但江述的眼睛很亮。 回想这几年过的日子,个中滋味,大概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述清楚,但江述还是试图说出来,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离开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早上起来,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玻璃杯,那个杯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你送我的,你也没有用过,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你。” 他盯着她指尖上缠绕的创可贴,“想你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慢慢凋零,消失,从此以后,再没有余笙。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你离开那么久,我从没忘记过你,时间越久,我越想你。” 他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让她的掌心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我才意识到,在我以为我还没有想清楚的那些时候,你早已经在这里。” 余笙泪如雨下。 江述眸色渐深,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余笙的影子愈发清晰,他捧住她的脸,为她擦拭不断掉落的泪珠,“笙笙,是你让我知道,被爱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是我没有珍惜。” 余笙盯着他同样湿润的眼睛,颤着声儿,一字一句:“江述,你爱上我了吗?” “嗯。”他哑声,“爱上了。” 第009章 风雨依旧。 余笙沉默许久。 随后,她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你不要骗我,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嗯。”他搂住她,“不骗你。” 他心跳热烈,“笙笙,跟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余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试图从中搜寻哪怕一丝怜悯,但没有。 那双漆黑的双眼温柔又倔强,蕴含着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他胸口,没有说话。 她肩膀隐隐颤动。 江述轻抚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她的病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胸口的衣料湿了。 他从没见过余笙这样流泪。 江述握住她的肩,低头擦拭她的眼睛,低声哄着:“不哭了,明天眼睛会肿。” 余笙没有看他,倾身靠近,环住他的脖颈,紧紧搂着他,压抑许久的情绪此刻终于得到释放,“江述,这几年,我很想你。” “每天都想,想得睡不着觉。” 江述心口酸涩,再一次被她弄得湿了眼眶,他抱紧她,将头埋进她颈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儿,“想我不找我。” “我很怕。” “怕什么。” “怕给你增加负担,怕……你不爱我,”她停顿几秒,“也怕你爱上我。” 江述眉头紧紧蹙着,她这样复杂的情绪,备受煎熬,不知道这么长时间是怎样过来的。 他窝心又自责,“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找到你,不让你这样难过。” 他再次说对不起。 “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余笙趴在他肩上,慢慢闭上眼睛。 夜难眠,两人都睡不着,江述把人抱到床头,盖好被子,靠在她身边,把她的身体搂进怀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余笙听着窗外的雨声,“台风来了吗?” “不知道。” “雨什么时候停。” “台风走了就停了。” “江述。” 他嗯。 “永远有多久?” 江述低下头,脸颊蹭了蹭她的发丝,“很久。” “可是我的永远,可能不会很久。” 江述低低笑着,指尖缠绕她一缕发丝,“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是不是?那年医生说你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不是也好好活到现在了。”他停顿一下,“也许什么时候我出了意外,比你走得早也说不定。” 他话音未落,余笙一下从他怀里坐起来,皱着眉非常严肃:“你不要胡说。” 余笙很忌讳这样的话,一句都听不得,江述盯着她微肿的眼睛,知道她认真了,声音很轻,“好,我不说了。” -- 第19页 他目光向下,落在她柔软的唇上。 那里饱满莹润,但颜色浅淡,依旧不算好气色,不知是因为这几天没有睡好,还是一直都这样。 他捧住她的脸,指尖轻轻在她脸颊蹭了蹭,没有多想,低头靠过去。 余笙屏住呼吸。 江述的唇瓣在她嘴角徘徊,气息很热,“闭眼睛。” 余笙闭上眼睛。 江述吻住她。 从浅尝辄止,到热烈纠缠,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 他耐心十足,等她适应。 两人从彼此口中尝到了甘甜的味道。 原来接吻这样美好。 亲到后来,余笙已经被江述抵在床头,他的手垫在她脑后,将她和原木色的硬木板隔开。 他食髓知味,不愿离开。 余笙抓紧他衣领。 许久后,江述终于放开她。余笙的唇瓣被他吮得红红的,脸也已经红透,她用手臂遮住眼睛,克制自己微喘的声音,但起伏的身体没办法控制。 后来她似乎觉得不够隐蔽,干脆缩进被子里,只留海藻般的长发在外面。 她这样子,弄得江述心痒痒,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拢进怀里,没有说别的,只问她是不是困了。 被子里小小一团,涌动两下。 江述压低身子,调整了一个让她更舒服的姿势,“睡吧。” 两人都没换衣服,也没有关台灯,就这样靠在一起,最狂风骤雨的一晚,也是三年来,他们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第二天余笙醒来时,江述已经不在房间。 窗外风声依旧很大,她躺着没有动,眼睛盯着天花板,回想昨晚的一切。 像一场梦,却如此真实。 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在努力地跳动。 余笙打开房门,走廊里很安静,游客已经全部撤离,负责打扫的阿姨也已经让她们先回家。这一层除了他们两个,应该没有别人。她回到自己房间,看到里面已经恢复原样。 倒了的台灯被重新摆放在原处,散落各处的书本和纸张也整齐放在写字台上,地面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收走,窗户的缺口临时用一块木板挡住。 就连两条小鱼也欢快地在临时的水盆儿里游来游去。 余笙拿起床上的手机,看到昨晚那条未读信息,是母亲邱岚,叮嘱她注意身体,告诉她那边事情的进展,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余笙给母亲回复了信息,随后转身下楼。 一楼空空荡荡,再不像平时那样热闹,大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沈净晗在把手上横着架了根杆子,用来抵御强风。 厨房里有细微的声响,一股淡淡的药香从帘子里飘出来。 余笙掀开门帘,看到江述站在燃气灶旁,正用竹筷在火上的陶瓷锅里翻搅。 他在煎药。 咕嘟咕嘟的汤汁声音听着诱饵,像在熬香喷喷的甜粥,浅浅的雾气映着他高大的身影。 余笙忍不住想,昨天他做面时,画面是不是也这样温馨。 余笙悄悄走到他身后,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江述的声音:“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江述回头,看到她站在几步外,穿着慵懒宽松的白色短袖,柔软的发丝随意披在肩上,很乖的样子,不像二十五岁,倒像个小女生。 他嘴角微扬,“过来。” 余笙走过去,江述把她拉到身前,从后面抱住她。他肩膀宽阔,身上有淡淡的睡莲沐浴露的味道,是旧时约客房浴室里的常备品。余笙很喜欢这个味道,自己偶尔也用。 她看着小火上的陶瓷锅,“你还会煎药。” 江述压低身子,下巴抵在她肩头,低低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刚学的。” 他有点得意,“厉害吗。” 余笙只要稍一转头,唇就能碰到他脸颊,她不太敢动,“不用站在这里等,定好时间,到时再过来就可以。” “我第一次煎,怕弄不好,还是看着吧,下次就有经验了。” 他把余笙的身体转过来,掌心扣住她肩背,重新把人搂进怀里。 这样的姿势,余笙目光所及都是他宽厚的胸膛,她的手扶在他劲瘦紧实的腰上,不太自在,小声说:“干嘛。” “抱一会。” 余笙顺从地靠在他怀里,今天他也穿了白色的衣服,跟她的款式很像。 她小心将手穿过他腰间,也抱住他。 江述低头碰了她光洁的额头,抬手将火调大一些。 “小鱼不能用自来水养。”余笙忽然说。 她话题换得块,江述接得也快,“水换过了。” 余笙在他怀里抬起头,“换过了?” 他嗯,“浴室角落那个小桶里的水不是给小鱼准备的?” 余笙笑得眼睛眯起来,“是。” 江述低头看她一会,指尖轻轻弹了她鼻尖一下,“很高兴?总是笑。” 这几天她脸上的笑,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早上多。 余笙没有说话,重新靠在他怀里。 她莫名想起初来岛上时,在佛像前跪拜祈福。 其实余笙并不信佛,但心存敬畏,她不知道怎样做才算虔诚,只是觉得这样做会让自己舒服,大概也是种心灵慰藉。 谁能想到,几天前她还在思念江述,转眼间已经成了他的女朋友。 -- 第20页 女朋友。 对余笙来说,是很新鲜的身份。 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才能当好他的女朋友。 余笙不说话,江述也不催,她身量娇小不占地儿,怀里抱着她,也不耽误煎药。外面的风都快把房盖掀起来了也跟他们没关系。 沈净晗掀帘子进来,看到俩人抱一块儿,并没有意外。 江述昨晚没走,一大早又请教她怎样煎药,她就已经猜到。 沈净晗手里端着喂猫猫的小盆儿,轻咳一声。余笙从江述身前探出脑袋,看到她,有点不好意思,立刻松开江述,转身去拿盛药的瓷碗。 沈净晗笑着说:“外面的雨还没停,你们这里倒是雨过天晴了,恭喜恭喜。” 这几年,沈净晗对余笙非常照顾,江述打心底感激她,而且这几天,沈净晗明里暗里在帮他,他感觉得到。 他认真说:“还要谢谢你。” 沈净晗走到操作台前,把晾好的白开水倒进盆子里一些,“谢我什么,我又没做什么。” 她在窗台角落里拿了一包猫粮,“等以后你们结婚了,再谢我也不迟。” 江述看了余笙一眼,余笙背对他,用清水冲洗瓷碗,看不到表情。 药差不多煎好了,江述接过余笙手里的白色瓷碗,“现在关火?” 余笙看了一眼,“再等几分钟。” 江述:“一会先吃药还是先吃饭?” “先吃药。” 这场台风持续了三天,风力强度比预想还要大,沈净晗已经带着六只猫搬到二楼住,开启了宅家模式,幸好旧时约之前储备的食物还算充足,不至于饿肚子。 这两天,江述一直在外面帮忙,岛上原住民的房子年久失修,受损最为严重,岛外援助暂时进不来,岛上的年轻男人都很主动,参加救援工作,协助驻岛消防和民警将困在家里的居民转移出去。 凌晨一点,江述终于回来。 他头上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能看,袖口卷起一半,露出劲瘦修长的手臂,上面也已经沾染不少泥水。 余笙坐在一楼的吊椅上,双腿蜷起,缩成小小一团,已经睡着。 她只有薄薄的一件裙子,身上奶白色的薄毯已经滑落在地,江述轻声过去,弯腰捡起薄毯替她盖好。 他身上很脏,不能碰她,转身匆匆上楼,花十分钟洗了个澡。 白天停了一整天电,这会儿刚来没多久,水还没热,打在身上,刺痛了江述肩上的伤。 他紧着眉,尽量避开那处。 上午帮忙救援时,折断的树枝砸到了他的肩,当时他没有声张,直到下午同行的人才觉出不对,检查时发现肩头已经一片淤青,现场条件有限,只能暂时涂点药油。 江述打了很多沐浴露,把药油的味道冲得一点都不剩。 再次回到吊椅旁,江述俯身,搂着肩背将人托起,落入他怀中那一刻,余笙朦胧中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本能伸手搂住他脖子,猫儿一样懒洋洋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江述抱她上楼,“怎么不回房睡?” 余笙脑袋歪在他肩上,“想等你。” 女孩的呼吸又甜又暖,像奶糖的味道,江述一颗心软得不行,柔声说:“以后别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余笙闭上眼睛,“几点了。” “一点多了。” 江述把人抱回房,轻放在床头。 房间里那块碎掉的玻璃已经被江述换掉,颜色略有差别,勉强能用,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一模一样的需要去岛外买。 余笙往里挪了挪。 江述在她身侧躺下,手臂从她颈间穿过,将人搂进怀里。 伤处被压到,他眉头紧了紧,一声没吭。 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余笙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吃药了吗?” “吃过了。” 她脸颊贴着他胸口,“外面什么情况,很严重吗?” “还好,基本都已经转移到安全地带了,不过物资有些紧张,蔬菜和米面被泡掉不少。” 余笙有些担忧,江述浅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队长说最迟后天就能进船,台风不会停留太久。” 他嗓音疲惫,余笙微微仰起头,看到他泛青的下巴,这两天他都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刮胡子。她动了动,“你早点休息吧。” 江述掌心扣住她纤瘦的腰,把人往自己身上摁了摁,气息清浅,“嗯,我先抱会儿。” 余笙不动了,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隔了会,就在余笙以为江述已经睡着时,忽然听到他的声音:“笙笙。” 她轻声嗯。 “我今天去后山了。”他说。 余笙提过的那个很美,但她只去过一次的地方。 “房子被水淹了,有些房顶都被掀开,院子里的花草也毁了。” 大自然面前,人类实在渺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尽力抵御。 这种无力感,让人很不舒服。 余笙知道他心里不大好受,柔软的手从他紧实的腰间穿过,轻轻搂住他,“等那里恢复过来,我们再一起去一次,一定跟以前一样漂亮。” 江述握住她肩膀,低头看她,“笙笙。” -- 第21页 余笙抬起头。 他认真说:“后天如果可以通船,我得出去一趟。” 余笙怔了怔,“你要走了?” “嗯,得想办法弄些物资过来,这里很缺食物和淡水,还有日用品。” 他拇指在她眼角蹭了蹭,“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所以笙笙,你跟我走吧。” 第010章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台灯,江述的脸笼罩在昏黄的暖光下,更显温和。 余笙看着他,“去哪里?” 江述说:“先去青城,你住酒店,等我把这边的事忙完,我带你回岳城,好不好。” 岳城。 他们两个共同的家乡,但他们从未在那里见过。余笙上次回去还是那年外婆去世,之后便再没回去过。 余笙想了一下,“不回来了吗?” 江述微微撑起身子,摸了摸她的脸,“舍不得这里?” “不是。”她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腰上蹭了蹭,“只是,我妈妈还没回来。”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们的事。” 江述蹙眉捉住她不老实的手,“别乱动。” 他洗了冷水澡,但现在身上很热。 余笙红着脸缩进他怀里。 江述把薄毯往她身上扯了扯,“这个你不用担心,等阿姨回来,我亲自去机场跟她解释,接她回岳城。” 余笙有些犹豫,“可是——” 江述忽然凑过来,轻轻亲了她一下。 微凉的唇瓣,触感柔软,止住了她未来得及说的话。 他的唇贴在她耳侧,说话时偶尔会触碰到她白嫩的耳垂,他嗓音很低,“你都跟我在一起了,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只好把办公室搬到岛上来了。” 余笙没有忍住,笑了一下。 江述摸了摸她的耳朵尖儿,有点红,有点热。 余笙说:“我没有不愿意,可旧时约现在只有净晗一个人,我不能这个时候丢下她。” 江述斟酌一会,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妥协,“那这次我先走,最多两天就回来,发放完物资,我们再一起走。” 余笙同意了。 这件事说好后,两人没有再说话,过了会,江述轻轻碰了她的头发,“很晚了,我回去睡?” 余笙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松开他。 江述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她的回应,随后关掉台灯,在黑暗中重新将她拥入怀里。 第二天风力明显比之前小了不少,江述很早就出去了,今天不用再去救援群众,但他有些事需要跟救援队沟通,要定下急缺的物资品类清单。 余笙没有着急起床,在被窝里听了一会风声,翻身到另一侧,看到床头柜上有一只白瓷碗,里面有一袋中药,旁边放着一只暖水壶。 只要倒点热水,温几分钟就可以喝。 余笙盯着那只暖水壶看了一会,觉得上面土土的花纹都变得好看起来。 走廊有声音,余笙打开门,看到沈净晗抱着一堆白色的床单被罩从一间客房里走出来。 负责打扫的阿姨暂时不能过来上班,左右她没事,准备先把所有房间里的床单被罩都换一遍,房间先收拾出来。 目前许多受灾群众都被安置在山上那几栋度假山庄里,那里是度假岛老板的私人房产,这次免费提供给岛上的居民暂时居住,听说人很多,连客厅里都住了人,也许什么时候会挪一批人过来住也说不定,先把房间准备好。 她怀里抱了好多,有些快掉到地上,余笙接过一部分抱在怀里,“现在能洗吗?” 沈净晗说:“水不行,过两天再说吧。” 已经接连下了几天暴雨,岛上的淡水受到影响,有不同程度的浑浊发黄,用这样的水洗白色的床单被罩,洗出来基本也不能用了。 现在她们做饭都用库房里的纯净水,也已经快用完。 余笙和沈净晗把剩下几间房都收拾出来,随后先回房把药吃了,下楼时看到早餐已经摆在吧台里的小桌上,几只猫在厅里窜来窜去。 她把白瓷碗送回厨房,看到沈净晗在窗台那里拌猫粮。 沈净晗示意外面,“你先吃吧,我还得伺候这几个小祖宗。” 余笙看了眼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黑豆,“它们还没吃吗?” 沈净晗的猫都是“豆”字辈儿,红豆,黑豆,芸豆之类,以前还有两只,被人买走哄自己女朋友去了。 “嗯,没顾上。”沈净晗往另一个盆子里倒了一些水,“饿得啃桌子腿儿。” 还好前几天余笙出岛时给它们带回几包猫粮,不然这会儿大概要断粮。 外面的雨已经趋于平稳,风声渐小,雨水落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弯曲的水流。 沈净晗不经意间瞥向窗外,目光忽然停滞。 几十米外的沙石路上,伫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袭黑衣,挺拔修长,沉稳且坚定。 黑伞微微倾斜,遮住了伞下人的脸。 几秒后,沈净晗忽然扔掉手里的东西,疯了一般冲向外面。 余笙不知发生什么事,下意识追出去,“净晗!” 到门口时已经晚了,大门大敞四开,风雨瞬间卷进大厅,沈净晗已经跑到十几米外。 她不断寻觅,徘徊在那片沙石路上,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垃圾桶在地上不断翻滚。 -- 第22页 沈净晗像虚脱了一样,浑身无力,慢慢滑坐在地上。 余笙撑伞跑出来,抱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为她遮住风雨,“净晗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沈净晗呆呆望着一地沙石,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 从没有哪一次幻觉这样真实。 当晚沈净晗就发了高烧,江述和余笙把人送到岛上唯一一家医院。 本来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晚,但这几天因台风受伤生病的人太多,医院没有空床。只能暂时先在输液室打退烧药,先把热度降下来再说。 输液室也是人满为患,好在角落有个小男孩刚好拔针,空出一个位置,余笙把沈净晗扶到那边坐下,整理好墙角的靠垫垫在她身后。 一共两瓶药,差不多要两小时才能打完,不过十分钟,沈净晗已经靠在墙角昏沉沉地睡过去。 余笙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这里没有那么多位置,江述到外面走廊等。 其实输液不用两个人陪,但他回去也没事,而且余笙还在这里,他索性陪着一块儿等。 陆辰辙打来电话,他走到窗口接。 之前他已经联系过陆辰辙,让他先行采购部分物资,余下一些需要他亲自办的事等他出岛再说,两人通了五分钟电话,挂掉后,江述看到站在门口的余笙。 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怎么了?” 余笙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给她买了点水和蛋糕。” 沈净晗整个下午都不太舒服,晚饭也没有吃。 江述看她没穿外套,脱掉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摸了摸她的头发,“累吗?” 她摇头,“不累。” “困了就睡会,我看着药。”他随意瞥向输液室,目光动了动。 余笙转身,看到沈净晗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身材挺拔,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他俯身轻柔将滑落的外套重新盖在沈净晗身上,随后半蹲在她身前,轻轻握住她没有输液的右手,静静凝视她。 江述问:“是她男朋友吗?” 余笙摇头,“净晗没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那个男人没有停留很久,只不到一分钟就离开。出输液室时与余笙擦身而过,余笙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净晗性子冷,平时总是懒懒的不爱讲话,很多人觉得她孤傲不理人,但这样一个人,又配了那样一张美艳的脸,非常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 很多人追过她,但没有人可以成功靠近。 也许是她其中一个追求者。 余笙拎着水和蛋糕回到她身边,抬头看了一眼药瓶,里面还有半瓶药水,沈净晗睡得似乎不是很踏实,眉头一直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换药时,护士先用另一瓶盐水冲管,叮嘱余笙,几分钟后再换第二瓶药。 两人说话时,沈净晗醒了。 她撑起身子坐直一些,手背抵了抵眉心,抬头看了眼剩余的药量。 “还有一瓶。”余笙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喝点吧?再吃点东西。” 沈净晗小口抿着水,觉得精神好了一点。 余笙说:“刚刚有人来看你。” 沈净晗反应不大,“谁啊。” “是个男人,我不认识。”余笙想了一下,“他好像很关心你。” 沈净晗对这样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哪个男人关心她,她看了眼窗外,“几点了?” “九点多。” 没有多久,刚刚为沈净晗开药的医生过来,说已经腾出一张床,让沈净晗过去休息。 还剩一瓶药,她不想折腾,没有去。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那位医生隔一会就过来检查她的体温,直到温度降下来,针也拔了,才叮嘱她,明天再来打一针作为巩固。 晚上十一点,沈净晗终于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重新睡着。 几只猫跟她挤在一起,趴在她身侧喵喵地小声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脸颊。 余笙悄声从房间里退出来,关上门。 走廊尽头,江述房间的门虚掩,余笙犹豫一下,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他房间干净得厉害,什么都没有,昨晚在余笙那边睡,这边连床铺都是整齐没动过的。 他坐在桌前,一边翻阅手机,一边在便签纸上记录东西。 听到声音,江述回头,看到门口的余笙,嘴角微扬,朝她伸出手,“来。” 余笙走过去,江述牵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圈住她的身体,微微仰起头,“她睡了?” 余笙的手搭在他肩上,“嗯。” “状态怎么样。” “不烧了。” 江述没说什么,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我明天走了。” 余笙环住他脖子,“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船几点到,大概中午。” 她低头,“嗯。” 江述盯着她看了一会,“今晚陪她睡?” 余笙点头,“怕有反复。” 江述有些不情愿的样子,“那我只能自己睡了。” 余笙脸红了红,推了他一把。 江述捉住她的手。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 “早点休息。”他说。 -- 第23页 “嗯,你也早点睡。” 第二天雨几乎已经停了,只剩细密的小雨。 上午十点时,第一艘船到岸,同时第一批爱心人士捐赠的物资也随船上岛,卸货后,船会立即返程,接送下一批物资,快中午时,余笙送江述去码头。 同行还有很多着急出岛办事的人,江述留在最后。 余笙轻轻抱住他。 江述低头亲了亲她发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江述摸出手机递给她,余笙抬头看他。 “我还没有你电话。”江述说。 余笙想起他刚来岛上那晚,曾要过她的电话号码,但因为别的事打扰,没有来得及给他。 她低着头,认真在他的手里输入自己的名字和号码。 江述打过去,听到她手机响了一声才收起电话。 其他人已经上船,只剩江述。 他看了那边一眼,伸手把人搂进怀里。 他的唇贴近她耳侧,低声说:“按时吃药。” 余笙闷闷的,“嗯。” “早点睡。” “嗯。” “等我回来。”江述将头埋入她颈窝,“别再乱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沈净晗和岳凛的故事在专栏第二本,《我在无人处爱你》,开完《你若撒娇》就开这个,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 第011章 这一句低缓深沉,有担忧,也有后怕。 虽然他很快就会回来。 三年的分别,不长,也不短,别人还可以期待重逢,但江述却在思念等待一个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 没有希望,没人倾诉,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再过。 余笙安静趴在他怀里,他身上永远有好闻的味道,不是沐浴露,也不是洗衣液,是属于江述的,独有的味道。 “嗯。”她指尖轻轻刮蹭他的衣服,“快点走吧,别让人等。” 江述没动,几秒后松开她,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 江述最后一个上船,没有多久船就开了。 他钻进下层的船舱里,没一会便从侧边的小门出来,走到船尾,站在侧边的栏杆处朝岸边看。 两人目光碰上,同时笑起来。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但余笙听不清楚。 许久后,船已经开出很远,余笙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有些模糊不清,几乎快要跟船一起隐没在浩瀚的海面上。 江述忽然打来电话。 余笙接起来:“江述?” “还不走?” 余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看得到我?” 他低笑一声,“嗯。” 余笙不信,“可我都看不到你了。” 他一本正经,“大概我眼神比你好使。” “那你看得到我的表情吗?” 其实看不到,但江述说,“在笑。” 余笙有些惊讶,“你真能看清?” 那边又笑了一声。 也许听到电话里的风声,江述不再逗她,低声说:“快回去,风大。” 余笙小声答应了。 回到旧时约,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余笙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 从前没有他的日子过惯了,就因为他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现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面房间的门没关,她走过去,看到整洁的床铺和干净的地面。江述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不糙,不乱,房间永远整洁,衬衣和袜子永远干净。 两人一起淋过的几场雨,大概是余笙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 桌上还有他昨晚写的便签,余笙拿起看了眼,是他列出的捐赠物资的明细和数量,估算出需要多大容量的船舱。 江述的字遒劲有力,下笔利落,这样随意写的字也很好看。 余笙仔细看了一会,将那张纸折起,放进兜里。 桌下的灰色地毯上好像有东西,余笙压低身子,伸手进去探了探,摸到一个钱夹。 黑色钱夹款式简单,看样子已经使用很多年,边缘有些旧,是江述的。 余笙静静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钱夹,一些往事不可控地涌入脑海。 她捏着钱夹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只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你忘了这个。 没有多久,江述回复:先放你那吧。 余笙将钱夹规矩放在自己房间的台灯旁。 这晚余笙依旧陪沈净晗睡。 沈净晗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不发烧了,只是嗓子还有些疼,今天她没去打针,在床上躺了一天。 余笙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看到手机旁有一板吃光了的消炎药,“还有吗?” 沈净晗说:“在抽屉里。” 余笙拉开抽屉,把药盒里剩下的一板药拿出来,取出三粒,“这些吃完应该差不多好了。” 沈净晗吃了药,重新躺在床上。 余笙安顿好几只小猫咪,去浴室洗手,出来后把大灯关了,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回到床边,躺在床的另一侧。 岛上已经一个星期不见月亮了,夜晚漆黑,但依旧比屋里亮一些。 房间很安静。 许久后,沈净晗轻声开口:“笙笙,睡了吗。” 余笙睁开眼睛,“没。” 沈净晗盯着乌白的天花板,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 第24页 余笙转过头,“怎么了?” 隔了会,沈净晗说:“我最近总是想起他。” 余笙没有说话。 沈净晗侧身,面向墙壁,“我总是觉得,他好像就在我身边。”她身体微微蜷缩,将头埋进被子里,“大概是这几天看到你和江述,我……很羡慕。” 余笙不知道怎样安慰她,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没用。 她挪近一点,轻拍她的肩,“净晗,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该走出来。他如果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墙角垫子上的猫咪忽然一阵骚乱,扑腾了几下,没多久便恢复宁静。 沈净晗说:“我也想,可他太好了。” 余笙忽然想到江述。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他会不会像沈净晗一样痛苦。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浮现一会,就被余笙压下。 以后的事,她不愿费心去想,时间这样宝贵,她只想珍惜当下。 余笙翻来覆去躺了很久也没有睡着,摸到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两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未读信息。 电话是半小时前江述打的,余笙打开微信,信息也是他发的。 白天他还没有下船,就已经加了她的微信。 -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在洗澡吗。 -出来打给我。 后面还跟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碰到静音键,没有听到来电。 余笙回复他:刚刚不小心静音了,没听到,净晗睡了,不方便语音,你忙完了? 江述很快发来一条:嗯,刚回来。 余笙:你青城住的地方吗? 江述:对,在长青山附近租的公寓,比酒店舒服些。 只要项目超过三个月,江述大多会租套房子临时住,他不太喜欢住酒店。 江述发来一张照片。 拍摄角度看起来像在床上,可以看到一部分灰白色的床单和被子,落地窗,窗边有张很大的木纹桌,上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放了一袋面包,一盒牛奶。 墙角摊开一只黑色皮箱,距离有点远,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摆放整齐,他应该刚刚整理过自己的东西。 余笙把打字的声音也关掉,截图那张照片,圈出面包和牛奶:你晚上不会就吃这个吧? 重点偏了,江述有点无奈:明早的早餐。 余笙:饭要好好吃。 隔几秒:嗯,知道了。 余笙想了一下,还是问:后天回来? 这次江述没有立刻回复,快一分钟才说:看情况,还不清楚。 这意思可能不一定按时回来,余笙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说: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江述答应了。 两人聊了很久,没什么主题,想到哪说到哪,余笙怕打扰沈净晗,把头埋进被子里,掩盖住手机光线,莫名有种隐秘的快乐。 好像上学时,偷偷跟班里的男生聊天,怕被家长发现。 余笙从没有过这种体验。 在学校时,她常常休病假,住院,和班里的同学还没有熟悉就已经跟随母亲出国。 她朋友很少,消毒水的味道比上课铃还熟悉。 江述说:等回岳城,我带你回我的高中看看。 江述的高中离余笙外婆家很近,她曾说,如果她没有出国,大概也会去那个学校,也许他们会早一些认识。 说这话时,她有点失落,好像很遗憾。 那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只是江述还不知道。 余笙发了一个表情过去,是一只浅蓝色的卡通小兔子,线条温柔简单,抱着一根胡萝卜,很乖地点头。 江述:图不错,偷走了。 余笙笑了一下。 江述又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很晚了,早点睡。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表情。 余笙盯着屏幕看了一会,点了收藏图片,发过去几个字:嗯,晚安。 一夜好眠。 沈净晗的预感很准,第二天就有景区负责人过来,商量能不能将客房暂时借用给岛上受灾的群众,等损坏的房屋修好他们就会离开,大约需要三到五天。 云江岛差不多有一半面积都属于度假景区,这次经历台风,景区出力最多,一直在协助政府派来的救援队,第一批物资也是景区老板亲自安排送进岛。 这样的事肯定没问题,但沈净晗病还没好,所以任务落在了余笙身上。 好在之前房间已经整理好,所以要做的事并不多,下午开始陆续有人过来,余笙帮忙登记信息,安排房间。 这些人有些以前见过,是岛上的渔民,沈净晗在他们那买过海鲜。有些完全陌生,但都善良淳朴,很感激民宿给他们提供住的地方。 后来明灿也过来帮忙,送来几百个香喷喷的馒头,连同志愿者发放的食物和水一同分发给居民们。 明灿特意留了几个最大的给余笙,“刚出锅,趁热吃。” 这小子最近被困在岛上,没办法去上课,但也没闲着,跟着他爸一起去救援,还碰到过江述。他不知道余笙和江述的关系,但依旧对江述颇有敌意,大概男生也有第六感。 直到晚上七点多,余笙才闲下来。 这栋房子里有了人气,很热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荡冷清。 -- 第25页 余笙回到自己房间,洗过澡后,躺到床上给邱岚打电话。 瑞士那边现在是下午一点,她应该刚刚吃完午餐。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邱岚那边似乎有朋友在,她走到一旁接电话。 母女两个聊了几句,问过余笙的身体情况,邱岚说:“笙笙,是不是有事跟妈妈说?” 余笙靠在床头,穿一件米白色带小花的家居服,盘着腿,怀里抱着一只枕头,脑袋歪在上面,“你怎么知道。” 邱岚笑了笑,“女儿是我生的,我当然知道。” 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抚养余笙,余笙有一点异常,她都能感觉得到。 余笙直起身子,指尖不停地卷枕套边缘的花边,“妈,我……碰到江述了。” 电话那边似乎愣了一下,“他来岛上了?” “嗯,他跟同事一起过来的。” 邱岚认识江述,在瑞士时,她还常常给江述做中国菜,他们两个的事,邱岚很清楚。 “他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国的?” 余笙心里有事,答得心不在焉,“他挺好的。” 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直说:“他让我跟他回岳城。” 讲完这句后,电话那边一直没声音,余笙看了眼手机,依旧在接通中,她有些忐忑:“妈?” 邱岚花了几秒时间消化这句话的意思,“你跟他在一起了?” 余笙声音很虚,“嗯。” 她低下头,“妈,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当年宁愿离开,也不愿他陪她“最后一程”,好像很洒脱,很坚决。 可不管过去多久,只要看到他,那道防线顷刻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永远没办法拒绝江述。 对这样的结果,邱岚并没有很意外,或者她只意外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没有给女儿健康的身体,她已经很自责,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平安健康,怎么会怪她。 邱岚柔声说:“笙笙,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只要你开心。江述是好孩子,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余笙将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很小,“谢谢妈妈。” 邱岚很快调整状态,语气轻快不少,“准备什么时候走?” 余笙说:“大概还要三四天,这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妈,回来的机票您直接订到岳城吧,他说去机场接您。” 邱岚想了一下,“也好。” “你房间的东西我收拾一下,他说会找人帮忙寄回岳城。” 邱岚:“你看着办,我东西也不多。” 这件事说好后,余笙心里轻松不少,挂了电话,她翻身趴在床上,两只脚翘起,宽松的家居裤滑下,堆在膝间,露出白净的小腿,她低着头,点开江述的微信。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今天早上,江述叮嘱她吃药。 余笙在对话框里打了几个字:在干嘛? 几秒后删掉。 又打:今天顺利吗? 又删掉。 她翻身平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他昨天才刚走,昨晚和今早都发了微信,中午吃饭时他还打了一个短暂的电话,虽然只有几分钟,但也算是联系过了,现在再找他,是不是有点频繁? 她不想让江述觉得她是黏人的女朋友。 而且这个时间没有联系她,也有可能还没忙完。 还没纠结完,忽然有人敲门。 在这里借住的岛民有事也会找余笙,她没有多想,很快从床上爬起来。 开门那一刻,余笙愣在那里。 门外是风尘仆仆,满眼笑意的江述。 他换了一身衣服,肩上懒散搭着瘪瘪的黑色双肩包,整个人挺拔俊朗,眉眼清明干净,嘴角含笑,站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漫画里走出的男人。 双肩包滑落在地,江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面前的姑娘。 余笙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脸颊贴着他胸口,眼睛有些发热,“不是明天都不一定回来吗?” 男人低笑一声,微凉的薄唇轻轻贴在她耳侧,“我想了一下,那天刚跟你承诺,以后每天都要在一起,不能这么快食言。” “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第012章 他唇瓣微凉,但气息温热。 余笙的耳朵被他弄得很痒,她微微缩了缩身体,伸手抱住他,“可这个时间好像没有船了。” 江述掌心贴在她腰间,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轻抚她柔软的身体,“我装了一整船物资,跟着货船过来的。” 他这么快就回来,一定赶了进度,余笙默默攥住他的衣角,小声说:“你不用这样折腾,我没事的。” 江述松开一点,低着头,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她,“是吗。原来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 余笙被他低沉好听的嗓音蛊惑,不自觉开口:“什么样?” 他淡淡笑着,“很想你,想见你。” 余笙的耳朵渐渐红了。 江述看了她一会,摸了摸她的头发,“要我一直站在门口吗?”他看了余笙身后一眼,“你房间还有地方可以收留我吗,我需要再开一间房吗?” 余笙低着头,没有看他,下唇被她咬得红润,“房间都给岛上的人住了,没有空房。” -- 第26页 “哦。”他语气正经,“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住在这里了。” 余笙唇角微动,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江述把双肩包拎进房间,又把门口地上的一个纸箱搬进来。 余笙刚把门关好,转身的瞬间,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江述摁着肩膀把人压在门板上,低头含住她的唇。 他没像上次一样给她时间适应,很直接,也很用力,好像已经等不及。 他舌尖滚烫,余笙的气息被搅乱,有些站不住,下意识寻找支撑,慌乱中碰到墙壁,摁灭了房间里的灯。 两人陷入黑暗中,他压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分钟,也可能更长时间,江述终于放开她。 他手臂撑在她身侧,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还在吻她眼睛,“好像比上次进步了一点。” 已经懂得回应他了。 余笙轻喘着,没有说话。 江述抵着她额头,热热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脖颈,往后一点,触碰到她毛茸茸的碎发,“我想洗澡。” “嗯。”余笙不知怎么了,嗓音竟有些哑,“有热水。” 江述随手拍亮大灯,两人重新看到彼此。 余笙脸庞红红的,唇也红,是他的杰作。 她捡起地上的双肩包,放到窗旁的沙发椅上,江述跟过去,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换洗衣服和毛巾,“我用你的沐浴露了?” “嗯,用吧。” 他指了下门口,“那箱东西给你的。” 几分钟后,浴室响起哗哗的水声。 余笙把江述换下的衣服简单折好,放在他的背包旁边,这一次虽然带了包,但里面空空荡荡,拿走了唯一一套换洗衣服也不剩什么了。 余笙从抽屉里取出壁纸刀走到门口,划开封箱胶带,看到里面装了满满一箱食物和生活用品。 有水,面包和牛奶,几个橙子,还有一些小零食,纸巾,湿巾什么的。 她把这箱东西搬到窗下的墙角,跟她的箱子放在一起。 江述的鞋也被她整齐摆在门口。 做完这些事,余笙坐在床边,靠着床头,随手拿了本书翻阅。 是看了很多次日落的《小王子》。 她很喜欢书中的一句话: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 被问到“在你看了四十四次日落那天,你很难过吗”时,小王子没有回答。 离开瑞士前,曾经有段时间,余笙和江述断了联系,那段时间她也很爱看日落。 在那所医院顶层的落地窗旁,她曾连续很多天一个人看日落。 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只有心里想着他时,才不会害怕,不会难过。 余笙的视线落在台灯旁,江述的黑色钱夹上。 浴室的水声停了,没有多久,江述从里面出来,他换了浅色的家居服,正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余笙很快将视线转向别处,但江述还是捕捉到她脸上异样的神色。 他看向桌上的钱夹。 江述擦拭湿发的动作停滞两秒,随后加快速度,揉几下便将毛巾扔到旁边的椅背上,走到床边,压低身子,指尖在她唇上逗了下,低声问:“怎么了?” 余笙笑了一下,“没事,你洗完了?水还行吗?” 最近岛上水压不稳,有时不够温度,水量也不足。 江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到沙发旁,手探进背包,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攥在掌心,随后拿了桌上的钱夹,转身直接迈上床,在她身旁坐下,宽厚的臂膀从后面环住她,将人拥入怀里。 他湿润的发丝触碰她耳侧,凝结的水滴落下,滑入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路滚入她衣领内。 余笙不敢再乱动。 江述手里还握着他的钱夹,“有打开看过吗?” 隔了会,怀里的姑娘摇了摇头。 江述没有说别的,当着她的面,轻轻打开那只黑色钱夹。 余笙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地方。 钱夹的透明隔层里,放着一条藏蓝色的编织手链,连接处有一只小铃铛。 是那年除夕,她送他的礼物。 男人的声音低缓温和,“你走后,它一直陪着我。” 余笙眼睛酸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江述说,“信我吗?” 余笙心口很热,努力克制,不想流眼泪,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嗯,我信。” 江述掌心扣住她的腰。 他发现相比普通的拥抱,余笙好像更喜欢这样交颈相拥的姿势,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没有一丝缝隙,可以真切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心跳。 江述轻拍她的背,像哄小朋友。 许久后,江述捏着腰把人拉开一些,摸到她的手腕,绕上去一个东西。 余笙低头,看到她腕上多了一条手链。 红绳编织的链子,长度可以绕手腕两圈,上面也坠了一只小铃铛。 是那天在巷子里江述买的那只。他时间这样紧迫,还去弄了条红绳配这只铃铛。 江述仔细将手链连接处的一颗红石榴珠子塞进另一边,“你送我一个铃铛,我也送你一个,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了。”他慢慢捏着她柔软的指尖,“喜欢吗。” 余笙目不转睛看着腕上的手链,“喜欢。” -- 第27页 男人的手很大,轻松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不过我这个里面可没有塞纸条。” 余笙愣了下,“什么?” 江述看她眼睛,“你说呢。” 余笙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江述摸了摸她的耳朵,把人拉进怀里,“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忽然福至心灵,发现了那个地方。” 岛上游客撤离那晚,江述靠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边出神,一边捻动那只新买的铃铛。 铃音悦耳,他忽然想到,从前余笙送他的那只铃铛,从没响过。 他拿出钱夹里的编织手链,仔细打量,发现铃铛的另一侧竟然有一个小机关。 是个搭扣,指尖探不进去,他翻出一个别针,塞进小孔里,轻轻撬开,里面赫然出现一个卷成很小体积的纸条。 纸条是淡淡的奶黄色,拆开后,两行干净清秀的小字呈现在江述眼前。 --愿余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不要忘了我。 江述指尖在她眉心点了一下,“那个时候就留这样的话,是不是早有预谋,要离开我。” 直到现在,余笙依旧能回想起那时的无助和绝望。 她轻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江述静静凝望她。 余笙将额头抵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在医院,我见过很多人,我知道一个人慢慢死去是什么样子,消瘦,憔悴,眼睛里没有光,没有神采,等死实在太残忍。” “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江述紧紧抱住她,“你不会死。” 他吻她头发,“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要几十年以后,到时我比你还老,说不定还要你来帮我推轮椅。” 几十年后吗?余笙没有想过。 对她来说,那样的设想太美好,也太奢侈,她怕一旦有了那种期望,会越来越贪心。 她有些出神,江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了,很晚了,我们睡吧?” 余笙摸了下他的头发,“还湿着,不能睡觉,会头痛。” “有吹风机吗。” 余笙探身到床头柜那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递给他。 江述连同她的手一并握住,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声音有点懒懒的,“你帮我啊。” 他这个样子,余笙根本没办法拒绝,只好打开按钮,指尖插进他的发丝中,轻柔拨弄。 风力和温度都开了中档,很舒服,余笙指法温柔,顺带按了几下太阳穴。 江述闭上眼睛,有点享受。 吹到半干时,余笙说了句什么,吹风机噪音很大,江述没听清,“嗯?” 睁眼的瞬间,江述目光停滞一秒。 余笙这样的坐姿,身体比他高一些,他视线正对她锁骨下那一处。 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并不显,但还是隐约可见。 微微的起伏,形状姣好。 余笙一心吹头发,根本没留意这个。 江述喉咙滚了滚,将视线偏向一旁。 余笙将手抬高一些,靠得更近,吹他后面的头发。 江述有些难耐,紧抿着唇,抬手握住她手腕,“好了。” 余笙关了吹风机,“什么?” “可以了。”江述夺了她手里的吹风机扔到桌子上,抱着余笙倒在床上,顺手扯过被子把她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熄了灯,“睡觉。” 余笙挣扎了两下,“插头还没拔。” “一会我拔。” 余笙被他箍得不能动,膝盖蜷起,试图踢掉一点被子,“可是这样我很热。” 她微微抬起的手在窗外微弱光线的映衬下形成一个很美的剪影,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动一下,响一声。 “余笙。”江述喊她名字,“你不要再动了。” 余笙安静下来。 被子薄薄一层,她慢慢感觉到了一点异样,是她认知中陌生的领域。 他身上的变化。 余笙的脸渐渐红了,越来越热。 她很庆幸,此刻灯关了,他看不到她的样子。 江述没有乱动,很克制地搂着她,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余笙睁开眼睛,睫毛轻轻扫在他颈下的皮肤上,小心翼翼开口:“江述。” “嗯。” “你……好了吗?” “嗯。” “那我能动了吗?” “你想做什么。” 她声音越来越小,“想抱抱你。” 几秒后,江述牵着她的手搭自己腰间,往后一拉,余笙收紧手臂,缩进他怀里。 “睡吧。” “嗯。” 江述在岛上待了三天,岛上的生态有不可逆的损害,好在受伤的岛民不多,一些被淹掉的房子经过简单修整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人们渐渐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道。 第四天时,江述和余笙准备离开海岛,上午他们一同上山,去了那座寺庙。 被连续几日雨水冲刷过的庙宇建筑干净清透,没有游客,少了些商业气息,变得更加清幽静谧,有檀香的味道从内殿传出来。 余笙带着江述走过那条长廊,江述脚步慢下,抬头看向那些坠着红色流苏的木牌。 佛门之地,余笙不敢逾矩,只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在前面。” -- 第28页 江述收回视线,跟随她一同进了后院。 一进药堂,就看到姜焕生背对着大门,站在满是药匣的药柜前,掂量手中草药的分量。 老旧的木桌上摊开一张淡黄色的桑皮纸,里面已经放了几味药。 听到声音,姜焕生以为是庙里的小和尚,“一刻钟后再来。” 余笙说:“姜爷爷。” 姜焕生回头,瘸了腿儿的老花镜上白色胶带已经卷边儿,苍老但依旧炯炯的目光看向余笙,“怎么这个时候来。” 上次给余笙抓的药应该还有几天的量。 “嗯,有点事找您。”余笙示意旁边的江述,“姜爷爷,这是——” 没有等她介绍完,姜焕生便开口:“来了。” 他是看着江述说的。 江述微低头,很恭敬,很规矩,“是,老先生,您还好吗?” 余笙微微愣住,转头看向江述,“你们认识?” 第013章 江述唇角微扬,没有说话。 姜焕生转身走到木桌前,把手里那味黄芪放进桑皮纸内,将药包好,“进来吧。” 他指了下椅子,“坐。” 余笙坐了,将手腕搭在脉枕上,江述站在她身旁。 姜焕生将三指搭在她腕上。 直到现在余笙才知道,原来他们在一起之前,江述失联的那几个小时,是来了这里。 那天下山时,他看到岔路口旁的指示牌,想起余笙说过,是山上寺庙里的师父给她开了几幅中药,减缓了她病情的恶化,让她活到现在。 他找到姜焕生,询问余笙的病情,关切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临走时,他郑重感谢,留下联系方式,说以后姜焕生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江述虽未明说,但他们的关系,姜焕生也已了然。 听姜焕生讲完,余笙微微仰起头,看向身旁的江述。 江述目光扫过她温柔漆黑的眼,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姜焕生诊脉结束,收回手,“上次来时心事重重,如今气色见好,看来心结已解。” 余笙唇色红润,白皙的脸庞带一点浅浅的红晕,确实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 她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接这句话,“姜爷爷,这次过来,我是有事请您帮忙。”她看了眼江述,“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不能常常过来拿药,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药方写下来,我自己去药店抓药。” 姜焕生并没有意外她的离开,大概因为江述的出现,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准备去哪?” “回岳城。”余笙说,“我的家乡。” “岳城。” 姜焕生重复这个名字,目光忽然变得深远,似乎想起些陈年旧事,“是个好地方,几年前我也曾去过。” 余笙有些惊讶,“是吗?没听您提过,您去做什么,旅游吗?” 姜焕生翻开小本子,用圆珠笔在上面写字,“找人。” “找谁?” “我的师兄。” “找到了吗?” 姜焕生摇头。 江述说:“现在您还在找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姜焕生写了大半张纸的药方,字迹潦草,但已经尽量清晰,他将那张纸拿在手中,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又看一遍,“大概找不到了,师兄的旧居已经拆迁,他比我还大几岁,我甚至不能确定他如今是否还在。” 余笙不太明白,“您和您的师兄一直没有联系吗?为什么他搬家了没有告诉您。” 姜焕生的嗓音苍老浑厚,透着些许无奈,“年少时犯了错,没脸找他,现在年岁大了,想弥补道歉,都没有机会。”他看向余笙和江述,“所以趁你们现在还年轻,想做的事要及时去做,不要等老了只剩遗憾。” 确认药方无误,姜焕生将那张纸对折两下,递给余笙,“药方不是一成不变,要按你的身体状况随时调整,往后每月来一趟,我给你瞧瞧。你的病虽有所好转,但千万不能大意。” 江述再次郑重道谢:“以后我每月带她回来,多谢您,您也要保重身体,岛上没有的东西告诉我,我给您寄过来。” 姜焕生笑了下,手里盘着那块老旧怀表,“我倒不缺什么,岛上有就有,没有就罢了。” 余笙说:“姜爷爷喜欢吃桃酥。” 江述点头,“回头我给您寄一些。” 姜焕生最后给余笙抓了七天的药,装了满满一大袋,随后又在木桌下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深棕色的小木匣,一并递给她,“东西物归原主,我想你大概不需要我帮忙保存了。” 余笙差点忘了这个。 再次看到这个木匣,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移世易,不过几天而已,她已经不再需要掩藏对他的思念,木匣里的东西,是这些年她全部的精神寄托。 余笙认真说:“谢谢您。” 姜焕生不喜欢道别,不再看他们,只挥了挥手便转身继续抓药。 中药袋子江述拎着,余笙手里只有那个小木匣。 两人出了后院,走到那条长廊上,余笙停下脚步,仰起头,静静凝望梁上那一片坠着红色流苏的木牌。 经过这几天风雨洗礼,木牌变得潮湿,但被雨水清洗掉表面的灰尘,更加清透干净,露出原本木头的颜色。 -- 第29页 江述站在她身旁,将视线落在那个木匣上,眼眸微动,“是什么。”他微微探身,盯着她的眼睛,“跟我有关?” 余笙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似乎已经回答他了。 江述握住她手腕,顺带摸到那个木匣,“我能看吗?” 余笙犹豫一下,慢慢松了手。 江述将木匣一点点拉开,看到里面的东西。 是一块跟头顶那些木牌一模一样的牌子,尾部红色的流苏有些散乱,牌子上只有两个字。 江述。 黑色的笔,字迹清秀漂亮,江述认得,那是余笙的字体。 他盯着那两个字,心底渐渐涌入一股无法言明的情绪。 很无力,好像怎样爱,都比不过她。 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睛,“你写的。” 她抿唇,“嗯。” “一直挂在这里?” “嗯。” “为什么又收起来,不想让我看到?” 余笙唇瓣动了动,“那个时候我——” “害我白难过一场。”江述忽然说。 余笙抬起头,“什么。” 江述指尖摩挲着这块牌子,“其实上次来,我就看到这里了。我想,你常常过来,那些牌子里可能会有我的名字。”他淡笑一声,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还有点失落。” 两个人对视一会,同时笑起来。 余笙说:“那现在怎么办,带走还是挂上?” 江述想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在旁边的小屋里借了支黑色的签字笔出来,把牌子贴在回廊的柱子上,一笔一划,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上了余笙的名字。 两个名字并列,紧紧挨着。 写完后,他轻轻吹了吹墨迹,随后抬手将牌子重新系在横梁上,“这样好吗?” 余笙盯着牌子上的两个名字看了一会,笑得眼睛弯起来。 江述牵住她的手,指尖从她纤细的手指中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余笙小声说:“这里不要牵手。” 江述看着她,“佛祖渡众生,也希望我们幸福。” 余笙慢慢笑了。 余笙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邱岚的东西也已经打包装好,准备寄回岳城。 江述拎着她的行李箱,余笙只背了一个随身的双肩包,怀里捧着江述给她弄来的玻璃缸,里面装着她的两条小鱼,两人一同下楼。 临别时,江述再次跟沈净晗道谢。 沈净晗不大高兴,“你来了几天,带走了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怎么办。” 江述淡淡笑着,并不说话。 余笙轻轻抱住她。 沈净晗一贯待人冷淡,嘴上不饶人,但余笙知道,她有一颗最柔软的心,只是那颗心随着某个人封尘在她的过去,不愿示人。 “照顾好自己。”余笙说。 沈净晗最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行了,你才应该照顾好自己,就别操心我了。” “我会回来看你的。” “行,房间给你留着。” 这两天客流量在慢慢恢复,有些散客特意选择人少的时候上岛,还有些摄影工作者和媒体也会过来拍一些照片,受损严重的地方依旧有很多人聚集,旧时约不断有新人入住。 余笙看了眼一楼休息区那边,“如果忙不过来,就招个人吧。” “再说吧。” 沈净晗对生意一向不上心,有人就招待,没人就撸猫睡觉,对金钱的欲望不是很大,够用就行,所以连餐饮那么赚钱的项目都要躲懒转给别人。 她看了眼门外,示意余笙。 余笙转头,看到门口不远处,紧绷着脸,赌气别扭的明灿。 十分钟后,江述抱着余笙的小鱼缸,倚在码头附近的栏杆处,身旁放着她的行李箱。 余笙和明灿在不远处的海边话别。 明灿闷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开口:“真要走啊。” 余笙点头,“嗯。” 少年一双眼倔强又明亮,低着眉,有些埋怨,又不忍凶她,“就不能等等我。” “我都说了,我快毕业了,我可以照顾你的。” 明灿个子比余笙高一些,她微微仰起头,“明灿。” 男孩别扭地看了她一眼。 余笙语气认真,并没有拿他当小孩子,“自从我来到岛上,你和你的家人一直都很照顾我,我真的特别感激你。可我不属于这里,早晚要走的。”她停顿一下,声音低了些,“时间对我来说实在太珍贵,我不想再浪费下去。” 明灿看了眼不远处的江述,“他真是你男朋友。” “嗯。” “你不是说你不谈恋爱吗。” 余笙的视线落在靠着栏杆的江述身上,他正用一片树叶逗弄玻璃缸里的小鱼。 他似有感知,抬头看过来,英俊的侧脸映在久违的阳光下。 两人相视而笑。 余笙说:“我是不谈啊,除了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奶白色的漂亮贝壳递给明灿,“这是我刚来那年在海边捡的,一直保存到现在,送给你,留作纪念。” 明灿静静望着她掌心那只贝壳,抿着唇,眼尾泛红,“其实每次我给你东西,烤鱼片,葵花籽,雪梨干,都是我想给你,不是我妈。” 余笙唇角微扬,嗓音温柔,“我知道。” -- 第30页 “谢谢你。”她又说。 余笙转头看向大海,看向这一眼便望到头的海岛,“这里太小了,等以后你出去,会认识很多人,有很多女孩子,她们善良活泼,身体健康,你会碰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好女孩。” 明灿接下那只贝壳。 余笙最后冲他笑了一下,“再见。” 她转身走向江述,没有再回头。 那班船准时启程。 余笙坐在靠窗的位置,江述将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坐姿懒散,“聊什么了,说那么久。” “就道别啊。” 江述另只手握成拳头,在唇边抵了一下,“我好像看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小鱼缸放在余笙腿上,她双手稳稳抱着,“一只贝壳。” “贝壳?” “嗯,刚来的时候我在海边捡的。” 江述皱眉,“你收藏几年的东西就这么给他了?” 余笙忍不住笑起来,“一只贝壳,你也要计较。”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有点新鲜似的,歪着脑袋瞧他,“江述,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江述立刻收起懒散坐姿,一脸正经,“就他?一个毛小子,我还不至于。” 余笙靠得更近,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江述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咬着牙,抬手揽住她的肩把人夹进怀里,顺手捂住她眼睛,“看什么,不许看。” 余笙笑得特别开心,好像又解锁了一个新的江述。 江述租住的公寓离码头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 公寓比余笙想象中要大一些,空空荡荡,除了基本家具陈设,几乎没有别的装饰,厨房干净得跟样板间一样。 余笙转身,“你平时不在家做饭吗。” 江述把她的行李箱放在沙发旁,“没什么时间做饭,大多吃工作餐。” 他走过来,倚在餐桌旁,牵住她的手,“房子明天就退了,这里也没办法做饭,今晚我们出去吃?或者我点餐回来,咱们在家吃。” 余笙有点懒,不太想出去,“在家吧。” “嗯,想吃什么?” “都可以。” 江述拿出手机,点开订餐软件翻了一会,“点两个小菜,再来个汤?这家汤不错。” 余笙点头。 餐送到时,江述已经帮余笙把药热好。 他现在手法已经很熟练,连煎药都不在话下,自从两人在一起,余笙从没自己煎过药。 她的煎药锅这次也带回来了,姜焕生说,煎药的锅时间越久越好,轻易不能换。 只不过以后回到城市住,没有办法弄土灶台,只能用燃气火煎药了。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余笙怀里抱着一小盆儿葡萄,自己吃一粒,喂他一粒。 吃了一会,余笙忽然坐起来,“差点忘了,我打个电话。” “什么电话?” “我之前兼职的咖啡馆。” 余笙拨通卢米的电话。 知道她不能再去,卢米很遗憾,“本来还想跟你商量每个星期多来几天呢。” 虽然很不舍,但卢米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并表示还没有结清的工资会打到她卡里。 “不用了。”余笙说,“这次我走得匆忙,没有提前打招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招到合适的人。” 她很抱歉,“钱你留着给大家买些吃的,等下次我回青城,一定去看你。” 两人又说了几句,余笙才挂掉电话。 江述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把玩她一缕长发,“你还在咖啡馆兼职?” “嗯。”余笙点头,“岛上的日子有些单调,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在那家咖啡馆当琴师,每个星期都会过去,弹两个小时钢琴。” 江述心念一动,“琴师?” “嗯。” “哪家咖啡馆。” 余笙说了一个名字。 江述看了她一会,“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余笙想了一下,“就是你来岛上那天,傍晚结束后,我坐最后一班船回去的,没有多久就看到你了。” 江述沉默许久,随后唇角微动,淡淡笑了出来。 原来心心念念的人,上天真的会想方设法送到你面前。 余笙有点奇怪,“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目光下移,看到她刚刚送到嘴里的一粒葡萄,忽然凑过去,掌心握住她后脑,张嘴将那粒葡萄咬住,吃进嘴里。 余笙愣住,他不仅抢走她的葡萄,顺带还咬了她一口。 舌尖在她湿软的下唇轻轻扫过,现在还有些麻麻的。 她的脸腾一下红了,“你干嘛吃我的。” 江述好像得逞一样,笑得很坏,“你的比较甜。” 余笙咬着唇,把一整盆儿都塞他怀里,“都给你。” 江述顺手把小瓷盆儿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揽着肩膀将人压在沙发上,低头吻下去。 沙发质地柔软,余笙的头被挤在角落的位置,无处可逃。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到了江述的地盘,这次他很不一样,不像在岛上那样老实,掌心贴着她的腰,指尖探进衣摆,不可控地碰了她的身体。 余笙的心跳得很快。 她被他搅得头昏脑涨,恍惚间只听清一句话。 “笙笙乖,闭眼睛,张嘴。” -- 第31页 --------------------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你若撒娇》求预收顾柔失忆了。 霍屿辰看着床上一脸迷茫的姑娘,抬手扣上自己衬衫的纽扣,提出三点:一、我是你前男友。 二、当初是你追的我。 三、昨天你抱着我不撒手求复合,我答应了。 顾柔:…… —— 女主很快恢复记忆,每天看男主演演演狗男人说的话全是反的校服到婚纱/HE甜大灰狼X小娇纵科技公司少东家X动漫原画师 第014章 其实这样的事,余笙早有心理准备。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胆子小,也紧张,但这个人是江述,她就愿意。 她想做合格的女朋友,想给他一切最好的,别的男人有的东西,都想给,别的男人没有的,也想给。 沙发并不宽敞,余笙艰难从两人的身体和靠背中间抽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电视里还在播放最近很火爆的综艺节目,声音有些吵,但两个人都已经听不到了。 接吻时要专心。 这是江述告诉她的。 本来余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江述却在某一刻忽然停下了。 他单膝抵在沙发边沿,掌心陷进去,身体离开一些,脑袋靠在余笙肩头,慢慢平复自己。 许久后,他抬起头,摸了摸余笙的脑袋,呼吸依旧很热,“我去收拾一下卧室,你想继续在这里看电视,还是去洗澡?” 余笙有点懵,呆呆地望着他。 江述最后亲了她嘴角一下,随后把人拉起来,“先洗澡吧,今天在外面一整天,一定累了,洗了澡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飞机。” 他先进浴室,把之前嫌碍事被他丢到一旁的防滑垫重新铺上,随后将上次离开之前晾在架子上的男士内裤收走,试了下水温,最后才把余笙叫进来,“我的沐浴露没有你的香,你先凑合一下,回去换。” 余笙只带了一些衣服和要紧的随身物品,沐浴露洗发水之类的小东西并没带走。 她点了一下头,“嗯。” “小心地滑。” “嗯。” 江述临走前把门也带上。 余笙转身,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红扑扑的脸,她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拍了些冷水。 她隐隐松了口气。 想象是一回事,豪言壮语也很容易,但如果刚刚他动真格,她还真有些紧张。 从浴室出来时,江述已经把卧室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套,他弯腰在笔记本电脑面前打字,“你先去躺着,我回两个邮件。” 余笙说:“哦。” 声音太乖,江述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下,便再没移开目光。 余笙穿着奶白色的睡裙,长度刚到膝盖,露出两条细白的小腿。 这里没有女式拖鞋,她穿了一双备用的男士拖鞋,小脚塞进去,晃晃荡荡,像小孩子。 江述刚刚熄灭的火差点又被勾起来,低头挥了挥手,“快躺回去,盖上被子,别着凉。” 这一晚江述好像睡得不是很踏实,余笙迷迷糊糊感觉他起来好几次,不知道是去洗手间还是干嘛,后来实在太困,就没有再管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时江述已经不在房间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也已经不见,大概被他收起来了。 上午两人吃过饭,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箱,不到中午便动身前往机场。 房主这两天没有时间,江述已经把房门密码告诉萧劲,让他帮忙退租。 去机场的路上经过一家西饼店,江述让司机靠边停下,去店里买了几包桃酥和一些适合老人吃的蛋糕、油茶面之类,让店员帮忙寄给姜焕生。 余笙坐在车里,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于她而言,青城熟悉又陌生,她每星期都会来,但从没想过,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江述也在这里,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也许他们到过同一家店铺,也许他们吃过同一家餐馆,甚至坐过同样的位置。 人生的际遇真是很奇妙。 对面的车道有些堵,余笙随意瞥过,看到那边是一家医院。 她见过太多医院,小小的病房中,有人来,有人走,有人添丁喜笑颜开,有人失去至亲悲痛伤怀,生命很短暂,欢愉和苦难也是短暂的。 江述拎了两瓶水和一袋饼干上车,打断了余笙的思绪。 他递给司机一瓶,另一瓶塞进余笙的随身包包里,“吃不吃小饼干?” 余笙摇头,他把饼干也塞进去,像小时候邻居家的阿姨给她塞糖,“待会饿了再吃。” 车子重新启动,余笙默默牵住他的手。 江述捏了捏她的指尖,“怎么了?” 余笙靠在他肩上,“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周师兄,不知道他的妻子怎么样了。” 江述思索一会,“你知道他妻子在哪家医院吗?” 余笙想了想,“好像是二院。” 江述摸出兜里的手机,给这边的朋友打了电话,请他帮忙打听一下。 直到两人到了机场,在航站楼办理托运手续时,那边才有回复。 余笙的两条鱼和沈净晗送他们的酒都需要托运,小鱼要额外申请密封容器和给氧设备,手续比较麻烦,费用也贵,都够买一百条这样的鱼了,但江述什么都没说,耐心填表签字走流程,连同两人的行李也一并托运。 -- 第32页 江述把证件递给工作人员,同时接起电话,刚听两句便示意余笙在这里等,转身走到不远处的落地玻璃窗旁。 电话持续了大约三分钟,余笙一直看着他,江述没怎么说话,偶尔应一声,面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工作人员将证件和小票递回,余笙拿到后也走过去。 江述挂掉电话。 余笙有点担心,“怎么样?” 江述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余笙抓住他袖口,“说话啊。”她很紧张,“她不好吗?” “她没事了。”江述说,“手术很成功,她的命保住了,而且他们好像还在国外找到了一种特效药,她可能有机会痊愈。” 余笙如释重负。 她明显放松不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太好了,那周师兄呢?” “他也很好。” 江述静静凝视她,牵住她的手,单薄的唇落在她额间,“放心吧,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余笙靠在他怀里,连声音都是甜的,“嗯。” 下午五点半,飞机准时降落。 陆辰辙开车来接机,看到余笙,立刻扬起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大声叫“嫂子”,余笙不太好意思答应,跟在江述身边笑得腼腆。 江述心情很好,但还是习惯性训陆辰辙,“你收敛点,不要吓到她。” 机场高速上,陆辰辙偶尔通过后视镜偷瞄后座,这俩人挤着坐,还拉手,江述春风满面,完全一副陷在热恋中的模样。 如果这会儿余笙不在,他一定已经迫不及待威逼利诱让江述从实招来,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几天时间就能把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回来。 明明那天在岛上他连人家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车即将进入市区,陆辰辙看了眼后座,“哥,咱去哪?先送嫂子回家,还是?” 江述看了眼余笙。 在岳城,余笙有很多选择,父亲家,外婆家,父亲有两处房产早些年转到她的名下,也一直空着,从没住过。母亲邱岚也有自己的房子。 余笙唇瓣微动,刚要开口,江述说:“去我那。” 余笙转头看他。 他认真说:“笙笙,跟我住吧。起码在阿姨回来之前这些天,跟我住。” 等邱岚回来,大概不能随时见到她,想到这点,江述心情就不太好。 已近黄昏,温和的日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映着江述俊朗的眉眼,余笙看了他一会,点头答应了。 江述不跟父母住,大学时就在学校附近弄了套公寓,公寓上下两层,一楼是客厅和书房,二楼只有一个很大的卧室,南边的露天阳台没有封窗,跟卧室之间用两扇玻璃拉门隔开。 极简风格的家居,连把手都是多余的,书房旁边打了一墙展示柜,里面摆放着他收藏的签名篮球和球鞋。 进门后,江述把两人的箱子推到里面,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放到余笙面前一双,“先穿我的,明天给你买新的。” 这里依旧只有男士拖鞋,两双是同款,都是灰色。 余笙换了鞋,环视客厅,“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江述把窗子打开通风,“不常住,大学时多数住宿舍,后来去了瑞士,回来后一年也只有两三个月在岳城,大多在外面做项目。” 这房子半年没住人,哪哪都是灰,江述去卫生间找了块抹布,出来时看到余笙抱着玻璃鱼缸四处看,似乎没找到适合放置的地方。 他走过去,“来,给我。” 余笙小心把小鱼缸交到他手中,“放哪里?” 江述转身走向西北角的开放式厨房,那里和客厅中间用一个超大的岛台隔开,岛台很宽敞,靠墙一侧放了台面包机,另一侧紧挨着一个比岛台高一点的方形置物架。 江述直接把鱼缸放在置物架最顶层,大小刚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环境不太适应,两条小鱼今天格外安静,好像很没安全感似的,身体挤在一起,沉到缸底,游得很慢。 余笙托着下巴,盯着小鱼看。 江述站在岛台另一侧,一会看她,一会看鱼,他手臂撑在台子上,往里丢了几粒鱼食,“它们有名字吗?” “有的,一条小黑,一条小白。” 江述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有些敷衍?”他仔细看了看,“公的还是母的?” “大一点的是母的,小的是公的。” “那它们能不能生小鱼?” 余笙也不太懂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养了几个月了,好像没什么迹象。” 也许因为一路舟车劳顿,余笙脸色不太好,有些疲惫的样子,江述绕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身体,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问:“是不是累了?上去睡一会吧,待会醒了吃饭。” 余笙微微仰起头,“你做吗?” “嗯。” “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余笙想了一下,“还想吃那天的面。” 周成涛被送出岛那天,江述那碗热热的汤面,到现在她还想着。 江述淡淡笑着,“好。” 他略一弯腰,将人横抱起来,送上二楼。 余笙搂住他的脖子,不再说“我可以走”这类话,反正他也不会听。 床单被套换了新的,余笙抱住他柔软的枕头,沉沉睡去。 -- 第33页 好久没有这样累了。 醒来时不知是几点,外面天已经黑了,空气中飘着中药的味道,隐隐掺杂着一点煎鸡蛋的香味。 余笙轻声下楼,屋子里已经没了刚进来时那股闷闷的味道,扶手上那层浅浅的灰尘也没有了,扫地机器人正辛勤地工作,在客厅里到处溜达。 厨房那边,江述已经把她的药热好,盘子里有两个煎鸡蛋,锅里的水开了,他正在煮面。 听到动静,江述抬起头,看到余笙睡眼惺忪的模样,立刻笑了一下,冲她勾勾手指。 余笙走过去,看到锅里竟然还有几片青菜。 她揉了揉脑袋,“你出去买菜了吗?” “网上订的。”他仔细观察她的脸色,“睡好了吗?” “嗯。” 面快好了,江述把那碗温度刚刚好的中药递过去,“笙笙,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苦得倒胃的药,余笙几口就喝光了,随后放下碗,抬头看他。 江述关掉火,从岛台那边绕过来,抬手抚上她的头发,指尖插入发丝,梳理几下,帮她把睡乱的头发理好,“虽然你的身体现在已经调理得很好,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找个时间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好不好。” 他讲话时嗓音低低的,像在哄她,很怕她拒绝似的。 余笙确实有点犹豫,不是不愿意,是有点不敢。 现在这样的状态好像没什么事,可万一检查结果不好,一定会影响两个人的心情。 其实余笙很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带给他负能量,不喜欢他总是为她的身体操心。 她想让他过得轻松自在,不会因为担心她的病突然严重或复发而时刻紧张。 可这好像不太可能。 因为江述选择了她。 选择了她,就等于选择了不安稳的生活和未知的未来。 余笙一直没有说话,江述倾身靠近,盯着她的眼睛,“去吧,好吗?就当让我安心。” 这样近的距离,他脸上任何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是真的担心。 余笙看着他,注意力渐渐跑偏。 他长得真好。 他不锋利,不严肃,也不冷,温柔且绅士。眉毛,眼睛,嘴巴,每一处都让人心动。 江述用食指轻蹭她的鼻尖,“想什么呢。” 余笙回神,“啊,好。” 江述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那我去约时间了?” “嗯。” 讲好这件事,江述回到厨房把煮好的面捞出来,两人坐在岛台同一侧吃饭。 江述把自己碗里的鸡蛋也夹给她,“这次你回来,跟家里说了吗?” 余笙说:“我爸还不知道,不过我跟我哥说了,但他这几天不在岳城,陪烟烟出差了。” 江述偏头瞧她,“所以余烬他们两个一直知道你在哪。” 余笙闷头吃面。 江述轻抬她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所以你瞒来瞒去,只瞒了我一个人。” 余笙舔掉唇瓣上的面汤,讨好似的说:“说明你是最重要的。” 江述并不买账,“这件事我记着,以后再找你算账。” 他盯着她湿软的唇,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握住她的脑袋,偏头吻过去。 余笙下意识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呜呜地说:“又想咬我?” 江述低笑一声,还挺记仇。 他依旧吻下去,舌尖轻轻在她手心扫过,留下湿濡的痕迹,“下次不咬这儿。” 三天后,江述带余笙去了岳城最权威的一家医院。 VIP服务有专门的护士引领,但江述还是全程陪同,帮余笙拿包包和手机,在门外走廊耐心等待,偶尔看一眼电话,回复几封工作邮件。 负责的秦教授是江述父亲江伯为的至交好友,两人年轻时就认识,他看着江述长大,江述很信任他。 检查报告于第二天下午出来,江述和余笙到那时,办公室里没有人,护士说秦教授在隔壁开会,请他们稍等片刻。 余笙坐在沙发上,双腿并得很紧,两只手放在膝间,有些局促。 江述知道她紧张,安静握住她的手。 大约过了十分钟,陆辰辙打来电话说项目的事,这里信号不好,江述走出去,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听。 挂掉电话后,江述并没回房,依旧等在外面。 没有多久,秦教授从电梯里出来,江述迎过去,“秦叔。” 秦教授:“来了,报告在我办公室。” 江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麻烦您,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秦教授从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跟我来吧。” 他带着江述进了另一间办公室,吩咐他的学生,“把上午那份报告再打出来一份。” 学生从系统里调出一份资料,重新打出来,秦教授接过来,指了下旁边的椅子,“坐。” 江述仔细翻看那份检查报告,表情逐渐严肃。 专业术语和数值分析他不懂,但从一些用词中可以看出,结果并不算太乐观。 秦教授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中药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一定效果,减少了她发病的频率,暂时阻止了病情的恶化,但这样的延缓能持续多久,无法预料,而且目前国际上仍然没有针对这种病的特效药,一旦复发,可能比之前更严重。” -- 第34页 “阿述。”秦教授像长辈一样,叫他的小名,“另外还有些事,我想你有权知道。” 江述沉默片刻,“您说。” 秦教授:“按理我不该说这些,但我看着你长大,拿你当我半个儿子看待,不得不提醒你,中药或许可以最大限度延长她的生命,但她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生育。” 江述没有说话。 “她现在自保都很艰难,根本没办法承受妊娠过程中带来的身体各方面机能的压力,一旦受孕,她危险,孩子也危险。”秦教授的语气中有些许遗憾,“我看得出你和那个女孩子感情很好,如果只是恋爱,我不会说什么,但要结婚,我劝你慎重考虑。你是你们江家唯一的儿子,以你父亲的脾气,应该也不会同意。” 房间另一侧的打印机一直在工作,声音很吵。 江述的表情从最初的严肃,担忧,到现在渐渐变得冷静,沉稳。 片刻后,他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我了解了,谢谢秦叔。”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出来十几分钟,怕余笙等得着急,放下报告,“秦叔,待会见到我女朋友,麻烦您不要告诉她这些,她心思细腻,我怕她压力大,以后我会慢慢说。” 秦教授的学生怀里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出去,推门差点撞到外面的人。 学生护住怀里的资料,“你找谁?” 江述闻声转头,看到门口的人,心头一紧,立刻站起来。 门外,是等待许久,出来寻他的余笙。 第015章 江述从未这样紧张过。 他仔细观察余笙的表情,但她眼神清澈明亮,并无任何异样。 差点撞到人,余笙有些抱歉,“对不起,我看到我男朋友在里面。” 江述隐隐松了口气,快走几步,过去牵住她的手,“怎么出来了。” “你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江述回头看了眼秦教授,“我来找秦叔,我们正要回去。” 回到秦教授的办公室,江述搬了两把椅子在他办公桌对面,两人坐下,秦教授从抽屉里拿出原本打印好的那份检查报告,推到桌子另一侧。 江述看向余笙,“我帮你看?” 余笙攥紧手指,犹豫一下,“我自己看。” 江述没有阻拦。 余笙打开报告,一页页翻阅。 江述与秦医生对视几秒,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 秦教授略微低头,推了下黑框眼镜,缓缓开口:“是这样,一般来说,报告上的文字会比较严谨一些,有些词汇听起来很严重,但其实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要继续服用中药,按时复查,问题是不大的。” 余笙将报告翻到后面两页。 秦教授说:“我看过你以前的病历,你的身体能恢复到现在的程度,已经非常不容易,病发的次数非常少,间隔时间也很长,所以不用紧张,保持良好的心情,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未来一旦特效药问世,痊愈的机会也很大。” 江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听到了,没事的。” 余笙轻轻舒了口气,表情已经比之前放松许多,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谢谢您,秦叔。” 秦教授笑了笑,“不用客气,阿述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小子轻易不跟我开口,这次再三叮嘱,要我亲自照看你的事。” 以他的资历,早已不做这些。 余笙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他又问余笙:“目前除了中药,你还在吃什么药。” 余笙说了一个名字,“不常吃,只是偶尔不舒服的时候吃一粒。” 江述从她包包外侧的格子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递给秦教授,他仔细辨别药片上的字母,“这个可以,以后还是要备一些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江述收回药盒,“好。” 秦教授还有事,江述没有多留,带着余笙起身离开,“秦叔得闲时来家里和我爸下盘棋吧,之前他一直念叨您。” 秦教授答应了。 从医院出来时,才下午两点多,日头很毒,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车在停车场,江述用装进大信封的检查报告遮在余笙头顶,挡住刺目的光线,两人很快上了车。 直到启车后打开空调,温度才渐渐降下来。 江述不知道余笙能不能看懂那些复杂的数值,但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好像信了秦叔的话。 他探身过去,想替她扣安全带,余笙忽然靠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身体。 江述微微低了头,唇瓣在她额间贴了贴,温声说:“怎么了?” 余笙有点依赖他的样子,懒懒的声音像猫儿一样,“你一会要回公司吗。” 其实有事,但这一刻江述不想离开她,临时改了主意,“不回。” “真的?” “嗯,陪你。” 余笙揪着他的衣角,“我有一点想去游乐场,你陪我去好不好。” 江述一秒钟都没犹豫,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好。” 岳城最大的一家游乐场就在附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余笙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跟爸妈一起来的。 那是他们三个最后一次一起出来玩,之后没有多久,她的父母就离婚了。 -- 第35页 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变化很大,扩大了规模,翻新了建筑,还增加了许多新的项目,余笙几乎已经寻不到过去的痕迹。 下午人不多,江述去买票时,带回一堆东西。 小黄鸭泡泡机,冰激凌,一个红心小发卡。 这里的小朋友必备套餐,他都买回来了。 江述把发卡别在她的脑袋上,那颗心下面带一截儿短短的弹簧,稍稍一动就颤来颤去。 余笙忍不住笑起来,“你把我当小孩子?” 江述也不说话,脸上带着笑,把泡泡机挂在她脖子上,冰激凌塞到她手里,“吃一半,剩下的我吃。” 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几乎把这里能玩的项目都玩过一遍。 余笙坐在旋转木马上,按下泡泡机,大片五彩晶莹的泡泡飘扬在半空中,被风吹到每个角落,引得后面一众小朋友兴奋地尖叫。 余笙很少笑得这样张扬肆意,江述看得入神,忍不住拿出手机,用摄像头对准她的笑脸。 他拍了好多,后面挑选时发现没什么可删的,每个镜头都很美。 休息时,江述买了份炒冰,两人站在一处人少的地方吃。细碎的冰沙,里面加了很多水果和酸奶,余笙特别喜欢,接连吃了小半碗,江述怕她吃多了胃疼,用小勺挖走好大一块,余笙有点着急,怕他都吃光了,“给我留点。” 江述抬手拨了一下她脑袋上的小发卡,红心颤颤巍巍,跳得欢快,“还有什么想玩的?” 余笙想了一下,“没有了,过山车和跳楼机都不能玩。” 江述把她的手上吃光的沙冰小碗接过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牵住她的手,“没关系,等以后你好了,我再带你过来。” 余笙没有说话,在阳光下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附近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江述回头,发现不远处就是水上飞车,一辆车已经在顶端准备就绪,俯冲而下,瞬间水花四溅,已经来不及躲避,江述直接将余笙扯进怀里,掌心护住她的头,将人抱紧,用自己的后背迎接暴雨般的池水。 余笙在飞溅的水花中仰起头,踮脚吻住他的唇。 江述睁开眼睛,看到她微颤的睫毛和红润的脸颊。 片刻后,他重新闭上眼睛,扣住她的脑袋,偏头加深这个吻。 过了许久,余笙有些坚持不住,晃了下身体,江述搂紧她的腰。 他的头发有些湿,水珠顺着细薄的眼尾流到脸颊上,余笙捧住他的脸,一点点为他擦拭。 江述凝视她的眼睛,“今天怎么这么乖?” 她从没主动吻过他,这是第一次。 余笙看了他几秒,“有点高兴。” “因为秦叔的话?” “嗯。” 余笙趴在他怀里,“我想,我也许可以有机会多陪你几年。” 江述不想听她说这样的话,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以后就听秦叔的,放松自己,保持好心情,就能永远陪着我。” 余笙认真说:“江述,我现在觉得很幸福,特别幸福。” 江述淡淡笑着,指尖扫过她温柔的眉眼,“想不想更幸福?” “怎么更幸福?” 他牵住她的手,“跟我来。” 江述一路将车开出停车场,驶上主路。 余笙不太明白,“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身上还湿着呢。” 江述的衣服背面几乎湿透,把座椅和靠背也染湿,他不太在意,“没事。” 半小时后,江述把车开进他那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余笙转头看他:“不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回家吗?” 江述锁车,牵着她乘电梯上楼。 回到家,他先让余笙去沙发那边坐,“我先换个衣服。” 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直接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已经换上浅灰色的家居服,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在手机里翻了一会,找到一段视频,同步投放到电视上。 他把余笙拉坐在客厅中间的地毯上,坐在她身后,两条长腿环住她的身体,在前面收紧,把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中,握住她两只手腕,“攥成拳头,中间留一点空隙。” 余笙有点懵,“你到底要做什么?” 江述执着她的手,摆出他想要的姿势,举着贴近她眼睛,“笙笙牌VR眼镜。” “什么?” 电视已经准备就绪。 竟然是一段第一视角的过山车视频,眼睛透过拳头的缝隙看出去,好像真的坐在了过山车上。 江述握住她两边肩膀,随着视频中轨道倾斜的角度,轻轻扳过她的身体,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余笙的重心全在他身上,完全不用怕摔倒。 身临其境的感觉太强烈,余笙在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中逐渐兴奋,到惊险处忍不住屏住呼吸,过山车垂直下坠那一刻,她不受控地叫出来,随后又忍不住笑出来。 视频结束,江述抱着她倒在地上,两人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两圈,最终江述停在她上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低头吻下去。 呼吸是乱掉的,根本没有节奏,两个人就这样胡乱亲了一会,江述离开一点,“笙笙牌专属过山车,喜欢吗?” 余笙脸庞红红的,不是害羞,是热的,连额头上都带了点细密的汗,“喜欢。” -- 第36页 “有更幸福吗?” 她认真点头,并不觉得他幼稚,“有。” 两人对视一会,余笙环住他的脖子,挺起身子,亲了他的喉结。 江述身体僵硬一瞬。 她闭上眼睛,舌尖轻轻在他喉结处抵了一下,湿热的触感,让江述的身体越来越热。 余笙好像鼓了好大勇气一样,小手磕磕绊绊,胆怯地一点点钻进他的衣摆。 江述呼吸很重,额头抵在她肩上,忍了一会,最终还是攥住她的手。 他缓了许久才在她耳畔说:“饿吗,我给你做东西吃。” 余笙是有些失望的。 她已经这样主动了,他好像还不懂似的。 其实两人从在一起到现在,晚上多半是一起睡的,最开始那几天两人中间还隔了层薄毯,后来他也挤进薄毯里,搂着她睡。 可不管怎样亲密,他都老老实实,从不逾矩。 年轻气盛的男人,怀里抱着自己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忍得住。 晚上睡觉时,余笙侧身面对窗子的方向。 她睁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身后的江述睡意正浓,翻身没有摸到她,迷糊间往她身边凑了凑,从后面环住她的腰,鼻尖抵在她后颈,沉沉睡去。 余笙往床边挪了挪。 片刻后,他又挤过来,重新调整了姿势,搂着腰把人往里拢了拢,“要掉地上了。” 余笙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不知道他是醒了还是说梦话。 隔天是周末,江述不用去公司,他起得很早,煎了药,做了早餐,八点多时上楼看余笙,发现她已经起来了,浴室有水声,她应该在洗澡。 床上的手机响,江述看了眼,是余烬打来的,他拿起电话走到浴室门口,“笙笙。” “嗯?”余笙的声音夹杂着流水声,很不清晰,“怎么了?” “你哥电话。” “帮我接一下。” 之前他们已经说好,余烬和蒋烟回岳城就联系她。 江述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到阳台那边。 听到电话这边的人是江述,余烬有些意外,“笙笙呢。” “她在洗澡。” 余烬:“……” 大早上他们就在一起,妹妹还在洗澡,很难让人不多想。 余烬忽然想砍点儿什么,“你们——” 知道余烬想歪了,江述打断他,“待会几点,在哪里,你们定,我准时带她过去。” 挂断电话,江述有点想笑。 他能想象出余烬此时的表情,脸色大概跟碳一样黑。 手里的电话还亮着,余笙没有设置密码,江述看到了她锁屏前的手机界面。 是一个浏览器的搜索界面,最上面那行显示了最后的搜索内容。 “男朋友不愿碰我,是不是因为不够爱?” --------------------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想砍点儿什么” 来自向往的生活,黄老师亲传笙笙很快就会知道够不够爱(正经) 第016章 见面的时间定在中午,余烬和蒋烟常去的一家火锅店。 江述和余笙到那时,那两个人已经到了,余烬在烫杯子,蒋烟翻看菜单。 余烬把第一个烫好的杯子放在蒋烟面前。 余笙的视线落在蒋烟身上。 几年不见,蒋烟出落得比以前还要好,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添了一些小女人的韵味,和余烬坐在一起,两个人非常惹眼。 江述悄声牵住她的手。 余笙转头,两人目光相碰,他眼神清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走吧。” 她脸上慢慢漾起笑容,“嗯。” 其实这几年,余烬也不完全知道余笙的行踪,他只知道余笙已经回国,和母亲在国内旅行,就算今天知道她在哪里,明天也可能不在了。 余笙说,如果江述来问,不要告诉他。 如果他没有问,就算了。 那时余烬和蒋烟就已经猜到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也问过余笙,但她不肯说。 那天接到余笙的电话,知道她已经回岳城,并且跟江述在一起,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个妹妹从小心思细腻,又单纯,感情方面完全是一张白纸,很容易钻进死胡同,如果她一直纠结那些不愉快的事,对她的身体也会有很大影响。 江述的为人,余烬很清楚。 余笙跟他在一起,他很放心。 余烬感情一向内敛,他惦记余笙也不说,只默默给她夹菜,还是蒋烟东一句西一句,把余笙这两年的情况差不多都聊了出来。知道她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他们两个也放心许多。 调小料时,蒋烟站在江述身边,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兄妹俩,“对不起啊,笙笙不让说,我总不能不管她。” 江述低着头,一点点往小碗里撒花生碎,“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生气,但现在不会。” “为什么?” 江述重新拿了个盘子,装了一些余笙喜欢的酸奶水果,“如果我早找到她,也许她不会去岛上,就不会碰到给她药的师父,可能她的病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好。” 所以一切因缘结果好像都是安排好的一样。 他嗓音低了些,“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跟她好好在一起,让她开心。” -- 第37页 蒋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江述转头看她一眼,“你笑什么。” 蒋烟说:“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以后你和笙笙结婚了,是不是要叫我一声嫂子?” 江述哼了一声,“你想得倒美。”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怎么多年,早已跟亲人一样。 蒋烟认真看他,“江述,你一定要好好对笙笙,这些年,她很辛苦。” 江述低声嗯,“我知道。” 饭后,余烬带余笙回父亲家。 父母离婚后,余笙一直跟着母亲住,很少回来,每次余清山都会准备很多她喜欢的水果和零食,让家里的阿姨做一桌她爱吃的菜。 三人一同坐在沙发上,余清山亲自给她剥了一只橘子,“这很甜,你尝尝。” 余笙接过来,“谢谢爸爸。” 余清山:“你母亲呢?” 余笙说:“她有点事,回瑞士了,过几天回来。” 余清山点头,“那正好,这阵子就住家里吧,你的房间一直有在收拾,可以直接住。” 余笙看了眼余烬。 余烬轻咳一声,“爸,她有地方住,您如果想她,我再带她回来就是。” 余笙手里握着那只剥好皮的橘子,橘子皮没扔,包裹着橘子肉,触感微凉,“爸,近期我大概都不会离开岳城,而且我的药还在朋友那里,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余清山抬起头,“什么朋友。”他很敏锐,“男朋友?” 片刻后,余笙点了头。 余清山并不很意外,女儿大了,交男朋友很正常,也有自己的隐私和自由,“你母亲知道吗?” “知道,她认识我男朋友。” 余烬开口:“是阿烟的朋友,我也认识,人很好,您放心。” 余清山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如同其他普通父亲一般,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的男朋友起了些好奇心,“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也是岳城的,他叫江述。” 余烬说:“爸,是江家的儿子。” “哪个江家,江伯为?” 余烬说是。 余清山倒有些意外,“早些年我和他打过些交道,江氏十余年前受到重创,自此很多年都没能翻盘,近几年他儿子接手后才有所好转,据说不到三年时间在国内各地开疆扩土,建立关系网,如今已有很大起色,怎么竟是他吗?” 余烬:“就是他。” 余清山点头,“这孩子不错,有能力,有魄力,未来不可限量。” 看样子,他好像对江述很满意。 余笙之前只知道江述是为自己家的企业做事,没有深入了解过,听父亲说了这些,她忽然觉得有点骄傲,原来他这么厉害。 下午五点多,家里的阿姨做了一桌好菜,余清山坐主位,一双儿女一边一个。 余笙问:“哲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范哲珂,余清山的养子,一直帮他打理公司的事。 “他去上海出差,过几天回来。”余清山给余笙夹了块鱼,“对了,既然你回来,抽时间去趟医院,我前些日子新认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让他给你瞧瞧。” 这些年女儿虽不在身边,但她的身体他一直在关注。 国内顶尖的医院基本都看过,也日常收集一些新的国际资讯通过邮件转给余笙的母亲。余笙抿了下唇,“不用了爸爸,江述已经带我看过了,是他认识的一个医生,也很权威,医生说我已经好多了。” 余清山问是哪个医院,哪个医生,余笙说了。 他略加思索,“也好,那你注意按时吃药,如果有不舒服,要及时告诉爸爸。”他笑了笑,“看来那个男孩子对你很好,有时间请他来家里做客。” 余笙有些腼腆,点头答应了。 晚上七点时,余烬送余笙回去,一出别墅就看到余烬那辆黑色越野旁还停着一辆车。 江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一直在外面等。 余笙有点意外,很快跑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哥送我。” 江述张开手臂接住她,“反正在家也没事,你怎么这么早出来,我以为要八点多。” 余烬站在后面,有点不是滋味,“这下好了,有了男朋友,连我都要靠边站。” 余笙手还攥着江述的衣服,回头看他,“哥,他来接我了,你就先回去吧。” 余烬还从没被妹妹这样无视过,又气又想笑,抬手作势要拍她脑袋,江述直接把人搂进怀里,护住她的头,“干什么你?还想动手。” 三人同时笑起来。 玩笑过后,江述没有多留,准备带余笙回家。 转身的瞬间,余烬忽然开口:“江述。” 江述回头。 余烬目光复杂,有担忧,也有挂念。 两个男人一如多年前的某次对视,将自己心中重要的东西交付给对方。 余烬说:“照顾好她。” 江述郑重答应,“放心。” 启车后,江述将车开出别墅区,在一条满是梧桐树的路旁停了车,从座位中间的格子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差点忘了这个,趁热喝。” 余笙拧开保温杯盖子,一股中药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 他怕余笙吃药太晚,特意热好一起带过来。 -- 第38页 余笙双手捧着保温杯,小口抿着喝,觉得今天的药好像都没那么难喝了。 江述一直盯着她,“大口喝,快点喝完,这样喝不苦吗?” 余笙喝完最后一点,江述把杯子拿走,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她唇角的一点湿润,随后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喝一点,冲冲苦味。” 余笙心里热热的,握着那瓶水,“你这样,以后你不在,我都不会自己吃药了。” 他低笑一声,“那不是正好,就是要你离不开我。” 余笙看了他一会,忽然凑过去轻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脑袋歪在他肩上,“江述,我今天知道了一些事。” 他抬手搂住她,“什么事?” “原来你家里出过那么严重的事,你从没跟我提过。”她认真说:“你好厉害。” 她声音软软的,有些崇拜似的,江述很受用,“怎么厉害。” “我爸说,你家的公司可以起死回生,都是因为你。” 江述:“伯父知道我?” “嗯。” 他摩挲着她单薄的肩头,“他还说什么了?” “说你很好,有魄力,还让我有机会带你来家里做客。” 江述低头瞧她眼睛,“是吗,那我岂不是还没见面,就已经过关了?” 余笙脸红了红,从他怀里起来,“什么过关,只是做客,又没说别的。” 江述笑的得意,也不反驳,一路将车开回家。 进门时,余笙看到客厅里放着一个纸箱,纸箱不小,标签已经被撕掉,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她转头看他,江述语气随意,“有用的东西,待会拆。” 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去洗澡吧?早点休息。” 余笙跑到岛台那边,“不着急,我先喂鱼。” 鱼食就在岛台下面的抽屉里,余笙倒在掌心一些,一点点往小鱼缸里撒。 每次看到活蹦乱跳的小鱼吃得欢快,她心情就特别好。 腰间一紧,江述从身后搂住她。 他唇瓣贴着她脸颊,轻轻蹭了蹭,陪着她看了一会小鱼。 随后将人扳过来,让她面对自己,一双炙热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余笙觉得他神色不太对,“怎么了?” 江述双手抵在岛台两侧,把她困在怀里,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昨晚睡得好吗?” 这一句很奇怪,都已经过去一整天了怎么才想起问,余笙愣愣的,“好啊。” 江述跟她对视一会,忽然搂住她的腰想把人抱到岛台上去。 身体一股暖流,余笙推了他一把,“等一下。” 他已经来了感觉,不愿意停下,“怎么了。” 余笙挣扎着从台子上跳下来,直接跑去浴室,十几秒后,浴室里传出她的声音:“江述。” 江述走到门口,“笙笙?” 她有点窘迫,“我……那个来了,你帮我拿个卫生棉过来,在卧室衣柜第二个抽屉里。” 江述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他有些泄气,身体靠在墙边冷静很久才认命般回房帮她拿。 晚上睡觉时,江述翻来覆去折腾,怎么都睡不着,心里燥得很。 他睡觉一向老实,抱着她时能一整晚不换姿势,余笙伸手搂住他的腰,“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平躺着身体,攥住她的手往一边挪了挪,“热。” “哦。”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许久后,余笙都快睡着,江述忽然问:“你那个什么时候结束?” 余笙眯着眼睛,“哪个。” “就是那个。” 她已经很困了,“三四天吧。” 江述深舒一口气,“哦,睡吧。” --------------------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得到箱子里是什么吗?我觉得应该猜不到然后,我就快没存稿了 第017章 接下来的几天,江述都有些忙。 上个项目还有些后续工作需要处理,也有新的工作在接洽中,但以后的项目他已经准备派公司其他人负责,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出差就几个月。 周六那天是江述大学同学的婚礼,他抽出时间参加,把余笙也带去。 婚礼来了许多同学,拖家带口坐了整整三桌,江述牵着余笙进去时,这一片掀起一阵小小的波动。 不久前还听说他单着,什么时候悄悄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谁都不知道。 其实余笙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热闹,但江述说想把她介绍给同学们,她就答应了。 江述的女朋友自然备受瞩目,这会儿宾客还没入场完毕,仪式也没开始,正是亲友们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连隔壁桌的同学都过来凑热闹,给余笙递糖果,递饮料,特别热情。 听大家聊天时,余笙很认真。 他食堂的菜好不好吃,他体育选修了什么课,从图书馆走到教学楼要多长时间,他打篮球有多厉害,只要和江述有关,她都想知道。 仪式快开始时,萧劲才匆匆赶过来,“不好意思来晚了,堵车太厉害。” 众人纷纷拍桌子,“罚酒罚酒,快开始了才来。” 萧劲一一跟大家打招呼,绕了半个桌子挤到江述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怎么样最近,还那么忙?” -- 第39页 江述笑说:“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萧劲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指了下挨着的另一把椅子,“来,坐这。” 大家这才注意他身后还跟了个年轻女孩。 萧劲给大家介绍:“我妹萧琳,这两天放假在家闲得慌,带她出来溜达溜达。” 萧琳大方跟大家打招呼,到江述时,她腼腆了一些,“江述哥。” 江述面色平和,“嗯,来了。” 余笙打量这个女孩。 女孩过肩长发高高束起,一身运动装,白色板鞋,整个人干净利落,水灵又漂亮。 萧劲靠近一些,低声附耳跟江述说:“我妹特意请假……” 他话还没有说完,江述忽然揽住余笙肩膀,“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余笙。” 余笙笑意浅浅,“您好。” 萧琳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萧劲也有点愣,上次见面还说没什么情况,现在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就有女朋友了? 那天从咖啡馆分开后,他跟萧琳转达了江述的意思,萧琳很难过,又不太甘心,这次听说婚礼江述也来,特意请了假一起过来,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有了女朋友。 当着余笙的面,萧劲不好问什么,更不敢提他妹的事,只得礼节性地打了招呼。 好在这时典礼开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背景音乐和主持人吸引,没有人留意这边。 余笙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过婚礼,相比国外,其实她更喜欢中式婚礼。 我为你凤冠霞帔,你为我亲手掀起盖头。 传统,庄重,仪式感更强。 台上新郎说着感性的话,美丽的新娘眼含热泪,深情凝望她的爱人。 余笙静静望着他们,周遭一切声音好像都不复存在,只剩新郎那句“相伴永久”,和江述温热的手掌。 他不知什么时候牵住她的手,余笙转头,看到他在认真观礼,昏暗的环境下,他的眼睛很亮,像夜空中的星。 喜宴时,大家聊到各自的生活,有人说前段时间刚参加了马拉松比赛,萧劲随口说萧琳去年也参加过,还拿了名次。 深问下去,原来萧琳不仅参加过马拉松比赛,还喜欢玩攀岩,会滑雪,在学校里也是组织各项活动的骨干,各项成绩都很不错。 余笙一直没有参与,静静听他们聊天,低着头吃面前那盘水果拼盘。 江述将远处的烤鸭转过来,夹了一块,抹了点酱,用薄春饼仔细卷好,放到她盘里,“尝尝这个,还不错。” 余笙吃了,觉得跟以前吃过的烤鸭味道不太一样,“好吃。” “还要吗?” 余笙想了一下,点头。 江述又给她卷了一个。 隔了会,余笙放下筷子站起来,江述正跟旁边的同学说话,余光看到她起身,立刻转头,“去哪?” “去下卫生间。”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陪你去。” 余笙按住他肩膀,“不用了,我很快回来。” 江述还是站起来,掌心虚扶着她的身体,“走吧,挺远的。” 卫生间确实不近,要走到宴会厅最后面,下楼梯到一楼才有。 回来时,走到楼梯转角处,余笙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这家酒店位处郊区,窗外是远方连绵的山峦,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天空中只有飞机经过时留下的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从山这头到山那头。 余笙说:“郊外的天好像比市区蓝一些。” 江述站在她身后,手臂越过她身侧握在窗沿上,两个人的身体靠得很近,他偏头碰了碰她发顶,“那我们以后就常过来,或者住在这边也可以。” 余笙笑了一下,“那你上班很远的。” “没关系。” 两人看了一会蓝天,直到那道白色的尾巴颜色已经变得很浅,余笙才说:“江述。” “嗯。” “那个萧琳,你之前就认识吗。” “嗯,在青城时跟萧劲打球,有时她也会过去,说过话。” 她声音没有波动,“哦。” 隔了会,“她挺漂亮的。” “是吗,没细看。” “也很厉害,懂那么多。” 江述没搭话。 余笙抿了抿唇,“她好像有点喜欢你。” 那女孩看江述的眼神,余笙再熟悉不过,她以前也是这样,小心翼翼,不敢直视。 江述唇角隐着笑意,把她的身体扳过来,撑着窗沿的手转而搂住她的腰,凑近了瞧她眼睛,“吃醋?” 余笙被迫身体后仰,纤瘦的腰肢抵在低矮的窗沿上,微微颔首,“没有,就是——” 她斟酌着措辞,“有点羡慕。” 江述并没问她羡慕什么,只伸出一根手指拨弄她耳侧的一点碎发。 余笙说:“其实我也喜欢滑雪,喜欢那些有挑战的运动,以前从没玩过,我妈不许,后来长大一些,身体还没小时候好,就更不能了。” 江述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指尖下移,落到她小巧的耳垂上,轻柔捏了捏,“你都有我了,还要羡慕谁。” 这一句没有犹豫,特别自信。 余笙喜欢他的自信。 她笑着低下头,额头抵着他胸口,“也是。” 江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要不咱们走吧,里面太吵了,还不如我们两个在一起。” -- 第40页 余笙抬起头,“不太好吧。” “没事。” “那我们去哪?” 江述想了一下,“去吃饭?” “不是刚吃过?” 江述看着她,“你吃饱了吗?反正我没吃饱。” 余笙笑开了,“好,吃什么?” “你说。中餐还是西餐?” 余笙:“中餐。” 江述牵住她的手,“我有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 他给同学打了个电话,之后便开车带余笙离开。要去的地方似乎也是这一片的郊区,离这里不算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述把车停在外面,牵着余笙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最终在一家招牌陈旧的面馆外停下。 这家店看起来已经经营多年,店内陈设简单,朴素又干净。 两人坐在风扇旁的那张桌子旁,年轻的老板过来招呼,“两位来点儿什么?” 江述轻车熟路:“两碗牛肉面,两瓶水,一个开胃萝卜,水要一瓶常温,一瓶凉的。” “好嘞!” 老板哼着歌回后厨,余笙环视四周,“你以前来过吗?” 江述拿了两双筷子,放她面前一双,“我奶奶以前就住这附近,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的牛肉面一绝,你吃过就知道了。” 他看了眼后厨的方向,“以前有个婆婆在这里,她认识我,今天不在。” 知道是江述小时候常来的地方,余笙莫名对那碗牛肉面有了更深的期待,好像也更饿了。 开胃萝卜和水先上,江述把那瓶常温的水放在她那边,又给她夹了一块萝卜,“你先尝这个,酸甜的,特别开胃。” 余笙不太能吃酸的东西,但这个好像还好,是可以接受的程度,里面辣椒有点多,她连续喝了好几口水。 江述起身去厨房嘱咐了句什么,很快回来。 没有多久老板端着两碗牛肉面过来,一碗放在余笙面前,“这是少辣的。”另一碗放在江述面前,“这是您的,您二位慢用。” 原来他刚刚去厨房是去说这个。 牛肉面确实很好吃,牛肉给得很足,还有些青菜在里面,香味浓郁的汤汁喝进肚子里,整个身体都暖暖的很舒服。 江述还在那里科普:“正宗的牛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绿、四红、五黄,我在各地吃过很多家,还是这家最好吃。” 余笙没听懂,“什么意思?” 江述耐心解释:“汤要清,白色的萝卜,绿色的青菜,红色的辣椒,面条黄亮。” 余笙从来不知道,最普通的牛肉面还有这么多讲究,再吃时更加细心品味,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被科普后,觉得更好吃了。 余笙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一整碗都被她吃光,还多吃了两块江述夹给她的牛肉。 常温的水不爽口,她把手伸向江述那瓶凉的水。 江述按住瓶身,“别喝凉的,肚子疼。” 余笙有点撒娇似的,“就喝一点,没事的。” “女生来那个不是不能喝凉的吗?” 余笙说:“我没有了。” 江述目光顿了顿,“结束了?” “嗯。” 几秒后,他松了手。 余笙如愿喝到冰爽的水。 接下来的时间,江述话都不怎么多,两人没有马上回家,在郊区这边逛了逛,傍晚时又看了场电影,折腾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家。 余笙喂鱼时,江述拿了换洗的衣服从卧室出来,“我先洗澡了?” 余笙没有回头,“嗯。” 等余笙去洗澡时,江述晃着他那副还冒着热气儿的身体慢悠悠地说:“慢慢洗,不着急。” 语气奇奇怪怪,余笙关浴室门前,看到他拿了壁纸刀去拆一直放在客厅里的纸箱。 今天逛得有些累,余笙多冲了会热水澡,涂完身体乳,又往脸上拍了些爽肤水,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 江述不知怎么的,把客厅的灯都给关了,只剩墙角的一处感应灯。 余笙看不太清路,摸黑走去卧室,“江述?” 没有人回答她。 推开卧室的门,余笙整个人愣在那里。 房间只开了床头灯,光线昏暗,大床换了新的床单被罩,床头柜上摆了一堆东西,她常备的药、水、手机、纸巾、两盒套,甚至还有一台……小型家用呼吸机。 江述从背后搂住她。 两人的身上散发着相同的味道,是余笙喜欢的沐浴露味道。 他炙热的掌心严丝合缝扣在她腰上,“我不过是怕你身子受不住,既然惹得你想那些有的没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忍。” 余笙不自觉地缩紧身体,耳朵瞬间红了,“我……没想什么啊。” “是吗。”知道她害羞,江述没有戳穿她,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大步一迈,两人一同摔进那张柔软的大床里。 他手臂撑在她耳侧,指尖温热,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耳畔,“你喜欢开灯还是关灯?” 余笙红了脸,没有说话。 江述低笑一声,抬手摁灭台灯,“你不说,那我自由发挥了。” 他没有再废话,迅速堵住她的嘴。 窗外月色正浓。 一月一度的满月,今晚似乎特别圆。 温柔的月光透过纯白的纱帘映进房间里,落在那双朦胧的身影上。 -- 第41页 空气中只剩余笙腕间的铃铛一下下晃动。 动一下,响一声。 声声不息。 第018章 午夜时分,圆月朦胧,万籁俱寂。 余笙侧身躺着,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呼吸还未完全平复。 江述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将她拥入怀中,掌心摸着她潮湿的额发,温热的唇在她耳侧吻了吻,“还好吗。” 隔了会,余笙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洗澡吗?” 她有点懒,“等一会。” 这个夜晚,大概是余笙过得最漫长的夜晚,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曾见过的江述,他不再克制,欢愉,力量,难耐,全部写在脸上。 他昏头昏脑地说了许多话,余笙此时回想起来,耳朵还有些热。 床头柜上那些东西,除了纸和套,其他都没用上,这让江述很高兴。 也是因为意识到她可以承受,后半段时,他才更无所顾忌,好像想要补回之前那些辛苦忍耐的日子一样。 江述的掌心拢着她的身体,低低的嗓音比刚刚还要哑,“笙笙,你好厉害。” “我差点忍不住。” “舒服吗。” “我呢?我怎么样。” 他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是余笙不想回答的话,只能装作没听见,把脸闷在他胸膛里,一个字都不说。 江述没有催促,也没有再问,他好像原本也没指望她能有什么评价,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两个人的衣服被江述丢到灰色的地毯上,小衣挂在床尾,摇摇欲坠。 余笙忽然想起那年第一次见他。 短短几秒钟,短短两个字,却让江述轻易走进她心里,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余笙对江述,是真正的一见钟情。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余笙都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 这个世界上,擦身而过的人实在太多。 后来见面,分开,又见面,又再分开。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没多久,可余笙就是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 那时她从没有想过,会像现在这样跟他坦诚相对,做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不管以后如何,在这一刻,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拥,就已经足够。 时间指向凌晨十二点半,江述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看了眼,是瑞士那边的一个朋友发来信息:出差刚回来,明天就去那边瞧瞧,放心。 江述回国后,一直拜托这个朋友隔段时间去余笙家看看,有消息及时通知他。 他搂了搂怀里的姑娘,单手打字:不用了。 朋友:这么晚还没睡,又加班呢? 江述:我找到她了。 隔了会,朋友发过来一个特别夸张的表情表示震惊。 江述笑了笑,指尖在余笙细嫩的肩膀上摩挲,回复朋友:前几天的事,抱歉,忘记告诉你了,下次回国请你吃饭。 江述心愿得偿,朋友也替他高兴,并没怪他:行了,你好就行,我也放心了,什么时候结婚通知我,我飞回来参加。 江述:一定。 朋友:对了,之前我收拾你住过的那间房,看到柜子里还有些你的东西,怕你还要,就没动。 江述走后,朋友继续租那栋房子,他的房间一直空着,没再住人。 江述说:不用了,要的东西都带走了。 朋友:过两天我给我妈寄东西,到时一起寄回去。 余笙的脑袋动了动,在江述怀里蹭了两下,他放下手机,摸摸她的脸,“怎么了?” “有点困。” 不洗澡一定不舒服,江述哄着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拖鞋也没穿,大步迈入浴室。 他把余笙放在花洒下,调好水温,拧开开关,热水均匀喷洒,落在她白皙的身体上。 余笙有点局促,手臂挡着前面,脸庞红润,“我自己来。” 江述没有理她,掌心从她湿润的发丝中穿过,轻柔拨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等她身上全湿了,用她的浴花接了点沐浴露,搓出晶莹的白色泡沫,从她肩头开始一点点往下抹。 他蹲下时,余笙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江述。” 他握住她脚踝,“别动,地上滑。” 他好像一点邪念都没有,特别正经,给她抹完,又冲湿自己,把剩下的泡沫顺手涂在自己身上,直到两个人的身上都涂满泡沫,他才靠近一步,跟她一起站在花洒下。 热气腾腾的水雾蒙住两人的眼睛,泡沫一点点消失,江述捧住她的脸,忍不住又亲上去。 他炙热的唇在她颈间吻过,哑声问:“笙笙,还要吗?” 有些事一旦开始,好像就很难结束。 他们的第一夜,以余笙又困又累结束,第一个清晨,以江述精神十足地起床开始。 江述其实很想陪她睡个懒觉,但怕耽误她吃药的时间,七点就下楼煎药,做早餐,空闲时间回到楼上,把两人的衣服都收走扔到洗衣机里,清理房间。 这些事都做完时已经快九点,余笙还没醒。 江述把早餐用白色磁盘扣好,悄声上楼,单膝跪在床上,压低身子瞧她。 她依旧睡得很沉,大概昨晚是真的累坏了。 她睡相很乖,呼吸均匀,江述将她脸上的几根碎发拨到一旁,轻轻亲了她的额头,“笙笙,起来了,把药吃了再睡。” -- 第42页 余笙睫毛抖了抖,微微蹙起眉头,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有点烦躁的样子。 江述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有点起床气的样子,觉得很新鲜。 其实他很想让余笙放松下来,随心表达自己,哪怕跟他生气都可以,只要她开心。但她好像一直那么温顺,好像也习惯了温顺,很少对什么事表达不满。 江述不再叫她,想让她睡到自然醒,要离开时,余笙忽然睁开眼睛。 她好像还不是很清醒,睡眼朦胧望着他。 江述重新躺回她身边,轻拍她肩头,“好了,睡吧,醒了再吃也可以。” 余笙声音软软的:“几点了?” “九点。” 她清醒了一些,“这么晚了。” 江述又亲她一下,“不晚,反正也没事,想睡多久都可以。” 余笙指尖勾住他家居服上的口袋,“你今天去公司吗?” “下午去一趟,很快回来。” 余笙赖了一会,从床上爬起来。 她身上的白色衬衣是江述昨晚给她穿的,男人的衣服又宽又大,可以当裙子,余笙直接穿去浴室洗漱。 早餐是燕麦牛奶,新烤的面包,煎鸡蛋。江述准备了樱桃果酱和波森莓果酱,配上松软的面包,香气浓郁,余笙一连吃了三片。 两人刚刚做过那样的事,余笙不太敢看他,一直低着头吃得专心。 江述忽然伸出拇指在她脸蛋儿上蹭了两下。 余笙:“嗯?” “没事,就摸摸。” “……” 余笙咬了咬唇,“你快吃吧。” 江述满足地笑了一声,刚拿起牛奶,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妈。” 余笙转头看他。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江述应了几声,“现在?”他看了余笙一眼,“在家,嗯,好。” 挂掉电话,余笙问:“是你母亲吗?” 江述说是。 “她叫你回家吗?” “不是。”江述看着她:“我妈来我这了,十分钟后到。” 余笙愣了愣,手里的面包差点掉下去,“那,那我怎么办?” 江述看她紧张的样子,觉得又乖又可爱,抬手揉了揉她蓬松微乱的头发,“你是我女朋友,当然是光明正大见她了。” 余笙一下站起来,扯着自己的衣服,“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伸手的瞬间,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处红痕,气得推他胸口,“你看!都是你!” 这是他的杰作。 其实不止这一处,里面还有,江述并不敢太用力,但余笙皮肤细嫩,一捏一个红印,一口一颗草莓,她声音那么好听,他实在忍不住。 江述有点无奈,“我怎么知道她要来。” 余笙饭也不吃了,跑回楼上,打开衣柜一顿翻找,勉强找出一条七分袖长裙,袖口正好可以遮住那里,换好后,又匆匆跑到浴室重新整理了头发,浅浅地涂了一点唇膏,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好在她皮肤底子好,省去了那些繁琐的化妆步骤。 忙完这一切时,门铃准时响起。 江述的母亲曹敬愉怀他时三十多岁,当年费了很多周折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如今年岁已近六十,身体略微发福,穿着很低调,不奢,但很有品味。头发卷卷的,一脸福相,不说话时眼睛也挂着笑,一看就是很好说话,很和善的人。 看到儿子身旁的余笙,她着实吓了一跳。 这个儿子一向工作狂,一直没有谈恋爱,这从哪冒出的姑娘? 不过曹敬愉的意外与惊讶很快就被余笙一声甜甜的“阿姨”融化。 这姑娘长得真俊呐。 声儿也好听。 江述说:“妈,这是我女朋友,余笙。” 名儿也好听。 儿子终于开窍,她笑得合不拢嘴,“哎,你好,你好。” 说完又怪江述:“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这么仓促,我也没带什么礼物。” “您来也没打招呼。”江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把门关上。 曹敬愉说:“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提前十分钟也叫打招呼?” 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江述胳膊一下,“我还不是惦记你,回来了也不回家一趟,你爸知道你去公司了。” 曹敬愉给江述带了不少他爱吃的东西,还有辣椒酱和小咸菜,江述把东西送到厨房,又洗了一点水果,过来时看到曹敬愉和余笙挨着坐,笑眯眯地问人家:“余小姐家是哪里的?” 余笙坐得很乖:“岳城的。阿姨,您叫我名字就行。” “好好,多大啦?” “二十五。” 大方乖巧,本地姑娘,年龄也合适,曹敬愉很满意,“家里是做什么的?” 余笙说:“做点小生意。” 曹敬愉点头,表情并无异样,“挺好,跟阿述怎么认识的?” “妈。”江述走过来,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以后时间多得是,您要一次性问完吗。” 这是护着呢,曹敬愉嗔怪,“我随便问问怎么了。” 余笙笑了一下,“没关系阿姨,您想问什么都行。” 江述有意解救她,示意厨房那边,“笙笙,帮我妈倒杯水。” 余笙答应了,起身离开。 -- 第43页 人一走,曹敬愉就小声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江述倚在沙发扶手上,坐得随意,“怎么样,漂亮吗?” 曹敬愉使劲儿点头,“漂亮,人也文静,我喜欢。” 她有点发愁,“就是家世一般,估计你爸不能同意。” 江述拳头在唇边抵了一下,“妈,她是城南余家的女儿。” 曹敬愉愣了一下,“谁家?” “余家,余清山是她父亲。” 曹敬愉的眼睛慢慢睁大,有点不敢相信,“余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她从小在国外长大,这边很少人知道。” 余家的实力和势力摆在那,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曹敬愉满意的不得了,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儿子你行啊,什么时候认识了余家的女儿?” 江述嘴角微微扬起,“您喜欢吗?” “喜欢喜欢。” “把她娶回来给您当儿媳妇好不好?” 曹敬愉有些担忧,“能行吗?就怕人家看不上咱们家。” 如果是当年的江家,还可以跟余家相较,后来江家遭遇重创,恢复至今,虽然已经有很大起色,但跟余家比,还是有些差距。 江述望向厨房那边,“我会努力。” 水有些凉,余笙打开开关加热,等了一会,江述走过来,从后头搂住她的腰。 余笙挣了一下,“阿姨还在呢。” “没关系。”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我妈还挺容易相处的,是不是?” 余笙很忐忑,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够不够好,“阿姨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 余笙一脸紧张。 江述语气正经:“说你很漂亮,说我配不上你。” 余笙抿着唇,轻轻推他一下,“别闹。” “没闹。”江述抓住她的手,“她很喜欢你,让我努力一点,早点把你娶回家。” 余笙指尖动了动,“别开玩笑。” 江述的目光扫过她漂亮的眉眼,微微探身,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她,“其实我这个人挺传统的,昨晚你已经把我——” 他话还没说完,余笙很着急地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让阿姨听见。” 江述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拿开,含蓄了一点,“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不准备对我负责吗?” 想起昨晚,余笙依旧脸红心跳,把人往远处推了推,“你快去陪阿姨吧,水马上好。” 江述嘴角隐着笑意,松开她的腰。 走回客厅时,余笙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说了句德语。 江述回头看了一眼,以为是她瑞士那边的朋友,没有在意,刚跟母亲说了两句话,就听到厨房那边哗啦一声,好像打碎了什么东西。 他再次转头,却没看到余笙。 江述赶紧跑过去,看到宽大的岛台里侧一地水渍和玻璃碎片,余笙整个身体蜷缩着倒在地上,眉头紧蹙,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料,呼吸艰难又急促。 他瞬间慌了神,冷汗立刻下来了,快速冲到她身旁,抖着手将她抱进怀里,声音发颤,“笙笙你怎么了?别吓我,余笙!” 曹敬愉也跑过来,看到这样的情景吓坏了,“这,这是怎么了?” 余笙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江述抽出来想打120,看到之前那通电话还没有挂断。 他听到里面有人在讲话。 江述的德语不精通,但这样简单的还是可以听懂。 余笙的母亲邱岚在瑞士遭遇车祸,已经去世了。 第019章 余笙被送往医院急救。 医生说,幸好家里的呼吸机提前供氧,为抢救争取了时间,不然这次余笙将非常危险。 余家的人都来了,蒋烟在病房外陪江述。 江述蹲在墙边,手臂搭在膝盖上,将头埋进去,始终沉默。 从余笙出手术室,医生说已经顺利脱离危险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沉浸在巨大的恐慌与后怕中,无法自控。 蒋烟陪他一起蹲在地上,“你不要担心,医生说笙笙很快就会醒。” 余烬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江述那个样子,眼神示意蒋烟,两人一同把人搀扶起来,弄到旁边的椅子上,余烬掌心摁着他肩膀,“你振作一点,笙笙看到会担心。” 他看了眼病房的方向,“进去陪她吧,医生说里面不能留太多人,我跟我爸说了,你留在这。” 正说着,余清山和范哲柯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江述,二人停下脚步。 江述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余清山相碰。 他偏头将眼睛在手臂上用力蹭了一下,撑起身子站起来,走到余清山面前。 余清山打量这个双眼猩红,疲惫不堪,却依旧坚持守着女儿的年轻男人,“你是江述。” 江述:“是,伯父。” 余清山虽不放心,但依旧选择听余烬的话。余笙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年轻人在这里,照顾余笙总比他方便些,况且如今他的身体也不算太好,留在这里反而碍事。 邱岚的离世,于他而言同样是不小的打击。 他欠邱岚太多,这辈子的债,只好来生再还。 他从恍惚中回神,望向江述:“余笙就拜托你,替我照顾好她。” -- 第44页 江述微微垂首,语气郑重:“伯父放心。” 所有人都离开后,江述推开门,看到病床上的余笙。 她闭着眼睛,皮肤苍白,依旧美丽,沉静,像每个普通的清晨一样躺在床上,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往他怀里钻。 江述不是第一次送她进医院,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发病,但这次心境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余笙曾说,她的“永远”可能不会很远。 江述一直觉得,只要他足够小心,呵护照顾她,就会无限延长她的“永远”。 可不管怎样小心翼翼,都抵不过那些突如其来的打击与伤害,轻易将他的幻想打破。 江述在她床边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余笙才醒。 看到她睁开眼睛,江述立刻凑过去,掌心轻抚她的脸,声音很轻,“笙笙。” 余笙静静望着他,不言不语。 江述不想她这样憋着,“笙笙,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告诉我。” 余笙看了他很久,突然流下眼泪,嗓子已然哑了,“江述,我妈妈——” “我知道。”江述抱住她的身体,让她的脑袋贴着自己胸口,“我知道了。” 余笙悲伤的情绪无法控制,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江述抱紧她,不停吻她眼角涌出的泪水,吻她潮湿的额发,“不怕,不要怕,有我在。” 余笙哭了很久,后来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快中午,她眼睛是肿的,江述正用热毛巾替她擦脸。 床边柜子上的保温盒里盛着热粥,是余烬和蒋烟送过来的。 余笙动了动干涸的唇瓣,江述压低身子看她,“喝水吗?” 她望着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我想回瑞士。” 江述早就猜到,并不意外,他嗓音轻柔:“不行,你现在需要休息。” 她眼睛酸涩,“可是我妈妈还在那里。” “我去。”江述说,“我替你接阿姨回来,好不好。” 她固执说:“我想自己去。” “笙笙。”江述温声叫她的名字,“你现在很虚弱,需要时间恢复,你相信我,把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余笙静静凝视他,双眼蕴含着晶莹的泪,一滴滴落下,顺着眼角流入耳后,落在雪白的枕头上,也落入江述心里。 他特别心疼,起身坐在床边,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背。 片刻后,他把晾好的温水递到她唇边,“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余笙勉强喝了一点。 江述放下水杯,打开保温盒,用小勺搅拌几下,盛了一勺粥,晾温后递到她唇边。 余笙吃不下,他耐心十足,哄着她,“你乖,吃一点,我马上订机票。” 余笙眉目低垂,将脸埋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谢谢你,江述。” 声音委屈又可怜,江述单手抱她,慢慢吻她耳侧,“跟我还说谢。” 余笙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江述的瑞士签证是五年多次往返,现在还没有过期,可以直接走。 他在医院陪了余笙三天,期间余烬和蒋烟每天都来,他母亲曹敬愉也来过一次,给余笙带了不少补品。 走之前,江述去了趟云江岛,把姜焕生接了过来,沈净晗知道后,也要跟过来,江述没有拒绝,余笙的身体恢复得还可以,但情绪依旧不好,多个朋友陪她也好。 姜焕生的意思,住院期间暂时停掉中药,等过阵子出院,他再重新给余笙写个方子。 隔天下午,江述回家收拾行李,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小箱子就能装下,三点多时,曹敬愉过来了。 看到儿子在收拾行李,她在旁边转悠半天,“余家那么多人呢,用不着你去吧。” 江述没抬头,把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充电器塞进去,“别人去她不放心。” 曹敬愉犹豫一下,试探问:“儿子,跟妈说句实话,你跟她是认真的吗?” 江述手上的动作停下,抬起头,“您什么意思。” 曹敬愉知道这会儿说这话不合适,但还是说出口:“那姑娘确实不错,模样好,门第也好,就是这身体是不是差了点。” 那天余笙突然晕倒,确实把她吓得不轻,后来才从医生口中得知她的病。 作为母亲,这样脆弱的一个儿媳妇,像玻璃花瓶,要时刻守着,护着,磕不得,碰不得,将来怎么长久陪伴儿子。 未来那么久,日子也太辛苦了些。 江述没犹豫,继续快速收拾行李,“我选的人,我愿意,我照顾她,跟你们没关系。” 他从没用这种语气跟母亲说过话,曹敬愉心里不大痛快,“你不要觉得我多事,这是没办法逃避的问题,她这样的情况,以后会不会经常发病?能不能怀孩子,这个病有没有遗传,你都了解过吗?” “不能生就不生,大不了不要孩子。”江述很烦躁,用力扣上行李箱盖,拉上拉链,拿了桌子上的手机转身就走。 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 曹敬愉一直没有说话。 他回头看向母亲。 曹敬愉一向很有分寸感,她知道这里的密码,但江述在家时,从不自己开门。儿子一直没有谈恋爱,她也不催,总觉得缘分未到,不强求,但今天她说了许多。 -- 第45页 知道江述不会爱听,依旧要说出来,不过是心疼儿子,怕他以后受苦。 江述叹了口气,“对不起,妈,我说话重了些。”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心情不太好,您别生气。” 曹敬愉的表情有点被儿子凶过后的委屈,又因他一句话释然,“哎,妈没生气。” 顿了下,她说:“我也喜欢那孩子。” 江述没再说什么,推门出去,几秒后又回来,“妈,我回来之前,麻烦您隔三天过来喂次鱼,给鱼换个水,用阳台角落那几个小桶里的水换。” 曹敬愉无意识地答应了一声,江述关上门她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养了鱼。 江述当晚八点准时登上飞机,中途转机两次,于一天后的上午到达目的地。 下飞机后他第一时间给余笙打了电话,让她放心。 余笙叮嘱他一切小心,他答应了,“你呢,有没有乖乖吃药,晒太阳?” 余笙说:“净晗今天陪我去花园走了走。” “嗯,多出去逛逛,外面空气好。”他往出租车专属通道那边走,“对了,小鱼你不用惦记,我让我妈去喂了。” 余笙微微低了头,“阿姨一定吓坏了。” 曹敬愉来医院那天她在睡觉,没有看到她,后来也不敢问江述他母亲的态度。 江述语气轻松,“她才不会,她胆子很大,也很开明,你放心。”他声音低了些,“你好好的,等我回去。” 不知道余笙是否相信,但她很快答应了,“嗯。” 沈净晗不能在这里长留,去公墓看望男朋友后便动身回岛,倒是姜焕生多留了几天,蒋烟也常常过来,两个人很聊得来,大有结交成忘年交的趋势。 有他们在,余笙在医院的日子也热闹不少。 江述每天都给余笙打电话,告诉她事情的进展,叮嘱她按时吃药,乖乖等他。 陆辰辙替他跑腿,天天往医院送吃的,好玩的东西哄她开心。 有时那边还是深夜,这边已经到了上班时间,江述还要熬夜给公司开网络会议,有些事下面的人没办法做主。 余笙知道他辛苦,不想让他担心,视频时每次都在笑。 但她没有一晚可以睡好觉。 那天阳光很好,蒋烟很早就过来了,坐在床尾陪余笙吃早餐,小桌板上都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香菇鸡肉粥,小拌菜,糖饼,还有两个煮鸡蛋。 蒋烟说:“这粥是我家阿姨起早煮的,特别好吃,我弟当年靠这个追女朋友呢,你尝尝。” 余笙尝了一点,确实入味,但她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吃得很少。 蒋烟把鸡蛋壳剥掉,放进余笙碗里,“你多吃一点,江述回来看到你瘦了,一定骂我。” 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翻自己的包,“对了,我还带了一些东西给你,一会吃完饭咱们一起看。” 余笙看到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的厚信封,“是什么?” “你先吃,吃完我告诉你。” 这顿早餐余笙吃得比每天多一些,蒋烟很高兴,把小桌子上的餐盒都收走,用纸巾擦干净桌面,把信封里的东西一股脑都倒出来。 全部都是江述的照片。 蒋烟把照片摊开推到她那边,“我昨天在家翻箱倒柜,找到一些江述的照片,都给你,他小时候可皮了,老师三天两头找他爸。” 那些照片很旧,大多是一群朋友的合影,还有几张他单独一个人。 余笙第一次见到少年时期的江述。 十几岁的他还未完全褪去小男孩的稚嫩,笑起来有点痞,有点坏,身体单薄,比现在瘦一些,个子很高,笑容阳光肆意,看起来有点张扬,无忧无虑,跟现在很不一样。 余笙微凉的指尖在照片中少年的脸上滑过,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每张照片她都仔细看了很久,随后抬起头,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烟烟。” 蒋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谢什么,不过几张照片,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找找,好像幼儿园时候的还有,但时间太久不知道压到哪个箱子底下了。” “不止照片,还有其他。”余笙说,“这几天你每天来陪我,我知道你是怕我一个人乱想,我已经好多了,真的,我不哭了。” 蒋烟看了她一会,忽然从床尾起来,倾身抱住她的身体,温柔说:“你可以哭啊,笙笙,不用忍着,你可以哭的。” 蒋烟轻拍她的背,“笙笙,我也没有妈妈,我也很想她。”也许是想到了早逝的母亲,蒋烟忍不住红了眼睛,“可是,我们还是要好好生活,是不是?阿姨如果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的身体慢慢变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余笙在她怀里掉下眼泪。 蒋烟低缓着说:“而且你不是一个人,你有爸爸,有余烬和我,你还有江述啊,是不是?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其实他回国后,整个人都变了很多,没有以前爱笑了,我几次都有冲动,想告诉他你的消息,可你不许我说,我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易说出来,好在他自己找到你了,我和余烬也放心了。” 余笙慢慢抱住她,闭上眼睛,两个人像最亲的姐妹一样互相依偎。 在医院的日子转眼已过半月。 江述那边,遗体领取和火化需要时间,办理携带骨灰入境的手续也很复杂,还有之前邱岚尚未办完的事也需要他善后处理,在瑞士停留的时间比他预计要长,他很着急,又不得不等。 -- 第46页 拿到骨灰那天,江述心情沉重。 给余笙打电话时,他没说这件事,只说一切顺利。 两人说了一会,余笙听出他情绪不太好,“你是不是很累了?早点休息吧。”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只有江述浅浅的呼吸声。 这些天四处奔波,他已经记不清跑了几个地方,填过多少表格,证明,签过多少字。 曾经对他那么好,给他做好吃的中国餐,养胃的中国粥,他爱人的母亲,就这样变成了一捧灰,没有感知,没有温度。 人生在世,意外太多,下一秒可能是转机,也可能是深渊,谁都无法预料,无法改变。 在意外到来之前,能做的,只有努力活着,珍惜所有,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笙笙。”江述开口。 “等我回去,我们结婚吧。” --------------------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了,想尽量精细些,不想赶时间急匆匆地写,所以接下来不太敢保证日更,如果能写完还是晚上八点发,八点没更新就关注下微博吧,更了我会在那边通知,抱歉 第020章 自从到了瑞士,江述就在想这件事,本想回国再说,毕竟这样的大事,总要两人当面说才显郑重。 但刚刚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有些控制不住,一时没有忍住就说了。 其实说完他就有些后悔,现在这个情况,她怎么有心情想这件事。 余笙沉默一会,“江述,我——”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最好的时机,等我回去,我们当面说,我给你时间。” 江述的指尖在她的琴键上慢慢滑过,不小心按出一个音。 在瑞士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余笙家的房子里,房子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只是还没有到交房的日子。 客厅和卧室有些凌乱,要带走的东西似乎还没有收拾完。 这架钢琴陪了余笙很多年,那时她常常坐在窗下,吹着温和的风,弹奏喜欢的曲子。 画面很美,江述曾见过几次,至今难忘。 他在余笙的卧室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他们一起看烟花那晚她穿的外套,她出门时常背的包,她头发上夹的小卡子。 那时她大概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也可能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很久,所以没有带。 江述还看到一些跟她送他那个编织手链一样的线,应该是她当年用剩下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真的很开心,只是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隔天,江述花了高昂的费用,将那架钢琴装箱运送回国,连同邱岚之前收拾出来要带走的东西一并邮寄。 七天后,江述返回的飞机落地,余家人,余笙外婆那边的亲人,全部到场接机,一行十几人在接机口外不远处等候。 江述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身着黑色薄风衣,双手捧着纯净圣洁的玉石骨灰盒,面容庄重,肃穆,稳步走到余笙面前。 余笙一袭黑裙,耳侧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花,身体单薄瘦弱,站在那里,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两人目光相碰,久久未曾离开。 江述说:“笙笙,我把阿姨接回来了。” 他微微抬起双手,将骨灰盒捧到余笙面前。 余笙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指尖已经把手心抠破,身旁的余烬扶住她的肩。 她闭了闭眼睛,眼泪不断滚落,缓缓抬起双手,将骨灰盒接到自己手中。 盒子不大,但似有千斤重。 江述并没松手,转而将手挪到她手的下方,帮她一同托住。 邱岚被安葬在公墓最好的一片绿地上,依山傍水,环境极好,是余清山选的地方。 亲人朋友们为邱岚举行了一个小而隆重的告别仪式,江述一直陪在余笙身边,牵她手时,发现她掌心的伤口,他没说话,只默默移了地方,避开那处。 晚上回到余家,就只剩下最亲近的几个人。 客厅里,江述在余清山对边,坐的很规矩。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以往每次都很匆忙,余清山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既然回来,就好好休息几天。” 江述语气恭敬:“伯父客气,应该的。” 余清山看着他:“多年前我曾和你父亲在生意上打过交道,他现在还好吗?” 江述:“家父很好,只是旧年腿伤时常发作,所以现在不怎么出来了。” 阿姨送上水果,余清山示意她放到江述和余笙那边,“你很好,我在商界听人提过你,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你们江家有你,是福气,东山再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看了眼余笙,“笙笙很依赖你,以后有你陪在她身边,我很放心。” 江述薄唇微动,“伯父严重了,我和余笙……是我离不开她多一些。” 余笙一直很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听到这句话,微微转头看向他。 江述目光没动,身侧的手悄悄握住她。 晚餐后,两人回到余笙房间。 余笙儿时就住在这里,离开后余清山一直让人定期打扫,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现在床上还放着她小时候玩过的布偶娃娃。 她好像很喜欢小鸭子,床头挨着摆了四五只。 粉粉嫩嫩的房间,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可以想象,余笙那时像小公主一样被父母宠爱。 -- 第47页 余笙坐在床边,江述执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指尖在她手心的伤口附近轻抚,“对自己这么狠。”他有些心疼,“以后想掐,掐我的,我皮糙肉厚。” 伤口不严重,这会儿已经有些结痂,但一碰还是隐隐作痛,余笙乖乖任他握着,仰起头,看到他脸色不太好,很疲惫的样子,“你一定很累了,躺一会吧?休息一下。” 江述轻轻将人搂进怀里。 从下飞机到现在,两人一直没有单独相处,也没有好好抱抱她,他低头吻她发顶,“有没有想我。” 余笙在他怀里缩了缩,声音很小:“嗯。” “那边有些东西,应该是阿姨收拾好准备带回来的,我都送去邮寄了,过两天就到。” “嗯。” 他捧起她的脸仔细观察,“你都好了吗?怎么这么快出院。” “医生说各项指标已经恢复正常,反正在哪里调养都一样,爸爸就把我接回家了。” 她的脸被他挤在一起,饱满的唇微微嘟起,江述看了一会,喉结滚了滚,低头吻住她。 余笙闭上眼睛,唇瓣轻启。 亲了一会,江述离开一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会跟我回家吧。” 他蹲在她面前,牵住她的手,“我想来想去,你还是跟我住好一些,我想自己照顾你,伯父这边,我可以常常带你回来,好不好。” 余笙看着他不说话。 江述有点可怜似的,“我想天天见到你,小鱼也是。” 竟然把小鱼也搬出来,余笙终于露出点笑容,“好吧,看在……小黑和小白的份上。” 余清山其实是想让余笙留下的。 自从他和邱岚离婚,余笙就一直跟着母亲,现在她母亲已经走了,余清山很想让女儿回到自己身边,但女儿已经长大,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愿勉强。 当晚收拾好东西,江述便带余笙一同回到自己的住处。 客厅干净整洁,小鱼活蹦乱跳,水也很干净,曹敬愉应该听了儿子的话,隔几天就过来一趟,还额外准备了满冰箱的食物。 时间已经很晚,江述先去浴室放水,想让余笙泡个澡,出来时没看到余笙,找了一圈,发现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手臂搭着栏杆,歪着脑袋趴在上面。 江述拿了件衣服轻声走过去,将衣服披在她肩上,“晚上凉。”他搂住她的肩,“在看什么?” 余笙说:“看星星。” 江述抬起头,跟她一同看向满天繁星。 说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夜晚抬头看看星空,看看月亮。这几年,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数不清的工作等着他处理,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时刻想起她,想起在瑞士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余笙忽然问:“江述,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是真的吗?” 那些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话,余笙从来不信,但现在,她有点希望是真的。 江述将下巴抵在她肩上,“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他指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说不定那个就是阿姨,她在看着你,保佑你。” 余笙的视线落在那颗星星上,她看了很久,“那我们呢?我们死了也会变成星星吗?” “会。”江述很肯定地回答她,他指着另一个方向的两颗挨得很近的星星,“到时我们就会像他们一样,永远待在一起。” 余笙又看向那两颗星星。 她嘴角慢慢漾起笑容,“嗯,也挺好的。” “笙笙。” “嗯。” “那天在电话里我跟你说的事,你有认真想过吗?” 余笙的目光一直没从那两颗星星上移开,她犹豫很久,“我妈妈才刚刚离开,我——” “我知道。”江述说,“可我也知道,阿姨比谁都希望你能幸福,跟我结婚,笙笙,我会让你幸福。” 余笙的眼睛一点点湿润,昏暗的光线下,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悄悄蹭在袖口上,“你让我想一想。” 一星期后,江述邮寄的东西到了,让余笙意外的是,他竟然把她的钢琴也弄了回来。 那个下午,她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江述把阳台旁的东西都挪开,空出一块地方放钢琴,她坐在琴椅上,试着弹了几个音节,因为闲置的时间过长,又经过长途搬运,音准不太好。 余笙懂调音,不过没有工具,没办法调。 她难得有兴致做一件事,江述没耽搁,第二天先去了趟公司,处理完工作后,抽空跑了趟麦群街,那条街都是琴行和一些乐器相关用品,他买了套专业调音师用的工具箱,下班回家给余笙带了回去。 余笙很高兴,兴致勃勃蹲在地上挑选工具。 从母亲出事到现在,她几乎没有笑过,拿到钢琴这两天,是她笑得最多的两天。 她不是专业的,也没有学过,调音师来家里调过几次后,她就试着自己调,效果也很好,后来就一直自己调。 江述搬了个椅子反着坐,眼睛随着她来回移动,看她忙来忙去,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调音的过程很枯燥,琴弦松一点,紧一点,一次次试音,余笙没用调音器,都是凭自己的音准去感觉,江述不懂这个,但莫名觉得她很厉害。 调试后,琴音果然有了明显的变化,就算江述是外行,也能听出一些区别。 -- 第48页 余笙说:“弹什么?” 江述想了一下,“就弹你在咖啡馆那天弹的那首。” 余笙没听懂,“咖啡馆?” “对,我们重逢那天,你弹的那首,以前也给我弹过。” 余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天你也在?” 江述倚在钢琴旁,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这感觉很奇妙,许久未见的人就在身旁,却没有发现,余笙忍不住想,是不是之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在某个街角,曾跟江述擦身而过。 但她只想了一小会,就已经不再纠结这件事,不管过程怎样,他们还是相遇了。 她指尖在琴键上轻盈跳跃,重新弹奏了那首曲子。 这次只给他一个人听。 原本忧伤的旋律,因为听的人心境有所变化,竟也有了别样味道。 江述看了她一会,“笙笙,明天我妈去山上喝茶,我们也去吧,我回来还没见她。” 余笙点头,“好啊,我也正想好好谢谢她。” 她住院这段时间,小鱼多亏曹敬愉照顾。 郊区山上有家私人茶庄,环境雅致,知道这里的人不多,大多是主人的朋友,或者朋友介绍来的茶客。 主人不喜热闹,所以这里多数时候人很少,很清净,很多谈生意的老板和一些有身份的人喜欢来这里,边喝茶边谈事。 江述带着余笙通过幽静的小路进入一间单独的茶室,看到曹敬愉。 打过招呼后,曹敬愉笑着问余笙:“喜欢喝茶吗?” 余笙点头,“我父亲喜欢,我在家偶尔也自己煮茶。” 曹敬愉看她脸色比在医院时好了不少,“你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阿姨。”余笙将曹敬愉面前的茶杯斟满,“阿姨,还没有跟您说声抱歉,上次您一定吓坏了。” 曹敬愉发现她斟茶的姿势和流程都是正确的,有些意外,现在的小姑娘很少有懂茶的,不禁对她更喜欢,“傻孩子,这有什么抱歉的,你也不想。” 两人聊了半天,江述插不上话,一个人在旁边喝了好几杯茶。 曹敬愉说:“茶给你喝都浪费了。” 她们聊得好,正和江述的意,他站起来,“你们继续,我出去转转。” 茶庄很大,一看建造时就花费不少功夫,颇有些江南园林的感觉,一路过来景色都很好,江述之前留意到不远处有一片低矮的茶树,规模很小,只有几十棵,不到一米的高度,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旁边有牌子说可以由茶客亲自采摘,放在茶庄保存,制好后茶客再来品尝。 他想给余笙采一点。 江述走后,茶室里只剩余笙和曹敬愉两个人。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好像渐渐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曹敬愉重新泡了壶茶,洗了杯子,倒满一杯递给余笙,“来,再尝尝这个。” 余笙双手接了,“谢谢阿姨。” 曹敬愉看着她小口品茶,不由地说:“孩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余笙握着茶杯的手顿住。 她微微低了头,似有感知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没有开口。 曹敬愉叹了口气,“其实我身体也不太好,我和他爸二十几岁就结婚了,很多年都没能怀上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有了阿述,生他那天,我豁出去大半条命,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 她看着余笙,眼神中含了歉意与无奈,“我当时很怕,怕我挺不过来,以后没人陪他父亲。” 余笙紧握着精致剔透的茶杯,没有抬头,“阿姨,您别说了,我知道您的意思。” 有哪一家的母亲,喜欢病恹恹的儿媳妇。 曹敬愉有些着急,“孩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看得出来,阿述很喜欢你,我也希望你们两个好。但是,也请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母爱伟大,却也自私,对于可以预料的未来,就算只有一点点可能性,我都没办法坐视不理。” 曹敬愉有些恳求的语气:“你们两个现在相处的很好,我不会阻拦,但如果要更进一步,”她顿了下,“比如结婚,其实可以等你身体好一点再——” “阿姨。”余笙轻声开口,“您不用担心这个。” 她紧紧攥住膝间的裙子,“我从没想过要跟他结婚,您可以放心。” 曹敬愉微微怔住,这是她没想过的答案。 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下,随后表情渐渐变了。 余笙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拿着一袋新鲜茶叶,站在茶室门口,面色阴沉的江述。 第021章 回去的路上,江述一直沉默,脸色很冷,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把她送回家后,他直接回了公司,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 余笙一直在客厅里等他,见他进门,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江述便进了浴室。 他洗澡一向很快,这次却比每次时间都长,快半小时才出来。 他没有看客厅的方向,转身上了二楼。 楼上的灯没亮,不知道他是不是直接睡觉了。 余笙揪着裙摆,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无力地坐回沙发上,双腿蜷起,整个人缩进小小的沙发角落里。 已经入秋,晚上天很凉,窗子没有关,一股股冷风吹进来,打在她轻薄的衣服上。 -- 第49页 从里冷到外。 她关了客厅里的灯,安静抱膝坐着,没有哭,也没有上楼睡觉。 她盯着墙角那台钢琴,淡淡的月光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像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 余笙不怪曹敬愉,人之常情,她理解。 她也不怪江述,如果她自己听到那样的话,大概也会生气。 这么多年,父母不知想了多少办法,花费多少周折,也没能让她痊愈,不能怪他们。 自小体弱,没有选择的权利,也不能怪自己。 想来想去,现在这样的局面,好像也不知道应该怪谁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深,余笙一点困意都没有,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坐在那里发呆。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浅灰色的拖鞋。 她抬起头,对上江述那双深沉的眼。 江述沉默看了她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这么晚不回去睡觉,故意在这里吹风让我心疼是不是。” 余笙眼角酸涩,她努力压下这种感觉,“我怕你不想见我。” 江述又生气,又拿她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这样冷着她是在惩罚她还是惩罚自己,他憋着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 余笙指尖动了动,鼓起勇气,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你别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江述忽然转头。 他好像忍了很久,“我费尽心思安排你跟我妈见面,想让你们关系好一些,结果你说了什么,你跟她说从没想过跟我结婚。” 他注视她的眼睛,“那你想怎样,只跟我谈恋爱?谈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之后呢?别说你活不了那么久,可能明天我就被车撞死,我也活不了那么久。” 余笙又急又气,脸都红了,“你不要胡说!” 她太害怕这样的字眼,一个字都听不得。 江述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缓了很久,英俊的侧脸映在月光下,倔强又固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活在世上,意外太多,我不愿想什么将来,以后,能爱多久,能活多久,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想跟你结婚。” 余笙没有说话,两个人在夜色中沉默许久。 午夜一过,月亮躲进云层里,连仅剩的一点光线都没有了。 最终江述还是没有捱过她,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温热的唇轻贴着她的额头,“对不起,不该凶你,我太着急了。” 余笙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鼻尖酸涩。 江述捧起她的脸,吻掉她的眼泪,“不哭了,是我不好,不该不理你。” 本来已经快没事了,可江述一说这样的话,余笙就有些忍不住,很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掉。 江述拦腰将人抱起,迈上二楼,将人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打开台灯,压低身子,仔细看她的脸,指尖抚了抚她的眼角,“眼睛都红了。” 余笙有点可怜似的盯着他看了一会,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对不起。”她小声说:“我知道,你听到那样的话,一定很难过。” 江述顺势躺在她身边,把人搂进怀里,抬手关掉台灯,“不说了,先睡觉。” 这大概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江述没有睡着,他知道余笙也没睡着,但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翻来覆去折腾,安安静静抱在一起,直到天亮。 早上七点多,江述下楼热药,做早餐,他意外发现冰箱里中药的数量跟昨天早上一样,并没减少,正巧余笙下楼,他皱着眉问:“你昨晚没吃药?” 余笙站在楼梯口,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嗯。” “晚饭呢,也没吃?” “……嗯。” 这下江述是真的生气了,“你是想气死我吗?” 其实他也没吃晚饭,但余笙怎么行。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跟她置气,一吵架药也不吃,饭也不吃,没有一处让人省心的地方。 余笙走过去,有点讨好似的抱住他,“落下一次没事的,而且我也不太饿。” 江述一边生气一边又往锅里多加了两个煎蛋。 吃早餐时,江述说:“一会换件衣服,跟我出趟门。” 余笙咬了一口面包,“去哪里?” 他低头喝牛奶,“一个朋友生日,买个生日礼物。” “哦。” 换衣服时,江述拿着剃须刀站在浴室门口,下巴上都是白色的泡沫,看到余笙在两条裙子间犹豫不决,“白的吧,白色好看。” 余笙自然听他的话,把另一件放回衣柜里。 江述没说去哪里,余笙也没问,出了小区大门一直向右行驶,中间陆辰辙打来电话:“哥,你在哪呢?” 江述打了一把方向盘,拐进另一条路,“什么事。” 陆辰辙:“你家老爷子电话都打我这来了,你怎么不接他电话?” “我有事,你不用管他。” 陆辰辙:“办完事你赶紧回家一趟,老爷子好像知道嫂子的事了,找你呢。” 江述直接挂掉电话。 余笙转头看他,“你公司很忙吗?要不中午或者晚上再去。” 江述目视前方,专注开车,“没事。” 没有多久,江述放缓车速,慢慢靠边行驶,像是要停车,余笙对这边不太熟,但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大商场的样子。 江述把车停到公共车位,下车后绕到另一侧,替余笙打开副驾驶的门。 -- 第50页 余笙左右看了看,“这是哪里,你不是要买礼物吗?” 江述一声不吭,牵着余笙迈进一个周围都是黑色栏杆的院子里。 余笙抬起头,看到那栋楼的牌匾—— 岳城江南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她有些慌,拉住他的手,“江述,你想做什么?” 江述没松手,两人拉扯至民政局门口,余笙反应很强烈,“江述!” 他终于停下脚步,但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我要和你结婚。” 余笙已经很急了,“你不要冲动。” “余笙,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冲动吗?” 余笙止住不断挣扎的手,怔怔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江述薄唇紧抿,一双眼已经泛红,紧紧盯着她:“余笙。” 他克制胸中不断翻涌的激浪,“我活了二十几年,一向守规矩,我不争,不抢,只拿我应得的,我活得安逸,也无趣。” “跟你在一起以后,我承认,我常常担惊受怕,怕你发病,怕你离开我,怕你在某一天忽然不再睁开眼睛,怕很多东西。但我很幸福,也满足,我从没这么满足过,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以后的日子里,不能没有你。” “余笙。”他握住她的肩膀,眼眶湿润,一滴泪应声而落,“我想为你踏出舒适区,不管以后结果如何,我不后悔。就算你只能活一天,你也得是我江述的老婆,这辈子,我不会娶别人,你也别想嫁别人。” 出入民政局的,要么喜气洋洋,要么愤怒解脱,站门口哭的,独一份。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但两人好像都看不到似的,面对面站着流眼泪。 余笙哭得不成样子,“可是,如果我——” 江述已经不再避讳那样的字眼,“如果你比我走得早,我会为你伤心,然后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好好生活。” “你家人不会同意的。” “跟你结婚的是我,不是我家人。” 余笙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最后,她勉强说了一句:“那……先不办婚礼。” 江述拉着她就往里走,“随你。” 今天大概不算什么黄道吉日,登记处人不多,但每一对都幸福甜蜜,只有他们两个一脸严肃,格格不入。 排到他们时,江述拿出两人的证件,第一个签字,轮到余笙,她迟迟没有下笔,江述也不催,耐心在旁边等着。 工作人员看了眼江述,又看余笙,踟蹰着说:“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言外之意,你要是被胁迫,可以向我们求助。 余笙回神,看着纸的另一侧,江述的名字,“没有。” 她没再犹豫,很快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民政局出来时,阳光明媚。 余笙抬起头,用手中的红本挡在眉间,遮住刺目的光线。 做出决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现在浑身轻松。 江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精致的丝绒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是一只比日光还要耀眼的钻戒。 好美。 余笙笑意伴着泪珠,有点窝心,带着哭音:“你还给我买戒指了。” 江述低着头,认真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没有正式求婚,直接就把你带到这里,如果连戒指都没有,你不是要唠叨我一辈子。” 他手不太稳,戴得磕磕绊绊,余笙破涕为笑,“你紧张吗。” “嗯。”他也笑出来,“是有点紧张。” 戴好后,江述执着她的手看了半天,“很美。” 余笙说:“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阳光下,江述低头吻住她。 “把你自己准备好就行了。” --------------------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阿述和阿笙 第022章 回家的路上,余笙坐在副驾驶,一直在看自己的戒指。 对着阳光反复看,还连同结婚证一起用手机拍了好几张,她的手很漂亮,白白净净,都不用修图。 江述偶尔看她一眼,目光温柔,嘴角会不自觉漾出笑意。 红灯时,他单手控制方向盘,空出一只手去牵她。 余笙转头,“所以你早上是骗我,还说给人买生日礼物。” “我没有骗你啊,我确实要去取一个礼物。” 他话音落下,余笙忽然发现,现在这条不是回家的路,“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路程很远,大约半小时后,江述把车开进郊区的一个艺术园区里,这里有很多独栋小别墅和一些大平层,多数作为工作室使用。 江述把车停在一栋房子前,花园外的木栅栏上挂着工作室的牌子。 是个很小众的服装品牌,只做高端私人订制,价格昂贵,还要提前预约。 江述推开玻璃门,让余笙先进去。 整个一楼都是工作区域,落地窗边是超大的工作台,台面凌乱,各种工具,尺子剪刀,铺着半成品衣料,后面一整面雪山霞光色的墙壁上挂着几件成品女装。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站在工作台前,长发拢起,扎了一个低马尾,戴一副黑框眼镜,身上套了件条纹围裙,正低头翻看一本厚重的书。 听到门口的声音,她抬起头,好像不记得见过江述,陌生的语气,“您好。” -- 第51页 江述牵着余笙走过去,在工作台对面站定,“您好,之前你通知我来取衣服。” 他把单据递过去,女人看了一眼,又翻了翻平板电脑上记录,“江先生。” “对。” 她放下手里的书,“稍等。” 余笙环视四周,看到墙角有个一米多高的大鸟笼,金丝边框,里面摆了个大白鹅玩偶。她挽住江述的手臂,“这里还挺别致的。” “嗯,据说是岳城最难预约的一家高定。” 余笙笑起来,“那你约了多久?” 江述算了算,“找了朋友,一个多月吧。” 这里专做女装,他要送礼物的应该是个女性朋友,提前这么久就开始准备,大概跟他关系也很好。 余笙小小地“哦”了一声。 江述瞥她一眼,嘴角隐着笑意,没有解释。 那个女人很快拎着一件环保纸袋出来,她看了眼余笙,随后对江述说:“那边试衣间,哪里不合适可以改。” 眼睛太毒,只扫一眼就看出这衣服的尺寸是按余笙的身材定制。 “多谢。”江述接过纸袋,牵着余笙往试衣间走。 余笙有点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人带衣服一起被他推进布帘里,“试试看。” 江述为她定制了一条白色长裙。 余笙有很多白裙,江述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一袭白裙,那时她发了病,晕倒在花园中,白裙圣洁无暇,散在花丛中,像童话故事里坠落的精灵。 这条裙子是江述亲自设计,选了最顶级的面料手工缝制而成,薄如蝉翼的纱,轻盈舒适,领口点缀了几颗粉钻,低调又衬她。 余笙穿着裙子站在镜子面前时,江述看得入了神。 这个美丽的女孩,从今天开始,成为了他的妻子,从今往后,他们两个的名字像云江岛寺庙里的许愿牌一样,紧紧挨着,再也不会分开。 他多了一个称呼,也多了一重责任,余生的路不再迷茫,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余笙脸庞红红的,脸上都是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指尖轻轻拎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看起来好像特别喜欢。 江述走到她身后,手臂从她身侧穿过,环住她的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之前提供尺寸时,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你的资料。” 余清山疼爱女儿,给她的都是最好的,曾在这里为她定制过衣服。 “不过他们的数据没我的准。”江述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纤细的腰,慢慢摩挲,“这里比几年前瘦一些。” 裙子很合身,江述提供的尺寸没有错。 他指尖所到之处灼热难耐,余笙按住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一本正经,“我眼睛好使,手也好使。” 她脸红了红,“乱讲。” “你忘了那次你送我出岛,那么远我都看得到你。” 余笙咬着唇,“为什么要送我裙子?我还没有过生日。” “不过生日也可以送礼物,喜欢吗?” 她认真说:“喜欢。” 江述热热的唇贴着她耳侧,低哑着说:“新婚快乐,江太太。” 余笙偏头,慢慢用脸颊蹭着他清晨刚刚刮完胡子的下巴,“你也是,江先生。” 余烬给余笙打来电话,余笙接起来,“哥。” 江述轻咬她耳垂,弄得余笙很痒,她缩了缩身体,听得艰难,“吃饭?你不是带烟烟和她奶奶去师父那放风筝了吗,回来了吗?” 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余笙说:“等一下,我要问一下他。” 江述还在旁边捣乱,余笙捂住话筒,“别闹,我哥找咱们吃饭,你有时间吗?” “有。” 自从带余笙回岳城,江述为了有更多时间陪她,调整了工作习惯,几乎不加班,偶尔忙不过来也是把东西带回家弄,而且下个项目也还没开始,所以最近很清闲。 余笙和余烬约好时间地点,挂了电话。 他们好像有事的样子,两人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很快驱车去了余烬说的那个饭店。 到那时,余烬和蒋烟已经在看菜单了,江述牵着余笙走过去,“什么事这么急。” 他给余笙拉开椅子,把她的包包挂在自己的椅背上。 蒋烟一张小脸儿红扑扑,难得害羞的模样。 余烬给余笙倒了杯热水,“先歇会儿,喝杯水。” 看样子好像有什么大事,余笙有点紧张,“哥,到底怎么了?是爸爸有什么事吗,还是公司出事了?” “爸没事,公司也没事,别担心。”余烬看了眼蒋烟,她不太好意思,连头也不抬,一直闷头喝水。 余烬低笑一声,只好自己说:“是我们,我和蒋烟有事要说。” 对面两人正襟危坐,等着他说。 隔了会,余烬轻咳一声,很正式地宣布:“我们决定结婚了。” 空气很安静。 只有饭店的轻音乐和包间外服务生来回走动的声音。 江述和余笙对视一眼,没什么反应,随后重新望向余烬,好像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蒋烟以为他们没听清,“你们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我们要结婚了。” 江述平静地点头,“嗯,恭喜。”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余烬盯着对面两人,若有所思。 -- 第52页 蒋烟还没有困惑完,江述和余笙先后掏兜,一人拿出一个新鲜热乎的小红本,放在桌上,同时推向对面。 那么大的“结婚证”三个字明晃晃摆在两人面前,蒋烟差点惊到尖叫,“你们已经领证了?” 余烬同样意外,他翻开自己面前那本结婚证看了眼,又抬头看向余笙。 余笙靠在江述身边,一脸幸福。 她不怕余烬,反正余烬不会说她,倒是有些担心怎么跟余清山交代,她有些央求的语气,“哥,爸还不知道,到时候你要帮我。” 余烬故作生气,但声音里藏不住宠溺,“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江述搂住她肩膀,“别怕,挨骂我跟你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来。 这也算双喜临门,他们都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用大麦茶替代,四人共同举杯,蒋烟说:“为一对儿崭新的夫妻和一对儿……即将成为夫妻的夫妻,干杯!” 空气里都是幸福欢乐的味道,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 余笙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她望向窗外,行人来来往往,每个擦身而过的人,可能都是别人梦里才能见到的人。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像她这样幸运,能跟爱的人重逢。 饭后,江述送余笙回家。 他没进门,“我回公司一趟,晚上回来,你不要忘了吃药。” 余笙嗯,“你不要忙太晚。” 江述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知道了。” 江述没去公司,一路开车西行,回了父母家。 昨晚和今早,江伯为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一个都没接。 家里的阿姨看到他回来了,挺高兴的,“阿述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爸呢。” 阿姨朝客厅那边努嘴,“俩都在,你小心点,你爸生着气呢。” “嗯,没事,您去忙吧。” 看到江述,曹敬愉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看向江伯为,“爸。” 老爷子电话没有打通,一直气儿不顺,脸色很不好,“你还知道回来。” 江述看了眼他手中拄着的古沉木手杖,沉默一会,“最近公司忙。” 江伯为并不废话,也没有耐心绕弯子,“听你妈说你交了个女朋友。” “是。” “是余清山的女儿?” “是。” 曹敬愉不知道,但江伯为身处商界,早就知道余清山有个女儿,身患重病,一直养在国外,没想到她竟成了江述的女朋友,而且听曹敬愉的意思,江述有意跟她结婚。 江伯为直接说:“跟她断了。” 江述一秒没犹豫,“断不了。” 江伯为抬起头,对上儿子的眼睛,江述目光坚定,一点余地都没留。 从小到大,江述一直很让人省心,从没逆过他的意,他略皱了皱眉,“你不要胡闹,余清山的女儿我知道,是个病秧子,你不跟她断,难道打算把她娶回来吗?” 江伯为白手起家,一向高傲,从来不屑用联姻来巩固商界的地位和生意,余清山女儿的身份,并不能让他对余笙的看法有所改变。 江述是江家唯一的儿子,在他看来,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才能长久陪伴儿子,延续江家的血脉。 这比什么都重要。 江述并不喜欢他的措辞,语气严肃:“爸,她不是什么病秧子,她是我喜欢的女人,而且,”他拿出结婚证,郑重放在父母面前,“我已经跟她结婚了。” 曹敬愉愣了一下,连忙拿起结婚证翻开看,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儿子和那个女孩的名字,她惊得不行,“这,这——” 江伯为勃然大怒,“你混账!”他颤着腿站起来,用手杖狠狠打在江述的背上。 手杖坚硬无比,江述背部刺痛,但他闷着硬是一声没吭。 江伯为气得咳嗽,曹敬愉赶紧扶住他,拍他的背为他顺气,“有话好好说,你打孩子干什么!” 老爷子用手杖指着江述,“简直反了,谁让你私自结婚的!” 江述攥紧拳头,“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江伯为气得发抖,“跟我们没关系,跟江家也没关系吗?余清山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年都没治好她,你娶回来,能跟她过多久?她随时——” “爸!”江述强硬打断父亲的话。 他胸中憋了股气,一直在忍耐,余笙可能会死,这是事实,但他不想听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一个字都不行。 江伯为被他喝住,站在那里喘粗气,曹敬愉怕他心脏病复发,赶紧搀着他坐下,“你消消气,有话慢慢说,别气坏了身子。” 昨天跟丈夫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在茶庄时江述听到余笙说不会跟他结婚,当时他的反应太强烈,俨然已经生气。 儿子动了这样的心思,不是小事,所以不得不说。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只能息事宁人,她轻拍江伯为的背,“你也别太着急,那孩子我接触过几次,很懂事,很漂亮,既然他们已经领证了,不如找机会见见她。” 江伯为抬头看向江述,他依旧挺直腰背,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他双手拄着拐杖,语气缓和了一些,“就算你们能过得长久,那以后呢?如果她怀孕了,她那种情况,生孩子必定艰难,到时你是要她还是要孩子?” -- 第53页 江述依旧毫不犹豫,“我当然要她。” 江伯为的火又上来了,“不孝的儿子,为了个女人宁愿江家断后!” 江述抿着唇沉默良久,他的思绪从未这样清明,“爸,你可以说我不孝,但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而已,让江家断后的人是我,不是你,以后我死了,如果真能见到列祖列宗,我自会请罪。” 江伯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谈话不欢而散。 江述到家时天刚擦黑,他没上楼,在地下停车场一直待到九点多,等脸上的红痕差不多都消掉才回家。 客厅没人,但留了灯,江述以为余笙睡了,直接在一楼洗澡。 热水浇着他的身体,从他的背部淌过,火辣辣地疼。 这老爷子真下死手。 他胡乱冲了一会,擦干后换上居家衬衣,悄声上楼。床头的灯亮着,余笙侧身躺着,身上什么都没盖,手臂搭在床边,地下掉了本书。 江述弯腰把书捡起放在床头柜上,单膝跪在床边,越过她把那边的被子扯过来给她盖好。 余笙迷糊中睁开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搂他的脖子,“你回来了。” 江述托住她的肩背和腿窝将人抱起,把人往床中间挪,“怎么不好好睡?” “想等你,看了会书就困了。” 江述躺在她身边,把人搂进怀里,余笙把被子拽过去大半,盖在他身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吃药了吗?” “吃了。” “晚饭呢?” “也吃了。” 江述放了心,吻她额头一下,“乖。” 两人抱着躺了一会。 安静下来后,一些细微的声响就特别明显,余笙浅浅的呼吸就在江述耳畔,他喉结滚了滚,低声说:“笙笙。” “嗯?” “今晚好像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隔了会,“嗯。” “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 自从余笙母亲去世,他们就没再亲密过,江述知道她没有那个心情,从不提这件事。 余笙在他怀里趴了一会,睫毛眨了两下,也不说话。 这好像是默许的意思,江述没再废话,已经有些忍不住,压着她亲。 被子不停鼓啊鼓的,两个人的笑声和别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在某一瞬间,余笙忽然停下,“你这怎么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把江述拉起来,拽他的胳膊,“给我看看。” 刚刚她不小心碰到他的背,他一时没有忍住,闷哼一声。 江述握住她手腕,“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行。”余笙固执地打开床头灯,探身过去看,他的后背有好长一道痕迹,像棍棒打的,严重的地方已经有些青紫,她顿时急了:“到底怎么回事。” 江述低笑着把人往床上摁,“说了没事。” 余笙挣扎着重新坐起来,抓住他的手,“你跟人打架了吗?你挨打了吗?” 江述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余笙看了他一会,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回家了。” 她试探问:“你爸爸打你了?” 江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抬手拢了一下被他弄乱的头发,“我说了,没事。” 他搂着腰把人抱进怀里,与她交颈相拥。 余笙的眼泪瞬间掉下来,紧紧抓着他宽厚结实的肩,心疼又自责,“对不起,对不起。” 江述有些无奈,抱着哄,“怎么又哭,你是水做的吗?” 余笙将脸埋在他肩头,“都是因为我。” 他偏头吻她的头发,“不过打一顿而已,我又不是没挨过,只要能娶你,打十顿都行。” 余笙抱得更紧。 好好的新婚之夜不能浪费,江述贴在她耳边说:“我为你挨了打,你怎么补偿我?” 余笙搂着他的脖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很认真地说:“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真的?” “真的。” 江述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余笙的脸腾一下红了,再开口时没了刚刚的气势,“我,我不会。” 他诱哄着,“我教你。” 余笙咬了半天唇,声音越来越小,“就那么喜欢。” 他诚实点头,“喜欢。” 余笙闭了闭眼睛,下了好大决心一样,“那——” “我知道。”江述迅速关掉台灯,黑漆漆地躺回床上,呈大字躺好,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江太太请随意。” 第023章 新婚之夜,年轻的小夫妻都很满意。 后来余笙说:“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不正经。” 江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多数时候,我都是很正经的人,这你应该可以看出来,但我想不正经的时候,也可以很不正经,这一点,以后你就会知道。” 余笙无话可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静。 余笙带江述回了父亲家,江述准备了厚礼,很真诚地向余清山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和歉意,希望他可以原谅他们私自领证结婚,也保证自己会永远爱护照顾余笙。 刚知道这件事时,余清山确实是有些不高兴的,但他又不忍心责怪余笙。 在余笙成长的这些年里,缺失了很多父爱和陪伴,他深感歉疚,想补偿时,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女儿的人生好像没有他也可以,这让余清山很沮丧,觉得无从下手。 -- 第54页 好在女儿选的这个人很好,他很放心。 他为余笙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股份,房产,足以让她在婆家底气十足。 在这段时间里,余笙也曾提过想跟江述一起回江家看看,毕竟他们已经领证了,她是晚辈,该有的礼数总要有,江述大概怕余笙受委屈,没答应,只说过阵子再说。 后来余笙又提了一次,还没有等江述想好,曹敬愉先来了。 看到她时,余笙有点紧张,毕竟上次见面刚说过不会跟江述结婚,结果第二天两人就领了证。 她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口,“阿姨。” 曹敬愉两手拎了许多东西,一包包一袋袋不知道是什么,她拨开挡在余笙面前的江述,“走开点,好像我会吃了你媳妇。” 她把那堆东西一股脑都放在厨房的岛台上,转身说:“中午了,你们两个都吃饭没有?” 江述有些防备地看了眼那堆东西,又看曹敬愉,“妈,您这是?” 曹敬愉看了对面两人一会,叹了口气,冲余笙招了招手,“来,过来。” 余笙看向江述,江述捏了捏她的手,“去吧。” 她忐忑地走到岛台旁,曹敬愉拉住她的手,“我给你带了一些补身体的东西,阿胶,燕窝,人参,都是上好的,对女人也好,平时让阿述炖给你吃,你们年轻人要是不会弄,我就过来给你弄。上次我听阿述说你在吃中药,那人参就先不要动,我怕药性犯冲,多吃也不好,得空你看看药方,或者问问给你开药的大夫。” 这些天,曹敬愉想了很多。 这件事上,各有立场,不能说谁对谁错,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已经成为夫妻,就只能面对,总不能强迫两个孩子离婚,何况她对余笙本就充满怜惜。 她可怜这孩子。 至于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身体健康的人也可能有意外发生,既然余笙注定是她的儿媳妇,她就不能把她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余笙怔怔望着她,有些不敢置信,“阿姨。” 曹敬愉温柔摸了摸她的脸,“孩子,委屈你了,你放心,等我劝好那个老头子,咱们风风光光补办一场婚礼,该有的东西我们都会准备,江家不会亏待你。” 余笙眼睛湿润,“阿姨,对不起,是我没有遵守承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天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受了很多苦,以后就让阿述照顾你,我也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江述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这一幕他期盼已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曹敬愉拉着余笙在沙发那边坐下,“还有样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紫檀木盒子,面向余笙打开,“这对龙凤玉镯是我外祖母传到母亲手中,母亲又留给我的,对我来说很珍贵,意义重大,我没有女儿,现在就把它交给你,代表我的态度和江家的诚意,希望你收下。” 余笙心里很难过,感动,也愧疚,她眼睛含着泪,“阿姨,我不值得您对我这么好。” 曹敬愉温和地说:“傻孩子,还叫阿姨。” 余笙掉下眼泪,那个词在唇边徘徊许久,最终叫出口:“妈。” 自从邱岚去世,她已经许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一声妈妈,代表了信任,依赖,和爱。 她又有了一个母亲。 曹敬愉像看自己的孩子般看着余笙,把龙凤镯子放在她手中,“哎。” 曹敬愉给他们做了顿午饭,下午才离开。 临走时,江述把母亲送出门,低声说:“谢谢妈。” 曹敬愉看了他一眼,有无奈,也有妥协,“行了,你们过得好就行,你爸那边还要给他时间,你别着急。” “知道了。” 曹敬愉看了眼里面,“这房子你自己住着玩儿还行,现在都结婚了,是不是小了点,也不像话,要不你问问她喜欢哪里,再买套大的。” “不着急。”江述说,“住习惯了,她也不在意这个,江边那套空着的她应该能喜欢,等我找到合适的设计师再装。” “行,你自己看着办。” 江述回到家,余笙在门口等他,“妈走了?” “嗯。” “有人送她吗?” “有司机跟着,放心吧。”江述过去牵住她的手,抬起看了看她的手腕,龙凤镯子和红绳手链挨在一起,有种别样的搭配感,“这下好了,有人疼你,我给你的手链都不够看了。” 余笙很宝贝地护着镯子,生怕镯子不小心滑落,“一会我要放回去的,戴坏了怎么办。” 江述搂住她的腰,低着头看她,“高兴吗。” 她轻轻嗯,“高兴。” “放心了?” 她抿着唇点头。 江述手臂用力,托着腰臀把人抱起来走向客厅,直接坐在沙发上,“我妈那个人一向心软,给她时间,她一定会想清楚。” 余笙跨坐在他腿上,腰挺得很直,低着头摩挲自己的镯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单手摁着他胸口作支撑,弯腰捡起沙发上的紫檀木盒子,小心把一对龙凤玉镯放回去。 这样蹭来蹭去,江述有些心猿意马,他手不老实地扣住她的腰,熟练地往衣服里钻,“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 第55页 “什么事?” “我明天要去青城出差。” 余笙一直在跟他的手较劲,不让他乱动,听了这话微微愣住,“出差?” “嗯,一个星期。” 余笙瞬间有些蔫儿,“那么久。” 江述看了她一会,嘴角含着笑,腿撑起来,余笙重心不稳,扑进他怀里,手臂撑着他的肩,没有心情开玩笑,“别闹。” 江述点点她的唇,“待会收拾一下,你跟我去。” 余笙立刻坐直身体,“我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吗。” 江述笑得很坏,“不会,白天有白天的正事,晚上有晚上的正事。” 余笙咬着唇拍他胸口一下,“又不正经。” 这个姿势,江述的眼睛正对着她锁骨下的位置,余笙看他眼神有些不对,“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江述欣赏了一会,好像在回忆什么,很满意的样子,给出评价,“像小碗。” 余笙用沙发靠垫蒙住他的眼睛,有些凶地说:“闭嘴。” 江述笑出来,“粗鲁的女人。” 他拢住她的身体,防止她掉下去,“我的意思是,很好看。” 余笙连他嘴一起捂住。 她那点力气怎么抵得过一个大男人,江述轻而易举将靠垫抽走,有点威胁的语气:“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等我三天不刮胡子,看你求不求饶。” 余笙想起某些画面,从脸一直红到耳朵尖儿,“我不跟流氓讲话。” 她飞快从江述身上跳下去,抓起玉镯的盒子就跑上楼。 江述靠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下唇,好像在回味什么,没有多久,他低低笑出来。 第二天上午,江述带着余笙,还有他的助理和陆辰辙,一行四人登上飞往青城的航班。 下飞机时,准合作伙伴来接机。 这公司上次江述在青城时就有意向合作,很有诚意,发展到现在各方面已经趋近成熟,这次江述过来做深入考察,也顺便看看上一个项目的后续情况。 两方人在出口碰面,江述与对方老板握手,对面也是个年轻男人,成熟里带着精明算计,“您好江总,一路辛苦。” 江述:“曲总太客气,怎么亲自来了。” 两人客套一会,曲节注意到江述旁边的余笙,“这位是?” 江述揽过余笙的肩膀,“我太太余笙。” 余笙面带微笑,礼节性地笑了一下:“曲总好。” “您好您好。”曲节有些意外,几个月前还听说江述是单身,“江总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没通知我一声?” “前阵子,事太多,婚礼还没办。” “新婚,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喝喜酒,一定得请我。” 江述脸上挂着笑,“一定。” 晚上的接风宴,江述只带了陆辰辙,曲节说:“怎么没带江太太过来?我特意让酒店换了几道女士菜。” 江述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入座,“她不习惯这种场合,我让她在酒店休息了。” 曲节玩笑说:“江总出差还带着新婚太太,两个人一定很恩爱。” 江述笑了下,“没办法,缠得紧。” 言语间流露出新婚燕尔的甜蜜,也有男人的小小得意。 曲节挺羡慕,“我是没有这个福气,我家那个就像母老虎,凶的不得了。”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 席间江述收到余笙的信息,说这里离她从前兼职的咖啡馆很近,她想去看看。 他回复说:去吧,注意安全。 放下电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偏头跟陆辰辙低语几句,陆辰辙点头,起身离开。 余笙背着随身小包包走出酒店大楼时,看到陆辰辙已经等在门口,那小子痞痞地招了招手,“嫂子,这里。” 她走过去,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陆辰辙打开后座的门,“我哥让我送你去。” “我自己打车就行。” “上车吧。”陆辰辙把人让进车里,关上门,“正好我还不爱跟他们吃饭呢,一喝酒没完没了。” 余笙看着他绕到驾驶位那边迈上车,“车是谁的?” “借的。” 余笙忽然想起来,“你没喝酒吧。” “没有,还没开始喝呢。”陆辰辙把车驶上主路,“我最烦应酬,我哥也烦,但没办法,总有推不掉的时候。” 余笙有点担心,“他酒量好吗?” 陆辰辙笑了下,“一般吧,不过没事,我哥有分寸。” 余笙看到后座上堆了不少包装精美的礼盒,陆辰辙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那些都是给你的,我哥说你去见朋友,带着礼物好看些。” 江述这样细心,余笙心里很暖,“太多了。” “没事,我哥给报销。”陆辰辙笑两声,“其实不报销也行,托嫂子的福,最近我哥给我涨工资了,日子过得比较宽裕。” 余笙没懂这句话的意思,正要问他,车停下了。 这地方本来就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陆辰辙下车,把后座的一堆东西拎出来,“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余笙接过东西,“谢谢,你先回去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陆辰辙:“那你走之前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 第56页 余笙答应了。 余笙的到来让卢米很意外,自从她离开青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然而更意外的还在后面,卢米端着特意为她煮的香浓咖啡,睁大眼睛,特别惊讶:“你结婚了?” 余笙点头。 卢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是没男朋友吗,怎么突然结婚了,闪婚?” 余笙想了一下,“算是吧。” 卢米有些感叹,现代生活节奏太快了,连一直不声不响,不爱说话的余笙都能闪婚。 卢米三岁的女儿正巧也在,她还记得余笙,很乖巧地喊她:“笙笙姐姐。” 不管卢米纠正多少次,说要叫阿姨,她还是改不掉,后来就随她了。 小姑娘很可爱,粉粉嫩嫩的脸蛋儿,头上扎了两个毛茸茸的小团子,贴着余笙的腿站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熊玩偶。 余笙把她拎起来抱到自己怀里,奶香奶香的小娃娃,太招人喜欢。 余笙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小时,快八点时,卢米的丈夫过来了。 男人带着金丝边框眼睛,看起来温和有礼,他跟余笙打招呼,“来了。” 余笙笑着说:“成哥。” 怀里的小姑娘一骨碌从余笙身上跳下来,磕磕绊绊地跑过去,“爸爸!” 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接住她小小的身体,眼神宠溺,“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妈妈的话?” 小姑娘大声说:“有!” “先跟爸爸回家好不好,爸爸给你买了新玩具。” “买什么啦?” “比你还高的熊熊。” 小姑娘兴奋得直拍手,“好耶!我要回家!” 男人一把将孩子抱起,看向这边,跟老婆说:“我先带她走了。” 卢米回头,“别给她吃太多零食。” “知道了。” 男人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跟阿姨说再见。” 小姑娘伸出小肉手,奶声奶气,“笙笙姐姐再见!” 余笙也摆了摆手,“再见。” 男人抱着女儿推门出去。 余笙看向落地窗外,父女俩的背影。 青城的夜晚刚刚开始,霓虹如星星般闪烁,路灯明亮。 调皮的小姑娘想自己走,男人放下女儿,牵着她的小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渐渐变小,直到模糊不清。 这样的画面太温馨,也很令人羡慕。 余笙心里第一次产生一股冲动。 如果,她和江述也能有一个宝宝。 那该多好。 第024章 晚上八点多,陆辰辙来接余笙。 她打开后座的门,意外发现江述也在,他精致合体的西装扣子解开,脸庞和脖颈微红,身上有些酒气,坐姿随意,眼睛微微眯起,有点睁不开的样子。 余笙坐进去,“你怎么来了,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一靠近余笙,他就有些放松似的,整个人松懈下来,握住她的手,身体挨过去,头靠在她肩上,闭上眼睛休息,“聊得开心吗。” 余笙偏过头,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是不是很难受?” “还可以。” 他微醺的样子有种特别的感觉,很吸引人,像小孩子一样依赖她,凭空让余笙生出一股保护欲,“你应该先回去休息的。” 江述呼吸很浅,“想来就来了,你不在我睡不着。” 余笙尽力坐直身体,试图让他靠得舒服些。 好在酒店不远,很快就到了。 回到房间,余笙帮他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她摆弄,看着她的小手在他胸口动来动去。 余笙把一次性拖鞋放到他面前,“换鞋。” “是,老婆。” “以后少喝一点。” “遵命,老婆。” 余笙觉得他这样要醉不醉的样子最听话,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结论。 江述进浴室没两分钟便借故要用余笙自己带的沐浴露,让人给他送去,门一开,余笙整个人就被那只大手扯了进去。 他比清醒时更难缠了。 从浴室出来,余笙脚都没沾地,又被他扔到床上,她腕间的铃铛响个不停,像搅乱人心的符。 余笙躺在床上,偏头看到自己的膝盖,上面有一点红红的痕迹,是那天在家不小心撞到岛台磕的,当时江述特别心疼,给她揉了很久。 隔天家里各个尖锐的角落都被他贴上了防磕碰的软垫,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小孩子。 余笙不知想到什么,有点分心,江述一只手垫在她脑袋和床头中间,怕她磕着,另只手捏住她,“专心点。” 他将头埋进她颈窝。 结束后,江述拧开一瓶水递给余笙,余笙喝了几口,剩下大半瓶被江述几口喝掉。 他好像越来越精神,不知道刚刚那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余笙躺在他怀里,盯着朦胧的浴室玻璃看了一会,“江述。” “嗯?” “你喜欢小孩子吗。” 江述蹭着她肩头的指尖顿了下,随即说:“不喜欢。” 余笙好像已经猜到他会这样说,“为什么。” “有点吵。”江述笑了笑,“怎么,你喜欢。” 余笙轻轻嗯,“喜欢。” 片刻后,江述手臂收紧,让余笙紧紧贴着他胸口,“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二人世界,没有人打扰,你如果喜欢宝宝,过几年我们再要。” -- 第57页 余笙没有说话。 江述抬手碰了下床头黑色的控制面板,把房间里的灯关掉,只剩门口下方一个小夜灯,“睡吧。” 他们在青城停留了七天,最后一天上午,江述结束考察和初步的谈判工作,从酒店离开时曲节和他手下几名经理来送行,他态度诚恳,看起来十分想促成这次合作,江述倒没表现的这么强烈,只说回去还要研究一下。 双方握手道别,曲节看着江述的车离开,“果然沉得住气,他这一‘研究’我心里还真没底。” 身旁一个经理说:“要不咱们疏通疏通。” “怎么疏通。” “他不是刚结婚吗,给他老婆买几个包,或者买点珠宝首饰什么的,女人不都喜欢那些,把她哄高兴了,替咱说点好话,这事也就成了。” 曲节哼笑一声,“你知道他老婆什么人,几个包?几栋楼人家都未必放在眼里。” 经理有些好奇,“她有什么来头吗?” 这几天,曲节早已有所准备,暗中托岳城那边的朋友打听了一下,得知余笙的背景,他当即打消了从她那里下手的心思。 他转身上了自己的车,“人家是岳城城南余家的女儿,稀罕你那几个包。” 提出建议的那个经理愣了一下,好半天没缓过神。 江述让陆辰辙和助理自由活动,先在市区转转,他带余笙回云江岛,傍晚在机场汇合。 余笙已经有阵子没调整药方,需要让姜焕生再给看看。 这次时间比较匆忙,他们没有在沈净晗那里停留太长时间,略坐了一会就上山去了。 余笙最近身体状况好像还不错,爬山爬得很快,江述牵她的手,她还嫌碍事。 入秋已经有段时间,正是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的时候,之前那场台风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岛上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游客很多,寺庙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偏殿旁边的一间房门开了,有不少人在排队。 今天是姜焕生每个月固定时间出来义诊的日子,他医术很高,又是免费,很多人慕名过来看病。 江述说:“排队吗?” 余笙看了眼时间,“先别处走走吧,三点就结束了,再看来得及,下山我们就不到净晗那里了,直接走。” “行,去哪里?” “就附近转转吧。” 江述牵着她从小门出去,挑了条人少的小路走。 之前江述几次上山,每次都没有好好逛,除了野餐的地方和寺庙哪里都不知道,如今再来,心境跟之前完全不同,才发现这里景色确实不错。 这条路走到尽头,人渐渐多起来,这里余笙也不太熟,好像是新增加的项目,一大片区域被圈起来,里面用木头或者钢板建造了许多关卡,很长一条线,越到后面越难。 游客可以在里面玩通关,挑战自己。项目很受人欢迎,排队的人很多。 余笙和江述坐在对面的石阶上,看几个小朋友磕磕绊绊地在架子或者来回游荡的木桩上攀爬,这个程度的游戏还可以接受,余笙说:“我也有点想玩,可惜今天穿了裙子。” 江述说:“我帮你玩一下?你看我。” 余笙不太相信他似的,“你行不行?好像挺难的。” 江述手探到后面,捏她的腰,“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每次讲话,他总有办法绕到那些事上,余笙耳朵红了红,专注看前面,不想理他。 在吊桥上走了一半的小男孩似乎有些害怕,一直不敢前进,挡住了唯一的路,后面跟着堵了好几个人,他急得冒汗,正不知怎么办,忽然从起点的位置跳上去一个人。 看穿着应该是这个项目的工作人员,衣服上印了“安全员”三个字。 他留着利落的短发,个高腿长,身手敏捷,轻松跳过各种障碍,很快到达拥堵的地方,他很有经验,单脚踩在木桩上,越过其他人,一脚迈到男孩对面,转身冲他伸出手。 有了安全员哥哥的帮忙,小男孩很快突破心理障碍,继续前行。 余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江述忽然说了句什么。 余笙转头:“什么?” “帅吗?” 余笙下意识回了句:“帅。” 说完她就后悔了,果然,旁边那个人脸臭臭的,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余笙挽住他手臂,讨好似的说:“你去玩吧,我看你。” 江述站起来往回走,“不去。” 余笙小跑着追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不松手,“你生气啦。” “没有。” “那你怎么不玩了?” “不想玩。” “我错了。” 余笙哄了很久,最终用一个强吻搞定。 江述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但事后回味起来,竟然觉得还不错,原来被人强吻是这种滋味。 下午三点义诊结束,姜焕生收拾脉枕和纸笔时,看到了江述和余笙。 江述又给姜焕生买了不少桃酥和糕点,“老先生,我带余笙来看看您。” 看到余笙的第一眼,姜焕生就说:“气色不错。” 听到这话,江述心里畅快不少,拉过椅子让余笙坐下,“还得麻烦您给把个脉。” -- 第58页 姜焕生重新将脉枕放在桌子上,余笙把手腕搭在上面。 十分钟后,江述把姜焕生重新写的一个药方折好放进余笙的背包里,“我去洗手间,你在这里等我。” 余笙点头答应。 江述离开后,余笙帮姜焕生收拾桌子,一个陌生男人走进来,“姜师父,要帮忙吗?” 姜焕生:“不用,待会我就回去了。” 男人没走,把两扇窗户关好,又把门口的义诊牌子收回来,接过姜焕生手里的箱子,“我帮您拿回去吧。” 男人走后,余笙说:“寺里新来义工了吗?” 姜焕生把屋子里的垃圾装进袋子里,“是,自从周成涛的妻子去世后——” 余笙一惊,“周师兄的妻子去世了吗?” 姜焕生点头。 余笙心里突突地跳,“什么时候?” “就是台风前那次送他出岛,后来听说他妻子没挺过去,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可怜了,之后他再也没来过。”姜焕生有些唏嘘,“好在他还有个女儿,多少能有些安慰,能陪陪他。” 余笙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背包的带子,站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 她有些恍惚,想起离开青城那天,江述在机场接到的那通电话。 怪不得他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听,大概早就猜到结果。 江述回来后,看到义诊的门已经关了,余笙一个人站在门口出神。 他牵住她的手,发现她手心潮湿,都是冷汗,“怎么了?” 余笙默默凝视他片刻,勉强挤出些笑意,“没事。” 她脸色不太好,江述抚了抚她的头发,“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冷。” 江述立刻把风衣脱掉披在她肩上,“那我们走吧,下山就好了。” “嗯。” 飞机晚点一个多小时,回到岳城的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余笙先去换衣服,江述洗了手准备帮她热药,在青城这些天,他特意找了可以帮忙煎药的酒店入住,余笙一次都没有落下,姜焕生说她气色好时,江述心里不知多高兴。 这个晚上,余笙有些失眠,她不敢动,怕吵到江述,也怕他察觉她的心事。 江述心很细,她有一点异常,他都感觉得到。 第二天早上江述要去公司,余笙有点懒,没有起床送他,江述收拾好后又上楼,弯腰亲了她的唇,“锅里有粥,记得吃。” 她睡眼惺忪,“嗯。” “如果觉得无聊,就出去逛逛,我下午带药回来,你不用去买。” “嗯。” “我走了?” “走吧,小心开车。” 江述又亲了她一下,起身离开。 楼下的大门响了一声,随后家里变得安静下来。 余笙从床上坐起来。 她去浴室洗漱,整理好自己,换了身衣服,下楼后看到岛台上放着她的药和早餐。 江述的岛台很大,他们平时不用餐桌,一般都直接在岛台上吃饭。 江述还给她煎了鸡蛋,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模具,弄了个心形鸡蛋,但边缘没弄好,形状不太完美。 余笙在吃之前给那颗心拍了张照片。 上午九点时,余笙一个人去了医院,秦教授看到余笙,十分意外。 他手里拿着一本医学周刊,似乎要出去,余笙很抱歉,“秦叔,我有点事想咨询您,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秦教授看了眼手表,时间来得及,他指了下对面椅子,“坐吧。” 他给余笙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怎么你一个人,阿述呢?” 余笙双手放在膝间,坐的很规矩,“他有点忙,去公司了。” 秦教授点头,“有什么事就说吧,自己人,不必客气。” 余笙两只手握在一起,低头沉默许久,有些艰难地开口:“秦叔,我想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可以怀孕,生宝宝?” 秦教授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思索一会,食指碰了碰眼镜,“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其实我上次已经说过——” “秦叔。”余笙语气诚恳,“上次您跟阿述说的话,其实我听到了,所以我请求您,可不可以跟我说句实话,我有没有机会可以做母亲?就算只有一点点,都可以。” 第025章 秦教授有些意外,他想起那天曾说过的一些话,包括劝说江述在婚姻上谨慎选择这些事,有点尴尬,“抱歉,那天我的话有些直白,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余笙摇头,“我不怪您,我知道您是为他好,事实上,我跟您的想法是一样的。” 秦教授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孩,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这女孩实在识大体,又善良。 余笙说:“秦叔,我和江述已经结婚了。” 秦教授微怔,“怎么没听他父亲提过。” 余笙眼神黯了一些,“江伯伯还不同意我们的事。” 她望向桌上那杯水,水面渐渐趋于平稳,直到没有丝毫涟漪,像是从未有过波动,“我知道,我能活到现在,全凭药吊着。这辈子,能跟他结婚,成为他的妻子,我已经很满足,不敢奢望其他,更不敢奢求能跟他相伴终老,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真的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在我不在时可以替我陪他。” -- 第59页 秦教授很动容,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理性,冰冷有条理,转而变得感性,有温度,“我理解你,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要孩子,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现在还年轻,也许过两年你的身体可以恢复的很好,到那时再要也不迟。” 余笙摇头,“我等不及。” 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体,早已不抱希望,“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如果想要,越早越好,况且普通女人生孩子也会有危险,我不怕。” “秦叔。”她再次确认,“您还没有告诉我,我是不是丝毫希望都没有。” 秦教授思考许久,最终还是抵不过她的坚定和坚持,松了口,“在医学上,我们很少使用‘一定’‘肯定’这样的字眼,凡事有万一,医学也有奇迹。”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孕期悉心照料,定时复查,也许可以成功,但在这期间,你可能会有比其他人更强烈的孕期反应,各方面身体机能也有可能发生问题,你会非常艰难,辛苦,这些你可以承受吗?” 余笙没有犹豫,“我可以。” “后期你可能会提前两三个月住进医院,分娩时会遭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生命危险,你也可以承受吗?” “我可以。” “那阿述呢,他会同意吗?” 这一次,余笙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一会,“我会说服他。” 从医院出来,余笙抬头看向湛蓝的天。 今天的天跟他们领证那天一样好,空气也清新。 她没回家,沿着马路慢慢走,繁华的都市,热闹的街区,每个人行色匆匆,他们好像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拖着这样一副身体,余笙从没有正式工作过,曾经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等死的废人一样没用。 后来遇见江述。 匆匆一瞥,余笙回味许久。 好像只要想到他,心里就不会那么空,总觉得生活是可以期盼的,万一哪天再见到他呢? 后来真的又见到他,那时余笙从不敢奢望可以跟他结婚,现在也做到了。 所以活着不能放弃希望不是吗,总要试试才不会遗憾。 不知不觉间,余笙走到一处家居城。 很大的场地,什么东西都有,她漫无目的的走,路过一片卖窗帘的区域,热情的老板招呼她,“看窗帘吗?” 余笙:“有纱帘吗?可以透一点光那种,白色的。” “有。”老板带余笙进店,走到里面,有一整面墙都是各种质地和透光度不同的白色纱帘,“这都是,你想挂哪里?” “飘窗。” 老板指着其中一种,“这款最合适,卖的最好,透光不透人,白天阳光不刺眼,晚上也能透进月光。” 余笙看了一会,“就这个吧。” “好嘞,窗口多大,要几米?” 余笙说:“我没有带尺寸,可以留个电话吗,我回家量好告诉您。” “没问题,不过要先付定金。” “多久可以做好?” 老板低头开票,“快,你要是今天能给尺寸,明天就能拿,票上有我家电话。” 余笙付了钱,收好小票,“谢谢。” 从窗帘区域出来,余笙转身进了一家玩具店,抱出一只比她还大两圈的玩偶。 体积太大,她两手堪堪环住。 有了这个东西,没办法再逛别的地方,余笙打车回家。 江述是下午五点多回来的,除了一杯奶茶,还带回一个纸箱。 余笙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着那个箱子,“是什么?” 记得上次他搬箱子回来,里面是个呼吸机,她看到时觉得他紧张过头,从没见过谁那个时在旁边还准备这东西的。 江述把箱子外壳拆掉,里面还有一层纸箱,里面那层相对干净,他直接放到茶几上,“瑞士那边的朋友寄过来一些我的东西。” 其实已经寄回来很久,一直在朋友父母家里放着,那时赶上余笙母亲出事,江述顾不上,昨天朋友提起,他才想起来。 江述去厨房洗了个手,随后拿了把剪刀过来,划开纸箱,随手翻了下,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本相册是当时落下的。 江述的东西,余笙都很感兴趣,她饶有兴致地翻看,有一些江述使用过,她有印象,有些从没见过,她翻开相册,里面都是瑞士的风景和一些江述的朋友。 他有很多朋友爱好摄影,喜欢把相片洗出来送人。 江述坐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看。 余笙有些兴奋地指着其中一张:“这个湖边我们两个去过。” 其实瑞士小镇的湖边都长得差不多,但余笙一眼就能认出这个,那年她就是在这里跟他一起看烟花,送他铃铛手链,照片里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当时坐的那张木头长椅。 江述目光温柔,“对,就是这里。” 这样翻看几张,好像又回到几年前,江述常常带她出去玩,出去散心的日子,余笙很高兴,一杯奶茶的功夫,相册已经翻完。 她想看看还没有其他相册,忽然在纸箱和一本书的夹缝中看到一个信封。 浅黄色的牛皮纸信封,看起来还很新的样子,余笙把它从缝隙中拿出来时,有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是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余笙看到那张照片,手上的动作停下。 -- 第60页 江述没有说话。 照片里的女孩依旧洋溢着青春明媚的笑容,是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 余笙的目光不可控地看向那封信,但只扫了一眼开头便避开目光,她有些无措,很快将照片放下,站起来,“我……厨房烧了水,我去看看好了没。” 她从江述身边路过,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你可以看。” 余笙停下脚步。 江述说:“笙笙,我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你可以看。”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她的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走到阳台旁,靠在窗边,望向窗外的夕阳。 余笙在原地静默许久,终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心,打开那封信。 那是江述的青春年少,是他忍痛割舍掉的过去。 有遗憾,也有最真诚的祝福。 信不长,余笙很快看完。 她没有生气,默默走到江述面前,轻轻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很心疼,“那个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 江述倚在窗边,握着玻璃杯的手圈着怀里的姑娘,“笙笙,我不想骗你,那个时候确实很难过,但我不后悔,对我的过去,我从不后悔,后悔等于否定自己。” 他轻轻抵着她光洁的额头,呼吸清浅,“我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预知未来,你没有参与到我的过去,但余笙,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我很确定,余生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余笙眼睛湿润,抱紧这个男人,“嗯,我相信你。” 江述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尝到一些奶茶的味道,很香甜,怪不得她那么喜欢。 这个吻持续很久,后来余笙有些坚持不住,身体晃了一下,江述搂紧她的腰。 余笙重新趴在他怀里,“你说,我哥和嫂子结婚,我们送什么礼物?” 江述将玻璃杯放在一旁的钢琴上,专心抱她,“他们也不缺什么。” 余笙说:“我哥喜欢车,烟烟呢?” 江述:“她?她就喜欢吃,要么就是画。” 余笙想了一下,“要不把我妈送我的那副画送给她吧。” 那幅画的作者已经去世,现在市场上流通的原作已经很少,很有收藏价值,未来的升值空间也很大,是在瑞士时余笙的母亲高价收回送给余笙的生日礼物。 江述指尖摩挲着她湿软的唇瓣,“你舍得?” 余笙搂住他的脖子,“她是我的嫂子啊。” 江述淡淡笑出来,“好,听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江述公司的事多起来,经过几轮谈判,上次去青城谈的那个项目已经定下来,这次江述不准备亲自跟踪负责,派了陆辰辙过去历练。 这一去又要几个月,本以为陆辰辙吃不了苦,不会想去,结果他很痛快就答应了。 江述有些奇怪,陆辰辙说:“我那儿还有笔风流债要处理。” 江述又训了他一顿,叮嘱他老实一些,不要惹事。 那天加班到很晚,到家时已经快十点。 余笙不在客厅,但给他留了灯,江述在楼下洗澡,出来时身上只套了件纯白色的浴袍。 他走向楼梯口的方向,身后忽然有声音,余笙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下跳到他背上,蒙住他的眼睛,“现在开始听我的。” 江述笑出来,下意识反手拢住她的身体和腿,怕她掉下去,“别闹,摔着你。” 余笙说:“直走十步,快。” 江述拿她没有办法,也愿意配合她,“你看着点路,别摔着。” 他走得很慢,十步后停下,“然后呢?” 余笙没有松手,“向左转。” 江述转过去。 这个方位他已经猜到,是他的书房,“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江述跟随她的指令一步一步走到书房南侧的飘窗那里,慢慢蹭着坐上去。 余笙终于肯从他背上下来,绕到前面坐在他对面。 她笑的很开心,“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江述睁开眼睛,微微怔住。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宽大的飘窗上,下面是柔软的毯子,窗子原本的百叶窗换成了轻盈的纱帘,上方挂着几串暖黄色的氛围灯,月光从细微的缝隙中透进来,朦胧又梦幻。 角落坐着一只特别大的猫咪玩偶,戴着红色的小帽子,眼神有点欠揍。 小窗台上还摆了许多圆乎乎的多肉。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美好。 余笙穿着他亲手设计的白纱裙坐在那里,柔软的长发披在肩头,脸庞白皙温柔,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美。 江述看得有些入神,余笙的眼睛里有暖黄色的星星,“她们说,这样很浪漫。” 他无意识地问:“谁说的。” “网上的人说的。” “是很浪漫。” “你喜欢吗?” “喜欢。” 余笙笑起来。 江述握住她的手,“你特意为我准备的?” 余笙有点嗔怪的表情,“不然呢。” 江述把人拉近,凑过去亲了她的唇一下,“谢谢你笙笙,我很幸福,原来谈恋爱的感觉这么好。” 余笙一双温柔漆黑的眼睛望着他,“江先生,清醒一点,你已经结婚了。” “结婚也可以谈恋爱啊,我们这叫什么,先婚后爱?”他很快否定,“不对,先爱再婚,先婚先爱?” -- 第61页 余笙忍不住笑起来,“你胡说什么呢。” 江述眼神很热,慢慢褪掉她的衣服,“江太太,你的纱帘遮光度怎么样,外面看得到吗?” 余笙抱住他的脖子,主动把自己送过去。 她很少这样主动,江述怎么受得了,很快翻身吻住她细白的脖颈。 呼吸交错间,江述撑起身子,嗓音哑得不行,“等我,我去拿套。” 余笙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挺起身体,用力吻住他,手臂收紧,没有松开。 第026章 浴室里放好了泡澡水。 江述把余笙抱进去,轻放在浴缸里,她的身体浸在晶莹的泡沫中,隐掉了一池春色。 江述没进去,半蹲在浴缸旁,手臂伸进温水中,往她身上撩水,“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紧紧抱着他,一步都不让离开。 余笙白嫩的脸颊沾染了几滴水,湿润的刘海贴在脸侧,清爽干净的像十几岁的小女孩。 她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我想让你舒服嘛。” 太乖了,江述忍不住又想亲她,但他还是有些生气,“可我不想让你吃药。” 他有点责备的语气,“下次不许了,要听话,知道吗。” 她点点头。 江述很谨慎,“今天是安全期吗?” 余笙说是。 江述不太会算这个日期,也没有怀疑她的话,其实今天这样的体验对他来说也很难得,两人自从在一起,从没这样过。 他是普通男人,别的男人喜欢的他也喜欢,但他从没这样做过,没让余笙吃过一次药。 直到睡觉前江述还在想这件事,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网上说其实安全期也可能怀孕,只是概率会低一些。 他又搜了紧急避孕药对女人的危害,那些形容词很可怕,可能会出现副作用,头晕恶心,还可能有更严重的症状,他不敢再往下看。 江述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越想越后悔,有些责怪自己,怎么现在自控力这么差,她稍稍热情一点,就扛不住,还不如他们刚在一起时,那时两人每晚睡在一张床上,他都能忍住。 吸取了这次教训,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在家里每个房间都准备了套,连浴室和阳台都有,彻底避免类似情况发生。 他也“严肃”地批评了余笙一番,要她重视这件事。 不过批评归批评,余笙准备的那个飘窗,他还真是喜欢,除了一些“运动”外,他们两个没事时也喜欢在那里待着。 有时在墙边垫个抱枕搂在一块儿睡午觉,有时在中间放张小桌子一起吃点心。 夕阳西下,两人也偶尔在那里一边一个坐着看书。 这个原本寂静的角落成了他们最喜欢的一片小天地。 今年的冬天如约而至,初雪那天,余笙从衣柜里翻出厚厚的羽绒服,一套香芋紫色的针织帽子和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拿着提前买好的夹雪器跑到楼下小区里玩雪。 这套帽子和围巾是那年在瑞士江述买给她的,她怕褪色,一直舍不得戴,几年过去,现在还很新。 小区里有可以散步的花园,好多家长已经带着小朋友在堆雪人了,余笙往花园里面走,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这里还没有人过来,雪地是完整没有被踩踏过的。 她拍了几张雪的照片,随后蹲在地上,打开上次江述给她买蛋糕时留下的小纸袋,里面装了几个形状各异的夹雪器,有余笙最爱的小鸭子,还有套餐里赠送的星星和一只更小号的鸭子。 戴手套不舒服,她直接上手拢了一捧雪塞进鸭子模具里,压紧,两边扣在一起再次压实,一分钟不到就做好了一只“雪鸭子”。 余笙兴致特别高,连续做了好几只,天太冷,她的手很快冻得冰凉。 后面她戴上手套继续做,在正方形的花坛上摆了一圈,还在旁边垂着的树枝上压了十几颗星星。 她看了眼小号的那只鸭子模具,想了想,又做了一只小小鸭子,端端正正摆在其中一只鸭子旁边。 她拍了照片给江述发过去。 江述在工作,差不多隔了一小时才看到信息,他放大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嘴角不觉漾起笑意。 助理张迁正跟他汇报事情,看到他的表情,有点意外,江述工作时一向严肃,从没像现在这样走神过,能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地方的人,八成是他老婆。 张迁等了一会,试探着问:“江总,要不我待会再来?” 江述很快恢复神色,“不用,继续。” 张迁清了清嗓子,翻到报告下一页。 余笙收到江述的回复时,正在小区附近的蛋糕店里。 江述先问:还在外面? 余笙坐在玻璃柜台前低头打字:没。 江述:玩够了早点回去,冷。 余笙:知道啦。 江述点评那张照片,说很好看,希望他到家之前不要被别人毁掉,想亲自看一下。随后圈出最特殊的那只鸭子:怎么还有只小的? 余笙:那是鸭妈妈的小宝宝。 江述发了一个“吾皇”呆呆的表情。 他问过余笙那只傲娇的猫叫什么,余笙也不知道,后来两人一起上网搜到了名字,从那以后,江述就很喜欢用这个卡通形象的表情包。 柜台里的店员问余笙:“确定要这款吗?” -- 第62页 余笙收起电话,“就这个吧,大概多久能做好?” “一般半个小时就够了,但你蛋糕胚和打奶油也要自己做,两个小时吧。” 店员让余笙洗了手,穿上蛋糕师专用的围裙,头发扎好,开始准备面粉和鸡蛋。 这家蛋糕店支持顾客自制蛋糕,但多数人觉得麻烦,很少做全套,只自己抹最外层的奶油和装饰。 余笙第一次做这个,小心又仔细,跟着旁边的蛋糕师一步步学。 好在这些称重的东西都有严格的标准,并不算太难,只要跟着配料表做就好了。 等待蛋糕胚的同时,余笙把奶油也打好,蛋糕师夸她学得快,余笙有点飘飘然,甚至已经在想要不要买一套烤箱和烘焙用具回家。 店员把做蛋糕需要的工具都摆在台子上,旋转盘,各种刀具,切割器,裱花工具之类。 蛋糕师指导她:“裱花袋装上奶油,先在底部中心位置挤一点防止蛋糕胚移位。”余笙照做,挤了奶油后铺上第一层蛋糕。 她选了12寸蛋糕,里面铺了三层水果,表面抹匀后又在上面铺上草莓,蓝莓和芒果,还有几颗樱桃作为点缀。 她怕弄得不好,没有选择复杂的款式,只在边缘插了巧克力薄片做的祝福语牌子。最后在空白地方用裱花嘴挤上巧克力,一笔一划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没有称谓,也没有署名。 第一个亲手做的蛋糕,虽然不是很精致,但用了心,余笙看了一会,觉得很满意,让店员用最漂亮的盒子包起来,拎着蛋糕打车去了江述家。 开门的是江述家的阿姨,她眼神陌生,“您找谁?” 余笙唇角微扬,“您好,我是余笙。” 阿姨仔细打量面前的年轻姑娘,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啊,你是阿述的——” “是我。” 新媳妇从没进过家门,阿姨很欣喜,忙把大门打开一些,“进来吧,快进来。” “不了。”余笙说,她提起手中的蛋糕,“明天是江伯伯的生日,我亲手做了个蛋糕,麻烦阿姨帮我转交给他吧。” 阿姨接过蛋糕,有些犹豫,“那,你不进去吗?” 余笙摇头,“不进了,谢谢阿姨。” 余笙转身离开,阿姨叫住她:“明天阿述应该能回来,你跟他一起回来吧?” 余笙笑容恬静,没有显露出一丝不悦,“不了,明天应该会有一些江伯伯的朋友和亲人在,我……不太方便,就不过来了。” 这女孩子太懂事,阿姨有些心疼,“好吧,那你回去慢点,看着点车。” 余笙笑得很甜,“谢谢阿姨。” 阿姨把蛋糕拿回客厅,曹敬愉问:“这是哪来的?” 阿姨看了眼沙发那头的江伯为,“阿述媳妇送过来的,说是亲手给先生做的。” 曹敬愉站起来,“她人呢?” “走了。”阿姨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事,叹了口气,“孩子挺可怜,战战兢兢的,一步都没迈进院子,说明天不太方便,就不过来了,放下蛋糕就走了。” 曹敬愉心里不大痛快,扭头凶她家老头,“都是你,顽固不化的老古董,看看把人孩子欺负的,跟你儿子领了证,家门都不敢进,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江伯为行事严肃果决,年轻时杀伐决断,白手起家挣到现在这份家业,身边人都怕他,包括江述。 唯独曹敬愉不怕。 在她眼里,再厉害冷脸的江伯为也不过是几十年前那个跟在她后头穷追猛打把人哄骗到手的混小子。 两人过了大半辈子,吵架江伯为从没赢过。 江伯为拄着手杖,一直沉默不语,将视线落在那盒生日蛋糕上。 回去的路上经过江述的公司,余笙临时起意,想去找他,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快下班了,正好一起回家。 公司前台不认识她,余笙不想打扰江述,提了他的助理张迁,上次去青城张迁也在,跟余笙很熟。 张迁很快赶到前台,抬手让她们放行,“这是江总太太。” 两个前台有些惊讶,从没听说江述结婚,忙起身问好。 余笙笑着说:“打扰你们了。” 张迁将余笙带到江述的办公室,“您先在这里等一会,江总在开会,我去通知一下。” 余笙拦住他,“不用,不要打扰他,我等一会就好了。” “可是今天的会议一时半会不能结束。”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张迁只好说:“那您先进去等,我给您冲杯咖啡。” “谢谢。” 余笙第一次来江述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很低调,装修简洁,没有厚重奢华的家具,里面有个小隔间,简单摆了张床,可以临时休息一下。 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一些文件,还有几盆多肉,是他从家里书房的飘窗那拿过来的。 日历旁摆了一个小相框,是他和余笙的合影。 余笙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就收到江述的信息:今晚加班,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可能很晚回去,你一个人好好吃饭,别忘了吃药,早点睡觉,不要等我。 他每次晚回家都要叮嘱一大堆,整个界面都是他说的话。 余笙回复:知道了。 会议果然很久,张迁第三次过来时给余笙带了小蛋糕,把桌上她一口都没动的咖啡换成牛奶,他是真佩服这姑娘,等这么久一点怨言都没有。 -- 第63页 他的沙发很舒服,余笙有些无聊,也有些困,侧躺在上面,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外终于有了细微的声响,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余笙身上一暖,朦胧中睁开眼睛。 江述半蹲在沙发旁,脱掉自己的西装盖在她身上,掌心轻柔抚摸她的头发,嗓音很低,像是怕吓着刚睡醒的她,“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 余笙弯了弯嘴角,“没多久。” 他很正经地说:“我要扣张迁工资,你来了也不告诉我。” 余笙牵住他一根手指,“是我不让他说的,你忙完了?” “嗯。”江述亲了亲她的指尖,“怎么想起来公司?” “出去转了转,路过这里。” “吃东西了吗?” “吃了蛋糕。” 江述温柔将她抱起,“我们回家,给你做宵夜。” 余笙搂住他的脖子,“好。” --------------------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早睡 第027章 第二天江述在家陪了余笙一上午,接到家里阿姨催促的电话才换上羽绒服准备出门。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到底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笙笙,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余笙穿着奶油色的家居裙,脚上的拖鞋跟江述同款,一双细白的小腿露在外面,两只手背在后面,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就不去了,那么多人太闹了,而且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不想惹江伯伯生气。” 她抬手把江述脖子上的围巾整理好,“你别忘了替我跟江伯伯说生日快乐。” 江述握住她一只手,“知道了,我尽快回来。” 余笙忙说:“不要,你多陪陪爸妈,你不常回家,我总是霸占你,江伯伯更不会接受我了。” 江述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头亲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 江述走后,余笙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家里只剩一个人,她心里有点空,在一楼转了一圈,把鱼喂了,又把昨天江述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机,打开扫地机器人,看着它在客厅里来回溜达。 没有多久,她又找了块抹布洗干净,擦拭江述那一整面墙的篮球展示柜,上面太高够不到,正想搬个凳子过来,沙发那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余笙小跑过去,看到江述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是她昨天做的那排雪鸭子,都完完整整,连那只小的也在。 让余笙意外的是,花坛旁边竟然多了一只超级大的雪鸭子,比花坛还高,形状和她的一模一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从厨房切了段胡萝卜尾巴按在鸭嘴的位置,两颗黑色的石子做眼睛,尾巴尖尖的,雪压得很瓷实。 江述发来一条文字:找了个护卫保护你的鸭妈妈和鸭宝宝。 余笙盯着手机反复放大那张照片,心里有点激动,又有点甜,刚刚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一扫而空:好漂亮,你一直在外面吗?快回车上去,很冷。 江述:在车里了,那个地方还不错,很隐蔽,应该能保存很久。 余笙抱着抱枕在宽大的沙发上滚了一圈,最后趴在上面,笑得停不下:我要去看。 江述回复:去吧,多穿点。 几秒后又过来一条语音:“待会再说,我开车了。” 余笙:路上小心。 放下手机,余笙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楼上换衣服,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一边拉羽绒衣的拉链一边走到门口换鞋,跑去看她的护卫。 那只雪鸭子比照片里看着还要大,她伸手摸了一下,冰冰凉,很结实。 她把香芋紫色的毛绒帽子摘下来戴在雪鸭子脑袋上,拿出手机,凑过去跟它合影。 她将那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只配了四个字:我的护卫。 余笙几乎不发朋友圈,但今天她很有分享欲。 天有些冷,余笙准备回家,还没走到楼门口就接到蒋烟的电话,蒋烟约她出去玩,江述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余笙在家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蒋烟和余烬住的房子离这里很远,本以为她一个小时才能过来,没想到十分钟就到了。 余笙刚把羽绒服脱掉,又得穿上。 一出小区大门就看到余烬那辆黑色越野停在对面,蒋烟滑下驾驶位的窗,“笙笙这里!” 余笙小跑过去坐上副驾驶,拉安全带,“你怎么这么快?” 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蒋烟很快启车,“刚好在附近,你想去哪?” “你定吧,好多地方我都不熟。” 蒋烟娴熟地打了一把方向盘,“那去江北吧,带你去新开的那家商场逛一下。” 蒋烟的车技尽得余烬真传,又快又野,很快开到江北。 余笙小时候来过这边,但现在已经找不出一点当年的痕迹,周边几栋楼都翻新过,以前的老店也几乎没有了。 两个女孩一起吃了饭,买了电影票,等待的期间蒋烟带余笙去电玩城玩了一会。 余笙从没玩过电玩,很新鲜,投篮球时特别卖力,投进不少,后来又去赛车。 电玩城很吵,讲话都要大声才能听见,她很久没有玩的这么痛快,热的出汗,蒋烟在旁边抱着她的大衣和包,为她欢呼尖叫,特别兴奋。 本想只玩一小会,逛一会其他地方再去影院,但余笙好像没玩够,蒋烟索性多买了一些币,陪她一直玩到电影开场前。 -- 第64页 最近没有特别火爆的电影,蒋烟选了个爱情片。 不知道为什么,进电影院之前余笙心情还特别好,出来后就不太爱讲话了,有点失落的样子,总走神,蒋烟握了握她的手,“你没事吧。” 余笙摇了摇头。 从商场出来,天刚擦黑,蒋烟安排的最后一个活动是去附近的一家酒吧。 那家酒吧她以前去过,不吵,每天这个时候都有驻唱歌手表演,可以坐在下面安安静静地听会音乐。 蒋烟选了靠边的位置,两人落座后,服务生过来点单,蒋烟点了两杯饮料,两盘小零食。 台上的男歌手已经准备就绪,拨了几下琴弦。 余笙还在想刚刚的电影。 女主角的父亲一个人将她辛苦带大,没有再婚,年轻时也曾有人给他介绍过,但对方一听他还带着孩子,觉得是个麻烦,没有同意。 服务生端来饮料,蒋烟把余笙那杯递给她,“在想什么?” 余笙回神,“在想宁芝的爸爸。” 宁芝是那部电影女主角的名字。 蒋烟:“他怎么了?” 余笙双手拢着玻璃杯,“你说,一个男人独自带着宝宝,会是累赘吗,真的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吗,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再也找不到其他幸福。” 蒋烟想了一下,“我觉得不是。” 她认真说:“孩子是两个相爱的人生命的延续,是最宝贵的礼物,怎么会是累赘呢,爱还来不及。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也许能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慢慢长大,对宁芝的爸爸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余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杯沿,“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一句声音太小,蒋烟没听清,“什么?” “没有。”余笙轻轻舒了一口气,“谢谢你,烟烟。” 蒋烟转头,“谢我什么?” 余笙说:“我知道,是江述让你来陪我。” 两家住的很远,她怎么可能十分钟就到,一定是江述出门就打了电话。 蒋烟一时没有说话,她低头喝了几口饮料,没有否认,“其实,我认识江述他爸,他那个人确实古板了些,但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相信时间久了,他一定会想清楚,会接受你的。” 台上的歌手唱着舒缓的慢摇,余笙握着手机,默默计算着日期。 三首歌唱完,余笙接到江述的电话,她说了自己的位置,江述说:“等着,我去接你。” 没有多久江述就到了,一起过来的还有余烬。 江述看了眼桌上的杯子,确认里面是饮料不是酒,“你们两个厉害了,挺会找地方。” 余烬表情很严肃,一副对蒋烟无可奈何的样子,“不是让你冬天别开车,就不听话。” 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赶上雪天,路面很滑,蒋烟差点跟其他车蹭上,余烬吓得够呛,后来再没让她雪天开车。 时间已经很晚,他们没过多停留,分别领着自己的老婆回家。 一路上江述都没怎么说话,沉默将车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熄了火却没下车。 余笙以为他又跟父亲吵架,有些担心,“怎么了?” 江述松开方向盘,忽然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他情绪不太好,余笙任他抱着,片刻后抱住他的身体,温柔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述眼眶微红,“你还亲手给爸做了蛋糕。” 余笙目光停留在某一处,脑袋在他怀里缩了缩,“嗯,他吃了吗。” “吃了。” “你呢,你吃了吗?” “吃过了,很好吃。” 江述掌心扣住她的脑袋,很心疼,“对不起。” 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余笙轻拍他的背,“怎么这样说。” “我只想着让你远离纷争,却想不出办法化解,是你在努力。”他太自责,“是我让你受委屈。” 余笙眼睛湿了,“我没有委屈啊,我愿意的。” 江述把人抱得更紧。 十二月很快过去,这期间又下了几场雪,今年的雪特别多,小区的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清洁人员常常天不亮就过来扫雪,后来一些住户也参与进来。 余笙的雪鸭子和她的护卫被邻居们发现了,但没有被破坏,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大概回家就缠着家长也要夹雪器,没有多久,那里就出现了更多的小鸭子。 元旦那天晚上江述本想带余笙出去玩,但天实在太冷,而且余笙这几天好像总是懒懒的不爱动,总犯困,最终还是决定两个人在家过。 市区不让放烟花,晚上也很安静,江述准备包饺子,余笙洗了手在他旁边转来转去,想找点事情做。 江述丢过去一个小面团,“玩去吧。” 余笙笑着说:“你当我是小朋友吗。” “你不就是我养的小朋友。” 余笙不知道江述是怎么做到的,平时工作那么忙,竟然也会包饺子,而且包的很好看,余笙趴在岛台对面,掌心撑着下巴,眼睛来回转,看着他把一只只精致的小饺子放在面板上。 他放一只,余笙往竹帘上摆一只,摆的整整齐齐。 馅儿用完后,还剩一些面,江述说:“一会给你烙饼。” 余笙有点崇拜的目光盯着他,“你怎么什么都会?” 得到夸奖,江述心里很受用,食指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我会的东西还很多,以后你会慢慢发现。” -- 第65页 余笙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面沾染了一点雪白的面粉。 江述把饺子下到锅里,盖上盖子洗了手,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我去洗手间,你看着火。” “嗯。” 余笙站在灶台前,锅里的水很快翻滚起来,她用勺子轻轻搅动两下,添了一点水。 小鱼翻腾了几下,好像很暴躁,搅出水花的声音。 最近那只小白很不老实,总是追着小黑的尾巴咬。 饺子很快好了,余笙关了火,把饺子控水捞出,放进两个白瓷盘里,顺便把酱油,醋和辣椒都准备好。 江述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余笙等了一会,怕饺子凉了不好吃,用两只大碗扣在上面,走到浴室门口,“江述?” 里面没有声音。 她有些紧张,开始敲门,“江述,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仍旧没有得到回应,余笙推开浴室的门。 江述好端端站在那里,没有出事。 他沉默站在镜前,一张阴郁的脸隐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有些无措。 他紧握的拳头无法克制地微颤,里面攥着一支已经被使用过的验孕棒。 第028章 验孕棒是两道杠。 余笙得偿所愿。 其实昨天就有结果,但余笙没有告诉他,她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这些天,余笙想了很多。 关于这样的选择是否正确,关于如果真的如愿,留下一个宝宝对江述来说到底是好还是麻烦。那次以后,江述一直很谨慎,她没有机会再用那个办法,她甚至想过,如果不中,就算了,起码陪他的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但她成功了。 就像蒋烟说的,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她不再动摇。 江述无比自责。 他想起不久前那晚,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有一次,不会有事。 余笙小心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江述,我们有孩子了。” 触碰到她的手,江述清醒了一点,他掩掉慌乱的神色,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勉强笑了一下,“怎么没告诉我?” “我想一会说的。”余笙望着他眼睛,“你高兴吗。” 江述薄唇轻抿,停顿几秒,“高兴。” 余笙慢慢抽出他手中的验孕棒,放到台子上,“那洗个手,吃饭吧。” 饺子已经有些凉了。 两人安静吃饭,气氛沉闷,没有跨年夜的热闹,也没有新的小生命即将到来的喜悦。 曹敬愉打来电话:“吃饭没有呢?” 江述:“在吃。” “做什么了?” “饺子。” “我儿媳妇呢?让她听电话。” 江述把手机递给余笙,“妈电话。” 余笙接过来,“妈。” 曹敬愉笑意很浓,“笙笙啊,这两天身体怎么样?你爸腿病又犯了,走路都费劲,要不我今天就过去了。” “我很好,谢谢妈。”余笙心里难受,也有点窝心。 曹敬愉对她是真好,隔三差五过来给她炖汤,偶尔叫她出去一块儿喝茶,吃素,看到限量发售的包包或者衣服也会买给她,完全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刚刚曹敬愉就听出江述情绪不太好,“阿述怎么了,讲话没精打采,小两口吵架了?” 余笙忙说:“没有,没有吵架,是……他公司的事,可能他有些心烦。” 曹敬愉放心了,“没吵架就好,有什么话好好说,他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余笙轻轻嗯了一声。 挂掉电话后,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吃,饺子剩了大半,余笙站起来捡碗筷,江述先一步端走,“我来吧。” 深夜,余笙辗转反侧。 江述以为她睡着,已经出门很久,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眼泪慢慢浸湿枕套。 出生在人人羡慕的世家,好像已经得到很多,但回想起来,她所承受的,不比其他人少,甚至更甚。 自小体弱多病,父母离婚,不到十岁便背井离乡去了地球的另一边,住院吃药已经成为习惯,没有朋友,也不能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每天都在面临死亡。 现在连母亲也没有了。 坏运气再多,也该用完了吧。 余笙很想赌一把。 她起身换衣服,找出一双防滑的雪地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拿着手机出门。 小区的路灯照亮了石板路,积雪未化,路面很滑。 余笙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寻找江述的身影。 她只在小区里找,因为她知道,她一个人在家,江述一定不会走远。 花园里没有路灯,余笙打开手电,一步步往深处走。 她在堆满雪鸭子的花坛旁找到了江述。 原本的小鸭子形状已经不太好,后来他们又重新做了一排,她的守卫也在。 江述垂着头坐在旁边的一棵树下,手臂搭在膝间,脸颊隐在暗处,面前的地上一堆烟蒂。 江述从不吸烟。 余笙有些慌,跑过去蹲在他面前,“江述,你在这做什么,冷不冷?” 她想抱他,江述下意识偏头躲开,“有烟味,远一点。” 余笙攥住他的手,“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 第66页 江述凝视她很久,“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即便光线再暗,余笙也能觉察出他掩饰不住的愧疚和惧怕,“不要这样说。” 江述眼眶发红,眼角的湿润已经克制不住,“你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 “我知道。”余笙温柔说:“我都知道,你和秦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江述怔怔望着她,他下意识想解释,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余笙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你不要自责,是我的决定,是我想要。” 江述的心不可控地跳了跳,他想起那个浪漫的晚上,她异常热情,月光下的纱帘,和暖黄色的灯光,“你是故意的?” “是。”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可置信,声音都在抖,“余笙,你是不是疯了。” 他突然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我不一定会死。”余笙跪坐在地上,“我问过秦叔,只要我小心一点,是很有希望的。”她掉下眼泪,“周师兄的妻子已经死了,他还有女儿陪着,如果我死了——” “我不需要!”江述的情绪彻底失控,“我可以没有孩子,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想要你健康平安地活着,永远陪着我,你懂吗?” 他紧紧抱住她,“余笙,你太傻了。” 余笙趴在他肩上,久久不能平复。 地上那么凉,江述到底顾及她的身体,将人抱起,借着月光,踏着雪地,一步步走回家。 到家后,他先把余笙安顿好,随后去浴室洗掉一身烟味,掀开被子,重新将人搂进怀里。 余笙哭得一抽一抽的,“江述,你是不是不想要他。” 江述将她的脑袋扣进怀里,没有说话。 余笙又说:“宝宝已经选我做妈妈了,我不能丢下他。” 他轻拍她的背,“先睡觉。” 不管怎样,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这样熬夜,又哭了这么久,对身体到底不好。 这件事,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江述在家陪了余笙三天,他跟以前一样,每天细心照顾她,陪她吃饭,陪她看电影,陪她散步。两个人一起逛超市,买她喜欢的食物,还有一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 江述每晚都会趁余笙睡着一个人在冰冷的阳台上待很久,只是他没有再吸烟,回到客厅等身体回暖后才会上楼,再次将她拢入怀中。 他们闭口不提孩子的事,余笙也没有再哭。 第三天下午,江述带余笙去了他曾学习生活过的高中。 这所学校离余笙外婆家很近,余笙曾说,如果她没有出国,可能也会在这里上学,她和江述认识的时间也可能会提前很久。 曾经在这里读书,现在却已经被拦在门外,保安大叔很尽责,里面有学生考试,不能进,江述也没有再坚持,搂着余笙的肩膀沿着校外的铁栏杆慢慢散步。 余笙的手揣进他暖呼呼的羽绒服口袋里,“这里变化好像不大,我有点印象。” 江述看着马路对面的店铺,“嗯,好多店都在。”他指着其中一家面馆,“以前我总在他家吃面。” “是吗?可惜我们刚刚吃过饭,下次试试。” “好。” 黑色的铁栏杆里是操场,此时空无一人,跑道很新,沿着栏杆种了一圈树,旁边就是篮球场,余笙笑着说:“你打篮球是不是很厉害?我还没有见过。” 家里那么多限量款的球鞋,还有好几个看起来很难搞的签名篮球,他一定很喜欢篮球。 江述轻声嗯,“下次带你来玩。” “雪天能玩吗?” “有室内球馆。” “嗯。” 天空飘起雪花,落在余笙长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冰冰凉。 又下雪了。 江述抱住她。 余笙慢慢靠在他肩头。 江述低哑的嗓音落在她耳畔,“余笙,我爱你。” 余笙眼泪落下,她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江述抚摸她的脸颊,眼尾猩红,比她更早一步落泪,“你要理解我,没办法因为孩子冒着失去你的风险,我赌不起。” “宝宝是天使,这个宝宝来的时机不对,他一定会原谅我们,以后他还会重新回来,你相信我。” 余笙哭着摇头,“你不想要他了。” 他捧着她的脸,无比郑重,“我答应你,只要你身体好一些,医生说不会影响到你的健康和安全,到那时我们一定要,你想生几个都可以,但现在,我求你,笙笙,就当是为了我。” 余笙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回家,脱了大衣就一声不吭上楼躺在床上,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晚饭江述端到楼上,刚哄着吃了几口,她就忍不住跑进卫生间全吐了出去。 江述心脏揪着疼,抱着她的身体轻抚她的背,“好些没有。” 余笙轻轻点头,唇瓣苍白。 江述没有再勉强,哄着她睡觉,半夜余笙醒过一次,江述热了杯牛奶给她,这次她全部喝光了。 第二天江述依旧没有去上班,两人安静吃完早餐,余笙默默换了衣服,穿上厚实的羽绒服,低着头没有看他,“走吧。” 江述在岛台旁静默许久,最终还是站起来,穿上大衣,拿起车钥匙。 -- 第67页 他牵余笙的手,发现冰凉,他将她的手捂在掌心,轻柔搓热,随后将人抱进怀里,“原谅我。” 余笙呆呆任他抱着,手臂垂在身侧。 江述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他报备了余笙的情况,找了最好的医生,可以将手术对她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 两人坐在等候区,江述紧紧牵着她的手。 余笙的手依旧冰凉,有稀碎的汗,从昨天到现在,除了那句“走吧”,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江述不比她好受,这样一个艰难的选择,只有他来做坏人。 护士叫了余笙的名字,江述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手僵硬了一瞬。 他紧紧抱住她,“不要怕,我在这里等你。” 余笙唇瓣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步伐缓慢,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 这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难熬。 江述已经站不住,瘫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将头掩埋在手臂间。 他和余笙从相遇,到分开,再到重逢,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有时会想,自己到底凭什么,能让一个女人为他不顾性命。 余笙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他冒险,那年她登上阿尔卑斯山,只为他祈福,江述说过,我不值得,但她不听。 她感性,重情,她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女人。 江述忽然意识到,从余笙踏进手术室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已经后悔。 眼前出现一双米白色的雪地靴。 江述缓缓抬头,看见泪如雨下的余笙。 “江述。”她哭着说:“求你,不要丢下我们的孩子。” 江述红着眼与她对视许久,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睛,起身将羽绒服披在她肩上,牵住她的手,“我们回家。” 第029章 走出医院,江述用力抱住余笙。 他的掌心紧紧护着她的头,余笙的脸颊贴在他胸口,眼泪将大衣浸湿。 她很害怕,整个人都在抖,“对不起,我已经上了手术台,我做不到,对不起……” 江述用力吻她额头,安抚她的情绪,“我知道,不要哭。” “江述。”她紧紧依靠着他,像没有安全感,寻求庇护。 江述搂住她的身体,“先回家。” 到家后,江述帮她脱掉羽绒服,让她先去沙发那边坐,随后进了浴室,几分钟后端出一盆温水。再暖的鞋,这样寒冷的冬日,出一趟门脚还是会很凉,他蹲在余笙面前,脱掉她带花边的袜子,将她的脚放进温水中,轻柔按摩。 他撩起温暖的水流浇在余笙白净秀气的脚上,指尖从纤细的脚踝滑过,停留在那里。 江述低着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随后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温柔的眼睛,“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余笙静静凝视他,这两天她流了太多眼泪,眼睛都是红的,可怜死了。 她的脚已经回暖,江述用毛巾一点点擦拭,“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但我真的很怕。” 余笙有点着急地说:“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我会定期检查,医生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以后都乖乖吃药,什么都听你的。” 江述静默许久,最终沉沉舒了口气,丢掉毛巾,直接将人抱起来,一步一步迈上阶梯,“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以后真有什么,我会以你为重,到时你不要怪我,如果你能答应这一点,我们就留下宝宝。” 江述从未做过这样艰难的抉择,通往二楼的楼梯,从没觉得这样长过,怀里抱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肩上似有无形重担,每走一步,都像通往未知的未来,一旦决定,没有退路。 事情已经发生,如果坚持拿掉,以余笙的性格,一定会悲伤沉郁很久,到那时,说不定更会影响她的身体。 她已经失去一个亲人,怎么忍心让她再失去一个孩子。 这似乎是一道世界上最难解的题。 江述决定遵从她的心愿。 他松了口,余笙有点不敢相信,搂着他脖子的手都在用力,“你答应了?” 江述把人轻放在床上,“我的要求你听清了吗。” 余笙的眼神里有一丝犹豫,江述刚要开口,她好像很怕他反悔似的:“我答应。” 江述望着她。 余笙仰起头,“我答应你。” 他看了她一会,指腹抚摸她的脸颊,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好吧,我们要。” 余笙眼泪瞬间落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中。 江述轻抚她的发丝,像哄小朋友,“好了,总是哭,对身体不好,对宝宝也不好。” 余笙听了,立刻坐直身体,抹了把眼泪,“我不哭了。” 江述捧住她的脸,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缠,片刻后,他偏头含住她的唇。 很虔诚的吻,不掺杂一丝情.欲,江述闭上眼睛,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愿上天不要让他后悔。 自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江述便将办公室搬回家里,每天陪着余笙,一星期只去公司一两次,需要签署的文件都由张迁送到家里来。后来两边家人都知道了,余清山担心余笙的身体,想把人接回余家照顾,余笙没有同意。 现在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两家年轻人已经结婚,只是还没有办婚礼,其他人不知道内里缘由,如果这个时候回余家住,对江家的声誉多少有些影响,好像不重视这个儿媳妇似的。 -- 第68页 而且江述是一定会跟着余笙的,让他在余家生活,也不是很方便。 曹敬愉知道这件事,第一时间赶到江述那里,见着面,扬起手里的包就往他身上招呼,“混小子,你媳妇身体不好你不知道吗?不小心点!” 余笙本来在厨房那边,听到声音,赶紧跑过去拦住她,“妈您别打,不是他的错。” 她挡在中间,曹敬愉不好发挥,“阿笙你靠边站,别伤着你,我今天非收拾他。” 江述全程没吭一声,也不解释,肩膀挨了好几下。 余笙把曹敬愉的包夺走藏在身后,“妈,您别怪他,是我。” 曹敬愉手上动作停下,“什么?” “是我想要孩子,他本来是不同意的。” 曹敬愉明显惊着了,反应过来后急得直跺脚,“你这孩子,他爸就是那么一说,过阵子就好了,你怎么当真了!”她有些担忧,“你这身体能行吗?受得住吗?” 曹敬愉这样的态度,余笙特别感动,她把包递给江述,挽住曹敬愉的手,带她往沙发那边走,“我没事,前几天刚去医院检查过。” 江述默默跟在两个女人后面,余笙回头说,“给妈倒杯水。” 江述听了,转头去倒水。 曹敬愉观察余笙的脸色,觉得还好,“现在还能吃中药吗?” 余笙点头,“能,已经跟替我开药的师父说过了,他帮我重新调整了药方。” 曹敬愉小心看向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 “怎么不早告诉家里?” “我想等稳定一点再说。” 她有些心疼地握着余笙的手,“怎么怀孕反倒瘦了。” 余笙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没量过。” “有反应吗?平时恶心难受吗?” 余笙顿了下,“还好。” 曹敬愉实在放心不下,“回家住吧,这里就你们两个,他一个人顾不过来,家里有我,还有阿姨,能稳妥些。” 余笙犹豫一下,看向江述。 曹敬愉:“看他干什么,就这么定了,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江述:“爸怎么说。” “管他怎么说,他那腿现在走路都费劲,等阿笙回家,我就把他往屋里一关,咱不见他。” 这是气话,余笙思索一会,“要不再等等,月份大一些再说。” 余笙不愿意,曹敬愉也没勉强,“那妈以后常来,你想吃什么给妈打电话,有些东西他不会做。” 余笙唇角微扬,“谢谢妈。” 临走前,曹敬愉又跟江述叮嘱了不少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江述一一记下。 “你上点儿心,这个月份的孕妇刚当上妈妈,最脆弱,也敏感,你多陪陪她,公司的事如果太忙,就找个稳妥的人顶几个月。” 江述点头,“知道了。” 曹敬愉一走,余笙再也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她饭量本就小,吐不出什么东西,到后面胃都有点酸。 半月前开始,余笙的孕期反应突然增大,一点异样的味道都闻不得。 刚刚曹敬愉带了不少鱼虾水果和补品,有些腥味,余笙一直在忍。 她喜欢吃虾,但闻不了新鲜活虾的味道。 江述早已追过来,扶住她的肩膀,轻拍她的背,心疼的不得了,他接了一杯水喂给她,“好些没有?” 余笙趴在洗手池边,脸都白了,依旧坚持点了头。 这哪里像好些的样子,江述恨不得替她遭罪,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余笙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多天,直到快要除夕才稍微好一些。 江述宽心不少,起码过年时她能好好吃点东西。 这一年的除夕特别晚,差不多在二月中旬,除夕的前一天,江述带余笙去商场逛了逛,想带她散散心,顺便买一些喜庆的东西装饰一下家里。 余笙虽然在国外生活多年,但丝毫没有冲淡她对中国年的热情,这好像是中国人骨子里带的基因,她痴迷于各种红红火火的东西,大小不一的灯笼,各种暖色调可以挂在窗上的小氛围灯,福字,对联,一切能让家里变得有年味,喜庆温馨的东西她都喜欢,买了好多。 江述一切随她,只跟在后面拎东西付钱。 路过一片儿童用品区域时,余笙忍不住停下脚步。 小宝宝的东西太可爱,颜色也漂亮,她在两个奶瓶间犹豫不决,只好问江述:“哪个?” 江述看了一眼,“都买。” 余笙笑起来,“好。” 其实小宝宝用的东西已经在家里堆成了山,江述收拾出一整个柜子都不够放。 自从知道余笙怀孕,蒋烟就三天两头往家里寄东西,奶嘴,奶瓶,小宝宝的小衣服,小袜子,成箱买,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索性男宝和女宝的款式都买了一份。 余笙说过好几次,够用,太多了,但蒋烟看到喜欢的,还是会忍不住买回来。 江述付了款,转头看到余笙站在隔壁店铺外,盯着一件穿在小模特身上的衣服看。 毛茸茸的料子,摸起来柔软舒适,前面用精致的刺绣绣了一只可爱小熊的脸,帽子后面还带了两只小耳朵,款式比较中性,男孩女孩都可以穿。 店员走过来,“您好,请问是给您的孩子看吗?” -- 第69页 余笙点头。 “孩子多高?我给您找一件合适的尺码。” 余笙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目光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宝宝还没有出生。” 她本身就瘦,月份不大更显不出来,店员笑着说:“这款适合三岁左右的宝宝,我们家也有新生儿的衣服,在里面,请跟我来。” “不用了。”余笙说,“我就要这个。” 付了钱,余笙拎着纸袋走出来,看到在门口等待的江述,她笑着提了提手中的袋子,“买了件小衣服,好像大了点,但我怕以后碰不到一样的,就买了。” 江述没有在意她的解释,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牵住她的手,“走吧。” 后面还有很多店铺,余笙又买了好多小朋友的衣服,有一两岁时穿的,有三四岁时穿的,江述一句都没有问,两手拎得满满,已经空不出手牵她。 余笙今天特别开心,好像第一次体会到购物的快乐,两个人满载而归,后备箱都已经装满,后座上也有不少。 余笙坐上副驾驶,江述替她扣安全带,“开心了?” 余笙脸庞红扑扑的,好像吃到糖的小女孩,“嗯。” 她有点憧憬,“快回家,把灯笼挂上,晚上我要拍照。” 他温柔亲了亲她的嘴角,“好。” 车驶上主路时,曹敬愉打来电话,春节车多路又滑,接电话危险,江述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给她打回去,“妈,什么事。” 曹敬愉说:“明天你们回家吃年夜饭,我让阿姨准备了不少你们俩爱吃的菜。” 江述看了眼余笙,她正低头摆弄新买的冰箱贴,“我们也准备了菜。” 听这意思是不想回去,曹敬愉着急说:“你就赶紧回来吧,这次可不是我的意思。” 她压低声音,又带着止不住的雀跃,“是你爸说的,让你带阿笙回家过年。” 第030章 除夕那天,江述带余笙回家。 这是余笙第一次进江述的家门,曹敬愉和阿姨都很高兴,曹敬愉把余笙扶去客厅,一路小心,生怕她磕着碰着,余笙有些不安,“妈,我自己可以的。” 曹敬愉让她坐在沙发上,拿了个抱枕垫在她腰后,“你现在这个月份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千万不能大意,路上车多吗?冷不冷?” 余笙眼睛里带着笑,“车不多,也不冷。” “你们的房间收拾好了,今晚就在家住。” “嗯。” 阿姨把江述手里的东西接过来,那边也买了不少食材,不想浪费,就都带过来了,昨天余笙买的窗花福字和灯笼,多出的也带了过来。 这边房间多,如果想好好装扮,这些还不一定够。 每年家里过年都是这几个人,冷冷清清,曹敬愉还好一些,偶尔有点少女心,能打扮打扮家里,指望她那个古板的老公和工作狂儿子,家里永远都不会出现鲜花。 今年多了儿媳妇,曹敬愉别提多高兴。 江伯为不在一楼,江述剥了个橘子放在余笙手心,“要不要先回房看看?” 余笙看了眼楼梯口的方向,“我是不是应该先去问候一下江伯伯。” 这是礼数,不这样做,余笙心里会很不安,江述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嗯。” 江伯为的书房在二楼最里面,江述牵着余笙上楼,路过一个房间,“这是爸妈的卧室,那边是客房。” “我们的房间呢?” “我们在三楼。” 这栋房子其实不算大,三楼也只有一个大套间和一个小平台,比江述小时候住的房子要小很多。 在江家生意失败,一落千丈那几年,一家人搬离了大房子,曾经住过一段时间老旧的居民楼,那时江述才十岁左右,富家少爷骤然落魄,江述第一次感受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身边的小伙伴不再围绕他左右,只有蒋烟愿意继续跟他做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友谊可以延续那么多年。 后来江伯为不服气,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折腾了好几年,总算有点起色,赚了点钱,才买了这栋房子,一直住到现在。 书房的门紧闭,江述一手牵她,一手扣门,几秒后,房间里传出浑厚有力的声音,“进。” 江述推开门,看到江伯为正在案前写字,他的毛笔字极好,不少朋友会求他的字收藏。 江述开口:“爸。” 余笙唇瓣微动,终究没有叫出那个称呼,“江伯伯,您好。” 江伯为抬起头,视线直接落在儿子身边的女人身上。 这是江伯为第一次见到余笙。 曹敬愉早已跟他灌输了许多余笙的标签,温柔美丽,善良懂事,但锐利的江伯为还是一眼从这个女孩的神态和眼睛里看出许多东西。 她脊背挺直,恭敬有礼,骨子里的高贵与骄傲掩藏不住,没有得到认可,她不改口,分寸感让人舒适。 她爱江述,却不会随意低头。 这样的人坚韧,顽强,这一点跟他儿子一模一样。 江伯为停笔,“回来了。” 江述:“嗯。” “见过你妈了。” “见了。” 江伯的目光重新落在余笙身上,注视她几秒,“你叫余笙。” 余笙:“是,江伯伯。” 江伯为:“我认识你父亲,多年不见,他现在身体可好。” -- 第70页 余笙说:“他很好,上次回家他还提起您,让我向您带好。” 几句不痛不痒的对话,谁都没戳破那层纸,还没等说别的,曹敬愉就进来了,大概是怕大过年的他们有什么不愉快,她催促两人下楼,“一楼乱糟糟的,去帮我收拾收拾,待会包饺子。” 江述也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顺着曹敬愉的话:“那我们下去了。” “去吧。” 两人出去后,曹敬愉在里面把门关上,不知道又跟江伯为说了什么。 下午,江述和余笙把带来的窗花和福字都找地方贴上了,一楼客厅的窗子旁还挂了只红彤彤的灯笼,江家过年时从没这样喜庆热闹过。 这个时间阳光依旧很足,余笙站在暖暖的落地窗旁看向外面,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被曹敬愉打理的干干净净,西南角有个小亭子,夏天可以在那里乘凉喝茶。 余笙想起那次在茶庄江述为她采的新鲜茶叶,后来江述又去了一次,把制好的茶取回来,但没多久余笙就怀孕了,只能留着以后再喝。 余笙忽然发现墙角有人。 她靠近窗边看下去,发现是家里的阿姨蹲在那里,面前的地上放了一大一小两个不锈钢盆子,里面是正在处理的新鲜鱼虾。 怪不得准备了这么多菜,家里却一点异味都闻不到。 余笙眼睛有点酸,立刻跑去找江述,“你让阿姨进来弄吧,外面太冷了。” 江述听了,放下手中的东西,套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余笙又跑回窗子前,看到江述跟阿姨说话,阿姨不知说了句什么,江述便挽起袖口,蹲在那里帮她一起弄。 两个人很快将那条鱼和二十几只虾收拾干净,端着盆子进屋。 这一年的年夜饭是江家最丰盛的一次,多了好几道余笙爱吃的菜,清淡不油腻,父子两个难得坐在一起,江述陪父亲喝了几杯酒。 余笙平时不喝饮料,今天有点想,江述也给她倒了半杯橙汁。 阿姨做完菜就放假了,桌上只有一家四口,客厅里的电视开着,隐隐有欢闹的声音传过来,新年的气息很浓。 一顿饭的时间,他们没有说过多的话,却也不尴尬,像最普通的一家人一样。 晚上江述和余笙在客厅里看春晚,余笙靠在江述怀里,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还在硬撑,其实节目也没什么意思,也许余笙只是喜欢这样跟他待在一起。 江述低头摸了摸她的脸,“睡觉吗?” 灯笼会点亮一整晚,客厅里亮堂堂的,余笙在他怀里动了动,“再看一会。” 没有多久,曹敬愉从楼上下来,悄悄跟江述招手。 江述揉了把余笙的脑袋,起身过去,“怎么了。” 曹敬愉说:“今晚我跟她睡吧,你睡客房。” 江述很迷惑,“啊?” “她现在还没到稳定期。”曹敬愉压低声音,“我怕你们年轻人控制不住。” 江述一脸无奈,推着肩膀让人上楼,“行了您赶紧回去睡吧,不会的。” 曹敬愉一副不信任江述的模样,“我跟你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放心吧。” 回到沙发旁,余笙转头问:“妈有什么事吗?” “没有。”江述坐回她身边,将人搂进怀里,“只是叮嘱一下。” “叮嘱什么?” 江述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余笙脸红了红,没有再说话。 从怀孕到孩子生下来,他们大概要一年不能在一起,余笙知道这样的事对男人来说很难熬,她憋了一会,很小声地说:“那你想吗?” 江述眼睛盯着电视,喉结滚了滚,逞强:“不想。” 隔了会,怀里的姑娘轻轻靠在他胸口,一双柔软的小手环住他的脖子,“确定吗,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江述的身体因她这句话整个就不对劲儿了,他崩了一会,最终没有忍住,“说话算话。” “嗯。” 江述直接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余笙轻呼一声,连忙搂紧他的脖子。 男人嗓音低沉,“回房。” 接近午夜,外面还有隐隐的炮竹声。 两人已经洗过澡躺在床上,江述浑身通透,整个人无比轻松惬意,窗口挂了一串暖黄色的小灯,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余笙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江述捏着她的手指,“等过两个月,你稳定一些,我也帮你。” 余笙知道他的意思,不想开口,也没有睁眼睛。 十二点到了,江述俯身轻吻她的额头,“老婆,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余笙很早就醒了,江述和曹敬愉在厨房煮饺子,余笙收拾好自己,下到二楼,看到江伯为拄着拐杖站在二楼小客厅的窗子旁。 她走过去,“江伯伯。” 江伯为知道是她,但没回头,两个人并排站在窗口,看向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天色。 空气静默许久,江伯为忽然开口:“我之前不同意你和阿述,怨我吗。” 余笙摇头,“我知道您是为他好,我不怪您。” 江伯为望向凉亭顶端厚厚的积雪,“阿述是江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不为他和江家的未来着想,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因为这样,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怀孩子。” “其实你不必这样做,人命大过天,如果你因此受到伤害,岂不是江家的罪过。” -- 第71页 余笙淡淡笑了笑,“您误会了,江伯伯。” 江伯为转头看她。 余笙一双眼睛干净又明亮,“我想要孩子,是因为我爱江述,我想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那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也是爱的延续,目的单纯,和血脉,和您的反对都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身体不好,可能不会永远陪伴他,我以前也曾犹豫放弃过,但现在,我只想过好活着的每一天。”余笙嗓音温柔,“人在死之前,应该会有时间回想自己的一生吧,我不想到那个时候只剩遗憾。” 说完这些话,余笙转身离开,下楼的阶梯刚走两步,就听到江伯为的声音:“搬回家里住吧,有你母亲照顾,以后也方便些。” 余笙没有回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余笙怀孕五个月时,正值春暖花开。 他们已经搬回江家有一阵子,江述把部分东西,包括一些宝宝的用品,连同余笙的小鱼,全部折腾回家。 三楼的卧室也临时辟出一个小角落当做他的小书房,偶尔在家办公。 余笙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现在不怎么吐了,闻到味道也没有太大感觉,但从半个月前开始,她晚上常常睡不着觉。 怎么躺都难受,胸闷,总要深呼吸一下才会缓解一小会。 她不睡,江述也不睡,跟她隔一点距离躺着,一整晚都握着她的手,偶尔凑过去看看她。 每次看到她皱着眉难受的样子,江述都很心疼,孕检时也问过医生,医生说这属于正常现象,很多身体健康的孕妇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余笙要比其他人严重一些。 家里的呼吸机长期准备在房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那天是周末,江述没有去公司,但仍有一些邮件需要处理。 余笙端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桌前。 江述朝她伸出手,“过来。” 余笙绕到桌子另一侧,江述把人拉坐在腿上,环住她的腰,摸了摸她的肚子,“今天乖不乖?” 余笙笑了,“刚刚还在动。” 肚子里的小家伙最近异常活跃,特别不老实,常常踢她。 江述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一会,没有感觉,“他怕我,我一来就不敢了。” 他伸出手指点点余笙的肚子,“我不在时也不许欺负妈妈,听到没有。” 余笙搂着他的脖子,“你这么严肃,吓着宝宝了。” “是吗?”江述并不在意,“严肃点好,慈母严父,你负责慈,我负责严,不然以后没人管得了。” 余笙想了一下,“也是。” 江述摸摸她的脸,“要睡一会吗?” “你睡吗?” “我陪你睡。” “好。” 江述帮余笙把鞋脱掉,扶着她躺下,随后自己也躺在她身边,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正午的阳光落在那张大床上,温暖又舒适,江述很快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朦胧中醒来,怀里空了,余笙不在。 他转头,看到浴室门口余笙的鞋。 江述起身动了动手臂,大概是每天都被压,已经习惯,今天并不觉得麻。 他走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继续处理邮件,视线无意间落在桌角的鱼缸里。 透明的玻璃鱼缸,里面只剩一条小鱼游来游去,另一只已经沉在缸底,一动不动。 小白死了。 第031章 江述不敢告诉余笙。 余笙刚从浴室出来,他就把人带下楼,让曹敬愉陪她去附近的小公园里转转,她今天一整天都没下楼,需要活动一下。 曹敬愉正有此意,“昨天我看林子那头的郁金香都开了,好多种颜色,不少人在那边拍照,咱们去看看。” 江述手里拿着车钥匙,“人多,注意点。” “知道了。” 余笙看他好像也要出门的样子,“你去哪?” 江述摸了摸她的头,“公司有事,得去一下。” 余笙拉着他的衣角,“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一定回来。” 余笙点点头,看着他将车开出车库,驶出院子。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比以前更依赖江述,明知道他还有工作要忙,但如果一整天都看不到他,她心里会控制不住地难过。 有时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黏人,很讨厌,偶尔也会偷偷掉几滴眼泪,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有一次被江述发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了半天她才抹着眼泪说了。 江述哭笑不得,心疼又无奈,又亲又抱,哄了半天才好。 他说你就应该这样啊,你不黏着我黏着谁,我是你老公啊。 于是余笙就不难过了。 江述直接把车开去离这里最近的一个花鸟鱼市场。 他拿着装着小白的密封袋,专门找卖这种小鱼的店,询问有没有这样的品种。 找了好几家都没有,只有一些看着很像的,但余笙养了这么久,一定看得出来,江述又开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这次终于找到了,整整一缸都是这种小鱼,看着都差不多,江述说:“帮我找一条跟这个一样的。” 老板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拿着渔网在里头捞几下,捞出一条大小和身体颜色都跟小白差不多的鱼,“您看这行不行。” -- 第72页 江述比对了一下,觉得不行,老板又捞了几条,最后这条已经很像了,他点头,“就这个吧。” 老板用透明袋子装了些水,把那条小鱼也扔进去。 江述付了款,赶在余笙和曹敬愉回家之前把这条新的小白放进鱼缸里。 他低头看了一会,就算仔细看也完全看不出来。 没有多久,外面两个女人回来了,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很开心似的,一人手里端着一盆圆圆的仙人球。 看到江述,余笙有点意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嗯,处理完就回来了。”他看了眼两人手里的仙人球,“哪来的?” 余笙有点兴奋,“妈买的。” 路边的小摊,摊主特别会说话,夸余笙漂亮,又夸曹敬愉福气好,还说孕妇养仙人球好,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什么的,曹敬愉一高兴就买了两盆。 余笙把自己那盆绿油油的仙人球摆在江述桌子的角落,鱼缸旁边。 她回头笑着说:“你说小鱼能不能看到?” 江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手护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这么近,应该能看到吧。” 余笙打开旁边的鱼食盒子,往里面丢了几颗鱼食。 两条小鱼欢快地游来游去,很快就把鱼食吃光。 江述默默注视她的眼睛,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应该是没看出来。 江述悄悄松了口气。 余笙怀孕八个月时,提前住进医院。 这个时候她几乎已经不能睡一个整觉了,血糖和血压都不太稳定,医生建议她住院卧床养胎,直到临产,以便随时观测她身体各方面的机能和数据。 对于这件事,余笙并不意外,一开始她决定要宝宝时秦教授就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会有这种情况,那时她满心期待,想着只要忍耐就好,但真正经历起来,才知艰难。 从她入院的第一天开始,江述便全程陪伴,他没请护工,也不用曹敬愉她们替换,自己跟着住进病房,就睡在余笙旁边那张小床上,除了去找医生,寸步不离。 余笙的小鱼和仙人球也被他拿到病房来,每天她看着游来游去的小鱼和生机勃勃的仙人球,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余笙整个孕期,除了肚子,其他地方一点都没长胖,手臂依然纤细,她手腕还戴着他送的红绳铃铛,江述之前想让她暂时先拿下来,晚上有时翻身也响,会影响她休息,但余笙不愿意,她说听着铃铛的声音才睡得着。 江述只好随她。 天很热,余笙又不能长时间吹空调,江述常常用凉水洗了毛巾为她擦拭身体,让她不那么难受,余笙看到他那样疲惫的样子,特别心疼,她默默转头,将湿润的眼角擦净。 江述注意到,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温柔问:“怎么了?” 余笙转过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漾起一丝笑意,“没事。” “喝水吗?” “不想喝。” 她拉着他的手,“江述。” 江述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她床边,“在呢。” “给宝宝取个名字吧。” 江述强忍着克制自己的表情,将心痛压在心底,“还早呢,不着急。” 余笙静静望着他,“不早了。” 江述顺着她,“好,取什么?听你的。” 余笙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江述思索片刻,“江渡吧。” “为什么是江渡?” 为什么? 渡难关,渡众生,愿你从此脱离所有苦难,登上彼岸。 江述说:“我在彼岸等你,你和宝宝一定会平安。” 余笙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融进枕头里,“真好听。” 她说:“要是女孩呢?” “女孩也叫江渡。” 她有点不愿意,“不要,渡像男孩的名字。” “那你说一个。” 余笙抬手扶在自己的肚子上,手腕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她想起什么,“如果是女孩,就叫江愿吧。” “为什么是江愿?” 余笙笑着说:“因为我总是喜欢许愿啊,希望她可以替我完成所有关于你的心愿。” 江述低下头,轻吻在她的肚子上,“好。” 最后的一个月,时间忽然变得很快。 江述在恍惚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余笙睡觉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他甚至不能分辨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反反复复折腾医生。 医生要他放宽心,不要过度紧张。 他想起周成涛,一步也不敢离开余笙。 余笙这样的情况根本没办法正常分娩,医生找到江述,商量确定剖腹产手术的时间,余笙现在几乎已经不能下床,呼吸困难,再耽搁下去,恐怕大人和孩子都受不了。 经过江家和余家共同商议,又请了很多专家教授,最终确定了手术时间。 余笙进手术室前,江述紧紧抓着床边的扶手,不肯松手,两个人相望许久,同时掉下眼泪,余笙唇色苍白,笑着说:“你会在外面等我吧。” 江述不停点头,“会,我一步也不离开,不要怕。” “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江述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不着急,等你出来,我们慢慢说,我也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过,等你出来,我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 第73页 余笙轻轻点头,“说话算话。” “算话。” 他低头吻她的唇。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走廊站满了余家和江家的人。 江述靠在墙边,慢慢滑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膝间。 煎熬的等待,一秒像一个世纪那样长。 余烬沉默走过来,掌心摁在他肩头,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许久后,江述低哑着开口:“为什么这么难。” 他像恨自己无用,又像埋怨上天,“我他妈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我愿意拿后半辈子换我老婆孩子平安,怎么就这么难。” 蒋烟蹲在他另一侧,和余烬一起守着江述。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默默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抱出孩子,余笙却没出来,“大人还在手术。” 孩子一切平安,曹敬愉抱着,让江述看,他不看,依旧坐在那里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述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从没有一刻这样后悔,后悔去那座岛,后悔跟她相爱,后悔把她从岛上带出来。 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 江述在恍惚中抬起头,看到医生摘下口罩,嘴巴在动,他什么都听不清。 周围亲人的身影慢慢模糊,四周光线很强,江述撑起身子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手术室。 余笙躺在床上,那双眼依旧温柔,朝他伸出手。 江述跌跌撞撞奔向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余笙气息微弱,静静凝视他很久,“江述,你知道为什么小白要叫小白,小黑要叫小黑吗?” 泪水浸湿了双眼,江述看不清她的脸。 余笙说:“小白的鳍上有一点白色,所以叫小白,小黑的尾巴上有一小片黑色,所以叫小黑。”她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小白死了,我早就知道。” 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脸,但没有力气,江述颤抖着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笙笙。” 余笙笑得很满足,“阿述。” 她第一次叫他阿述。 “我做到了,我生了一个我们的宝宝哎,我是不是好厉害,你高兴吗?” 江述双眼猩红,已经说不出话。 余笙微微转头,望向雪白的天花板,“如果有来生,你可不可以早点来找我,我想跟你一起上学,做你的同桌,谈很多年恋爱,在毕业典礼上,你向我求婚……” 她重新望向他,指尖轻轻在他脸上滑过,贴着他的唇瓣一路向下,“阿述,跟我在一起,你一直很辛苦,以后我不在,我允许你再找一个老婆……但是,她一定要对你好,对宝宝好,不要让她欺负宝宝,好不好?” 余笙想了一下,又否定自己,“应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这么好,喜欢的女孩一定也很好,她应该不会欺负宝宝。”她有点委屈,“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你去看我,不要带她,我怕我会忍不住吃醋,生你的气。” 江述彻底崩溃,他哑着嗓子低吼:“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孩子,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余笙,你不要吓我,你说过要永远陪我的,你要说话算话。” 余笙目不转睛望着他,“好可惜啊,我不能陪你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还没有当够你的妻子呢……” 病床上,美丽的女人缓缓闭上眼睛,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余笙的手慢慢从江述手中滑落,垂在床边。 江述失控地伸手抓她,却次次落空,什么都抓不到,他心如刀割,不断擦拭模糊的双眼,依旧看不清余笙的脸。 强光再次来袭,刺痛了江述的眼,他下意识伸手遮挡,身体失去重心,骤然下坠,在落地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他急促地呼吸,额头上全是汗,浑身冰冷。 片刻后,江述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思绪也慢慢恢复。 他半躺在家中卧室的小沙发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房间,落在窗边的女人身上,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女人穿着白色薄衫,背影温柔,她怀中可爱的小宝宝正睁着大眼睛趴在妈妈肩上,好奇地盯着江述看。 书桌上的鱼缸里,两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那条小白,鳍上有一点白色,跟从前一模一样。 第032章 心痛的感觉还未消散,江述依旧浑身冰冷。 他目不转睛盯着余笙,分辨不清刚刚是梦,抑或此刻才是梦。 余笙嗓音温柔,“阿述,帮我拿奶瓶过来。” 没有得到回应,她抱着宝宝转身,看到江述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听到了吗?” 江述此刻才觉真实,忽然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人扯进怀里,死死抱住。 失而复得的欣喜并不能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江述的手依旧在抖,扳过她的头用力吻她耳侧。 他抱得太紧,余笙轻轻挣了几下,“阿述,你压着宝宝了,你到底怎么了?” 江述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平复许久,终于冷静一些,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做了个梦。” 余笙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声音很轻,“不好的梦吗?” 他哑声,“嗯。” “梦都是反的,说出来就好了。” -- 第74页 江述闭着眼睛,心跳慢慢恢复,“梦到你离开我。” 余笙目光微动,随即偏头轻蹭他的脸颊,用更温柔的声音哄他,“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还有我们的宝宝。” 江述稍微离开一些,看向余笙怀中的宝宝。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浑身散发着奶香的味道,五官精致漂亮,是个继承了父母优质相貌基因的男宝宝。 宝宝一只小肉手在空中乱抓,抓到江述的衣领,随即紧紧揪住,力气大得很。 余笙说:“宝宝到吃奶的时间了。” “我去弄。”江述低头亲了一下颈侧的小肉手,轻轻把他几根嫩到不行的手指拨开,随后推门出去,几分钟后,江述拿着奶瓶回来,余笙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余笙的身体不能维持足够的母乳,宝宝多数还是喝奶粉,家里请了专业的育儿嫂,但江述还是喜欢自己做这些事。 那场手术虽然没有梦中那般惊险,但也非常艰难,将近一个月,余笙的伤口才慢慢恢复过来,现在也只是偶尔下床走一走,时间不能太久。 医生说,余笙这样的情况可以母子平安,概率非常小,全靠母亲强大的意志支撑。她身边爱人和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也非常重要。 余笙的病依旧没有办法痊愈,未来的路仍然不明朗,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相信母爱足以让她比从前更加坚强。 江述接过她怀中的宝宝,“我来吧,你歇一会。” 余笙小心将宝宝和奶瓶转交给他,虚扶着伤口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对了,孩子的名字要尽快定下了,要不你来取吧,等他们两个不知道要较劲到什么时候。” 自从宝宝出生,江伯为和余清山这两个老头像变了一个人,这毕竟是两家这一代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被宠上天的,他们两个都想亲自给孩子取名,棋都下了好几盘,谁都不肯让步。 江述说:“叫江渡吧。” 余笙看着他轻柔将奶瓶喂到宝宝嘴边,“为什么是江渡?” 江述想了很久,淡淡笑出来,“我说是我梦到的,你信吗?” 余笙怔了怔,随后笑了,“信。” 她很快做出决定,“就叫江渡吧,我一会告诉爸,再给我爸打个电话。” “嗯。” 小江渡从出生开始就特别乖,不吵不闹,好像知道心疼妈妈一样,晚上按时睡觉,半夜醒了也不哭,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玩自己的手,直到江述发现,起来给他冲奶。 好像上天为了补偿余笙前二十几年受过的苦,特意派来的小天使。 江述每晚都会醒几次看看宝宝,喂奶,再替余笙盖好被子。他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梦,但梦境留下的阴影很快就会被哼哼唧唧的小江渡冲散。 他压低身子靠过去,小江渡还会嘟起嘴亲他的脸。 江述替宝宝盖好被子,翻身将余笙拥入怀里。 余笙的伤口还是会疼,她觉出江述在抱她,没有翻身,只微微挪了肩头,身体向后,贴在他胸口。 江述偏头吻她耳后,“醒了?” 她懒懒的,“嗯。” “我吵到你了。” “没有,一直都没太睡着。” 江述撑起身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她的脸,“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伤口有点痒。”余笙抬手摸了摸他晾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凉,“你快躺回去,盖被子。” 江述彻底坐起来,拧开台灯,将光线调到最暗,“我看看。” 余笙捂住被子,“不用,正在愈合呢,痒是正常的。” 江述坚持要看,余笙拗不过他,慢慢松了手。 江述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伤口,只是现在疤痕颜色变了一些,他指尖轻轻在伤口附近蹭了蹭,试图帮她缓解,“好些吗?” 余笙点头,她声音小了些,“是不是很丑?” 江述顿了下,抬头望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神还是跟当年一样,清澈干净,不染凡尘…他慢慢将她的衣服拉下来,盖好被子,压低身子,轻吻她的唇,辗转许久,最终停留在她嘴角,“不丑,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什么样子都好看。”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呼吸可闻,余笙静静凝视他,捧住他的脸,微微仰起头,再次吻上去。 余笙的身体恢复后,两人抽空回了趟云江岛。 一是想让姜焕生再替余笙把个脉,同时也想看看岛上的朋友。 让余笙意外的是,沈净晗竟然不在家,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旧时约里有个陌生的女孩在看店,余笙站在前台外,“这里的老板呢?” 女孩从电脑前抬起头,“您有什么事?” “我是沈净晗的朋友。” 女孩站起来,“啊,净晗姐有事不在,您要住店吗?” 余笙问:“她去哪了?” 女孩有点为难地推了推眼镜,“嗯……反正她有点事,这几天都不在,您是她的朋友,住店我给您打个折吧。” 余笙不再追问,递上自己和江述的证件,“如果201还空着,麻烦帮我开这间。” 女孩说:“不好意思,201不对外。” 余笙看着她握着鼠标点来点去找其他房间,“是给她朋友留的房间吗?” 女孩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余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果没有猜错,那个房间应该是留给我的。” -- 第75页 女孩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又低头看证件上的名字,忽然哎呀一声,“你就是余笙啊?那对,是留给你的。” 她呆呆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啊。” 她没有收钱,直接把房卡递给余笙,“我得在下面看店,就不送你上去啦。” 很可爱的小姑娘,余笙忍不住笑起来,“谢谢。” 房间还是从前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过,余笙没带走的东西还在原处,就连台风时那块碎掉的玻璃也没有再换过,依旧是江述当时安上的那块颜色不同的玻璃。 余笙转头说:“好像也没离开多久,但这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江述放下手里的小箱子,从后头环住她的身体,“大概是你的心境跟从前不同。” 余笙想起台风过境的那个晚上,她以为江述走了,站在窗口流眼泪。 这一年多,她流过太多眼泪,遗憾的,悲伤的,不舍的,也有喜悦的,感动的,欢愉的。 人真的是复杂的生命体,就连眼泪都蕴含这样多的情绪。 上山的路上,路过隔壁餐馆,余笙才知道,明灿已经考上大学,不在岛上住了,只有放假时才会回来。 几个亲近的朋友都没见到,余笙有点失望,江述牵着她的手带她慢慢爬山,“以后我们再来,总会见到的。” “嗯。” 今天不是开放义诊的日子,余笙和江述直接进了寺庙的后院,姜焕生不在药房,一个义工说:“姜师父在斋堂。” 余笙和江述顺着指引进入斋堂,看到正在帮厨师忙活的姜焕生。 他年纪这么大,身体依旧硬朗,手脚麻利,看到余笙,姜焕生挺高兴,示意他们在那边坐,“我一会就来。”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没有多久,姜焕生就端来两碗素面,“没吃饭吧,尝尝这儿的面。” 余笙吃过素,但外面的素斋和这里的肯定不一样,两人一路过来都没有吃过东西,确实有些饿了,姜焕生看她吃的那么香,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很欣慰,“挺好,脸色不错,孩子怎么样?” 余笙喝掉一大口汤,放下碗,“他也很好,等他长大一点,我带他来看您。” 她把手机打开,找出小江渡的照片,递给姜焕生看。 姜焕生不住点头,合不拢嘴。 江述说:“姜爷爷,您以后就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吗?” 姜焕生笑呵呵的,“没剩几天活头儿,还折腾什么。” 江述语气认真,“如果您愿意,我和余笙会照顾您,我在岳城给您准备了一套房子,您搬过去住,以后见面也方便。” 姜焕生摇头,“你们有孝心我知道,不去了。” 余笙说:“您不是说有个师兄在岳城吗?您搬去那里,找人也方便。” “不需要了。” 余笙有些意外,“找到了吗?” 姜焕生叹了口气,像是不愿再提,“我这辈子的债已经还不清,只能等下辈子,他托生早,说不定到时还是我师兄。” 饭后,姜焕生为余笙诊脉,再次调整了药方。 余笙和江述走到回廊的转角处回头,看到老人家孤寂的身影慢慢隐在即将关闭的木门内,总觉得有种岁月的沧桑感。 浓烈又淡泊,清白又似深渊,复杂无比,让人看不透。 他们在功德箱里投了一些钱,离开寺庙。 晚上,江述和余笙一同来到山的另一边。 那个余笙说很美,但只去过一次的地方。 海岸静谧,空旷,一望无际,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有穿着凉拖,在海边长大的小男孩偶尔奔跑经过。 山脚下有微弱的灯火,是这里的原住民,他们世代居住在岛上,靠海而生。 海浪拍打在沙滩上,一只贝壳被冲到余笙脚边,江述弯腰捡起,擦净上面的细沙。 她的鞋带松了,江述认真帮她系好。 他不会系漂亮的蝴蝶结,系完看了一会,“有点丑。” 余笙笑起来。 江述抬起头,将手中的贝壳递给她。 余笙接过的瞬间,江述脑海里忽然有一帧画面闪过,他指尖顿住,目光停留在余笙脸上。 余笙不知道怎么了,眼神疑惑望着他。 江述忽然说:“六年前,瑞士机场,是你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余笙却听懂了。 她微微抿着唇,小声说:“你终于记起来了。” 他们真正的初见。 那年余烬去了瑞士,临别时她去送机,那时她身体很不好,坐着轮椅,在机场大厅里等母亲和余烬办手续,手机掉在地上,是江述帮她捡起。 年轻英俊的男人目光温柔,彩色的阳光笼罩着他,那一幕一直深深印刻在余笙的脑海中。 后来他们再次相遇,江述没有认出她,她失落了很久。 江述起身,将余笙的手和贝壳一同握住,如释重负,整个人轻松许多,“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一定要我自己想起来,不然你不是要怨我一辈子。” 余笙低了头,不肯承认,“我哪有这么小气,只是帮我捡了一次手机,不记得很正常。” “是啊。”江述认真看她,“只是帮你捡了一次手机,为什么会记那么久。” 余笙没有看他,江述脸庞靠过去。 两人在月光下接吻。 -- 第76页 身后有烟花燃放的声音,又到了云江岛放烟花的日子。 江述和余笙回头,隔了一座山,这里只看得到一点淡淡的光影。 两人对视一下,同时笑出来。 余笙靠在江述肩上。 很多年前,她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江述可以爱上她,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春和日丽,万物复苏,爱意会在心底某个角落更加野蛮地生长,再也无法控制。 江述在漫天的烟花下将余笙拥入怀中。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对未来充满期望。 他的余笙,他的,余生。 “余笙,陪我长命百岁……” 全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