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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绝境
◎成王再推波助澜◎
上次韩兴良从正临司回来,成王还没得机会问问所谈的内容,现在索性一并问了:“那日在正临司里,一切都还顺利?”
这么一问,韩兴良想起来傅其章把成王扯出来的事情,想必如今正临司应该是已经在查了,可他并不打算如实相告。
因为沈郁茹说得有道理,成王总会有一天因为想要军权,也如除去傅其章一般除去自己。如果这个王爷能倒台,他头上确实少了一把刀。
“顺利!傅其章百口莫辩。”韩兴良瞒下了这件事情,心里还多了一丝期待,盼着正临司早日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成王没想着自己手下的人生了异心,听后还得意:“那便好。”他舒了一口气,又道:“今夜子时,本王要走西边的城门,你做个准备。”
京城城门入夜便会关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现在半夜三经的要走城门,恐怕也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禁城军在韩兴良掌控下,开个城门不是难事儿,可他留了个心眼儿,试探问道:“敢问殿下…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该问的别问。”成王虽然面色还和缓,但声音已经生硬起来,毕竟之前从没被打探过具体情况,
韩兴良不敢再问,垂下了目光:“是。”他这么说着,已悄悄在眼神中多了些不服和怨气。
自从执掌了嘉宁九路军,任谁见着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还没听过这样驳面子训斥。况且之前成王见傅其章还要存了三分客气,怎么同样的权位在手,却显着自己更低一等。
这时推门进来一随从,警惕地往韩兴良看了一眼,随后以手遮挡同成王耳语。
看着这样的情景,韩兴良不由得一股气升起来,更觉着是成王使唤他使唤惯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都是不被信任和费力不讨好那个。
“行了,你先回去吧,本王还有旁的事情。”成王听过随从的话,便已经起身。
韩兴良也欠着身子站起来:“殿下慢走。”待人转身,他便往出门的背影投去了一个冷漠的目光。
成王的马车由城东客栈直奔皇宫的方向,刚才随从来说,太子已是带伤去见了皇帝,这样的时候他已然要去看看。
他到理政殿时,太子方才被内侍掺着坐到了软垫上,看着是也是才到不久。
这两个儿子鲜有同时到理政殿的时候,皇帝觉着其中似有内情,却又说不出两人再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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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页
为了找个合适的由头,成王特地将前几日皇帝给他的户部册子带来了,做个幌子。
“父皇,户部、工部一应事情已处理妥当,还请父皇过目。”他将册子递给了赵峦,便往太子看了一眼。
太子这几日修养,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嘴唇还是苍白一些。他坐在软垫上也不看,只浅浅地呼吸着,免得将胸口的伤口撑开。
户部、工部的事情无论有多少交到成王手上,他都不甚担心,毕竟自己这个弟弟不是能耐下心来审字批文的人。
“太子殿下伤还未好,就来理政殿了,当真是心怀国民。”成王语气轻快,断然不是真心的问候。
皇帝想起来还未问太子由来,不禁侧头看过去:“你来所为何事?”
其实太子本不想当着成王说,可既然问到了又不好遮掩,便道:“回父皇,儿臣是想将那日秋猎场上的事情,如实禀给父皇。”
“嗯?”皇帝应了一声,随手翻开赵峦送来的册子,大致浏览着。
“那日秋猎场上,儿臣遇刺中了一箭,若不是靖安…若不是傅其章及时赶到挡下第二箭,恐怕儿臣要命丧当场了。”太子柔声道来,尽量说得平缓不带个人情绪。
他明知道皇帝是有心杀傅其章的,可现在却也没办法默不作声,只能尽力一搏。
“你觉着他无辜?”皇帝并不抬头,但似乎也没在看手里的册子。
成王趁势开口:“现在各方供词都已完备,太子可别凭一心之善,被那奸臣贼子的表面迷惑了。”
话音落,还没等着太子开口,皇帝已然道:“成王说的是,傅其章生性跋扈,恐手段狠辣,太子还是谨慎些好。”
这两人都没打算给活命的机会,任太子说破了天恐也是没用的,他索性换了个话头,道:“可如今北境战事愈演愈烈,傅其章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材,可正是用人之际…”
“殷老将军已然坐镇北境,想必不多时就能安定的。”皇帝用殷渌把话截了回去。
到这时太子才算彻底死了心,想要皇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还得往那些“偏门偏道”去想办法。
“儿臣尚觉身体乏力,请父皇准许先行告退。”太子要起身,一旁的内侍忙来搀扶。
皇帝也不愿意再听为傅其章求情的话,他觉着自己这一番,是在为太子之后铲平障碍,除去垄权的武将。
“你近日便好好休息,不用往理政殿来了。”他叹太子尚且心善,不懂自己为之后朝中太平所费的苦心。
“儿臣告退。”太子缓缓下了阶,与成王擦身而过,二人目光短暂的触碰,宛若各把利刃出鞘几寸。
如今大殿上只剩下成王一个,皇帝才略微放下心来。皇子之间明嘲暗讽都是他经历过的,也不想再看两个人逢场作戏般你来我往。
成王见人走了,便施礼道:“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皇帝觉着这话说的多余,若是没打算讲便不会有此一问。
“方才太子殿下说起秋猎场上的事情,儿臣另有思虑。傅其章故纵周穹,现下周穹又来刺杀太子,这二者之间…”成王话到一半,缓缓而止。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暗指周穹刺杀太子与傅其章有关么,这便是谋刺皇子要篡权夺位。皇帝把目光移到一旁的烛火上,疑心也便如那燃烧的火苗一般跃动。
大殿里安静下来,成王慢慢地上了阶,跪坐在方才太子的位置,低声道:“况且儿臣听韩兴良说,嘉宁军士可是对傅其章还存着旧情,儿臣实在害怕这样拖下去,夜长梦多。”
低沉地声音萦绕在这一方空间里,皇帝心里早已布满了疑云,生怕万一傅其章得了生还的机会,带领嘉宁大军揭竿而起。
成王低着头暗自一笑,只有把傅其章推到绝地,才能给昭宁郡主“铺路”,给自己之后做准备。
……
入夜,月黑风高。靖安将军府里,沈郁茹收到了韩兴良暗中送来的消息,说成王今夜子时要从西门出城,还在府里后门留了空子。
果然离间之策是有用的,现在还能得一些成王的消息。可是现在自己没有可用的人手,知道这件事也奈何不了。
“景舟!”她冲窗外的身影喊了一句,让人进来。
景舟进门道:“夫人有何事?”
沈郁茹将那张字条递了出去:“这是韩兴良送来的,你待会儿从府里后门走,把这张字条去给杨二公子,务必把眼下情况说清。”
既然韩兴良说在后门留了空子,那便是打算给她一个与外边通消息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心意。
“夫人,这…韩兴良之前可是成王的人,可靠么?”景舟不甚放心,毕竟他知晓这人心思并不纯正。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现在成王与他有害无利。”沈郁茹看得透彻,虽然韩兴良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出手相助,但一时的合作也能解一时之困。
景舟答:“是,夫人放心,属下去去就回。”
“不用回来了,你就在府外吧,一切跟着太子与杨二公子他们!”沈郁茹想着与其把得力的人手困在府里,还不如放出去。
景舟放心不下府里刚要拒绝,可话到嘴边,也觉出来沈郁茹的用心。于是拱手施礼道:“是!”
靖安将军府后门确实无人把手,景舟趁着夜色离开府邸,一身夜行衣消失在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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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页
火光如豆,在黑暗中画了个亮圈出来。沈郁茹便坐在这样的亮光里,疲惫却难眠。
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合过眼,身体被耗得厉害,她觉着心口发慌,眼前的事物也不甚清楚。
那身令人神清气爽的浅色长衣,现在却把人衬得脸色发白,似乎一个大活人与旁边的桌子一样没什么生气。
回想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觉着数月之前的自己绝不会料到,有朝一日会沈府拔剑,要在这样一个大漩涡里拉扯斡旋。
现在所要面对的麻烦,远比刚从徐州来京城的时候大。可是再探内心,却发觉少了份犹豫不前,远比当时要坚定,要有方向。
……
杨府内,杨逾正在房间里点了灯,烛光映在他的眼中,却似没泛什么光出来。
他细细地看着手里的玉貔貅,这枚辟邪的玉貔貅往常总被把玩,现在已经光泽油润。
屋内沉寂,他忽然吸了一口气,抬手将玉貔貅扔进了桌上的木匣子里,随手盖了盖子,就像收了个什么不甚重要的物件儿。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只一瞬屋门便被轻推了个缝。
“谁!”杨逾警惕地起身,慢慢往门口走去。
“二公子。”景舟自门外闪进身来,低声道了一句。
听清了声音,杨逾一惊,急忙大步去关了门:“景舟!你怎么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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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转机
◎姜斓要沈郁茹和离◎
这一夜,京城里十分不安生。先是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出了城,不过片刻又跟出去了数名黑衣人。
寂静的街道上零散地点着几盏灯笼,远近有些亮光,吹过几阵秋风,不时回响出窸窣声。
殊不知,这样的暗夜过后,将是比黑夜更令人绝望的白日。
不知怎的,沈郁茹今夜格外心慌,即使合了眼睛也总是梦到深渊火海,时时惊醒。
她倚在那张临窗的小榻上,直到天色大亮了都没发觉,只觉着这光亮与黑暗没什么分别。
突然院里多了些兵甲的声音,这两日禁城军一直守着,院里有人来往也不奇怪,可今日的阵仗却分外大。
“奉命查没府宅!”浑厚有力的一声,与禁城军那些土匪似的霸道不同。
查没府宅,这可是要清查收没罪臣的家资,沈郁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起身去看。
她一开门,却见了院里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成王徐值。
“惊扰夫人了?”徐值到现在还带着笑意,看着一身清爽。
沈郁茹看到是御前卫来抄家,院里的小厮皆被扭住按住不得动弹。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几乎是硬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尽量使自己看着不太疲惫。
徐值一笑,往前踱了几步,到了离她最近的阶前:“奉陛下命,傅其章谋刺皇嗣、犯上作乱,又狂悖生骄,目无王法,着午时即刻处斩。”
本应是端正传的旨意,可他却说得低声有情,语气中还多了几分刻意挑拨,故意让字字只入沈郁茹的耳朵。
“你胡说!不可能!”沈郁茹瞬时开口,觉着是他在胡诌。
“御前卫都在这儿了,本王如何胡说?”徐值负手,依旧不疾不徐很有耐心。
谋刺皇子、犯上作乱…果然是什么罪名都能往上加。沈郁茹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门上才倚住身形,由心尖传到指尖一阵冰凉的麻意。
午时,午时处斩。她不敢想这件事情,甚至不敢再念一遍傅其章的名字。
或许这应该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醒来就没有事了,恐惧惊慌夹杂在眼神里,最后却只剩了怔正在原地,流着泪。
自见面时,徐值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珍宝一般,若不是这排场,谁也猜不出是来查抄府邸的。
他慢慢上了台阶,看着失神的沈郁茹又笑了笑,缓缓俯身贴近耳边,低声道:“本王特意跟陛下求了个恩典,还你自由之身,不受连坐。”
呼出的热气扑过来,唤回了沈郁茹的一点神思,她突然扯住徐值的领子,悲切愤怒:“是你,是你做局陷害!”
院里的御前卫见着成王被扯住,不禁纷纷亮了兵刃,围上前来。
可这等时候沈郁茹哪里还顾忌这些,她宛若没见到那些铁甲一般,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人。
徐值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过来。他被揪着衣领非但不恼,还特意低了头去凑近:“这话可是错怪本王了,是本王承诺了要给夫人留后路的,今日也算是兑现承诺。”
他说得暧昧,一步一步又把人逼退到门边。
沈郁茹猛地将他推开,环顾府内的场景,心下生悲。初秋的落叶本是美景,可现在确显着凄凉。
她冷笑着,已经是不受控制地流着泪:“南征北战守土安疆的勇将,竟落得如此荒唐的下场。终究是过河拆桥,疑心作祟!”
许多日悬在心里的石头狠狠压下,压得人神智全无,只能是望天痛哭。
徐值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许她说的算是真的,毕竟傅其章有没有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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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页
“本王派人送夫人回沈府吧,再晚些怕是要撞上行刑的队伍了。”他再提起午时行刑这件事,似是故意刺激沈郁茹。
待所有情绪退去,沈郁茹只剩了平静地流泪。
行刑的队伍又如何,去皇帝的大殿闹一场又如何,她早已不惧这些。
她擦了脸上的泪,果决地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左右往后的时日到今日午时也就止了,剩下这两个时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可不料徐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把拉住:“你若再生出事端来,本王也保不了你!”
沈郁茹也不回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人,可却听得一句:“你想连累沈家吗?”
她顿时怔住了脚步,眼中的愤怒未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是啊,她的背后还有个沈家,还有父亲与弟弟,连孤注一掷也做不到。
“府里一干人等,即刻带走。”徐值扬声吩咐一句,院里的禁城军已然开始行动。
霎时四周多了小厮女使的哀嚎求饶声。
沈郁茹忽然无措地摇了摇头,慌忙回身拽住了徐值的袖子,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傅其章,求求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还是她深恶痛绝的人。
徐值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看着人一点一点无力地跪到地上,不禁得意地轻抿了唇笑了起来。
他抬手勾起沈郁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这样梨花带雨的脸,觉着美人即使是哭,也是一番韵味。
若不是还有昭宁侯的一道坎要过,他真想不去管昭宁郡主,当即就把于信送到大殿上。如此卖个人情给沈郁茹,好把她收入怀中。
“本王爱莫能助。”他笑着从沈郁茹的眉眼间打量到唇鼻,忍下了心里的冲动。
沈郁茹从未觉着被成王拒绝是件如此绝望地事情,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是始作俑者,却终究也只能是知道。
“郡主您不能进去!”门口的士兵处混乱起来,姜斓终究是推开了那些不敢动手的人,迈进府里。
徐值循声看去,见着姜斓的身影不由得收了笑容,连神色也不似方才和缓,了然地垂了目光。
自己做了这许多,给主角搭了戏台,是到大戏开演的时候了。
“昭宁郡主怎么来了?”他心知肚明,可还是要问一句。
姜斓目的性极强,也不说旁的遮掩,看了一眼仍在地上的沈郁茹,道:“殿下可容本郡主与夫人单独说几句?”
“这…不好吧。”徐值故作推诿,总不好直接答应。
“殿下不必担心,出了事情本郡主承担!”姜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徐值使了个眼神。
戏做得差不多了,徐值侧身让了条路出来,让二人能进屋里详谈。
……
大狱里暗无天日,仅凭一扇高窗看不出时辰。傅其章靠在墙边,仰头抵着墙,身上最后一点光也没能抵住这样黑暗的消磨。
“传陛下口谕!”一刑部官员趾高气扬地走来,方才站稳就已经开口。
傅其章微微偏头愣了片刻,才在冰冷的目光中显出点生气来,默不作声地跪起身来。
他期待是翻案的诏书,可又觉着自己妄想,不过总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罪将傅其章,谋刺皇子、犯上作乱,着午时处斩,抄没家资!”
傅其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猛地抬头看过去,忽然从头到身子灌进了一股灼热的气。
怎会如此,他急促地喘息着,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似僵住了般。
“冤枉…”良久,他神色中多出些悲色,从喉间低声挤出来这两个字,无力而真情,却并不似旁人般急切恳求。
自来他最不喜喊冤叫屈,也不肯因折腰就势。可眼下这一声冤枉是这些时日后,由心而发的二字。仿佛除了这两字再没有什么可以说。
刑部的官员并不理会,还在说着:“陛下仁慈,不忍无辜家眷受累,特宽宥沈家长女,褫其封号,免刑!”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傅其章一合眼,将心里的悲戚转作一颗泪落下来,心里绞痛着连呼出的气都不甚连贯,
什么建功立业、大楚神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高窗洒下来的光,将这间牢房应得明亮了些。可傅其章看着这光却嘲讽一笑,觉着狱中的高窗实在多余,这点光怎么映的亮人心。
……
姜斓到了府上见沈郁茹,她进屋后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甚至还欣喜地碰了碰那些绿植盆栽,看着很是满意。
“郡主要说什么?”沈郁茹神色冷漠地站在门口,并不再往里走。
姜斓凑近一盆花问了问,陶醉在香气中。半晌才拍了拍手道:“我这儿,有能为傅将军平反的证据。”
“什么!”沈郁茹眼神中即刻多了些光辉,急切地上前几步,有绝处逢生之感:“郡主当真?”
“本郡主从不说假话。”姜斓看着她,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无论之前如何,只要她肯出手相助,沈郁茹都是感激的:“郡主若出手相助,郁茹必当结草衔环。”
姜斓还记着自己之前来的时候,被她一词一句说得哑口无言,本想着借机报复几句,可又看天色不早,误了时辰可不好。
“可以救傅将军,但是…本郡主有个条件。”姜斓对上那恳切真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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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条件?”沈郁茹打定了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答应。
姜斓直直地看着她:“我要你与傅其章,和离!”
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条件,沈郁茹不禁蹙了眉后退几步,觉着不可理喻:“你…”
可片刻后她又盘算,不过是和离满足郡主的私欲而已,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还有,你不要妄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郡主既然能救傅其章于水火,自然也能再将他推进去!”姜斓知道沈郁茹有些脑子,便提前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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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黎明
◎于信翻供◎
刚刚升起来的念头被便被打消,沈郁茹没预料到姜斓竟这样狠心,还想再把傅其章推进火坑,她终是不大理解:“你…你不是喜欢傅将军么?”
“是喜欢,不过喜欢得不到,又有什么用呢?”姜斓说得理所应当。
沈郁茹忽然觉着这人可怕,复又心惊地上下打量。她本以为心怀喜欢,至少不会去加害,可没成想有人私心至此。
“为表诚意,只要你现在空口答应,本郡主即刻进宫面圣,还傅将军清白。但你若敢出尔反尔,今后还藕断丝连,那可别怪本郡主一个不高兴,再给傅将军些苦头。”姜斓负手往窗边迈了两步,说得得意而骄傲。
方才在院中沈郁茹已经哭得没什么力气,现在只能由着心里的苦楚蔓延,又在干涩的眼中聚成泪水。
她本想着迂回之策暂且答应,可现在却连后路也断了,不给她一点儿的机会。
那感觉就像要从心头硬生生把已经嵌进肉的什么扯下来,然后留下一个填补不上的空洞,时时灌进寒意,
今后不再见傅其章,她试问自己做不到,可事已至此,也绝做不到看着他如此丧命。
“夫人快些考虑,现在离午时也没有许久了,等到人被押出了大狱,本郡主可没有喊刀下留人的心思。”姜斓声音温和却尽显咄咄逼人。
她坚信沈郁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傅其章去死,这样的条件即使是纠结再久也会被答应。
屋内安静着,沈郁茹还与自己的内心缠斗,可是即便是拖了再久,也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宽慰。
姜斓见人不语,便佯装出门:“看来夫人不同意,那本郡主走了!”
她正要迈出屋子,却听得身后道了一句:“我同意。”
沈郁茹忽然抬头,生怕她真的一走了之,迫切中存着几分无可奈何。午时将近,她做不到用傅其章的命去当这份感情的筹码。
左右还是一句话,人若活着,便什么都有可能,起码还有一丝希望。
计谋得逞,姜斓一笑回头看去:“和离书可以开始写了。”说罢,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即便是答应了此事,沈郁茹已然还在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的同意。似乎在开口的时候心里格外平静,可现在再回想起来却荒谬。
她脚下不稳退后几步,不大想去控制身体,任由自己跌坐在榻上。
此刻即便是深吸一口气,也觉着喉间生疼,脸上或许是刚留下的泪,也或许是一直未干的泪痕,她已觉不出自己周身的知觉。
姜斓心情舒畅地出了门,站在阶上昂首喊道:“靖安将军一案,本郡主尚有其他证据可证将军清白,要面见陛下!”
在场的人无论是御前卫还是府中小厮,听后皆转换了神色,神色中暗藏震惊。圣旨已然下了,难不成昭宁郡主还有什么翻案的本事。
这句话沈郁茹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悲切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一丝苦笑,添了点发自内心的庆幸欣慰。
……
午时越来越近,饶是不知时辰的傅其章,也能看着那光判定得差不多。
这一个时辰里,他将自己的前二十年都回想了一遍。可想来想去却发觉这么短,这样乏味。
不过庆幸的是,沈郁茹没受牵连。如此一来,他便又是孤身一人,倒也没什么可放不下的。
时隔多日出了牢房,第一次见到秋日的太阳。他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光,觉着四周被照得惨白。
在黑暗里待了许久,即便是再明亮的太阳,都不能在他身上映出光来。
金甲红袍、长街纵马,那个耀眼的少年将军恍若昨日,又似乎从来都不是他。
大牢门口戒备森严,不容闲杂人等靠近。可待会儿要走的必经之路上,却零零散散又带着斗笠的人混在百姓中。
其中一人以手指挑了斗笠,露出半张脸来,竟是景舟。
他四下环顾,与周围茶摊里的诸多人对了目光,又往老远处大牢门口的身影看了看,复把斗笠压了下去。
那些狱卒押着傅其章一步一步远离天牢大门,景舟也慢慢地从身边桌旁一寸一寸地抽出长剑。四周许多精干的布衣男子也蠢蠢欲动。
天牢门口与行刑的地方都防守严密,唯独在经过街道的时候有机会下手。
长剑已经出鞘一半,蓄势待发。忽然闹市中奔来一匹马,马上的人御前卫装束,马蹄十分急促,一路冲破人群。
景舟一惊“唰”的一声把剑收了回去,握拳在桌上示意众人暂且不动。
那匹马直奔天牢门口,马蹄还未停稳,御前卫便跃身而下:“陛下口谕!传傅其章进宫!”
此话一出,狱卒面面相觑,连傅其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垂着的目光忽然一动,似嫩芽破土般又燃起了些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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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页
……
想来在理政殿里哭的得声泪俱下的,于信还是头一个。
昭宁郡主立在一旁,看着于信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仿佛下一刻是他要被处斩一般。
皇帝在高位上冷眼看着阶下一站一跪的两个人,目光冷漠。这几日他精神好了许多,连眼神都清澈了,颇有些年轻时候的风采。
“陛下,傅其章带到!”门外一御前卫扬起声音通禀。
姜斓闻讯已经迫不及待的回身去张望,神色欣喜。
这样气派的大殿,傅其章已经不大习惯了,仿佛辉煌下都是刀剑,是比大狱还长久的黑暗。
他缓步走来,明明身上仅是一身单衣,却似负了千斤重般,一步一步从未有过地沉稳。
看着人越来越近,姜斓眼中的欣喜忽然减了大半。她记着傅其章从前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时的小将军周身生辉、张扬不羁,绝不是现在这样冰冷内敛。
到了这等时候,傅其章也并没打算跪拜,只到阶前站定不言不语,宛若无视龙椅上的皇帝。
他往跪着的人看了一瞬,认出是于信,可除了神色中添了些恨意外,什么也没表露。
“人到了,郡主可以说了么?”皇帝微微仰头,向下睨着,神色并不和悦。
方才姜斓进门就将于信丢在了地上,扬言有傅其章清白的证据,还要见到人才肯说。
时间卡得好,皇帝即便是咬着后槽牙,也只能将人再传来。
姜斓看了看地上的于信:“回陛下,臣在城中荒芜小院找到于信,想着与傅其章的案子有关,便审问了。这一审才发现,大有冤情。”
傅其章听着这些话不为所动,经历过那些绝境,眼下也没什么能让他再动心神。
“于信,从实招来!”皇帝暗中握紧了拳,将阴狠的眼神投向于信。
于信跪伏着芒刺在背,似乎含了口烫水般急切:“回陛下,是小人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济宁一战中小人被免职怀恨在心,这才陷害以做报复!”
他虽然周身抖得厉害,话却说得格外快速,没有丝毫的思索停顿,就像没什么感情地背书一般。
姜斓观察着傅其章的神色,期待他能因为自己找到了人证,而露出些感激的神色。可看了半晌,终究是连目光都未抬起来。
本来已经要到刑场的人,突然被拦了下来,现在还出了这样的翻供。皇帝心中大怒,便借着于信把这股火发了出来,沉声道:“那周穹为何活着?”
“是小人一时疏忽,晋北中不慎放走周穹。那日恰好听说…听说他猎场行刺,就写了折子给正临司。”于信快将连贴到了地上,害怕地看了看一旁的昭宁郡主,使劲想着那些词。
这几日所有冤枉折磨,这会儿才在傅其章心里冒了头。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去压住心口的颤抖,死死地盯住于信,目光里却全然失了往日的锋利。
本来气色好很多的皇帝,这会儿面色铁青,咬牙忍下了满目眩晕,已然按捺不住盛怒:“那周穹如何被毒杀!”
于信被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得一抖:“那狱卒是小人熟识…”他说到一半,已然因为呼吸过快而头晕,却不忘时时盯着昭宁郡主的步伐。
皇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交代熟识之人先下毒后诬陷。
“太子到!”宫门口的内侍还未通禀完,太子已然甩开搀扶的手,快步往殿内走来。
这是自猎场之后,傅其章第一次见太子,看人还按着胸口,便知道是伤还没好利索。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只行了常礼,关切地往傅其章打量,却没到回什么回应。
他没给皇帝开口的机会,又道:“儿臣听闻于信前后言辞不一,还请父皇再查此案!”
“这理政殿里的事情,你倒清楚。”皇帝发觉他本没有人派人通传,可太子竟然知晓了于信翻供,想必是大殿内外有他的眼线。
殿内安静了一瞬,傅其章觉出来气氛不对,微微侧目看了看身边的人。
太子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胸口的疼痛,挺直了腰身目光坚定起来:“不光儿臣知晓,殿外众人皆知晓!”
皇帝眉头一纵,发觉事情竟在自己掌控之外,不由得问道:“殿外如何?”
守在门口的宫人战战兢兢道:“回陛下,樊相与兵部杨逾,户部张瑞书并嘉宁京城一路诸将,在殿外候着多时。”
傅其章一直冰冷的神色忽然如冰雪乍融,竟然泛起了些波澜,原来这许多人都在铤而走险地站在他的一边。
或许即便是身陷牢狱,在最后一刻都还有人试图救他出困境,既然如此,那他自己又怎么平白放弃陷于绝望。
“请陛下于殿上,再审此案!”他抬眼看着皇帝,沉着中是不可被反驳的坚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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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概一共要写多少章啊?】
-完-
第98章 和离
◎沈郁茹傅其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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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页
殿外樊相一身官衣,立在秋阳秋风中,张瑞书与杨逾伴其左右。身后还有户部工部官员,最涨排场的是京城一路的嘉宁诸将。
太子听到昭宁郡主将于信带到理政殿的消息,即刻便差人去联系了樊相与张瑞书等人。他知道,若不把皇帝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傅其章依然是没有转机的。
现在文武重臣在殿外,活生生的证人在殿内,皇帝便是前狼后虎。
而傅其章也打定了要趁今天的局势,一举翻案,绝不在拖下去。
其实皇帝大不关心此案实情是怎样,眼见着就能除去的人又活了过来,心中不甘。
可殿内外的人都想给傅其章翻案,一个昭宁郡主一个当今太子,还有两朝丞相。况且于信已然交代明白了,再磨下去也没必要。
大殿里安静下来,便显得格外空荡,皇帝鹰似的眼神勾在太子身上,深邃难测。
“请陛下再审此案!”殿外传来嘹亮的声音,是那些将领在齐呼。
这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惹得皇帝微微蹙眉。傅其章却从未移过目光,一直盯着龙椅上的人,等着他开口。
“请父皇再审此案!”太子在这样的声音中开口,给这气势再添了一把火。
“不必审了。”皇帝突然突然合了一瞬眼睛,卸下紧绷着许久的力,神色也不甚明朗。
傅其章以为这一番无济于事,刚握紧了拳,却听得皇帝又道:“于信怀恨构陷,傅其章无罪。”
这句话如一根针刺破了涨到极点的羊皮球,无声间殿内压人的气息乍然而散,让人觉着呼吸都自如了许多。
“无罪”二字传到傅其章耳朵里,他一时间竟做不出什么反应,似乎一股力从身体中抽离,整个人宛若无物地虚浮着。
许是这许多时间紧绷着的弦突然松开,傅其章神思猛地卸下力来,竟觉着脑子里开始翻江倒海。
可片刻后他忽得轻笑,原来是否有罪,都在权位人一语之间,真是讽刺。
皇帝抬手倚在位子上撑了头,不想再看下边的人。这样的阵势,便是冲着赦免傅其章来的,哪里还容得再审。
“此案全权交由太子主理,不必再报了。”他万万没想到,一心想给太子铺路,到头来把这条路堵上的也是太子。
理政殿的门今日格外忙碌,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傅其章站在这扇慢慢开了的门前,由着阳光又一窄条变为一大片洒在身上。
阳光明亮和煦,照得人身上暖暖的。他缓步迈出了大殿,见着了阶下那许多人。
看到人走出来,杨逾与张瑞书对视一瞬,提起了心,不知道皇帝下了什么决断。
秋风吹过,众人的长衣便摆动几瞬,都紧张期盼地看着阶上的人,等着结果。
明明是二十岁的少年,可傅其章现下神色中却是少有的沉稳郑重。他抬臂拱手,面对着众人深深施了一礼下去,权作挚谢。
往常驰骋疆场,他总觉着一人来去如风,潇洒自在。可现在倒有了如木在林,才不惧骤风之感。
迎着这样好的天气,傅其章忽得想起了沈郁茹,一丝庆幸爬上心头,竟难掩目中欣喜。
自己无罪,这样好的事情,要快些告诉她才好,别再让人担惊受怕。
这一案落到了太子手上,便是印证着皇帝将要傅其章念头彻底放弃了,毕竟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郡主,于信便交由正临司处置吧。”太子从不信姜斓能如此好心,可这次确实是她找到了于信才有的契机。
姜斓瞥了一眼被架出大殿双腿发抖的于信,道:“人是本郡主找到的,本郡主处理的便是。”
这本不合规矩的,太子刚要拒绝,可又不由得觉出蹊跷。正临司、乾明卫翻遍京城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就让一个郡主轻易找到了,想必这背后定然还有玄机。
眼下傅其章刚刚得释,实在不好即刻撕破脸皮,他便不打算打草惊蛇,道:“那正好免了本宫一桩麻烦事,他便交由郡主处置了。”
他话说得从容不迫,乍一听并不能听出什么疑心来。
姜斓自然也以为自己天衣无缝,颔首道:“告辞。”
今日为了救傅其章出困境,太子也算是打破了与皇帝间一直以来的平和气氛。不过自来这平和下都是波涛暗涌的,无非是半路戳破或者是一直这样到即位。
左右接下来都要出手整理成王的党羽,再这样蛰伏故作单纯无势也没什么意思。
太子往身后的理政殿看了一眼,今日就权作一个开端吧。
……
屋外秋高气爽,可沈郁茹在屋里却觉着阴冷,冷得手中的笔都拿不稳。
这份和离书写了无数遍,地上一团又一团被攥过的纸七零八落。
她今日哭过太多了,现下已然是眼中干涩生疼。只是心口不时疼痛,连带着手腕颤抖。
或许大可以不必管昭宁郡主的威胁,可她不敢用傅其章的命做赌注。若再留在傅其章身边,生怕姜斓又心生恨意,做出什么旁的事情来。
“今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以求一别。愿君另觅良人,更添欢喜,岁岁无忧。”
沈郁茹写着,眼中的泪水已然模糊着,看不清什么。她一低头,那泪水正好落在了结尾这句上,模糊了欢喜二字。
如果有可能,她多想将今后所有的欢喜都添给傅其章,即便是不能相守,也盼岁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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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页
刚刚写完的一纸和离,现下又有字被模糊了。她本想揉了纸再写,可还未抬手,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郁茹!”傅其章急匆匆迈进门来,神色急切。
得了赦免的消息,他脑海里全然都是家中还有个等着他的人。
本来是想着留下和离书便走,不与人碰上,可现在竟然照了面。沈郁茹心中一颤,手僵在原处竟有些害怕。
傅其章未再说其他的话,大步上前激动地将人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说得哽咽感动,想把怀里人这些时日所有的不安和担心都驱净。
本来已经准备作别,却忽然得了这样一个有力的拥抱,沈郁茹刚刚建起的防线又崩塌了。就像雪从天上到人间,却发现落去入了一片暖春,连零星的寒意也留不住。
得而复失的人就在眼前,熟悉的温暖的手掌,熟悉的声音。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臂,想要抬手去回抱,可却听到院中传来了姜斓的声音。
“傅将军!”这声音随着脚步来的极快,沈郁茹的动作僵在半途一瞬,在姜斓到门口时慌乱地将傅其章推开。
“怎么了?”傅其章并不去关注谁来了,险境环生可他却发觉沈郁茹并没有喜意,不禁疑惑。
姜斓进门就撞见两个人抱在一起,神色忽然冷了下来,看着她大有似有不守约的意思。
沈郁茹已然感受到了这样的目光,她紧紧地在袖中攥着手,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我…我与你说件事。”
这话过后没有下文,傅其章也便提心吊胆地看着,不知这样悲伤的神情后藏着什么事情。
“你我二人,和离吧。”沈郁茹用一口气顶着说出了这句话,随手拾起了桌上的和离书递过去。
看着事情按着预料发展,姜斓暗藏得意地翘了翘脚尖,将身子侧转了点儿,故意不把自己掺进去。
沈郁茹拿着纸的手停在半空中,纸的末角明显的抖动着。她不敢去看傅其章的神情,只能将眼神挪到身旁的地上。
屋内的时间似是静止了一般,傅其章觉着是自己被关了太久神志不清,刚才听错了。
“什…什么?”他怔在原地,良久才不可思议地问出一句,然后迟疑地接过了那张和离书。
若是可能是听错了,那眼前的白纸黑字才真的让傅其章不知所措,和离书三字那样刺目。
“郁茹…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能理解,怎么就突然要和离,还将和离书也写好了。
“我自来不习惯大风大浪,如今过累了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想离开那些争权斗势,图个安宁。”沈郁茹始终不抬眼神,她不知道自己看到那双眼睛后,还有能不能说出早已编了许久的谎话。
傅其章惊惶地看了她许久,始终得不出这话的合理之处:“那之前你独身去落梅园,冒险出城去济宁又随我辗转豫中,也是图个安宁?”
之前的事情被提起来,险些将沈郁茹本就不牢固的心墙再度推到,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前没得选,现在我可以了。”
“不可能…”傅其章还是不信沈郁茹是这样的人,况且眼下难关已过,断没有这样的理由。
他慌乱地上前扶住沈郁茹的肩膀,认真而急切地看着:“你是不是有什么苦楚,你跟我说!”
苦楚就在喉间,可沈郁茹却半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姜斓还在场,也只能故作冷漠。
想必今日姜斓来,便是要等这样的结果,沈郁茹整理了神思,提起一口气刻意道:“今日郡主也在场,便做个见证。我沈郁茹与傅其章就此和离,此后不复往来。”
将人相视心照不宣,她就要说得明明白白,让姜斓安心,今后不要再与傅其章为难。
傅其章这才彻底慌了,加之前几日堆积的冤枉与不安一起漫上心头,他急切地上前握住沈郁茹的手:“若你要图个安宁,我们离开京城,去…去徐州,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沈郁茹轻轻抽出了手,也没太多的力气再撑下去,眼中蓄了不敢落下的泪水:“累了便是累了,愿你可以另觅良人…”
她说着往姜斓看了一眼,看着神采飞扬的郡主,越发悲伤。
“再添欢喜,岁岁无忧。”
沈郁茹说完这两句,垂下了眼神硬生生做了个笑出来,再没有看傅其章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刹那的呼吸停滞后,傅其章怔在原地落下泪来,手里便只剩了那张和离书。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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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 style=vertical-align:text-bottom;src=//i9-static.jjwxc.net/images/seedling.png/>呜呜呜】
【别刀了,别刀了,孩子要被刀死了】
-完-
第99章 天机
◎算命先生忽悠姚璟◎
在转身的刹那,沈郁茹任由泪水落了下来,哭地越发得放肆。她不敢停住脚步,也不敢回头,生怕再看到那双本来欢喜却骤然落空的眼睛。
“郁茹!”身后传来喊声,那声音循着她走过的路袭来,是从未有过的苦涩。
明明想回来与爱意拥个满怀,可到头来却毫无预兆地丢了一切,甚至手里还有一捧未送出的欣喜。
沈郁茹竟也口中泛起酸苦来,泪水早令她看不清了路,只凭着仅存的神智,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府外走去,把自己的心远远得落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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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页
她盼着这一别,盼着昭宁郡主得偿所愿,别再给傅其章半分苦痛。
这许多时日,无论如何受冤,傅其章一直都不曾扎心刺肺的痛过,可现在心口却疼得他直不起身,迈不开步。
一口气不敢吸太深,怕扯动了越演越烈的疼,慢慢地或许是那身形越走越远,也或许是眼前越来越暗,终究看不大清了。
“傅将军!”姜斓看他踉跄,急忙去扶着。
可傅其章抬臂将人推开,仿佛像推开了什么小厮女使般,没有半分注意到身边的人是个郡主。
周围一切都暗了下来,他眼中都还有沈郁茹的背影,即便那只是虚幻的影子。
这些时日早将傅其章内外都耗得虚弱,这会儿他顶着由心口蔓延到全身的疼痛,已经不甚清醒,硬迈出腿去要跟上眼前的幻影。
可下一刻,眼前全然黑了下来,整个人没了知觉。
姜斓一把将人抄起:“傅其章!”她焦急地左右喊着:“快来人!”
这样暖洋洋的秋日里,偏有人心寒如冰,提前过了无衣无火的三九严冬。
……
今日理政殿里的事情早在成王徐值的算计中,他并没打算去趟这趟浑水。便借着这个还悠闲的时候,在城东酒楼里约见了宣平侯姚遇。
这回傅其章一事,旁人都忙作一团,唯独宣平侯府置身事外,没受什么牵连。姚璟这几日也安生,没惹乱子,姚遇看着也精神不少。
“傅其章都已死到临头,为何殿下还容昭宁郡主把于信送进了宫?”宣平侯实在不知这个王爷在想什么。
成王神色别有意味,道:“这不是还得借昭宁侯一臂之力么?”
其中姚遇并没有太理解,毕竟背后究竟还设了多少关窍他着实不知。只是知晓昭宁郡主不会如此好心的救傅其章,成王也绝不是能白送给他人好处的人。
“臣觉着,殿下是否可以缓缓手,近日陛下看着精神好了许多,想必不宜再有大动作。”宣平侯猜着成王的意思,似有准备夺嫡之意。
“哼。”徐值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过来:“侯爷觉着陛下是病情大好,还是回光返照?”
那样重的病情,太医院上下治了一年多也没见好,近日竟然容光焕发起来,除了是回光返照,想必也没有旁的可能了。
涉及天子生死,宣平侯也不敢再说下去,只能闭口不言。
两个人正说着,窗外响起来急促地马蹄声,二人都投了目光出去。看着街上奔驰过一匹带着黄旗的信马,只眨眼间便看不清身影了。
现在这样进京的信马,必定是带着北境的消息。自从淮南王一战之后,街上的百姓也习惯了这样急促的军马往来,纷纷伸着脖子张望了会儿,才又干起手上的活儿。
马匹驰过之处人人避让,姚璟在街边不情愿地转了转身子,嫌弃地掸了掸落在身上的尘土:“马蹄子都快跑烂了,这着急去投胎啊!”
可这一匹信马,确实是载了边疆数万将士的性命的,晚一刻便多许多人不得归还。
“世子您看您去哪?”小厮也帮忙拍了拍身上。
“就这儿了!”姚璟一指邀月楼:“你快点儿去暖香楼找个会唱会跳的姑娘。”
这几日宣平侯府闲,宣平侯更是闲,一日两日在家里盯着,姚璟根本不得出门寻欢作乐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空子,赶紧溜了出来。
小厮连连答是,赶紧往暖香楼的方向跑去。
姚璟一抖袖子正准备往邀月楼里进,却忽然被一个算命先生撞了个踉跄。
“你瞎啊!”姚璟哪里肯忍这口气,还没有站稳步子已然骂了出来来。
“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是瞎。”算命先生赶紧赔礼,背了背从肩头滑落的袋子,胡乱摸索着。
还没见人这么痛快地承认过自己眼瞎,姚璟一时哑口无言,他抬头迎面看见了个翻白眼的算命先生,这才知道这人是真瞎。
“滚滚滚!”骂人都没骂痛快,他不准备沾这样的晦气,赶紧让人走。
谁知算命先生一把抓住了他,激动地抖着手:“您这命贵啊!太贵了!”
姚璟拧着脸抽回了袖子:“你别装神弄鬼!要钱直说!”
“这天下王侯将相您得占一份吧!”算命先生伸出左手掐了手指,一脸认真。
话说到这儿,姚璟才正眼看了看这算命的,觉着他有这本事:“那你说说我占哪份儿!”
只见那算命的又掐了掐手指,忽然大惊:“您现在占头两份,不过最近恐怕是惹了神灵,要灾祸上身,今后难说啊!”
“神灵?我还惹了天王老子呢!”姚璟觉着他越说越离谱,索性就要转身离开。
“神鸟命丧侯府,日后恐有大祸!”算命先生复又追了几步,说得悲痛。
说到神鸟姚璟本还要还嘴,听得侯府二字,却忽然记起来前几日在后院摔死的那只鹩哥。
既然侯府都说出来了,看着这个算命的有这本事,他一惊忐忑问道:“什么神鸟!”
“当众不可说,不可说!”算命先生翻着白眼,又赶紧推辞。
姚璟岂是那种沉得住气的,听到“侯府”“神鸟”已然心神难耐,非要追问个明白:“先生请!我…我们借一步说话!”
他特意在邀月楼开了个雅间,也不点酒菜,来不及坐下就问:“先生可以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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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页
算命先生并未急着再算什么,伸出手在周围凭空抓了抓:“这屋里,实在是贵气逼人啊。”
他越这么说,姚璟越是心急如焚:“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算命先生这才摸索着打开背包,竹签铁签拿出一大堆,揉搓又摸索着许久。
本来坐得好好的,他却突然中了邪似的从椅子上跌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头:“尊贵之人,尊贵之人!”
姚璟被他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别别!你这你这!干什么!”
“宣平世子,九五至尊!”算命先生忽然声音变得又细又尖,直愣愣地说了这么一句。
“住…住口!”姚璟躲得老远吓得冷汗已经下来了,恨不得五官皱在一起。
他这边方寸大乱,算命先生却平静了下来,起身抖了抖衣摆宛若无事发生:“方才神鸟上身,太费元气了。”
“宣平世子,九五至尊”这话正是之前鹩哥说得,姚璟这会儿又惊又怕,却忍不住还想知道:“先生刚才神鸟上身?”
算命先生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神鸟说人言,本是神灵派来寻找紫微星的,却不想丧命。现在神鸟之灵,就在您四周啊,方才不过是借我之口,再说天机。”
姚璟被着不轻不重的语气吓得浑身哆嗦,觉着背后阵阵阴气,还真像有什么东西围着。
可片刻就被心里的激动难耐打破,紫微星可是帝星,自来都是帝王之相。这话指名道姓的,鸟说一遍人说一遍,还是个算命的,怎么让人不多想。
“那…这话…真的假的?”他虽然知道大逆不道,可是忍着狂跳的心一探究竟。毕竟谁不想自己是天选,他一直觉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为人上人。
算命先生已经在收着东西,道:“神之言无谓真假,全看您想不想要。”
九五至尊当属皇帝,可若是个皇子也就罢了,一个异性侯爷有这种命。求不得在位皇帝禅让,便只有改朝换代。
姚璟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险些闷过去。他震惊着,难不成自己真是拔剑而起的命!一时间,刘邦斩白蛇起义,称王坐天下的大戏都在他脑子里演了一遍。
“若您不想要,那今日我便收了这神鸟的灵,断了您这条路,后半生平平常常罢了。”算命先生说得不甚在乎。
“别!”姚璟嘴比脑子快,他现在已经热血沸腾,认定了之后会有一个让自己英雄拔剑起,称王称帝的机会。
算命先生又伸着手在半空胡乱地比划了几阵,道:“我已安抚神鸟,之后它会助您的!”
姚璟浑身发热,心跳得直慌眼神也无处安放,但却觉着自己周身都闪着光,已经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好,好…”他已经恍惚失神,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了。每走一步都先想想九五至尊是怎样走路的,要做出气势来。
“切忌不可让第三人知晓!”算命先生又嘱咐了一句。
现在姚璟满心激动,鸡啄米似的点头,只等着哪一日京城大乱,他好挺身而出。
待人冲昏了头脑,似痴似傻地出了门。算命先生即刻眨了眨眼把自己的眼睛还回正位,只怕这白眼再翻下去就真瞎了。
成王与宣平侯虽然有野心但好歹不傻,可姚璟就属于那种干吃不做,还总想着一朝飞天的人,这样的吹捧最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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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破口
◎周穹还活着◎
沈郁茹踏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后,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迷茫起来。
她穿过那些热闹不知该往何处去,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吆喝声车马声交杂,可这些传到耳中,却都成了嗡嗡不清的声音。
现在的她才是真的累了,疲惫地只能挪动脚步,连呼吸都觉着不甚有力气,只想能有个地方给她好好合眼安睡。睡着了便能不在这样残忍的现实里挣扎痛苦,可以摆脱一切。
上天似乎总要在她最应欢喜的时候,夺走一切。
她并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的,对于经过了何处也没什么印象,只是一抬头便到了沈府,这个并不愿意来的地方。
“郁茹!”沈置正从院内急匆匆而来,见到人不禁怔住了脚步,迫不及待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傅其章被无罪赦免了你可知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沈郁茹已经尽量将他想的陌生,只没什么表情的点了头。
“这可是好事啊!该高兴的!”沈置看她神情低落,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面对如此激动的老父亲,沈郁茹不想再让谁的情绪落空,她扯出一个笑容来:“确实是该高兴的。”
话虽这么说着,可言语有气无力的,怎么看都不是该高兴的样子。
她说完就往院里走着,好歹这沈府里,还有一间房子供她栖身,躲一躲风雨。
可沈置却发觉不对,他一步一步跟过去,仔细观察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和离这种事儿瞒是瞒不下去的,沈郁茹停住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显得不那么悲伤:“我们…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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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页
“和离了?!”沈置的眼睛瞪大了几圈,手脚都僵在了原地,好似一盆沸水从头淋下。
“为什么啊!”他震惊之余又大为疑惑,快走两步追上去:“傅其章提的?”
自己的女儿跟着傅其章南北辗转,整日劳神费力不得安稳,若真是这小子提的和离,那恐怕他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沈郁茹上阶的脚步顿了顿,也没回头,平淡地道了句:“我提的。”然后继续往屋里走去。
本来已经准备好破口大骂的沈置,霎时不知所措的愣住。若说傅其章提和离是摸不着头脑的事情,那沈郁茹说出来便是天方夜谭。
之前还为了傅其章在府里拔剑,怎么现在就要一别两宽了,越发的令人费解。
……
傅其章这一桩事情,皇帝办得不顺心,始终窝着一口气。可北境的军马一来,就是给他这口气上再压了块大石头。
本以为殷渌率军出征后,能一平北边战事,连带着镇一镇昭宁侯的锐气。可没想到时至今日未曾传来一封捷报,信里说得最多的便是不敌北境铁蹄。
此番快马来信是向朝中求援,希望加派援兵,不然北境铁蹄突破防线,不消更多时日。
“你们可有良将举荐?”皇帝望着阶下的二人,沉声问了一句。
太子虽依然是一副从容的神色,但心里却已冷笑一番。若不是皇帝疑心作祟,这次出征的本应是傅其章。
众官虽对傅其章口碑不甚统一,但是都不可否认他是一员猛将,敢拼敢杀鲜有败绩。
朝中本就文众武寡,北境扣关之时,最出类拔萃的将军傅其章却在正临司里、大狱里,这是皇帝自己给自己摆了一道难题。
樊北坐于阶下两侧的小案后,并未迟疑:“臣以为,陛下应使傅其章官复原职,领兵出战。”
能使傅其章留下一命,已使皇帝最大的让步,这会儿哪能再轻易让兵权落到他手里。
“傅其章十七岁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所创战绩有目共睹。眼下北境铁蹄来势汹汹,最应派猛将以挫其锐气。”往常这样的运筹都是殷渌来做,他不必操心,可眼下也不得不拿起来。
皇帝不作声开始盘算起来,自己的心思已然是被傅其章察觉了的,如今放虎归山也就罢了,再给兵权岂不是送其爪牙,后果难料。
“太子怎么看?”他看着徐佑一直不声不响的,想探探底。
太子徐佑缓缓开口:“儿臣倒不甚认同樊相所说。”
樊北与皇帝都以为他是不同意,不禁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依儿臣所见,傅其章本是无罪,理所应当官复原职。只是平白被冤受此磨难,又救儿臣于千钧一发,还要另赐嘉奖才是。”太子说得不疾不徐,装作思索。
原本就不甚顺心的皇帝此刻更是青了面色,没成想太子竟然有如此心思。
徐佑故作灵光一闪,道:“父皇,儿臣觉着傅其章官复原职确有必要。无罪之将平白被革职,要让嘉宁军将士如何作想。”
樊北不由得往徐佑打量了,往常这个太子话说七分,从不露锋芒。可现在字字与皇帝针锋相对,大有卸下伪装的样子。
即便是皇帝再不愿意启用傅其章,可太子说得终究没有错。二品大将军受冤入狱,如今得了清白却没了下文,着实要成为朝官话柄。
“他便复他原职。”皇帝说得不辨喜怒,可已经是对太子刮目相看,觉着一向恭顺的儿子开始露出了爪牙。
皇帝没什么心思再谈,太子与樊北便先后出了理政殿的大门,各怀心事。
“殿下仅仅因为一个将军,便做到今日这个地步?”樊北问。
太子本可以乖顺地一直蛰伏着,直到皇帝一纸传位诏书下来,再大刀阔斧地整治朝纲。可如今去提前露了锋芒,引得君臣父子相视生疑。
徐佑看了看碧蓝的天,任微弱的秋风拂了会儿,道:“今日可杀靖安将军,明日便是北路将军,后日又会是旁人。良臣诛尽,我大楚凭谁而立。”
他望着那幽长的甬道、深宫高墙,道:“即便是不想,也会有人来逼本宫走到这步。”
自来帝王绝没有心思纯善之人,太子能这些年稳坐东宫,自然也有他的手段,樊北不再追问。
“今日多谢樊相。”徐佑道谢,若不是樊北肯为傅其章开口,恐怕还不能如此顺利。
“良将诛尽,我大楚凭谁而立。”樊北用了他的话来回复,表明自己也如是想。
二人到了宫门口时,正见着杨逾走马灯似的徘徊着,看着很是焦急。
“太子殿下,樊相!”杨逾即刻行礼。
樊北知晓他定不是要见自己,便也像太子作别:“老夫先行告辞。”
“樊相慢走。”太子做没挽留,欠身待樊北上了马车,目送远行才转向杨逾:“何事?”
“周穹和于信,在城西三十里靠山的一处废宅里。”杨逾简明扼要,低声直说了最关键的消息。
徐佑觉着震惊:“周穹不是死了么?”
四下人来来往往,二人立在宫门口实在显眼,杨逾道:“说来话长,可否茶楼详议。”
那日深夜景舟到了杨逾府上,送去了沈郁茹的消息,说成王子时会从城西出去。
杨逾了解了事情原委,即刻派了人手暗中跟着。至于韩兴良,他前脚放了成王出城,后脚就又有一波黑衣人自称是成王的人也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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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页
他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出去了,左右到时候一推推的干净,只说受了那些人蒙骗即刻。
杨逾的人跟着成王的车马到了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宅外,看着是从马车里往下搬了什么。不过夜色浓厚,看不大清。
眼线又在宅子外守了许久,可终究不见有谁出入。直到今日又有人去,光天化日下,他们可看清了被拎下车的人是于信。
片刻后不知宅子里发生了什么,却见周穹破门而出,却又被众多侍卫连推带挡的给劝了回去。
得了这样的消息,埋伏了许久的眼线这才飞驰回城,将事情禀报给了杨逾。
本来应该在牢里被毒杀身亡的周穹却还活着,落在昭宁郡主手里的于信也被送了过去,一来二去杨逾反倒琢磨不透其中关窍了。
太子照例进了有闻茶楼东一间,杨逾将来龙去脉讲述后,想等个具体的安排,毕竟牵连了昭宁郡主。
除却对周穹还活着的震惊外,太子着实是对沈郁茹刮目相看:“容慧夫人能打通韩兴良这一关,当真是关键一棋。”
即便是官复原职的圣旨还未下,徐佑依然愿意称呼沈郁茹一句容慧夫人,毕竟确实是灵神慧思。
“那我们现下该如何?”杨逾问道。
“自然是将正临司带过去了!”太子说得理所应当,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要通知正临司的。现在看来应当是已经盘算好了后路,拖下去只会再扑空。
这样倒是与杨逾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应到:“是。”
且不管这幕后主使是谁,眼下露了空子出来,必然是趁机抓住的。
……
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宅里,院里多了数名小厮把守,听着屋里的吵闹声已经多时。
“叫成王来,别随便塞个人糊弄我!”周穹一脸凶相,冲着门口的侍卫怒吼。
那侍卫虽然身体单薄,但是并不惧他:“这便是斩了熊江的人,陛下亲封通路将军,不会有错!”
周穹之前便已认定是沈子耀杀了熊江,那会儿看到于信这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人,觉着是成王失信搪塞,不由得破门而出,十数名侍卫合力才将他留住了。
“围起来!”
忽然废宅外边响起了纷乱的马蹄声,来人各个带刀身着暗红官衣,分明是正临司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啦~
◎最新评论:
【认真走剧情的结果就是男女主被虐,但是能接受哈哈哈哈哈】
-完-
第101章 深念
◎她,不容诋毁◎
正临司的人来势汹汹,院前院后的侍卫全然没有准备,下意识便亮兵刃全都涌了过来,警惕地做出应战的架势。
本来倒也还有说话的余地,可现正临司的人见此情景,以为是要血战到底,纷纷抽出了铮亮地长刀,大步流星地朝里走来。
压迫感迎面而来,那些侍卫再难安生的站着,不由得慢慢后退,慌乱地左右环顾。
一片混乱中,尚在屋内的周穹察觉已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眼下正是逃离的好时候。
他谨慎退后几步尽量不惹人注目,而后一把推开屋后的窗户,向外张望发觉院后没人把守了,便利落地一跃而出。
院里的侍卫神思全在迎面而来的正临司身上,都没有意识到屋里的人已经逃之夭夭。
“放下兵器,莫要负隅顽抗!”为首的红衣人气势汹汹。
这些侍卫都清楚,今天无非是两条路,一是死在这个院里,而是到正临司里受刑,最后也是要死。
他们退无可退,互相看了看都已打定放手一搏。一阵喊杀声起,两方已然交上了手。
可正临司自来求的都是留下活口,以便带回去审问,根本不会贸然下杀手。
刀刀避开要害,断脚断掌却留人一命。不出片刻,地上便都是哀嚎打着滚、或者疼得面色发白动弹不得人。
红衣人利落地拖了那些活口出去,为首的依然面色不改,宛若是铁铸出来的脸一样,不会做什么表情。
他往屋里走去,看见了畏缩在墙角的于信,而后左右环顾确认没有其他人,却看屋后窗户开了,便觉着蹊跷。
正临司接到通知的时候,分明是说于信和周穹都在这间废宅里,现在却只剩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在墙角,另一个估计是跳窗而逃了。
“来人,把人带回去!”他唤来屋外的人,又道:“即刻安排人手,方圆十里仔细搜索。”
京郊的事情还没传回城内,京城里倒也还是一片祥和之景。
傅其章此前因为多日心神劳损又忽然气急,一时间晕了过去。府里的府医上下忙了半晌,火急火燎地开了方子煎药。
即便是昏睡着,傅其章依然噩梦连连。他梦见自己被悬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荡在半空两脚不着实地。
一会儿整个人如在沸水里,四周灼热煎熬;一会儿又像滚过钉板似的,浑身疼痛难耐。
一阵漆黑后,忽然大雾弥漫起来。不辨方向的深林里,沈郁茹在浓雾中求救似的伸出一只手来。
傅其章急切地一把抓住,却觉着自己用不上力,不能把人拉近分毫。喉间也似乎堵了什么东西,憋得闷疼也喊不出声音。
“郁茹…”他在榻上眉头紧促地呓语着,手指不时颤动两下,浑身似乎都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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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不住那只手,大雾终究将人吞噬得一干二净,剩下了难以呼吸的压迫。四周越来越白亮,以至于晃眼,一切都正在消失。
“郁茹!”他终于能破声喊出来,随着身体一震心悸瞬间,猛然从梦境跌回了现实。
方才的深渊火海尚在历历在目,沈郁茹仿佛也真的是被浓雾吞噬,即便是醒来了,也惹得他后怕心惊。
“傅将军?”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那声音明快,惹得傅其章一惊回过神来看去。
姜斓正端着碗在窗边,以勺子细心地搅着热气腾腾的药道:“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药还烫,先晾晾。”
即便是觉着没什么力气,傅其章依然挣扎着起了身。自己躺在榻上,抬眼见着姜斓坐在身边,这感觉多少有些不适。
“你慢点儿!”姜斓赶紧放下药碗去扶。
傅其章一抬臂躲开她的手,眼神警惕:“郡主为何在此?”
这话问得姜斓一笑:“自然是照顾你呀。”
“不必了!”傅其章拒绝,一口气没喘匀便又开始头疼,他忽得按住太阳穴,眼前又全是沈郁茹最后的那个背影。
“你要不要先吃药,再睡会儿吧!”姜斓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不会再被轻易甩开,强硬地要把人拉近。
傅其章本就头晕,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眼下胳膊被缠住,更显烦躁起来:“松手!”
他带着怒意要把手臂抽出来,却不想被缠得死死的。两人拉扯着,姜斓也不悦起来,她哪里听过这样的拒绝,扬声道:“多少人求着本郡主去照顾,你怎么这样油盐不进!”
“那郡主便找个乐意的人去照顾,别守在这儿!”傅其章声音更怒,终是把手臂抽了出来。
姜斓为何突然到了府里尚不知晓,只是现在这样趁人之危,想借和离之机故作情愫的手段,他实在觉着厌恶。
“偌大的京城,本郡主就看上你一个…”
“景舟!”姜斓话说一半,傅其章忽然怒声喊了一句,震得她耳朵发鸣,浑身一颤。
声音刚落,屋门已经应声而开,景舟在屋外听了许久,早就压不住心中愤懑,现在也不甚和悦道:“在!”
姜斓充满怒火的目光死死地盯过来,可傅其章最不怕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送郡主出去!”他的声音降下来,用锋利的眼神去回击迎面而来的怒火,字字说得不容置喙。
现在左右是无官无职,连唯一能顾及的人也再无关系,傅其章那肯再忍受姜斓这样的纠缠不休。
和离之音尚字字在耳,他本就满心烦郁悲痛,现在竟被姜斓视若无睹,还自以为是地肖想谈情说爱,怎么不悲怒交加。
还没等景舟上前,姜斓已然起身站起来,拿出来自小被娇养的任性跋扈来:“是本郡主救你出的大狱,不想报恩也就算了,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傅其章看着她:“郡主要怎么报恩?金山银山还是要我把命再还回去?”
“就要你喜欢我不行么?”姜斓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竟然比生铁还要难以捂热。
“不行!”傅其章回答得坚定,未做半点犹豫。
姜斓忽得冷笑一瞬,又觉得十分可笑:“你之前说你有家室,我听了!可现在呢,你不是没有了么!”
一句话戳到傅其章痛处,他猛地扣住榻边木棱,简直要空手把木头捏碎,眼神中腾腾杀意。可偏偏一股剧痛由心头又漫起来,让他开不得口。
“和离写了,白纸黑字!你还在顾忌什么?”姜斓随手抄起一旁的和离书,扔到榻上,想把事实摆给他看。
新鲜的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傅其章深吸着气,压下胸口的剧痛,似乎是呼吸过急指尖发麻:“你最好马上走!”
他不想去看和离书,可那张纸似乎会发烫似的出完在视线里,拉扯着他的余光。让他一次又一次想起沈郁茹的声音、脸庞。
姜斓看他如此,气焰更盛:“本郡主究竟哪里不如那个沈郁茹了,她不能救你我能!她给不了你的权势我能给!现在是她朝三暮四,弃你而去…”
“滚!”话未说完,这一个字已经明明白白地从傅其章口中说出来,如利刃一般刺去。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在北境连昭宁侯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现在竟然得了一个滚字,姜斓连心里的那一点点喜欢也变成愤怒。
可她还没说话,傅其章已经艰难起身,即便是病中气弱,可也身如利刃出鞘。眼神就像是被激怒的猛虎,步步逼近:“她,不容诋毁。”
这样气势,是在战场血泊中打磨出来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人四分五裂,折骨断筋。
姜斓虽然招架不住,倒是不肯示弱:“记住你现在的样子,我会让你乖乖跟我回北境!”
现在心里的喜欢还有,不过更多的是想占有想征服,想证明自己要什么便有什么。
她转身屋外走,心里打定了不能忍受今日这份委屈,要把傅其章带回北境,好好磨一磨。
傅其章满腔怒火,在手无意碰到和离书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他害怕去看,可又想再看看沈郁茹的字也是好的。漂亮的簪花小楷,可一字一句都不如是狂乱的字迹,看不清才好。
“再添欢喜,岁岁无忧…”傅其章指尖细细地拂过这两句,在模糊的欢喜上停留许久,颤抖纸上又添了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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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任由眼泪落下来,或许这会儿的眼泪也跟心一样,是酸涩的。
沈郁茹终究是连欢喜二字都没能清楚地留下。
“她…回沈府了?”傅其章问得轻声,似乎是用气托着这句话。
景舟也觉着心里难受,犹豫半晌点头:“是…”
傅其章不信沈郁茹会突然如此,一定是心里有什么苦楚,他撑着疲惫地身体起来,不甚稳当。
“将军去哪?”景舟赶忙上前,生怕他再一个不小心摔着。
“去沈府…”傅其章刚迈出一步,忽然怔住又想起些事情,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束,道:“将我那身月白衬红的衣服找来…”
沈郁茹不喜欢朝中的惊险,那去见她也是不是应当换了这身出入朝廷的衣服。他记得之前某一天沈郁茹说过,那身红衣很好看,很喜欢看自己随性自在的样子。
那身衣服傅其章已经很久没有穿了,景舟觉着疑惑,但是又不敢再给他添忧愁,只能领命去找。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考试啦,今天只有一章~昨天请假欠的字数,过几天一定会补上的~谢谢大家!!!
◎最新评论:
【害,突然觉得有权有势挺好的】
-完-
第102章 发觉
◎傅其章发觉异常◎
傅其章又将马尾束了起来,换上这身月白衬红的衣服,成了他之前最喜欢,也最舒适的样子。
明明只是换了身衣服,但是却像把身上的一块巨石卸了下去,瞬间轻快了许多。
时进九月,夏日的衣服显得略微单薄,不过也似乎更让人神清气爽。
阳光下的白马依旧白亮耀眼,傅其章也照例伸手矫捷地上了马。许久没有这样一身轻衣驾马,他还觉着不甚适应。
之前催马后,他总会任由这有灵性的马儿自己踏着步子往前,甚少紧勒缰绳。
可现在竟不敢再如那时一样恣意,他觉着自己被什么紧缚着,便也不得不拽紧战马,同自己一起步步小心。
沈府的大门鲜有地敞开着,一眼能望到府里走动的人影,依旧不怎么热闹。
傅其章的脚步在阶上停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步子沉稳些,别太慌乱。
“将军!”兰芷本是无所事事忧心地徘徊在院里,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的人,不禁激动地喊了一句。
可她又怕自家小姐听见,便即刻住声,警惕地四下打量,小步急切地跑近:“将军,你可来了。”
“你家小姐…在府里?”傅其章开口想问问沈郁茹的情况,可话说一半又没敢问下去。他怕听见沈郁茹真的如逃出笼子的鸟儿那般轻松,对自己全然没有留恋。
兰芷轻点了头,看着也是担心掺着委屈:“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时不时就要哭一次。”
这句话忽然令傅其章淡漠的眼神中多了些希望,若是想离开得安宁,这会儿应当是如释重负才对,怎么还会哭。
他忽然迈开步子往沈郁茹的房间去,猜想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苦衷,迫切地想问问缘由。
急促地身形到门前却硬生生止住,他忽然深吸着气定神,抬起要敲门的手在半空僵了会儿,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当当”他整个人和缓下来,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开口,他不想屋里的人听出是谁来,免得故意躲避。
屋里没有应声,良久才传来了窸窣的声音。随着声音一点一点的走近,傅其章的心也跳得急起来。
门由一条缝缓缓打开,沈郁茹本是低着头的,可刹那间看到了这身衣服,那么的熟悉。
开了一半的门忽得停住,她没料到是傅其章,可现在仅仅看了个衣摆,已然是清楚地知道。
本以为时间久了就能就忘记,可却连忘记的时间都没容给她。
垂眸片刻,沈郁茹微红的眼中又积了泪水,太想抬头去看看。可昭宁郡主的话就在耳边,她自问没有能力去与姜斓周旋,不能把刚刚得救的人再推入火坑。
“郁茹…”傅其章看了眼前的人许久,才压住哽咽唤了一句。
沈郁茹不想再让他看到转机,索性两臂一合将门换上。可瞬间便被有力地抵住,门外的人也不过分用力,只是能堪堪地留下一个缝隙。
“郁茹!”傅其章又唤了一声,稍稍用力到她抵挡不住松了门。
“你别来找我了。”沈郁茹后退两步,依然不肯抬头,想掩饰眼中的泪水。
她看着人跨进门来,这一身衣服实在是勾起了太多回忆。邀月楼前那个跃马英姿的少年将军,带着一身的不羁与张扬,与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那恐怕是今生都忘不掉的。
缓慢的脚步越来越近,沈郁茹终究是难忍泪水,抬眸间一滴泪落下,她还是抵不住想去看看眼前的人。
自从济宁一战后,她便没怎么见过傅其章再这样穿着。那少年气十足的高马尾扎起来,这才看出他应有年纪。
是初见时候的样子,却又不是。明明装束、脸庞都没有变,可如六月骄阳的那个傅其章,已然消磨了周身张扬与随性自在。
沈郁茹看着他疲惫的目光,心里如刺下了一根针似的疼。
逢场作戏装作有情容易,可要把满心的在意装作无情,太难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傅其章看着这双眼睛便知道,和离绝非她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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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沈郁茹忙又避开目光,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不想被看破。
傅其章干脆上前两步将人圈在身前:“是不是成王又说了什么?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以告诉我。”
他知晓之前成王一直用沈家胁迫沈郁茹,这会儿不由得便想到此处。
沈郁茹复又躲开:“没有,就是我不想再这样左右为难、水深火热地挨下去了而已。”
“那我们即刻去徐州,离开京城,离开朝廷!今后那些个勾心斗角,与我们无关。”傅其章说柔和而坚定。
一直没什么太大情绪的沈郁茹忽然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你的功业前途,大可不必因我而断。”
她记得傅其章说过,他想建功立业,想闯出一番天地。既然有这样的雄心抱负,又岂是山水田园之辈。
“功业前途?”傅其章忽得自嘲一笑:“我一心所求的建树,到最后竟成了自己的催命符。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倒险些被自己人断了命。”
他扪心自问绝没做过什么奸恶之事,更无愧于国无愧于民,可却终不得好下场,到真可笑。
沈郁茹确实心动了,她多想拉着人一走了之。可雄鹰难觅野果,傅其章一时此意,但那颗心是永远不会冷的。
若危机时刻再需他披挂上阵,恐怕他仍会义无反顾。
“今日便说明了,我是不想与你在一起了,所以才觉着累了。”沈郁茹不敢冒险,她不能那昭宁郡主对傅其章的喜欢做赌注。
今日若让昭宁郡主知晓傅其章往沈府来,恐怕不肯善罢甘休,她只能催促:“你走吧,别再来了!”
说这违心的话时,她甚至能觉出自己的心在被谴责,竟让如此深情的人伤心。
良久,傅其章都只是看着她,眼神中不相信与酸楚夹杂:“是实话?无人逼迫?”
如果再这样问下去,沈郁茹只怕自己会招架不住,她只得避而不答:“你若再不走,我走便是!”说着她就要往门外走。
“我走…”傅其章缓缓后推,目光不愿意从她身上挪开,但是却不似方才那样落寞。
看着人出了屋子,沈郁茹即刻关了门靠住。她闭了眼睛,惊险着方才有一瞬间想要将实情脱口而出。
可那样,傅其章又会被至于两难之地。沈郁茹实在不愿意再给他带去什么磨难,也自知抵挡不住昭宁郡主的权势。
在院中张望了许久的兰芷见傅其章出了门,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将军,如何了?”她急切上前,一路跟着脚步想问个真切。
傅其章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问道:“夫人什么时候有的和离的念头?”
兰芷水灵灵的眼睛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觉着自家小姐从来都没想过和离,于是支吾道:“不…不知道,只是将军获救前小…夫人还在一心为将军想对策。”
“那我不在府里这段时间,她都见过谁?”傅其章越发觉着事情有蹊跷。
“见过…沈小公子、吕夫人殷小姐,还有…还有成王和昭宁郡主。”兰芷回想着,这些时候来府里的不多,也都还记得清。
傅其章忽然起了怀疑:“昭宁郡主在我回府前去过?”
兰芷认真点头:“去过,就在成王带兵要抄府当日,昭宁郡主就来了,还与夫人单独谈了许久,然后她便说能证明将军无罪,进了宫。”
“哦!昭宁郡主走了之后,夫人就开始写和离书!”她忽然想起这一点。
如此一说疑点更多,沈郁茹本不是突然做决定的人,怎么偏偏在昭宁郡主来后就写了和离书,其中必定有内幕。
傅其章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念头,之前诸多事情沈郁茹都会同自己讲明,这回应当是什么不得不守口如瓶的事情。
“这些日子如果有生人来沈府找,你多留心。尤其是昭宁郡主,如果她的人来了,你即刻去找我。”他嘱咐兰芷,已经打定了和离背后定然与昭宁郡主脱不了干系。
“将军!”沈府门外忽然传来景舟的声音,他跃下马来匆匆走进:“将军,宫里传旨的人到了,已经在府里等了一刻了。”
现在听见宫里来传旨,傅其章从心里便生出一阵厌恶来:“那便让他们等着。”
“将军还是快些回吧,杨二公子和张公子也到了。”景舟想着怎么也得把人先叫回去再说。
傅其章又不舍地往院里看了一眼,迈步往府外走。
“怎么样?”景舟趁着傅其章走远的功夫,低声问了兰芷。
兰芷撅着嘴摇了摇头,只看表情便知道不是什么好结果。
门外的人已经上了马,景舟忙道:“有机会找你!”说罢也急忙跟了出去。
杨逾和张瑞书也没成想来靖安将军府一趟,竟然撞见了宣旨的公公。要见的人不在,只剩了两边面面相觑。
往常杨逾多爱穿些紫色一派风流又不扎眼的颜色,今日少见的穿了身黑色宽袖外袍,衬着暗银灰的领子,还竟然有几分镇人的气势。
他正上下打量着传旨的公公,将人看得发毛,忽然见着了院里走来的人,一转神色喊了句:“青卓!”
传旨公公回头一看,终于把傅其章盼了回来,赶紧往出走了几步,赔笑道:“傅将军…传陛下旨意。”
“要我命的?”傅其章扫了眼卷着的圣旨,没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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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话哪里话…”小公公被吓得不清,却见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跪,他咽了口唾沫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发得格外晚,以后不会啦。主要是考完试之后太累了,写得慢了点儿~给各位小可爱说声抱歉。
(我不挂假条的话,当天就一定会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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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拒旨
◎傅其章拒不接旨◎
“您听个旨…小奴也好交差。”小公公没传过这样憋屈的旨,却也只能好商好量。之前就听说过赐婚圣旨险些被拒,加之这回人确实是受了委屈,难免心里有怨气。
可傅其章看着并不像要发怒的样子,他收回眼神便往正厅里走,朗声到:“圣旨哪儿来的,便送回哪儿去。”
两次抗旨都让张瑞书撞见,上次好赖还听了,这次竟然要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他心下暗道不好,正要起身阻拦,却被杨逾抬手挡了回去。
“官复原职的圣旨,不听听?”杨逾将人制止后开口,说得有几分玩味。
一道本应大礼迎接的圣旨,现在却被像个玩物似的推来推去,小公公吓得汗都下来了。
傅其章并未停住脚步:“请陛下另寻良将吧!”说罢,回身往椅上一坐,又道:“送公公出去。”
话音落,景舟已然横身站在小公公面前,道了一句:“请!”
张瑞书看得心急,这样一来怕不是又要触怒龙颜,担心还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小公公被连架再拦地请出了府,捧着圣旨不知所措满脸惊惶。傅其章这才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松了松身上的力气。
“怎么?傅大将军想过悠闲的日子了?”杨逾打量他这一身装扮,再看连圣旨也不肯接,不禁调侃起来。
傅其章道:“不想再趟浑水。”
“就这么把圣旨送回了,若陛下再因此怪罪,可如何是好。”张瑞书不知杨逾打的什么算盘,只觉着二人似乎都不大在意。
杨逾一笑,说得神秘:“现在可由不得皇帝。”
“怎么?”张瑞书看着他胸有成竹,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穹没死,就在城西三十里的废宅里。”杨逾低下声来:“于信也在那。”
既然周穹没死于信还与他在一起,那这事儿确实由不得皇帝了。不查个水落石出还要再降罪,恐怕要为朝中议论。
周穹如何死里逃生傅其章不知晓,但他清楚地记得于信应是在昭宁郡主手里的,这会儿怎么两个人到了一起。
可见当时在沈府猜想的没错,这事儿背后一定是姜斓使了什么手段,
他震惊着却又疑惑:“你如何知晓?确认?”
倒不是他不相信杨逾,只是这事儿若是真的,便是姜斓、于信和周穹都搅到了一起。傅其章一直觉着自己被构陷之事是成王在幕后主使,可现在看来便要重新考虑。
说起消息的来源,杨逾想起了沈郁茹。京城内谁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线,二人和离之事他也自然是知晓了。
本着清官难断家务事,也不想再戳人痛处的想法,他一开始并未提及沈郁茹,可既然现在问到了,也正好探探情况。
“多亏了…嫂嫂打通了韩兴良这关,才有了这次的机会。”杨逾仔细打量着对面人的神色,想着要不要圆个话,别让人太伤心。
“是郁茹?”傅其章更为不解,越发觉着现在的沈郁茹是言不由衷,明明一直在做着筹划,怎么可能突然放手一切。
本以为提起“旧人”,傅其章多少会悲痛一些,可没成想除了满眼的盘算再无其他。
杨逾看着一头雾水:“啧!你们夫妻两个又在打什么盘算,是真和离吗?”
这样子哪里有分别后凄凄惨惨的样子,他觉着自己又被蒙在了鼓里,白白为这两人担心。
“权且当是真的吧。”傅其章琢磨出来其中另有隐情,现在更是连一点儿悲伤也装不出来。
“当是真…”话说一半,杨逾便被气得又咽了回去,叹了一口气道:“得,随你们。”
原本想了一大套安慰的话,也准备好了两方撮合。毕竟一路走来,有情没情一眼就能看出,可现在和离之人却不甚在意。
不过说来现在两人分隔,傅其章多少还是心中难平,他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神思拉回来:“你们今日来什么事儿。”
“是北境的事,眼下情况十分不好。”张瑞书跟在樊北身边,这几日总听老先生念叨。往常不涉军务的樊相都开始忧心,想必十分危及。
虽然军报不往手里送了,详细的战况傅其章不知晓,可一些风声他还是听到了的:“殷老将军已经去坐镇,应当不会有太大的乱子。”
张瑞书道:“本应是如此的,可昭宁侯部战力欠佳,殷老将军到时,北境铁蹄已经踏过大楚防线,难成反扑之势。”
说起军务战事,傅其章便聚精会神起来。手臂往椅旁一搭,显露些运筹帷幄的气势。将帅之气似乎自来便生在他身上,不是凭什么官职才有。
“这次北境战事起得奇怪,竟然来势如此凶猛。”他思索半晌,也没想出个由头来。
方才刚拒了官复原职的圣旨,这会儿就又开始为大楚的边防劳神费力,杨逾不禁与张瑞书相视一笑。
眼下虽然没有地图,但是傅其章已然将大楚布防记在了脑子里,道:“此刻应当让冀北军前压坐后援,晋北一面抽出些兵马北上,由西边做个突袭部队,从侧面切入。兵贵神速,更贵在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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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杨逾也不知是气还是笑:“刚才还说着不想趟浑水,现在盘算得头头是道。”
这么一说傅其章也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想落个无官一身轻,可一听得战事不利,竟也还是做不到真的不闻不问。
他不由得收了眼神垂下目光,觉着自己上赶着送命:“确实不该再管这些了。”
“那就只能指着韩兴良那个草包,乌龟爬似的调动嘉宁北路数万兵马了。”杨逾说得事不关己,还特意拉长了腔调。
张瑞书听出了话里的玄妙,看出了是一出激将法,便也随声附和:“现在一切军务送到韩兴良手里,他还要再转呈陛下与兵部做决断。北境战事危急,可嘉宁北路众将士不得调令,都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
傅其章心里腾起怒火,一句废物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暗咬着牙?若是放在之前,估计军务处的门已经被他踹开了。
“不关我事。”他还是解不开心里的结,一想着之前皇帝故意算计,还有那些谏官的话,便又把神色冷了下来。
若是今时在大殿上,殷渌再问一句“你还想不想领兵打仗?”他估计会脱口而出不想,绝不会如三年前那样,还抱有精诚竭力、功业有成的幻想。
三年前的口诛笔伐加之眼下的故意算计,傅其章本是对着朝廷失望至极的。可不知怎的,一想着前线还有许多浴血奋战的将士,他又做不到袖手旁观。
待张、扬二人出了府,张瑞书终究是忍不住发问:“若是你觉着青卓还有打算,刚才为什么不劝他接了圣旨。”
“朝中这一回伤他不轻,得缓缓,况且还得随着他的心意来。”杨逾说得认真,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瑞书故意拆穿:“那你方才还用激将法,特意把韩兴良拎出来。”
杨逾一笑不作答复,若是傅其章真的有心“归隐山林”,他绝不会再提半句朝里的事。
二人走着,街上忽然人群骚动。像鱼群扑食似的围做一团往远处张望,人人垫脚扬脖,又左右议论。
片刻后人群又急忙分了条路出来,男女老少站在路边避让。
正临司的人红衣带刀,浩荡驾马过街。后边拖着几辆马车,上边叠放着被五花大绑的侍卫,各个身上带着血迹。
路旁的大人赶忙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免得被这样血腥的一幕吓到。
人从城西而来,杨逾驻足看了会儿,忽得一笑:“太子这会儿,应当去给成王报喜了。”
成王午夜出城藏人,却不想被韩兴良出卖。现在正临司带了活口回来,也不知还在理政殿的成王知道后,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自从太子受伤后,成王便去理政殿去得勤,虽然那些户部、工部的事情他觉着头大,但是也不得不在皇帝面前装个样子。
现在太子越发得展露锋芒,自己要柔和乖顺些,才能让更得圣心。
他正低头看着折子,便见门口的小公公小碎步进来,托着圣旨,进门便跪:“陛下…圣,圣旨…”
皇帝抬眼看去,见着了原封不动的圣旨也怔住一瞬,随即眼神深邃起来:“传个旨都办不好?”
大楚之上如此多年,还从没有哪一道圣旨被退回理政殿来,这可是有损天子掩面的事情。
“傅…傅将军他…”小公公犹豫半天,终究没能说出“拒不接旨”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只战战兢兢地流着冷汗。
把圣旨退回给皇帝,这还真是傅其章能干出的事情来,成王险些没忍住笑意。他还真想把史官叫来,记下这能流传千古的场面。
“父皇息怒…傅将军想必是身体还未恢复完好,想多修养些时日。”他实在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便也只能藏着笑,强行开脱。
皇帝不悦,官复原职已然是让步,现下傅其章竟得寸进尺,做出怀怨抗旨的事情。
“陛下…太子到。”门外宫人通传。
这一场大戏越来越热闹,成王不禁放了手里的折子,想看看太子又来唱哪一出。
没等皇帝通传,太子便已经迈着沉稳的步子进来。他余光扫到了成王,却没抬眼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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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危急
◎北境危机时刻◎
“你的伤还没好利落,少走动些。”这些时日以来,皇帝并不大愿意见太子,见面就唱反调实在是不顺心。
太子徐佑暗暗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公公扫了一眼,在人转身出去时见着了那道圣旨,不过并没言语。
“父皇,儿臣尚有傅其章一案中后续事情要禀。”他双手呈上了一道折子。
这几日傅其章可谓是将皇帝折磨得心力交瘁,现在听见这个名字便泛起一阵眩晕来,一摆手命赵峦将折子取来,道:“说。”
这会儿成王徐值还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想着不言不语看看君臣父子如何言语辩驳,自己再适时加着过,何乐而不为。
案后人的得意被徐佑看在眼里,他微微俯首:“父皇,正临司在城西三十里外发现周穹与于信。”
“什么!”还没待皇帝反应,徐值已经惊呼,一巴掌拍在案上撑了半个身子。
刚才还想着螳螂捕蝉,现在竟然当头一棒把自己打的晕头转向。他顿感大祸临头,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周穹不是死了么?于信又是怎么回事?”皇帝并没理会拍案惊呼的成王,蹙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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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继续道:“周穹一事尚待详查,不过于信当天已交由昭宁郡主处置,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那间废宅里。”
阶下的人心平气和,可皇帝身旁的徐值却快把肺都憋炸了,手指死死地扣着手里的纸,已经攥出个洞来。
他神似紧绷的似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目光中慌张夹杂着愤怒,害怕太子下一句便说从那些人嘴里审出了什么。
他想不通,这样隐秘的行踪究竟是如何暴露的,竟然还被太子抓了个正着。
“周穹逃了?”皇帝看着折子,觉出了身边一股惊惧发抖的气息,却一直不曾过问徐值为何如此紧张。
太子答:“是,不过儿臣已命人在周围搜寻。”
此话一出,徐值才骤然松了手里的力气,缓了缓压抑的呼吸把身子瘫坐下去。
周穹没被抓住是不幸中的万幸,左右按他的计划,也是要将于信送进正临司的。
刚才有多得意现在便有多难受,徐佑偏偏还故意让人一口气喘不匀就又提起来。
他不疾不徐道:“不过,废宅里的侍卫抓了近十个活口,想必能审出些东西来。”
徐值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忽然咳出来。连带着一波三折的心绪,他现在手不住的颤抖,只得握起拳来掩饰。
“你不舒服?”皇帝终究是忍不了他人连带着桌子一起抖,抖得人心烦意乱的。
“啊,没。”徐值这才惊惶回身,将手臂从桌上撤了下去。
这回轮到太子看热闹,不过他不太显露情绪,只不着痕迹地轻展了眉眼。
没想到这事儿与昭宁郡主扯上了干系,皇帝处理反倒棘手起来。眼下北境战事焦灼,昭宁侯尚且肯一战,若是姜斓出了什么事情,难保他不会兵向京城。
“朕知道了,这案子便交与正临司吧。近些时日你多料理户部的事情。”皇帝不愿意事情落在太子手里,到时候不知轻重,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昭宁侯。
太子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不过如此看来,想给傅其章个交代恐怕就要再过些时候。
“父皇若没旁的吩咐,儿臣先行告退。”太子拱手作礼。
已经如坐针毡的徐值早已耐不住性子,紧接着话道:“儿臣忽感头痛,也请告退。”
“都去吧。”皇帝两人情绪看得透彻,却也不想拆穿。
太子告退先行到了殿外,又看着了方才托着圣旨不知所措的小公公,急得面红耳赤。
“这圣旨怎么回事?”太子看他像热锅上的蚂蚁蚂蚁,更为好奇。
小公公忙作揖:“回太子,这是…这是给傅将军的旨意,可…将军…没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极了自己在嘟囔。
刚得了平反,不加安抚就传圣旨过去,任谁心中都不会太舒服。太子神色中露出几分无奈来,便迈开步子要走。
“太子殿下的消息真是灵通。”成王也已经迈出了理政殿的大门,抖了抖衣摆上的折痕,复抬头挺胸起来。
二人并排走着,太子更从容一些,轻笑道:“还是晚了些,不然周穹也能落网归案。”
徐值早已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故作镇静:“那于信可要好好审审,看看幕后主使是谁。”
之前绑于信的时候,一路黑布蒙眼、麻袋套头,他从未现身过。后来便囫囵地扔给了昭宁郡主,为的就是之后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本想着得了时机将于信塞去正临司,让他咬姜斓一口出些乱子,这样一来昭宁侯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他好能借昭宁侯的刀除去太子。
可没成想徐佑不知哪里得来的风声,竟然提前截了胡。不过好在周穹跑了,只是还有那些侍卫很是麻烦。
“那是,肯定要仔细审,抓到的人一个都不会落下。”徐佑故意说得认真,现在虽然不知具体是怎样,但他敢肯定,这事儿定然与徐值脱不了干系。
计划出了岔子,好在还没偏离太远。徐值也收起了满腹惊慌。只要能拖些时日,最后结果倒也相差无几。
……
自从正临司抓了人后,便没再传出什么更大的消息来,宛若一块巨石砸在水面,却没有任何波澜。
不过这些事儿在朝臣眼里已然是无关紧要的了,北境一天一封往回送的战报才是真的令人脊背生寒。
昨日退十里,今日退二十里,恐怕明日再退就就要将整个大楚拱手相送。
殷渌的求援信也是百里加急,称昭宁侯部难御强敌,节节败退。嘉宁北路军已然是孤线奋战,难以支持。
说来也怪,往常镇守北境威风凛凛的昭宁侯,这回怎么却气势大减,再退一退,便能与冀北军合营了。
到了这样的关头,那些之前对傅其章口诛笔伐的人,才又想起来这个善战的将军。
一封封的折子就往皇帝桌上堆着,都是请再命傅其章带兵出征的谏书。
此时那些朝官是否有悔意尚难一概揣测,不过皇帝确实是心生后悔,如果当时能晚些动手,也不至于用将无门的境地。
现在傅其章不肯再任职,确实像失了把利刃似的。但眼下九路军权掌在韩兴良手里,也不全是全然没有人可用。
百般琢磨不得已之下,一封调令由皇城内了快马而出,直奔城西军务处。
现在最闲的地方是傅其章的宅子,最忙的地方当如城西军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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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兴良刚开始接了嘉宁册印的时候,还觉着荣耀,日日气宇轩昂。可自从北境起了战事,他快把本来不多的头发薅秃了。
桌上总有看不完的军报折子,又因他一直驻守京城,鲜有四处征战,所以再远也的布防还要看着地图摸索。
虽然几万大军在手却不敢轻易调动,生怕一个不留神出了大纰漏。
胡乱地翻开一道折子,便是北边临近军部问是否要调动相援。他不由得苦恼地抓了抓头,指尖便又多了好几根头发。
正这时,景舟又那些许多信件进来,面无表情道:“韩将军,这是嘉宁南路的军务。”
北境尚且如火如荼,怎么南边出了事情,韩兴良光芒起身将人抓住,哀求地看着:“傅…傅将军近日如何了?”
他之前生怕傅其章无罪之后收回兵权,可现在却巴不得赶紧来个能扛事儿的。
“没有大碍。”景舟未理解他所问的,便简单回答。
“不是!”韩兴良急得叹了口气:“傅将军何时官复原职啊?”
问到这儿景舟忽然警惕起来:“我家将…我家公子已无心军政,韩将军安心便好。”
他特意改了称呼,免得韩兴良起疑。虽然这不是傅其章本意,可眼下不得不防,也只能先用此托词。
执掌嘉宁九路大军,韩兴良往常看着傅其章,无非便是马上耍耍威风,受着大权在手的无边荣耀。
可现在却实在是佩服靖安将军,竟然还能日日那样神采奕奕,没被这铺天盖地的军务压垮。
这许多时间下来,南北军务应接不暇,一日能睡两个时辰已然是好的了。韩兴良实在是尝到了这份差事的苦楚,竟然怀念起了做禁城军总将时的清闲日子。
他近日熬得体型消减了不少,连带着面相也清瘦了,看着不再凶神恶煞,言语也软了下来:“傅将军是不世之才,天生将帅,怎么能无心…”
这一番话倒把景舟说得满头雾水,那会儿满身威武的是他,这会儿突然打退堂鼓的也是他,真叫人看不透。
“要不然,你将这些信件折子带回去些给傅将军,让他看看?”韩兴良已然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只想着赶紧给自己减减负担,恐怕再多些时日,他便崩溃在这军务处里了。
身上本无官职,又怎能接手军务。这若是出了岔子,当真就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景舟果断地拒绝:“不可,韩将军辛苦。”
他也看出来了,韩兴良是实在摆弄不开这诸多军务,又想起靖安将军的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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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动摇
◎沈郁茹发觉端倪◎
景舟刚要转身走,却迎面撞上了一路高举着黑缎面折子进来的侍卫。
“韩兴良接旨!”那侍卫看到人便利落站定,不给半点空闲时间。无奈之下,景舟也只能陪着一起听了这道旨意。
韩兴良多希望这是一道让傅其章官复原职的圣旨,自己也好能把这个烂摊子扔出去。
可事与愿违,他抱着一丝期待听着,就听传旨的侍卫道:“传陛下旨,着韩兴良点兵三万,三日后赴北境,钦此!”
一直在京城吃香养膘的韩兴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便目瞪口呆,腿软难起。可于是说惯了顺嘴,即便是神思还惊着,也下意识道了句“臣接旨。”
景舟听着这样的安排,忽然觉着辅国老将军那边情势不大好,而且皇帝也定当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不得不用这个在京城带了多年的京官出战。
那侍卫将折子送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便走了,空留下颤巍巍起身的韩兴良。
“这…这怎么就去北境了?”他还是不大相信,双手颤抖着慌乱地展开来看,却字字清晰明白。
这副样子景舟实在不是看不下去,趁着人像魂魄出壳似的手足无措时,不做声地往门外走了。
韩兴良之所以留在禁城军,便是图个场面驻扎京城,安稳长久。平日里能与妻儿时常团聚,可没成想现在竟然要千里迢迢去北境。
他不由得踉跄几步,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时心神大乱。
城西军务处离沈家近,景舟出来后心思转了个弯儿,想着去打探一下沈郁茹最近的情况。
沈府里虽然多了口人,可却显得更安静。白日沈置去书文院后,府里根本觉不出还住着个人。
兰芷方才从屋里出来,端了碗凉透了也没怎么动的粥,不由得惆怅地叹了口气。
“兰芷姑娘,府外有人在等你。”路过的小厮顺嘴提了一句。
刚要问是谁,可兰芷忽然动了动眼神,察觉出来:“好,多谢。”
她收拾好了东西,快步穿过石路往府外走,迈出迈出大门后即刻左右打量,果不其然见着了景舟在一侧等着。
“景大人…”她警惕地往院里又看了看,确认沈郁茹没有出房门。
站在大门口说话总归太过惹眼,景舟想换个地方,便轻摆了摆手“走。”
离着沈府不远有处茶摊,二人便在那里寻了个位置。
“夫人近日怎么样?”景舟看着兰芷忧心忡忡的样子,觉着并不会有太好的情形。
兰芷摇了摇头,郁闷地长出了一口气:“日日也不出房门,一天能吃三口东西都是好的,人都瘦了一圈儿。”
和离是沈郁茹提的,怎的现在愁闷的倒是她,景舟觉着不解:“那这么看,夫人对将军也不是没了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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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太有心思了,梦里都喊着将军的名字。”兰芷一激动,语气也不由得夸张了几分。
她又无奈道:“之前好歹只是吵个架,哄哄也就好了,现在怎么办?”
上次尚在一个府内,无论是编个谎还是怎么样,两个人总归还是有碰面的机会。可眼下分居两地,当真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我跟你说些事情,你这几日就念叨给夫人听听。”景舟想着大不了故技重施。
兰芷点了点头,便捧着茶碗听对面的人说了起来。
……
这几日傅其章闲着,按理来说应当是一身轻松的,可是心里却怎么都不安生。尤其是得知北境战况不加之后,更是难以两手空空闲坐。
可一想到大殿上文臣武将那些话,和牢狱里不见天日的时日,他便又觉着是自己一厢情愿,上赶着买卖。
自从沈郁茹离开府里之后,房间便像是冷了下来一般,只剩了冰冰凉凉的壳子。即便是日日往屋里送餐,也不觉着有多少暖意。
傅其章静坐在书案后,那张和离书便被平整地铺在案上。他觉着这件房子里,哪哪都没有这一张纸的容身之地,放在何处都不合适。
虽然知晓和离背后另有蹊跷,可他还是害怕,怕若不能揭破真相,便真会一直如此。
桌上还摆着沈郁茹爱看的书,他睹物思人伸手去轻轻翻了翻,或许这纸页间都有着她的气息。
忽然,书间夹着的一张纸吸引了傅其章的目光。他将纸张抽出轻轻展开,只看了几个字便心头一热。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正是之前他最喜欢的那首诗,可再仔细看,这张纸崭新,连字迹也精细了不少,竟然是新写的一张。
最惹眼的,是一旁写了“赠元十”。开始的那一张,并不是特意写给谁,只是沈郁茹闲来提笔,草草写下而已,
同样的诗句,这一回字里行间都有了情,也有它的去处。或者说,是沈郁茹的心有了去处。
本是应当欢喜拿到的诗,可现在到傅其章手里竟泛起一阵酸楚。
明明诗和心都有了归处,倒底还有何难事值得一走了之。
“将军…”景舟已经进来许久,不过看人入神不忍开口。
傅其章收了那张纸掩在袖下,不知何时起他竟想把所爱的好好藏起来、护起来。
“韩兴良那儿怎么样?”他想找个借口掩饰过去自己的情绪,却发现一张口还是放不下军中的事情。
“他估计撑不了太久了,日常军务便应接不暇,现在北境的战事繁杂,更是处置不利落。况且…况且南边好像也不太平…”景舟将情况一一道来,说得担忧。
听着不容乐观的情况,傅其章已然蹙起眉头:“南边又怎么了?”
景舟道:“嘉宁南路送了军报来,属下并未拆开,不大知晓。”
“将军!太子殿下到!”小厮一路小跑到了门前通禀。
太子鲜有往朝臣府上去,如今亲自来了傅其章还着实猜不出其目的。他刚起身,太子却没等他迎,已然进了门。
“见过太子殿下。”傅其章俯身行礼,将主位让了出来。
徐佑颔首:“将军将不必多礼。”说罢,他也竟去了一旁的位置。
这情形在傅其章意料之外,他顿了一瞬,道:“殿下亲临,不知所为何事?”
“自然是因为北境的事情。”徐佑知晓不必与他寒暄,也便开门见山:“昭宁侯部作战不利,致使殷老将军身陷险境,近几日频频求援。陛下下了调令,命韩兴良带兵支援。”
之前只知道北境情况危急,可不成想殷渌处境险恶,傅其章这会儿心中才生出几分急切,可片刻后又被遮掩了过去。
“既然已经派韩兴良前去,那想必困境可迎刃而解。”虽然这么说着,可韩兴良是块什么料他最清楚,看着身彪体壮,实则就是根石头了的柴火。到关键时刻只会不温不火地冒烟。
太子道:“韩兴良少经大战,恐怕难以应对这般紧急之态。”
话到这个节骨眼,目的已经呼之欲出,可是傅其章却还不甚想面对:“那殿下此次前来,所谓何意?”
“还请将军再执剑领兵,已解北境燃眉之急。”太子说得诚恳。
“是准备等这一战结束后,再寻个什么理由把我送进大狱吗?”傅其章不是圣人,也做不到将过往经历通通抛之脑后,毫无芥蒂地答应。
豫中时的为国为民现在再讲便着实可笑,实在不能用道义做绳索将人捆绑。
徐佑看了他会儿,认真道:“将军暂且考虑,本宫愿以来日相保。”
太子的来日便是皇帝,可傅其章却不十分在意这些,他现在脑海中全是殷渌尚在前线险境,诸多将士正在浴血。
再问自己的心,好似也是不愿意无动于衷的。
……
沈府,兰芷照例端了些热粥和清口的小菜给沈郁茹。她刚进门,就见着了倚在榻边的人。
许是许久没见过阳光了,沈郁茹面色都苍白了许多,眼神也如一潭静水,不起什么波澜。
“小姐…吃点东西吧。”兰芷将食盘轻轻地放在桌上,却没换来什么回应。
沈郁茹在等着时间流逝,想着多过一刻,她便能将傅其章忘记一分。可到头来,心里的疼痛只是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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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兰芷往她看了眼,故作无意说起:“我今日听见了些消息,说周穹没有死,还和于信一起被关在了城西外三十里的废宅里…现在于信已经被抓住了,正在正临司里审呢。”
一直盯着自己身前一方地的沈郁茹,慢慢琢磨出了些话里的含义,终于缓缓抬起茫然的目光:“他俩怎么在一起?”
周穹已经死在了牢里,于信陷害傅其章被昭宁郡主抓获,为何现在竟然两个人被关在一处。
沈郁茹有些迟钝的眼神慢慢恢复了些灵气,连着腰背也坐直了些。
“你听谁说的?”她忽得反应过来,这样详细的内容,总不可能是街市上哪个摊贩能说出来的。
兰芷自来不会撒谎,可现在却迎着头皮道:“就…就是听人说得。”她不可能将景舟供出来。
沈郁茹心里冒出个念头来,可下一刻便被打消了,她觉着姜斓虽然自私了些,但是毕竟是喜欢傅其章的,绝不会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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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北境危矣
◎傅其章沈郁茹再见◎
正临司里的事情从不会往寻常百姓耳朵里传,现在能把内情讲得如此详细,不必深想也知道是从何处听说的。
有关傅其章的一切,如一根刺扎在沈郁茹的欣赏。不去动也还好,稍微拨动便满身痛意。
现兰芷明摆着是从傅其章那里得来的消息,沈郁茹意识到这一点,便如连日的阴云中漏了束阳光下来。
她不想去注意到这点希望,好让自己习惯没有太阳的日子。可又不甘心错过,终归忍不住问道:“将军…还好?”
可问出这句话之后她便后悔了,听不得人还沉溺悲伤,也不愿听见傅其章已经忘却释怀。
好在兰芷什么答案都没给,只故意道:“小姐若真想知道,便自己去看看嘛。”
沈郁茹何尝不想去看看,可是又怕前脚踏进将军府,后脚昭宁郡主便又找上门。
“听说周穹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兰芷抛出一个问题,去观察榻上人的神色。
这小丫头总是不会撒谎,沈郁茹早将她的心思看穿:“景舟还同你说什么了?”
谎言猛然被揭破,兰芷手足无措:“没…没!不是他。”可说到一半,却见了自家小姐心下了然地看着,她便也没了继续编下的勇气。
“景舟还说,那晚成王半夜出城,就是将周穹带出了城外,藏在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宅里。”兰芷干脆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明白。
之前成王一直置身之外,还在抄府的时候故作好心,但沈郁茹一直不相信他能行事如此干净,可却没有证据。
如今竟然有这样确切的消息,便是坐实了是成王在背后操控。可为什么本应在昭宁郡主手里的于信,竟然还能与周穹见面。
沈郁茹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难以压制,或许成王与昭宁郡主贼喊捉贼。但是眼下看来,只有姜斓如愿以偿,她不觉着成王会白送人好处。
可除此之外,却也再没有旁的东西可以落到成王手上。沈郁茹沉思着,隐约觉着这背后似乎有更大的局。
“小姐,有人找。”屋内沉静时,门外一小厮敲了敲门。
现在一有人来,沈郁茹的心就会提起来,她害怕是傅其章,却又莫名盼望着是他。
“谁?”她试探着问道,神色紧张起来。
“只说是小姐的朋友。”小厮答道。
这样回答定然不是傅其章来了,沈郁茹思索起来,以这种托词来找她的,过往也只有成王一人,想必此时应当也是这位王爷。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蹊跷,那便不如去看看究竟还能翻出什么浪。
这次是有马车在沈府门口等着,马车很平常并不惹眼,待沈郁茹上车后一路往闹市而去。
因为之前傅其章嘱咐过,如果有人来找沈郁茹,尤其是昭宁郡主的人,一定要去告诉。现在这人不报家门,她拿不准究竟是谁,心里打起了鼓。
一路悄悄跟着,发觉马车停在了邀月楼门前,兰芷始终没见到究竟是谁约了自家小姐。于是干脆心下一横,打算直接去将军府知会一声。
邀月楼这个地方沈郁茹再熟悉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她随着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上了楼,直到门推开前她都心怀忐忑,期待里边的人是傅其章。
可当抬眼看过去,桌旁坐着的人一身广袖华服、满身贵气,正是成王徐值。
“夫人近日安好?”徐值又露看着可亲的笑容,不过神色一顿故作恍然:“哦,应该叫沈姑娘了。”
沈郁茹已经对这浮夸的演技习以为常,从容地落座对面:“殿下何事?”
“自然是许久不见沈姑娘,有些想念。”徐值将她上下打量了,笑道:“看看,都清瘦了不少。”
若不是知晓傅其章一案背后可能另有蹊跷,沈郁茹是不想再出门的,眼下更是没什么精神,平淡道:“有劳殿下关心。”
徐值看她这温凉的性子,却更燃起了心中的火:“本王给你留条后路,沈姑娘可还满意?”
“殿下究竟有何事,还请直言。”沈郁茹实在耐不住心里的烦躁,不愿听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明明是故意岔着话题,可徐值却作忽然记起来的样子:“哦,对!差点儿忘了,不知道沈姑娘是否听说了于信被正临司抓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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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甚有神采的沈郁茹听到了挂念的事情,这才聚了神。她不想让对方起疑心,便装作不知:“并未听说。”
这个回答在成王预料之内:“只是那会儿于信已然交给昭宁郡主处理,实在想不通如何又跟周穹有了联系。”
沈郁茹看着他一脸纯良,便知道已经要开始祸水东引。
“说来也怪,正临司找了于信那么多天都不见踪影,偏偏让昭宁郡主在一间破房子给找见了,也是缘分。”
虽然知道他在故意将自己摘出去,沈郁茹却也着实起了疑心。当时为了救傅其章,她没有空思索那许多事情,现在想来确实可疑。
忽然间,她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本不应表露担心:“殿下同我说这些做甚,既然已经和离,那这些麻烦事儿便与我无关了。”
“好歹夫妻一场嘛。”成王收回了紧紧盯着的目光:“况且,本王我不愿意傅将军蒙冤。”
当真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明明半夜将周穹留下活口送出城,现在却又装作好人,沈郁茹觉着真是可笑。
“昭宁郡主可是一直对傅将军心怀不轨…”徐值话说一半房门便已经被踹开。门口的侍卫飞身摔进屋里,带着些飞尘。
姜斓手里拎着一支长鞭,进门冷笑一瞬,怒道:“成王殿下可真是两张脸!”
徐值的眼神霎时阴狠起来:“昭宁郡主倒总有听墙角的本事。”
约见在这繁华的地方,本是意在把自己私会沈郁茹的事情传扬出去,好让她没有回头之路,可没成想还真是人多眼杂。
“二位慢聊。”沈郁茹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想着之后定然是有不小的争斗,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去哪儿啊!”姜斓在她要出门的时候一抬手里的鞭子:“这边幽会着富贵王爷,那便又把和离的夫君放进门,非要两边通吃?”
若放在以往,沈郁茹定然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做理会地离开,可现在不如学学成王的手段。
她反而多了清冷镇静,贴近了姜斓耳边轻声道:“郡主做的事情,我可都知道。”说罢,她眼神微微向后一撇,看了看徐值。
看眼下的情势,无论是成王还是昭宁郡主恐怕都掺了一手,与其想尽办法从外边找破绽,不如先让他们二人起龃龉。
果不其然,姜斓再顾不得沈郁茹,目似利刃般的朝徐值刺去:“过河拆桥?净使些背后捅刀子的手段。”
她看沈郁茹的意思,觉着是成王卖了自己,将原委已然抖落出来。
听着屋内争吵起来,沈郁茹提了裙摆缓缓下楼,颇有一番功成身退的意思。
她正低头看路,却不想一出门抬头撞见了傅其章。
白马鲜衣,一条扎起的马尾堪堪落在肩头,牵着缰绳立在门口看着。沈郁茹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个白马少年。可那眼神分明再说已不是当初
傅其章得了兰芷的消息,便快马到了邀月楼来,无论是来赴谁的约,他都想能有机会见一面。
身后忽然传来匆匆下楼梯的声音,沈郁茹恍然回神姜斓还在楼上,她即刻低下头来掩饰眼中慌张,准备离开。
“小心!”她刚刚迈开步子,就见傅其章大步而来,一个侧身便被护在了怀里,下一刻耳边便凌空一响。
“沈郁茹,你再出尔反尔休怪本郡主不留情面!”姜斓见到傅其章将人抱住躲过一鞭,不由得怒从心生,扬臂再挥一鞭。
傅其章猛然抬手,一把将破空而来的鞭尾攥在手里,不由分说用了十足的力。若不是姜斓及时松了手,恐怕是要被扯一个跟头。
“你若再不知礼数,别怪我不留情面。”自从她上次贬损沈郁茹后,傅其章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姜斓被夺了鞭子两手空空,只能干握着拳头:“她来见的可是成王,另攀高枝了。”
沈郁茹觉着身前的人怒火正盛,下一刻恐怕便要冲出去。她即刻一把抓住傅其章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用力。
这许久来已经有了默契,傅其章当真还停住了脚步,往怀里的人看了看。
“我走了。”沈郁茹缓缓推开他,挣出身来。
“你答应了她什么!”傅其章将人拉住,手背尚可见方才鞭子落下的一道红印。
刚才“出尔反尔”一词,已然印证着两人之间必定是有承诺的。
沈郁茹迟疑着,话再喉间已经呼之欲出。她不忍心傅其章再已这样恳求而真诚的眼神看着,却得不到回应。
可她分明注意到姜斓在一旁挑衅地挑眉,仿佛在说如果说出来,那必定没有好后果。
“没有!”沈郁茹挣脱了傅其章的手,忍住了要落下的泪水,不敢再回头。
“急务!避让!”
一声震耳而嘶哑的喊声,伴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急务!避让!”
一匹带着黄旗的军马奔驰而来,上边是一位身着残破铠甲,面带血污的士兵。
往常都是驿站的人来送信,这回竟然是还带着血渍的前线战士。
快马飞驰而过,似乎还带着来自战场的血腥和凉意,留下看不清的影子,街上的人纷纷朝马去的方向张望。
沈郁茹与傅其章一前一后也看过去,似乎那一条街道都瞬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在那一人一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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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需冲破包围才可送信的时候,前线士兵不会亲自来。傅其章心中发寒,北境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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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复燃
◎危机时刻,傅其章接手军务◎
沈郁茹的目光由渐行渐远的战马上,挪回到了傅其章的背影。她不舍地看了片刻,想趁着这个空档独身离去。
“我带你回去。”可刚转身,傅其章却快步追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熟练地一环腰身将人托上白马。
沈郁茹侧身坐着不甚稳当,可还没等控制平衡,傅其章已然跃身上马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沈郁茹下意识瞥了一眼姜斓,见着她神色愤懑简直快要将眼睛瞪出来,便试着挣脱了几下,可发觉根本是徒劳。
虽然两臂之间圈着个人,但是丝毫不影响傅其章利落地拨转马头,沉着声音道了一句:“回家。”
他年轻鲜衣又生得正气,这时潇洒离场,像极了话本子里少年侠客勇闯虎潭后,救得心上姑娘走马天涯的样子。
“你放我下来。”沈郁茹担心姜斓心生嫉妒,之后又在背后使什么手段。
傅其章却没有听见似的,也不再去看邀月楼前的是非,催马径直往将军府去。
他之前虽然时常撩拨,但是鲜有这样霸道的时候。方才听见“出尔反尔”一词,便知是沈郁茹与昭宁郡主又做了什么承诺。
这些时日经历了许多,说好无论什么困苦两人携手一起,可现在竟然又将他分隔在事外不肯如实相告,傅其章偏要问个明白。
沈郁茹已经多时没有这样紧贴过他,如今手臂紧贴着胸膛,能感受到那颗不安分的心在疯狂跳动。
“你不该这样。”她心里后怕,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更是心里七上八下。
往常傅其章从不会让沈郁茹的话落空,现在却不甚想回答,可忍了半晌终究不愿没有下文,便回了一句:“你也不该这样。”
若是真的因为毫无情意而和离也就罢了,现在明明便是故意隐瞒。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成亲时,猜不透看不懂。
白马精神抖擞地走过街市,马上的二人再没有说一句话。沈郁茹在这样的怀抱里忽然不想在强撑下去,一股疲惫不受控制的漫上心头,惹得她只想靠着身边的人,好好合合眼睛。
若将实情告诉了傅其章,他定不会与昭宁郡主善罢甘休。沈郁茹左右思索,与其把两个人都陷在不上不下的境地,倒不如留一个平安给他。
一路耳边都是街市的喧闹和马蹄声,待声音渐行渐远,已然到了将军府。
沈郁茹觉出身后的人翻身下马,正准备挪动,却毫无准备地被拉了手腕。猛然受力,本来就不甚平稳的她从马鞍上滑落。
眼前的景物忽得快速移动起来,她不由得轻声惊呼,可还未等担心升起,下一刻整个人便落在了傅其章的怀里。
她被稳稳地接住,连衣摆都未曾落地。
傅其章抱着人迈步上阶,刚进门就引来了院里小厮的目光。
这是沈郁茹第二次被这样抱回府里,与之前的惶恐相比,这次她因为早已熟悉傅其章的缘故,竟然不甚紧张。
兰芷与景舟早在府里多时了,这会儿二人从长廊袖子后边探出头来,伸着脖子看。
“我上辈子怕不是月老身边的小童。”兰芷嘟囔了一句,感觉自己操碎了心。
二人张望着,直到房门一关看不到人影才算作罢。
沈郁茹被一路抱到了榻边,她能觉出傅其章脚步不甚柔和,大有待会儿要被一把扔到榻上的样子。
可没成想傅其章只是干做了个动作,还是缓慢泄力,把她稳稳当当地放下了,空留下个看似严肃的表情。
整个人躺在榻上,沈郁茹觉着不舒服就要起身。可傅其章以为她要走,即刻俯身压了上去。
“你…”沈郁茹手腕被压制着,刚要开口却发现二人已经能气息交融。近在咫尺的人似怒不怒,眼神中分明又多着几分不忍,
她盯着看了会儿,忽然觉着自己仿佛那个无情抛夫的人,留得一个日思夜念的人悲悲戚戚。
傅其章将手指慢慢扣上沈郁茹的掌心,干脆又将身形往里挪了点儿更贴近些,低声问:“你到底答应昭宁郡主什么了?”
面对着这样慢慢地逼近的人,沈郁茹的心竟然莫名跳得急了起来。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她连解释的内容都不能冷静的思考。
“没…你放开我。”她只得偏过头去,掩饰自己发热微红的耳廓。
傅其章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松了手整个人从榻上起来,带着些失望:“你还是不信我。”
这句话令沈郁茹又回想起新婚时,在后院凉亭里两人饮酒,她分明说过今后信他。
她趁着这会儿起身,看着傅其章侧过头去,实在是心疼。
“我信你,但我没办法打消昭宁郡主对你的心思,也没办法抵住昭宁侯的权势。我们分开,你至少能落得个平安,我也落得个清净。”她实在是忍不住,可又觉着一时半晌奈何不得昭宁郡主。
傅其章转过头来,眼神中多了些期待:“是不是她威胁你了,是要用什么手段害你?还是害沈家?”
屋内安静下来,良久,沈郁茹抬眼过去:“若是…若是因为我有个私心,想你平安一辈子,所以才和离、才不见面,你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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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她还是不忍心再把人苦苦地瞒下去,看不得傲骨嶙嶙的将军如此恳切。
“将军!出事了!将军!”
景舟硬着头皮在门外敲门,他虽然知晓屋内这会儿定然是情浓意浓,可是眼下确实是火烧眉毛。
傅其章尚没从疑惑中抽出神来,会儿还有些恍惚。
“将军!殷老将军北境遇险!”景舟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来开,不禁放声喊了出来。
本来各怀情绪的二人这会儿忽然对视,都觉事情不妙,竟一齐往门口而去。
景舟刚要抬手再敲,眼前的门忽然打开,夫妻二人已经齐刷刷地站在了门前,问道:“殷老将军怎么了?”
他先是一愣,随后急忙道:“方才北境急报,昭宁侯部又退二十里,殷老将军身陷包围,陛下方才下令即刻出兵北境,可是…”
“可是什么?”傅其章一身寒意握紧了拳头,既然已经下令出兵,怎么还有意外。
“可是韩兴良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突发惊厥,这会儿动弹不得,各路将领已然在城西军务处手足无措了。”景舟说这话时,简直是怒不可遏。
果然是发面馒头顶不住大事,傅其章终归是把那句没骂出来的废物给骂了出来。
“之前南北军务本就堆积太多,这会儿点兵在即,韩兴良撒手不管,嘉宁九路可是要乱了。”景舟还记着那张桌子上堆得像小山似的军报信件,实在担忧。
沈郁茹听了许久,又看傅其章虽然人在这里可心早已不安分,便能猜出一二:“要不你去看看吧,这会儿殷老将军身处险境,耽误不得。”
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军务处各将领乱作一团,嘉宁九路不得调令,实在是空耗北境将士气数。
傅其章站在门口急促地呼吸着,一遍又一遍再问自己的心。
“备马!去军务处!”他忽然抬头,连眼神都变得清透有神起来,一身意气又回。
这个决定在沈郁茹的预料之内,她从不觉着这样敢破天地的人,会轻易跌下自己的高天。
站在门口,似乎又有了之前无数次送人出门的感觉,平平常常却又心怀牵挂,她甚至险些没忍住去替人整理衣襟。
傅其章刚走了两步,忽得顿住身形回过身来,眼神恳切轻声道:“一定等我回来,好吗?”
沈郁茹从这语气中甚至听出了恳求,她不想这个时候在让人平添不安,只点了点头:“好。”
得了肯定的回答,傅其章忽然连脚步都轻快了些,一边略微欣喜地点着头,一边转身快步往府门而去。
这次他没来的及换衣服,沈郁茹凭门望着那个背影,似乎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往刀山血海走,鲜衣阔步、赤心不惧。
……
韩兴良接了即刻点兵出战的消息,本来多日劳乱已然崩溃不堪的他,忽然眼前一黑,手脚抽搐地倒了下去。
本来一屋子武将嗓门儿就大,这会儿韩兴良被抬下去,更是急躁吵嚷起来。
“回去还是等旨意?”
“要我说韩将军这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么多事儿怎么办?”
“谁来点兵啊!”
群龙无首,你一句我一句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剩下干拍大腿。
“吵吵嚷嚷,军容何在!”傅其章与景舟阔步而来,听到屋里声音杂乱,不禁扬声一喊。
许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屋里众人霎时停了口往外边看去。却见着了傅其章正大步进来,眉目锋利严肃,一身骇人的气场。
往常他们只见过战袍官衣的傅其章,这会儿改换了装束,分明就是个二十的少年,着实令人不知如何相待。
一众人还在瞠目结舌,却见傅其章已然把长剑往桌上一扔,当啷一声响在屋内,气势压人。
他扫视不敢做声的各将领,而后随手拾起桌上的调令来看,全然不似没有官职在身。
“今后一切听我调令。”他看过文字后抬眼,虽然只这一句话,但已表明全权接手韩兴良的军权。
作者有话说:
我正式放假了!!!!今天到家比较晚,更新也比较晚,对不起各位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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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临危受命
◎傅其章重掌兵权◎
屋里众将面面相觑,他们之前从未收到过靖安将军官复原职的旨意,多少还有些迟疑。
不过若是傅其章能接手军务,那绝对是救星从天而降,一改混乱的局面。这么一想,有没有职位也就不太重要了,人人回过神来俯首答是。
景舟已经从混乱的桌案上翻找出了北境来的军报递过去:“将军。”
傅其章虽然这么长时间没碰军务,但是丝毫不显生疏。他在众人的期盼的注视下匆匆浏览过,大致看了情况。
这会儿屋内才有了些战前紧张的气氛,他往身后背板上挂着的地图看去,抬臂并指将路线指出来:“传令,命冀北杨迟率一路人马北上五十里,不许昭宁侯部再退。晋北军调出三支轻骑,由西部迂回前压至敌军侧翼蛰伏,余部正面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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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干脆利落的军令才是各个将领常听得,传令将官下意识答了是便要转身,可刚迈出一步却不由得又回头来。
“传…传谁的令?”他犹豫着,忽然意识到傅其章尚没有职位,说不出个名头来,但是又绝不能打着韩兴良的旗号。
傅其章心里也怔了一瞬,本是拒了官复原职的圣旨的,可现在又不得不给自己找个身份。
可这样的时候,他早不想再去跟那些是是非非纠缠,便坚定道:“传靖安将军令。”
“是!”许久没听过这道令的传令官忽然热血起来,心里反而多了底气。
“禁城军副将陈归何在?”傅其章往下边的人扫视,发觉都不是十分认得。
“末将在!”从右侧抱拳站出来一身形颀长的人,看着年轻稳重。
傅其章记得当时杨逾给他过一份名单,上边都是太子信得过的人,禁城军副将陈归便在其中。眼下韩兴良病着,不如趁机做些调换。
“你暂代韩兴良一职,全权负责禁城军事务。”他道。
陈归俯首道:“是!”
“太子到!”门外一士兵匆匆跑进来,待他让身的时候,太子徐佑已然迈进门来。
小小军务处里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阵仗,在场的将官即刻下拜:“见过太子殿下!”
往常与太子多为私下相见,行个常礼倒也没什么,可现在诸多人在场,傅其章也不想做那个破例的,便也要撩袍行跪礼。
“不必多礼!”太子急跨一步将人扶着,又看向身后的人:“都起来吧!”
徐佑上下打量,不由得轻叹一声,觉着傅其章确实变了许多,不再是落梅园前那个借他手收剑入鞘的小神。
今日这么看着,确实是有了重器藏锋之感,可偏又没少敢立天地的气魄。
“不知殿下来此所为何事?”傅其章看着他也没带什么人手,又行色匆匆。
徐佑定了神色,认真道:“本宫来问你,是否还愿意掌兵出战?”
这一问题近几日多次被提及,傅其章终究没有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来,或者说是没能捅破心里的那层窗户纸。
若单论驰骋疆场,他自然是千百般都愿意。可一想到朝廷里那潭污水,恨不得便又被呛得喉肺具痛。
“你若只当临时相救,不做长远打算,那这道圣旨本宫原封带回。”徐佑从袖中扯出半截圣旨来,止可他二人看见。
傅其章没成想太子竟然持着圣旨来商议,连后路都给备好了。
太子一直都很平和,既未逼迫也为催促他下决断:“本宫欲托边疆之靖、内土之安,愿将军以利刃,护我大楚手无寸铁之百姓。”
这番话在豫中他便说过,可眼下却更是心中所想。前线将士经不起再拖,北边百姓也已岌岌可危。
傅其章忽然觉着心停跳了一刻,在这一瞬他想了许多。是前线拼杀的将士,是北境铁蹄踏过后的民不聊生,或者是三年前自己在南疆苦守无援的绝望。
恍然间,他还记起了数月前雨夜而归,沈郁茹说的话“他们确实是错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大楚强将。”
一团火焰慢慢由心口蔓开,竟油然生出一身破天立命之感。
有人明枪暗箭,那便大刀阔斧;朝廷里的一潭浑水,踏碎又何妨。
傅其章抬了目光,似乎已经做好了下一刻便迎面千军万马的准备,道:“理应如此。”
同样的对话,同样一句“理应如此”,只不过一次他更笃定,更无所惧。
太子得了这样的回复,一时神色欣喜,深吸了一口气保持正色,将袖中圣旨拿出:“傅其章听旨!”
圣旨在手,屋里的人哗啦啦跪下,不敢做声。傅其章缓缓俯身,单膝轻触地面,静待旨意。
“皇帝诏曰,奸佞无节,嫉功妒绩,枉加罪名。今诸事得昭,傅其章无端受累,着复其靖安将军一职,掌嘉宁九路。命其点兵三万,即赴北境。钦此!”太子读完,将圣旨一合往身前递去。
傅其章神色未改道:“臣,接旨。”虽只有三字,他却说的字字掷地有声。
之前百般拒绝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落到自己手里,于是天意如此,更或者…是心意如此。
……
一道道军令由军务处里出去,信马奔向京郊、冀北和冀南等各处。
屋内众人都得了吩咐退去后,傅其章才坐了案后去着手那乱作一团的军务。
他随手抽出一本来,竟然还是七日前未批阅的,还有些已然分不出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来军务处前尚是无职白身,这会儿便已经事待出征的将军。傅其章虽不觉着有多大变化,反而有些熟悉,但终归还是来得突然。
桌上东西太过繁杂,景舟正在一一清理着,他便拿了近前还整齐摞着的几本来看。
这本正是嘉宁南路送来的,他看过后不禁蹙眉:“南族消息倒是灵通,净想着做趁虚而入的事情。”
北边战事一起,大楚周边谁人不虎视眈眈,都想着趁火打劫好分一杯羹。
“可要有所调动?”景舟问道。
傅其章合了折子:“不必,小股袭扰尚可应对。”他思索片刻又道:“我一去北边,南路的事情恐怕便无暇顾及,你待会儿去传令,命南路将军将一切军务送与荀将军即可。”
南疆到京城距离过院,一来一回恐怕多有贻误,不如直接送去身处淮北的荀业之处置,他的能力傅其章是信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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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舟答道。
……
傅其章离开府里之后,沈郁茹守了承诺没有离开,一直在等他回来。
可是直到天色渐暗也终不见人影,她甚至已经习惯地想叫人备下饭来。
沈子耀与殷老将军一起去了北境,眼下定然也是身处险境。沈郁茹心里越发的不安生起来,害怕出些意外。
“小姐,昭宁郡主到了!”兰芷已经不似初次见面时那样慌张,只是略显急切地通禀。
小厮正在院里点起灯笼,沈郁茹出门时见着了立在四周不甚光亮处的姜斓。
“你知道吗,傅其章可是要去北境了!”姜斓迫不及待地炫耀,仿佛得了别人没有的东西。
白日只说到军务处去去就回,怎么到了晚间就要去北境了。沈郁茹整日都在府里并未听到消息,现下不禁疑惑问道:“什么?”
姜斓往前走了两步:“傅将军官复原职、临危受命,正在点兵,准备即刻出征北境!”
沈郁茹浅吸了一口气,顿感紧张。她早该想到的,韩兴良惊厥不省人事,抛下许多军务,现下北境又危急,这样关键的时刻,傅其章怎么会“去去就回”。
“你想怎么样?”沈郁茹觉出她绝不是只来告知这件事,定然另有图谋。
“你可以说话不算话,但要想好北境是谁的地盘。”姜斓踱着步子,骄傲地昂着头。
这话也敢随意说出口,沈郁茹沉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郡主说,北境是谁的地盘?”
忽然被反问,姜斓正要拿出自己父亲的名号,可却品出了之前那几句话的意思,不由得霎时住了口。只怕再说下去,便是自立为王了。
她自知言语辩驳不过沈郁茹,索性便蛮不讲理起来:“你不许再见傅其章,不然他有去无回。”
如今大楚境内谁人不忧心北境战事,连皇帝也不得不让步官复原职,小小郡主竟然如此狂妄。沈郁茹投过去眼神,平静的神色下露出几分难以理解。
自从沈郁茹知晓姜斓可能与成王有勾结后,她便不放心再把傅其章推出去,毕竟这个郡主一心只像争夺个物件儿似的,全然没有半分真情。
“可是傅将军的意思…是我在府里,他才能安心出战。若我现在走了,他一气之下随我而去可如何是好?”沈郁茹虽然周身从容,却丝毫不惧眼前人的嚣张跋扈。
“那在他回来之前,你再离开。”姜斓说得不以为意,想着定然是沈郁茹一直缠着傅其章,这才让自己的小将军对她念念不忘。
院里的灯一盏一盏点起来,在沈郁茹身后错落有致的亮起,她慢慢往前近了几步,带着些压迫感:“我问郡主,郡主是真心喜欢傅将军,还是只想跟我挣个高下?”
她已经看透昭宁郡主的性子,想必是自小没受过什么拒绝,现在不甘落后,要用得到傅其章来证明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被戳破了心思,姜斓忍气扭头闭口不言。
若是这么追问下去,沈郁茹定能将她说得恼羞成怒,可转念一想傅其章尚要出征北境,不可避免的与昭宁侯见面,眼下还是不能把昭宁郡主惹恼。
“好,我答应郡主,傅将军平安回京之日,我便离开。”她一转话锋,暂且按下姜斓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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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出征
◎沈郁茹傅其章分别◎
姜斓想着傅其章即刻就会出征,沈郁茹爱住在哪便住在哪,就暂且默许。
自小生长在北境,是昭宁侯的掌上明珠,人人都供着她。现在就想要个小将军却屡次受挫,竟被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比了下去,她怎么能甘心。
“但郡主,一定要保证傅将军平安。”沈郁茹怕这个娇贵的郡主反复无常,便再次确认。
姜斓这才又显露出得意的神色:“那是自然,我昭宁部日日操练、兵强马壮,不仅能保傅将军平安,想必用不了多久战事也能平定!”
若只是简单答应也就罢了,说了些许多反而引起了沈郁茹的疑心。
自开战以来昭宁侯部连连退兵,今日来的战报更是又退了二十里,将辅国老将军置于险境,眼下朝中都只道是他们战力不佳。
可姜斓却说昭宁侯日日操练兵马,这么看来又怎么会不堪一战。
她越想越心生寒意,觉着昭宁侯是不战而退,甚至本就没打算与敌人交手。
……
入秋后天色一日比一日暗的早,没了阳光后也渗出些凉意。夜间起了等,窗外轻微的呼呼声,越发显得秋夜静谧。
院里点起的灯笼被吹的摇摇晃晃,朦朦胧胧的烛光有一阵没一阵的洒在窗前,看得人心里发慌。
沈郁茹倚在临窗的小榻上,只在屏风后点了一盏灯,堪堪能照亮她在的位置,便这么由窗户看向院里。
近点挂了灯笼的地方尚能看清楚景物轮廓,可再往远去便是一片漆黑了。她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忽然从黑暗中走来,又觉着最好不要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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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能在傅其章去北境的这段时间里,将昭宁郡主与成王之间的事情查个明白,恐怕等人回来了还是要顾忌着姜斓。
可是她终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这段时间里扭转形势。
夜色渐深,风越来越大,由窗缝里卷进来几阵凉意,吹得人浑身发紧。
这时辰,想必傅其章也不会回来,沈郁茹觉着受了凉头疼,便疲惫地抬手去合了窗户。
呜呜的风声被隔绝在窗外,她就着软枕撑着头,慢慢地闭了眼,想缓一缓头痛恶心。
沉沉的眼皮抬不起来,明明困乏却毫无睡意,只能在头晕目眩中挣扎。越是想好好清净,眼前越是一幕又一幕的出现傅其章的身影。
直到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四周的烛火越来越暗,头疼感也消退了不少。
四周昏暗,沈郁茹眼前忽得出现刀光火把,混着阵阵狼烟。傅其章满身血迹的在那些长枪短剑下,没有白马,没有兵刃,连红袍都已经被血水浸得不能飘动。
她大惊失色,想冲上去,却发觉自己双脚无力不能动弹,连声音也喊不出来。铁甲声在耳边哗哗作响,可这场景却时远时近。
周围开始天旋地转,一股头疼袭来之后,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处处昏花。
她想叫喊想挣扎,却只能眼前一点点暗下去,耳边铁甲哗啦啦的声音还在,最后一点光亮留在了那身金甲红袍上。
“元十!”她紧张地蜷缩了一瞬,心悸着猛然惊醒,慌乱中一睁眼,却又看到了一身红袍的傅其章,就立在榻边。
方才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分不清是真的还是梦,带着满心的恐惧不由分说地便起身扑了上去:“元十!”
这一声呼唤声音颤抖,贴着冰凉的甲,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狂跳的心。
是干净的铠甲、轻盈的红袍,没有满身的血迹…沈郁茹慢慢放缓了呼吸,却忘记了松开紧紧抱着的手臂。
“郁茹…”傅其章被猛然一扑,尚不知所以,只能轻拍着她的肩背。
回过神思的沈郁茹收了收无措的目光,复又坐回榻上,良久才敢抬头去看。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屋内的蜡烛还剩了最后一点可燃。傅其章已然是一身战甲,站在将尽的烛火和要来的黎明中。
“走这么急…”沈郁茹不敢再直视,便低了头。她没想到是连夜点兵,清晨便动身。
傅其章在此之前已经来过一次,看到人好好地在房间里,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不过见她睡着,就先去换甲,没忍心叫醒。
不过应该是进门时声音太大,这才让人惊醒了。
他点头:“是,北境战事危急,老将军尚在险境,即刻就出发了。”
到了此刻,沈郁茹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道:“好生小心。”
“你能等我么?至少等我回来。”傅其章害怕自己这一走,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她。
沈郁茹并未立刻答应,她能不能等,全看之后的时日里,能不能查明昭宁郡主与成王的勾结,将其扳倒。
可昭宁侯一脉,哪里是她能轻易抗衡的,实在是不敢有万全的把握。
那炙热的目光迎面看来,她又实在不忍心在人出征前更添不安,便先扯个谎道:“好。”
忽然,她记起了昨日姜斓说的话:“还有,这一去要小心昭宁侯。”
“怎么?”傅其章得了承诺,心里也有了底。不过平白提起昭宁侯,又让他疑惑起来。
沈郁茹道:“昭宁郡主说,昭宁侯日日操练兵马,可现在竟然还落得个节节败退的下场,不大合常理。”
“你又见她了?”傅其章听过之后,先顾虑的是二人又见面了。他始终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沈郁茹以和离为代价来做。
看着人偏移了重点,沈郁茹无奈起身,下意识便替他打理起战袍来:“别想这有的没的。”
傅其章眼神随着她的面庞移动:“还不能告诉我?”
“回来告诉你。”沈郁茹索性也不在故作无情,毕竟太难了。可这样繁杂的事情,现在一说终归会成为负担,分他的神。
左右已经提醒了小心昭宁侯,虽然得到没有回应,但是她知道傅其章定然是记在心里的。
看着人情绪和缓,傅其章的眼神中忽得露出几分欣慰来,抬臂将人抱在怀里:“这次不送了,你好生保重!”
这声音低沉柔和,如秋日中的温水一般在耳边流淌。沈郁茹还没下定决心回抱,身前的人便已经抽离转身,只留下个背影。
她没有迈开步子跟出去,还回味着方才那数句谎话。只是如此一来,她要竭尽全力让谎话成真,要在傅其章回来前,与昭宁郡主决断个明白。
……
初阳只在山头露了一片光,还没完全照亮沉睡的京城,兵马蜿蜒一路已经向远方进发。
太子特来送行,与傅其章并排驾马一路出城,眼见就到了城门处。
“殿下,之前提拔上来许多成王的人,这次末将全数带走,不留一个在京城。”傅其章知晓成王的野心,这次一走索性就把那些人都带着,免得趁他不在又兴风作浪。
他如果不说,太子还不知晓,这会儿不由得担心起来:“把他们放你身边也不安全,倒不如留在京城。左右你官复原职,陛下也不放心,迟早要处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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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城门,傅其章勒住马:“说到底都是大楚将官,战场厮杀御敌,比无端在京城送命要好。”
他被那些明枪暗箭伤过,不想这些人再成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与其留在京中给皇帝处置,倒不如上战场,那才是嘉宁将士该抛颅洒血的地方。
“好!听你的就是。”太子不再强求,又道:“本宫就送到这儿了,盼将军凯旋。”
傅其章回身往还清净的街道望了一眼,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以前他总是走得干脆利落,这回竟也想把自己的心寄在这里一半,好能寻到归处。
不过好在清晨时在府中与沈郁茹见过了,倒也不算空落落。他信沈郁茹不会一走了之,定然能等到他回来。
他拨转马头沾了些刚洒下来的阳光,“靖安”与“傅”字大旗高举,由京城一路往北,要去给北境的将士带去希望。
这边大军刚刚出发,之前给冀北杨迟的军令已经加急快马,连夜送达。
冀北嘉宁大营早已备战,一直等着一道调令就可以整军开拔,杨迟也是一封又一封的信往京城送,可终究没有消息。
天色大亮,一匹黄旗信马飞驰入营,信兵翻身下马疾跑入军帐:“传靖安将军令!”
帐内三五军将正看着地图,听这一声不禁纷纷偏头看去,人人疑惑。
靖安将军被撤职一事已昭告诸军,现下并没有再任命的旨意传来,这究竟是传的谁的令。
杨迟猜测着,神色中忽然多了些期盼,忙问道:“哪个靖安将军?”
“自然是傅其章傅将军。”信兵说得笃定,上前一步把信报送上。
“傅将军…”“傅其章!”尚在错愕的几人交头接耳,杨迟立刻看过调令,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是傅将军!”只看这敢断昭宁侯后路这一条,他便断定了是傅其章下的令。
旁边一长胡浓眉的将官不禁抚掌:“好啊!有盼头了!”
之前韩兴良温吞不前,致使军务一片拖延,冀北的将士简直比他还要着急北境的战事。眼下傅其章重掌兵权,他们可是看到了盼头,放心不少。
秋风起,人人都想在隆冬前平息这场战事,免得寒风凛冽,吹得人与家国都飘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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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周穹现身
◎周穹见沈郁茹◎
傅其章去北境,带走了成王在军中的不少人手,还将禁城军交到了陈归的手上。可是点兵出征合乎情理,成王也只能憋着一口气说不出什么。
一夜之间靖安将军再次掌兵,朝中的官员也不知是喜是忧。喜在勇将出战,国土安定有望,忧在害怕他一得势便会蓄意报复。
有此顾虑,即便是傅其章出征远离京城,也没人再敢开口说他一句不好,之前理直气壮的人都灰溜溜地藏了起来。
静安将军得了安生,可府里空空荡荡,连个高声说话的人都没了,实在是安静得令人不知能做些什么。
后院的桂树已然到了满树金黄的时候,细小的金桂铺在地上,钻进石砖的缝隙里,在秋阳下生出些金色的光来。
沈郁茹在屋里呆得不知时辰,就愿意到桂树下看看。树干没再遭受刀剑之苦,现在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她上次这样仰望叶间的阳光,还是在七月。
“一叶相思,聊慰秋风。”现在秋风与桂树重逢,相思已然绽了满树。
看着这一树金桂,随着微风还在飘落着细碎的花。沈郁茹神思又被牵扯,想起当时在豫中,与傅其章说好要看一年四季之景。可不知他这一去,会不会就错过今年的秋色了。
天清云淡、秋高气爽,沈郁茹深吸了一口气,以淡淡的桂香来平复自己多日都不得安定的心。
她想查清昭宁郡主与成王到底做了什么,可却无处下手。于信被直接送去了正临司,便再没有消息,也不知审出来什么没有。
而且本以为是成王与昭宁郡主联手,相互遮掩互为庇护。可之前成王约见,却分明把矛头指向了姜斓,好似特意给了线索,很愿意她去调查。
竟然如此明显地将自己的合作伙伴推向风口浪尖,沈郁茹实在猜不透这个王爷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演一出李代桃僵。
最令她不解的是,这样一桩构陷重臣的大案,竟然没了下文,连一点儿消息都没再传出来,看着倒像由上及下地隐瞒。
天空几声嘶哑的鸟鸣唤回了她的神思,顺着浅蓝的天色看去,几只浑身乌黑的鸟扑棱棱地飞过,留下一阵不甚清晰的啼叫。
“小姐。”兰芷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许久,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睛:“小姐,沈府来人请您回去一趟。”
“知道了。”沈郁茹应了一声,当时匆匆出门便没有回去,这会儿想必是父亲等急了。
时进深秋,再加上北边越演愈烈的战事,城中街市已经不如夏日时热闹。只在邀月楼这样繁华的地方还能见些人来人往,一往别处走就冷清了下来。
不过沈府里倒是不分时节的冷清,尤其进门后听不见了于氏的尖嗓门,更显得几间大房空空荡荡。
沈郁茹沿着铺满落叶的石路,向已经挂起厚帘子的房间走去。
她一推门,屋里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比初夏还热了几分。暖意全由榻边的小火炉散出,沈置正靠坐软椅上,面目惆怅地盯着窗外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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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她唤了一声,这才引得人回了神看过来。
沈置深呼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抬手去挪了挪炉上已经冒热气的茶壶,给一支空杯里添了些水。
“就父亲一个人?”沈郁茹没见于氏,却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如此委婉。
这许多时间的吵吵闹闹,沈置也知道问的是谁,便道:“她回于家了,左右我也不愿意见她,回去也好。”
许久未这样面对面地说话,沈郁茹今日才发觉,自己父亲竟然多了许多白发皱纹,连一直以来的令人生畏的严肃也被掩去了。
可一旦生出些动容来,心里的伤疤也会跟着隐隐作痛,她始终没办法直面这份不敢爱又不敢恨的亲情。
“父亲叫我来什么事?”她从混乱中抽离,开口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沈置听得发问,眼神里也才有了些精神,坐起身来:“陛下已经命我拟了传位诏书。”
近些时日,朝中对于皇位之事一直风平浪静,却没成想皇帝已经瞒着众人提前拟诏了。
自己父亲是书文院掌院,按理来说确实应该经手这件事情,沈郁茹疑惑问道:“有何蹊跷么?”
“内容倒是没什么蹊跷,只是今日刚拟了诏书,成王便约我明日去城东酒楼见他。”沈置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是好。
书文院一举一动都在成王监视下,沈郁茹琢磨应该是这次自己父亲进宫,惹了注意。
传位诏书定然是传位给太子,如果被成王提前得知了消息,想必之后不会毫无动作。
她觉着既然此事皇帝没打算张扬,想必太子是不知道的,总要给些消息才好。
“到时候可要如实说?”沈置拿不定主意,询问道。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成王既然单独把人叫去城东酒楼,一定是对书文院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沈郁茹无奈道:“如实说吧。”
这件事情说完之后,仿佛再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说,屋内安静着。
“子耀...可有消息。”沈置不时抬眼看看,揉搓了杯子许久才问出这句话来。
之前沈子耀在晋北许久,也没见他过问一句。如今突然关心起来,沈郁茹还不大适应,道:“没有,不过靖安将军已经去了,想必不多时就能安稳的。”
沈置缓缓蹙起了眉,看过去:“你与靖安将军到底怎么了?”
之前不声不响地和离,现在又忽然回了将军府,到头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让人看着云里雾里,跟着提心吊胆。
“没事。”来龙去脉太过繁杂,沈郁茹无心解释,也不想解释过后再遭说教训斥,徒增烦恼。
眼见着沈置还要追问,她索性便起身:“父亲若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沈置一口气卡在喉间,却看人已经转身。不过将这口气吐出来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想说的了,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
在暖热的房间里呆久了,沈郁茹一出门拂过来一阵清凉,才让她觉着能畅快呼吸,浑身舒展了些。
若想把消息递给太子,想必直接见面是不行的,不过赵记糕点就在城西,倒是能送个信。想到这,沈郁茹思索片刻,转向一旁的房间里,打算先去写封信。
......
之前一直要排队很久的赵记糕点,如今门前稀稀落落地来往着三五个人,沈郁茹命兰芷拿了信去送,自己便坐在马车中等着。
忽然,马车的车窗被当当敲了两声,她以为是兰芷还有什么事,便掀开车帘去看。
可是窗外赫然立着名浑身过着粗布衣,带着斗笠的人,这人身形强壮高大,并不是熟悉的人。还没等她发问,这人已经微微抬了头,露出眼睛和半张脸来。
满脸粗糙的胡茬,加上那双冰冷很辣的眼睛,沈郁茹险些惊呼出来,这不正是周穹么!
周穹看她认出了自己也不做声,以手指又把斗笠压下去,转身往旁边的小巷里走去。
正临司在城外苦苦寻找的周穹,竟然已经到了城里,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在街头,沈郁茹大为惊讶,可看这样子,分明是故意要引自己前去。
既然人冒险找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将猎场刺杀背后之事探个清楚。她即刻由马车探出身去,吩咐赶车的小厮:“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那条小巷清冷,等沈郁茹跟上前时已然没了人影,便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左右打量。
忽然一阵风袭来,霎时颈间便贴上了一丝冰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过她,耳侧响起一句嘶哑的警告:“别出声!”
周穹正以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看过来。
面对这样的凶狠匪首,若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沈郁茹尽力压制着自己紧张的呼吸,冰凉的匕首贴在肌肤上,寒意蔓延至全身。
“正临司正在找你,你竟还敢进城来。”她并未太过慌张,反而先开口,
周穹神色依旧警惕:“他们在城外找,城内自然安全。”说罢他忽得冷笑:“夫人好胆量,竟然敢跟来。”
“你又不会杀我,为何不敢?”沈郁茹并不在一起利刃,慢慢转身面向他,说得笃定。
亡命之徒若想动手,方才根本不会敲马车车窗,也不会容得自己再走这许多的路。也正是盘算到了这点,她才敢跟来。
明明想先发制人,现在却被一语戳破,周穹不由得又将眼前的女子打量一边,索性挪开了故作声势的匕首,觉着有阴沟里翻船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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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见成王。”他语气冰冷,只说了这么一句。
按理来说这样见惯生杀的匪首,应当不是金钱就能收买的,况且这人太过耿直,沈郁茹猜着应该还是给熊江报仇的事情。
她从容道:“杀你大哥的人已不在京城,现在去找成王也无济于事。”
“你认得那个小子?”周穹震惊,之前虽与沈子耀在济宁、豫中都打了照面,可到底不知道他的详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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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加油,我再屯屯文章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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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鹩哥
◎美人引鹩哥◎
他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他人呢?”
“去北境了。”沈郁茹依旧神色平静。
如今四下军队调动惹的人心惶惶,北境外敌叩关已经是人尽皆知,周穹却没想到自己执着报仇,可要找的人已然去了北境。
看着人不再言语,沈郁茹开口问道:“那现在我问你,为何要做假供词构陷靖安将军?”
“我没有!”周穹否认得干脆,因为他确实不觉着自己在狱中说了什么假话。
沈郁茹看他的样子不想撒谎,疑惑起来:“可狱官分明说,你承认了是从靖安将军手里逃脱的。”
周穹不做否认:“他们只问了这一个问题,我也如实回答。济宁一战中确实是侥幸逃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这么一说,沈郁茹才理出几分思路,原来是狱官将周穹的供词掐头去尾,专挑了模糊不清的来呈给皇帝。
不过现在到能看出来,周穹这人虽然狠辣,不过到底不是阴险歹毒的小人,想必也是成王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还要去见成王么?”她复又问道,可猜测着应当是不能轻易打消这个“一根筋”的念头的。
果不其然,周穹面色冰冷回答:“要!”
之前在豫中的时候,他在傅其章身旁见过沈郁茹,在京城里能认识的也就只有她,必然不可能放过这个能见到成王的机会。
沈郁茹想着,既然周穹确实与成王有勾连,那送进了正临司也只能是让成王有了戒备,倒不如不打草惊蛇。
“好,明日你便在城东酒楼等着,能见到成王。”沈郁茹答应下来,想着明天成王就在城东酒楼约见自己的父亲,是个机会。
她复又嘱咐:“不要提你见过我。”除此之外没说太多,毕竟与这样人也不需要解释得太过详细。
周穹没再做声扫过来一眼,神色里的凶狠似乎是早已抹不掉的。
他得了回复,慢慢退了两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随后身手矫捷地隐没在小巷深处的转弯里。
沈郁茹又往那个方向望了会儿,才转身往小巷出口走。
“小姐你去哪儿了!”兰芷正焦急地四下打量,忽然见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没事,回府吧。”沈郁茹借着她的手上了车,并显露什么异样。
既然人安全无恙,兰芷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关切地看着人上了车。
马车辘辘行驶起来,沈郁茹思索着方才见周穹的事情,却听得窗外兰芷忽然道:“小姐你看,京城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许多鹩哥。”
她撩开窗帘看去,只见一根灯笼架上落着两只鹩哥,正灵动地转着身子跳跃。再往侧面看去,还能见着一只扑棱棱正在飞的。
“许是秋日有鸟迁徙?”沈郁茹也觉着奇怪,可她还未见过有鹩哥迁徙,也只能平白猜测着。
秋日的京城多了些平静,谁也没再多留意这些飞来飞去的鸟儿。
……
翌日,沈置如约到了城东酒楼,等了许久终于见着了成王徐值。
这些时日虽然已经多与这位王爷打交道,但是面对面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腿肚子打转。
徐值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可谁也猜不透这笑容背后,究竟是不是藏着刀子。
“殿…殿下约下官在此见面,不知…不知所为何事?”沈置盯着桌前,不敢抬眼。
“本王以为沈掌院知道的。”徐值语气像极了调侃,却不容得说一个不字。
本来便战战兢兢的沈置,这会儿更是不敢再耽误,忙作恍然大悟:“哦!啊,那个是因为…”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是因为传位诏书的事情。”
“什么时候送去盖印啊?”成王并不掩饰。问得直截了当。
沈置紧张地答:“这…刚拟了一版,还要送去过目后修改,想必怎么也要十天半月的。”
徐值一直觉着皇帝是回光返照,这会儿开始拟诏书更佐证了他的想法,也不知道皇帝还能不能撑过十天半月。
除却盖印的时间,连诏书遣词用他又都问得一清二楚。沈置一字一句地复数后,已然是汗流浃背。
“殿下!”门外侍卫忽然急促地敲门:“殿下,不好了!”
“你先回去!”徐值觉着是紧急的事情,便先把人打发了。
其实沈置也早已经不想在这这间屋子多待,这会儿像得了大赦似的,忙作揖:“谢殿下,谢殿下!”
他一开门,险些跟要挤进来的侍卫撞个踉跄,还得了个白眼。
侍卫附在徐值耳边,道:“周穹在店里!”
徐值大惊,没想到徐值竟然回到了京城,还找到了这里。他按下心中的一瞬慌张,眼神深邃起来:“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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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平侯府后院里,凉亭下的桌上摆了各色的小食酒水,姚璟左右搂着两个美人儿,正喝得微醺。
忽然桌上投下来扑棱棱飞鸟的影子,正喂酒银儿忽然一收纤纤手腕,指向天空:“世子你看,又来了!”
姚璟眯着眼睛抬头看去,就见这鹩哥盘飞着掷下来一枚金戒指,正好落在餐盘里。
“这回是什么啊…”姚璟坐直身子伸着脖子去看,却见另一旁的青儿已经把金戒指拾起来,送到了眼前。
迎着阳光一看,竟然是龙纹扳指,那龙头刻的栩栩如生、分外夺目。
“还不如之前那个小玉玺呢!”姚璟不屑地又靠了回去,扔了个葡萄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
近些时日,这些鹩哥虽然没再说话,但是什么龙纹扳指玉佩没少给他叼,那会儿更是送来个小玉玺,虽说只有拇指大点儿,但好赖做得有模有样,沾了印泥还能印出字来。
“诶,世子,这可是龙纹扳指诶!”青儿又给他凑了凑,像一旁的银儿使了个眼色。
银儿即刻放了酒杯:“世子,那个小玉玺也太小了,不如干脆做个大的,盖起来才趁手。”
“不…不合适吧。”姚璟虽然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乱世英雄、九五至尊,可现在毕竟还是天子在位。
青儿轻推他:“怎么?昨晚还说要封我二人为后为妃,今日就变卦了。”
美人儿一娇嗔起来,姚璟赶紧去哄:“好!做个大个,给你扔着玩儿。”
“你个混账小子!”宣平侯左右寻自己儿子不见,便知道他又在后院饮酒作乐,现在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左拥右抱的姚璟,不禁怒吼一声。
青儿赶紧将龙纹扳指藏在袖中,抽身离开老远。
“晚点儿再来,晚点儿再来!”姚璟弹起身子,什么微醺都清醒了,这会儿一边横着身子往后院门口挪,一边安慰两个看着委委屈屈的姑娘。
反正这样被老侯爷怒喝叫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们早就习惯了,这会儿看着人走远了,小厮也很去才互相看了看。
银儿利落地摘下自己的发簪,竟将簪尾处拧开,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在那些干果上。
看着四下无人,她又以簪子搅了搅,才宛若无事发生地去戴好了簪子。
青儿顺手端起了干果盘子,走出去几步往山石后边一撒,警惕地回身打量,确认无人才走回凉亭。
二人整理好衣物,往天空看了看,才出了凉亭往房间里走去。
不多时,数只黝黑的鹩哥便陆续落在了山石四周,开始啄食干果。只一会儿,便已经有十数只前后扑腾,闷头大快朵颐。
……
十月深秋,京城凉意已经很是明显,且不要说再往北走。
离京以后长途急行军,再加上北境气候寒冷,将士们已经多有劳累。眼见着离战场已经不远了,可这样时候最需要大军休整,以便一鼓作气。
大军扎营,木柴架起的火堆,在黑夜里一片一片地点亮营地。
傅其章坐在光亮里,金甲隐约映着火光,感受着身前时不时袭来的热气。
天色阴沉,风能穿透铠甲吹凉骨缝,让他不由得怀念起京城的秋日,还有秋日里的那个人。
“将军,哨兵都已经派出去了,在大营前十里。”景舟走来,住身时带来一阵寒气。
他就着这阵寒意起身,环视了大营:“信兵还是没消息回来吗?”
之前派去给殷渌的信兵,都是又去无回,他现在多想生出一双翅膀来,一路飞过去看看战况,看看那里浴血的将士是否还在坚持。
景舟摇头:“没有…”
“再派些人,务必联系上!”傅其章只盼着天快些亮,大军早动身一刻,便多一刻机会。
身陷包围孤立无援的绝境他经历过,知道那份绝望和痛苦。现在轮到他驰援,便不愿再让别人也遭受。
忽然,随着一阵风,有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在脸上、手上,随后化作了水渍。火光映到的地方,又时有时无的闪亮。
傅其章抬头去看了阴云密布的夜空,见着微光下飘飘洒洒落着稀碎的雪花,沾到甲上便瞬间融化。
“这一战要速战速决。”他说了一句,气候严寒本就不占优势,如今竟然又开始下雪,便是更添困难。
北境下雪了,也不知这雪何时能下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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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厄运
◎秋雨鹩哥◎
许是北境的雪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把寒意送到了京城,这几日城中也下起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湿答答的黄叶尽数贴在地上,又被生硬的雨点砸得紧实,显得枝桠上几片零星的叶子更为可怜。
沈郁茹倚在窗边,听着雨打秋叶窸窸窣窣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声,一时神思游走,竟毫无缘由地将这些杂乱的声音,想成了战马铁蹄正踏过北境。
秋雨微冷,似乎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了起来,徒泛起几阵植物的青涩味,余下的就是就只是能钻进衣服缝隙的寒意。
她不由得将袖口压紧了些,细细算过,傅其章应当已经到北境了,或许已经有过一两战的交手。可终究也只能是平白想想,她多想有一个画本子里的神仙宝器,只消念个口诀就能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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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伤春悲秋,沈郁茹忽然觉着自己也不能免俗,可再琢磨起来,伤悲的哪里是季节,分明是在这个季节不得见的人。
这样的天气按理来说少有鸟儿出没,可忽然天上却传来了杂乱的鸟鸣,还掺杂着不甚清晰的什么叫声。
在京城出没许久的鹩哥,这会儿也没什么目的,一头扎到了窗前的树上。
“宣平世子,九五至尊!”“宣平世子,九五至尊!”
这鹩哥一开口,沈郁茹一身寒意更盛秋雨,大为所惊地怔了片刻,忙转身推开了门去看。
可响动惊飞了鹩哥,扑棱棱地飞远,只留下了隐没在雨声中的声音。
尚没回过神来的沈郁茹还屏着一口气,天子在位,皇室一脉上是徐姓,一只鹩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满目震惊地还盯着鹩哥飞走的方向,疑惑夹杂着不安漫上心头......京城怕是再难安生了。
......
待雨势小了,这只鹩哥飞遍京城,有人甚至看见了几个来回。杨逾玄青长衣立在檐下,一抬眼又见了远处飞过的黑色,神色了然。
檐上还滴着水,他抬手任水滴落在指上,这残留的雨水想必也存不了多长时间了。
一小厮踩着湿漉漉的地快步而来,褐色布衣上深深浅浅地淋湿了了些,近前道:“公子,办好了。”
“就这一只?”杨逾看了看将晴未晴的天,问道。
“是。”小厮回答,随后又道:“占星司那边也知会好了。”
事情安排妥当,杨逾并没再做回复,却听的小厮又道:“靖安将军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许多时间沈郁茹都没有什么事情再来找,这回想必也是因为这只鸟,杨逾犹豫一瞬,道:“知道了。”
沈郁茹见了那只鹩哥后一只提着心,不知道究竟要出什么事情,眼下能处置此事的,也只有杨逾可以联系。
她焦心地等在正厅里,也不清楚这只鸟儿又会飞向何处,是不是会引起京城的狂风暴雨。
良久,终于在门外看见了人影走来,只是一瞬间她没太敢认。之前见过的杨逾,只觉着他是外热内冷,怎么今日却觉着从里到外都冷了下来。虽然并不让人生惧,却总有着隐隐的压迫感。
“见过嫂嫂!”杨逾倒是一如既往地笑出两个酒窝,规矩地行了礼。
沈郁茹抽出神来,长话短说:“劳动你来,是方才见着了一桩怪事。”
小厮上了茶,杨逾正接过茶杯来,心里已经清楚却问得轻巧:“是何怪事?”
“方才院里飞来只鹩,学着人语说了句......”沈郁茹放低了声音:“宣平世子,九五至尊。”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足够将人震惊,却不想杨逾轻笑着:“那自会有人去抓住,嫂嫂不用担心。”
只看这反应和神色,她不安的心忽然定了下来,有了几分猜想:“你知道这事儿......是你们......”
杨逾也没打算隐瞒,毕竟后边的事情会将京城闹个底朝天,他收了笑意:“前几日嫂嫂给太子送了消息,我们自然要有所动作。”
前几日送的消息,那便是皇帝拟了传位诏书的事情,沈郁茹这才意识到,想必是太子觉着不能再等,已经着手除去成王一党。
这样的党派之争,她从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自从傅其章因此遭了一劫之后,她总是会想着在这些争斗里无辜受累的人。
杨逾看出了她的顾虑,道:“嫂嫂放心,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靖安靖安将军府。”
“那会牵连其他无辜的人么?”沈郁茹问出这句话之后忽然便后悔了,可是她实在难以忘却傅其章在狱中那些日子,更害怕有更多的人会遭受同样的事情。
问题问出后,屋内沉静了会儿,杨逾垂了垂目光:“等抄宣平侯府的时候,嫂嫂可以看看,侯府地下埋了多少金银财宝,姚璟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儿。”
宣平侯府究竟做了多少肮脏的事情,沈郁茹确实不清楚,不过于婉灵被灌药滑胎一事,已经可见一斑。事情已成定局,她也没办法再左右什么,只又向门外看了看:“一只鸟,能行么?”
“这样的伎俩骗不了成王,忽悠姚璟足够了。”杨逾又打趣起来。
沈郁茹忽然回过神:“诶,于信在正临司里,还没有消息吗?”
杨逾放了手中的茶:“没,况且正临司里的事情,不要说我,就是太子也无可奈何。而且....”他顿了一瞬继续道:“而且陛下不太想动昭宁郡主,毕竟他爹还在北境御敌呢。”
听这话是皇帝明知是有蹊跷,可不太想惹姜斓,但成王却故意把矛头引过去,沈郁茹越来?越想不通这背后有何玄机。
既然现在得知了是皇帝有意将波澜按下,那估计再怎么样一时间也奈何不了昭宁郡主,她心中本来微小的火苗复又熄灭,轻叹了一口气。
“秋雨鹩哥”一事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不仅是空口消息,连带着那只被追的精疲力竭、半死不活的鹩哥都带到了皇帝面前。
鹩哥似乎也觉着龙案好落,竟然一扭身子挣脱了小内侍的手,晃悠到了皇帝眼前:“宣平世子,九五至尊。”
本来就气息不畅的皇帝,被耳边这一句话激得一口气没倒上来,猛咳一阵:“给朕,抓住…抓住它!”
这边三五小内侍满大殿里扑鸟儿,那边门外风风火火跑进来一黑衣官服的人,官服看着不太利落,快拖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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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下扑在大殿中央:“陛下!天象有异啊!”
皇帝捂着胸口还喘不上气来,面色烦躁不堪:“说!”
“回陛下,下官今日推演占卜,忽然发现有厄生于京城,冲撞陛下龙体。陛下这段时间久病不愈,这正是因此啊!”占星司的主司说得动容悲切。
乱飞的鹩哥终于被逮住,皇帝也得了个清净,眯起眼睛看着他:“朕病了数年,怎么今日才推演出来!”
黑衣小官再拜:“近些时日大厄显露,这才有了变数,尤其是今日为甚!”
“什么变数?”皇帝不禁又睨了一眼那只鹩哥,问得别有意味。
“请陛下恕臣无罪!”小官先作为难状,不肯直说。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朕恕你无罪,说!”
殿里的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想着是什么要命的话,只听小官扬声道:“上下颠倒,君臣移位,大厄啊!”
“宣平世子,九五至尊!”鹩哥很合时宜地接了一句,将紧绷的气氛瞬间戳破。
攥着鹩哥的小内侍手抖得像在摇筛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带着周围的几个人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皇帝顿感天旋地转,仿佛这大殿要塌了似的,脑袋涨疼。
“不许说出去!都…不许…”皇帝用了最后的力气说了话,想着不能再把事情张扬,不然皇位不稳。
赵峦赶紧搀扶着给个依靠:“陛下!快传太医,传太医!”
他见着皇帝的脸色已经憋得通红,大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噎过去的样子。
殿内乱作一团,人人往殿外去喊人,方才伏在地上的占星司小官悄悄抬头瞥的一眼,趁着混乱爬起来出了殿。
所谓天机,无外乎都是人的算计,一颗无端的怀疑种子埋在皇帝心里,等之后摆出证据的时候,才好顺理成章地相信。
……
京城风起云涌,北境战事也如火如荼。殷渌所率嘉宁军已然被困数日,除却被合围之前送出的一封军报,再没有信兵能够冲出去。
唯一的援兵助力昭宁侯部,竟然连连后退,如今已经已经相去百里,根本指望不上。
军营大帐里,军医正小心翼翼地给殷渌包着手臂上的伤口,昨日战场上的一刀,险些把骨头砍断,这会儿伤口骇人。
见军医都皱眉手抖,殷渌却好似不觉痛似的,还一心盯着桌上的地图,聚精会神地思索着如何抵抗下一次进攻。
“将军,您伤口近日别碰水,不然恐怕…”军医话说一半,没敢把胳膊不保说出来。
殷渌懒得听磨叨,就摆摆手让人下去。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有人呼喊有人急促跑动。
“爹!”“老将军!”殷可竹与沈子耀扬声呼唤,分外急切惊慌。
还没待殷渌起身,两个人已经架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殷可竹不知是喜还是惊,忙道:“爹!是外边来得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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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破阵
◎傅其章破阵敌军◎
那信兵的脸被血渍糊得看不清模样,凌乱的发丝和干裂的嘴唇分外瞩目。他只剩了一口气顶着,根本没力气在站起来,只能被扶着半跪在地上。
殷渌忙起身上前蹲在面前,即便是再镇静也盖不住目光中的急切:“送什么信!”
他太希望是朝廷派遣援兵的消息了,如果有希望,即便是再等十天半月也是值得的。
信兵转动尚能活动的手臂,费力地自腰间扯出来一封被油纸包裹的信,颤抖地抬起来。
他不太能睁开眼睛,气息也有一阵没一阵,虚弱地挤出来几个字:“靖安将军…信…”
殷渌尚没听清是谁的信,只一把拿过来快速拆开,连神色都比之前明朗了几分。
沈子耀离得近,听清了信兵微弱的言语,一时心绪激动:“靖安将军!可是傅其章?”
“是…”信兵最后一口气吐出来,身体彻底瘫软了下去。
“你醒醒!醒醒!”殷可竹晃了晃,却没得到一丝回应。她小心翼翼地探指在信兵鼻尖,却发觉人已经没了气息。
瞬间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她忙直起身来偏了头,免得自己再看这样惨烈的场面。
只看信兵的一身血迹,便能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重重阻拦。即便是身上到处伤口,一封信被好好的护在腰间。
这是用命送进来的消息,带来的希望。
沈子耀已经将满腔激动化为从未有过的庆幸,看着殷渌:“是靖安将军!靖安将军到了!”
他离京的时候,傅其章尚在正临司里,这段时间也都是与韩兴良书信往来。突然间人已至北境,这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明知人已经断了气,可殷渌还是在那信兵肩上拍了拍,以表敬意。
他起身往帐外而去,见着了早已尽数起身张望的将士,各个眼中都是期盼。
“靖安将军已至北境!破围在望!”殷渌将手中书信扬起,引得人群中一阵骚动。
“靖安将军…”“傅将军!”
人人口中都重复着这个名字,像一颗火星迸入干草,瞬间点燃了一片烈焰,四处激动沸腾。
“将各路将领传进来!”殷渌吩咐身后的沈子耀,他往远处望着,仿佛要把北境万重山都纳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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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被勾勾画画得满是记号的地图,现在被展在众人眼下,殷渌提笔饱蘸浓墨,挥手落笔。
“你率一路人马往西边,与蛰伏在西边的晋北军配合,打开口子!”他说着,落笔画了一道显眼的路线。
接下来每安排一处,地图上就多了一道笔画,如果这一战不成,这张地图想必也不能再用了。
……
北藩铁蹄前追昭宁侯部,后围殷渌嘉宁大军,大楚北防线已然被踏过有百里。
天色沉沉飘雪,战鼓号角齐响,嘉宁将士面前是黑压压的铁蹄大军,是白雪中无边的乌云。
算上这次,是北藩第九次围剿。既然前八次没能把嘉宁军一口吞掉,第九次必然要将他的嘴刺穿。
一阵急切地战鼓,喊杀声震天,兵刃在北风中铛铛作响,战马嘶鸣声四起。
以寡敌众,将士们心里都清楚,不可能有第十次了。要么撑到援军至,要么与这大雪同葬!
冷雪处热血遍地,北藩铁蹄踏过一件又一件战甲,却仍有不尽的兵刃刺上来。
殷渌伤了一只手,连缰绳也勒得不甚稳当,但仍然跃马上前,斩下敌将。
退一步,退十丈…嘉宁将士终究不是钢筋铁骨,一退再退已然到了转身能见身后敌军的地步。
殷可竹慌乱中一转身,正见长剑刺入殷渌的肩膀,她顾不得多想,反手掷出弯月刀:“爹!”
可只分神了片刻,侧面一长刀劈来,她躲避间翻身落马,由地上滚过一周,已然浑身冰雪。
铮的一声,迎面而来的利刃被长剑隔开,沈子耀一勒战马伸出手去。
殷可竹见状一把握住,借力跃起躲过身后刺来的兵刃。沈子耀顺势一推,送她重上一旁的战马。
北藩铁蹄势如破竹,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迅速,甚至没给反扑的机会。
大雪中,余下的将士拖着满身的伤口,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做好了再拼最后一次的准备。
殷渌以湿润的臂弯擦了擦满是血迹的长剑。沈子耀深呼吸着,许下最后一个愿望,盼着上天把自己未用的福份,都加到自己阿姐身上。
雪落在还温热的血泊里,落在早已冰凉的战甲上……北藩铁蹄逼近,一团团白雾由马鼻里呼出来,随着冷铁迎面而来。
忽然,北藩大军身后扰乱起来,茫茫白雪中立起几面绛红大旗,模模糊糊却似一团烈火般越来越近。
“靖安将军到了!”沈子耀大喊,让身边所有人都听见!
确实是傅其章到了,一匹扎眼的白马率先跃入敌阵,红袍所过之处,敌人尽数被斩于马下。
殷渌正往远眺望,就听得身后也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在西边蛰伏的晋北军到了。
气数将近的嘉宁残部,如同被引入了活水一般,又起了新的生机。
一面“傅”字军旗迎着大雪招展,傅其章一路冲破敌阵,那一面红袍成了众人迎去的目标。
他已经看到了殷渌,心下迫切中,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路来。
“老师!”至近前他高呼一声,一杆银枪提在手里,走马退敌。再看身后气势雄雄的大军,已然随着他的步伐破开敌阵。
殷渌看着自己的学生气宇轩昂,没被朝廷里的那些污糟事折了精神,不由得一笑,打心里生出来一阵欣慰。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这会儿近面对面,傅其章才看清殷渌的一身伤痕,不由得蹙眉起来:“景舟!带领余部护送殷老将军先回!”
他看幸存的将士已然疲惫不堪,便索性找个由头让他们先退,免得徒增伤亡。
“是!”景舟答了一声,随即招呼近前的人调转方向,往大军后暂撤。
从后奔袭而来的傅其章,与西边杀出的晋北军相会,反而将北藩铁蹄分成了两段,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虽然没能全数歼灭,但是乱了阵脚的敌军,短时间内再难一战,只得连连后退。
嘉宁大军趁势压上,逼退敌军三十里,终究是给岌岌可危的楚地得了喘息的机会。
……
北境嘉宁大营,援军至后连营地也气势雄壮起来,一面面大旗立着,彰显着这里是楚地国土。
安顿了前线大军,傅其章即刻快马返回殷渌处。
白马不做停顿地驰进营地,引来休整的中将士纷纷投来目光。
“傅将军!”殷可竹在帐外忽得看见了跃马而下的人,便抬手招呼了。
傅其章将银枪随手递给了迎上来士兵,大步走去:“老师如何了?”
“都在里边。”殷可竹往合着帐帘的营帐扫了一眼,神色躲闪。她也不敢去看,那些伤口伤在自己父亲身上,更添骇人。
战场上见的时候,傅其章看殷渌精神还可以,想必没什么大碍,他提了提气挑了帘子进去,看着了榻边围着沈子耀和军医都围在榻边。
景舟立在进门处,看着人进来道了声:“将军!”
“老将军怎么样?”他不敢贸然上前,先问了句。
“伤得有些严重…”景舟蹙起眉来,没说得太大声。
这是榻那边响起了声音:“干站那儿做什么?”殷渌发觉了门口的人,不由得唤了一句。
傅其章这才轻着步子走去,刚刚紧紧就见着了殷渌手臂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还有肩膀上未完全包扎的血迹。
“老师…”他慢慢俯身轻跪在榻边,看得心里发堵,一阵阵揪着疼:“是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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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满腹自责,为什么当初非要执拗着心里的那口气,不肯接圣旨,平白耽误这军情。
“不晚!刚好!”殷渌说得畅快,复又将人上下打量,一咂嘴:“啧!你在豫中不必这伤得重,担心什么?”
看着军医一圈圈的将纱布缠上,傅其章沉默了许久。如今看着北境的情形,他一遍又一遍的后悔为什么不早把军权结果来。
军医包扎好了伤口诺诺退去,傅其章轻轻地给殷渌披了衣服。
“姐夫…我阿姐…”试探了半晌的沈子耀看着没了外人,这才开口问。
说起沈郁茹来,傅其章的动作一滞,随后又恢复如常:“挺好的。”
沈子耀观察不甚细腻,这会儿只当真的挺好的,便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殷渌撑了撑自己的身子坐起来,舒了口气:“这回若不是昭宁侯像个软包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他一退再退,直接退去京城算了!”
“学生已经命冀北军北上,截了昭宁侯退路。”傅其章道,随后忽然记起沈郁茹说的话。
他警惕地看了门外,低下声音:“老师,昭宁侯似乎不大对劲。”
殷渌神色疑惑起来,等着他继续说。
傅其章道:“我夫人从昭宁郡主处听说,昭宁侯此前日日操练兵马,可现在却节节败退,恐有异常。”
此前殷渌只道是昭宁侯部这些年疏于操练,以至于兵力不行,可现在看确实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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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14章 揭露
◎宣平侯府岌岌可危◎
“秋雨鹩哥”一出,除了皇帝被气得一口老血,更心惊胆战的是宣平侯姚遇,他怎么也没想到,几日前还在后院饮酒作乐、沉迷美色的不肖儿子,竟然被扣了这样一个惊雷在头上。
姚璟瘫跪在地上,不安分的手指快要将衣袖扣出个洞来,面对着宣平侯的藤条,五官纵在一起,显得委屈又无助。
“爹,我真的不知道......它...”姚璟话没说完胳膊上便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霎时蔓延全身,惹得他惨叫一声,藤条划破空气的声音尚在耳边。
这会儿一直护着自己儿子的老夫人刘氏也不敢上前,急得拍着大腿:“你有什么就快说,是被人算计了还是怎么着?”
“我没有!”姚璟哭得悲惨,抽了抽鼻子咬起牙来:“说不定那只鸟儿说的...”他声音小了下去,随后又鼓起气理直气壮:“说的对呢!”
藤条赶着话音唰得又抽在他胳膊上,瞬间带出一声惨叫。姚遇勃然大怒:“你这逆子说什么!”
刘氏脸都吓白了,慌忙上前一边捂住姚璟的嘴一边给他揉着胳膊:“这话不能说啊!不能说.....”
“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了!”宣平侯一边提着心一边又怒不可遏,气得面色发青。
看这人还要打,刘氏一蹙眉,不耐烦起来:“哎呦,你还不赶紧进宫去看看,杵这儿打璟儿做什么!”说到底她还是要护着自己儿子的。
宣平侯哪里是没想起来进宫,现在是不敢进宫面圣,出了这样的事情,谁敢保证进了那高墙还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瞪了一眼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姚璟,心下一横把藤条往地上一摔,怒气冲冲地出门而去。
......
皇帝在大殿上听了占星司主司和鹩哥的话,气火攻心,幸得太医及时行针才唤上来一口气,这会儿倚在后殿的软榻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咳了一阵后耳鸣起来,竟然远远近近地回响着“宣平世子,九五至尊”这句话。
“那鸟儿呢!怎么还在屋里!”他神思混乱地摇了摇头,也没有意识再去隐藏眼神里的本有的狠辣,四下扫视着。
赵峦立在一旁,悄悄抬眼看了看,依旧和缓镇静:“陛下,那鸟儿已经送出去了,没在这儿。”
耳边好不容易慢慢清净了下来,门口一小内侍走来,只敢露了半个身子侧进门:“陛下...宣...宣平侯求见。”
听见这个名字,皇帝猛然投去带着杀意的目光,吓得小公共汽车险些腿一软跪下去。可片刻后他便收敛了,深吸一口气:“传。”
姚遇进门时觉着头顶发热冒汗,却也不敢抬头,没走两步便俯身下拜:“臣姚遇,参见陛下!”
许是为了给宣平侯府洗脱嫌疑,他说得格外恭敬,大礼参拜也显足了诚意。
“爱卿来有何事啊?”皇帝明知故问,还在掩饰着方才不小心流露出的杀心。
“臣...”姚遇停顿了许久,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没得准许更不敢起身去看对面人的神色。
半晌,已经迟疑地背后发汗、双臂紧绷,他才勉强道:“还请陛下明察鹩哥一事,宣平侯府着实冤枉。”
皇帝悠悠地看着他:“那你觉着,是谁冤枉宣平侯府?”
这话一问出来,姚遇的心凉了半截,一时头晕目眩却又不得不维持理智:“臣,臣不知...”
“你说,会不会是天意?”皇帝往前探了探身子,故意放轻了声音。
姚遇如同被一阵寒风拂过脖颈,不由得头皮发麻:“陛下是天子,陛下之意才为天意!”
与皇位存危比起来,这样奉承的话已经入不了皇帝的耳朵,可现在一只鸟加上占星司,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也到底不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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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宫门外两个女子要面见天子,说是...是宣平侯府的人。”小公公特意把语调放的缓慢,生怕自己讲不清楚。
姚遇如浸寒冰,他能想到的两个女子,无外乎就是被关在后院的那两个从暖香楼赎回来的姑娘,这会儿这两个人怎么会跑出来。
各种念头如乱麻一般在他脑海中浮现,一时间竟想不到这背后的推手是谁。
皇帝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人,道:“带进来。”
等人入宫的这段时间,是姚遇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时间。皇帝合着眼不做声,屋里静悄悄的,似乎连一旁暖炉里燃烧的声音都能隐约听见。
他心快跳出了嗓子眼,气息一大口一大口的吸进去,却终究解不了心口的重压与憋闷。
“陛下,人带来了。”小公公踩着碎步避到一侧,银儿和青儿两个人含着泪眼盈盈拜倒:“民女参见陛下。”
宣平侯府里何时多了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皇帝倒还真不知道,他扫亮一番:“你们是宣平侯府里和人?”
银儿开口:“回陛下,我姐妹二人,是世子从暖香楼里赎出来的。”
暖香楼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烟花之地,皇帝并不诧异姚璟能作出这等事情,便继续问道:“进宫何事?”
那姐妹二人欲言又止,忌惮地往前宣平侯看了眼,纷纷低了头不敢言语。
姚遇也不敢说话,只能紧紧闭了眼睛,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向满天神佛祷告,如果能渡过此劫,他宁愿自己儿子一生不近美色。
“天子面前,二位姑娘只管说便是。”赵峦瞅着局面僵持,便开口做了个引子。
青儿听后忽然拜倒,一副赴死的样子哽咽道:“民女要揭发宣平侯世子,后院仿制御用之物。”
“休要胡言!”姚遇猛然起身,声音似乎要把大殿震榻,吓得屋内人一哆嗦。
“民女逃出侯府前,带了一物出来!”青儿说着忙从袖中取出个扳指来,双手奉上。
姚遇已经失了神智,竟率先抢过来看,惊慌不堪地打量后,发现竟是枚龙纹扳指。他还心存侥幸:“陛下,是只龙纹扳指,不...不是御用!不是!”
赵峦已经上前接过来送到了皇帝手中,龙纹虽显身份,却也不是只可皇帝才用,要只是这个也不甚有说服力。
皇帝正细细看着,赵峦却和缓着声音道了一句:“陛下,这...这是五爪金龙啊。”
大臣、百姓可用四爪龙,五爪龙可是皇帝专用。如今这扳指上的龙分明是五爪齐全,栩栩如生。
姚璟方才没看仔细,这会儿已经瘫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
他自顾自地说着皇帝已经随手将扳指扔了过来,面色阴冷。
“陛下,宣平侯府后院还有许多这样的东西,而且时不时就有鹩哥群聚言语些大逆不道之言,民女虽身入风尘,但仍知天地纲纪,不敢为之同流!”银儿说得悲痛。
虽然言语动容,可皇帝的神色除了阴得可怕以外,并无太多波澜,甚至仍存了几分疑惑:“为何现在才报?”
银儿复答:“之前世子并未如此大胆,近些时日...竟,将开始扬言要封后封妃...我二人实在害怕、不敢承受,这才冒死逃出出府。”她说着挽起了衣袖,显露出些伤口来。
事已至此,姚遇捧着那枚戒指已经如灵魂出窍,可瞬间又如中邪般扑过去掐住她们的脖子,疯了似的摇晃:“谁只是你们害我!谁!”
守在屋外的侍卫哗啦啦进来,忙将人拉开按倒在地,场面一时混乱。
皇帝见惯了这些又疯又傻的场面,这会儿憋着一口气咳了两声,道:“赵峦,命正临司去搜,她们带路。”
他倒要看看,这宣平侯府的后院里,到底埋了多少东西。
“陛下,臣一片忠心,冤枉啊!”姚遇浑身瘫软着,声音已经嘶哑无力。他断没想到,最后竟然毁在自己儿子贪图美色上。
......
上次正临司这么大阵仗还是去靖安将军府的时候,方才追着银儿和青儿的家丁,这会儿在宫外得了消息,脚下生烟地跑回了侯府。
刚买进门便扯着嗓子喊了句:“正临司要来查府了!”
一时间府里一片忙乱,姚璟更是腿脚发软地躲在后院角落里不敢动弹,一边刨土想要埋了手头的东西,一边又跟赶不走的鹩哥周旋。
忽然,前院传来吵闹声,他猛的抬头一哆嗦,随后慌乱扔下手里的东西,手脚不听使唤地起身,六神无主地念叨:“乱世英雄!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天选紫薇...”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四下毫无目的地环顾,目光扫到了墙角,他忽得顿了一瞬,随后一头扎了过去,三下五除二推了松散的转头和泥土,墙角竟然漏出一个洞来。
往常这都是他溜出出府花天酒地的洞口,这会儿暂且用它来保命。也不管身上蹭了雨后湿漉漉的泥土,硬挤也把自己从小洞里挤了出去,狼狈逃走。
他钻出洞的下一刻,正临司便已经破开了后院的门,十数暗红官衣的人气势汹汹而来,四散进了各个房间搜查。
后院的鹩哥还没散去,埋了一半的仿制玉玺和诸多金银制品还露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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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yle=display:none;visibility:hidden;><noscript></noscript>小公共汽车给作者大大捉个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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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公共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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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对峙
◎沈郁茹救周穹,傅其章硬刚昭宁侯◎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搜查,正临司从宣平侯府后院里,搜出了御用仿品十数件,大多都比较小,毕竟是鸟儿叼来得。
唯一的大件,是在土坑里抛出来得玉玺,虽然玉料如同,但是做得却有模有样。
除却死物件儿,还抓了七八只鹩哥,一个个七嘴八舌说得聒噪。
等这些东西被正临司一并送到了宫里,呈给皇帝过目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宣平侯府里从未点过这么多火把和灯笼,却也从未这样的死气沉沉过。
姚璟一路躲躲藏藏,趁着天色刚暗四处还没点灯的空档,灰头土脸地摸到了成王府的后院。
王府后门鲜有人来,这会儿门被敲响,门后已然埋伏好了两黑衣侍卫,缓缓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敲门声在安静的后院里回荡,另一侍卫与门后二人对了颜色,缓缓将门拉开一个缝。
看着门开了,姚璟还没有迈步子就被一个囫囵卡了进去,两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按在墙上,连长刀都架在了脖子上。
他呜呜地挣扎着,拼命扭头挣脱。刚刚还横眉立目的侍卫,现在看清了这张脸不禁错愕,可依旧没松了手上的力气。
一侍卫见状蹙起眉头,利落地转身便往前院跑去。现在宣平侯府比瘟神还要可怕,这会儿突然摸了过来,他们只怕成王府也受到牵连。
因为宣平侯府的事情,与姚遇私联甚密的成王徐值,这会儿只能选择闭门不出,焦躁、怒气一股脑儿的压在心里,却偏偏又无可奈何。
立在阶下的一蓄胡男人,一副文人谋士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可要想什么法子去救一下?”
徐值如闻天方夜谭般呼出个恼怒的笑来:“救?把成王府也搭进去吗?”
说说当时傅其章有以下犯上、谋刺皇子之嫌,那姚璟这个就是实打实的想要改朝换代了。现在最好是断个干净,免得之后被姚遇那个老狐狸拉下水。
他正心肺如焚,忽听得门外急促地脚步声。那侍卫三步并作两步,气没喘匀已然开口:“殿下!有人…有人到后院来了。”
后院几乎不进外人,是谁来府里不走正门偏要走后门,成王还担心着姚遇把他们之前的事情供出来,这会儿不由得提起一口气:“谁?”
“宣平侯世子…”侍卫放低了声音,说得谨慎。
徐值拍案而起,浑身忽然紧绷起来。他将拳头握紧片刻,复又神色惊慌地坐下去,眼神游走地盘算。
“没脑子东西!”得了神思,他开始痛骂姚璟。没想到这人竟然不知死活地跑来,是恨不得火烧不到成王府。
“不见,送出去!”他说得干脆,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平复了自己的气息。
侍卫得了命令转身要走,可立刻又被叫住,徐值喊道:“等等!”
他忽得镇静下来,左右现在宣平侯府是保不住了,那一桩事情是背,两桩也是扛,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周穹那个麻烦推出去。
如此想着,徐值露出带着算计的神色。
……
是夜,沈郁茹白日已然听闻了宣平侯府的事情,这会儿在榻上,辗转反侧。
偌大的侯府说塌就塌,连什么时候被人在府里埋了两个姑娘做眼线也毫无察觉。
她是在觉着朝廷里水深火热,真的是一朝云端一朝地狱。
忽然,窗外安静的夜色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呼喊声:“谁!快来人!”
院里一时间混乱起来,多了许多提着灯笼的小厮。听着像是府里进了陌生人,沈郁茹提起心来,忙穿了衣服去看。
她一开门正撞上匆匆而来的侍卫:“怎么了?发生何事?”
“回夫人,有一人越墙入院,还受着伤,这会儿正在院墙下晕着!”侍卫跑得气喘吁吁。
堂堂靖安将军府,竟然也有人敢越墙而入,沈郁茹一时想不出来是谁这样大胆。
夜色深了,她虽然也心里不安生,可终究想一探究竟,便道:“去看看。”
北院墙下有十数个拎着灯笼的小厮围做一圈,一旁还有侍卫已经拔了刀出来,都紧张地盯着中心躺在地上的人。
沈郁茹起身匆忙,这会儿柔顺的头发散着,只披了个单薄的斗篷,朝着那光亮快步而去。
“怎么回事?”她走近,见地上趴着一个布衣壮汉,看着奄奄一息。
一持刀侍卫道:“方才这人由院墙翻翻进来,正被我们巡视撞上。”
大半夜掉进来个半死不活的人,沈郁茹着实有些心惊胆战,不过单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
她前后打量观察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旁边的小厮见状把灯笼凑近了些,多给了点光亮。
烛光打到这壮汉脸上,沈郁茹一惊,这分明是周穹!
“将人翻过来!”她连最后一丝困意也消了,瞬间警惕起来。
两个侍卫费力将人翻过来,胸前一大片血迹映入眼帘,着实骇人。
沈郁茹错愕地连呼吸也放缓了,却见周穹眼睛尚睁着一条缝,嘴唇微张着要说什么。
“救…救…”他拼尽全力从喉咙里嘶哑地挤出来两声,便再没了意识。
晋北匪首,刺杀太子的元凶,沈郁茹不知道他为何深夜带伤而来,也不能立刻下定决心把他再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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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页
更何况,陷害傅其章一事与他还有关。而且之前他去见成王,这会儿冒险进靖安将军府,想必是经历了更显得的事情。
“快,将人送进客房!叫府医过去!”沈郁茹纠结过后下了决断。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周穹架起来,又听她道:“今夜之事,不许外传!”
“是!”在场之人齐刷刷地应声,随后一路把周穹送去客房。
见着旁边还守着几个小厮,沈郁茹思索后吩咐:“今晚不巡夜的人也都叫来,府里各处都要有人守着!”
从最初大婚时,除了一间房连后院都不涉足,到现在自如应对地发号施令。连她自己都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要与傅其章一起支撑将军府。
府里的客房一夜灯火通明,院里各处都安排了人手,只看后续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危险。
……
傅其章驰援北境,退敌兵近数十里后,又给昭宁侯送去了消息,令他整兵返回。
殷渌伤着,就将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他。根据沈郁茹的消息,战后众人一番盘算都对昭宁侯心生疑虑,可终究还没有证据,也就暂做心照不宣不戳破。
昭宁侯返回嘉宁军北境大营的时候,这次可没人去接他,只来了几个士兵替他牵住了马。
大帐内几人正围着地图低声讨论着,傅其章立在一旁听着,目光时不时在防线位置上游走着。
帐门口传来脚步声,沈子耀听见响动率先看过去,正见了昭宁侯姜绰进门。
他一转神色抱起臂来,笑道“呦,侯爷到啦!这退了百里又折返,一来一回两百里,辛苦了吧!”
话音落,屋里众人听出了这明晃晃的讽刺,都或低头或摸摸鼻子掩饰笑意。
姜绰顿住脚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
“侯爷可有军情商讨?”傅其章投去目光,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当时昭宁侯进京,他就不惧其威势,这会儿到了军营里,更是气场不掩。
之前这大营里是殷渌坐镇,姜绰还有忌惮,可现在帐中都是年轻小辈,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辅国将军呢?本侯与他说便可。”
傅其章道:“比不得侯爷远退百里,一身安然。老将军前线血战,现下受伤静养,一切军务交由本将军处置。”
昭宁侯正愁不敢动殷渌,这会儿军务交到小小靖安将军手里,正合他意。
他心下一喜,觉着到了他一人独大的时候,迈步便往案后主位走去。
可傅其章离得近,发觉人的意图却故作无视,一撩红袍回身先一步坐在了椅子上,显得随意自在。
帐内一时沉寂下来,人人紧绷着神经,屏气凝神地看着。
他坐定后微微抬眼,看着了姜绰铁青的面色,像是要把牙咬碎。
“小小将军,还想与本侯挣个高下?”他逼近书案,目光里似乎要刺出利箭来。
傅其章丝毫不惧,直视着这双眼睛:“侯爷难不成想插手嘉宁军的事?”
姜绰现在的表情比正临司墙上挂着的铁面还要阴森些,似乎猛兽低吼着:“本侯是先帝亲封昭宁侯,什么事情管不得?连殷渌也不敢与我这样说话!”
两人剑拔弩张,景舟已然悄悄用拇指将剑顶出剑鞘,沙盘周围的人也都绷起神经。
昭宁侯部的事情傅其章可以不去管,但他也绝不许姜绰把嘉宁军大权揽过去。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傅其章已然深化与心。他替姜绰庆幸这事儿没发生在半年前,不然这侯爷现在已经在大营之外了。
可终究还是气盛难能沉稳不语,他带了几分从容,不疾不徐道:“殷老将军心思稳重、脾气好,本将军可不一样,侯爷还是别来招惹。”
话音未落,姜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面上的东西哗啦啦一阵响。
眨眼间景舟长剑已经铮得一声出鞘一半,沈子耀大步上前,只看他再动一下,便要动手。
傅其章也不制止,只向后靠了身子,神色这才显露出几分锐利来。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1/1
作者内心os:谁敢惹我们傅将军,搁以前给你扔出大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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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各位小可爱:可能期末的时候拼得太狠了,放假第一个星期的身体状况感觉不是很好,加上临近年底事情有一丢丢多,请假比较频繁。不过大家放心,每次请假的字数,之后一定会补上的!爱你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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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试探
◎事情都有新发展◎
姜绰颇有一拳打在了铁板上的感觉,对方纹丝不动,还把自己震得生疼。
他没想到一个看着年轻的小将军,竟比辅国将军殷渌还难应付,这会儿想轻易压制住嘉宁军怕不是不行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屋内僵持了许久,傅其章觉着这样四目相对没什么意思了,便起身走向沙盘。
“侯爷听听我们的安排吧,免得到时候一脚踏入险恶战场,不得及时抽身。”他边走边道直至站定。
不过想必以这老侯爷的气性,是不甘心放下身段过来的,他也就不在乎起来,随手抽了身旁的长剑。
众人也不再理会,都将目光收了回来,任姜绰自己在那里火冒三丈。
傅其章以长剑指向沙盘:“晋北军之前由西侧突袭,如今便还驻扎在西边,不做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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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绰看着众人对自己视若无睹,不禁愤懑地握紧了拳头,却又还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若是他即刻怒气冲冲离开,傅其章倒觉着还能把疑心打消一些,可现在见着人在一旁支着耳朵听,反而更印证了之前的怀疑。
“三日后,晋北军由西侧袭扰,佯装攻击。一支轻骑由东侧突袭,给后续大军开路。”傅其章的剑锋在沙盘上画出一道痕迹。
他暗暗向后瞥去目光,故意扬了声音:“景舟,届时你率火弓部潜行,自东边火烧粮仓。”
“是!”景舟答道,他又往后看了看:“那昭宁侯部…”
“断后吧。”傅其章说得干脆。
姜绰在一旁听了全程,并不觉着这计划有什么高明之处,而后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后边又讲了许多零碎的安排,傅其章都未避开姜绰,直到他自己觉着乏味,才以冰冷的眼神将在场的人扫视一遍,未做声地离开。
这边送走了昭宁侯,傅其章便去了殷渌的帐里,看看老将军的身体是否还好。毕竟年岁大了,不必正当年的小伙子,承不住这样的伤。
他到时殷渌刚喝了药,精神看着还好,见人进门便谴退了身边的士兵问道:“听说跟昭宁侯硬碰硬了?”
傅其章施过一礼坐到一旁椅上,答得平和:“我不惧他。”
这话的语气并不逞强作势,而是有十足的底气在的。
“你当真觉着他存了异心?”殷渌看着还是心存疑虑。
“北境这次战事起得反常,况且他瞒着朝中日日练兵,又一退再退,实在惹人怀疑。”傅其章答道。
虽然之前经过了许多不知缘由的事情,但是他一直相信沈郁茹的话,昭宁侯定然是有问题的。
殷渌看他坚决,便也不再发问:“好,随你就是。”
为了让老将军安心,傅其章又补充一句:“老师放心,昭宁侯有没有问题,三日后便可见分晓。”
……
京城,靖安将军府里,自从周穹半夜越墙而入之后,沈郁茹便一直没敢再睡。
探消息的人说,后半夜有正临司的人点着火把在大街上大肆寻找,天快亮的时候才回去。
天已经大亮了,沈郁茹刚刚梳妆好,就听府医来报,说周穹醒了。
这人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她还真怕救不过来,好在还算命大。
周穹在的客房已经由侍卫严密地把守起来了,沈郁茹进门,见了榻上已经靠起来的周穹。
受了这样重的伤,竟然包扎完就能起身,她不由得心生慨叹。
身前的桌上有一根箭尾被折去了的断箭,连着箭矢一起剩了三四寸长,上边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身上的?”沈郁茹打量了后问。
府医答:“是,应当是刺入身体后被大力折断的。”
想来应该是周穹方便逃跑这才自己折了箭尾,沈郁茹只这么想着都能觉出那剧痛,不由得一股酸软蔓上全身。
她又往榻上合着眼的人看了眼,问:“人怎么样?”
“暂无性命之忧。”府医答道。
沈郁茹松了一口气,示意人下去,自己缓步往榻边走去。
“能说话吗?”她看着人周穹面色煞白,似乎连呼吸都要绷着劲儿,眉头紧蹙地忍着痛楚。
周穹缓缓睁眼看来,即便是这等时候,他的眼中都没有丝毫的势弱:“要问什么?”
小厮已经搬了椅子过来,沈郁茹随身坐下,问得镇静从容:“怎么受的伤?为何到靖安将军府来?”
被问的人显然没想回答,只收回了眼神放缓呼吸,试图缓解伤口的剧痛。
“总要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不然待会儿正临司的人便会来。”沈郁茹不急不躁,静静地等着答复。
见人还在犹豫,她又道:“你重伤之际冒死越入我府里,现在又安然在这里,理应信得过我。”
周穹在一连串的追问下,终于舒了口气,重新把目光看过来:“成王要杀我。”
这个结果在沈郁茹意料之中,她并未太惊讶,继续听人讲下去。
那晚成王的人去找周穹,说暂时给他在城里找了个安身的地方,可以躲避追捕。
可是等到了所说的地方,竟然见着了宣平世子姚璟,两人都没想到能在此处碰面,一时怔住。
姚璟掏出防御的匕首,毫无章法地在身前瞎比划:“你别过来!你怎么来了!你别过来!”
“你如何在此?”周穹暗暗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警惕地看着。
“成王带我来的这里,我告诉你别乱来!这是成王的地方!”姚璟慌乱不堪,神经已经紧绷得不大正常,总觉着下一刻就会被碎尸万段。
周穹还没转过这个弯儿盘算明白,门外正临司的人便举着火把破门而入,与二人打了个照面。
姚璟不会功夫当场被擒,他拼命杀了一条路出来,却在即将走脱的时候,由漆黑的房檐上射来一支箭,正中心口。
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跑中,他狠心折断了碍事的箭尾。在漆黑的角落里放眼京城,想着见过面的人,便只有沈郁茹了。
现在一直留在大街上,必然没有机会避开正临司的搜查,那不如赌一把。
既然当初在窄巷里沈郁茹放他离开,那这会儿也赌还有一线生机。周穹这才拖着越来越沉重身子,勉强翻入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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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这命悬一线的遭遇后,沈郁茹不禁感叹他当真是胆大。
不过听着他的语气,对于成王要杀他这件事情十分笃定,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是临时猜测的。
“你今日救我,来日恩情必还。”周穹没再说其他的。
这样恩仇分明的人,沈郁茹倒是鲜有遇到,她问道:“那你还要去找成王么?”
“要!”周穹回答得干脆。
之前只觉着他一根筋儿,这会儿沈郁茹猜测是他另有所图了:“为什么?”
周穹不做回答,不过这也正印证了,他不仅仅想为熊江报仇。
不过成王将姚璟与周穹引到一出见面,沈郁茹倒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还有紧随其后的正临司,究竟是谁引去的。
“我仅留一天,今夜便走。”周穹忽然开口,说得冷漠。
“好。”沈郁茹没什么可挽留的,便也痛快答应,但是又道:“不过,我想知道秋猎你刺杀太子的幕后原委。”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终究是周穹先收回了目光,虽然没做声色,但是能看出来已经打算讲出。
……
午后,沈郁茹才在屋里得了安生,今日听了成王安排周穹刺杀太子,又暗度陈仓令其假死出狱。
一番操作下来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净,还拉了不少人下水,实在是可畏可惧。可是这样灵巧的心思,偏偏不往政事上用,都用来明枪暗箭。
“小姐喝点水吧。”兰芷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担忧地看着。
这时屋外进来一小厮,看着甚是激动:“夫人,打听到了朝中…有些消息。”
“什么消息?”沈郁茹又打起精神来,生怕又是什么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事情。
小厮先笑着,报了个喜:“方才有北边的信马来了,靖安将军,初战大捷!”
这简直是这些时候最好的消息了,不需再有其他的言语。沈郁茹深庆幸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将心口的大石头落下一些,得了点轻松。
“还有些…宣平侯的事情…”小厮试探着说,毕竟后边的事情表没那么令人宽慰。
傅其章安好,旁的也没什么事情能再更忧心,沈郁茹沉了沉气:“说。”
小厮回道:“宣平侯一家已由正临司转去大狱了。”
“这么快已然定案了?”沈郁茹觉着不可思议。
“是,正临司在侯府里搜出了御用仿品,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私纳的金银财宝。另外,他们昨夜受成王通传,去城内一处宅子抓了宣平侯世子和周穹…”小厮有条不紊地说着。
沈郁茹恍然一惊,没成想两人见面是成王安排的,连正临司也是成王叫过去的,看着是故意要让二人落网。
“然后呢?”她越发觉着事情复杂。
小厮道:“现在姚璟落网,审出了不少事情,只被他祸害的良家女就有数十人…”
现在沈郁茹总算明白了杨逾当时说得,等着抄家之后看一看宣平侯府究竟藏着多少脏事。
“因为正临司昨夜撞见姚璟与周穹见面,所以又多了个勾结乱匪、谋刺太子的罪名。”小厮说得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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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40w完结,现在看来要多一些啦,应该会过完春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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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初捷
◎沈郁茹见宣平侯傅其章发觉异常◎
听到此处,沈郁茹身上攀了寒意,她应当是盘算到了成王的意图。
反正宣平侯府已经救不回来了,那不如就干脆把他与周穹的事情也推到宣平侯身上。
故意将姚璟与周穹引到一起,再通知正临司过去,那刺周穹那一箭估计便是想灭口,好让宣平侯死无对证,百口莫辩。
这一招倒真是阴狠,比落井下石还要令人心寒些,想当时宣平侯也是一直站在成王一边,这会儿临死竟还被拿来挡箭。
忽然,沈郁茹觉着这倒是个契机,宣平侯为成王心腹,许还知道些别的事情,不如趁这个机会问个明白。
……
北境因为傅其章率军而至,形势发生了巨大的扭转,一时间嘉宁军已经能有兵力主动出击。
这里不比京城,十月便已经寒风阵阵,之前下了一场雪后,现在化雪的时候更加寒冷。
傅其章并不打算把战事拖得太久,免得进入寒风刺骨的月份后,使嘉宁军优势大减
。
按着之前的计划,这一战是要直攻敌军大营的,西边的晋北军已然开始袭扰。
为了之后的好戏,傅其章特意将昭宁侯姜绰请来了大帐里,这会儿人正如铜像金身似的坐在椅子上,不肯投来一瞬目光。
“侯爷觉着…这一次声东击西,能奏效么?”傅其章浏览着不紧要的军报,随口问道。
眼下情况,不至危机时刻,他不会轻易到阵前,毕竟数万大军需要调动,主将更需坐镇中军大帐。
宣平侯从鼻子里出了阵气,看着已然把自己放在高位,不愿理会这样的问题,不过却能觉出神色中多出几分嘲讽。
帐外匆匆跑进一士兵,进门急切通禀:“禀将军!晋北军已由西边攻破敌军大营,沈先锋正率火弓部压上!”
“什么!”宣平侯怒喝一声惊起,险些把椅子拍得散了架。
傅其章还悠闲地坐着,略显笑意:“好!”
姜绰回过神来,猛地将目光刺过来,大步冲上前:“不是说西边佯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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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忘记告诉侯爷了,殷老将军听过计划后觉着不妥,临时做了调整。”傅其章笑道,看着他火急火燎。
此刻已经能见着姜绰掩饰不住的惊慌,宛若大祸临头一般,喘息开始急促起来。
傅其章看这神色,已然能对自己的想法肯定一二。
他余光扫到有人进帐,于是微微偏头避开姜绰好大的身形去看,见着了已经站定的景舟。
二人目光交汇,傅其章做了询问的眼神,换的景舟肯定地轻点了头,随后盯住了昭宁侯的背影。
身后站了个人,姜绰有所感觉不禁警惕回头查看,却在看到景舟的那一刻瞠目结舌。
他越发觉着喘不过气来,神色游离,仿佛是犯了大错后在找补救的机会。
见着人要离开,傅其章扬声问道:“侯爷留步!”与此同时,景舟已然抬起手臂,拦住了姜绰的去路。
“侯爷难道不想听听嘉宁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么?”傅其章起身,跟着走了两步站到他的身侧。
帐外大步跑来一士兵:“将军!敌军已弃营后撤,可要追?”
傅其章与姜绰的目光对上,自信道:“大军前压二十里。”
“是!”士兵领命离开,再看姜绰的脸色已然红白不分,一把推开景舟大怒而去。
现在嘉宁军已然大获全胜,再把人拘在这里也没意思,索性就放他走了。
“发现什么了?”傅其章待人出帐,问道。
景舟答:“属下率人潜行,未至敌军大营已中埋伏,幸得提前安排人手接应才得脱身。”
自从到了北境以来,傅其章一直怀疑昭宁侯与北藩有勾结,故意不战而退。这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试探一次。
“那晋北军攻营情况如何?”他又问。
景舟道:“敌军大营西边没有重兵,即使不断袭扰也没见前来支援的人手,反而是东边把守的人马纹丝不动,把轻骑牢牢挡住。”
北藩的安排应对,全然是合着之前他们在大帐里说的计划的,若都说是巧合,那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
宣平侯因为“秋雨鹩哥”一案受审,他倒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姚璟那个软骨头一来二去吐出来不少东西。
他只能将自己祸害过的良家姑娘说个囫囵,多到记不清了,还有他爹逢年过节收了刑部、吏部的礼也给抖落了出来;之前经手的赈灾赈灾银两,也私藏了诸多。
加上这回被正临司撞见了密会周穹,连带着之前猎场太子被谋刺一案也加到了宣平侯府的头上。
听说人被送去大狱后,沈郁茹便心有计策,她约了太子在有闻茶楼见面,想见一见宣平侯。
最近北边虽然战事暂得喘息,但毕竟还被占着国土,不能放松。南边南族也得寸进尺,趁着大楚内忧外患、应接不暇之际三番两头袭扰。
之前淮南王一战加之豫中水灾,两地百姓尚没得完全修养,这会儿还有诸多民生事宜要处置。
皇帝被宣平侯一事气得再病不起,这些军政要务便通通落到了太子身上,沈郁茹在有闻茶楼里等了有两刻,才算把人等来。
见着人进门,她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劳烦殿下拨冗而来。”
徐佑颔首道:“夫人不必多礼,本宫此次出宫正要办些事情。”
二人先行客套一番,沈郁茹能觉出来太子着实是忙碌,连往常不疾不徐的语调,此刻也加快了一些。
“不知夫人来见本宫,有何事?”徐佑命随从上了一壶热茶,这会儿也正好坐着休息片刻,暖暖身子。
沈郁茹见状便一切从速,开门见山道:“不知殿下是否能安排我见见宣平侯?”
现在人已经在大狱里,按理来说比在正临司里好见的多,可徐佑摸不准她要做什么,迟疑道:“夫人有什么打算?”
终归是不好贸然相见的,沈郁茹也知谨慎是应当的,便解释道:“宣平侯自来与成王为伍,想来…应当还知晓不少事情。”
她自来不甚多管朝中党派争斗,出手的几次还都是与傅其章有关,这会儿笼统地说了这么个托词,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信。
徐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神思一转:“夫人还是想查靖安将军被诬陷一事?”
心思被看得明白,沈郁茹索性也不做掩饰:“是…”
“姚遇定然是知道成王不少事情,可在正临司里这许久,是半个字也问不出来了。现在姚璟还在审,可到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徐佑叹了口气,也觉得无奈。
把宣平侯拉下马,拖延成王想要夺嫡谋反的进程,这事儿也就算暂告一段落。
近些时候忙着铺天盖地的军政要务,他一时间也分不出神去管那些事情,现在与成王的争斗实在不能排在国土民生之前。
“我可以试试。”沈郁茹一直想有机会查清昭宁郡主到底做了什么,现在也只能抓住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去试试昭宁侯。
若论言语辩驳,太子绝不担心沈郁茹会落于下风,只是现在不是处置成王与昭宁郡主的好时机。
他微微蹙眉:“就算查清了,现在也不可能处置昭宁郡主,毕竟昭宁侯还在北境,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沈郁茹应声,这点她早就料到了,只是现在不能动手,那总会有一天要查清的。
这件事情不能由傅其章承担,也总不能全被推到于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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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茹做事自来有分寸,徐佑想着也着实没什么不放心的,便道:“好,就今日吧,本宫带你去。”
“多谢殿下!”沈郁茹显露出着激动来,期盼着待会儿见到宣平侯,能够问出些东西。
大牢门口森严,沈郁茹着了件斗篷,用斗篷宽厚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立在门口等着太子的人去交涉。
这会儿皇帝管不得朝政,人人都知道是太子把权,便也一切便宜行事。
不多时她便在狱卒的引领下进了大牢,她一路走在潮湿的地面上,阴冷的寒气不停地扑在身上。
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的霉味儿,四周昏暗寂静,连星星点点的烛光都仿佛没了热度,唯一的光亮就是泥墙上的高窗。
她简直不敢想象,傅其章曾在这里度过了那些没日没夜的时间,翻过了多少不甘与压抑。
昏暗潮湿、无奈绝望…她的骄阳少年啊,本不该落入这样的黑暗的。
狱卒的脚步在铁栏前停下,道:“还请夫人长话短说。”说罢,便退至远处。
沈郁茹隔着铁栏往里看,见着了草席上盘坐的姚遇,一身蹭了泥土炭黑的囚服,加上许多鞭痕血迹,实在料想不出他之前是荣耀万千的王侯。
“侯爷。”她开口轻唤了一声,语气平静没太多情绪,只在告诉人自己的到来。
虽然才短短几天,但姚遇似乎已经大半辈子没听见有人再以“侯爷”称呼自己,他缓缓抬起无神的姚璟,隔着凌乱的发丝去看。
“你是谁?”他好久才提上一口气来问,看不出裹着斗篷与帽子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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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线索
◎沈郁茹见宣平侯,傅其章生擒小可汗◎
沈郁茹摘下帽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牢里的人目光由无神到吃惊。
“是你!”姚遇挣扎着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踉跄到铁栏杆前,已经急红了眼:“是你设计?是你害我!”
除了狱卒和正临司的人,沈郁茹是他事发之后见的第一个叫的上名字的人,所以也便顺理成章地想成了幕后推手。
“我不知道是谁。”沈郁茹回答得干脆。
气血冲头后姚遇也有了几分神智,不过因为猛然站起来还没顺过气。他警惕地盯着,道:“你来做什么?”
沈郁茹又往前近了一步,直视这样的眼神:“靖安将军被怨入狱,成王和昭宁郡主做了什么,侯爷可知晓?”
那会儿在正临司里都没能轻易被审出来的东西,这会儿怎能因为一次发问就吐露出来,姚遇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做理会。
这反应在沈郁茹意料之内,也没真指望能痛快的得到答案,她道:“世子在正临司去侯府前,其实是走脱了的。”
姚遇是从宫里直接被带走的,一直都没获知自己家中情况,现在听见了姚璟的消息目光一震,急切地扑向栏杆。
“璟儿如何!”他迫切地希望听着姚璟已经逃出京城远走高飞,随便去哪儿都行。
看着他祈求的目光,沈郁茹忽然慨叹世态炎凉,她轻叹了口气:“可惜他没能慧眼识人,竟去找了成王求救。”
说到成王,她明显觉着眼前的人松了一口气,想必是觉着寻到了靠山,应当是得救了。
“成王引世子去与周穹见面,并传正临司过去抓了个正着,这会儿想必世子正在受刑被审猎场谋刺皇子一事呢。”沈郁茹简明扼要地说了来龙去脉。
姚遇粗糙的手一把抓住铁栏,似是要把这冷铁掰断,笃定的否决:“不可能!”
宣平侯府为成王做了许多事情,一向得信任,他不信成王能做出这种事情。
看着人激动,沈郁茹却格外平静道:“你有心替他隐瞒许多,可他却将秋猎刺杀太子的事情推得干净,让你们来背罪名。”
此刻越是冷静,越能让受了打击头脑不大清醒的人自乱阵脚。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开始有怀神色的宣平侯,道:“世子就在正临司里,若之后还有机会见面,侯爷可以问问。另外,我今天来此,定然也是知道侯爷是冤枉的。”
“你还知道什么?是谁陷害侯府!”姚遇哗啦啦地晃着铁栏,恨不得冲出来把人揪着问个明白。
沈郁茹并不直接回答:“成王还做了多少事情,侯爷应当比我清楚,之后他还会不会把这些事情一并推到侯府身上,恐怕便没人预料的到了。”
这番话后姚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一桩桩回忆着成王做的事情,便压得喘不过气。
如果他肯保全姚璟,那自己背下来那些罪名也就算了事,可现在竟是他不仁不义在先,竟然使这种下作的手段落井下石。
“我跟你说他和昭宁郡主做的事,你能救侯府么?”姚遇第一次觉着这女子不简单,忽然打起了做个交易的念头。
两个人果然有勾当,沈郁茹神色一动,可复又平静下来:“我没那菩萨心肠,宣平侯府值不值得一救,侯爷最清楚。”
姚遇一口气卡在喉间,咽了口唾沫,被压得气焰全无。
沈郁茹看他冷静下来,也不着急再问:“是要再被推上许多罪名,惹得太子非要即刻处置。还是先下手争取一线生机,好有机会翻这一案,侯爷考虑考虑。”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知道这个案子落在可太子手里,自然是没有翻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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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成了成王的弃子,那现在也没必要恪守什么信义。姚遇被说动心了,如果能将成王拖下水,掀起更大的风浪,倒还能有再查的机会。
“等侯爷与世子见了面,问过详情之后,有什么想说的话,可叫狱卒送去将军府。”沈郁茹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阴暗的地方,徒留得身后的人从铁栏里投来犹疑的目光。
……
傅其章至北境后,逼退敌军六十里,已经收回了大半的国土。
现下北境铁蹄堪堪占住一个边界不愿退去,可是之后又有三战交手试图反扑,皆没成功。
傅其章白马红袍跃于千军万马之间,大大小小数战下来,敌军只要见着这身影便纷纷躲避,不敢与其交手。
未进冬月,北境已然大雪纷飞、寒风逼人。相比于北境铁蹄,嘉宁将士是不大适应这样的严寒气候的,所以傅其章打算尽快平定北疆,不把战事拖到严冬。
他趁着嘉宁军士气正高,索性一鼓作气,率大军前压至敌军大营。
这会儿无数林立的绛红大旗在风雪中招展,大军直面压上,鼓角喊杀声中,两军主力拼杀在一起。
傅其章跃马,一袭红袍在皑皑白雪中分外显眼,他率军直入敌军腹部,银枪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无人可挡。
近日,本就一再受挫的北境铁蹄,此时更是士气不佳。面对来势汹汹嘉宁宁大军,还未做足应战准备,不由得连连后退。
嘉宁大军已然踏过了北藩营帐,狂风裹挟着雪花吹砸到脸上,惹的人看不清周遭事物。
傅其章刚斩落一敌将与马下,勒马回身间,只见身边又出现一着裘戴帽之人。
这人穿着不同于一般将士,看着衣着更为厚实,尤其是那身毛裘光纤,耳上还带着耳饰。
由于风雪迷眼,二人打了个照面,才发觉不是自己人。
银枪破开风雪刺出,被长刀一挡,发出铮得一声。二人都勒马退了几步,发觉对方力道不凡。
傅其章见着人趁机要逃,他不肯让这样的强将走脱,便跃马而上追击出去。
这匹白马飞奔起来,速度丝毫不弱于北藩铁蹄良驹,一袭红袍风雪中飒飒作响。
只待距离越来越近,傅其章挥枪而去,硬生生将对方逼得猛然调转了马头。
长刀银枪交汇见,飘落的雪花因为气流也打起了漩涡。傅其章游刃走马,侧身避过利刃回身出枪,手腕一转对方武器已然因为强劲的力道脱手。
那人身形不稳随即摔落马下,光鲜的裘衣上多了道口子。
傅其章枪锋直刺而去,眼见着那人已经闭了眼睛一脸紧绷,银枪却在面前三寸戛然停下,只送过去一阵刺脸的寒风。
凭着这股如狼似虎的打法,原本还堪堪占了个边界的北藩铁蹄,这会儿全然退到了楚地之外。
嘉宁军看着能遮风避雪的大旗,如火团一般在白雪中燃烧着。
这一战过后,只需将军事不防重新拉起,再镇守上半月一月。只要北藩收敛,便算得上北境平定了。
傅其章心情舒畅地在帐中浏览着各路兵马呈上来的战报,看着伤亡着实不小,不过尚在能承受的预期内。
况且这一战也俘虏了敌军不少人,连带着武器兵马,加上大营里没来得及转移的粮食,也能算作补充。
在战场上生擒的那个人,这会儿被五花大绑地推进了帐里。
宁可战死沙场,不做敌军俘虏。想来这句话在哪处都是通行的。
被俘的敌将一脸傲气的昂着头,无身后人怎么推搡都不跪。
傅其章抽出了目光去看他,见着这人也年轻,就算毛裘加身也看不出臃肿,样子也生得英武,眉目间满是不服。
见过诸多敌将,还真没见过这样装束的人,傅其章问道:“你是谁?”
这年轻人咬牙不答,满目愤恨。
想着许是他听不懂中原话,傅其章忽然转身:“景舟,你去那些俘虏的北藩兵里问问,看看有没有会说中原话的。”
景舟领命出帐,只剩了傅其章与这一脸大义赴死的年轻人互相看着,却都打量不出什么。
不多时,一个着铠甲的士兵便被丢入了帐中。
“他是谁?”傅其章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士兵,缓声问道。
那惊恐的事情还没缓过神来,这会儿战战兢兢地偏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神色宛如五雷轰顶,即刻挣脱了牵制他的人,俯首拜去。
他一边将右手至于左胸前,一边深拜下去,大惊失色。
“问你话呢,他是谁!”景舟复又将他拎起来,看清了这士兵早已面色煞白。
“真阳…小可汗…”士兵用拗口的中原话,从嘴皮子里挤出来这几个字。
傅其章神色忽然谨慎起来,又将这年轻人上下打量,小可汗…这部就是北藩天可汗的儿子么!
本以为是个大将,却不想阴差阳错地抓了个小可汗回来,这下子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真阳小可汗察觉到周围人神色变了,依旧昂着头一脸英武,说了许多听不懂的北藩话,不过只看这气势想来也不是求饶的。
傅其章朝那士兵轻轻一扬下巴,示意他翻译。
那士兵还浑身哆嗦,道:“小可汗说…要他死就立刻杀了他,不要问他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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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原话听着生硬,好在大抵是能听懂。不过就是要杀便杀,军情无可奉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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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罪行
◎昭宁侯罪行浮出水面◎
殷渌由人搀扶着自帐外进来,见了帐里有奇装异服的人,又气氛紧张,不禁问道:“怎么了?”
听到声响,傅其章看过去,即刻上前:“老师怎么来了?应该好生休息才是。”
他一路将人扶着到了案后,看着殷渌坐定才放心。
“这是什么人?”殷渌看这两人装束,觉着不是中原人。
想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傅其章还有些欣喜道:“北藩小可汗。”
“哦?”殷渌蹙起眉将站着的人打量了一番,看着确实是气势不凡,不同于一般的小兵小将。
“你擒的?”他转向傅其章,料想着旁人应当也没这个本事。
傅其章答道:“是。”
殷渌顿了一瞬,原本严肃的神色忽然缓和下来:“松绑。”
这个决定在傅其章意料之外,他提起一口气刚要制止,却看帐中的士兵已然动手去解绳子。
“老师…”他话到一半,觉着这是放虎归山。
可没成想,殷渌的神思却都在那真阳小可汗身上,并没有再理会,只道:“给小可汗安排个住处,一切照顾周到。”
账内的士兵自然是唯命是从,旁边的北藩士兵低声咕哝地给小可汗说着什么,应当是在翻译殷渌说的话。
真阳小可汗似乎并不听耳边的言语,方才不服强硬的目光这会儿也深沉起来,不过看着反应好像并不领情。
“小可汗尽管放心,我等必然会保你周全。”殷渌说罢一抬手,尽显大气沉稳的风范。
这会儿傅其章的心还提在嗓子眼儿,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这小可汗走脱了,到时候没了能牵制北藩的筹码。
看着士兵将人带出大帐,他才有疑地看向殷渌,道:“老师,他可是北藩小可汗。”
“正因他是北藩小可汗,才更应保证他性命无忧。”殷渌处理了眼前的事情,才抬起目光去看。
他道:“你擒了他,如果真要杀剐,难保北藩天可汗一怒之下再调兵大举进犯。”
两军交战,上战场为人俘虏,便与愿赌服输是同一个道理。傅其章想着若是自己当时直接取了他的性命,眼下也不过是一具尸体被送回去。
北藩天可汗必然知晓战场生死一瞬,既然让自己的小儿子上了战场,那性命已多半不由他所庇护。
殷渌见人神思游离,已然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拉着人坐到他身边:“我知道你不具北藩,即便是他们在派兵马,你也是有心力打下去的。”
这句话说到了傅其章思索的点上,他看着殷渌的意思大有好生招待一番,再将人送回去的架势。
本来生擒的人又给送回去,着实有点向北藩低头的意味。他默认了这番话,只垂着目光,没做回应。
“可于嘉宁将士和百姓来说,却是能少一战便是一战,他们的身躯血肉拼杀不起。”殷渌说得慨叹,往帐外的士兵看了眼。
他又道:“况且小可汗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楚地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大楚与北藩,才是真的毫无缓和之计。
傅其章也随着目光看去,想着那些每一战下来都要伤残的将士,和那些没能活着回来的人…
殷渌以粗糙的手掌握紧了他的手:“我大楚将士不惧战,却也不打无谓之战。眼下将小可汗好生送回去,卖北藩一个人情,做个停战合约,也可保北境安生。”
这会儿傅其章全然理解了殷渌所想,现在北藩已然退出楚地,实在没必要在因一时逞强而挑起战争。
“学生知道了。”傅其章颔首回答,他应想到自己坐镇帐中,纵有退敌千里之心,可一道调令之下,终究是嘉宁将士一步一血拼杀出来的。
他忽然觉着自己实在是没考虑大局,险些将好不容易太平的北境,再陷入动荡。
“学生今后定然三思。”毕竟之前没有机会去擒到这样重要的人物,甚至牵涉两国关系,他权当自己又上了一课。
殷渌本不愿他这样瞻前顾后,也便不再说教:“行了,不必忧虑。这回你生擒北藩小可汗,算是拿了先机。”
知晓了应当怎么办,傅其章的神色也便明朗起来,起身道:“那学生这边去见见他。”
“去吧。”殷渌对他从来都放心,只要给个方向,后续一切便也不必再担心。
真阳小可汗被带到了一间空帐里,因饮食也都送了上来,这会儿人也不坐,只负手立在旁边似乎看不上这里。
傅其章掀开帐帘,看着了他的背影,转念一想两人语言不通,便准备吩咐再将方才做传话的士兵找来。
可他还未把话说完,真阳小可汗已然转过身来以浑厚的嗓音道了一句:“不用。”
只看那张年轻的脸,全然想不到会发出这样低沉的声音,傅其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偏头看了会儿。
“你会说中原话?”他没想到,这小可汗的口音倒是比方才那个士兵还要耐听些。
既然会中原话,方才在中军帐里还不肯开口,着实是有些架子在身上。
真阳不做解释,他似乎是看惯了草原大漠,这会儿眼神似乎都看得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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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页
两人对视了会儿,傅其章记起殷渌所讲的,又见他有几分气魄,于是站定向他浅施一礼,只当陌生人之间初遇相敬。
真阳神色明显怔了一下,未料到能以礼相待,他放了负在身后的手,右拳轻置左胸,收了神色垂目还礼。
至此,傅其章对他的感官也改了不少,毕竟入敌军营帐能如此从容,还不卑不亢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更何况他肯还礼,便说明是个能明事理的人,想来后边也好说一些。
“小可汗稍安勿躁,待前线大军将战场清扫妥帖,我等自会送小可汗回北藩。”傅其章道。
“什么条件?”真阳看过来,眼神没有太多攻击性,反而沉着。
不愧是小可汗,将来要执掌北藩部的首领,这会儿无论是胆量和头脑,都是超脱于常人的。
傅其章由门口往近走了几步,将自己置于这略微紧绷的气氛之中:“希望北藩能从此不越楚界。”
“我不与没有信誉之国做合约。”真阳复又负手,将眼神挪开。
这话让傅其章不知从何说起,疑惑道:“两方之间自来没有合议,况且此次是北藩无故踏我楚土,何来没有信誉?”
二人一方正如辽阔群山,岿然稳立;另一人如刚起的燎原之火,暗藏气势。这会儿帐内虽只有两人,却如兵马对阵一般。
真阳将神色投过来,低沉地声音忽然扬起来些:“无故?明明是你们擅开北藩铁矿,又不履赔偿。”
大楚从来没与北藩有过什么贸易往来,更不要说开采铁矿,竟还牵扯了赔偿的事情。
“请小可汗详说。”傅其章蹙起眉来,等着详细的解释。
真阳道:“楚国北境军队首领,派人在古河山开采铁矿。却擅自越过边界,被天可汗发觉,他承诺赔偿钱财,但至今不履行承诺,算不算没有信誉。”
古河山是两国交界处的一出矿山,南边在楚地,北边在北藩。如此多年,实在没听说谁在那里开采过矿。
而且铁矿开采需由朝廷允许,现在竟有人私开铁矿。
“那小可汗可知晓,是北境驻军哪个首领?”傅其章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眼下不禁放缓了呼吸,谨慎地听着。
真阳思索了会儿,应当是在想那个官名,道:“他自称昭宁侯。”
傅其章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昭宁侯私采古河山铁矿,招惹了北藩。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径,又私下约定赔偿却无力支付,这才引得北藩铁蹄进犯。
这事儿越细想越觉得心惊胆战,他记得那会儿听过昭宁侯向朝中要加军款,兴许也正是因为要赔偿钱财。
“所以昭宁侯私传军务情报给小可汗?就当还债?”因为之前的疑点,他现在深信确实是姜绰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个问题问出来,他看眼前的人垂了目光,但是却理直气壮,只是单纯地不想回答。
看这样子,算是承认了昭宁侯与北藩有联系。不过想来也是,做了亏心事,难免受制于人。
果然是姜绰这个老狐狸,若只是算计自己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是他先招惹了北藩,才引来了这场祸事。
“开采铁矿是昭宁侯擅作主张,小可汗可书信一封写明缘由,我自会呈递给陛下。”开采铁矿无非是锻造兵器,傅其章想着若是能有真阳一封手书,想必定能问昭宁侯一个蓄意谋反,通敌叛国之罪。
真阳并不十分相信,神色中尚有疑惑。
傅其章正色道:“我大楚向来以和为贵,今日在此我承诺小可汗两件事情。一是保证小可汗安然返回北藩,二是将此事呈递陛下,会给小可汗一个交代。”
“你肯放我?”真阳与他面对面,神色并不震惊,只是疑惑。
“若能修得两国再无战事,自然可以。”傅其章也答得痛快。
眼下更重要的是能让这小可汗亲自手书,最好还能派一两个使者去朝中,把昭宁侯的罪名揭露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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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20章 破局
◎沈郁茹得知真相傅其章身陷杀机◎
真阳小可汗看了傅其章会儿,不疾不徐地道:“那我如果不写书信呢?”
傅其章很少陷于这样被动的境地,明明生擒了人却不能伤及分毫,还要有求于他。
“明日送小可汗回北藩。”傅其章没有再跟他周旋下去的心思,只要人不出事就好,明日赶紧把这尊大佛送回去就是。
此时真阳却心态极好,听得这个回答反而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与昭宁侯不一样,若不是身处异国,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傅其章是第一次与敌首这样和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过说起昭宁侯来,他背地里做了这许多事情,现在击退了北藩兵马,也到了收拾他的时候。
“将军!”帐外响起了景舟的声音,傅其章也就当他不肯写,这件事情到这里没了下文,于是便转身离开。
“何事?”他出了帐问道。
景舟看着一脸严肃:“将军,北藩使者来了。”
自从征战疆场以来,傅其章还没有遇到过敌军派使者来。不过想来也倒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家小可汗在这里,定然是要来交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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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页
“带去帐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说罢便先行回了帐中等待。
不多时,帐门外昂首挺胸进来一北藩使者。这人着裘戴帽、耳戴饰品,看着强壮,却不似武将一般凶神恶煞。
他进门目不斜视,右手握拳至于左胸欠身道:“北藩使者,见过南楚大将军。”
见着人有礼,他便也起身:“不知使者所来为何?”
虽然明知道定然是为着真阳小可汗来的,可是还是要作势问上一问。
“送北藩真阳王信。”使者双手呈上一封羊皮信件。
景舟自一旁警惕着接过来,暗中捏了捏那羊皮封里是否有异物。他怕其中有暗器,特地在那人身边打开了,才递给傅其章。
不出所料,是来请放了真阳的。不过言语措辞间并不是当地身段恳求,颇有一番你若不放,我便倾北藩再战之势。
傅其章这会儿才更回味起殷渌的话来,庆幸自己没伤着这小可汗,不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小可汗自然会安然无恙地送回北藩,不过要与你们做个止战之约才可。”傅其章看过信道。
那使者似是有备而来,已然料到了这个要求,和缓着道:“天可汗善待万物生灵,祈愿再无战事。如果小可汗平安返回北藩,此约可成。”
想来给北境换个安生,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傅其章正要送客,可听得使者道:“我要见见小可汗,确保小可汗还安全。”
这个要求也算合理,傅其章向景舟使了个眼色,命其将人带来。
不多时,真阳小可汗就在士兵的带领下,阔步进了大帐,那其实宛若在自己营中一般。
使者即刻行了大礼,显得虔诚。
“人你见到了,明日午时国土界处,一手交人,一手交合约。”
真阳微蹙了眉头,忽然用北藩话问了那使者什么,使者欠身答了句。
“用中原话。”傅其章要防备他们互相传了什么情报。
“我问他答应了你什么。”真阳说得从容,而后又收回了眼神看向使者:“你去与天可汗说,将昭宁侯在古河山的事情写成书信,明日与合约一起送来。”
这个决定实属在傅其章意料之外,他本以为真阳不会答应了,没成想竟然还能有天可汗的书信,这下子便更能坐实昭宁侯的罪名了。
使者诺诺答是,又道:“请务必保证小可汗安全。”
“自然。”现在不仅能得两国止战,还能有个昭宁侯的罪证握在手里,傅其章心情也忽得畅快起来。
而真阳全然不像被生擒的人质,这会儿反而身形挺拔起来,还对傅其章带了些欣赏的神色。
傅其章心里的大石头落定,想来明日将真阳送过国界,北境的战事也能安定了,如果这时候班师回朝,想必还能赶上京城隆冬的雪。
……
京城过了深秋已经不再下雨了,估计下次再阴云密布时,便是飘飘洒洒的雪花。
沈郁茹已经在屋里点起了暖炉,给那些被冷得有些打蔫的花草剪了枝叶,好让他们能存些养分,待来年春日再发芽。
她握着剪刀,缓缓地剪下一片叶子,剪刀两刃相碰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屋里分外明显。
已经入冬了,可是傅其章依然没寄一封信回来。奔入京城的信马,也只是在皇城里走一圈,便匆匆离开。
一冷下来就没什么景可以用来盯着打发时间,天又黑得早、亮得晚,更显得漫漫冬日难挨。
“小姐!”兰芷自门外跨进来,带着疑惑的神色将一封信递了过来:“小姐,有人送了封信。”
沈郁茹即刻把目光投过去,她一直等着有人来送信。因为那日与宣平侯说过,如果考虑妥当就来送消息。
她按捺着激动接过信,只上手一瞬,便觉出了其中有厚厚的一沓纸。
是昭宁侯送来的,她看过一行后指尖已经颤抖起来,应当是父子二人相见,将成王的所作所为说明了。
第一页便是说的昭宁郡主与成王的事情:“成王自京冀交界处截下周穹,安排其秋猎行刺,并与昭宁郡主合谋,挟持于信令其构陷傅其章。”
沈郁茹震惊着,千万遍的猜想成了真,竟然真的是姜斓有意陷害。她激缓了口气,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要有头绪了,连忙往下看去。
“昭宁郡主为达私欲,先暗囚于信,待危急关头再将其托出,以此为功。”
沈郁茹看得浑身发寒,她原本只以为姜斓喜欢傅其章,绝不会加害。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欲,连这场祸端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除了这一张,还有厚厚的一沓信纸,沈郁茹急忙都去翻阅,却发现一字一句都是成王的所作所为。
禁城军、御前卫,三年前残害良将,使其心腹上位,与刑部勾结篡改供词…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昭宁郡主自私跋扈,自己一再退让竟险些把傅其章推进火坑。她后怕地又看了看前两页,慢慢平复了神色。
太子和杨逾都说过,皇帝顾忌着昭宁侯。不打算动昭宁郡主,那估计于信已经在正临司招供了,只不过是被压下去了而已。
现在北境战事正紧,如果非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自然是能戳痛姜斓有个说法。可这样一来便将傅其章至于昭宁侯虎口,连带着北境大局也不得安稳。
这样想着,沈郁茹缓缓地抽出了前两页,又在眼前看了会儿。一字一句的罪证,总有它合适见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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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页
她将剩下的成王信纸复又装进信封里,准备去交给太子。
如何扳倒成王,她不想去忧心,也不想卷入那漩涡中。只肖留下证词,能给傅其章一个清白就足以。
……
北境的雪停了,风也止了,夜色下的雪景泛着蓝白荧光,分外安宁。
一直未曾深涉战中的昭宁大军,这会儿依旧安然。昭宁侯姜绰听说傅其章生擒了北藩小可汗,这会儿如坐针毡。
他生怕两人交谈间将自己与北藩所做之约抖落出去,给傅其章留了把柄。
大帐中点着明亮的灯火,姜绰心神不宁地合了眼睛。惴惴不安地等着他派去北藩联系的人回来。
现下虽然北藩退兵,但总会还是守在边界,即便是小可汗不在,也还是能与之前的人联系上的。
“侯爷!”帐外忽然闪进黑衣人,进门便败:“侯爷,大事不好!”
本来就心里没底的姜绰这会儿更是惊慌,不由得拍案起身而去:“如何?”
“回侯爷,今日北藩派使者去嘉宁大营了,听说是做了止战之约,还有…还有答应若小可汗平安返回,要天可汗书信古河山的事情。”黑衣人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讲得有条不紊。
姜绰两眼一黑脚下踉跄,幸得黑衣人及时起身搀扶。
如此一来傅其章定然是知道了古河山的事情,此举无外乎是在将罪名坐实。他死死地握着拳头。脑子里似有江海翻涌一般,感觉下一刻都要被溺死。
“傅其章什么时候放人?”他面色煞白,心似乎要把胸膛跳炸。
“明日午时!”黑衣人答道。
姜绰的目光忽然狠辣起来,他绝不能让傅其章拿到证据,更不能让人活着去,不然自己在劫难逃。
夜色正浓,没有战事的北境下,大军营地灯火散落,看着宁静得如天上繁星。
许久没有过这么令人安心的夜晚了,傅其章收在殷渌榻边,看着军医给他的伤口换了药。
“老师这伤回了京城可要好好养养。”他看着伤口虽然有愈合,但毕竟军中简陋,恢复得不大好。
自援军到了,殷渌就没怎么操心过战事,现在自然是较好的情况了,他道:“等到了京城,估计就好的差不多了。”
傅其章知晓自己老师自来不在乎这些伤痛,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却看人谴退了屋内所有人,神色忽然神秘起来。
“诶,沈子耀那小子,你觉着怎么样?”殷渌看着人都走了,才低声道。
“挺,挺好的。”傅其章一时没参透其中玄妙。
殷渌看他木讷,不禁咂了咂嘴:“啧,我可是中意他做女婿。他是你夫人的亲弟弟,这桩婚事你从中撮合撮合。”
这事儿来得突然,傅其章反应先是一笑,却忽得想起来沈郁茹。
之前忙得不可开交,尚不能不去日思夜想。可现在闲下来,那股子酸涩便又漫上心头。
“好…”他犹豫半晌,低声答了一局。夫人…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还能不能再称她为“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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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个奖,春节开,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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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21章 兵变
◎傅其章身陷包围◎
想来北境已经不会再有战事,傅其章也得空占况细细写来,汇成战报有信马送往京城,请个回朝调令。
分隔的时间久了,他似乎忘记了与沈郁茹和离这件事情,一想起来能班师回朝相见,竟还如之前一样期待。
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不去拽动心里的那根刺,所以一直并未写信给沈郁茹。可现在得了能胡乱思索的时间,越来越觉着后悔,这不是让人不得消息平白担心么。
此次想必是最后一次往京城送军报了,他封好信封刚准备传信兵进来,却忽然止住了声。
来时秋意正浓,归时大抵是隆冬三九了,傅其章的心终究是软了下来,不肯让沈郁茹再把秋日的担忧留到冬日。
他扯过一张纸来,却提笔无话,言辞太过亲昵是否不合时宜,却又不甘心生疏。
忽得,他记起在济宁时,收到的那一片桂叶,可北境的雪是不能寄回去的。
不过待回到京城时,也应当是能大学满天的节气了。liJia
傅其章抽回了神思,将停了半晌的笔落在纸上,写了五个字:“吾与雪同归。”
……
京城的初雪,确实比往年晚了许多。天气寒冷干燥,叫人平日里无所适从。
今日京城里又奔入了一匹黄旗快马,沈郁茹心里隐隐地生死期待,想着是不是北境的消息。
可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人往府上来送个信。这次傅其章一去,便再无消息,她消失许久的不安,又慢慢爬上心头。
“小姐!”兰芷撩开厚厚的帘子进门,抖了抖身上的寒气,道:“小姐,打听到了,今日进城的信马是南边的,好像南疆不太安定。”
眼下北境危机未解,南边却又出了事情。沈郁茹提起心来,第一个念头却是傅其章会不会由北境直接南下。
如果这样,那恐怕最少也要半年才能回来了吧。
本来一去杳无音讯就让她惴惴不安,这会儿心里更是犯上一阵酸冷来,惹得眼眶一时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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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页
兰芷看出了她的心思,忙去安慰:“小姐放心,现在北境没有消息,便是四下安定没有急务可报。想来过不多时,将军就能班师回朝了。”
这样索然无味地说辞,却也是沈郁茹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她从来没有像想在这样,守着窗从白日望到黑夜,只盼着一个人的消息。
“把灯熄了吧。”她懒得从临窗的小榻上起来,索性就倚着软枕合了眼。
兰芷轻叹了一口气,回身一一熄灭了远处的几盏蜡烛,又抱来一床厚被搭在自家小姐身上。
这些时日沈郁茹是可见的消瘦了,身子骨看着愈发单薄,她都怕这床被子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郁茹即便是浅浅地睡着,也免不了一场接着一场的梦。
她又陷入了喧嚣中,耳畔呜呜作响。还是那个尸横遍地的战场,傅其章浑身鲜血地奋战在刀剑之下。
可是她又看不真切,也迈不开腿跑过去,只能看着四周逐渐鲜血淋漓,风的喧嚣声连她的呼喊掩盖了。
被鲜血浸湿的龙袍,破碎的战甲,最后连人也缓缓向后倒下…
突然,沈郁茹两脚似乎踩空一般,猛然睁开了眼睛。原本昏暗的烛光霎时映入眼帘,竟也十分刺目。
她急喘着,身上的寒意还没退去,额头已经被惊吓地出了微汗。
窗外挂起了风,正把窗棂吹得呜呜作响,那声音与梦中的一样。似乎是谁的呜嚎,让人心生不安恐慌。
慢慢长夜,沈郁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不知不觉间眼角竟无声地挂着一颗泪。
她不敢再睡,怕一闭眼又是那惨烈的战场,和怎么呼唤也呼唤不到的傅其章。
……
送真阳小可汗回北藩的当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将四周一切映得雪白耀眼。
两方都在界后布了兵马,傅其章望着不远处的北藩铁骑,勒住了蓄势待发的战马。
真阳乘了一匹马在他旁边,也没什么急切地神色,看着十分轻松。
待对面的北藩使者,亮起了一面青绿的大旗,傅其章道:“小可汗请吧。”
说着,二人一起催马缓缓前进。他亲自跟来,一是防止人突然逃跑,二是要确保亲自拿到休战合约与古河山的书信。
“这次没有机会和将军一起喝酒,真是遗憾。”真阳还有心思聊天,笑着往身旁的人看了看:“你这样的勇士,在北藩一定是受崇敬的。”
小可汗虽然这次被擒住,但是行止气度却没给傅其章留下太坏的印象,如果不是身处两国,想来定然也是个可交之人。
现在两匹马这样并排走着,踏过雪地即将分别,还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眼见着到了边界,北藩使者已然捧着两个卷轴在等着。真阳勒住马道:“愿下次再见时,不是战场。”
“借小可汗吉言。”傅其章回应一句,想来如果北藩能有这样的人做首领,往后定然是越发强大的。
两人施礼作别,北藩使者缓步前来。世间本就诸多萍水相逢,两人短暂的缘分也算到此为止了。
真阳小可汗催马往前,要见就要踏过边界,北藩使者也将两个卷轴送到面前。
明亮的阳光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傅其章正抬手欲接过卷轴,忽然听得耳畔唰的一声,他即刻循声看过去。
送信使者竟然已身中一箭,猝然倒地。竟然有冷箭从嘉宁军中放出!
他心神惧震,可还没等回身,一只从北藩而来的利箭已然猝不及防近至眼前,刺入胸口,猛然受击他身形不稳坠下马来。
嘉宁军放出冷箭射杀北藩使者,北藩还之一箭刺伤傅其章,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形。
布在界后的士兵,眼见自己一方人受伤,即刻骚乱起来,喧哗声四起。
傅其章已然控制不住情形,只能挣扎着起身。忽然身边又刺过一支箭,激起一阵雪花。
他一抬眼看到了混乱中调转马头的真阳,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小可汗在嘉宁军手里出了岔子。
四周尚有箭羽飞过,他忍痛奋力拉下真阳,一支箭堪堪擦过他的裘衣。
两军已然喊杀着冲来,根本分不清是哪里射来得冷箭。
突然,两军侧翼竟然杀出了第三支队伍,傅其章慌忙看去,竟是昭宁侯的大旗。
因为胸口剧痛一股股的袭来,他一时间心神大乱,竟然是昭宁侯设局!
真阳扶着他,眼中第一次有了焦乱:“你怎么样!”现下两方发号施令的人身陷深陷混乱。即使再大的声音也穿不透奔马和喊杀声。
昭宁侯定然是怕事情败露,冲着小可汗来的。这个小可汗不能在这里出什么三长两短,傅其章搞猛然推开他:“快走!”
“你军中出了叛乱?”真阳实在不知道冲上来的军队是什么意图,不敢放手。
傅其章左右环顾,看着昭宁侯轻骑袭来,不由得紧蹙眉头,抬手一把握住胸口的箭尾,随着一声闷哼将箭头拔出。
“别!”真阳还没拦住,却见人已经抽出长剑。
昭宁侯大军突然杀出,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三方混战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作战,人人都当另外两方是敌人。
傅其章挥剑刺过近身的昭宁士兵,再抵着真阳后退:“你快走!无论如何定要把古河山的事情送到大楚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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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页
现在昭宁侯部已然围了上来,真阳手无寸铁混乱中又无人接应,这会儿只得空手夺过一把长剑,与傅其章背靠背站着。
昭宁侯部竟然两方通杀,一时间原本的敌军竟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两军主帅被团团围住,四下刀剑齐来。
傅其章眼见着人马陆续扑来,目的便是将自己与真阳置于死地。
“小心!”他一剑挡开朝真阳背部刺去的利刃,自己手臂却因躲避不及被划了一道。
在比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拼命护着敌方首领,与自家军队相抗。
真阳一把接住他:“将军暂时跟我回北藩吧!”
混乱中傅其章已顾不得回应,目光死死地盯着愈来愈近的一面绛红大旗。
“将军!”是景舟引一路人马冲破了层层包围而来:“将军,速速撤离!”
“景舟!送小可汗回北藩!”傅其章似乎因为周围嘈杂,总觉着自己声音不够大,所以将嗓子喊得沙哑。
真阳绝不能落在宣平侯手里,不然两国战事在所难免,他的罪行也无揭露之时。
“古河山昭宁侯一事,拜托小可汗!”傅其章说得郑重,从头至尾只求这一件事。
这等时候竟然要先送敌军首领出去,景舟走马焦急,反驳:“将军…”
“听命!”傅其章见他不走,复又把真阳推过去,自己翻身上马,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绛红大旗。
想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景舟心下一横:“是!”
一面绛红大旗高扬着,嘉宁军即刻向大旗靠拢,在进攻愈发猛烈的昭宁大军中,为傅其章开出一条路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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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庇佑
◎沈郁茹声声唤醒傅其章◎
嘉宁和北藩只当是做个议和,所以并未带大队人马来阵前。现在三方交战,昭宁侯部人数上占了优势,嘉宁人马已经所剩无几。
长枪短剑由马下刺来,傅其章为躲避利刃侧身间落下马来。
高扬的绛红大旗随之摇摇落下,将最后一抹红色淹没在了雪地里。
他滚过起身,甲上沾了一层白雪又化作水滴。湿冷的衣物贴在身上,刺的伤口锥心得的疼。
长剑在日光与月色间泛着冷光,一遍又一遍地沾了鲜血,最终剑身通红。
傅其章目光比冰雪还冷,迎着明媚却没有温度的阳光回首看去,杀不尽的士兵如潮水涌来。
那些溅在脸上的血迹,与风中稍散的发丝竟然不显他狼狈,反而多了些杀意腾腾。
昭宁侯这是想把今日两军阵前的人全数灭口,好做个死无对证。
四周已经没有北藩的人马,想必是已经全军覆没了。傅其章手中长剑变得沉重,不知何时身上就又多了道伤口。
那些伤交叠在一起,还未缓和的痛楚再遭一击,也不会更痛,只是麻木了。
雪光剑光开始炫目,让他觉着天旋地转,最终只是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周围的人越来越远…
似乎没人动手了,又好像那些人又突然扑过来接住他…
明亮的日光慢慢暗了下去,耳边有嘈杂的声音,却终究在风声中消散。
……
“元十,醒醒!元十…”
傅其章似乎灵魂出窍般,竟然在高空见着自己躺在一片血海里,望不尽的尸体堆成山。四周铁甲混着鲜血,枪剑七零八落地插在雪中,一片死寂。
那些惨败猩红中,沈郁茹一身水绿长裙伏在他身边,正轻声呼唤。
他觉得距离很远很远,可那由轻柔逐渐焦急的声音却环绕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
“元十…快醒醒!”
恍然间他跌入黑暗,仿佛正躺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上四处都在疼痛,动弹不得、睁不开眼睛。
“我等着你,元十!醒醒!”
傅其章挣扎着,有人在喊他醒来。猛然,他似乎冲破了浑身的枷锁,一口气深吸入肺,霎时睁开眼睛!
还没看清周遭事物,却见一把长刀迎面而来。他下意识躲开出手钳制,一把夺过长刀,利落反杀。
直到那人倒下,他才觉出来浑身的痛意,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眼前清明起来,是驻军大帐…熟悉的地面。
方才一声声呼唤还在耳边,傅其章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睁眼,竟是有人行刺之时。
“将军!这…”门外一士兵在帐门怔住,看着长刀在手的将军和地上脖子上鲜红的尸体大惊失色。
现在傅其章分外警惕,他猛然把长刀指过去:“谁在领军!”
他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昭宁侯软禁在此,眼下嘉宁军军权是否还在可信之人手中。
“辅国将军,殷老将军…”那士兵端着手里的药碗,险些被吓得跪在地上。
听到殷渌的名号,傅其章瞬时松了紧绷的力气,深深缓了口气,恍若刚从冷水中爬出来一般。
门口的士兵急忙放了手里的药碗,过来把人搀扶起来:“将军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回来的?昭宁侯呢!”刚才一番动作,傅其章干净的里衣上又添了新的血色。可他并未在意,只死死地抓住了那士兵询问。
士兵战战兢兢:“昨日午间有人来报,说北藩阵前毁约两军交手,昭宁侯兵马稍近已然前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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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着自家将军面色不太对,可又不敢停下:“是沈小将军带兵去接应的,他到时您已然不省人是,昭宁侯说北藩攻击迅猛,他尽力才保下您…余部无一幸存…”
原本不甚镇静的傅其章,这会儿忽的冷笑起来,看着竟有几分神志不清。他往地上的尸体看去,想必这就是昭宁侯来灭他这个最后的活口的。
“殷老将军呢?”他问道,想着现在昭宁侯在外定然还是个好人,必须要尽快此事实情相告。
那士兵支吾道:“北藩小可汗遇袭失踪,北藩大举进兵,现下殷老将军在阵前御敌。”
“景舟呢!”傅其章一震,心肺翻腾着疼。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真阳怎么会失踪。
那士兵声音更低:“景…景将军…没回来。”那一战中只有傅其章一个活口,他怕失了心腹的傅其章动气,不敢明说。
一口气猛然翻上喉间,傅其章满口腥甜,景舟没回来…是在护送小可汗的路上出了意外…
自己从府里带出来的人,从十七岁起就跟着南征北战,再要命的军务都从未有半个不字,这次竟然…
寒意自脊背一直蔓延到指尖,他猛然抬手抵在双目上,免得泪水流出来:“昭宁侯呢!”
“在阵前协助殷老将军。”士兵知他伤心,也答得轻声。
满身寒意突然炸开,傅其章眼中泪光未退,已然满是错愕:“阵前!”
他在阵前,那不是要在使什么手段害了殷老将军。
“你现在即刻找人送信回京,昭宁侯起兵谋乱。”傅其章拉住那士兵,说得急切严肃。
他踉跄起身,也顾不得浑身火辣辣的伤口,只往营帐外走去。
“将军!什么?”那士兵惊慌地想要再问,却见人已经以不甚稳当的步子往远走了。
……
真阳小可汗失踪,北藩天可汗大怒,将边境大军尽数压上。傅其章重伤昏迷,殷渌带伤披挂应战。
这会儿为了把铁蹄拦在国界之外,殷渌率嘉宁军寸步不退。
他勒着马,在混乱中环视,忽然纵马往一面绛红大旗而去。
“沈子耀!昭宁侯何在?”他看着了刚刚抽身的人,问道。
说好侧面驰援,这会儿竟然不见人影,再拖下去估计要被钉死在这里。
虽然听傅其章说过,昭宁侯暗中与北藩暗中勾结,但是还不信他敢在这样凶险的战场上公然作恶。
况且昨日阵前看着情形,应是他保下傅其章一命,想来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我这便去找!”沈子耀四下环顾也觉着茫然,于是胡乱地擦了擦面上的血迹,调转马头正要往驻军方向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这时,自大军一翼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放眼望去却看不到大旗,不过那个方向,大抵是昭宁侯的人。
殷渌心放下一半来,刚要提剑再入北藩军阵,却看昭宁部所来的方向,嘉宁大军忽然混乱起来。
人似乎海浪一般被一路推过,最终竟然响起了刀剑相拼的声音。
“怎么回事!”殷渌蹙眉,目光中虽然惊愕,可身形依然沉稳。
话音刚落,无数羽箭已经自昭宁侯部而来。四下无论是嘉宁军士还是北藩铁蹄,皆有中箭。
都说昭宁侯部兵强马壮又日日操练,这会儿才知其战力迅猛。又因之前没有参与大战,所以并无折损,气势大盛。
“老将军!”沈子耀看着箭羽躲避不开,索性飞身将殷渌扑下马来,以肉身护着。
殷渌哪肯让年轻人给自己做盾,也顾不得再思索来人目的,一把拉过沈子耀,挡开一箭。
“快去找可竹,让她撤!”殷可竹尚在更远的地方,还未被波及。
只看现在的情况,昭宁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殷渌怕大军扑来后,没人逃的出去。
“老将军先去!”沈子耀不肯走,长剑刺穿近身欲劈长刀的士兵。
殷渌回身杀过一人:“听令!大军是否能有机会存势反扑,全靠你!”
沈子耀又替他清了四周的人,死死地握着剑柄,环顾了周围情形:“是!”
他应声拉过缰绳翻身上马,往远处疾驰。
那些锃光的长刀一看就是时常打磨的,昭宁部人马强壮,势如破竹,全然不似最初那样畏畏缩缩。
殷渌腿脚不利索,这会儿即便是交锋再灵活也免不了背后挨了刀子。
他一回身长刀迎面而来,本以为避不过之时,一擎旗士兵挡过来,鲜血四溅中手中大旗猛然一松。
殷渌见状索性夺过那绛红的大旗,放横一挥,扫倒一片欲上前的人。
无休无止地人袭来,直到长剑被两三把长刀一震,猛然脱手。殷渌只靠大旗一挥,击倒一人。
威风凛凛的老将军,这会儿丝毫不显弱势,宛若老虎出山,即便是年岁不再也要撕肉饮血。
身上的血迹已经能顺着衣角淌下,不甚利落地腿,仿佛正昭示着他几十年前如何身手敏捷,纵横沙场。
一刀披在他的肩上,手中大旗一震随即循声挥去;又一刀划过脊背…身上道道伤口,却越战越勇。
刹那间,长刀贯穿了他的胸膛,一低头就能看见血淋淋的刀锋。
一点凉意伴随着急促的呼吸转为剧痛,殷渌死死握着旗杆,在长刀抽出去的一瞬轰然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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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四下利刃砍来,却忽然银光一闪,周围敌人四散而去。
“老师!”傅其章如火焚身地下马,神色从未有过的慌张。
他上前扑倒在地,将殷渌抱在怀里,急喘着上下打量:“老师!你怎么样!”
“起盾!”他见人气乱出不得声,生怕再遭刀剑,于是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即刻架起一圈盾牌,将人护住。
那层层盾牌中心,有一位浴血的老将,即使无力站起,也擎着那绛红的大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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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23章 亡人
◎殷渌战死,薪火相传◎
“老师!”傅其章无措地去按住殷渌胸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的伤口,身边的雪地已经鲜红融化。
他此刻脑中是空白的,一口气没吸入喉咙便又吐出来,惧怕从心底泛起来使全身酸软。
“来人!送辅国将军回营!”鲜血从指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臂膀越发的颤抖,生怕按不住就让殷渌的血流干了。
可是还未等人前来,殷渌却一把拉住了傅其章的手,那粗糙的手掌已没有太大的力气,也冰凉得很。
他喉间漫着血,呜噜着喘不过气来,把额头的青筋憋得暴起,唇齿颤抖着:“不必…”
傅其章尽量就着身前人的力气,紧紧地回握住那只手:“老师安心,这就带您回去!”
殷渌猛地一嗑,呕出一口鲜血来,他自知自己无力再挪动,便半合着眼睛地摇了头。
“我且最后再问你…战场凶险,你可愿再领兵…”他紧紧地拽住颤抖地手,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又是同样的问题,傅其章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老师没了气力,他怔了一瞬慌忙点头:“愿意…”
顺着,泪水已经自眼角漱漱落下,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将军,从未有过的虚弱与无力。
殷渌似乎把所有力气都放在了喉间,挣扎道:“为何?”
他退去了方才的满眼杀戮,忽然变得和蔼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看不清东西了,只觉着目光停滞迟钝起来。
血已经不往外涌了,人的面色比雪光还惨白,只剩了最后一丝神思,若即若离地望着。傅其章放弃了想要挪动殷渌的念头,热泪在寒风中也变得冰凉。
为何…为了建功立业么?早就不就是了…为了守那一个人吗?可又不只一人在战火中流离。
身旁的这些尸体,是谁的儿子有是谁的丈夫,或许是谁的父亲…
傅其章抖到无力的手缓缓覆住还紧紧攥着大旗的手,似乎想要将要离去的魂魄抓住。
“为我脚下国土与万千黎民不受战火,为活着的人能继续活下去,死去的人可魂归故里。”
他压下哽咽的声音,尽力在四周扑来的喊杀声中,说得字字清晰…
殷渌嘴角微微起了一个无力的笑容,合上可早已支撑不住的眼睛,紧绷的身体忽然泄了力。
傅其章如临高山崩塌,那副身躯的力量轰然压在他身上,耳边轰隆隆作响…
他目光和呼吸都停滞着,一滴泪未经脸庞,直落在冰雪里,没什么意识地轻唤:“老师…”
殷渌紧握着大旗的手终于缓缓松动,旗杆自掌间滚落,那面迎风招展的绛红大旗缓缓倾倒。
这一刻,傅其章忽然抬手接住了要倒的大旗,他还恍然未回神,只隐约觉着自己握的地方,尚有丝丝温热。
他抬眼看去,晴空下的大旗飒飒作响,未曾有半刻停歇。
大旗未倒,依然高高的飘扬着,由一只苍老的手到了一只年轻的手,却同样被紧紧地握住高擎。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已经没了温度的躯体躺在雪地里,傅其章深吸了一口气,又断断续续地呼出,慢慢挪动身子端正地跪好。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即使知道无数嘉宁将士的目光正在看着他,看着这位埋身冰雪的老将军。
直到耳边的喊杀声让神思清明,他才接着旗杆的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微红的眼睛里布了血丝,睨向那些长刀铁骑,想来这无尽的冰雪里,再没有什么比他更烈焰灼灼。
昭宁大军势头正盛,所过之处只剩鲜血。
傅其章举起从殷渌手中接过的大旗,将声音喊得嘶哑:“跟我杀出去!”
这一声似乎要震彻天地,带起一片冲锋陷阵的喊杀声。
银枪整身都沾了血迹,直到脱手刺在了地上。傅其章抽出腰间的长剑,又挡开刺来的利刃。
“将军快走!”几士兵循着那亮眼的金甲红袍,两人团团围住。
傅其章猛然被推开,却不肯丢下谁,可还未上前那士兵已然被长刀贯穿了身体。
不知哪里又来一人,一把拉开了他,自武器挡开了敌人的进攻:“将军闪开!”
一次又一次有人挡在身前,傅其章忽得有些怔住,或许这些人从未谋面,可只认得自己是将军。
他将大旗往地上一刺,腾出手来扯住自己红袍的系扣,干脆果决地以长剑锋刃断了早已浸血沉重的红袍,扬手扔在那血泊里。
三尺青锋已做血刃,挽在手里再一瞬,傅其章复又大步上前,以利刃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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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下,雪光已没了白色。去了红袍,任谁都没有了什么特殊,只在冰冷的光里,拼杀生路。
……
战场上除了跃马的昭宁部,已经没多少战斗的地方了。北藩撤兵了,留下了昭宁大军在战场上检查是否有活口。
放眼望去血海尸山,一昭宁将领走马道:“检查仔细了,别留活口,尤其是嘉宁军的人!”
四下以长刀拨弄的士兵零零散散地答了是,他便又去了别处。
夕阳下无人的战场寂静的可怕,明明那么美好的黄昏,却像将死时最后的光亮,洒在那些没了光泽的铠甲上,毫无生气。
嘉宁北路两路大军,在两面夹击下,全军覆没。
背着光驰来一匹快马,应是满地刀剑与残体,马蹄都无处可落,那人缓缓勒住了马。
是景舟,他茫然地望着这里,只在很远出看见了一面还高扬的绛红大旗。
马蹄小心翼翼地找着空地踏过,他四下打量着,眼神似乎无处安放,被这惨烈的场景刺得心颤。
近至那高扬的大旗前,他目光忽然一震,在不远处的血泊里赫然躺着一匹白马。
除了傅其章再无人撑白马,景舟慌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是傅其章的白马…马身四处伤口,原本洁白的毛已然染了斑驳的血渍。
天色越来越暗,暗得人心里发慌,他猛然转头四下打量,急切地寻找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或许根本不应该期待着有所收获。
那把刺在地上的银枪,淌下了血渍后,正迎着最后的阳光发亮。
他心如坠冰窟,傅其章这把银枪绝不会被如此丢下,除非……
可四周到处是断肢和面目全非的人,究竟有没有靖安大将军。
景舟握住那杆早已冰凉的银枪,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它扯出来。
残阳终归是被吞没在了山峦里,这里的风声都好像是呜咽的声音,那哒哒作响的大旗,是在给谁指回家的路吧。
当日议和昭宁侯阵前谋乱他是知道的,这会儿暗夜中仅凭月色策马,只往原先嘉宁大营而去,可那里已经灯火全无。
他坚信傅其章是在冲破敌军包围中,无暇顾及白马与银枪,这才将它们留在了战场上,现在应当已经率军撤离了。
如果不在这里,以景舟对他的了解,必定会撤军去冀北杨迟处。
他握了握手中的银枪,还在想象着要把此物物归原主。
避开昭宁大军驻地,他顺着来路南下,打算先去冀北杨迟部。
夜路不甚清楚,快马飞驰间路旁景物已然模糊。
突然,马身猛然一滞前倾,马蹄已被绊马索缠死,重重跌倒。
景舟即刻松了缰绳,顺着尚能摸到的马脖借力翻身,在地上滚过一周正准备起身,却忽然被四周冲上来的黑影按住。
“谁!”那些人各个着了铠甲,手中短刀齐来。
月光下,景舟尚能辨认这是嘉宁军的装束,即刻道:“靖安将军副将,景舟!”
听见人报了名号,那三五士兵一怔,即刻两将人扶起来:“景将军!”
“景将军你还…”一士兵惊愕着,却把还活着三个字咽了回去,忙拉着他:“快来!”
好在是场乌龙,景舟还未缓过神,已然被拉着往一处山脚背面而去。
转过隐蔽的山石,可见零零落落的小火堆,唯独更远处有一处很明亮的地方,由明到暗处的所有士兵都跪着,没人说话。
他心中一凉,脊背紧绷得发抖,这副场景难不成是傅其章出了事情。
如此料想,他即刻迈开步子跑去,一路上沉重的脚步声引得士兵纷纷抬头,收敛了啜泣声。
“将军!”他到近前猛然止步,先唤一声期待得到回应。
可无人响应,那明亮的火把下有一木榻,光亮里殷渌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生气。
殷可竹通红的眼睛、满脸的泪水和早已麻木的目光,让人不敢呼吸。
景舟忽然喘了一口气出来,明了了发生之事,也随之跪在一旁,目光却还惊惧地四下打量,不敢相信。
“景舟…”沈子耀这才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个人。
“老将军…”景舟半晌挤出来这一句话,没敢再往下说。
沈子耀没作回应,只躲避地收了目光,又落下来一颗泪。
忽然,景舟意识到手里还握着银枪,他拉过沈子耀急切地问道:“靖安将军呢!”
他多希望听到人是受伤了在休息,或者是去什么地方布防…
连景舟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沈子耀缓缓投来绝望地目光,缓缓地摇头:“不知道…”
“没人回来!”他开始剧烈地摇头,似乎想要摆脱浑身的厄运,崩溃起来:“没人回来!一个人都没有!”
他忽然抓住景舟,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似乎章求得一个办法,开始大哭:“昭宁侯阵前起兵…谁都没回来…”
景舟身体忽然瘫软下去,即使紧紧地握着拳,都不能止住浑身的颤抖。
火光下的银枪,慢慢散发着寒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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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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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不归
◎吾与雪同归◎
京城一日比一日冷,不过天气却总是干燥得很,没有什么要下雪的样子。直到近几日的北风中才得了些水汽,时不时的添些云彩。
人人换了冬装,似乎整个京城都被包裹得厚重迟缓起来。
沈郁茹照例倚在临窗的小榻上,往窗外望着光秃秃的枝丫和枯黄的花草残叶。
她着了身浅碧色的细绒厚衣,成了冬日里唯一有生机的颜色。
“小姐!”兰芷欢快地由长廊跑来,推了门后便把手背在了身后,一副得意神秘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欢喜。”这是近日沈郁茹第一次见着这小丫头这么高兴,语气便也柔和了几分。
兰芷挪着脚步,故意卖关子:“小姐且猜猜,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沈郁茹这才注意到她背着手,定是在藏着什么,可天下好东西多了,这么一说哪能知道。
她还不忍心拂了这份兴致,便打趣附和道:“莫不是哪个情郎给你的情书。”
这话逗得兰芷笑得更灿烂,倾了倾身子:“是情郎,可却不是我的情郎。”她说着,慢慢将手里的信举了出来。
那封信将沈郁茹的神思全然吸引了过去,她原本不甚在意的目光忽然惊喜起来:“是北境来的?”说着,她急忙起身去拿。
兰芷看人着急也不再逗闹,直接将信送了过去:“是,送信的人可说了,北境大捷!”
信封由蜡封着,沈郁茹即便是还没拆开,听这样的消息便也收不住笑容。
这是傅其章出征后第一次写信回来,她盼了许久,却在将信纸抽出前有些不敢面对。
时至今日,竟然猜不到远方的人会写些什么,她盼着是以前的甜言蜜语,可又觉着应当不是,如此一想,展开信纸的动作便也慢了下来。
“吾与雪同归”
寥寥五字映入眼帘,沈郁茹屏着的一口气这才呼出来,带了些酸楚又欣慰的笑意。
两人疏离着,或许缠绵情话不合时宜。但最初溢于言表的喜欢,此刻已成了不可说却又不甘深藏的爱意。
这五字足以,她甚至已经能想出隆冬满天大雪下,她的将军白马红袍意气风发地回来。
原来这几日的绵绵阴云,是在给归人酝酿一场雪。沈郁茹转头往窗外看去,眼睛里亮亮的,盼着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
北境一战中幸存的嘉宁军不足千人,这些人在寒风中守着辅国老将军,从暗夜到黎明。
沈子耀将跪坐着的殷可竹抱在怀里,感受着怀里人身体一阵又一阵的颤抖,时不时有几声抑制不住地呜咽。
这一夜,景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过,只是眼前的火光明了暗,暗了又明,直到最后已经觉不出眼前看的究竟是什么。
他以手触在冰凉的地上,将自己有些麻木的身体撑起来。被冻得无力的双腿艰难地站稳,才觉着浑身的血液稍有流通。
这些人还活着,总不能跪死在这里,眼下绝不能再被昭宁侯发现行踪,不然北境所发生之事,恐怕永无真相大白之时。
“还有力气么?”景舟看向地上两个精神不振的人,虽是询问却毫无质疑。
说来这也不过是两个十六七的小儿女,刚刚经历了骨肉分离之痛,任谁都不能资格要求他们放下悲痛。
安静了半晌,本来缩做一团窝在沈子耀怀里的殷可竹,慢慢挣扎着爬起来,不甚强壮的身体这会儿踉跄几下才站稳。
她望着殷渌的遗体深吸了一口气,尚能听出喉间声音哽咽。
“我必要姜绰,血债血偿。”她说得轻声,无神的目光渐渐腾起恨意,那个眼神本不该属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沈子耀忽然垂了目光:“我…我姐夫…”他不敢说下去,甚至想就此逃避。
“昭宁大军走后,我们找了…没找到…有一些人已经看不清,看不清样子了。”殷可竹擦了又落下的泪,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脆弱。
一夜了,这条南下去冀北军的必经之路都无人经过,那样惨烈的战场,会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爬出来吗?
“我该怎么跟我阿姐说啊?”沈子耀呆呆地望着地面,仿佛在自言自语,本来停住的哭声这会儿又哽咽起来。
他分明见过自己阿姐如何欢喜这个如意郎君,时不时现在也在盼着人回京。
那个从冀北大营里把他带出来的人,这会儿没能再一道回去。
“我们必须马上去冀北杨迟部。”景舟看了看已经陆续站起来的将士,收敛了悲伤的神色。
他手中的银枪一直未曾放下,现在绝不能让昭宁侯的人占了先机,不然不知又有什么罪名落在嘉宁军头上。
数万烈烈亡魂,不能成了冤魂。
“你们,还行么?”他看着两个人还不甚提的起精神,便又嘱咐了一句。
没成想先回应的竟然是殷可竹,她一把擦了泪痕,通红的眼睛看过来,说得坚韧:“放心,我是殷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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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耀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下来,随之也提起了一口气:“行。”
……
没了粮草辎重,这不足千人的小队可疾行军。冀北杨迟部原本便已北上五十里,如此一来便能更快相见。
杨迟收到快马传信说是北境嘉宁军来此还很激动,以为是北境平定后,先头的凯旋部队。
他正要点兵去迎接,却被告知不用挪动,只在大营里等待辅国老将军和靖安将军便可。
那传令兵的神色低沉严肃,多余的话却半字都不肯再说。
杨迟的心提起来,在大营门前等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张望着,直到看见了无旗无番的人马,缓缓而来。
那些士兵虽然排列整齐,但绝不是凯旋大军应有的气势。待人近些他又见着人人面色惨淡,似乎是被什么耗光了气数。
在一众迎接人疑惑的目光中,景舟翻身下马,手中擎着那杆银枪。
身后的士兵让出一条路来,由四人抬着的木榻缓缓上前,一切都那么安静。
“这是…怎么了?”杨迟还未看到那些士兵抬着什么东西,却发觉殷渌和傅其章都不在,不由得心生寒意。
没人回答,那张木榻被稳稳地放在地上,他迅速地投去目光,见着了殷渌惨白的面庞,死气沉沉地躺在上边。
在场的人一瞬间都停住了呼吸,寒毛由脊背立起直到手臂,仿佛刚被什么巨石砸过一般,头脑轰鸣。
“老将军…”“辅国将军…”“这…”
身后的人声音颤抖起来,有人甚至胡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去看。
杨迟还从晴天霹雳中乍然回神,急迫问道:“这怎么回事?靖安将军呢!傅其章呢!”
往常自来稳重地他,这会儿竟然大有把人揪住脖领子打一顿的架势。
景舟垂着目光不做回答,缓缓横过那杆银枪,双手托在身前,仿佛他所问之人就在此。
一具遗体,一杆银枪…杨迟头脑如炸裂一般轰然耳鸣,他踉跄后退几步,失神无措地跪了下去。
身后的将领没有再发问的,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只有铠甲相碰的声音。
冀北里京城不远了,众人在宽阔的营地里点起了火把,暖一暖那一具具冰凉的身躯。
“究竟发生了何事?”杨迟看着那些疲惫无神的眼睛,似乎觉着不应该发问,可他又太想直到原委。
景舟正细细地擦着银枪上的血迹,显得平静,平静地没有任何情绪:“靖安将军生擒北藩小可汗,得知昭宁侯私采古河山铁矿,才引得北藩大举进兵。”
杨迟神色震惊,听人又说:“本已说定送小可汗回北藩,两方约定休战并将此事呈给陛下。可议和当日昭宁侯却阵前起兵,我因护送小可汗回北藩,才得以逃过一劫。”
“所以二位将军…”杨迟猜测着他们是在这场劫难中丧命。
可沈子耀却接过去了话:“不是,我带兵去接应的时候,那会儿只剩了靖安将军还活着。他们说,是北藩毁约两军交战,靖安将军是他们护下的…”
他懊恼着,想来是自己到的时候人还活着,昭宁军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动手,这才扯了谎。
“真阳小可汗失踪,北藩大举进兵…靖安将军重伤不醒,殷老将军前去应战,没成想昭宁侯狼子野心…”他说着便胸闷起来,无法再开口。
景舟至此才叹了口气:“我护送小可汗回去,这一路上遇到昭宁侯人马围追堵截,我们在山坳里绕了许久,才摆脱了追兵。小可汗回北藩后,与天可汗讲明了情况,北藩这才撤兵。”
原本以为是与北藩交战死伤惨重,却不想那许多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杨迟试探问道:“那你们…”
沈子耀盯着跳动的火苗:“老将军让我去找可竹先行撤离,可我们方才撤出战场,就被昭宁大军一路追截,没能再杀回去。”
所有人都以最平和的语调叙述着,没带任何感情,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这场祸事带来的悲痛。
“劳烦杨将军守住冀北,不要让昭宁侯再近京城。”景舟看过去,想提前做些防备。
杨迟看着他手里的银枪,忽得鼻头酸楚起来,忙偏了头:“好,你们呢?”
“我们,明日回京…”景舟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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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归人
◎雪至人不归◎
连日阴云密布的京城,终于起了微微的风,从泥土里泛起潮湿的气息来。
雪花似玉屑似的飘飘洒洒而下,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白。人一走过,那些散雪沾在鞋底被带起来,地上便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灰脚印。
一支没有调令军队,迎着沙沙雪粒自城北遥遥而至。那些将士身上覆了浓重的白色,连擎着的旗都是白色,远远望去仿佛是刚从雪暴里走来。
可近了再看,那些白色是他们腰间系着的麻绳,那些大旗也分明是一面面白幡。
那些大片白色就远远的停住了,仿佛只有那处雪大,只有一只小队踏着稀疏沉重的马蹄声,渐渐接近。
禁城军没敢阻拦,因为他们认得景舟,也认得殷可竹,更认得那些士兵抬着的是一口棺。
这样才白色和棺,还是一支刚从北境回来的军队…那些守门的禁城军注视着,心里有个猜测却又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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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页
可放眼大楚军中,可令全军举丧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
沿途的百姓也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随着这队人马缓缓往前,仿佛忘却了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
四周安静下来,只听得那零散的马蹄声,还有依稀可辨的雪打木板灯笼的沙沙声。
刚刚踏上故土,殷可竹忍了许久的眼泪便不住地落下。许是之前哭了太久,她的面色发白,连一直灵动的眼神也没了神采。
那些雪粒落在铠甲上、地上都存得住,可偏偏沾到景舟手里的银枪就即刻化作了水滴。
这队人马缓缓向前,此时此刻周遭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雪和他们在自己的归途上。
……
靖安将军府里,沈郁茹正立在长廊的檐下,去看着那并不十分惊艳的雪景。
一身清爽的水绿冬衣外,罩了件白绒间青的斗篷,盘了的乌发间照旧带了青白玉簪。
京城下雪了,虽然不是很大算不得瑞雪,可她还是盼着许诺的人守诺,能在这样的雪中归来。
“小姐,给你换个手炉吧。”兰芷走来,想着人在外边占了许久,暖手的小炉定然不热了。
沈郁茹这才发觉自己手中小炉已经温了,可说来下雪的时候并不很冷,她把小炉递过去:“不用了。”
兰芷接过来迟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半晌,不肯离去。
“怎么了?”沈郁茹看着这小丫头有心事,便问到。
兰芷扣了扣手指,不大高兴:“北境战事平定了,昭宁郡主今日可要回去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出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郁茹侧了侧身子神色一动,她想着之前于信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就这么让人全身而退,着实有些不甘心。
可转念一想,走了也好,省着之后再出什么祸端。
“走便走了。”她舒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毕竟北境安定了,郡主要走也没什么理由再留下来。
兰芷不大情愿,要打抱不平:“那之前的事…”她话说一半,也看出了自家小姐不想再追究,也就愤愤住了口。
雪大了些,由雪粒转为了飘飘的雪花。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了枝丫间的沙沙声。
“吾与雪同归”,沈郁茹细细算来,这会儿傅其章应该还在北境整军,不会那么快开拔。或许要到第二、三场雪才能回来。
虽然时间久了些,但是总归还是有盼头的,她轻轻勾了勾嘴角。
忽然,府门吱呀地开了,在宁静中格外引人神思。
沈郁茹本是没有在意的,想着许是哪个采买的小厮出入。可片刻后,那雪色中却走来了一身着铠甲的人。
“景舟?”她怔了一瞬,升起一股喜意来。景舟在,那傅其章定然也是回来了。
可还未等欢喜到心头,她却注意到了景舟腰间的麻绳…
到了庭院中央,景舟便不再走了。他垂着目光,一口唾液咽下灼得喉间生疼,不知如何开口。
手里的银枪越发冰凉,似乎要把人手的皮肉粘下来一般。
一时间,沈郁茹脑海中涌入了千万个念头,可唯有一个似洪水一般横冲直撞。
征战将士带麻而归…再看景舟握着那银枪一言不发、面色沉重,实在是把人的心吊起来再添恐慌。
可她极力压下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缓缓下了阶走向雪中的人,却怕步子迈得太大,离害怕的消息太近。
雪越来越大,已经开始洋洋洒洒,四周也静得可怕。
沈郁茹迎着雪,慢慢将人打量,许久才犹豫发问:“将军呢…”
她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傅其章在处理事物,令他先行回府。
可问题石沉大海,景舟不敢抬起目光,只缓缓屈膝跪下,将银枪托在双手间举过头顶。
景舟跪在面前,这是傅其章的银枪…沈郁茹眼神忽得滞住,似乎一把利刃击碎了仅有的期盼。
可她不敢让猜测占据理智,也不肯相信这个猜测:“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将军呢?”平静地神色下,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虽然如此发问,可她眼睛里分明多了泪水,惊慌质疑地看过去,不肯移动分毫。
“将军…”景舟做了许久的准备,还是说不下去,只紧闭了眼睛。
他呼了一口热气出来,心下一横:“昭宁侯阵前起兵谋乱…将军没能冲破包围…”
沈郁茹迫切的目光乍然失了神采,眼里存的泪水滚下。她仿佛被这大雪冻在了原地一般,手脚麻木、身躯却被挖空。
“不可能!你…你骗我,是不是!将军…回来了是不是!”她忽然慌乱起来,不肯相信。单薄的手臂不知哪里来的立力气,险些将景舟晃倒。
明明北境已经大捷了,前几天才写了“吾与雪同归”,怎么今日就只将这一杆银枪送到面前了。
她满含热泪地望着景舟,又故作镇定起来。仍然希望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那么迫切和期待。
可景舟自然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垂着眼神缓缓摇了摇头,连手臂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一摇头,彻底击垮了沈郁茹最后的防线,早已麻木的双腿根本支撑不起没了心神的躯体。
心中似乎猛然被冰锥刺过,她踉跄几步跌坐在雪中,似乎整身只有自眼眶涌出来得泪是热的。
那杆银枪上已经没了血迹,可沈郁茹从头打量,却似乎见着那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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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页
或许那个反复做过的梦,就是个个预兆。是上天在告诉她,把她的元十留下来。
间青的斗篷上覆了一层雪,连乌发上的雪也不再融化。
一颗颗泪不止地落下,将身前的雪烫了一个又一个洞出来。沈郁茹似乎淹没在了冰凉的水中,耳边呜鸣着,听不清。
她毫无知觉地抬手轻触银枪,冰凉由指尖开始,慢慢传向手掌,最终由着手臂传到心尖。
这杆银枪很重,她本以为能轻易拿过来,却不想只能铮的一声任它一头砸在雪里,枪身重重地落在自己肩头。
银枪就这样被她揽在怀里,用自己仅有的热度去温暖这块冷铁。
庭院中的一切都白了,那些沙沙作响的枝丫和每一寸山石,想必后院的桂树也已经是满头白雪了。
沈郁茹忽然放声哭起来,将头深深地埋下去,仿佛冷铁而来的每一丝寒气,都是傅其章气息。
她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就这么绝望而又无助地哭着,在这纷纷扬扬的大雪里,紧紧地抱着这杆银枪。
她的元十啊,同京城的初雪一起,回来了。
……
被大雪覆盖的靖安将军府,已经不需要再挂什么白绫,就已经寂寥得不成样子。
沈郁茹和着一身被雪浸湿的衣服,就这么跪在院子里,怎么都不肯离开。
或许她的心神定在了这里,也或许这里也已经没了她的归处。
许久,她已经不再放声哭了,只静静地流着泪,任纷纷扬扬的雪花由眼前落下,落在她毫无生气的目光中。
“郁茹!”转过石路的沈置喘着粗气,见着了满身白雪的女儿。
沈子耀在他身后想要张口唤阿姐,却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没能出来。
沈置是知道傅其章站死的消息的,现在自己女儿这样跪坐在雪中,仿佛被雪压得没了呼吸。
他怔着,小心翼翼地埋着步子前去,直到蹲在沈郁茹的面前,看见那张苍白的脸,鼻头的酸意才忍不住四窜。
原本死气沉沉的沈郁茹,觉出身前的影子,良久才僵硬地抬了目光。
这样熟悉的面庞,她盯着看了会儿。来自父亲那心疼又无措地眼神,仿佛带来了一点儿温度,扯了一根神思又引来了满腔的苦楚。
“爹…”亲人在身边,她泪水复又夺眶而出,失声喊了一声扑身而去,那声音凄凉得令人心头发紧。
许多年以来,她总是唤沈置父亲,从未这样亲昵的喊过。
沈置颤抖地双手无所适从,最终在一行浊泪中将人抱在怀里,却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爹,我的元十,我的元十没回来…”沈郁茹没了一直自持的端庄,似乎孩子般倾诉着满心委屈,窝在沈置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沈置压抑地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哭出来,可此刻的眼神却似乎能包容下千山万海。
周围的雪太冷了,冷得沈郁茹浑身发抖,不甚清醒:“我的元十…”
“好孩子…”他轻声安慰了一句,慢慢拿过了那杆银枪:“我们进屋啊…”这应当是数年来,他最慈爱的一次。
刚胡乱抹了眼泪的沈子耀接过银枪,不敢再听他阿姐声声喊的元十。
沈置俯下不甚利落地身子,手臂环住沈郁茹的身子,奋力直起身子将人抱起。
往日急走都要气喘吁吁的老父亲,却永远有力气抱起自己的女儿,往安生的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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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生还
◎傅其章生还◎
鹅毛大雪打着卷儿飘落,将京城铺了一层银妆,掩盖了旁的零落的颜色,仿佛这样的洁白才衬眼下的氛围。
大楚一下子失了两位举足轻重的将军,辅国将军殷渌战死沙场,棺椁如今停在府里;靖安将军尸首不存,只由副将带回了银枪。
朝中一众大臣,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先去何处吊唁,恨不得再自家门前就一跪三叩首。
事发突然,辅国将军府里沈置还没挂起白绫,只有那些白幡立在门外,随着凛冽的寒风卷起又落下。
老妇人哭得几度昏厥过去,如今只剩下了殷可竹一人跪在棺前,静静地留着泪。身旁来来往往的小厮布置挪动着什么,她也视而不见。
忽然,门外响起了比那些家丁更急促地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一袭红官衣的樊北一路跑来。
他看到棺椁的那一刻,身形在门前戛然而止,一双清明了一世的眼睛,这会儿忽然混浊起来。
双腿仿佛被捆了重铁似的,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一身容纳万川的胸襟风骨忽然萧索起来,连两行浅浅的泪也不能包容。
“老兄弟啊…”他颤抖的手终于扶到了棺,光洁的盖面却似生了刺似的扎手。
出征前还说着要准备女儿的礼金,当时还打趣说他急脾气,什么事情都赶那么快。可这次,却当真是赶铺了前头。
年岁到此,虽知迟早有一天要舍了这人间而去,做个长久的分别。可没想到这一条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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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老友,曾混沌中大刀阔斧,也曾春日长饮笑谈不还…
樊北低低地把哭声压在喉间,深蹙着眉头。一口气闷了许久,他猛地咳了一声,骇然咳出一口鲜血来。
“樊相!”殷可竹还恍惚着,稍有些神思的去扶住不住踉跄的人,喊到:“快来人…”
文樊武殷,如今却剩了玉衡孤明。
……
大雪满天,人间仿佛都明亮了几分,可沈郁茹终究觉着那房间里太暗了,暗得心里也像个无底洞。
她不敢在那样的暗处待着,害怕傅其章回来找不见。便不顾旁人劝阻,硬是坐到屋门大开的正厅里。
寒风裹挟着雪花吹入屋门,将门内三尺地面都打湿了,可她扔不肯关上门,就将那银枪置于膝上,神似若有若无地抚摸着。
有人踏着风雪缓缓进门,那急促地脚步忽然迟疑,沈郁茹忽然期盼地抬眼,可目光里分明没有神采。
是杨逾和张瑞书,二人在门口停驻了许久,神色似乎也被这穿堂的寒冷冻住了。
张瑞书终究是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垂首间落下泪来。杨逾湿漉眼睛更深邃了些,如暴风前的海面翻涌着,整个人都沉静得可怕。
那杆银枪,明明与沈郁茹的一身素衣颜色相差不大,却分外刺目。
杨逾深吸一口气,不肯让自己哭出来。二人而跪,张瑞书已然不敢再看周遭周遭景象,随之深拜了下去。
沈郁茹已无力做什么回应,眼眶干涩地已经不再湿润,任两人无言拜过。
“夫人,太子到了。”通传的小厮也不再高喊,只到了近前低声通禀。
还未等沈郁茹起身,徐佑已然大步迈进门来,震惊尚在神色中没有退去。
从理政殿到辅国将军府,一边未安排妥当便又来了靖安将军府。这是他涉政以来最手忙脚乱的一日。
未做言语,徐佑向沈郁茹施礼,郑重地俯身拜下去。或许这一礼早已超越君臣之份,可他觉着理应如此。
“夫人…节哀。”他不似往常那样平和震惊,却尽量显得有条理。
见着太子,沈郁茹原本空洞的眼神,这才如刚刚魂魄附体般动了动。
不过却似换了个人似的,抛却了平日如春如水的温和,更似手中的冷铁般生硬。
她从来都不是能被苦痛击败的人,这会儿缓缓起身,银枪与地面轻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被她紧握在手中。
“昭宁侯…绝不可活。”她低声道,那声音略微嘶哑,如三九的冰棱一般刺人。
这或许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说这样的狠话,却早已打定了不会是空话。
杨逾半晌不言语,这会儿却应声:“嫂嫂要什么助力,尽管说。”
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似乎格外冷静,连悲伤的情绪也被目光中的深邃淹没。
“景舟!”沈郁茹唤道,周身气势竟然胜过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傅其章。
立在一旁的景舟即刻上前一步:“夫人。”
“去将昭宁郡主截住,带回来。”沈郁茹说得干脆,哭久了的眼睛通红,也从未有过的冰冷。
“是!”景舟毫不犹豫地答道,即刻便迈步而去。
众人本以为沈郁茹会沉溺悲痛,至少不会这么快去考虑这些事情,可没成想现在的人竟然愈发坚韧起来。
徐佑犹豫道:“昭宁侯送来折子,说嘉宁大军是与北藩交手中覆没的…恐还不知晓有幸存将士抵京。”
沈郁茹虽然看着出神,可却将话外音听了个清楚,这是在担心贸然出手将昭宁侯激怒。
她手指抚了抚银枪,道:“若将姜斓放回去,只会引得他更肆无忌惮,没了顾忌说不准即刻发兵京城。”
很难相信这样有条不紊的话,是从刚刚痛失所爱的人口中说出的,徐佑内心暗叹。
“嫂嫂要把她留下?”杨逾问,想着这是要彻底把人做个人质。
“是,有些帐要算了。。”沈郁茹看着卷进来的雪花化为雪水,眼眶被冷风吹得生疼,却没了泪水来润。
她面色还苍白着,单薄的素衣却似铠甲一般:“若置之死地却不杀我,我必后生。”
到现在,她越发理解傅其章为何一身不驯的傲骨了,若心无旁骛,即便是雷霆之势又有和惧。
……
北境的大雪早已将满地的血迹掩埋,堆起一个个雪包。除了尚还七零八落立着的刀剑与大旗,仿佛没什么能证明这里曾经是战场。
可那样惨烈的厮杀,却是经过的人难以忘却的,满地的鲜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迎面刺来的刀剑。每一幕都会把人困在地狱的门口,回不得人间。
傅其章就在这样的阎罗殿门前,由那层层铁链锁着身体不能动弹。四周黑雾弥漫,令人不能顺畅呼吸。
“元十,跟我回家吧。”一身水色长裙的沈郁茹伸出了手,可他却无力的半合着眼睛,迫切地想回答但发不出声音,酸软的手臂已经挣不开禁锢的铁锁。
那一身水绿长裙,忽然化作点点光亮,在团团黑雾中蔓延…直至四周一片白亮。
傅其章被刺得闭了眼睛,再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周身依然动弹不得。他看见了不甚熟悉的帐顶,周围是明亮的光还有模糊桌椅陈设。
是阎罗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间好住的屋子,还是阎罗殿本就光明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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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页
光亮太刺眼了,一片白亮模糊中,忽然来了片阴影到他身前,传来声音:“醒了?”
那声音自高处传来,傅其章又闭了眼睛使劲蹙了蹙眉头,挣扎间竟能抬起胳膊挡在眼前。
那片阴影是个人影,他脑中还空白着深吸了一口气,让混浊了许久的心肺得了缓和。
“大将军可有哪里十分不舒服?”那声音复又传来,声音低沉熟悉。
傅其章适应了光线后移开了手臂,他躺在铺着羊毛毯的榻上,身边的人顺着一身毛裘看上去,正是北藩真阳小可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真阳没能逃过昭宁侯的追捕,也丧命了。
可榻边的火炉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身上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还有这柔软的羊毛毯…每一处都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我…”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不由得平吞了一口气:“我活着?”
他还记着那个战场,无数人喊杀却又倒下的血泊。
真阳坐在了士兵搬来的椅子上,看着人终于有了生气,不禁也舒了一口气,笑道:“活着,在北藩大营。”
恍惚间,傅其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或许应该死在战场上,或许应该被昭宁侯擒去,却怎么也不应该在北藩的大营里。
似乎睡了很长的一觉,这会儿他的神智完全恢复了,开始细细打量起周遭。
自己手脚动弹不得,是因为掺了厚厚的棉布,连胸口都敷上了,呼吸间浓重的药味儿呛得人头脑发疼。
立在旁边的士兵都是北藩的装束,连着大帐也不是中原大帐的样式。
“我怎么在这儿?”傅其章回想,能记起来的景象是他夺了谁的马匹,向着眼前仅有的光亮奔去。
当时眼前已然没了什么事物可以分辨,那点光亮可能是将落未落的夕阳,也可能是他平白幻想出来的什么。
总之在那狂奔的马上,他失了一点光亮后,就陷入了黑暗,剩下的全然不知。
真阳依旧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巡查的士兵在北藩边界发现你的,当时你昏迷着,就把你带了回来。”
傅其章凭着最后的神智冲出来,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竟然是闯到了北藩界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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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破釜沉舟
◎沈郁茹拦截姜斓◎
傅其章不是很习惯这样躺着与人对话,便试图靠着软枕起身。可无力的四肢和火辣的疼痛,让他实在动弹不得。
“先别动,你身上的伤口很多,要静养。”真阳轻按住他的肩膀。
暗中又使了几番力气,终究是没能把自己撑起来,傅其章只得作罢。
忽然,他记起来当时是景舟护送真阳回来的,那现在真阳安然无恙,景舟是不是也活着。
“当时送小可汗回来的人何在?”他神色紧绷起来,希望得到一个好的回答。
真阳道:“当日便已经返回楚地了,你的副将很得力。”
听到人还活着,傅其章舒了一口气,终于是在万般不幸中得了点安慰。
自己虽然活着,却活得不明不白,之前在战场上擒过真阳,现在落在他手里不知又要被如何对待。
“我能回去么?”傅其章不太肯定,这些日子已经太多次觉着命不由己,现在也不得不平静了许多。
真阳笑得爽朗:“自然可以!将军什么时候觉着身体好了,就可以回去。”
傅其章这才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世上那会有这般好事,落到敌军手里还能囫囵回去。
“条件?”他问道,想着总归是有所要求,不过也时刻警惕着,绝不肯答应过分的。
看着人这般神思紧绷,真阳不由得低叹了一口气,神色认真起来:“我虽不以德报怨,但也绝不做以怨报德之事。你在战场上替我挡刀挡箭,现在怎有以你命做要挟之理?”
自从入朝为官,傅其章还未遇到过比他说话还直来直去的人。当时为两国不起战事,这才保真阳小可汗安全。
没成想,竟成了自己能有一线生机的机会,还真是因果循环。
从正临司到天牢大狱,还未转圜一口气又匆匆出征北境。连日厮杀本后以为安定在望,却遭昭宁侯毒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现在忽然四下安定地躺在榻上,傅其章竟觉着周身空落落的,轻得似乎只剩了个躯壳。
一身红袍、银枪都抛在了血泊里,连那与他秉性颇像的白马也死在了战场上,他从未丢过这许多东西,现在都有些找不到自己了。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苏醒前的梦境,空荡荡的身体里忽然又有了些重量。
他还允诺了沈郁茹要回去,这会儿也不知朝中是何消息…现在恨不得即刻飞到人身边让她安心,却奈何自己动弹不得。
“小可汗可否替我送封信回楚朝”傅其章想着自己人回不去,最起码也要送封信回去,让沈郁茹知晓只还活着。
真阳犹豫一瞬,看着略显为难:“现在昭宁侯在边界列阵,北藩一兵一卒都难到楚界。所要送信回去,必然要惊动他。”
那会儿的情势他也看清了,昭宁侯不善,竟做起同室操戈的事来,想必傅其章还活着消息也定不能让他得知。
傅其章失落的神色中忽然添了些隐隐地焦急:“劳烦小可汗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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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紧急的消息要送给楚皇?”真阳看他心事重重,复又问道。
之前傅其章总会毫不掩饰对沈郁茹的感情,甚至想让所有人都知晓自己心中欢喜的是谁。
可现在却渐渐避开眼神,垂了目光有些迟疑,半晌才道:“家中…尚有所爱。”
这声音里饱含深情,比方才询问军务时多了些柔和。可除此之外,却再不愿意多说什么。
寥寥数字,引得真阳垂目一笑,心中了然:“不想将军少年英才,已有佳人在侧。”
他实在不知道,战场上看着如狼如虎的将军,怎的与那柔情似水的女子相处。
傅其章也不再管他想什么,又将这份深情埋入了心底。他望着这陌生的地方,忽得感慨,没想到危急关头,会是劲敌出手相救。
这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了,可终究是各为其主,两人间横亘着许多人命。
……
夜色深深,京城的雪下得太大了,以至于乌云散去后,月光竟被雪光掩盖。
将军府里点了比平日里更多的灯笼,将院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映得亮堂。可光亮中,除却北风呜咽,再没有其他声音。
下雪时不甚寒冷,可到了要化雪时,却冷得人吸一口气都要打颤。
沈郁茹披了银白的斗篷,坐在正厅中。屋内点了蜡烛,随着卷进来的北风摇摇曳曳。
她在等着一个人,一个要做了结的人。
“你们放开我!大胆逆徒!本郡主岂是你们能碰的!”
还没看见人,那跋扈的声音已然穿过重重院落,传到了沈郁茹的耳朵里。
她神色未变,只缓缓抬起了垂着的目光,往门外那一片雪色看去。
两侍卫钳制着姜斓的手腕,也不理她的一路辱骂和挣扎,生硬地将她往正厅拖来。
景舟走在最前头,率先进了屋内,朝位上的沈郁茹施了一礼:“夫人,人带回来了。”
姜斓本就没走多远,景舟快马沿途追去,不多时就两人截住。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便将人带了回来。
这会儿姜斓抵不过两个强壮有力的侍卫,任怎么挣扎还是被带到了屋里。
“沈郁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截本郡主回来,你这是以下犯上!”她扭动着手腕试图挣脱,却不肯示弱,横眉立目地叫嚷起来。
现在无论什么权势威压,沈郁茹内心已经丝毫不起波澜,依旧以清冷的目光望过去,直到将人看得心虚停了挣扎。
“群主可还记得,之前来府里答应了我什么?”她问着。
在傅其章出征前,姜斓分明答应说昭宁侯可保傅其章平安。沈郁茹虽知这是荒谬之言,可总要把账一一算过。
傅其章战死姜斓始料未及,却还不知与自己父亲有关,她自知承诺未兑现理亏,这才着急一走了之。
现在真当面质问起来,却要硬撑着面子,恼羞成怒地将目光偏开。
见她不言语,沈郁茹拿了桌上一本红面折子走去。
一向张狂的昭宁郡主这会儿在别人家里,也不得不忌惮几分,看着缓步而来的人就要后退,却被侍卫死死挡住。
“你要做什么!”她终于还是慌张起来,却不肯收起眼中的狠厉。
看这样子,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罢了。沈郁茹不疾不徐地展开了那红缎面的折子:“郡主不是喜欢靖安将军么?这是我特地给郡主求来的婚书。”
她指尖一转,将折子翻了个面展示给姜斓。平淡清冷的声音,却似杀人不见血的丝线一般,令人不知如何躲避。
姜斓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人,竟然有这样强硬的手腕。
现在傅其章已经死了,这婚书岂不是守寡的判词,她惊慌地喘着粗气,直到被吓得头晕不堪才吞了一口唾沫。
傅其章三个字,就像贯穿沈郁茹喉间心上的一根刺,只要提起就心口闷疼地说不出话。
在等待回应的过程里,她的眼神已转为凛冽,丝毫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再添恨意。
“只要郡主答应,满府白绫即刻换红绸,郡主明日就与靖安将军的牌位拜堂!”她声音越发的掷地有声,明明可听出哽咽,可威胁的压迫感就如刚从冰雪中抽出的长剑一般,直刺人心。
沈郁茹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这样强权霸势地骇人,连她自己都觉着这样的要求蛮横无理。可此刻心里除了报复,仿佛什么都没有。
所说呈呈口舌之快,拖出权势来镇压,姜斓自然是不在话下。可现在被猛然一激,眼前的人如此决绝,全然比宫里那些娘娘公主还有手腕。
她被吓得腿软,六神无主地松了手上的力气,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已经开始害怕真的明日就被按在这里拜堂成亲。
“不…不…”身后的寒风一吹,她连唇齿都在打颤。
“你勾结成王陷害傅其章入狱,又挟持于信逼我和离,我都知晓。”沈郁茹居高临下的看着,将那本婚书扔在她面前。
即便是折子落地的声音,都将姜斓吓得一激灵。
沈郁茹明知这样事后报复无用,可就是想姜斓看看这因果,看看她自私的喜欢究竟是多荒唐的事情。
她也觉着自己有些不大理智,可却自认不是大善之人,不能既往不咎。
深吸一口气过后,沈郁茹忍住了又要流下来的泪:“不签婚书,那明日就进大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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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页
这话说得轻巧,她垂目看了看早已经被吓得丢了魂魄的姜斓,道:“景舟,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景舟答道,随后摆手命那两士兵将人拖了下去。
人影走动,又带起一阵风让屋内的烛光摇晃。沈郁茹忍了许久的泪,这才在转身间落了下来。
她缓缓自袖中拿了那封和离书来,打量间神色如冰雪消融,又缱绻起来。
当时被模糊的欢喜二字,现在已然看不出是什么,当真是没了欢喜。
她将和离书轻折了一道,玉指拈着送到烛火旁,看着微微火苗引燃纸张,最后再她指间化作一团火焰。
和离…若是来日自己下了阎罗殿,还能在奈何桥边碰见傅其章,再提此事吧。
作者有话说:
春节过得懒洋洋,码字都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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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险棋
◎沈郁茹揭露姜斓罪行◎
长夜漫漫,一但四周寂静下来,沈郁茹就再难给自己披起坚硬的铠甲。
房间里点了许多的蜡烛,一刻也不敢熄灭。她就依靠在那张临窗的小榻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色。
恍然间,她似乎看见暗影处隐隐约约走来一人,那身形熟悉…
可刚把四散的神思聚起来,那黑影又在摇晃的风光中消失,心还没泛起波澜便又沉了下去。
邀月楼初见,那样一个矫健耀眼的少年,应当占尽人间春风的,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严冬消散。
沈郁茹细细想来,竟忘记了上一次好好与他拥抱是什么时候。现在只得将头抵在膝上,幻想着身边是不是坐着他。
越是想逃避,就越有回忆不断涌入脑海。
落梅园那个策马而来,破门而入的人,前一刻还杀意满身,下一刻便抬手为她遮了飞溅到眼前的血迹。
或者是白马载着他二人驰过林间,在清澈滢滢的湖边,互相依偎着眺望干净亮丽的远山。
在济宁不依不饶地要她喊元十,豫中奋不顾身的跳进深河…
每一幕都是他奔向自己的画面,可总在要触碰的前一刻,化为乌有。
傅其章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要将爱意宣之于口,可现在那些甜言蜜语再上心头,竟比黄连还要苦涩。
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竟有什么多回忆可供品味…
沈郁茹从半梦半醒中抽离,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添了泪痕。她深吸一口气,要把心头的酸楚压下去,想带着傅其章与生俱来的骄傲走完剩下的路。
可那口冷气到了胸口,全然击破了她的意志,只能以热泪来暖。
她环住自己的双膝蜷缩起来,只占了榻上一点点位置,仿佛不想与这世间的一切接触。
人在深夜最留恋白日,还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白日。
姜斓半路被景舟拦住的事情,自然是传入了成王的耳朵。
他自来没有置于傅其章死地的想法,这回昭宁侯竟然有如此大胆,也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朝中局势骤然变动,凡是在职之人谁又能安寝。此时虽然已至深夜,但成王府寝殿里仍灯火通明。
徐值着了件柔顺的里衣,披了件玄色厚绒大氅,正靠座在榻上掐着太阳穴。
“殿下!”门口传来声音,他随即应了声:“进来。”
一黑衣带刀侍卫入殿行礼:“殿下,昭宁郡主进了靖安将军府后,再没出来。”
徐值轻哼冷笑了一声,悠悠抬起头来,眼中映着那些跳动的烛光。
凡相识之人都说沈郁茹落落大方、温婉聪慧,如今一见可是颇有主意和胆量的,下手竟比自己还要果决迅速些。
“研墨。”徐值吩咐一句顺势起身,一拽大氅往书案走去。
那侍卫不做言语地研墨,就见人铺开信纸,不假思索地写着什么,却也不敢抬眼细看。
“将这封信送去给宣平侯。”徐值并未长篇大论,利落地收笔将信纸一折递了出去。
他成竹在胸地负手而立,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生来几分算计。从答应与姜斓合作开始,等的不过便是这个时机。
虽然朝中眼下境况不好,但是所谓富贵险中求,绝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
翌日清晨,入宫的路上虽然陆陆续续走过上朝的官臣,可人人都入彻夜未眠般疲惫,使本就安静的甬道更显肃杀。
皇帝自“秋雨鹩哥”一案后一病不起,朝政又落到了太子手上,每日要处理诸多没有头绪的事情。
南疆南族趁虚而入,想在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候分一杯羹,荀业之也是一封又一封的急报往朝中送。
昭宁侯阵前起兵的消息,景舟为保不走漏风声,先私下报给了太子。可后脚姜绰就来了军报说嘉宁大军是在与北藩交手中覆没的。
朝中人人都还道是殷渌与傅其章与北藩苦战,这才为国捐躯。
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太子为顾全大局,更是没有底气与昭宁侯正面相抗。如此一来,便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挑破此事。
不过沈郁茹半路拦截姜斓一事,他是只晓得。如果能有正当理由把姜斓就在京城,那就能有牵制姜绰的筹码。
同样勤政殿的路,已经被洒扫干净,看不出多少雪迹。可这样湿漉漉的青灰色地面,反而让沈郁茹一身素色的斗篷更为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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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傅其章成亲之后,她从未独自入宫过,这会儿一身冰雪之气,步步走得沉稳,引得身侧不少人投来目光。
更令人议论纷纷的,是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如羁押犯人似的带着昭宁郡主。
她也不去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望着高处的勤政殿,拾级而上。
往常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总会用尽方法使自己平静下来。可现今到了门口都没什么紧迫感,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如死水。
“夫人这是…”守在门口的小内侍忽然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靖安将军府沈郁茹,求见太子殿下,劳烦公公通禀。”沈郁茹颔首作礼,不急不躁。
小公公又把目光移到她身后,见着了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昭宁郡主,一时间没了主心骨,连连称是进门去通禀。
“你无凭无据!奈何不得本郡主!”姜斓腿肚子打转,虽然还想开口威胁,却已经说不出什么太强势的话。语气听着似乎求饶似的。
沈郁茹向身后侧了侧头,毫不动摇:“时不由你。”
不多时,小公公就快步而出,忙施一礼:“夫人请。”
听得通传,沈郁茹迈过高高的门槛入殿。那些大臣已然给让了一条路出来,纷纷回首看着,或惊或疑。
太子立在阶上的龙椅旁,正蹙着眉略显担忧的看下来,殿内一片肃静,气氛紧绷。
沈郁茹泰然自若从他们之中走过,却不知身后的姜斓,是不是觉着这些目光像刀子似的刺在身上。
“靖安将军府沈郁茹,拜见太子殿下。”她拜了一礼下去。
“免礼。”徐值看着姜斓,已明知她的来意,可是还是问道:“不知夫人今日入宫,有何要事?”
沈郁茹并未起身,目光垂在自己身前一尺,道:“臣女要告昭宁郡主构陷朝臣、挟持官属之罪!”
此言一出,殿里如同炸了锅一般,议论声一浪叠过一浪,嗡嗡声四起。
立在一旁的成王徐值,斜目侧看过来,嘴角隐隐勾起个弧度,似乎一切在他意料之内。
徐值并未立即开口,只让众人惊疑过了,才道:“请夫人细细道来。”
沈郁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双手呈上:“臣女擅入天牢私见宣平侯,得其亲笔手书。”
她刻意把这证据的来源说在前头,之后再说昭宁郡主的罪行,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也就不甚在意之前的事情了。
“这…她去见宣平侯了?”“私见罪臣这…”
那些议论的话沈郁茹听得清楚,也注意到了成王投来猝不及防的目光。
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证词出自昭宁侯之手,那日众人都在府中时,便已经商议好了。
当日吩咐景舟去截姜斓后,沈郁茹心里便有了打算:“若要让众人信服,证词必然要出自可靠的人。”
“谁?”杨逾疑惑问道。
“宣平侯。”沈郁茹说得笃定:“眼下宣平侯已成万恶之首,他所供出的罪行,即使不加深究也定然有人相信。”
徐佑不由得担忧:“可如此一来,夫人必然要承认去大狱见过他。”
沈郁茹与他的目光对上,似乎做好了打算:“是否追究,要看殿下。”
现在朝政全然由太子做主,只要他无心追究,自然也无太大风浪。
时至此刻,沈郁茹忽然有些害怕,她竟不知道何时起,自己也对这些权势拉扯如此得心应手。
杨逾也开口:“殿下放心,届时下官与张瑞书都在,兵部户部尚有说话的余地。”
“好。”现在正是不破不立的时候,徐佑答应的干脆,必然要把姜斓就在京城。
当着百官抛出昭宁侯的证词,引来一片哗然。
可直到小公公把信纸送过去,太子都未开口追究,意在一笔带过不做重点。
沈郁茹也并未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道:“昭宁郡主因私情起意,挟持于信令其构陷靖安将军。后又以搭救为条件,威胁臣女与靖安将军和离。”
她说罢抬起目光,与正看下来的太子对上眼神。对于成王所做之事只字不提,是二人商议好的,故此心照不宣。
当日在府里,太子曾道,眼下大楚内忧外患,他以无力再分神与成王周旋。如若想留下昭宁郡主,暂时不要把成王卷进来。
在一片纷乱中,徐值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沈郁茹找到了宣平侯,可倒底是没跟自己沾上关系。
“是成王出的主意!”昭宁郡主见着事情被挑明也便没了耐心,着急托个大头出来。
心头大石头刚刚落下的徐值,猛然把目光刺过去,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郁茹呼吸一滞,警惕地以余光看她,没成想这姜斓如此看不清形势。
这事儿就算坐实,太子顾忌着昭宁侯,也只敢把她扣在京中,不敢真的查办。
可现在她咬了一口成王,这会儿便有想要她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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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敌友
◎三方混战◎
本还心中得意,觉着自己置身事外的徐值,这会儿慌忙开口:“绝无此事!望殿下明察!”
成王、昭宁侯还有靖安将军府三方搅在一起,可谓是神仙打架,殿内旁的人只敢心惊胆战地看着,不敢开口去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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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页
姜斓不甘心自己一人承担,复又厉声道:“成王招揽周穹,陷害傅其章,也是他绑了于信给我!”
“你莫要含血喷人,见难以脱罪就胡乱攀咬!”徐值没料到她竟敢当众戳破,一时间耳中血脉炸裂似的嗡嗡作响,惊恐十分。
到了这会儿,前来告状的人也没了说话的余地,沈郁茹听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愈吵愈烈,颇有一番鱼死网破,谁也不得好下场的架势。
朝内外的局势都不安稳,太子也就不打算与城王起干戈,可眼下姜斓这么一闹,反而要起更大的波澜。
“太子殿下,那于信就在正临司里,何不提出来问问到底是谁挟持于他!”成王不在于江南争吵,一展宽袖面向徐佑说得正色。
可惜姜斓还不知此举用意,竟然也颇为赞同地附和:“就是,不如当庭对证!”
本以为成王为保自身清白,必定会阻止太子调查此事。可没成想,现在竟然主动要求与于信当庭对质。
若不是有万全把握于信不会供出自己,想来他也不会有这般底气。
沈郁茹暗做盘算之后,觉得成王定然是已经做好了脱身的准备,便道:“请太子殿下传于信前来对质。”
可傅其章一案。因为牵连到姜斓,皇帝已经不许徐佑插手,这会儿贸然去正临司提人恐怕不妥。
他想着还是要顺理成章些,于是便顾故作犹豫:“可…陛下并未准,本宫有正临司提人之权。”
现在就到了做戏的时候了,只要众人都想查个明白,那太子不过也便是顺从百官之意,不得已调查而已。
殿内寂静无人敢开口,杨逾见状也便先打个头阵,出列道:“陛下病体未愈,还请太子权宜行事。”
杨逾一说话,兵部的自然一众附和,有人道:“眼下昭宁郡主与成王各执一词,又兹事体大不可置之,望殿下权宜行事,提于信前来。”
张瑞书也道还:“请殿下严权宜行事。”
一句权宜行事,即便是太子没得允许,如今也要顺心百官调查此事。
他即刻着人往正临司去提人,没想到皇帝一心要压着的事情,竟成了把姜斓就在京中的法子。
沈郁茹方才起身立到一旁,等着待会儿看看于信能有什么说辞。可还未把人等到,一信兵已然快步入殿。
“见过太子殿下!淮北总将荀业之军报!”那士兵一身轻甲,正呈了信件。阶旁的小内侍连忙下去取了来。
眼下来的军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沈郁茹提着心看着徐佑浏览后蹙起眉,随后听他道:“南族攻势愈加猛烈,嘉宁南路请援。”
寥寥几语,引得殿内一片唏嘘。
“着江北总将荀业之率军驰援。”徐佑直接做了安排,毕竟眼下再不能失了边境。
可自从淮南王一战之后,淮北军除了荀业之便再无得力人手,眼下也不好调配。
他思索片刻,又道:“本宫有意选派良将赴江北,协助荀将军,诸位可有建议。”
大楚朝中本就文盛武衰,往前二十年指着殷渌,这几年是傅其章挑大梁。突然这么一问,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下手。
沈郁茹听得背后传来如蝇蚊般的声音:“要是傅其章活着就好了…”“就是…”
想来现在念起这等好处的人,与当时言辞犀利要将傅其章下大狱的人是同一批,她听得苦涩却又觉着讽刺。
提起心中的痛处,她的神思一下子又跌回了傅其章的一容一笑,不禁鼻眼酸楚。
沉默良久的成王忽然开口:“书文院掌令沈置之子沈子耀,已随靖安将军征战多时,颇有战功,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徐值一提沈子耀,沈郁茹即刻警惕地望过去,话至一半,她已经能揣测出背后用意。
如今没了傅其章就没了庇护,那用沈置便能拿捏她姐弟二人。这一番安排,想必是要沈子耀掌了军权再以父亲之命要挟。
况且刚历分离之痛,沈郁茹心有余悸,不敢再把沈子耀推去那险恶的战场,于是道:“殿下,舍弟年幼识浅,恐不足以胜任。”
成王缓缓偏来目光,二人眼神交锋一瞬,又各自收回。
“此事容后再议。”太子觉出了气氛紧绷,想来是不能当庭做出决断,便找了个托词。
见着许多阴狠的手段,沈郁茹实在害怕将沈子耀再卷进来,她甚至自己弟弟没有城府,绝斗不过这些蛇蝎。
好在成王也没了再提此事的机会,小内侍前来通禀,正临司的人已然在门外候着。
于信被架进门的时候,沈郁茹险些没有认出这个形销骨立的人。整个人仿佛痴傻了一般,双腿似乎是无意识地挪动。
深陷的眼窝、脸上瘦得颧骨凸起,那空空荡荡的衣服挂在身上,同他的眼神一样无依无靠。
一身红袍的人人扔在地上,来去间只像太子行了个礼,其余的并未言语。
“于信…”沈郁茹终究是按捺不住,自从失了心中所爱,她似乎对一切苦难都格外敏感。
好在于信尚知有人呼唤,颤颤巍巍地侧过来一个目光,并不敢直视。
他余光见了熟悉的面容后怔了一瞬,随即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迫切起来,连滚带爬地近身抓住沈郁茹裙摆。
“不是我害的傅其章!不是我!”他顺着那洁白的裙摆要往上攀,宛若崩溃前的最后一丝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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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茹见他狂躁,不由得后退却避之不及。近前的杨逾不作声色地一脚将他踹开,似乎见惯了这样疯疯癫癫的人。
徐佑打量着昭宁郡主和成王的神色,却见谁都饱含自信,毫无惧色。
“于信,本宫且问你,是谁指使你陷害靖安将军。”他问道。
庄严的声音自阶上传下来,于信才被吓得一哆嗦,忙又跪好。他眼神往后身乱瞥,却始终浑身颤抖着不敢说话。
徐佑索性抛个好处去:“你若如实招来,本宫免你死罪。”
这道大赦之令,瞬间激起了于信的神思,痴呆的眼神中乍然有了光亮,手指慌乱地往身后指去:“是昭宁郡主!是她!是她绑了我!”
“血口喷人!”昭宁郡主一脚踹过去,两人踢了个踉跄。
可于信已然顾不上这许多,一骨碌又爬起来,眼神只在太子身上:“就是她!我当日出门后就被打晕,是她绑的我。让我作假证词陷害傅其章,后又逼我承认是因仇陷害!”
自从绑了于信后,成王便一直没露面,等的便是这一天。如今他满腹得意嘲笑地看着,实在是一番高枕无忧的神色。
沈郁茹以平静地目光掩盖心中波澜,觉着成王当真是有心机,竟然早就算到了于信能只字不提他。
姜斓大惊失色:“不可能!你们是一伙的!成王你卑鄙小人。”
事到如今,成王打算再添一把火,扬声道:“之前昭宁郡主多次苛责靖安将军,被本王揭破后恼羞成怒,想必是怀恨在心才有意栽赃我二人吧。”
“你!”姜斓没想到他得了便宜卖乖,一时语塞。
忽然,她神色一动:“你与沈郁茹在邀月楼私会,那些苟且之事,别以为没人知道。”
这次早朝简直比华苑年底的大戏还精彩,百官已然目瞪口呆地立着,屏着气只剩下左右打量的眼珠在动。
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一但传开人言堪比利刃。沈郁茹倒吸一口凉气,与徐值早含杀意的神色对上。
她本以为是自己一人要应付姜斓和成王两个,可现在想必是暂时要与成王在一条船上了。
“殿下。”她便阶上的太子拢手施了一礼:“臣女确实与成王殿下在邀月楼见过面。
”
此话一出,无论是杨逾还是张瑞书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人竟然如此大方地承认。
沈郁茹不理会身后的议论声,道:“不过是偶遇罢了,当日靖安将军也在,诸位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邀月楼伙计。”
当日傅其章一身红衣而来,二人同乘而归,自然是惹人注目的。
“至于昭宁郡主苛责靖安将军,确有其事。靖安将军不愿生是非,一直隐瞒不言,正是成王殿下相告臣女才得知。”她索性顺水推舟,毕竟姜斓刁难傅其章是事实。
姜斓着急开口,却被成王拦了话头过去:“正是如此,当天本王在邀月楼偶遇将军与夫人。靖安将军牵马空当与夫人小叙,无意间提起此事,却不想正被郡主撞破。”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把话说得严丝合缝。这朝中真是有意思,谁也料不到下一刻会与谁同气共声。
沈郁茹觉着自己,似乎已经放弃了一直秉承的原则,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学会了逢场作戏的手段。
越到这样避直就曲的时候,她发的念起那个一身傲骨的少年,心尖一点疼痛蔓延全身,化作眼中点点泪光。
现在除了变得比那些蛇蝎更冰冷,在心底筑起高墙,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高墙是多么的不牢固,多么的岌岌可危,只要松懈片刻便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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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生变
◎昭宁侯起兵◎
在场几人或真或假的一番说辞,把姜斓说得找不出应对之策来,环顾那一张张看戏的脸,好不急躁。
无人再有旁的说辞,徐佑见着时机差不多了,便道:“依诸方所言疑点颇多,诸位有何见解?。”
现在条条证据指向姜斓,总归是不能轻易再让人回去。
谏官道:“臣以为,应当留郡主于京内,以做详查。”“臣也以为应当如此。”
这话虽然没人反驳,但是不少人有了迟疑之色,毕竟如此一来昭宁侯那关就难过了。
太子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但还故作思考,道:“那就请郡主暂留京中。”
果不其然,姜斓一听要被就在京城,自知大事不妙,便扬声喊道:“你若将我扣在京城,小心我爹爹不饶。”
沈郁茹轻眨垂眸,一时间不知道这郡主是被宠得不谙世事,还是真的以为他父亲有万般本事。这一句话,可是要将昭宁侯架在火上烤了。
一旁的成王也暗做冷笑,无奈地轻摇了摇头。
“来人,将郡主带去驿馆,不得擅自出入。”徐佑倒是没什么反应,照例收敛沉着。
如此安排,也是没打算继续查下去,况且为与昭宁侯捅破窗户纸,更不好直接入狱。
将人安置在驿馆里着人看守,不跑便是。眼下要处理的繁杂事物实在太多,徐佑是分不出精力去处理。
事已至此,沈郁茹自始至终未曾再向姜斓投去目光,后续之事她也能大致猜出走向。
等到北境南疆的战事安定了,再将辅国将军与靖安将军的后事处理妥当,太子恐就以姜斓做筹码来要昭宁侯的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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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也就不必再去理会什么了,安安定定的理好一切事物,她可以回徐州的茶园,或者…去些什么别地方,总之不想在这样不得好活的浑水里挣扎了。
……
沈郁茹回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府前的白绫随着北风高杨,仿佛什么生气都随之飘荡了。
她一以前从不知什么叫深深庭院,可眼下举目望进去,冬日凋零之景更让四周一片死寂。
雪化了后的地面湿漉漉的,她一步一步踏在那雪水上,全然没了金殿内的从容坚定。
宛若光秃枝丫上只有筋丝相连的枯叶,随着寒风摇摇摆摆,没有归处。
一口凉气深深地吸进喉间,沁得心口都没什么热气了。她就立在这偌大的庭院里,闭目倾听四处嘀嗒的水声,还有风转过了哪个回廊。
“夫人…”兰芷轻唤了一声,不知何时已与景舟一起到了身侧。
沈郁茹抬眼看了他二人,神色中的憔悴再难以隐藏。
“兰芷…将府丁籍册取来,凡籍在府的就都放了吧。”她怔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未等兰芷做声,她忽然想起手中的信来,送到了景舟面前:“给你。”
景舟疑惑地接过:“这是何物?”
“你的调令。”沈郁茹说得有气无力,仿佛以最后的神思在支撑着:“我与杨二公子说了,调你去冀南做通路将军,虽然委屈了些,但今后也能有机会…”
“夫人!”景舟为等她说完,便已经急切地打断,随即又沉下气来,说得笃定:“属下十二岁便入了府,如今已有十年,早已与将军府同生共死,不会走的。”
沈郁茹已经无心争辩,说得温和平淡:“我做不得你的主,只是不想你将来日都平白耗尽了。调令给你了,自己抉择吧。”
她将府内的人安排的妥当,不想让这座府困住了还有一片天地的人。
单论痴情满心,或许应该一辈子守在这里,看着这个家,等着那个不归人。
可沈郁茹自认没有这样的坚心铁志,府里的一草一木都都似沁肤入肺的针刺般,让她想逃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避开这样没日没夜的疼痛。
“有人吗?”府门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沈郁茹回身看时,正见他往里张望,手中托着的木盘上呈着着衣物。
兰芷先行迎了上去:“你找谁。”
那男子看着肃杀的白绫不敢上前,战战兢兢地将木盘送上来:“小的是裳然衣坊的,这是…这是将军府之前定制的衣物。”
静默了片刻,兰芷小心翼翼地回身看了看沈郁茹,见人眼中已然又隐隐地存起了泪水。
“多谢!”兰芷赶忙接了过来,想着别人自家小姐看着旧物睹物思人。
送衣的人刚走,沈郁茹却缓缓抬手抚上了那件银红面料的斗篷,下边还有件黛蓝的长衣。
还记得秋日刚至,傅其章便欢喜地拉着她去了布面店,选了这匹银红的布料,说好做个斗篷冬日穿。
当时还说冬日尚远,两人在量体裁衣时,还说要穿着新衣在元日吃暖锅。可眼下冬日到了,穿衣的人却不在了。
沈郁茹看着这新衣,当时的欢喜与憧憬便又浮上心头,惹得清泪一行。
“能撑起红色的人,都有福气…”她细细地摸过那细致的纹路,忽然觉着自己是撑不起这件斗篷的。
或许自己本就不是有福之人…
……
北藩大营,傅其章已然能看着软枕坐起来,日日内服外敷的良药用着,这会儿身上伤口开始发痒,想必是在愈合了。
他捧着空了的药碗,出神的靠坐着。只这些天,就把有生以来所有发呆的时间都补上了。
时而回想起战场上,殷渌最后的目光;时候又扭转千里,想着沈郁茹是不是日夜不得安眠。
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迷雾里一般,不辩方向,也没有过多的活力。
帐门进来的人影,让他回过神来眨了眨干涩地眼睛,投去目光:“小可汗…”
真阳阔步进来,带了些干净清爽气息:“将军想什么呢?”
傅其章不做言语地摇了头,复又垂下目光。
“你与战场上很不一样。”真阳看着好奇,他记得当时这个将军可是满身锐气,怎么现在如此沉静毫不外露锋芒。
傅其章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忽然回想起自己的往日。之前他从来不知消沉为何物,即便是困难迎头而来,他便一拳砸碎。
可现在恐怕再难有鲜衣纵马,疆场一骑绝尘的心了。他想把那些战死魂魄带回他们的故乡去,再也不要有人到这样的血泊里来。
“信还不能送出去吗?”他虽然心思沉重,但是还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多思多虑。
真阳摇头:“不行!过不去。”这几日问过已经问过数次,他随即又一笑:“你真的很在意你的夫人,她一定和你同心同意。”
“是。”提起沈郁茹,傅其章的语气便柔和起来,连神色中都带着一些不可掩藏的温存眷恋。
忽然,帐外匆匆跑进来一命北藩士兵,警惕地往傅其章看了一眼,随后已北藩语同真阳讲了什么。
傅其章只看真阳眉头愈发紧促,似乎十分不解。可毕竟是人家的事情,他虽好奇却不能过问,便垂了目光不看。
可没想到真阳却先开口:“刚才前线士兵跟我说,昭宁侯刚大军撤离,现在边境无人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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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傅其章猛然直起了身子,带得身上或深或浅的伤口一疼,不禁吸了一口气。
昭宁侯撤军却无人接替镇守边境,想来不是朝廷做的安排,如此恐怕便是事情有变,恐怕昭宁侯是起兵了。
傅其章越发心惊,不由得要起身:“我要回去!”
“你别动!”真阳连忙按住他:“你这些伤口,乘马半日便会开裂,根本回去不楚朝。”
一番挪动,傅其章已然觉出来浑身疼得厉害,那些被药粉沁得凉爽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得疼起来。
他忽然看向真阳,眼神中防备却又不肯太过暴露自己的情绪。北境无守,北藩恐怕要趁虚而入了。
真阳与他对视了会儿,看出了他的意图,忽得无奈一笑:“放心,与你有诺在先,北藩不踏楚地半步。”
“当真?”傅其章不相信他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你救了我,我便信你。”真阳平和道:“我救了你,你大可以也信我。”
傅其章此刻也别无选择,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阻挡想入境的北藩大军。再说若不是真阳相救,他恐怕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将军忠勇义气,我还真想把将军留在北藩。”真阳看他一提起军务,便又眉目生锋,忽得慨叹起来。
“我为楚将,心不可移。”傅其章说得坚定,不知不觉间目光都有神起来,已经在盘算昭宁侯的途径之地。
……
一连几日,沈郁茹就窝在临窗的小榻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窗,任谁敲门也不开。
自从处理完姜斓的事情后,她便松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任自己堕落在无底的深渊中。
她上次喝酒是与傅其章在后院凉亭里,只饮了三口便安睡了整晚。想来酒是能让她安然入睡的,如此也是能逃开这世间的办法。
可现在榻边零零散散摆了六七个瓷瓶,她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心口忍不住的痛。
“夫人,你还好吗?”兰芷已经敲了多次门,可都没唤来回应。
沈郁茹颓然地仰头饮了一口酒,是随即又化作泪流出来,对呼唤声充耳不闻,只陷在与傅其章的回忆中。
她不想去见任何人,宁愿就在这间屋子里躲着,躲开那些残酷的现实。
“阿姐!”门外忽然传来沈子耀嘹亮的声音:“阿姐你开门!”
话音落,屋门已经被猛然踹开,寒风随着日光扑进来,吹灭了蜡油潦草的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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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刺杀
◎姜斓遇刺身亡◎
这巨大的声响,在沈郁茹耳中不过是闪了一瞬,便又消匿在朦胧的酒意中。
她正要抬手在饮,手中的瓷瓶却被一把夺去,留下了空落落的掌心,冷风卷过指间。
“阿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沈子耀惊慌的声音由模糊到清晰,沈郁茹这才将无处安放的目光缓缓转过去。
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仿佛也要把对面的人看得无所适从。
沈子耀关切的目光两人两下打量,最后竟生出些不知所措来:“阿姐,你……”
有人来讲话,且不论说的什么,沈郁茹只是刚刚起了想回应的念头,喉间便哽咽起来。
这几日,人人都道她坚韧果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耗了多少心力才勉强处理了那些事情。
如今堤坝早已经存不住倾泻的洪水,悲痛一涌而来,将她埋没反噬。
“阿姐,我要去淮北军,你跟我一起回徐州吧。”沈子耀不忍再看这样的眼神,眨了眨险些垂泪的眼睛。
沈郁茹现在对涉及朝堂的事情格外敏感,她慌忙起身去把人拉住,仿佛下一刻离去的便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成王威胁你了?”她满目惊慌地问。
“没有。”沈子耀说得肯定:“爹跟我讲了朝中的事情,我想去。”
南方战事紧急,又是一片不知要死多少人的地方,沈郁茹已经经不起再失去谁:“你不怕吗?”
虽然是发问,但从神色中已然能看出,是她自己再害怕。
沈子耀忽得垂了垂目光:“怕…可我要去…”他欲言又止,偷偷抬眼打量了沈郁茹,还是横下心道:“靖安将军之志,万千将士皆不敢忘。”
他从未如此郑重地称呼傅其章为靖安将军,触及旧人,沈郁茹终于还是低声呜咽起来。
被北风吹透的屋子,连精心养护的盆景都开始没了眼色,周遭冷地空空荡荡,只剩下越发锥心的低泣。
“我的错…”沈郁茹断断续续地呼吸中,掺杂了不甚能分辨的话语。
自沈子耀记事以来,他从未见过自己的阿姐这样悲伤,他轻轻地坐在榻上:“不是你的错。”
“当时他说了,要去徐州…我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要让他去北境!”沈郁茹越说越痛恨,仿佛傅其章的死根源在自己。
沈子耀忙去安抚:“阿姐你别乱想!明明是昭宁侯为非作歹!”
可沈郁茹又怎能听得进去这些,如果当时答应傅其章去徐州一走了之,又怎么会是今天这个局面,明明有机会的…
她缓缓抬起了水浸过似的眸子,眼前宛若蒙了层雾气,声音轻柔下来:“你说,我如果在奈何桥边见他,他会不会怪我。”
“阿姐你可别做傻事!”沈子耀吓得浑身冷汗:“都是昭宁侯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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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人依旧不为所动,不禁心急起来,拾起一旁的斗篷慌忙给沈郁茹披上:“阿姐我们一起回徐州!”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再将沈郁茹孤身一人留在京城,不然恐人一时糊涂,生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夫人!”景舟为来得及敲门,已然大步跃进屋内:“夫人!昭宁郡主死了!”
原本耳边嗡嗡的沈郁茹,只听了这一句话,还未反应过来。等觉出了在说什么,刹那间神思清明起来。
“什么!”她顾不得起身时滑落的斗篷,接着沈子耀的力踉跄走了几步,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
沈子耀也震惊:“怎么回事?”
景舟一路疾跑已然气喘,这会儿蹙着眉:“昨天夜间,有人闯进驿馆,将人刺杀了…”
偌大的京城,沈郁茹实在想不出谁敢杀姜斓,就去是成王有意,也总归会顾忌到昭宁侯,不敢动手的。
“知道是谁么?”她快要把脑袋想破,也没个目标。
景舟摇头:“两名刺客当场服毒自尽,没有线索。”
一阵寒风吹过,沈郁茹朦胧的醉意醒了几分,这会儿才觉得一直轻飘飘的身子回到了地上。
放纵了几日未曾动用过的头脑,又开始不住的思索。她忍着太阳穴一阵阵的跳痛,想要把前后理出个脉络来。
“太子那里怎么样,怎么与昭宁侯说的?”她此刻更关心如何应对昭宁侯,这次恐怕是真的要起兵京城了。
景舟说得无奈:“太子未料到有人会行刺,这会儿也不知所措,昭宁侯那边还没送消息。”
不早说不知所措,就是放眼大楚,又有谁能料到昭宁郡主会在京中遇刺。
谁都不想昭宁侯一怒之下发兵京城,最后落得个改朝换代的下场。
“子耀,你去淮北!马上去!”沈郁茹忽然转身抓住沈子耀,说得匆忙。
明明刚才还在犹豫,脸上未干的泪痕皆是证明,怎么现在又这么着急。沈子耀不甚理解,问道:“阿姐…这…”
沈郁茹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要嘱托什么大事:“姜斓在京遇刺身亡,昭宁侯绝不善罢甘休,想必会撕去伪装兵发京城,届时淮北军将是最有力的解围之兵。”
昭宁侯在北境阵前起兵却还装作好人,想必就是因为姜斓还在京中,这会儿爱女遇刺,必定要怒发冲冠。
届时京城围困,若京外没有得力将士做援手,恐怕当真要改朝换代了。所以这一步,必须提前安排。
“景舟,你也启程去冀南!”沈郁茹现在只想着要给京城留后路,得力的人手不能被困在京城。
“阿姐!”“夫人…”二人同时开口,却又看着人在认真盘算,不知如打断。
最险恶的情况已经能预料到,沈子耀道:“阿姐随我一起吧。”
沈郁茹未做思索地拒绝:“父亲尚在京中任职,成王又看管得严密,一时半会儿走不得,我留下策应。”
她复又将二人打量过:“若昭宁侯起兵,京城陷落,就要看你们了。”
……
北藩铁蹄大营,寒风又起,无数大旗在空旷寂寥的荒原上哒哒作响。
傅其章日盼夜盼,终于可自如活动,即便是衣料摩擦间伤口还痛痒,却也抵不住那颗早已飞回京城的心。
真阳也自知留不住他,干脆也就提前准备了行路的包裹,准备将人送回楚地。
“方才那些雪白的良驹,都与将军之前的坐骑相差无几,怎么选了这匹不打眼的黑马。”真阳随傅其章一路催马,看他乘着匹黑马觉得疑惑。
虽然这匹马也算上乘,不过终归是黑白相差,觉着令人费解。
傅其章舒了口气,呵出一团白雾来:“此去前途未卜,不宜太过张扬。”
他一身短绒的黑裘衣穿在身上,轻勒了黑马转身间,与那北境游牧的牧民倒颇有几分相似。
真阳打量到他马侧的包裹,道:“包裹里有金疮药和一些吃食,还有…还有天可汗亲笔休战合议与古河山书。”
方才给包裹的时候并未说这么多,如今要见楚界在前,傅其章一惊往身侧打量:“这…”
他本以为其中无非是些日常用物,却不想竟有这等重要的东西。
“你肯在战场救我,我就敬你,但终归是朋友难做。”真阳遗憾地垂了垂首,恨不得傅其章是他北藩勇士,定要给他个荣耀的位置。
傅其章又把当时说过的话用在此时:“愿与小可汗再相见时,不在战场。还有…”
“还有…北境暂时无守,请小可汗守诺。”他终究是放心不下。
真阳一笑:“算是与将军私约,我必守诺。”
寒风吹得马蹄踏踏不安,傅其章眺望了远阔的山脉,再回看这个死而复生的地方。
“告辞。”傅其章拱手,随后拨转马头。
人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和根缘深重交织而成,有些人见过也就没机会再见,有些人即使分别许久,也终究会再重逢。
一匹黝黑的骏马越过凹凸的沙地,扬起一路尘土,迎着刚升起的阳光,一路疾驰向家的方向。
……
沈子耀与景舟听沈郁茹的安排,已经启程往淮北和冀南而去。
京中未等昭宁侯至,已经乱作一团。皇帝病重弥留,太子又被始料不及地当头一棒,朝臣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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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此时,冀北军却传来了最坏的消息,昭宁侯大军东进,已与冀北军交手。
冀北与京城近在咫尺,只要抵挡不住,昭宁大军不日便兵临城下。
太子已然抽不出身来有闻茶楼,杨逾与张瑞书将沈郁茹请了过来,三人相见谋划,也好彼此有个数。
沈郁茹到时,二人已经心急如焚的等了许久。
“夫人。”“嫂嫂!”二人起身作礼。
“情况如何?”沈郁茹也不与他们再做客套,提群落座。
杨逾苦叹了一口气:“太子着实没有料到,前日刚给昭宁侯消息,只能托词郡主暴病。太医又说皇帝恐怕…恐怕没几日了,宫里乱得很。”
“樊相去殷府吊唁后便病倒了,身体越发不济。”张瑞书说得心痛,十分无奈。
眼下哪哪都不好,沈郁茹却听着了个重点:“太子前日才送了消息,昭宁侯今日就已兵至冀北。即便是昼夜人马不停,两日这才能将将送到北境,怎会这么快。”
“对,这正是疑点所在。想必昭宁侯起兵,并不是因为姜斓的事情。”杨逾肯定回应。
如此说来就怪了,沈郁茹不解:“那他又怎会不顾自己女儿还在京城,就贸然起兵。”
其中定然是还有什么关窍没盘算到,昭宁侯究竟是因为什么起兵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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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死的有点太过随便了,太便宜她了】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狗屁郡主终于下线了!】
-完-
第132章 兵临城下
◎昭宁大军兵临京城◎
杨逾道:“太子已经给冀南军下了调令,命其支援。”
“只有冀南军吗?”沈郁茹觉着昭宁大军兵强马壮,冀南军人手不多,想来也是杯水车薪。
说起大楚的军力调动,杨逾蹙眉更深:“眼下北境无守,晋北的兵马要整军补上防线;嘉宁南路军更是路途遥远,淮北军尚要看南边情形。”
“二公子!不好了!”随从在门外急促唤了声,快步入门:“二公子不好了,昭宁大军已然破了冀北军线!”
杨逾一震猛然起身,惊问:“大哥怎么样?”
冀北军是杨迟所率之部,现在军阵被破,只盼人性命无忧。
“大公子正率军后撤,待与嘉宁京城一路汇合后再做部署。”随从语速颇快,可见事态紧急。
冀北军挡不住日夜操练的昭宁大军,早在众人预料之中,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冲破。
沈郁茹倒吸一口凉气,心下也慌乱起来,一时间似乎气血到不了头脑,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她轻撑了太阳穴,待眼前的昏暗退去,却仍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禁城军与京城一路拼尽全力抵抗,想必还能据城撑个四五日,到时候且看景舟能不能率冀南军奇兵天降。
北境起战事的时候,京城尚还热闹繁华。可现在乱军已过冀北,再坚固的京城也显得风雨飘摇。
街上已经能见着了背着包裹匆匆往城外走的小摊贩,再大户一点儿的,就是马车载着家私去别处躲避。
一时间人头有往无来,街上多了许多闷头赶路的人,谁不想被困在京城里。
……
皇宫里灯火通明,虽然已至深夜,但是理政殿里依然有人不眠不休。
皇帝在寝殿里昏迷着,只时而清醒一会儿,也过问不了太多事情。
太子在理政殿里的案后,看着大楚布防图紧蹙着眉头。偌大的两图,晋北军、南路军守着边疆动弹不得,冀南军又挑不出个能成大事的人。
一时间,选任一个能眼观大局,有魄力的良将竟成了最大的难事。
虽然平日里成王与太子水火不容,可到了眼下的境地,两人也不得不同处一殿,共谋一事。
徐值盯着徐佑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殿下,如今有一人可托付军权,只看殿下敢不敢。”
“谁?”徐佑抬了抬疲惫的目光,往眼前的人看去。
可是这一声发问却没有得到回答,徐值不做动摇的站在原地,神色坚定卓然地看过来。
刹那间,徐佑明白了其中含义,在民政上自己确实更得心应手。但成王禀性刚强,不就书案繁文宜武宜军。
国土太平的时候,无论是皇帝还是徐佑,都一直忌惮着成王,千方百计地不让他碰军权。
可现在叛军临城,若问现在大楚上下谁最不想改朝换代,必定是徐氏一脉的皇室。
徐佑缓缓站起来,迎着摇曳的烛光走向阶下,与成王相视而立。
可以肯定,把大军军权交到成王手上,以他的铁腕定可以如锋如刃。况且徐姓皇室血脉流在身上,他也绝不允许改朝换代。
但还有一点也毋庸置疑,一但他掌了军权,战乱平定后,恐再难收回来,这无异于亲手给猛虎安上利爪。
徐佑与那毫不犹豫的眼神交锋,从不做遮掩的目光中,清晰可见其野心勃勃。
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要军权,明摆着便是趁火打劫。可若给猛虎安了利爪能让其击退豺狼,倒也是个权宜之计。
“你即刻动身去冀南,嘉宁大军由你全权调动。”徐佑说得干脆,他不觉得这是场赌,因为已经看得见结局。
兵权放出去,必定不可能再轻易收回来。不过与楚地安宁想必,也着实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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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值忽得一笑,似乎在做最后的谈判交易:“军权给了我,可再要不回去。”
“你能率军全歼昭宁大军,便一切随你。”徐佑也不退缩,眼下知道这是个坑,可又不得不跳。
这个结局似乎早在徐值意料之中,他拱手笑道:“不辱使命。”
翌日,成王带着太子令奔赴冀南,掌军嘉宁。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也做个佳话在朝中流传开来。虽然这两兄弟在朝中斗的你死我活,但是现在危难当头,力也是往一处使的。
……
十一月,昭宁大军以破竹之势突破冀北军最后防线,兵临城下。
夜里京城城墙上十步一火把,禁城军不眠不休地把守。夜色中的街道上,不时就会有铁甲铁蹄声急促而过,火光通明。
沈郁茹今日切实感受过何为兵荒马乱,才知何为惶惶不安。之前将沈子耀与景舟安排去了城外各军中,眼下若是真有什么事情,还真是难找人手。
府内放了一批人之后,只留下了一些不愿意有的,安静了许多。她立在廊下看着空落落的院内,心也似个无底洞。也不知冀南军如何援救,兵至何处。
不过看着时日,应当也不会这么快。现在只盼在昭宁军破城之前,冀南军可以解此燃眉之急。
“夫人,宫里来人了。”兰芷急促地脚步后。跟着一小内侍。
小内侍开口细声道:“见过夫人,小奴奉太子之命来接夫人进宫。”
“进宫?”沈郁茹不解:“可是太子有什么事情?”
小内侍讪讪低头:“这…叛军临城,宫里安全些。太子已经命人将各官眷都接入宫了。”
只看如此安排,沈郁茹已经能猜透太子想法,这应当是没有把握守住京城,想以内宫为最后安身之地,等待援军。
“请夫人速速动身吧。”小内侍催促着,生怕再耽搁下去,人要在宫外出了什么事情。
街市上已经见不到什么摊贩了,店铺也都紧闭着房门。地上时不时飘滚过一些碎纸破布,热闹的京城一夜之间竟似个空城。
宫门处把守的御前卫,比平日里多了数倍,沈郁茹隔着挑着车帘看去,正见另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
“夫人,请下车吧。”她正看着,忽然听得门口小内侍的声音,便撑着兰芷的手起身,盈盈下车。
“夫人!”沈郁茹循声抬头,就见着殷可竹自前方跑来。
刚刚站稳就被来人扑了个满怀,从殷可竹抬起的目光里,她明显能觉出想说什么。
不必深思也知道是些安慰的话。可看着人犹犹豫豫没开口,想来是怕又惹自己伤心。
她轻拍了拍怀里的人:“好了,快些进宫吧。”
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也才失去父亲,怎么好让她再来绞尽脑汁地来安慰。
辅国将军夫人立在宫门口,沈郁茹见状携了殷可竹的手,往近前去:“见过老夫人。”
自从殷老将军安葬后,年过半百的老夫人越显憔悴,这会儿慈祥地看过来,眼神略显悲戚:“好孩子…”
想必是同在苦难中,她似乎十分想安慰沈郁茹,不忍看着这样好年华的姑娘悲苦。
小内侍看着人三人惜惜难分,壮着胆子去插了话:“几位宫里请吧。”
入宫的甬道上皆是全副武装的士兵,雄赳赳地带刀走过,让人看着安心却也预示着战事将近。
三人被安排在了宫内空着的小殿里,离太子的东宫不是很远,想来这应当是近些日子来最安全的地方了。
……
傅其章由北境一路策马,本想着先去冀北见杨迟,却不想冀北大营已经不见人影。
昭宁大军南下,必定经过冀北军驻地,如此一看想必是没能地方住后撤了。
冀北军身后便是京城,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浑身寒意,赶紧又策马向前。
日夜兼程许久,就算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他顺着往京城的路走,行至一处小镇中决定先打探消息,暂做休整。
毕竟如果真的昭宁大军已经兵至京城,他单枪匹马也无济于事,还是要看看情况,从全局着手。
小镇中已经见不到多少行人,街道散落一地的木架砖石,四处破败不堪。一看就是兵马行此,走过战事。
傅其章勒着缰绳缓缓踏着马蹄,每一步都走的谨慎。许是这里比北境暖和一些,如今一身毛裘在身上,竟然捂的浑身发热。
他蹙着眉四下打量,偶尔经过一两个挑着担子的脚夫侧目而视,之后便埋头赶路。看不出去处。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心中紧张,往前他只见过战前的军阵,战中的厮杀,却从未见过兵马过后的村庄城镇。
原来战后是如此的凄凉,那些紧闭的门窗都在诉说着无助。黑马暗裘,与这没有生气的街道很相称。
傅其章走了快半条街,也没见着个能落脚的地方。忽然,他见着个店铺还开着门,便加紧马蹄过去。
近前一看是个医馆,这样的时候也就医者仁心还会开着铺子,给人去病去痛。
左右有个人能询问也是好的,他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了门外破旧的桩上,打量着往屋里看去。
柜台后边立着个白髯白发的老先生,一身青灰布衣正把头压得很低写着什么。
他听见声响看见来,满脸的褶皱看着都很温和,声音低沉:“小公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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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其章先施一礼道:“在下路过此处,见城中不甚有人做生意,想来打探一下,是何原因?”
那老先生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许是见着这一身装扮,才缓缓放下笔:“小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啊…”傅其章一顿,可未明情况又不想暴露自己,便一转话锋:“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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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破城
◎昭宁军破城◎
医馆的老先生叹了一口气,沧桑的目光中越发无奈:“这里刚打过仗,原先冀北的队伍撤了。”
“可知撤去了哪里?”傅其章随即问道,心怀最后一丝侥幸。
老先生虽然不甚了解军务,可也能知晓情况不好,忧心道:“哎…看着是往京城去了。”
傅其章蹙起眉来,恨不得立刻便回到京城去看看情况。也不知京城的兵马,能够抵挡几时。
可现在刚刚战过退兵,沿路的军用驿站已经撤了,想送个消息都没有门路。
他正焦虑着,却听老先生又道:“不过想必过不多时也就安定了,听说成王率领冀南的军队,已经往京城去了。”
刚刚还有着就近去冀南念头的傅其章,不由得神思一断,疑惑一句:“成王?去冀南了?”
成王怎么会突然掌兵,是太子授意还是京中出了变故,他本来悬着的心更是七上八下起来。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一鼓作气直奔京城,也好早日了解情况。
“多谢先生。”他不再多思,道过谢后大步迈出了医馆,利落地扯了缰绳上马。
空荡荡的街上,寒风瑟瑟中哒哒的马蹄回响在大街小巷,黑马黑衣的人直往京城而去。
……
冀北军与京城一路在城门做了最后一但防线,禁城军死守城墙,昭宁大军黑压压的大旗一眼无尽。
数十人抬起一加华盖四方大轿,昭宁侯撑头倚在椅上,一身貂绒大氅,正低低地睨向城墙。
他似乎将北境的寒风都带了过来,眼神凌厉毫无感情。四周铁蹄走动扬起尘土,随时都要跃出去大杀一场。
随着他轻轻扬手,鼓角齐响,一阵喊杀声由前往后叠浪而起,黑甲士兵涌向看着单薄的城墙。
夕阳中的城墙泛着橘红色,明明可做美景,可那些架墙梯与无尽的落石,还有如雨的箭矢都让着红色越发的骇人。
这是今日昭宁侯第三次攻城了,他就这样望着这座血淋淋的城无动于衷,似乎要把整个城都覆没才好。
城外水深火热,城内也如滚水初开,片刻不得安宁。街道上到处都是举着火把跑动的士兵,也看不出去处,只是人人的神色焦急。
御前卫将皇宫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重甲在身手持长戈,看着分外森严。
太子此刻还坐镇理政殿,可除了安慰群臣却什么也做不了。往常他只觉着民生民政才是首要,可到如今才切身感受了无兵在手是何等滋味。
如若能平安度过此劫,必定要丰足朝中武将之位,万不可走他父皇的老路,因噎废食。
“殿下!成王殿下不是说兵至京城了吗?如今怎么还不到啊!”一老臣抖着双手,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显出焦急与无奈。
今日午时成王便已经来信说兵近京城,可到现在都还只是昭宁大军在攻城,没有旁的消息。
太子自知没有领兵才能,如此把军权交到成王手上,算是给大楚谋了条出路,也相当于断了自己的后路。
现在他只后悔,后悔当初除了诗书国策,应当再去学些兵法与治军之道。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后悔还有没有用。
他合了会儿眼睛,索性不再想后路,左右成王不可能将大楚江山拱手送与他人。
“想必是正与昭宁大军缠斗,他一定会到的。”徐佑说得笃定。
宫中的小殿内还安置了许多官眷,那些殿里灯火通明,更是安排了重兵把守。
沈郁茹在殿内根本无法安坐,将那数丈的地砖有了数不清的来回,不时便要往门外张望着。
“娘…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殷可竹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眼神空空似乎并无太多思考。
殷老夫人不亏走将门风范,也看不出慌张,只轻抚着她的头,慈祥地安慰:“一定可以的。”
两人轻声对话引去了沈郁茹的目光,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忽然觉着四下空荡荡的,总是少了什么。
危险时傅其章一次次的回护,越发清晰地在她脑海里一幕幕地显现,连那执剑的身影和眉目间的张扬都记的清楚。
突然,自层层宫殿远处传来杂乱的声音,似乎有叫喊声,还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沈郁茹即刻回身往殿门口走去,却看见正有一队重甲士兵匆忙往进跑着,所过之处带起了一片忙乱。
“快关宫门!”“你们都去宫门处!”
为首的将官一路跑着,还不忘扒拉着人安排:“你们去理政殿,与陛下寝宫!”
沉静良久的内宫忽然如火遇油般,气氛霎时焦灼起来,沈郁茹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却看一士兵大步跑来。
重甲遮住了下半张脸,看不出表情,不过那急切地眼神却藏无可藏。
“发生什么事了?”沈郁茹未等他站稳便已经开口问,殷老夫人与殷可竹问声也到了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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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页
那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团白雾在面甲前久久不散:“夫人且不要出殿,叛军破城了!”
沈郁茹一阵寒毛耸立,一掌拍在门框上,随即死死地抓住,目光惊惧十分。
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宫内火把灯笼遍点。四处的重甲士兵都已经调动起来,各个宫前都已经加了人手。
“成王还没到?”她一口气哽在喉间良久,终于忍下心中的恐慌。
那士兵看着还有旁的事情,也顾不得说太多,只道:“已至京城,不过现下并未收到消息!”说罢,他匆匆行了一礼,便着急地往远处跑去。
沈郁茹欲迈步出去,可还未行动门前便已经赶来了许多持盾的士兵,将盾牌立在殿前。
看这架势,想必已经准备最后一战了,如果成王不能及时赶到,昭宁侯即刻便覆了大楚改朝换代。
如果这场叛乱放在国土安定时,无论是晋北还是淮北,都能调出人马支援,决不会是现在这番景象。
可晋北军支援北境大伤元气,现在奉命填补边境。淮北军作为南路军的后防线,正与南族纠缠不清。
楚朝两位将军战死之时,昭宁侯大举起兵,可谓是给本就动摇的国土雪上加霜。
沈郁茹将事情脉络一一理过,似乎每一步都没踏在应当的位置上,才酿成了当下境况。
时至今日,她又一次经历了溯不到源头的悲剧,但比她更无助的是整个大楚家国。
昭宁大军以攻城车攻破城门,一时间黑甲黑旗如洪水一般由城门涌入,瞬间淹没了街道。
禁城军便退边打,只留下了一路的血迹与尸体。试问日日操练、兵强马壮,又在北境一战中不曾损耗的昭宁大军,又怎么能是区区禁城军能抵挡的住的。
这时内宫已然没人走动,处处都是严阵以待的御前卫,气氛甚是肃杀。
沈郁茹远处打量一番,强压着剧烈跳动心,多次想往理政殿去看太子。
既然昭宁大军已经破城,那不出几时必然攻入内宫,成王兵至京城却毫无驰援消息,太子也不知作何打算。
一番纠结后,她忽然转身道:“老夫人且与可竹在此处,不要外出。”说罢,便要出门而去。
殷可竹见状追上来一把拉住:“夫人要做什么去!”
“去找太子,成王恐不真心救援。”到了此时,沈郁茹直言猜想。
若论起冒险的事情来,这两人一个善谋一个敢做,从来不会互相劝慰推诿。殷可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起来:“我与你一起去!”
她随即转身看向殷老夫人:“娘,我同夫人一起去!”
本以为刚刚失了丈夫,决不会再让自己女儿冒险,可老夫人却只是担忧地望过来:“注意安全。”
“走!”殷可竹不做犹豫,直接拉起沈郁茹便往出跑。
“夫人!殷小姐!别…”把守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两个裙袂飘飘的身影已然越过重重铁甲往理政殿方向去了。
理政殿大门紧闭着,殷可竹不由分说地推了门,让殿前的士兵手足无措。
沈郁茹看着这雷厉风行的小姑娘推了殿门,便快步跟了进去。
“呦!二位怎么来了!”小内侍看见她二人一激灵,急忙迎上去。
“来见太子殿下。”沈郁茹说着也不停脚步,转过木屏风便往里打量。
理政殿里空空荡荡,除了阶上的案后端坐着太子,再无旁人。
“见过殿下!”沈郁茹先开口,将人的目光引过来:“殿下,成王援军为何还不至?”
徐佑听见这声音怔了一瞬,抬眼看去:“你们怎么来?快回去!”
沈郁茹见他不答,不由得心生急切,直接上了矮阶:“成王恐借刀杀人!”
只要援军晚一刻,叛军攻入内宫,那太子就会命丧敌军之手,届时他自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
之前沈郁茹对这些计策不甚敏感,可与傅其章在一起久了,加之见多了阴谋阳谋,自然而然分外明晰。
“本宫知道。”徐佑说得镇静。
既然早就知晓,却还要坚守这必破的城,沈郁茹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解道:“那殿下不如现下撤离。”
徐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望着空荡荡地大殿,缓缓起身:“父皇还在寝殿,百官家眷尚岌岌可危,本宫怎可弃城而去。”
这句话让沈郁茹无可反驳,却仍不甘心就这样等着成王的救援。
“成王不会让昭宁侯占住内宫的,他知晓本宫定然不会走,也必定会卡着最后一刻前来。”徐佑说得从容,目光如深潭。
沈郁茹这才听明白了太子所想,如若贸然撤离使成王来不及驰援,那昭宁侯必然要毫无阻挡地占领内宫,届时成王若想夺回便困难了。
说到底,他为的不是自己的太子之位,而是要江山尚为楚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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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援军
◎成王杀太子◎
沈郁茹深知成王不是可顾民生百姓之人,竟在这样的时候任昭宁大军城内屠杀,以悠悠性命做自己脚下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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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如此一举当是以身饲虎,她也冷静下来问得认真:“那之后呢?”
徐佑长舒了一口气,微抬眼眸打量着大殿之内,似乎像远行前最后作别一样:“本宫善政他善兵,但愿之后他能同樊相潜心学习料理政事。”
这话说得像在料理身后事,沈郁茹听后并神色中竟然多了些坚定“殿下应当想,今后要学治兵之道。”
两句话,一个已然打定了没有后路,一句却仍相信会绝处逢生。
殿门外声音杂乱起来,刀剑相碰声伴随着厮杀声一并传进来。
沈郁茹猛然回头看去,即便是隔着重重殿门,也仿佛可以看见叛军冲入内宫的景象。
“来人!”徐佑唤来了几名双腿打颤的小内侍:“带夫人与殷小姐去后殿,从书架后暗门出去。”
“殿下一起走!”沈郁茹听着逼近的喊杀声,却见人不挪动脚步,她还是想劝:“殿下!”
可徐佑却分外镇定,幽深的眼神看过来:“本宫现在若弃宫而去,即便是活下来,也再难守住这太子之位。”
沈郁茹忽然理解其中含义,成王领兵入城气势非凡,太子此时离开皇宫,相较之下便是败军出逃。
即便是有命到平定后再与成王一较高下,恐怕在百官眼中也是威信全无。这是留得青山在,也无人生火种了。
“叛军入宫,成王也快到了。”在这样危急时刻,太子竟然依旧镇定自若,一切在他预料之中,即便可以预料到自己黯淡无光的前路。
……
京城南城外,夜色中有望不尽的微弱贴光,冀南大军已经在此停驻多时。
成王如愿地着了一身玄铁铠甲,稳稳地乘着马,昂首远望。城中的火光已经映亮了一片夜色,他却似乎在欣赏元宵佳节的灯海。
一人策马由大军后方奔来,急促的马蹄在徐值近前戛然而止。马上的人是景舟,他看着就快陷落的京城,分外急切。
“殿下!大军何时入城?”他问得略带怒意,这一路不紧不慢地随着成王行军,到了这会儿竟然还要拖沓。
成王眼中映着火光,轻挑了眉:“不到时机。”
“再不入城,恐内宫已破!”景舟握紧了手里的缰绳,紧盯着面前的人。
小小副将况且之前还是靖安将军府的人,徐值从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泰然地看过来:“令行禁止。”随后又悠悠道了一句:“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里明讥暗讽傅其章傅其章乖张,景舟自然听出来了,眼神忽然冷了下来,自腰间缓缓抽出长剑。
冷铁摩擦声引来徐值的神思,他只侧过来个目光,以狠厉的眼神盯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景舟长剑在手,冷声道:“今日就让成王殿下看看,靖安将军部下的行事做派。”
就算是说破大天,徐值也不信有人敢在阵前谋刺皇子,他忽得冷笑,全然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
可景舟未再上前,只将两指置在唇间,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出来。这一声声音尖锐,引了一片马匹抖动鬃毛的声音。
徐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这才往阵后看去,打量有什么异样。
顷刻间阵后无数火把腾然而起,如一条火龙映亮四周。紧接着战鼓擂响,隐于夜色的大军躁动起来。
将士听鼓而动,这会儿侧面已经有一队人马杀了出去,景舟举剑高喊:“入城!”随即策马而出,引来一众跟随。
“不可!”徐值脱口而出,可喊声已经淹没在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中。
他万万没想到,景舟竟然能在军中有此一手,提前打通擂鼓士兵。
到了此时,即便是徐值不走也要被大军推着向前,他索性也跃马向前,只得杀进城中。
……
御前卫已经抵挡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现在只剩下这内宫尚在坚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郁茹深知这一点,她被士兵强行带入后殿,却不肯从暗门离去。
她立在那重重的屏风后,能听到前殿紧闭的殿门一阵又一阵地响起撞击声,那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将人激气一阵寒意,似乎在宣告着死亡逼近。
“夫人,殷小姐!请快些随小奴来吧!”那小内侍焦急不堪,已然将书柜的机关按下,敞开了暗门等着。
“可竹你先走吧。”沈郁茹看向殷可竹,不愿意她无故也困在这里。
但殷可竹哪里是临阵退缩的人,这会儿两手紧紧扣住沈郁茹的手腕,坚定地摇头:“夫人不走我就不走!”
说话间,殿门的撞击声猛烈起来,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杂乱的兵甲声忽然清晰,喊杀声进了前殿。
“夫人快走吧!”危急关头小内侍顾不得礼数,上手拉着沈郁茹就往后拽。
可一阵更大的喊杀声传来,伴随着愈加激烈的打斗声,沈郁茹奋力挣脱那不大的力气就往前殿去。
打斗声就在面前,沈郁茹霎时停住脚步紧贴着一扇屏风,尽力压制急促的呼吸,悄悄往前殿看去。
从屏风的缝隙中,她隐约看到一片混乱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待那人转身露面,正是成王!
前殿尚有叛军还很混乱,她壮着胆子再探身,终于看见了在里侧持剑厮杀的太子。
成王与太子就要打照面,可眼下借刀杀人之计并未成功,沈郁茹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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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害怕叛军没将太子杀了,成王要亲自动手。
温热的呼吸扑在屏风上,又被打回来。沈郁茹一时间觉着脊背发汗。
她不会什么功夫,出去就是白白送死,眼下便只能这样在暗处看着形势。
刀剑声刺到耳朵里,由翁鸣声慢慢麻木,即便是再急促的呼吸声也如同没有,沈郁茹恍然间觉着自己手脚麻木。
殿内的蜡烛已经倒落的差不多,只剩了几盏还能有微弱的光亮,四下影影绰绰。
忽然,太子被几名叛军推入角落,她急切地抓住屏风腿不听使唤地卖了半步出去。
可随即成王却到了身前,一剑斩了一名叛军。如此一瞬间,沈郁茹竟觉着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不成成王是真心相救。
徐佑神色中也多出了些不可思议,他靠在昏暗的阶上身上已然数道伤口。
殿内叛军被杀的差不多,再加上刚才那一剑,他一时看不透自己这个弟弟。
正缓着力气,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他抬头正见了徐值浅笑着要拉自己起来。
“多谢。”无论怎样,成王保下大楚徐佑都想道谢。他握住那只手,借力站起身来。
徐值手腕一用力,将人忽然拉至身前,手里的银剑一转,剑锋随即刺入徐佑的腹部。
眼中片刻欣慰还未退去,徐佑连震惊都没来得及,剧痛让他开不得口,只慢慢盯着一口气投去目光。
“不谢。”徐佑贴在他耳边轻声一句,随后将人推开,以得意的目光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剑刃还在滴血。
事发于刹那,沈郁茹一口气滞在喉间,连本能的呼喊都忘却了。目光似僵住般,震惊地盯着那个角落。
殷可竹方要叫喊,她急忙上前遮住口鼻,示意不要出声。若是现在暴露,必定要被成王灭口。
一名叛军试图从背后击杀徐值,可他回手一抓剑锋在那人喉间走一遭,便鲜血四溅。
他随手将一命呜呼的叛军推在太子身上,遮了这人人认识的身形。
沈郁茹紧紧地握着拳,快将指甲嵌进肉里,一面又死死拉住殷可竹,半点声音也不敢出
殿内的发抖终于平静下来,士兵方才有时间四下打量,将注意力集中到成王身上。
徐值看着不好再动手,便从昏暗出走出,声音急切:“太子殿下呢。谁看到太子殿下了”
“方才还在殿里!”士兵也慌了神,一个不注意竟然把当今太子看丢了。
徐值指挥那些士兵出去“去内宫里找!不要被叛军抓了!”
一众人本就慌乱,这会儿更是手足无措,纷纷答是随即出门。
刚才未探人生死,这会儿绝不能被人找见,徐值见殿里空荡了才以剑锋剥开徐佑身上的尸体,瞄准了颈部要害要再刺下去。
“殿下!”门外忽然传来一士兵的声音,沈郁茹正欲高呼却见成王即刻收了剑往殿门外走。
“太子殿下失踪,赶紧在宫内寻找!”徐值不再理会灯光昏暗的大殿内,抢先一步开口。
士兵先答是又道:“殿下,城北仍受猛烈攻击!请殿下速至!”
徐值犹豫地又往殿里黑暗的角落看了一眼,这会儿再回去更为可疑,他索性便不去管。
若是太子半死不活的被发现,他总有办法让人死在太医手里。
“走!”他迈开步子离开,眼下要击退昭宁侯才是正事。
空荡荡的大殿里,弥漫着血腥气,士兵都四散去别处寻找太子,谁也没看来这样昏暗的角落里翻找。
沈郁茹虽然腿脚发软,仍即刻出了屏风,急迫的往那个盯了许久的角落里奔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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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灭迹
◎沈郁茹助太子逃出皇宫◎
那昏暗的角落里堆了四五具尸体,周围鲜血遍地,即便是看不大清,沈郁茹也能闻出弥漫的血腥味儿。
“可竹,你快去门口看着!”她即刻蹲下身去,奋力推开那沉重的铠甲士兵,也顾不得手上粘糊的血迹,憋着徐佑的衣服将其拖了出来。
若放在数月之前,她是万不敢碰这样血淋淋的尸体的,可现在救人心切,早已将恐惧抛在了身后。
没有足够的光源来看人面色判断生死,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贴近徐佑鼻下,忽然发现还有温热的气息,人还活着!
“殿下!”沈郁茹焦急间使劲晃了晃徐佑,期盼着人能醒过来,一边又警惕地去看门口。
徐佑的气息渐渐沉重起来,伴随着似有似无的低吟声,可是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殿下说什么!”沈郁茹隐约觉着他的嘴唇在动,赶紧附耳贴过去。
“走…”毫无力气的一个字从徐佑嗓子里挤出来,更像是垂死时最后一句挣扎。
沈郁茹一时间没能理解什么意思,是让自己走还是什么。忽然,慌乱中灵光一闪:“带你走?”
昏暗中,她片刻不敢移开目光,盯着那现在气若游丝的人,想得到一个回答。良久,徐佑只将下巴轻轻收了一下,算作点头。
“夫人快些,好像要有人来了!”守在门口的殷可竹看着远处大片亮起的火把,不禁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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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奄奄一息,战乱平定后必定是成王在朝中独揽大权,到时候不必使什么手腕,就能让人在病榻上一命呜呼。
沈郁茹深知成王不会给太子活命的机会,也全然理解了太子为什么要走。
可是方才是成王亲手在这里刺了一剑,如果他后续折返回来寻找发现不见人影,必然发现太子被救走生起疑心。
届时还是要打着搜救太子的旗号大肆寻找,如果不幸被找到带回宫内,便又是回到了他的爪牙之下,难逃一死。
“可竹过来!”沈郁茹忽然呼唤,看着人匆匆跑近,急促道:“快把太子的外袍与这士兵的铠甲换了!快!”
她说罢,已然开始动手去解那尸体的铠甲。沈郁茹不明就里,可看得出人自有打算,便也急忙去扯开了徐佑的外袍。
殿外的嘈杂的声音隐约传来,明知危险就在远处,可却不知何时就会进来人,令人无法预料。
两人趁着殿内昏暗手下忙乱,沈郁茹不时往殿门口张望:“快些,给太子披上甲!”
她即刻起身四下打量,忽然见着了远处还有一盏微弱的烛光,顿时便急切地扑了过去。
那蜡烛仅剩了最后一点,她以满是鲜血的手一把握住烛盏。虽然心底焦急恨不得大步跑起来,可还是压着急促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
“夫人,这是…”殷可竹已经将太子拖离了那尸体堆,看着拿着烛火的人不知要做甚。
沈郁茹深吸了一口气,定下慌乱的神思,往地上的人盯了许久,才横下心将烛火靠近换下的太子外袍上,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引燃衣料。
火光由如黄豆大小的烛光慢慢扩大跳跃起来,映亮四周猩红的一片。
她随即将那烧着的衣料往脱了铠甲的尸体脸上一丢,又将拉住往尸体多的地方丢去。如豆的烛光碰着头发布料,或急或徐的蔓延开来。
有生至此,沈郁茹连打架都没有过,更不要说放火,何况烧的还是皇宫内院。她现在前所未有的不安,也前所未有的冷静。
火势再大就要引来人了,她回身同殷可竹一起架起太子,要逃离这待会儿就要成了一片火海的地方。
回神间,沈郁茹见着殷可竹手里还攥着从太子腰间扯下来玉佩。怔了一瞬,她一把扯过来回手丢在了越来越大的火海里。
“走!”她坚定地回头不再看身后发生了什么,与殷可竹一起拖着沉重的徐佑往后殿暗门而去。
路过后殿榻的时候,沈郁茹随手扯了件暗色的戴帽斗篷,将人裹得严实。
往暗道看去里边漆黑无比,她情急之下捡了盏榻边明亮的蜡烛,终于是气喘吁吁地两人拖进了暗道,关了书架的门。
“这是往哪儿去啊!”殷可竹看着幽长的暗道,前路伸手不见五指,心下发慌起来。
这条路通往哪儿谁也不知道,沈郁茹这没做回答,这会儿才觉出方才在大殿里的惊险,开始后怕起来。
“先走!”她又忍着酸痛的手腕将太子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这会儿还不是回味的时候,要先离开皇宫。
理政殿的一把火越烧越往,火焰碰着人的肌肤更得助势,竟在遍地尸体间形成一片火海。
等众人意识到起火时,殿内已经烧了许久火光冲天。一时间士兵纷纷就近在蓄水处提了木桶木盆来救火,宫内霎时喊声一片。
……
那条幽深的暗道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一盏烛光本就昏暗,走了许久已经眼花。再加拖着个沉重人又没有新鲜空气,四周闷热得很,这会儿她觉着头晕恶心。
“夫人,是扇门!”殷可竹忽然眨了眨干涩地眼睛,看着前边隐约到了头。
看到了希望沈郁茹不禁加紧迈了两步,将手中的烛火往前探了探,气喘吁吁地打量着,终于看清是扇落了闩的木门。
“快去…打开。”她已经不甚有力气说话,殷可竹的力气一撤,更是被徐佑的重量拽着,腿脚一软踉跄摔在地上。
等着开门的时间,她赶紧走又探了探徐佑的鼻子,觉着还有气流才悄悄放下心。
随着哗啦一声门被拽开,虽然外边还是一片黑暗,但是冬日的凉意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
一阵凉爽扑在身上,如灵丹妙药入体般,解救了沈郁茹的浑身闷热与恶心,不由得畅快呼吸一口。
殷可竹已经回身来帮忙,二人再次起身,合力将徐佑往出口拖去。
沈郁茹刚刚得了些新鲜空气,头脑的涨疼退去,想着出去看看外边是什么情况。
她脚松软的干草上,借着仅有的烛火四周打量,看着是出空了的宅子。不过摆设都很齐全,也没有什么尘土蛛网,想来不是废弃很久的。
“你等着,我去出看看情况。”光看宅子看不出身处何地,她打算去看看街道里的情况。
殷可竹应道:“夫人小心!”
院内一片寂静,仅剩了天上的月色,外边街道隐约有急促的脚步声,不过很远。
沈郁茹轻轻拨了大门的门栓,将门开了个缝隙往外打量,一片狼藉的街道只剩了地上无力燃烧的个残留的火把,隐约可辨是到了宫外。
她又四下看过,忽然觉着这里熟悉。是皇城南边,从这里再往南两个街道就是靖安将军府的后门。
昭宁侯大军自北攻入,这会儿想必大军都在北边御敌,南城已然不太惹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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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怎么样?”殷可竹见人久不回来,不放心地跟出来问。
若是离将军府近那就好说太多了,可是拖着个半死不活的人行动不便,沈郁茹便想着先去找些人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些人手来。”
“夫人…”殷可竹一句话未说完,沈郁茹便已经从门缝中侧身出去,想着早一刻找到帮手,便早一刻安全。
靖安将军府的人,都是傅其章留下的,加上之前放过一批后执意留下的都是多年侍卫,十分忠心可靠。
沿路还是有零散士兵匆匆跑过,沈郁茹隐在黑暗中夺过那些人,不时往火光冲天的北面看去,一路提心吊胆地加紧了步伐。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着,沈郁茹奋力推开便急切地跑进去,虽然没了主人在,但夜间那些灯笼照常被点起来,院里并不昏暗。
“夫人!”忽然有一人影自远处房间走来,沈郁茹循声看去,竟然是景舟。
“夫人怎么出宫的?”景舟已然满头大汗,看着神色十分急切:“属下在宫内便寻夫人不见,这才回府来看看情况。”
见着了可靠的人,沈郁茹顿时激动起来:“快!太子被成王所伤,性命垂危!正在宫外的一所宅子里。”
“什么?”景舟只以为听错了,一时震惊没反应过来。
此时四周已经围过来许多侍卫,有的听了半句话也没听全,不过都觉出气氛紧张,绷紧了神思。
沈郁茹轻握了拳头,想给徐佑找个好的去处,免得之后被发现。时间紧迫,可思绪却仿佛不听使唤似的,这一下那一下,每一个清晰的想法出来。
忽然,她神思一动:“待会儿你们把太子送去城南落梅园,切忌一定隐蔽行事!”
她正要转身,忽然又道:“把府里的府医也带上!”
“属下随夫人前去!”景舟看她要带着人走,随即快跟了几步。
毕竟现在四处都是冀南军,若是需要暗度关卡,他在也能方便行事。
冀南军大部分都在城北,与不敌大军猛烈进攻的昭宁侯部做最后的较量。
不过看眼下情势,京城算是保住了。昭宁侯已然从城北撤退,虽然应当是暂做休整,准备来日反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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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们傅将军闪亮登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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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大,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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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罪证
◎傅其章抵京◎
冀南军大部都在城北,早已被破开的京城南门,还没有安排许多人把守。
景舟从那间宅子里带了太子,趁着夜色能隐藏踪迹,一路往城南去。路上谁都是行色匆匆,也没人会特意停下来询问脚下生风的将士。
沈郁茹并未一起去,这会儿她若出城定然要引得成王怀疑,况且沈置还在成王手底下,必然不可能一走了之。
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京城的战火也逐渐平息下来。街上零零散散地有惊慌的百姓,携家带口地往城外去。
处处都是烧过的火把和零散辨不出形状的杂物,四周一片狼藉。路过士兵也不再脚步匆匆,有了巡逻的队伍。
经过一番战事的内宫,已经不如之前华丽,尤其是理政殿的一场大火,临近天明才被完全扑灭,索性木梁主架都还完好。
进了宫门,成王的玄甲上还有半干不干的血迹,手中鲜红的长剑也没心思去擦,直接收入了剑鞘。
他方才从城北回来,就听了起火的消息,急忙往内宫去。一路上血水与杂物融在一起,分外污浊。
近了内宫放眼望去,理政殿的大门已然被火燎得炭黑,里边更是还有匆匆忙忙出入的宫人。
“殿下!不好了!殿下!”一小内侍快要将嗓子喊破,跑得脚下生风。
徐佑不明所以,只见人一个踉跄扑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殿下…太子殿下…太子…”
他痛苦着说不出话,手哆嗦地奉上了一枚覆了炭黑的玉佩,将整个身子埋了下去。
“太子怎么了?说话!”徐值拎过那枚玉佩上下打量,认出是太子的东西。他琢磨着无非是有人发现了太子,不过想必也是奄奄一息了。
小内侍声音断断续续,说得悲痛:“理政殿大火…这是…是在火场中找到的!”
“什么?”徐值一怔:“可见着太子了?”
“没…”小内侍痛哭起来:“里边的人烧得面目全非,只找到了这块玉佩。”
徐值是徐值亲手刺了一剑的,他心知肚明人就在理政殿里。此刻更是神思一震,快步往前而去。
跨进理政殿的大门,他不禁放缓了脚步,四下漆黑一片,周遭弥漫着青烟与焦糊味,显得空空荡荡。
“在哪找到的玉佩?”他回身问不停啜泣的内侍,眼神中暗暗升起期待。
小内侍急忙往远处的角落跑去:“在这儿…”
徐值这才发现,四周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差不多了,只剩下这里几具被烧焦的尸体还留着,想来是难以分辨没敢移动。
昨晚就是在这里杀的太子,他记得一清二楚,位置丝毫没有偏差。
意外的一场大火,将原本可能还活着的太子烧得只剩了个人形,徐值忽得觉出了几分天在助他。
旁边的小内侍哭得不像样子,他悠悠地把那枚玉佩拎在眼前,数声冷笑在心中。却只敢在眼神中露出些得意,故作面色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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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从自己荣登大宝的幻境里出来,想着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处理,即刻转身往皇帝寝殿而去。
皇帝寝宫在更后方,又安排了重兵把守,这次到没有太大的祸患。
徐值一身带血的铠甲就这么直奔寝殿,守门的宫人想拦却没敢开口,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殿内还安静地燃着香料,小皇后一身红紫华服正立在榻边,听得动静偏头来看,步摇轻响。
她见着人,红唇微勾眼神柔美起来,白皙有光泽的皮肤配上这样好的精神,全然不似刚经历了叛军入宫。
皇帝在榻上躺着,也看不出是睡是醒,徐值并未打算行礼,只想往前看看情况。
可这时小皇后却忽然俯身:“陛下,成王到了。”
徐值反应过来这是在打掩护,说明人还醒着,他赶紧就地跪了:“儿臣见过父皇!”
这会儿皇帝已然没有了开口的力气,自然也不必等着让起身。
他自行起身后,缓缓走近皇帝的床榻,神色悲痛起来,眼睛里即刻蓄了许多泪水。
“父皇…太子殿下…薨了”他看似无力地跪下去,像是真的在悼念。
皇帝面容消瘦了许多,显得眼袋更严重。话音落,他尚可移动的眼珠忽然颤动,浑身霎时紧绷起来,手指微微扣拽着床被。
只看抖动的面部,便知现在这不能移动的人,是有多悲愤痛苦。
可逢场作戏徐值最为拿手,这会儿轻轻地将那枚玉佩放在皇帝枕边:“太子被乱军刺杀与理政殿,后来殿内又起了大火,只找到了这枚玉佩。”
他说得没什么感情,都在一个语调上,似乎只读书似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帝。
一旁的小皇后知晓这王爷不是真伤心,那她也没必要跟着做戏,索性就理了自己的手帕,干看着。
低沉嘶哑的气声从皇帝喉间迸出来,四肢一抽一抽地抖动着,眼睛瞪地圆大,似乎正在与这个消息抗争着。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宫里尚有事物要料理,父皇先歇息。”徐值起身后便收了神色,往小皇后看了眼,留了个关心的神色随即转身。
可没想皇后却紧跟着他走了两步,避开了皇帝,低声道:“刚才赵峦奉命去书文院送什么东西了,你可当心。”
徐值先是思索,后又抬起笑眼拈了拈那浅香的手帕:“知道了,你得助我。”
他说罢,往龙榻上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换得小皇后一个明了的眼神。
……
叛军暂退京城以北,宫中传出消息,太子为叛军所杀,薨于理政殿内。
一时间天地大变,朝臣人人悲痛却又刀刃在心。一场兵变失了太子,兵权在手的成王必将独掌朝政。
这个消息传到了靖安将军府,沈郁茹却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只要成王信了太子是真死,那之后必然能打一个出其不意。
天色刚刚大亮,她刚处理了昨夜一身血迹的衣服,就听得院内脚步匆匆。
隔着窗纱看去,疾行不稳的身影正是沈置,还未等她起身,沈置已然急切地推门而入。
“父亲?”她刚走几步,却见人慌乱的步伐猛然转身,去将门关了。
突然急冲冲进府,又如此慌张避人,气氛一时间又紧张起来。
沈郁茹也不禁往外打量,低声问道:“父亲怎么了?”
只见沈置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的皱纹微纵着,一脸地紧张。他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递了过来。
“这是…”沈郁茹不明就里,赶忙扯开来看。
待看清其中所写却忽然头皮发麻,这分明是削成王位份的圣旨,上边一条条的罪证写得清晰明了。
勾结晋北匪首周穹,结党营私陷害朝臣…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圣旨纸上。原来皇帝都知道,甚至调查得比她知道的还要详细。
沈郁茹大惊一时惶恐,盖了大印的圣旨怎么会在对自己父亲手上:“这怎么回事!”
沈置顺上来一口气,心惊胆战道:“这是赵峦公公送来的!我刚盖了书文院的官印,成王就到了。”
“然后呢?”沈郁茹听得着急。
“成王问赵峦送了什么来,我怕这东西落在他手上,就说是来送传位诏书的。”沈置心有余悸。
他终于看着不憋起,这才苦楚道:“是那传位诏书被他扔进火盆里焚了,不过想来这个应当重要。”
太子都没了,那传位诏书已然也就是一张废纸,不过过这活人的罪证可是一清二楚。
沈郁茹手脚发冷,忽然紧紧地握住沈置的手腕,觉着庆幸。自己的父亲一辈子没做什么大事,竟然这会儿做了这么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决定。
“好…”她如同至宝在手,太子还活着又有皇帝这封手书,之后定然可以东山再起。
她一抬眼,看着了沈置那苍老不安的眼神正望过来,想来也是藏下圣旨不知所措才寻过来。
“这事儿不要再同别人说起!”沈郁茹又嘱咐着,一定要留好这张底牌。
……
经过一天简单收拾的京城,已经能看出些条理,街上零零散散地点起了灯笼,在寒风中显得凄凉。
太子被送往落梅园,景舟便与靖安将军府的人片刻不离的守着,只敢在天色渐渐晚时去远处的城镇买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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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南郊的林道上,一匹快马驰过。映着洁白的月色,可见马上的人正是傅其章。
为了避开北面的乱军,他特地走了城南。这会儿,盯着不甚清晰地前路,归心似箭。可突然,远处越过一匹马的影子,一人快马驰过。
“吁…”他猛然勒住马匹谨慎起来,这会儿在京城附近行动的,不知是嘉宁军还是昭宁侯的人,并不敢贸然上前。
看这样子,再往前恐就有人了,他索性下了马徒步向前摸索。
四周漆黑,等到了近前才看到这地方是落梅园。傅其章侧身在树后看去,正见着了一人影刚刚进门。
落梅园许久都没用过,这样的战乱时候更不可能有人来赏梅。他心里打着鼓,拿不准是太子的人还是敌军。
不过既然到了,就要打探个明白。他四下环顾再没有旁人,轻着步子以树木为遮挡,慢慢往前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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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自从喝了营养液,除了更新,不想干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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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重逢
◎小夫妻重逢◎
落梅园的木门依旧破败着,城郊的林子里还有积雪,黑夜里除了风声也四下安静,甚至连点点光亮都没有。
傅其章轻着步子,侧身贴在门外的墙边,先是稍稍探了头由门缝往里看,却见里边一片漆黑。
方才明明见有人进去,这会儿却毫无人影,必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等了许久都没什么声响,他才轻轻地探出手去,谨慎地推了虚掩的门。
即使动作再轻缓,破败的木门一受力就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这样的响动格外刺耳。
傅其章手臂一紧即刻住了手,屏住呼吸没敢在动,等着看这样的声响会不会招来里边的什么回应。
可是院子里就好像真的没有人一般,半晌都没有脚步声。他这才又把手掌往前推了几寸,将门开出了个更大的缝来。
即使是得了宽阔的视野,也依旧没能在园里看到什么异常,夜色下一切都很平静。
想着人可能是在更里边,傅其章又往身后打量确定无人,才小心翼翼地迈进了门。
他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听觉上,脚落在门里,踏在未化的雪上窣窣做响,四周安静的可怕。
突然,一阵凌厉的风声自门后传来。傅其章听觉灵敏反应迅捷,不过刹那间已经抬臂挡去。
黑夜之中也看不清是谁,不过根据所钳住的手臂能构想出人形。他正欲回击,却不想这人十分有力,反手一转挣脱了。
随即一阵冷铁摩擦声响起,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傅其章凭借直觉利落地将那人手腕一按,只一瞬,出鞘几寸的兵刃又哗的一声退回。
明招不行,这黑衣人又利落地自腰间抽出匕首。可还未刺下,手臂关节已被制住。
拳脚都在方寸之间,傅其章终归是占了上风。他反手夺过匕首,顺势拧过那人手臂按在背部,将人抵在墙上。
“什么人!”他把匕首抵在这人脖颈处低声问道,掌间加大了力气警告人不要再挣扎。
忽然,他却觉着这人猛然松了周身的力气,正疑惑着,就听得惊疑的一声:“将军!”
这声音分外熟悉,傅其章即刻松了手任人转过身来,正见着了景舟不可思议的目光。
“将军?真的是你?”景舟尚未缓过神来,他方才听到那一声询问本是不信的,可声音实在是太像了,由不得他不信。
这场景也在傅其章意料之外:“景舟?”
难不成是什么死而复生,或者夜半还魂?景舟还立在原地不敢动,一时不知眼前的人是人是鬼。
他壮着胆子抬了手,想去碰一碰这身形,按理来说魂魄是抓不到的。
可当手指用力戳在了那厚实的肩上,他才猛然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一颤。
忽然他觉着自己是傻了,明明方才才交过手,都是实打实、活生生的人啊。
所有人都以为靖安将军战死了,满街的白绫千军齐悲,却不想人能在这样一个夜晚,再见到这个人。
“将军…”他满腹的不可思议化作一丝丝哽咽,又惊又喜地望着。
傅其章看景舟这样子分外理解,毕竟自己算得上死而复生了。他轻舒了一口,上前一步将那呆木的人一抱,用力的在肩上拍了两下。
他本以为人在送小可汗的路上出了意外,如今又见到了才觉着可幸。
“你怎么在这儿?”他将人推开好好打量了一番,又疑惑起眼下的事情来,
只要人安然回来,旁的都无需再问。景舟赶紧收了收留在眼里的泪水,连声音都比方才轻快了几分:“将军随属下来!”
穿过层层的石路,终于见着了园内深处一盏亮着烛火的屋子。傅其章疑惑着,又往前走,才看清门前立了四五个人把守。
“将军?”“将军…”
这些人本警惕着,忽然见到这个熟悉的人影,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眼睛昏花了。可又见着这么多人齐呼,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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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页
在一片手足无措中,傅其章随着景舟进了屋子,直到关了门还听得见门外阵阵疑惑的声音。
往不大的屋内扫视,他一眼就看着了躺在榻上的徐佑:“太子殿下?”
太子不应当在宫里么,怎么这寒冬夜晚在这样偏远的园子里?莫非京城已经落入昭宁侯之手。
傅其章正往榻边疾行,却正与徐佑看来得目光对上,原本疲惫的神色先是一滞,随后连瞳孔都微震着。
“傅将军?”徐佑情急之下猛然起身,却不想别动腹部伤口,惹得面色苦楚。
可他也顾不上些许多,赶紧强撑着探头去看,却发现无论如何打量,眼前都是个实打实的人。
“你活着?”他怔了许久,才惊喜地说出这句话来。
傅其章方才从进门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或惊或喜,这会儿立在榻边颇为镇静:“是。”
“末将傅其章,见过太子殿下。”从北境回来,他身上都带了些风雪的气息,收敛了浑身的锐气,却格外挺拔有气势。
徐佑一口气吸进去,又哽咽的呼出来,再看眼中已然亮莹莹的。心中慨叹,上天终究是不忍心将这样一位将军收了去。
“殿下为何在此处?”傅其章看着他应当是身体有恙,便更为奇怪。
屋里的烛光并没敢点太明亮,这会儿显得昏昏沉沉的。即便是过了许久,徐佑再讲起当日的事情,依然是面色凝重。
傅其章听过成王故意拖延时间和那一剑,不由得脊背生寒。再得知沈郁茹冒险行事,更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原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下成王大权在手,人人都道太子被叛军所杀,当真是世事难料。
“傅将军可愿再助本宫…”徐佑觉不甘心成王肆意妄为,可眼下境况他实在不敢肯定还有人肯冒险。
向来直言直语的傅其章却没有即刻回答,他将沉静的眼神看过去,问道:“殿下与成王,有何分别?”
徐佑忽然一怔,连呼吸都屏住了,如此一问竟令他恍然失神。是啊,自己与成王有什么分别呢?
对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来说,谁坐皇位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那些权利斗争跟他们丝毫不相干。
有吃有喝、有衣有被,谁做这个皇帝都是一样的。
傅其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复。
忽然,徐佑的目光平和起来,连浮着的气都沉下去不少:“本宫永远不会用国土安定与百姓性命做赌注。”
当成王任由昭宁大军攻入京城杀戮,为了皇位故意拖延时机时,他其实便已经找到了自己与他的分别。
皇权使然,君王从来不是君子,可也不能是心魔。
屋内影影绰绰,傅其章以坚定地目光地看着,周身都有着由心而发的处变不惊。
他也不知何时起,那些把自己压的喘不过气的重担,竟然能被随心拿起,还不觉着处处禁锢。
殷渌临终时,问过为何要领兵打仗,他才明白什么是“时也心也。”
从建功立业,到为我脚下国土与万千黎民不受战火,为活着的人能继续活下去,死去的人可魂归故里。
“末将想先进城看看。”傅其章并不继续做决定,他每一句话都说得从容,绝不比之前少了半分自信。
未得到明确答复,太子心里的石头终究没有落下,可现在却不能强人所难。
那京城里还有傅其章日思夜念的人,万事都要等相见过之后,再做定夺。
……
夜深了,沈郁茹和衣卧在榻上,就这么盯着雪白的窗纱。
想来已经很久没有安睡过了,她眼睛干涩,却不敢闭眼深眠,因为梦里都是与傅其章的分别。
她正神思游走,忽然洁白的窗纱外映出个人影来,窗户也被推了一把。
“谁!”她猛然警惕地坐起身来,手已经探向了枕下藏着的匕首。
眼下京城已然乱做一潭浑水,将军府里也没什么人手,依然是日夜防备。
安静了许久,沈郁茹暗暗屏着气,不知来人是谁。突然,窗户被猛地推开,那个黑影不由分说跃进来。
她一惊即刻抽出匕首,将身形闪至一旁:“你是谁!”
是昭宁侯的人还是成王的人,或者是宣平侯府的余党,她握着匕首的手微抖,声音却依旧清晰有力。
“郁茹。”
这一声呼唤令沈郁茹紧绷的身体一怔,冰冷的神色忽然慢慢显出惊色,连呼吸都放缓了。
这样熟悉的声音…她目不转睛怀疑又期待着,看着那黑影慢慢转身,迎着淡淡的光,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元十…”她轻着声音脱口而出,更像是不自信的自问。目光在这张脸上打量一遍又一遍,连匕首都忘记放下。
傅其章以柔和的目光看着,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是我,我回来了。”
是在做梦吧,沈郁茹不敢相信,恍然间松了匕首。随着当啷一声将神思一震,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人越走越近,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傅其章那有神的目光忽然也动容起来。
沈郁茹觉着眼眶里热来,连喉间都哽着气不敢呼出来,怕大梦一场醒来两手空空。
她细细地打量近在咫尺的脸庞,犹豫着缓缓抬手,将冰凉的指尖触在傅其章的脸颊,又慢慢抚到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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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页
一点温热自指尖传来,化作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酥意传遍全身。
是活生生的人,沈郁茹觉着自己指尖湿润,是傅其章眼角的泪…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1/1
今天修改前边的文来着,发得有点晚。不过都是改一些错字,剧情没有太大变动的,大家不用重新看哒~
感谢在2022-02-15 19:08:57~2022-02-16 20: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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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38章 暖意
◎小夫妻酱酱酿酿◎
良久的沉静后,这些时日所有的不安,突破了心中的高墙。沈郁茹猛然伏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放声哭起来。
“你去哪了…”她本想责怪,但转瞬就被满心的担忧后怕淹没,只剩下了哭声。
傅其章抬臂将人紧紧抱住,仿佛要把这副柔软单薄的身躯嵌进怀里:“我回来了…”
那说不上委屈却戳心的哭声,仿佛在倾诉着以往只身一身的苦楚与思念。惹得他心中酸涩,垂目间也落下泪来。
哭声转为低低地呜咽,沈郁茹将额头抵在那尚有寒气的肩上,手指紧紧地扣入细软的毛裘,好似在悬崖边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缓缓抬起双眸,在傅其章的眉眼间一寸寸的细细看过,忽然心怀庆幸。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宛若春风乍至,只一瞬就消散了所有冰雪。
将一切苦楚宣泄出去,欣喜与释然才涌入心间。她带着泪看着人良久,忽然一笑,即便是屋内四周都暗着,也能觉出身前的人周身光亮。
……
终于,屋内燃起了蜡烛,迎着明亮的烛光,沈郁茹却半刻都不肯将目光从傅其章身上挪开。仿佛一个错眼,人就会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屋里暖和,傅其章正准备换下毛裘,便察觉到了这样灼人的目光。他往拿着火折子出神的人看去,笑道:“我好看?”
沈郁茹神色一动回过神来,刚想气人这样的时候还能打趣,却又即刻心疼起来,只能缓缓收了火折子,不做回应。
她上前替人脱了外衣,这会儿才能有心思去分辨出来,这毛裘不寻常:“这是哪里的衣服?你这些时日都去哪了?”
“北藩的,这事儿说来话长。”傅其章转过身来,回以更柔和的目光,发现眼前的人消瘦不少。若不是现在这点神采衬着,只怕会更加憔悴。
松了的里衣随着转身完全垂下来,沈郁茹可清晰地看见胸前那些愈合的伤口,新肉长得十分刺目。
“那就慢慢说…”她的心忽然被刺了一下,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拨开肩头的衣领,想知道傅其章究竟还有多少伤在身上。
“没事儿,都好了。”傅其章看着她心疼得眼神,便开口安慰。
沈郁茹微凉的指尖,在那些略微凸起的伤疤上一一走过,由锁骨到心口…
有些周围还留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甚至能料想出当时有多少刀剑刺过来。
忽然,她觉着一直平稳起伏的胸膛微颤,抬眼看去正与炙热的眼神撞上。她能觉出傅其章的目光在自己眉目间游走,如一湾不平静的池水。
还未等思索什么,只见傅其章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了眼神:“我先去沐浴…洗了这血迹。”说罢便要往出走。
沈郁茹觉着他脚步有些急,一时不知所以,下意识便将人拽住:“别出去了,在屋里吧。”
想来沐浴一下,再换身干爽的衣服,也不至于让好了的伤口再破开。
她转身出门去吩咐兰芷的时候,傅其章微抿了嘴唇偏过头去,嘴角明明勾起了笑容,却又偏偏带了些无奈。
……
兰芷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要大半夜沐浴,却也还是去烧了热水,又将沐浴用品全数送去了房中。
总之现在的关口,她也不敢多问,省的又伤了本就还疼的那颗心。
冬日的热水,散发着氤氲的热气,给屋子添了些暖意。傅其章许久都没切实感受过这样的热气,一时间有些神思游走。
沈郁茹开了个青瓷瓶,往水中撒着些药粉,问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些伤口实在太惹人注目,她又忍不住去触了触肩上伤疤。温凉的指尖碰到微热的皮肤,还带着些留存的水珠,由颈间滑落。
搭在浴盆边原本放松的手臂忽然紧绷一瞬,傅其章,合着眼,手指慢慢地摸索着那些缝隙,似乎并不大安分。
“你怎么了,不舒服?”沈郁茹忙低头看去,觉着热气里的人似乎在压抑着呼吸,眉头有些微蹙。
“没事…”傅其章轻应了一声,只看面色不觉着是伤口疼痛。
可沈郁茹那肯放过,又向前倾了倾身贴近去看,恨不得将目光贴在他的脸上,去看有什么意外。
忽然,傅其章睁眼转过头来,她不由得一怔。霎时与二人鼻尖近在咫尺,连呼吸都随着水汽交融在一起。
“你…”傅其章说了这一字,却又带着笑意抿了抿嘴唇,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那目光被水雾一浸,更显得柔和。可沈郁茹总觉着其中有波澜,要把自己勾过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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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页
正猜测着,面前的人突然往前一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带着些湿漉漉的潮气。
沈郁茹眼神中疑惑忽然退去,换成了片刻的不知所措,却又渐渐地多了些欣喜。
“还离这么近?”得此突然一吻,傅其章以为人会闪开,这会儿看着她呆住,便无奈着笑着问道。
两人相视了会儿,热气蒸腾上来,沈郁茹一时心跳得急,望着那热烈的目光,丝毫未动。
伴着不甚清晰地视线,她忽然俯身吻了上去,只不过没有即刻离开,任呼吸交缠了会儿,才稍稍分离。
终于得了呼吸档口的傅其章,赶紧吞了卡在喉间的气。
他垂目浅笑了会儿,忽得抬起翻腾的目光,恨不得将尽在咫尺的眉目刻入眼底。
“是你撩拨的我的。”他呼出一阵明显的笑,便不由分说地将人揽了过来,干脆地覆上一个深吻。
沈郁茹觉着带着水滴的手掌在她耳后慢慢摩挲,又不经意划过耳垂,在面颊停留片刻。
往常缠绵的吻这会儿却失了温柔,热烈的向前探索,甚至不给一丝凉爽的空气。她想往后得些喘息的机会,却又被有力的手掌揽回来。
慢慢地,她似乎也被着热气包裹,手不经意间覆上了傅其章那发烫的手臂,又顺着向上摸索,在脖颈间流连。
哗啦一声,伴随着出水的声音,一阵水汽剧烈地腾起来。傅其章猛然将人抱起,却不肯让唇齿分离太久。
地上湿漉漉的水渍,由房屋中间的浴盆一直到了床榻,慢慢地,房间里似乎是三月春景,令人忘我轻叹,浑身暖意攀升。
……
……
……
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透亮的光线由窗外映进来,将昨晚屋内的一片狼藉看得清楚。
傅其章早着了干爽的里衣,撑着头带着笑意,往自己身前还在沉睡的人打量着。
他似乎这样看了许久,从天色昏暗看到打量,却时不时都要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眼神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爱意,恨不得要从这眉眼间看出朵花来。
沈郁茹是被这一阵有一阵地轻笑,从梦境带回现实的。他朦胧间睁开眼,便察觉到了自己在傅其章的怀里。
可她没有即刻出声,面色忽然又红了起来,微微往前蹭了蹭,将自己又埋进了被子。
“醒了?”傅其章声音清亮,似乎还很是高兴,偏要将人的小心思戳破。
“没有…”沈郁茹还不敢露头,话音从被子间传出去,反而又引来一阵笑声。
傅其章抬臂又将人搂住,只要一回想起昨晚便要笑。
这样安定的怀抱,沈郁茹反而一瞬间心里没着没落。如同无意打翻了一只琉璃杯,本以为下一刻必定碎得七零八落,可却反手又将其接住。
一瞬间的庆幸与不可思议,这会儿化作了真真实实的欢喜。
……
今日屋内格外冷些,沈郁茹起身后一直不敢直视傅其章,可又偏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
“你…你总看我做甚?”她正回身理着自己的长发,却发觉铜镜里那个带着笑意的目光。
可一句话问出去,傅其章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往前一步立在了她身后,拿过梳子开始缓缓地理顺长发。
时至此时,沈郁茹缓缓垂目一笑,人身后的人去摆弄。有个铜镜梳妆的人,只盼着能日子一直如此。
“我在落梅园见着了太子,是你出手相救?”傅其章问道,想着该说说之前的事情了。
沈郁茹回头看去,忽然惊讶:“你们见过了?”她猜测到,既然如此那城内情况他必然也知晓。
“嗯。”傅其章答道:“你什么想法?”
这次回来,沈郁茹总觉着他周身自在了许多,却不是之前那种目之可及的随性。
什么话经他说出来,都有着一直不曾改变的底气,却也添了些高山流水的轻和。
“我给你看个东西。”沈郁茹起身,自榻边小柜中的暗格里,取出了沈置送来的那道圣旨。
傅其章疑惑着展开,目中慢慢多了些凝重:“哪来的?”
“是陛下送去书文院的,成王得了消息追过去,我父亲暗中保下来了。”沈郁茹说得简略,只等着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想助太子一臂之力。”傅其章看过去,自从得知沈郁茹将太子救出理政殿之后,他其实便能看出来其中心思。
听得这话,沈郁茹缓缓贴过去将人拦腰抱住,她现在可太怕傅其章又去涉足什么险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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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39章 罢免
◎成王撤众人职位◎
今日映进窗户的光格外明亮些,晃的人心里不安生。傅其章轻抚可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
如此一遭已经算得上失而复得,沈郁茹那肯轻易把人放开。她觉着傅其章的指尖在自己发间轻轻游走,似在安抚这满心的不安。
“这次不需大动干戈,只要太子现身,再有你这封圣旨便万事即可。我能做的,不过是试着调动嘉宁军,做一份保障而已。”傅其章说得轻松,仿佛即将要面对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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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页
想来也是,现在朝中由成王说一不二,无外乎是因为太子薨逝,而百官又不得知成王的所作所为。
只要能将太子平安迎入京城,再将这封圣旨公之于众,也不需动什么兵刃,东宫可稳。
“你还要出城吗?”沈郁茹虽然已经知道他要调动兵马,必然就要出城,可还是想问一句。
“要。”傅其章任她抱着:“不过得晚上了,昨夜是扮做冀南士兵,随景舟入城的,今天想必还要夜晚行动才好。”
“好。”沈郁茹觉着自己的心安定了,才缓缓地松了手,看着眼前的人还没着外衣:“穿身厚衣吧,伤刚好别受凉。”
傅其章忽然思索片刻,道:“挑最不打眼吧,免得惹人注目。”
之后免不了城里城外的走动,若是再穿那些鲜亮的颜色,恐怕谁多看一眼认出来了,就要节外生枝。
说起不惹眼的衣物,沈郁茹刚想把之前看着的盘算一下,却忽然想起来之前新制的衣服。
她一边往临窗的小榻走去,一边道:“新制的冬衣到了,靛蓝色那件。”
话音落她正拿了衣物转身,却回头见了傅其章正贴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
“你…”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却注意到了身前的人正藏着笑。
“看着还是正好的。”她将衣物比在傅其章身前看了会儿,觉着人穿上应该很好看。
那块靛蓝的布料显得太庄重,后来又搭了云烟、石青等浅色,还用银线做了花纹。当时做的还是窄袖,现在穿着也不累赘。
沈郁茹将衣领袖口一一展平,周身打量下来,竟然不觉着肃穆,更没因为暗色掩了他眉目间神采。
仿佛什么清朗的山色,飞流的瀑布都在傅其章身上,更有一番势不可挡的气魄。
“斗篷你试了吗?”傅其章看着那件银红的斗篷还叠放着。
“没…”沈郁茹道,衣物送来的时候只是睹物思人,哪里还顾得去想合不合身。
窗外光线明亮,想必是个好天气。她探身去将窗户推开,想看看傅其章站在亮处的样子。
窗户悠悠敞开,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白雪,后半夜竟然下雪了。沈郁茹略惊,轻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
晨光下的雪色格外闪亮,枝丫上亮莹莹的,随风飘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在阳光下隐约闪动。
“吾与雪同归。”她复又响起这句话来,不由得回眸往身后的人看去,目光中多了些许神采。
傅其章也见了窗外的雪景,忽然会心一笑:“我没骗你。”
昨夜一室春色,屋外却洋洋洒洒飘着雪,算作上天不负有心人的承诺。
房门被轻轻地扣响,听着犹豫还存了几分试探,沈郁茹忽然警惕起来,忙把傅其章往木架后推了推。
靖安将军生还的消息还不为外人知晓,来日定能打成王措手不及,这会儿不能暴露。
“谁?”她问了一句,等着门外的人答复。
“夫人!”门外是景舟的声音,傅其章松了暗握着的拳,去开了门。
门一开,景舟先是将人上下打量,怔住片刻后才确认是自家将军:“将军,南路军传来战报,说南族进攻迅猛,恐要北退。”
这等时候,京城已然还乱着,大楚上下没多少安生的土地,若是江北军再北退,恐怕辽阔大楚之土,恐四分五裂。
傅其章一时深思蹙眉:“南路军将领是谁?”
“之前调了一路淮北援军去,现下是荀将军坐镇。”景舟答道。
现在实在不能再任南族侵入,否则局面大乱,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傅其章道:“你给荀将军个信,请他务必守住南疆,不可退过江南。”
南族战力强大,他是亲身领教过的,三年前便是孤军奋战不得援军,想来竟与现在形势如出一辙。
“是。”景舟领命,又道:“将军今夜动身去城外吗?”
“嗯,你安排。”傅其章答道,不由得又往屋内看了一眼。
刚刚重逢,恐怕又要几日不见。虽说这次不会长久分离,可即便是一时一刻不见,心里都是惴惴不安的。
院内白雪皑皑,傅其章又再寒意中站了会儿,才复又走到那小榻边。
沈郁茹觉出他在打量自己,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否又哪里不妥。
可还未等抬头,她余光已见着人俯身拿了银红的斗篷。傅其章抬臂一展,带着一阵风拂过耳边,斗篷已经将她周身覆上。
她觉出颈间被细绒敷的暖洋洋,慢慢抬眼去看,见着了傅其章正笑着:“合适的。”
在拿到这件斗篷时,绝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穿上,甚至是所爱之人为她亲手披上。
一只手缓缓地伸在面前,沈郁茹恍然间竟觉着,时光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傅其章也会这样等待着,等待着她将手放上来。
熟悉的温暖的手心,只是这次握得更紧了,窗外的凉风吹进来,却被厚厚的斗篷阻隔在外。
“如此雪景,不可辜负。”傅其章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门外走去。
一场伴着归人落下的雪,把四处都映的熠熠生辉,那棵桂树、凉亭还有覆了雪的灯笼,都在诉说着冬日的欢欣。
……
时进腊月,昭宁侯定军冀北虎视眈眈。朝中因太子为叛军所杀,皇帝又日日昏着不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以成王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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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页
京中尚且安定没有几日,成王便下数道撤职的令,杨逾、张瑞书皆被撤了职位,禁城军陈归、冀北军杨迟,乃至淮北军总将荀业之无一幸免。
这一举在朝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人人都看的出来,成王这是将之前太子亲近的人,都换了下来。
虽说现在老皇帝还在位,可朝中是谁说了算百官都心知肚明。这一番虽然大胆放肆,可谁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事已至此,将来这江山朝廷是谁的,已然能看得分明,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刻成王就杀到自己头上。
樊北自从在殷府呕出一口鲜血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仿佛那一口血吐的是心头血,把整个人的精气都散了出去。
如今听闻朝野震动,强撑着病体往内宫去。往日一众青年才俊,正当年的栋梁都被撤下,这是要动摇大楚之本。
冬日萧瑟中一身红色官衣的樊北,面色憔悴着,宛若枯山上挺立的老松,非要刺破严寒。
理政殿经了大火,一切政务就暂安排在了往常歌舞的万青调。
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往万青殿走去,每迈一步台阶,似乎都能觉出年迈的身骨摇摇欲坠。
如今再没有谁能与成王同享一张书案,他坐在阶上的案后,细细打量着那些朱批纸笔和大印。
即使老皇帝还没龙驭宾天,他就已经想着来人能唤一声万岁。
“殿下!樊相到了。”小内侍垂目不敢抬头,匆匆禀过便退了出去。
徐值往阶下睨去,若不是樊北举足轻重实在动不得,他真的想让这在位许久的老丞相,也好好颐养天年去。
“樊相何事?”他将手搭在案上,挺了挺脊背,俨然自做一副少年君主的气势。
樊北深喘了一口气,面色严肃着:“敢问殿下,几日内连罢数官,意外为何?”
徐值笑得自在:“自然是他们无所建树,应当缓更好的人。”
“眼下昭宁侯尚在虎视,江南战火不断,望殿下以朝中安定为重,不可贸然行事。”樊北还还不想戳破成王的心思,只盼着伤痕累累的大楚能保住根本。
一字一句传到阶上,引得徐值轻挖了挖耳朵,一脸不耐烦:“樊相在病中就安心养病,旁的事情不用劳心了。”
话被当了耳旁风,樊北实在是忧心大楚社稷,不由得提高了嘶哑的嗓音:“现在大楚内忧外患,请殿下放下私念,以江山社稷为重!”
这番话里点破徐值的想法只有一步之遥,他一时恼羞,面色也不如方才和缓:“江山社稷自在本王眼下,樊相不必忧心。”
想来旁敲侧击已然不能挽回局面,樊北喘息间已经觉着胸口憋闷,一时间嗓音生起怒气:“如今大楚正是危急存亡之秋,殿下却以公谋私、党同伐异。”
“住口!”徐值拍案而起,一时勃然大怒。
可樊北却非要说下去:“张瑞书安定江北,才学满腹;杨家父子心思慧敏,有运筹之能。禁城军、淮北军数将皆尽心竭力。”
徐值急喘着,已然将目光压得很低,眼神阴鹫地往下看去。
“良臣诛尽,我大楚凭谁而立!”樊北似乎是万山间翻腾的云浪,风起涌动间,连天地都开始混浊起来。
这话当时太子说过,现在用来竟分外合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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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毒酒
◎成王赐毒酒◎
这句话刺激到了徐值,他猛地将双拳砸在案上,怒目探身厉声道:“太子的人是良臣,本王用的就是奸佞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些人与太子亲近,樊北一身风骨看着竟有几分凋零,却仍不肯曲折分毫。
他迎着雷霆之势稳如高山,道:“若另有良才可换也罢,可现在放眼大楚,殿下罢免之人便是中流砥柱!太子数年选擢…”
“太子太子!现在是本王理政!”徐值怒吼,暴怒地将笔纸推了一地,眼中布着血丝要杀人似地看过来。
他扬着下巴睨视,一身宽袖长衣在这副神情下,显得浪荡无度:“你们人人都偏心太子!瞧不上本王!”
老皇帝早定太子,众人虽知成王手段心气都不逊色,可到头来也终归是有所偏颇。
况且这许多年以来百官也看得清楚,成王那些手段没往民生政务上用过。即便说是善兵,也终归是想把军权拢到自己手里,而不是强大楚之军。
一来二去,太子虽然文强武弱,却终归是更得人心。
樊北看着这陷入心魔的王爷,却终究无可奈何。他正色拢手:“请殿下,复一干人等官职,助大楚渡过危难。”
徐值嘲笑地轻哼了一声:“官复原职?”他阴郁的面色看着缓和了几分,可瞬间便目如虎狼:“本王还要杀了他们!”
没想到人已经疯到这个地步,樊北身上攀上寒意:“殿下!”
“哦,对了!张瑞书是老丞相的学生吧,那就由他开头。”徐值将满脸怒气化作诡异一笑,高喊一声:“来人!”
门外利落地进来几个黑色武袍的人,看着既不是御前卫也不是宫中内侍。
殿内小内侍,听得这样的嗓音已然吓得腿脚不灵光,诺诺地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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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壶御酒去一叶书斋,给樊相的学生。”徐值浅笑着,以锋利的目光盯着樊北,似乎偏要人知道,他眼里就是容不下太子的人。
自来都没有王爷给朝臣赐毒酒的规矩,更不要说是无罪之臣。如此一举只会让朝野动荡,掀起轩然大波。
未继位的王爷赐死朝臣,架空病重的老皇帝,朝中人人自危,届时大楚便连外强中干都算不上了,是彻彻底底的枯死。
樊北踉跄几步,幸得那小内侍扶着,气急间又呕出一口血来。徐值却对这一口鲜血视若无睹,悠悠地俯视着。
眼下杀人远远不够,他要诛心。反正太子的人早晚都要除去,索性就借此机会让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生杀大权在他徐值手中。
冷冷的一句话,急火攻心的樊北眼前已然看不清东西,却还拖着病骨往那个模糊的身影望着,眼中第一次有了悲色。
他再想说什么,却只是嗓音沙哑着,说不出话来。最终眼前一点点地暗下去,轰然倒地。
徐值看着阶下的人轻笑,觉着自己已经扳倒最后一座大山,之后朝中再没有谁可成为阻碍。
……
城外落梅园,太子已经能起身行走自如,傅其章日日在落梅园守着,可心却早在南疆。
前些日子荀业之被撤职,眼下也不知军心是否不稳。或许过些日子他就得以白身离开军中,不能再掺手军务。
落梅园的红梅已经零散地开了,今年仿佛格外的鲜红。景舟一路脚下生风地走过白石路,径直往红梅深处而去。
“将军!”他看着刚要进屋的人喊了一句。
傅其章往屋门看了一眼,才转身而来将人带远了些:“军中怎么样?”
这些时候一直在摸索京城周边的兵力,看看是不是都在成王的掌控中,免得太子贸然现身,却连城都没进去就没了性命。
景舟低声道:“若是单看太子的人手,只刚刚够应对禁城军。但是若以靖安将军之名调兵,旧部都可跟随,能有半数人马。”
如此看来,冀南军尚没有被成王控制许多。如果慢慢联络太子人手,还要缓个三五日;若靖安将军大旗现身军营,恐明日就能由足够的人手攻入京城。
可现在一时风光,一令之下调动几路人马,等太子继位,怕是又要用这事儿来说嘉宁军听将领不听皇命。
帝王之心难测,到时候又因为触了新帝哪根神思,再追究一个功高震主,专横军权之罪,也不是没可能。
之前的事情傅其章记在心里,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踩过那些坑,还要不管不顾地在泥潭里趟。
所以他现在也习惯了不事事都摆在明面上,将更多的事情暗中思索过了,才化作心中的底气。
左右还是自己不在这位子上,只能尽自己所能替太子铺路,到时候也好让这事儿顺理成章些。
“好,这事儿先别同太子说。”傅其章嘱咐过,这才又往刚才要进的屋子里去。
门一打开,屋内十分安静,淡淡的梅香也能环绕在屋内,徐佑照例收敛着周身气质,却仍寒锋出鞘。
“见过殿下。”傅其章先致礼,随后撩衣相对坐在软垫上。
方才景舟唤的那一声屋内听得清楚,可后边便没了声响,徐佑问道:“怎么?方才有什么事?”
傅其章这次回来之后,确实是由心的从容自在,什么话都能自如应对,现下面不改色道:“荀将军前日来信了。眼下他被撤职,恐军心不稳。臣托荀将军暂守几日,仍率领江北军作战,以保江南无虞。”
这事儿确实不容易引起怀疑,徐佑抬起目光,缓舒了一口气:“有劳荀将军了,等京城安定了,必定好好犒赏。”
往常被撤了职的将军,大多都是直接便离开了军中,况且现在还是这样的战场,荀业之肯坚守真的是难得的忠勇。
“军中怎么样了?有多少人马可以调用?”徐佑问道,想着应当是时候重掌京城了。
傅其章却不做正面回答,只能从神色中看出来稳健:“禁城军在成王手里,不可用。只能暗中联系殿下在冀南军中的人,眼下人马刚够应对禁城军,恐有点冒险。”
“若是你直接现身军营举旗,以靖安将军名号必然有数众跟随。”徐佑蹙起眉来,靖安将军在军中颇有威名,他觉着有更直接的法子。
方才刚同景舟说过这事儿,他还是觉着不能张扬:“我现在无官无职,调动人马吃力,还是要摸清底细后,待太子现身。”
“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徐佑竟然不习惯如此多思的傅其章,现在如果他能有之前敢做敢干的气势,反而会是把利刃。
傅其章笑而不语,眼下也算不上谨慎,只是学会了给之后留录而已,不会在做走一步断一路的事情。
……
眼下内宫本就人心不一,不多时就传出了赐死张瑞书的小道消息,百官心惊肉跳,都觉着成王越矩暴戾,甚至已经看出了来日大楚是暴君在位,可谁也不敢招惹这头狼。
人人恨不得日日烧香,求皇帝能忽然从病榻上蹦起来,好好理一理这乱做一团的大楚。
一叶书斋内,张瑞书跪坐在案旁研磨,似乎灵魂被抽走一般,有些呆愣地研着墨。
桌上那只金壶,是同昏倒的樊北一起送回来的,那些黑衣侍卫脸上只写着索命两字。这壶酒是何用意,不必多说也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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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台发出沙沙地摩擦声,樊相靠在一旁的软枕上,猛咳了一阵:“过来。”
方才不明不白要研磨,张瑞书已经腾不出去想自己老师要做什么,这会儿更是失神的过去,复又跪下:“老师…”
“老夫问你,眼下朝中境况,你如何看?”樊相目光如常,似乎并不记得方才有人送来了毒酒,如今黑衣人在外边等着收尸。
张瑞书合了会儿眼,平复了自己慌乱的呼吸:“人人自保。”
成王手段狠辣,即便是今日要赐死无罪之人,都是冷眼旁观,任由他张狂行事。可细细想来,这是在避免引火上身,不就是人人自保么。
樊北又嘶哑地咳了几声:“谋民二字,今后由你说给更多的太学生去听。”
“谋民”二字是樊北亲手提的,这话说得张瑞书不知所以,他蹙起眉来:“谋民二字就在太学府外,太学生人人可见。”
“在太学府外,却难在人心中。”樊北长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惆怅,却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张瑞书尚在思考这句话,却听得榻上的人道:“你且出去,我要更衣。”
“学生来服侍老师吧。”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拿干净的衣物。
“不必了,你出去吧。”樊北精神已然不大好,泛白的嘴唇将脸庞都衬得苍老了几岁,看着如枯松摇摇欲坠。
几番拒绝,张瑞书只当老师不愿让人看着病体,也便起身致礼:“老师有事唤学生。”
他退出屋内前,又往桌上的金壶看了一眼。至此,樊北都没有提一句有关这毒酒的事情,也不知之后将如何处置。
临出门前,张瑞书心里总是不安生,他又往榻上的人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却似乎看见了山河缩影,正卧于榻上。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去亲戚家了,今晚回来已经9点了,差点赶不上更新!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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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陨落
◎樊北以身殉道◎
一叶书斋里静谧着,一池水也结了冰,连夏日摇曳的枝条都换作了光秃的枝丫,似乎一切都被凝固了。
张瑞书立在门外良久,寒气将他的衣衫都浸透了,可屋内依旧没什么动静。远处黑衣人的眼神虎视眈眈,只快将人吃了似的。
毒酒送过来,人又在这里守着,想来不会让一叶书斋安然无事。况且拖延这一时,又怎能逃脱成王的手掌。
惆怅的思绪让他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屋内还是没有动静,老先生病体未愈,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老师。”他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便又敲了敲:“老师更好衣了吗?”
见敲门许久不应,他忽然心中有些慌乱,远处那些本就警惕的侍卫也看出事情不对,皆向前围了过来。
园内安静没有任何声响,张瑞书提着心一把推开了屋门,外边的光亮洒进屋内,落在那灼目的红衣上。
樊北没有任何声响地伏在案上,一身红衣将屋内都反出了些光亮,张瑞书慌忙跑去扑在案边:“老师!”
他将人扶起轻晃着,眼神里满是担心与焦急,直到见着樊北嘴角挂着血迹,才倒吸一口凉气:“老师醒醒!”
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换来回应,怀里的人毫无力气。张瑞书心里升起一股恐惧,忽然不敢呼吸了。他颤巍巍地将手探在樊北鼻下,可没有感到丝毫的气息。
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随之而来是心口一阵阵的隐痛:“老师…老师!”
突然,他神色一震,忙乱地往桌上的酒壶摸索,可指节方才一触,原本漫着的金壶这会儿竟然当啷地倒下。
酒壶空了,樊北就倒在这里。张瑞书失了神地深蹙着眉,浑身似乎被钉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这身官衣确实是新换的,樊北沉淀着几十年风霜的眉眼间,这会儿宛若真如大雪覆上了千年山川,一时间日月停转。
张瑞书神思还没完全清明,模糊着视线顺着樊北的周身打量,最后看到桌上铺着张纸,上边的墨迹还未完全干。
方才磨墨时桌上还空空如也,这定然是樊北特意留下的,他手止不住的颤抖,一汪泪忍在眼中,拾起来那张纸,赫然写着“声应书”
老先生弥留之际,一字一句写下,或许死一个张瑞书不会引得什么波澜,再死了杨逾也是人人遮掩。但是玉衡先生的生死,足以震动朝野。
寒意铺满了整个屋子,将张瑞书的心肺都浸透了,他无声地落着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化作低声的哀泣。
“老师!”他这会儿才明白出门前樊北问的那些,还有那句“谋民在太学院前,却不在人心。”
屋里哭声惨烈,门外的黑衣侍卫往里张望着,这间浅浅的屋子忽然深邃起来,那两人被框在门口的光亮里,似乎时光没了尽头。
……
成王照例在万青殿召见了群臣,那些大臣如在三九,不敢抬眼浑身哆嗦地在阶下立着。
没了太子那些人,成王忽然觉着眼前都宽阔了,悠然地撑着头,等着一叶书斋里的人来报。
“报!”门外跃进来一侍卫,往阶上的人看了一眼,眼中竟然存了几分悲悯。
“张瑞书死了?”成王平淡的一句话,引得阶下众臣中传出深浅不一的吸气声,却终究没人开口。
那侍卫现在再看这王爷,打心底里升起来一股恐惧,犹豫道:“回殿下,樊相饮御酒,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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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成王惊起,大殿内突然炸开了锅,人人惊惶却又不敢相信。原本死的人应该是张瑞书,现在玉衡先生竟然饮了那酒。
徐值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局,他即便是想让樊北死,却绝不是这种明面上的手段。
随着殿内一浪一浪地吵闹声,张瑞书一身顺整的官衣迈进了大殿,这会儿他全然退了一身书生气,仿佛身怀万卷,却可以纸杀人。
刚刚哭的眼睛还通红着,他手持着那章“声应书”,身姿挺拔地走进,踏过一步殿内就安静一分,直到所有人都把目光聚过来。
“谁把他带来的!带出去!”徐值把目光刺向那侍卫,一声怒吼却没唤回什么行动。
张瑞书也不看阶上的人,行至殿前转身面向众人,那些人仿佛望着樊相那样,望着这个年轻人。
“成王赐鸩,樊相殉身,亲书声应书,以达诸位!”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徐值听后愤怒地昂着头,只看这玉衡先生,能留下什么言语。
“吾本残躯,不留人世,今当一死,以醒避身诸位。大楚患乱愈烈,外敌未御又摧内贤。然诸臣缄口避身,不止暴举。”
“此如故纵山火,终燎诸位安身之处。今日断良木,明日倾楼厦;今日吾死无声,明日诸位死亦无应也!”
殿内安静着,张瑞书一字一句地度过,明明声音洪亮,却字字如泣山河。
那些朝官似乎忘记了颤抖,面面相觑着。樊北这是再以一死告诉他们,今天成王亡他,明日成王就可亡在场之人。
今日人人都置身事外不做声,明日祸患临到自己头上,依然没人肯说半个字。
“来人!将他轰出去!信口胡言!轰出去!”若不是书案挡着,徐值恨不得扑下来。
殿外哗啦啦地进来了侍卫,安静的殿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张瑞书不可杀!”
现在一声起声声起,樊相一亡惊醒众人,所书之言振聋发聩。人人都在这场山火中,无人可独善其身。
“请殿下将罢免之人官复原职!以渡大楚之危!”
“张瑞书不可杀!栋梁不可折!”
一声声高喊袭来,成王竟被激得头晕目眩,他烦躁的怒吼:“住口!都给本王拖下去!杀!”
可是这样的怒吼却镇不住这数十人,连御前卫都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副场景。朝臣们将张瑞书团团围住,甚至上手推搡了带刀侍卫。
这一天,百官浩浩荡荡地离殿,不出一个时辰,声应书就被腾了百余份,在京中散布开来。
未得成王授意,但众人将张瑞书推倒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又将杨晦杨逾请回了兵部。
一时间成王大有被架空之势,朝中由上而下自成体系,不听成王杀令,开始着手理轻乱做一团的政务。
有人会忧心大楚将来如何,毕竟眼下若老皇帝驾崩,成王理所应当的继位。可如果不将眼下难关度过,又哪里来的将来。
……
文樊武殷,镇守大楚的两颗明星,先后陨落了。大楚元气已经耗尽了,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余晖在天边留了最后一丝光亮,沈郁茹虽与樊北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她甚至这老先生风骨,功在大楚千秋。
如今病体羸弱时,以生命最后之余醒众人,所谓以身殉道,便是如此吧。
她将今日的蜡烛换成了白烛,火光竟然格外的平稳,似乎也沉寂着送别。
“郁茹!”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她抬眼看去,见着傅其章正侧身进门。
往常都是天黑了才回来,今日天色尚要,沈郁茹猜他是得知樊相的消息:“这么早?没被发现吧。”
“樊相…”傅其章眼中悲切着,微蹙着没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沈郁茹没作回答,只是缓缓避开了目光,一切沉痛的消息,都只能化作轻轻地摇头。
傅其章将堵在心口的气猛呼出来,自责道:“我们若能再快些!哪怕再快一日!”
今日景舟方才摸清军中可用人手,如果动作能再快些,樊相便不会遭此毒手。
原本打算徐徐图之的傅其章动摇了,若是再联系太子的人,恐怕还要三五日。这三五日又会有什么祸患,又会引得谁丢了性命。
“你又和打算么?”沈郁茹看他懊恼,却觉着任何安慰地话都清汤寡水,不如即刻想些对策。
可如此一问,她却越发觉着人不知所措,甚至目光四下打量,无处安放。
“我若即赴冀南军大营,可以靖安将军之名,调动半数旧部,最迟后日迎太子入城!可…可我…”傅其章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你担心太子回京,忌惮你在军中势力。”沈郁茹知晓他心中所想,如往常一样说得柔声,这句话并不是发问,而是肯定。
即便是再铁血无畏的将军,也不是无心之人,任谁从那阴暗处走一遭,都会心有余悸。
沈郁茹轻理了眼前人的发丝,送去安慰:“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大楚强将。”
这句话在最开始就说过,现在也可用,她真诚地望着:“那些苦难,不是要你消减气魄,而是让你能在壮志满怀时,自如亮刃。”
自如亮刃…傅其章沉静下来,心口跳动得厉害。他忽然忽然觉着自己以前不肯入鞘,现在不肯亮锋,从来都不是自如亮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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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茹见他神色缓缓有所动,便知他已在思考:“放心,我与你共进退。”
“将军!”屋外传来喊声,傅其章回头间门已经被猛然推开,景舟赫然立在门口,因为疾行呼吸深重,神色中的悲痛显而易见。
“怎么了?”傅其章警惕起来,因为景舟鲜有这样贸然闯入的时候,他不由得担心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
景舟刚要开口,却忽得哽咽,缓了半天才压着声音:“荀将军…荀将军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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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驾崩
◎皇帝驾崩◎
“什么!”傅其章急促上前几步:“怎么可能!”
沈郁茹屏住了呼吸,暗中握着拳头,惊惶之余只能不敢相信地望着。
“是失踪还是…”傅其章忽得又有些期待,毕竟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只要没见着尸体,那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可是终归没给这份期待结果,景舟摇了摇头,不敢抬眼:“沈子耀来信说…荀将军的棺椁…已经被送回江北大营了。”
最肯定却也是最绝望的答案,傅其章脚下一晃,忙又合住眼睛垂下头去,却挡不住越涌越多的泪水,断断续续地发出哽咽声。
天边没了最后一丝光亮,屋内沉静着,只剩下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突然,他一拳打在身旁的门上,震得整个木架都巨响,怒声道:“我为什么非要他守江南!”
若不是当时一封信所托,恐怕现在被撤职的荀业之已经在返京的路上,根本不必死守。
现在就因为多留这几日,荀业之竟葬送了性命,现在他可是无职之身啊!他还有妻儿,二人还约了冬宴的酒…
锤在门上的手,这会儿被木棱割出口子,淌下来一道血迹。傅其章猛吸了气,却又迟缓地呼出来,怎么也压不住喉间的哽咽。
当时在南疆救了他一命的人,这会儿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战死在江南。他深深地垂着头,觉着愧对这个亦兄亦友的人。
沈郁茹忙将傅其章快要嵌在窗户上的手扯下来,却终归没能说出什么抚慰的话来,她所想的全是吕若风和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秋猎前一聚,傅其章还记着荀业之是那样好脾气地任他儿子揉搓,还有一年不见几面却无时无刻不盼着人回来的良妻。
之前他对这些羁绊没什么太大感触,可自从与沈郁茹相识相知后,心里便多了这细软之处。
殷老将军、樊相、荀业之…一人又一人在以血肉,安定动荡的家国。
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后,傅其章猛然抬头,眼中布满了泪却分外坚定:“我即刻去冀南军召集旧部,请太子回宫!”
在其位谋其政,可眼下谋政之人又有谁在位!荀业之无职之身战死前线,傅其章忽然觉着自己这份收敛已无甚用处。
“小心。”沈郁茹望着又燃起光亮的双眼,恍然间觉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回来了。除却那些张扬不羁,竟还多了些坚不可摧。
这等时候是不能再做挽留的,即便是走过那许多沟沟壑壑,但她知道眼前的人,终归是可击长空的雄鹰,总怀着满腔孤勇。
月色下的傅其章,一身长衣仿佛要融入深蓝的夜空中,可沈郁茹却从他身上看见了破云的初阳。
冀南军击退昭宁侯部后,就守在京城北郊,若以迅捷之势召集队伍,最迟明日午时,太子便能正位东宫。
……
这几日好在朝官不停成王调动,兵部尚以杨晦杨逾为为首,张瑞书除却户部的事情,还接过了樊相生前未尽之事。
如此一来,纷乱的局势下,大楚百姓民生才得了几分保障,没有自上而下乱做一团。
只是眼下还有一桩棘手的事情,若是皇帝驾崩,成王将理论应当继位。
现在尚可说陛下在位,成王行令属于越矩,可若等太子进城的时日里,皇帝驾崩成王即位,那恐怕就诸事难办了。
傅其章连夜快马至京城北郊冀南军住处,大营十步一火把,门口立着数名守卫。
黑夜中一匹黑马疾驰,直到近前那些守卫才看清了有人,即刻横了兵器:“军务重地!来者报名!”
那些火把随着寒风晃动,傅其章并未着甲,一身轻便的窄袖靛蓝衣物,让那些见惯了白马红袍的士兵没能分辨出来。
“靖安将军,傅其章!”傅其章身姿挺拔扬声喊道,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这一声自报,正向众人宣告着他的归来。
“什么?”“靖安将军?”门口的士兵一时间左右环顾,人人面色疑惑又惊讶。
其中一人不肯相信:“靖安将军早已殉国!小小狂徒竟敢冒犯!”
现在昭宁侯就在冀北停着,人人都很警惕,生怕是敌军的细作前来探营。
听得这样的质问,傅其章勒马往前踏了几步,让自己全在明亮的光线下:“且看清楚我是谁。”
那些士兵虽然不肯放下警惕,但是见着来人有恃无恐,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走几步。
这一看不要紧,他们差点将手中的兵刃吓掉了,一时间脚下绊蒜:“是…是靖安将军!”“将军你还活着!”
众人激动得手足无措,傅其章并不去理会,只趁他们失神的时候催马进营。
巡逻的士兵见着了个陌生的身影进营,不由得高举着火把围上来,门口回过神来的守卫也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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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怎么回来的?”“将军…”靖安将军死而复生乍然到此,人人都喜出望外。
几名守卫一人一语地问着,虽然聒噪但傅其章却没什么烦躁的神色,翻身下马神色镇静有神:“将冀南军诸将传入帐中。”
他下达军令的样子,似乎不曾离开过军营半刻,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一士兵如鸡啄米似的点头,急忙撤了两步,一路高喊着:“靖安将军回来了!靖安将军回来了…”
随着军营各处渐起喧哗,傅其章在不断投来的目光中,往中军帐阔步而去,留下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人。
军帐中点了数盏明亮的等,不多时通路将军与北路将军便齐聚帐中。
众人都听说靖安将军回来了,恨不得脚下生风地跑来帐中。这会儿见着了一个背影,都压着急促的呼吸猛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
不过他们神色却各异,有人期盼惊喜,有人却慌张恐惧。
傅其章停着身后的纷乱停了,才转过身去,以平和却有力的目光打量这这些将领。
“将军!真的是你!”一大胡子的将领,看着彪悍却不想已经快柔情得落泪。
如果要将来龙去脉讲清楚,恐怕要说到天亮,傅其章索性不做解释,只道:“今日来,是要诸位明日随我进兵京城。”
现在京城尚在成王把控之下,一时间人人倒吸凉气,稍后的一名白面将领忽得扬声
:“将军大难不死,就是要带领冀南军谋反不成?”
傅其章扫视过去,眼神锐利起来,这军中有成王的人他早就知晓,太子活着的消息定然不能这时候暴露。毕竟京城到落梅园,可是要比大军进京容易的多。
“将军…这是为何啊?”方才的大胡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无陛下旨意,也无任何调令。具体为何明日进京之时,诸位自然知晓。”傅其章目不斜视,任由那些人面面相觑疑惑着。
片刻后,他正色起来抱拳:“我愿以靖安将军之名为保,明日诸位绝非叛军,而功在社稷!”
话音落,屋内一时寂静下来,甚至听得见帐内人吞口水的声音。
“末将愿往!”大胡子第一个答应:“当日济宁大营,将军曾言诸亲簪相连,今日也定不会负大楚百姓!”
“末将愿往!”“末将愿往!”陆续又有几人答应。
这时,傅其章把目光投向方才的白面将领,只等着看他做何反应。
这凌厉的目光令人浑身生寒,白面将领急喘着,在这样的目光下微微一抖,随即横下心便向帐外闯去:“来人!快去报成王…”
话还在说着,傅其章目光忽如烈焰,以手撑着面前的书案飞身越过,跨步时铮得一声抽出了身旁人的长剑。
“傅其章举兵进京谋…”只在刹那间,他的长剑已在那人喉间沾了血迹,话音都未曾落下。
这时正有人闻声掀开帐帘,却见着个满脖子是血的人缓缓倒下,随之露出的是傅其章刺来的目光。
那些人浑身一阵,谁都没想到成王的人竟然在军营中,被明目张胆的格杀。
“去哪?”傅其章不见怒意,提着尚在滴血的剑,冷声问道。
刚才这些人听到呼唤,本想着进门来看,这会儿只能一身鸡皮疙瘩,被吓得挪不动脚步。
“不不…哪也不去…”那两三人见着这场景,面色惨白地腿软跪下,没人再敢去给成王报信。
方才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一命呜呼,傅其章再向身后看去时,方才没有附和的人已经双腿颤抖。
他心知肚明,不可能整个冀南军都因为“靖安将军”之名跟随,有些人只是单纯的不想冒进而已。
想来京北还需要人马镇守,毕竟冀北还有敌军。他收了狠厉的神色,指尖一转,两指提着剑将兵刃送还给主人。
行云流水的动作间,开口道:“你们自行商讨安排,在这里留下人马镇守,勿使昭宁侯越境。”
不用不明不白地跟着去京城,方才战战兢兢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大胡子接过剑,竟然觉着靖安将军与之前大不相同了,方才杀意满身这会儿却能即刻收敛,还从容不迫地还了剑。
傅其章往营帐外看了一眼,那些摇摇曳曳的火把即将点亮京城,活着的人可以继续活下去,死去的人可以魂归故里。
……
这一夜沈郁茹是没有睡的,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恨不得时辰过得飞快,顷刻间就能等到冀南军抵京。
凌晨时分,天色尚没有光亮,街道上忽然嘈杂起来,动静大得府内都能隐约听见。
她披了那件银红的斗篷,想去一探究竟,才想着是不是傅其章快马加鞭已经调了冀南军回来。
可刚至府门前,就连着府门大开了,门外能见诸多匆匆而过的士兵,还有钟声自远处传来,只是隐约的听不清楚。
这会儿早去探查情况的兰芷匆忙跨进府里,一见面就忙不迭道:“小姐!皇帝驾崩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辗转在亲戚朋友家,好累啊~
明天终于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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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援军
◎沈郁茹调兵嘉宁军◎
沈郁茹一时震惊,忙往皇宫的方向投去目光。即使望不见重重叠叠的大殿,但是却觉着自远空传来的钟声越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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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了,可太子还未回宫,眼下绝不可让成王即位,不然大楚朝中真就任其生杀了。
远钟越发清晰地传到沈郁茹耳朵里,将她震得一阵有一阵没有头绪。门外还有禁城军往皇宫的方向去,想必是成王已经在做准备了。
忽然,她神色清明起来,忙拉住兰芷:“快去备车!”
只说了这一句话,也顾不得兰芷又急又疑眼神,她快步往屋内走去。
房门砰然打开,一阵寒风卷进来,沈郁茹急迫中直奔榻前小柜。本应该最为静谧的黎明,这会儿却处处透着紧张。
她拉开小屉利落地拿了个令牌出来,这是傅其章去济宁前给她的,能调动京城一路的一些人手。
不过过了这许多时间,况且现在形势紧迫,也不知还能不能奏效。可眼下所想拖延时间,也只能一试。
除却这块令牌,她又从暗阁里拿了之前那道圣旨出来,将两物握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
太子不能回来,便只能提前宣读这份圣旨,至少不能让成王即位。
……
趁着未亮的天色,一辆马车由将军府出发,在人人奔忙的街道上穿过,直奔京城一路大营驻地。
之前与昭宁侯战后,冀北军余部已经与京城一路合营,这会儿大营前灯火通明,里边分外忙碌,想必是得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了。
马车辘辘驶近门前,天边已经有微弱的白线,趁着还昏昏暗暗的大地。
“来者何人!”守门的士兵即刻长刀出鞘,将马车围了个严实。
沈郁茹坐于车内,听得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安静的车内升起丝丝紧张。
“你们领军将领是谁?”她没下车,只隔着车窗问道。
外边的士兵听闻是个女子的声音,一时左右对视都疑惑,不肯轻易吐露军情:“你是何人?”
事情在沈郁茹意料之内,她不准备露面,只将握着圣旨的手探出了窗外,沉声道:“先皇密旨,贻误死罪!”
无论内容如何,好歹这也是先帝的圣旨,无论如何总归是能镇住人的。
借着明亮的火把,士兵见着了纤细的手指握着卷圣旨,一时觉着这女子来头不小。
再经言语一吓唬,几名士兵即刻迎着圣旨跪了下去:“北路将军赵如奋掌军。”
“带我去见他。”沈郁茹收回了手,带回来些寒气,安定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之前杨逾给傅其章送过一个名单,上边清楚地写了赵如奋是太子的人,现在正好可用。
正想着,马车又缓缓驶动,明亮的火光由马车窗帘映进来,时而略过一两处阴影。
方才跟进来的士兵不知道来人是何身份,不敢贸然开口,只谨慎道:“军帐到了,请您下车。”
沈郁茹从容起身,赶车的小厮掀了车帘,她俯身出车时便缓抬明眸将周遭打量,见着了或远或近都有人在注视。
近前的士兵方才一直听着声音,这会儿见着了一身银红斗篷的女子现身,抬眼间神色镇静沉稳,毫不惧这军营。
京城一路不曾见过靖安将军夫人,可只观沈郁茹一身泰然自若,便知她不是平常身份,更不敢出声询问。
赵如奋在帐中得了消息,说宫里来了御史传旨,正疑惑着却见侍卫毕恭毕敬地请进来一女子。
二人不曾见过面,沈郁茹先大致将人看过,是个方脸的中年将领,被风沙打磨过得肌肤衬着浓眉星目,看着一身刚强的正气。
“可是赵如奋赵将军?”她颔首致礼,先开口问。
“正是!”赵如奋起身将人上下打量,扫到了她手中圣旨,不由得更为疑惑:“姑娘是…”
四周还有侍卫在,沈郁茹并未直接作答,只又向前了两步,自袖间亮出令牌来。
令牌仅两人可见,原本满眼怀疑的人即刻一震:“靖安…”
看着人要脱口而出,沈郁茹即刻往身后使了眼色,赵如奋随即住口,警惕道:“你们都下去!”
随着士兵应声出帐,他才拱手正色道:“敢问姑娘怎么有这块令牌?”
“靖安将军府,沈郁茹。”沈郁茹自报家门。
赵如奋复又将人上下打量,不可思议道:“容慧夫人?”
虽然与人素未谋面,但是傅其章与沈郁茹的婚事,他是清楚的。况且身为太子暗线,料理着京城一路的人手,十分熟悉傅其章的令符。
眼见天光亮了,沈郁茹也不打算在耽搁,将圣旨持在身前,道:“此乃先皇密旨,需嘉宁军护送进宫!”
“既是先皇密旨,理应高持入宫宣读,何须周转至此?”赵如奋虽然信傅其章,可如此没有条理的事情,他还是要问清楚。
沈郁茹压下声音:“这圣旨不许成王继位。”
“什么?”赵如奋一时间浑身汗毛耸立,深蹙着眉:“这…”
“你是太子臂膀,之前靖安将军自冀北调回来的人,都是可信的人手。除此之外,京将尤顺、禁城军陈归都与你一样。”沈郁茹将所知情况说得详细,以获得对方信任。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赵如奋缓缓舒展了眉目,目光清亮起来。
眼下大抵能断定沈郁茹是太子信任之人,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消息,可他还是心有顾忌:“太子薨逝,靖安将军殉国,即便是进宫宣旨,恐怕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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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牌既能在此,那传的便是靖安将军令!”沈郁茹又将令牌持在身侧,盼着眼前的人能听明白话外音。
帐内沉寂了会儿,赵如奋忽然反应过来:“靖安将军活着?”
不过片刻,他仿佛发现了更大的秘密,一时间瞪大了双眼分外激动,却死死地压住声音:“那太子…”
沈郁茹没做正面回答,只颔首权做默认,她清楚地觉出来身前的人浑身一震,随之僵在原地。
“请将军即刻调兵入宫!”她没给人选择的余地。
……
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北路将军赵如奋与尤顺,召集之前可信人手,虽然人数不多,但已经是混乱中唯一目标明确的队伍。
因着禁城军被调了一部分去皇城,剩下的又没有防备,赵如奋率军直过敞开的城门,一路往皇宫方向。
大街上没了百姓,军马踏过的声音额外繁杂刺耳。
宫内已经挂起了千丈白绫,人人惊慌着神色披麻带白,行色匆匆。
一片沉痛萧索间,宫门忽然涌来百数嘉宁军,沈郁茹自马车下来,出门匆忙没顾得上换身素净的衣物,一身银红的斗篷与这满宫惨白格格不入。
她手持圣旨,目不斜视地往宫门走去,一步一步踏过,似青莲出水又如梅兰挺立。
身后的士兵铠甲冷刃十分宏大,将她一身红色衬得醒目。仿佛与之前的傅其章一样,红袍金甲有着不可阻挡之势。
“嘉宁哪部,可有调令!”守在皇宫门口的人已经换做禁城军,将手中长戈一横,十分警惕。
可沈郁茹神色未变,宛若没听到这样的质问。那些人没机会开口问第二句,身后的嘉宁军已然三五上前,将那些禁城军一一制住。
她至宫门时,那些禁城军刚被拖开,恰好让了路出来。身后有何打斗她不去看,仿佛前方就算是阎罗大门,她也会一把推开。
幽长惨白的甬道里,那一点银红阔步往前,匆匆行走的宫人都停了脚步望过来,那神色似乎是在冰天雪地里看见了一簇火。
此时的万青殿毫不安生,禁城军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御前卫持刀立在门外,有心无力。
殿内是闻丧而来的诸位大臣,还有已经坐在主位的成王。
徐值丝毫不像刚失了父皇,现在神色得意却又藏了几分焦躁,一展宽袖倚在龙椅上:“先皇驾崩,本王理应继位,尔等为何不拜?”
阶下的众臣神色各异,张瑞书与杨逾对视一瞬,目色中暗藏愤懑。
“未得传位诏书,不曾祭天地、奉先庙,不算新帝!”一朝官在人群中喊到。
如此一个时辰了,老皇帝的尸身都凉透了,可这些人还是执拗,徐值越发得没有耐心。
他立起身一展手臂,仿佛要抱拥天下:“朕之天下,谁敢忤逆?”
现在没人来跟他抢了,连死了的老皇帝也不能再单凭个位份压他一头,现在他要杀谁都是理所应当。
听得人已经改了自称,阶下大臣一时躁动,却都对眼下境况无可奈何。
“来人!”徐值扬声换来殿外的禁城军,忽得挑眉一笑,伸出手指在人群右侧隔空点了一下:“从这里给朕杀,杀到他们呼万岁为止!”
话音刚落,那禁城军就随手扯了个谏官过去,那老谏官挣扎着高喊,带起了一片骚动。
可还未喊两声却瞬间便没了声响,留下一滩血迹。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一时寒意逼人。
胆小的朝臣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另一旁涌去,一口气憋在嗓子眼,瞠目结舌地望着。
只从现在,徐值暴戾便可见一斑,若大楚在他手里,那之后想必是民不聊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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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遗诏
◎沈郁茹宣读遗诏◎
一些年老的文官本就弱不禁风,被这一吓魂不附体地瘫坐在地上,唇齿都打着寒颤。
杨逾压住满腔的怒意,沉着目光向龙椅上的人看去。现在禁城军在徐值手里,京城里的杀伐全都由他。
虽说樊相一纸声应书,可使朝中百官不从暴君,但毕竟管不得大楚四境的将士。
如若现在殷老将军活着傅其章还在,做个武将的牵头,定然能是大楚兵力不落在这暴虐的人手里。
禁城军又扯过一早已腿软的文官,在一声哀嚎中将人推向血泊。
四周万分恐惧的低吟和渐起的哭声让他越发难以漠视,地下跪伏的人已经开始哆哆嗦嗦地称万岁。
徐值逼死樊北,张瑞书绝不肯向他称臣,在那些颤颤巍巍的人中,依旧挺立着。似乎是摇摇欲崩的山石里,伫立的青松。
“万岁…”“万岁!”那些颤抖的声音此起彼伏起来,由低到高,却都虚无缥缈。
杨逾身边一青袍小官突然被拉了去,惊恐的叫声在大殿里回荡,让还镇定的心忽然多了些不安。
任谁看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断送,也难能毫无波澜。他往龙椅上的人看了一眼,徐值闭目轻笑,似乎很享受这样残忍的场面。
眼见着禁城军又要手起刀落,杨逾忽得喊了一声:“住手!”
那语气并不像在制止杀人,反而平缓镇静。徐值这才睁开眼睛,撑着头饶有意味地看下来。
杨逾的眼神越发得深邃,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恭迎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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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张瑞书听得这话,不可理解地看过去。樊相死在成王手里,如弑父之仇,他不肯违背自己心愿。
况且眼下还未继位就如此残忍,之后又当如何暴戾。一向站在太子一边的杨逾,这会儿突然认了这个皇帝,着实令人费解。
龙椅上的徐值忽然往前倾了倾身子,看戏似的往下望着。只难敲的石头开了口,不怕软柿子不跟风。
杨逾并不似旁人一样露出愤恨的神色,他只轻动了嘴唇,以二人可听的声音道:“今日拜他为帝,明日送他归西。”
张瑞书很难想象这样狠的话,是从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不由得一时怔住。
现在众人都被禁城军围在这间大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倒不如先退一步。
到时候即便是个旁人眼中的背义权臣,他杨逾也要换了这皇位上的人。
殿内的呜咽声渐止,也终归没了惨叫哀嚎,仿佛是特意留着半刻的宁静,给龙椅上的人祭天继位。
今日拥成王为帝,就算是他要在史书上,将薨了的太子写得十恶不赦,将这次残忍的屠戮编得冠冕堂皇,也无计可施。
从来都是胜者,才有话语权。
大殿地上布满了血流,已经跪了一片瑟瑟发抖的官员,杨逾缓缓垂下了目光,轻撩衣摆便要跪拜。
“杨逾!”张瑞书不肯放弃,可面对那一个又一个被杀了的人,却又提不起坚持下去的勇气。
突然,殿外嘈杂起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的声音快速逼近。
一禁城军跃进殿中,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不好了!嘉宁军杀进内宫了!”
徐值腾然站起身来,殿内众人纷纷回头向殿外看去。杨逾与张瑞书更是疑惑,究竟是是谁调动了冀南军。
“是谁!胆敢谋反!”徐值怒吼,眼神忽然锐利得扫视阶下的人,怀疑是这里有人早做了安排。
随着三两禁城军摔进殿内不得动弹,嘉宁军将士跃进门,开了一条路出来。
殿外的打斗声还未止,只有大殿门前这一出的安静地方。众人目不转睛地往外望着,看看是谁踏过纷乱,从这宁静中走来。
沈郁茹一步一步踏上长阶,一身银红的斗篷刺破了周围的枯素,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她手持着圣旨,将那些兵刃打斗远远地落在了身后。眉目间一如既往的清冷,却早已褪去了最初的柔和。
那身影由远及近,直到跨进殿中。百官眼睁睁的看着,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
“夫人?”张瑞书惊讶,却没能在这不受阻挡的气势中再说出什么话。
满地的血流,沈郁茹已经能料到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可现下她只似没见到一般,从容穿过那些颤抖的身躯。
“沈郁茹!你要做什么!”徐值见她直奔自己而来,忽然面色阴沉起来。
沈郁茹不理会这样的怒吼,只走到殿前转身,高举手中圣旨:“先帝遗诏,众臣接旨。”
殿中先是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惊恐的喘息也有不可思议的疑惑。
敢这样大肆入宫,必定是有能扳倒成王的底牌。杨逾不做犹豫,即刻跪地听旨。
有个人做了反应,剩下那些六神无主的老官才急忙跟着,或趴或跪得端正了身姿。
徐值在阶上看着那个银红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只愤懑地睨下来。
沈郁茹觉出了背后刺人的目光,却行云流水地展开了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君初立,恪德治邦。兹告天地、慰宗庙,得承天恩以固国,倚浩福而兴民。”
众人听着,都暗中思索。这应当是皇帝还不知太子薨逝之前写的,不然不会提及新帝。
“然有亲王成王徐值,以权谋私、结党懈职,勾连奸小,构陷良忠。朕念情顾份,免其死罪,即日起贬其位、除其宗谱,着青灯修行。钦此!”
沈郁茹一字一句念后,抬眼往那些听旨的人看,只见人人许多人悄悄左右忽然,明明四处疑声却又没什么人敢大声讲话。
“臣,接旨!”杨逾与张瑞书如获至宝,忙拜了下去!
“不可能!你信口胡言!父皇不会下这样的旨意!”徐值一度质疑这份圣旨的真假,疯狂地扑了下去要抢夺。
贬了位份、除了宗谱,明明就是不想让他做这个皇帝。
门口涌进来的嘉宁军将两边守了严实,沈郁茹这才抬眼去看他:“皇帝亲笔,玉玺大印清清楚楚。”
“不可能!”徐值还要探身去抢夺,却忽然被士兵挡开,他发了疯似的怒吼着:“大胆!朕是皇帝。你们敢以下犯上。”
有了这道圣旨,他现在在外人眼中就像个疯子,执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
沈郁茹冷目看着他:“你指使周穹刺杀太子,又挟持于信勾结昭宁郡主,陷害靖安将军!又引姚璟与周穹见面,推脱罪责。”
此话引来一阵低声惊呼,她又道:“在昭宁大军破城之时故意拖延时间,致使内宫陷落,更是亲手杀害太子!”
“什么!?”“太子是他杀的?”殿内一时如沸水滚动。
徐值没想到这事儿有人知道,他见恶行被挑破,更是怒不可遏,试图用愤怒去遮掩心虚:“你莫要信口胡言,证据呢?”
说到证据,他忽得勾唇一笑,宛若那勾魂的厉鬼般瘆人:“有本事让太子来对证!否则这些罪行,本王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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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是没底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何事知道了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沈郁茹究竟怎么知晓得这么详细。
殿内人心不一,沈郁茹不敢贸然将太子还活着的事情说出来,只挪了目光,不想再看他疯癫的样子。
徐值见人没反应,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忽得朗声笑起来,他永远都是这样的自信。
“放眼大楚皇室,本王不做皇帝谁来做?”他一个个看过阶下的面庞,说得嚣张:“你?你吗?还是你?活着要太子从皇陵里爬出来吗?”
这一问着实将众人问倒了,皇帝子嗣单薄,一共五个皇子三个早夭,只有两个有心思的长大成人。
现在如果成王不继位,那恐怕坐上去的就是外姓皇帝了。
唯独沈郁茹没这样的担心,她知道太子不多时便能回京,现在只肖拖住成王的暴行就好。
“来人,把他带下去!”她说得干脆,权然不顾立在阶上的人如何有恃无恐。
士兵刚要动手,徐值却忽然又狂躁起来:“你们敢动朕?只要朕在宫里出了意外,你们的家眷一个也活不了!”
沈郁茹即刻抬手阻止了上前的士兵,蹙起眉来往那些忽然苦楚的百官看去。
原来把他们困在这里,是方便后续以家眷要挟。她没想到这个成王竟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
气氛一下子焦灼起来,若是成王被处置的消息传出去,那在场这些人的妻儿,恐怕都会惨遭毒手。
徐值看着他们不敢再动,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衣,悠悠回身坐在龙椅上,只等着看众人如何处理。
“赵如奋!”沈郁茹扬声往门外喊了一声,赵如奋随之跃进来。
众人看着她呼唤这将军得心应手,一时竟面面相觑,又疑又惊。
待人近前,沈郁茹低声问道:“现在人手,可能分出些出宫去?”
“不能。”赵如奋摇头:“现下只能确保内宫不被禁城军攻破。”
沈郁茹想让些人手去保护宫外的家眷,这会儿却没有更多的人手。
一时忧虑之后,她忽然神色一转,附耳低声道了些什么。赵如奋听后会意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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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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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新帝
◎徐佑称帝◎
大殿内一时僵持,杨逾往前了几步,低声问道:“嫂嫂后续打算如何?”毕竟成王若现在出家,皇位当真就是要空了。
沈郁茹回身看去,发觉那些还没摆脱惊恐的朝官,正以祈求和期待的目光看过来,似乎将希望全压在了她的身上。
忽然,内宫传来更大阵势的声音,原本只零散打斗的禁城军忽然全线退了回来。尽可见那些士兵慌乱的神色,和一路丢下了兵器。
那声势浩大的怒喝与兵甲声,由远处一直扑进殿里,沈郁茹望着那阳光,觉着时辰差不多了。
“太子到!”一声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先一步传入殿中,引得一片骚乱。
太子死在了理政殿里,人尽皆知。现在是谁喊了一声太子,众人纷纷惊疑。有按捺不住性子的,已经跌跌撞撞扑倒门口去看。
远处已经林立了绛红的大旗,嘉宁将士身着铠甲,在阳光下数列光点。
那些军甲忽得开出一条路来,一月白长衣的人影,一身风度翩然阔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数人,唯独那靛蓝服的人最为引人注目。
地上零散着被遗弃的兵器,还有道道血迹。这些人影步伐稳健毫不顾忌。
老眼昏花地谏官正眯着眼睛去看,任性越走越近,他才惊呼:“是太子!是太子!”
这一声吼将那些原本不肯看热闹的人也引了过去,奔宽敞的殿门这时格外拥挤,人人伸脖张望。
“那是谁?”“那个!靖安将军!”“傅其章!?”人群中又纷乱起来,声音由小及大,近乎欢呼。
一个死在乱军中,一个死在北境,却不想一起出现在这皇宫内院。似乎如天神下凡般,来拯救这岌岌可危的大楚。
沈郁茹浅浅地勾起了唇,她现在转头去看徐值,想知道这人现在是否还会那样趾高气扬。
听得众人欢呼,徐值已然起身蹙起眉头,大惑不解地望向殿外,一时间连否认都忘记了。
傅其章持了把金鞘的长剑,跟在徐佑身侧,一步一步踏过青砖,行至阶前横风处,衣摆微起却又稳稳落下。
自从入朝为官开始,他之前每一次入宫都是迫于无奈和满心不快。从来没有今日这样,心怀破雾除云之势。
虽然隐去了过往的锋芒刺人,可若明阳皎月的眉目间,更散发出压人的气概。
他们在众人注视中走上长阶,似乎外边的光亮都附在他们身上,被带进了殿里。
沈郁茹的视线里出现那挺拔身影,是那样的超脱于人群,她若有若无的笑容忽然明显起来。
殿里的人连惊叹也忘了,一时间人人眼睛瞪的老大,张着嘴忘记了出声,连脚下的步子也是下意识在跟着挪动。
冀南军直接跟进了殿里,不同于京城一路军,这些场面征战的将士带着骇人的杀意,顷刻间将殿内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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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望着龙椅旁的人,如往常一样收敛着神色,根本辨不出喜怒。若不是现在殿里这番场景,恐怕很难想象面对的是他的死敌。
傅其章至沈郁茹身旁,便没再跟上去,他垂眸与正望过来的眼神对视片刻,随着那笑容送去一个肯定的目光。
“你怎么活着的!不可能!”徐值看着徐佑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崩溃地质问。
是他亲手刺了一剑的,况且那枚玉佩在殿中,可现在人却死而复生。
徐佑气定神闲:“托你之福,阎罗放本王一马。”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徐值忽然浑身一震,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来,失了神智的想要抓住徐佑。
见此状况,傅其章即刻上前一步长剑出鞘,剑锋直指来人。
徐值看清了傅其章的脸,连眼神都难以转动了。死了的人一个个都活了,他一时不大能接受。
“你们是不是从阎罗殿来的!是不是来索朕命的!”恐慌夹杂着愤怒,他脚下踉跄地往后退,觉着将人在阴曹地府相遇,又到阳间索命报复。
徐佑这才轻笑一声:“先帝遗诏,听了吧。”进城前傅其章就与他说了这事儿,现在沈郁茹在,殿内又如此僵持,想必是宣读过了。
“朕已继位!”徐值不肯承认,一心觉着自己做了龙椅,就是大楚皇帝。
沈郁茹听后缓步上前,呈上了那封遗诏:“太子殿下,先帝遗诏在拜新帝前宣过了。”
清冷的一声引来了徐值狠辣的目光,徐佑信手接过展开来看,神色依旧悠然平和:“青灯修行…父皇心慈。”
他慨叹一句,又道:“本王会遵从先帝遗诏,送你去蜀中青灯修行。”
将人送去离京城千万里的蜀中,这是恨极了才会这样不给生路,徐值似哭似笑:“一派胡言!朕是天子!你胆敢谋反!”
现在人疯疯癫癫的,徐佑也不再看他,随手递了遗诏给身边的人,径直踏上了阶梯。
徐值恍然若失,看着人离那个龙椅越来越近,竟一时如魂魄离体,目光失了光彩。
“先帝驾崩,国之哀痛,本王奉命东宫,顺承新位。”徐佑在阶上长身立着,每一字都说得沉稳有力。
“你试试!”徐值紧接着话音怒吼,他挑衅地一笑:“你今日登基,明日朕的人马就攻破京城!”
原本刚要跪拜的百官,即刻又犹豫起来,之前一段时间徐值一直在军中,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王爷手里还有多少人手。
万一今天刚认了新帝,明日京中又换了天地,他们该如何是好。
一直未曾言语的傅其章,这会儿收了坚韧,利落地撩袍下拜:“臣,恭迎新帝!”
支支吾吾的杂音中,忽然传来这样坚定有力的声音,众人的目光刷地投了过来。
他们先是怔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这可是傅其章啊,是在军中赫赫威名的靖安将军。
往日军中没有主心骨,可现在傅其章活着。众军之首做了表态,大楚军心在谁之心已经可见。
一瞬的沉默后,方才还犹豫地百官呼啦啦地全都跪下,声泪俱下道:“恭迎新帝!万岁,万万岁!”
沈郁茹往身边的人看了一眼,忽然觉着傅其章的眉眼格外有神好看,仿佛重生归来这一趟,上天又赋予他许多非凡的英武。
“免礼,平身!”徐佑将众人看过,沉声道。
随着山呼万岁,殿内忽然传来一声长笑,徐佑醉酒似的踉跄着,环顾着殿内的一起。
他忽得扑向正跪着的士兵,一把躲过了那人手中的长刀,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挡开要近前的人。
士兵哗啦啦地围上来,将徐佑挡了个严实,人人都警惕起来。
“你们的家眷,可要想好!”徐值威胁着,将长刀指过每一个士兵,又看向心神不定的百官。
方才他确实说过要害众人家眷,这会儿那些朝官忽然提心吊胆起来。
傅其章转身道:“诸位放心,在冀南军进城之时,我收到夫人消息,已经…”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即又开口:“陛下已经安排人手去各位家中,照应周全。”
在他们进城之时,就收到了赵如奋的消息,说成王恐加害朝官亲眷,他便安排了人手去。
可现在一想,自己已经无名无份的调动了大军,现在绝不能再揽功,否则怕重蹈覆辙,于是便说了太子。
“多谢陛下!”一时间那些老臣感激涕零,都觉着自己拜对了新帝,得保阖家平安。
徐佑忽得地收了收目光,随即又无奈地轻笑:“靖安将军之功。”他没想到,现在傅其章已经心细至此,要刻意避开功劳。
既给新帝拢了人心,到头来靖安将军的名号也传进了众人的耳朵,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从来都是你有的我没有…父皇一直都偏心…”徐值慢慢放了手臂,悲戚着眼神往阶上的人看去。那目光仿佛在仰望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神明。
他忽得哽咽起来:“你有樊相教导,有先生陪护,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凭什么!凭什么我做什么事都比不上你!”
一声声说得锥心泣血,他两行泪落下来,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般,朝高处的人伸手:“皇兄…我哪里做错了啊…”
自从在理政殿被刺过一剑,徐佑再不相信任何他可怜的模样,这会儿只冷眼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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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不能否认,皇室自来严肃纲纪,早早地就打破了徐值心里的平衡,才造成今日倾斜向深渊。
慢慢地,徐值跌坐在了台阶上,一身华贵的衣物凌乱着,带着那悲苦的神色和眼泪,显得格外荒唐。
先帝遗诏,饶了他的性命,碍于先帝颜面,徐佑不能杀他,至少不是在这大殿上光明正大的杀他。
在无声地流泪中,徐值绝望着眼神,慢慢摸索了头上的束冠,随着崩溃地一扯,满头的乌发散落下来。
众人看着都觉着他疯了,可下一刻他竟薅了一把头发在手里,突然挥刀割过,飘落了满地发丝。
“这金冠是我不配…三千烦恼丝就此断进了吧。”他挣扎着爬起来,哭腔中带了几分委屈:“皇兄送我去蜀中吧,我想离开。”
一行行眼泪,和这样凄惨的声音,即便是刚刚看过他杀人不眨眼的老臣,竟也心下动容起来。
“沈姑娘…”徐值看向沈郁茹,那眼神柔情似水,仿佛要把人看化了一般:“无论我做过什么,我对你的情意绝对真心…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此生难忘了…”
他仿佛在临终前,一字一句地跟自己喜欢的姑娘告白。沈郁茹并不看他,只垂着目光,不理会这样悔过的言语。
“我跟你说个能打败昭宁侯的法子…”徐值忽然恳切起来,说话带了几分纯真:“我就想告诉你,不想让别人得了这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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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挟持
◎沈郁茹被挟持◎
沈郁茹看着这个神志不清的人,根本不能断定他哪一句是真话。况且此刻徐值拿着长刀疯癫无状,万不可轻易接近。
不过若是说当时野心勃勃的成王,与宣平侯有什么勾结,恐怕还是真有可能的。
“你现在说就是。”沈郁茹不肯挪动脚步,只站在原地听他究竟有什么法子。
可徐值却急切地向前踉跄几步,神色分外真诚,仿佛想小孩子想要一颗糖,却怕被大人拒绝那样。
“我就想告诉你…不跟他们说!”他连声音都清澈了几分,还略显幼稚地摆了摆手。仿佛刚才的打击过大,令他失了神智。
傅其章一边提防着徐值,一边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八成是诡计诓骗,别去。”
“哦,还有!”徐值突然又看过来,灵光一闪:“周穹也在京中,要杀我皇兄的!我也告诉你他在哪!”
先是与昭宁侯有关的事情,现在又是周穹,这倒还真像他能谋划的事情,沈郁茹一时动摇了。
只看这样子,徐值怕是真的疯了,现在稀里糊涂地要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毕竟若是现在不将祸患连根铲除,万一周穹真的在之后又纠集势力,岌岌可危的大楚再撑不起什么祸乱了。
沈郁茹将他打量了,道:“把你手里的刀放了,我听你说。”
“郁茹…”傅其章想要阻止,却看到徐值已经惶恐地扔了长刀,还紧张地缩了缩手。
所说之前的成王是一匹随时咬人的狼,现在就比那小白兔还要胆小畏缩。
看着人手里没了兵刃,沈郁茹与傅其章对视,示意他做好准备,若是人有什么异样,即刻可以动手。
她警惕地一步步走近,却看着对方缓缓抬起了颤抖的手,以满含泪水的目光看着,仿佛在接自己心爱的女子。
“牵我可以吗…”徐值似乎神智更不清醒了,语气像极了七八岁的孩童。
为了判定人是否真的疯了,沈郁茹决定先顺应先做试探,便离着很远,警惕地将手送了去处,给些回应。
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指尖,堪堪落在那手掌间。她刻意停了一瞬,看看人会不会上钩做什么反应。
傅其章生怕对面一把将人拽了去,已做出蓄势待发之势。好在现在人没有兵刃在手,即便是动手也有余地。
谁都没想到,徐值竟然满意地一笑,怅然把手松了,没做任何事情,众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沈郁茹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酸起来。不是同情这个人,而是觉着人世无常,
“如何对付昭宁侯?周穹又在哪?你说,不给他们听。”她不由得带了些哄小孩儿的语气。
问题问出,只见徐值暗自嘟囔了什么,一时浑身恐惧地向后踉跄,呓语不清。
“什么?”沈郁茹听得心切,随着他的脚步跟了一步。
那恐惧地唇齿忽然停止了抖动,似乎人平静了下来。她正疑虑地等着人说话,却看徐值忽然扑上来,她躲避不及被扯了过去。
只在一瞬间,沈郁茹的手臂被强有力的拽住,死死地被制住,忽然有此一举在她意料之内。
左右方才徐值已经没了兵刃,现在一时也要不了性命,她并未过于慌乱,只试图抽出手腕挣脱。
可刚用力,却发觉喉间抵上了一丝寒凉,她不知道什么却能觉出应当很锋利。
“住手!”傅其章顷刻间大步上前,刚要利刃相向,却猛然见着了徐值手中握着着什么。
细细看去,竟是一把金簪。方才徐值扯了头上的冠,人人都注意他疯疯癫癫地削了自己的都发,却没人注意束发的簪子去哪了。
沈郁茹觉着喉间一点锋利力气越来越大,她也不敢轻易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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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金簪他早就藏好了,方才一切都是徐值逢场作戏罢了,扔了长刀不过也是想让众人放松警惕。
“你们可真好骗!”徐值挟持着人,放声长笑。参差不齐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通红的眼中除了阴狠已见不着半点委屈。
傅其章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长剑,眼中燃起了怒火,冷声道:“把人放了。”
殿内众人目光烁烁,或惊恐或担心的看过来,大气都不敢出。
徐值轻蔑一笑,反而将手劲又加大了:“傅其章你最好别动,否则看看是我的手快,还是你扑上来快。”
“什么条件?”沈郁茹顺着力道往后倾了倾,做出妥协之势。
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徐值一笑复又凶神恶煞起来,他将人钳制得紧:“让我出城!”
沈郁茹听得耳边阴郁的声音,仿佛如恶鬼低语。她抬眼往傅其章看去,以坚定地目光让人不必担心。
“傅其章!让你的人都撤开!否则别怪我跟你夫人,同归于尽…”徐值目光直指傅其章,目的很明确。
拿捏住了沈郁茹,就算徐佑想就地诛杀,傅其章为了自己夫人的安全,也断不会同意。
傅其章那肯让他轻易把人带走,如此一去难料,他不肯撤人又不敢动手。那支簪子就贴着沈郁茹的肌肤,怕是剑还未到就已血洒。
殿内气氛紧绷着,人人屏住呼吸,且看靖安将军如何做选择。
沈郁茹料想到,现在徐值用自己威胁傅其章,便说明还想谋求生路,那便不会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如果是出城去,那说不定是和他的余党见面,尤其是长久未露面的周穹。
如此思索一番,她也故作慌乱起来:“元十,让他走!”
说过此话,她看着傅其章正要阻止,即刻微抬了手示意。
傅其章本是以为人吓着了,可看那清醒的眼神,再观这样的小动作,觉着应当是她另有打算。
“放人。”徐佑沉着的开口,现在若是因为一个无用之人,寒了忠臣良将的心,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一路上跟着,总归会有人睡觉疲惫的时候,远比在这大殿里下手容易得多。
傅其章满心忧虑,这是在把自己的心往悬崖边上推。可面对那肯定的眼神,他又觉着自己应当相信,沈郁茹可以应对周旋。
片刻后,他轻摆了手示意身后的士兵让出一条路来。
“准备马车!”徐值环视四周,谨慎地小步挪动,不肯给任何人偷袭的机会。
穿过重重兵甲,傅其章不肯落下一步。他觉着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时时刻刻都不能畅快呼吸。
……
一辆马车自皇城向北疾驶,车后随了一众将士,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阵仗的护送。
傅其章乘着马一路跟着,他不得不承认,成王是很能洞察人心的。
满朝文武,徐值甚至放弃了太子,只挑了沈郁茹下手,仿佛明知道那是他的软肋。
颠簸的马车里,沈郁茹安生地坐在徐值对面,她不知道这辆马车去向哪里,却知道后边一直有人跟随。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傅其章过往的爱意有多众目共赌,现在人人都知道可用自己来威胁他。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轻笑一瞬。
“夫人不仅聪慧,胆量还好。”徐值将他上下打量,理顺了的长发垂着,还显着有几分浪荡。
一头疯狂撕咬的狼平静下来,沈郁茹反而觉着气氛诡异,她抬眼看去:“你又不会杀我。”
将人都盘算得清楚,徐值自嘲一笑,觉着这女子实在不简单。他复又将人上下打量,品出了一丝梅兰之气。
他沉浸在自顾自的欣赏中,带着几分玩味笑道:“你与我坐在车里,你的郎君在后边穷追不舍,这场面像不像私奔。”
沈郁茹不做回应,却也没对这样轻佻的话做出什么抗拒的神情,只由着人口出狂言。
“我再问你,今后我自立为王,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徐值沉醉着眼神:“荣华富贵一样不少,傅其章给你的,我都能加倍给你。”
过或许是小时候的经历,他似乎用喜欢将自己拥有的与别人拥有的做比较,证明自己丝毫不差。
“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富贵了。”沈郁茹暗中盘算,忽然松了口顺着说下去。
徐值原本慵懒的坐着,忽然眼神一亮直起身来,略显惊喜地扶住她的肩膀:“真的?我什么都给你!都给你!”
这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沈郁茹觉着可笑又可悲,不过这也正好能聚集徐值暗藏的势力,一网打尽。
马车一路行驶,出了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傅其章越来越急,正打算冲上前去将人围住,确认车内的人还安全。
可还未等他加紧马蹄,忽然自远处迎来一堆人马,那些人服装花色各异,大多都是布衣,手持的武器也不统一。
待人越来越近,他才看清为首的正是周穹!到了此刻沈郁茹的意算计他似乎能明白,想来是为了引出成王余下党羽。
周穹绕过马车在路中横拦一道人马,把傅其章的去路完全挡住了。他走马不语,狠辣的眼神投过来,以长刀指了指,在警告他们不要再跟。
若车上只有成王一人,暂时不跟也就罢了,可现在沈郁茹也在其中,他不肯让自己落下太远,便扯着马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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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布局
◎沈郁茹引成王去见昭宁侯◎
之前无论是济宁还是豫中,周穹都领教过傅其章的厉害,这会儿自然知道与人交手讨不到好处。
他将长刀往肩上一扛,微扬着头望着越来越近的人,高声道:“将军不必再跟了!”
现在沈郁茹还在成王手里,傅其章也不知道自己这边动手,会不会激怒成王。
看着那些匪徒不肯退,他一勒黑马往前踏过,周身压人的气势一点点逼近,直到对方的马匹开始不安的踱步。
“我夫人若有三长两短,尔等插翅千里我也诛尽。”他警告,虽然声音不大却十分威慑。
听得这话,周穹缓缓回头往身后远行的马车看了眼,粗糙的脸上皱起一瞬,复又问道:“你夫人在马车里?”
他只得到消息在此处迎成王马车,却不知道车里还有个沈郁茹。
傅其章锐利的目光将人盯住,只当他是明知故问,况且晋北山匪以穷凶极恶闻名,又那会顾忌这样的人命。
“咱们相安无事,我保你夫人性命。”周穹轻挑了眉,即便是说着救人的话,可还是一身匪气。
一个杀惯了人的土匪,说要救人性命,傅其章是不信的,可他疑惑时却又听人道:“你夫人之前救过我一命。”
救恶匪一命…傅其章一时恍惚,他实在不知道沈郁茹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做了多少事,或者说经历了多少磨难。
周穹见人不还要再往前,不由得将长刀指了出去:“你最好别跟太近,不然徐值那个杀神可要撕票。”
他似乎话里话外都偏袒着,傅其章虽不知其是否真心,却觉着沈郁茹现还安生地与徐值在一起,想必一定是心里有底的。
说不担心是假,他恨不得将心提在嗓子眼儿。可如此长时间自来,他更相信沈郁茹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虽说大楚四境辽阔,可徐值逃出了京城,却发现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马车只管向前行驶,却没有目的地。
身后已经没跟着人了,马车孤寂地停在林间路上,成王仰面靠着车壁,似是在思考未来,又像陷入无尽的深渊。
沈郁茹将他打量,缓缓又垂下目光掩饰自己的思索,开口道:“去找昭宁侯吧。”
早在出宫的时候她就想好了,与其处理了成王,又要费尽心思来处理昭宁侯,倒不如将这两只狐狸引到一处,让他们自己撕咬,最后好一并收网。
这个提议十分突然,徐值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空洞的眼睛忽然幽深起来,应当是在思考这个想法。
她有条理道:“昭宁侯手里有三万大军,你可佯装投靠,随后暗中杀了昭宁侯,并把事情推在嘉宁军身上。”
跟这种多思多虑的人说话,将话说一半才能勾起他的兴趣,沈郁茹孰知这一点。
果不其然,徐值缓缓坐直了身子,眼睛中的算计清晰可见:“然后以报仇为名,率昭宁大军攻入京城。”
他仿佛得了什么锦囊妙计般,心头的雾霾一扫耳散,不过却挑了眉看过来:“你又算计我什么。”
一开始不被相信,早在沈郁茹预料之中。从认识以来她已然发现,这个心里极度不平衡的王爷,总是想要比别人强,尤其是太子。
既然这样,那必然要先把人捧到失去理智,她抬起明眸看着,真诚道:“其实你比太子强许多,尤其是铁腕治军。可你也知道,我父亲弟弟都在朝中,我自然没得选择。”
“我比太子强?”徐值忽然凑近,语气并不是怀疑,而是想借机再听些肯定。
沈郁茹点头,故意不去看他,免得这精细的人从她眼中看出破绽。
徐值心满意足一笑,却:“那你给我指路,图什么?”
想来与这样的人谈真心实意也是不可能,沈郁茹索性就顺水推舟:“我自然是有条件的,若今后事成,我父亲和弟弟都要是朝中一等公爵,再不受苦。”
与什么人说什么话,总要对症下药,才能把人拿捏住。
“好!”徐值忽然畅快起来:“都依你!”他说罢忽得长笑,又开始眼神缠绵地往沈郁茹打量。
忽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清晰地马嘶在窗边响起,沈郁茹轻轻撩帘看去,正与周穹四目相对。
她能觉出人微微蹙眉,以警惕的眼神隔过自己往里看。“周穹!去找昭宁侯!”徐值在马车里高喊。
收到这个宁静,周穹收回眼神又与沈郁茹对视,十分不解。可沈郁茹却神色平静全做默许,随即放下了窗帘。
……
马车走一路傅其章跟一路,不敢跟太近却又不敢跟太远。现在他细细想来,如果沈郁茹全然没有打算,想必在大殿内定会周旋,不会任由成王出宫。
当时落梅园时,虽说那两名黑衣人没想真的动手,可沈郁茹也能在关键时刻出手自保,万不会如今天这样任人挟持。
可是毕竟在宫内时事态紧急,将人未曾互通个消息,这会儿沈郁茹要做什么,全凭他来猜了。
直到马车一路驶到了昭宁侯驻地,嘉宁军才不能继续跟随。也是这时,傅其章才隐约揣度出,这一招像是要打狼成双。
昭宁侯前线探子截住了夜色中马车,徐值只悠悠地露了个面,说要见昭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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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当时成王在朝中十分威慑,这会儿即便是一身狼狈,也是个颇有份量的人物。那士兵不敢动手,只得先将人引了回去。
……
昭宁大军驻地并不是林立的军帐,还是占了个百姓尽散的城池,大有长期作战的意思。
沈郁茹觉着徐值的眼神总在自己身上晃悠,那明目张胆的浪荡是在惹人不舒服。
好在车忽然停了下来,火把将里里外外映了个透亮,车外传来了士兵的声音:“殿下请下车吧,侯爷已备酒宴。”
其实沈郁茹这番也有赌的成分,她是拿不准昭宁侯是否相见成王的。可敌之敌,便是我之友,两个都与朝廷不共戴天的人,必定想找个帮手一举攻破京城。
现在他们已经顺利入城,她便知道这个赌赢了,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凑在一起,必定不能心力合一。
车帘被撩开,凉气随着火光扑进来,沈郁茹提了裙摆随着俯身出车,第一眼便暗暗心惊。
街旁的店铺倒塌无数,那些砖石木梁还杂乱的堆在街旁,地上也是零散着纸张布块,这座城池满目疮痍。
原本这里是什么样子,或许从那些残存的屋子能构想出这里繁华热闹。这里百姓又去了那里,是不是拖家带口落荒出城,舍了积蓄故土。
“给这位姑娘,安排个住处!”徐值已将凌乱的头发又束了起来虽然会零散地垂下几捋短的,但是却添了几分风流。
昭宁士兵并不认得沈郁茹,他们看着仓皇出逃的王爷,竟还带了个女子在身边,不由得不屑一笑。
徐值又向周穹抛了个眼神,示意他将人看好,随后自己潇洒转身。
看着人走远,沈郁茹这才光明正大地向周穹看了一眼,确认他的意图。
士兵将人带到了一处完好的宅子,从陈设看着,这间房的主人应当是个富裕人家。
昭宁军本要在门外留人,可周穹长刀一横,横眉立目道:“我们来就行了,你们把人撤到大门外”
士兵没想到人这样嚣张,也不甘示弱:“那不行,昭宁军驻地…”
“滚!”周穹哪里会听他们解释,那长刀铮铮一响,再加上他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把年轻的士兵下了个哆嗦。
几个人嘴里呼咕噜着什么,不甘地骂了几句却又不敢动手,阴着面色往门外而去。
“有话跟我说?”屋里安静下来,沈郁茹开口问道。她见人把那些士兵支走,便知道别有目的。
周穹脑子里似乎就没生出和缓说话的弦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生硬:“你跟着他来做什么?”
“他把我劫出来的。”沈郁茹回答得干脆。
可周穹却不屑地轻笑一声:“从皇宫到出城,傅其章一直跟在后边,我不信你没机会跑。”
沈郁茹不做回答,只将目光移向四周的陈设打量,权做默认这话是对的。
“你救过我,我也不会让你死。”周穹说话直来直去,他往门外看了眼,确定没人才道:“那个郡主就是徐值杀的。”
“什么?”沈郁茹忽然看过来,震惊着蹙起眉:“你怎么知道?”
当时朝中都觉着皇室是最不想改朝换代的,所以也最不敢去招惹昭宁侯,可没想到竟是徐值。
徐值道:“那两个动手的人没查出身份,因为他们是我晋北寨子里的兄弟。”
越说沈郁茹越是不解,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语气也激动起来:“你为什么帮他做这事?还有你那两个兄弟,当场自尽?”
她以前还觉着周穹只是杀性太重,不过重情重义,可现在祸国背义的事情他都做了。
“我不知道我那两个兄弟会死!动手前徐值请他们喝了酒!”周穹忽然咆哮,眼神中是自责也是愤恨悲痛。
顾忌着大门外还有人,他不得不压着凶狠的声音:“那酒里有延时发作的毒药!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得不得手,都没命!”
既然徐值先起杀心又害他兄弟,沈郁茹觉着他不可理喻:“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周穹忽得心虚了一瞬,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我想我那些弟兄,不用再东躲西藏,三天两餐。”
沈郁茹一时怔住,再问不出什么话来。晋北剿匪之后,残余匪部躲躲藏藏。她回想当时周穹在府里,笃定的要去找成王,是想借成王给那些山匪余部一个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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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生计
◎沈郁茹着手◎
至此,沈郁茹也大抵能知道徐值的心思了。与姜斓合谋陷害傅其章,他却一直躲在幕后,以至于于信直指姜斓。
想必那会儿徐值给她提供线索,也是也是想让她查到姜斓头上,借她的手给姜斓定个罪名。
如此一想,沈郁茹才反应过来,她把姜斓截回京城,又在大殿里当庭问罪,其实都在徐值的算计里,为的就是能让姜斓在京中出事。
周穹想保自己的弟兄没错,可却拿大楚安稳为筹码,她神色略带怨恨:“那你就为虎作伥?”
“我没办法!”周穹反驳,情绪也激动起来:“我刺杀过太子,已不可能投于他麾下。我要借成王的势力召集旧部,才能让那些弟兄有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他杀过太子,所以在太子这里的路已经堵死了,也就迫使他要依靠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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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茹一丝丝恨意又在这份无奈中消解,她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尽量镇静下来:“那你之后怎么办?”
问到此处,周穹偏头倔强不答,只敷衍道:“我会保证你的安全,送你出去。”
“跟着成王,你那些兄弟只能一条路到黑。”沈郁茹看着他仍不为所动,又道:“你既然知是我不想逃,就应该信之后在我算计之中。”
原本生硬的目光忽然一闪,周穹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神色中可见犹豫。成王败逃京城已失庇护之力,现在对于他来说,可谓是孤注一掷。
可这场赌赢得机会太小了,前路可遇见的全军覆没,周穹其实也心有担忧。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沈郁茹的观察中,她看着人已经多半泄力,随即又道:“帮我个忙,也给你那些兄弟谋一个出路。”
她说罢便这么等着,知道人神情闪烁地看过来。她第一次在这个恶匪眼中看见了迷茫和不自信。
说到底,周穹为他大哥报仇,明知成王不安好心,却依旧假意依附,给那些余部寻个安身之所,为的还是一个义字。
既然义字当头,沈郁茹便觉着他不会一意孤行。
昭宁侯占了一处豪华的院落,虽说只是行军暂驻,那陈设却可媲美皇帝的行宫别院,分外豪华。
徐值穿过几道回廊,还没看见门口,竟然隐约听见了弦乐歌声。待转过一面影壁,歌舞莺燕之声扑面而来,似佳节欢庆。
殿内有数名乐师奏乐,穿红着粉的舞姬踩着轻快的步子而舞,桌上金盘金碗四周侍从无数。
虽然四周歌舞,但是姜绰面色低沉,目光也未在那些舞姬身上,只让这样的热闹围在周围,做个背景。
他余光已经瞥到了进门的人,却不甚理睬这个落魄的王爷,只似没瞧见般又饮了一口。
即便是现在身价不如以往,徐值又哪肯向人低头,看见人不搭不理的,他就摆出架子立在门口望着。
如此僵持了良久,姜绰才摆了摆手命乐师和舞姬退下,大殿里霎时安静下来,两个人也在退去的人群中逐渐清晰明显。
“侯爷好兴致。”徐值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四下打量后觉着,这里比皇宫还要奢华。
姜绰向他睨了一眼,眼睛通红:“你来做什么?”
“侯爷想做什么,我便想做什么?”徐值答的巧妙,将自己与他放在了一条绳上。
朝中发生的事情姜绰知晓,徐值是走投无路才来这里,他再清楚不过:“你能帮本侯什么?”
果然是以利相交,徐值轻笑:“我在京城还有暗线无数,晋北匪首周穹也有余部可用。”
不过条件显然没有将人打动,他复又轻声道:“靖安将军夫人沈郁茹,我也带来了。”
“什么?”姜绰拍案而起,原本低沉地面色突然骇人可怕:“在哪!我要她偿命!”
“侯爷莫急。”徐值不露旁的神色,依旧如闲聊般从容:“傅其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现在掌兵来攻,她可是咱们的法宝。”
姜绰铁青的面色没有和缓,神色中仇恨更深:“本侯要她偿命!”
徐值负手而立:“截郡主回去的是她,动手的是太子,到时侯爷杀进皇宫一并解决了,以慰郡主在天之灵,不是更好。”
看着人依旧愤愤不语,他又道:“现在她活着,傅其章便不敢强攻,侯爷要想好利害。”
现在姜绰不敢贸然进攻,正是因为不明城中情况,嘉宁军又人数众多。如此一来,徐值暗线可在城中提供情报,以沈郁茹要挟傅其章退兵,一举两得。
他虽知徐值目的不纯,可现在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终归也是翻不起什么大浪。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在自己算计之中,却不知谁都暗藏鬼胎。
……
随着马车的行迹,傅其章将大军迁营至冀北,与昭宁大军军阵相对。
方才落脚的大军这会儿还四处忙着,景舟一边铺着地图在桌上,一边打量安坐在椅子上看军报的傅其章,数次欲言又止。
他觉着自己将军实在不一样了,以前若遇见着急的事情,那急切地神色一眼便能看出来。现在再怎么看,最多也只是微微蹙眉,全然不见心急如焚。
“将军…”憋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夫人可被带进了昭宁大军…你不急?”
他吞吞吐吐地说罢,便瞧着人的面色,等着回复。
傅其章合了军报抬眼,眼神不如之前轻松:“自然着急,可她有想做的事情。”
也不知何时开始,他能了然沈郁茹的心思,甚至信她独有一番智勇。
“近日在周围多安排暗哨,如果发现可疑人,要留活口带回来。”如此赴龙潭虎穴,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可相信更为重要。
景舟思索道:“将军是觉着,夫人会派人传消息回来?”
于傅其章来说不是觉着,而是肯定,沈郁茹一定是打定了里应外合的计策。
……
十二月,周穹以成王之名召集原先晋北旧部,停驻昭宁大军城外。姜绰更是大肆招揽兵马,想截住成王的眼线与沈郁茹这个人质一举夺下京城。
虽然现在沈郁茹不得外出的机会,但周穹时常能借着巡视的名头来看看。
她摸准了时间,这会儿特意等着周穹来,好问问外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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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页
“今日怎么样?”她看人走进来,警惕地看了眼外边,确认没跟着人。
周穹摇头看着情况不甚理想:“这里布防严密,徐值没有动手的机会。而且那个侯爷不许我的部下进城,更难得手。”
城中都是昭宁侯的人,徐值一直没有得到动手的契机,沈郁茹总要帮些忙,给他们一个交锋的机会。他的部下因为是山匪,姜绰只许他们住在城外。
如此虽说是有了困难,却正好给了能传递消息机会。沈郁茹垂目思索,心生一计:“你去给靖安将军送个消息?”
之前周穹答应沈郁茹替她除去徐值和姜绰,条件是保他各弟兄日子安稳。既然做了承诺,他也答应得痛快:“好。”
当时傅其章在北境,因为昭宁侯临阵倒戈身陷险境,沈郁茹今日便让他感同身受,也尝一尝这个滋味。
二人刚交代过,徐值忽然出现在门外不远处,正大步走来。沈郁茹怕他见着这场面起疑,即刻抓了手边的被子,往门边砸了个粉碎。
“滚开!你们总看着我做甚!”她扬了声音骂道,使周穹一愣。
徐值刚抬腿进门,却险些被那被子砸了脚,随即骂声就进了耳朵,他心生疑惑快走了两步去看。
“这是怎么了?”他见着周穹立在一旁,沈郁茹正怒还砸了杯子,说话也小心起来。
沈郁茹明眸含怒:“我就想出去走走,他便拦着!我是犯人吗?”
解了惑的徐值忽得一笑,摆手命周穹下去:“是我命他看着的,外边不安全,你出去不好。”
周穹退了几步,又向沈郁茹投去一个眼神,也明白了这是特意演给徐值看的。
沈郁茹察觉到了这个目光,不做回应,只怒意未消地落座,正想与他比一比这逢场作戏的本事。
“你还会这样生气啊?”徐值上下打量她觉着有趣。
“何止如此?提剑大闹沈府、把姜斓半路截回京城,我可都干过。”沈郁茹刻意针锋对麦芒,此刻绝不能刻意避开,不然就显得心虚。
徐值长笑了两声,回身坐在她身边:“等咱们得手了,这城里随你逛。”
虽说之前有诸多假话,可是姜绰有杀心,他怕沈郁茹在城里走动糟了毒手是真的。不过姜绰为何想杀她,却还不可明说。
看着人没有起疑心,沈郁茹也放下心来,眼下只等着消息送到傅其章处,二人里应外合,先借成王的手除去姜绰。
她早已看清,成王与昭宁侯都是分外自大的人,这两人若遇在一起定然都自以为是对方在自己掌控中,反而会更好下手。
是夜,周穹与他晋北余部驻余城外,趁着夜色派出人手往冀北去。
……
嘉宁大营中已火把林立,傅其章将地图勾画的清晰,其中一条行军路线由晋北直接拉了过来。
说着信沈郁茹另有安排,可那是龙潭虎穴,仿佛有人把他的心掏了出来,悬在冰天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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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弑父
◎小皇后道出真相◎
寂静的夜色中,每一次的心跳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到,以至于深呼一口气都觉着不安。傅其章如今算是体会了何为牵肠挂肚、坐立不安。
帐外有脚步声临近,随着有人撩开帘子,他抬眼看去见景舟正带了一人进来。那人粗衣布衫,与之前在半路见到的山匪格外相似。
“将军,城里来的人。”景舟先开口说了这人来头。
傅其章一直相信沈郁茹回传消息回来,眼前这人既然是城里的,想必定然是来送信的。
可越是期待越要冷静,不可贸然暴露。他又将这个满脸横肉的人打量,就听人傲气着开口问:“靖安将军?”
这一问语气中带着些痞气,绝不是军中的士兵,傅其章更断定他是周穹的人,便答:“是。”
确认了身份,那人自怀里抽出了一封被折着
的,很薄的信纸,以两指夹着递上前,微扬了下巴道:“给你的。”
景舟接过来呈到案前,傅其章不疾不徐地展开来看,那些簪花小楷刚映入眼帘,他便激动起来。
沈郁茹果然送信来了,他心中的郁结疏解很多,满怀期待地将通篇看过,一时神色明亮了最多。
“二当家让我告诉你,你夫人很好。”那送信的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想要回避这样儿女情长的事情,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
“多谢!”傅其章轻轻合了纸开始安排算计,神色中添了些胸有成竹。
……
京城,徐佑继位后百官可是见识这位“儒君”的雷厉风行,平时看着文雅,可清理起朝野来,当真是有好手段。
短短两日,先是谏议院的老官被“告老还乡”了一批,又将内宫御前的换了干净。
虽说因为局势不稳,六部还未有动作,但众人已经能预料到来日国土安定后,新帝整军换血。
现在举国尚在战中,登基大殿也并未安排。内宫里还是一片白绫,徐佑并未下令撤去,权当寄托个哀思。
原本佳人红粉的后宫,一时间冷清下来,尤其是小皇后许柔的凤宁宫里,更是日夜哭啼声不断,分外凄凉。
不过许柔哭,倒不是因为老皇帝死了,而是新帝将毒酒、白绫和匕首三样东西送到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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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自尽的东西送来了一日一夜,她就啼哭叫喊了一日一夜。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老皇帝死了,就算她年纪再小那也是皇后,理应被奉为太后,怎么就赐死了。
人不肯就死,终究是惊动了徐佑,他本是不想来的,可总要让人死个明白。
还未进门,凤鸣宫里的哭声就隐约可听,凄惨得刺耳。
徐佑并未着太显眼的衣服,只是一身普通素净的长衣。来这样的地方,理应避人耳目。
宫人忙不迭地去推了门,他迈步而入,抬眼看了看这宫里的房檐,竟在蓝天的衬托下看出一丝荒唐。
循着越来越清晰地哭声,徐佑到了有数人把守的大殿,隔着门便听得里边叫喊。
“放肆!谁敢动本宫!”小皇后的声音即便是再愤怒,也要害不住害怕的颤抖。
侍卫已经将门打开,徐佑刚进门就见了满地被割碎的白绫,许柔推搡着宫人,往日雍容的流苏也成了累赘。
“参见陛下!”那些被拉扯地不知所措的宫人见了徐佑,即刻慌张下拜,独留了周身狼狈的小皇后还站着。
将人相视了会儿,徐佑道:“下去。”那些跪着的人慌忙退出了这要人命的场地。
“你要弑母?”算算年纪,许柔比徐佑还小了几岁,可她毕竟是先帝的皇后,自然要拿起架子。
徐佑并不在意这样刻薄的声音,只从容道:“是先帝要杀你。”
他不想浪费口舌,便直截了当地说了。这句话引得小皇后目光一震,随即又悲愤地向前几步:“你别把你的心思推到先帝身上,你就是野心…”
“你与成王那些勾当,要朕一一说么?”徐佑依旧沉稳着声音,仿佛一股涓涓细流,没有任何波澜。
方才还理直气壮的许柔,这会儿心神惧震,眼中刹然爬满了恐惧。
她自认为与徐值的感情心照不宣,就算是有人么猜疑也可一口否认,这会儿虽然心中惧怕,却并不肯退缩。
徐佑见人僵在原地,又缓缓开口:“先帝顾及皇家颜面,无论是成王那里还是你这里,都没在明面上提,可他却在龙榻枕边的暗阁里留了密信。”
许柔吞了一口唾沫,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原本强装的镇定慢慢溃败。她六神无主地向后退着,却不想踉跄间跌坐下去。
“不可能!我没有!”事已至此,她还是不想情义承认,还在做困兽之斗。
徐佑一笑:“你当乾明卫是个摆设?”他往前逼近几步:“先帝给足了面子,你若是现在自行了断,还能落个帝后情深殉情的名声,合葬皇陵。”
说着,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说得震慑:“若是不能,私通皇子秽乱宫闱,株连九族。”
罪名被摆在明面上,许柔没想到自以为老眼昏花的老皇帝,竟然这么精明算计。
万分惊恐间她忽得急切起来:“成王呢!徐值呢!”
事到如此还念念不忘,徐佑实在感叹世态炎凉:“他早走了,离开京城了。”
最后一丝期待也被掐灭,许柔整个人都瘫软了,她不敢相信徐值竟然真的一走了之,没有一点想带自己走的意思,
“你自己看着办。”徐佑言尽于此转身便要走,却忽然被拽住了衣摆,许柔疯狂的拉住他往上攀。
“我不要死,我做什么都行!我服侍你,不要名分,不要死!”她以自己为筹码,想要搏得新帝的一点动心。
可这个算盘怕是打错了,徐佑一股厌恶犯上心头,猛地将衣服抽出来,蹙眉大步走开。
“是成王要我给皇帝下药的!”许柔扑在地上放声喊到,这一句话令徐佑脚步顿住。
充满哭声叫喊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徐佑猛然回身看来,一向波澜不惊的神色中第一次暗藏滚滚天雷。
“你说什么?”他问得有所顾忌,并不是没有听清,而是想再次确认。
许柔哭花了娇艳的妆,声音颤抖:“皇帝重病不能起榻,成王让我给皇帝换了药,令其早死…”
徐佑缓缓握紧了拳,手臂暗暗颤抖着,眉目间露出不可思议和难以掩盖的杀气。
“我什么都告诉你,你饶了我好不好!”许柔开始痛哭起来,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往前挣扎着。
大殿里只剩了低低地呜咽声,徐佑眼底泛起湿润,狠狠地咬着槽牙。他原本以为成王所做的,仅仅是在他身上而已,万不想连生父也要下手。
他不再理会地上挣扎求生的人,转身阔步而去。满地的白绫碎片被生风的步子带起来,成了蔓延的哭声的余音。
青灯修行,徐佑觉着这样罪恶的人去了佛前,也是污了佛门净地,不如去阎罗殿里赎罪。
……
朝纲初稳之际,新帝御驾亲征冀北,众臣劝阻未果。
从收了那封信之后,傅其章便在一直部署着,他虽对周穹不大信任,但是却信沈郁茹。
未到午时,他忽然收了信兵来报,说陛下亲征已近大营。
这还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在他印象里,徐佑并不是这样冲动冒险之人,一时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徐佑赴冀北,除却贴身的护卫多了些,随行的仪仗倒是没有很大排场,看着还有几分实打实作战的意思。
得了消息的傅其章早在营前迎接,看着那些一字长龙的队伍缓缓走近,他缓缓撩衣下拜:“臣,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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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未拜下去,徐佑已然翻身下马轻托着他的手臂:“傅将军免礼。”
旁边还诺诺跪着的众人不敢言语,不过心里已然清楚了这靖安将军的身份地位。
傅其章这才发现,徐佑着了一身轻薄的暗甲,习惯了他文雅的长衣再这么一看,还准时有几分不习惯。
“陛下请。”他侧身让出路,即便是徐佑刻意等了两步,他也只是在稍后跟着。
徐佑见状竟有些想笑,也不知现在再还剑鞘,他还敢不敢借着当今陛下的手收剑入鞘。
帐中的陈设干净整洁,尤其是书案上的军报,摆放得整齐有许。徐佑虽然坐在了案后,却觉着有些别扭,毕竟自己从未入过军营。
“前线尚不安定,陛下何故亲征?”傅其章始终担心,毕竟整个大楚还都不安定,朝中要有人把持朝政的。
“攘外必先安内。”徐佑并不随意翻动桌上的东西,只打量了一遭道:“眼下江南还乱着,这里要加紧解决。”
如此一说,傅其章以为徐佑是在责怪他行动缓慢,于是开口解释:“回殿下,此城若是大军攻城,虽然会多折损些人马,但是八日十日也是能破的。可…”
“可令夫人还在城里。”徐佑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抚道:“朕并无催促,理应保令夫人无恙。况且嘉宁军已经不起过多的折损,还是精巧构思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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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屏蔽的字有些真的很莫名其妙,沒有在看古文或寫古文的還不一定知道這字被屏蔽了對吧?】
-完-
第150章 借刀
◎里应外合◎
之前晋北一战嘉宁军元气大伤,又经过护卫京城之后,军中早已伤了元气,况且江南还在苦守。大楚军队确实再经不起无谓地折损了。
傅其章还是想解释,便道:“明日便有一战,想必可以有所进展。”无论怎样,总要给些计划,好让双方都安心。
徐佑打量他的神色,忽然一笑:“你们夫妻二人又在筹划了?”
傅其章欲言又止,却不好把沈郁茹暗中联系周穹的事情说出来,最后只答了个是。
反正这两个人总有些出其不意的对策,徐佑看他为难便也不再问。
气氛有些许尴尬,傅其章神色一转道:“陛下,若要破昭宁侯此城,臣有一请。”
“讲。”徐佑道,等着他的计划。
傅其章道:“臣,请调晋北军急行来援,从后突袭。”
原本认真听着的徐佑缓缓垂了眼神去思考,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瞬,随即道:“晋北军补防北境边线,如果调兵至此,无异于将北大门向北藩敞开。”
这点傅其章自然知道,但是他心里却有一份底气:“观大楚局势,昭宁侯定然能料陛下所想,认为我们不敢调晋北军来攻,可越是如此越要出其不意。”
除却用兵在奇,他敢行此举还有旁的原因:“况且,大楚已与北藩休战,北境可以安定。”
帐内安静下来,徐佑垂目沉思良久。现在把晋北军撤回来就是一场赌,赌北藩会信守合约不出兵。
他虽然没有明显顾虑的神色,却郑重道了一句:“不能用大楚疆土民生为赌。”
“臣绝不是在赌。”傅其章回答得肯定,他信真阳小可汗,信这一举可攻破昭宁侯。
若是百里千里调动大军,徐佑自认没有傅其章的魄力与思考。事已至此,他觉着应当相信这个屡战屡胜的常胜将军。
“好!准了!”他没再犹豫,答应后向帐外喊到:“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帐外的进来两名士兵,分别呈了一身暗金战甲还有一袭红袍进来。
“此甲为大匠所制,刀剑不穿还可避火,今日赠与将军。”徐佑道。
傅其章略敢意外意外地起身,又将那战甲红袍打量:“多谢陛下,只是…只是这金甲红袍,是否太惹人注目了。”
自从自那大狱出来,他便不习惯再成为众人的焦点,领教过那些手段,即便再有一腔热血,多少都得收敛些。
本应意气风发的将军,却一再退避旁人耳目,徐佑无奈中掺了五味杂陈。他正色道:“那日在将军府,朕说愿以来日相保,绝不食言。”
当时的来日,是傅其章从没思考的,可现在他就现在来日里,却连当时的倔强都没了。
“朕只一句话,将军不负大楚,楚朝不负将军。”徐佑说罢便这么看着。
傅其章怔了一瞬,缓缓抬起目光看去,仿佛心里的一团火有渐渐燃了起来,他复又想起沈郁茹那句“自如亮刃”。
是啊,现在如此压抑着自己,怎么算得上“自如”,或许他在什么位置,要走怎样的路从来都不是一身衣服可以决定的。
只是之前喜鲜亮的衣服衬自己的潇洒,现在用暗色的掩盖自己的张扬。
沉静良久,他郑重地抱拳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
新帝至冀北亲征,次日靖安将军率军兵临城下,将军第一次交手,帷幕拉开。
沈郁茹得知消息后神色如常,一切都在按着计划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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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页
这样的时候,无论是徐值还是昭宁侯都不会把她忘了,正在屋里等着,就见徐值进了门。
“傅其章兵临城下。”他转身落座,说得随意并不很担忧。
“昭宁侯抓我去退兵怎么办?”沈郁茹将手中不知名的书放到一旁,语气轻松还存了几分打趣。
但她知道,徐值巴不得傅其章能杀了姜绰,他好接受昭宁军,这会儿是不盼着嘉宁军退去的。
看人不言语,她又道:“想个法子劝昭宁侯亲自出城应战才好。”
徐值缓缓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当真肯帮我?”
“至少现在是。”沈郁茹并不装作诚恳求他相信,毕竟各有所需才是一个狐狸会相信的。
如此一说徐值反而多了些相信,他轻声一笑:“好啊,等杀了昭宁侯,我再来问你。”
沈郁茹不再应答权做默认,复又问道:“我有一计,你可要听?”
“嗯?”徐值挑眉往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仿佛要听什么甜言蜜语一般。
“设法引姜绰亲自出战,令周穹的人扮做昭宁军又城外混入战场。”沈郁茹说得简洁,她相信自己开个头对方便已经有了想法。
果不其然,徐值眯起眼睛:“浑水摸鱼?”
这倒是好办法,只要能让昭宁侯的队伍乱起来,以傅其章战场上的雷霆之势,恐怕定然能借刀杀人。
“果然是美人儿有妙计”徐值被那垂眸间的神色勾动了心思,藏着笑起身踱步往近前走。
沈郁茹余光见着了人影,早已能洞穿他的心思,也不躲避,只在人临近时悠悠道:“殿下没攻进京城之前,最好不要对我做什么。”
她说罢抬眼直视面前的人,目光沉着坚定,毕竟徐值还打算用她来要挟傅其章,定然不敢出三长两短。
徐值确实不敢保证沈郁茹在逼迫之下可能自尽,到时候便真没了筹码。
一次又一次被拿捏住,他认命一笑:“大楚军队近十万人,沈姑娘猜猜,你值不值傅将军手里的十万大军?”
他脑海里已经想到了把人绑在城头,逼得傅其章不得不退兵的场景。
沈郁茹也不气不恼,以同样的语气回道:“那殿下也猜一猜,他若看到的是我的尸体,十万大军会不会踏平这座城。”
一来一回间,徐值终于是暗自羞脑却也无话可说,若是她真的死在城里,傅其章恐怕整军压上来。
沈郁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的“有恃无恐”,连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也对她无可奈何。
左右立在原地也辩驳不过,徐值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动不得这个“千军令牌”,还动不了姜绰么。
眼下傅其章就在城外叫阵,他一面安排了周穹,一边直奔昭宁侯住处,要把这个老狐狸诓出去。
至于如何骗人亲自出战,最好的借口自然是跟她女儿有关,徐值只说了一句:姜斓是因为傅其章的事情才被扣在京城的。
专往人痛处戳,才能让人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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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5000+吧,更不了6000,对不起。
早晨7点起来上课,现在已经神思游走了,再写下去也没质量了,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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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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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生擒
◎傅其章生擒昭宁侯◎
傅其章着了那身暗金薄甲等着动手的时机,士兵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一身红袍了,如今都满心鼓舞精神抖擞。
对面望不尽的黑甲中,姜绰终于在一片死寂中乘马走到阵前,一身厚重的铠甲将他衬的格外强壮,却面色沉沉。
他一眼看到了对面的傅其章,原本就冰冷的眼神忽然有了杀意。
随着一阵鼓角声,嘉宁军中绛红大旗赫然立起,傅其章缓缓抽出长剑,剑刃轻轻掠过剑鞘轻轻,发出令人生寒的摩擦声。
战鼓声似乎阵阵传到天边,又悠远地返回来,在这一方战场里伴着忽然升起的喊杀声,层层叠叠地摄人心魄。
姜绰将那些还在冲锋的将士落在身后,跃马间玄剑出鞘,直奔同样迎战而来的傅其章。
两方剑刃铮得碰过,傅其章先判断了对方力道,发觉尚在自己承受之内,并不似之前淮南王般老辣。
“还我女儿命来!”姜绰勒马间再刺剑而来,招式间只求一击毙命。
沈郁茹送来的信里提过,姜斓是成王派人所杀。傅其章隔开这剑看去,觉着他应该不知道真相,所以间分外偏执。
想来也可能是沈郁茹用为姜斓报仇的方法,才将他骗出城来的。
寒光交错间再过几招,不过倒底只能打个不相上下,傅其章并没有过大的优势,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次将昭宁侯拿下,不然之后打草惊蛇,便没机会了。
他向城池方向看了看,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此时他又对周穹这人心里打起了鼓。
周穹得了安排,昨夜已然悄悄摸掉了城外几里的守卫。因为月黑风高,那些望风的士兵三三两两一组,站得疏远。
再加之他们只防范了嘉宁军方向的人,却不想夜色中有人从城池的方向一路摸过来。
天明之前,那些山匪利落地解决了一处又一处的哨岗,最终换上了昭宁军的铠甲来冒名顶替。
有了这身铠甲,周穹四处活动都方便些,如今沉着城前两军对垒,他正召集了昨夜的人马,除却几人混进城去之外,大部都贴着城墙一路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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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页
姜绰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身强体壮,实力相当的几番交手之后,他已开始气喘。
“你要想想你夫人,她可还在城中。”既然硬拼不过,他又托出徐值带来的这个人质,想逼傅其章退兵。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此一举,心里沈郁茹也说会安排好,可傅其章还是心中隐隐不安,不由得下意识微蹙起眉,将手中剑握紧了些。
越是这么说,他越觉着不能让姜绰活着回去。因为徐值是精于算计的人,肯用沈郁茹来要挟周旋,一时半会儿不会要她性命。
可姜绰这样直接狠辣的人,难保这一战之后生怒,要杀人泄愤,到时候只怕徐值再精明的头脑,也抵不过那些人马。
正心里纠缠着,他发觉周边渐渐围了些黑甲士兵上来,尤其一人走马跃跃欲试,仿佛时刻就会扑上来。
傅其章一面提防着姜绰,一边用余光去看,却正与马上的人对上目光,那人竟然是徐值。
虽然信中提到了周穹会浑水摸鱼,可傅其章没想到人竟然扮做昭宁军的模样,这样大胆地靠了过来。
姜绰还以为这些人手是他的人,一时心里多了底气,准备与这些士兵合围傅其章。
他不给多余的时间,跃马而上一剑直刺咽喉。傅其章侧身避过,反手格挡间觉出力道比方才大了许多。
这次虽然没随身带着银枪,可这长剑却更显他招式行云流水,身姿灵巧。
周穹审时度势,一边慢慢将马踱到姜绰身后,慢慢扬起了手中的大刀。
忽然,城墙上忽然多了许多人影,人人手持长弓。昭宁军的弓箭手准备了,这样居高临下的情况,嘉宁军只能做靶子。
箭矢如雨,唰唰作响声霎时贯耳,身边无数人应声倒下。这些弓箭手的准头很好,那些羽箭要不然刺在嘉宁将士身上,要不然就扑空刺在地上,鲜有伤及他们的人。
果然是日夜操练兵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傅其章觉出背后声凉,随即奋力推开姜绰,分神去避开那些羽箭。
昭宁侯余光略过身后的周穹,因为人穿着昭宁黑甲,他并未做防范。
可方才勒马后退几步,周穹看准时机扬刀便劈去。忽大刀从姜绰肩头一直划过后腰,因着铠甲保护才断断续续地渗出血迹,没一刀化开大片皮肉。
姜绰被猛然偷袭,差点跌落马下,可即刻回头看去,却只见到了一个跃马远去的黑甲身影,他慌乱愤懑间,才觉出方才那人是个奸细。
周穹一击得手便不能再多留,要迅速返回自己的驻地,免得逃跑不及被抓个正着。
这一切被傅其章看在眼里,他趁机跃马而上,剑锋寒光挥舞间,将还未定神的姜绰刺下马来。
耳边唰的一声,一支羽箭贴着他的耳畔飞过,直刺姜绰胸口。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之间,傅其章一惊往城头看去,飞速打量过一排立着的弓箭手,可见城角出一人影趁乱转身离去。
他心中忽得翻腾起来,原来沈郁茹早在各处都安排了人手。在这战场上,沈郁茹一直都在与他并肩作战。
落马的姜绰背后不明不白地挨了一刀,如今再经一摔更是疼得钻心,胸前那支箭也刺得深,一时间前后不得动弹。
傅其章走马圈在周围,看着狼狈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北境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若不是姜绰阵前起兵,殷渌便不会命丧北境,那些黑甲士兵一刀刀一剑剑,刺在战功赫赫的老将军身上,也刺在他的心上。
那个黄昏,死在昭宁军手里的嘉宁将士,再没有机会看到来日的朝阳。
若是目光可做刀剑,傅其章便已经能将人千刀万剐。此刻北风忽起,掠过耳边时轻呼,仿佛是那数万烈烈亡魂的控诉。
他握着剑的手臂微抖,怒目中忽然存了些湿润,却暗暗咬牙压住自己这一的情绪翻涌。
昭宁侯已经发觉军中混入了奸细,却不知道傅其章是何时把人安插进去的,但是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
眼下他只不愿被生擒,在京城时他记得这个靖安将军格外傲气,于是便激将道:“杀了本侯啊!你就这点本事了?”
若是放在之前,傅其章那会让他活这么久,早就怒火中一剑了结了,可现在他只冷目看下去:“自会有人杀你!”
说话间,景舟发觉自家将军在原地徘徊良久,已经带兵赶到,勒马打量了地上的人。
姜绰被三两士兵拉起,他是绝不肯受此折辱。现在女儿没了,他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反正成王还活着,大楚绝对不会安生到哪里去。
“杀了我!给殷渌报仇啊!”他妄想激怒傅其章,故意提了殷渌。
那一瞬间,傅其章真的想一剑刺过去,以慰老将军在天之灵。可仅仅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强压一口气在胸口:“你罪在嘉宁众将士,罪在大楚,非我私仇。”
他说罢看向景舟:“将人带回去,交给陛下。”
眼见着一心求死的计划落空,姜绰一边无力地挣扎着,一边嘶吼:“你们杀我女儿!我做鬼也要来索命!”
傅其章看着这位父亲,希望他知晓自己女儿是被徐值当做一颗棋子,又觉得这样的现实过于残酷。
此一战目的达到了,也就没有再进攻的必要,毕竟若是强攻城池必定死伤惨重。
嘉宁大军鸣金收兵,傅其章回身往那战火中的城池望了一眼,仿佛想隔着厚厚的城墙望到沈郁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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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只期盼上天多一份庇佑,保佑城中的那个人平平安安。
……
昭宁侯被傅其章生擒的消息一时席卷了昭宁大军,人人惶恐不安。
周穹那一刀得手之后随即返回了城中去见沈郁茹,一来之后旁人问起好做个证明,而来要把战场的情况说个明白。
看到周穹匆匆进门,一直提着心的沈郁茹即刻起身去问:“如何了?靖安将军可还好?”
若是未能一举得手,后边总归会有机会,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傅其章。
“傅将军一切都好,得手了。”周穹离开后便听得后续人马报,姜绰已经被生擒。
沈郁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思一下子松了大半。
周穹一向凶神恶煞的神色里,稀有地多了些疑惑:“今天看着,昭宁侯要比徐值好对付的多,你为什么要先除掉他?”
所说出京路上不好动手,那在城里这段日子,明明她与徐值接触更多,而且只要她有想法,周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趁机动手,杀了徐值。
“因为徐值现在不会杀我,但昭宁侯会。”沈郁茹说得清楚:“徐值想用我做筹码,等着来日退军攻入京城,但昭宁侯只想给她女儿报仇。”
如果这么说,即便是周穹再不善计策的头脑,也能思索出一二来。当初是沈郁茹把姜斓扣在京中的,姜绰也自然视她为杀女仇敌。
总要先把解决命的一方,之后才可以更安心地对这三万昭宁大军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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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约见
◎徐值约见傅其章◎
徐佑第一次真正参与到前线作战中,他还打量着傅其章勾画过的地图和一摞的军报,嘉宁军数万人马纵横交错,却能了然于心。
他这才真切地知道,什么叫千军易得,良将难求。
帐外匆匆进来一士兵,站定禀报:“陛下!靖安将军回来了!”
“这么快?”徐佑略惊,抬起视线往帐门外看去,见着傅其章已然阔步而来,身后还推搡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傅其章进帐示意景舟将人带上前去,道:“陛下,昭宁侯带到。”
方才听闻这么快就回来了,徐佑还以为是有什么紧急事情,可现在看着人似是没费吹灰之力,姜绰却已经被绑在眼前。
“将军辛苦!坐!”他一时神清气爽,觉着虽然樊殷两位老先生先后而去,朝野震动,但大楚中绝不乏后辈之材。
将人带到帐内,傅其章便不作声色,落座后只直视着姜绰的面目,神色中犹可见消不去的恨意。
上次见时,还是先帝也要退让几分的侯爷,现在却是叛军败将被绑于阶下。徐佑将人上下打量,一时觉着人生无常。
“侯爷没什么想说的?”他语气平和,也不在乎对面的人正以不敬的眼神刺过来。
姜绰冷笑一声:“你杀我爱女,还故作清高?”
这话令徐佑疑惑,姜斓确实是死在了京城,但是从没有人提过是他杀的,姜绰怎么会这么笃定。
“是徐值派人刺杀郡主。”傅其章依旧以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为的就是让你起兵,他好有机可乘。”
原本还戏谑的姜绰忽然换了震惊凶狠的目光,猛地偏头:“什么?”
傅其章见着人激动地扑过来,随即转腕送出剑身,以鞘顶抵住姜绰胸口,将人挡在两尺之外:“侯爷可知晓,我之前入狱正是郡主有意陷害,不过倒底是错信徐值,与虎谋皮。”
“不可能!”姜绰被人强行拽开,却还无谓地挣扎,一直深信不疑的事情突然崩塌,他全然失了分辨的能力:“是徐值给我写的信,不可能!”
说是这么说,徐值便能理出这件事情来龙去脉了,不过是徐值贼喊捉贼罢了。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傅其章都不愿意在说什么,他现在多看这人一刻,心里便痛恨一分。
“带下去,回京后处置。”徐佑道,世间本就不是所有真相都能为人相信,事到如此也没必要同他纠缠。
“你杀不了本侯!”姜绰忽然狂放起来:“本侯乃皇祖亲封昭宁侯,铁券丹书在手!”
傅其章即刻以锐利的目光看过去,满心翻涌的情绪再难压制。
先帝在时,姜绰是两朝之臣,现在也算得上三朝老臣了,一卷铁券丹书便是流放千里也杀不得人。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战场上姜绰频频激怒,若是当时一剑斩杀,恐怕如何处理这件事,又成了一道横亘在自己与新帝之间的难题。
“朕不会杀你。”徐佑眼神深邃起来,语气依旧平和却满是寒意,他示意将人带下去不愿再听。
待还叫喊的人被拖拽走后,他看向身旁沉默的人,知道傅其章当时在北境九死一生,如今定然心中不平。
既然活着把人带回来了,他便想知道倒底是何心思:“傅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昭宁侯?”
“偿命。”傅其章说得干脆,虽然刚才徐佑说了不会杀他,也知道这会儿一句:全凭陛下做主更合适。但他心里终究是过不去这道坎儿,不能替那些死去的人说原谅。
徐佑将满眼算计化作一笑:“那这命,由将军去取吧。”
原本还以为姜绰会逃过一劫的傅其章,忽然满眼迟疑地看过去,不知道他又有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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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绰被嘉宁军生擒,数万昭宁大军群龙无首。原本就愤恨在心,再加之徐佑愤慨激昂地一番说辞,令他们深信这个落魄王爷能带领大军救出昭宁侯。
刚刚有所稳定军心,却在一夜之间又纷乱起来。那些为周穹所杀的哨兵尸体结连被发现,军中有嘉宁军奸细的流言也沸沸扬扬。
这自然不是无意传开的,沈郁茹不会允许徐值如此顺利的接受大军,于是命周穹暗中散布流言。
一但人人都怀疑军中有内奸,那必定互相忌惮猜疑,如此一来本就惶惶不安的大军,更是自内分崩离析。
而且这件事情徐值是哑巴吃黄连,他最清楚那些临阵反水的奸细是周穹的人手,可现在却不能将事实说出。
如此一来没个让人相信的解释,军中有嘉宁细作的流言便愈演愈烈,令他好不苦恼。
一没了昭宁侯,沈郁茹虽然暂无性命之忧,可是处境也越发的玄妙。以前还能说与徐值在一条船上,可现在却真真实实的是个要挟傅其章的筹码了。
她如今被困在这城里,满心忧虑却又一时没什么办法。她将手掌轻轻覆在心口,期望在一下下的心跳中,能与傅其章心意相通。
“沈姑娘想什么呢?”徐值轻佻的声音自门外传开,她睁眼去看,发觉来人又是一身的狂放。
二人都清楚,一但除去昭宁侯,他们之间便没什么共同利益可言了,沈郁茹自然也不做言语。
徐值好似故意逗她,特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了二郎腿:“沈姑娘聪慧,不如再替我谋划谋划,怎么能击退靖安将军。”
他见人不言语,笑道:“我替你写了封信给靖安将军,约他见个面”
沈郁茹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抬头与那带着笑意的眼神交锋片刻,语气冷了下来:“在哪?”
既然现在被动,那就只能随机应变。她想着只要出城见面,那傅其章自然会排兵布阵,来个瓮中捉鳖。
徐值轻笑道,说得仿佛是寻常朋友见面般:“城里。”
“你…”沈郁茹忽然起身,神色中已添怒意。如果把傅其章约过来,便不可能再出去。可既然是以她为要挟,傅其章又怎么能不来。
“你最好保他无恙。”她说得果决,将带着杀意的目光投过去,只换得了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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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传专业的我,在各种专业课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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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报仇
◎傅其章杀姜绰◎
深夜,嘉宁大营里一切平稳有序,关押姜绰的营帐外巡逻岗位时刻都不空缺。
离门最近的两个守卫看了看天色,互相使了眼神,四下打量后进了帐中。
昭宁侯被绑得不得动弹,这会儿突然看见两个士兵走进来,第一反应便是来取他性命的。
“侯爷快同我们走!”这两个士兵一人急匆匆地上前替他解着绳子,另一人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自己的铠甲。
姜绰一时万分疑惑,任他将绳子一圈圈的解开,警惕地盯着这两人:“你们是谁?”
“我们是昭宁军中人,今夜杀了他们的哨岗夺了衣服混进来的,侯爷快走吧!”那个士兵压低声音,已经利落地扔开了绳子,又匆忙接过另一人铠甲。
两人不停张望门外,注意着是否有人进来:“待会儿会换过岗,现在外边都是咱们的人,侯爷快走!”
在这样的气氛中,姜绰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顾不得在盘问什么,开始胡乱的套上铠甲。
时间紧迫顾不得穿戴多整齐,其中一个士兵就拉起他:“侯爷出了大营只管往昭宁军方向去,不必管我们!”
这士兵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却没换的多少同情感激的目光。姜绰抬脚就往外走,出门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左右。
见着人出来,两旁剩下的几个士兵根本不投来目光,权当没看到换了人。
这时自远处走来一支队伍,姜绰急忙压低了头盔同那些人站成一排,这一小队人是来换班的。他将头低得不能再低,连呼吸也快屏住了,一直绷着神经。
来的领头人也没多说话,更没细细打量每一个人,只草草地交接了岗位。姜绰从那些人身旁走过,余光扫过每个人的面色,判断他们没有起疑心。
夜色中,一支看似没有异常的小队,换过岗位之后,径直向大营门外走去。
大营的灯火已经被在身后老远处,那些几个士兵即刻躁动起来:“侯爷快走,我们断后!”
忍了半晌不敢出声的姜绰,这会儿顾不得再停留,拖着身上火辣辣的伤口,急切地往夜色深处而去。
那几个士兵看了越走越远的人,都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刀,互相看了看别有意味的一笑,随走回嘉宁大营的方向。
姜绰在夜色中磕磕绊绊,不时惶恐地回头望,生怕有人追上来。没有火把的照明,前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突然,漆黑的前路上传来一声马嘶,他一踉跄急忙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嘉宁大营的方向还安静,想必不是追兵,可是那哒哒的马蹄越来越近,仿佛黑白无常手里的铁锁声那样,在夜色中逼近,十分骇人。
“谁?”他终于问出了口,强装着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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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命的人。”逼近的人开口,随即便是铮得一声长剑出鞘。
姜绰即刻听出了这是傅其章的声音,惊慌中厉声喊到:“傅其章!你敢杀本侯。”
这一声怒喝后,马蹄声乍起夜色中冲出一点寒芒,他下意识便转头往回跑去。
可是人哪有马跑得快,傅其章转瞬出剑,在姜绰的肩上划开一道口子,随即就听得人吃痛跌倒的声音。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一身靛蓝的长衣再夜色中隐藏的的很好。
姜绰没有兵器只能空手反击,可他一拳还未挥出,傅其章的长剑又在他胸口划过,根本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皇帝都不敢杀我!你敢?”姜绰边退边恐吓,他清楚地记得徐佑说过不会杀他。
傅其章大步追上前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将人控制在身前。这一刻,他将所有的怨恨都释放了出来,眼神凶狠的像夜色中的狼。
“陛下不杀你,我杀!”他将手中的长剑向前刺去,一瞬间便贯穿了姜绰的身体。
呜咽声从姜绰喉间漫出来,眼神由狠厉慢慢转为恐惧,胸口的剧痛证明着,他命不久矣。
傅其章只恨不能在那数万将士的陵前,光明正大的杀了姜绰,用血来祭奠那些烈烈亡魂。
不过也好,想必这种人是见不得光的,直到死都不能在太阳里。他咬紧牙关,愤怒地抽出带血的长剑,看着那没了气的人轰然倒下。
一人一马立在夜色中,短暂的打斗连附近安睡的鸟儿都没惊醒,夜色又归于平静。
……
次日,姜绰的尸体被抬回了嘉宁大营,说是昨夜逃跑后在半路遇到了歹徒的劫杀。
堂堂昭宁侯,徐佑不能让他死在自己手里,不然一卷丹书铁券便是有损皇祖威严。
可现在是深夜中的歹徒杀了他,铁券丹书庇护不了的,任谁也只能叹他命不好。
傅其章亲手杀了姜绰,他与徐佑都心知肚明,也算是以最好的方法让姜绰血债血偿。
嘉宁大营外奔来一匹快马,还没近营地就被明岗暗哨拿下,带进了中军大帐。
傅其章正看着晋北军的军报,听得有脚步声,便抬头去看,见着士兵押着个人进来。
“将军,城里来的人。”那个士兵将人挣扎的人控制住。
难不成是沈郁茹又有消息了,可傅其章上下打量这人,觉着他与那些山匪装扮不同,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成王殿下有信给将军!”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人说得傲慢,挣扎着抽出一只手,从怀里拿了个信封出来。
听到是徐值的信,傅其章觉着心里不踏实,勾了勾手指命那士兵将信呈上来。
他忐忑地拆开信封,将薄薄的信纸抖开,寥寥几字映入眼帘:以令夫人性命,邀将军城中一见。
傅其章一阵暗怒攀上心头,偏偏又无可奈何。明摆着一场鸿门宴,可宴会的筹码却是他的心。
往往赴龙潭虎穴需要莫大的胆量,可现在他却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不去,即使知道很难全身而退。
他将这事与徐佑说了,不出所料的反对。
“这样一来你们两个就都困在了城里,太危险了。”徐佑不想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往里搭人,况且还是举足轻重的三军主帅。
作者有话说:
最近需要调理身体,承诺了加更却好几次食言了,我是真的想给大家看数量多质量又好的文,可是反复地修改真的很大工作量,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能写出来。
已经到大结局了,我一定会优先保证质量,争取不断更,就算一天2000字也会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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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154章 赴约
◎傅其章见徐值◎
这明摆着是个火坑,傅其章虽然知道不得不去,却也不想白白的跳进去。沈郁茹值得他孤身赴险,可眼下绝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
“徐值约此一见,无非是想要挟臣退兵。”他明朗的眉目间可见深思:“那不如我们将计就计。”
对于兵法之事,徐佑不甚得心应手,却还是能以慧智推测一二:“请君入瓮?”
现在来看,无非是假意撤退引敌军出城,再与晋北军前后合围,可眼下又有难题,他略微忧心道:“冀北再退便是京城,若是稍有闪失恐前功尽弃。况且,他怎会轻易信你?”
傅其章抬起目光看去,神色中已经能觉出他的把握:“那便要请陛下出手了。”
徐佑微微蹙了眉,暂时没盘算到他要做什么。
……
正午的阳光很好,明晃晃地扑在人身上,略微带来些抵抗寒风的暖意。
傅其章着了那身靛蓝的长衣,黝黑的骏马高昂着身姿,由嘉宁大营一路往昭宁军的驻地城池而去。
他身后还跟了两名士兵,从穿着到所乘的马匹都很普通,看着并没有什么排场和威慑力。
一路上风平浪静,傅其章放慢了马蹄的速度,时刻注意着周围,却什么声响也没发觉。
直到看见了那守卫森严的城池,他又想起来那日由城头放箭的弓箭手,不由得提起心来,谨慎地勒了马。
“将军,可要属下去探路?”后边一着铠甲的士兵上前可两步,也觉着这一路过于顺利,现在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不必。”傅其章不打算用旁人的性命去试探,想着徐值如果有心动手,估计早在来路埋伏了人马,根本等不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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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处的城门缓缓打开了,沉重的吱呀声传到近前,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有些令人不安。
傅其章了然一笑,果然是早就做好了安排,他轻催了马匹,也不再费心打量城头,自信不惧地往城门口去。
他垂目扫了一眼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便知道徐值是多谨慎小心地防范。
“殿下说了,只允许靖安将军一人进去。”被铠甲遮了半张脸的士兵声音发闷,说得不近人情。
原本并不急促的马蹄缓缓停住,傅其章停在原地,从容不迫道:“这两人是当今陛下派的护卫,若是他们进不去,本将军恐怕也要失约了。”
那黑甲侍卫眼神犹疑起来,临近的两人互相使了眼色,一人跑动起来,带着哗哗的铁甲声牵了一旁的马,乘马往城里而去。
傅其章垂下目光,暗自勾起一个笑容,已经能料到徐值的心思。今天他只有把这两人带进去,之后的计划才有可能顺利进行。
既然得了允许一人进去的命令,那剩下的门口做不得住,但是眼下情况又特殊,所以黑甲士兵只能再去通禀。
沈郁茹在城里时便听说昭宁侯的住处奢华,今日被徐值请来一见,才觉着这个边关侯爷实在是财力雄厚。
可是她也早已料到,徐值将她带到此处,应当是傅其章今日赴约。
这间宅子的正厅宽敞,足以在厅里陈设数张桌子大摆筵席,可现在空荡荡的,实在是令人心慌。
她垂目坐在主位上,胸口里一阵又一阵慌乱的心跳。她不希望傅其章以身犯险,哪怕真的兵临城下也好,可是却知道他一定会来。
“你看着一点都不担心?”一旁的徐值给她倒了一杯酒,略带亲昵。
沈郁茹然按下心中的恨意:“既然在殿下这里留了后路,何必还要曲意逢迎?”
她将以往的经历说做不是真心,好让徐值觉着她还贪图着所谓的富贵,想着给他的父亲和弟弟谋个高官厚禄。
因为今日最好的情况就是傅其章安生地回去,万不可能他二人一起走,所以现在还不能与徐值闹僵,要做出相互利用之态。
原来清冷的美人藏着这样的九曲心肠,徐值觉着分外有趣:“话虽如此,可你待会儿别如此冷对傅将军,本王还指着你做锦囊妙计呢。”
沈郁茹没做回应,十分厌恶这自以为是的口气。
忽然,哗啦啦地兵甲声由远及近,最终回荡在房间里,一黑甲士兵匆匆进门:“报!靖安将军到!”
一瞬间,即便是再做好了打算,沈郁茹也按捺不住激动地心。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以期盼又担心的目光看着,暗暗抓紧了衣摆。
“人呢?”徐值并没有看到他身后还有人性,于是问道。
黑甲士兵答道:“在城门,殿下只准靖安将军一人进城,可他带了两个人来,说是皇帝派的,不能离身。”
沈郁茹慢慢垂了翻涌的目光,小心思索起来,料想着应当是傅其章又在使什么法子。
“呵。”徐值不屑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兄还是如此多疑。”
如果说是贴身护卫,大可以带身手不错又可信的景舟,或者是嘉宁军中的将士,可现在却是皇帝的人。
徐值可以肯定是徐佑多疑,担心傅其章前来赴约与自己密谋什么,这才派了他的人前来监视。
沈郁茹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卸了兵刃,把人带进来吧。”徐值不以为意的笑着,想着不能辜负了自己皇兄的一片苦心。
黑甲士兵领命离开,在这样的沉寂中,沈郁茹甚至能听到耳中血液流过的声音,明明呼吸着,却不能缓解她心口的憋闷。
似乎等了很长时间,却又像只出神了片刻,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没有沉重摩擦的铠甲,只是三个人影。
是傅其章!那一身靛蓝的长衣映入眼帘,她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了久违光亮,眼底泛起一股温热。
那沉稳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她能觉出来人热切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仿佛扑面而来的热浪。
徐值看着人还安坐在椅子上,不禁轻轻地摆了摆头,让她去好好演一出夫妻情深,将傅其章的心软勾出来,才能更好的被拿捏。
傅其章怔了一瞬,随即迈开生风地步子,恨不得立刻将人从那豺狼身边拉过来。
“元十!”沈郁茹眼中已容不下旁人,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猛地扑在傅其章怀里,将人又往后推了两步。
“没事吧!还好吗?”傅其章声音有些颤抖,双臂紧紧地把人圈在怀里,以手指抚过那乌黑的发丝,日夜悬着的心仿佛找到了归所。
沈郁茹将额头抵在坚实的肩上,轻轻摇了摇头,她能觉出身前的人心口剧烈的跳动着,急促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竟也成了一丝安慰。
她哽咽着,这样把人真真实实地抱在身前,恍若隔世。没想到再会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相逢,两个人似乎成了对方唯一可依靠的庇护。
徐值似乎很喜欢看这样感人肺腑的场面,以手指撑了头悠然地欣赏着,看看小夫妻还能有什么令人潸然泪下的把戏。
两人相拥着,直到从对方身上得到了继续向前的勇气,心绪才缓缓地平静下来。
“不用顾忌,他还不会伤我。”沈郁茹将头向人耳边蹭了蹭说得低声,外人看着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正在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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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着傅其章能理解其中含义,便没有重复。忽然,温热的手掌慢慢向上抚到她耳边,将她整个人又往前拢了拢。
紧接着,傅其章顺势低了头凑近耳边,像极了回应一个缠绵的轻吻。
“让徐值把用他的人把后边的两人换了,我要带回去。”沈郁茹感到耳边扑来浅浅的呼吸,留下了这样轻的不能再轻的一句话。
两个人都埋着头,说话声音很轻,甚至只是借着呼出的气并未用嗓音,一时有点耳鬓厮磨撩人情丝的意味。
“可以了吗?”徐值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得移开了目光,生怕两个人待会儿便当众吻起来。
沈郁茹听到声响,缓缓地退了一步,与傅其章担心却肯定的目光对上,思索着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她轻瞥了一眼后边那两个人,还没把事情理出个脉络,想不通为何要行此一举。
“傅将军坐。”徐值一抬手,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主场,似乎忘记了之前坐在此处的昭宁侯,是他经他算计过的。
傅其章的目光还寸步不离地跟着沈郁茹,仿佛少看一眼,下一刻又要出什么意外。
最终,他定下神思将冷了的目光看向徐值:“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退兵。”徐值说得干脆利落:“本王保令夫人安全。”
“陛下亲征冀北督战,嘉宁军已不是我一人可调动的。”傅其章并未直接拒绝,而是先说明了自己的处境。
言至此处,徐值觉着再辩驳下去也是寡淡,索性看向了沈郁茹:“沈姑娘没什么想说的?”
沈郁茹神色依旧清冷,看不出喜怒:“殿下手段了得,哪里用的到我?”
“直接退兵不可能。”傅其章开口,又把话题引到了他计划的方向:“怎么才能放了我夫人。”
想来直接退兵也是困难,徐值觉着现在自己人质在手,应当站在上风:“本王也不难为将军,下次交手留个破绽,昭宁军入京之日,令夫人回府之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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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细作
◎大结局前篇◎
这才刚刚开始,无论徐值提什么要求,傅其章都不能即刻答应,所以此刻他并不开口回应,故意往他带来的两个人看了一眼。
徐值往也注意到了这个眼神,发觉那两个人正警惕地看过来。
“将军也是身不由己?”他记起来方才士兵来报,说这两人是徐佑安排的。
傅其章语气故作无奈:“我的软肋在这里,陛下岂能安心。”
逢场作戏的本事倒是日渐精益,沈郁茹暗暗垂下目光,知晓傅其章此次应当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来的。
徐值觉着自己得了机会:“良将择木而栖,将军何必把自己陷在这两难的境地。”
这是在暗指傅其章可以投靠他,如此便能夫妻团圆,不必左右为难。
“忠臣不事二主。”傅其章方才得了沈郁茹的一句话,现在有些底气,准备再周旋几番。
徐值本以为沈郁茹会或多或少说些什么,至少应当把傅其章说得犹豫不定,可现在这人却垂目不言语,令他有些烦郁。
“来人把傅将军带去偏厅,好好休息!”他以锐利的目光刺过去,摆明了不想让人回去。
其实这次的结果他已经预料到,如果傅其章顾及着沈郁茹的性命,答应了要求再好不过。但是如果不答应,那就把人扣在这里,他不信徐佑能摆弄那数万人马。
黑甲士兵已经在等着人起身了,沈郁茹往傅其章看了一眼,虽然没刻意摆出什么神色,却让对方知道她已经有法子。
目光里一点点的变化被傅其章捕捉到,他自然信得过沈郁茹的玲珑心思,也便打算先等等机会,随着那士兵出了门。
“你不是要帮我么?”徐值在人走后沉声问道,面色并不和悦:“怎么?见着人反悔了?”
沈郁茹从容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你也听见了,现在嘉宁军不是他傅其章一人做主的。”
这话外之意便是说服他没有意义,自然也没必要开口。徐值忽然好奇起来:“哦?那夫人另有计划?”
可片刻后他又有些疑虑,虽然怀疑两个人是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却想着他们应当没机会交流,于是问道:“我还是想知道,夫人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帮你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么?”沈郁茹说得果决,全然没了方才的柔情:“如果大军破城,城破之时你会让我活着么?”
在这样的质问中徐值一笑,觉着她实在是看得太透彻了,不过这也不是件坏事。
沈郁茹以自私的目光看过去:“人总要给自己谋一条生路,皇帝不会用大楚疆土换我一个人的命。我要活着,所以帮你。”
一但一个人发现对方与自己是同一类人,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融合感和信任感,徐值对这个简单却真实的理由很满意,他点头道:“好,你说服我了,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为何不用军情作为交换,让他将嘉宁军中布防告知你?”沈郁茹还想最后做个挣扎,毕竟若是徐值开口问,她相信傅其章一定会回以假军情,便可声东击西。
可是她能想到的事情,徐值自然也能想到:“他会说实话么?”
如此一问,沈郁茹觉着计划落空微微蹙眉,可灵光一闪间,竟阴差阳错理解了傅其章方才说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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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他也料到了自己合盘拖出军情徐值必然不信,到时候真真假假再被反算计一手绝不划算,所以才要带敌军细作回去,以细作之口传递假情报回来。
沈郁茹忽得茅塞顿开,开始斟酌言语:“既然如此不如派人去打探,把傅其章带来的那两个人换成你的人,让他带回去。”
“安插细作?”徐值立刻明白了她的话,却又生出几分玩味:“这么明目张胆?”
“我在这里,他不敢告发。”沈郁茹给了他筹码,却随即以警告的眼神看过去:“我帮你的前提是,我的父亲和弟弟。”
她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显得图名图利,不断给徐值一个两人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的印象,这样才能消减对方的怀疑。
徐值笑道:“自然,令尊与令弟,将来都是一等一的公爵。”
他一边上下将人上下打量,一边在心中慨叹,这样一个有手段有心性的人,若是放在后宫里,恐怕是一花开来百花杀。
“那两个人不要杀,我不想身负人命。”沈郁茹又嘱咐一句,想着傅其章大抵是不愿意让那二人殒命的,所以也便尽力保全。
“好,我让周穹手下留情。”徐值答得满是纵容,觉着自己找到了可心的人,便想学那君王向自己的爱妃覆去怀抱。
沈郁茹如若无视地转身离开,避免了两人的接触,现在她只担心傅其章能不能安全的回去,后续又有怎么样的计划。
被带去偏厅傅其章无心安坐,本以为沈郁茹会被士兵看押甚至囚禁某处,却不想还能自由行动与与徐值相安无事。
如此一看,想必是她已经与徐值能周旋开来,至少暂时还不被视为死敌,眼下只看她能不能巧言说得把那两个人换了。
“将军请回吧!”门外忽然跨进来一个士兵,说得干脆。
傅其章循声看去,见着那士兵身后还有两个人,衣着与自己带来的人一样,却已经换了生面孔。
他暗知是沈郁茹得手了,这两个人已被替换,可还是要作出些疑惑的神色:“这两个人,是何用意?”
“自然是护送将军回去的。”徐值自门外跨进来接过话,得意地笑着:“我与他们说了送回消息的时间,若有早晚,后果你知道。”
当真是把事情做得绝,傅其章很清楚这是在警告自己,他们约定了报平安的时间,不要妄想悄无声息地把人了结。
左右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再纠缠下去万一露了破绽就不好,他故作痛恨却无奈道:“保我夫人平安。”
丢下这一句话,他果断地迈出门去,准备将这两个传声筒带回营地,好让徐值踩了后边的圈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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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预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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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做戏
◎傅其章徐佑做戏◎
十二月,已经接近冬日末尾,原本晴好的天气又开始阴郁起来,大有再下一场大雪的架势。
傅其章带着那两人回到营地直奔徐佑大帐,他进门先施一礼:“参见陛下。”
“免礼。”徐佑见进来的人脚步生风,下意识往后边垂着头的两人看了一眼,发觉应当是换了面孔。
眼线就在身后,傅其章不便明面上开口,便抬起目光看向徐佑,做了个肯定的眼神,表明计划成功。
徐佑会意,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人退至门口,问道:“今日一去,说什么了?”他虽让人后退,却刻意扬了声调。
“回陛下,以臣妻要挟臣退兵。”傅其章说得冷静,仿佛只像在说旁人的事情:“陛下放心,臣没有答应。”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徐佑语气并不是简单询问,仿佛在逼迫他做出选择。
退至门口的两个人竖起耳朵听着,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消息,好送回去。
傅其章自然知晓身后还有两双耳朵,稍稍瞥了一眼道:“望陛下再容些时日,臣已在着手应对之策。”
门口的两人似乎听出些端倪,觉着君臣之间剑拔弩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再听个究竟。
“你夫人在城里一日,数万人马便在这里空耗一日,倒底要等到何时?”徐佑的语气冷起来,即便是明知做戏,也让人不寒而栗。
他语气中带着些怒意:“朕不可能以你一己之私,让楚地日日摇坠。”
屋内陷入沉默,傅其章不语,这样劳神费力的戏份他索性就避过去,全由会做戏的人去做。
“给你时间好好考虑,否则别怪朕治你一个怠职之罪。”徐佑觉着那两双耳朵也听得差不多了,索性就先等一等时候,毕竟后日午时晋北军就能到。
傅其章故作怒色转身,路过那两个眼线的时候,向他们扫过了一个并不和悦的眼神。
待帐内安静下来,徐佑打量门口二人,见着他们腰间的令牌,这本就是特意给他们准备的,还真在更换衣物时全套换了。
那两个人被这样的目光盯得不安,以为是哪里出了破绽,被发现了。
好在此时杨迟进来了,将着紧张的气氛打破。他警惕地往那二人看了一眼,直接走进去向主位上的人施礼:“陛下,大军已做好备战。”
“后日午时,进兵冀北城。”徐佑虽然说得轻声,却不容反驳。
杨迟犹豫一瞬,有些惊讶:“陛下…靖安将军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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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军是朕做主还是他做主?”徐佑扔了这么一句将人唬住:“明日他不出战,那之后便都不用领军了。”
嘉宁军里竟发生这样的震动,门口的两个人互相对视,觉着是傅其章因为脱了太久不动兵马,惹怒了新帝。
他们垂下的目光显得局促不安,只想着快些到了夜间可隐匿身形,好把嘉宁大军要兵临城下的消息送给徐值。
……
沈郁茹没能在傅其章出城前见上一面,虽然知道他必然有安排,可倒底心里惴惴难安,只能寄托于被扣下的那两人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她在屋内不时略微担心地往门外望去,直到见着了周穹进门,才即刻起身迎去:“怎么样?”
正问着,又有两个穿着醋布衫的人跟了进来,沈郁茹急切地去看,发现这两人正是傅其章带来的人。
“人带来了。”周穹给他二人让了路。
那二人见着沈郁茹先是一怔,随后急忙施礼惊喜道:“见过夫人。”
看着两人安然无恙,沈郁茹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另有挂心,看向周穹:“徐值那边你怎么交代?”
周穹依旧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只道:“偷梁换柱。”
如此说,沈郁茹便知晓是他用他手下的人做替换,将这两人带了出来。
“多谢。”沈郁茹真心地浮出个笑意道谢,知他一贯面色冷漠,却终归心不是冷的。
听见这声道谢,周穹目光明显闪烁了片刻,似乎不大习惯,已经微张了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欲言又止。
沈郁茹不是第一个救他命的人,却是第一个这样笑着同他道谢的人。
“你们先谈,我去外边守着。”他侧身躲开了这样感激地神色,迈出了一步却又怔住,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不…不用谢。”
他说罢匆匆离去,留下了身边两个一直警惕的人:“夫人可还安好?将军一直挂心。”
“没事。”沈郁茹心里忽然一阵暖意,却容不得有太多世间继续回味,即刻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筹划?”
其中一人看着圆脸机灵,道:“是!不过属下只知晓后日北境的晋北军到此,其余的不太清楚。”
“晋北军?”沈郁茹疑惑,现在调动晋北军实属要有胆量,想来应当是傅其章的手笔。
她记得傅其章说过,兵贵神速更贵在奇,如若这么想下去,调用晋北军无非是想神兵天降出其不意。
大军来势汹汹不便隐藏,必然是即到即战,不可能到了停驻几日,等徐值发现有了防备再动手,那后日便是决胜一战。
沈郁茹思索片刻将目光投向面前两人:“我要你们做件事情,助嘉宁大军后日一臂之力。”
“是!”那二人虽然还不知道做什么,却已经应下,期待着能在城里提前做些准备。
……
天色渐晚,嘉宁大营里燃起了火把,徐佑故意不想让那两个眼线舒坦,便让他们在门口站了有快两个时辰,直到二人都打晃了。
“去将靖安将军传来。”他看着手里的军报淡淡地说了一句,未抬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两个眼线在心里将这皇帝骂了百十遍,又觉着原先那两人的活实在不好做,此刻得了能活动机会,如蒙大赦般挪了挪僵硬的腿:“是!”
可刚转身,二人眼中便茫然起来,偌大的军营他们只认得来时的路,根本不知各个将军营帐在何处。
军营里四处燃着火把,看着每个大帐都大同小异,他们无奈之间只能一路问着巡逻的士兵,忍受着怀疑的眼神。
在指引下,二人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营帐,正见着有人进去。他们见帐帘垂着又无人把守,便打算先悄悄贴上去,听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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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大战前夕
◎战前(一)◎
方才进帐的是杨迟,他与坐在案前的傅其章对了眼色,轻声提示了一句:“来了。”
傅其章往帐门看的时候,果然发现了两个贴得很近的影子,他了然地扬声道:“别来劝我,我不会置我夫人性命于不顾。”
“可陛下已经下了令的,没有缓和的余地。”杨迟用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说着无奈地话,差点逗笑傅其章。
门外的两个人侧了侧被抻的生疼的脖子,觉着又是一场大戏,听得更谨慎了些。
“陛下若真是毫无仁心,也不要怪我不义!”
“这话不敢乱说。”
两个人听着语气越来越激烈,大抵还是傅其章对皇帝不顾沈郁茹性命有怨言。
忽然,帐帘被掀开,杨迟面色不悦地出来朝他二人扫了一眼:“干什么?”
其中一人手忙脚乱:“陛下要见靖安将军!”
杨迟哼了一声,不言语的离开,似乎还因为刚才帐内的交谈正在气头上。
二人通传了傅其章,提心吊胆地跟在大步生风地将军身后,只觉着比守在皇帝身边还要紧张,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回头就是一拳。
傅其章径直进了徐佑的营帐,还带着些怨气浅施一礼:“见过陛下!”
“你二人去门外守着,不许旁人靠进。”徐佑给那两个人找了个能看得见听得见,却又心安理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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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页
他随后便不再管他们,看向面前的人:“想好没有?做和选择?”
“后日不可发兵,否则臣之发妻死路一条。”傅其章答得干脆。
徐佑冷冷地看着傅其章:“若是朕下旨命你领兵攻城呢?”
傅其章暂退一步撩衣跪下:“臣不受此旨,望陛下容臣筹划迂回之策。”
“后日攻城以为定局,朕不是在与你商议。”徐佑虽然目光波澜不惊,语气却不容置喙。
忽然,傅其章直接起身,与这样深邃的目光交锋:“陛下不要将我爱上绝路。”
门口的两个眼线看到这个场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早就听闻靖安将军军功赫赫有雷霆手腕,今日一见实在是名副其实。
徐佑此刻十分庆幸自己选择顾及沈郁茹安危,如果真急一时强行攻城,恐怕傅其章的态度真的会于当下无异,甚至反目成仇。
“今日起,嘉宁大军交由杨迟掌管,你不可离开营帐半步。”即便是此时,他的语气中也不见怒意。
傅其章也不再顾什么礼数,即刻转身要走,眼神故意在门口将人停留一瞬,然后微微侧身,沉声道:“陛下会后悔的。”说罢,大步离去。
“跟过去,看着他。”徐佑示意那两个人跟过去,只等着今夜假情报传到徐值手上。
两个眼线几乎是一路小跑跟着面色不善的靖安将军,从步伐里都能看出人的怒气冲冲。
到了帐前,傅其章到了帐前忽然顿住两步,将身后的两人吓了一跳:“你们进来!”
他俯身将案上的地图抄起来一抖,回身看着那两人:“这是晋北城外嘉宁布防图,你们去给徐值。”
那两人瞬间眼睛睁得老大,满脸的震惊,下意识就去要拿。
可傅其章随即往后挪一点,让对方扑了个空:“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保我夫人性命!”
那眼线吞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怕他反悔便一把将布防图扯了过来。
“另外告诉徐值,今日皇帝不顾我夫人性命,是这个下场。”傅其章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手中布防图,随即又道:“他若是敢伤我夫人,会比这个更惨。”
那两个人被这样的气势吓得生寒,不约而同想起了方才那一句“陛下会后悔的”,原来是这样的后悔法。
深夜,其中一名眼线持令牌出了嘉宁大营,快马直奔冀北城内。
……
徐值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披着身厚实的毛裘,从来人手里接过那张地图,眼中的惺忪退去大半。
一路策马疾行,那眼线还有着气喘,不过还是口齿清晰的将在嘉宁大营内的所见所闻说了个明白。
除了即将起兵的消息,诸如“皇帝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傅其章被停职收权这样的事情因为记忆犹新,他讲得更细致入微。
徐值听着不由得讥讽一笑,片刻后又谨慎起来:“皇帝跟傅其章又没有私下见过面?”
他如此一问,是怕两人暗通消息,徐佑知道了眼线的存在,故意演戏给他看。
虽然想法是对的,可倒地途径找错了,回来的人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一直看着,两个人没机会说别的。”
“那这布防图是他现画的?”徐值低头打量了地图,以手指轻触了墨迹,发现十分干燥,却仍旧警惕。
眼线又否认:“不是,直接从案上拿起来的。”
既然是直接从案上那起来的,那便是一直在用,想必不会临时画个假的,徐值勾起一个笑容。
他现在倒真想好好谢谢徐佑,毕竟是他把一个将军逼至绝路,反而让自己得了好处。
“傅其章说了,他只有一个条件,让您保证他夫人的安全。”那眼线说得小声,不敢模仿昨夜狠厉的语气。
“自然。”徐值一笑,若不是在皇帝那边走投无路,手握重兵的靖安将军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做交易。
随后他又叹这新帝不知天高地厚,单凭他一人调动数万大军本就不现实,何况还把傅其章软禁起来,这下子连个出谋划策的军师也没了。
布防图在手,徐值便觉着可以四两拨千斤,现下便可着手调配兵力,才不至于明日被动。
他正得意着,门外忽然匆匆跑进来一满头大汗的士兵,急切地行礼:“殿下!军中有嘉宁军细作,说是在粮草吃食里下了毒。”
“什么?”徐佑听得一头雾水,急迫起身上前:“毒下了还是没下?有人伤亡?”
可那士兵却显得更急躁,干把五官拧做一团也说不明白:“不知道下没下,现在将士们都不敢吃饭。”
昭宁大军里何时混了嘉宁军的细作,徐值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又因为这士兵说得不明不白,他烦躁地扔了地图在桌上,索性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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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万事俱备
◎大结局前章◎
天光已经大亮,城中的驻兵处里刚刚熄了火把,不少士兵干捧着碗,看着锅里凉了的吃食却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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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页
徐佑带着怒气赶到时,看着士兵三三两两愁眉苦脸地站着,熬好的粥已经没了热气却还满满当当地放在桶里。
“怎么回事?”他一入军营便眉锋目厉,虽然张狂之气依旧难掩却毫无风流放荡。
从不远处战战兢兢挪过来一士兵,呈上了一张字条:“王爷,这是今天巡逻的士兵在街上发现的。”
徐值两指夹过字条一抖,蹙眉浏览着,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粮草投毒,今晨动手。
他目色如刀地将在场众人扫过:“今天掌管伙食的是谁?”
话音落,六七个面如土色的士兵便哗啦啦地跪下了,什么都没问就开始惊慌求饶:“属下什么都不知道!王爷饶命啊!饶命!”
暗中投毒当属机密任务,这字条怎么会被明目张胆地丢在街上,徐佑心中起疑。况且只有这八个字,军中又怎么知道是嘉宁细作。
“为何说是嘉宁军细作?抓到人了?”他冷声问道。
“没有。”一声更冷漠的回答传来,旁边一位宽脸浓眉的将军开口:“侯爷阵前被擒就是嘉宁细作在阵前浑水摸鱼,如今人未落网,这定然是他们做的。”
至此徐值才发觉遗祸甚重,之前他听沈郁茹计策,命周穹假扮昭宁军暗中下手,之后军中便流传着有嘉宁细作的谣言。
可那时他只想避嫌,想着能嫁祸到嘉宁军头上也是个法子,可没成想如今竟成了军心不稳的源头,不过现在却只能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说不出。
昨日傅其章才来过,今日就出了下毒的事情,徐值左右想过,这城里他唯一拿捏不住的人便是沈郁茹,心里一时打起了鼓。
有这张字条在,之后军中所有将士怕是都寝食难安,可徐值看着那些吃食,实在不敢笃定这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已经动手下了毒。
可眼下大战在即,不能终日人心惶惶,总要找个印证的法子。
他看着会在地上的那些火头军,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你们做的吃食,你们先吃。”
但凡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出来这是准备让他们试毒,那些火头军忽然面色煞白,隔着衣物都能看出浑身颤抖。
“你这是用他们试毒?”方才的宽脸将军冷声中忽然带了些怒意。
徐值两次听到这样刺耳的声音,本就不悦的眼神又怒了几分看过去:“还大家一个安心。”
“那王爷先吃如何?”宽脸将军针锋对麦芒,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
除了傅其章,徐值还鲜有遇到这样跟他叫板的人,一时杀心渐起:“你是谁?”
宽脸将军道:“昭宁铁骑总将,孙固。”
听到这个职位,徐值暂且压下自己的杀心,不过面色不悦已经显而易见:“那就把饭菜重新做过。”
“王爷不考虑揪出军中的细作么?”孙固常年驻守北境,一身都是铁血冷风的气质:“今日这里重新做,那下一顿怎么办,别处伙房该如何?三万昭宁将士,每次吃饭前都要有人试毒吗?”
一声声质问,正戳到徐值拿捏不住的地方,他一时羞脑腾起怒意:“将军何必如此多思?”
孙固被激气怒气,大步上前低声嘶吼:“我多思?侯爷被擒便是因为嘉宁细作在阵前浑水摸鱼,如今他们要投毒,你却一句重新做过了事,把我们当什么了?”
“昭宁部下都这般乖张?”徐值这才知道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剑拔弩张间孙固步步逼近:“还知道我们是昭宁侯部下?现在三万将士愿意听你调遣,是因为你说可为侯爷报仇。昭宁军不是你用过可弃的剑,个个都是鲜活的人命!”
昭宁军不比嘉宁军,徐值现在想压制这些人实在是有心无力,现在若与这个铁骑总将闹翻,恐怕会失了人心。
他第一次如此忍耐自己的怒意:“好!查!”虽然如此说着,他却已然打定了来日攻进京城,定然不能给这人活路。
……
早晨军营的事情,很快便经由周穹传到了沈郁茹的耳朵里,临近大战她反而心绪宁静,听后只淡淡一笑。
“这也在你算计中?”周穹看她镇静自若,还能有闲心翻书觉着疑惑:“你真的让人下毒了?”
沈郁茹垂着眼眸,打量着手里的《孙子兵法》:“我若有那本事,何苦被困在这城里?”
“况且…”她抬眼看过去,神色从容自信:“让那三万人提心吊胆不敢进食,远比一顿饭毒死百十号人有成效。”
现在周穹看沈郁茹的神色,已然不是之前那样冷漠,说不上敬佩却总带着些刮目相看。
他甚至觉着,这个将军夫人在跟徐值出城的那一刻,就已经将现在的事情盘算好了。
先让借徐值手除去姜绰,随后便在军中散布嘉宁细作的流言埋下隐患,军心不稳时又在虚张声势要投毒。环环相扣,甚至算计到了徐值镇不住昭宁大军。
“明日午时,还请你晋北弟兄打开北城门。”沈郁茹终于缓了一口气,看到了前路的希望。
“北城门?”周穹疑问:“嘉宁大军不是在南边么?绕不到城北吧?”
沈郁茹并没再就此事解释,而是郑重地起身:“明日一战过后,我会亲自同陛下讲明晋北诸位之功,必保各位此后安定。”
周穹一时怔住,在这之前他觉着沈郁茹不过是将他从从一条绝路拉到了另一条绝路,而他也因为将军府的救命之恩,信了那空口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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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页
可现在面前的人说得笃定,他竟然真的看到了前路的希望,或许这个女子真的能将他晋北的弟兄,从食不果腹日夜不安的坑里带出去。
之前跟着熊江是因为一粥之恩,除此之外的杀人放火,他也没思索过有什么意义。但是现在他好似已经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不时能着前路也清晰起来。
有那么几个瞬间,周穹甚至觉着从十恶不赦的山匪,已然变成了救国救民的义士。尤其是沈郁茹一句多谢,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我们…现在做什么?”他恍然回神开口,已经将自己与沈郁茹化作一派。
沈郁茹收起了平和的笑容,往门外的高天望去:“劳烦给靖安将军送个消息。”
“什么?”周穹等着,看她是不是又要写着什么。
“明日午时,北城门开!”沈郁茹只说了这八个字,她知道傅其章一定能知晓其中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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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大结局(一)
◎最后一战◎
因为下毒的传闻,昭宁军从早到晚都没能安心的吃上一顿饭,谁都不愿意吃第一口,就只能饿得眼巴巴看着。
经过白日一事,将士们已经对徐值颇有怨言,有的只想着赶紧杀了大楚皇帝给姜绰报仇,并没准备对他俯首称臣。
况且他们以为的嘉宁细作还没被揪出来,人人都害怕下次再战场上,自己身边冒出来个背后捅刀地人。
如此一来,还没开始打仗,嘉宁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便都消减了几分。
……
沉沉阴云笼罩了渐晚的天色,寒风中多了些潮湿的气味。傅其章在帐中点起了灯,豆大的烛火逐渐燃起来映亮了周遭。
昨夜到今天上午,门口的两个眼线消失了一个,他知道定然是给徐值送消息去了。但现下离动手还有一段时间,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暂且没有动作。
时至深夜,一场大雪悄然纷纷扬扬地落下,门口两个眼线本就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如今为了看住傅其章更是不敢分神。
飞雪卷着风扑到身上,从头到脚都冻得发抖,其中一人跺了跺没有知觉的脚,苦着面色道:“怎么就没个换班的?”
其实哪里是没有换班,只是徐佑故意折磨他们而已,总不能给他们机会再去营地里别处走动。
“你不看着能放心?”另一人搓了搓手,挤了挤冰凉的五官:“万一他半夜跑了怎么办?”
旁边的人隔着帐帘的缝隙往营帐里看了看,瞧见了个侧身躺在榻上的背影,不禁抱怨:“这能跑哪儿去?皇帝都撤了他的军权。”
两人正低声说着,忽然有几个气势汹汹的士兵朝这里走来,他们二人即刻住了声,若无其事般继续守着帐门。
来人是景舟,他身后几人中有一人擎着从京城方才取回来的银枪,另外四五个士兵站定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细作。
景舟未多言语只轻轻摆了手,身后几个个蓄势待发的士兵已然扑了上去,将全然没有防备的眼线死死勒住。
两个眼线未能开口说话,嘴里就被堵了布团反手控制住,任凭如何挣扎,也只能空留下惊恐的面色。
帐里的傅其章听得门口的动静,得知时机已到,翻身起来利落地开始着甲。
他刚披了甲在身上,就看见景舟进来,便问道:“徐值动了?”
“是。”景舟答:“方才前线探子来报,昭宁分出了三路人马,都在意料之中。”
只有徐值调动了兵马,才能将这两个眼线解决了,这样即使他发觉异常也是天亮了,必然覆水难收应对不及。
再听景舟的语气,想着是他信了那张布防图。布防图是傅其章进城赴约前就画好的,等的就是这一天。
景舟一边替他扣着战甲,一边道:“夫人派人来送了一句话…”
“什么?”提到沈郁茹,傅其章神思一紧,还没等人说完,就担心地看过去。
“明日午时,北城门开。”景舟原样复述过来。
傅其章神色忽然惊讶,怔了片刻竟隐隐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笑意。沈郁茹无数次在紧要时候,打开关键的一环。
金甲红袍已经打理妥当,面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棱角分明,周身也泛着或明或暗的微光。
“将军。”景舟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拿过那杆银枪,双手呈在身前。
那杆曾经在北境浴血的银枪,踏过风雪回到京城,如今又回到了它应当的位置。
说不出是熟悉还是陌生,傅其章轻轻拂过这杆银枪,疆场策马之景历历在目。“自如亮刃。”他一直记得沈郁茹这句话,现在正是亮刃之时。
他一把握住银枪翻腕之间立在身旁,目光中映着摇曳的烛火,仿佛坚定地升起了光亮:“去晋北军!”
晋北军即到即战,没有时间停驻细细了解情势,有一个能掌控大局的直接去调动是最好的方法。如此一来,傅其章便可趁这个机会要快马与晋北军相会。
正面大军交给杨迟,让徐值对靖安将军被撤军权之言信以为真,届时便可令其放松警惕,以求暗度陈仓出其不意。
傅其章带着三五人手,冒着深夜的大雪,由嘉宁大营后隐蔽快马奔驰,一路往晋北军的方向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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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天气,这想必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沈郁茹立在廊下,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灯笼上、枯枝上。
明日最后一战,傅其章想必也在这样的雪夜里不得安睡,这样的一场大雪也算是二人同赏。
她伸手去接了几片雪,即刻在手中化作一点冰凉。那一身银红的白绒斗篷,将她在大雪中衬得像一枝红梅。
忽然,长廊拐角暗处传来有人落地的声音,随即便是一阵谨慎地脚步声,周穹慢慢出现在光亮下。
“怎么样?”沈郁茹已然料到是他,所以并无十分紧张。
“安排好了。”周穹道,可他眼中还是有些担忧:“你这儿怎么办?明天我们一动手,徐值肯定要察觉。”
晋北军不可能直接天降北城门外,即便是轻装突袭也要时间,昭宁城防察觉有大军逼近,定然会即刻紧闭城门做起准备。所以周穹控制北城门就要在北城门守卫还没防备的时候。
那城门控制后到晋北军至,这段空档便成了沈郁茹最危险的时候,徐值发觉情势有变,恐怕不会让她活下去。
“如果顺利,明日午时我会到北城门。”沈郁茹想着要掐算好时间出城,不能再呆在这里,可她话锋一转:“如果我没到便是没能走脱,你们也不必来找。”
最坏的打算便是徐值执意要拉她陪葬,那时候即便是再多人来都没有用。
周穹欲言又止,却看着人已经抬头去望茫茫的大雪,像是在祈祷,却又似乎是打定了生死不由他人。
……
天色在无尽的大雪中终于有了些光明,徐值看着手里的布防图,已然是信心满满。
按着图片所画,城东埋伏了一队骑兵,那在战中定然是支援的侧翼,他便叫人提前做了屏障。
他把铁骑先锋部做一把利剑,直刺嘉宁南部步兵阵营,准备划出一条口子来。
弓箭手在正面大军,那索性就不硬碰硬,直接让盾牌兵立起盾墙做防线吸引注意就好。待铁骑稍等突破防线,又侧后奔袭攻下弓箭阵,正面步兵再大举压上。
另外他一直以为北边辽阔会有大军把守,却发现他们将人马都放在了西边。如此一来也就能有的放矢,将北边的昭宁军调一些回来。
“报!”一士兵大步跃进门来,气喘吁吁:“大军大部已经压上!”
“主将可是靖安将军?”徐值想看看傅其章是不是向皇帝妥协了,如果他出战,他这张地图恐怕也就不能再用。
士兵摇头:“不是!属下并不认得那主将。”
不认得也就罢了,左右傅其章没出战那就是还被关着,徐值松下心来,想着之后可以仁慈地让沈郁茹同他见一面。
“动手。”他从来都要把主动权握在手里,如今有了这布防图,更不愿意等着挨打,于是准备主动出击。
屋里的各个将领抱拳答是,随即纷纷出门。他起身踱步到门口看着满地白雪,忽然讥笑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徐佑估计怎么也料不到,傅其章会因为一个女子给他背后捅刀。
……
昭宁铁骑总将孙固,得了徐值的命令,率部直奔昭宁东南步兵阵营。以精锐骑兵对步兵,他是有必胜的信心的。
面对着林立的战旗,无数战马飞驰间如滚滚狼烟乘风压过,孙固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地,嘉宁前线瞬间便被冲来了破口。
想来嘉宁大军也不过如此,他准备继续突进绕后去拿下敌方弓箭阵。随着一层层的嘉宁士兵退败似的让开,铁骑已深入大军腹部。
孙固正准备来一招开膛破肚,却在最后一道人墙散开后,赫然看到面前整整齐齐的弓箭阵,人人都是满弓搭箭。
“不好,有埋伏!”他发觉已经在射程之内,那些同样勒住战马的骑兵还没来得及调头,如雨的箭矢已经自天而降。
弓箭阵不应该在大军正面么,为什么会在东南角,他一时间觉着是徐值怀恨在心有意加害。
耳边飞过的羽箭唰唰作响,势如破竹的骑兵忽然寸步难行,有些试图冲上前的士兵,跃马间就已经中箭坠地。
一时间铁骑阵脚大乱,纷纷后退准备退出这样的险地,可进来容易出去难。
殊不知,方才假意退败散开的嘉宁军,这会儿已经将那个破开的口子合拢,孙固这才发觉,自己进了个口袋。
他准备率军强行突破重围,却突然看到地上开始麻绳纷飞,挂着铁块的麻绳有嘉宁士兵手中旋出,一圈又一圈地缠在马蹄上,一匹匹战马随着长嘶应声而倒。
至此,孙固才发觉事情远不如他想的简单,前有弓箭阵后有绊马索,嘉宁军这是要有准备,只等对他的铁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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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大结局(二)
◎大结局2◎
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继续下着,即便是快到午时,也总让人觉着天色沉闷。今日城里四处兵甲疾行,沈郁茹知晓定然是前线已经交手,心跳急一阵缓一阵,令人发慌。
忽然,门口纷乱起来,看着有零零散散的士兵从城急促北跑来,她即刻警惕起来,觉着应当是周穹动手了。
如此一来,徐值必然要发现端倪,她看了看门口把守的士兵,想着要尽力一试,从这里出去。
她准备不作声色地出门,如果士兵没有阻拦是最好的,如果拦住了便要编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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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吩咐,夫人不可外出。”果不其然,她刚近府门,那些士兵便已经抬臂将去路拦住。
“王爷昨天说,让我此时去见他,你们不知道吗?”沈郁茹说得自己占理,一时间还真把那些士兵唬住了,只能面面相觑。
可是他们没得到命令,这会儿自然不肯轻易将人放出去:“没有命令,夫人不可外出。”
忽然,一城北疾跑过的士兵高喊着:“北城门失手!速去支援!速去支援!”
门口侍卫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人人面色如土神色紧张,其中一个看着是能管事的,蹙眉打量间吩咐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看着,其余人跟我走。”
一声令下,门口紧剩了两个持刀的侍卫,警惕地看着要出门的沈郁茹,更不准备将人放出去。
她缓缓退了几步,准备先做缓兵之计。毕竟看着时候,晋北大军已然快到了,到时候是有机会的。
周穹在北门守卫没有防备之时,率领余部夺下城门控制。而且之前徐值将北边昭宁军调走一批,这会儿还不至于太过难守。
但是城内援军已至,只能派人在街道上筑起防线,不让昭宁军反扑。
“二爷!”一小弟兄由城外策马而来,翻身下马疾行道:“二爷!嘉宁军最多半刻就到!”
城门外一片空空荡荡,由城门往里的街道忽然传来喊杀声,晋北山匪余部在昭宁军的强压下退败而来。
一刻钟,城门不能关,周穹一震手里的长刀喊道:“守住城门!”说罢,他提刀迎着喊杀声便冲了上去。
一身的粗布衫与昭宁军全副武装的铠甲实在无法抗衡,况且那些士兵目的明确,见着杀不掉人就干脆绕过去直奔城门,只想着以扑过去将门关上。
街道上还有许多缠斗的士兵与晋北山匪,人人都想扑向城门,却又被对手死死牵制住。
周穹拉过一到门前的士兵反手一刀,将混乱中合了一半的城门复又打开,可下一刻他后背便挨了一剑,紧接着更多的昭宁军扑上来,奋力推着门。
四周诸多人已经腾不出手去用武器,两方角力间稍有不慎,便会在力量上落败。忽然,城门外想起了纷乱的马蹄声,众人或惊慌或惊讶地看去,见着远处已有嘉宁军零散战马奔来。
为首的人一袭红袍手持银枪,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人马出现,大军近在眼前!
“快关门!”一昭宁士兵大喊一声,索性扔了手里的长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动城门,另有几人扛了重闩,城门在大力推动下缓缓合上。
周穹忍着背部剧痛死死地靠着城门,他知道,城门一但关上,便是落了重闩,轻骑而来的晋北军没有工程车,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进城。
“撑住!”他冲自己的弟兄高喊,随即飞身将四五个昭宁士兵推开。一瞬间便有两把长剑刺向他的腹部,他忍痛挥刀挡开敌人,又回身看去。
少了支撑的城门终于留了最后的缝隙,他从那缝隙已经能看到飞奔而来的快马,甚至能看清铠甲。
很近了!他扑过去死死地扒住最后一条缝,不让重闩落下。全身的力气用来了抵住门上,胸口腿上又由被敌人趁机刺了两刀。
鲜血说着伤口淌下,他能感受到剧痛变得麻木,或许后续还有刀剑刺来,可所有的神思已经在最后一丝门缝上。
大军很近了,喊杀声马蹄声都到了,就在门外不过百步!可是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门合上了!昭宁军用肉身做盾合上了门!在落闩!
奔袭而来的傅其章神色一震,身下的马却不能再快分毫!城门就在眼前,开开合合几度,最后的缝隙也没了。他不知道是否落了锁,是不是还有机会冲入城内!
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周穹耳朵里翻江倒海,他从未如此清楚地自己为何要拼命,最后的意志在嘶吼着,这是他做过最不违背良心的事情。
他拖着刺痛地身躯猛然挣扎起身,一把托住要落的闩。最后一刻,昭宁士兵急迫间刀剑相向,可怎么也刺不倒这个身躯。
随着一声怒吼,已经快就位的重闩被他被推落,压倒了门下的昭宁士兵,越来越多的布衣人突破层层阻拦扑过来。
门开了,光亮在周穹眼中化作朦胧,他觉着万马扑面而来,自己在一片光明中靠着城门缓缓后退,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
最后一刻,战马与城门仅有一步之遥,城门在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人的推动下,缓缓打开了。傅其章宛若绝处逢生,一鼓作气纵马而入。
无数的人影从周穹眼前划过,但他看不清,也不觉着身上疼痛。他曾用生命去报恩似乎也在用性命报仇,但他终归没死在那些恩仇里。
不是为了谁,而是他觉着,应当如此。
晋北军自北城门长驱而入,傅其章银枪红袍一马当先,所过之处昭宁军或死或降,一时间空旷的街道上如大江奔涌,席卷城池。
……
沈郁茹没能出去府门,便如此立在门口,等着晋北大军贯穿这座城。
突然,徐值门外怒气阔步进来,一把扯了她往后推了数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周穹是你的人?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猛烈摇晃,沈郁茹一时心中恐惧,却仍面色镇静。她可以感受到寒意扑面而来,手腕被攥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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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挣脱却终究无济于事,她索性便迎着骇人的目光看去,不做退让。既然已经察觉了,那再解释也没必要。
前线传回消息,孙固中计入阵被擒,徐值便知道布防图是假的,刚将地图撕了粉碎,又说周穹夺了北城门。
傅其章身边的眼线是沈郁茹劝他安插的,周穹平日里也总在宅子里出现,原本两个毫无关联的事情,在他脑袋里轰然炸开。
“军中有嘉宁细作的谣言是你散布!”他疯了似的咆哮着,恨不得将手里的手腕捏碎:“下毒的字条也是你做的!是不是!”
除去姜绰、接管昭宁军甚至拿到那张布防图,徐值总以为是他在利用沈郁茹,可没想到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沈郁茹看着那失去理智的愤怒,便知道他不是真心询问,这时否认也不能扭转局面。看着周围还有许多昭宁士兵,她索性也便咄咄逼人起来:“是!都是我做的!”
“把她绑起来,推到阵前!”徐值在她开口的一瞬间,猛然将人推了个踉跄。既然如此,那傅其章定然还在军中,她定然也是筹码。
“那你害了昭宁侯这事怎么说?”沈郁茹在士兵抓住她前开口:“难道不是你命人阵前刺杀昭宁侯?想将昭宁军占为己有?”
此话一出,在场的昭宁士兵纷纷停住了手脚,震惊又不安地握紧了长刀,警惕地往徐值看去。
事情被抖落出来,徐值瞬间掐住了她的脖子,可怖地眼神随着手劲骤然袭来:“满口胡言!”
沈郁茹呼吸困难起来,随着力气加大越发得眼前发暗:“你大可以把我的…尸体送到阵前!”
她知道,徐值不会想用这种方法丢了最后的筹码,把自己送上绝路。果不其然,颈间的劲道猛然松开,她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
“是她害的昭宁侯,绑了她!”徐值嗓音嘶哑着,像是要夺命似的。
沈郁茹后退几步躲开本就犹豫不定的士兵,朗声道:“是他杀了昭宁郡主!估计引昭宁侯起兵的!”
原本强压的怒火的徐值忍无可忍,回身便要扑来,可沈郁茹却一把夺过身边士兵的长剑横在颈间:“不要过来,否则你只能送我的尸体去给傅其章!”
她见人咬牙顿住脚步,复又对那些士兵道:“事已至此你们还信他能带昭宁军攻进京城?晋北军马上就到!”
前线孙固已然失利,这会儿北门在周穹手里,嘉宁大军定然不时攻入城内。加上之前徐值本就没有威信,这会儿士兵纷纷犹豫起来。
“晋北军?”徐值即刻否定,急于想稳定人心:“不可能!晋北军驻守北境,根本来不了!”
沈郁茹依旧笃定:“你们现在不信我,之后便没机会了。”说话间已然可见有几个人脚步犹豫,慢慢退着往门外去。
“不好了!嘉宁军从北门攻进城了!”忽然跌进门一浑身是血的士兵,哀嚎间浑身颤抖:“嘉宁军攻进来!”
原本浑身紧绷的沈郁茹心一子沉了下来,晋北军到了,晋北军入城了!再看那些原本犹豫的士兵现在六神无主,人人都有逃跑之意。面面相觑之后,都四下逃窜。
徐值阴郁着面色沉默,却忽然长笑起来,笑声冷得令人生寒:“你说得对,我没机会了。”
沈郁茹见他慢慢逼近,笑得阴狠,不由得随步步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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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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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大结局(三)
◎大结局3◎
“那不如,一起死!”徐值彻底疯狂起来,扑上去一把握住长剑就要去割沈郁茹的脖子,这会儿要的就是玉石俱焚。
他夺那便给他,沈郁茹猛然松了力气,趁他扑了个空灵巧躲过。现在绝不能被他挟持,不然傅其章功亏一篑。
长剑在手的徐值彻底失了理智,扬手便砍去,沈郁茹值得向后躲闪,可退后间却绊到了门口的门槛,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迎面而来的长剑没有余地,她知道这一倒容不得爬起来,徐值手中的长剑便会刺穿她的身体。
没机会了,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是傅其章的一言一笑,太多她眷恋又不舍得画面在脑海中飞过,仿佛是人临死前最后的回响。
飘飘的雪花落在脸上,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近在面前的利刃令她闭了眼睛不敢去看,等待着重重的落地与刺来的长剑。
刹那间,她感受到腰间猛然多了一股力量,整个人被捞了起来。几乎是同时,耳边传来铮的一声金属碰撞。
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在怀里,连脚下的踉跄都没有,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我来了!”
“元十!”沈郁茹方才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循声抬眼去看,却在一瞬间安下心来。
傅其章到了,一身暗金战甲和和红袍,持着银枪将人护在怀里。
沈郁茹抬眼望着他,发觉那原本锐利的目光在垂下来的一瞬间变得柔和,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眉目间流转,连呼吸都心有余悸的压下去,似乎刚从剑下生还的是他。
刚刚受了一击的徐值稳住身形看过来,暴怒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些癫狂,自嘲的冷笑起来,竟然失神摇了摇头:“我想要的都得不到…为什么啊!”
大雪飘落着,在忽然沉默的院子里也显得尤为缓慢,他仰头去让雪落在自己的脸上,把挤在喉间的笑声慢慢转做了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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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比徐佑差…为什么你们都帮他啊!”他神色里鲜有地多了真诚,发自内心的疑问,甚至踉跄上前两步悲切地看着。
沈郁茹平静下来,神色中也看不出什么怨恨:“宣平侯帮过你,可到了大狱里都要不明不白地替你顶罪。周穹帮过你,却差点死在你里,昭宁郡主也帮过你…”
细细回想起来做过的那些事情,徐值自己竟也觉得可笑。什么东西挣来夺取的,他总是得不得到的,皇位如此、人心如此,连个女子也如此。似乎出生的时候,便是注定与他想要的无缘。
他慢慢转了转手里的剑,开始玩味起来:“我还有机会,常伴青灯古佛么?”
“没有。”傅其章明知是在问徐佑有没有留生路,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他出营前便已得到圣意,徐值必须死在城中,不能活着带回去。
这个回答在徐值预料之中,他长笑一声,面色忽然轻松下来,慢悠悠地把剑抬起来指向面前的两个人:“去告诉徐佑,我不比他差!”
说罢,他忽然把剑一横,反手在颈间一割,随着鲜血溅出,人缓缓倒下。
沈郁茹神色中闪过刹那的惊异,却终是归于平静。他觉着这个人实在可恨,却又实在悲哀。
现实中没那么多在临死之前幡然悔悟的桥段,许多人就是从不认为自己做过错事,只是觉着是上天不够垂怜。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他们。
沈郁茹将头转向傅其章怀中,双臂环过他的腰紧紧地保住,想去给自己不安了太久的心找个归处。她想就这样抱着眼前的人不放手,在不需要日夜难安的分别。
雪静静地落着,飘飘洒洒盖在了地上,盖在了那些血迹上,似乎是想用洁白抚平这些血腥杀戮,想给世间一个宁静。
昭宁铁蹄折损后,正面大军又被西侧迂回的嘉宁军包围,本就军心不稳的昭宁军连连撤退,想先回城中休整。可晋北大军却从城中杀出,一时间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昭宁军中无人主事,突遭变故各部战退不一,以致攻不能聚力,退不能果断,最后阵脚大乱。当场弃兵刃投降者无数,负隅顽抗斩杀者无数。
至此,昭宁侯并成王一乱,彻底平息。
……
北方初定,靖安将军坐镇嘉宁北路诸军不可善动,皇帝命杨迟率两万冀南军南下,支援尚在坚守的江北军。
傅其章同徐佑一起班师回朝,相比于来时的不得停歇,此时马蹄不疾不徐地踏在雪中,人马都在疲惫中透出着暂得喘息的轻松。
原本是备了马车的,可是沈郁茹不想一个人在那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便要与傅其章同乘一匹马。
银装素裹间,金甲红袍的少年将军,身前带着个清丽沉静的佳人,引得左右将士纷纷低笑耳语。
沈郁茹放松地将靠在傅其章身上,头微微地向后有意去要抵住他的下颌,随着马蹄的踱步,慢慢看着眼前的景物。
“你若累了可以去坐马车。”傅其章看她似乎是有些疲惫,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又道:“我陪你去。”
可她却摇了摇头:“我就想这样靠着你,想你乘马带着我慢慢地走。”
分开了许久,即使这样身体相贴也显得不真实,第一次去城郊湖畔也是这样同乘一匹马。那时她还觉着紧张新奇,可现在却是最安心的所在。
大军在雪地里走出蜿蜒的道路,一抹红色被格外明显的衬托在雪色间,如点点将燃的火光,慢慢踏向前路。
......
刚刚安定的京城,还弥漫着战争过后的冷清,现在的大楚可谓是百废待兴,何时京城可繁华如旧、江南鱼米丰饶、四海升平万民康乐,是年轻皇帝与更年轻的朝臣要面对的前路。
踏着冬末未融的积雪,沈郁茹同傅其章立到了荀府门前,之前因为诸事迫在眉睫没能前来吊唁,二人便一直挂念着,如今回京便即刻过来了。
院内的房檐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滴,湿漉漉的地面宛若被冲刷过一般,一切都在水滴声中悄无声息地沉寂着。
二人在灵位前拜过,傅其章行的跪礼,是敬重,也或许是心底挥之不去的愧疚。他不敢去看身旁的吕若风,更难以直视牌位上的名字。
“二位去正厅吧。”吕若风见他们起身说得柔和。
傅其章心里压了石头,这时心中惶惶不定,可他不敢开口重提旧事,不是惧于认错,而是担心勾起未亡人的伤心。
“将军不必自责。”陆若风终于在迈正厅后开口,一眼洞穿了身旁人的心思:“当时的境况,他不会离开。”
沈郁茹抬眼往略怔主的傅其章看了眼,发觉他的眼中忽然消了些神采,垂下目光去掩饰悲色。
“业之入戎守疆,从来都不是因为有不得不从的职务,而是一颗赤心使然。”吕若风眼中多了些泪水,却是目光坦荡清澈:“为了这国这土,太多人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将军不也是么?”
傅其章终于缓缓抬起眼眸,去看那早已化解悲伤满是坚韧的眼睛,心绪火热地翻腾着,世上本无安宁,只是有太多人以身驱险,才有了一方静土。
“娘!”念儿忽得跑进了门,飞身扑在吕若风腿上,扬起还不知生离死别的纯真眼神,往身旁两人看了一眼,随机转过头去:“是爹爹回来了吗?”
沈郁茹垂下眼神不敢面对,却见吕若风缓缓蹲下,眼神温和道:“爹爹没有回来,他在很远的地方,保护者我们,保护者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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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以后也当大将军可以吗?”念儿举起了手中的木剑:“我要去帮爹爹保护别人。”
一直忍着泪水的吕若风,这才轻呼出哽咽的声音,垂下头去落了泪水,却仍然肯定地点头:“好,好....”
傅其章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他仿佛看着了大楚的前路,人心不亡,家国必盛。
........
元月初一,四海无战,皇帝于新修理政殿行嘉典。
逝者已矣,追辅国将军殷渌为忠武侯,丞相樊北为长魏公。江北总将荀业之位升三品,惠及家眷。
生者有安国之栋,擢张瑞书为尚书令,杨逾为兵部尚书,扬迟为镇北将军。淮北军失将,令沈子耀为淮北军总将,其余有功之人皆有嘉赏。
朝中最大的嘉赏,给了傅其章和沈郁茹。傅其章为一品定国将军,全掌嘉宁军,入朝不拜;沈郁茹加一品诰命,破格享公主之荣。
晋北余部之功为沈郁茹所表,幸存者凡愿意归民籍者赐田,愿入军籍者可入嘉宁军。
其实人人都觉着傅其章应当封个王侯,毕竟自淮南王以来他的战功无人不知,更何况北境死战,又在京城陷落之时有从龙之功,攻克昭宁侯叛军。不过最后一品定国将军加入朝不拜的殊荣,也倒说服人心。
至于沈郁茹,单凭她在理政殿里把太子带出去,就是直接封个公主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她做了众人不敢做的事情,保了大楚的今天。
其实在嘉典前,徐佑单独见过这对小夫妻,他是有意封个王侯给傅其章的,可是却被拒绝了。
傅其章只说了一句话:“愿长以清明之身赴国。”
皇帝了然一笑,痛快地答应了,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卷入更多的是是非非之中,或许扬鞭策马是他的归宿,从来不想被什么禁锢主那还年轻不羁的本心。
封典过后的大宴,沈郁茹于傅其章同座一案,他能觉着往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回来了,抛却了太多缠绕的枷锁,目光有神的看着大殿里的一切。
徐佑于阶上举杯,龙袍让这个年轻郡主越显威严:“山河得志士如尔,甚幸哉!”
庄重的鼓乐声起,大殿里尽是举杯同庆的声音,沈郁茹忽然觉着自己的手被握住,在这样隆重繁杂的鼓乐,傅其章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得一人如你,幸于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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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岁幸(正文完)
◎终章◎
进了春日,天气终于有了暖意,沈郁茹也终于定下心来,回了阔别已久的沈府。于氏回了沈府后就没再回来,现在沈府里冷冷清清的。
她站在门口往里望去,一时间竟不能猜测沈置在做什么,或许是守着暖炉发呆,或许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年迈的父亲,在他女儿失去一切的时候,把人从雪地里抱起,一步一步走向没有寒冷的地方。沈郁茹忘不了那时的眼神,更忘不了那从未有过的怀抱。
正出神,傅其上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同她一起穿过冷清的院落,走到那紧闭的门前。
院里很安静,仿佛容不下敲门声,沈郁茹犹豫一瞬直接缓缓去推了门,她抬眼间看着沈置坐在暖炉前,照例煮了一壶茶。
暖炉前的人忽然愣住,投过来的目光由陌生变为不可思议,最后竟然隐隐地有些泪水,不过终究没说什么话。
沈郁茹这才发现,原来一月不见,自己的父亲竟能多了这许多皱纹与白发,甚至连眉眼间都不太想她记忆中的样子。
“回来了。”沈置慢慢起身,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敢将神色中的期待流露的太明显。
“嗯。”沈郁茹轻应了一声,俯身拎起了茶壶去给桌上已经空了的辈子添了水,做得顺手自然。
沈置恍惚一瞬,复又抬起激动的眼神,颤抖的手慢慢挪动想要去触碰握住茶壶的手,却在半途停住。
这些动作被沈郁茹看在眼里,她不疾不徐地放下壶,毫不犹豫地去握住那双粗糙的手,:“我和元十在家吃个饭,可以么?”
经历了太多,也就学会放下了太多。她依旧不像别家儿女那样,对如山的父爱刻骨铭心,可还是抛不下这段血脉。
她母亲的事情她永远不可能全然释怀,可一直横亘在心里又有什么用,是要于氏偿命,还是要沈置日日在坟前道歉,恐怕都不肯能。
与其把自己禁锢在一个没有最好答案的难题里,不如放手往前走,不会遗忘也不会沉溺其中。
沈置浑浊的双眼里忽然存满了泪水,有些不可思议,手越发颤抖地轻轻将人牵住:“好,在家吃饭!吃饭!”
傅其章看着沈郁茹的侧脸,知晓她定然还是解不开之前心中一团乱麻,不过却不想把今后的日子也过得纷乱不堪。这不是无奈地妥协,而是决定了向前走。
不是事事都要追寻一个答案,有的事情就是无解的。既然往事寻不到源头,那至少可以从现在开始,将之后的日子活得随心无憾。
......
元月初十,是傅其章的生辰,现在若是想不动声色地过个生辰怕是不可能。百官知晓傅其章的脾气,原是不敢送的。
可是皇帝先着人送了把国匠所铸的名剑,紧接着朝中各官闻风而来,生怕没能跟着皇帝的步子,违背了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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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小厮来来往往,沈郁茹忙前忙后地打理着。让他们将东西挪入后库又详细的登记在册。
“你在把这本的东西核查一下,别有遗漏。”她在廊下看过册子又给兰芷,吩咐人再去核对。
忽然,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她拉了个踉跄向后靠去。不必多想也知道是谁,她无奈地要转身,就听见傅其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些事情自有管家去做,你不必劳神费力。”
“那怎么行,这一件件的都得查清楚,来日若陛下问起来得有交代。”沈郁茹挣不脱就任他晃悠悠地抱着。
“是陛下带起的头,他若问起来索性就把这些东西都送去宫里,省的在府里占地方。”傅其章慢慢凑近沈郁茹的脸庞,说得亲昵打趣,看着就是想找个由头跟人亲近。
沈郁茹觉着他的唇已经贴近,不由得稍稍错开四下打量:“这么多人呢。”
可是傅其章哪管这么多:“我的府邸,随他们去看。”他说吧便又将人勒紧了些,带着笑意便要去亲一口。
“将军!”两人正低声逗闹着,景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傅其章动作戛然而止。这样的时候扫人兴致,他回身看去问得咬牙:“怎么?”
景舟自知有伤人家蜜里调油,却真不是有意为之,如今也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将军,之前夫人将属下军籍调去了冀南军,现在还没调回来。”
为这么件事儿就平白错失了一次和自己夫人亲近的机会,傅其章故作一笑:“那你就在那儿吧,不用调回来了。”
沈郁茹已然笑得别过头去,看他这么不讲理地吓唬景舟,警觉着他的言语比以前更锋利了。
“夫人!沈小公子回来了!”兰芷抱着个礼盒,隔着老远踮着脚喊了一句。
沈子耀回来了,沈郁茹一时神色惊喜,急忙挣脱了傅其章的手:“你先盯着,我去看看子耀!”
她到正厅时见里边站了两个人,刚迈进门沈子耀便大步抱上来:“阿姐!”
一如既往的孩子气,沈郁茹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快让阿姐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沈子耀听后即刻后退两步,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展示越发壮实的身型。
“可竹,来。”沈郁茹看着旁边的竟是殷可竹,便将人牵住好好打量:“你二人怎么遇见了?”
殷可竹悄悄瞥了沈子耀一眼:“是..是我去城门迎的他。”
沈郁茹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何时回京,殷可竹却能提前去迎,想必是二人之前早有书信往来。她心里有了数,越发想知道这两人到了哪一步。
“阿姐”“夫人”这一双小儿女异口同声,沈郁茹左右打量,一眼看出二人都有心事,不由得故意打趣起来:“怎么?有事?”
可如此一问,方才着急说话的两个却都没了声响,互相看了一眼又纷纷垂下目光。
“你们要没事,我可出去了?”沈郁茹就是想逗他们,也没打算真走,只是做样子转了个身。
殷可竹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夫人!我....”她话头脱口而出,却又开始犹豫。
“嗯?”沈郁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便见人鼓足勇气抬了目光;“我以后能跟沈子耀一样,叫你阿姐么?”
沈郁茹已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忍了许久的笑意露出来,挽过身前人的手:“好啊。”
“阿姐!”殷可竹大喜过望,高兴地往沈郁茹肩头蹭了蹭,全然忘了身旁还站了个呆楞的傻小子。
自己的弟弟平时风风火火,怎么一到感情面前这样温吞,沈郁茹真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之后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沈子耀慌忙点了头,可看着神色却如刚被买进门的小媳妇般不知所措:“我...我一定对可竹特别好,特别好!”
“呆瓜。”殷可竹低声念叨了一句,神色中却是藏不住的爱意与窃喜。
杨逾与张瑞书是将军府的常客,可这回进门却如第一次来似的,四下打量明明陈设未变,却总感觉焕然一新的府里。
“大将军真是越来越气派。”杨逾见着傅其章揶揄一句,权当打了招呼。
傅其章最擅长顺着话压他一头,故意负手:“那是,我与瑞书可是加官晋爵,你怎么还在兵部。”
现在一个定国大将军一个尚书令,哪个都在杨逾职位之上,他无奈一别头:“我倒是想展翅高飞,但总不能飞到我爹头上吧。”
杨晦从兵部尚书升了个中书令,杨逾便接了这个位置,也算得上子承父业、得心应手。
“如此倒也好,我们能时常见面。”张瑞书看着已经颇现风骨,相比过不几年,就会被提上丞相之为。
他们三个人曾说共成功业,如今都算得上是大楚的中流砥柱。小小通路将军到一品定国将军;书文院里名不见经传的张瑞书,已经是朝中尚书令;连杨逾这个人人道是富家公子的小爷,也能早就有手腕撑起兵部。
“将军,酒宴已经备好了。”来了个小厮,看着也是神清气爽的笑脸通禀。
今天的酒宴只请了亲近的人,也就算作诸事平定后的第一顿酒宴,沈子耀与殷可竹腻着不肯分开,之快将两个凳子合做一个。
杨逾为了避开这对腻歪的小情侣只能将眼神挪开,一转头却见着了傅其章正给沈郁茹舀着汤羹,那眼神比桌上的拔丝山药还要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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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书忍着笑给他斟了酒,权当安慰他接二连三被惹的无奈的心。
“青卓,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子,我保证让他在朝中横着走。”杨逾看着两人甜蜜得紧,不由得投去目光。
一口汤羹刚到喉间的沈郁茹被呛得咳了一声,羞涩着耳廓发热。傅其章垂下头来笑着看她:“听夫人的。”
本来以为可以捉弄二人杨逾,这会浑身鸡皮疙瘩,巴不得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沈郁茹含羞带怒地拍了傅其章一下,复又缓缓抬眼看向桌上得人。若是真有了孩子,在座的这些人非亲即故,那这孩子莫说是横着走,就是蹦着走恐怕人人见了都要夸一句机灵。
玩闹过了,傅其章拈起酒杯,神色畅快笑道:“愿今后四海安平、长岁和乐。”
众人举杯笑饮,他趁机附在沈郁茹低声道:“你少喝些。”光天化日,他可不想人又像个猫儿似的窝在自己怀里。
......
送过好友,暮色下的将军府里点起了灯笼,和煦的微风吹过,微微晃动的烛光映在廊下的二人身上,显得平和温馨。
刚刚由府门回来,行走间四下无人,傅其章又将人拦腰搂在自己怀里,不轻不重地在人脸上吻了一下。
“你做什么?”沈郁茹明知他的意图,故意问着却并未躲开,只觉着身后的怀抱十分温热。
傅其章将唇抵在她的耳边,带着笑意低声道:“我们生一个能横着走的孩子好不好?”
没了旁人在,沈郁茹也不怕他这样,转了个身向前贴近了几分,清澈的目光在灯火下多了点朦胧的情意:“不是说听我的么?”
“听你的。”傅其章回应者,却心思却已经没在说了什么上,目光在她眉眼间游走,舌尖不易察觉地抿过下唇。
沈郁茹察觉到他喉结一动,随即仰头在那不安分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深吸过一口气,傅其章再受不了这样若即若离的撩拨,一把将人抱起忍着略微急促的呼吸,带着笑意低声道:“待会儿全听夫人的。”
房门开过一瞬即刻关上,浅浅的风声绕过房门窗户,轻微的呼呼声仿佛实在刻意做着掩护。
动荡不安的严冬过后,树木偷偷在无人的春夜里抽芽,似乎想与满身春意的有情人一起酝酿千万朵花来。
历经风云千帆,跨过生离死别,山河可歌中容得两人呢喃耳语:此生得你,岁月可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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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3/3终章
这是我第一篇长篇作品,是在脑海中存在了很多年的乌托邦。我想用第一篇作品,纪念自己曾经有过而现在依然炙热的情怀,纪念梦想过的细水长流和家国大义。
那句“赤心使然”,是对角色的诠释,也是我在创作中一直所坚持的。
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在创作过程中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文章的不足,一度有些不敢面对大家的评论和鼓励。
我曾经也挣扎,想着要写到最好才能不辜负每一位读者,但是却发现这是一个漫长的提升。
感谢一路陪伴的各位,我会不断成长、永远会忠于每个所创作的角色、每个或平淡或激昂的故事,会将每个白日梦化作故事。
感谢!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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