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 01 01 “根据统计结果,百分之五十七的青春小说如果是烈日开篇,那一定是大圆满结局,如果是暴雨开篇,那一定是破镜重圆或者虐恋情深。” 柏安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公众号推送的这篇冷知识,下意识看向落地窗外。 早晨九点,其实太阳还没到最毒的时候看不出什么,但头顶上空调呼呼地冷风,桌面上杯壁挂着水珠的冷饮,人行道上身着短袖的人群,还是让当下的季节展露出来。 是庸俗无趣的七月盛夏呢。 是无论怎样发神经病的作者都不会在其后跟上冷冽雪雨字眼的七月盛夏呢。 是在临城这个北方城市毫无意外没有惊喜的七月盛夏。 柏安不知想到什么,利索的把公众号删除,手机锁屏扔在办公桌上,拿起一旁的镜子,扫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 这动作无意到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口红有没有画到天灵盖儿上去。 可镜中眼神也有意到能看清眼角那几丝肉眼难辨,藏在哑光粉底液下的细纹。 但柏安只看了两眼,短暂到好像只是那镜子碍了她的事儿,拿起来换个位置摆放而已。 “柏律师,这是转给您的案子。” 实习助理赵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专属于她这种二十岁向往职场年龄的声音,清脆却也稚嫩,带着对生活的希望,让她无论说出什么话,尾音都是上扬的。 柏安从电脑前抬起头,一边伸手接过,一边把压得鼻梁有些生疼的框架眼镜拿下。 “怎么会转到我手里?”柏安翻开第一页看见案情简述后微微蹙眉,把手上文件以拒绝的姿态朝向赵萌,“谁给我的?” 对于这个问题,赵萌面露难色,她也很想回答的让柏安满意。 毕竟柏安在事务所里是主打离婚诉讼的,而手上的案子,却是家庭纠纷过度导致的刑事诉讼案件。 而自己呢,又是柏安的实习助理,虽然刚工作了没几个月,但对这位女律师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是了解的透彻。 可赵萌面对的,是新人在职场中必然会面对的一项考验,顶头上司给另一位顶头上司下了任务,而自己,偏偏就是那个传话的倒霉蛋。 赵萌想不到什么圆滑的话,低头看着又转到自己手里的文件夹,“是钱律师熟悉的委托人,本来在陈律师手下,但陈律师说...”赵萌脑子转了个圈,决定美化下当时自己听见的原话,“陈律师说,他手上开庭的案子最近很多,时间冲突就说让我转给你。” 并没有什么营养,也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一句回答。 但柏安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叫“陈钱律师所” 通俗点,就是姓陈的和姓钱的合办的律师所。 再通俗一点,陈钱二人就是柏安的顶头上司,给她发工资的人。 柏安于是把蹙着的眉头松了一些,重新拿起说话期间赵萌神不知鬼不觉放到她办公桌上的案子,“委托人知道他的案子转到我这儿了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接下了,赵萌松了口气忙不迭的把手上便签递上,“知道的,委托人说听说柏律师以前也是走刑事诉讼的,他很放心,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赵萌说这话,本意是想吹捧她一通,意思是虽然您现在是离婚律师,不过也很擅长刑事诉讼。 但不知为何,柏安神色似乎僵了一下,扫了眼便签上的预约时间,“下午不行,我请了假,跟他约下周一吧。” “好的柏律师,那我去忙了。” 柏安点点头,见赵萌走出办公室前,又喊住她,“等一下。”从钱包里拿出来卡,滑在桌上,“今明两天我不在律所,你辛苦一些,带那几个实习生吃点下午茶什么的。” 赵萌欢天喜地的接过卡,刚才被迫传话的忧虑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柏律师对实习生太好了,到时候他们一定会选你的。” 柏安敷衍性的礼貌笑笑,直到办公室门重新关上,才拿起那案子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 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电源图标从绿色变成红色,无声的展示着时间的流逝。 本就不太浓郁的冰美式,因为它主人没及时饮用的原因,即使在空调房里,也渐渐和融掉的冰块相亲相爱,变得淡如水又苦涩的味道。 柏安叼着吸管喝了两口,发现不对劲之后,直接掀开盖子一口闷,顺便把还没来得及化掉的冰块卷进齿间,咯吱咯吱地在嘴里咯嘣响。 转到手的这个案子不太难,已经是开过庭的,一切证据相关都非常齐全完整。 被告一审主张的防卫过度并没有被法官采纳,而被告及其家属表示对地方人民法院一审判决不服,故而选择上诉。 有些法条在脑海里有些模糊,柏安正打算起身去书架上拿下刑法翻翻看,尽早整理出简报,却在看到墙壁上电子时钟后,顿下动作。 是非常不复合律所精英简洁气质的,那种几年前流行的,五彩霓虹还带万年历的电子挂钟。 柏安当初刚分到这个办公室的时候,就为这个土里土气的表跟钱航斗了多少次嘴,直到现在,每次发工资的时候,柏安都会顺口调侃钱航一句,“钱叔叔,我工资可以少发给我五百,能不能换个表。” 而现在,久远的电子时钟已经年老了,霓虹万年历不再无限闪光,只有一侧的显示屏还在兢兢业业地冰冷报着时。 7月14日?上午10:24时 柏安盯着看了几秒,又看向电脑右下角。 7/14 又拿起一旁的手机。 0714?周日 柏安有点走神,眼睛还在看着屏幕,可却没有聚焦,半晌后,又重新抬起头看向电子挂钟。 7月14日星期日 是很熟悉的几个数字的排列组合,是柏安能百分百肯定电子挂钟没有失灵的数字组合。 其实并不需要确认这么多次,毕竟,很多年前开始,柏安就知道,今年的七月十四日是星期日。 星期日是七月十四。 柏安突然微微弯了唇,像个正好被抽到会做题目的小学生,被老师评了满分之后的愉悦。 可这愉悦本该是单纯而无念无想的,柏安却在笑着几秒后,默默松了口气,再次看向电脑时间后关了机,起身走出办公室。 ––––– *作话 #是之前更过的文 #文笔很差 能把故事写清楚已是尽力 欢迎评论区来玩 或好或坏都接受 #依旧祝大家阅读愉快 -- 02 ℝоцzℎǎīωц.огℊ 02 “钱律师。” 钱航抬头看了来人,笑着招了招手,“干嘛这么正经?” 柏安关上门后,回以俏皮的笑,走近钱航办公桌前,装作没看见他刚才见是自己后把什么文件反扣在桌上的动作。 “钱航叔叔~我来请个假!” “是今天吗?”钱航拿起签字笔,没等柏安回答又接着问,“我陪你一起去吗?” 柏安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丝丝无奈,“您知道的,他不愿意麻烦那么多人。”话说完看见钱航脸上冷了几分,柏安探头凑近卖乖,“不过我妈妈说下周包饺子!到时候再喊您来家里一起呀!” 钱航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着柏安笑着的脸,有些欲言又止便憋在了心里。 “行,反正有什么需要钱叔帮忙的,就跟我说,别客气。” 柏安拿着签好的假条站起身,故意娇憨道,“那肯定不能跟您客气!”ρō㈠捌мō.cōм(po18mo.com) 钱航也从办公桌前离座,“走吧,我送你下楼。” “欸不用”看见钱航不满的眼神,柏安悻悻闭了嘴,默默往电梯方向走,微不可查的反驳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等俩人走进电梯,律所前台的视线被电梯门挡住,下坠感来临时,钱航抬手揉了揉她发顶,“你在钱叔眼里永远是小孩子。” 柏安撇撇嘴,“切,不就比我大个十叁岁!” 到了地下车库,电梯门徐徐打开之时,钱航捏了捏柏安的脸颊,“十四岁!少在那边四舍五入,别跟我凑辈分!” 柏安吐了吐舌头,走出电梯小跑几步,在车位处又回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钱航,“走了钱哥!” “你!”钱航无奈般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路上开车慢点!”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等车开到钱航面前,柏安把车窗拉下,“这条路我走了无数遍了,闭着眼都能到!” 钱航没说什么,等柏安重新升起车窗,突然开口,“真不用我陪你去?” 柏安愣了愣,把已经戴在脸上的墨镜拿下,扯出一丝笑容,“今天的流程我已经在脑海里排练太多次了。” 听见这话,钱航点点头,退出几步,等柏安的车开远,地下车库里又恢复平静时,钱航从口袋里拿出震了很久的手机。 “孙姐,你发的文件我看到了,我”明明柏安已经连个影子都没了,可钱航还是无焦距的看着出口,“柏安已经够难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钱航叹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抿了口干涩的唇,“那我们见面再聊吧孙姐。” 上午十一点,不是临城学生放学的时间,也不是临城的成年人下班的时间,在这个城市里,最能体现出这一点的,莫过于马路上零星的车辆。 而柏安的车又开上了叁五七国道,远离城区驶往边郊的方向,让她在等红绿灯时,目光所及的十字路口上,只有几辆运送工地沙土的卡车。 阳光折射金属片反光,挂在前方不远处高空中的指示牌在强光下看不真切。 柏安突然想起刚才在律所看到的那条微信公众号冷知识。 摘下墨镜,探身透过挡风玻璃直视烈阳,直到眼睛酸痛,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盈眶才妥协般低下头。 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生活中,事情的结局根本不会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改变。 就比如,柏安重新戴上墨镜,开过路口,在树荫下停下车,看着眼前的路边指示牌。 临城监狱?2KM 她前行的结局并不可能因为今天是大太阳所以皆大欢喜。 排队进入收费的停车场,栅栏杆抬起后,柏安习惯性在开过收费亭后降下车窗,和坐在里面的收费员大爷点了个头示意。 大爷见是她,抬手招呼了下,随口喊了句,“来啦!” 以前这种时候,柏安往往只是笑笑。 可今天,柏安轻轻踩下刹车,对着“相识”七年,却没说过几句话的大爷,像是发了轴般来了句,“以后不来了。” 大爷没想到她会回话,更没想到会回这么一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由衷的笑了笑,“不来了好,不来了好。” 监狱民警接过柏安递上来的证件,在工位电脑前进行着自己每日千篇一律一样的工作,打印出需要签字的纸张,倒着摆到柏安面前,“盖章的地方都要签字。” 话刚说完,民警正准备打印下一页,就见那纸张又推回自己面前,没等看清就拧着眉开口,“底下两个也得签” “签了。”没等民警话音落下,柏安利索的接上,顺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签过字的叁个地方。 民警接过签字单,拧着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手指啪啪的在键盘敲打两声,从一旁打印机里抽出张新的又放在了柏安面前,“不要连笔,一笔一画的写!” 手续办完后,和柏安递交的证件一起返还的,还有一迭密密麻麻的明细说明。 民警说,“这是你们之前申请的这七年活动费用明细,你看一下。” 柏安点点头,随意翻了翻,“七年都在这里了” 没听出来柏安话里的情绪,以为文件出了什么问题,民警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电子机器,“有问题要申请重打的话,在那上面去弄。” 柏安站起身,把文件收好,“谢谢您。” 民警很快回到电脑上的注意力因为她这句话一顿,偏头和柏安对视一眼,露出了当天的第一个笑容,“昂不客气不客气。” -- 03 ℝоцzんǎīωц.огℊ 03 七年。 七年的时间并不长。 记得很多年前流行的一句非主流情话,“人体的细胞会在七年一个轮回换的干净,过了七年,我就会忘记你。” 现代医学证明虽然现代医学只发展了百来年,但足够证明人类的细胞别说换一遍,只要你没有什么失忆的毛病,换百八十遍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忘记什么。 可七年,也足够长。 所谓爱情里的七年之痒又有几个熬得过。 站在临城监狱前的柏安,直到灰黑色大门拉开前一秒,都没办法准确定义七年到底是长还是短。 七年似乎转瞬而逝,面前的男人还是二十一岁朝阳般热烈的样子,眸子黑而深邃,身材挺拔而健硕,寸头干爽且利落。 可七年也似乎真的需要漫长的日日月月,才能让正朝她走来的男人周身散发出深沉伴着冷淡的,还有一丝被压抑地很好的冲动情绪。 柏安只恍惚了几秒,就迎了上去,毕竟面前这张脸,她并不陌生,每月都会隔着钢化玻璃窗相见半个小时。 “柏一。”ρō㈠捌мō.cōм(po18mo.com) 一句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呼唤,却让此刻的柏一瞬间得到百分百的安全感。 不是记忆里久远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是几年前还新鲜着的带有哭腔的声音,也不是上个月透过探视电话细微电流后的声音。 柏一的胸腔因为这些翻江倒海的思绪变得起伏,可神色却在竭力保持如常,大步走向不远处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伸手探向她垂在身侧的小手。 干燥带着薄茧的大掌触碰到的那刻,柏安下意识缩回指尖,但只一瞬的时间,就稳住掌心僵硬的动作,让柏一的手虚握着。 大概是柏安退缩的手让他不满,柏安等了半晌,没感觉到他回握的力度,于是主动从他手里抽出,再反牵住,小小的手抓着大掌四指的指尖。 等感觉着那软糯小手讨好的意思,柏一才回握住她,牵着她抬脚朝她开过来的车走去。 “上车。”走到车前时,柏一边松开手边说着。 “欸!”柏安拦住他走向驾驶座的脚步,“你没有驾照啊” 话音刚落,柏安就意识到这话说的似乎有些敏感,正要补上几句,柏一从车头绕回,拉开副驾驶的同时温柔道,“开慢点,不着急。” 柏安坐上驾驶座,明明这辆奔驰已经跟了自己四年,但好像突然不熟悉它的运作一样。 拉上安全带,柏安缓了缓情绪,才打火开车。 柏安看着眼前的路况,迅速在倒车镜里扫了一眼柏一,见他似乎并没发现,便大了胆子扭头看向在副驾驶坐着端正的人。 寻常的路边绿化,崎岖不平的郊区马路牙子,谈不上任何美观可言的窗外景色,可柏一还是看的入了迷。 身体的朝向是正前方的挡风玻璃,只有脖子以上的躯干扭向了窗外,并执着的定锢住了。 你看,七年还是很长的。 七年,会正好错过驾照更换的时间,会正好错过身份证的有效期。 会正好错过城市绿化的更迭,会正好错过一个女孩所有的花季青春。 这所有,都逼得一个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在与世隔绝的监狱里服了七年刑。 再次路过临城监狱的路标指示牌时,柏安在沉默带有丝丝压抑的车厢里默默长舒了一口气。 柏一的七年,是为了自己才停滞的。 柏安的车渐渐开往柏一记忆里空白的街区,不熟悉的街边店铺,不熟悉的购物商场,不熟悉的新建小区。 车厢里柏安单手把着方向盘突然朝着副驾驶开腔,“哥,那个就是我跟你说过很好吃的包子铺。” 顺着柏安的手势,柏一看向小区大门口,便利店旁支了个架子,一对老夫妻站在袅袅烟气的蒸笼后,忙的脚不沾地。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柏一却不感到陌生,在纷乱混杂的记忆里很快找到这种感觉的源头。 “哥!小区门口新开了家包子铺,超级好吃!” 那是前年的冬天吧,好像是万圣节的那个月份,柏一看着玻璃外眉飞色舞的柏安,宠溺的笑笑,对着电话那头道,“怪不得我看着你圆润了一些。” 柏安一愣,随即装着嗔怒说,“柏一!是因为冬天穿得多!不是我胖了!” 柏一看着因为接待室的暖气而脱下外衣的柏安,只穿着单薄的高领毛衣,挑着眉没反驳她,“快立冬了,记得要吃饺子。”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柏安的神色有些尴尬,眼神闪躲着说,“嗯妈妈有说要给你包饺子的,但探视不允许带吃的”柏安絮絮叨叨的,“那个民警就很奇怪,我都说了过安检也不行” “安安”柏一打断了对面柏安还在语速飞快的自言自语,和她对视着摇摇头,“没关系,安安。” 柏安眼眶瞬间盈满热泪,明明柏一看起来表情更心酸,可她却委屈的扁了扁嘴,“哥” 看着她这个样子,柏一反倒释然了,“行了,多大的姑娘了,眼窝子这么浅!” 记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也可能是柏一主观上让记忆止于此。 但不管怎样,眼前明明应该陌生的景象开始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小区门口的门卫去年冬天有了冻疮,也正因此,柏安才会带着棉被送到监狱,还和柏一啰嗦着要记得写信。 街道的饮水机前年换了电子卡,不可以投币了,也正因此,柏安气鼓鼓的坐在柏一面前吐槽家里的一大把硬币没用了。 共享单车是这前几年流行起来的,柏安手舞足蹈的跟他形容小黄色那鲜艳的色彩不符合她女律师伟岸的形象。 所以柏一就像失了明的盲人恢复健康那样,看见了柏安形容的棉花糖般的云彩,看见了柏安说的尖锐曲折的街角,就好像,从没有失明过那样,因为有个人一直在做他的眼睛,替他讲述眼前的故事。 与时俱进着的同时,固执的拖拉着他早已停滞的过去不撒手,让他也接受日月更替,让他也体会社会生活,让他不曾错过那画地为牢的四方残破泥墙外纷乱世界。 -- 04 04 习惯性的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刚开进昏暗的下坡路段,柏安似是想起什么,又换了倒车,把车退了出来。 “暂时停放的话,直接放在楼下就行。”柏一并没有问什么,但柏安还是解释了。 “现在小区还挺人性化的,地面上不许停车,但临时停放又允许。”柏安啰啰嗦嗦的念叨着,直到把车停在了单元门口。 “柏一,回家咯!”柏安把自己的安全带摁开,还顺带把柏一的也打开,“妈妈说下了你喜欢的炝锅面。” “昨天妈妈还问我新床单放在哪儿了。”柏安牵着柏一的手,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肯定是偷偷在给你打扫房间。” 柏安带着一丝狡黠的笑看着身侧的人,柏一很想揉揉她那摇头晃脑的发顶,但手被她牵着,于是只用拇指磨蹭了下她的手背,安静地听柏安还在滔滔不绝着。 “楼上是对中年夫妻,他们儿子好像是学二胡的。”柏安撇撇嘴,“拉地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电梯徐徐朝着二十七楼上升,当红色数字从二十六跳到二十七那刻,柏安清晰地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些。 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却也不只是近乡情怯的缘故。 “妈!我们回来了!”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身材匀称,从背影根本看不出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从厨房里走出。 女人走向门厅瞥见俩人牵在一起的手,表情没什么变化,拽下身上的围裙。 柏安猛地掐了下柏一的手,趁女人低头放围裙的时候,使了个眼色。 “妈妈...”等看着孙华从厨房一步步走近自己时,柏一有一瞬间的愣神,“我回来了...” 明明不过五十多岁的女人,保养也足够精致,皮肤并不显得暗沉,可接近半头的银丝,实在刺眼的很,浅淡的唇色带着难掩的疲累。 “回来了....”孙华扫了眼二人,或者说,看了眼柏安,余光顺便略过柏一,从鞋柜拿出拖鞋放在二人脚下,就转身回了厨房,“洗手吃饭吧。” 重油重盐的菜色,是标准的临城菜风格,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这片土地上不曾更改过的风格,和营养均衡的监狱食堂很不同。 说来可笑,会被收监的,大多不是什么性本善的老好人,在法庭上被法官代表正义的宣判,在每一位受害人家属的拍手叫好中送进监牢。 可对这样的人,监狱食堂却执着于清淡营养,逢年过节还给你加餐上一两道。 柏一把软糯的米饭吞了一大口,太久没有吸收油水的肠胃有些吃不消,于是便有些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着。 “小一等会儿去卧室看看床单喜不喜欢,是你妹妹专门给你买的新的。” 听见这话,柏安偷偷低着头朝柏一邀功般眨了下眼,意思是,‘看吧,我就说妈妈给你收拾了房间。’ 可没等柏一漏出无奈的表情,神色就被孙华的下一句话僵在脸上。 “安安,吃完饭就回你自己家。” 柏安却不如柏一那般敏感,一块红烧排骨塞进嘴,囫囵不清的说,“不用,我跟我哥今晚都在家睡。” 孙华也神色自如的夹着菜,像在聊家常那样,“没你的房间。” “那我...” “改成书房了。”孙华把筷子放下,和柏安对视,“一个月回不了家一次,我自己收拾房间还累,就改成书房了。” 柏安话头被噎住几秒,把骨头吐出来,又夹了一筷子放到柏一米饭上,“哦,那没事儿,我在我哥房间打地铺一样的。” “不行!”文文雅雅的孙华突然就变成了雷厉风行的北方女人,眼里满是警告,“一个女孩子!哪能跟....”话说一半像是情绪撒了气似的,孙华重新变成淡然的语调,把筷子从桌上拿起,“乖,回你自己公寓。” 柏安说:“我不。” 简单而主观意识强烈的两个字,甚至连话尾收音都干净利索,并不是谈判中该有的语气。 “商量”这件事,首先要和和气气的,然后是死乞白赖的软磨硬泡,最后才是破罐子破摔的强硬。 可孙华并没有说什么,甚至可以算每句话都在理,但柏安还是没有任何停顿的说出了我行我素的两个字。 于是气氛理所应当的进入冰点,但预料中的争吵并没有接踵而至。 “听话。”像个温柔的慈母那样,孙华的情绪似乎没有因为女儿的倔强而受影响,“而且我这儿你上班太远,不方便。” 代替面红耳赤的对辩,柏安也语气平缓说,“那柏一跟我一起回去好了,正好我给他买的手机还在家里。” 孙华说:“手机明天我带他一起上你那儿拿,你不用管了。” “我公寓...” “安安。”柏一适时开口打断了柏安的话,“吃完饭你就回去,太晚了开车不安全。” 柏一的话说完,一旁的柏安端着碗沉默了几秒,就在剩余俩人都以为柏安妥协了的时候,比‘我不’的语气更板上钉钉地,柏安冷冷开口,“我带他回去。” “柏安!”孙华本就带些苍白的脸色更惨淡几分,眉眼确是凶厉的模样,与柏安对视着,不肯让步。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柏安依旧没有任何暴躁的情绪,只是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孙华,半晌才主动错开,“明天带他去办些手续也方便,省得我来回接了。” 一个明显的台阶,让这气氛变得尴尬的人扔出了这个台阶,可明明是台阶,却还是给人毋庸置疑的压迫。 孙华生气的脸色并没有变好,胸腔的明显起伏暴露出她此刻的怒气与压抑,但她没再说什么,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到把饭吃完,然后站起身离开餐厅留下兄妹二人。 “安安...” “嗯。”柏安一边往嘴里塞着炒鸡蛋一边应声,“我还没吃饱。” “安安...”柏一把碗筷放下,又抬手制止柏安试图往嘴里塞的动作,“别哭了,安安。” 柏安用空着的左手手背快速抹了下眼底,然后从柏一手下抽出自己夹着筷子的右手,“嗯,我还没吃饱,你吃饱了就等我一下。” 柏一看着她无声地眼泪顺着鼻尖滑下,有些邋遢的流过人中,然后混着每一筷子饭菜一起吃进嘴里,从盘子到嘴边,机械地用着筷子不停顿,眼角的眼泪也止不住。 柏一扣着她的手腕,强硬的把人侧过身,把那哭的眼睫湿润的小脸摁在自己颈侧。 柏安说:“对不起。” 带着哭腔却字正腔圆,在柏一的耳侧说着话。 “我带你回家吧。” 柏安坐在自己家的餐桌上,对自己的哥哥说,我带你回家吧,奇怪又诡异,但又无比正常的一句话。 -- 05 05 于来时不同,电梯下坠感的每一秒不再被柏安的话语充斥,而是沉默着,唯一雷同的点,大概是两人同样牵着的手。 走出电梯时,柏一看着单元门口停着的车,突然就明白了刚才柏安犹豫着把车停在楼下的缘故。 原来她是知道的,原来她是小心又谨慎的。 “柏一...”柏安坐进车里,没着急发动,“妈妈没那个意思,她...” “安安。”柏一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打断柏安的话,抬手抚过她脸侧,“她也是我妈,甚至做我妈妈的时间更长,我了解她。” 于是柏安又只剩下枯竭的表达,“柏一,对不起。” 她花了几年的时间只为了柏一回到家的时候,能是小时候温馨的感觉,可还是被她搞砸了。 柏一点点头,然后把柏安搂在胸前紧拥着,说:“好。” 七月这个季节,是日落来的很晚的季节,柏一的目光略过怀里柏安的发顶,看向车窗外的残阳。 目光所及的远处,是撕在整片天空的火烧云,大咧咧的昭示着白日将尽,朝阳将落。 没有任何希望可言的景色撞进柏一眼底,他抱着怀里的人,说好。 他没有说没关系,他说不出口没关系,他不能说没关系。 是倔强,是叛逆,但不是为了自己的阴暗心理,而是为了怀里的女孩少一些,再少一些愧疚感。 离开小区时,柏一下车买了几个包子,从那家柏安说过很好吃的包子铺。 回到陈钱律所旁的单身公寓,柏安从厨房里拿出碗碟,就被柏一催促着先去洗手换衣服。 等柏安换了舒适柔软的家居服,顺便拿着给柏一买的睡衣回到客厅时,就见柏一弓着身,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洗碗池前,应该是在洗柏安昨天的脏碗碟。 柏安倏地想起俩人之间似乎还有件事没有说开,便把睡衣随手搭在椅背,大步走向柏一。 腰间突然的力道,后背透过夏季单薄的衣料传来另外一个人的温度时,柏一身子僵了一瞬,低头看了眼抱在自己身上的手,没停下冲洗泡沫的动作,“怎么了?” “柏一。”柏安靠在他脊背,声音闷闷的,“我每个月都有乖乖去看你。” 柏一拿着钢丝球擦洗污垢的手一滑,但话却接的很快,“嗯。” 柏安知道他听懂了,可是等了几秒却没听见下文,于是从他两臂间钻进,背靠着洗碗池,以一种被圈住的姿态站在他身前,“柏一...” “嗯,怎么了...别往后靠,洗洁精会沾到身上。”柏一把手上泡沫洗净,撑在台边,低头看着因为穿着室内的鞋子,而矮他一大截的柏安。 柏安微微踮起脚,凑近柏安的唇,然后在俩人呼吸交缠的距离停下。 就这么窝在厨房角落僵持着,久到柏安站不稳,便拽着柏一的衣角保持平衡。 柏一看着面前和自己对视的人,柏安像个炸毛的刺猬,脸上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要与敌方开战前将军的执着。 柏安主动献出这个吻的开始,柏一明明没有躲,可她还是停下了,等着柏一来画上句号。 于是柏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妥协般手臂揽在她后腰给她支撑,然后吻上柏安的唇。 只是肌肤相贴,没有更多的动作。 但柏安还是得胜般弯了唇角,一触即分后,又猛地嘬了他一口,才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离开厨房。 她知道柏一一定不会让她的吻落空,哪怕柏一并不会主动,但对她所有逾距的动作,柏一总是照单全收的。 现在是这样,十年前也是这样。 所以有时候柏安在想,就是因为柏一太好了,不会制止,总是纵容,才让自己得寸进尺吧。 柏安回到客厅,窝在沙发,接着欣赏眼前柏一因为手上洗碗用劲儿而绷出肌肉线条的后背,刚才那个吻让她心情大好,思绪大发的考虑柏一现在会不会脸红了。 应该不会脸红的,柏安想,似乎...俩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脸热。 高一下半学期是个最无聊且放松的年级,脱离中考的烦闷,经历了小半年高中的快乐生活,又离高考的紧张感相距甚远。 临城那年初雪的第二天,柏安在自己第N次被柏一抓到逃课的那天,说脱了嘴告了白,之后几天,柏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尽职尽责做个好哥哥,给她做饭,教她做题。 柏安像个偷大米的小老鼠,得到了一点甜头,就把自己义无反顾的栽进去了。 会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偷偷摸摸的牵柏一的手,被瞪了几眼后,就委屈的嘟囔着天气好冷,把手缩回来,然后意料之中的就会被柏一抓回去放进口袋。 会在满员的电梯里和柏一挤在一起,被他躲开几次后,会和他耳语说不想和别人碰在一起,然后得逞般收到柏一揽在怀里的臂膀。 之后就是在年前的夜晚,看着专心致志坐在卧室书桌前给自己讲题的柏一,柏安“理所应当”地动了歪心思,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 柏一默默后撤身子,再把椅子退后一点,再到避无可避,接到了少女温润的嘴唇贴在脸颊的触感。 可柏安这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的,见他不说话一味承受,于是腆着脸问,“亲嘴可以吗,琪琪说接吻很舒服。” 柏一不知道琪琪是谁,但他猜应该是那个和柏安一起逃课的女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接吻会很舒服,但他知道,柏安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而自己,似乎也有点藏不住马脚了。 结果就是,俩人的初吻,名不正言不顺,却也顺理成章的在少女闺房里发生了。 生疏的两人,能把吻构造的多舒适呢,不过是两瓣微微颤抖着的唇紧贴罢了,可柏安还是品出了些害臊满足的意思。 一吻结束,柏一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把手上练习册翻过一页,神情自若的让柏安做题,可柏安却半点没有心思在学习上了,一整晚心不在焉地等待下一个亲上柏一的时机,等到孙华在客厅把人叫走,柏安只能分外可惜的眼神目送柏一离开。 直到这一刻想起来,柏安才发现自己怎么会对初吻记得这么牢,于是刚刚褪去红晕的脸侧,重新热起来了。 看着柏一把最后的碗碟放到置物柜上,转身朝自己走来时,柏一后知后觉的发觉,那想要说开的事儿似乎还没说的清楚。 哎,也没那么重要了,柏安想,心知肚明的事情就没必要提到明面上一字一句的说清了。 -- 06 06 临城的房价不算贵,但就柏安那才正经工作了四五年的工资,还付不起正常拥有七十年房权住宅区的首付。 顺便也给自己留点底,柏安便在前年买了这个新开楼盘LOFT户型的单身公寓,浴室在一楼,办公区域和卧室在楼上。 不是太方便的结构,家庭里有老人孩子的话,有些碍手碍脚,但对于柏安这种一周工作七天,把公寓当酒店的人来讲,还有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 柏安站在衣柜前,正准备拉开时就看见楼下柏一从浴室走出来,顺嘴就喊了句,“上来拿被子!” “那我去沙发....”,“把被子拿到床上...” 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禁声,正在上楼梯的柏一脚步不停,紧走两步走到柏安面前接过被子,“好,那我睡左边还是右边。” 自然到好像刚才那句想要泾渭分明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左边吧,我睡外面,我起得早。”柏安回的很快,就像俩人几秒前的记忆同时被孟婆汤冲掉那样。 柔软蓬松的羽绒被,很适合之前网络上评选的最具幸福感的小事——开着空调窝在棉被里。 柏安于是把温度又调低两度,放下遥控器的时候瞥见柏一脖子上搭的毛巾,“过来,吹头发,不然会感冒。” “不用...”柏一刚开口就见柏安扫了自己一眼,悻悻闭上嘴,乖乖的跟在她身后,在化妆台前坐下。 柏安总是喜欢照顾他这些小事,洗头后要及时吹风,冷饮不能喝太多,冬天要戴围巾,柏一也似乎习惯了在一些细枝末节里被她约束。 柏一从眼前的化妆镜里看着柏安兴致勃勃的拿着吹风机跃跃欲试,本来还老老实实地站在身后,心无旁骛的吹头发,慢慢地就开始往他身前挪,手上动作也不那么利索。 因着柏安的懒惰,柏一头皮有些烫,正准备偏头躲开,就听咔咔一声,吹风机嘈杂声音收的干净。 然后柏安一屁股坐在柏一腿上,脸上还笑嘻嘻的,“累了....歇会儿再吹...” 有什么好累的呢,柏一的寸头本来用毛巾已经擦的半干了,吹的这半天早就变得松软,但他还是表示理解的点点头,任由柏安双腿悬空的坐在自己身前。 得了便宜是一定要卖乖的,见柏一没说什么,柏安小屁股开始偷偷的往他胯间挪,估计着柏一快要制止的距离时,抬起手臂勾住他脖颈,在他开口前先发制人,“好困...睁不开眼了...”然后就真的蜷在他怀里合上了眼。 拒绝是需要借口的,而接受也是需要理由的。 柏安连理由都替他找的十分“合理”,因为帮他吹头发吹累了所以在他腿上歇一下,因为困了所以理所应当的原地睡一会儿。 于是默认着这些合理的动作,柏一虚搂着她靠在化妆椅背上,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空调的零星的轰鸣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柏一感觉着似乎怀里的人真的睡着了,才大胆着低头去看柏安垂着眼睫的侧颜。 卸掉白日里职场中凌厉的妆容,其实柏安是属于柔和的长相,没有太坚挺的鼻梁,而是小巧的鼻型呆在白皙的脸上,没有一抬眼让人抖叁抖的狐狸眼,而是偏圆的大眼睛扑闪着撩人心扉。 柏一有点不懂她平时为什么要化看起来年长很多的妆容,明明现在的长相和十六七岁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同。 有人说少女时期是最让人想犯罪的面容,可柏一感觉着身前软若无骨的娇躯,觉得柏安的现在的年纪才是最好的。 早就过了少女阶段,但却依旧有着少女应该有的所有青涩。 就像她自己走进了专属的时空玻璃罩,任由外面年岁变迁,她永远明眸皓齿地保持稚气。 柏一正胡思乱想着,柏安似乎坐的不太舒服活动了下挂在他身上的手臂,她的短上衣也因为抬起的动作,漏出几丝腰间白皙的软肉,柏一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的眼热,顺手帮她拽了下衣角。 男人骨骼分明且劲瘦的手指只轻触到肌肤,柏安身子就猛地一缩,抬起头,眼瞳里满是困倦惊醒后的警惕,等看清是柏一,才慢慢放软了身子,重新靠在他胸前,自己拽了两把衣服,“有点热。” “嗯。”柏一应了,然后没再碰她,只是隔着衣物轻拍着她后背。 约了第二天委托人的面谈,柏安还有些工作没结束,在柏一身上腻了一会儿就跳下来,帮他关掉床头的灯,看着他乖乖躺进被子,才下楼去客厅把赵萌发来的案卷仔细批注。 柏安住的这栋LOFT,是楼盘里的一期,以至于她窝在沙发前打字时,外面工地上的声响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爆破和搬运沙土的动静都昭示着即将有一栋大楼在这个新兴小区里拔地而起。 庭审资料过了一遍,还有些需要的文件被她落在了公司,本来想让赵萌邮件发过来,柏安看了眼时间,觉得还是不要压榨实习生了,想着明天上午去弄应该来得及,就收拾了东西,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 柏安不是没和柏一同床共枕过,但以前,都是柏一在她快睡着的时候陪着她,然后在她睡醒前离开,就像儿童读物里面的圣诞老人一样,柏安知道他来过,可却仍需要些证据来证明他来过。 一米五乘两米二的床,平时柏安躺在上面翻腾,或者做个瑜伽之类的床上运动,都宽敞的很,但柏一长手长腿的躺在一侧,硬是把双人床睡成了大学宿舍的紧迫感。 柏安掀开被子钻进去,躺下了没两秒钟,就暗索索的把枕头往中间拽了拽,身子也慢悠悠的往柏一高热的身躯旁蹭。 “柏一...”没听到回答,但柏安就是知道他听见了,因为自己刚把手搭上他身侧的手臂就被躲了过去,于是侧过身看着紧闭双眼的柏一,“我想让你抱着我睡。” 柏一还是闭着眼,左手却从被子里抽出来,放到柏安抬起的脖颈下,等柏安调整好姿势,窝进他肩窝后,手臂收回虚揽在她肩侧,轻声道,“晚安,安安。” 柏安噗嗤一声笑出来,“很绕口欸,晚安安安。” 柏一也笑起来,其实昏暗的卧室里看不清,但柏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轻松,“那不然呢,晚安柏安?” 柏安从他肩窝探起身,飞快的在他下巴嘬了一口,“别人都喊宝贝的!” 别人都喊宝贝的。 别的情侣之间都喊宝贝的。 一个俩人都心知肚明的语言小把戏。 可柏安就是没说明白,好似这样就能掩耳盗铃这话里的意思。 果不其然,柏安没等到任何回复,就像晚餐前自己在厨房抱在他身后时提到过去一样,有些话投进汪洋大海里,连个涟漪都掀不起来。 这样直白而明确的话,这种需要回应的话,柏一总是不肯说的。 “晚安宝贝。” 就在柏安释怀了,重新闭上眼准备进入睡眠时,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道平淡而温暖的声调。 柏安在他身旁偷笑,用脸颊蹭了蹭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收到肩膀上男人轻捏肩胛的回应。 -- 07 07 月牙挂在乌云后缥缈地兢兢业业工作了多时后的深夜,挂式空调到达设定温度而暂停运作,赶在夏季夜间凉爽施工的工地也渐渐消声,伴随着静谧黑夜的到来,梦魇之神也遁入人们脑海。 梦境总是让人回忆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些零星的片段勉强拼凑。 熟悉的庭审现场,熟悉的法官礼袍,但陪审团们身上过时的服饰能看出时间的久远。 “安安,你那天说的喜欢我...还生效吗?” 除了这句熟悉的声线外,还有些陌生的金属扣的碰撞声。 女人们的哭泣与男人们的压抑愤怒变成冗杂的背景音充斥了整个画面片段,而那一如既往地温柔语调还在不疾不徐地讲着。 “那安安想知道哥哥的心意吗?” “那就乖乖等我出来,不许哭,不许闹,不就十叁年,很快的,每个月你都要过来,少来一个月,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梦魇魇不住巨大恐惧下,人类的求生本能,柏安猛地睁开眼,并不是常做的那个梦,但令她后背发冷汗的程度却不减多少。 柏安抬头看了眼抱着自己的柏一,呼吸渐渐平稳后,又往他怀里窝了窝,一夜好眠。 等感觉着抓在自己衣侧的力道松下来,喷在自己脖间的鼻息缓和后,柏一从黑暗里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拧着眉心的柏安。 柏一不确定她做了什么噩梦以至于满头薄汗的惊醒,重新入睡后秀眉也控制不住的紧蹙,但仔细想想,能让她胆战心惊的,从十年前到现在,也不过那一件事罢了。 柏一记得前几年柏安来看他时,自己装作无意的问过她每天睡得好吗,那时的柏安一脸不解的反问他为什么睡不好。 现在看来,那会儿也是为了让他放心才撒谎吧。 柏安总是这样,明明平时腻他的很,大事小事都在他跟前念叨着,可真到了需要他的时候,却老是憋到最后才开口。 柏一神色黯淡了几分,更紧的把怀里的人拥住,哪怕现在的柏安并不清醒,他也想给她多一丝丝的安全感。 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身边,也只有自己在身边。 * “南池北路发生交通事故,现属于拥挤路段,请各位车主调整出行路线.....” 柏安坐在车里听着广播电台里的紧急插播,正好到红绿灯,偏头询问副驾上的柏一,“吴煊公司就在南池北路上吧?” “嗯。”柏一点了点头,“等我报完名过去,肯定已经疏通了。” 日常生活里肯定是要有个驾照才方便些,柏安本意是让他在家歇几天,结果正好吴煊那边着急用人,柏一就想着这几个月出门顺便把驾照考下来。 吴煊是柏一狱友吴晨的弟弟,吴晨进去前开了家塑料工业的厂子,卖卖塑料原料,也偶尔干点跑长途运输的活。 柏一刚转到临城监狱的时候,柏安申请探视的时间总是和吴煊撞上,一来二去的,虽然也没什么大交集,但四人也算是认识的关系了。 柏一出狱前,吴煊就跟吴晨说,那破塑料厂子要完蛋了,厂房租不出去,会计也招不到人手,干脆卖了得了。 结果吴晨一跳叁尺高,说什么那厂子是他多年心血,倒贴钱也得干下去,整天就在房里想法子,然后主意就打到柏一身上了。 柏一以前在大学是学金融管理的,吴晨文化程度不高,就觉得他那专业里面带管理两个字,那就是个能当领导的,就求着柏一能不能出狱后帮忙上厂里干几天,柏一也就应下了。 等红绿灯过去,柏安把车停在路边,一旁就是顺峰驾校。 “中午真不用我去找你?”柏安面露担心的看着柏一。 “不用...”柏一抬手用手指勾了下柏安鼻尖,“吴煊那小子还能饿着我?” “我不是...”柏安欲言又止,“那晚上下了班我去接你。” “不...” “说定了!”柏安故意瞪着眼看他,“乖乖在那等我!” 柏一无奈笑笑,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回她,“遵命。” 看着柏一安安全全的走进驾校大门,柏安才重新打火启动,顺便给赵萌打过电话,“我十五分钟就到公司,你先跟他讲一下基本的。” 刚从家出发时,柏安就收到了赵萌的微信,说前天约好的那个委托人本该下午到的,结果一大早就过来了,弄得柏安还有点措手不及。 电话那头赵萌似乎有点为难,不怎么利索的回她,“嗯...柏律师,委托人刚刚...被陈律师带走了...” 听见这话,柏安面色冷了几分,连带着语气都降了几度,“那你就忙自己的去吧,等我到公司再说。” 赵萌忙不迭的说好,等电话一挂,瘫在工位上重重叹出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陈连律师和柏律师具体有什么过节,但俩人之间不合的传言可是在实习生之间口口相传。 赵萌偷偷地扫了眼陈连律师的半透明办公室,心里默默付排着,这陈连的年纪都能当柏安爸爸了,怎么那么小心眼,还玩抢委托人那一套,啧。 不过事实证明赵萌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委托人在陈连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就面色如常的出来了,还顺便朝赵萌抱歉了几句,说自己没按约定时间,会不会耽误柏安的事情,赵萌脸热的摇摇头,就把人带到谈话室。 – 柏安把车开到律所停车场,从后备箱拿出高跟鞋换上,等上了楼又在办公室换好了职业套装,拿着电脑走进谈话室的时候,柏安莫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七年间萦绕在她心头的大事儿昨天已经结束了,柏一重新真实地回到她的生活,而自己现在,似乎也算是爱情事业都走上正轨了。 这么想着,柏安又看了两眼案件综述,刑事诉讼算是时隔多年的重操旧业,难免生疏,但充分的准备,还是让柏安在面对委托人时露出了百分百的自信和专业模样。 并不是太难的案子,委托人的诉求也算合理,大概确实是钱航的老熟人,对于基础的法律常识的委托问题,柏安并没有费太多口舌就与对方达成了一致。 在等待赵萌出门打印授权委托书和代理合同时,柏安游刃有余的拿起桌上咖啡抿了两口,期间还对委托人笑着点了两下头,想要安抚一下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的对方。 心里没什么心思的柏安还有工夫偷偷地给柏一发了几条微信,期待着他的回复,柏安百无聊赖的扫视着谈话室,等待赵萌把文件拿回来。 从大叁律所实习到现在,近六年的时间,柏安正坐着的这间谈话室几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了,就连杯里的咖啡都是几年如一日的雀巢速溶。 熟悉的环境,擅长的领域,前途明亮的职场,手机上略显甜蜜的对话,暂时脱离开束缚的梦魇,让柏安整个人放松不已,直到助理重新敲门进入时,柏安还在走神的想,可以给钱航提个建议换个咖啡牌子。 谈话室磨砂玻璃门开启时的轻微声响,稍稍掩盖了些委托人突然开口的音量。 可那话的内容,就算此刻有什么震耳欲聋的同时炸开,依旧不会在柏安脑海里分散掉半分。 一瞬间,嘴里的速溶咖啡腻的发苦上头,陈年老化的空调冷到冰点,井井有条的思绪乱成缠绕,周围所有熟悉的桌椅突然像长了倒刺直指柏安眉心。 这些,让柏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而也正是这些赤裸裸的感受,让柏安确信自己刚刚听见的那句话。 委托人面露微笑,口齿清晰地如同陈述般说出口的话。 “柏律师,你哥哥,就是十年前轰动全国的临城弑父案主人公吧。” -- 08 ℝоцzℎǎīωц.огℊ 08 监狱服刑人员刑满释放后,能正常生活吗?能的,理论上是可以的。 只不过,你会在出狱后被当地公安局列为重点监察对象,当辖区内发生案件时,会以例行审问的理由随时家访。 只不过,你会在国家公职考试失去资格,甚至会影响到直系亲属的政审成绩。 只不过,你会在面试大型企业时被拒绝,因为你提供不了无犯罪记录证明。 只不过,你会在想要旅行的时候经过高铁飞机场时,被工作人员带走亲切问候一番。 所以你看,出狱后能正常生活吗? 能的。 理论上。ρō㈠捌мō.cōм(po18mo.com) 柏一拿着驾校的缴费单坐进出租车,跟司机讲过去南池北路后,倚在后座看着手上东西。 当初第一次报名的时候,还不懂当天的照片就会被放到驾照上,带着眼镜就去拍了,因为这事,驾照出来那天,柏安看着那照片笑的前仰后合。但尽管如此,依旧没能消耗掉柏安对他能拥有驾照的羡慕程度。 “这是大学趁假期考驾照吗?” 前座司机突然开口,柏一正走着神,下意识看向倒车镜,“啊?” 司机和他对视一眼笑了笑,“我看你不像高中生,应该是大学生吧?” 听见这话,柏一神情有些局促,喉结滚了下,敷衍的笑了笑,没应声。 “怎么没高考完就去考?”司机还在自来熟的随口问着。 是了,男孩子高中毕业后,意味着十八岁了,成年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拥有自己的驾照,柏一当时也算是跟上了潮流。 而现在,出租车在塑料工业厂子前停下,柏一看着那明显的岁月痕迹,门口的厂名招牌都因风吹雨淋掉落的七七八八了,默默心下沉了几分。 还有半年就叁十岁了,所谓的叁十而立,或成家,或立业,自己怕是都赶不上了。 主营塑料工业的公司在临城并不少,但专营的却并不多,柏一路过铁锈的大门,沿着绿荫走着,顺便给吴煊发了信息。 其实柏一有很多其他的选择,去做金融售后,或者传感器的售前,再或者其他跟金融IT相关的行业。毕竟他以前的大学是个中外合办的大学,教育体制与方向就注定着他的同窗好友有不少都选择了创业。 只是,柏一不愿意让别人为难,一个有案底的人,进了正经的金融公司出了事儿,再牵扯到别人,到时候说也说不清。 于是就答应了吴晨,一是为帮他的忙,二是也给自己点时间考虑以后。 考虑在柏安世界里的,自己的以后。 吴晨这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厂子虽然占地不小,但大部分的厂房都租赁给了别人,四个区如今也只有东边的叁区还在从事着塑料工业的活。 “柏哥!” 远远地就见一个戴着安全帽的高个儿男人朝自己走来,柏一抬手挥了挥,“煊子。” “哥!”吴煊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笑眯眯的揽着柏一的肩往前走,“正好到了一批货,我正卸着货呢,我先带你上我办公室歇歇。” 柏一点点头,随口问,“你这还得亲自卸货?” 吴煊不好意思的笑笑说,“现在搬运工跟以前不一样了,可金贵了,一天要两百块钱,我寻思货也不多,就喊着工人一起搬了得了。” 柏一表面没说什么,但心里想着,这么大个厂子,销售运输都做,结果连雇佣搬运工的钱都得考虑,看来吴煊之前说的厂子要倒了不是夸张。 “哥,我也不跟你扯虚的,一个月五千块钱,包食宿。”进了办公室,吴煊也没啰嗦,估计着那边搬运的活正忙着,直接拿了抽屉里准备好的合同递给柏一,“要是不用宿舍,就一个月六千。” 话说到这儿,吴煊之前聊搬运工时的羞涩表情又出来了,“就是我这儿厂子看着大,活不多,人也少,所以柏哥就可能记账,发票,压车,都得干。”说完把合同往柏一面前推了推。 听见这话,柏一反而松了口气,接过合同翻了翻,又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掀到最后一页,拿了签字笔边写着边说,“六千不少,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活多点也无所谓。” 吴煊像得了个大便宜的样子,喜滋滋的说,“那哥,你要不明儿就来上班,挺突然喊你,这半个月工资我给你多结点。” 柏一也跟着笑笑,把笔帽盖上,合同递回,“行。” 吴煊领着柏一去了准备好的办公室,又大概带他转了转仓库,正准备去食堂参观的时候,工人那边来了电话,柏一就主动说有机会再看吧,就让吴煊先去忙了。 等柏一拿着一式两份的合同转身走时,吴煊看着柏一挺拔但些许落寞的背影,想起他哥之前的叮嘱。 “你柏哥一看就不是那默默无闻的人。”吴晨隔着探视间的钢化玻璃,拿着话筒对着吴煊说,“那眼里有劲儿,不是你哥我这种俗人能有的,咱俩就借个地儿让他歇歇。” 吴煊懂他哥的意思,考虑了下开口,“那我给他一个月一万?让他给我看办公室打印材料?” 吴晨蹙着眉摇摇头,“就给他正常工人工资,活也跟你一样,啥都干,缺少人手就喊他。” 吴煊心里嘀咕着,这是帮人忙,还是顺便压榨别人啊。 大概也看出来吴煊的心思,吴晨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地说,“辛苦了你柏哥才呆得住,咱俩帮不了他,让他呆的安心就行。” 吴煊回仓库的时候想,他哥应该是看错人了,什么眼里有劲儿,明明就是普通罪犯的模样,浑身没点朝气。 “能关进临城监狱的,能是什么好货。”吴煊嘟囔着,又冷不丁想起自己哥哥也在里面,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觉得劲儿小了,利索的又是一耳光扇在同一个地方。 按理说,刚进厂子一天的人哪能有独立办公室,但吴煊这厂子空旷的跟个鬼厂似的,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个空厂房拼出来的办公区, 柏一走进自己的工位,想着先把吴煊刚才说的事儿给他办了。 这塑料原料的价格,跟那汇率似的,一天一个价。上个会计活干的不利索,耽误了几次吴煊给人回复的时间,前两天被辞退了。 柏一看了一会儿电脑上的价格表,大致有个整理的思路后,就见手上微信不停弹出。 手机是柏安买的,微信是柏安申请的,所以这会儿能让他这半智能的手机震动的,也只有那位律政佳人了。 柏一带着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温馨笑意划开手机。 【图片】 【我们律所的咖啡,雀巢,叁块钱一条的那种,抠门的钱叔。】 柏一能想象到她一副嘴刁的模样,撇着嘴嫌弃的吐槽咖啡,想了想给她回过去,【嫌弃就少喝点。】 “跟女朋友聊天吗?” 耳边突然的音量,柏一一愣,看向身旁工位坐着的女生,是吴煊介绍过的,好像叫沉媚,是个刚毕业的学生。 柏一把手机锁屏往桌上一放,淡淡回,“不是。” 沉媚是个外向的性子,也不怎么在乎柏一的语气,“哦,我看你笑眯眯,还以为是你对象。”话说完见人没应她,又瞥了眼柏一,“你单身吗?” 柏一听见她前半句,刻意压了下唇角,不耐烦的结束对话,“嗯。” 而那边柏安又很快的回复过来,【我不!就要喝!喝穷钱叔!】 钱叔。 钱航。 也算是自己的恩人吧,毕竟是自己当初的辩护律师,柏一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报表,咬紧了几分后齿,服刑的七年间,除了柏安,也只有他来的勤了。 柏一想到钱航来看自己时,聊天的一些细节,神色不受控制的紧绷,又看了眼微信,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 直到柏安走进谈话室前,还是不断考虑推演这案子辩护方向的可能性。 李顺因为一起聚众斗殴事件,被告故意杀人罪。不算太猎奇的案子,酒吧后街两拨人殴斗,不巧的是,出了人命。 而这案子一开始的辩护方向,是地方律师强调的正当防卫,但被驳回没有被接受,也因此,李某的父母通过中介找到了陈钱律师所。 在看过卷宗后,柏安想到新的辩护方向,有两条可行性是最高的。 首先,被害人周某的致死伤并不是李某所导致的。 也就是说,在当天昏暗的酒吧后街,人员混杂的场景中,李某只是参与伤害周某,并没有杀害,所以可以往否定故意杀害,而是故意伤害方向走。 其次,群殴结束后,李某主动投案,积极供诉犯罪事实,这样就已经构成自首情节,那么因此,可以考虑从轻或减轻处罚。 只不过这样的话,还是和委托人的诉求有一定差距,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是,李某是累犯,也就是李某曾经有过犯罪行为。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李某想要强调的正当防卫被驳回的原因。 柏安把自己的想法和大致思路跟面前的委托人说清楚后,补充开口,“我不太支持您这种中介来做委托人的,因为我个人还是建议直接跟他父母讲会比较好。” 委托人带着理解的笑点了点头,“谁家孩子遇上这样的事儿,父母还有心思管别的啊,我跟他们家熟,也签了代理,柏律师跟我说就行。” 柏安心里默默付排,二十多岁的人了,马上叁进宫,父母哪是没心思,估计是懒得管了吧。 “那赵萌你去打授权和代理吧。”等赵萌离开谈话室,柏安把面前咖啡往委托人身边推了推,“您喝咖啡,稍微等一会儿,打印很快的。” 等待过程中,柏安把需要的材料又详细的跟委托人说了一遍后,强调道,“最重要的是拿到李顺之前所有案子原告的谅解书。” “有了谅解书就能证明没犯罪吗?” 委托人这话说的让柏安皱了眉,但她没多想,只当委托人嘴快,耐心解释道,“这二者没什么必然关系,李顺这案子会被卡就卡在有案底。” 话音刚落就见委托人若有所思的缓慢点了点头,柏安当他明白了,伸手准备拿起咖啡。 于是就在一切顺利时,那句如鬼魅般的话在宁静的谈话室原地炸起。 “柏律师,你哥哥,就是十年前轰动全国的临城弑父案主人公吧。” 一瞬间,如万千蝼蚁自脚底攀爬而上,带给柏安浑身战栗与震嗬不已。 像是坠入冰窖,周身阴冷,又像是升入高空,全身无实感的虚浮。 赵萌已经走进来了,正在反手关门,柏安胸腔剧烈起伏,但语气却在极力压制,尽量如常的对着似笑非笑的委托人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柏安不用回头就能听见赵萌逐渐走近的脚步,那是潘多拉一丝丝拉开魔盒丝带的声响。 委托人似乎已经预料到柏安的否认,无甚在意的接着说,“怎么说也是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还真狠得下心。” 强烈的喉头窒息感,让柏安已经不足以遮掩的住了,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也不够支撑她清晰的思路,憋出一丝场面笑容站起身,“不好意思,我没懂您的意思,如果没什么其他要说的,先失陪一下。” “当初也是这么给他辩护的吗!”委托人的笑意不见,从沙发上蹭地起身,音量带些刺耳的对着柏安说,“他没有故意杀害,只是顺手捅了几刀。柏律师,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吗?!” 赵萌手里捧着打印机刚刚出炉的合同,看着几步之远的两人对峙的场面,没听懂委托人话里的意思,但足够机灵的把合同快速放下,转身离开,在关上门前,听见了委托人带些愤恨的最后一句,“甚至为了消他的死刑,你竟然恶意编造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这句话过脑子前,赵萌紧紧关上门,反手扣着门把手,整个身体倚在门后。 像个命案现场监控的路人,把真相是假守在身后,然后下一秒,就和刚从陈连办公室走出来的钱航四目相对。 -- 09 ℝоцzんǎīωц.огℊ 09 “为达目的谎话连篇,也无所畏惧吗?!” “柏律师这就是你吗?只要能脱罪,哪怕不择手段?!” 委托人还在舌灿莲花般言辞灼灼,站在谈话室的中央,如同州立选举演讲似的,不求共鸣,只求将自己脑海里的伟大蓝图向着面前的柏安一一述说。 “保护那些社会渣滓!让李顺这样的杀人犯也能苟活于世!” 柏安本来置身于陈年旧事被掀到明面上的震惊,听见委托人的这句话,突然就笑了,真心实意的笑了,像是听见什么逗趣儿的事。 很多人对辩护律师的看法有两个极端。 一种呢,认为他们是神灵,能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另一种呢,认为他们是臭虫,放走了本该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的众人。 柏安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委托人,有些分辨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他明明希望柏安能救世,却又在抨击她救世的方法。 没等柏安为表尊重勉强卸掉脸上笑容时,谈话室的门就被推开。 “柏律师。”钱航公事公办的朝委托人点了个头,继而转向柏安,跟她使了个先走的眼神,“有些代理细节,我跟委托人说一下,柏律师你先去整理委托合同。” 柏安走出谈话室,就见跟个门神似的赵萌站在门口,“站这儿干嘛。”ρō㈠捌мō.cōм(po18mo.com) “啊”赵萌随着她的脚步走向办公室,犹豫着开口,“柏律师喝咖啡吗?” 柏安脚步一顿,拉开办公室门之前,转身拍了拍赵萌的肩侧,“不喝,忙你的去吧。” 还以为钱航要跟那发疯的委托人周旋个一段时间,结果柏安前脚刚坐到椅子上,后脚就听门锁咔咔两声旋开. 以至于她拉开抽屉的动作僵硬的停顿了下,又面色如常的合上了,然后看向来人,“解决了?钱律师?” 钱航扫了眼她没来得及放回桌面的手,和柏安对视了几秒,默默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杯温水。 就知道钱航这眼尖的瞒不过,柏安心里叹了口气,在办公桌对面充满指责的目光下,重新拉开抽屉拿出瓶没有标签的药,倒出两粒,感觉头顶的目光似乎尖锐了些,又放回一粒,快速扔进嘴巴,拿起桌上温水一饮而尽。 “凌临说你两周没去了。”钱航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看着柏安。 “我不需要就没去了呗。”话说的利索,但柏安头都没抬,有点不敢跟他对视。 钱航语气重了些,“你是医生,还是凌临是医生?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柏安伸出舌尖舔了下这气氛下有些口干舌燥的唇,“我心里有数。”然后在钱航再开口前,火速转移话题,“那委托人到底什么情况?” 钱航看着她收回药瓶的动作,顿了几秒还是没再啰嗦,“陈连跟他说的,他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具体的,这次李顺的案子”钱航有些无奈地说,“李顺之前在学校霸凌同学,逼得女学生转校,委托人是那女学生的父亲。” 柏安倒是没想到是这么狗血的事儿,让人哭笑不得,“所以就是见不得欺负他闺女的人好?” “差不多吧,但其实也有点复杂,反正这案子你别管了,还是让陈连自己接。” 柏安耸了耸肩,麻烦事不摊在她身上最好了,她乐得清闲。 “那我让赵萌把案子转给陈叔。” 钱航点了点头,“陈连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就是单纯心里放不下事” “哎!行了,打住!”在钱航长篇大论前,柏安匆忙开口,“我压根就没觉得怎样,我也能理解陈叔” 话说到这儿,也没什么再好啰嗦的,都是颠来倒去的那几句,钱航站起身,拿走空的温水杯,“晚上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就吃了一片,没什么事儿!” 钱航故意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脸看向柏安,“没事儿?然后等又追了人家尾,躲在车里不敢下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柏安有这方面的前科,理亏的话头被噎住,半晌才倔强开口,“就那么一次你要说多久。” 钱航都快走到门口了,就听身后柏安不服气的这话,随口接,“就那么一次差点把我吓死,你还想几次!”话音还没落,钱航像说错什么话,猛地禁声收尾,“我今天下班早,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 柏安仗着钱航没回头,撇了撇嘴,快速对着男人身后吐了下舌头,等钱航回身关门,又露出乖巧的样子对着他敬了个礼,“好的呢。” 于是下班时候,柏安就坐进了钱航的车,行云流水般调了下副驾座椅位置,跟个大爷似的倚在靠背。 “跟柏一说过了吗?”钱航开出车库时问。 “说过了。”柏安划开手机边打字边说,“他说正好想请你吃饭。” “我请吧,本来应该去接接他也没去成。”到了红绿灯,钱航打上转向灯回头看柏安,“想吃什么?” 一听有免费的晚餐柏安就来劲,眼珠子滴流滴流转,一副不吃垮他不罢休的神色,“去醉猿亭吧?” 钱航瞪了她一眼,“想吃掉我俩月工资是吗?” 柏安得逞般笑了笑,“吃火锅去吧,夏天吹着空调吃火锅,爽!” “行。”钱航把自己手机从储物盒里拿出来递到柏安跟前,“先定一下位置,就去你家旁边那个,咱们上次去过的。” “好。”柏安接过手机划了两下,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钱航,“柏一要是问为什么你开车,就说我车坏了。” 钱航微微蹙眉,疑惑道,“直接说不就行了。” “哎呀你不懂” “他不知道是吧。”柏安刚一开口就被钱航利落打断,“不知道你没停药?” 话问出去半天没收到回复,钱航抬头见前方路况良好,快速看了眼柏安,见她一脸心虚,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他不会不知道吧?” “还有五分钟就到,你再不说话我就到时候直说了,柏安。” “嗯他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钱航说完想到什么,“你不是在他进去前就已经去医院了?” 反正是过去的事儿了,柏安玩着手机不甚在意的解释,“一开始是没机会说,后来探视的时候半小时,说别的都来不及呢,就一直没跟他提,再说了,跟他讲有什么用,他是能替我吃药,还是能替我被催眠。” 柏安说的轻松,大概是因为再难过的事,只要过去了,那就是可以随口而言的。 但听在钱航心里,却是个从头到尾都过不去的坎,让他心里发堵发胀。 偏偏柏安还在心大地一字一句说着,“所以既然一直没说,现在也没必要了,再说凌医生不都说我已经好了。” “好了你今天还在吃什么!”话说出口是钱航自己都没想到的薄怒,车厢内一时寂静,等车开到塑料工厂,远远地看见柏一站在门口时,钱航一边把车停稳一边对着柏安下最后通牒,“这周老老实实的去。” 等柏一上了车,柏安就等着他问怎么是钱航开车,结果等到车停在火锅店门口,柏一也没问什么,就好像钱航带着柏安来接自己是个很正常的事似的,柏安也没多想,不问正好,省的自己万一说谎被识破更麻烦。 钱航选的这家火锅店就在柏安公寓相隔一条马路上,离着陈钱律师所也只差个红绿灯,听说是个小明星的副业,所以估计着偶尔也会有艺人来吧,反正因此里面大多都是包间,就比较适合像律师这种行业的聚餐,不需要太正式,但也足够私密。 一行叁人跟着服务生走向预定的包厢走廊时,就见前面一男一女正拉开房间门准备走进,柏安看着那女孩一身的行头简直就是行走的人民币,挑了个眉,揶揄地口气开口,“赵萌?” 突然被点名,赵萌踩着高跟鞋的脚一趔趄,“柏柏律师啊,钱钱律师。” 柏安也是看见自己的助理顺口喊一声,见她这么慌就忍不住逗她,“干什么亏心事儿了,这么慌?” 钱航也不是个正经上司,这时也凑过来,“跟男朋友出来吃饭啊?是咱们律所哪个小男孩?” “不是律所的。”赵萌话说的快,说完脸上绯红又补了句,“不是男朋友” 差不多得了,就算离开公司,上下级天生的紧迫感还是会让人际关系尴尬,柏安扯了几句,就把人放走了,叁人又跟着服务生走向自己的房间。 柏一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寒暄,大概听出来这位看起来就家世良好的年轻女孩是律所的同事,但柏一对她并不好奇,只不过 等走过赵萌的包间,柏一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总觉得那个一直没回头的男人,似乎是赵萌男朋友的那位,背影有些莫名熟悉,好像在哪儿刚刚见过。但柏一也没纠结多久,只当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律师行业的人,自己怎么会认识呢。 在平板上点好餐,柏安顺手递给柏一,让他看看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柏一扫了一圈,自己喜欢的菜无一例外的已经被勾选了,正准备递给服务生,发现最下面一栏的小食区空着,就点了个酒酿小丸子。 等甜品优先送上来时,钱航没怎么犹豫,就直接递给了柏一,但还没放下,就见他朝柏安方向抬了个头,钱航动作没停,“你吃,她不能吃,这家的酒精含量高。” 柏安本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镇静催眠类药物在药效期间不能喝酒,怕柏一会多想,想着只吃了一片应该问题不大,想接过那碗小丸子时,却被柏一摁下了。 “不能吃就别吃。”柏一语气有些冷,明明也不是一句呛人的话,可听起来却带了点情绪,话说完自顾自的拿起汤匙吃了个干净。 再迟钝的人也要反应过来了,柏一平时也不是话多的性子,但只要柏安在一旁叽叽喳喳,他总是会接上一两句的,但今天从车上到现在,柏一话少的有些离奇了,难得的开口听着也不让人舒服。 柏安趁钱航执着于筷子上的毛肚时,把手放在桌下轻轻的牵了下柏一的手,意料之中的被躲掉,于是凑近一些,低声问,“怎么了?” 柏一夹了筷虾滑放在她碗里,桌下的手还在被她不依不饶的挠着手心,正要妥协的时候,就听钱航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开口,“虾不要吃,发物不行。” 下一秒柏一筷子一转,虾滑送进自己嘴里,手也快速抽出放到桌面断了柏安的念想,然后回了她的问题,“没什么,吃你的饭吧。” 柏安:“?” “给我拿个纸巾。”柏安试探着说,想要分辨一下柏一这突然来的是哪门子的脾气,看着他伸手向纸巾盒,柏安想着应该不是生自己的气。 “安安,你调料还有吗?”钱航起身时说。 “帮我也加一点!我要小米辣和麻汁!”柏安把手上吃空的调料碟递给钱航,看着他走出包间,才又回头看向柏一,结果就见本该递到自己手上的纸巾,正被柏一擦掉桌上红油扔进垃圾桶,并且没有打算再帮她抽一张的动作。 柏安:“????” 于是柏安推翻了刚才自己的结论,把‘应该不是生我的气’换成了‘应该不是生我的气吧’。 柏安有点摸不透柏一的心思,感觉好像已经要脱口而出了,偏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让她钻研不下去。 柏一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在超市里相中了别人手里玩具的小朋友,理智上知道先来后到的原则,同时并不妨碍他感觉到委屈的情绪。 而玩具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块香饽饽,也不知道原来这块香饽饽已经有主人了。 “吃好了吗小一?”钱航扣上安全带的同时扭头往后问,“今天约的急,只是来吃这,下次钱叔带你去后池吃老菜馆。” “吃好了。”柏一应着,从钱航正后面往中间挪了挪,“谢谢钱叔。” 钱航没再接,抬头打转向的时候,余光瞥见柏安正从储物箱里掏出来咖啡,没想太多,直接伸手摁下,然后拿出矿泉水递出去。 柏安讪讪地接过来,拧开抿了一口。 挪了座位的柏一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其实这俩人并没出声,动作也不过几秒而已,但同时又带了点熟稔的意思。 是需要磨合接触很多次才能有的熟稔。 柏一垂下眼,重新往窗口坐了坐,藏进钱航座位的阴影处,偏头看向街边的灯红酒绿,没再分给前座二人一眼。 从车上下来,因着钱航又拽住柏安交代几句,柏一就大步走开了。 看着柏一明显气儿没消的背影,柏安着急忙慌地随口敷衍钱航,“知道了知道了,周末我去,我先走啦!” “安安!” 等柏安小跑几步,又听着钱航突兀地喊她名字,眼看着前面还有几步追上,但还是顿下来回过头,“嗯?” 钱航喉结滚了下,见柏安不耐烦,于是笑起来,“慢点跑,别摔。” 听见这话,柏安无语地叹出一口气,抬手摆了摆,示意他快点走吧,然后又追着柏一哼哧哼哧地跑。 钱航点了只烟,深吸了一口,呼出来呛人烟雾的同时,觉得有些胸闷,于是摁开安全带,又解开衬衫的领口。 一支烟燃尽,车辆重新启动,在夏日湿热空气中连个尾气都留不下。 而后视镜中的男人,依旧是个精英律师的模样,衬衫一丝不苟,神色凛然淡定。 听着身后人小跑起来高跟鞋的声响,柏一步子慢下来,准备蹲下来系个鞋带时,俩人交谈的声音传入耳朵。 柏一直起身,没再犹豫快步往前走。 “柏一!”柏安费劲儿地勉强跟上,刚够着柏一的手,忙不迭的拽住,“哥!” “怎么了。” “你生气啦?”柏安问。 “没有。” “”,柏安看着把自己手甩下然后越走越快的人,哭笑不得,“那你走那么快干嘛。” “因为个子高。” 这话说的让柏安满脸问号,又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毕竟这带着赌气怒意的幼稚话语,和柏一所谓的个子高年龄大并不相符。 “叮叮” 手机的提示音让柏安停下来,拿出手机大致扫了眼赵萌发来的信息,眸色黯了一瞬,脸上也僵住,快速站在原地打字,没打几个又把手机锁屏放进手包。 然后挂起笑容,冲着柏一背影喊,“前面那位帅哥!等等我呀!” -- 10 10 当着钱航的面,柏安发挥不出来自己耍赖的本领,一直到两人走进电梯,柏安站在柏一面前,强制着和他对视,大有一副你不说为什么生气,我就要跟你大眼瞪小眼到天亮的意思。 “我惹你了吗?”柏安发自肺腑的问出最直接的一句话。 “没有。”柏一和她眼神错开,“都说了没什么,你别多想。” 等进了家门,柏安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还在不依不饶的噼里啪啦地说着,“哎!你明显就是生气了!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就直接说呗!柏一!哥!” 也不知道是因为柏安真的把他闹烦了,还是哪句话真的刺激到他了,总之柏一大步往客厅走的动作一顿,差点让紧跟在他身后的柏安砸在后背。 柏一回过身,看起来十分内心挣扎,欲言又止了几秒后,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酒酿小丸子含酒精不正常吗?” “啊...?”柏安实在跟不上这句话的脑回路,呆呆地应,“正...正常啊...” 然后柏一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消气,重新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进客厅。 “酒酿小丸子怎么了?”柏安凑到沙发上和他坐在一起,拱在他身旁好奇地问。 “没什么。”柏一身侧微微让开一些,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着一侧的落地窗,“就随口问问,钱航不让你吃,我还以为最近几年临城的小丸子都是无酒精的呢。” 电光火石之间,柏一这个别扭劲儿突然打通了柏安的任督二脉,有点荒谬,但也不是没可能。 柏安本来还在为小丸子呆住的表情,变成戏谑地样子凑近柏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柏一眼皮一跳,否认的很快,“没有。” “哈哈哈哈哈你就是!”柏安从沙发上半跪着,有些激动,“你就是吃醋了!之前高中就是!我同桌说你买的烤红薯不好吃,结果一个星期都在往家带红薯!” “你记错了。”柏一想从沙发上站起身,就被柏安拉住,重新跌回沙发的同时,被人跨坐在身前,近在咫尺的脸让柏一微微蹙眉,“起来。” “我不!”柏安又往前挪了挪,让他视线之内皆是自己,“你承认我就起来。” “没什么好承认的,我没吃醋。”柏一并不受贿,任由她坐在身前,不打算用言语来交换自由。 嘴硬的要死!柏安正准备放过他时,突然想起来有茬事儿好像真的需要跟柏一打个预防针。 “嗯..就是,妈妈似乎对我和钱航...”为了避免误会,柏安换了个称呼才又接着说,“呃...和钱叔有点想法。” 注意力被转移,柏一没听懂她话里意思,“嗯?” “就...觉得我俩很合适什么的...”没等柏一说话,柏安抢先站定立场,“但我完全没想法!钱叔也没有!我们就单纯的忘年交!他比我大呢!没可能!” 柏一听懂了,幽幽地回,“我也比你大呢。” “哎呦,那不一样。”话一出,柏安鬼机灵地没错过这话里的漏洞,抬手勾着柏一脖子,“我不嫌大!男大叁抱金砖!” 这什么鬼理论,柏一无奈拽掉颈侧的手臂,“别胡扯了,快点下去。” 被柏一拽掉的手臂抱在胸前,柏安语气有点委屈,坐在他腿上,也不和他对视了,有点像撒气的气球,有点瘪但还带着气的那种,“说话不算数..都说好出来就在一起的...” 柏一面色微僵,“什么啊。” “你少装!明明就记得!”柏安急了,“说好的啊!” “我没说啊。”柏一虚揽着她,怕她一个激动后仰掉下沙发。 好像他原话确实不是这样...柏安妥协了几分,“那..那你说好出来就说喜欢我的!” “我没说。” “你!”柏安从他身上跳下来,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走了一半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自己的愤怒,半路又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浴缸的水汽逐渐充斥整个浴室,眼前的玻璃也开始模糊,柏安抬脚踏进温热的水里之前,重新打开手机查看赵萌先前发来的短信。 那个委托人的女儿叫辛欣,原本是个舞蹈生,身材纤细而高挑,高中时被李顺等人欺辱谩骂,说她身材瘦得恶心,于是暴饮暴食,又反复催吐后,身材与容貌焦虑,让青春期的女生选择跳楼。 各层的遮雨布勉强救了她的命,如今躺在市二院的脊柱科,做下半身瘫痪的康复疗程。 而从深夜草地里发现奄奄一息的辛欣,并把人及时送进急诊的,是李顺。 赵萌还发来了辛欣最新社交平台的照片,画面中的女生长了双笑眼,对着镜头笑时,弯弯的像两只小月牙。 看起来,像是从没经历过什么,可爱天真的样子。 除了这些,让柏安留意的,还有当初李顺第一次进局子的卷宗,里面有份手写的谅解书,字体端正整洁,末尾有按了手印的署名。 柏安两指在屏幕上放大辨别了一下,然后重新划到那张照片。 “阿嚏!” 光着身子站了半天的柏安,被一个喷嚏醒过神儿,手机放在洗漱台,躺进浴缸,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当水位超过心脏,呼吸开始困难,胸腔温吞的感觉像是钝刀磨肉。 然后超过头顶,听觉与视觉开始闭合混沌,而大脑中的影像开始清晰,回忆中的声响开始震耳欲聋。 “请接受一下采访吧!作为妹妹,真的对哥哥的计划一无所知吗!” “你是知情的吗,请问你是不是暗自帮忙了呢!” “哥哥平时有什么行径是可疑的吗?” 这是一审结束后,法院前的长阶梯。 钱航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柏安头上,尽可能的把声音隔绝。 可对于柏安来讲,那衣服撑起的黑暗,让那些刺耳的提问更加清晰。 问题纷乱复杂,记者们妄加猜测后的胡言乱语让钱航也不知从何答起。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二审后的提问明显简单多了,简单到... “柏安请问你撒谎了吗?” “柏安请问是哥哥教你这么撒谎的吗?” “柏安!你这样撒谎对得起母亲吗!” 柏安还是躲在衣服里,但是这次,柏安却把指甲掐进掌心,倔强地把听到的问题全部悄声回复。 “没有撒谎。”柏安说。 “没有人教我撒谎。” “我没有撒谎。” 屏气到了极限,在呛水的前一秒,柏安坐起身,大口的呼吸着。 让心跳平复,也让现实回笼。 裹着浴袍走出时,柏安已经恢复如常了,而在看到柏一正好走向自己时,胸腔的跳动更加沉稳而规律。 柏安一边伸开手一边扁着嘴,故作委屈地看向柏一。 “怎么了?”柏一在她面前几步站定。 “抱抱我吧。”柏安有气没力地说。 柏一下意识拒绝开口前,想起柏安进浴室俩人不甚愉快的对话,自觉理亏,于是张开双臂把人揽在身前。 柏安压着人往后退,直到跌进沙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猛的一抬头啄在柏一唇上,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抿住他下唇不放。 柏安就像握住蛇的七寸那样掌握住柏一所有的度。 比如她会趁柏一放松警惕时,神不知鬼不觉装作无意那样探出一截舌尖抵到他齿间,再被他发现拽开之前,快速收回,又专心的只亲吻他的唇瓣。 当人们不知所措时,规避风险的本能,会让我们习惯于保持现状。 反正已经发生亲吻了,那就只吻这一次好了,哪怕上一次也是这么想的。 可能是柏安刚洗完澡身子软的撩人,也可能是那碗酒酿小丸子真的度数太高了。 反正柏一在混沌与清醒之间,还是把人抱起反客为主的压在沙发,更投入的去追柏安逃窜的唇舌,以至于没发现柏安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色欲的空气升温,再加上柏安这个本就故意勾火的小人儿。 素了太多年的柏一难免抵抗不住,身子的重量压在柏安身上的同时,手上也无师自通的往女人浴袍带子里钻。 柏安浑身猛地瑟缩,让俩人都瞬间呼吸迟滞,柏一微微起身拉出一些距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大掌已经钻进柏安浴袍,托在了柔软爽滑的后腰。 “对不起。”柏一慌忙把手抽出,又把浴袍拽下。 刚才只是条件反射的反应,柏安轻声说,“没事儿。”然后拽着他的手往衣服里探。 柏一躲了一下,但见她执着,正准备出声制止时。 柏安故技重施,噘着嘴,委屈巴巴地说,“再亲亲我...” -- 11 此时的柏安看起来像是个带坏弟弟的浪荡姐姐。 柏安不停吮着柏一的下唇,时不时把软舌探出来也跟着沾上一点春光。 明明已经是男上女下的姿势,可柏安还在挺着腰,想把胸前绵软故意贴近柏一。 另一边,又引导着柏一的大掌往身子上抚,而她自己的手,在柏一衬衫外,沿着人鱼线大概的位置往胯间探。 其实柏安也臊,只是那点害羞,遇到比她更甚的闷葫芦,就变成了捉弄的乐趣。 尤其是看见柏一被她逼得羞愤难耐的样子,柏安心里就痒痒的百爪挠心。 正如此时,柏一寸头下的脸泛着红,耳根和后颈更是跟烫着似的红彤彤。 柏安舌尖跟裹了迷药似的往他唇上缠,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打开了口把那难缠的小舌裹进嘴里。 唇上的战场已经让柏一招架不住了,而手上的,更是甘拜下风。 理智让他不停地试图握紧拳头,让掌心离开那滑溜的腰,可柏安的小手又不停的挽留,柏一便妥协地抚上那腰窝。 “我胸...是不是挺小的...”柏安唇上被津液润的水嫩,有些不甚底气地说,“但是挺软的...你摸摸...” “......”柏一被这话梗住,也不知该说柏安单纯还是引诱。 方才接吻时,俩人的手便暗自较劲,柏安抓着他往胸前绵软上引,柏一使了劲儿奋力逃出,只扣在了她胯骨。 柏安话说的,就好像是柏一委屈了她,嫌弃了她才不愿意顺她的意,弄得柏一一时失语。 就在柏一再次起身逃离时,身形倏地一顿,喉结重重一滚。 因为柏安已经探在了他紧绷的胯间,掌心微缩,稍稍攥住了那形状。 “你在里面...”柏安心一横,话就往外说,“会想要吗...自己弄吗...” 会想要吗... 想的发疯。 当初柏安给他情窦初开启了蒙,又不自制的撩拨他。 放在以前,他尚且每日都能见到她,心里满了,欲上要的便没那么多。 可在监狱的这些年,一个月一见,柏一做梦都硬的发疼。 她来之前两周,柏一就开始躁动,手淫的次数便多,她来之后两周,光回想着柏安那半小时的言语,柏一就忍不住手往裤子里伸。 时间长了,柏一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压制欲望。 但习惯了,并不代表当柏安躺在身下,眼里绕着情愫,他还能控制住。 于是柏一轻咳了声,捏着她手腕离开危险地带。 看着柏一淡定的起身,柏安瞬间挫败感和羞耻心上头,也跟着坐起来,嘴比脑子快的呛他,“你不会30岁了还是老处男吧。” 然后见柏一回头,柏安以为自己这嘴舌之快占了上风,便挑着眉,“你不会我教你啊。” 柏一不是毛头小子,再加上对柏安太过了解,知道这纸老虎只有一层胆儿,所以趁柏安话音未落,伸手揽住她后腰往怀里拉,“嗯,你教我吧。” 就在柏安犹豫之际,柏一认定她会落荒而逃,准备松了手上劲儿放过她时,柏安拽开柏一的腰带,拉开男人的裤链。 “好了,不早了。”柏一收了玩笑,后退给两人留出空隙,“早点休息。” 柏安置若罔闻,再次寻上柏一的唇,然后强势的用舌头顶开他的齿间,找到同样无骨的软物交缠。 感觉到手下物件越发硬挺时,柏安错开他眼神道,“让我帮你,你想要不是吗?” 柏一再也没法子拒绝,只能在柏安准备跪趴在他腿间时,堂皇把人扶起,“用...用手。” 柏安早就过了纯良的年纪,二十六岁,足够让她对男女那档子事儿了解的透彻。 可理论知识和实践还是有分别的,尤其是把柏一内裤拽下,半勃的性器露出时,柏安就开始大脑空白。 岛国的经典动作片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统计结果,让柏安大致了解,亚洲人也就是1315是最常见的尺寸。 柏安快速瞥了眼小柏一,不禁开始怀疑,那些科学家指定是偷懒了,没有把柏一这种天赋异禀的亚洲人算进统计。 秉持着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原则,虽然她心里吓得怦怦跳,但脑子里还在拼命搜刮着小电影里的经典桥段。 温热的小手擦过柱身,拇指掠过顶端时,性器的微跳增加了柏安的信心,随意撸了两把后,探向下方两个囊袋,用指肚轻碾。 “嗯...”柏一呼吸加重的掩盖不住。 “你不舒服要告诉我。”柏安说,然后手上加快了撸动的频率,“舒服...也要告诉我。” 彻底硬挺的性器让柏安一手圈不过来,茎身的长度也让柏安的手腕在摆弄了几十次后开始酸疼。 而那粗长的性器除了颜色在受到摩擦后,更泛了情欲的黑红外,硬度没有任何变化。 顶端的肉头像个站岗的士兵,高高地挺立着,一副难惹得模样。 柏安换了只手,沿着柱体后的沟壑,借着小口动情渗出的清液,从头到尾的摆弄着。 “呼.......”柏一咬着牙控制自己不要冲动往这小手里撞,眼睛里的坚忍能看出在失控边缘。 “舒服吗?”柏安问,又怕他不应,补充道,“我想知道你舒服吗?” “....嗯。”柏一艰难道。 “嗯什么?”柏安带着他的手从衣服外捏了把胸,“柏一,我想听你表达给我你想要什么,比如...” 她卖了个关子,然后自己动腰,把胸往柏一手里蹭了两把后,故意在他耳边泄了呻吟说,“我喜欢你摸我,我想要你掐我的胸,用点力气。” 像是一滴水滴进油锅,顿时爆点四起。纯良如水有什么错,要怪只能怪那油锅本就心绪不平。 柏一低头咬上柏安的唇峰,裹住柏安那小小唇珠,带点粗暴的舔舐过。 大掌包住柏安的手,带着她在自己胀痛的性器上撸动着,虎口收紧的力度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而另一边,也不再犹豫地撩开柏安的浴袍,带着薄茧的手直接罩在了柏安右乳上,狠狠捏了一把后,把那娇嫩的乳尖夹进指缝。 没什么太多的技巧,只凭柏安嗓子里哼出的轻吟来判断,当他摁住那小茱萸时,柏安身子颤了,他便知道柏安是喜欢的。 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肉茎的经络愈加狰狞,柏一叼着柏安的唇不松,热血下涌,精液射出时,忍不住惊叫的,却是柏安。 柏一憋得额头薄汗,靠吃着柏安的唇来忍住声声粗喘,而关键之时,他揪住柏安那早已硬起的乳尖猛地一拽。 “嗯...!”柏安胸上吃痛,可快感也更重,失声叫出后,感觉到手上的性器开始跳动。 十几股精液相继射出,甚至挂在了柏安的唇上,柏安愣了一瞬,随即伸出舌头把那白浊舔进。 殷红的舌尖其实只探出了几秒,可眼看着柏安吃进自己的东西,这刺激的柏一又是几股精液重重喷涌。 柏安也没想到他这么激动,笑眯眯的欠身,把柏一脖子上溅到的也舔掉,又直勾勾地盯着柏一,把浴袍上沾到的位置送进嘴边,却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拉住。 “喜欢我这样做吗?”柏安装傻充愣的问,然后就见柏一本来褪了红的脖子蹭地一下再度充血,而手上一直没放开的肉茎再度弹跳。 “或者你至少回答我舒不舒服,不然我就会以为你不喜欢,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唔!” 柏一又耍这一招,一吻封言,然后自暴自弃地把人笼在怀里,头垫在柏安肩上,闷声道,“嗯...” 柏安弯了唇,回抱住他,“我也很...” 柏安本来想说‘我也很喜欢’,但感觉不够刺激,于是柏安带着狡黠地说,“我也很爽。” 然后又怕柏一不明白,挺胸撞了撞他。 有人说绝境的性爱才最爽,不顾一切地水乳交融是神的旨意。可柏安不觉得,劫后余生才更甚。 日子还长,要慢慢来,柏安想。 -- 12 12 晚上睡前柏一找个了由头说天儿热,抱着枕头去了一楼客厅,柏安本想撒泼留下他,突来的眩晕让她跌坐在床上。 柏一感觉异样回过头时,就见柏安坐在床边,笑嘻嘻地张开双臂,小腿一晃一晃地。 “晚安吻?”柏安故作真诚的问。 “....早点休息。”柏一话撂下,顾不上其他,飞快逃离卧室。 第二天柏安难得睡了个懒觉,午后的太阳透过窗帘照在眼上,她迷迷瞪瞪地起身洗漱。 柏一一早就去上班了,给她留的早饭这会儿也凉透了。 柏安站在餐桌旁把冷掉的豆浆一股脑灌进去,又把变硬的吐司费劲儿地吞咽,然后把空了的餐盘留在餐桌才出门。 “你好师傅,去长青路万达。”柏安坐进出租车,把笔记本从腿上摊开。 “好嘞,上几号门?”司机大叔自然地问。 “3号门。”柏安说,然后又接了一句,“不用掉头,路对过医院门口停。” “哦是那个...凌大夫的诊所是吧。” “嗯。”柏安随口应,看着自己电脑屏幕头都没抬。 “收费...贵吗?” “还行。”听见这句,柏安倒是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司机,见他没看自己,想了下还是多了句话,“也不算很贵,医保之类的政策指标那里也能用。” “倒是听说凌大夫那里有一些...”司机很快接上柏安的话,却在抬头时在后视镜和柏安对视上后,有些结结巴巴,“呃...针对...呃...某些人的那个...免..免费的指标哈。” 话说完司机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明明尴尬的要命,却还是在红绿灯时顶着张大红脸扭过头,“您有知道这个吗?” 柏安趁他换挡转向时,飞快从手包里掏出张名片,边前倾着塞进大叔烟盒里,边装着苦恼着说,“我...具体的不大了解,但是我当时去的时候,有人给了我这个,好像听见了句什么免费之类的,您打电话问问。” 会在临城市区商圈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医院的,还是精神科私人诊所的。 除了留学归国的,就还是留学归国的,还得是那种不差钱的。 柏安每次走进这诊所大厅,都在感叹怎么会有人把医院设计的跟个艺术长廊似的。 然后看见这长廊尽头是无限量的咖啡和华夫饼时,愤恨的捏紧手上的就诊卡,默默吐槽着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件事。 “不是说没时间,怎么又过来了?”桌后的医生随意活动了下自己手腕,对来人说。 柏安无奈摇了摇头,把就诊卡递出去,“被委托人放鸽子了呗。”抬头的瞬间,差点被凌临手腕上的钻表闪瞎眼。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柏安自己对资本主义的愤怒加深了视觉感受。 “你这医院真的是合法的吗?” 凌临轻飘飘的抬起左手,大拇指朝着背后墙面上挂的几个宣传栏摆了摆,“正规营业执照,专业精神科医生,在线为您解疑答惑。” 柏安扫了眼那个全篇除了凌临两个字是中文之外,剩下全是英文和德文组成的“荣誉栏”,依旧没能忘记自己这些年交的一大笔费用,“有人能看懂吗?!” 凌临听见这话,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下,然后说,“目前为止没有。” 在看见柏安疑惑的目光后,幽幽地答,“当时广告公司打印错了我的学校,错了一个单词,但这么多年了,没有任何病人质疑这上面的学校其实并不存在。” “......!”,柏安对他话里隐隐的骄傲表示不理解和愤怒。 一个小时后,凌临拿着检测结果,蹙着眉问她,“最近睡得好吗?” “挺好的...”柏安答,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凌临闻言眉头一松,嬉皮笑脸地抬了抬手上报告,“结果也挺好的。” 柏安翻了个白眼,“那我什么时候能停药。” “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做心理疏导?” “......下次一定。” 凌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药...也下次再停。” 柏安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然后朝他伸手,“六楼的档案能给我看一眼吗。” 凌临从一旁上了锁的保险柜里拿出一沓资料放在她面前,“当然,你想看什么看什么。” 柏安顾不上调侃他那谄媚的样子,翻看了几页,实在纷乱复杂,于是拿出手机找到那张辛欣的照片,“这个...” “哦小欣啊。”凌临认出照片上的女孩儿,然后找到对应的档案递给她,有些疑惑,“是你案子的吗?她年龄不小了呀。” 昨天赵萌把照片发给她时,柏安就注意到辛欣这照片背景的诊疗室,正巧就在凌临的这家医院。 而她能淡然写下谅解书,应当是做过心理疏导的,加上涉案时的年龄... 柏安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来复诊顺便关心下,于是翻了翻那几页档案,没什么特别的,随口问,“她状态恢复的挺好的?” “嗯,挺配合的。”凌临答,“现在每天就喜欢在六楼那个花园看喷泉。” 柏安注意到他话里的用词,“现在?” “啊?” 柏安不可思议的问,“她现在就在你这儿?” “是啊...”凌临有点摸不到头脑,“不然你为什么拿她照片问我?” “她出事儿的时候不都很多年前了?” “哦...”凌临明白过来,“上个月才又来的,焦虑症反复发作。” 柏安有些不解,按理说李顺因着涉及周某被害的案子,这会儿行政拘留,而这案子委托人又是辛欣的父亲。 对小姑娘来说,伤害自己的人被收监,应该是个高兴并且安心的事儿,怎么会焦虑症反而发作呢。 见柏安好奇,凌临便说,“小欣男朋友进去了,俩人感情好,她一着急,就犯病了。” 电光火石间,柏安突然想到当时钱航欲言又止的话,“她男朋友...叫什么你知道吗?” “李六。”凌临脱口而出,然后又飞快改口,“哦不是,李顺,她把这名字挂嘴边,我老想成六六大顺。” 柏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多事情在脑海里开始串联,和凌临道了谢,起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这个月账单?” “不用了...”凌临眼神有一瞬躲闪,“我找了个有钱的投资人。” “辛苦了。”柏安由衷地说。 “不辛苦...”凌临讪讪地答。 柏一刚到公司,就见吴煊带着个女生站在卸货的卡车前面,正清点货物。 “柏哥早上好呀。”女生笑着说,见柏一扑克脸,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不会脸盲吧?我沉媚啊!” 听见名字,柏一很快把面前带着太阳帽的人和昨天坐在自己旁边工位的女生重合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没..你带着帽子...” “还早上好、呀、”吴煊撇了撇嘴,“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 沉媚敛了笑容,“煊哥早!上!好!呀!” 等俩人闹完,柏一指了指车上的货,“我卸吧?” “啊不用哥,等会儿我找...”吴煊嘴秃噜了一半,又想起他哥的叮嘱,“行哥,咱俩一块,搬完中午请你吃饭。” “你俩慢慢搬吧。”沉媚打了个哈欠,“我去洗个澡吹空调了。” 看着沉媚走远了,吴煊撞了下柏一的胳膊,“人家小姑娘相中你了。” 柏一拽下一袋原料,没说话。 吴煊嘴上不停,手上倒也干着活,“沉媚挺好的,咱市那个最好的985毕业的,正经学会计的,年年奖学金,还有个什么专利在手上,要不是她想找个离家近的单位,这大馅饼也掉不给我。” 见柏一还是不应,但也没制止他,吴煊话匣子便打开了,“可惜命不好,爸妈都没了,还给她留个弟弟,可沉媚从来也没给别人说过这,我也是当初她进厂看她户口本才知道。” 吴煊絮絮叨叨地,柏一把最后一袋甩进仓库,耳朵都要起茧了,“煊子,我冲个澡去。” 柏一低着头走向工位,手上拿着毛巾在自己湿发上呼噜,等走进了,才发现沉媚也在座位上,只不过正趴着睡觉。 沉媚昨天的班是上的大夜,按理说早上八点下班,这会儿应该回家的。 柏一并不好奇她的行踪,疑惑也只在心里几秒便打消,刚打开电脑,就听“啪”地一声,偏头一看,是沉媚的手机掉在地上。 因着屏幕还亮着,柏一没立刻去拾,看着沉媚确实睡着了,那手机又一直震动,半晌还是弯腰捡起放在了她手边。 从沉媚旁起身的那刻,柏一闻到些味道,有些奇怪,于是下意识又朝着沉媚方向嗅了一下。 是复杂的味道,但最明显的... 是酸臭味... 沉媚头上还包裹着干发帽,从逃离的几根发丝能看出来刚洗过头的痕迹,而身上似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柏一抬起胳膊闻了下自己,然后确定这香气是公司浴室的沐浴露。 除此之外,还有些不符合自己身边这个桌面干净整洁的女孩子的味道,是混着灼烧味得酸臭味。 -- 13 ℝоцzんǎīωц.огℊ 13 “柏律师,李顺的委托人来了。”赵萌站在门口等着柏安收拾,嘴里吐槽着,“都给陈律师了,您干吗还要回来,那人一看就不好惹” 柏安抬手拿文件夹敲在她脑门儿,“嘴闭上。” 辛父坐在会客厅,见柏安走近,蹭地站起,“您好,柏律师我那天”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柏安打断他,“没关系,毕竟自己女儿,情绪激动正常的。” “辛欣小时候,我不大管她,确实工作比较忙”,辛父犹豫着开口,“我和她妈妈离婚以后,她和社会上不叁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柏安蹙了蹙眉,“律所马上到下班时间了,咱还是先把案子捋一下。” “李顺以前是个好孩子。”憋了半天,辛父憋出这么一句。 柏安意味深长地缓慢点了点头,“嗯” 以为她不信,辛父飞快补充道,“辛欣以前受欺负的时候,是那小子找上门告诉我的。” 辛父在说了很多无用的好话后,面对李顺后街杀人案,却只能匮乏地说一句,‘他不是故意的’ρō㈠捌мō.cōм(po18mo.com) 等把人送走,柏安回到公寓倚靠在沙发上,有些无力感涌上来。 ‘他以前是个好人’,‘他不是故意的’ 可这话跟废话并无差别,总不能跟法官说,‘给好人一个机会吧。’ 柏安重新打开卷宗,翻看了笔录,又打开了被害人周某的死亡报告。 并没有任何的发现,但轻微的焦虑让她少许烦躁,柏安打开附件,里面有些不大有用处的资料,比如所有涉案人员的过往资料以及验伤报告。 或许他其实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呢。 柏安突然这样想到,凌临和辛父的话让她有些动摇,让她忘了这个最简单的假设。 打开电脑,找到搜索引擎,柏安思考了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语言,于是简单的在搜索框里打上了“情感转移” 按辛父的说法,辛欣从小就比较孤单,虽然父母健在,但几乎没有给她陪伴的时间。 而这份情感缺失,在遇到第一个对她好的李顺时爆发,哪怕这个人是曾经欺负过自己的。 柏安往下翻了几页,都没合适的案例,眉头越蹙越紧,脸色也不大好看。 柏一从厨房走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柏安蜷缩在沙发上,抱着电脑,一脸愁容,颇有些伤情失意的意思。 “洗手,吃饭。” “哦”柏安往洗手间走着,语气轻松不少,“晚饭吃什么呀。” “糖醋排骨。”柏一应她,“你电脑我给你放桌上啦,放沙发容易掉。” 柏一扫了一眼她的搜索内容后,有些怔愣,飞快往卫生间一瞥,又看回电脑上。 ‘童年时缺少父母某一方的疼爱,的确会转移到长大后的同性身上。’ ‘人们会下意识的寻找温暖和爱意,在弥补青少时期的缺乏。’ ‘这种情感极难辨别’ 电脑上新闻标题的高亮粗体,让柏一的思考和动作按下了暂停键,像被扔进冰窖的人,有些僵直。 直到柏安走近,他才反应过来把电脑扣上,“你电脑” “是不是很多”柏安没发现他异常,扁着嘴撒娇,“我每天都要看这么多资料,好累” “嗯吃饭” “你先抱抱我。”柏安坐进他怀里,“我要充一下电。” 见柏一异常温顺,柏安还以为这些天的“脱敏治疗”有了用,抬手就揽住他脖子,唇舌也凑上去。 柏安最开始理智还在,从他嘴角吻到唇峰,等她把舌头探出来,狠狠舔了一把,却没有被拉开时,喜不自胜地心情,让柏安逐渐忘乎所以。 把柏一的软舌卷出来,咂摸着半天,反而是柏安自己的嘴角留下口水,就在她准备收回来擦一下涎水时,柏一唇瓣含住那粉舌,一阵裹吸。 情势有些逆转,本来是柏安扶着他肩,挺着胸索吻,而如今变成,窝在他怀里,软着腰抬着脸儿承受。 柏一没什么技巧,觉得那舌又滑溜又香甜,便一个劲儿的吸咬着,拽地柏安舌头发疼。 “唔!”柏安实在吃疼,把人推开后,看着柏一眼里的泛红,甚至带了点似哭的水雾,加上屁股底下渐渐硬起的那物,柏安吞了口口水,又把唇给他送上去,“嗯吸得有点疼” 见柏一还是呆呆地样子,柏安便扭捏着说,“可以亲别的地方。” 以为柏一肯定会拒绝,结果没想到他真的好奇的问,“那亲哪里。” “呃”柏安眼神躲闪,“亲亲脖子” 柏一没有停顿地吮上她脖颈,在下颌线下舔舐许久后,无师自通的伸出舌尖逗了一下柏安的耳垂,又低下头,流连在了她锁骨的位置。 “嗯~”柏安被他星星点点的吻惹的动情,高高的抬起那白皙的脖颈,方便面前的人鞭挞,也方便自己发出动人的呻吟,“唔~” 内裤早已湿透,柏安有些难耐地动了动屁股,而那根早已见过面的物件,也下意识地隔着裤子上顶。 “唔~”又是一股蜜水从下体涌出时,柏安喘息着把人拉开,然后脱掉上衣,带着柏一的手抚上自己被胸衣笼住的雪白,言简意赅地说,“别亲脖子了。” 别亲脖子了,那亲哪里。 这本来应该是个问题,但好心的柏安已经挺着胸凑到他脸上,给了他正确答案。 叁扣的内衣对于柏一来说,实在难解,于是他乖乖巧巧地只把唇凑在了浑圆的上方,没被胸衣遮盖的春色上。 好软 是柏一的第一反应,比之前用手去触碰时更柔软的感觉。 他“咬”进一大口,又痴情地小口吮过,弄得柏安的胸上挂了些水渍。 扣子还是打不开,柏一却耐心耗尽了,于是抬手直接拽下胸衣,卡在柏安小乳的下方。 这样下来,倒是把柏安的乳架起来,更方便他去采撷。 伫立在绵软上方的,是粉褐色的乳粒,柏一没有犹豫的一口含住,舌面重重刮过,引得柏安身子重重一抖。 可柏安却没能逃离,因为那茱萸被男人咬在齿间,正不知足地研磨着。 这场面实在色情,柏安下身的职业套装完好无损,上身却只留个内衣,一只小乳暴露在空气,执着地挺立着,被男人虔诚的抓咬着。 而柏一更是衣冠楚楚,唯一暴露他早已动情硬起地粗长,正被柏安藏在屁股底下。 把两个乳尖都激地硬成石子儿后,柏一选了自己喜欢的一处,发了狠地裹进嘴里,等再松开时,泛了血丝的殷红留在了柏安雪白的胸前。 柏一看得眼热,又有些不满意,稍微抬了头,又准备在她脖颈选个位置。 “嗯!” 被柏安鼻子哼出的声响制止住,柏一有些失落,但隐藏地很好,便打消了给她留痕迹的念头。 “可以吸,轻一点”柏安解释道。 柏一没理这话,轻轻的吻她锁骨。 在柏安看来,柏一这个行为好像在赌气,赌气自己最开始的拒绝,于是把他的脸捧起来,在唇上啄了一下说,“我喜欢你这样。” 柏一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柏安并不完全清醒的眉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咬上她锁骨的同时,闷声问道,“真的是喜欢我吗?” “唔!”锁骨上的微痛,加上下体的热流,即使没有真的插入,双重刺激也足够柏安临近高潮,她闭着眼享受动情,颤声道,“嗯,最喜欢你。” -- 14 ℝоцzℎǎīωц.огℊ 14 柏安趴在他肩头享受贤者时间,眼睛往下一瞥就看见自己胸前的斑驳,顿时热潮上脸,把脸埋进他肩窝。 虽然只脱了上衣,但这也算是她头一次“赤裸相见”,柏安把自己紧贴在他胸前,试图挡住胸前春光。 可她忘了,自己靠的越紧,脖颈和大片雪白背脊都展露在柏一眼前。 柏一的手抬着也不是,扶在她后背也不是,就在他措辞开口时,怀里的人突然弹起来。 “对啊!”柏安脸颊潮红未褪,眼里却异常精神,“你咬我,我身上会有痕迹。” 柏一:“” 本来她这么一坐直,两只软乳就翘在柏一眼皮底下,加上她说这话,柏一更是挪不开眼。 “可是你不会有。”柏安这会儿大脑飞快运转,一时忘了俩人眼下的状况,还在滔滔不觉着,“李顺如果是杀害周某的那波人的话,身上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伤呢。”ρō㈠捌мō.cōм(po18mo.com) “而且那验伤报告上”,柏安说着话扭身就要从柏一腿上挣扎下来,“欸,验伤报告放哪儿了” “先把衣服穿上。”柏一挪开眼艰难开口。 “”,这下轮到柏安如坐针毡,像个不会穿衣服的小孩儿,老老实实的跨坐在他腿上,看着柏一把衬衣披在自己肩上,又善解人意的把她内衣带子提上,才扣上扣子。 “咳”柏一清了清嗓,弯腰把刚才俩人折腾时散落的文件拿起来,“找哪个。” “嗯”柏安本来想从他身上下去,不过见柏一没赶人,她便就着跨坐的姿势开始翻找。 “怎么没弄成电子版,找目录也容易些。”柏一看着她焦急地一页页翻,也帮不上忙,“而且你天天来回拿也很麻烦。” “现在这些都不是确定证据,不会被收录,而且我们律所哪有人力弄这些东西。”柏安随口解释着,然后抽出那份验伤报告, “哥你看,根据涉案人员的笔录,当晚到最后由于人数差别,其实是李顺团伙单方面施暴,而并不是‘相互’斗殴。”柏安虽然喊着柏一,但并没等他回应,而是自己嘟囔着在理顺逻辑,“所以你看这几个人都只是轻微挫伤,但是李顺却不同,他身上甚至有刀伤,这很不符合常态,就像” “嗯。”柏一见她停顿,便无心应了一句,他这会儿看着柏安有些入迷,沉溺于工作状态的柏安,眼里的神采奕奕和脑里缜密的逻辑相称,让柏一意外又惊喜。 他知道现在的柏安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再是那个事事需要他帮忙的女孩子。 柏安拥有稳定的职场,而这样的柏安是他之前没有见过的。 他以前总是在担心,担心那样简单的柏安步入职场该怎么办,可如今看来,游刃有余的柏安那样抓人眼球。 就像是神秘湖里的女神,闪耀迷人而又令人望而却步。 “我知道了!”柏安像是某根神经突然通了电,拍了一把柏一的肩膀,兴奋道,“他是想救他的!” “喂凌临!辛欣睡了吗?”柏安一边抓起车钥匙一边打通电话。 凌临语气带着不忿,“她睡没睡我不知道,但我准备过夜生活了。” “别过了。”柏安使唤他使唤的顺手,“医院见!” 临到公寓门口,又转身朝着柏一喊,“哥你先吃,吃完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好。”柏一淡淡应,然后看着柏安跳着朝自己跑来,“怎么唔!” 柏安攀着他小臂,垫脚在他嘴巴啵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睛,“还是等我吧,等我回来帮你。”然后在柏一困惑地反应后补充了句,“运动裤很明显的,哥哥。” “嗨,辛欣。”柏安笑着坐在了她的床边。 辛欣看了一眼一旁的凌临,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安安姐。” 凌临朝辛欣点了个头以示安抚,“小欣,你可以和安安聊一会儿,她知道的很多,你什么都可以问她,包括那件事”,凌临挑了个眉,逗的辛欣弯了唇。 柏安和辛欣聊了很久,从她擅长并喜爱的芭蕾引入话题,柏安发现明明舞蹈生是她被霸凌的源头,可辛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厌恶,于是试探着问了问那些可能令她痛苦的回忆,然后在辛欣略显甜蜜的回忆中,渐渐颠覆。 “他们会把融化的巧克力混上胶水洒在我的凳子上,桌子上,甚至桌洞里。”辛欣说出这些情绪并不激动,“但是叁页他叁页就是李顺”辛欣腼腆地解释着。 “他会在凳子上撒上几粒巧克力豆,提醒我不要坐,会在桌洞上下黏上一条透明胶带,我一伸手就被拦住。” “叁页他确实很坏,但他其实很胆小,他只是和我一样不敢反抗罢了。” “而且他救了我。”辛欣拍了下自己的腿,“那些人在我跳楼那天本来打算来我住的地方找我的,他因为担心所以找了理由在楼下一直给我打电话,才能救到我。” “安安姐,凌医生说你能帮到他”辛欣期待地看着柏安。 柏安没有立刻回复这个问题,而是想到了下午自己搜索的‘情感转移’,狠了狠心还是问出来,“你会恨你的父母吗?他们离婚没有管你,让你缺失很多关爱,甚至受伤。” “柏安!”凌临试图打断她,却在辛欣开口后收声。 “不会啊”辛欣有些心酸地笑了笑,“嗯以前可能有一点点,家长会啊,毕业典礼的时候会难受吧,但”辛欣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于是举了些例子,“妈妈她会给我邮寄生日礼物,爸爸会给我找最好的医院,他们对我挺好的。”尽管勉强,辛欣还是下了这样的结论。 “抱歉。”柏安说着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回答了她上个问题,“我会尽力的。” 辛欣没再纠结,在凌临挤眉弄眼的提醒下,又问道,“哦对了安安姐,你知道花仙姑什么时候来吗?”见柏安一脸不知所云,提醒道,“就那个七楼的向日葵室里面的花仙姑。” 柏安明白了,咬着牙兴师问罪地看向凌临,“花、仙、姑、” “哈哈”凌临干笑两声,尴尬解释道,“哈哈多么亲切呀哈哈,咳那个小欣啊,呃也不一定是女性嘛所以咱们这个可以喊花仙子。” “咦?凌医生你不是说教堂里是西方的神,那向日葵里是中国的,所以是花仙姑吗” 柏安眯着眼看凌临火急火燎的解释,翻了个白眼,然后重新找到知心大姐姐的笑容,对辛欣说,“叫什么都可以,它没有名字的。” “我迭了很多向日葵,她什么时候能来呢?” “后天吧。”柏安想了下,“我和她很熟,我让她后天过来。” “好!”辛欣又笑起来,那双笑眼像沁了蜜,“那她是女孩子嘛?” “天机不可泄露。”柏安神秘道。 -- 15 “会判几年?”,凌临从贩卖机取了速溶咖啡递给柏安,和她并肩坐在医院走廊上。 “从犯轻的多。”柏安拉开拉环,感受着易拉罐的冰凉说着。 “那挺好的,你找我是想问什么?” 柏安听见这话愣了下,在凌临洞悉的眼神下,坦然道,“她喜欢李顺,会不会是因为缺失父爱,或者说,缺失男性关爱者,所以有人对她稍微好一点,便模糊这种好感。” “模糊这种好感...”凌临重复着她的话,然后转向她,“你会吗?” “嗯?” “这个问题,虽然我是医生,但你似乎更有经验。”凌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分得清吗?你这么多年的喜欢,是个寄托还是真实的。” 柏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凌临也没有追问,陪着她在昏暗寂静的走廊喝完整罐咖啡后,才又开口,“我送你回去?” “我分得清。”柏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现在仍希望能拥有一家人。” 晚上睡觉时,柏安有些失眠,试探着靠近身旁的男人,然后被揽进怀里。 棉质睡衣很柔软,男人的双臂很有力,胸膛内规律的心跳也恰到正好,可柏安却越来越清醒。 “哥哥。”柏安往上拱了拱,凑到他耳边说,“我好喜欢你哥哥。” 柏一喉结滚了一下,以为沉默能混过去时,怀里的人又拱了两下,这次探出脑袋说,“我喜欢你柏一。” 表达情意的话,应该是属于正式而温馨的场合,但当这句话同时是一句“人尽皆知”的事实时,也可以随口而言。 柏安没有期待柏一的回复,反正她说了不止一次,如今再说,也只不过再次告诉他,并没有其他含义。 她知道柏一有点闷,所以做那个主动开口的人,她一遍遍的用最直白的话表白,为的是让柏一安心。 让柏一无论什么时候决定回应她了,都明白他从不是单相思。 可柏安倏地有些心慌,也许是和凌临谈话的内容,也许是自己太久没和身边的人像这样亲密的生活。 柏安窝回他怀里,听着他心跳有力而快速时,突然有点不确定的恐慌感,再次探起身,“我也知道你喜欢我!” 柏安等了一会儿,等到探出上半身的肩侧被空调吹的发冷时,也没有收到回复,柏安从被窝里捏了捏柏一的胳膊,执着的问,“对吗?” 柏一嘴上没有任何回应,但把手扣在她后腰把人拽进被窝,大掌在她后脑勺呼噜了一把,“快点睡觉,很晚了。” 于是柏安满意了,在他胸前埋着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在她看来,柏一的言行就是在向她回答。 对。 对,我也喜欢你。 所以柏安就释怀了,和倔强的自己妥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的方式,你应该相信他,也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柏安告诉自己,而这样的心理暗示略微缓解了刚才突来的患得患失。 和男性生理特征的高热体温不同,柏一搂着怀里的人能感觉到温度差的区别。 但这样的柏安却总是比自己热情而直白的,会坦然的说喜欢,会随心所欲的表达情感,会不遮掩的述说自己需要回应。 就像游乐场里的蹦床,柏一给不了任何她想要的回答,因为自己就是那蹦床外的保护网,她可以在里面肆无忌惮的触碰底线,去冲撞,去突破,而自己,必须沉默的守好最后的安全线。 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但已经是他尽了所有的气力去克制的结果。 有时候柏一也会在想,都到如今的处境了,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她不过想要自己,给她满意就好了,反正自己的人生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差别,但每想到这里,柏一都会狠狠咬着后槽牙让自己冷静。 柏一的人生已经糙烂了,但柏安没有。 柏安必须拥有光明磊落,人前鲜亮的生活。 柏一控制不住的收紧手臂力量,直到柏安在睡梦中被勒的皱眉轻哼时,柏一才如梦初醒般放松力道,轻轻在她后背安抚着。 他的柏安,必须活在没有任何闲言碎语的世上,如果这个小心愿的交换是自己更难熬的生活,柏一依旧甘之如饴。 之后一周俩人都忙的脚不点地,柏安这边李顺的案子还没开庭,又有个离婚官司找上来,本来想拒了,结果一看代理费赶她半个公寓贵,便接了下来。 “报告写好了?”钱航走近她办公桌。 “嗯。”柏安一边目不转睛地打字,一边随手扔给笔记本电脑,“你看有问题不?” “嚯!”钱航看着她整理的辩护综述图文并茂的,没有吝啬夸奖,“这电子版做的不错啊。” “我哥弄得。”柏安随口接,“他嫌我纸质版太乱,就给我拍照整了目录。” 被她说着,钱航才发现电脑上的并不是文档格式,而是一个网页,可以跳转,但不可以编辑。 “这个很方便欸,能不能让小一给我做一个?” 柏安终于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小手一摊,“给钱!你知道当初我哥写一个这种代码类的卖多少钱吗!” 钱航被她那“狗仗人势”的劲儿逗笑了,抬手拍了下她手心,等她收回手再次把注意力放回电脑时,钱航才说,“你要哪里真用钱就给我说。” “放心~”柏安吊儿郎当的接,“我哪天进去了肯定喊你叫保释金。” “啧!少乱说话,我听赵萌说你这两天没回公寓,柏一不在家吗?” “嗯,说什么压车去了,住公司了。” “那晚上我带你吃饭去?” “好。”柏安说完,看了下电脑时间,“呃...我等下有约了。” “和谁?” “你管我?”柏安底气不足,怕他真追问,硬是道,“要不你和我一起?” “不了,你朋友,我不认识干嘛去。”钱航似乎也并不在意。 等人走了,柏安扫了眼腕表,想着和凌临约的时间,加快了手上打字的速度,然后按着柏一教的,复制文字进了某个程序。 然后半信半疑的拿过来笔记本,刷新了下刚才钱航看的那页综述,惊喜的发现,自己刚才打的内容已经正确排版归进目录了。 柏安不太懂电脑,是那种连电脑休眠都以为是主板坏了的不懂,所以对她来说,一个网页的形成是非常考验技术的,但是钱航却不同,至少这么多年律所的电脑都是钱航搞定的。 所以柏安想到刚才钱航欣赏的神色,打开了电脑的招聘网站。 [程序员 全职] 柏安不懂计算机专业的区别,笼统的这样描述了自己的需求,看见底下立刻跳出一大堆职位。 [前端开发工程师] [单片机] [Java工程师] [C++开发] 柏安第一次明白了那句网络用语的含义,‘每个字都认识,但拼起来是什么鬼啊!’不过也不重要,她按个点开,只关注底薪。 5K,6K,56K 柏安想了想自己的工资,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关掉,一个信息弹出来。 “您好,找工作吗?有相应工作经验吗?” 柏安本来想无视他,但对话框上面的公司名让她意外,那是个临城最大的软件公司,之前因为前技术人员泄露文件打官司,来找过钱航。 于是柏安搓了搓手,正经回复道。 “您好。” “您好,我看您大学的专业和我们目前缺的岗位技术人员比较吻合,有兴趣聊一下吗?” 看见这句,柏安想了下自己刚才登录时随手填的基本资料,只把柏一的大学专业和课题内容写上了啊。 没等柏安思考怎么回复,对方又发来一句,“您在大学有获过什么奖项吗?或者除了结业论文,有其他参与的课题组吗?” 这可就问到柏安擅长的部分了,你要是问她自己得过什么荣誉,她未必说的全乎,但你要是问柏一的,她能把他大学宿舍内部六人私下参加的过年套圈比赛中,得到一只钥匙扣的事儿,都给你完整叙述出来。 柏安敲起键盘来跃跃欲试地那个劲儿,就好像下一秒这offer就要发到她脸上了一样。 结果等她打完大半个屏幕的奖项,对面迟迟没回复时,柏安开始犹豫,是不是她只写了‘全国’打头的奖项,有点太少了。 就在她准备再把那几十个省开头的也罗列一下时,对方发来毫无感情的一句。 [您什么时间方便来面试呢。] 这句倒是出乎柏安的意料,她试探着回复道。 [抱歉,我目前不在临城,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去面试,因为考虑换工作,所以想先问一下贵公司的底薪。] [虽然您经验比较丰富,但可能也没办法直接给您带项目组,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先从指导开始,晋升的话也会根据经验,没那么严格。 薪资待遇的话,咱们这边就是30k再加上项目提成,十叁薪,再加年终奖。] 直到柏安车开到凌临医院门口,脑子里还回闪着软件公司发来的这些信息,甚至在柏安由于惊讶迟迟没有回复时,对面噼里啪啦传送来的信息藏不住的焦急。 [可能跟您目前公司的薪资有一定差距,但我们公司内部晋升是很快的,而且并没有严格的年限规定。] [对于假期和科研补助我们公司也是按照国企的标准走的,员工的幸福度是非常高的。] [薪资待遇这方面咱们可以再谈的。] [咱们可以交换一下微信,咱们电话沟通。] “喂。”柏安抽掉安全带,倚靠在座驾,打通了柏一的电话,“喂?” “喂..咳,听得见吗?”柏一声音有点哑,像抽了很多烟,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 “嗓子怎么了?刚睡醒吗?” “嗯,昨天司机赶路开了一夜,他烟抽的多,咳...咳...有点呛。” “你现在服务区?” “没有,在车上。”柏一似乎喝了口水,嗓子清亮了很多,“稍微歇一会儿就走。” “干嘛这么累!”柏安突然道,“困了就找地方睡!那司机也是的,二手烟有毒他知不知道!而且你们这种大货半夜躲交警犯法的啊!他自己不要命干嘛捎上你!你别管他,自己找地方休息!” 柏一那头轻声笑出来,明明在车上整整两天的是他,可着急的却是柏安,于是他耐心地讲道理,“安安,人家司机开车都不用休息,我一个压车的,还能玩会儿手机。” 柏一的语速不疾不徐,并没有受柏安的影响而变得急躁,喉咙的干涩感依旧能听出来,但并不是生人勿进的暗哑,而是柏安非常熟悉和依赖的温柔语调。 按理说,像柏一这种个子高挑,身材又是标准的北方男人宽厚的类型,脸上的棱角让他显得有点凶相,讲出口的话应该也是不耐烦的。 可柏安的印象里,他总是平缓地,稍有些慢悠悠地,情绪不太分明地,温柔的调子。 就像她手腕上的表,无论她的状态如何,那表针总是一秒一下地,掷地有声地走着。 “你累不累啊...”,柏安像是败下阵来的那样,有些无奈地闷闷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