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拿的剧本和别人都不一样》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书后我拿的剧本和别人都不一样》作者:风花兔子【完结】 文案 丁昭昭带着剧本穿进修真界中,身为暗恋男主的女配角,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避退三舍,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还能围观男女主的爱情故事,咸鱼中附带着吃瓜,这日子真有盼头。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原著中正派得不行的高岭之花男主把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主亲手推进了水池里,然后温温柔柔地叫她宽心,鱼不会死的。 救命啊,这怎么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 后来丁昭昭发现,她拿的不仅是残缺版剧本,还是初始稿版本。 更要命的是,身边人人手一个剧本,每个人拿的版本都不一样。 究极崩人设·一己之力改写剧本的大佬·褚徵朝她微笑:“师妹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丁昭昭:不要再装了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你是个黑心莲。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女配 穿书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昭昭,褚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男主你怎么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 立意:积极探究,努力生活 第1章 修真界大学生 初来修真界之时,丁昭昭对这里还抱有很多瑰丽的想象和不切实际的期待。 毕竟仙男仙女们凑在一起研究呼风唤雨之术,怎么看都是一场异世界仙侠奇缘的开始。 这种幻想在她第一天来到这里,发现自己不仅带了个颁布任务的系统,而且还要像高中生一样六点起床上课,就彻底幻灭了。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系统真是个冤家。 “提醒宿主,卯时之前入学堂”是它,告诉丁昭昭正身处一篇救赎文中,任务是阻止男主入魔,守护弘人仙宗的也是它。 对于后者,丁昭昭表示拒绝。 她今天能站在这个没有WIFI没有互联网没有奶茶没有炸鸡的世界,还得多亏了前世的工作。身为现代人,死法果然非常neo,非常吻合这个工业型社会的发展——过劳死。 鉴于她现在还呼吸着,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她不想再讨论当时费力进入Tier1咨询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现在的她有一个很清晰的想法——绝对不要再过劳了。 当系统提到褚徵这个名字时,丁昭昭回想起了有关这部小说的一些细节,也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女配,这是救赎文不错,但拿着救赎剧本的不是她,是女主。 “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女主了。” 系统很生气,威胁她:“任务失败你会死。” 上辈子都已经过劳死的丁昭昭,这辈子拒绝工作上的pua:“死就死吧,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 阻止男主入魔,拯救整个宗门,她想想都累了。 男主,那是什么修真界千年不遇的天才,被誉为“仙门之中第一人”,她是哪根地里的韭菜,居然轮到她来完成阻止男主这种任务。何况还有女主呢,丁昭昭完全不虚。 现在让丁昭昭比较困扰的是六点上课这个问题,躲过了职场内卷,没想到学业内卷在修真界也存在。她虽然是太阴峰二师姐,便宜师父玉敛真君的亲传弟子,但奈何还只有筑基境,且太阴峰式微,这个学她必须得上,没得选择。 丁昭昭完全没享受到“特权阶层”的福利,倒是听了自己师父不少小道新闻。 之所以叫他便宜师父,是因为他完全不教,放养式育徒,这也是太阴峰日渐式微的原因之一。收徒完全是门规强制的,谁让他凭借洞虚境修为占据一峰之主的位置呢。 照丁昭昭看,这属于典型的占着那啥不那啥的行为。自己修为厉害和能当峰主是两码事,咱不能这么光看修为。 不过丁昭昭听说这位师尊连自己的修为都不管了,也难怪无心教导徒弟。传言传得五花八门,什么他在筑基境一次历练时被魔气损坏了神智,什么和掌门爱上了同一个女子,最后那个女子毅然抛弃了他选择掌门,掌门为了自己的亲弟弟又拒绝了那女子,从此留下感情阴影……之类的,数不胜数。 丁昭昭表示对上一辈的感情纠葛很能理解,然而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上课时间的问题。 每天起床都是一轮新的折磨,不过她不敢逃课。上大学时逃课也是要上了第一节 ,掂量好了这个老师的风格——点不点名,点名频率规不规律,有没有当堂作业,平时分占比多少,综合多个数据来进行决策并制定逃课计划的。 也就是这样,她上了这位太清峰峰主,洞澈真君谈永丰的第一课,深深地明白了,她不仅绝无逃课可能,而且连迟到一秒都不太行。 后来这个结论果然在一位真传弟子迟到后被验证,她相信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结论,毕竟挨了四十鞭脊背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哀嚎不是一般的响亮。 丁昭昭起初震惊于修真界居然还搞体罚,她多少以为身姿飘逸的仙人们会优雅些。后来她才发现是她草率了。 修真界,皮肉伤才是最轻的伤。而且选的鞭子也是特制的法器,目的不是增加输出,而是着重挨鞭子的人的体验,虽然过后运功个两三日就好利索,但个中滋味可想而知了。 也不是人人都爱体罚,毕竟仙人还是注意形象。只是这位洞澈真君确实是格外喜欢打人和折磨人,而且脾气暴躁,丁昭昭也不知道他是洞澈了人生什么勘不破的迷障才变成这样的。 -- 第2页 这一天,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大教室角落落座。照理说,她虽然修为不高,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修仙人士,到了筑基境,就算不睡觉也就那么回事,毕竟修士不是靠睡眠来补充精力的。 但丁昭昭不太行,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她真的讨厌早课。大学的早八就够她受了,这里居然还是早七。 等到谈永丰进来时,丁昭昭萎靡的精神顿时一震,露出精神百倍的样子。 其他人也差不多,他们不敢显出颓势,也不敢有什么怨念的眼神,出窍境眼里他们和一堆蚂蚁没什么区别,稍微用力就能捏死的那种,而且谈永丰也不是那种会仁慈得不敢捏蚂蚁的人。 说到这里又得提到另一个恐怖的事实。高中同学们还敢在私下直呼老师姓名,调侃调侃,丁昭昭也叫过,但她发誓自己真的没有不尊敬对方的意思。 在修真界完全不可,修士耳力惊人,还有灵识笼罩,追踪气息比制导导弹还准,你敢说你就做好不要命的准备吧。 是以大家虽然对这位洞澈真君积累了诸多不满,但一丝也不敢表现在脸上,每个人都是。 今天的谈永丰走进学堂,看上去格外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愉悦,因为他嘴角是上勾的,和平时沉沉撇下去的样子大为不同,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很快大家就明白了他心情愉悦的原因。 这门课持续了将近两月,主讲内容是魔族各个方面的信息,附带一些对付魔族的方法——但讲得比较少,理论性知识更多,实际教的法术并不多。 可能是因为临近结课,这堂课终于给他们来了个大的,谈永丰给他们带来了一个真的魔族,说给他们演示一下该怎么除魔。 丁昭昭简直懵逼了,她仿佛上的是弘人大学临床医学系,理论积攒够了就上活物解剖。 那名魔族还是个女子,丁昭昭透过重重魔气看清她的脸,长得和他们人族也没什么区别。 她被五条锁链牢牢制住,一条洞穿了她的脖子,另外四条穿透了她的四肢,都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有谁愿意上来试试?”谈永丰站在上头问。 人群沉默良久,显然大家都陷入了冲击之中。 见无人应答,谈永丰冷笑一声:“平时教你们那么多对付魔族的手段,这会儿真要用了反而没人敢上来?一群废物。” “还是说你们心软了?你们和他们遇上的时候,对方可不会心软。魔族的手段有段残酷,我是没教过你们吗?别看他们长着人的模样,就真把他们当你们的同类了。” 一时间,丁昭昭脑子里闪过多个案例中展示的被魔族屠戮过的村庄的样子,胃里一阵反感。 有人被激到了,提着剑就上去了,杀气汹汹,眼睛都微红,一副有故事的样子,其他人连忙闪避。 “总算有个有血性的。”谈永丰露出微笑,讲桌上瞬间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领域,灵气将那提剑的少年和魔族笼罩起来。 “希望你一会儿不要露怯才好。” 他手微抬,魔族女子脖颈上的长链抽出,对方感知到力量恢复,新鲜的血肉又近在咫尺,精神也兴奋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少年上去的时候是心潮澎湃的,但在座的基本都是未见过魔族的少年少女——筑基境修士即使是外出历练也是结伴,宗门不会让他们涉及与魔族相关的案件,是以这会儿他也有些发抖,但还是控制着胆怯举起剑迎战。 可惜没多久就败下阵来,谈永丰直接骂了句“废物”让他滚蛋。少年面色惨淡地下了台。 “还有谁要试?” 这下所有人都争着上台了。一来和魔族过手确实是难得的机会,二来如果击败这个魔族说不定能得洞澈真君青眼,那可是出窍境大圆满的修士! 因为是车轮战,越往后面成功的几率就越多,每个人都觉得能击败她的一定是自己,有赌徒心理那味了,一教室的人都打红了眼,原本不关心的亲传弟子也跃跃欲试起来。 整个学堂都沸腾的时候,丁昭昭掏出自己的《炼器材料大全》看得津津有味,原身是个阵修,她对阵法挺有兴趣,但也想学炼器,是时候打点理论基础了。 至于观摩修士和魔族战斗?抱歉,不是升级流爽文女主那个路数,还是她之前说的话,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她想按自己心意活。 最后女魔族被一个女剑修一剑削掉了脑袋,学堂氛围达到顶点的同时,下学时间也到了。丁昭昭二话不说走出教室。 她走出教室的时候,谈永丰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第2章 改良版伏魔阵 因为没有师父的指导,她现在的日常生活就是上课+自学。 前世丁昭昭最大的爱好就是手工,各个方面都有些涉猎,其中最娴熟的是扎羊毛毡和刻印章,喜欢刻阵法和对炼器产生兴趣,大概也是把这两归入手工的范畴了。 她下了课就径直来了宗门属地的后山树林里,找了一片空旷的地,这里弟子间比试切磋,打坐练习都是允许的,只要不放火把林子烧了,宗门都不管。当然私斗不允许。 丁昭昭又看了会炼器相关的书,然后才开始刻阵法。 原身是个阵修,阵法上也算得上颇有天赋,不然也不会被同为阵修的玉敛真君看中收作亲传了,可惜他只管收不管教,不然她现在遇到的很多问题至少有个师父问问。 -- 第3页 她用阵盘新刻了个改良版的附火伏魔阵,伏魔阵算是中级难度的攻击阵法,一般来说大多数是附火灵力——火灵力对于魔气有天然的克制作用,同样对魔族有克制作用的雷灵力却用得很少,因为造价更高。 当然,伏魔阵也不一定是用来伏魔的,更常用的是修士间互相对付,因而也有附水,附冰等等。 这个改良版的附火伏魔阵是她在原主借的一本阵法古籍中发现的,原主似乎是打算仔细研究,专门在那一页放了书签。 丁昭昭穿越过来,有关修真常识和原主的修炼经验,似乎都随着肌肉记忆一起留给她了。唯有原主的内心感受和一些回忆成了零碎的片段,怎么拼都拼不完整。 丁昭昭还庆幸了一番,毕竟原主是个“苦恋男主多年而不得”的痴情人设,她也不太想继承对方这种感情上的详细感受,侵犯别人隐私的同时影响自己的感受。男主爱慕者如过江之鲫,少她一个真不少。 伏魔阵发动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就是启动需要两至三秒。一般来说,威力越大的阵法,启动的时间往往越长,运行起来也需要更多的能量。这也是阵修非常致命的一点。 两到三秒,别说招式快如疾雷的剑修了,普通法修也能杀对方个两三回了。修士对战有时候就是那么半秒的事,别说两秒,停了一秒都是在把自己的命丢着玩。 大阵虽然美妙,阵修光靠阵法还是有所欠缺,原身也兼修了法术和剑术,阵修很多时候都是大阵工具人,能成为阵法宗师的人少之又少,论对敌效率不如法修剑修,论收益不如丹修器修,阵修的前景是走下坡路的。 改良版伏魔阵较之原版启动快了两倍,照理说应该大受欢迎的。不过丁昭昭一实验,就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只是被记在偏僻古籍里而不是被推广了。 怎么刻都是失败。 一开始丁昭昭还很沉得住气,这种手工活最忌心急,因而她耐着性子多次尝试,每一点细节都修正都很完美,最后一笔落下时阵法还是在发光后又暗淡下来。别说运行了,刻阵这一步都失败了。 无论是原主留下来的多年阵法知识,还是她自己仔细研究后的判断,都在告诉她,这个改良阵的思路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为什么一直不行呢? 丁昭昭有点emo了。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那本古籍来再次观摩,这一次她看得格外细致认真,几页书纸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盯着那个阵法图一动不动,恨不得把它直接刻在脑袋里。 端倪是没怎么看出来,但丁昭昭开始产生怀疑了,这个阵法组合不会是个错的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有些东西乍看上去十分合理,但如果本质上是无法运行的,那么她无论怎么刻都是刻不出来的。 谁规定写在书上的就是对的呢?难道说没能流通的原因不是对阵修的能力要求高,而是阵法本身有问题? 丁昭昭想到这儿,翻到第一页去看作者是谁。 修真界的典籍记载仍是书页为主,只不过用的是一种特殊材料鸣星草制成的纸浆,在防磨损和老化这方面非常厉害,炼器师做的纸浆有时还会加一些其他材料,用来增加纸张的抗火、放水等附加功能。 也有财大气粗的家族会用玉简记载功法,防止秘法外泄,通常是一次性的,阅后即毁。永久性玉简一来造假成本非常高,二来很难刻上高难度的禁制,落入外人手中情况就很不理想了。 她手中拿着的这本《神奇阵法》正是由添加了特殊材料的鸣星草纸页制作的,除了鸣星草本身的蓝紫微芒,隐隐还有水火灵力内蕴。 弘人仙宗就是有钱! 然而这样好的材料,写的内容却不一定靠谱。丁昭昭还是先入为主了,以为这种大宗古籍肯定是恐怖如斯那种风格。她没有想过,对方也可能是“写着逗你玩”风格。 当她看到第一页上的作者栏里,赫然写着“飞翔的鲸鱼”这五个大字时,丁昭昭沉默了。 她懵懂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自然生态丛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佩剑和行囊,确认自己还在修真界。不然“飞翔的鲸鱼”这个网文味冲得要命的笔名,很可能会把她再一次带回21世纪。 要知道,古代用化名的这类知名作者,多多少少让人感受到一种大佬隐居的气息,这种无形装x的质感,你不得是兰陵笑笑生、脂砚斋、漱六山房、警梦痴仙这种画风的。你叫飞翔的鲸鱼,哎,这个气氛一下子开始微妙起来。 丁昭昭怀疑自己真的被耍了。然而修真界的图书馆没有检索书目的电脑,不然她一定搜一下这位“飞翔的鲸鱼”是何方神圣。 日将西沉,丁昭昭收了一堆失败的阵盘和材料,准备最后刻个基础五行阵收尾,正动作起来时念头一转,又改了阵法走势。 这是她的老/习惯了,比如写数学如果研究了两节晚自习的导数大题还是没什么收获,那她最后铃响前肯定要写点自己会的,好把散尽的气数重新攒回来,以增强信心,这就是典型的精神胜利法。 只是下手之后,她脑子里忽然钻出了古籍前面记录的改造五行阵——那已经算不上五行阵了,只是由五行阵的思路演变过来的,实际上却是个用火灵力的燃烧阵。 没什么攻击奇效,真的只是在烧火而已,最大的用处应该是行军后勤。修士不能参与凡人战争,难怪她没在其他阵法书上见过。 -- 第4页 阵法功用虽然鸡肋,这本书奇就奇在作者创造的许多无用阵法的思路都是寻常没用过的,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强大攻击力的火属性攻击阵法也不是没有,但绝无可能从五行阵改造而来。五行阵就是五行阵啊。 按照老派阵修的观点来看,作者这种行为就跟把西瓜当牛排做一样。 不行,想想就要倒胃口了。 丁昭昭不是老派阵修,她是现代人,因此也不会像意大利人捍卫披萨不放菠萝一样去捍卫五行阵的尊严,她心念一动,就改了五行阵的走势。 这个燃烧阵居然成功了。 丁昭昭走到空地中央准备试试,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为了防止误伤她停了手,就在这时,沉寂数日的系统突然上线了。 “检测到宿主不作为,进行惩罚——电击五分钟。” 第3章 系统·电击惩罚 丁昭昭,一位遵纪守法的现代好公民,离警察最近的时刻,是高考结束后纠结要不要在父母的强烈建议下报考xx公安大学,最后颇有主见的她非常舍己为人地选择把毕业后馋得不行的事业单位编制机会让给了别人。 就是这样的乐于助人且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或者想法的她,第一次尝到了电棍的感觉。系统可能看她是第一次惩罚,没有直接上电椅级别的,因而她还保留了一定的行动能力——这一点在之后很关键。 她被电得面目扭曲,浑身抽搐,不住地向后退,就在这种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树林中的仁兄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面目十分清秀的少年,穿着弘人仙宗真传弟子的长袍,看花边颜色是太宁峰,丁昭昭简直佩服自己这会儿还有空观察细节。 那个少年见到她乱飞的五官和发癫痫般的躯体,吓得花容失色。乌黑的眼珠惊恐地张大,眼神透露出三分惊慌,三分震惊,四分不知所措。 他在原地震撼了三四秒,立马回过神来,连忙跑到丁昭昭身边。 “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丁昭昭还坚强地支撑着自己站着,实在是不想人前失风度,只是她下/体虽然稳住了,上半身特别是手却哆嗦得厉害,拿着阵盘的手像在颠勺。 少年毕竟是个真传,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她不想炒这碗菜,一方面伸手去接她的阵盘,另一方面顺着阵盘给她输送灵力,希望能让这位同门安抚下来。 以上两个操作都通过一只手完成。沈和意家教严,且性格内敛,平时很少跟女子接触,这会儿了脑子里也条件反射地走“男女大防”那一套,就算输灵力那也是隔着器物输,握陌生女子的手?不可能。 丁昭昭感受到灵力波动,露出遭雷劈一样的表情。要知道,阵盘本来就在即将启动的状态,只缺灵力发动了。 丁昭昭脑子要瓦特了,只剩下八个大字来回播放:“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甫一感受到灵力波动,丁昭昭手顺着阵盘牢牢拽住少年的胳膊,最后支撑着自己把他往空地中心扑。 沈和意听到话时是不知所措的,迷糊中的他还打算问一问“道友是何意”,很快就被电醒了。 真·触电般的感受。 他被扑得一个趔趄,猛地倒在了地上,身上还压着重负。这会儿他们俩可算得上是亲密无间了,不过沈和意显然考虑不到男女大防了,他被电流快电傻了。 电流停的那一刹那,两个人对上眼。周围轰的一声响,火焰齐齐从地底冒了出来,像燃烧的油里猛地灌进一瓢水一样。 大火烧了好一会儿,多亏了丁昭昭的救急行为,阵法范围控制在了安全区内,没有祸及森林,她放松地出了口气。 弘人仙宗的制服水火不侵,是以两人的衣服这会儿还是好好的。筑基境修士的肉身也不是普通威力的凡火能烧得动的,只是锻体也不会锻到毛发上。 两人头发齐齐着了火,赶紧掐了个法诀熄灭,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蛋白质烧糊的味道。 丁昭昭看了眼枯焦的发尾,暗自叹了口气,算了好歹头发保住了。一抬头和沈和意对上眼,火烧不动皮肤,但烟熏的黑痕还留在他脸上。丁昭昭一抹脸,一片黑灰氤氲在手心的汗上。 “道友……”沈和意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副受了委屈要听解释的样子。 丁昭昭确实很心虚。但是一想,如果不是他非要冲上来帮倒忙,事情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要不是看你是好心……” 她起身拍了拍灰,准备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走人。沈和意还傻愣愣地跟着她,想问个清楚,“在下太宁峰沈和意,师承洞石真君,不知道道友是哪个峰上的师姐?方才我见……” 西南角又有了些声响,丁昭昭脸色一变,扯着沈和意就跑。 “哎,师姐?” “嘘——” 先前的空地来了一队人马,身着样式有些特别的服饰,袖口刻着弘人仙宗特有的日月纹,只是用黑线织就,同普通弟子的白纹区别开来。 来人是执事堂巡逻队的人。 这一支小队是近期派驻在属地外围巡逻的小队,原本是在日常巡逻中,结果统管巡逻队的罗长老忽然亲自查看,他们只能抽调了五人跟着罗长老。 “长老,这一带外围一直很太平的,只是时常有弟子来此切磋。”领头的队长恭敬道。 -- 第5页 罗长老皱了皱眉,“方才分明见这边有火光。” 空气中还有一股浓厚的蛋白质烧糊的气味,队长忍着挥手驱散的欲望,回答:“兴许是火相弟子练功法吧,也可能是三光峰的丹修。” “你们近日没有见过任何异样?” “一切如常,没有异样。” “你在璩光林外围巡视多久了?” 宗门属地面积广阔,各式地形地貌多样,密林缀连,像这种树林不知道有多少片。他们巡逻队内部划分区域都是以数字标记,十分方便,璩光林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反而陌生。 队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回长老,弟子同小队成员两月前被调到璩光林巡逻,隶属巡逻队白队,任务期四月,将在下月调到其他地方巡逻。” 罗长老对他详细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 巡逻队的小队队长都这样说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他怎么都打消不了心中疑虑。 近日来宗门内多有异动,联系到魔族三界正在发生的大事,他总是怀疑有魔修的影子在里头。 “你们回归原位继续巡逻,记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我去泊影林那边看看。” …… 丁昭昭一路拽着沈和意狂奔,下意识选择的是自己最熟悉的那条路线。 她体能不好,一路不顾灵力消耗疾行,这会儿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气。 沈和意也很难受,脸涨得通红。“师姐,下次你跟我说,我们用疾行符好不好?”说着从储物手环里掏出一叠符咒来。 符咒只是最普通的疾行符,手环可不是普通的法器。 丁昭昭一下就被储物手环上的阵法组合吸引了,忍不住拍了拍这位师弟的肩膀,“可以啊师弟。”很有钱嘛。 沈和意有点委屈。他好心帮她,结果把头发烧了,烧了后又被这位师姐不管不顾地带着跑,他提出用疾行符的建议,对方最后轻飘飘地敷衍了句“可以”。 逃跑也要跟我打商量啊,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 他深吸一口气,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师姐是太阴峰门下?” 她点点头,“太阴峰,丁昭昭。” 这下沈和意能理解了。弘人仙宗谁人不知玉敛真君从不管事,也无心修炼,因此太阴峰门生凋敝,资源运转也差了其他峰一大截。 难怪师姐第一选择不是御剑,不是法器,不是符箓,而是烧板油。 原来是捉襟见肘之故。 实际上丁昭昭只是思维一时没转变过来而已,现代人对修真界黑科技还没有那么依赖,遇到急事了她第一反应还是靠双腿,以后不会了,丁昭昭受不了累。 沈和意觉得自己发现了对方风轻云淡外表下的隐藏的那颗自尊心,他把手中一叠符箓往丁昭昭手里塞,认真道:“师姐,这个给你。” 丁昭昭很疑惑。 “为什么要给我?” “就是……送给你。”沈和意脸涨得通红。 第4章 小魔尊·潜藏中 少年红着脸要送她礼物,很难不让人误会,这是什么纯情仙侠恋爱剧的开端? 丁昭昭盯着他的脸,实在没想起书中还有这号人物。 这算是开启了隐藏配角感情线吗? “请宿主正视任务,丁昭昭人物设定是苦恋男主多年,禁止ooc行为。”系统立马冷酷地提醒她。 好家伙,这是连她的思想都要管制了? 微弱的电流从身上穿过,带着点警示意味,丁昭昭起了,丁昭昭萎了。 “师姐,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沈和意很不好意思。 “师弟,你听我说,你我八字不合,再呆在一起恐怕又要生出变故了。“丁昭昭很能认清形势,选择向能随时电击她的系统认怂。 沈和意想起先前触电又被烧的经历,脸色也有些变化。 “师姐是雷灵根吗?”他思索了一下,“修行一途,灵力外泄或岔气是大事,师姐还是请教一下前辈们比较好。虽然玉敛真君早已隐于山水,但其他真君应该也是愿意为师姐解惑的。” 丁昭昭嘴角抽了抽。这天下哪有漏电的雷灵根啊。 她正欲解释,山上突然下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腰间同样配着太阴峰腰牌的俊美少年。 他穿着一身弘人仙宗的制服,白衣飘飘,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分外深沉阴冷的气息。一头乌发被暗金的发冠束在脑海,眉心间一点奇异的红痕,日光下浮动着金色,他的目光落在丁昭昭身上,俊朗的眉眼间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戾气和不满。 “师姐,叫我好找啊。” 少年弯起唇笑了一下,很快面色又变得有些扭曲。 “你在搞什么鬼?” 丁昭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发,很快意识到这完全不该是师弟对师姐的态度。 与面前桀骜的俊美少年有关的剧情很快涌入脑海,丁昭昭看着对方毫不掩饰的神情,有些震惊。 您完全不装是吗?小魔尊大人? 不可一世的魔尊之子这会儿的名字叫做戚泽,薄野这个姓氏太容易让他暴露,是以改了个凡人姓,这让他很不高兴。 想到自己遇到的麻烦,薄野泽更不高兴了,区区凡人,也敢让他费心? 他目光阴鸷地扫了名义上的二师姐一眼,用一副为师门考虑的语气说:师姐,你也太让师尊费心了,连续十四个月没有缴纳宗门贡献点,执事堂的人都找上门来了。如果让人误会了我们太阴峰是不顾宗门,自顾自己的自私无耻之徒,那就不好了。 -- 第6页 自私无耻这四个字的咬音格外重,小魔尊低调是没怎么低调,但是某些人族的阴阳怪气和说话难听的确是学了个十成十。当然,未必全是学的。 沈和意异常沉默,丁昭昭感觉他应该是被吓到了,连忙给了个眼神让他先走。 师姐,那我先告辞了。他语气平淡,毫无异样。 薄野泽瞥了那男修一样,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注意力又转回了丁昭昭身上,皱着眉头,你这幅样子,是存心让师门丢脸吗? 丁昭昭看了他一眼,实在是懒得和巨婴吵。 这会儿不可一世的魔尊之子,未来会成为女主忠诚的追随者,上演一出“我爱你但你不爱我,你不接受但我就是要对你好”的自我感动式的强制付出剧情。 他屡次想要破坏弘人仙宗,屡次被女主撞破并阻止,最后被入魔的男主杀死。 她是不太能理解剧情的思路。堂堂魔尊之子,潜入第一大宗门就是为了搞点小破坏,有点事业心吧。 丁昭昭不理解,丁昭昭也不在乎。 管理太阴峰事务的人终于赶到,看到薄野泽一副十分不虞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真传弟子地位、实力都要远胜于他这种更多从事琐事管理的人,就连辈分也在远在他之上。虽然丁昭昭和薄野泽都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师叔”。 丁昭昭对他的讽刺和羞辱毫无反应,薄野泽几拳打在了棉花上,见管事的人来了,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临走前还斜睨了她一眼。 弘人仙宗也敢号称第一大宗门,一群废物。除了叶天颂,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 感受到眼神的丁昭昭:“……” 少年,你这么嚣张,会被雷劈的。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后入门的小师弟差不多就是这样,嚣张,不可一世,恨不得把“我不同寻常”刻在脑门上。 然而他举止行径如此嚣张,却没有人怀疑过他魔修的身份。 原因无二,魔修天生就畏惧火雷二种灵力,这位小师弟却是极品的纯火灵根。刚入门时他的无相火灵体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各位大佬纷纷抛出橄榄枝,结果最后入了太阴峰,叫其他各峰师叔惋惜了好久。 在他们看来,再好的资质入了太阴峰也废了一半。没人教导,即使是天才也有沉寂的可能。是以薄野泽刚拜师那段时间,还是有数位真君坚持不懈地来挖墙角。 薄野泽进来本就不是为了修炼,越无人管束越方便行事,面对人族修士的邀约一概果断拒绝。他露面少,整日不知所踪,宗门中人对他的了解也很少。只是太阴峰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天才脾气烂得很,和他相处简直是受难,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位亲传弟子——叶天颂和丁昭昭。 从前叶天颂在的时候,薄野泽尤其喜欢跟他作对。丁昭昭记忆有所缺失,还能在里头翻找到大段他们互怼的片段,由此可见一斑。 这位大师兄也是个人物,薄野泽挑衅的话层出不穷,他还能笑眯眯地应对,圆滑地回击,一副包容宽和的靠谱师兄模样。 可惜自从他两年前外出历练,失去目标的薄野泽转而集火丁昭昭,他们见面的次数虽少,一见了面,薄野泽总要冷嘲热讽。 丁昭昭叹了口气,倒是有点想让那位大师兄回来。 然而按照剧情发展,一直没有提过这一茬,不是一直在外边历练,就是遭遇意外了。 太阴峰管事的声音把她叫了回来:“师叔,您的宗门贡献点已有十四月亏欠了,还请在三月之内缴纳清,执事堂那边派人催过多回,再拖欠恐怕会影响师叔在宗门内的资源使用。” 对方又跟她说,她目前正在执事堂失信榜单的黄牌警告栏内,一旦三月之内没还清,学堂、藏书阁、荟萃楼等都会对她进行一定的“制裁”措施。 学堂就算了,大不了不上课,她早上还能多睡会。藏书阁一旦禁止她进入,就不能继续研究阵法和炼器了。 十四个月亏欠,三个月缴清,满打满算她来这里才两个月,原身居然还给她留下了一年的债。 丁昭昭觉得自己躺不平了,她想做什么呢,不过是看一看书。 鸭子,世界上果然没有做咸鱼的门路。 这会儿她去的时候记得御剑了,飞了她将近一刻钟,好不容易赶到这个离太阴峰贼远的执事堂,结果人家告诉她走错了。 大厅服务的是个非常和善的修士,他面容在修真界算不上多么英俊,但笑起来时顾盼生辉,一双眉眼生得极好,有种奇异的亲和力。 “管家”带着富有亲和力的笑容对她说出十分残忍的事实:“这位师姐,宗门贡献点由此地的理事堂进行审核,确认妥善后移交给荟萃楼,由荟萃楼进行任务-贡献点-物资三者之间的转换。想要领任务赚取贡献点的话,还得往荟萃楼去。” 丁昭昭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荟萃楼在哪里?” 对方温和一笑:“太阴峰旁。” 丁昭昭要昏厥了。 原主,答应我,以后走的时候,不要把这么重要的颅内信息带走好吗? 第5章 飞翔的鲸鱼 丁昭昭才知道,宗门中人每月要向门派缴纳该境界的贡献点,长老们也不例外。 贡献点的分级甚至成倍递增,炼气境弟子每月需缴纳50贡献点,筑基境是100点,金丹境则是200点,以此类推。 -- 第7页 不知是原主记忆缺失,还是压根就没怎么在乎过这件事,有关宗门贡献点的记忆一片空白。 就这样,一脸懵逼的丁昭昭莫名其妙负债1400点。 三个月还完亏欠的,再加上每月需缴纳的,那她接下来每月得赚足600多点才行。 再一看任务榜: 打理无霜林炸弹花一季,周期十四天,贡献点20 清理佛山兽苑一次,贡献点10 黄阶上品灵器(捆缚类),贡献点20 疾行符一打,贡献点20 …… 蚊子肉们,你们还好吗? 这些都是宗门内可完成的任务,相比起来,宗门外的历练任务能获得的贡献点要多很多,只是丁昭昭不考虑出宗门,她还想留在门里看书,远离江湖腥风血雨。 宗门内最多“制裁”你,出了宗门生命危险值就在急剧上升。 丁昭昭细看了下规则,这些任务还不能随便接。因为任务的发布者和执行者是一对一的模式,一旦有人接取,任务就会自动下榜,换言之,其他人就不能接了。 接取任务后又不能完成,会非常耽误效率,所以任务失败反而会倒扣贡献点,是任务成功的贡献点一半。一月内连续失败三次,接取任务资格将被锁定,直到下个月才能解封。 丁昭昭能亏欠一年多的贡献点,和她的亲传身份有关,谁也没想到,一个亲传弟子还能亏欠贡献点。 名义上是一视同仁,实际上对真君级的长老们和各峰亲传的审查要松得多,这得益于这一批高水平修仙人士长期积攒下来的口碑。 办手续的弟子直接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语气很是嫌弃。 丁昭昭也有些尴尬。 “不对……还是有的……”他喃喃了几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真是不是一家人不一家门。”说着,他又紧急住口,不敢再多言,仿佛顾忌什么似的。 丁昭昭:“……” 最终她选择了两个制阵盘的任务,一个中级阵法五行阵,一个中级阵法迷雾阵,分属攻击阵法和迷幻阵法两大类。阵法难度都不算大,而且是最常见的阵法,贡献点加起来才40点。 因为任务失败的反扣机制,丁昭昭不敢一上来就搞大的,只是先试试水。 她取了任务玉牌正准备走,就在这时,榜单跳了一下,一堆几十点的蚊子肉里骤然出现一个500点的巨鳄! !!! 照料浮海岛泷霜鱼,周期半月,贡献点500(主修水灵根的弟子另加100点) 如果完成这个,只要再刻几个阵法,这个月的任务就能搞定了。 明知这里头很可能藏着坑,丁昭昭还是疯狂心动了。 光靠阵法赚贡献点,她至少得刻30个中级阵法,相当于每天要刻一个,累不死她。 “你好,请问这个照顾泷霜鱼的任务很难吗?” 那人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难,就是有点麻烦。” 麻烦?养鱼再麻烦能麻烦到哪里去。 丁昭昭不再犹豫,决心多吃点苦来赚这一笔巨款,她怕别人抢先,当机立断接了这个任务。 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卸下,丁昭昭高高兴兴地走了,没看到身后的管事弟子摇了摇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又一个以为自己捡便宜的来了。” …… 丁昭昭一脚刚踏出门,旁边的大楼里传来一声豪迈的女声,嗓门粗壮,更重要的是,语气透露着怒不可遏: “李南星——!” 她原本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这一嗓子彻底给她嚎醒了。 周围在荟萃楼办事的弟子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着女声落下,一道身影像个球一样从楼里滚了出来,速度快如疾影。 落地的男子摸着屁股站起来,一脸吃痛的表情,合理怀疑是被人踢出来的。 “你要是再有一次在刑堂炼丹炸炉子,我就把你给炼了!” 说话的人是一名穿着劲装的女修,一头落肩中长发利落的束起,面庞棱骨分明,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 此时她被气坏了,手里提着一条粗壮的黑鞭,日光下泛出金属色泽,一看就不是寻常材料。 她似乎想起什么,怒气冲冲地扬鞭冲着那男子一挥。 丁昭昭看不出她的修为,那至少是筑基境中期之上了,这一鞭子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男子没有半分畏惧模样,直接梗着脖子大声道:“师父,那只是意外而已!” 这会儿不求饶还挑衅,丁昭昭敬他是条汉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鞭子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落在他身边,凭空一声炸响。丁昭昭耳朵被震得有些发麻,李南星隔得近应该听得更响,但他只是身子颤了颤,并无不适。 看来还是惯犯。 俞慧吓不动他,直接从楼中飞出,拽着他的耳朵就往里头提,“翅膀硬了,为师许久不考你,倒要看看你炼体之术有几成长进。正好今日无事,你跟我切磋。” 李南星闻言顿时委顿,大声哭喊:“师父不要啊!” ……你的节操呢? 弟子们见怪不怪,还互相议论。 “吃了那么多亏也不知道学乖。” “要我说,俞堂主待他真是宽厚。” “就是,喜欢炼丹怎么不去三光峰?” -- 第8页 “你这话说的,其他峰弟子就不能爱好炼丹了吗?” …… 议论声戛然而止,丁昭昭回过头去。 身后站着一名形容秀美的女子,眉目含笑,望之可亲,她开口随意道了句:“散了吧。” 女子的温和仿佛与生俱来,丁昭昭总有种熟悉感,片刻后才想起,这人活像先前理事堂“管事”的升级版。 你们管事的人都是这种气质吗? 弟子们松了口气,恭敬问好:“阮长老。” 其他人纷纷散去,丁昭昭也准备跟着离开,被称作阮长老的女子很自然地滞住了她的步伐,同她闲聊:“你先前所见的是刑堂堂主俞慧俞长老,另一位是她的亲传弟子李南星。那个孩子也是个妙人,虽然同俞长老修习炼体之术,但自己又偏爱炼丹得紧。” 刑堂堂主……丁昭昭隐约猜到了这位阮长老的身份。 刑堂和荟萃楼竟然比邻而建,这就很有意思了。 阮长老笑得很和煦,只是眼色深不见底,而且丁昭昭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作为回应,她礼貌地笑了笑。 阮飞桐也不尴尬,继续道:“先前我见你课表上选了很多阵法和异族相关的课,我并非你的师尊,但还是冒昧说一句,量力而行。” 丁昭昭又懵了,这会儿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全然在事况外的情况,八成又是宿主留下的坑没填。 “弟子明白。” “严于要求自己是好事,但也要适当放松。何况你现在身上本就任务重,更要调节好时间才行。”阮飞桐说着,取出一枚玉简,“本来这件事该我亲自去办的,但我想着你是玉敛真君座下弟子中与他相伴最久又未在外云游的,同他多说说话也可叫他心中宽慰,待宗门更亲近些。这里是玉敛真君要处理的一些宗门事务,你将它带给真君,说是阮飞桐敬上。” 丁昭昭:“……” 她师父总共就三个徒弟,大师兄刚好在外云游,经阮长老这么一说,倒像是她颇得师父看重一样。 丁昭昭是一千万个不想接,大佬们的事真的不是她能掺和的。要是普通跑腿就算了,这位阮长老实在捉摸不透,她那么师尊也是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总觉得要走上炮灰女配的道路了。 阮飞桐又接着话头说:“也不好叫你白替我做事,我新得了一块碧海天青,无论是炼作佩剑还是疏通自身灵气都是上好的材料,对我用处不大,却最适合筑基境的修士。” 她微笑着拿出一个方盒,乳白的灵气丝雾般缠绕,气息入鼻都觉神清气爽。 丁昭昭近来一直在看炼器材料相关的书,碧海天青可谓分为耳熟,是一种非常有用的矿髓。在她看来,炼剑或者疏通灵气都是浪费了,最宜炼作法器,对于灵力运转或者经脉出了问题的人有奇效。 不愧是荟萃楼楼主,出手大方得惊人。 丁昭昭心里馋得滴血,面上还是分毫不改。 阮飞桐察她意动,手一抬,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钴蓝色的矿石来。 空气顿时为之一清,四周的灵力仿佛受到牵引,沿着碧海天青旋转,自循环系统一样。蓝石瑰美清透,未经切割的石面上有细小的凸起,看得丁昭昭很想摸一把。 “师侄?“她收起盒子问了一句,眼里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丁昭昭接过玉简和富婆的馈赠,安慰自己好歹不是白工。 …… 告别阮飞桐后,她先是经过藏书阁,去她借到《神奇阵法》的那一块翻找,想看看这个叫做“飞翔的鲸鱼”的作者还写了别的书没。 结果真叫她找到一本。 《孩子们的阵法图书》 “……” 是童书吗? 出于好奇,丁昭昭打开翻了翻。 结果令她大吃一惊。 里面一个完整的阵法都没有,每一页都刻着一个残缺的阵法,勾画出最外层的纹路,内部一块大空。 这是哪个无聊的家伙写出来的书? 她凝视着某一页只有一圈“外皮”的阵法,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这不是任何一个她见识过的阵法,但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随手画的吗?还是她见识太少了。 筑基境弟子借阅的权限有限,整个阵法区她翻遍了,找到的“飞翔的鲸鱼”的著作也才两本。相比之下,其余的阵法大师们的著作缀连排列,每一个人都能占上一整排。 像风君尧这种鼻祖级的宗师,更是直接占据了一整面,二成是著作,剩下八成都是他的生平传记、衍生注解等等,甚至还有野史话本。 两相对比,玩笑一样的笔名的两本著作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两个月以来,她把这一块和阵法相关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起初翻阅那本古籍的原因也是无书可看,毕竟连《扒一扒远古某炼器宗师和魔神的那些二三事》这种杂谈话本都看完的人,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古怪的残阵,未曾设想的阵法转化思路,真的只是无用的无聊产物吗? 丁昭昭抱着这种怀疑感,把这本书带走了。 第6章 异世界摸鱼师尊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丁昭昭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名义上的师尊。 这位传说中的玉敛真君,弘人仙宗掌门的亲弟弟,身居一峰之主的位置,不问宗门事务,也不管收的弟子,甚至对自己的修为都不再上心。 -- 第9页 据丁昭昭听闻的八卦来看,大概是年轻时遇到了什么挫折,青年不仅丧失了自己的梦想,还和亲人反目。 哎,大学生心理教育问题,在哪个世界都迫在眉睫。 修仙界大学生丁昭昭,在太阴峰之前先去了一趟理事堂。 各峰长老讲课的安排是由学堂安排,选课和退课手续却是在理事堂办理。 那日她见到的理事堂“管事”名叫温澜,是如今执事堂的首席弟子,也是理事堂实权的总管理者。理事堂堂主是邢长老,但只做大事上的统筹,实际上已经不再过问太多,把大权放给了这名叫温澜的弟子。 修真界向来实力为尊,他以区区筑基境修为就能稳坐首席之位,不可谓不厉害。 丁昭昭只跟他接触了两回,就大约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能管事了。他心思细密,记性极佳,且待人处物都极为圆滑,不过才第二回 相见,便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丁昭昭看着密密麻麻的课表,嘴角抽搐。 幸好那位阮长老提醒她了,这是魔鬼的课表吗?原身真不怕累死自己。 基本上每一位阵修长老的课都选上了,除此外还选了一堆《魔族习性详解》《魔族三界概况》《妖魔古史》这种,对妖魔就这么好奇吗? 心灵敏感的丁昭昭毫不犹豫地删掉了和妖魔有关的所有课,留下了她比较感兴趣的两位阵修长老,然后再添上了炼器相关的一门。 与炼器有关的那门课讲师正是太宁峰峰主,洞石真君谷姜书。出窍境大能的法器宗师亲自讲课,热度简直不要更高,许多内门弟子为了争一个席位闹得不可开交。 选课制度和前世的大学很相似,最大的区别在于,真传弟子可以无视名额限制直接选课。毕竟真传数量少,而且整个宗门未来的实力发展如何,其实主要还是看真传弟子能走到什么境界。 因而这条规则虽然明显不公,却无人有异议。 这就是修真的世界。 温澜问:“丁师妹,确定是这些了吗?” 丁昭昭有一丝不安,“怎么了师兄,是只能更改一次吗?” 温澜闻言笑道:“那倒不是,开课前一周都可以自由更改,师妹不必忧心。” 丁昭昭又想起自己接的照顾泷霜鱼的委托,还没开口问,温澜就说:“师妹不必担心其他琐事,师妹能选的上课时段都是避开门内委托的时间。” 丁昭昭了悟,怪不得贡献点要经理事堂审核,选课改课也都是在理事堂办理。 这不就是修真版行政机关吗? 政教处主任兼学生会会长·温澜朝她笑了笑,办好了所有手续后又立马投入了其他工作,言笑晏晏,耐心亲切,很没有当官的架子。 丁昭昭准备往太阴峰去的时候,理事堂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大家纷沓而至,在大厅里徘徊,时不时仰起头看看墙面,但又不干正事。 ? 她被挤到了角落,一时间人流涌动,不好出去。 丁昭昭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奋力往外走,嘴里忙道:“师姐,不好意思,让一让。” “都挤在这里作什么?”管事的人可不个个像温澜那么好脾气,一名女子一下来就看到一堆人拥挤在大堂无所事事的样子,火气立马上来了,“还不给我出去。” 众人闻言散了些,但还是聚在理事堂外闲聊、议论、来回地踱步走。 就在这时,体内沉寂许久的系统再次上线: “检测到女主存在,滴——” 其实不用系统提醒丁昭昭也注意到了,人群中只有一名少女身上散发着主角才有的光芒,仿佛电视剧中唯一加了高光和滤镜的女主角。 少女身穿弘人仙宗真传弟子的服饰,面若桃花,神采昂扬,一路悠闲地跑来了理事堂,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看到熟悉的面孔,少女立马招手:“温师兄——” 丁昭昭原本还在事况之外,听到宁瑶的声音,立马就回想起了这段剧情。 怪不得理事堂突然汇聚了这么多人。 今日是男主角褚徵,外出历练归来的日子。 推搡中她又被人群踩了一脚,大家漫无目的地在理事堂门口徘徊,分布得十分均匀。 心灵和神经都很敏感的丁昭昭走出了人群,径直往太阴峰去。 让她惊讶的是,不久前才因她不作为电击过她的系统这会儿安静如鸡,一点督促她做任务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出声就只为提醒她一句。 褚徵因为师门吩咐,前往东海斩一头作恶多端的妖兽。他重伤归来,收获的却是洞澈真君的无视和冷讽。身心俱疲的小可怜却意外得到了女主的关怀,这里也是男主对女主动心的开端。 丁昭昭这会儿似乎有点想通了,她要是系统也懒得提醒。左右任务有女主去做,阻止男主入魔是命运设好的轨道,有什么可担忧的。 根本没在意过系统任务的丁昭昭直接把所有希望都甩给了宁瑶。 嗯,她亲眼见过了,很靠谱,很讨人喜欢。 丁昭昭还能插手什么呢?只能在心里祝福二位百年好合了。 “见证”爱情发生的丁昭昭来太阴峰办阮长劳的嘱托了,今天运气不错,薄野泽不在,没人找事,师尊接见她的速度也很快。 嗯,接见她的速度是挺快的。 丁昭昭自顾自在那解释了一通,也搬出了阮飞桐的大名,恭恭敬敬地递出了玉简,等了半天也没人接。 -- 第10页 她手都酸了,说了一通话也有些口干舌燥,一抬头,就看见她那位便宜师尊对着一个小琉璃缸发呆的样子,目光呆滞,神游天外。 ……您有事吗? 良久,他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左手伸进一旁的水池里,兀自捞了捞,低声道:“把东西放下吧。” “是。”丁昭昭将玉简放下,“师尊若没有其他事要吩咐,弟子就先告退了。” “等等。” 玉敛真君叫住她,她闻声止步,“师尊请说。” 等等……等了个半天也没见他憋出个下文来,他又在一个人搁那飞了月球一趟,好不容易飞回来了,才慢悠悠地说:“你大师兄不日将返。” 这种开头必有下文,他说了这一句又停住了,丁昭昭又开始等下文。 蚌埠住了。 “届时你替为师接应他一二,大师兄若有吩咐你就照做,另外,他抵达宗门后你叫她立刻来见我。” “弟子明白。”丁昭昭想了想,出于礼貌问了句:“要为师兄准备洗尘宴吗?” 对方又不说话了。 丁昭昭不算很耐心的人,但也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这会儿只觉得血压上升。不愧是洞虚境强者,果然恐怖如斯,一下子就治好了她多年的低血压。 须臾,他再次从神游中醒来,仿佛才看见面前站着的二弟子似的:“不用,不必劳师动众。” 丁昭昭长舒一口气,生怕自己还要跟他对话,道了句“弟子告退”后便匆匆离开了。 …… 褚徵于太清峰主峰前同一路同行的师弟告别,师尊接见他的地方在主峰大堂,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远远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内心已再无波动,甚至有点想发笑。 心中虽觉可笑,面上还是一派平和,他弯下膝盖,跪地行礼。 “弟子见过师尊。” 弘人仙宗无人不知,洞澈真君谈永丰,不论是教导弟子还是御使下人,都极为严苛。亲传弟子见面须行大礼,门人见之五步开外就要问好。 他对自己的修炼也十分严苛,勤勉不懈,也是当年同届弟子中修为最出色的一个,虽比不上掌门和玉敛真君这二位奇才,但也达出窍境大圆满之境。 令谈永丰困苦的是,他困于出窍境多年,迟迟不得突破。掌门同他说是心境所限之故,让他放宽心外出历练,他心中苦于桎梏,但更加无法接受掌门对自己心境的否定。是以近年来非但没有突破迹象,反而性情愈发暴躁。 前段时间讲课他责打了一个筑基境内门弟子,因为这点小事,掌门竟然不远万里传书告诫他审慎! 谈永丰不信邪,修仙本就是夺天地气运逆行之事。在他看来,自己久困于出窍境不过是先天资质不足,又少了几分机缘的缘故。 李曦耀仗着自己灵根资质好,又以先天明/慧心修老祖的慧门推演,才能顺利进入洞虚境。不过虚长他几岁便对他修炼的事指指点点,真是可笑。 这会儿见了褚徵这位李曦耀强行塞给他的弟子,又回想起昔日一些不太好的记忆,谈永丰心情愈发沉顿,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座下弟子。 褚徵仍维持着行礼的模样,神色不改,双手平稳端正地行礼,一丝颤动都无。 约莫过了一炷香,谈永丰才叫他起来,向他询问此次除妖之行。 褚徵将此行首尾细细讲来,一五一十,一点细节也没有遗漏。 他讲得很全,谈永丰想问也无处可问。 “师尊,您吩咐弟子取的东西弟子带回了。”说着,他从储物袋里取出大妖逆戟蛟鲨的内丹和双角来。 那内丹气息内蕴,隐现婴儿之相,竟已达元婴之境。谈永丰接过来,发现双角完美无损,显然击杀蛟鲨的人有意避开了这珍贵的材料,情不自禁叹了句:“好。” 本以为有了这两件珍罕宝贝,他的修为一定能更进一层。细看之后才发现,银色的内丹里头隐隐掺了一丝魔气,时不时银光里现出一道紫来,再看双角也是一样的情况。 谈永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蛟鲨居然已经彻底被魔气污染了。”那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准确来说是入魔了。 褚徵并不会告诉他真相,解释道:“镇民们告诉弟子,弟子到前一月时,蛟鲨性情大变。从前居于深海,偶尔会有扑翻商船的意外发生,但并无发狂之兆。后来不知遭遇什么意外,频繁出入浅海区袭击人族修士。” “没查出来是什么原因吗?” “弟子无能。” 谈永丰冷哼一声,徒手捏碎了手中两件宝物。 细密的粉末从他手掌落下,一道火焰燃起,将粉末和逸散的魔气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褚徵不过金丹修为,纵使剑修有越阶对敌的能力,那蛟鲨也因为感染魔气而实力大涨。他对阵元婴境的入魔妖族,将其斩杀取身上至宝,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弄来这内丹和双角,而今不过一眨眼,就轻飘飘地消弭殆尽,连灰渣都不剩。 谈永丰感知到魔气,又想起了眼前弟子当初的来历,心情愈发糟糕,问道:“蛟鲨其他地方呢?你自己吞了?” 褚徵说:“回师父的话,此次降服大妖之事由东海盛家领头,弟子也多受其惠,是以取得师尊嘱托之物后便将蛟鲨尸身交给了盛家处理。”他手中现出两片半透明状的薄白鱼鳍,“弟子分到的是此物——海生炎。” -- 第11页 他将东西现出,没有半分私藏的模样。 海生炎是个好听的名字,实际上就是蛟鲨鱼翅,除了给凡人补补身子没什么用处,这种大妖鱼翅还不能轻易给凡人服用,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是爆体而亡,只能给修士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了。 谈永丰对他这幅毫无藏私的样子很满意,又提醒道:“自己收着吧,不要过度耽于口腹之欲了。” “是。” 他面色微微缓和了些,说:“此行辛苦了,不久后宗门大比你身上担子只会更重,修养后要更勤勉修炼才行,不要因为自己的疏漏懒怠就被后生追上了。” “弟子明白。”他温顺地点头。 终究是他一手带大的,谈永丰语气好了些,关怀道:“言仪,为师对你要求严格,都是盼你早日登上大道。你生来与旁人不同,在诸行上要更加注意严律克己,自省修身,切记不可沾染邪魔外道。” 说着说着他语气严厉起来,眉眼间又隐现戾气。 褚徵:“弟子明白,师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子好。弟子必定谨记师尊教诲,不叫师尊失望。” 谈永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他可以退下了。 褚徵走出门外,左手关节的伤口原本已经包扎好了,方才行礼久抬,又有些裂开的趋势,空气中隐现一丝血腥气。 斩杀大妖后便因师尊嘱托连夜赶回师门,汇报了约莫两个时辰,这会儿才得了空往理事堂走,向宗门正式回禀。 他本该身心俱疲,这会儿却神情如常地凝视弘人仙宗熟悉的夕景。 命运的轨道,再一次重启了。 第7章 一目莲花 褚徵来到理事堂的时候,差不多是丁昭昭前脚离开片刻后。 宁瑶倚在办事处的乾石台上,装作要接任务的样子看着任务榜单,实际上是在等褚徵。 身边的女修大多都和她一个目的,专程来蹲回宗的褚徵的。什么年代追星都是一样狂热。 但她是不一样的。想到这里,宁瑶有些兴奋。手握剧本的女主角,她的确和所有人都不同。 这一切,都只是为她的故事做的安排而已。 “褚师兄。”她走到褚徵身边,笑盈盈道:“欢迎回来。” 她知道,褚徵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宗门对他来说从来不是家的概念。 随后他会低下头露出有些害羞的神情,面上冷冷淡淡地冲她点头,心里实则窃喜不已,为她的一点点关心而疯狂心动着。 想到这里,宁瑶更加愉悦了。 然而现实中的褚徵没有惊讶,他温和地笑了笑,“宁师妹,好久不见。” 宁瑶愣住了,有些慌乱。 怎么和小说里写得不一样? “师兄此行可还顺利?”宁瑶心乱了,说出了本不该有的台词。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悔,但是看到褚徵神色如常,又镇定下来。 不要紧。纸片人物和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肯定是有区别的,小说不可能写得面面俱到,不遗失每个细节。 褚徵微微颔首,神色很淡:“一切顺利,多谢师妹挂怀。” 宁瑶知道,他的内心远不如面上表现出的风轻云淡。 五内具受逆戟蛟鲨火毒侵蚀,左手经脉尽断,灵力枯竭,还被洞澈真君责打八十鞭,这会儿恐怕已经到极限了,居然还能装出这幅无事发生的样子。 该说不愧是男主吗? 于是她乘势追问:“我听闻师兄受伤了,伤势可有大碍?听说那蛟鲨以至元婴境界,师兄斩杀它,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吧。”说着,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伤药拿给褚徵,“我这里有些上好的伤药,师兄不如……” 她还没有完全拿出来,褚徵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清浅的微笑来。 宁瑶动作都变缓了,仿佛进入了放慢数十倍的慢镜头一样,她怔怔地盯着对方微微眯起的双眼,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种说不上的危险感。 “师妹很关心我?” 就好像被蛇类盯上了一般。 不对,不对。 “我……我自然关心师兄。”声音微微颤抖。 这不该是褚徵的表情。 许是察觉她的情绪变化,褚徵收敛了神情,又恢复到先前温和可亲的样子,先前心中升腾的怪异感觉仿佛是宁瑶的错觉。 “师妹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的伤并无大碍,师妹不必忧心。”褚徵眨了眨眼,又轻轻叹了口气,“先前是我说谎了,不是有意要瞒师妹的,怎料师妹知我甚深。此行确实艰险,不过既是师尊的吩咐,我必要竭尽全力去做。” 褚徵的表现虽有怪异之处,但宁瑶见事情回到了掌控中,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些不妥。闻言她松了口气,这下才觉得有了安全感。 她装出一副心焦又心疼的模样,拉出褚徵的袖子,“师兄,你是不是受了伤又强忍着?让我看看好不好,你……你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说着,她低头拉开了褚徵的袖子,左手洁白的绑带上已经沁出大片鲜红的血,看上去格外瘆人。 她因为低着头轻抚对方受伤的地方,错过了褚徵眼中一闪而过的僵硬神色。 “师兄,我替你重新包扎。”宁瑶直接拉住对方手腕,坚定地说,“你看,这些都是师父赐给我的伤药,有了这些,师兄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 第12页 少女从怀中捧出一堆瓶瓶罐罐的伤药,杏眼里水光粼粼,日光落在里面,像太阳生在了湖水中,真挚而又明媚。 宁瑶觉得自己完全入戏了,这幅皮囊生得极好,清纯又明丽,杏眼樱唇,笑起来时能比百花齐放之美。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美貌的纯真善良。 褚徵看到其中一支,观其色泽流动和所蕴灵气,是天阶下品的碧行丹,治疗内伤有奇效,散修的元婴真君手里都未必有一支,这样珍贵的丹药却在一名筑基境弟子手中。看来灵绛真君确实看重这名弟子。 他收回目光,轻轻挣脱宁瑶,“不必了师妹。” 宁瑶认定他是故作矜持,立马重新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拽住他的袖子,抬起头看着他,软了嗓音:“师兄——” 原本她是想拉着青年的袖子好好撒会娇的,话音还没来得及拉长,袖子被骤然拉断,发出“嗤拉”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音。 宁瑶惊呆了。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一时间仿佛被无数盏探照灯强光打着一样。 那些女修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会儿更是纷纷议论起来。 “看啊,她把褚师兄袖子都扯烂了。” “是在干什么啊?” “这也太粗鲁了吧。” …… 社死现场。 宁瑶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她看了看褚徵,发现对方也一副事况外的样子,双目惊讶地圆睁,见状她愈发羞愧难忍,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片刻后,褚徵似乎回过神来,无奈地说:“实在抱歉了师妹,我原本的法衣在战斗中损坏了,这一件是在凡间换的,并无……” “防护作用”四字还没说完,宁瑶一股血冲上了脑门,脸色爆红,立马甩开他的手,飞也一样跑了。 留在原地的褚徵轻轻摇头,把损坏了一截的袖口直接用灵力切断,无视周围热切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走进理事堂登记。 可惜了他一件好好的法衣了。 …… 丁昭昭从师尊那离开时,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很多。 她猛地吸气,努力让清爽的新鲜空气驱散她快憋坏了的心情。 有这样一只树懒转世的师尊,那还是放养式管教比较好,整天对着玉敛真君那张出神的脸,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变成那样的。 她以为自己够咸鱼了,没想到一比起师尊来还是甘拜下风,洞虚境修士果然名不虚传,这等沉得住气的心性远非她能比。 丁昭昭长舒了几口气,突然想起来,她忘记询问师尊阵法的事情了。 ……果然沉不住气。 这时系统的声音骤然上线:“世界线发生偏移……错误……剧情错误……修正中……” 呲呲的噪音电流在耳畔闪过,系统搁那自顾自修正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修好,彻底报废了。 剩下一个巨大的黑体“404 Not Found“。 丁昭昭觉得很无语,幸好她压根就没信过这玩意,果然是个菠萝货,没用几下就直接报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白天上着三位真君的课,空余时间便是看书、刻阵。 上次接的两个阵法任务她已经悉数完成,又另外接了四个中级阵法,这样一来,手头的贡献点就有120点了。养鱼的东道主迟迟没给她讯息,只说让她等消息,丁昭昭正好空出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还是困扰她已久的古怪阵法线路。 她把硕果仅存的两本大作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甚至又把其他阵法书籍翻了一遍对照着看,然而始终没有领悟其精髓。 丁昭昭琢磨不透,也懒得强求。 她虽然对阵法有好奇心,但也不是那种非要死磕的性格,再折腾下去就该累着自己了。在阵法上撞了壁,就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丁昭昭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论积累,终于开始正式自己炼器了。 符术、炼器术、机关术……种种其他技艺都离不开阵法,核心都是在不同的器物上刻不同的阵法,是以阵法师学习其他术要好入门得多。 她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真正开始上手炼器。 丁大师的第一件作品——一串附带迷幻作用的蝴蝶铃,她按照自己对修真界的设想给它取了个很霸气的名字:镇魂铃。 按照她的设计思路,铃铛能在对敌时产生迷惑敌人心志的作用,造成短暂眩晕,后期她会升级阵法,眩晕作用会演变为幻觉,终极升级之后,她还会再刻能清明神智,驱散迷障的反迷幻阵。 以上都是设想。 目前的镇魂铃迷幻范围:百米以内的小动物。 这个小动物具体是多小呢?兔子体型及其以下。有次她在后山遇到了一只小羊羔,镇魂铃就没什么作用了。 她刻的迷幻阵都不止这个效果,加上各种炼器材料,效用反而缩水了。 因为是第一件成品,丁昭昭不想轻易放弃,反复改良。 期间甚至还向洞石真君这位炼器宗师请教了,对方告诉她,阵法没什么问题,主要还是出在炼器过程上。他没能亲眼看见她的炼器过程,但新手的问题大多是灵力调控和火力把握,让她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丁昭昭同原身一样,阵法刻得不错,灵力用在阵法上也是收放自如,自己修炼或者要干些别的什么比如炼器,就没那么得心应手了。 -- 第13页 谷姜书笑眯眯地跟她说,厉害的器师能在胚上雕出两分大小的莲花来,大多宗师也是以这个标准作为自己专属标记的尺寸大小,她的火候和灵气控制如果能往这个方向控制,炼器上的成就就是指日可待了。 这位大师是她目前接触过的出窍境强者中脾气最好的一个,耐心指点,温柔鼓励,言谈间透露着一种“你真的能成为大师”的期待感,非常擅长利用皮格马利翁效应。 虽说有这么位别人家的导师作例子,但丁昭昭还是对自家师尊挺满意的,有洞澈真君珠玉在先,她现在看谁都顺眼。 经谷姜书讲解她才知道,两分莲花的标准出自远古那位阵法宗师风君尧。是她见识短浅了,风君尧以阵法闻名,但也同时擅长机关术和炼器术,留下来的发明数不胜数。修真界现在许多发挥大作用的东西,大多脱胎于风君尧的作品。 她自己也试了,别说两分莲花了,两寸莲花都凝得颤颤巍巍的,火焰花瓣直哆嗦,好像在憋尿。 灵力控制不是一时半会能练上来的,大多是多年修道功夫,要么就是天赋异禀,丁昭昭两样都不占。 凝不出莲花的丁昭昭选择看别人凝的莲花,她从炼器区里找到了洞石真君说的书,那是一本介绍从古至今多位炼器宗师的编年体散文,其中有关风君尧的不过寥寥几页。 风君尧作为开山鼻祖级的宗师级人物,在炼器上不怎么出名是有原因的。那些原型手稿一份都没保留下来,据说是风君尧自己全部烧毁了,传到现在关于他的,只有和炼器成就有关的传说历史,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因此丁昭昭翻开那本书的时候,其实是没报什么希望的。 直到看到那张两寸莲花图,困扰她多日的疑惑瞬间清晰,像阳光下的泡泡骤然爆破。 丁昭昭拿着修真界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不足指甲盖大小的莲花。 醍醐灌顶的丁昭昭立马带着书离开了藏书阁。 这一次她直接跨越整个宗门属地,走到将近边缘的地方,以防别人打扰。 第8章 涌动的暗流 此地名叫驳石崖,是宗门属地的边缘,因为灵气稀薄又布满杂石,少有人来。 丁昭昭一见就决定把此地作为以后的长期据点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路途有些遥远,御剑都要走上一阵子。 眼下她无心这些,只想着拿出阵法再实验一次。 那朵小巧的莲花,莲瓣画得同寻常莲花很不一样,寻常莲花左右花瓣向心合拢,左右都是数道月弧,这朵莲花月弧朝外,呈反弓状,注入灵力莲花还会变化,反弓一道叠着一道,从上向下俯视,看上去分为怪异。 就是这怪异的莲花,让丁昭昭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先是取出那本《孩子们的阵法图书》,翻开一页,用灵力在空气中慢慢勾动,补全了整个阵法图形。 随着阵法被一点点填补完整,丁昭昭也逐渐放缓了呼吸。 因为是灵力勾动,阵法图案在空气中维持不了太久,星星点点的光点在眼前一点点消散,她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整本书,此前一张张陌生古怪的残缺阵法在她脑海中成型,走马灯似的放映。 初级聚灵阵,初级迷幻阵,初级剑阵……难怪要叫《孩子们的阵法图书》。 这些阵法都是极其基础的阵法,每一位修士,哪怕不是阵修,也对它们十分熟稔。 阵法从某种意义上只是能量运行路线而已,而书上的阵法全都是这些基础阵法的逆行能量路线。 逆行并不是灵力掉个头走这么简单的,人的经脉,阵法组合,每一处走势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画出基础阵法的逆转阵,不知比基础阵法难了多少倍。 逆转阵涉及的还不光是难度问题。有没有用另说,触犯了人族修士的禁忌才是大事。 众所周知,灵力逆转是为魔。魔族的修行方式,正是灵力逆行之道,因此进阶快,实力霸道,往往有碾压同阶人族修士之能。 人族修行是顺应天理,感悟天地灵气,讲究的是与天同行。魔族逆其道而为之,威力虽强,对自身的损耗和反噬也大。 把阵法行路逆行,在修真者看来和逆天而行没什么区别。 从古至今,就没见到有人这么干的。 ……好吧,也不全是,说不定这位飞翔的鲸鱼就是古人呢。 这位到底是天生叛逆,还是闲得吃屁,到今天就不得而知了。 丁昭昭虽觉震撼,但没什么太大波动。 单独的逆转阵让她很快想到了先前画不出的改良版附火伏魔阵。 就在她灵感泉喷之时,安静了一周多的任务玉简发来了上班通知。 丁昭昭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眼睛没出问题。 子时至辰时? 那不就是半夜到清晨吗? 丁昭昭面无表情地把玉简塞了回去,简直不想面对这个清醒的噩梦。 怪不得半个月就能给500点,原来是倒夜班。 丁·缺觉会死·昭昭生无可恋。 看完消息,灵感汹涌的源泉也被堵住了,她无心再研究阵法,甚至想现在就飞回去补觉。 丁昭昭消沉了一小会儿,告诉自己,没什么,修士是不需要睡觉的,早晚都有这么一天,而且养鱼就能赚500贡献点,这波不亏。 -- 第14页 不……不亏才怪。 是谁让她负债累累啊?是她自己吗? 人生最酸爽的事情不是还债,而是替别人还债,特别是替不认识的人还债。丁昭昭越想越气,她不明白原主一个小说中超低存在感的炮灰女配,不老老实实地好好遵守宗门规定,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 一年,整整一年啊。 你最好是去环游世界了。 丁昭昭咬牙切齿地想。 她决定回去后好好整理下原身留下来的遗产,倒要看看这一年干了什么。 刚从驳石崖走进密林中,她便察觉不对劲,原本发热的大脑也迅速冷却下来。 前面那两道身影,有一道也太熟悉了。 …… 薄野泽还是老样子,眉心红光频频闪动,气息不稳,一副全世界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事实上他心里差不多也是这样想的,弘人仙宗门规严谨,限制颇多,他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将近三年,早呆腻了。 如果那位传说中的魔神转世真在这里,那他应该庆幸自己记忆还没回来。不然,几十年的寡欲生活,早就该无聊得想自杀了吧。 想到这里,薄野泽冷笑一声。 他面前的草地窸窸窣窣的,薄野泽也低下头去。 就在丁昭昭以为这下会来把大的——比如魔界的大杀器,大宝物,某种大阴谋的酝酿什么的时候,草丛里钻出了只毛茸茸的兔子。 ? 兔子摸了摸鼻子,眼睛是一种很好看的水红色,并不吓人,倒是怪可爱的。 更惊悚的是,那位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冷艳,“你们都不配和我说话”气息的祖宗,居然蹲下身来,伸出食指去逗弄那只兔子。 兔子乖乖地趴在他修长的指节上,三瓣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英俊的少年,可爱的小兔子,这一幕从远处看倒是十分美好,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只是薄野泽的脸色又开始越来越臭,逐渐变黑,像火上在考的铁勺,一点点就被烟熏黑了。 听到最后,他直接抽出手起身,兔子不妨他突然抽手,一个趔趄“吧嗒”一下倒在了地上。 树林中这时候又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有着蓝绿色的瞳孔,一双眼睛居然是竖瞳,狭长的眼睛冷淡地凝视着薄野泽,手中牢牢握着一柄剑,姿态并不放松。 居然是妖族。 丁昭昭察觉出事态的扑朔迷离,她等待已久的“一把大的”可能要来了。想到这里,她气息更加内敛,呼吸都放轻缓了,生怕在这个节点被发现。 这个妖族还不是普通小妖,丁昭昭认出了他。 弘人仙宗时常会吸纳一些在三族中口碑都比较好,又置于中立的散行妖族,允许他们在宗门中修仙。当然,这些妖族也要缴纳宗门贡献点,而且比人族修士缴纳得更多。 毕竟接纳他们的同时也承担了更多的风险。何况有些珍稀妖族,扯片羽毛,拨块鳞片都能作物资用,不好好利用实在是浪费。 眼前这一位是近几年来妖族中最炙手可热的一个。他名字叫做星顾,有一个同胞哥哥星嘉,属于昭海九州海蛇一脉,兄弟二人在弘人仙宗人气非常高。 到什么程度呢?连丁昭昭这种独行阿宅都对他们的大名如雷贯耳,而且见过数次两人投影。 九州海蛇素来隐世群居,极其罕见,虽然是剧毒之物,但性情温顺,人族中还从未有过海蛇伤人的记载。不仅是难得一见的妖族,而且相貌俊美,再加上修为极高,兄弟俩一个性格温顺可亲,一个高傲冷淡,有日乙日漫那味了,怪不得人气居高不下。 丁昭昭就不了,她对所有长条型动物都接受无能。一想到身边坐着的帅哥随时会变成一条灰溜溜的长……不行,不能想,想就是阳痿。 高人气妖族留学生·星顾,就这样冷着一张脸高贵出场了。 他走到薄野泽面前,双手交叉,问:“何事?” 薄野泽的臭脸对上星顾的冷脸,龙傲天1.0和龙傲天2.0就这样相遇了。 就在丁昭昭以为这两个装逼犯会打起来的时候,薄野泽开口了:“替我在宗门大比前的秘境历练中杀了叶天颂,九州海蛇欠下的人情就算还了。” 叶天颂?那不是她的便宜师兄吗? 丁昭昭涣散吃瓜的精神开始紧急集中。 弘人仙宗每次宗门大比之前,都会有一场秘境历练,同其他各派修士一起。今年的大比在即,大师兄这会儿还在外面晃荡,丁昭昭又想起师尊之前叮嘱她的接应叶天颂,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星顾闻言立时皱眉:“不行,我们不杀人族。” “他不是人族。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魔神转世?”星顾还是皱着眉头思索,“你有几成把握?” 薄野泽自信道:“九成。” 丁昭昭流汗jpg. “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要替我拖住他,我来动手。”薄野泽笑了笑,讥诮的眼神在星顾上下打量,“听说九州海蛇的蛇毒连龙凤大妖都能生效,毒翻一个人族修士还不简单,不如你在他身上下毒?只要你同他随行……” 小魔尊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 用毒无论在哪族修士看来都算不上光彩手段。海蛇族的剧毒也是他们传在外头的名声中唯一一个不那么好听的地方——尽管几乎没有用毒伤人。 -- 第15页 星顾果然神色一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竖着的蛇瞳急剧收缩,露出那种十分危险的,捕食者的目光来。 薄野泽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眉心红光闪得愈发频繁,显然在酝酿灵力,随时准备出手。 “谁?”星顾喝出声来。 糟糕。 丁昭昭立马往攥了半天的阵法里注入灵力,阵法生效,她扔下阵盘转身就跑。 只见四周大雾弥漫,两人疾行了数百米,想要追上那窃听者,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地。 “我们在原地打转。” 薄野泽愈发烦闷:“说点我不知道的!” 星顾停下脚步,气息内沉,静心敛息,手中剑猛地出鞘,一击重击将阵眼刺破了。 大雾顿时散去,薄野泽还想继续追,却被星顾一句打发了:“人早跑了。” 他走到阵眼位置,捡起那个残破的阵盘,灵力还没有完全逸散,丝丝缕缕的,但仅凭阵法灵力,他找不到那人。 “我答应你,秘境中我会亲手杀了叶天颂。”星顾转过身来,将阵盘收好,长剑“唰”的一声入鞘,“九州海蛇与令尊的约定就此为止,不要再用你那些无礼的要求去打扰我哥哥。” “另外,我劝你一句,你如今在人界所为,弘人仙宗未必无人知晓。手不要伸得太长了,薄野。” 薄野泽勃然大怒:“我如果被发现了你也不会好过的。将来如果被人揭发,你会死得比我更惨。” 星顾斜睨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我会找到他的。” 第9章 传说中的高岭之花 丁昭昭一路逃窜,朝着驳石崖相反的方向走,疾行符什么的不要钱似地扔。 确认身后无人跟着,丁昭昭才松了口气。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丁昭昭感觉自己在用一种每次八集的频率跳着看电视剧,怎么错过了这么多? 星顾明显对薄野泽十分不满,也毫无敬意,这很符合妖魔两族目前的关系:既互相提防,又互相勾结,而且互相看不上。但他却听从薄野泽的指令,难道是落了什么把柄在他身上? 丁昭昭放弃思考,妖魔秘辛并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更重要的是,薄野泽要杀了叶天颂,而且是把他当魔神转世杀了叶天颂。 这就触及到丁昭昭的知识盲区了。 如果叶天颂真的是魔神转世,魔族借此实力大增,那岂不更好。 先前师尊久违召见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接应叶天颂。难道是暗示她保护这位大师兄吗? 丁昭昭一脸懵逼,努力回忆着原著剧情,然而原著里根本没有这段,甚至连“魔神转世”这个设定都没有。 男主就是个厉害的魔族,叶天颂就是个常年在外游历的酱油npc而已,谁能跟她解释一下,救赎向剧本里怎么多出了一段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难得呼唤了一下系统,结果又是一阵电流乱滋,活像无良商家生产出来的三无产品。 被迫接受新增私设的丁昭昭觉得不太行,无法跟修真界的奇行种们产生情感共鸣,这样一想就舒服多了,一堆不正常的人里夹杂着她一个正常人,那她当然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思路。 丁昭昭把这团乱麻打包扔进角落里,顿时神清气爽。 她似乎来到了一座小岛附近,巨大的湖泊环绕着一颗明珠小岛,长提一直延伸进冷雾深处。先前她在想事没能察觉,这会儿才发现这里温度低了很多。 丁昭昭打了个寒颤,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往里走。 没有禁制,没有巡逻队,那就不是宗门禁地了,看看观光一下。 一脚踏上长堤,再踏另一……嗯? 谁阻碍了我前进的脚步? 丁昭昭脚踝处有什么东西骤然收紧,她的心脏仿佛也被那长条物捆住了。 她实在不想低头去看,于是假装无事继续往前走,希望那只是她的错觉。 可惜的是这并不是错觉。 她被脚下的束缚猛地一拽,无数条触手瞬间从脚踝往上延伸,争先恐后地扒拉她整条腿。 触感冰凉,还有种果冻般的爽滑感。 丁昭昭因突然失重失去身体平衡,然后被狂涌而上的触手们顺利地拖进了望不到头的广阔大湖。 …… 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某种动物的壁腔中。 淡蓝的泡泡裹在她身上,像一层保护膜。 丁昭昭凭借筑基境修士敏锐的感知,发觉这里的气压不太一样。 她试图迈出步子走动,然而整个人如陷泥沼,动弹不得,灵力也使不上。 就在丁昭昭枯坐时,前方突然透出一道光亮,深蓝的海光涌入这片密闭空间里。 水流仿佛决堤一般狂涌而至,疯狂地冲刷着她这颗无辜的小泡泡。伴随着洋流冲进来的还有无数小鱼,被深处一阵旋涡气流猛地一吸,尽数吞噬。 漂流、冲浪、海盗船、过山车……丁昭昭一天里全体验了一遍。 体验过修真版海底游乐园一日行的丁昭昭,此时被摔得七荤八素,胃部一阵翻涌。 ……要吐了 就在她晕得快昏迷的时候,大口再次张口,这次没进来水,而是从背后涌上一股气,将她推了出去。 身上的泡泡在接触空气的那一刹那瞬间破碎,丁昭昭在短短七秒之内便从水下约莫一千米多深的地方冲上了岸,活像一个被发射的螺旋炮。 -- 第16页 重获空气的她趴在岸上大口呼吸,好不容易神智清醒了点,丁昭昭立马扭头去看那把她含在嘴里一路的大家伙。 可惜的是,大家伙逃得很快,留下一串串泡泡,扬长而去。 丁昭昭没能留下移动版游乐园,反而收获了意外之喜。 视线里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长靴,斜纹细布材质,白底金纹,视线再往上走,是熟悉的真传弟子令牌,上面赫然刻着“太清峰”三个大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来人乍一看面孔沉沉,眼底映入她的脸庞时才有了光彩,抬眼间若寒潭流光乍现,清逸冷峻,仿佛不好接触的样子。然而只是一瞬,再一笑如海潮之上顿生曙光,春雪也为之融化,万物也于清冽春风中复苏。 丁昭昭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主,她没有见过他,但是仅凭书中描述便认出了他,原来那些酸言酸语,真的确有其人。 “师妹,记得当心啊。” 容貌俊丽的男子就站在岸边,垂着眸看她。想来刚刚他应该正一个人站在湖边,秋水共长天一色,辽阔的堤岸上仅一人独立寒江畔,嗯,意境很不错。 然而被迫发射的丁昭昭直接轰炸在他脚下。 修真界制导导弹定位,果然名不虚传。 丁昭昭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男主拿的是这样闪亮的出场,全身沾着湖水、妖兽口腔黏状物(?),她一摸脸颊,想整理下自己,结果拉下一串绿油油的湖藻。 原著褚徵可是有洁癖的,她就倒在他耳朵脚边,一步之遥,这也忍得? 她再次抬起头确认,对方还是含笑看着她,一副安静旁观的样子,但显然没有厌恶或难耐神色。 丁昭昭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男主,你ooc了? 原著里的褚徵,高岭之花,性情冷淡,情绪内敛,盯着陌生人笑这一举动实在不是他的人设。 她原本起身到了一半,这会儿突然身子乏了,立马作势没站稳“哎哟”一声往地上一倒。 整个行云流水,趋势非常自然,褚徵的剑意舞得都没她这么流畅。 然后,沾满湖水、海兽口水、不知名藻类碎片的袖子就这样蹭到了褚徵洁白的靴子上。 褚徵怎么样呢?褚徵脸色有一瞬间真的很难看。 他原本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修持道心,以往的一些龟毛癖好早已无法搅乱他的心了。 然而他错得很离谱。 褚徵不知道的是,有些弱点就是刻进DNA里的。怕蛇的人再经历好几辈子也还是怕蛇,不要跟自己的灵魂较量,脱敏治疗法?不存在的,谁爱脱敏谁去脱敏吧。 “ 师兄?”丁昭昭装作可怜兮兮地抬首,再装作十分愧疚实际上并不:“真是对不起啊,我脚滑了。”她借机观察褚徵神色,发现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不对啊,这不应该啊。 丁昭昭敏锐的第六感指引着她去查验男主的情况,她正准备加把火去拉褚徵的袖子,好把手中的水藻和泥灰蹭上去。 褚徵更加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行动方向,把手背在了身后,以防袖子被再次荼毒。 他替丁昭昭掐了个清尘诀,又施法将水分蒸干。 丁昭昭暗道可惜,面上假惺惺地道谢:“多谢褚师兄。” 褚徵觉得沾湿的靴子那一块像有火在烤,他不动声色:“还未请教师妹名讳,出自哪峰?” 丁昭昭认出褚徵并不奇怪,他是太清峰大师兄,其实也是弘人仙宗里默认的大师兄,被誉为元婴之下第一人,虽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但门中弟子没有不认得他的。 同为亲传,也有像丁昭昭这种声名丝毫不显的。论天赋,论容貌,她与褚徵之流确实相去甚远。她年纪比褚徵还小上几岁,修为却直接差了他一个大境界,论修炼天赋和努力程度,丁昭昭无力与他争锋,她来修真界也不是来卷这些的。 丁昭昭同他通禀了名讳和师门,又交代了自己落水的意外,随便编了个“潜泳时被水植物缠住”的借口。 男主果然是个做大事的,很沉得住气,这么荒唐的理由他反倒认真点点头:“湖中藻类横生,确实危险。师妹往后常日行走湖畔,可要当心了。” 两人就站在一望无际,清澈透亮,湖面上除了月影连一丝生物痕迹都没有,干净得能当镜子用的湖泊旁边,也不知睁眼说瞎话会不会遭雷劈。 “是啊,师兄说的……”有理。 等等?常日行走湖畔? 原来丁昭昭一通乱闯,反倒摸到了她今晚的上班地点——浮海岛。 整个宗门的泷霜鱼都养在浮海泉中,岛上温度比陆地低,刻了一个专聚水灵力的阵,放了降温的法器,用来豢养泷霜鱼。 泷霜鱼是三光峰峰主席长劳炼丹的一味材料,需要在水灵力非常充足的环境下生存,娇气得要命。白天由褚徵看着,晚上的班则是丁昭昭接。 丁昭昭这会儿才知道,这鱼不仅需要二十四小时无缝照看,而且需要照顾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以水灵力浇灌。 像褚徵这种水灵根弟子直接渡灵力就行了,丁昭昭是金火双灵根,需要靠特殊的法器转换灵力才能用来养鱼。 简单来说,她现在就是个鱼饲料的过滤器皿。 世风日下,人不如鱼。 她照顾了一晚上,骨头都被水灵力涮凉了。 -- 第17页 第二天一早,褚徵来交接白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丁昭昭生无可恋,一脸绝望,眼睛里两点幽幽绿光,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她熬不住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每个刚来的弟子都有这样一段时间,大多撑不了一周就走了,最后还是由他照顾整池鱼。 但看到丁昭昭这样,褚徵还是忍着好笑问了一句:“师妹,养鱼体验怎么样?” 丁昭昭痛苦面具:“别说了。” 求你,入魔,快,就现在。 第10章 偷渡者·天生鲸 浮海泉,申时 秀丽巉峻的浮海山孤立天水之间,披着洁白新衣,轻纱缭绕。 此刻正值日落,淡洒的金色驱散了一些重叠的云雾遮掩,旁人得以窥见浮海泉全貌。 养鱼池旁横卧了一块汉白玉石,褚徵直接躺在上头,手里握了本《弈棋名局赏》,静静地翻看着。 他灵力已至臻境,纵使是弘人仙宗掌门,对灵力的精微控制也未必比得上他。 褚徵一面翻着棋谱,一面化水成冰,拟作棋局态,试图推演书上记载的名局,此外还能分出心来浇灌池鱼。 就在此时,褚徵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他放下书起身,下了顶峰池,来到湖岸边蹲下。 他伸出手指拨弄湖水,清波浮动了片刻,便有熟悉的孩子凑上嘴喙轻吻他的手指。 天生鲸慢慢探出头来,露出漂亮的独角。此时它的体型已经缩至普通海兽大小,不再似那日含着丁昭昭像一艘巨轮一样在湖底横冲直闯。 天生鲸今日似乎很兴奋,高兴地跃到半空中,入水时溅起大片水花,只是很注意地避开了褚徵。 褚徵失笑:“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他时不时抚摸它的鼻吻和头颅,也有些不舍。 天生鲸扑腾着尾巴,在水里翻了个身,露出洁白的腹部,嘴里发出昂昂的叫声。 “你很喜欢她吗?”褚徵站在岸边微笑。 它一头扎进水里,良久后湖底才传来几声鲸鸣。 水纹在湖面上一点点淡去,逐渐逝于平静。 “不喜欢?”褚徵自顾自喃喃,想到什么,嘴角又有了些许弧度,眼底微光乍泄。 “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你了。” …… 丁昭昭在浮海泉打工的日子里,有一天又遇到了那头水兽。 那日吞下她的水兽分明比蓝鲸还要大,眼前这个在夜色中反复横跳,甩着尾巴勾引她的小鲸鱼却只有海豚大小。 修为到一定程度的妖族能自由缩小体型,后期甚至能化为人形,因而她并不惊讶。 丁昭昭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诱惑,在一天上班之前撸了撸小鲸鱼。 太柔软了! 谁能拒绝鲸鱼的诱惑,软软的像果冻一样。 它吞下她的事情虽然有古怪,但丁昭昭没细想,毕竟小鲸鱼释放的善意和亲人是真的。 她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妖兽,打算好好记下它的特征,回去看看是什么品种,然后再进行精准投喂。 然而丁昭昭翻遍了书,也没有找到这种独角鲸鱼的资料。 她以为是自己资料找得不全,毕竟有些血脉稀罕或者古老血脉的妖兽,普通科普读物上很少记载。 整天抱着一本《万妖录》《远古兽型大全》翻看,就连褚徵都问她最近怎么对妖族这么感兴趣。 此时的丁昭昭已经意识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宗门中的珍稀妖兽都有记载,许多弟子都知道,而她遍历群书不得的小鲸鱼却不在其中,她当然不可能告诉褚徵是怎么一回事。 她找到温澜向他打听,对方一脸惊诧:“水兽?浮海泉可不养水兽,那里只有席长老的鱼。你在浮海泉发现了水兽吗?” 丁昭昭面不改色地扯谎:“没有啊,只是我觉着,浮海泉那么大的湖泊,不利用起来可惜了。” 温澜居然颇为赞同地点头:“确实,只不过浮海泉条件特殊,普通水兽怕是养不起来。”他沉思片刻,脑子转得飞快,“不过也不是大事,浮海泉如今的一切本就是多半是人力所为,只要稍稍改变,就能做其他用处。” 温澜是修仙的人长了颗商人的心,甚至还详细地给她勾画了一副浮海泉得到详细开发的场景。 在他看来,浮海泉只要划出一半的水域,缩小聚水灵力的阵法,就能做更大的用途。 说着说着越扯越远,轮流把宗门属地们说了个遍。 丁昭昭面色古怪。 温澜:“……怎么了” 丁昭昭:“没……就是觉得,另一个世界的你肯定是搞房地产开发的。” …… 一天,丁昭昭再次被独角鲸拽进湖底玩耍。这次她做好了防备,没有泡泡口水们冲湿,甚至能在湖底自由行动。 看着身材巨硕,顶着圆鼓鼓的肚子钻来钻去的鲸鱼,丁昭昭忧愁地叹了口气。 “你是偷渡来的吗?”她握着鲸鱼角,对方一个360度转身从她手里滑了出去,然后围着她打转,墨蓝的眸子像水晶一样剔透,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丁昭昭估计,它的心智年龄不会超过六岁,就算按人类发育程度也是绝对的幼崽。 莫名出现在宗门的无记载鲸鱼,丁昭昭很为它的前途担忧。 这天褚徵又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她发现这位男主真的很闲,而且一有空就往浮海岛跑,仿佛和那群痛苦鱼处出了感情一样。 -- 第18页 原著记载的褚徵有洁癖,外冷内冷,很不愿意和人打交道,但对待修炼一途格外认真,非常下得去狠手,一心想得到自己师尊的认可。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发现自己被师尊所弃的真正原因时,彻底顶不住黑化了的原因。 现在这个男主,不仅经丁昭昭验证——已经去掉了洁癖人设,而且表现得非常热心,你皱眉他“师妹最近可是有烦心事?”,你叹气他“师妹怎么了?”,你看书他“师妹最近对这个感兴趣?” 活脱脱一个热心交际的四好青年,仿佛把社交微笑纹在了脸上,什么阴郁冷漠,什么不苟言笑,全是谎言,全是面具。 丁昭昭起初对这一变化还颇有兴趣,毕竟系统亲口承认了“剧情发生偏移”,而且出现了bug,照她的推演,男主人设出问题是一方面,男女主的感情线说不定进展得也不顺利。毕竟救赎文的核心就是救赎,感情线是主线,bug来了自然是首当其冲。 每次当她觉得男主已经换了个芯子,要么拿着现代穿古大男主升级流剧本,要么拿着重生复仇爽文剧本的时候,褚徵总是会用一些实际行动打消她的念头。 他仿佛也受到了异世界咸鱼文化的感染,躺得翻个面就能炸至金黄。 无论是穿书男主,还是重生男主,两者都是妥妥的奋斗批,这一点是不会变的。然而她眼前的褚徵,摸鱼,养鱼,闲逛,闲聊,看闲书——反正不怎么和正事搭边。 他的人设在丁昭昭这里已经崩了个稀巴烂,丁昭昭也失去了兴趣,把他当做众多bug中的一个,觉得对方和她拥有了类似的NPC属性。 丁昭昭向NPC询问信息:“师兄,你来浮海岛这些时日,可察觉有异?” 褚徵用器皿喂鱼的手微微一顿,反过来问她:“师妹觉得何处有异?” 你就挺有异的。丁昭昭内心吐槽,绕开这个话题,拉长话音扯了个玄之又玄的开头:“我最近养鱼有感,觉得师门中的妖兽生活条件很好。” “师妹为什么会这样想?” “有吃有住,还专人照顾,不好吗?”丁昭昭随口道。 褚徵却突然笑了,他一扬手将特制的鱼饲料全部洒在鱼池中,站起身来,说:“一期泷霜鱼的养殖周期不过一月,一月过后它们就彻底成熟,虽然也可以继续养着,但席长老却不会让它们闲置。被精心照顾的时日不过一月,最后就成为了炼丹的材料,师妹是想做鱼吗?” “这么短?”丁昭昭这点倒是没想到。 褚徵点头,又说:“对它们来说可能也不算短吧。” 她随口一句话似乎引发了褚徵暗藏的心绪,他站在阴影处,晦暗的月光打在他的面颊上,一时间丁昭昭竟觉得书里的那个男主回来了。 “我是指兽苑中的妖族,它们总不能被炼制成丹药。” “那就要看师妹怎么想了。兽苑中的妖兽虽然生活自由,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相比真正的妖族所居,它们如今生活的地方不足那里的千百分之一。” 三族之中,妖族所占领地最为广阔,弘人仙宗虽积蕴深厚,但也提供不了那样辽阔的天地。 “何况它们中的大部分是经人培育,自出生或者自幼崽时就在人族圈养之中了,算不得什么个人选择。倘若有一天开了神智,知晓自己一切皆命,那才麻烦。” 褚徵语调轻松,唇角含笑,丁昭昭却听得有些心惊。 “那要怎么办?”她忍不住问。 “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以言鸣,人以乐鸣,鸟兽天生就是物中善鸣者,到了那种时候,它们说不定会哭嚎不止呢。” 褚徵还在笑,丁昭昭却不敢问了,脑中迅速闪过一些有关兽苑的风言风语。 停,不能想,想就是生存与自由,想就是食物链顶端怎么处理人道主义原则,拒绝讨论哲学问题。 丁昭昭没能打听到自己想问的“宗门有外来妖兽该怎么处理”,但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平心而论,她不愿意小鲸鱼被抓去兽苑圈养。 这天凌晨回去睡觉,丁昭昭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梦中都是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一会儿是她被锁链拷在房间里,一会是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牛一样的“哞哞“叫,一会儿又是她进了大锅被人油炸。 她一醒来就大口喘气,连忙去了趟兽苑,里头一派岁月静好,小动物们生活幸福。 见到这幅场景她才动了口气,忍不住拍了拍头。 “我这是怎么了?” 第11章 顿悟·炼器风波 为期半月的养鱼工作很快就结束了,丁昭昭成功拿到了这个月的贡献点,然后又一次——陷入了举债难还的困境中。 500点的幸运彩票不常有,四位数月薪七位数房贷的债务人常有。 身欠巨款又难以偿还的丁昭昭果断地选择了躺平。 给她办理业务的小师侄都一脸忧愁:“师叔,你这可怎么办啊?” 丁昭昭完全不虚:“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 她照常上课,研究阵法和炼器,偶尔还去看看小鲸鱼。 丁昭昭终于从一本古籍里翻到了神似这只鲸鱼的妖族。 天生鲸,独角,蓝脊白腹,性情温顺,难独居。 寥寥几笔的介绍,配上一副插图,独角鲸鱼普天之下就这一家,丁昭昭觉得错不了。 难独居三个字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有的小宠物单只养的话,不用多久就会死去。 -- 第19页 得想个办法把偷渡鲸鱼弄出去。 她不知道能喂天生鲸什么,索性就寻了一些于妖兽无害的灵植,灵植只要在灵气承受范围内,怎么吃都是没问题的,属于万能投喂物。 系统还是在自我修复bug中,上次崩坏的男主给丁昭昭留下了阴影,她现在尽量绕着他走,同时开始关注起女主来,期盼他们的救赎感情线能顺利发展。 让丁昭昭欣慰的一点是,尽管男主人设崩得亲妈都不认识,男女主感情线发展得竟然颇为顺利! 那日她一进学堂便听到了来自风云人物褚徵的花边新闻。 “衣服都撕烂了吗?”丁昭昭震惊了。 “是啊。褚师兄这一次外出历练可是大半年呢,难怪三光峰那位小师妹一见他就那么心切……嘻嘻……”传播八卦的弟子们围在一切,互相递着眼神偷笑,“可见凡人说的小别胜新婚,不无道理呢。” 丁昭昭认认真真地听了一下午没什么根据的小道消息,这才知道,宁瑶原本就与褚徵走得近,这次褚徵自东海回来,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理事堂门口亲热——据说连理事堂的邢长老都亲眼见到了。 离谱,很是离谱。 丁昭昭原本觉得太夸张了,但那名弟子吹得神乎其乎,连邢长老同温澜站在理事堂阁楼上面露震撼的神色都描述都绘声绘色,她被忽悠得头昏脑涨,竟真觉得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丁昭昭不懂,但大为震撼,疯狂感叹不愧是女主,进展这么快。男主ooc成那样也不妨碍她给他拿捏住了,果然厉害。 她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这会儿正赶上洞石真君进了学堂,嘈杂的议论顿时息了声。 谷姜书今日所讲的是器灵。 他详细地介绍了有过记载的器灵,器灵的一些基本用途和运行机制,最后慢慢地给这堂课收了个尾。 “修真界皆知,法器由高到低分黄阶,玄阶,地阶,天阶四阶,每阶法器又划作上品、中品、下品,然而即便是天阶法器,也未必能炼制出器灵。” “我们对法器的分阶,以功用和威力为准,器灵虽能助法器更上一层楼,但重点却不在这里。相较而言,器灵更像是一种缘法,是因缘而来之物。” 谷姜书顿了顿,继续道:“修为,心境,灵力控制,炼器水准这些或许都不是衡量器灵诞生的标准,但又或许都是。古往今来无数大家从中实验,也没有具体的一个说法。有道是器不平则鸣,有一批炼器师认为,炼器者注入的执念够强,就能诞生器灵。” “当然,这种说法也没有非常肯定的根据。曾经有魔修以活人灵魂生祭,但大部分都遭到了器灵的反噬。唯一有记载的一位炼器宗师,在吸引器灵上似乎格外有天赋。” 谷姜书摸了摸胡子,呵呵笑起来。 “你们也都认识,那人就是风君尧。传言他性情十分放荡不羁,出身大族却不从礼教,自幼便离群索居,逍遥山水,也许正是这种性格才能汇聚天地灵气吧。” 最后他用一句话总结了这堂课:“倘若你们之中有人能炼制出器灵,且记得珍惜这一缘法。” 丁昭昭听得入神,随手就用手画出那副反弧莲花。 逆行的莲花阵骤地一亮,竟然像有生命一样徐徐绽放。 丁昭昭灵力自指尖泄出,顿时觉得气息一清,灵力的瓶颈似有松动。 伴随着反弧莲花的纹路勾画完毕,一时间她的脑海完全被最初看到的那个附火伏魔阵占据,思如泉涌,反弧莲花在手中飞速转动着,最后倏忽展开,散作无数点光亮。 “师……师姐。” 丁昭昭放空的大脑顿时回神,发现同桌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她心脏骤然一紧,担心这大逆不道的逆走阵法被人发现了。 “怎么了?” “你顿悟突破了。”同桌的眼神混合着不可置信和羡慕,身边的人也几乎都在看着她。 学堂中的灵力像被旋涡卷进去了一般,以她为轴心向她汇拢,丁昭昭一探内府,发现自己果然筑基境后期了。 丁昭昭有些懵,没想到这样就突破了,但转念一想这具身体筑基中期也好久了,而且修炼也不是均速线性增长,顿悟突破也是有的事。 她又想,不愧是我。 弟子们诧异过后纷纷向她祝贺,询问她是哪峰的真传,同她互通姓名。 丁昭昭寒暄了一会儿,很快便找了个借口开溜,毫不留恋转身离开,深藏身与名。 驳石崖如今已经成为她的专属修炼场所了,这个地方果然适合做阵法实验,无论是陡峭深峻的地形,还是稀罕的人迹,都非常合她心意。 丁昭昭同学不知道的是,在她霸占这片断崖之前,这里一直是薄野泽联络魔族的地方。因为被她长期霸占,薄野泽不得不转移了阵地,临走前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她这个碍事佬。 先前借由风君尧的莲花领悟了逆转阵之后,她已然能画出昔日那个改良版的附火伏魔阵。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伏魔阵就是由附火伏魔阵叠逆转阵的复合阵法。 难怪她当初怎么画都是失败,因为这就是一个正统的阵法师永远画不出的阵法。 就难度层面而论,它已经能比拟高级阵法的难度。她能以筑基境的修为刻画出高级阵法,原主的阵法天赋是称得上一句不俗的,也难怪当初能被玉敛真君看中。 -- 第20页 想到这里,她脸色又有些发黑。也不知道便宜师父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宗门任务他不做,亲传弟子他不教,自己修炼也不上心,一天到晚好像活在梦里。 这做事风格倒很像原身,不愧是亲师徒,一样的不靠谱。 相对靠谱的丁昭昭本人,掏出材料就开始炼器了。 这一次要炼制的是具有隐匿功效的手环,光是要用的材料就兑了她小半身家,甚至还用上了当初阮长劳送她的那块碧海天青。 她只削了一个角,用来使灵气运转更为流畅,算是为了所炼法器的品质保驾护航。碧海天青用来做这个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但丁昭昭还是用了。 原因无二,她对这次法器的灵感设计实在是太满意了。 光是样图就画了无数遍,也在普通岩石上刻了试验过。饶是如此,开始之前她还是紧张了。 心态不稳的丁昭昭一起火就发现势头不对,银砂融在火灵力里,隐隐有些发青的趋势,一看就是朝着烧坏的势头去了。 见到这一幕,丁昭昭登时面容扭曲。 她灵机一动,放弃先前设想的种种铺垫,直接先刻了道阵法在银砂上。 这阵法是她养鱼期间从那具十分特别的,转化水灵气的法器上偷学来的,银砂上叠了阵法之后,层层水灵力在内核盘旋,外层绕着火焰,内里却被转化为了水灵力,相生相克,看上去十分艳异。 银砂的颜色被拉了回来,没再隐现青气。丁昭昭松了口气,总算是救活了。 她慢慢往里头加材料,救活银砂的代价也出来了,每加入一次新材料,她就得在上头重新刻一遍那道阵法。叠了一层又一层,器还没练好,她灵力都快枯竭了。 最后碧海天青一入,灵力运转登时快了数倍。丁昭昭炼器上压力骤减,但灵力压力瞬间倍增。她连忙打开准备好的聚灵阵开始“吸氧”。 到了最后一步,刻逆转阵的时候才是关键。 丁昭昭深吸一口气,试验了无数次的阵法就要自手指泄出,她气势磅礴地抬起头,然后听到身边一声虚弱的惨叫。 “嗷——”的一声,丁昭昭脑子宕机,手一抖,差点就画歪了。 对方一边嗷嗷惨叫,一边拖着身子向她靠拢,在地上一伏一伏的,疑似某种长条状虫类。 丁昭昭登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强忍着转头去看的念头,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 不速之客终于露面,竟然是那日和薄野泽说话的小兔子。 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无视环境的干扰,开始刻最后一套阵法。 许是一天中的乌龙实在太多了,这会儿丁昭昭的运势终于到来。她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流畅的灵力刻下一道又一道阵纹。 同那日出现时的可爱模样不同,兔子全身染血,腹部一道巨大的切口,受了这样的致命伤还能残喘,显然不是普通兔子。 不过它呼吸急促,气息衰微,眼看就活不成了。这只兔妖可怜巴巴地瞅着丁昭昭,因为禁制的缘故它没法靠拢,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嚎叫来呼唤丁昭昭的注意力。 妖族本就亦正亦邪,它替薄野泽做事,身为妖族却和魔族勾结,十有八九是只坏妖。 不要说丁昭昭正处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就算她空出手来,也不一定会救它。 “救救我吧,你们人类不是最心软了吗?”哀嚎无效,兔子口吐人言,竟然还是只公兔子。 下次一定要下个隔音的禁制。丁昭昭想。 见她没什么反应,公兔子继续躺下撒娇,想了想,又替自己解释:“我不是坏兔子,我只是误闯你们宗门的小妖。” 死到临头还撒谎,丁昭昭也不再掩饰,直接说:“和魔族勾结,你知道把你交给宗门会是什么下场吗?” “原来是你!”兔子大怒,耳朵像飞机耳一样后竖,“我就是因为你才落到这个下场的。” 生气的双耳蔫了似的掉下来,它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得罪眼前唯一的生还希望,说道:“因为被人发现了,所以他必须灭我的口,是我用秘法装死才侥幸逃脱的。我只是个跑腿的,真的没做过坏事。要不是不小心被抓了,我现在还在瀚洲大草原上潇洒呢。” 说到这里,兔子也惆怅地叹了口气,随机又哭喊起来:“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它哭得十分凄惨,令人感同身受。 丁昭昭也不免叹了口气,手上稳稳地又刻了道阵法,顺便加了新的灵石进去,“阿弥陀佛,死后我会为你超度的。” 兔子希望破灭,刚刚立起的耳朵又掉了下去,想了一会,它咬咬牙,“你把禁制打开。” 最后一道阵法也已刻好,手环进入了成器阶段,濒死兔子是破坏不了的。丁昭昭放心地站起身来,解除了禁制。 兔子的身形渐渐消散,隐隐露出□□两色光泽,魂体的它冲着丁昭昭龇牙咧嘴,“害人精,记得对我好点。”说完猛地撞进成型的手环里。 丁昭昭:“……”瞬间就不想给你超度了呢。 第12章 器灵·秘密图纸 因为临时加入的阵法,这个成型的法器和丁昭昭想象的很不一样。 她手一抬,水灵力迅速凝出一串串水环,仿佛有生命一样在她身边打转。晶莹的触手浮在脚下,看上去很像只成了精的水母。 -- 第21页 运转的灵力成了水灵力转换器就算了,敛息的功能总还在吧。 丁昭昭又试了试,再次注入灵力。 气息登时一敛,仿佛清晨的露水遇阳蒸发了一般,算得上很好的隐匿法器了。但远远称不上完美,品质也远远及不上丁昭昭预想的地阶中品。 刻在里头的逆转阵像失灵了一样,没半点反应,活像刻了个废阵。 浪费,实在是太浪费了。 一想到这个半成品花了她那么多珍贵材料,丁昭昭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 她正回忆着炼器步骤开始复盘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长满白毛的脸,长长的嘴吻对准她的面中,三瓣嘴一耸一耸的。 目光一抬,就看见了双眼红红的兔子。 “你竟然没死?”丁昭昭十分讶异。 看到兔子虚无缥缈的下半身之后,她很快意识到了怎么回事,问道:“你现在是魂体?” 兔子精嘿嘿一笑,非常骄傲地叉腰:“是我,正如你所见,聪明的妖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生存的机会。” 丁昭昭无语:“就是你毁了我的法器?” 兔子瞪大眼,一副被污蔑了清白的样子:“你白捡了个器灵,占了个多大的便宜啊。你知道有多少炼器师一辈子也炼不出有器灵的法器吗?” “我想把器灵去掉。” “不,你不想。” “我想。” 兔子一个爆哭:“不活啦,有人要谋害小动物——” 丁昭昭立马打断施法:“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抽抽搭搭地止住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屈道:“我连形都不能化,哪有什么名字?” 妖族普遍有名无姓,丁昭昭设想了它没有姓氏,但却没想到对方连个名字都没有。 “从今天起你叫丁崩崩。”她随口道。 “我不想要这个名字。”兔子更委屈了。 丁昭昭直接无视它。“都说器灵是一生都难求的缘法,有化形进阶之能,风君尧的山海图之鲸能容纳一方小天地,蒋涉的斩魂黑灵能侵蚀人的识法二力,玉纳歌的金珀稻香女能广覆千里灵土……” 她一连列举了数位大师的有名器灵,随后看了看兔子,发出灵魂拷问:“你会什么?” 兔子哑口无言,冥思苦想了半天,耳朵登的一下竖起来,高兴道:“我会做饭!” 只见丁昭昭面色阴森地盯着它:“我先把你给做了。” “……” 丁昭昭又一次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密林,她回到自己的住所,决定好好放一放让自己伤心的炼器。 她终于腾出手来收拾原主留下的东西,一寸一寸地把住所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 原主绝大部分的笔记都整理在了一个本子上,压在了书堆最底下的箱子里,如果不是大清扫,根本找不出来。 除了阵法笔记外,还画了一些形状各异的首饰图。 然而丁昭昭认出,那并非出自一个女子的爱美之心,也并不是一个“异世界的我重开设计之路”的分支剧情。 她认真地凝视着其上的阵纹。 是法器。 而且光看阵法复杂程度,至少是地阶上品的法器,甚至有触及天阶的迹象。 她忍不住深深吐气。 来这个世界之后,阵法和炼器一大半是爱好,一小半是无法抛弃的前世奋斗之魂。她其实并没有完全躺成一条咸鱼,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 丁昭昭以为的炼器是她本人穿越过来后才点亮的天赋。 如果,是原主一开始就会炼器呢?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是受她这个异世界灵魂的驱使吗? 丁昭昭的发散思维一下子把她拉扯得很远,一瞬间各种阴谋论剧本在脑海里轮流上映。 谢邀,原主已经是幕后BOSS最终反派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点,继续翻看。 如果说,前面的草图只是触及天阶法器的门槛的话,那么最后一页这张法器,绝对已经达到了天阶的品阶。 那是一个形状古怪的圆鼎,仿佛同时借鉴了名鼎混元鼎和玉纳歌的捆缚法器乾坤圈的外形,再仔细一看,上面刻着的却是空间阵法。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怪异的感觉一直盘旋在丁昭昭心头。任何炼器师看来,这件法器都是活脱脱一个四不像,活像把一堆不相干的材料和阵法拼接在了一起,在炼制过程中又随意地借鉴着大师们的名作的外形,最终出来这么件成品。 这是什么豪放派炼器师? 作为一个有审美的炼器师,丁昭昭看得直皱眉。然而手底下的阵纹图案,又明晃晃地昭示着对方的不凡之处。 她盘腿坐在箱子边翻看这本笔记,一边琢磨一边起身,防止坐麻了腿,不小心撞到了箱子,里头发出哐当一声响。 鉴于这绝对不是书本或木头碰撞的声音,丁昭昭立马把箱子整个倒腾过来。 一樽小小的铜鼎咕咚咕咚滚到她面前,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一只耳朵甚至发黑。 丁昭昭拎着它的耳朵将它提起来,一瞬间烟尘们跳了起来,她被呛得直皱眉。 注入灵力,四不像铜鼎一丝反应也无。 天阶法器……天阶法器…… 丁昭昭嘴角抽搐。 我丁某人也有这样被自己狠狠打脸的一天。 -- 第22页 她又翻了翻原主储存的其他书籍,从里头翻出了一些零散的图纸和笔记,大多是阵法,小部分是法器,有的只有一个轮廓,有的画了大半,似乎只是主人闲来无事的一些草稿。 其中比较完整的一张器物图,大致走向呈菱形,只是成线是首宽圆尾纤细的曲线,上下两笔,环绕住中央的圆形,上面没有阵纹,看上去像是某种饰品或者宝石。 有点眼熟,但丁昭昭想不起来在哪本书上见过。 她把比较完整的几张挑出来放到一边,再看那些零散碎片时,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丁昭昭拿起一张去和其他的比照,终于发现有一张可以和她手中的这张叠起来。 她呼吸微滞,心跳加速,立马开始用这些碎片一个个的拼。 要从如此多的草稿里找出能用的那一些,再将它们按顺序拼好实在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手工爱好者丁昭昭对于这种活计乐此不彼,她越拼心脏跳动得越快,大脑逐渐兴奋起来。 成品也只有整个完整阵法的六成左右,残缺的部分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是整个阵法运行的关键。 饶是如此,不难看出这是个防御阵,而且规模十分惊人。丁昭昭所了解的,唯一能媲美这种程度的防御阵的阵法只有一宗的护山大阵。 原主竟是一直在研究弘人仙宗的护山大阵吗? 这个猜测着实惊人,着实大胆,同时也是最有可能又最不可能的猜测。 护山大阵是不可能向门中弟子公开的,知悉的恐怕只有掌门那个层级的人物。整个护山大阵坐落在偌大的弘人仙宗脚下,几百年也不见得运行一次,要有什么条件,才能拼凑出这些阵法残片? 原本的丁昭昭不缴纳贡献点的一年,就是用来干这些了吗? 丁昭昭觉得很荒谬,但又诡异地察觉到,自己刚刚接触一座庞大冰山的一角,余下的掩藏都潜伏在水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等待着她发掘。 她看着眼前的大阵,非常希望原主能守住原来的单相思人设。 她一头雾水,感觉这个剧本里随便抓一个就是大佬,就是隐藏剧情线警告,只有她一个人背着一个菠萝货系统和残缺剧本在岁月里负重前行。 要是丁昭昭能不管这些,自顾自前行就算了,可惜她不能。 就这样,开启了新的解谜支线剧情的丁昭昭,开始了她在全宗门的踩点活动。 她走在宗门的各个角落,一边想女配暗恋褚徵到底做了些什么,一边暗戳戳地和她较劲:我还能肝! 丁昭昭并不知道的是,她无意间的举动多次给那位十分厌弃她的同门——目前正以戚泽的身份半低调半不低调地活动着的小魔尊——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安全起见,薄野泽通常在驳石崖附近同妖族联系,或者收发魔族传来的讯息。 一来此地远离宗门核心区域,又接近宗门属地的边缘,灵力波动更容易掩盖;二来地方确实偏僻,上有人来,实在是里外勾结,作奸犯科之地的不二之选。 自从丁昭昭霸占了这里之后,薄野泽被迫转移阵地,换到了附近的树林。 然而那天他和星顾联络,无意间被人撞见,这人到现在他还没找出来。小魔尊的潜伏之路埋下了隐忧,同时被迫再一次转移了阵地。 令他觉得要命的是,不管走到哪里,总能看到丁昭昭。 他在心里暗骂她阴魂不散,但又不好出面赶她走,那样做实在是太可疑了。 妖族同事们也觉得很发愁,联络上遇到了巨大的阻碍,并对甲方的精神状态表示巨大的担忧。 已经气疯了的小魔尊又一次再新的地盘发现了晃悠过来的丁昭昭,甚至怀疑她在监视他。 “等着吧,秘境里我一定弄死她。”暗处的薄野泽恶狠狠地道。 小妖拉了拉他的袖子:“那我们下一次联络地点在哪里?” 薄野泽:“……最近暂时先不要联络了。” 成功妨碍了魔族小动作的丁昭昭:? 第13章 耳坠·剧情风暴 穷人丁昭昭的债最终还是还上了,她又一次在理事堂接到了养鱼的任务,而且这次意外得到了来自大佬的照拂。 要知道,丁昭昭向来是个很公平公正的人,不管原著里怎么把男主吹得天花乱坠,不管现实世界里多少人崇拜他,在她上学堂的时候课余八卦,把男主吹得天花乱坠,她都没有动摇过。 然而这一次,在舆论传播上很难搞的丁昭昭由衷地赞扬男主,并宣布自己从此路转粉。 起因是褚徵见她明明不喜欢这份工作,事情做得也很痛苦,第一次接了也就罢了,可能是不怎么了解踩了坑——哪个新人还没有这个时候呢。 但是在下半月,他又一次见到背着家当,拿着鱼饲料盘,一脸被树精吸干了的表情走到浮海泉的丁昭昭时,褚徵着实有些惊讶。 他非常礼貌地询问对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折磨自己,丁昭昭起初还推诿,没跟他说实情。架不住褚徵“无意间”的几次关心,老老实实把负债的事情说了。 大佬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方案:“这个简单,不如下半夜我来帮你看?” 褚徵的身影在丁昭昭眼中瞬间变得伟岸了起来。 瞧瞧,什么是安全感啊,什么是大师兄的担当啊,丁昭昭来这边后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莫过于此。 -- 第23页 推托还是要推托一些的,于是丁昭昭故作谦虚:“怎么好意思麻烦师兄……” “既然如此……” “哎哎哎——” 丁昭昭眼睛睁圆了,连忙阻止他。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丁昭昭合理怀疑,褚徵提出这个方案也只是跟她客套客套。 褚徵笑了笑,好像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似的,“师妹,你到底是要我帮忙还是不要我帮忙啊?” 丁昭昭生怕他反悔,立马点头:“要。”有些过分直白了,于是又补了一句:“那就多谢师兄了。” 刚答应的时候还是有些怪怪的,毕竟凭空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但丁昭昭很快就沉浸在大佬帮忙的快乐中不可自拔了,再加上褚徵看起来脾气很好,很有耐心,帮忙做事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她很快就放心了。 既然是人情,那肯定将来有还的时候。 丁昭昭,作为一个手握剧本的穿越者,拥有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信息差让她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能在这种信息差中攫取巨大的利益。 甚至如果她走的是感情线攻心套路,还有可能利用这种信息差制造自己在两性关系上的绝对优势。 可惜她既不是大女主,不能一路打怪修炼升级力压群雄,也不是甜美天真的糯米团子或者魅力四射的万人迷娇花,勇敢地戳进男主最隐秘的内心,将他从黑化道路上把这位未来的美强惨拉回来。 但帮个小忙,绝对没问题。 丁昭昭如是想。 她没有想到的是,人情没还上,剧情崩塌反而来了,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颠覆她的认知。 理论上,丁昭昭是知道剧情的重要节点的,但她拿的剧本太不全,自己也没有太上心,下线许久的系统也没有提醒过她。 是以在白露这一天,这个男女主角感情升温进阶的重大节点到来的时候,丁昭昭仍然头脑发晕地一脚踏进了浮海泉,然后撞见了男女主角纠缠不清的场面。 原著剧情中,男主在这一天迎来了第一次魔气大爆发,不仅他自己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可能藏着秘密,也吸引了宗门巡逻队的注意,险些招致祸端。 女主在这种关键时刻,当然是帮助男主隐瞒秘密并压制魔气。拥有共同秘密的开始,往往也是感情线的开端。 丁昭昭不知道的是,拥有共同秘密的开始——有时候带来的不一定是缘分,也有可能是杀身之祸。 但她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试问哪个穿书读者会怀疑官配的感情含金量呢? 眼下的场景却是尴尬得不能再尴尬。 六目相对,丁昭昭看着一个大马趴扑在水池里的宁瑶目瞪口呆。 原本应该魔气发作,神志不清,备受煎熬的褚徵却神色淡定地站在一边,闲雅从容地能席地而坐,赏月观景。 “师妹来迟了。”看到丁昭昭,褚徵还微笑着打招呼,只是语气有些生冷,仿佛在抱怨她为什么要来。 丁昭昭一个激灵。是啊,她为什么要来打扰男女主角好事啊?这么重要的剧情,她居然给忘了。 丁昭昭痛心疾首,正想开溜,目光又落到了倒栽葱的女主身上,登时想起了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我的鱼——” 救——命——啊—— 丁昭昭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了温澜给她办理任务交接时的场景,他朝她温和地解说:“泷霜鱼是灵物中的灵物,对环境要求很高,除却温度湿度等一应基础条件之外,还需要以充足浓度的水灵气滋养。此外它们十分怕生,受不得惊吓,这也是为什么只要一名或两名弟子照料的缘故。切记不要发出很大的声响,否则它们可能会受惊而死。” “假如不小心……” 温澜笑得温柔:“席长老为人十分正直,师妹放心,绝不会叫师妹受规则之外的惩罚的。” 说了就像没说一样。 丁昭昭麻了,就算不像洞澈真君那样给她一顿鞭子,让她赔那一池子鱼她也是赔不起的。 这会儿她三魂丢了七魄,也顾不上男女主了,走过去把女主一拽,就看见满池子鱼乱转。 宁瑶不小心呛了水,咳得肺都要出来了,岛上温度本来就低,池水更是冰寒,她衣服湿了大半,冷得直发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不小心会扑进池子里,但宁瑶还是尽职尽守地继续攻略,仰起头泪汪汪道:“褚师兄……” 丁昭昭麻彻底了,张口甩锅:“师兄,鱼——” 罪魁祸首褚徵比她还从容,走到她身边看了池子一眼,施了个法术,语气一派无事发生的样子:“师妹放心吧,它们不会死的。” 好家伙,不像男主,倒像个打酱油的。 褚徵又转向宁瑶,伸出手去扶她,“没事吧。” 宁瑶松了口气,搀着他的手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没事。” “没事就好。”褚徵轻轻笑了下,“师妹还没有说,来浮海岛找我所为何事?”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异样,宁瑶一抬头,对上他温润的黑眸在昏暗天色中的光亮,心里咯噔一下。 水滴从布料下摆一滴滴掉落,吧嗒吧嗒地打在地上,声音十分清晰。 是啊。不是说褚徵今夜是第一次魔气爆发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修炼的问题想不明白,想来请教请教师兄罢了。” -- 第24页 为什么眼前的他安然无恙呢? “原来如此。” 她方才是不小心绊了脚才掉进池子的吗?怎么感觉,眼神也有些看不清呢?是天色太昏暗了吗? “是我冒昧,今夜就先不麻烦师兄了。” 宁瑶试着回忆方才的情形,却总觉得精神恍惚。 “师妹客气了。修炼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褚徵。 对方直视着她,表情一点破绽都没有,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爱同门,有责任心的大师兄罢了。 宁瑶忽然想起来,自从她来了这个世界,没有一处细节是按照原著发展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她、阻止她。起初她总是责怪自己,老是出岔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现在看来,真的是她的问题吗? 宁瑶就是再傻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临走前深深看了丁昭昭一眼。 丁昭昭自然也不傻,这两人貌合神离,一看就不像发展正常的样子。是她天真了,剧情都偏移了,男主都ooc了,感情线怎么可能发展得下去? 褚徵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敢吱声,脑子里疯狂翻涌着风暴,猜测那两人是怎么了,自己到底有没有打扰他们俩。 平日里到了下半夜丁昭昭就走了,这会儿她没敢继续麻烦褚徵,仍旧是自己亲自看着鱼。 她时不时也会瞅上对方一眼,心里也很疑惑。 白露时分,分明是原著记载的魔气第一次爆发的时候,女主的出现也是吻合剧情的,但褚徵这会儿看着很正常,完全不像被魔气折磨的样子。 丁昭昭觉得,她已经完全不能按常理来推测剧情了。 就在她思索之际,褚徵侧过脸,两人双目相对。 “师妹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师兄生得太好看了,我想多看看。”丁昭昭随口道。 这话她倒是没作假。只是口气懒散,听着像说假话。 “师妹不妨靠近些看。”对方微笑应答。 还跟她较上劲了。 这会儿谁怂谁没面子,丁昭昭不想丢面,二话不说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褚徵向来沉得住气,她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他还能面色自如地看着一池子鱼,思索自己的事情。 丁昭昭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褚徵,越看越觉得男主的脸真是造物主的恩赐。三庭五眼分布,额骨眉骨鼻骨头骨,没有一处不优越的。 她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目光慢慢落到他的脖颈,耳朵上来。 最后她没再看脸了,反而被褚徵的耳坠吸引了眼球。 丁昭昭一直知道他是戴耳坠的,只是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 上下两笔曲线,大致呈菱形,环绕住中间的一颗宝石,天色昏暗,颜色看不清。只是宝石随着褚徵轻微的动作一晃一晃,折射出光芒,像星星一样在夜空中闪烁。 丁昭昭分着神凝视着他的耳坠,起初只觉得这坠子做工精致,到后面越看越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熟悉,太熟悉了。 奇怪。 丁昭昭混沌的大脑仿佛有光闪过,一瞬间想到了它们的相似之处。 这耳坠的图案,不正是原主画的那张菱形法器的草稿吗?! 第14章 隐界·逆溯生江 原女配怎么会有男主耳坠的手画图稿? 不能说极其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再回想一下刚刚的场景,宁瑶,原著中清甜可人,善良纯真的治愈系女主,多次将男主从入魔边缘来回,为他守护秘密,堪称男主灰暗泥泞的世界里唯一的一道光。 这两人就刚刚的表现是怎么表现的呢?宁瑶,无时无刻不维持精灵仙女人设的少女,毫无形象地扑倒在水池里。褚徵,原著里把女主捧在心尖上,什么白月光朱砂痣都不够描述宁瑶在他心里地位的,居然一脸悠闲地躲在旁边看戏。 穿书,就是这么恐怖如斯。每一处细节都对不上号,分分钟就能整得你怀疑人生。 “师妹在想什么?”偏偏褚徵还问。 在想不是你有问题,就是我有问题。 丁昭昭当然不敢这么说。 她清了清嗓子,问:“方才宁师姐是怎么摔进水池的?” 褚徵:“天色昏暗,应当是不小心吧。师妹,你也要当心啊。” 丁昭昭头皮一麻,看着天边渐亮,只盼着天能亮得更快。 她没话找话:“师兄的耳坠瞧着很别致,看上去像法器呢?” 褚徵心念一动,眸光微闪。 见他这样一幅心虚模样,丁昭昭心里反而咯噔一下。 这是被说中了? 正当她脑补神秘大杀器秘辛的时候,褚徵将耳边菱形耳坠取下来,直接放到她手心里。 丁昭昭傻眼了。 她愣愣地接过来,像个机器人似的,看着褚徵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半晌都没说出话。 “师妹不是感兴趣吗?”对方还眨着眼微笑。 他墨色的眼瞳里仿佛藏着深邃的旋涡,清亮的眸光里映出丁昭昭的脸。 手心中的耳坠冰凉,是一种奇特的质地,丁昭昭却莫名觉得有些烫手。 然而褚徵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客气地研究起来。 耳坠被她翻来覆去地观察,丁昭昭注入灵力感受其中的灵力路线,脑海中飞快地勾勒着阵法。 -- 第25页 结果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师兄,这法器的主要材料是碧海天青?” 褚徵微愣,有些惊讶,“师妹果真见多识广。” 原以为会是防御法器,但看阵法怎么都不像,丁昭昭一时间竟猜不出法器的用途。 丁昭昭很想试一试这法器的功用,但法器用途在哪里都是秘辛,她只能带着遗憾返还耳坠。 她若有所思,褚徵也不慌不忙地将耳坠重新戴上,一副毫无心结的样子。 安静了一会儿,丁昭昭决定告退时,褚徵的身后瞬间掀起大片水花。 巨大的湖浪直接冲上半空,褚徵整个人身后瞬间扬起巨大的浪花,伴随着天生鲸巨硕的身躯腾空跳起。 目睹这一幕的丁昭昭直接心脏骤停,脸色有一瞬间几乎要裂开。 她多么希望褚徵能在晃神中无视这一事故,然而很遗憾,褚徵显然不是个聋子,巨大的水浪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在他转过身时,鲸鱼扑腾的身影刚好落下,水浪非常张狂地扑了过来,褚徵随手施了个诀将水花屏蔽。 天生鲸落水之时还扑腾了下鱼尾,活像菲律宾灵魂跳水队的炫技。 要命,实在是太要命了。 褚徵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丁昭昭和他对上眼,尴尬地笑了两声。 “呵呵,宗门养的鱼就是肥……” …… 天生鲸不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 但出乎意料的是,之后褚徵仿佛失忆了一样,对那日的事绝口不提。 他“失忆“了,丁昭昭也就顺水推舟地当他失忆。 满心满眼想要偷渡天生鲸的昭昭自然不会知道,这鲸鱼本就是这位褚师兄养的宠物。 面对未来大佬赤/裸/裸的放水,丁昭昭只能在心里祈祷,让它自求多福了。 …… 从前丁昭昭不在的时候,褚徵总是一个人坐在浮海泉边,看着天光一点点照亮天际。 浮海泉的鱼一直是由他照料,这个任务是怎么从执事堂传到丁昭昭手中的,想必暗处还有一只无形的推手。 思及此,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丁昭昭的面孔。 仿佛一眼就看得透,但又仿佛藏着很多秘密的眼睛。 这一次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褚徵走到堤岸上,乳白的水雾在缓缓散去,天生鲸化作普通大小从湖下跃出。 它眨巴着豆豆眼看着眼前的主人,亲昵地用饱满的额头去顶他的手。 褚徵将它抚摸够了,它才张开嘴,吐出一道金菊似的花来。 白蕊黄瓣,在空中慢慢舒展开。 褚徵微微低头,抬起手,花朵像有灵性一样漂浮至他手心。 东海一行,他费尽心力降服逆戟鲸鲨,所为的就是这一朵小小的花。 海生炎不过是障眼法,天生鲸也只能算意外之喜。 眼前的这朵花名叫逆溯生江,是逆戟鲸鲨这只妖兽伴生的海底宝物,也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 有了它,他的魔气才能真正缓过去这一阵。 逆溯生江一出,四周的水灵力顿时产生了共鸣,心情变得愉悦似的,在他身边跳来跳去。 提到魔气,褚徵隐约感觉被自己强行压制的三个腔孔都在隐隐作痛。 那是一名海神族最重要的部位,是他们所有力量的来源,却硬生生被他用法器和灵力封住了。 金黄的花朵化作流光进入他的体内,褚徵身体的水灵力被再次增幅,气息再次提升。 他长舒一口气,眉宇发梢间都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丁昭昭早早地离开回去补觉。 褚徵抬起手,轻轻地摩挲右耳的深蓝耳坠。 原本是他一人立在湖畔,散去的大雾再次回拢,褚徵的身边现出另外一道模糊的,如雾般的身影来。 对方的身形,脸颊都隐藏在灰雾里,似乎戴着斗篷,看不真切,但显然不像是正道修士。 陌生的身形出现在身边,褚徵却并不讶异,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您的身体状况……”戴斗篷的异人开口,嗓音有些微哑,语气却异常恭敬。 “不碍事。”褚徵说着,手上还抚弄着天生鲸的下颚、额头,看着它翻来翻去,讨巧地朝他吐泡泡,忍不住微笑。 “近来不太平,你还是少来为妙。” “大人,我只是担心您的计划会有变数。” 褚徵手一顿。 “你看到什么了?” 对方沉默片刻,说:“并不是我看到了什么,而是有些东西我看不见了。无论如何,秘境中还请您小心为妙,届时我们也会派人助你一臂之力的。” “此外,弘人仙宗也并非久留之地,请您取到东西后,就早日回隐界吧。” 他的话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模糊,又拖着长长的空旷的回音,在传递的过程中慢慢消散了。 来人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如雾般的身形就消散在了水汽中。 褚徵收回逗弄的手,久久地立在湖畔,却是一直沉默。 第15章 Bug集合体 “提到风君尧,就不得不提魔族三界。这三界分别是明界、隐界、黑界,其中以明界实力最盛,也是绝大多数魔族聚居的地方。” 地图上最大的一块应声亮起,谷姜书继续道:“黑界,地盘最小,但同样是魔族的好去处。”他顿了顿,话音一转,“隐界则是地盘最大的地方,然而地盘虽大,有一半都是大海,妖族也在此混居,许多魔族对此避之不及。” -- 第26页 “真君,我不明白。”台下有道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非常直白地举起手。 这要是换了洞澈真君,光是眼刀子就能扎死人了。引导型导师洞石真君笑了笑,非常好脾气地问:“哪里不明白?” “这和风君尧有什么关系?” “真是急性子。”谷姜书摇了摇头。 “传言,隐界也是巫神族所居之地。要知道,巫神族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究竟有没有人真正见过也不得而知。然而学派里却始终存在着一种说法,认为风君尧就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巫神族。” “例证这个观点的主要证据有二,也是学派讨论中最为热门的两大证据,在座的有谁能说一说吗?” 丁昭昭最近天天睡眠不足,上课也是持续犯困,这会儿听到这话突然精神了。 正当这时,斜前方的一道身影站了起来,乍一看还有些熟悉。 几个月前和她一起扑倒在改良版伏魔阵的熟悉嗓音响起:“风君尧天性不受拘束,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流浪旅行,穿梭于人妖魔三界,主要活动地点虽在人界,但书上记载他曾有过长达一年时间留在魔界,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内,自他手中诞生了大量的名法器。” 这一段历史,但凡是个阵法师都略有耳闻。史书上这位阵法宗师的转变十分有名,也引得无数人探究。 在魔界的那一段时光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位阵法宗师从此走上了炼器名家的道路? 不是人性的扭曲,就是道德的沦丧。 丁昭昭心里暗自嘀咕,换了只手撑头,一抬眼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她。 ……好像不小心嘀咕出声了。 洞石真君和蔼仁慈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站着的烧火漏电真君·沈和意也转过头来看她,甚至还捏着拳头给她做口型:加油—— 加个铲子。 丁昭昭嘴角抽搐,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其二是风君尧与蒋涉斗法,风君尧自魔界出来后,凭借定海山之珠破开了蒋涉斩魂刀中黑灵的侵蚀之力,在此之前风君尧一度被逼得无路可循。传说中巫神族乃是灵魂禁术的行家,非常擅长灵识术法,故而有传言推测,风君尧正是从家里取经才找到了制服黑灵的方法。” 话音未落,弟子中立马有人反对:“此处不妥,据记载,风君尧为人虽然放浪,但见识举止都颇有豪门大户的底气在,正与他出身沧州风家这一显贵家族的身份对应,也解释了他虽然四处流浪,却从不缺少炼阵和炼器的珍稀材料。” 人群中立马又有人借着话头驳了回去,三言两语间就吵得不可开交。 学堂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洞石真君也不管,就在那笑呵呵地看着年轻人争论。 丁昭昭非常自觉地坐了回来,又随意翻了翻书,一堂课就在谷姜书的收尾中结束了。 她还没走出学堂,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肩膀,一抬头就看见烧火漏电真君风风火火地往外冲,只来得及匆匆留下了句“抱歉”。 丁昭昭揉了揉肩膀,嗯,和这人确实是八字犯冲。 迈出一步,忽然发觉自己动作一滞,肩头又搭上了一只手,附着着灵力,无形地阻碍了她前进的趋势。 丁昭昭的肩膀:? 她一回头,就看到女主宁瑶,顶着一张绝美的脸露出招牌眯眼笑。乍看上去亲和无比,而丁昭昭却感受到了她的低气压。 她虽然在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脸上的肌肉倒是舒展了个够。 俗称皮笑肉不笑。 “师姐,方便借一步说法吗?” 和原著女主并排走在宗门里,丁昭昭的内心是混乱的。 原著中的宁瑶,外向开朗,典型的enfp人格,走到哪里都能照耀和感人路人。 然而此刻她们并行,丁昭昭确信气氛十分僵冷,一度无话可说。 身边的宁瑶仿佛也不在营业状态,沉闷异常。 她脑子里飞速组织起原著里的剧情和过去一段时间实际发生的事,心里猜测是不是男主崩了人设和剧情偏移才造成了女主眼下这种情况。 白露的魔气爆发,是感情线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也是褚徵第一次在宁瑶面前露出自己的弱点——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 而现实中发生的,也就是她那天亲眼见到的白露…… 丁昭昭回忆了一下褚徵那副悠然观棋的样子,觉得他对女主的关注,似乎还不如对她这个路人甲关注来得多。 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位高岭之花大师兄,人设早就崩得稀巴烂了。平日里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她,笑起来活像几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哪有半点原著中“褚徵生性冷僻,不喜与人交往”的模样? 宁瑶看起来虽然也有点奇怪,但比褚徵正常多了。按照剧情发展,她此刻早已对褚徵生了情愫,被自己的心上人这样对待,有异样表现也很正常。 就在丁昭昭打算为褚徵想个借口,安慰安慰宁瑶时,对方突然抬头直视她,蹦出一句“奇变偶不变——” 纳尼?!! 丁昭昭震惊,但没有接对方的话,话头一转:“三句话……” 对方秒接:“让男人为我花了18w!” “果然,你也是穿书者!” 宁瑶神色复杂,面色不明地盯着她,看上去好像藏了很多事。 -- 第27页 “你也是为了任务来的吗?这个世界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任务者?” 丁昭昭再一次震惊了。 宁瑶见她一脸不知情,反复上下扫视她,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在撒谎。 “你不是任务者?” 丁昭昭幽幽叹气:“你看我像吗。” 这倒也是。 宁瑶眼神还是流露出些许猜疑,但又夹杂着其他情绪。 她有一个荒谬但又无比接近事实的想法,过去那些古怪的漏洞在此刻似乎都能解释了。 宁瑶盯着她,语气五味杂陈:“你是不是……有一个系统?” 丁昭昭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心虚。 “是,但几乎从没给过我指示,说了剧情发生重大偏移后就报废了。” 她说着,一边观察宁瑶的脸色。 对方十分幽怨地盯着她:“那是我的……” 好家伙。 两人交换信息后才知道,她们虽然在同一个世界,但却也在两个几乎截然不同的片场。一个拿的是穿书文剧本,一个拿着快穿文剧本。 按照宁瑶的说法,她是一名穿梭于各个世界,修补世界漏洞,将每个空间bug修复的任务者,随身携带系统。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却遇到了一些问题,比如,她的系统在进入世界前发布了任务,进入世界后就联系不上了。 照目前情况推测,八成是绑定在了丁昭昭身上。 因为是宁瑶公司出品的系统,所以尽管和丁昭昭绑定,丁昭昭却不能很好地使用,反而把系统烧了。 至于为什么宁瑶的系统会莫名其妙跑到丁昭昭身上,还是个未解之谜。 丁昭昭和宁愿交换了一番信息才发现,自己以为的“金手指”是多么薄弱,和宁瑶拿到的剧本一比,她的金手指简直瘦弱得可怜。 如果说对方是擀面杖级别的粗金手指,那她拿到的就是根金牙签。 不仅缺失了大量细节,甚至在一些关键剧情节点上也有偏差,简直像记忆被烧毁了一样。 也许是女配视角限制吧。宁瑶如是安慰她。 “所以,你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最后丁昭昭问。 宁瑶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她才克服了自己心理的不适,深深吸气。 “把褚徵拉回原轨。”宁瑶盯着丁昭昭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存在就是本世界里——最大的bug。” 第16章 珍爱生命,远离男主 宁瑶的任务是通过攻略男主,将原著剧情修复起来,回到那个治愈向恋爱剧本中。 在最初的原著里,褚徵是个被亲近信赖的师尊背刺一刀后黑化阴郁的小可怜,而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光,是他入魔叛世路上的唯一救赎。 她们所处的世界已经是一个剧情ooc的世界了,这个世界的褚徵不仅没有迷途知返,反而奔着大魔头boss的黑化道路一去不复返,甚至对原女主宁瑶也视若无睹。 宁瑶作为任务者,便是要将这一切拉回到正轨上。 丁昭昭听完她讲述的全过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回忆了一下宁瑶在任务期间的全部表现,终于意识到了矛盾的地方。 “你明明知道这是个ooc剧本了,对待褚徵也太不慎重了吧?” 潦草的主动出击,照着未ooc的原剧情走,怎么看也不像主动性强的样子。 宁瑶也有些郁卒:“你不明白,一开始事情发展得多顺利!” 如果不是褚徵一开始给了她那么多错觉,她绝对不会轻视这个任务的。 “我还以为我接的任务出问题了,只要走走剧情就完事。” 丁昭昭吐槽:“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当然怀疑过啊!”宁瑶斩钉截铁道,随机又露出愤愤然的表情,“可是……谁让他说那些话的。哎呀,你不明白,那个家伙迷惑性太大了!” 丁昭昭确实不太明白。 迷惑性太大……褚徵迷惑性大吗?难道不是一见就知道不好惹的那种类型吗? “总之,他根本就不是个能攻略的家伙,难搞得很。” 这点丁昭昭表示同意。 等等…… 丁昭昭:“如果你的攻略失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宁瑶再度陷入沉默。 丁昭昭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剧情线偏移,我们两个这辈子就得呆在这个世界了。” 闻言丁昭昭松了口气:“还不错……” “不错个鬼啊。”宁瑶立马吐槽,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丁昭昭,“你没听明白我刚刚说的话吗?这个世界已经ooc了,如果不把它拉回来,很快就会崩塌的!” “……很快是多快?” “不知道!”宁瑶没好气地说,“这取决于男主黑化的速度。” 丁昭昭又感觉自己不懂了:“怎么,他是要毁灭世界吗?” 宁瑶直接给了她个白眼:“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身为任务者,在大千世界里遇到过很多种棘手情况。 毁灭世界什么的,听起来中二又可怕,但对整个空间的威胁性其实反而有限。 她和褚徵交手了数个回合,也没能明白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只是从系统最开始给出的信息中推测,褚徵这个bug能够带来的连锁反应,或许远比毁灭世界要严重。 -- 第28页 宁瑶在这头忧心忡忡,丁昭昭却没太多实感。 修士的生命远比凡人长,几十年不过是一场闭关的时间而已,像他们弘人仙宗的掌门,就已经闭关四十五年了。 褚徵黑化速度再快,肯定也够她活够本的。 毕竟世上比过劳死更短促的生命也不多。 故而,丁昭昭只是哦了一声,非常积极地给了宁瑶鼓励:“你好好加油,争取拿下他。” 宁瑶摇了摇头,“你不懂,根本行不通。” “……” 任务者,你这完成任务的积极性可不高啊。 不知为何,丁昭昭突然回想起褚徵一边喂鱼,一边含着笑意说“倘若有一天开了神智,知晓自己一切皆命,那才麻烦”的样子。 倒也不一定行不通。 “人都是有弱点的。”何况褚徵的弱点并非无迹可循。 宁瑶听到这话不知怎么忽然生气了,拉着脸甩下一句“你行你上,到时候你就明白他根本不是那种能攻略的人”就走了。 ……就我们两个穿越者,此时难道不是团结一致,共谋大业的好时候吗? 丁昭昭的心理活动宁瑶是不能知晓了,但她留在原地自顾自琢磨了半天,还真琢磨出了个结论来。 “上就上,你不攻略我来。”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事,攻略就攻……攻个屁。 丁昭昭信誓旦旦地还没来得发誓,这个想法就在发现褚徵要杀她的念头后,彻底萎了。 那是一个平凡的上课日,她在学堂下学后,看着宁瑶一脸“我和你不熟”的表情,还是没有选择主动凑上去。 就在这时,一位长着一头奇异蓝发的少年凑到她面前,双眸狭长,瞳色也是深蓝颜色,仿佛画布上的墨蓝油料,浓郁鲜润。 丁昭昭看着这张面孔吓了一跳,顿时十分心虚。 正是那天被她目睹了和小魔尊暗中pv交易的星顾! 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纯当没看到眼前一个这么打眼的妖族。 这时身边有同学认出了他:“是星嘉哎!” 丁昭昭循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认错了。 这对九州海蛇兄弟,光从外表上看简直是一模一样。细看才能发现些许差别,其中尤为明显的还是神情。 星顾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而身为哥哥的星嘉性情却十分温和,这会儿身边围了一圈同学问东问西,他也很自然地融入了人群中。 丁昭昭惦记着自己随时可能被星顾揪出来的风险,也忌惮他的哥哥星嘉,自然不可能上去和他攀谈。 但对方显然不这样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跟在她后头,喊着“等等我啊。” 不是在叫我,不是在叫我…… 大约实在是不能跨越人海追上丁昭昭,星嘉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银蓝的星点四散,这是连妖力都用上了。 不得不说,越是近看越能分辨出他同他的弟弟的区别。 星嘉神色温顺,看上去格外可亲,一双蛇瞳在他飞快的眨巴下也显得没那么森冷了,反而透着股呆萌。 “我能称呼你为师姐吗?”星嘉低着头问。 “……当然。” “那太好了!” 傻孩子,这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丁昭昭瞅着他,自动地把他划分到“比较好骗”的那一块区域去了。 明明是他主动拦下了她,但这会儿却又不说话了,眉头拧巴,手指也蜷起,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我有点为难。 丁昭昭:“……有什么事吗?” “实不相瞒,师姐,这件事如果不是涉及我们……我也不会多管闲事的。虽然,虽然这件事确实与我们无关,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挣扎地说了出来,“师姐你最近可曾得罪了什么人吗?” ??? 丁昭昭一头雾水。 她努力镇定:“发生了什么吗?” 星嘉手一翻,手中现出一个星盘阵法来,他白玉的肤色上瞬间覆盖上一层灰蓝雾气。 他隔空托起了丁昭昭的手,被雾气覆盖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划了一笔,随后轻轻牵出一条黑色小蛇来。 那是一条完全由灵气构成的小蛇,张着嘴咧着牙在星嘉手里挣扎,星嘉手一合,将小蛇往地上重重一摔。 黑色的雾气瞬间散去,只是地上完好无损的土地上露出斑驳的侵蚀痕迹,仿佛被岩浆洗刷过。 丁昭昭骇然抬起头,那是从她手里牵出来的小蛇。 星嘉见状叹了口气,解释道:“是蛇毒。” “师姐,你从何处沾染了这么凶险的玩意?” 最害怕会发生的事往往会发生,这就是俗称的墨菲定律。 怕长条状动物——尤其是蛇的丁昭昭,总是会幻想自己有一天在一堆蛇池子里醒过来,还有一只一条水桶粗的蛇趴在她身上冲她笑的骇然场景。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可怕的想象没有发生过,但是在异世界的她终于有这个机会喜提蛇毒大礼包了。 “什么蛇毒?” “不知道,和灵力混合在一起,已经认不出来了。”星嘉甩了甩手,似乎也有点难受,“师姐,你自己回想回想,是不是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丁昭昭第一秒想到的就是星顾,她唯一近距离接触过的可能和蛇毒有关的人。 -- 第29页 可是那天她和星顾连个照面都没打,甚至对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那天偷听的是她。 除非蛇毒通过空气传播,不然是不可能下到她身上的。 手,手……对了!她那天不是碰了褚徵的耳坠吗? 对啊—— 丁昭昭顿时茅塞顿开。 “师妹不是感兴趣吗?” 丁昭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他说这话的神情。 谢谢,拳头硬了。 丁昭昭又惊又惧,还夹杂着被人背刺一刀的愤怒。 原以为她与褚徵虽算不上朋友,但怎么也是同门师兄妹,他竟然—— 等等,想到这里,丁昭昭又觉得一切都能解释了。 按照宁瑶的说法,这是个ooc的世界,褚徵最后本来就是会走上毁掉弘人仙宗的黑化道路的,那么在他眼里,同门的性命恐怕还不如那一池子鱼来得重要。 “他的存在就是本世界里——最大的bug。” 但你为什么要杀我啊喂?! 丁昭昭想不明白,感觉自己离boss的脑回路差了不是一点两点,难怪人家黑化前是男主,黑化后是boss,而她只能当npc。 可是再一细想褚徵那天的带着点玩味的神色,语气一如既往的莫测……她那天还在想,褚徵怎么会这么好说话,直接把耳坠子取下来给她观摩。 现在细想想,他分明就是不愿意的。 丁昭昭脑海里闪过自己看过的修仙文里大佬一言不发就要弄死路人的场景,又想到宁瑶一脸不耐烦地跟她说“那个家伙迷惑性太大了”,迅速联想出了一个合理的情节。 这下她有点相信宁瑶说的了…… “谢谢。”丁昭昭真挚地向星嘉道谢,“以后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尽管开口。” 星嘉反倒有些害羞:“只是小事而已,师姐不必客气。倒是师姐要多加小心啊。” 哎,看看这师弟,多么纯良无害,多么体贴温暖。 师兄,为了一个耳坠子要害我性命,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第17章 出关·洁净精微 祈灵崖坐落在宗门属地的西南角,从崖顶望去,不仅能将整个浮海泉尽收眼底,还能看清楚弘人仙宗的全貌。 日出的一缕晨光乍现时,是天地灵气复苏之际,不少修士都不会错过这个领悟天地道法的时分,勤勉者往往会从天黑打坐到天光大亮。 褚徵也不例外。 他站在祈灵崖上,远远地看着弘人仙宗环绕的薄雾,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崖上的风有些狂躁,吹得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片刻后,他身遭散乱无序的灵气有规律地回拢,墨色的瞳孔里滑过一道淡霭流光,在橙色的日光之下现出奇异的淡紫色。 “竟然是‘洁净精微’之境,这等心境,即使是这个年纪的我也远远及不上你。” 身后有道嗓音倏地响起,以褚徵的修为竟也毫无察觉。 那人并不知道自己贸然出现在一位修士身后是多么富有挑衅又危险的举措,语调懒懒散散的,好像只是闲游路过。 当事人却并不意外,转过身微微颔首。 “掌门。” …… 弘人仙宗掌门李曦耀,修为迈入洞虚境后期多年,战力上却远超了这个境界,被修真界誉为“半步大乘”的强者。 然而这位一直对外宣传洞虚境后期的掌门,实际修为其实早已抵达了大圆满,这一次闭关也是为了冲击大乘境。 剑修本就拥有越阶战斗的能力,李曦耀更是剑修中的强者,寻常大乘境初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半步大乘,呵…… 褚徵眉目从容,问候过了便不再多言。倒是李曦耀,兴致满满地上前来打量起这位弘人仙宗的下一任“希望”,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看起来十分轻佻。 外界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位掌门的做派,也就是九洲十八境的大宗门里的一些大人物,多多少少通过接触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在那个小小的,寻常人企及一生也触碰不到边角的圈子里,李曦耀可算得上是“大名远扬”。 “哎呀呀,小师侄,才分开了四十五年,你就待我这么不亲近了?”他感叹着晃了晃头,一副“儿大不中留”的遗憾模样。 褚徵平静又不失礼貌地说:“弟子今年才二十二岁。” 李曦耀作出回忆的样子,发现确实如此,又笑嘻嘻地凑上来:“哎呀,我都忘了,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才二十二就金丹境后期了,那更值得表扬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掌门昔日将弟子带回宗门已是大恩,无以为报,弟子别无所求。” 非常恭谨温顺,懂得感恩的回答,称得上是满分答案了。 但李曦耀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一点消失了。 就在褚徵以为他会借故发火时,李曦耀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快速眨了眨眼。 “别无所求吗?那太好了。”对方笑眯眯地盯着他,“不过很可惜,本座有事情要求你办呢。” 旁人在这恐怕要惊吓得不敢动弹了,他一介洞虚境大能,开口吩咐一名金丹境的弟子办事用的却是“求”字。 不过褚徵早已习惯他这幅无视体统,心随性至的模样,因而也没什么波动。 只是……掌门怎么会有事要他去办呢? “掌门请说。” -- 第30页 “秘密。”李曦耀搭着他的肩,顺手拍了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本座有预感,会在接下来遇到有缘之人。” “敢问掌门,这也是慧门推演算出来的一部分吗?” “想知道啊?”李曦耀故意卖关子。 见褚徵没什么表情变化,李曦耀在心里撇了撇嘴,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很不好逗。 “等我把位置交给你,你也学会慧门推演就明白了。” 褚徵语气淡淡:“掌门又在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以后就明白了。” 说罢,褚徵再一眨眼,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来去如风,他倒是一如既往的自由。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看起来似乎也是可信之人。 可惜……真相往往并非如此。 …… 目送丁昭昭离开,星嘉还在原地多留了会儿,直到星顾走到他身边,问:“怎么样?” 先前还纯良温厚的少年瞬间收敛了笑意,说:“不是她。” “怎么会?”星顾皱了皱眉,“我分明感觉到和阵盘上相似的气息。”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星顾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星嘉又问:“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找阵盘的主人?” 星顾还是沉默。 气氛一下子阴沉起来。 “你还在和魔族的人接触吗?”星嘉语气微沉,“找到阵盘主人后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 “不……不是。”星顾咬咬牙,心道这下更加不能把他和薄野的交易说给哥哥了。 “我只是害怕我们会暴露。” “天塌下来有那个魔族顶着,不必趟这趟浑水。” “我明白了,哥哥。”星顾说着,又问,“方才你那样试探,不会被她察觉吗?” 星嘉摇了摇头:“赶巧得很,盯上她的不止我们两个。” 他微微摩挲了下手指,回忆起少女光洁皮肤的触感,嘴角慢慢泛起笑意,“说来巧得很,那位魔族一直在查找的线索,说不定就在她的身上。” 星顾不免有些意动:“要不要……” “明哲保身才是正理。”星嘉直接否定,“魔族的利益和咱们的可从来都不一致,他越想做成什么事,咱们就越要让他做不成。” “知道了。” 星嘉垂眸看了看地上被蛇毒染过的痕迹,释放灵力将痕迹清洗,又覆盖上了消弭气息的秘药,确认旁人察觉不出他动的手脚后就离开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虽然不起眼,但对于正如惊弓之鸟的人来说,却是最有效不过。 看来你心里怀揣的秘密,真的很多呢。 …… “师妹?” 褚徵的声音在身后蓦然响起,丁昭昭顿时浑身僵硬。 “师兄。”她努力维持神情自然和对方打招呼。 这一丝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褚徵的眼睛。 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褚徵却回忆不起自己究竟哪里让她生了防备之心。 尽管没有头绪,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同她闲聊,“师妹最近总是来得很早。” ……不多留个心眼,怎么被你弄死的都不知道。 “哈哈,勤勉是修士的美德。”丁昭昭正义凛然地说。 这一句话,直接把她先前宁愿亏欠褚徵人情也要多睡个半夜的大半个月给抹去了,倒是和她最开始鬼扯“潜泳时被水植物缠住”完全一致。 想到这里,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丁昭昭敏锐地注意到他嘴角微扬的弧度和眼神里含着的愉悦。 笑……笑个屁。 活像夜黑风高夜里杀人杀嗨了的狂魔。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丁昭昭最近每天看见男主都全身不得劲,几乎是数着日历过日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栽了。 褚徵那边明明察觉出了不对,还是按捺着不动,非常沉稳。 丁昭昭也知道,自己的演技算不上好,何况是褚徵这种聪慧的人,想来早就看出了端倪。 明知她心中有鬼还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丁昭昭越发觉得他心机深沉。 综上,他们表面看起来还是相亲相爱的师兄妹,但关系其实已经覆上了一层双方都看得见的冰霜。 心机深沉的杀人狂魔·褚徵终于在丁昭昭第二期养鱼任务的末期迎来了一次关系破冰的机会。 那是一个丁昭昭不小心睡过了头的早晨。 自从她和褚徵关系转冷后,丁昭昭就没让他帮忙照看后半夜的鱼了,全程亲力亲为,发誓不让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事情发生。 可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重回全夜班的丁昭昭非常不适应,痛苦程度飙升,甚至超越了她最开始养鱼的那段时候。 要是仅仅是这样就算了,偏偏那位洞澈真君在这个时候还跳出来给她添堵,非要上过课的弟子再抽出一周时间去收尾,借口名曰课程内容还没讲完。 您有事吗?您很闲吗?您图什么啊? 丁昭昭发出灵魂三问。 前两个回答她不得而知,不过最后一个问题她可能在返课后就有了答案。 显然的,谈永丰图一个发泄途径。此时的他仿佛一个正在经历更年期的中年男子,动辄大动肝火,全身的精力无处发泄。 -- 第31页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责打弟子,而是指着对方大骂,用词倒也不粗俗,但语调神情都十分严肃迫人,时不时伴以冷嘲热讽,仿佛那位弟子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宗门的污点,丁昭昭在旁边听着都要自闭了。 事后他环视全场,提醒所有人这次不体罚是出于他的仁慈,下次就未必了。 最后下学堂的时候,丁昭昭阴云罩顶,环顾周围,所有人也是一脸吃了翔的表情。 然后,这天她一觉从浮海泉醒来,就发现自己要迟到了。 此时的丁昭昭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天要亡我—— 第18章 器修·爱好阵法 丁昭昭一边往外冲,一边从兜里掏疾行符,就在她正准备一口气把十几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时,忽然看到褚徵自外面走来。 对方看见她这幅架势也有些讶异,正准备开口:“师妹……” 丁昭昭可没空跟他寒暄,绕过他就跑,嘴里喊着:“赶趟赶趟,下次再聊。” 少女的背影一瞬间就没影了,褚徵被落在原地,略一思索就想通了个中理由。 丁昭昭一路狂驰,还是在迟到的边缘疯狂试探。 迎面的风把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她晕头转向之间仿佛看见谈永丰硕大的怒容在向她招手。 就在这时,周围的风仿佛凝结了,倏地一滞—— 一股轻柔的力道落在她的肩上,紧接着大脑就是一阵眩晕,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茫然的白,仿佛在时空隧道中穿梭。 她再一睁眼,就来到了学堂前。 无数弟子鱼贯而入,有的在闲聊,有的在抓紧时间进去,还有的站在外面四处张望,似乎是在等人。 丁昭昭回过头。 温和的水灵力重新沉进体内,像一层钴蓝色的水泡泡,褚徵收了力,低头回看她。 “……谢谢师兄。” “不客气。”对方风轻云淡地带过。 丁昭昭有些混乱了,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褚徵。 连迟到都会帮她的人,真的会是那个在她身体里暗伏杀机的未来的魔头吗? 可惜丁昭昭还没来得深思,一扭头就看到谈永丰站在高处瞪她。 这场面无异于中学时期被教导主任抓恋爱的冲击感,她又向褚徵道了一遍谢,就一溜烟钻进学堂了。 她一边走还能感觉到对方恐怖的视线一路盯着她,仿佛要吃人。 等到丁昭昭进去了,褚徵才移动视线和这位师尊对视。 他充满打量的视线牢牢凝在他身上,不像在看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反而像防备一头随时会咬人的野兽。 这样明显的忌惮和猜疑……换了谁心态都受不了。 然而褚徵只是带着笑意和他对视,行了个弟子礼,转身就走了。 谈永丰见他这幅模样眉头立刻紧蹙,几欲发火,但还是顾忌着接下来的课忍住了。 “师尊,消消气吧,师兄想必还有其他要紧事呢。” 说话的人名叫卫鸿云,是谈永丰的另一名亲传弟子。 他与褚徵不同,是正统修仙世界出来的“正苗子”,也是谈永丰一手培养,从小就养在身边的。虽然资质并不如褚徵,但因着出身的缘故,很得谈永丰青眼。 这次东海之行,褚徵身边也全程有他跟随。名义上是照料师弟,顺手给他抬一抬历练的经历,实际上也是谈永丰暗插了个钉子,时刻盯着这个自己一直不放心的大弟子。 谈永丰脸色略有缓和,但还是不太好看,“自从去了东海,你师兄的心是越来越野了。”他又瞥了一眼自己视作心腹的亲传,低声问:“当真没发觉什么异样?” 卫鸿云是压根就没发现什么异样的,但架不住师尊反复盘问,此刻也显露了一些犹疑,“许是弟子未曾察觉……” “也罢,你修为原就低了他一个大境界,是为师为难你了。”谈永丰叹了口气,不再谈论此事,径直走入学堂。 听到这话,卫鸿云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收拢在袖中的拳头紧握。 仿佛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不如大师兄的弟子。 明明同为洞澈真君的亲传,他和师兄在宗门的情况却天差地别,别人提到他时永远是“哦,洞澈真君的另一个亲传啊”,而不是他的名字卫鸿云。 他一直是被人忽视的那个。 卫鸿云深吸口气,松了手,迈步朝学堂走去。 …… 尽管来的路上风波不断,但丁昭昭不是那种纠结的人,她一边开小差听课一边在鸣星草纸上刻着阵法,一堂课就直接摸过去了。 告别了黑脸煞神谈永丰,接下来就是快乐的阵法课。 这天上课的是太阴峰的一位元婴真君,据说是她那位便宜师父的亲师侄。 似乎是太阴峰的传统艺能,这位讲起课来有点不着调的意味,正经教学中夹杂着不少小段子,干货和笑话之间切换自如,信手拈来,听得学堂弟子们乐不可支。 丁昭昭听得津津有味,一天课上下来早就把早上的那点杂乱心绪忘了个一干二净。 令她意外的是,她又在课上看到了沈和意的身影。 他是太宁峰弟子,洞石真君的课上见到他不意外,但这节课分明是阵修课。 大约是同她一样“不务正业”来着,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 第32页 丁昭昭还留着初见时被电击的ptsd记忆,见到沈和意心里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惜的是,她不去招惹麻烦,麻烦却总是来招惹她。 沈和意一见她要走,立马冲上来拦住了她,非常自来熟地跟她打招呼。 “师姐好啊!” ……我们很熟吗? 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又有些羞赧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师姐,你和褚师兄关系很好吗?” 这三个字再次拉响了丁昭昭的心理防线,她警惕地问:“怎么了?” “不是……”沈和意连忙摆手,“我就是看到褚师兄送你来学堂,所以……就想随便问问。” 看着眼前疑似耳根泛红的少年,丁昭昭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吧,又是一个对褚徵感兴趣的。 你对黑化的大佬根本一无所知啊! 看得出沈和意已经在尽力掩饰自己对褚徵的关注了,但效果显然不尽人意。 这孩子……是真实诚啊。 丁昭昭略一思索,给出了个含糊折中的答案:“嗯……同门间友爱互助是应该的。” 沈和意双眼瞬间一亮:“我知道了!” 然后就心满意足的,高高兴兴走开了。 喂,你又知道了什么啊? 撇去这次不说,丁昭昭后来时常在阵法课上遇到沈和意,才发现这位太宁峰真传心里真正的热情其实是阵法。 丁昭昭也问过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拜入太阴峰门下呢?” 还能顺便把薄野泽那个烦人精顶了,多好啊。 沈和意也有些遗憾,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家里不会允许的,姐姐……也会不高兴的。” 丁昭昭:…… 什么年代了,家长还搞一手包办。 虽然没明白他的具体所指,但涉及家族秘辛,丁昭昭也不好多问。 后来她才从温澜那里得知,沈家是有名的炼器世家,历代嫡系都以传承炼器之术为己任,也出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若是枝叶硕茂也罢,说不定还能允许那么个把子孙去追求梦想。偏偏沈家这一代人丁凋敝,嫡系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和意,另一个叫做沈云屏,是沈和意的亲姐姐,也是太宁峰真传弟子。 沈云屏资质、修为、炼器水准都超出沈和意不少,也是沈家一直以来当做下一任家主培养的。因而她虽然只比沈和意大了三岁,但对这个弟弟一直管得很严,不像同辈反而像长辈。 沈和意如果要放弃炼器转修阵法,首先就要过沈云屏这关。 大家族,好处很明显,负担也很明显。 丁昭昭作为一介平民,虽然没有这种家族顾虑的考量,但也非常理解对方的选择。 他顶着家族的压力也要自学阵法,可见是真的热爱了。 丁昭昭虽然有阵法大师的正统师承,但玉敛真君完全是个不管事的,她觉得自己和野路子也没什么区别。 一来二去他们俩就时常凑在一起,不管是炼器还是阵法课都一块上,课余也时常讨论阵法问题。 沈和意在炼器一道上不管是兴趣还是天赋都比较缺失,但在阵法上却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和热情。 连丁昭昭都自愧不如的那种。 她在阵法问题上遇到了困惑的地方,短时间内解不出来的话往往会先丢在一旁,过几天再想,毕竟灵感这个东西不是一时半会憋得出来的。 沈和意不一样,他一旦和某个思路较上了劲,熬夜也要把东西做出来。 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两人一起探讨时遇到了问题,经历了一天苦思无果后,丁昭昭回去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就看到形容潦草,眼里血丝横行的沈和意巴巴地等在门口。 然后高兴地抓着刚刚起床,眼睛还睁不开的丁昭昭讲述自己一整夜的成果。 丁昭昭费劲地睁开眼看他花了一夜的图纸或者刻了一夜才成功的阵盘,嘴角疯狂抽搐。 就这毅力,你不成为大师谁成为大师? 在阵法上显示出旺盛精力和高度热情的沈和意,生活上却是个非常佛系的少年。 除了阵法,丁昭昭还没见过他对别的什么事情很关注。 哦,除了褚徵。 正是因为和他接触的时间久了,丁昭昭才发现,这家伙对褚徵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的,非,常,关,注。 关心中带着保持距离的恭敬,简直像个扭曲的隐藏褚徵厨。 拐弯抹角地打听就算了,好歹也掩饰得自然一点吧。 耐心被消磨完的丁昭昭选择直接打直球:“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褚师兄呢?” 沈和意一愣,讷讷地说:“我好像没什么立场去关心他。” 丁昭昭一个白眼,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看着她,有些不懂。 一脸懵懂的傻球。 丁昭昭语重心长:“笨蛋,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第19章 鼎中的秘密 沈和意从那天之后就不怎么问她褚徵的事了,但也没见到他主动去联系褚徵,也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没。 在丁昭昭看来,他对褚徵就是一种对偶像的崇拜。弘人仙宗许多弟子都这样。 修真界,追起星来更为慕强。 试问谁不想搞到一个事业批大天才呢? 说起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次送她去学堂后,褚徵近日来的表现一直非常奇怪。 -- 第33页 以往的他虽然也是以“热心师兄”的身份出现,但现在简直热心过头了,仿佛一个冲业绩的x底捞员工。 他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的感觉,但褚徵这人很懂得掩饰,伪装神情的段位和沈和意一比几乎是lv99和lv1的区别,因而不叫人产生被窥探的厌烦。 但在丁昭昭心里,对他的防范和警惕也是lv99级别的,褚徵可能只在绝大半时间关注她,而她全程都在戒备他。 越是戒备她的神思就越是不可避免地飘到他那枚菱形耳坠上。 好奇,实在是太好奇了。 但再好奇她也不敢流露半分来,上次的风波她还记着呢。褚徵明明十分宝贝这枚耳坠,但还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只会暗戳戳地给她身上埋地雷。 褚徵的耳坠她拿不下来,原主留下的图纸却是现成的。 她对着图纸研究了一周,翻了不知道多少资料,甚至冒险把部分图纸给沈和意看了,然而还是没有收获。 “范围太大了。”沈和意如是说道,“炼器的形体是自由的,阵法才是核心,但阵法师往往会炼制出更能发挥阵法威力的器型。你的这枚首饰,隐匿、移动、储存、攻击,甚至契约都有可能。” “不看阵法是很难推测它的用途的。” 丁昭昭:…… 要看到阵法,那就得老虎嘴上拔毛了。 她虽然心痒难耐,但到底没胆子再对褚徵做什么,只好转移了视线—— 将注意力挪到那尊怪鼎上。 不同于其他原主留下来的东西,要么只有图纸,要么只有残缺阵法,这尊鼎不仅有详细的阵法图解,还有原主亲手练出来的实物。 虽然造型古怪,多处设计充满“致敬”,而且疑似不能使用,但丁昭昭还是对它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她又试了试用其他法门催动,未果,然后就将鼎上铭的空间阵法拆解画了下来。 空间阵法向来是同级别阵法中最复杂的,鼎上的这个更是由不止一个阵法组成的复合阵法。 丁昭昭试着做一套阵盘出来,果然失败了。 还是太复杂了。 于是她又就其中拆解出来的一个基础空间阵做了个阵盘,发现还是运行不了。 这套复合阵法还不是普通的阵法叠加,而是相辅相成,自成一体,单拆出谁都是不完整体。 奇怪,太奇怪了。 此时的丁昭昭仿佛一个全靠小聪明和勤奋的领域小能无意间误入了鬼才大佬的世界。 简直像进了迷宫一样。 这个让她第一眼“误认”为天阶法器的古怪铜鼎,设计思路中透露着一种既可能是天才又可能是废料的熟悉气息。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两本古怪阵法图书的作者,飞翔的鲸鱼。 她第一眼看到改良版伏魔阵时也为之惊艳,随后着迷地沉浸研究,在失败后又怀疑阵图的实用性。 但最后还是把阵法刻了出来,凭借着一种极其剑走偏锋的思路——逆转阵。 想到这,丁昭昭刻阵的手一顿,立马按着灵力逆行的线路行走。 逆转阵的多种思路,在那本《孩子们的阵法图书》里都有零散记载,真正成形的阵法则隐藏于她刚来世界时拿到的《神奇阵法》中。 说来奇怪,那本书的借阅期限很长,原主一口气登记了一年的借阅期。 在她印象里,原主似乎也一直在研究这本阵法图书,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对这书才会如此感兴趣。 丁昭昭早把这两本书翻来覆去琢磨了个遍,又领悟了反写莲花,对逆转阵可谓是再熟悉不过。 因而眼下虽然是凭空创立新的阵法,但她思如泉涌,手上动作行云流水。 在这一刻,丁昭昭的心神高度集中,有些紧张,但并不担心自己写不出来这新的阵法。 一道道阵纹落下去,阵盘负荷的灵力越来越多,颜色也愈发沉郁。 空气中的灵力波动紧张起来,仿佛有一根拉到极限的弦,立马就要崩断。 无声的压力在房间里蔓延,那是接近天阶阵法带来的压迫,就像天阶法器出世一样,其灵感能与整片天地共鸣。 丁昭昭越画越觉得身体负担加重,额上汗珠一滴滴落下。 更要命的是,灵力快要枯竭了。 她没想到这个尝试会走到这么深的地步,但此刻骑虎难下,丁昭昭也不想放弃眼前的成果,只能撑着继续刻完阵盘。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阵纹上泛出一道合眼金光,所有纹路瞬间连缀,齐齐亮起,转瞬光芒转暗,沉顿其中。 成功了。 逆转空间阵。 她尝试着再去感受阵盘中蕴藏的力量,心中有了个惊人的猜想。 这绝不是平移思路的空间阵。 她手指收紧,冰凉的阵盘硌得手心有些疼,使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阵法是用来破除两个空间之间的“墙壁”的。 天阶法器,破壁式的空间阵……原主她到底想做什么? 纷杂的念头齐齐涌了上来,丁昭昭又想到了她拼凑成的残缺版弘人仙宗护山大阵阵图,突然感觉额角突突直跳。 人除我佬。 ……大佬们,不要一出场就浑身搞事的气息好吗。 自从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修□□,丁昭昭的脑海里总是被迫不得不上演各种阴谋论。 -- 第34页 她很想当个甩手掌柜,把这些废炉子,废纸都扔进垃圾箱里,让大佬和背后剧情线手拉手滚出她这个普通人的世界。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人类好奇窥私的天性,丁昭昭总是在这些露出一点点苗头的鱼钩上毫无抵抗力。 救命,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法抵抗探秘诱惑的丁昭昭站在那里和铜鼎瞪了会眼,最终无奈地蹲下身去把它拎了起来。 虽然她不具备炼制天阶法器的本事,但丁昭昭还是非常大胆地直接改了这只铜鼎。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原主身为筑基境中期也能炼制出这个铜鼎,那她肯定也能改一改。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丁昭昭成功地在原基础上进行了整个运行路线的逆行,将整座法阵改成了逆转阵。 这下怪鼎可以运行了。 了解到复合空间阵的思路后,她甚至还做了点大胆的幻想——比如铜鼎能直接把她带回原来的世界或者在万千世界中自由穿行什么的。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起先铜鼎还光芒大放,剧烈晃动。 就在丁昭昭以为它要就地开大时,上面喷出了一口烟,咕咕两声,没了声息。 ……原来是个哑炮。 她还没来得及再启动,铜鼎又开始冒烟,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疑似水壶烧开了的哨子音,最后猛地喷出一口气,阵纹顿时全黑,彻底熄灭,宣布报废。 流汗jpg 怪鼎是个一次性用品,秉着报废自己的代价最后吐出来的是一枚钥匙和一页纸。 钥匙金光闪闪,看上去华贵万分,丁昭昭到手时十分激动,结果仔细一看,只是渡了一层鎏金边,里头还是普通玄铁。 …… 就不该对原主有什么期待的。 丁昭昭兀自撇了撇嘴,但还是有些期望地打开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那页纸。 满页的划痕映入眼,纸张的主人看上去心情似乎十分狂躁。 在无数道漫无边际的混乱痕迹中,丁昭昭依稀分辨出被反复加重了的两行字。 救救我。 还有—— 去攻塔。 第20章 掌门?画风异常 攻塔? 这两个字可不可谓不耳熟。 就连丁昭昭这个异乡人也知道,无相秘境即将开启,宗门有意让出色的弟子们拿到更多的资源,因而开启了迦别林内的变易塔。 变易塔,塔如其名,据说每个人进去后遇到的关卡和考验都不相同,第二天进塔和第一天攻塔时遇到的机关也不同,是以弘人仙宗这么多年来,能攻下整座塔的人少之又少。 变易塔共有十二层,寻常弟子能上第六层便算得上同辈中的佼佼者。至于第十层,即便是亲传弟子也是少之又少。 变易塔开放时间不定,基本上是在每次秘境历练之前。 宗门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补充下弟子实力,出手十分大方,每次变易塔开放的奖励都十分丰厚,因而弟子们也十分热衷于攻塔。 塔一开放,就迅速成了宗门里的大热门,丁昭昭也经常听到身边人谈论。 “你叫我攻塔我就攻塔?”丁昭昭说着,用力把手中的纸拍在桌子上。 双目如炬,简直能穿透纸面直接和原主的双眼对视。 她没料到的是,沈和意这个只爱钻研阵法的人,竟也对这全武行的攻塔风潮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非要凑这个热闹。” 沈和意晃了晃脑袋,“这你就不懂了,这次变易塔第十二层的兑换奖励里,你猜有什么?” 这下丁昭昭来了精神了。 能让沈和意这么在意的,不是什么上古阵图,也应该是珍稀材料。 沈和意不负所托,说出的答案让她怦然心动: “水寒金。” 她一抬头,就看到水寒金三个大字闪着金光在向她招手。 这器修的收集癖,真是要命了。 然而,丁昭昭还没来得及去变易塔试上一试,宗门忽然召开的大会便阻断了她的行程。 弘人仙宗掌门,号称是宗门千年来第一天才的那位先天明/慧心出关了。 丁昭昭听着身边女修喋喋不休,全是对这位掌门的崇拜之情,不由得也在思索一个问题。 宗门千年来第一天才,也不知和男主比谁更厉害些? 她甩了甩头,努力驱赶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李曦耀身为一宗掌门,长达四十五年后再次出关,自然是宗门中的头等大事。适逢无相秘境开启在即,宗门立马召开了一次大会,召集了所有亲传及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挤在外头想要一睹本派掌门的风姿。 这掌门一闭关就是四十五年,丁昭昭猜测弟子中估计有不少入门都还不到四十五年的,想来自拜入弘人仙宗起就没见过掌门的样子。 每个世界的大会都枯燥而又漫长,领导们的讲话乏味而又冗长。 丁昭昭去得晚,和外门弟子一起挤在外围,远远地看过去,台上的那几位峰主、长老都是一个个小黑点,鼻子眼睛也看不清。 讲话的那位长老还在絮叨着秘境是任何凶险与机遇并存,丁昭昭却已经神游天外。 这几天她那位便宜师父又开始频繁联系她,话里话外还是围绕着她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师兄打听。 -- 第35页 无相秘境开启在即,她知道玉敛真君此时着急是正常的,但…… 师父,你好歹也掩饰一下自己这么明显的偏心吧? 仿佛听到了丁昭昭的内心独白,玉敛真君之后确实客气地询问了下她的近况,然后很大方地表示: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仿佛她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而是个住了十几年也没上门拜访过几次的关系不那么熟的邻居。 他客气,丁昭昭可不打算客气了。 洞虚境中期的阵法宗师给她答疑解惑,这是多么珍贵的机会,丁昭昭立马掏出自己攒了一个学期的问题开始问,足足把天给问黑了。 好处给到位了,干活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大意见。丁昭昭积极地联系了那位大师兄,一天消息都要发上几轮。 玉敛真君没有亲自传信给自己大弟子,想必有什么顾虑的地方。丁昭昭明知自己给人做踏板,却也不得不按指令行事。 只是,她烟海般的讯息石沉大海,联系对方的意图始终未果。 玉敛真君是直蹙眉头,她却不着急。 除此外,丁昭昭还记挂着一件大事,那就是偷渡天生鲸的事。 留在宗门越久,隐患只会越大。此次无相秘境是个机会,她也许可以乘机把天生鲸带到外头去,也算是还它自由。 但如何操作却是件难事。 丁昭昭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个好法子,不免有些泄气。 就在这时,身边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侧头一看,居然是沈和意,他竟也和她一起挤在外围。 丁昭昭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容。 沈和意瞅见她笑,神色却变得更担忧了些。他一过来就看见她心事重重,眉头锁着,一副忧虑不安的样子,这会又忽然发笑,只怕是被这未来的秘境吓糊涂了。 于是他拉着她的袖子,苦口婆心劝道:“你虽然战力不佳,但不必担忧。这无相秘境虽然凶险,但以咱们阵修和器修的能耐,保全自己绝对不在话下。” 说罢,还拍了拍她的手。 丁昭昭:……我谢谢你啊。 她还是点了点头,装作认真地敷衍了他。 沈和意以为她犯了“考前焦虑症”了,殊不知她丁昭昭向来心态稳的一批。 就在他们两人窃窃私语时,看到远处一阵骚动。 丁昭昭眯眼一看,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我阿姐!”沈和意神色雀跃,拉着她往前边走去。 引起人群风波的是一对并行的人,二人皆着弘人宗亲传弟子服饰,女子生得极美,但神情冷淡,俨然一副不好接近的冰山美人模样,男子丰神俊朗,沉着地和女子谈论着什么,眉目温和含着笑意。 二人同框交谈的画面看上去分外和谐,仿佛行走的画卷,谁看了不称一句一对璧人。 丁昭昭走近了才认出是褚徵,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往人群中躲了躲,很快她的注意力又把褚徵身旁的女子吸引了。 这便是沈和意提及多次的姐姐? 在沈和意的描述中,沈云屏十分重视礼教,深受世家大族底蕴影响,只大了幼弟三岁便将他管得服服帖帖,在沈和意心中是长辈那一派的,没想到模样倒也没有那么威严。 她注意到,沈和意一过去,沈云屏的冰山美人形象便消失了,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眉目都生动起来。 明明是训斥的姿态,但丁昭昭却从她神色间看到了深深的关怀与在意。 她松了一口气,却见沈和意转过身来,似乎是在寻她。 丁昭昭心中暗叫不好,她可不想和褚徵这个瘟神撞上,立马脚底抹油开跑。 她走着神边听大会讲话,边往里头走,也想看看掌门长什么样子。 轮到李曦耀讲话的时候,她终于挤到了里面,仰头一看,却发现对方的面孔意外地有些熟悉。 她表情登时有些绷不住。 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又不记得她同这位掌门是相识的。 她今年才二十岁,李曦耀闭关那年,原主甚至都还没出生呢! 真是奇了怪了。 他虽然是洞虚境后期的大能,但气质意外地平易近人,容貌也是十分年轻俊美,看上去不过是个青年,穿着宽袖古袍,依旧是弘人仙宗招牌的白衣金纹,只不过腰封上的金纹密些,绣龙、鱼、鸟三兽,其余的倒同寻常弟子没什么区别。 和褚徵那种深海映月的清冷深邃不同,李曦耀的姿态十分不羁,有种不羁的磊落之意,明明身后是空的,却仿佛凭空倚着什么,倒有种醉卧梨花坞的风流。 丁昭昭打量着他,觉得修真界就是这点好,俊男美女层出不穷,看得她眼睛倒要花了。就是这掌门看起来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 正当她这样想时,台上的人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丁昭昭这才发现,他原来是桃花眸。 那人的桃花眸生得十分俊俏,神情更似透着蜜水,轻飘飘地盯着她眨了眨眼。 丁昭昭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尽管李曦耀很快挪开了视线,但她还是大为震撼,方才那一幕绝不是她的错觉。 他在朝她放电。 离谱,离谱至极。 这弘人仙宗绝对有点什么东西吧。 第21章 缘法与缘法 “师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沈云屏容色淡淡,“既是洞澈真君的要求,身为门中弟子理应襄助一二。” -- 第36页 这话听起来合理,但只是说的客气话而已,论理还是他承了沈家的人情。 于是褚徵笑了笑,正准备开口,余光忽然瞥见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对方分明也瞧见了他,却当机立断后退一步,显然不欲与他迎上。 褚徵略略失神。 理智提醒着他回神,时刻保持着那张完美的面具。因而从外表看,他只是略微一顿,便十分自然地接话:“哪里,多亏了师妹相助,我才能顺利完成师尊的嘱托。若有哪日能偿还一二,还望师妹不弃。” “那便先多谢师兄了。”沈云屏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模样,心中却略略松了口气。 云家费尽心思得来的消息,耗费的人力物力也不小,总算是搭上了褚徵这条线,让他欠下了自己一个人情。 明明嘴上说着如此谦恭的话,语气却是从容不迫的,沈云屏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眉目带笑,看上去十分可亲。 然而她知道,微笑可亲的模样不过是表象,其下深涌的心流她这么久也未能触及分毫。 沈云屏不知同多少名家子弟,人中龙凤打过交道,却从未见过褚徵这样的。 说他难缠,他却又好说话得很;说他好相与,她却一点也看不透他。 她抿了抿唇,还打算强打精神同他交谈,却突然瞥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和意。” “阿姐!” 沈和意走到她面前,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又想起来褚徵还在身边,介绍道:“这是我胞弟,沈和意。” 两人互通了姓名师承,沈和意却表现得有些激动。 沈云屏暗自皱了皱眉。 原以为只是一时的,结果和意说话时也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平时让他多说一句都缩得像个鹌鹑蛋,这话却提些“迷幻阵”之类的不着调的话头,跟喝醉了酒一样。 幸好褚徵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以他的品性,想来对方有失礼之处也会包容。 但沈云屏还是不大满意,谈话里也夹杂上几句暗示性的警告。 他安静地听了会儿,正当沈云屏以为他收到了话里的暗示时,沈和意突然一惊乍,“呀,我都忘了,方才和我同行的丁……” 说着,他便回过头去看,身后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丁昭昭? 此时的丁昭昭早已跑得没了人形。 沈和意有点尴尬,呐呐道:“奇怪,明明刚刚还在……” 褚徵心念一动,正打算说些什么,那头沈云屏却生怕他再出丑,立马堵住他的话口:“今日弟子众多,人群中走散了也是合情合理。” “也是。” …… 大会一散,丁昭昭敏锐地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盯着她。 然后脑中飞速闪过掌门的wink,顿时警铃大作。 赶紧离开了现场。 李曦耀完成了身为一宗掌门的任务,正开开心心地给褚徵传消息,准备最后的收尾。 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在人群里搜寻着那个孩子,却恰好看见她匆忙逃跑的身影,仿佛身后有野兽在追。 他直接笑出声来,引得身边弟子频频侧目,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李曦耀摆摆手,远远地看见褚徵身影,忙招手:“褚兄——!” 走在石阶上的某位长老听见这会,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就没站稳。 “掌门——”他回过头来,神色严厉。 身为大宗掌门,这成何体统。 若是让外人瞧见听见了…… 褚徵倒是没什么表情,认认真真同他行礼:“掌门。” 他行礼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被李曦耀一把握住,拖着往一边去了。 对方大大咧咧地抓着他的手,“来来来,同你说个事。” “掌门请讲。” “还记得前一段时间本座同你说的事吗?” 褚徵低敛着眉目,回道:“自然记得。” 话一出口,他看见对方脸上扩大的笑意,觉得有些不妙,右手掐诀,在二人身周随手设了个隔音禁制。 李曦耀眼中笑意加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记得就好,本座今日……果然遇上了那位有缘之人。” 他语气神神秘秘的,仿佛藏了天大的秘密。 装神弄鬼。 褚徵神色不改,“掌门需要弟子做些什么呢?” 李曦耀略一沉吟,道:“虽然只是个同我有眼缘的弟子,但——慧门推演中最讲究此际缘法,本座需要你替我照看一二,别让她在秘境中枉死了去。” “若是遭受了本不该遭受的命运,本座好不容易有个眼缘的弟子就这样没了,那多可惜啊。” 说着,他叹了口气,仿佛很惋惜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若不是知晓他无从得知前尘往事,褚徵简直要以为他是故意为之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褚徵淡淡道:“掌门误会了,只是不知那名弟子姓甚名谁。若不知晓,弟子即便有心也无力。” “既是掌门难得的缘法,弟子没有不关心的道理。” 褚徵同他对视,良久,李曦耀率先移开了目光,摇了摇头。 “你啊你啊,就是太较真了。” 褚徵不语,只是含着笑等他的话。 “她也是你比较熟络的师妹了,我还曾听说过你们俩同进同出呢。” -- 第37页 这个描述,莫非是…… 李曦耀眸光定定地看着他,笑着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 “三光峰,宁瑶。” 果然如此。 原来如此。 褚徵袖中的手指微动,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早已料到的喜悦。 李曦耀说完,扬扬手便走了。 好不容易有个有眼缘的弟子…… 褚徵低着头,忽然回忆起很久之前的时候。 那时他年纪还小,不通世事,无意间爆发的魔气不仅屠戮了整个村庄的人,而且也提醒了他一个他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他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异类。 连魔族都有他们的同伴,而他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还未通灵便造了一身杀孽,所有人都同意要将他这个危患扼杀于襁褓之中。 是李曦耀力排众议,将他带回弘人仙宗教化。 那时他也是笑眯眯的模样,独挑群雄也不落下风,嘴里说的是:“哎呀,这小孩同我有缘,放心,不会给你们教出个歪苗子的。” 再后来…… 褚徵微微吐气,遥遥地望向夕阳落下去的山崖。 那红光汇聚成一点,将白雾染得金红,很快就要沉没了。 他忘了他曾说过,我也是同他有缘法的。 …… 褚徵虽得了掌门下达的暗中保护的指令,一时间却没有行动起来。 往日有这样的蛛丝马迹,他必然会设计一个万全之策,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把消息通通倒给他。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总觉得事情另有蹊跷。 李曦耀虽行事轻薄,但向来言出必行,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的话,想必不会有假。 许是自己多虑了。 但,无论如何,已知的变数是不会变的。 这样想的褚徵,有一天再次出现在了丁昭昭面前。 ? 丁昭昭望着面前的男主,颇为不解。 距离他们关系转冷,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然而褚徵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平静而又熟练地问她后来是否还有迟到的情况,需不需要他帮着照看鱼群,真是令她叹为观止。 丁昭昭都不知道该夸他是心态好还是脸皮厚了。 “不必了,多谢师兄好意。”丁昭昭委婉拒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冷淡了,以褚徵那高岭之花的性格必然拉不下这个脸继续同她说话。 谁料对方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上次见师妹对我的耳坠感兴趣,想来只看了片刻也不够了解其中的阵法构造,我便托人又重新打了一副。” 说着,他笑盈盈地取了出来,手心一抹深蓝,暗蕴的蓝光如月华般流坠,同他耳畔的那副别无二致。 丁昭昭像看一个怪胎一样看着他把耳坠放到她手心里。 褚徵仿佛感受不到她的眼神,眨了眨眼,解释道:“此物赠与师妹。” 丁昭昭十分不自在地咳嗽起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对方这是演的哪一出。 救命,给她整不会了。 “无功不受禄。” 褚徵一顿,忽然道:“全当是感谢师妹了,替我照料天生鲸。” 天生鲸?! 丁昭昭吃惊地睁圆了眼,连忙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凑得更近了些。 “天生鲸是你的宠物?”这消息可谓是十分冲击了,丁昭昭又想起了什么,“那你还——” 褚徵叹了口气,“事急从权,并非有意隐瞒师妹。” 丁昭昭沉默了一下,觉得有理有据,还是收下了耳坠。 若不是褚徵,又有谁能将外来的妖兽带进宗门的浮海岛呢?而且养了这么久都无人察觉。 也许有人察觉,但至少无人敢过问。 此间手段,也不知是术法还是人情,又或者两者都有。 褚徵见她神色缓和,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正题。 “师妹现在可以告诉我,前些日子为什么对我避之不及了吗?” 丁昭昭猛地抬头。 第22章 任务·无中生有 丁昭昭最后还是落荒而逃了。 她思索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边褚徵还在神情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听的不是一个误会的解释,而是什么值得他奉若圭臬的大乘秘法。 丁昭昭在这样的注视下更加难开口了。 事后,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是否太过片面了。 可是除了褚徵,没有其他人有那样的机会在她身上留下什么。 况且星嘉与她素昧平生,没有理由要故意诓骗她。 丁昭昭凭借理性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判断,但情感上驱使她以警惕的心态去防备这位原著男主,再加上先入为主…… 她不受控制地放下茶杯,瓷器落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吓了对面的沈和意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说:“要是你这么担心秘境,不如……” 沈和意一边说话一边拧着眉思索,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高兴道:“不如秘境之前,我们先下山历练历练吧。” 丁昭昭一愣,旋即明白他又误会了。 “我心态真的没问题。”丁昭昭认真地解释。 沈和意默默看着她,一脸“我不信除非你说说到底为什么”的表情。 -- 第38页 丁昭昭放下手中的书籍,无意间看到窗外的落雪。 很快就要到小雪了,弘人仙宗地处北边,雪总是落得很早。 沈和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白银素裹,同往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丁昭昭托着下巴,有些出神。 随后指了指外头光秃秃的树,捂着胸口,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少女的忧愁。” 沈和意沉默地收回目光,克制着自己微妙的眼神。 虽然满脸都写着“你仿佛有那个大病”就是了。 “什么时候去变易塔?”他决定另起个话题。 丁昭昭略一沉吟,考虑了一下自己手头的工作量,将攻塔的日子定在了小雪那天。 “就小雪吧,吉利。” …… 三光峰峰主席曼,修为虽然只有出窍境中期,修为在一众宗内大能中并不突出,但作为一名出色的丹修,也是弘人仙宗中的首席炼丹长老,很得门中一众人的尊敬。 即便是各峰峰主,执事堂长老们,面对这位灵绛真君时,态度也要谨慎许多。 由于灵植与灵兽各自所需的生存条件都不同,是以宗门许多地方都被三光峰征用,用以培育灵绛真君所需的炼丹材料。 倒也不是没有人对此表达过意见,但终归是较小的声音。 譬如浮海泉就专用于养殖泷霜鱼,且泷霜鱼繁育所需的人工成本巨大,向来很令席曼头疼。 直到褚徵出现。 他是单属性水灵根,灵力深厚,用来蕴养泷霜鱼再合适不过,兼之脾气极好,耐性其佳,寻常弟子熬上一周便哭爹叫娘,他一做就是数年。 席曼知晓他入门时候的事,起初对他也有些不喜,长久相处下来后,却是发自内心地欣赏这位弟子。 “当初真应将你收作真传弟子的。”席曼感慨道,“可惜,洞澈真君只怕是不肯。” “您说笑了。” 褚徵如约前来奉上泷霜鱼,席曼随手接过,丹火像有生命一样将灵力包裹的整池子鱼吞噬,直接当着褚徵的面开始炼化。 明明方才还在同弟子闲聊,席曼炼起丹来神色顿时变得十分专注,眼底两簇火焰跳动,一动不动地凝视材料的颜色。 泷霜鱼是吞噬最精纯的水灵力长大的,这会儿被炼制后成了一团幽蓝的水团,透明清澈,看上去十分柔软可爱。 即便隔上这么远,褚徵也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纯粹浓郁的水灵力,外溢的湿气比从前又少了许多,看来灵绛真君的丹术又有了精进。 席曼将材料炼化后便直接投进了炉子里,盘坐在地,开始专心炼丹,之后又相继加入了身边小几上的一众材料。 褚徵沉默着在一旁看着。 蓝红火焰交织,映出鼎上镂的忍冬缠枝纹。 此炉名为药王鼎,曾经属于弘人仙宗古时的一位丹师,那位大能消逝后药王鼎便随之沉寂,封入了宝库之中。 千百年来,宗门也不是没出过厉害的丹修,但如今宗门将药王鼎都给了席曼,可见对她的重视。 也不知是掌门还是那位老祖宗的意思。 不知不觉中,炼丹到了最后一步,蓝色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火光慢慢变弱,最后炉中闪过一道金光,丹火瞬间熄灭,已经大成。 一池子有价无市的泷霜鱼,最后成丹不过三颗。 席曼一挥手,三颗丹药乖巧地进了一枚天青玉瓶中。 她转过身来,满意地看到褚徵还留在此处。 玉瓶悬空浮到褚徵面前,他略一迟疑,伸手将其握住。 “听洞澈真君说,你的魔气控制住了?”褚徵推辞的话还未出口,席曼便先发制人问了这样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 褚徵握着玉瓶的手紧了紧。 “多谢长老挂怀,弟子的确并无大碍。”褚徵神色镇定,上前欲将手中玉瓶交还,“弟子体内的魔气尚且控制得住,还请长老放心。” 席曼并不接手,略一沉吟,说:“如此便好,只是昔日你魔气入体,难以彻底拔除。眼下虽无大碍,但你体内这股气长期压抑着不流通,终归是对身体有损害。” “这炉丹药是我修改了灵玉髓的丹方专门为你炼制的,除你之外旁人也难以彻底发挥药效,收下吧。” 炼丹对精神的消耗极大,席曼捏了捏眉心,摆摆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灵玉髓是用于疏通灵力、温养经脉的丹药,极品灵玉髓在市面上更是万金难求,这改良版灵玉髓别的不说,光是一池泷霜鱼,便能及得上极品灵玉髓的所有材料的价值,甚至绰绰有余,席长老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席曼此人,对待自己弟子向来极其严厉,但严厉背后是深深的护短,被她视作“自己人”便绝不会被亏待。 何况这瓶丹药对眼下的他来说,确实是天降甘霖。 思及此,褚徵丹田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只是他向来很能掩饰,哪怕是痛极了面上也看不出分毫。 褚徵没有再推脱,道了谢,思忖片刻后又说:“那弟子便替丁师妹一同谢过长老了。” “什么丁师妹?”席曼一脸不知道的表情。 褚徵顿住了。 她神色不似作伪,竟然浑然不知此次泷霜鱼是他同丁昭昭一起照料的。 这是怎么回事? 荟萃楼发布任务,必然是在理事堂审核之后,所有人发布任务倒要先将任务提交给理事堂审核。待到审批之后,委托给荟萃楼发布,弟子接下,再一级一级反馈回来。 -- 第39页 也就是说,任务的发布者无论如何都会知道任务由谁接下的。 看席曼的反应,不仅不知道丁昭昭的存在,甚至于有可能——根本不曾发布过这样的任务。 原以为席曼是想找能帮衬甚至未来接替他的帮手,毕竟羊毛也不能一直逮着一只羊薅。 可如果推翻这个猜想……他都已经回来了,席曼怎么会再找别的弟子,又怎么放心交给别人呢? 褚徵思索片刻,回道:“是先前曾帮过弟子的一位师妹,长老所炼之丹对她也是急需之物,不知弟子可否借花献佛?分出去一颗。” 席曼摆摆手:“我既已赐给你,那便是你的物品,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何况爱护同门是好事。” “多谢长老宽厚。” “对了。”离开前,席曼倏地抬起头来,“你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需知堵不如疏。” “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去魔界一趟。” 席曼说得漫不经心的,仿佛浑然不知道自己口中说出的是多么大逆不道之言。 人族与魔族向来势不两立,为了争夺资源和地盘你死我活,彼此都背负着对方的累世血债。 如果说,她赐他丹药是感念他为她养了这么多年的泷霜鱼,那这句话,绝对是超出这之外的关心了。 甚至容易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只是……这样过重的关心…… 褚徵深深地看进对方眼里,温和劝诫道:“长老慎言。” 这样超出边界的关心,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只是,谎言与真心,温暖与黑暗,早已混杂交织在一起。 只消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一条死路。 褚徵再次行礼,转身离开。 席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忽的叹了口气。 “真是造孽。” …… 宁瑶一听到褚徵来三光峰复命的消息,就飞速甩下手头的事过来拦人了。 她直接截住对方,褚徵英俊的面孔露出一丝诧异,随后又露出熟悉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师妹,你怎么……” 她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客套的寒暄:“师兄,为什么最近一直避着我?” 自从上次浮海岛一别,她心中对褚徵有了许多猜疑,也因此同他生了嫌隙。 在此之前,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同进同出,褚徵待她也十分耐心,她提出的要求基本上褚徵从来不会拒绝。 只是这样的亲密,却始终局限在一个框内,在那个让人心生误会,却又前进不了半步的安全区里。 宁瑶疏远他归疏远他,但从来没想过放弃。 她困于这样的距离感已久,同他分开也是为了更好地打破这样的安全距离。 谁料她不去找他的这段时间,褚徵还是安然自处,不见丝毫失常,而她却每每见他同别的女子交谈,就心生烦躁。 明明她才是女主角,他怎么敢—— 宁瑶原以为,自己对他完完全全就是任务驱使,她只是把他当做自己完成这个世界的工具而已。 然而系统的出走,剧情的偏移,陌生的异世界人,让一切都混乱起来。 在这个时候,她最主要的想法却不是将主线拉回来,而是…… 宁瑶深吸一口气。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还没那么在意褚徵。那么这段时间里,她算是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定要牢牢占据褚徵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就像原著里写的那样。 第23章 魔族的痕迹 “师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方眼里的情绪仍是那么温和,宁瑶从前以为,那是他心里有她的证明,现在看来,不过是疏离的面具罢了。 想到这,她心中浓烈的占有欲几乎要破土而出。 “我只是想同师兄一起下山历练而已,师兄为何不愿意答应我?” 褚徵有些无奈,“师妹,你也知道,我替灵绛真君照料她的灵鱼,一时半会离不了宗。” “那你替洞澈真君采灵植的时候呢?明明你有时间出宗的,为何不带上我?” “此行艰险,即便是我也无万全把握,怎能让师妹随我犯险?” 借口,全是借口。 宁瑶深深吐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些日子褚徵变着法回避她,除了一些小事他还是愿意帮忙,但凡需要同行的都一一回绝了。 偏偏他还做出一副大度姿态来,诸如拜托某位师兄带她外出历练,推荐她加入某支队伍,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不信她的心思褚徵不明白。 宁瑶心情急躁,仿佛有爪子在心上挠。 但她不敢就此与褚徵决裂,因而她来势汹汹,最终还是同褚徵和解了。 褚徵那头自然又是一些“我并未放在心中,师妹也不在意便好”之类的客套话。 宁瑶最厌弃他这幅油盐不进的完美模样,没说几句便离开了。 …… 送走了宁瑶后,褚徵便回了浮海岛。 照顾泷霜鱼,不光是帮席曼而已,也是为他自己寻一个清静的好去处。 他向来对与人打交道没有那么热衷,只是习惯将所有东西掌控在自己手里罢了。 褚徵一踏上浮海岛,天生鲸感受到他的气息,便欢欣鼓舞地前来迎接。 -- 第40页 这时他嘴角才有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意。 想到丁昭昭那日落荒而逃的样子,褚徵又下意识地捏了捏耳边冰凉的坠子。 他确实在她身上留了点小玩意儿,但远没有到让她避如蛇蝎的地步。 丁昭昭不会平白无故地猜忌他,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外力插入了。 褚徵蹲下来张开手掌,天生鲸随着他的动作将额头置于他掌心之下。 每每见到他,它总是一副讨巧卖乖的样子,偏偏遇上丁昭昭,就不受控制起来。 褚徵不轻不重地摁了下它的头,念叨了句“也不知是哪条多管闲事的小虫子。” 他语气温柔,轻飘飘的,丝毫看不出心情被人影响了。 天生鲸倒是不通人言,但平白无故被主人摁进了水里,委屈地一拍尾巴游走了。 水面的涟漪渐渐消失,又转为了平静。 误会他倒也无所谓,反正她没有平白误会。 只是…… 如果让丁昭昭知道,这次拿到的赔礼又是同从前一样,只怕平生都不会和他说话了吧? 想到那样的情况下,对方可能会浮现的神情,他非但不恼,反而有些愉悦地笑了起来。 …… 丁昭昭养了几个季度的鱼,挨了将近两个月的冻,总算把原主的负债还完了。 不仅如此,凭借她自身的阵法水平,她如今甚至攒下了富足的500多贡献点。 丁昭昭把这些全换了阵法材料。 她最近的精神主要都投入到那个古怪铜鼎上的复合空间阵上了。 奇怪的是,逆行空间阵明明能画出来,却不能真正运转。 她也略微推出了这些阵法不能真正投入实用的原因。 还缺了某种节点,时间和空间上的特殊条件。 然而这样的节点具体是什么,便不清楚了。 褚徵赠给她的同款耳坠,她第一时间做的就是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检查一遍。 把安全隐患排除之后,丁昭昭莫名松了口气,然后才开始研究里面的阵法。 最初她的推测是防御法器,但乍一接触后就果断否决了这个想法。 攻击、隐匿、通讯……各种各样的功能她都猜测过。 她拿到手后突然想起来,耳坠的材料是碧海天青,那是不是有可能用于调节灵力,使战斗时灵力运转更加灵活? 丁昭昭正思索着,忽然想到了一件更尴尬的事。 所以,她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白白收了褚徵这么珍稀的材料炼制的法器吗? 丁昭昭猛地一下回过神来。 这是欠了一个多大的人情啊! 她怎么会没有意识到呢?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就在这时,察觉到丁昭昭停止来回踱步,陷入静止的器灵开口说话了。 “恭喜你,我醒来了!” “崩崩?”丁昭昭下意识出声。 “不许那样叫我!”兔子对这个称呼十分恼怒,声音都有些变调。 自从上次它自作主张钻进手环里成了器灵后,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丁昭昭也因为耗费心血的手环只是个半成品而倍感失望,刚出炉时试用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压了箱底。 没想到这家伙还能出来蹦跶。 丁昭昭越想越不满:“没有主人传唤,你怎么能擅作主张跑出来?” 兔子一听更加生气了,不仅出声,甚至直接现出了自己魂体。 白白的兔子红红的眼睛,除了半透明的魂体状态和身上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灵力,看上去和生前没有什么区别。 丁昭昭在书籍中见过有关风君尧的山海图之鲸的记载,山海图容纳一方小天地,图画一展开,里面自成一片小空间,山海图之鲸便是这片小空间最大的能量支撑,吞吐之间有纳天容地之能,“白腹蔽天,不可视目,有如夜间,凡人入境,称之为玄。”何其威风。 有对比才有落差,丁昭昭看见它便想到自己报废的材料价值,一阵气短。 兔子非常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嫌弃,生气地嚷嚷:“我的本领大着呢。” “请问阁下擅长的是?” “……你将来就会知道的。” 不仅菜,而且还喜欢吹牛。 丁昭昭重新坐下,画起耳坠的阵图来。 她一旦开始专注,便轻易不能被人打扰。 兔子聒噪的念叨在耳畔渐渐便远,丁昭昭手下的阵图逐渐成型起来。 上次她拿到的褚徵的耳坠,分明只能感受到阵图的痕迹,而这次灵力一探入,明晃晃的刻在内部的阵法全貌便映入心中。 对方有意将阵图泄露给她,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然而,随着阵法一点一点地被拆解,丁昭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这用碧海天青炼成的法器,非但不是用来加速灵力运转,恰恰相反—— 是用来“封印”的。 或者说得更直白点,是用来堵塞灵力的。 修士佩戴这个,短时间不过灵力滞涩,使用不便,时间久了便会损伤经脉,破坏根基。 男主是疯了吗? “难不成是诓我的?”丁昭昭喃喃出声。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沉闷的叩门声。 是沈和意传来的消息,不知不觉小雪到了,叫她一起去变易塔。 -- 第41页 丁昭昭收拾了下满桌子阵图,就出门了。 …… 变易塔位于迦别林,而前往迦别林的必经之地则是三光峰。 丁昭昭路过三光峰的半路,意料之外地遇到了熟人。 日月光纹的衣角闪过时,她并没有投入过多的眼光,以为只是个寻常弟子罢了。 结果定睛一看,那张匆匆隐入树林的脸居然是宁瑶。 她看上去十分不淡定,眼神飘忽,行色匆匆。 丁昭昭:…… 姑娘,干坏事的时候能别这么慌吗?简直把“我心里有鬼”写在脸上了。 先前无意插入男女主感情发展剧情,本就令丁昭昭十分懊悔,她本不愿多管闲事,但在宁瑶走入林中后,又看到另一个更加鬼鬼祟祟的声影。 丁昭昭连忙跟了上去,发现气息有些不对劲。 那丝微弱的灵力运转的痕迹不同于宗门内其他弟子般宽厚温和,透露着正派大宗的底蕴和正统,反而意外地霸道和诡谲。 这丝气息极其微弱,只是略一停留便消散了,寻常人轻易察觉不到。 但丁昭昭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熟悉的,绝非正派的气息。 她研究逆转阵已久,对逆行的灵力线路非常敏感,因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熟悉的味道。 逆行灵力……分明是魔修的痕迹。 她知晓的弘人仙宗的魔修便有薄野泽,薄野泽既然能混进来,还成了他们太阴峰的真传,门内有其他耳目也不意外。 宁瑶只怕会有危险。 丁昭昭不再犹豫,运转隐匿手环,跟了上去。 她顾及隐藏身形,因而速度慢了不少,那魔修速度却极快,眼看就要跟丢了。 正当她准备咬牙放弃隐蔽,直接正面刚时,剧烈的爆炸声从前方传来。 爆炸中心的弟子浑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魔气,眉心隐现黑色,手中用的还是弘人仙宗的剑术,但分明有了入魔之相。 “宁瑶!” 丁昭昭连忙看向女主,却发现她手持法器,那名弟子身上连绵的黑气同她掌心相连。 她以为对方要攻击宁瑶,赶紧取出剑准备战斗,结果走进了才发现,那样的黑气密切相连,不像是要攻击宁瑶,反而像是—— 这时,那弟子身上的气息突然变了。 丁昭昭立马后退:“离他远点!” 宁瑶这才察觉出那人自爆的意图,尽管丁昭昭在第一时间提醒了她,但自爆的余波还是波及了她,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幸好只是皮外伤,她先是松了口气,很快想起什么,心情瞬间变得糟糕起来。 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自爆了,那她接下来还怎么—— 计划已经和她预料的有些脱节了,宁瑶没来由的心中一阵不安,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丁昭昭,还是决定暂时先离开。 之后还有机会。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锋利的剑端停在了她的咽喉处。 宁瑶甚至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何时来的。 剑的主人腰边配着巡逻队的玉牌,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罗霄看着她们,向来紧抿的嘴角弯起了弧度,在此刻看上去显得有些残忍。 “总算抓到你们了。” 第24章 属于我们的正义 三光峰和太阴峰的两位真传弟子,涉嫌勾结魔族,引诱弟子入魔,目前正在刑堂受审。 此消息一出,瞬间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弘人仙宗。 她们制造的动静太大,有意隐瞒也瞒不住,何况是巡逻队的罗霄长老亲自当场拿的人,更是闹得沸沸扬扬。 玉敛真君李潮生,不问世事已久,故而收到消息后,立马表示全听刑堂处置,毫无心理负担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灵绛真君虽然亲自前来监审,但她为人素来严厉正直,不偏不倚。哪怕涉事的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也绝不会苟且姑息。 丁昭昭听到她那个便宜师父连脸都不露上一面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 我好歹是你的真传弟子啊。 视线一转,看到这满堂高坐的元婴、出窍真君们,一个个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连起来黑压压的一片,精神终于清醒了些。 尽管知晓自己无罪,但真正居于刑堂下首,接受刑堂长老的审讯和一众人的围观,还是让人心情沉郁。 许是都以为她们二人勾结魔族,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固,氛围也十分压抑。 丁昭昭一眼望过去,执掌巡逻队的罗霄,刑堂长老俞慧,荟萃楼的阮飞桐,理事堂的邢向远,灵绛真君席曼,甚至还有洞澈真君谈永丰……倒是有不少熟人。 她在人群中也看到了熟悉的人,沈和意和沈云屏都来了,甚至连薄野泽也在。 不知为何,看到那张脸,丁昭昭忽然心一沉。 他来干什么? 那厢薄野泽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眸中划过一丝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看到他这幅表情,丁昭昭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薄野泽绝不是那种瞎凑热闹的人。 正在这时,俞慧一抬手,无数道白色的光亮瞬间落在他们身上,像遍洒的流星。 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们,这是刑堂的威严,既是严明纪律的象征,也是一种充满掌控力的监视。 -- 第42页 丁昭昭敏锐地注意到,随着这道手势,守在刑堂周围的弟子们瞬间戒备起来。 这是在把她们当重犯戒严了。 罗霄率先开口:“三光峰宁瑶,太阴峰丁昭昭,巡逻队发现你们二人在迦别林边缘有意制造混乱,与魔族痕迹同时出现。自爆的那名弟子经查证,隶属于太阴峰门下,已有入魔之相。你们与他同时出现,且他现今已尸骨无存,现疑你二人于魔族有染,你们作何解释?” 他一开口,就直接认定迦别林巨响是她们存心捣乱,又和入魔的弟子出现在同一地点,事后那名弟子又自爆了事。 虽然没有明说,但质疑她们杀人灭口的心思已经非常明显。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一开口就是如此有指向性的话,顿时议论纷纷。 俞慧沉默着没有开口,显然是认为他的判断有可取之处。 沈和意听到这话后立马着急起来,身边的沈云屏拽了拽他的袖子,提醒他不要失态。 薄野泽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又愉悦地做起了壁上观。 唯有阮飞桐眉头紧蹙。 见宁瑶不说话,丁昭昭直接把事情原委前后交代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最后看到的宁瑶与那入魔弟子的画面。 她虽不相信女主会和魔族有染,但当时她所看到的情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 “照你这么说,你是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了?”罗霄盯着她,目光充满了压迫感。 丁昭昭一愣。 她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始终抓不住那一丝感觉。 她与罗霄素未谋面,对方怎么会如此针对她? “是,弟子所说句句属实。”丁昭昭抓不到那隐藏在暗流中的一丝小尾巴,只能如实应答。 “你倒是撇得干净。”罗霄直接讥讽道。 罗霄莫名其妙的恶意太明显,丁昭昭却不能在此时呛声。 “你呢?她说的是真的吗?”他转向宁瑶。 照理说,刑堂由俞慧主管,也应由她来审理。 但此时的俞慧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右手插着腰,四指搭在腰上缠的黑鞭上。 此次风波虽是刑堂主审,但宗内有魔修出没一事一直是由巡逻队调查,再加上当时又是罗霄亲手抓获—— 宁瑶从事发后一直到现在都异常沉默,罗霄问话后还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丁昭昭先前没察觉她的异样,这会儿见她沉默,不安感达到了顶点。 不会吧。 “无话可说吗?” 宁瑶咬着唇,内心挣扎了会,还是决定按原计划走。 她抬起头,声音坚定:“弟子确实发现了魔族出现的痕迹,但弟子绝无可能和魔族有染。” 罗霄嗤笑一声,“你是如何发现的?” “弟子观察到他有异已久,但因为并无充足的证据,不敢打草惊蛇。今日发觉他情况不对,一时心急,才会……” “你与他交手了?” 听到这话,丁昭昭心头一跳。 宁瑶下意识地眼神往身边瞥,顿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是,弟子想先制服他,然后再移交给宗门处理。谁料他忽然就自爆了。” 罗霄又问丁昭昭:“她说的属实吗?你见到了他们二人交手?” 最后那一幕,丁昭昭虽然看不分明,但又隐约察觉到宁瑶的意图绝非想要制服他。 反而更像是引诱,引诱对方体内的魔气。 但如果说出实情…… 那名弟子已经碎成了渣渣,现成的目击证人又只有她一个,思及此,丁昭昭还是决定冒险为女主说话:“是。” 谈永丰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睨了一眼底下的丁昭昭,说:“黄口小儿,当着这么多位长老的面也敢说谎,真是恬不知耻。” “此人潜伏在本派已久,向来隐匿得很好,怎么会忽然露了马脚?” 他慢慢走了下来,踱步到宁瑶面前,弯下身子,森冷的目光直接同她相接,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慌乱与恐惧。 “你用了些小把戏将那魔修体内的魔气牵引出来,让他发作,有意引他失控……是觉得宗门会念在你除魔有功的份上不会惩处你吗?”谈永丰凑得更近了些,“这就是你说的不敢打草惊蛇?” 宁瑶微微发抖。 “真是个废物。”谈永丰直起身一挥袖,掌风直接将对方拂倒在地。 “洞澈真君!”俞慧见状喝止了他,“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了,她们二人虽然因行事草率影响了罗长老的计划,但到底与魔修并无勾结。” 说着,俞慧打算下定论,小惩大诫一番,这件事就算画上句号了。 话未出口,堂上忽然响起一句异口同声的“等等——” 说这话的人是罗霄和薄野泽。 薄野泽从方才起就一直在看戏,丁昭昭敏锐地注意到,即使是宁瑶受辱,他面上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同原著里为了宁瑶不惜以身犯险的深情人设显然相去甚远。 她手指微微收紧,脑子里快速闪动着由宁瑶补充过的原著剧情。 原著里,女主可根本没有这一出,卷入魔族风波,甚至要受惩罚什么的。 这意味着什么? 薄野泽看了堂上众人一眼,得到罗霄眼神示意后才慢慢走出来,不紧不慢地说:“三光峰弟子与魔修并无勾结,这点弟子没有异样,但丁师姐就未必了吧。” -- 第43页 俞慧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弟子乃是太阴峰戚泽,如诸位所见,是丁昭昭的师弟。”薄野泽先自报家门,随即转向俞慧,做出诚恳举发的模样,“若不是涉及魔修,事关重大,弟子也不想给师门抹黑。但,事已至此,弟子心中有愧,不得不禀明各位师长同门。” 他也是三光峰亲传弟子,乃是受审的丁昭昭的嫡亲师弟,这会儿开口指认自己师姐,一下子掀起轩然大波。 “自弟子入门以来,便很少有机会得见师姐。丁师姐行事诡异,很少出现在师门,但弟子却时常见她行色匆匆,有几次弟子实在忍不住好奇,便跟上去查看一二,谁料——” 他面露难色,似乎很不愿提及的样子。 “你但说无妨。”罗霄说,“事关宗门根本,师门情谊反而应该放在后头。” 薄野泽等的就是这一句话:“谁料,弟子发现师姐竟是在研究宗门大阵!” “本以为师姐只是沉迷阵法,心中好奇,可有了今天这一出,弟子实在是不得不坦诚。” 谈永丰,罗霄,俞慧等人脸色齐齐一变,看向丁昭昭的眼神也不同了。 他一番表演唱作俱佳,丁昭昭简直被他气得半死。 这位大义凛然地检举她的人分明才是真正的魔修,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魔修,而是魔尊之子。 行事诡异,很少出现的人是他才对。 真正的贼喊捉贼。 丁昭昭说:“弟子从未和魔族有染。” 谈永丰的眼神森冷无比,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她已经被活剐了千百遍了。 薄野泽又道:“诸位如若不信,可以在师姐住所搜查一番。如若有所误会,也好还师姐清白啊。” 住所? “俞长老。”沈和意再也忍不住,不受控制地大喊出声,“怎能这样羞辱一名修士的尊严?” 搜查修士住宅,绝对是比扇对方一耳光还要侮辱人的行径。 俞慧沉默一番,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刑堂弟子。 丁昭昭看着鱼贯而出的守卫,忽然感到一阵绝望。 完了,都完了。 她那不仅有完成度超过一半的护山大阵图纸,还有无数张能置她于死地的,他人眼里的魔族专属的逆转阵。 若是放在平时也算了,她还有解释的余地,偏偏是这时候。 她再次看向薄野泽。 对方的表情还是一副正义坚定的模样,但眼神里全是恶意。 他是打定要置她于死地的主意来的。 第25章 对弈·寒雷峡谷 刑堂吸引了一大批弟子围观的时候,褚徵还在山峦巅上同李曦耀博弈。 此地名叫雪降海,名字虽是“海”,但其实只是个湖泊。名字中虽有雪,但一年里只有一个季节飘雪,和宗门内有些地方长年累月冰积雪砌不同。 许是因为雪降海的雪景格外美,所以才将这个名字给了它。 正手谈的二人论棋艺是褚徵更胜一筹,但李曦耀对弈的风格正如他本人一样,喜好剑走偏锋,最是克制褚徵这样的对手,往往出招令他措手不及。 然而,棋艺上的差距是真实存在的。没过多久,执黑子的那方就现出颓势,更是在露出破绽之后,被白子追着撕咬,一下子就落了个满盘皆输。 褚徵嘴角微勾,慢慢地捡着自己的白子,难得地露出心情极佳的模样。 他问:“掌门还要再来吗?” 李曦耀没理他,也自顾自收拢自己的黑子。 良久,才说:“再来一局,这局你得先让七子,不,十子。” “可以。”褚徵非常好脾气地应答。 正在这时,一名弟子自外走来,眉头紧蹙。 李曦耀停下手中动作,那弟子得了示意,见还有外人走,正打算私密传音,却被李曦耀拦住了。 “直接说吧。” 原来,这名弟子通禀的是刑堂魔族风波一事。 褚徵听到熟悉的名字,执子的手微微一顿。 洞虚境的修士,灵识能轻易笼罩整个弘人仙宗,刑堂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想必李曦耀早已知晓前后原委。 恐怕他已经比任何人都事无巨细地“看”清了整件事情,他人的汇报反而是多此一举。 这样大的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李曦耀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同他手谈。 等到那名弟子离开后,褚徵问道:“同掌门合缘的那位弟子也在,掌门不去看看?” 李曦耀悠闲地捡着黑子,捻起一颗在手中抛了又抛,显然并不着急:“既是与本座有缘,想来运气不会那么差。” 说着,他打量着对面的褚徵,露出笑意来,眉眼弯弯:“不过,另一位弟子,可就说不定了。” “运道二字,不服不行喽。”李曦耀叹着气摇头。 褚徵仍然端坐着,高崖山风凛冽,拂过他的衣袖,带起簌簌的响声。 天际间有无数晶莹的光亮缓缓飘下,轻飘飘地掉到树叶上,下一瞬又化成了雪水,只剩下晶亮的一点水光痕迹。 棋盘有李曦耀的灵力笼罩,故而依旧光洁如新,不影响二人的棋局。 李曦耀看了眼褚徵柔顺发丝上的雪花,好奇问了句:“还下棋吗?” 褚徵抬眼,露出一丝极清浅的笑意。 那丝笑意消逝得极快,存在感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李曦耀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 第44页 直到片刻后,对方捻起一颗白子的动作让他确认了那不是眼花。 “掌门请。” …… 去搜查的弟子很快就回来了,除了一些书籍和材料,其余的什么都没发现。 那些图纸竟然全都不见了。 这中间想必另有隐情,但此刻刀都架到她脖子上了,丁昭昭可没空去管那些隐形炸弹。 她看清了,罗霄和谈永丰都在针对她,唯一的突围之机是在俞慧身上。 “俞长老。”丁昭昭抬起头,“如今搜查结果已经在这里,弟子的清白也有了证明。至于戚师弟说我形式诡异,时常行色匆匆……这是因为弟子不仅用心完成宗门任务,而且专注自身修炼,弟子可是日日都去学堂的!” “不像师弟。”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整日只顾着盯着别人,揭发自己的同门,怪不得入门许久也不见修为有进步。” 薄野泽闻言大怒:“你——” “你说日日去学堂的话不假,这个本座倒是可以证明。”谈永丰难得替她说了句话,“但你师弟指认你也无可厚非,毕竟事关魔族,小心为上。” 丁昭昭内心翻了个白眼。 身边站了个如假包换的魔族你看不出,一天到晚就在疑心和折磨男主,还把人家逼上梁山,你可真是小心啊。 “那也不能证明你和魔族没有关系,你有意隐瞒实情怎么说?”罗霄语气沉沉。 连谈永丰都松口了,罗霄还在逼问。 丁昭昭死都回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她低着头,看着地板,脑中飞速组织着对策。 难道是原主把记忆带走了,她实际上挖过罗霄祖坟? “弟子,弟子……” “好了。”阮飞桐见态势有所好转,忙出来打圆场,“既然是误会一场,便不要这样吓唬她了。” 阮飞桐主管整座荟萃楼,直接掌控着宗门的资源,位置十分重要。再加上她同掌门走得很近,她说出来的话向来都是极具分量的。 眼下见她打了圆场,众人也不再紧盯着不放,毕竟也没有查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纷纷说起了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这事本来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如果罗霄不开口的话。 “阮长劳,你这是有意包庇。”罗霄神色肃穆,“依我看,她们二人与魔族出现在同一地点,又有意迫使魔族自爆,毁尸灭迹,断了我们的线索。即使没有入魔,勾结魔族的嫌疑也是洗不清的。” “俞长老,这条线索一直是由我们巡逻队在追查,若你不介意,今日我就代你处理这两个叛徒了。” 话音未落,一直站在俞慧身边旁观的李南星忽然开口,面带怒色: “罗长老,你怎能越过刑堂自己处理,可有半点对我师尊的尊重?” 俞慧那边眉头紧蹙。 罗霄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语气里分明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她心中虽然恼怒,但也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和罗霄起冲突,再加上此事一直由他追查,案发现场也是他第一时间赶到,确实有插手的资格。 故而俞慧虽然不满,但还是沉默着默许了对方的行为。 罗霄看到对方的沉默,十分满意。 他目光再次落到丁昭昭身上。 “弟子宁瑶,涉嫌勾结魔族,为魔族作掩护,关入刑堂地牢,待事情查明后再释出。弟子丁昭昭,涉嫌勾结魔族,且欺瞒师长,谎话连篇,行迹实在可疑。“罗霄微微停顿。 “关入寒雷峡谷禁闭,好好思过,期限满了方能释出。” 宁瑶被指认成叛徒的时候没什么反应,这会儿听完了判决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神色震惊,身形晃动,仿佛断网多年刚刚接通,一下子就发现从天翼3G跨越到了5G时代。 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她害丁昭昭进了刑堂,丁昭昭现在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自然也无心在乎她的神情转变。 丁昭昭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敢问诸位长老,什么叫期满方能释出。” 阮飞桐褚人面露不忍之色。 一片寂静。 最后居然是面如死灰的宁瑶回答了她,看上去比她还要绝望:“寒雷峡谷的易进难出,每一次封印开启的期限并不固定。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十年。” 什么? 二三十年仿佛一声惊雷巨响,直接炸得丁昭昭脑子一懵。 她来修真界,可不是为了无端地坐二三十年的牢的。 “罗长老,为何我的判处同宁师妹相差这么大?” 俞慧略一沉吟,也是觉得有些不妥,“如此,有失公允。” 寒雷峡谷关押时间不定另说,毕竟对修士而言,二三十年也算不上什么,只是丁昭昭思维向来还停留在另一个次元,所以感觉天都要塌了。 最重要的是,寒雷峡谷属于高危区禁地,不仅天生环境恶劣,更是妖兽丛生。那里环境特殊,四季都保持着同一种雷暴天气,且温度极低,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妖兽,本就实力十分强悍。 是以此地极其危险,金丹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叫丁昭昭一个筑基境修士去关禁闭,分明是让她去送死。 罗霄面色阴沉起来,“俞长老是在质疑我的判处吗?” -- 第45页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就在这时,宁瑶忽然大叫:“弟子愿前往寒雷峡谷禁闭。” 丁昭昭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她确实不想被关几十年,但也没想到女主这么莽,非要上赶着坐牢。 她虽然不满她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犯蠢,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嗓音:“你疯了?” 宁瑶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大声说:“此事全因弟子而起,弟子愿一力承担所有责任,请罗长老发配我前去寒雷峡谷受罚。” “瑶瑶!”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灵绛真君终于忍不住喝止了她。 她虽然为着避嫌始终没有干涉,但到底是她的亲传弟子,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好,好,好。”罗霄连道了三声“好”,一副气极了的模样,“既然你执意要送死,那你们二人就一起去寒雷峡谷关禁闭吧。” 什么叫千里送人头啊。 丁昭昭一阵乏力感,礼数都懒得维持了,直接大喇喇敞着腿坐在地上。 反正再见面就是几十年后了,那么拘谨干嘛。 她目光瞥到俯在地上的宁瑶,发现对方低垂着头,嘴角竟然含着一抹微笑。 这女人是真的疯了吧?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丁昭昭忽然精神一震。 难不成……女主还有后手? 第26章 护山大阵被毁? 宁瑶独身追击那名入魔的弟子,并冒着巨大风险承担勾结魔族的罪名,不是突然脑子一抽才这样做的。 自那日她和褚徵不欢而散以后,褚徵更加对她避之不及。她寻了许多理由想要同他修复关系,但褚徵一直借口不见她。 褚徵这人,表面温和可亲,实则很不好相与。他能容许她的靠近,也能轻易将她拒之门外,关键是对方那种不失风度的姿态,堪称一代宗师的打太极水平,往往叫人无从下手。 宁瑶千方百计地打理两人的关系,最后还是失去了这个突破口。再加上褚徵那种从容自得的模样叫她看了心烦,她一时心急才兵行险着,决定利用剧情的另外一个重要地点,男主魔气大爆发后误入的禁地——寒雷峡谷来做文章。 那名弟子她留意了许久,也是为剧情埋下的暗桩之一。 按照她的计划,她故意设计引诱出入魔弟子,借师门之手让她顺利进入峡谷,同时让熟络的一位师姐替她保管证据,好在之后洗清她的嫌疑,不至于留下污点。 寒雷峡谷易进难出,不到期限不会轻易打开。这会儿那位师姐恐怕已经察觉出有异了,但,想要集齐证据推翻刑堂的处置还需要一定时间。 既不会损伤她的名誉,又能借机利用上这个重要的剧情节点,唯一的风险便是要她亲自犯险。 只是宁瑶没想到,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甚至料想了最坏的情况,却怎么也没算到,被那个抢了她系统的老乡给撞上了。 丁昭昭此刻还一脸沉思地看着她,仿佛她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宁瑶有些发憷。 她侧过身挡住看守的刑堂弟子,靠得离丁昭昭近了些,“你看着我做什么?” 丁昭昭自然不知道她心里头的打算,只问:“你有事要办吗?”在寒雷峡谷。 宁瑶略一沉思,正打算说点什么来糊弄她,身旁的弟子发现她们两人窃窃私语,立马将带鞘的剑往中间一横,阻断了二人对话。 剑身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剑穗一扬打在了宁瑶白净细嫩的脸上。 弟子们是以看管与魔族勾结的叛徒的标准来对待她们的,但宁瑶知道自己不是,如今竟然是连话也不能说了。 她心中恼怒,嘴角往下微撇,一抬头对上那人冰冷的眼神。 她正欲发作,眼神突然被他腰间特别的日月纹所吸引,不同于寻常弟子的日月纹,此人衣上的纹路由黑线织就,黑线中又绞着几丝银线。 这人是巡逻队的人! 先前的刑堂对峙她是听了全程的,纵使她心中不喜丁昭昭,但说到她们才是同一处的人,从某个角度来看可谓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 那位巡逻队的罗霄长老是如何针对丁昭昭的,她看得清清楚楚。 丁昭昭与她不同,没有自带任务进剧本,虽然拿着个系统却用不了,来了之后也一直老实本分。 据她调查,丁昭昭可是从来不会主动去招惹谁的,这位罗长老的针对来得不明不白,分外诡异。同为异世界来人,宁瑶一下子就将巡逻队的警惕度提到了最高。 她低下头不再做声,老老实实地同丁昭昭分开了。 巡逻队的弟子见状收了剑,脸色也缓和了些,显然是十分满意宁瑶的识相。 他似乎还打算说什么,这时突然落下一支小队,行色匆匆,里面走出一位同样佩戴黑穿银日月纹的弟子,附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丁昭昭注意到,看押她们的这位巡逻队弟子脸色登时一变。 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收敛了神色,不叫自己露出破绽,同时转过身来扫了她二人一样,抬手道:“戒严!” 对方一声令下,身边的弟子立马施放威压落到她们身上。 宁瑶修为是筑基境中期,丁昭昭也才刚突破筑基境后期,哪里受得了这一群金丹修士的威压。 两人面色顿时苍白起来,丁昭昭更是冷不防他们一声不吭就施压,膝盖一软就磕到地上。 -- 第46页 丁昭昭倒地后下意识想起身,但肩背上的重压有如千斤重,非要直起身子的话很费力。 对方存心给她们找罪受,死磕可不是道理。 尊严很重要不错,但放弃也不是什么有损尊严的事。大丈夫能屈能伸,此刻敌强我弱,认怂并不丢人。 丁昭昭想通了这个,立马放弃起身,一抖衣袍,席地而坐。 施压的修士们都看傻了,其中一位想说些什么,一个“你”字还没出口,就被身边人拉了拉,劝阻他不要起争执。 那边宁瑶还在死撑,豆大的汗珠从额边滚下。从丁昭昭这个视角能直接看到她打颤的小腿。 不过十几秒,于宁瑶而言却像几个世纪那么难熬。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身上灵力疯狂运转,气势极盛但仍被稳稳压了一头。 一低头就看见丁昭昭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她闭了闭眼,正估算自己还能撑多久,忽然有只手伸出来重重地拉了她一把。 宁瑶不防,身上的气机直接破了,冷不丁被拉倒在地。 “休息休息吧。”丁昭昭神色真挚地看着她。 “你——” “师兄,师兄,不好了!”不远处,一名弟子有些狼狈地跌下御剑,急急忙忙地去拉巡逻队的那名弟子。 禁止她们谈话的那名巡逻队弟子还未结束与第一波通报的人的交谈,这会儿看到来人,忍不住眉头微蹙。 “这么慌张做什么?” 他发丝凌乱,衣角有灼烧后毁坏的痕迹,伸出去握着巡逻队弟子的手指上有一抹黑痕。 “有魔族的人将护山大阵毁坏了。” “你说什么?!” 护山大阵,守护了弘人仙宗近万年,由当年的开山老祖亲自刻下,经历代修士的修改完善,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其威能比起一般远古大阵还要强悍。 可以说,护山大阵就是弘人仙宗的一面旗帜。有它在,旗帜便高竖着,也是所有弟子心中威严与安稳的象征。 丁昭昭当初发现原主在偷偷刻护山大阵时也十分震撼,这样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她今天蹲的就不止是寒雷峡谷了。 她也亲眼见过护山大阵的半成品,以这样的防御阵法的威力,就算是魔族举族来犯也难以轻易攻破,怎么会突然被毁坏了? 丁昭昭不得解,但那边的刑堂弟子和巡逻队弟子都急红了眼,她肩上的威压顿时又重了些。 丁昭昭:…… 傅成轩虽然也心慌,但还是力持镇定,吩咐巡逻队白队主力弟子跟着他先去察看护山大阵的情况,又从中挑出一名侦察灵活的去通禀罗长老,接着再安排刑堂的弟子们即刻押送两位嫌犯去寒雷峡谷。 走之前他特意叮嘱:“若有异动,即刻捏碎这枚玉简。”说着,眼神朝宁瑶和丁昭昭这边飘来,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宁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仙女形象,控制着不翻白眼。 一群人得了指令,立马动作起来,场面一时间也有些凌乱。 丁昭昭凑近宁瑶耳语:“方才的空气里有硝烟的味道。” 有硝烟,想必宗门内发生过爆炸了。 能在宗门眼皮子底下制造爆炸,甚至毁坏护山大阵,这样的魔族实力,恐非一日可语。 显然,他们已经埋伏很久了。 丁昭昭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是薄野泽。但她想不明白,薄野泽无端生事,暴露自己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这时她的脑海里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薄野泽来弘人仙宗是做什么的? 她正打算低头询问宁瑶,刑堂的一名弟子再次喝止了她:“还不快走!” 他语气很凶,神色更是凶悍,看来方才的阵破消息给他带来的冲击力不小。 这下是一点客气都不讲了。 她们一路走到寒雷峡谷面前。 自从宁瑶听到了阵破的消息,又陷入了和当日在刑堂一样的诡异沉默。 丁昭昭偷偷瞧了她几眼,发现她神思飘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得嘞,女主又掉线了。 什么老乡,什么金手指,都不靠谱。 还是得靠自己。 丁昭昭正这么想着,那边看守的弟子已经将寒雷峡谷的封印打开。 蓝紫的天光劈头盖脸砸下,对面的两岸仿佛一个新的世界。 丁昭昭一抬头,陡峭的两堵绝壁赫然映入眼帘,刀锋般锐利的山脊横过天际,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蓝色。 哪怕是在世界各地的自然公园,丁昭昭也从没见过这幅场景。 她张大嘴,心中的不妙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扫过。峡谷内的风席卷到了她的面门,一股森冷透骨的寒气从她的头顶灌到脚,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刮得生疼,仿佛刮的是刀子风,丁昭昭浑身一个激灵。 远处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她原以为这雷很远,没曾想捂耳朵。 下一秒,雷声仿佛闻到了气息一般,数个滚雷逐渐逼近,最后一个在她面前的巨大封印上炸开,震耳欲聋。 丁昭昭的瞳孔急剧收缩。 她急忙去拉宁瑶的手臂:“宁瑶,你到底留了什么后招?别卖关子了我的祖宗!” 第27章 请君入瓮 寒气,浸入骨髓的寒气。 -- 第47页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宁瑶,感受到眼前的寒意,面色也有些发白。 那一道道滚雷震得她出了神,冷不丁被丁昭昭温热的手掌一抓,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刑堂的人看出了她的退缩,吩咐要立马押送两个嫌犯进去。 看管封印的人绝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这里,闲得发慌,冷不丁来了个活,长官又发了话,自然要拿出最高效率来办事。 于是,她们两个还没来得及接上话,便双双踏进了封印的地界里。 身后巨大的封印逐渐模糊,被涌动的白雾覆盖,丁昭昭再往来路去时,发现那条路已经消失了。 待到白雾散去,对面是嶙峋的山壁和坑洼的一条小路,枯草死木零散地点缀在光秃秃的灰黑岩壁上,倒像是她们两个凭空落到了峡谷之中。 她们两人都是筑基境修为,修士到了这个境界,很少受外界温度影响。 但也有特殊情况。 浮海泉便是一处十分特殊的宝地,那样充足的水灵力,足以改变修士对温度的感知。再加上她为了养鱼,要让水灵力在自己经脉里走上一遭,是以时常挨冻。 那样的冷还在丁昭昭忍耐范围内,然而这里的寒意,比起浮海泉彻骨的冷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才进来一会儿,丁昭昭就感觉牙关有些咬不住了。 她看着大门处的变化长叹了一口气,没转身,说:“大小姐,这会儿来说说你的打算吧。宗门里出事了,这下不管你留了什么后手,我们俩都摘不清了,这会儿我们还是齐心协力,想想怎么尽快出去吧。” 沉默了半晌,身后都没有声音。 丁昭昭顿了一下,“怎么了,你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说着,正欲转过身去。 那边的宁瑶还维持着进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丁昭昭身转了一半,看到离她们十余米的地方,一条通体漆黑,脊背上有两条白纹的巨蛇正盯着她们观看。 原本巨蛇的头对准的是宁瑶,它脊背上的白色条纹一直蔓延到头顶,连通了上眼睑,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丁昭昭笑不出来。 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巨蛇被她这个活物吸引,支起来的上半身随之转了方向。 一双猩红的双眼同她对视,狭长的蛇目倒竖着,蛇瞳收缩得只余一线,看上去分外兴奋。 “别动。”身边的宁瑶小心翼翼地深呼吸,“先别动——” 巨蛇的尾部同寻常蛇不一样,云雾状般的尾鳍一样的尾巴兴奋地轻拍地面,来回扭动。但除此之外它暂时还没有别的动作,上身直立着呈攻击状,却并未前进半步。 两人一蛇的状况还处于僵持期,正是互相试探的时候。 丁昭昭听话地保持了静止态。 没有想到,即便是修□□,动物仍保留了她那个世界的习性与规则。 蛇捕猎的方式,也没有因为它巨大的体型和奇异的花纹而改变。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还没体验到。 丁昭昭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里翻找着。 忽然,巨蛇动了,蜿蜒着朝她们爬来。 它似乎确定了自己正处上风,决定往前走一步改变一下局势。 “它动了,怎么办?”宁瑶有些慌,旋即一咬牙,“我数一二三……” “等等。” 丁昭昭阻止了她,终于从储物袋里拿到了那枚东西。 “那是什么?” 宁瑶看清了丁昭昭手里的奇怪物什,细长的针状管后缀着一个椭圆形暗红尾巴,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没见过。 “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丁昭昭说着,抽掉隔开两种药剂的格挡,手指一曲,长针飞速地朝一个方向射去。 药剂陡一接触,温度就开始飞升,稍微迟点就容易被烫伤。这样的温度落入巨蛇的感知,就像一滴滚油掉进了冰水,它迅速被特殊的高温吸引,前行的动作也一滞。 “走!” 长针刺进了附近的石壁,暗红的尾巴迅速发亮,内里孕育着巨大的能量反应。 宁瑶被丁昭昭拖着跑,转过身没几步,身后响起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震耳发聩,她脑子被这声巨响一冲击顿时一片空白,声音消散后耳畔还有耳鸣声。 但此刻她却顾不上耳鸣,闷着头跟着丁昭昭一路狂奔。 跑了许久,确认甩掉了身后的巨蛇,两人才放缓步子好让自己喘口气。 耳鸣声已经消失了,宁瑶还觉得耳内隐隐作痛,问:“那是什么鬼?生化武器吗?” 提起这个丁昭昭就开始肉疼,那红色小果子的材料珍贵,总共她手上也没几颗,原本是用来压箱底的大威力杀伤武器。如今刚踏进寒雷峡谷,还什么都没干呢就消耗了一颗。 她掷的可不是武器,是金钱。 丁昭昭想哭。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 薄野泽听闻护山大阵被魔族毁坏,也陷入了震怒之中。 他立马召集几个能联系的,同他一样处于非常安全的位置的部下,于自己在太阴峰的住所开会。 “你们搞什么鬼?”薄野泽根本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是说了不要轻举妄动吗?让你们制造骚乱,可没让你们弄出这种乱子。负责的人呢?” -- 第48页 魔界谁人不知小魔尊的脾气,见他如此动怒,众人都深深地低头,不敢妄自说话。 但小魔尊都问话了,只能回答,安静了片刻,部下中才有一位硬着头皮开口:“已经被宗门处置了。” 他一时身份没转变得过来,话一开口就不安起来。 薄野泽冷笑一声,“宗门?你倒是适应得好。” “属下不敢。” 薄野泽捏着眉心,十分心烦,“弘人仙宗外的事呢?” 那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指,“一切顺利,弘人仙宗不仅从宗内派遣了大批弟子前往调查,也命令所有即将归宗的弟子前去帮忙,叶天颂也在这之内。” 薄野泽脸色总算舒缓些,眉心一点艳红痕迹发亮,看上去十分诡异。 “去查查护山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我的吩咐,那群蠢货绝对不敢妄为,一定是有旁的人动手了。” “会不会是正道的人起疑心了?”另外一人刚提出,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立刻低下头去。 薄野泽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抬起眼,一副不愿与这白痴多言的样子。 最先开口的那人大着胆子推测:“会不会是妖族?” 在人族看来,妖魔属于同一阵营。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妖魔两族互相间下的绊子有多少。每一个魔族对妖族的排斥和厌恶都是发自骨子里的,妖族也是如此。看对方倒霉,他们喜闻乐见。 薄野泽神色一顿,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两道极其相似的身影。 …… 刑堂公审一结束,阮飞桐立时赶往天机阁求见掌门。 罗霄站在刑堂门口,看着阮飞桐离去的身影,袖中的手缓缓捏紧。 那边李曦耀还在与褚徵弈棋,桌案的传信玉简亮个不停,连褚徵都无法不注意。 “看来掌门还有事要处理。”褚徵缓缓放下一枚棋子。 李曦耀不拿玉简也知道是谁在唤他,他手指夹着枚黑子,沉思着扫视眼前的棋局。 片刻后,他却没下那一步,反而将棋子投回棋盒。 李曦耀叹了口气,“我不敌你,不必再继续下下去了。” “掌门说笑了,不到最后一刻又怎能分出胜负。” 原以为是推辞之语,李曦耀同他对视,发觉他眼神安定,神色居然颇为认真,仿佛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李曦耀想了想,意外地认可了他这种说法:“说得也是。” 慧门推演讲究见时知几,旁人或是走一步看一步,或是走一步看三步,这门心法却要人做到走一步看十步。 李曦耀最擅长推演测命,一盘棋下到这里了,再加上他棋艺本就不如褚徵,照理说棋局的结局是理当猜得到的。 但他此刻却抛弃了以往“宿命论”的想法,反而来赞同褚徵。 “既然如此,弟子便替掌门保管这一局棋,来日我们再继续。” “行嘞。”李曦耀站起身,拍了拍有些发皱的衣袍,抱怨道:“当掌门就是累啊,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处理。” 褚徵淡淡地笑了笑,也舍去了往日客套的一面,“如果弟子没记错,宗门内大小事宜似乎都有执事堂处理。” 这话说得可不算客气,李曦耀横了他一眼,又嘟囔了几句责怪褚徵不给他面子和孩子大了管不住之类的话,便晃晃悠悠离开了。 李曦耀虽然走了,褚徵却仍坐在原地,驻守管理雪降海的弟子不敢轻易上前收拾他们留下的残局。 他坐得太久,雪花已经落满了整个衣摆。 法衣自动将雪花隔离开,融化后的雪花和新落的雪花叠在一起,镜子般折射着天光。 褚徵略略抬手,水汽便蒸发似的消散了。 丁昭昭身上的那枚耳坠传来的气息告诉他,她已经进入寒雷峡谷了。 寒雷峡谷凶险异常,以丁昭昭的能耐,十有八九是出不来了。 他遇到过很多人,“丁昭昭”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 他隐约记得,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尝试过来靠近他的。虽然后来的大部分时候,她都以一种存在感很低的姿态活在他的故事里。 然而这一世,她有些不同。 不同于许多人处心积虑,却又一眼能看破的接近,她的出现,倒像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导向的。 但这也影响不了什么。 她眼里的防备是真实的,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在他真实的身份暴露出来后,过往对他或亲热或恭敬的同门、师长纷纷对他避而远之,哪怕到后来他被关在笼子里,那些人还会露出厌恶又畏惧的神色。 “看那个怪物。”他们说。 从这一点看,丁昭昭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万千个他们之一。 同她一道的宁瑶倒是早就言行奇怪,诡异之处颇多。 她选择进入寒雷峡谷倒是不出他的意外。 想必对方此刻,正守在那里守株待兔吧。 褚徵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这样一想,让对方如此大动干戈却又白费力气倒是他的不是了。 褚徵略一思索,取出了一枚封存已久的羽毛来。 那羽毛生得艳丽非凡,呈现出一种金属光泽的绿蓝色,色泽浮金,自羽毛主人赠与他以来,他还从来没拿出来过。 羽毛在他的手里微微发亮,很快光泽又消散了,重新回到褚徵体内。 -- 第49页 是时候叫叶天颂回来了。 第28章 新的任务线 天机阁上至十一层为禁地,非持有令牌者和掌门不得入内。 十一层是天机阁核心的门户,中央修一座铜钱型莲池,里头喂的却不是鱼,而是阁内弟子四处搜寻来的“气机”。 莲池中央供奉着一樽巨大的纺锤型铜鼎,外头描了一层特殊的涂料,使铜鼎看上去如同金铸一般,光泽闪耀。 这一樽铜鼎不舍昼夜地转动着,里头转的是所有人的未来,所有人的气运。 阮飞桐从未仔细思考过自身命运一事,但她关注弘人仙宗将来何去何从。 她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宿命论者,但她认为,冥冥之中有些东西,绝非他们可以触碰。 李曦耀一走进十一层,就看到阮飞桐垂着臻首,盯着气机池看,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竟是连门都不进,非要等在门口守着他了。 “怎么?看清楚自己的气机在哪了吗?” 阮飞桐一抬头,便看到李曦耀弯着眼睛朝她说了句玩笑话。 心里虽然知道掌门是有意缓和情绪,但阮飞桐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不满,“掌门,罗霄屡次妄动,实在不堪大任。” 她跟着李曦耀一起上到天机阁顶层,一路上语气平静地向他陈述了罗霄的所作所为。 “早在您要将此事委托给他时,我便觉得不大合适。此人刚愎自用,兼之多次先斩后奏,不顾大局,实在缺乏眼界和大局观。” “他存心构陷一名弟子,说起来本就失职,愧对自己的身份;枉顾您的筹谋妄自处置关键的‘星目之人’,更是影响了我们的全盘计划,破坏大局;我多次劝诫他他不听,实则是无视于我,一意孤行。” “他不过是想采取另一种方法罢了,做事的时候急躁了些,哪有你说的那么差。”李曦耀脸上笑意未敛,走到一颗有些暗沉的气机珠面前,往里头输了些灵气。 暗淡的白珠缓缓变亮,里头灰白的雾气再次开始翻动。 阮飞桐停顿了一下,语气缓和,换了个称呼,“师叔,我明白您的想法。但您有没有想过,他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的。” “依我看,巡逻队里多的是能取代他的人,换个人来做他的这份,也是一样的。” 前边那些话,阮飞桐说出来的时语调还是温和的,不失荟萃楼之主的风度。说到此时,她语气沉了下去,说不出的沉郁幽冷。 取而代之,这话不可谓不严重了。 罗霄参与他们的计划,知晓了无数秘辛,倘若要将他取代,那么留给他的必然是死路一条。 他这位师侄,竟然是起了杀心了。 “我将事情嘱托于他,其一,他必然是我信任之人;其二,他必然是有能力能做这件事的人。” 李曦耀不再以戏谑模样伪装,而是同阮飞桐对视,一双桃花美目的神色十分认真。 “此外,阮师侄,你牢记一点——” “我选中昭昭,选中你们,都是因为气机,并不代表你们有什么特殊性。”李曦耀说着,抬起手,一点洁白余光从指间溜走,在阮飞桐眼前飞舞流动。 她伸出手,想要将那缕气机笼在手里,保住它们。 但最终,白光星星点点地消散了。 “倘若你要因她特殊去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她就不再是气机停留之处了,因为你将她变得特殊了。” 李曦耀随意挥了挥手,将余光驱散,看向她,“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番话说得弯弯绕绕的,甚至有些前文不达后意,阮飞桐不能全解,但隐约感知到什么。 那一闪而过的灵机,令她不断思考利弊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放下一切的,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这种轻松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理性的思考和斟酌又重新占据了她,她皱着眉头,“可是我不动,罗霄却动了,这岂不也改变了局势,他还是将‘气运’破坏掉了。” 说着,她面容的愁色又降不下来了,“寒雷峡谷都进去了,丁昭昭生死不论。倘若她真的如罗霄所愿,死在了那里,我们还拿什么掣肘那个疯子?”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您若执意要按罗霄的方案去做,早在褚徵未入门之时,就应该将他处理干净的。” 阮飞桐思索着,越思索越觉得可行,面色温和若春风,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酷“不必伤到性命,废了他的底子便是。” 李曦耀很少因什么发愁,这会儿听到她这一番话,真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了,说了那么多,全是白费口舌。 他身为这世间为数不多的能真正触碰“天道”的人,即便知晓了什么,也不能直白地传达给世人——这也是天道约束万物的规则之一,有“气机”便有“气理”。 然而气机是何等缥缈虚无之事,即便让他敞开了说也未必说得明白,何况隔着这层层叠嶂,更是将他们与真正的天道远远划分了开来。 也许这也是,他们服从于天道的安排,最终走向灭亡的原因之一吧。 他略微伤感地转过身去,就看到先前谈话的主人公,罗霄,神色严肃地站在那里。 “阮师妹,正巧你也在,那我就当着掌门的面直说了。”他快步走来,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你屡次坏我计划,存心与我作对也罢了,若是坏了掌门的大计,你担待得起吗?” -- 第50页 阮飞桐积压不满许久,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这会儿对方竟然倒打一耙,将锅扣在她的头上,立马定下心神来,语调平静但又暗藏机锋地同他辩论起来。 罗霄又岂是好相与之人,争论还嘴,丝毫不落下风,二人一来一往,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李曦耀:…… 算了,还是让那个人毁灭世界吧。 …… 阮飞桐同他争论了一会儿,还不忘自己来的目的:“掌门,丁昭昭现下应该还在刑堂押着,亡羊补牢尚未晚啊。” “不可。”罗霄立刻否决,露出讥诮的笑容,“要是她有能力同褚徵一战也罢,你看她如今这个样子,何来‘逆天改命’之能?” “再者,若她真是‘星目之人’,一定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寒雷峡谷。”罗霄笃定道。 “寒雷峡谷就是你亲自前去,也未必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吧。”阮飞桐无意与他纠缠,继续对掌门说,“请掌门即刻下令,重新审决此案。” 李曦耀还未开口,罗霄已经先得了巡逻队白队总队长傅成轩的消息,当着另外两人面拿出了传信玉简。 护山大阵被毁,与魔族有染的二人已经提前送入寒雷峡谷了。 “什么?” 李曦耀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阮飞桐听到后半句顿时面若死灰。 罗霄以为她是因护山大阵一事情急,脸色缓和了几分,便向掌门告退先去处理此刻乱成一锅粥的宗门事宜了。 李曦耀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抚一句:“倒也不必如此心慌。” 阮飞桐只觉得悲凉:“人死如灯灭,护山大阵也破了,一切都朝着那条轨道发展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这下李曦耀被她逗笑了,“人还没死呢,怎么说这样的话来咒小朋友?” “掌门——” “好了好了,你将这个交给她。” 李曦耀拿出一个储物袋,阮飞桐看了一眼,并无特殊之处,“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打开一看,不过是数张鸣星草纸,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她拿出来细细翻看,却被上面的内容惊到了。 法器和阵法图纸也罢,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阵法有异,但阮飞桐不是阵修,不明白其中的异处在哪。然而那张熟悉的,画了一半多的护山大阵图,她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阮飞桐倏地抬起头来,李曦耀却已经背对她,自顾自地打量星台上的星盘去了。 “去找曲长老吧,他会给你门路的。” …… 寒雷峡谷内,两位往日里万分金贵的真传弟子,在这里头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最落魄的几日。 如果是太阴峰和三光峰的弟子见到眼下这两位师姐的模样,只怕都要认不出来她们。 衣衫褴褛,发丝散乱也罢了,她们在寒雷峡谷,不仅要东躲西藏防止和各种变异妖兽撞上,最要紧的还有从天而降的天雷。 丁昭昭的避雷盘劈坏了两个了,眼下手中拿的俨然是最后一个存货了。她们随身带着避雷盘行动,还有因避得不及时,叫滚雷落在了附近的时候。 二人脸上、身上都有雷劈过后的烧焦痕迹,但两个人都顾不上收拾自己——反正再过一会儿又弄脏了。 这天,丁昭昭和宁瑶好不容易杀死了一只灵鹫,霸占了它在峭壁上的巢穴,终于能喘口气,避开暴雷。 “这样下去我们早晚得死在这里。”宁瑶不复当初娇美优雅的仪态,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缩在洞穴的角落里面色阴沉地说。 丁昭昭最恨有人追命的感觉,寒雷峡谷里的雷就是这样,定向导弹一样追着你轰炸,叫人防不胜防,她这会儿累得喘不上气,根本不想搭理宁瑶的抱怨。 “要是系统还在就好了。”宁瑶低着头,神色低落,尾音中含了丝哭腔。 丁昭昭抬头一看,对方一双杏眼被水光沁湿了。 这下丁昭昭心软了。 “你到底非要进这里做什么?任务?还是法宝秘籍?” 丁昭昭猜到了不太可能是金手指,如果是金手指,宁瑶不至于没头苍蝇一样跟着她在里面乱窜,必然有指向性明显的去处。 “褚徵。”宁瑶低声说了句,语调里的哭腔压不住了,“他不搭理我了,我的任务要完蛋了。” 说着,她抬起头,目光同丁昭昭相接,泪珠一颗颗从眼眶滚落。 “你是进来找褚徵的,可是褚徵不是在外头吗?” 宁瑶哽咽道:“按原著剧情,小雪之后大雪之前褚徵还会有一次魔气大爆发,他会误入寒雷峡谷,这时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魔族本体都会暴露出来,我需要这次机会。” 丁昭昭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是为了捡褚徵的漏进这个鬼地方的,正打算说些什么,很快又想到另一桩事来。 “白露那天,你来浮海泉也是为了这个?” 宁瑶泪眼朦胧地瞅着她,点了点头。 “原著里记载的地点恐怕根本不是浮海泉吧?” 虽然是问句,但丁昭昭的口气却是陈述的。 宁瑶微怔,沉默不语。 “老板,糊涂啊。”丁昭昭有些心梗,“这个褚徵,不管是人设,还是套路,都跟书里那个完全不一样。不是被穿了,就是重生了。” “白露那天我是全程盯着他的,什么事都没有,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从头到尾他的魔气都没有爆发过。” -- 第51页 丁昭昭说着,下了最后的判决:“褚徵不会出现在寒雷峡谷了。” 宁瑶脑子一懵,有一瞬间的呆滞。 随后爆哭出声。 丁昭昭抱了抱她以示友好的安抚,宁瑶想都没想,整个人像鸵鸟一样钻进了丁昭昭怀里,丁昭昭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褚徵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褚徵,很可能不会照着原来的剧情节点行事了。 只是这是她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了,等到褚徵来日入魔,她便再也没有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去接近他了。 想要杀了褚徵,将剧情线修正更是难上加难。 一想到前路遥遥无期,眼下又命悬一线,朝不保夕,宁瑶更觉得来这个世界后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了此刻,眼泪好似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流个不停。 “滴——” 就在此时,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电子音打破了宁瑶孤单又嘈杂的哭声。 宁瑶从丁昭昭怀里钻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 电子音:“Bug自动修复完毕,进行权限转移。” “任务者身份解除——” “丁昭昭,自动绑定为新的任务者。” “请宿主努力执行任务——” “主线任务:消除本世界最大的bug,发展新的剧情线。” 两人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宁瑶一扫沉郁之色,猛地跳起来,大喊着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自由了——!” 第29章 绝路·暗处逢生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要从一个误入这片本不属于她的世界的倒霉鬼说起,她所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知为什么想不开舍弃了这具肉身,又不知为何突发奇想,要为这具肉身找一个新的主人。 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指引了她选中现在的这个倒霉鬼,也就是我们的主人公。 主人公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也有另一片力量盯上了这个世界,他们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带着强壮粗/大的金手指来到了这里。 然而,悲剧就此发生了。 使者在进入这个世界前还在与自己的金手指沟通,她们约好要一起征服这个世界,完成自己的使命。 只可惜,由于天理的限制,她们注定要分头行动。 使者顺利进入了这个世界,金手指——也就是我们的系统,也顺利进入了这个世界。 系统原本只要找到那片孤魂就好了,陌生的来客却出现了两位,这下系统懵了。 怎么办呢?不管了,随便选一个吧,50%的概率总不会错吧。 然后系统就选错了。 不过没关系,将错就错就是了,使命嘛,总有人要去完成的,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 “明明很重要!” 丁昭昭激动得要昏厥过去了。 “你们怎么回事?” 丁昭昭再三询问是否有办法解除绑定,移交权限,得到的答案却是“系统自动修正的机会只有一次,再次解绑就会启动自毁机制”。 “什么自毁机制?”心灵敏感的丁昭昭立马问。 系统说出来的话依旧那么冰冷:“系统自我销毁,宿主即刻身死。” 彻底放下重担的宁瑶在一旁补刀:“就是换套班底来演这个剧本喽。” 丁昭昭:……36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冷风往山洞里一兜,宁瑶立马打了个喷嚏。 丁昭昭的脸被冰凉的寒风胡乱地拍,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走在路上被人踢了一脚的狗。 她走到岩壁下,扶着冷硬的石壁慢慢坐下来。 仔细想想,刚来时她也遇到了系统的威胁,甚至还被对方电击用惩罚了,但她从来没有当过一回事。 现在的她,仍然没有什么切实的,想履行系统所说的任务的想法。 但不知为何,被系统彻底绑定,察觉出自己识海深处多了什么之后,就有了种难以言喻的负担感。 “我总算明白你的感觉了。”她转过头对宁瑶说。 “你终于明白了!”宁瑶捂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系统的存在感这么高,你要是神经敏感点,从今往后都睡不好觉了。” 丁昭昭努力忽视脑子里多了点“异物”的感觉,但系统毕竟刚刚绑定新的宿主,又更新过,是以此刻存在感真的很强。 丁昭昭扣着石壁上的渣,感慨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为他人错误担责的道路。 “三无产品啊三无产品,买不得啊买不得……” 系统被梗了一下,“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点?”又说:“只要任务完成,你就能顺利活下来,这不好吗?” 那倒是。 丁昭昭想起自己短命的前半生,内心更加悲苦了。 宁瑶自从听到这个消息,颧骨就没下来过。她笑嘻嘻地蹲到丁昭昭身边,半是安慰半是试探:“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吧,褚徵不是同你关系很好吗?” 丁昭昭幽幽地看了过来:“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感觉,你对他来说还挺特别的。”宁瑶支着脸,回忆了一下,“太多了……哦想起来了,我师尊赐了他一瓶特别珍贵的丹药,好像总共才两颗吧……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不管了总之是种很珍贵很珍贵的丹药,师兄说要分给你一颗呢。”、 -- 第52页 宁瑶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八卦的,还是艳羡的。 她原想,丁昭昭反映要么惊讶,要么羞涩,要么喜悦,然而却看到对方神色更加古怪了。 丁昭昭语气幽怨,显然认定她在诓她:“那就难怪了,我连丹药的影子都没看到。” 宁瑶:“……” “你真的没收到?”这下轮到宁瑶惊讶了。 “千真万确。” 她站了起来,满脸不愿相信的样子,“没想到褚师兄是这样的人。我师尊还夸他体贴同门呢。” 宁瑶总觉得这背后还藏着点什么,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没有察觉出不妥之处。 就在这时,丁昭昭忽然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她扭头一看,墙壁里凭空伸出半截手来,握着个灰扑扑的袋子。 丁昭昭瞬间头皮一炸,迅捷地站起身后退。 “怎么……” 还没问完,宁瑶就先看到了那截从墙壁里钻出的手,那画面一瞬间就和前世恐怖片里的场景重合了,尾音被截断,她立即尖叫了一声。 丁昭昭眼都不眨地盯着那截手臂,看手掌骨架是个男人,看皮肤纹理应当是三四十岁往上了。 自然,丁昭昭不会单纯地真的认为对方只有三四十岁,修真界的外在容貌和实际年龄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此时,紧握的手松了开来,将手中的储物袋扔到地上,然后慢慢向后收。 她这时才看清,那人的手并不是凭空从石壁里钻出来的,而是有一个方圆一尺半左右的深黑旋涡,里面黑雾翻涌,衬着手的肤色更加白皙,组合起来异常诡异瘆人。 丁昭昭一眼就认出来,储物袋上刻的特殊纹路出自她的手中,这是她的储物袋! 眼看那只手就要彻底缩进洞穴,这会儿黑色旋涡也在慢慢缩小,就在此时,丁昭昭做了一个十分大胆而又突然的决定。 “前辈,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宁瑶眼睁睁看着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缠握住那一只势单力薄的手,对方受惊一般想往后缩,丁昭昭立刻大力握住,铁钳一般挟持住对方,往外拽的同时甚至用眼神示意宁瑶来帮忙。 宁瑶:!!! “你疯了?”她用口型无声说道。 丁昭昭正打算开口,对面突然用力,她被拽得身形一晃。 她立马用双脚蹬住岩壁,使出全身力气来开始这场拔河比赛。 宁瑶大为震撼,她脑子有些发懵,还有些迟疑。 纠结了片刻,毅然走上前加入其中。 不管怎样,信丁昭昭的总不会错。 …… 曲济霄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只是替掌门送了趟东西居然遇到硬要拔他手的人。 他被拽住时脑子一懵,下意识就想拽回来。 然而不仅没拽回自己的手,对面还多了个帮手! 他听到对面“挟持”着他的右手诉苦求冤,拜托他指点她们一条出路的声音,几乎都要气笑了。 是看在里边的是两位筑基期弟子,他才用了一成灵力不到,这下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 曲济霄直接用上了灵力,将对方直接震开,合上洞口前还赌气似的大喊一句:“不救!” 喊完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怎么会这么幼稚,和两个筑基境的小鸡仔较劲?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曲济霄盯着缓缓闭合的洞口,陷入了沉思。 …… 丁昭昭和宁瑶被这股灵力弹开数米远,宁瑶看到洞口闭合,情急之下就要伸手。 丁昭昭立马喝止了她:“别去!” “是空间法术。” 宁瑶眼中露出些许惊讶来。 能学会空间法术本就需要这方面很高的天赋。即便学成,每一次使用也会耗费巨大,对自身负担极大,不是轻易就能催动的法术。 她们竟然亲眼见到了? 丁昭昭走过去将储物袋捡起,储物袋已经被人打开过,此刻是无主的状态。 她再次同储物袋建立了联结,打开一看,果然是居所不翼而飞的那些阵法。 是谁拿走了图纸? 以她的修为,丝毫感觉不到储物袋上残存的半丝气息残留。 尽管图纸失窃使她免于被彻底指认,但丁昭昭不会轻松地认为,危险会比那样少。 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往往更能带来致命的一击。 “这是什么?”宁瑶走过来问。 二人都没对那闭合的空间雾洞再抱希望,随着宁瑶靠拢,那最后只剩下星点大小的黑洞里,突然喷出一张图纸。 ? 丁昭昭展开看了看,忽然抬头对宁瑶露出个笑容。 她举着手中的储物袋晃了晃,“能救我们命的东西。” …… 丁昭昭和宁瑶在寒雷峡谷里过得惊险跌宕的时候,外面也不太平。 从她们那日发现有弟子入魔起,宗门、凡人界、边境……各处都掀起了不小的,与魔族密不可分的风浪。 沈家在边界的一处关键矿脉十分靠近魔族边界,更是遭到了大量魔族的直接侵袭。他们派了无数人前去剿灭,许多正道修士也纷纷前往襄助,但不知为何收效甚微,性命还是如同野草般被一把死亡镰刀收割着。 -- 第53页 矿脉开发,自然也只能无限拖后。 对此,沈家可谓是头疼不已,操碎了心。 沈云屏虽在弘人仙宗内潜修,但作为下一任沈家家主,家门内的动态也是全局把握。眼见自己父亲和族内长辈苦恼不已,自然要想办法承担起责任。 若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来麻烦褚徵。 不知为何,哪怕褚徵形容俊美,品性更是可比璞玉浑金。但她总是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排斥之意。 倒不是内心厌弃他,相反,沈云屏在心里向来对这位大师兄颇为钦佩,她只是下意识地想逃离他。 沈云屏只能归结于自己发病般的喜恶感,将所有问题放到自己身上。 眼下她走投无路,只能送去拜帖,委婉地提及,希望他能记得先前所欠人情之事。 沈家向他伸手,本就心怀算计之隐,眼下刚刚过去不久,又立马催着人家还人情……沈云屏写拜帖时也禁不住面露羞赧之色,好在拜帖也写不了太长,她铺垫了些曲折委婉,便匆匆收尾了。 她发出去时也不指望褚徵当天能回信,只是等待的感觉到底令人焦灼。 沈家可容不得再等了。 这厢沈云屏在房内不安地走来走去,那边褚徵其实已经看到了她传来的讯息,正万分悠闲地阅览她的亲笔。 他放下信件,目光向外探去,落到远处的一方“黑螺”上。 黑螺上方云气蒸腾,自己则置身于一片银白之中,月光落在水面,远远看去像一片粼粼的波带。 从他这个位置,勉强能看到浮海泉的全貌,还有一部分湖隐藏在一处山崖下的海湾,从这里是看不到的。 月辉皎洁透窗,给整个房间洒下了一片银霜。 如果有外人在这里,必然能看到,他们往日里尊敬向往的仙门大师兄,一双清亮深邃的黑眸几经变幻,在月光下露出了奇异的深蓝,仿佛用于染靛的染料,配上他愉悦的神色,显得有几分诡异。 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双眼睛都会露出惊恐的神情。 那是魔族才会有的异瞳,是祂们,区别于人族的象征。 第30章 边界·风雨莫测 曲济霄给她留下的是护山大阵的灵力转运核心之一的图纸。 丁昭昭之所以一眼认出了那是护山大阵的灵枢,是因为对方十分好心地替她勾画出了大阵在寒雷峡谷部分的轮廓。 尽管只是两道简单的线条,再配合上一个圆圈,丁昭昭仍然认出了它的全貌。 她重新取了张鸣星草纸,将已知的大阵全部描画上去。 如此,护山大阵便已有了九成。 丁昭昭大致画全了全部的轮廓,却迟迟不能推测唯一剩下的那个灵枢在哪里。 “不管了。”她将图纸摊开,朝宁瑶招了招手,“现在寒雷峡谷的地图我们也有了,目的地也有了,直接朝这个地方出发吧。” 宁瑶看清图纸全貌,她虽不精通阵法,但也能知晓这图纸不凡之处,捏着纸张一角提了起来:“这可是死罪,要是让别人知晓了,我们勾结魔族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凭空传送的储物袋,看得出早已筹备许久的阵法图纸……宁瑶上下打量着丁昭昭,狐疑道:“你不会原本真是魔族奸细吧?这是你们传信的方法吗?” 丁昭昭现在听见“魔族”二字脑仁就有些疼,她没抬头,说:“我要是魔族,第一件事就是让你gg。” “真小气。”宁瑶被梗了一下,注意力转向外头,随口道:“去找那个阵眼做什么?又不能放我们出去。” 专业人士丁昭昭立马指正她的说法:“那不是阵眼,是灵枢。” “一来灵枢附近安全,可保你我二人性命无忧;二来我想借机查探下阵法损毁的情况,说不定修好了阵法会放我们出去呢。” 丁昭昭整理了下行囊,所剩丹药、符纸、阵法都不多了,但还能再撑几日,何况她还能现做,问题不大。 她脑中仍旧盘算着那最后一个阵法的关键枢纽究竟在何处,是在天机阁西北侧,兽苑南侧,还是在岷山林里边,一时出神,竟然没发现宁瑶一直盯着她的目光。 丁昭昭:“……” “你看我做什么?” 宁瑶捏着图纸抖了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我们怎么跨越这大半个寒雷峡谷去那里——在活着的情况下?” 丁昭昭:“……” 好家伙,给我难住了。 二人对视,扔包,蹲下,绝倒。 …… 沈家是整个修仙界闻名的炼器世家,经营的买卖也是炼器方面的生意,经沈家羲和堂出品的法器,无一不是精品,更是修仙人士身份的象征。 沈家矿藏地盘被魔族搅得天翻地覆,这么久了也没处理稳妥,世家最重要的是名望和影响力,这一茬可谓十分影响沈家的威望。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脚被魔族动了筋骨,后一脚出现了东海羲和堂被毁的大事。 据说连楼带人一起被焚毁在了深夜,牵连了周围十余米的商户,不仅沈家元气大伤,东海盛家也因着此事头疼不已。 楼烧了就算了,照理说,沈家底蕴深厚,自家的修士及外援中有不少金丹修士,东海羲和堂这样大的场子,必然是有金丹修士坐镇的。 -- 第54页 结果不仅没能抢救回那些法器,甚至将命都搭了进去,羲和堂上下将近百人,无一生还。 是以众人议论纷纷,认为是寻仇。 家族流年不利,唯一让沈云屏宽慰的是,那位太清峰大师兄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沈云屏这才松了口气,褚徵人还没到沈家,她叫人放话出去,对方已然是沈家的座上宾。 褚徵宗内宗外都是积威深重,正道弟子无一不听过他的名号。 只是这位弘人宗的天骄能为沈家做到什么程度,便是不可得知了。 沈家本家位于沧州,与传闻中风君尧出身的风家同属沧州最顶尖的名门望族。 原本家中长辈的意思是来褚徵先来本家拜会,沈云屏知道他们有意同他结交,但她心中记挂着北部的矿脉,便省去这一遭不提,只让他尽快前往沧州北部,之后再请他去本家做客。 她名义上只是家中长女,但沈家大小事宜有不少都经了她的手,也算是摸上了实权的边。再加上长辈们向来重视她,这头倒是应付应付便过去了。 让沈云屏有些心惊的是,褚徵听到她的话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是含着笑注视着她,目光温和却深不见底。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本就忐忑的心愈发跳得厉害,甚至觉得脸颊上蒙了层东西,恨不得立刻回去在镜子里检查一遍才好。 幸好,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沈云屏打算说些客气话暖场时,褚徵已经点点头回了声是,嗓音轻柔,眉目低敛,看上去再温顺不过。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那一刻沈云屏的确诡异地想到了这个词,至少对方看起来是很无害的。 她松了口气,又是一番感谢推脱,这事便算过去了。 …… 宗门正逢多事之秋,巡逻队昼夜不停,四处在宗门进行地毯式扫荡,掌门虽然已经出关,但还处于不怎么管事的阶段,实际大权仍然在理事堂的邢长老手里。 邢成周代行掌门职权不是一日两日了,连同他的亲传弟子,那位赫赫有名的“八窍玲珑”温澜,也操持着宗门诸多要事。 这个外号来源于弟子们中的戏称,说他是“七窍玲珑也不够,非得是八窍才可”。虽是戏言,但其八面玲珑、事无巨细的行事之风可见一斑。 弟子尚且如此,指点温澜的邢成周能力更是不容轻视。自他掌权以来,门内上下大小事宜一应俱全,是以一宗掌门当了这么久的甩手掌柜,宗门也运转顺利,甚至蒸蒸日上。 邢长老最近新下令,门内弟子非除魔事宜尽量不要外出,在外游历的弟子更是先以维护安定为重,不用着急赶回宗门。 听起来像是建议大家不要外出,实际上基本所有弟子都像被严禁外出了一样。 这会儿出去的弟子,没有一个不是登记在册,有外头其他宗派、世家……各种势力接头的证据的,都为着一个目的,便是清除四起作乱的魔族。 薄野泽收到叶天颂已经在路上的消息,原本是打算出去一趟,亲自将他解决的,却被宗门的一道“禁令”拦在了里面。 但目前魔族制造骚乱是经他一手操控的,他也不好抱怨。 沈家东海羲和堂被毁一事后,一时间舆论被推上了顶点,各宗开始四处奔走,似乎是想要联合除魔了。 薄野泽收到这则消息后,也是皱了皱眉头,嘱咐门内的“钉子”们近来都安分些,不要一不小心被揪了出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褚徵,也听闻了这则消息。 彼时的他正追着一支逃亡的魔族小队,眼看就要跨越人魔两界的边界。 他敢追,不代表沈家和其他宗门来帮忙的修士敢追。 褚徵身后的修士们对视一眼,密林掩映,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对方的土地上散发的气息都不一样。 那种魔族的气息,充斥着戾气的,激狂的,蕴含着能轻易夺取他们性命的威慑性能量。 “长老……?” 有人试探着询问首领的意见,那位长老扬起手阻止他们,说:“先回去吧。” “那位怎么办?” 沈家的长老看了一眼对面,眸光沉沉,“大小姐说过,不必干涉这位贵客的行动。” “是。” 褚徵尾随他们一路前行,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密林深处,也就是魔族的地盘。 被追逐时那几个魔修还有些心慌,对面的人族不仅强大,还死缠不休,一般的修士靠近边界就不会再追了。 然而一跨过边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踏上自己的地盘,他们的神色就不再恐慌了。 “找死。”最近的那个魔修忍不住露出笑容,“看你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经得起几口嚼呢?” 原是用于威慑,联想到那个场景,他居然真的生出了些食欲来。 听到的魔修们笑成一团,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起来。 让他们惊讶的是,对面的人修非但没有逃跑的动作,反而一脸坦然,毫无怯色。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们心里打起鼓来。 而褚徵只是眨着眼微笑:“是吗?” 第31章 秘辛·人鱼梦境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虐杀。 这群魔修中修为最低的都是金丹境初期,甚至还有一位金丹大圆满的存在,照理说对上金丹境中期的褚徵,哪怕对方是战力越级的剑修,也应该是具有碾压式的优势的。 -- 第55页 结果却恰恰相反。 对方闲庭信步,每一招每一式却仿佛洞悉了他们所有招式一般,无比狠辣地刺向他们的弱点。 有诈。 所有人同时察觉出了这一点,战意衰减,在褚徵的剑下不免露了怯意。 褚徵所用之剑名唤离相,通体玄黑,剑体内蕴鎏金光泽,据说此剑还曾与中州的佛修有些渊源,故名离相。 这名字虽听起来有佛意,但却没有人觉得这是一柄慈悲之剑,特别是眼下的魔修,亲眼见到自己的同伴是如何在剑下躺倒再也不能动弹的。 有了怯意,对上剑修则更加危险。 那些准备逃跑的人,在褚徵看来更是破绽百出。 几个呼吸之间,性命被飞速地收割。 空气中掺和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魔域特殊的气息,令人十分不适。 只剩下最后那个金丹大圆满的魔族了。 往日里,越是浓重的血腥味越能激发他的杀性,这样的场景只会让他整个人兴奋起来,而他此刻却连逃跑都困难了。 “不逃吗?”褚徵说着,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 他如玉的面孔虽然在笑,眼睛却幽邃暗淡,透不出一丝光亮,真实的恶意在眼神中明晃晃的流露。 那魔修见到这幅情形,反而不惧怕了,哈哈大笑起来。 同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这片山野 ,血迹将土壤浸成了深棕色,看上去格外可怖。 “我见过你。”魔修忽然说,“在那些正道修士面前,你倒是装得一副人模狗样的,他们知道你这个样子吗?” 他亲眼看见,在矿脉,在沈家的人面前,眼前这位比罗刹还有凶狠的男子是如何端庄文雅地行礼的。 对方似乎并不急着收割他的性命,十分耐心地回答:“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褚徵的语调慢悠悠的,吐字的方式同很久之前死在他手中的那几个儒修有些相似。 他不知为何,在这种危急情况下还能想起这些细枝末节,但他来不及理清自己混沌的思绪,只是尽可能地想要拖延时间。 “是吗?看来正道修士……”他咬着牙开口,控制着自己的腿不哆嗦得太厉害。 只要再等一会儿,他就能—— 倏地,这片天地忽然寂静下来,连耳边杂乱的嗡嗡声都消失堙灭,只剩下一片可怕的寂静,仿佛有什么将他带去了另一片空间。 随后就是温缓的溪流汩汩流淌的声音,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他脖颈灌下。 下一刻,喉咙处传来剧痛,魔修的瞳孔忽然放大了。 他的身体依旧直挺挺地立着,喉咙却直接被长剑洞穿了,黏稠的鲜血沿着黑金的剑身滴落。 滴答,好大一滴血。 褚徵走上来,目光仍旧同他对视。 他看着那双俊秀的眼睛,心中骤然生出无限不甘来。 恨意与渴望同时出现在那双眼睛里,是魔修,但也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修士。 他还想再挣扎,骤不及防间,喉中的长剑已被来人猛地拔了出来。 在那一刻,他亲眼看到不足一尺远的正道修士的全貌,震惊着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微笑:“原来……” 笑容还没来得及从他脸上绽放,嘴角的弧度便戛然凝固在了那张沾满血迹的脸上。 鲜血从动脉直接迸射而出,这位金丹境大圆满的魔族修士轰然倒地。 “可惜,那都与你无关了。” 褚徵习惯性抖落剑体上的血,低着头打量了他一眼。 死去的魔修右手还攥着一物,散发着空间法器的灵气,浮动的灵气随着主人的身死迅速黯淡,一下子沉寂下来。 褚徵毫不在意地踩了过去,将那物彻底碾碎了。 …… 矿脉一事一解决,沈云屏这桩心事也算彻底了却了。 然而此刻却不是放松的时候,对外,她要重新树立沈家的威望,对内,她既要安顿那些死于风波的修士家属,也要镇压下族内一些蠢蠢欲动的声音,沈家内外仍留下了无数麻烦亟待她去处理。 这日,她吩咐着沈家传信的使者,交代了矿山的一应后续事宜,又说起本家的事。 “本家那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回大小姐的话,一应相干事宜皆已妥当。” 沈云屏的脸色却没怎么缓和,一双妍丽的眉目仍然不见舒展。 “本家先前的事……都处理妥了吗?”她语调从容,看不出异样,只有微微不安地抚着书本封页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闻弦歌而知雅意,使者立马明白了她意有所指,回答:“请大小姐放心,相干人员都已经处理妥当,也叫外家的所有人四处去搜寻了。” 沈云屏抚摸书页的手一顿,眉头微蹙,“先不要管这件事了,正值多事之秋,这会儿大举搜捕只会引人耳目。” 使者愣了一下,很快又起族内那几位的嘱托来:“可是……” 沈云屏不言语,只是冷冷地望过来。 摄人的威势从她那双绝美的双眼中流露出,这位家仆也明白了,她说这样的话绝不是同他商议,于是低下头应是。 她这才收回目光,嘱咐道:“我何尝不想将贼人捉回来,他越是在外边逍遥一日,沈家便多一重风险。只是……如今却也是顾不上万全了。” -- 第56页 沈云屏将桌面的书合起来,往太宁峰去了。 路上的积雪深厚,沿路的树木变成了臃肿的银条,放眼望去全是洁白素装,白茫茫的。 靠近各峰主殿的山顶处不得御剑,沈云屏只能步行。 顾不上万全是真的,但……她只知沈家本家出了家贼,却不知道那家贼盗走的是多么要紧的物什,长老和父亲竟然连她也没知会。 沈云屏抬起头,看到大殿露出的一角屋檐从压雪中探出头来。 她要去求见洞石真君,让她回本家去料理家中的事宜。 她是沈家未来的家主,虽然年少,但沈云屏从不认为自己担不起这个身份。 在沈家有着超出她控制的秘密……她绝不允许。 …… 昏暗的洞穴里,唯有状如银耳的水草散发着幽蓝的光,勉强点映出洞穴内的情景。 此地散发着幽冷的寒意,却并不刺骨,反而觉得无比凉爽。 树木藤蔓掩映着洞穴深处的情形,丁昭昭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探究欲还是让她拨开那些垂落的藤条,朝深处走去。 地上幽灵般的草植散发着神秘的光泽,丁昭昭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 难道是因为她见识太少了吗? 她移开目光不看,继续向里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越往里面走,温度就越低。 洞穴深处不与外头相接,阻隔了外面的声音,因而更加幽寂。 丁昭昭察觉出四周安静得可怕,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令她惊讶的是,脚边的银耳状植株仿佛有生命一般,哗哗地生长着,除此外,还有几秒间隔的水滴声。 有水滴声,那是有暗河吗? 她循着声音走去,在穿过越来越窄的路口之后,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穿过窄口之后便是豁然开朗,洞穴口小腹大,内里别有洞天。 里面的草木生长的茂盛多了,幽蓝的辉光铺满整座洞穴,看上去格外梦幻。一汪清浅的池潭居于洞穴中央,草木的幽光映在水面上,粼粼的波光浮动,还能看到池水流动的痕迹。 竟然是潭活水。 丁昭昭又走近了些,想看看池水通往何处。 然而,这本就让她惊叹的梦幻一幕里出现了更加冲击她心神的画面。 伴随着骤然响起的哗啦啦水声,平静的水面里忽然升起一条鱼尾。 这里并不止她一个活物。 丁昭昭先是一惊,很快心神全部被那条忽然出现的鱼尾吸引。 鱼尾高高扬起,波浪型的尾尖轻轻摆动,柔软得仿佛云丝,尾巴上缀着丝绸一样光滑流畅的裙尾尾鳍,流光溢彩。 丁昭昭一瞬间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科普片,深邃海洋之类的。 就在这时,仿佛察觉到陌生人的入侵,疑似观赏鱼的“洞穴主人”长尾飞速掩进了水下,丁昭昭又靠得近了些去看。 她向来谨慎,今日在这处诡秘的洞穴不知为何表现格外大胆。 出乎意料的是,池里没有什么鱼,反而有一个人。 柔顺的黑发自脊背披落,落在水面上,从丁昭昭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腰际隐入水下,见不分明,先前的瑰丽鱼尾在他身下起起/伏伏。 哦,原来是人鱼。 丁昭昭这会儿有些疑惑了:人鱼这种生物是真的存在的吗? 她又大胆地踏出一步,心念电转之间,丁昭昭倏地想起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丁昭昭又回忆起先前,她是和宁瑶在一块的。 就在这时,她心念一动,猛地抬起头来。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那神秘的人鱼也转过脸来,丁昭昭同他对视,却是惊了个神魂飞越。 那熟悉的俊朗清逸的面容,如寒潭流光般的眼波,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的神色……不是褚徵又是谁? 丁昭昭顿时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立马睁开了眼。 她喘着气,神思不定,捂着额头平复心情。 一抬头,就看到宁瑶有些担心地盯着她。 “你做噩梦了吗?眼珠转得那么快。”对方撑着脸,有些疑惑地问。 梦? 丁昭昭环顾四周,发现她们还是在那只被她们杀死的灵鹫山洞里。 是了,她早已进入寒雷峡谷,又怎么会见到褚徵呢。 想到这里,丁昭昭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什么鬼啊,她是在做关于褚徵的春梦吗??! 第32章 梦境·千里相逢 沧州沈家 沈家近日来了位弘人仙宗的大人物,一出手便镇压了矿脉的魔族动乱。 起初众人还持观望态度,只是认可了他的能力而已,毕竟斩杀几个魔族对他们来说也不在话下,最令人头疼的还是后续无休止的反扑。 褚徵充分地发扬了他帮人帮到底的优良传统,连着数日扎在北部的矿脉,仿佛不用合眼一样处理魔族一波又一波的入侵。 直到对方彻底安静下来。 余下的,沈家自己也可以解决了。 这会儿,族内大大小小的声音才灭绝。就连当时不赞同将沈家特有的情报通道用于这位天之骄子身上的沈纪慈,也保持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便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沈纪慈正是沈云屏的父亲,也是沈家本代的家主。不过,虽然占据着家主身份,沈家各项出入的关键却是拿捏在他弟弟沈纪文手中,就连本家的大小事宜,也是交给了管家打理。 -- 第57页 这天,褚徵刚在沈家本家略微休整了一日,沈家的一位小厮便前去请他,知会一场礼节上的宴席。 然而他站在门外轻轻叩门,等了近十来分钟也不见里面出声。 “褚公子?”他连唤了几声,忍不住心生疑窦。 就在仆从打算推开门时,门“嘎吱”一声响从里头推开了。 一抬头,那位从中州来的青年还是俊朗依旧,衣服上一丝折痕也无,不见多日苦战的疲惫,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倒像情绪不高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在寻常人脸上是再常见不过,可但凡他们见到褚徵的时候,对方都是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如今这样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 小厮低着头,他猜不透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只是恭敬道:“家主请您去大厅一叙,宴饮已经备下了。您是沈家的恩人,家主和几位长老都想见一见您,以便当面答谢。” 褚徵点了点头,随他一路到了大厅。 中间穿过长廊和花厅,明明在举办宴会,却没见到一队队的仆从,反而是各处廊角都有侍卫巡逻。 褚徵状若随口地提起:“府上侍从倒是不多。” 他走在那领路的仆从后面,只见对方的脊背有一刹那的僵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回答道:“家主不愿张扬,因而遣散了许多仆从,杜绝奢靡铺张的做派,也好给各个分部做个表率,绝非对贵客不敬,还请您见谅。” 褚徵闻言笑了笑,“是吗,那是近日才遣散的?” 仆从滴水不漏地答:“节省开支,裁剪仆侍绝非一日之事,操之过急恐招致祸端,公子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二人对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大厅处。 沈纪慈已经在主位上等着他,只是由于贵客未至,还未开席。 他一踏进大厅,数道目光便从无数个方向探射过来。 褚徵重新露出毫无破绽的礼节性笑容。 那边,沈纪慈在他第一下出现时便抬起了头,随着褚徵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也站起来,朝他举杯: “果然是少年英才,小女多番提起过阁下,如今一见才知名不虚传啊。” - 宴席大部分时候都是推杯换盏,往来恭贺,隐秘的心思夹杂在虚伪的话语和修饰后的神情之下,说不出的腻味。 褚徵更对这种场合生不起什么兴趣,他来沈家只为了一个人。 席散后那位家主还张罗着说陪他在沈家走一走,往日里他一定会答应,但也许是先前的状况让他过于惊异,也许是连日的杀伐让他有些许疲倦,也许是热闹的宴席消磨了他的精力…… 褚徵拒绝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内,到底没冒险在沈家的地盘上同隐界的人联系。 褚徵推开窗,窗外透着凉意的空气瞬间灌满怀中。 片刻后,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鸟鸣,鸣声清亮。 一只灰白色的鸽子蛋大小的鸟儿随声而至,停在了褚徵的手边。 小鸟的嗓音仿佛一章绵延不绝的诗篇,连绵不绝,褚徵竟也耐着心思听它倾诉,许久,露出一个近来唯一称得上是真心的微笑。 他目光柔和,目送灰白小鸟从他指尖离去后才收回眼神。 - 夜间,沈家大宅陷入祥和的睡梦中。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心患解决了一桩,众人心情受到抚慰,睡得格外安稳。 哪怕是无需睡眠,打坐入定的高阶修士也在空气中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气息。 没有人注意到,以客宅的某个轴心为起点,温柔而又绵长的碧波向圆周扩散,覆盖了整个沈家庭院。 【天池游梦】——每个海神族跨入成年之前的必备法术,在单一发动的情况下它只有安抚人的潜意识的功效,配合【矢浪之印】可以进入梦境,完成神识形态的共鸣。 创立矢浪之印的那人,原意是想让同族互帮互助,增强友爱精神。只可惜,衍生到了后来,这种海神族特有的印记往往只用于一个用途,那就是监视。 令褚徵讶异的是,他并未在丁昭昭身上留下完整的矢浪之印,只是透过那枚耳坠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丝气息而已,耳坠上刻的也不是完全形态的印记。 然而那日,他却真实进入了她的梦境,不仅如此,甚至…… 甚至还让她看到了他半兽化的模样。 该说幸好只露出尾巴,没把角也露出来吗? 思及此,他居然有些想发笑。 褚徵取下耳坠,下意识地放在手里把玩。 耳坠陡一取下,身体的气息便像堵在即将决堤的洪水一般,只待彻底冲破那一层脆弱的屏障。 剧痛几乎霎时席卷了四肢百骸,他脸色发白,额间迅速冒出冷汗,然而褚徵神色未变,神思依旧飘忽。 已经到了快瞒不住的程度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扣了扣窗扉,发出“嗒嗒”的声音。 褚徵打开窗子,正是白天的那只灰白小鸟。 他一进屋,瞬间就化作一个成年男子滚落在地,身型偏瘦小,但长着一双圆而大的眼睛,脸颊也有些肥,看上去十分幼态。 男子半跪在地,并未抬头,垂首帖耳:“正如大人所料,沈家族谱上沈纪慈一脉只记了沈云屏的名字,至于沈和意——未曾见到。” 褚徵将耳坠扣回,手搭在桌面上,问:“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吗?” -- 第58页 “没有。”男子说着,又思索了一下,“但奴发现了另外一处有异的地方,沈家太/祖有两位,其中一位族谱上注的是未有婚配,但分明有个名字在一旁,两人甚至育有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女子和孩子的名字都被划掉了。” “沈家太/祖约莫是什么时候的人?” “回大人,后魔神时代一千多年左右。虽距魔神时代已久,但也是许多年之前了。” 褚徵得到他的回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孩子,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 丁昭昭要疯球了。 这几天,她醒着睡着脑子里全是那个诡异的梦。 更要命的是,褚徵那副落水艳鬼的模样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情不自禁开始怀疑自己思想的纯洁性。 救命,她这是要脚踢女配,拳打反派,直接把男主霸占了吗? 人说饱暖思银/欲,她这风餐露宿的,反倒做起春梦了。 尽管丁昭昭后来又做了些零碎的梦,却没有一个,感官像那日那样真实,简直如临其境一般。 宁瑶看出来她的端倪,也询问了一番。 丁昭昭犹豫了半晌,将细节和主人公都模糊,自动马赛克处理后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宁瑶听完后只顾自己笑了,说她是“其他梦就模糊,做起春梦来就真实”。 色/批的本能,不需要掩饰。 丁昭昭无语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筹备着自己要用的阵法,渐渐地也忘了这一茬。 然而,就在她将彻底遗忘时,这天夜里,她居然又梦到了褚徵。 第33章 外挂·共享地图 这一次不再是那个昏暗的,生长着神奇水草的池穴,而是一片苍茫的大海。 海心中孤立着一块巨石,石壁平缓,一直绵延到了水里。 布局倒有些像浮海泉。 褚徵仍像他往日里在浮海泉那样,悠闲地倚在石壁上。 丁昭昭下意识就走进几步,向他靠拢。 一低头,才发现她脚下踩的不是长长的岩阶,而是悬空浮在了海面上,甚至能看到海里鱼儿游动的身影,还有若隐若现的海草。 这情形实在吓人,丁昭昭脑中一阵眩晕,就在这时,褚徵开口了: “丁师妹。” 许是他语气如常,好像她漂浮在海面没什么大不了的,丁昭昭也恢复了常态,向孤石走去。 “师兄……”丁昭昭犹豫着开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掠过他遮住双腿的衣袍,弘人仙宗的制服有着宽大修长的衣摆,再加上褚徵躺卧的姿势,衣摆便直接盖住了腰际以下。 她在尽力掩饰自己的目光,但仍然十分失礼地一直盯着褚徵的腰际。褚徵见状,一撩衣摆站直了身子。 这下看清楚了,双腿完整,她的褚师兄仍然是个四肢健全的人类,丁昭昭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师兄你知道吗,我梦见你长出鱼尾巴了。” 此时丁昭昭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话一出口就立马僵住了。 果不其然,褚徵闻言露出笑意,看着她打趣道:“未曾想我也能出现在师妹的梦里?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叫做,日有所……” “不,不……”思字还未出口,丁昭昭立时制止,“师兄有所不知,有位大师说过,梦是过往真实经历的残念,呃,就是说,梦里出现的东西就是现实里时常出现的东西……我觉得这位大师说的才是对的。” 褚徵垂眸思忖,片刻后问:“不知是哪位大师?” ?这很重要吗? 丁昭昭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已经先于脑子动了:“弗洛伊德!” 褚徵扬了扬眉。 丁昭昭能感受到,褚徵探究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扫过,她只好绷住表情,装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褚徵自认遍阅典籍,虽算不上博古通今,但也算是小有见识,弗洛伊德这个名字却从未听说过,听起来像是中州南部、衍州、新州这些地方的人。 这下他的沉思的时间长多了,确认自己不曾听闻过任何这位大师的事迹后,问道:“我才疏学浅,不曾听闻过,不知师妹可否同我详谈?” 丁昭昭本来就是胡诌的,她自己唯一一本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也只是出于兴趣翻了翻,哪里能和他详谈,立即摆了摆手,糊弄道:“内容太多啦,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下次,有机会了,一定一定啊。” 褚徵仍是看着她微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丁昭昭松了口气,和这样的人相处最好的一点就在这,哪怕他看出她在瞎扯了也不会直接戳穿她,更不会不知趣地追着她问。 “我猜,应该是日日见到师兄和那群鱼,才会梦到这样怪异的场景。”丁昭昭继续着自己的推理,这会儿精神也有些松懈,“对了,师兄,你去哪里了,我怎么好久都没见到……” 丁昭昭突然回过神来。 她困于寒雷峡谷,怎么可能见到褚徵—— 见她终于回过神来,一副瞪大眼睛的模样,褚徵觉得十分有趣,调侃道:“师妹,这个反应速度,要等到与我再次相见恐怕有些难度。” 他秀丽的面庞上忽然浮现出几片鳞片来,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两支鹿角。 丁昭昭惊愕得后退了几步,低头一看,发现他的下半身不再是修长的双腿,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尾巴。 -- 第59页 面对这等异况,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一紧,就被躺倒的惯势拽下了水。 海水在接触到她面颊的一刹那就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开,腰间的力道也消失无踪,丁昭昭睁开眼的一瞬,看到眼前环绕着她往深海里去的生物,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事情发生得极快,只在风驰电掣一瞬间,丁昭昭也在这模糊的一眼中意识到了一个让她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事实。 ——围着她打转的,是她最排斥的长条型生物。 还是有!鳞!片!的那种。 丁昭昭眼前骤然一黑,脑海中多出了什么,彻底昏了过去。 - 寒雷峡谷这样的地方,入了夜也不代表绝对的安全。 她们晚上有时要休息,某些生物却恰好在晚上出来活动。 是以,入睡前丁昭昭和宁瑶总要布下层层禁制,甚至不惜消耗一个防御法阵。 拖生存环境恶劣的福,丁昭昭成功改掉了每天睡觉的习惯,更靠近了修仙人士一点。 这天晚上,她和宁瑶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入睡——却也不敢彻底睡死。 丁昭昭醒来时,喉咙里呛着一大口水,直接被剧烈的咳嗽刺激醒了。随后是宁瑶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咳嗽声,也醒了。 丁昭昭从仰着的姿势爬了起来,跪在地上一阵猛咳,仿佛要被肺都咳出来。 美梦被打搅的宁瑶很不高兴,眯着朦胧的眼睛嘟囔:“你干嘛呀……” 丁昭昭却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握紧她的肩膀,激动道:“这下我们可以顺利去灵枢那了。” 宁瑶瞬间清醒过来,喜道:“真的?” “不对。”她很快又问,“我们没有地图啊。” “这下有了。”丁昭昭站起来,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疑似与魔族勾结,流浪了将近两个月的二人小组就这样出发了。 走在路上,宁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心中疑惑:“你的地图从哪来的?” 丁昭昭的脚步微微一滞。 在她沉入海底,即将清醒的前一秒里,她的脑中多出了一副完整的地图。 地形清晰可见,危险妖兽的地盘都有标注,连落雷的规律都工工整整地写在一旁……到了这个程度,恐怕不能用梦境来期满自己了。 直觉告诉她,那疑似蛟龙的兽体和褚徵魔族的身份密切相关,梦中传给她地图一事恐怕得隐瞒下来。 丁昭昭迅速选好了背锅对象。 “系统,系统突然上线了。” 幸好,宁瑶只是身形停顿了一下,没有生疑,便继续赶路了。 - 太阴峰峰主,玉敛真君李潮生,弘人仙宗昔日闻名遐迩的阵法宗师,也是如今弘人宗掌门李曦耀的亲弟弟。 两人昔日以弟子身份修行时,还不是如今避世不出的阵修和神神叨叨的算命道士,而是齐齐拜入太清峰的剑修。 那时的太清峰峰主还不是谈永丰,二人拜入同一师门,年纪轻轻便在各宗齐聚的试炼大会上崭露头角,被誉为“一门双星,日月同辉”,同光玉魂,名剑配天骄,一时间风头无二。 只可惜,后来二人因故生隙,彻底决裂。李潮生从此不问世事,李曦耀深孚众望,在一众人的期盼憧憬中登上了掌门之位。 当年的舆论众说纷纭,什么说法都有,但大部分人都认可了一个结论——即感情纠纷。 起先丁昭昭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那个整日神游的咸鱼脸师父和第一次见面就朝她放电的蛇精病不靠谱掌门争同一个女子的场景。 那样的画面绝对是历代级的文化冲击,然而大家都这样说,丁昭昭还是勉力说服了自己暂且信息这个没什么依据的结论。 太阴峰向来门庭冷落,亲传弟子只有三位,内门弟子也不怎么愿意加入——既得不到好的资源,也见不上那位洞虚境真君,何必呢?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连亲传弟子都不怎么能见到玉敛真君,恐怕跑的速度要更快了。 这天,清冷萧瑟的太阴峰迎来了一位盼望许久的客人。 打扫的弟子周围突然掀起一阵飓风,棕黑的枯叶狂风席卷似的起舞。 那弟子连忙用袖子去捂眼睛,好不容易风停了,一看,用法术整理好的落叶堆全散开了。 弟子气急,正要抬头理论,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阵耀目的炫光。 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来人,被这一身打扮给闪瞎了。 只见来人身披一身青黛羽氅,衣料流光溢彩,碧绿间又浮着各色金泽,手臂,胸口,脖颈处缀着深色的宝石,镶的金色底座和缀连,身形一晃,在日光下顿时折射出无数斑斓的光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晃瞎了。 男子见那弟子呆住了,没什么反应,将手中古铜色的折扇往手心里一拍,“怎么了,连我也不认得了?” 见对方还没有反应,他将扇顶轻置在下巴,苦恼道:“不应该啊,我这出去都不到十年,难道我们太阴峰又换了拨新人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其艳丽的绝色,面前人的容貌同他的打扮一样华丽,宝光璀璨的眸子眼尾微勾,眼裂极长,鼻子挺拔但鼻头生得十分秀丽,薄唇微微勾着,纤细得如同花瓣一般。 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高束着的长发同一头宝石额饰轻轻晃动,发出轻细的响声。 -- 第60页 这花里胡哨,浑身铃叮当响的招摇风格只能是一个人。 弟子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行礼,满脸喜色:“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欸,你可真是迟钝啊。”叶天颂拉长语调,面上却是一派放松的模样。 还未反应过来,弟子只觉得肩上被什么物什轻轻一拍,又是一阵风袭过,再睁开眼时,大师兄已经不见了。 只有几堆整理好的枯叶,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边,仿佛没有人来过一般。 - 叶天颂悠闲地一路哼着歌,边参观边往玉敛真君的住处去了。 明明是太阴峰的真传弟子,他却仿佛客人到访一样四处打量,边打量边感慨某处景色又不一样了。 讯息是传得很快的,听到大师兄回来的消息,太阴峰的弟子们都纷纷前来寻他。 隔三差五就有一堆人在路上逮住他,众人也是一阵调笑,嘈杂的笑声和谈话声热闹后才肯离去。 是以这一路虽不远,却走了一个多时辰。 走到山顶后,叶天颂没急着去见自己阔别已久,连日催促他归宗的师尊,而是施了个隔音禁制,拿出传讯玉牌,找到熟悉的那人,气沉丹田地怒吼: “好你个褚徵,把我叫回来,你自己却跑出去了??” 第34章 鸡蛋与天颂 叶天颂见到李潮生时,意外地发现,这位往日里颓废虚度的师尊竟没有坐在那发呆或者出神,而是正专心致志地绘制一个阵盘。 他神色专注地凝视着阵法的灵力走向,另一边手持一枚玉简,里面似乎记载了什么阵法。 察觉到他走进来,李潮生放下玉简,将阵盘重新摆放到桌面,“你回来了。” “师尊。”叶天颂点点头,走近了些,桌面十分凌乱,摆满了书籍、阵图和材料,他见状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摆弄起阵法了?” 李潮生闻言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前一阵子,宗内的护山大阵破了。” “破了?”叶天颂面露惊异,“有敌袭不成?” “没有,只是靠近灵枢的一处被毁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你也知道,护山大阵意义非凡,邢向远收的那个小弟子连着十几日都上我这来,说是请我救宗门于危难之中。”李潮生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他吵得我烦,我便应下了。” 明明心里也是牵挂宗门的,说得这样不情不愿。叶天颂心中暗想,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你此次外出可有收获?”终于说到李潮生最关心的问题,他神色有些急切。 “我找到了金鳞鲤一族的长老,他们答应,届时你将神魂带到金鳞族养着,待到族中女子有孕之时,可以将乔乔的神魂引至她体内,借腹出生,可免轮回之苦。” 李潮生闻言浑身一震,险些没站稳,阖上眼深深吐气,片刻后才再次睁眼。 他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 同拥有的日子相比,失去后的日子仿佛每一天都无限延长,看不到尽头。 叶天颂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他,须臾后才开口:“你先冷静下来,光这样恐怕不够。” “你说什么?” 叶天颂:“聚魂重生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你手上只有她的一片心鳞和一缕残魂,我的秘法虽然能将她的魂魄聚拢召唤出来,但在这之前,你还得找到她余下的所有残魂才行。” 余下所有残魂? 李潮生顿时面色惨白:“可是那要怎么才能找到呢?” 叶天颂:“你手上已有了养魂的法器,只要将乔乔的残魂一片片收拢事情就成了。可惜,神魂这方面我也不擅长。” 叶天颂略一沉思,说:“你可曾听过巫神族?他们对神魂之术很有研究,称得上是此道之最了。若是能请巫神族出手,想必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那不过是传说而言,你何曾见到过真正的巫神族。”李潮生露出颓然之色。 叶天颂也不能确定巫神族的存在,毕竟这个种族一直以来都只出现在听闻和传言中,从未真正现身于世。 一时间空气静默,李潮生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叫回了他的本名:“天颂,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他森冷的目光投向叶天颂的脸庞,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他就地斩杀。 洞虚境修士的威压自不必多说,何况杀他的理由还十分正当—— 叶天颂深知不能触怒穷途末路之人,他抿了抿唇,脸色虽有些发白,但依然维持着神闲气定的模样:“自然不是,你我相识多年,还信不过我吗?” 那可不好说,毕竟非我族类。李潮生心中冷笑,面上却恢复了正常神色。 威压一瞬间解除,叶天颂暗自卸了力,笑道:“若是没有几成把握,我又怎么会告知于你呢?” 他卖了个关子,没想到险些触怒了这位昔日的玉魂剑,叶天颂心里发苦,继续说:“这次我在魔界四处走访,也算是打听到了些许巫神族的风声。” “你还去了魔界?” “人界中知晓聚魂秘辛的人不多,师尊想要得偿所愿,还是得找到巫神族才行,因而我此行的重点就放在了魔界的地盘。” 叶天颂:“巧妙的是,有关巫神族的线索和那个阵法的消息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叶天颂微微一笑,“无相秘境。” 这四个字仿佛有魔力般,瞬间将李潮生的心神引向了很远的地方。 -- 第61页 叶天颂口中的阵法,正是当年乔乔殒身之地的封印阵法,他钻研多年,苦修阵法,四处搜寻相关的线索,终于找到了阵法的出处。 那带给他余生无尽折磨与伤痛的封印阵法,正是出自一位耳熟能详的大师。 风君尧。 - “至于您所绘制的法器残片,徒儿自处打听,实在没有找到相关的线索。我找到的人都说,图案再详细些,或许能认出法器原型。” 李潮生摇了摇头,“时隔多年,我当日又只是匆匆一瞥,更详细的图纸是画不出来了。那块残片如今正同那滴兽血一起封印在宗门某处,除了掌门恐怕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哪里。” 许久没有同人对话这么久了,李潮生竟觉得有些许疲倦,摆了摆手,“你尽心了,下去吧。” “徒儿告退。” 叶天颂走出太阴峰,寒风迎面一吹,才发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嘲似的低头笑笑,自己也没有那么厉害嘛。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传信玉简有了反应,取出一看,果然是褚徵的简讯: 不日当归。 叶天颂想到什么,这才恢复了上山时的轻松。 还是他阿娘说的对,这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叶天颂轻摇手中的折扇,悠闲地离开了。 …… 丁昭昭按照褚徵传给她的地图走,果然一路没遇上什么危险。 她们起初还谨慎万分,走在路上大气不敢喘,多日安全过后,也放松了些。 然而越深入寒雷峡谷,丁昭昭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里的落雷无愧“寒雷”之称,先是在地面剧烈爆炸,随后落地成霜,方圆半里都被冰霜席卷,哪怕撑过了爆炸,也会瞬间化作冰霜,然后堙灭成粉。 她亲眼看见一只妖兽没被第一波爆炸弄死,正死里逃生得意之际,转眼间就成了一座冰雕。 那妖兽惊愕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丁昭昭许愿自己下辈子都不要在一只动物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 气温起初极低,她们不得不穿上最能保暖的法衣来御寒,然而随着深入,宁瑶和丁昭昭发现,周遭的气温开始上升起来。 “不行了。”宁瑶脸上全是汗水,“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脱水而死。” 丁昭昭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散热,喘着气说:“用灵力吧。” 宁瑶:“不行,遇到危险怎么办。”她们要保留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丁昭昭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掏出一件法器扣在手腕上。 只是一个手环而已,月白底色,隐现秋蓝色水波。宁瑶这些天不知见了她多少奇怪发明,是以不觉为奇,反而点评道:“颜色还挺好看的。” 这时,一只兔子突然从手镯上冒了出来。 宁瑶正打量着手环呢,见一个没有下半身的兔子骤然钻了出来,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没事没事。”丁昭昭安抚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丁崩崩。” “臭女人!”丁崩崩立马大叫一声,语气十分不满,“你居然这么久才想起我!你知道我憋了多久吗?” 它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丁昭昭,立马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我一个人呆在手镯里真的很无聊,你怎么能这样不考虑宠物的心情呢,我很孤单,你这样是不行的,放在哪里你都是个不合格的饲主,是要被万人唾骂的,像我这样的毛绒绒,走到哪里都是……” 丁昭昭身为法器主人,对法器内的一切都有着绝对支配,她调动灵识,丁崩崩一下子就闭嘴了。 细微的灵力注入手环,瞬间就带来成倍的水灵力反哺,还有隐匿气息的功效。 丁昭昭养了那么多年的鱼,体内循环过够一个出窍境修士丹田的水灵力,这会儿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握住宁瑶的手,一股清凉的气息顿时自四肢百骸传遍全身。 宁瑶双目睁大,惊叹地张大了嘴。 “Oh——my——god—— ” 丁昭昭阖眼,双手合十。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第35章 法修与阵修的反叛 两人一路前行,发觉荫蔽的黑影越来越大,直至后面已有遮天盖日之势。 空气湿热,耳边虫鸣噪声不断,响彻天际。 “这寒雷峡谷,四季春夏秋冬同在,难怪是禁地。”宁瑶扶着一颗合抱粗的参天古木稍作歇息,此处虽热,却不似先前炙烤难忍,再加上湿度极高,运转水灵力教人愈发觉得身体黏腻。 是以丁昭昭已经放弃了使用手环,两人又维持了一定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宁瑶:“你知道吗?我听我师尊说,这地方从前不是禁地的。” 她显然十分好奇,朝丁昭昭使了使眼神。 丁昭昭:“这里自然环境古怪,妖兽们跟吃了变异豆一样奇怪,封印起来也正常。” 说这话时,她不慎踩入一小摊泥沼里,湿热的强力扒着脚,丁昭昭用力拔腿,好不容易才□□。 “哎呀,我说的不是那个啦,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会改成禁地吗?” “说不定是封印了什么吧。”丁昭昭想着,打了个哆嗦,“书里没写吗?” 宁瑶思索了下,“没呢,但是褚徵会误闯进这里,说不定和这里的古怪有关。男主嘛,他出现的地方肯定有天材地宝或者大传承喽。” -- 第62页 “你还是女主呢,怎么没见你给我弄个天材地宝。”丁昭昭吐槽道,难走的路极大程度消耗了她的耐心,“我怎么连大传承的影子都没见到?” 宁瑶闻言脸顿时气鼓了,羞恼使她白皙的面孔染上飞红,看上去格外动人。 丁昭昭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只埋头赶路。 二人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走出这片不大的密林。 宁瑶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走错了?” 丁昭昭沉默着,再三检查过地图,确信方向没有出错。 葱郁的树林遮天蔽日,本就只有些微阳光透进来。忽而云层蔽日,树林里变得漆黑一片,宁瑶只能勉强看见丁昭昭的身影。 “按照地图圈出来的大小,我们早该走出这片密林了。”丁昭昭不再犹豫,立马取出升级版镇魂铃驱动。 幽紫的蝴蝶从音波中飞出,经过改造的镇魂铃,不但能迷惑元婴境以下的敌人,还能清明神智,驱散迷障。 这便是逆转阵的好处了,她不仅拥有一个迷幻法器,还同时拥有了一个反迷幻法器。 铃声驱动的那一瞬间,宁瑶瞬间看清了她们所处环境,无数巨蛛环绕在枝丫、藤蔓、沼泽地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这些蜘蛛长着六只眼睛,无数个六只便是成百上千只眼睛盯着她们,宁瑶几乎瞬间就出了身冷汗。 丁昭昭没有留手,一出手就用了十成灵力,绿铜色外皮的蜘蛛们被震退了一瞬,陷入短暂的昏迷中。 她立马喊道:“快来我这边!你会不会用剑?” 宁瑶连忙赶至丁昭昭身边,转眼间,巨蛛们纷纷醒来,没想到被两个这么弱小的猎物摄住了心神,勃然大怒,嘴里发出尖利的啸声。 剑修往往有越阶战斗的本事,即便不是纯粹的剑修,用剑也是最快最有威力的破敌之法。敌人数量太多,她们硬战不了,最好一剑逼退对方,造成威慑。 两只靠得最近的巨蛛忽然从天而降,就在这时,一幅十几尺的画卷凭空展开,花团锦簇,宝光十色。 宁瑶凭空腾起身子,两束开满白色小花的藤蔓将那两只蜘蛛牢牢捆住,白花刹那间化作无数利刃,深深勒进猎物的身体,蜘蛛绿色的鲜血狂喷,发出痛苦的尖叫。 与此同时,宁瑶倍感憋屈地大吼:“我是法修!” 她取出自己的佩剑,先横斩了右边那只,宁瑶手一抖,长剑一弹,又将左边这只劈开。 一击得手,她稳稳落地,一时间气势极盛。 顷刻便被斩杀了两个同伴,巨蛛们被她震慑住,短时间不敢上前。 剑乃百兵之首,亦是兵中君子,故而修士不是剑修也要佩剑,以持身自立。 丁昭昭从方才起便在就地画阵,分心同她说:“软剑啊,有个性,剑名?” “云岫。”宁瑶下意识回答,她紧盯着附近的敌人,闻言分神看了丁昭昭一眼,见她还在摆弄阵盘,怒叱道:“你在搞什么鬼?都什么时候还在弄你那些破阵盘?” 宁瑶那边气得跳脚,丁昭昭仍不慌不忙地画着阵盘,“稍等片刻,让你见识见识阵修的大用。” 宁瑶又斩杀了五只巨蛛,终于露出力竭的趋势。 群蛛一见她气息衰退,立马像发狂一样蜂拥而上。 “丁昭昭!” 丁昭昭催动阵盘,同时带着宁瑶晃身踩在阵眼之上。 她们前后左右都陷入包围,只能与敌人一同入阵。 “捂耳。” 宁瑶还没反应过来,耳畔霎时响起一阵嗡鸣。 在她注入灵力的顷刻间,方圆十几里瞬时爆裂无数惊雷,爆炸声在那一瞬间点爆了整座森林,雷霆万钧,怒涛汹涌。 与此同时,眼前地心钻出无数火焰,熊熊烈焰吞噬着地上的生灵,巨蛛被火舌舔舐,瞬间化作灰烬。 耳鸣声久久还未消除,宁瑶的头仿佛被人劈开了一样,她拉了拉丁昭昭的衣袖,正准备问她,烧成这样,她们怎么出去。 却见对方掏出一个手环,白毛的兔子还在那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宁瑶什么也听不到,却还是隔着氤氲的水波同丁昭昭对视一笑。 - 事后,宁瑶不停抱怨她受损的耳朵:“下次能不能不要弄那么大动静?” 丁崩崩在这个时候又钻了出来,附议道:“就是,就是!” 丁昭昭面无表情地把丁崩崩摁了回去,解释道:“林子那么大,谁知道其他地方藏了多少蜘蛛,一次性解决最方便。” 那群沼泽蛛数量多,而且难缠,还会制造幻境,是以丁昭昭一出手便是威力最大的雷火双附逆转五行阵,阵法大小也是经过她进行测算的,几乎覆盖了整片密林,以防有漏网之鱼。 她回头看了一眼,丛林烟雾漫天,这样大的火势,许多植株还安然而立,在燃烧的火焰中伫立在,这寒雷峡谷里果然都是变异种。 时隔大半年的丁昭昭没曾想,她最终还是成为了放火烧山的法外狂徒。 宁瑶虽不懂阵法,但也感受得出,丁昭昭许多阵法的波动同她往常见到的阵修不太一样。 她无心探究这位老乡的诸多秘密,扯开话题:“还有多远的路才能到啊?” “我迫不及待想出去了。” 这会儿她们两灵力都消耗了大半,特别是丁昭昭,那个杀伤力巨大的阵盘几乎在一瞬间就掏空了她。 -- 第63页 两人却不能停下来休整,只能继续赶路。 终于,丁昭昭看到了峡谷盆地的入口。 “到了。” - 大地都被鲜绿色覆盖,郁郁葱葱,花香鸟语,山谷内呈现出一派旺盛的生机,宛若仙境,与外面截然不同。 她们一路走来,清爽的空气充盈于肺,微风轻拂,前所未有的倦意涌了上来。 “这便是你要找的灵枢?”宁瑶指了指面前的活水泉。 泉水清冽,细流慢涌,却是四周唯一蕴含灵气之物。 丁昭昭蹲下身去,伸手探了探,点点头。 宁瑶松了口气,却听见对方说:“你想喝吗?” 宁瑶:? 宁瑶:“可以喝吗?” 丁昭昭:“当然,此泉由灵气蕴养,再滋补不过。” 她面带狐疑的看着对方,但还是秉持着对丁昭昭的信任,敞口肚皮喝了顿。 水流入口没有什么味道,但进入体内后很快化作灵力汇入经脉。这泉水所含灵气极为浓郁,宁瑶感受着全身充沛的灵气,大为惊喜。 她连忙拿出储水的法器盛装起来。 丁昭昭念着自己接下来也要喝水,效仿宁瑶盛起水来。 片刻后她问:“装完了吗?” 宁瑶点点头。 然后就看到丁昭昭“咕咚”一下跳进了水里。 ??? - 邢向远找到李曦耀时,对方正在雪降海琼玉般的峰顶上下棋。 “这可不是一宗掌门的作风。” 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曦耀语调懒散:“这就是我的作风。” 邢向远在他对面坐下,说:“昔日的同光剑可不是这样避世不出。” “这样锋芒尽敛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像你了。” 在这人面前,李曦耀装都懒得装一下,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抛掷着棋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邢向远:“说起来,护山大阵有损一事,怎么不见掌门心急呢?” 李曦耀嗤笑一声:“有什么可心急的,这弘人仙宗早已成了个筛子,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邢向远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李曦耀:“倒是你,如今不一门心思扑在你那徒弟身上了?” 邢向远端起一旁的茶盏,为自己斟了一杯,凑近嘴边时,发现果然是一壶冷茶。 “温澜已有独当一面之能,不必在放在我眼皮子底下。”邢向远用灵力热过茶后,才端至唇边抿了一口,“沧州南部的银兰雪蕊,你倒是会享受。” 李曦耀落下一颗白子,“无为便是有为,有为终是无为,这道理,偌大的弘人仙宗,恐怕只有你一人懂了。” 他正捏着黑子踌躇,却发现对方不言语,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邢向远:“即便那人是你的亲弟弟,也是如此吗?” 李曦耀眼都没多眨一下:“就是我老祖宗来了,也是如此。” 他不问世事已久,邢向远有时觉得他手纵棋局,其实无形之中掌控着整盘棋的走势,有时候又觉得他不过是个搅乱棋局,放任自流的新手罢了。 邢向远深深叹气:“我看不透你。” “算计太过不是好事。”李曦耀依旧是懒懒的,好心提醒道。 “也罢,可是你终日在这雪降海是在做什么呢?” 这下李曦耀摊了摊手,无奈道:“看不出来吗?我是在等一个同我对弈的人啊。” 那双风流的桃花眸看着他,语气寻常又似意有所指。 “有时候,一个人连自己的对手都认不清,便开始入局了。” 第36章 进击的修士 褚徵几乎在她入水的那一刹那,就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 彼时的他正坐在前往东海的灵舟上打坐,熟悉的气息透过那薄弱的联结传来时,他瞬间就睁开了眼。 “怎么了?”对面坐着的沈云屏被他动作惊醒,也睁开了眼。 “无事。”褚徵回道。 沈云屏见他脸色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有意说些什么分散他的心神,便道:“此行辛苦师兄了,两洲之内来回奔波。” “既已答应了师妹,自当尽心。” 褚徵说着,发现体内的三处封印格外活跃起来。 呼吸之间,隐约能感到水汽升腾的触感。 修士有灵力护身,再加上丁昭昭又有那只水环,在水下能呼吸格外长的时间。 只是她忽而屏住呼吸,长久不吐气,忽而又重重地长舒一口气,呼吸的规律十分紊乱。 褚徵被她这奇异的呼吸节奏给扰乱,一时间竟无法入定。 沈云屏也没有继续修炼的打算,说道:“师兄多日为我们沈家之事奔劳,寻常俗物料想对师兄也没有大用,原本叔父是打算亲手为师兄铸一柄剑的,聊表沈家对师兄的感激之心,也算略略回报。不过师兄又已经有离相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物什能帮上师兄了。” 沈云屏伸出右手,掌心赫然握着赤红的太阳纹章。 褚徵接过来,发觉入手极沉,内蕴火石之气,若是火灵力之人以此物傍身,当有精纯灵力之效。 褚徵一见纹章便明白了此为何物,但还是作出讶然状:“这是……?” “此物名为阳燧,乃是以红锡软金与万年玄铁配比制成,师兄请看。” -- 第64页 沈云屏又取出了一块新的纹章,她是金火双灵根,最适合操控这阳燧不过。太阳纹章在她手里瞬间光芒大盛,其上出现一束深红火焰,随着沈云屏的动作肆意变化着。 火焰在她手里十分听话,褚徵能感受到,她对灵力与火候的控制在这块阳燧的加持之下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沈云屏演示完毕,却见褚徵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阳燧再是神器,那也是针对器修或者丹修而言的,他一个单属性水灵根的剑修,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沈云屏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除此外,这上面刻的是我们沈家秘法,寻常人等难以伪造。” “师兄凭借此物,可以驱使望舒堂的人。” 少女的神色万分慎重,但眉眼间又难掩骄傲。 明面上的羲和堂靠贩卖法器,是沈家最大的收入来源,也是他们的立身之本。而望舒堂,则是沈家无数代人耗费近百年打造出来的情报渠道。 沈家是有名的炼器世家,底蕴深厚,积累颇深,但越是身怀宝藏越是容易招来嫉恨与贪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不能仅凭一手炼器绝技存活于世。 褚徵手指夹着那片看似轻薄的阳燧,他对灵力的敏锐度远非常人能比,故而也能感受到,他手中的这片阳燧同沈云屏手中那片的区别。 两者蕴含的火石气息不同,想来他在望舒堂的权限也有所限制。 不过,仅是这样也足够了。 褚徵正要答谢,忽然感觉喉咙间有些发痒。 仿佛有什么直往喉鼻里钻一样。 反应过来后,饶是褚徵也怔愣了许久,不敢置信。 作为一个筑基境后期的修士,丁昭昭她,居然溺水了! …… 丁昭昭跳进水里后,直接取出炼器用的一大块玄铁,随后整个人流星般往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底。 手环在灵力的注入下发出月白色的光芒,幽暗的水底被照得亮如白昼。 她举着手环往前走,一连走了好几百米都没有抵达边缘。 如果她没料错,这泉底覆盖面恐怕有整个山谷那么大。 “你到这里来找什么?”丁崩崩在这时忽然钻了出来。 “阵纹,还有枢口。” 深泉之下寂静无比,只有水流动作的声音,丁昭昭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触碰到了边界。 巨大的银色石壁上刻着棕红色阵纹,丁昭昭摸了摸墙壁,发现整面墙都是由玉蟾乳制成的。 怪不得水中灵气那么充沛! 如此多数量的玉蟾乳,这处灵枢再运转千年也不会枯竭。 修行界第一大宗,果然壕无人性。 丁昭昭举着灯,仰头认真凝视着一寸寸阵纹。 “这阵纹刻得太散了。”丁昭昭说着,放弃将目之所及的所有阵纹记下来的想法,而是靠拢墙壁,摸索着去寻灵枢。 繁复庞大的阵纹以长卷轴的形式刻画在这个地下,不过是一个灵枢便已如此复杂,丁昭昭忍不住生疑,原主是怎么在一年之内画全六成的护山大阵的? 还是说她早就在暗中查探了?即便是那样,也是决计不够的。 丁昭昭为了腾出手来,直接放弃使用手环,双手注入灵力,感知阵法内的能量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摸清了阵法的大致走向,顺着阵纹来到灵枢口面前。 手环再次亮起,丁昭昭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枢口,“找到了。” “昭昭,先出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溺死在这里的。”丁崩崩感知到灵力的飞逝,禁不住提醒。 “等我,我做个标记就离开。” 丁昭昭蹲下身,暂时解除了手环和灵力的保护,克制住心神跌宕去触碰枢口。 就在她一触碰到阵纹之时,枢口的灵气忽然暴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水流自里面喷涌而出。 激流一下子冲破了灵力护罩,她正低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脸正对大喷泉,一下子就浇了个透心凉。 丁昭昭好不容易缓过来,趴在灵力罩里大口呼吸,十分怀疑这枢口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感觉怎么样?”某只贼兮兮的兔子幸灾乐祸道。 她抹了一把脸,甩了甩水,客观道:“神清气爽。” 再次探手去触碰枢口时,丁昭昭谨慎了很多,上半身尽可能地往后缩。 兔子:“你像个猴子你知道吗?” “闭嘴。”丁昭昭说着,往里面注入灵气,“再说话今晚吃麻辣兔头。” 丁崩崩立马闭嘴了。 从枢口注入的灵力,瞬间就如归海的川流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与此同时,暗红的阵纹们也在飞快变亮。 这阵枢,竟然是个无底洞。 眼看灵力即将耗竭,她却还未感知到此地阵纹的全貌。丁昭昭咬咬牙,看到暗红的阵纹即将消退,竟是多一秒都不让她看了。 这种“奸商”的气质十分像她在典籍上看到过的一位弘人仙宗的老祖,那人也是个阵修,做过的所有大事都分明透露着他不变的人生准则:给好处就有,不给你就看着办吧。 丁昭昭忍痛掏出剩下的碧海天青,割了一半炼作灵力。 天材地宝一入场,灵力瞬间就充沛起来。 透过这枚灵枢,丁昭昭沿着熟悉的轨道继续向外探索。 -- 第65页 护山大阵的图纸在她脑海中自然浮现,丁昭昭试图去呼唤另外两颗最近的灵枢。 回应来得并不迟,她甚至能再向外探索,然而,察觉到异样的丁昭昭整个人身形顿时僵住了。 心神受到剧烈冲击,灵气防护也随之波动,先是裂缝,然后在水流撞击下彻底破碎。 铺天盖地的水自周遭涌来,丁昭昭一个不防,喉鼻都被水淹没。 - 她试图再次凝聚灵气,却总是定不下心神来。 所谓的护山大阵被毁,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氧气一点点从肺部被剥夺,丁昭昭的意识有些朦胧。 修行界超过万年的历史记载里,还没有修士是被水淹死的。 丁昭昭不想以这种耻辱的方式被载入史册,她下意识地去抓身后的石壁,寻找一个可以倚住身形的地方。 这会儿她才感受到,这水下不知多深的地方压强有多么令人窒息。 如果她不是筑基境修士,此刻恐怕已经爆体而亡了。 就在这时,一股轻柔的力度落到她肩上,她被轻扶着找到了自己的支撑点,动作意外的熟悉。 丁昭昭回过头,那是一道似梦境又似真实的身影,虚幻中又传递出真实的人的体温来。 他们的手还交握在一起,丁昭昭看着眼前人的脸庞,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褚徵并不言语,只是一点她的肩头,将巨大的水压隔离开来,丁昭昭重新呼吸顺畅,禁不住大口喘气。 “褚徵?”她实在不敢相信,褚徵出现在眼下这时候。 他的身形呈现出一种虚幻才有的朦胧感,丁昭昭疑心骤起,认定他只是个幻境,上手捏了捏他的脸。 褚徵无奈道:“师妹……” 触手温凉,体温虽有些偏低,却是真实的摸到了人的感觉。 他皮肤光洁柔嫩,手感舒服得不可思议,丁昭昭还多摸了几把。 然后后退一步,义正言辞甩锅;“大胆妖孽,竟敢模仿成我们弘人宗大师兄的模样,找死——” 褚徵:…… 第37章 长途跋涉的人 面对丁昭昭的指责,褚徵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微凉,意思很明显:你等着瞧吧。 丁昭昭心里在打鼓,但输人不输阵,她不知道为什么,较劲一样不愿松口。 这场对峙很快以丁昭昭灵气耗竭告终,氧气的流失让她从静止状态中清醒过来。 丁昭昭捂住嘴,还是溜出去了几个气泡,她立即转身,收起维持平衡用的玄铁。 她很快向上游动,就在即将浮出水面的一刹那,一股力道缠住她的腰际,将她往深处重重拽去。 好不容易就要触碰到的水面离她而去,丁昭昭脑子“嗡”的一声,很快意识到谁在搞鬼。 那一瞬间的危机感让她全身僵硬,差点以为对方起了杀心。 很快理智回笼,褚徵没有任何理由要这样除掉她,否则也不会将那份地图共享给她。 此刻的丁昭昭已经认定褚徵是重生文男主了,因而对于他的“作弊器”也没有大惊小怪。 小场面,她也是见过世面的穿越者了。 然而真正看到对方哑然失笑的模样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血压上升了。 这家伙,就是想看到惊慌失措、溺水挣扎的样子吧? 她想骂他几句,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水里,嘴一张就倒吸了一口水进去。 丁昭昭瞳孔收缩,望向褚徵,掐着脖子指了指自己喉咙。 别玩了,救救,爷快不行了。 褚徵没料到她真的呛水,很快止住了笑意,倾身靠近。 空气瞬间充盈,丁昭昭这才放下心来大口呼吸,然而下一秒,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昭昭,不要再查护山大阵的事了。”褚徵淡淡地说。 突如其来的话像一枚流星般击中了丁昭昭,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个称呼。 “为什么?”丁昭昭几乎是脱口而出,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查护山大阵?” 褚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查护山大阵?你想做什么?” 他语调轻缓幽沉,低语声仿佛轻絮一般。 如果丁昭昭理智尚在,一定能听出他语气中不一样的情绪。 然而她没有,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查探的事,都不过是原身留下的几页图纸,几缕记录。 至于动机,至于后果,她未曾那样斟酌过。 丁昭昭脑子一转,很快想通了。 好奇不行吗,阵修的好奇心,谁还没有呢。 “查又怎么了,反正我从来没有想过害别人。各人有各人的秘密,师兄,我可从没问过你是从哪里得到寒雷峡谷的地图,又是怎么这样和我对话的。”丁昭昭理直气壮道。 然而褚徵眼光幽深:“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丁昭昭懵了一下。 “不……不用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很尊重别人隐私的。” 开什么玩笑,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休想坑到她,她还想多活几集。 “等等……你早就知道这里是枢口吧?” 从头到尾,褚徵都没问她为何会深入地形怪异的泉底,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的样子。 原著里,他曾误入寒雷峡谷,在这里魔气彻底泄露,露出魔族标志性的异瞳,然后大开杀戒。 -- 第66页 也是因为这一次爆发,他彻底暴露了魔族身份,洞澈真君对魔族恨之入骨,在接收年幼时便沾染魔气的褚徵时就已经颇有微词,只是碍于掌门施压,加之稚子无辜,这才勉强忍耐。 褚徵魔气彻底失控,也验证了谈永丰一直担心和忌惮的问题,他一直觉得与魔族沾染上半分关系的人都无可救药,应当被“根除”才行。若非此,修行界难以杜绝魔族之风。 掌门秉持的观念是教化,谈永丰则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被这样一个充满激进观点的师尊收入门下,褚徵的日子想想也不会太好过。 有时候丁昭昭会阴暗地揣测,掌门难道真的那么心胸宽广,甘愿接纳一个已被魔气感染,未来有可能入魔的孩童吗? 如果他真的信任褚徵,又怎么会将他交给谈永丰管束? 从寒雷峡谷出去后,褚徵转眼又进了刑堂的大牢,理由是“擅闯禁地”。 然而在那座阴暗的大牢,他悄无声息地接受了一场来自宗门的审判,与此同时,他一直依赖的师尊冷眼以待,在审判全程闭着嘴保持沉默,却在最后众人拉扯态度,向他询问意见时给这个一手养大的弟子判下了死刑。 心灵和身体双重意义上的。 他虽已入魔,掌门却仍不忍舍弃这样的天骄,只是关入禁地,令他祛除魔气。 弘人仙宗那惊才绝艳的少年,曾在秘境和试炼中让隔壁剑宗大叹失之交臂的天才,那令全宗上下敬仰瞩目的大师兄,就这样戴着刺穿各处要害的枷锁,一脚踏进了炼狱般的炽热禁地。 谈永丰将他视作毕生之耻,褚徵落入这般境地仍他仍觉不够,忍耐了一年之后破开封印进入禁地,非要杀之才能泄恨。 褚徵原本在里面安分地受惩,乍一见到洞澈真君,还以为他是念及师徒之情前来探望。 彼时的他心性还稚嫩,修炼一途再艰苦也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挫折。他被关押进了一处废弃的矿脉,同一些被镇压的妖兽一起,高温,熔浆,灼烧成黑色的岩石,令呼吸不畅的热浪,还有被封印的野兽嚎叫,便是这位昔日天骄生活的全部。 在谈永丰到来之时,他是一个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跋涉了多年的流浪者,以为自己在烈日与黄沙之中终于又被命运眷顾,送来了他渴求的绿洲。 少年所不知道的是,每一个他见过的人也曾是一个少年,而在少年时期留下的心结永远也无法抹去。 谈永丰的家人正是被魔修戮尽,那时他才刚入宗门,还未斩断尘缘。原本他踏上修仙大道,进入第一大宗,本是人生最为春风得意的一刻,转眼之间一门惨死,他亲眼见到自己家门被血染红,至亲之人被虐杀后四散的肢体,因而对魔族恨之入骨。 早年落下的心病没有随着时间移除,相反,在知晓褚徵的来历后达到了顶点。他对他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抚养他,往往过分苛责,时不时就是一顿毒打。 褚徵却在他的严苛要求之下出落得更加出类拔萃,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他忍耐着维持恭敬的模样并不能叫他宽解,反而更加生厌。 这是褚徵所不知道的过去,也是他不了解的因果里的那个“因”。 所以在被谈永丰一剑洞穿丹田时,他第一反应仍是惊愕。 像是从未料到会有今天一般。 致命伤没有夺走他的性命,而是叫他彻底发狂入魔。 后来灵脉彻底逆行的褚徵回到弘人仙宗,毁掉护山大阵的同时自己也身受重伤,这也是他唯一有关记录的和护山大阵相关的情节。 弘人仙宗护山大阵最大的用处,竟是抵御一个曾属于本宗的弟子。 丁昭昭惊异于自己居然一下子想起了这么多情节。 这是她一直以来不曾多想的过去,是前尘,也是将来。 如果面前的褚徵已经是重活一世,那他还会踏上入魔的道路吗? “你早就知道这里是枢口了。”她肯定地说,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涩。 明明按原著里记载的,即便是重活一世,他也不该知晓灵枢位置才对。 褚徵并没有回应这句话,说:“你先前在弘人仙宗四处查探,沿着护山大阵的阵纹、灵枢行走,轻易便能看出你的意图。宗门内恐怕早就有人盯上你了。” 丁昭昭有些心不在焉:“谁会在意我?我不过是个小弟子罢了,就算心血来潮想要钻研护山大阵又怎样?” 褚徵忽然笑了,眸中含着冷意,“你因为一个钻出来的感染魔气的弟子进了寒雷峡谷,若是叫人发现你在研究护山大阵,你猜你下一个地方会去哪里?” 褚徵发现,这人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从浮海泉出现起就是,天降的馅饼也敢伸出手接,分明的陷阱也视而不见。 倘若丁昭昭听见了他的心里话,一定会大喊:你负债累累试试看,我看你会不会去接。 可惜她此刻只能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同褚徵对视,猜测着这人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护山大阵被毁的真正原因抖出来,好让那个人替她转移视线,就在这时,褚徵说道:“伸手。” 丁昭昭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伸出去了。 简直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时,丁昭昭连忙晃了晃头,神色惊恐。 -- 第67页 褚徵一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又在那里胡思乱想了。 他伸出手,在她手心里信手画了个图案,笔划随着他指尖所到之处亮了起来,散发着莹莹白光,格外温暖。 他修长的手指棱骨分明,指尖在掌心勾勒时更是带来难忍的痒意。丁昭昭为了让自己注意力不跑偏,全身心盯着图案看。 褚徵收回手时便看到丁昭昭一脸古怪。 就这?丁昭昭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就画了个外框是三角形的图案。 褚徵抬手,幽蓝的光泽自他手中飞出,丁昭昭手心的图案骤然一沉,她眉心一热,仔细阖上眼感知才能发现多出来的存在。 那印记存在感微乎其微,正如水一样温和自然。 “此物叫做【矢浪之印】,师妹可凭借印记在梦中呼唤我。”褚徵向她解释道。 丁昭昭十分怀疑,自己无形之中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了出去。 但在大佬面前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何况以褚徵的实力,想杀她应该只是早晚问题,她就不费这个心去和空气斗智斗勇了。 正所谓债多不压身,她身上还有一个定时炸弹——系统,绑一个炸弹也是绑,绑两个也是绑,大不了就当自己玩的是扫雷呗。 然而,丁昭昭仍准备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撒一个她略微有些不耻的谎。 不耻就不耻吧,活命,不寒碜。 褚徵:“我方才所说皆是为了师妹的安全考虑,绝非有意……” 丁昭昭打断他:“师兄。” 丁昭昭:“我查护山大阵,是为了救你。” 【警告!不可泄露系统和任务者的存在!】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系统出声,丁昭昭丹田处一片细密的针刺般的痛楚。 她强忍着痛意,如愿在褚徵那张完美的面具上看到了裂痕。 褚徵错愕地看着她,向来不轻易外露情绪的脸上露出了分明的不可置信。 第38章 元凶·蚀海渊梦界 “师兄,你还在休息吗?”沈云屏清冷自持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方才,褚徵察觉丁昭昭那边有异动后,便借口去内舱休憩,未曾想耽误了这么久。 丁昭昭…… 最后离开前她说的那句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褚徵垂眸低首,耳边的坠子垂落,触碰到脸颊,散发着凉意。 丁昭昭此人,有些小聪明,但胆气不足,即便行事有异,可疑之处颇多,但也不足为虑。 起初接近她,半是好奇,半是疑心。 褚徵那样待她,也全出自于他不可告人的心思——他生性多疑,又怎能允许超出控制的存在? 若是她是为着同“宁瑶”一样的目的也罢了,若是……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又恢复了往常无懈可击的模样。 沈云屏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朝他微微颔首。 “我们到了。” 踏上船头后,海面特有的咸水味扑面而来,碧波荡漾,晴空万里。 瀚洲,东海。 距他上次来此,竟已过了半年有余。 二人一落地,沈云屏便提出先在沈家的一处酒楼休整一会儿,谁料刚进酒楼,便听闻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何事如此喧哗?”沈云屏黛眉微蹙。酒楼乱成一团,乱糟糟的模样也叫她这个东家面上无光。 来迎接的人只知要接待贵客,却没想到是大小姐亲自领人前来。 他有些惊慌,特别是见到沈云屏不虞的神色。 身后那位谪仙般的郎君倒是不紧不慢,丝毫没有不适应,甚至朝他微微一笑。 管事定了定神,事发突然,也难怪大家如此激动,解释道:“正午时东海忽有异象发生,水面上掀起一股巨大白浪,随后便有人看到了日空下出现了一头蓝鲸,他们都说,那蓝鲸是……是……” 他生出犹豫,不知是否该将这大胆的推测说与主家听,最后迟疑着说:“大家都传,这是风君尧大师留下来的那件天阶法器——山海图的现世之兆。大家都在组队前往秘境入口一探,盛家的人似乎已经出发了。” 风君尧以阵法闻名于世,在炼器上的成就也十分卓著,是唯一有过记载的炼制过大量含器灵的法器的人。 他最著名的一件作品,也是为人耳熟能详的一位器灵,便是这山海图之鲸。传言道,山海图之鲸能容纳一方小天地,图画一展开,内里自成一片小空间,这件天阶法器已经触及了时空之道的边缘。 山海图之鲸,更是被称作神兽。只可惜,风君尧的大量炼器手稿和法器都曾毁于远古一场战争中,据说是被本人亲自销毁,因而有关山海图之鲸的一切也只有书面和口头记载。 而现在山海图现世,又怎能不掀起惊涛骇浪? 沈云屏:“仅凭一道蓝鲸幻影便说是山海图?未免有些荒诞。” 管事:“据说那秘境正是百年前曾开启过的,出现了那位大师阵法残稿的蚀海渊梦界,因此大家才都这样传。”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沈云屏神色,又补充道:“不过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当不得真的。大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如亲自一观便知。” 沈云屏千里迢迢来到瀚洲,自然不是为了这子虚乌有的秘境,她看向褚徵,还未开口,对方便似料到她所想一般,“依我看,此事不必操之过急,是真是假早晚知晓。倒是羲和堂之事,怕是不好耽搁。” -- 第68页 沈云屏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褚徵如此顺眼,“师兄言之有理。” 本家失窃一事,她恐怕是不能再瞒了。 思及此,沈云屏轻轻叹气。 旁边的褚徵使命已了,心中盘算着一会儿少不了要同叶天颂写信道歉了。 不过嘛……光是道歉也不够,不如再送上一份大礼吧。 - 叶天颂的目光随着名单一路往下走,眼神中的惊讶越来越深,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禁不住轻轻挑眉。 这家伙,轻飘飘的一句“东海生变,暂滞”就打发了他,枉他日夜奔波往回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过,看在这份“礼物”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行。 叶天颂扇子一合,从雕花躺椅上爬了起来。 目光落到名单末尾,他手一扬,瞬间化作了灰烬。 “暂且饶你一命。” 说着,便往外去了。 - 水面“哗啦”一声巨响,宁瑶终于等到丁昭昭探出头来。 “你怎么下去这么久?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她一直在泉水边上等待,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结果丁昭昭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到了后来,她险些要亲自跳下去捞她了。 “我找到枢口了。我们可以去寒雷峡谷边界,走原著里褚徵误闯的那个地方出去。”丁昭昭掐了个决,将水汽弄干,做完这个动作后,她身体一丝灵力都抽不出来了。 宁瑶原本放松地盘坐在地,闻言立刻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可是我们是受罚圈禁于此的,私自逃出可是叛逃,到时候更加落实勾结魔族的罪名了。” 丁昭昭:“不会,我知道护山大阵被毁是出自谁的手笔了。只要当着刑堂主的面揭发他,定能自证清白。” 宁瑶:? 进度条忽然往前窜了一大截,宁瑶下意识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很快又住了口。 “要是他们问起我们是怎么知道的该怎么办?何况我们空口无凭,如何取信?” 丁昭昭:“在护山大阵被妥帖修复之前,他一定还会再去,我们当场抓他个措手不及。” 宁瑶露出疑惑神色:“你怎么那么肯定?” “阵纹,他的阵纹有破绽。”丁昭昭语气肯定,“要想不露马脚,他最后一定要回去抹去痕迹。” 说到这里了,宁瑶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可思议但又极其接近的猜测。 沉默了片刻,她才问:“谁?” 丁昭昭抬起头,二人目光相接,皆是无法相信的冲击。 “我师尊,玉敛真君,李潮生。” 第39章 女主光环呢 丁昭昭几度入泉,终于得到了完整版的护山大阵阵图省略版。 她耗费了数个日夜将这个儿童版阵图描画完成,又大致推出了寒雷峡谷的唯一出口在哪,二人休整了数日,从安全舒适的峡谷出发了。 宁瑶对此啧啧称奇,“凭借这个阵图,你岂不是能独自创立一个宗门了?” 光凭这种级别的护山大阵,便足以支撑起一个中型门派了。 丁昭昭:“哪有那么简单?”她既没有详细的阵法图纸,也没有布下护山大阵的能力。 以她筑基境后期的修为,哪怕只是运转现成的护山大阵,恐怕都能将她吸成人干。 宁瑶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不寒而栗。 离开枢口所在的峡谷,越往外走,气温再度降低。 滚雷落在不远处,发出震颤感极强的爆炸声,爆破声不绝于耳,丁昭昭一时间有种走在战争片的枪林弹雨中的错觉。 越靠近寒雷峡谷的边界,气温不升反降,倒是雷声反而渐行渐远。 只是这一次她们的运气没那么好了,两人在同一处地方转悠了好几日,也没能找到那个所谓的“破绽”。 不合理。丁昭昭冷汗直冒。该不会她这么倒霉吧,难不成只有男主光环才能找到传说中的入口? 没道理啊,她这不是随身携带着一只女主嘛? 更可怕的是,开始刮风下雪了。 随着风雪愈来愈大,可见度也逐渐降低,到了晚上,黑夜里风啸雪嚎,一眼望过去仿佛太阳再也无法升起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绝望的情绪极易感染。有时候丁昭昭看着密不透风的风雪,觉得自己仿佛从战场上跳到了纪录片南极北极的现场。 丁昭昭同宁瑶像爱斯基摩人一样造了个冰屋,宁瑶站在冰屋前,笑容有些僵硬:“没想到修真剧本里还要用到这么古老的手艺。” 丁昭昭拿出工具,顺手给门抛了个光,喃喃道:“传统手艺不能丢。” 这一刻,二人心中同时生出一种悲凉感来。 她们相对而坐,冷得打颤,只释放出微弱的灵力护体。 宁瑶哆嗦着:“回去后,还是好好修炼吧,我要是金丹境就好了,金丹境修士的肉身肯定耐造多了。” 丁昭昭:“你来这边后没有修炼吗?” 宁瑶:“实不相瞒,我大部时间都在休闲。” 丁昭昭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道:“说来惭愧,我也是。” 又是一天,丁昭昭从冰屋里钻出来,看着眼前雾蒙蒙的阴沉天空,呼啸的风从她脸上刮过,仿佛在嘲笑她。 她闭上眼,深深吸气,在胸前画着十字。 前几天求的王母娘娘玉皇大帝没用,今天就先选耶稣吧。 -- 第69页 丁昭昭双手合十,大喝出声:“老板,换碟!” 她再度睁眼,意外地发现风雪停了。 “宁瑶,快出来!”丁昭昭立刻转过身呼唤宁瑶,她嘴里喃喃着,“阿弥陀佛,有时候还是要迷信一把才管用。” 她脸上流露出单纯的喜色,宁瑶探身而出,一眼便看到丁昭昭身后的巨大阴影。 惊恐的神色瞬间爬上她秀美的面孔,宁瑶出声提醒:“趴下!” 修士敏锐的感知让丁昭昭一瞬间头皮发麻,宁瑶还未说完,丁昭昭便下意识地俯下身去。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碎了冰屋顶部,无数冰碴落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宁瑶连忙冲出去将丁昭昭拉起来,白光一现,云岫出现在手中。 袭击她们的妖兽拖着长长的蠕动的身体,上肢却赫然是两柄深色镰刀,脸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巨大的口器,密密麻麻的细齿布满口腔,让人头皮发麻。 随着它偷袭失败,停止的暴风雪再次席卷而来。 密掩的风雪遮天蔽日,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这只妖兽…… 丁昭昭取出两枚破障用的符纸,符纸燃烧后,风雪散去了一瞬,但很快又卷土重来。 宁瑶咬牙道:“这家伙是故意的,趁雪停的那一瞬间——” 猎物久困风雪,身心俱疲,乍一见暴风雪消散,心中怎能不放下警惕? “是魇兽。”丁昭昭唤出镇魂铃,她犹嫌不够,左手灵光一闪,握住了一柄轻薄如羽的青色长剑,“它靠吞食人的神魂而生,别被抓住了。” 宁瑶看到那口器就想吐,一想到口器是趴在人脑袋上吸食魂魄用的,就更加犯起了恶心。 她下意识偏头,看到丁昭昭手中的靛青长剑,问:“你自己不是用剑吗?” 丁昭昭:“我用个鬼,这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次握青羽剑。” 宁瑶大声吐槽:“你可真够懒的!” 魇兽虽然拖着笨重的身体,但身形如雾般消散又凝聚,一次冲刺便来到了宁瑶面门前。 宁瑶大惊失色。 你他/娘的居然会闪现? 谁也不能接受眨了下眼的功夫,迎头就有一柄巨大镰刀砍下的噩梦。 宁瑶举剑相迎,却没料到,被一击破开了灵气护盾。 她纤瘦的身形被撞出数百米,腹部吃了这一刀,顿时鲜血狂喷。 宁瑶的背部重重撞在树上,动作这才被阻滞,她跌落在地,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碎裂了。 滑腻腻的鲜血从腹部涌出,她连忙用灵力止血,剧痛自全身上下传来,宁瑶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接近死亡。 她喉头一甜,还想出声提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便吐了一口血。 丁昭昭眼见宁瑶几乎被一招斩杀,当机立断开始运行逆行阵。 能一招破开宁瑶的防护,至少是金丹境以上的妖兽。若不掏出看家的本事,恐怕连一招都走不过去。 她唯一刻好的雷火双附逆行阵也需要数秒才能发动,就在这呼吸之间,魇兽已经到了。 对方似乎不急于追杀已身受重伤的宁瑶,而是打算雨露均沾,好一网打尽。 丁昭昭立即身形暴退,不敢与死神镰刀正面交锋。 她疯狂运转灵力催动着阵盘,方才宁瑶吐血的一幕在脑子反复上映,丁昭昭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死亡威胁。 然而,魇兽却没有如她预料中一样挥舞前臂。 它的口器如活过来的花一般,伸缩收张,吐出一口白雾来。 白雾扩散得极快,丁昭昭立即屏住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用灵力感知四周,谨慎地挪动了一小步。 随后就一脚踏空了。 昏迷前的丁昭昭内心大日。 不是所有毒雾,都是靠呼吸道传播的。 - 滴答,滴答。 一股混合着湖水沼泽的湿意和海水的咸意的古怪气息钻入脑海。 在意识混沌之时,丁昭昭梦见自己又被天生鲸含进了嘴里。 它将她,吐出来,含进去,吐出来,含进去,吐出来,含进去…… 水流重重抵在她后背,将她推出,随后又有股吸力吞吃着她的脊背。 丁昭昭一下子睁开眼。 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潮湿的山洞里。 她一起身,自己果然不小心坐在一个泉眼上。 没了丁昭昭挡路,泉水很快欢快地自己喷了起来。 “什么鬼地方?”丁昭昭嘀咕一声,下意识想同宁瑶说话,这会儿才意识到宁瑶已经与她分开了。 她只是灵力消耗有些大而已,宁瑶却是扎扎实实挨了一刀,也不知这会儿怎样了。 想到这,丁昭昭忽然想起系统来。 “系统,系统——” “宁瑶现在在哪里?” 系统完全不回复。 丁昭昭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女主现在在哪里?” 系统还是没反应。 丁昭昭忍着心烦的感觉,“检测女主生命状态。” 这下系统终于吱声了。 “嘀!正在进行检测。” 系统的机械音一字一顿道:“编号:宁瑶78,目前状态:已重伤,任务进程:嘀——嘀——暂时无法检测——” 一阵乱流电音滋溜闪过,系统很快陷入死机中,丁昭昭再怎么呼唤也无用。 -- 第70页 不管发生了什么,系统永远还是那个菠萝货。 只是……编号78,有什么意义吗? 丁昭昭眼神飘了飘。 再回过神来,她总觉得环境有些变化。 丁昭昭正准备沿着路前去探探,余光一下子瞥到方才她所躺的地方。 ……泉眼不出水了。 第40章 传言中的感情纠纷 危机感在一瞬间笼罩了丁昭昭。 正当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一个活泼的少年嗓音:“不是吧,哥,你可是得了明时老祖青眼的人,怎的这样畏缩呢?” 紧接着另一道嗓音响起,语气较前一位少年沉稳了许多:“此地可疑之处颇多,方才我见洞口阵纹十分生疏,我们三人都对阵法不甚精通,还是小心为妙。” 丁昭昭听到这个声音,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少年“切”了一声,不以为意,又说:“乔乔,你说呢?” 被称作乔乔的第三人是个少女,被人点出来才怯怯开口:“潮生,要不……还是听你哥哥的吧。” 潮生? 这名字不可谓不敏感,意识到来的三人分别是她师尊,掌门,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少女,丁昭昭如遭雷击。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让掌门和玉敛真君大打出手,甚至不惜决裂的少女? 可是现如今的弘人仙宗,只剩下关系破裂的一对亲兄弟,那个传闻中的女子早已不知所踪,丁昭昭还以为那只是别人开的玩笑罢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可是,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和他们两个一起? 这可太令人好奇了。 丁昭昭手环亮到一半,顿时熄灭了。 她站在路中央,伸长了脖子朝转角望去。 脚步声渐近,为首的赫然是一个玉面少年,模样像极了玉敛真君,只不过气质上却同丁昭昭见到的那个大相径庭。 玉敛真君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是p个黑字就能演绎太宰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新书宣传概念影像的那种丧气感。 而眼前的少年,不仅五官稚嫩了许多,棱角还没有完全长开——约莫才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更是充斥着一种不可一世的风发意气,一看便是没有受过挫折的少年人。 少年版玉敛真君听到少女的回复,登时炸毛了,“你们这是什么道理?修士岂能遇到危险就退却?”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咳着嗽掩饰自己的心思。然而从丁昭昭这个角度,却将他眼里的在意看得十分清楚。 好家伙,是嫉妒吧?丁昭昭吐槽。 李曦耀沉吟片刻,“那好,我们进去探一探。不过先说好了,一有异样就立马退出,以防万一。” 李潮生不耐烦道:“知道啦知道啦。” 李曦耀和乔乔落在李潮生后边几步,一前一后。 青春版李曦耀同现在也是大不相同。那日她在宗门大会上惊鸿一瞥,对方顾盼神飞,一双桃花眸尽含万种风情,光看外表就是花花公子一个。 眼下的这位“掌门”,言谈举止竟然很是沉默,他露脸的时候丁昭昭都愣住了,眉宇间全是沉着冷静气度,连桃花眼天生的风流态度都压住了,一丝艳色也没流出来。 最后一位少女便是乔乔了。她身着弘人仙宗的白色制服,眉间一点金鳞额印,略显蓬松的长发间缀着几片银纱,巧妙地将头发束在一起。 少女生了一张小巧的脸蛋,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好奇心四处观望,但动作却显得有些胆怯,不轻易摸索。 三人相继走来,眼看着和丁昭昭撞了个正面。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却像没看到面前站着的一个大活人一样,直接走了过去。 丁昭昭没有避让。 先是李潮生,手里提着玉魂,大踏步穿过了她。随后是李曦耀,握着同光剑,走到拐角时停顿了一下再经过。最后是乔乔,紧随其后,抬起左手放在胸前,丁昭昭注意到她手上五指都佩戴着珠链,似乎是法器。 丁昭昭低下头。 双手互相交织了一下,也直接穿了过去,并不触及实体的感觉。 她闭上眼,探出灵识在洞内搜寻。 在这个山洞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迷宫般的石壁走向,灵识只到山洞边缘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不能外出。 除却俯瞰图之外,她还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一处禁制,除边界外,她的灵识唯一不能触碰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丁昭昭睁开眼,望着一行三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就在她踏出步伐的那一瞬间,顷刻间天旋地转。 丁昭昭下意识护住自己要害,灵识也收了回来,以免受到这疑似幻境的袭击。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赫然置身于禁制所在之处。 地上、墙上都有多处凹陷和受破坏的痕迹,禁制封印的石壁被一剑削断——这里显然展开过一场大战。 其实不需要观察,丁昭昭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李曦耀背对着她,面向禁制,一边结印一边唤出同光护体。 同光剑在他身边分化出六道剑印,将他拱在中心。他并不关注其他,而是一心一意地看向某个方向。 -- 第71页 李曦耀在封印什么? 就在丁昭昭准备上前一探时,李潮生发出一声悲壮的怒喝:“你为什么要杀她?” 另一侧,李潮生脸颊上沾染着一种泛着金色的血液,双目通红,脖颈上青筋□□,俨然愤怒到了极点。 玉魂剑就躺在他的身边,而剑的主人一丝目光也没有分给它。 “你怎么能如此心狠?明明……明明还有其他办法的。” 他发出类似于掉进陷阱的野兽一样的嚎哭,布满血丝的眼角泛着几点晶莹的光泽。 而先前同他们一道的乔乔,躺倒在他的怀里,胸口一大片衣料被染成深色,位置就在心脏,看来是被李曦耀一剑穿心了。 丁昭昭看到那个深邃的伤口,心脏那处一痛。 不过是掌门啊,狼人一个…… 乔乔的模样看上去却与先前有些不同。 她额间生出了一对金色鹿角,眉心的鳞片气息也不一样,透露着一种远古大妖才有的威压和古老血脉气息。这气息,在丁昭昭方才见她时可没感受到。 “乔乔,你醒醒……” 丁昭昭居然看到自己师尊落泪的模样,他手掌托着少女的脸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另一只手按着她的经脉给她输送灵力,但无济于事。 乔乔的身形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消逝在了空气中,她圆睁的双目里一丝光亮也无。 丁昭昭没能察觉到她神魂的气息。 这时,封印完成的李曦耀终于转过身来。 由于被李潮生的一声怒吼打了岔,丁昭昭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封印之物的真身。 丁昭昭还在纳闷为什么乔乔死后没有神魂波动。 李曦耀转过身来,低头俯视着身形狼狈的李潮生,轻轻抖动了下手里的同光。 上面散发着乔乔神魂残余的气息,这下丁昭昭明白为什么了。 好家伙,一剑穿心就算了,神形俱灭。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曦耀,对方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你倒说说,还有什么办法?”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冰冷。 李潮生浑身颤了一下,咬着牙提了玉魂站起来。 李曦耀漠然道:“我不与你争口舌之利,若让此物现世,恐怕会引来动荡之灾。给我让开。” 随着乔乔身形散去,她露出了原本的妖兽本体——一只金色鳞片的鲤鱼。 腹部一个巨大窟窿的鲤鱼卧在地上,一点金蓝色微光从那道伤口里透了出来。 金蓝光点仿佛有生命一般,飞速地窜了出来。 它速度极快,丁昭昭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然而这堪比金色飞贼的速度在李曦耀眼里却不算什么,丁昭昭忽然想起,昔日的同光剑可是以逐日之辉的剑意闻名于世,据传是比太阳更耀眼的剑气。 当然,这话多半是夸张了。 但李曦耀驱动同光,霎时空间内浮现出数百道剑意来。 “闭眼!” 李曦耀喝了一声,丁昭昭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后才想起这话是提醒李潮生的。 不过很快她便庆幸自己闭上了眼睛。 骤地,这片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亮起了堪比无数探照灯的明亮白光,隔着眼皮丁昭昭感觉眼睛像被电焊闪了一样。 再度睁开眼,她依然看到了这抹奇丽景象的余晖。 无数剑意如太空中的彗星一般交织而过,形成一道巨大的枷锁,将那逃出的小光点锁住。 丁昭昭眼睛被刺得生疼,锋利的剑意隔着魂体也十分锐利,如果是肉身在这承受攻击,恐怕已经被划割得鲜血淋漓了。 也是在此时,她看清了那金蓝光点的模样。 一滴金蓝液体,呈泪滴状但却分外浓稠。 这显然不是眼泪。 她没来得及细看,便见李曦耀将金蓝泪滴封印在了一个盒中。 他看着心若死灰的李潮生,嘲讽道:“若不是你执意要进入这里,她又怎么会触发此地的封印?” 方才,他们三人进入这里,乔乔一看到禁制里的东西,便像发了狂一样闯进去,随后三人便一同入了一道禁制阵法,险些就齐齐死在里面。 直到乔乔破开禁制,吞下了这滴来历不明的液体,阵法才停止运转。 因而李潮生道:“若不是她,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你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将她带到弘人宗,说不定另有转机。你为何总是如此心狠?做事做绝?” 李曦耀:“是不是你最清楚。方才她的模样你还没看清楚吗?这也许是某只上古大妖的血液,她没抵挡住诱惑才触发了阵法。” “你亲眼见到了那血液的威能和乔乔身上的气息,你觉得还有其他办法吗?放那样的她出去,她只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罢了。” 乔乔吞下血液后,瞬间气息暴涨,妖兽本体也发生了质一般的飞跃变异。 不仅如此,她失了神志,一心只想将面前的两道旺盛血气吞吃入腹。 更可怕的是,她体内的能量还在孕育,显然,那道血液的威能远不止如此。 可是即便如此,李曦耀当场一剑将她斩杀的模样还是刻入李潮生脑海中,久久无法抹灭。 “你怎知我二人制服不住她呢?如今她神魂俱灭,你满意了?” 听到这话,李曦耀忽然冷笑一声。 -- 第72页 “说起来,这全都怪你。是你执意要一探究竟,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阻止不了她,是你破不了阵法,眼见她吞了血液。” “这都是因为你。你向来鲁莽惯了,做什么都有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此刻你又在生什么气呢?我亲爱的,无能的弟弟。” 第41章 心火·你的梦境 李潮生握剑的右手青筋暴起,他用一种低沉而又愤懑的语气缓缓道:“李曦耀,你是不是觉得——你永远是对的。” 意气风发的少年突然经受了这么大的挫伤,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人。 丁昭昭隔着空气与他对视,被他眼里的绝望所慑,下意识偏过头去看李曦耀的表情。 她以为会在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孔上看到冷淡的审视,出乎意料的是,李曦耀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击,眼里流露出分明的被刺伤的情绪来。 有那么大杀伤力吗? 丁昭昭暗自琢磨,慢慢踱步到他身边去。 储物袋就在他腰际挂着,封印兽血的法器也在他手里被死死攥着,丁昭昭不死心,伸手去捞,捞了把空气。 除了那滴兽血,此处的禁制究竟还封印了什么? 就在这时,丁昭昭感受到空气中升起的两道剑意。 昔日的同光玉魂,一个以东升之日入道,另一个以沉海坠月入道,剑意都是开阔清朗之流,因而又被合称为“日月同辉”。 而此刻的丁昭昭,清晰地感受到那两股剑意中散发出的冰凉杀气,锐利刺骨,纵使无形,她也无时无刻不感知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眼看二人就要大打出手,丁昭昭正准备作壁上观——他们聊得越多,她越有可能知道这处禁制的秘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石洞内的封印便是整座寒雷峡谷的封印。 正在此时,忽然天崩地裂,丁昭昭瞬间感觉到脚下所踩之地飞速地碎裂,身体也被失衡的力量拉扯着。 那两人却像没有事一样,只是在丁昭昭看来,他们的身形一下子成了镜中的影像,碎成一块块,呈现出一种镜中人的距离感。 最后留给她的一幕,是二人剑光相接的画面。 随后白光堙灭了整座山洞,丁昭昭在漫天烟尘中看到了久违的人群。 沈和意向她挥了挥手,瞥见她完好无损的模样便松了口气。 还有与她走散的宁瑶,她已安然无恙,腹部也不见伤痕,正站在灵绛真君身后等待。见她从峡谷口走出来,说道:“丁师姐——” 丁昭昭被这个称呼叫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宁瑶上前热切地挽住她的手,关心道:“你后来怎样了?阮长劳说你误入了此地禁制,发生了什么,可还安好吗?” 丁昭昭目光这才转向一边的阮飞桐——当初赠给她一整块碧海天青的荟萃楼长老。 这时再看她温和的目光,丁昭昭的心境已然有些不同。 她托自己向玉敛真君问好,莫非是知道当年之事背后的隐情吗? 阮飞桐倒是朝她温婉一笑,“你既已安全出来,我便放心了。” 宁瑶看着她疑惑的目光,解释道:“不必担心,罗长老已经抓到真正的魔族奸细了。我们是被冤枉的。” 丁昭昭心想担心倒是不担心,但她还是很上道地露出惊讶神色:“真的吗?” 阮飞桐:“此次宗门借护山大阵的风波,一下子剿灭了多个潜伏在本门内的魔族奸细。虽说借此揪出了魔族奸细也算是因祸得福,但偌大一个弘人宗,竟然混进了如此多的魔族。”她叹了口气,拍了拍丁昭昭的肩膀,“你二人此番受委屈了,宗门会补偿你们的。” 补偿,若是丧命了还能领到补偿吗? 丁昭昭沉默片刻,提到:“护山大阵……” 阮飞桐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说:“护山大阵已交由你师尊进行修缮,想必很快便能恢复如初了。不必忧心。” 更忧心了……好吗…… 丁昭昭忽然想长叹一口气。 是啊,李潮生能去动护山大阵,想必是早已留好后手了。 她再三向阮飞桐和席曼道过谢,阮飞桐事务繁杂,又关怀了几句便离开了。席曼长老眼里只有宁瑶,师徒二人也是温馨重聚,欢天喜地地去了。 其余一干弟子将秘境开口处理干净,也做鸟兽散。 沈和意仍是那副温吞憨厚的模样,先前众人都在时也只敢朝她挥手示意,这会儿见众人都走了,这才靠近。 她亲友无多,在意她的人约莫也就一个和意而已。 丁昭昭这样想着,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丝被牵挂的熨帖。 沈和意终于得空和丁昭昭说话,一开口便是:“你知道吗?褚师兄前些日子一直在沈家!” 丁昭昭看着他因激动而睁大的双眼,心态崩了:“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褚徵!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你们才见过一次面,一次!!!” 丁昭昭掐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了几下,随后心累地叹了口气。 沈和意被她晃得头晕脑胀,捂着额头后退一步。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清澈如泉的黑眸里满是不解。 “可是……褚师兄说过,你不会有事的呀。” 这一句话将丁昭昭彻底砸晕了。 -- 第73页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和意看,对方懵懂的表情里透露着不作伪的依赖与真实。 “他亲口跟你说的?什么时候?” 丁昭昭惊愕了看着他,正琢磨着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原著里可根本没有沈和意这个人物的身影啊,就在此时,沈和意说: “在梦里啊。” 这话听起来很像上辈子故意耍人的时候会说的话,因而丁昭昭半合着眼,耷拉着眼皮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很快她意识回笼,脑海中灵光乍现。 “此物叫做【矢浪之印】,师妹可凭借印记在梦中呼唤我。” 她忘了,褚徵是真的能在梦里与其他人相见的。 丁昭昭立马去捉沈和意的手臂,掀起他的衣袖看看手心手否有道印记。 她骤然伸手,温热的肌肤触手相接,沈和意顿时感觉手心那块发痒,连忙后退几步,“你做什么?” 丁昭昭一愣,对方一脸不解模样,似乎很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丁昭昭:“你不是说,褚师兄在梦里告诉你,我会没事的吗?” 沈和意犹豫了一下,话滚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他面朝她耳语,眉尖微蹙,有些紧张,似乎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决定同她坦白。 “我保证。”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梦到褚师兄了。” 他一脸坦然,目光真挚。 丁昭昭艰难地咽下口水:“你认真的吗?” 沈和意闻言露出受伤的表情:“你不相信我吗?” “不不不……”丁昭昭连忙挥手,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可是,那会儿你才多大?褚徵才多大啊?” “我忘了……” 沈和意便罢了,孩童对于自己梦里的新奇事物也许就记住了。可是推算到沈和意年幼时,褚徵撑死了才十岁出头吧? 丁昭昭脑子一惊,难道说,男主在十岁的时候就学会入梦去控制别人了吗? 什么鬼,这就是天才吗? 她面露惊恐,沈和意似乎迷迷糊糊中也明白了她的猜测,打断她无边无际的幻想:“你知道,一种叫做潜行灵的东西吗?” “人的灵魂其实是分层的,在睡梦中主管精神的其实不是你的意识,而是一种名为潜行灵的物质。” 沈和意和她解释了好一大通,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丁昭昭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后面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潜意识吗?” 谁知,沈和意摇了摇头,否认:“那不一样。” “在你进入睡梦中,潜行灵一路向下穿越,直至到达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每个人的灵魂生来漆黑一片,我们修炼自己的灵魂,是为了让潜行灵找到我们。” “而有些人不管怎么努力,潜行灵也永远抵达不了他们的意识深处,因而他们的灵魂永远不能被发现。” “还有一种人,他们生来就有那样的能力,赋予他人的意识以深度,将不能抵达的潜行灵带往那片黑暗的梦境。前一类人在后一类人的帮助下终于能修炼自己的意识,在那样的梦境里诞生出来的潜行灵,我们称之为‘心火’。” 丁昭昭觉得自己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心火?” 沈和意重重点头。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在褚师兄来到我的梦境之前,我永远不能拥有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意识。是他将‘心火’带给我,我才得以拥有自己的灵魂。” “发现心中的火,光会指引你方向。”沈和意低缓地吐露心中的圣言,他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种无比虔诚又向往的神情,“褚师兄是我在梦中见过最纯净而又圣洁的灵魂,他是能给所有人带来希望的人。” 丁昭昭抽了抽嘴角。 她想起原著里那个毁天灭地的大佬,又想起宁瑶把他称作bug的样子,眼神再落到仿佛朝圣一样的沈和意脸上—— 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42章 无人知晓的小金库 丁昭昭发誓,她已经尽力去理解沈和意所言之物了,但还是被一头雾水笼罩着。 所幸沈和意也没有硬要长篇大论,而是扯开了话题:“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变易塔呆着,变易塔虽难攻,但给的材料极好,还是很值得的。”说到这,他叹了口气,“可惜了,你不在,以我的能力只能登上第十层,与水寒金无缘。” 他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不停地卷着衣袍,那一小片衣料被弄得皱皱的。 为了解救他的衣服,丁昭昭扯开话题:“水寒金还是用来锻造锋利的锐器最为合适,我们两个在这方面经验不够,又不是剑修,也不算可惜。” 他们二人锻造法器的方向都不以武器为主,丁昭昭受前世影响,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仿现代物品的武器,比如上次的小炸弹,沈和意则对伤害大的武器不甚感兴趣。 沈和意想了想:“也是。”他又补充道:“但还是想打把匕首防身。” 沈和意同她一样是阵修和器修,武力值不高,多把称手的匕首防身的确不错。 丁昭昭遂问:“变易塔还开启吗?” 沈和意摇了摇头:“已经关闭了,三日之后便是无相秘境开启之日,这会儿其他宗门的弟子恐怕早已在昭海等候了。今年宗门因为魔族的事给搅和了个够,许多弟子还留在外头呢。” -- 第74页 那就没办法了。 丁昭昭心里也眼馋水寒金,失之交臂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沈和意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可惜,顺口提了句:“往年弟子攻塔的记录都是在册的,如果你上一年的积分没有兑换,就会顺势累积到今年,不如去理事堂看看。” 每年变易塔给出的奖励都不相同,积分顺迁,也可以让弟子们选择自己真正需要的资源。 不远处一派萧瑟景象,山间光秃秃的,呈现出冬天的萧瑟枯寂来。来往的基本上都是巡逻队,这会还在宗门内的弟子恐怕都在为即将开启的秘境做准备,无心四处闲逛。 丁昭昭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理事堂看看,便应了下来。 结果倒是挺出乎人意料的。 原主去年的确攻过塔,但失败了,同样止步于第十层。 她没有像沈和意一样兑换材料,而是将攻塔奖励全部换成了贡献点。 丁昭昭原本趴在理事堂大厅前的长桌上,支着脑袋放空心神,听到值班弟子的解释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兑了贡献点多少?” 值班弟子:“去年贡献点是1万,累计一共10万贡献点。” 丁昭昭一个没支住,脑袋猛地滑了一下。 连沈和意都有些被惊到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10万贡献点。 手握这样一笔巨款,原主是怎么沦落到每月该缴纳的贡献点都还不上的? 还给倒霉的她留了一笔1400点的债务,在当时她眼里,1400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没想到原主随便攻一年塔就赚了10000。 丁昭昭双手撑在桌面上,慢慢支起来,回神似的拍了拍自己脸颊。 难道这就是原主提示她去攻塔的理由吗?有钱不赚王八蛋? 值班弟子看着她夸张的模样有些不解,怎么自己的事情自己还不清楚。但他还是保持着专业素养,解释道:“光攻塔十层是不会有这么多贡献点的,您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有参加竞速榜,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因此会有多余的奖励发放。” 竞速榜? 丁昭昭又不知道了,偏头去看沈和意,沈和意说:“是十层之后的一个榜单,从第十层开始,每一层最快抵达的前三名记录持有者会上榜,合起来一共九人。” 值班弟子听见这话,耸了耸肩,“不过一般只会发放四个人或者五个人的奖励,这个竞速榜一般是针对第十层而言的。每年能通过第十一层的人往往只有一个或者两个,也就不存在什么竞速了。” 沈和意忙问道:“去年可是只有一人?” “太清峰褚师兄,近三年都是他,也是目前第十二层最快通关记录的保持者,想必你们都认识。” 沈和意听到这话开心了,还用力拽了拽丁昭昭的衣袖。 丁昭昭可不关心男主有多厉害,陷入沉思当中。 值班弟子翻着记录,忽然“咦”了一声。 长桌前的两人齐齐抬头,看着那弟子微妙的眼神,丁昭昭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冷风嗖嗖窜过她的后背,上一次有这种感觉……额,还是上一次。 “不过这10万贡献点你恐怕取不出来了。”值班弟子眼神中有同情,“有记录显示你在荟萃楼每年都有一笔1万贡献点的消费,累计到现在正好是10万。” 丁昭昭脑中电光一闪,一下子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怪不得。怪不得要叫她去攻塔。 每年都有一笔1万的消费,所以原主每一年攻塔,都是在为下一年的债务做准备吗? 不仅有常规贡献点的负债,还有长达十年的贷款。 她脚一软,沈和意连忙扶住了她。 “什么消费?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她整个人都凑到了桌前,目光探向那本记录册。 值班弟子笑了笑,似乎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了,他也不担心丁昭昭会看到什么,直言道:“理事堂与荟萃楼的运营都是分开的,我们只能记录到你的贡献点消耗,具体是用在了什么地方,你还得去问荟萃楼。” 提及此,他有些想发笑:“你是不是被荟萃楼的人撺掇着买了什么长期的服务券了?他们那些人,最爱用些莫须有的东西来套图省事的弟子了。” 就这样,晕乎乎的丁昭昭又急吼吼地拉着沈和意跑去荟萃楼了。 路上她还同沈和意说:“什么东西会要一年1万呢?”这不合理啊。 身边的人却诡异地沉默了,也没有回她。 丁昭昭转过头,对方才没办法,支吾着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印子钱。” 还补了句:“无良富商的那种。” ……在她们那个世界,别称叫高利贷。 丁昭昭走到荟萃楼门前,忽然不敢迈步了。 沈和意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催促道:“快进去吧,万一是按时辰计算的呢。” 丁昭昭一个激灵。 许是临近无相秘境开启的原因,荟萃楼的弟子比理事堂的忙多了,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丁昭昭问话后,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飞快地翻出了记录。 “太阴峰丁昭昭,登记里显示你有使用荟萃楼的私人金库,累积到去年一共是10万,今年也要继续使用吗?” 丁昭昭:“一年一万??”你们怎么不去抢? -- 第75页 “这一块不是我负责的,你稍等下。”那名弟子上了楼,过了片刻后,陪着另一位管事的人下来了。 丁昭昭看到两人腰封上的花纹密度,便明白了二人的职级差距。 那名管事看到她,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您使用的是本楼最高层级的私人金库,价格是一年一万贡献点,金库储藏费用一直在累积,一年一清。自您十年前入门以来一直在使用,所以累计消费是10万。” 丁昭昭:…… 她两眼有些发黑,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沈和意。 管事愣了下,笑道:“怎么您看上去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不……不是……”丁昭昭勉强支撑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想停用了,可以吗?” 管事点了点头,说:“可以是可以,但您今年已经在使用了,现在退出的话需要支付租金的一半,您确定吗?” 丁昭昭:……打扰了,谢谢。 她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5000贡献点也拿不出来,只能被迫背上更沉重的1万的债务。 丁昭昭在心里为自己抹泪,抱着最后希望问了一句:“我能取私人金库里的东西吗?” 管事的人露出讶异的表情:“钥匙不是一直在您手里吗,随时可以来取。”随后马上补充道:“钥匙遗失的话到期是需要赔偿的。” 丁昭昭不敢说“钥匙?什么钥匙”,淡定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一走出荟萃楼的门,沈和意就看到她垮起的黑脸。 丁昭昭:“完了,我要完了。” 沈和意安慰了句:“其实不用这么忧心,说不定……你在无相秘境里,会撞大运呢。”他顿了下,“说到秘境,倒是前一阵子东海出了件大事。” 东海?她回忆了一下,除了褚徵从前在东海斩杀过一只逆戟蛟鲨,为此还身中火毒,便没有其余相关剧情了。 然而沈和意所说的话却令她大吃一惊。 “听闻东海意外开启了一道秘境,据说秘境中有失传的风君尧大师的山海图现世。”他嗓音略略压低了些,“山海图据说已经被人拿走了。” 他提到这,眼里也流露出几分羡慕。 “真的假的?” “不知道。”沈和意老老实实说,“听说所有人都看到了山海图之鲸在东海海面现世,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至于是不是有人真的得到了……就算拿到了,那人也不会声张吧,是以大家都默认有人得到了这天阶法器。” 丁昭昭觉得很离谱:“天阶法器便罢了,那可是风君尧的山海图,如果是真的,恐怕各宗老祖都要现世,为了那神器大打出手吧。” 沈和意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倒也是。不过他们也确实大打出手了,无数人蜂拥而至,最后活着离开的不过十之一二。我听阿姐说,这会子东海棺木可紧俏了。” “阿姐?你阿姐也在东海吗?” 沈和意听到这里瞬间起了劲,正打算同她详谈一番,却见丁昭昭低下头,去查看传信玉简发来的消息。 ——为师有要事嘱托,速来太阴峰相见。 来自她的中年叛逆期便宜师尊。 她叹了口气,同沈和意告别,还没走出去,传信玉简又在催促她。 原以为是玉敛真君等不及了,结果竟然是褚徵的消息。 ——师妹,浮海泉伫候,盼望一见。 丁昭昭:…… 修行多月,依旧忙如牛马。 她可真是不忘初心啊。 丁昭昭板着脸想。 第43章 失控·风雨欲来 太阴峰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约莫是门庭凋敝的缘故,景色显得比其他峰还要萧瑟凄清些。 丁昭昭走在羊肠小道上,路过了刚刚穿过来时第一次见到薄野泽的地方。 对方傲然蔑视她,眉间红心艳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从前丁昭昭是不愿去想,也不愿去管,但这次的事情险些害死了她,她也不再想如以往一样无视。 要不要给谁,比如说李潮生一点点提示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马被她自己掐灭了。 护山大阵被毁正是来源于李潮生多添的那几笔,他有意改变了某个位置的灵力走向,悄无声息地让整个大阵陷入瘫痪之中。 丁昭昭透过寒雷峡谷里的灵枢,亲眼看到了那熟悉的阵纹。 若她不是她亲传,也绝不能对他的阵法思路如此熟悉。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李潮生又是如何得知灵枢所在呢? 她猛然回想起,自己的阵法图曾经失窃过,那时还有一只手将她的图纸传给了她。 难道那个人是李潮生的同伙吗? 一路想着,丁昭昭已经迈过台阶,进了大殿。 大殿中央放着一个金猊镂空香炉,缕缕白烟从上腾起,散发着一种清淡的令人精神舒缓的香味。 她精神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寒雷峡谷关禁闭的这些天时时刻刻都处在紧绷之中。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一张陌生的绝色脸庞近在咫尺——以倒过来的形式。 那人一甩手中折扇,铜片般的扇叶在面前展开,掀起一阵香风,他以扇遮脸,眼角弯起,心情愉悦地同她打招呼:“师妹,你好啊。” 丁昭昭心上下一跳,瞌睡瞬间就醒了。 -- 第76页 她扶额,人在无语至极时反而无话可说,将他从上至下扫视一眼,隐约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你就是……传闻中的大师兄?” 叶天颂从横梁上倒挂下来,滞空了一会儿,似乎就为了吓她一跳。 他握着扇子,优雅地落地,同时甩了甩自己铺满刺绣的华丽衣摆。 听到这话时,叶天颂长眉微拧,仿佛很是委屈似的:“师妹啊,是我啊,你怎么能用‘传闻中’这三个字呢,与我多生疏啊。” 他凑上前来,艳光四射的脸就在她视线下方,随后握住了她的手,“不介意的话,就叫我天颂哥哥吧,如此——方能显示我们师兄妹关系之亲密啊。” 天颂……哥哥…… 叶天颂的脸凑得更近了,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看得丁昭昭自愧不如。 她冷汗直冒,被雷得哑口无言。 丁昭昭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将手抽了出来,“大师兄,师尊在哪?” 叶天颂被她拒绝,也没露出先前一样夸张的伤心神色,反而将扇子收起来,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师尊在内殿等你许久了。” 丁昭昭露出“时间不等人,我得快点去见师尊”的急迫表情来。“那我便先去内殿拜见师尊了。” 身后,叶天颂扬声道:“师妹,要记得常与我亲近啊。” 他甚至挥了挥小扇子,丁昭昭只好露出个尬笑,表示这宾主尽欢得十分勉强。 救命。 一直到越过偏殿,丁昭昭还有点懵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拍了拍脸蛋,怀疑其自己来。 到底是她忘了原主其实与自己大师兄交好这样的背景剧情,还是叶天颂自来熟发病? 丁昭昭揣着这些杂乱思绪进了内殿,但见到玉敛真君时,她还是乖巧地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弟子模样。 出乎意料,玉敛真君寻她竟也没什么其他事,而是交代了一下无相秘境要注意的事情,嘱咐她注意安全,又赐了一堆丹药阵法符纸,便过去了。 她谨慎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李潮生面容与十七八岁时相差也不大,只略略成熟了些,看上去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只是眼里的疲倦却是做不得假的。 那种风霜洗劫过后的精神面貌,再年轻的容颜也掩饰不了背后的年纪。 所幸他总算做了件像个师尊的事,丁昭昭也不算白跑这一趟了。 - 东海一行,褚徵借着沈家的名头掩护,实则暗地里亲自去了蚀海渊梦界一趟。 有东海的另外一位地头蛇盛家替他遮掩痕迹,消息也不会传到谈永丰耳中。 此前他在东海斩杀逆戟蛟鲨,盛家那位掌权的公子承了他那样大的一个人情,他便是料定这位盛其瀚是那种投桃报李的人,才毫无保留出手相助。 如他所料,此次一听他前来东海,盛其瀚便盛情相邀。而他提出的请求更是正中他下怀——像他们这种人,怕身边的人所求甚大,但更怕身边的人无甚所求。 他隐藏在秘境之中,看着趋之若鹜的人群,心中也生出几分隐秘的可笑来。 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也值当这样舍去性命。 蚀海渊梦界当然不存在什么山海图之鲸,若要有,早在多年之前的那次开启就已经流传出来了。这些人倒也未必全信,只是更加炽热的浓烈的欲望蛊惑了他们,人的心总是不甘于满足的。 褚徵在水中施展起来更是自在,他也如愿拿到了此行所需之物—— 那是一块小巧的石英般的石块,曾经属于一个巨大的钟表般的法器的一部分,往日洁白的身躯已经被风霜的磨损染成了浑浊的颜色。 褚徵用灵力狠狠消磨那些积在表层的尘垢,这才慢慢露出它的本色来。 乳白的石身上泛着流动的金光,流动的阵纹在灵力注入时闪过一刹那的光泽,很快重新回归黑暗。 那阵纹沉寂在大理石般华美光润的石面上,明珠蒙尘,这能改变天地法则,远胜于天阶法器的神器,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倘若丁昭昭在此,便一定能认出那法器上的阵纹运转并非寻常的运转方式。 逆行阵。 超天阶的神器——天之衡。 不过只是一块碎片而已,放在任何人手里都不能起什么作用。 于褚徵而言,却是再名贵不过的宝藏。 他轻轻抚摸着上面印刻的石纹,墨蓝的瞳孔里现出一丝冷漠的痛意。 这一次,再也不会将命运交到任何人手里。 绝不—— - 浮海泉入了冬之后更加冷寂,即便此时已是末冬,依旧冷得人直打颤。 积雪浮冰融了一半积了一半,卧在长堤上,幸好这里往来的人不多,没有把积雪踩成一团污渍。 丁昭昭一踏上浮海泉,天生鲸感受到熟悉气息,便主动浮到她附近,露出背部的气孔,喷出一串水柱。 丁昭昭看到它,又回忆起自己的偷渡打算来。 但很快她又想到,天生鲸是褚徵的宠物,既然他把它放在这里养着,想必安全无恙。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了…… 在宗门私自豢养宠物,这真的是允许的吗? 丁昭昭带着些疑虑,踏上了小岛。 褚徵手头没有事干的时候,就是在翻书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总之松散得很,这点丁昭昭倒是习惯了。 -- 第77页 只是这一次,她见到褚徵站在浮海泉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出神的模样落到丁昭昭眼中,连她也怔愣了一瞬。 此时的丁昭昭还不知道他一连数月在外奔波,只当他是一直留在了宗门里面。 丁昭昭主动挑起话头:“先前在秘境里,多谢师兄了。” 褚徵抬起头,轻声道:“不必,照料师妹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是吗?丁昭昭没把这话问出来。 “虽说天生鲸是师兄的宠物,但一直留在宗门内,是不是不太安全?” 对方闻言笑了笑,“师妹若是担心,将它带走便是。”他停顿片刻,“它虽与我亲近,但却并非我的宠物。” 褚徵手中现出一道流水般的白光,在他指尖交缠了一会儿,他举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那道小尾巴,小尾巴举起头碰了碰他的掌心,片刻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尾巴一入水,天生鲸受到呼唤立刻前来,它纵身一跃将那道白光吞进腹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露出餍足的神色来。 丁昭昭想了想,也分不清褚徵是不是在客气,但还是说:“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它收到可储活物的法器里,然后带到昭海了。” 无相秘境位于昭海,那里海域宽广,且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宗门或者世家,是散居在人界的妖兽们的好去处。 说虽然这样说了,但丁昭昭一穷二白,什么都要现炼,这会儿也拿不出容器直接将天生鲸装走。 不知褚徵是否看出了她的困境,他说:“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然后一招手,天生鲸化作一道流光飞速钻进他的手心里。 眼见着大变活鲸的丁昭昭:??? 褚徵招了招手,示意她靠拢。走近一瞧,天生鲸不是彻底钻进去了,而是化作了一条白色小鱼,在褚徵手心里游动,十分自得的样子。 先前丁昭昭就在猜测他的本体,一开始在洞穴里见了以为他是鱼,后来被拖入深海却又隐约感觉是长条状蛇一样的生物…… 不管怎么样,反正水生就对了,怪不得天生鲸如此信任他。 褚徵手里捧着天生鲸,轻声道了句“冒犯”,便用手合握住丁昭昭的右手。 丁昭昭以为自己也要捧着手去接,刚想翻过去作捧水状,褚徵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她感觉丹田处的印记又多了些存在感,在那里,一弯白色小鱼游来游去,看上去分外奇妙。 丁昭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活物也能储存在丹田吗? 褚徵:“有矢浪之印在,师妹自可以将它当做自己的宠物饲养。若是将来想要放生到昭海,也只需用灵识呼唤它便可。” 丁昭昭心下一动,果然收到了天生鲸的回应。 “多谢师兄。”丁昭昭仰起脸,难得露出一个有些惊喜的笑容。 褚徵轻轻一笑:“无妨,只要师妹不要轻易抹去这印记便好。” 他话中其实另有所指,但丁昭昭听着,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缺安全感了,并未多想,反而用力点了点头。 褚徵早已习惯她无形之中避轻就重的本事,索性也没多提了。 丁昭昭忆起他本体事宜,正打算问问他一个人族(虽说也是隐藏魔族),是怎么拥有妖兽本体的。 这时她偏过头,忽然看到褚徵的瞳色加深。 黑色的瞳仁里仿佛孕育着一场暴风雨,在席卷而来之际,隐现着深蓝的雷电光泽。 丁昭昭愣住了。 近若咫尺的距离里,一丝魔气若有若无的散发出来。 褚徵……居然在她面前失控了。 第44章 魔气·首次爆发 “褚徵,褚徵!” 丁昭昭在他耳边唤他。 魔气萦绕的感觉确实令人不适,她虽自己画过无数逆行阵,但经脉里流转的灵力却是正道修士的灵力。 然而她的呼唤并未让他恢复过来,相反,褚徵看着她眨了眨眼。 再睁眼时,瞳孔彻底变成了深蓝色。 瞳仁的周边镶着一圈金色光晕,看上去倒是十分美丽,如同星空里遥远而又神秘的某颗星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凛冽而又霸道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发出来,丁昭昭无暇欣赏他漂亮的瞳孔了。 她的手已经翻出来一个阵盘,与此同时唤道:“褚徵?” 褚徵看着她的动作,却突然笑了。 “师妹放心。”他用一种极其轻快的嗓音说,“我并非走火入魔,绝不会失去神智攻击师妹的。” “只是……如此境况,恐怕也不得不上报宗门了吧?”说着,他低下头扫了自己一眼,露出自嘲的,含着些自我厌弃意味的笑。 大佬忽然坦诚自爆,还要被自己上交给宗门,丁昭昭嘴角抽了抽。 “绝对不能。” 她制止道。 开什么玩笑,上报给宗门,不是被宗门摁着处理就是被谈永丰摁着一顿十八番酷刑上了再说,何况眼下正是敏感时节,只会更加从严处理。 到时候褚徵被一顿收拾,再黑化暴走,这个世界线岂不又崩溃了吗? 这一世的褚徵明明就是带着记忆来过,眼下居然还这样问她,试探得不要更明显。 丁昭昭想到这里,瞪了他一眼。 褚徵还是那副很无辜很真挚的样子,脸色因为魔气翻涌有些发白,想来是压制不住了才会这样,看上去格外虚弱好欺负。 -- 第78页 看上去好欺负不代表他真的好欺负了,但丁昭昭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眼里的褚徵却是像菜鸡一个。 推一推就倒了的那种。 但魔气还在外溢,若是再往后拖,恐怕要引来巡逻队的人了。 丁昭昭手一扬,将天生鲸放了出来。 天生鲸也不会想到,自己刚刚跟了个新主人,就要立马上班。 这会儿它抬着头在水面张望,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任务。 “丁白白。张大嘴。” 天生鲸:? 她拖着一副“柔弱不能自理”模样的褚徵进了天生鲸的肚子。 这一次,许是天生鲸认可了她,她走得顺畅无比,如履平地,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坐过山车一样的感觉。 丁昭昭叹了口气,握着褚徵的肩膀,说出了可能是自己来这个异世界后最真挚的一段话:“师兄,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相信,我是真心帮你的。” 褚徵睁着眼同她对视,眼里翻不出一丝情绪。 他定定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丁昭昭猜不出他的想法,也懒得猜,伸出一丝灵力向他体内探去。 是投名状,也是检测了。 褚徵犹豫了一下,还是允许了她的探查。 实际上他此刻已经很不好过了,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即将溢出的灵气,还交织着四处乱窜的魔气。他脖颈上的青筋里涌动着魔气,仿佛即将破出皮肤来。 褚徵张着嘴,无声地昭示着那暴溢的灵气给他带来的痛苦。 那丝灵力甫一进入他的经脉,瞬间便如泥牛入海,沉寂得不能再沉寂。 丁昭昭再次输送进去一缕灵力,这一次她没有按正道修士运转灵力的路线走,而是按照魔修逆行的方式使其流转。 二号灵力成功存活,此刻褚徵的情况却已经不太好了。 浓郁的灰蓝雾气自四周将他们二人包裹在中心,仿佛一个巨大的飓风中心般盘旋着上升,似乎在孕育一场巨大的风暴。 魔气已经浓郁得近乎实质了,丁昭昭眼前都被颜色转深的黑雾模糊,那黑雾仿佛有生命一样,直往她眼睛里钻。 丁昭昭握住褚徵的手更紧了些,她用膝盖朝前走了两步,确保对方仍在她可以接近的范围。 褚徵感知到自己即将失控,拉了拉丁昭昭的手,勉强出声:“太危险了。” 场面失控只在一触即发,丁昭昭能感知到危机越来越近,但此刻却也不是反悔的时候了。 在灵力逆行之后,速度反而比方才快了数倍。 丁昭昭忽而睁开眼,二人相对而视,眼里皆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原本以为,褚徵是压抑不住体内的魔气了。但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一点。 丁昭昭:“你不是魔族?” 褚徵难得沉默,丁昭昭却一下子读懂了。 丁昭昭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但仅凭直觉去处理也应该够了,说道:“堵不如疏,师兄,不妨先将魔气释放出来。” 褚徵扬起头,有一瞬间彻底清醒,泛着水光的眼眸神色深沉:“我会失控。” 丁昭昭心想,失控也比憋到自爆好,但还是露出自信的表情:“我不会让你失控的,相信我。” 嘴上虽这样说,但她心里的确没什么把握。 若是褚徵失控,第一个遭殃的想必就是她了。 只是,她却下意识排斥将褚徵带给宗门的这个想法。仿佛那样做,会引向一个不可脱身、只能无限沉沦的深渊。 从理论上,她对逆行灵力的熟悉甚至更甚于一个魔族。丁昭昭突然想道。只要教褚徵正确引导魔气,像一个魔族那样将魔气运转出来,想必没有问题。 只是经脉逆行,他会成为一个彻底的魔族吗? 丁昭昭思索着,发现堵塞他全身魔气的,居然来自于一个很熟悉的物什。 他耳边垂落的耳坠,便是用于堵塞一身魔气和另外两股陌生力量的法器。 丁昭昭考虑许久仍不得解的问题,今日终于有了谜底。 这耳坠,竟然是用作封印用的。 碧海天青本是用于加速灵力运转,但在这件法器上,反而起了截然相反的作用,莫非…… 丁昭昭忽然有了思路,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 “跟着我走吧,师兄。”她开了口,小小的灵力释放出自己的气息,主动去引动那一身庞大的魔气来。 旁人的灵力走遍全身,这自然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丁昭昭也没把握褚徵会不会把她的灵气逐出去,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立马就要把这个危险炸弹推出去。 索性褚徵似乎是意识消散了些,也没觉得丁昭昭会对他不利,安安分分地放纵了她的灵力在他身体里运行,乖巧极了。 那股庞大又狂躁的魔气有了一个发泄渠道,终于能有组织地运行起来。 只是,逆行经脉所产生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强悍许多。 一个大周天走下来,丁昭昭身上已经汗湿了。 “你不疑心我吗?” 褚徵还有力气发问,看来先前虚弱得要死的模样也是半装出来的喽。丁昭昭心想。 丁昭昭不答话,褚徵也不恼,自顾自打坐调理体内暴动的灵力了。 丁昭昭累得要命,越看他双目微阖的平静面容越觉得不顺眼,直到目光落到那枚耳坠上时,神色才好转一点点。 -- 第79页 “碧海天青……居然是用作封印灵窍的。”她自顾自出神,不知不觉中已经喃喃出声了。 褚徵再次睁眼时,灵力的流动已经没有异样,看来是将魔气压制住了。 这会儿褚徵才回答了她方才的自言自语。 原来,这耳坠出自一位隐世的炼器师之手,那人另辟蹊径,将碧海天青用作封印功能,以此炼制的耳坠来封住褚徵身上另外三个灵腔。 外人只知道他是天属性水灵根,但光丁昭昭知道的,他不仅身体蕴含魔气,还有妖兽本体,剩下的另一腔却不知是做什么用。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丁昭昭听他细细讲述了昔日如何得到这件法器的,听了半晌,忽然出声:“有图纸吗?” 褚徵顿了下,直言:“没有,不过这次你可以好好看看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洞悉了先前的事情。 说着,再次将耳坠递到她手边来。 这是货真价实的法器,昔日丁昭昭拿到手里的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 丁昭昭也不客气,从里到外把阵法“看”了个遍。 令她意外的是,这上面居然没有刻逆行阵,她猜错了。 看见丁昭昭捏着那枚耳坠出神,褚徵并未打扰。 良久,她失神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太久了,连天生鲸都不耐烦地滚了下肚子,一阵“咕咕”的沉闷响声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褚徵这才唤她的名字。 “昭昭?” 丁昭昭猛地回神。 随后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些许得意的笑容。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45章 耳坠改造计划 此时距离无相秘境开启仅有三日不到。 丁昭昭带着沈和意,昼夜不合眼地开始了法器改造计划。 她决定将那用于封印另外三个灵腔的法器,刻上逆行阵之后再运转。 丁昭昭在养鱼期间,接触到了可以改变灵力属性的法器,后来又在炼制手环时实践了一把。 耳坠光堵不疏,只能让灵脉运行越来越滞涩,直到存储能量的容器——褚徵装不下那庞大的力量,最后反而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丁昭昭坐在一堆书籍、图纸、装着材料的盒子里,被埋在了书山书海中。她的房间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东西四处叠放,连个坐人的地儿也没有。 旁人断然是无法忍受,如果褚徵一脚踏进这里,恐怕要立马用那种迟疑思索的神思说“师妹……” 丁昭昭想到这里,突然笑出声来。 沈和意被她的笑声打算出神,揉了揉眼睛,说:“师姐,这两本书你是从何而来的?” 沈和意就坐在她对面,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凌乱,他们两个却很是适应。 特别是沈和意,他自己研究其阵法来,比这个派头疯狂多了。 “我从藏书馆找到的。”丁昭昭俯下身,正琢磨着怎么将逆行阵与耳坠原本的阵法叠加,“不过你看到的图纸都是我修改过的,那两本书上只有残阵或者大致思路,你要看吗?” 于是,继丁昭昭之后,沈和意也有幸见识了一下那位飞翔的鲸鱼大师的惊世之作。 同丁昭昭不同,沈和意虽然喜欢研究不同思路的阵法,但却是根正苗红的正统阵修,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弘人仙宗里的正统路子。 乍见这本坦然放在藏书阁的逆行阵法书,他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不精彩。 沈和意看了许久,才将书往地上重重一拍,瞬间扬起一片灰尘,丁昭昭在一片浮尘里捂住嘴鼻挥了挥袖子。 “我还在想呢,你怎么敢刻这样的阵法。”沈和意低下头,手指撑在太阳穴,不愿面对这清醒的噩梦。 “这有什么。我画阵的灵感还是从风君尧大师的两分莲花身上得出来的呢。”丁昭昭终于找到思路,屏气凝神,试着用朱砂在特殊的演示纸上写了道阵法,阵法红光一现,冒出阵氤氲烟雾,飞速地熄灭了,宣告失败。 “你说……风君尧?”沈和意的语气有些古怪。 她不气馁,抖了抖地上的一片灰拨到一边,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对啊,你见过风大师的标志吧?那其实是个反写莲花符。” 丁昭昭灵感充足,一连写了数个阵法才停下来,她从中抽出几页递给沈和意,“你看看。” 沈和意扫了一眼,觉得这人画起阵来实在是有些太随意了,“这要是能成,我直接拜你为师好了。” “你说的噢。”丁昭昭立马来劲了,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思路全部试验一遍。 他们从天亮折腾到天黑,又从天黑折腾到天亮,修士并不需要像凡人一样每天睡足七八个小时,甚至有勤奋的弟子从不睡觉,每天打坐到天亮的。 如果把这两位关在材料充足的地方,放上一瓶辟谷丹,他们俩能呆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就像之前每次那样。 不过可惜,无相秘境开启的前一天里,宗门终于发布消息,召集所有前往秘境的弟子乘坐飞行法器前去。 丁昭昭和沈和意抵达广场的时候,人已经聚集不少了。他们站在太元殿下首,遥望着旭日从云层里穿出来,金辉落在白玉石台阶和立柱上,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丁昭昭伸着懒腰,狂打哈欠,沈和意就站在她旁边,伸出右手在左手掌心比划着什么,时不时叫丁昭昭低头看看。 -- 第80页 两人一时间隔得极近,看上去分外和谐,褚徵遥遥地看着那一幕,沉默半晌后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弘人仙宗到底是第一大宗门,飞行法器的规格也是一骑绝尘,丁昭昭看着眼前这辆好比航空母舰的巨型飞船,不由得咂舌。 沈和意生在沈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见丁昭昭露出这幅表情,用手肘戳了戳她,有些不解:“你从前没见过吗?弘人仙宗这种法器多得是。” “没有,这不是许久没见了嘛。”她难掩兴奋,困意也消散了不少,拽着沈和意就往船上去了。 弟子们有序鱼贯而入,真传弟子同内门弟子是分开的,因而这艘飞行器的空间也要空旷许多。 邢向远难得在一次公共场合露面了,然而身边穿梭的弟子中有不少都是近些年新入宗的弟子,因而他们暂时没能认出来这位理事堂的长老。 温澜作为邢向远的亲传弟子,代替他处理着理事堂大大小小的事务。是以新弟子中识得温澜的人多,认得邢向远的却少,大部分都只听闻过这位邢长老的名号罢了。 邢向远就这样混迹在弟子中,人流涌动,即使是修士也没空去注意他腰际细密的金色日月纹,他顺利地走到李曦耀身边,发现对方面色虽然轻松,目光却始终没有偏移一个方向。 邢向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太阴峰的真传弟子拽着另外一位太宁峰真传,蹦蹦跳跳往飞船上去,看上去十分活泼。 “那不是丁昭昭吗,玉敛真君的二弟子。”他认出来少女的身份,侧目打量了下李曦耀的神情,刻意问道:“掌门,你是否察觉出这位弟子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李曦耀神色不改分毫,优雅地凭栏远眺,“哦,哪里不一样?” 邢向远略微眯了眯眼。 他对其他人的关注向来十分有限,对丁昭昭最大的印象也是昔日她被玉敛真君收入门下的时候。少女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非常沉着,平静而又内敛地低垂着眼眸,恭敬地行礼。 她沉默寡言,印象里拜师礼上也没说几句话,是属于扔进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人。 其他人拜师礼或紧张或狂喜,她以不算出色的修炼天赋入太阴峰亲传门下,本该更欢喜些才对。 不过修炼多年,什么人都算见到了,论老成,也有其他许多弟子。是以丁昭昭混在其中,就更加容易被忽视了。 玉敛真君门下一共三位亲传,大弟子叶天颂天赋出众,只可惜言行举止略显放纵懒散,修炼一途上也并不尽心,是那种能出五分力就绝不会出六分力的人,也不知是否与他看上去十分富裕优渥的家境有关,这样的孩子从小顺风顺水,所拥有的太多,往往不会把修炼看作是要拿出性命去拼的事情。 二弟子便是丁昭昭了,凭借出色的阵法天赋被玉敛真君看中收入门下,修炼资质只能算是中上。 三弟子倒是值得说上一二,极品纯火灵根,光论天赋甚至可与太清峰的那位天骄相提并论。奇怪的是,加入太阴峰之后这位名叫戚泽的弟子却也销声匿迹,整日不见踪影,远不复当初入门曾轰动一时的光景,不知是否是沾染了太阴峰懒惫毛病的缘故。 邢向远:“从前只记得她沉默寡言的,不想这些年过去了,倒显得如此活泼好动。” 他许久没见丁昭昭,自然以为是时过多年后的变化。 李曦耀却是知晓这变化产生于何时的,只略略勾了勾唇,玩笑道:“孩子嘛,一天一个样。” 邢向远闻言也笑了:“都这么大了,放在凡间都婚配了,还孩子呢。” 此次无相秘境随行的长老并无他们二人,因而两人只是站在太元殿阶下目送长船消逝在天边。 丁昭昭还是第一次乘坐修行界的“飞机”,兴奋得不得了,进了自己房间也一直趴在窗户边看。 但入门只有飞快穿梭的流云,在肉眼效果下是白茫茫的一片,哪怕她身为筑基境修士目力惊人也看不分明,可想而知这飞行法器速度有多快。 过了一小会儿,窗外的白云忽然变化,幻化成了一片星空,丁昭昭亮起手环,借着折射的白光才能看见一层薄薄的灵力防护屏,呈半椭圆的弧形包裹在飞船外头,也将外界与飞船隔离开来。 应该是为了保护眼睛,不叫他们看外面的情景看得头晕目眩,才诞生了这样的设计。 “神奇。”丁昭昭大开眼界,“生活类炼器师比想象中还要有创意。” 炼器的方向也分很多类,寻常宗门渴望的炼器天才自然是朝着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方向炼制,这也是诞生了最多的炼器名家的方向。 而偏向实用的生活类炼器价值往往不如战斗类炼器,所炼制的法器用于交易居多,凭借钱财便能交易到这类法器,但好的武器却是千金难求,往往只能以物易物。 不过风君尧却是个例外,他的作品除了如山海图、混元鼎一类的强大攻击法器之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有多样用途的法器。这些法器用法、形状都十分奇特,如今许多生活类炼器师的思路都脱胎于风君尧曾经的作品。 与其说那是法器,倒不如说是发明。 就在丁昭昭打算叫上沈和意继续工作时,外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第46章 魂灯·秘境开启 船头处,对峙的那两人吸引了一大堆人围观。 -- 第81页 叶天颂原本安安稳稳地端坐在一旁,拢着扇子说着什么,周围聚了几个弟子正专心致志地听他讲在外的见闻,还十分主动地给他续茶,丁昭昭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人脉了。 薄野泽却是十分不满地看着他,右手袖子上一块深色水渍,丁昭昭目光下移,果然看见桌上的茶盏被打翻了。 “大师兄,你一外出就是数年,还真是不愿意回宗门落脚啊。”薄野泽甩了甩衣袖,掐了个决将衣服弄干了,看向叶天颂,压抑着怒气提起另一个话题,“不知大师兄在外都去了哪里游历呢?师弟我也好奇,不妨也说给我听。” 叶天颂笑笑,放下茶盏,眉宇间十分放松,“师弟想听便直接来找我嘛,何苦撞翻我的茶盏呢。” 薄野泽直接道:“是我不小心的,还请师兄不要责怪我。下次一定会绕远些,不碰到师兄的茶盏。”他咬紧了“绕远些”三个字,脸颊发红,似是受了委屈,倒像是叶天颂存心用水泼他给他难堪一样。 丁昭昭留下的记忆里,就有大段的两人拌嘴场景,大部分时间都是薄野泽无端生事,叶天颂一顿太极。 她也是见识过这位小魔尊的跋扈的,自然知道只有薄野泽惹他的份。 其他弟子不知道他们太阴峰的纠纷,但也下意识地察觉出气氛微妙,纷纷远离了主战场。 叶天颂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低头看了看玉简,便收敛神色起身了。 他倒是好脾气,依旧含着笑对薄野泽眨眼:“那小师弟,改日再聊?” 说着一合扇子,回船舱去了。 薄野泽听到“小师弟”这个称呼更不爽了,他平白被泼了水,一边在心里大骂叶天颂,一边强忍怒气好不坏了大事,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丁昭昭看了一圈热闹,开始回忆这两人是怎么结上梁子的,脑海中却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半天。”沈和意走到她身边来,“回船舱吧,关于那件法器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 厢房内,一盏纯黑的花灯置于中央,缭绕的白雾自花蕊升起,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淡的,微不可闻的香气。 叶天颂踏进房屋,深深吸气,在那股花灯的白气缠绕下,略显不安的灵识也平静下来。 大白天的,褚徵已将外袍解开,露出内里的深色里衣。虽衣裳半解,但依然整理得一丝不苟,襟领处一丝折痕也无。 叶天颂早已习惯他一身龟毛癖好,看到了也没多说什么。 他低敛着头,面前摆的是一盘棋局。见等的人到了,便略略直起上身,袖中现出一个小小的裂纹瓷瓶,他拨开瓷瓶口,一滴灰白液体从中滴出,落在那纯黑白灯上,周遭的白气瞬间浓郁了一丝,翻滚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寻常禁制对他们两个都不够用,唯有这查探神魂的法器最是安全,毕竟于神魂一道上,谁也不会胜过大名鼎鼎的巫神族。 叶天颂手中分明就有来自巫神族的情报,但面对玉敛真君时却依旧保持了沉默。 褚徵收起瓷瓶,心神又回到棋局上来,他夹着一枚棋子思索,顺口道:“这个时间点上,你同他计较做什么?” 叶天颂进门后便大大咧咧斜卧在褚徵对面的位置上,桌面放了一壶茶水,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放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比外边宗门供给亲传弟子的茶水好多了,一口饮尽后才说:“谁让那个小不点总是同我过不去呢。左不过他活不长久了,我还不能欺负欺负他吗。” 他视线下撇,“一天到晚盯着这些破棋局,你盯出什么来了吗?” 褚徵手一顿,将手中的子按了下去,淡淡道:“不然呢,跟你一样,四处去招惹别人吗?” 叶天颂愣住,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他展开铜扇遮面微笑:“哎呀,你说我的小师妹吗?没办法,她看上去太可爱了。” 不知为何,这房间里似乎散发着一股寒气,同他的火性最为相冲,叶天颂取出一个软垫垫在身后,那软垫芯子是瞿山红玉所制,枕在身后正好驱散了些寒意。 褚徵不再和他纠缠,引开了话题,“此次你回宗,玉敛真君怎么说?” “我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我恐怕控制不了他多久了。这老家伙,已经急疯了。”叶天颂合上扇子,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为了个死去的人至于吗?我都要为他们的跨族恋情感动了。不过再这样拖下去,少不得他要狗急跳墙了。” “可别这样说,他的爱人可也是妖族的人呢。”褚徵笑了笑,“依我看,他如此执着倒也未必是为了复活自己的挚爱。” “那是为了什么?”叶天颂仰着头,满不在乎道:“总不能是同自己的亲哥哥较劲吧。” 褚徵摇了摇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不必担心,自然会有人处理他的。” 提及玉敛真君,他们二人便不可避免地同时想起了宗门内封印的那两件东西。叶天颂一骨碌爬了起来,正色道:“先说好了,宗门的那份归你,我不同你争,但秘境之中得到的东西却要归我。” 褚徵抬了抬眼,明明眼神中没什么多余的神情,但正是这种一丝温度也无的神情,恰恰令叶天颂心脏一跳。 -- 第82页 空气一瞬间有些紧张,花灯升起来的烟雾模糊了对方的眉眼,似乎有分秒的停滞。 他又低下头去,同自己的独角棋局较量,“你要那件东西做什么呢?” “我帮了你这么多,总要有些许收获吧?”叶天颂笑眯眯道,合拢的扇柄轻抵下颚,“若是一丝筹码也无,又怎么好继续同你合作呢?” 褚徵:“同我合作,只要有诚意便可。” 叶天颂看着他,调笑似的凑上前去,用扇尾去挑动褚徵落于胸前的发丝,“那可不行,只有诚心的合作最后会被当做弃子扔掉的。我知道你在蚀海渊梦界里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回宗之后我也会帮你达成所愿……咦,你的耳坠呢?” 褚徵耳边空空如也,叶天颂一下子被吸引了心神,倏地注意到这个变化。 耳坠是用于压制褚徵的法器,眼下耳坠没了,褚徵却仍然面色如常,是否…… 叶天颂有一瞬间心慌,褚徵实力强固然有利,但过度的强大只会让局面更超出自己的控制。好在这之前他一直知道对方的把柄所在,可若是对方唯一的弱点都没了,那于他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拿去修改了,人嘛,总不能一成不变。”褚徵停下扶棋的手,主动替叶天颂续了杯,又给自己的茶杯倒满,“既然这样,我便先奉上我的筹码。” 他轻抿一口,将茶杯置在桌面上,“原以为给了你名单,你会将那位处理掉的。既然你怕麻烦,便由我帮你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叶天颂眼里逐渐被不可置信的神色填满,看到对方泰然自若的笑容后,一颗悬起的心又重新定了下来。 他举起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成交。” …… 沈和意拉着丁昭昭下了甲板,走入房间后合上门,跪坐在屋内的红檀小几前。 他取出丁昭昭先前给他的那几张图纸,又在一页空白鸣星草上起草勾线。 丁昭昭一声不吭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法器渐渐成型。 “我找到将逆行阵与法器融合的办法了。”终于,画上完整的图形完成,沈和意抬起稿纸,下意识地抖擞了一下,再次将它放置在桌面,“只是,还缺一种材料。” “什么?”丁昭昭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找出了完整的炼器思路。她也忍不住反省起自己来,明明绘制过很多草稿和想法,真正去实践的却少。 论行动力,到底还是沈和意更胜一筹。 “水寒金。”沈和意用手指给她指了指,示意要将水寒金用到耳坠的地方,“还有一个问题,法器一旦再次熔铸,失败了就回不来了,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丁昭昭飘散的神思立马紧急集合,她坐直了,拿着图纸仔细看了看。 若是她自己的法器,再珍贵的材料炼毁了,心疼下也就算了,但这可是褚徵的耳坠啊,还是用来封印魔气的。 她脑袋有些发懵,心情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不会。”丁昭昭看了半晌,否认失败的可能性。她一边看就一边用笔改了,涂涂改改后再誊到新的纸上,示意沈和意过来看。 两人盯着新图纸又琢磨了好一会儿,丁昭昭还觉得有些地方不太满意,一边同他讨论一边修改细节。 就这么写写改改,不知不觉又到了天亮。 连着两三天没合眼了,沈和意倒是习惯这种生活,丁昭昭困得要命,坐着都要睡着了。就在这时,整条飞船上的人同时收到了消息。 无相秘境到了。 临下船前,丁昭昭说:“水寒金我来想办法,你让我再想想,一定会有完美的方案的。” 炼器的人一般不轻易说这话,毕竟什么作品都会有失败的可能性,哪怕是把握很高,最后也可能会炼出有瑕疵的作品。 沈和意还是第一次看丁昭昭这么认真,顺口问了句:“这耳坠看着挺眼熟的,你是给别人炼的吗?” 丁昭昭顿了一下,觉得沈和意既然也被褚徵的梦境“选中”,那应该是信得过的人,并直接道:“对啊,这耳坠是褚师兄的。” 沈和意愕然:“他交给你让你帮忙修改的吗?” 丁昭昭想了想,虽说是她主动向褚徵要的,但……也算是对方交给她帮忙改的吧,毕竟戴着这个耳坠如同饮鸩止渴,也算是他主动向她寻求帮助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 沈和意闻言顿时有些丧气:“师兄甚至都不怎么和我说话。” 丁昭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不是在和我一起改吗?四舍五入便是他拜托你帮忙了。” 沈和意的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他们谈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秘境入口,此时正值凌晨,天际仍被紫黑雾霭压着,寂静无声。 直到一丝晨光破晓,守在秘境口的修士精神也随之振作,纷纷说起话来。 “进入秘境后入口是随机分布的,也就是说你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沈和意将一盏小小的灯交到她手中,那灯白皙如玉,花苞一样合拢着,握在手里有幽深的寒意传来,十分有趣。 “将你的神识镌刻在里面,届时只要我们靠近,便可凭借神识互相联系。” 丁昭昭点了点头,分出一缕神识进入灯内,随后将灯收在了储物袋里。“注意安全。” 沈和意的神识顺着灯敲了敲她,作为回应。 -- 第83页 第47章 明河遇险 无相秘境位于昭海之中,传说是远古魔神战争的战场之一。远古魔神战争距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昔日那场曾毁天灭地,历时弥久的旷古之战,其背后真实的原因与纠纷,早已随着时光飞逝,消弭在历史的尘埃中。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所言诸相,即非诸相,亦即“诸相非相”,无相秘境的称呼便来源于此。* 既然是昔日的魔神战场,那么留下魔族的气息也很正常。寻常修士来到自处秘境,起先难免对这种气息不习惯,但之后也能适应。 然而丁昭昭一落地,便察觉出铺天盖地浓郁的魔气。 她曾亲眼见到褚徵魔气泄露,照理说本应适应性更强的,然而眼前这黑云压境的天空,阴沉深邃的低云盖在大片密林之中,细密的水流声蛇一般从耳边穿梭而过,让人心头分外压抑。 丁昭昭一进来便点亮了手环,隐蔽自己的气息,与此同时取出青羽剑,握在手里,十分明白自己的定位。 她战力不强,要在秘境里生存基本只能靠苟。 沈和意给的花苞灯与她的意识相连接,她用神识提醒了下对方,希望能感应到对方的所在。 遗憾的是,似乎他们相距太远了,魂灯只有一丝微弱的联系,被神识敲打了也只是产生了细微的波动。 太不对劲了。 不安的感觉侵蚀着她,唯一给了她回应的是手环,丁崩崩察觉到附近水灵力的气息,向她发出了提醒。 水灵力? 丁昭昭阖目,沉下心来去感知,耳畔那股水流的声音逐渐扩大,指向东南方向。 “有暗河吗?”丁昭昭自顾自出声,思索了一会儿,决定顺着暗河走。 不知是不是褚徵留给她的矢浪之印的缘故,自从那次泉底冒险后,她对水灵力的感知上升了数个台阶。 再加上手环的加持,说不定能在暗河附近搜寻到有用的信息。 她顺着手环的指引,一路走到密林深处。 随着水灵力越来越浓郁,丁昭昭心中的危机感也逐渐上升。 她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见此情形直接扔下一个隐匿阵阵盘——同样经过逆行阵的改造,几乎有落地成盒的效率。 与此同时,丁昭昭再一次听到熟悉的嗓音。 “你们说,薄野困在那处深潭里了?” 星顾看着眼前的人,竖瞳微微收缩,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 丁昭昭又遇见了这位高人气留学生,顿时感到十分冲击。 究竟是什么缘分,让他在每次密谋的时候都被自己撞见。 不,不对,说不定她只是遇见他无数次偷鸡摸狗里头的两次而已。 察觉他对面站着的是一堆魔族之后,丁昭昭越发笃定他和魔族勾结,上了那位小魔尊的贼船。 这时她忽然想起当初在驳石崖,他同薄野泽商议的事情。这二人不是打算在秘境中杀了叶天颂吗,甚至是叶天颂亲口应下的,怎的现在走散了? 丁昭昭屏气凝神,气息更加内敛。 星顾迅速回忆了下这带的地图,本应抵达明河尽头才是通往另一个领域的密道,而薄野却在去的途中就受困了。 “你们这么多人看着他,却让他半路被卷走了吗?”星顾脸色微冷,冰凉的眼神在眼前一众人脸上扫过。 被这样一双绿色蛇瞳盯着,难免不寒而栗,其中一个魔族硬着头皮说了句:“这里的地形似乎有所变化,明河的走向并不完全如地图所示。”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魔神转世即将降临,无相秘境的那头受到对方的呼唤,会产生一些变化也说不定。 星顾手握地图打量了一会,最终道:“将薄野失踪的位置标示给我,我亲自去寻他。” “大人,那我们……” “你们顺着原路前往领域入口,如今计划有变,分头行动效率更……”星顾竖瞳立了起来,飞快扭过头,急喝一声:“谁?” 丁昭昭心猛地一沉,哪怕对方扭头的方向并不是对着她,也几乎想立刻拔腿就走。 这是这一分神,融于背景的气息露出破绽,一道剑光朝着她暴射而来。 丁昭昭闪躲开来,阵法也不攻自破。 星顾捡起那破损的阵盘,察觉到上面熟悉的气息,看着丁昭昭暴露出来的面孔,顷刻间回忆到了往事。 “原来是你。”他盯了她一眼,并无多余的动作,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嘴上大喊一声:“快散开!” 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隐藏在密林的黑影一口咬断了腰部。 他怔怔地看向前方,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上半身软软地倒下去,鲜血如注,空气中顿时多出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围在他周边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喊叫声顿时迭起,但又拦尾斩断了话音,强行压着恐惧离开了那块地方。 那黑影快如闪电,袭击之后又立刻退了回去,丁昭昭来不及看清它的身形,只能看到模糊的,巨大无比的影子。 这个世界的妖兽,都是这么超尺寸的吗? 丁昭昭本想头也不回地跑路,忽然看见星顾的动作停了下来。 星顾本体乃是九州海蛇,身为妖兽,论对危险的察觉恐怕不知比她敏锐多少,是以丁昭昭也跟着停了下来,维持静止不动的模样。 -- 第84页 其他人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还维持了奔跑的动作。但看到视线中的两人停下来,也下意识地模仿了对方的行为。 然而已经太迟了。 仅仅是动作缓了一瞬而已,庞大的黑影再次从某个角落窜出,这一次它并未将这个魔族拦腰咬断,而是飞快地叼起对方再退回去。 就是在这一刻,星顾出手,剑光劈在对方身上,发出兵刃碰撞般的声音。 那被它叼在口中的魔族也得以有机会喘息,庞大的魔气顺着法术释出。 令人惊异的是,黑影连遭两次受击,动作却没有迟滞半分,电光一般流回丛影中。 凄惨的喊叫在他们身后的丛林中响起,持续了将近十秒,随后再一次陷入寂静。 然而这一次袭击,却多多少少暴露出了一些信息。 丁昭昭勉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硕大的三角蛇头,被黑亮的鳞片覆盖着,在幽暗的丛林里透露出一种金属般的微光。 星顾那一剑有削铁如泥的威力,却不曾对它造成丝毫伤痕,可想而知它的外壳有多硬。 而星顾眼力惊人,更是将对方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隐约猜到了这条蛇为何而来。 星顾瞥了一眼丁昭昭,几个呼吸间,隐匿的杀手再度出现,再次夺走了一条生命。 接连死了数个同伴,这下他们不能再保持镇静自若了,其中一人惊恐大喊:“星顾大人——” 尾音还未落,便在中途截断了。 鲜血泼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浓郁的腥气愈来愈重,这下是真的有来无回了。 丁昭昭不是没注意到星顾的眼神,下意识觉得不妙起来。 “联手?”虽是问句,但却不是疑问的语气。星顾话音未落,便朝着她这个方向径直奔来。 “走开!”丁昭昭一剑朝他挥出,转眼间星顾已经来到面门,接了她一剑。 被剑意打断了步伐,星顾面色寒意更重,蓝绿的蛇瞳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下去。 丁昭昭却顾不得更多,随着星顾靠拢,那种隐匿在心底的危机感几乎立刻就要破土而出。 她取出一个空间阵盘,下意识想施放,但却被一丝悄无声息靠拢的气息打断。 丁昭昭想也不想,一剑朝身后刺去。 那黑蛇嘴巴张得巨大,显然是想从背后将她一口吞下。但剑光来袭,也不由得闭上嘴后退一步。 她一击将它逼退,立马催动阵盘,就在这时,有人钳制住她的右手。 丁昭昭侧头一看,毫不犹豫地试图抽手。 这阵盘可承载不了两个人—— 阵盘光芒大放,无数条繁复的阵纹从地面亮起,仿佛直接破土而出一般。眼看到嘴的猎物就要飞走,黑影快速耸动身子,直直地朝他们奔来。 先前还不觉得,那蛇一张嘴便有一股难闻的腥臭扑面而来,蛇牙在幽光映照下泛着淡紫的光泽,丁昭昭瞳孔骤然收缩。 偏偏这个时候星顾还握着她的手臂不放,他五指拢在手臂上并不觉得刺痛,但那股牢牢的异常强韧的力量锁着她的手,丁昭昭整只手臂都有些用不上力。 入蛇口之前丁昭昭还在想,怎么回事,不是无毒蛇才会绞杀吗,你一个有毒蛇为什么力气也怎么大? 她下意识举起另一手去挡,就在这时,星顾手卸了力却没松开,而是将她用力一扯,带到自己怀中。 丁昭昭一个踉跄,跌到他身前,星顾摁着她的头,两人调换位置,他将脊背坦然露出在蛇口之下,但丁昭昭得以被护得周全。 “别出声。”对方说着,旋即闷哼一声,尖牙深入□□的刺穿声传导至胸腔,丁昭昭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丁昭昭的阵盘也驱动完毕,足以扭转空间的法力涌动。 但那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们二人撞飞出去,二人齐齐落到旁边的明河中。冰凉的水液瞬间淹没喉鼻,丁昭昭手环一闪,下意识释放出屏障,将他们裹在里头。 落水花时发出巨大的噗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与此同时白光一现,他们瞬间消失在了此处的明河中。 未来得及将整个人咬在嘴里,黑蛇只尝了尝那九州海蛇的血味,贪婪的神色自这双兽瞳中涌动,它的尾尖在地上丝丝窜动,体现出主人的兴奋。 然而顺着明河前往源头,却又触动了生存的禁忌,是以它只是在河边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收回对血脉的渴求,隐入密林之中。 第48章 秘境·诸恶乏难 迷迷糊糊醒来时,丁昭昭隐约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那种刺鼻的,如同烈酒般辛辣,又夹杂着发霉菌子的湿臭气。 最终这股味道成功将她熏醒了,丁昭昭一下子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脑海的意识还停留在最后毒牙在自己脑袋上的惊险一幕。 她回忆起来先前发生的一切,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去找星顾。 “没想到这样空间阵法都成功了。”如果不是处境不好,丁昭昭简直想现在掏出纸记录阵盘的数据。 叠加了逆行阵的千米以外的空间瞬移阵法,发动时间较之前缩短了一半,最大极限能承载两个人。 只是这里的定位显然跟她先前的预估有点不一样,看来两个人增加了阵法负担,会导致目的地出现误差。 -- 第85页 星顾替她挨了黑蛇一口,受伤极重,丁昭昭找到他时,他整个人都浸在明河水里,如果不是血染红了水面,她都难以察觉。 要命。 发现那道身影时,她心脏瞬间咯噔一下。 泡在水里这么久,照理说早该被水呛醒了,要不就是因呛水陷入昏迷,而现在对方一动不动…… 丁昭昭勉力将人从水里捞起来,发现对方的胸口还有起伏。 “哎呀,我忘了你是海蛇了。”她一拍脑袋,自己方才居然在担心一条海蛇会不会被淹死。 她勉力拽着对方往岸上拖,手垫在对方沉重的脑袋后边,就在丁昭昭内心疯狂吐槽对方重量的时候,手背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丁昭昭挺着脖子,机械地低下头去看。 看到手背下那条小蛇的时候,惊悚的感觉瞬间爬满了整张脸,她全身起疙瘩都起来了。 救命!她最讨厌的蛇。 丁昭昭顾及手中昏迷的人,手指一弹,用灵力将小蛇弹射出去。 正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风吹动针茅丛的哗啦声。 那声音在耳畔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爬过地面的簌簌响也越来越密。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噩梦中才能出现的场景。 蛇,无数条斑斓花纹,或大或小的长蛇蜿蜒着顺河道往上爬,仿佛入了蛇窟一样。 丁昭昭心跳得飞快,下意识站起身来后退,险些踩到地上的星顾。 她看着麇集的蛇群,忽然间想到什么,伸出手指沾了沾星顾脊背上的血,然后隔开了些距离。 离得最近的那条小蛇一嗅到她指尖的血腥味,很快就像被某种致命吸引力牵引了一样,飞速地朝她游动。 丁昭昭吓了一大跳,连忙清理干净,再一剑将附件的几条小蛇斩成两截。 星顾此时还在昏迷中,眉头微皱,似乎是被她来回拖动的动作弄得有些不安,背后的伤口不断浸出血液,吸引着附近的蛇群。 这些不过都是普通的蛇而已,不比先前那只妖兽,但它们都一致受到九州海蛇的血脉吸引,想把眼前躺在地上的这家伙吞吃入腹。 倘若带着他,那就是带了个行走的大蛇诱捕器。 丁昭昭收了剑,打算朝着与蛇群背离的上游走去。 她走出了几步,身后的蛇群便哗啦啦躁动起来,丁昭昭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星顾,忽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你以为我不敢丢下你走对不对?”她双手交叉叠在胸前,把音量又提高了一点,“我自己走了哦!” 对方像具尸体一样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要命了。 丁昭昭认命地走过去,赶在一只红色菱格纹小蛇爬到他身上之前把他一把拽了起来,然后扛到背上。 没办法,只能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处理下伤口,等对方醒来再说了。 - 星顾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弄醒的。 他受的伤极重,但妖兽的肉身强度远胜于人类,是以这会儿他开了两个窟窿的后背已经没有流血了,但他浑身使不上劲,是再遇到危机只能以命相搏的程度。 他在失血的眩晕感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那个偷窥过两次的修士背在背上。 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星顾忍着咽了回去,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勉强开口道:“丁……丁昭昭。” 丁昭昭听到气若游丝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时,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直到对方再次叫了叫她,她顿时大感轻松,将对方扔了下来,随后长舒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星顾同学。你知道背着你走我有多累吗?” 星顾被落地的冲击力一磕,再也没忍得住,喉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丁昭昭一惊,连忙后退一步,发现对方只是单纯的咳血之后,抱怨一句:“小心点啊,会弄到我的鞋子。”她伸出脚检查了下,确定上面没有沾染任何血迹,“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等等。”星顾出声,嗓子有些沙哑,“别……把我留在这里。” 他们两人对视,蓝绿的蛇瞳此时扩散成椭圆形状,眸光有些涣散,看上去确实没什么恶意。 丁昭昭只是站在他一米开外的位置,表面上维持着轻松,实际握剑的手一直没有卸力。 讲道理,如果不是对方替她挡了一下,她真不想拖着对方一起走。累赘只是一方面,出于同门友爱也是应该的,但星顾替薄野泽做事,说起来只是个叛徒。 不过转念一想,她如今也在帮褚徵隐瞒身份,似乎也不比他高尚多少。 那头她正在胡思乱想着,星顾又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那位大人来的,我知道怎么去另一头。” 星顾喉头滚动了一下,努力使自己说话的气息平稳一些,“你带上我,我带你去。” 这下可算是意外收获了。 丁昭昭:“那位大人?” 星顾怔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很快他意识到不对,神色有些变化,“等等,那你来明河是为了什么?” 他重新掌握回信息差的优势,心定回几分,神色也更加自然。 丁昭昭没回答他,转身要走。 “等等!”星顾气还没喘顺畅,一颗心又被吊了起来,他真是服了这个女人了,“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想必已经知道薄野的真实身份了。” -- 第86页 丁昭昭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不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接话,而是问:“那位大人是谁?”同时她想到她第一次偷窥时听到的内容,“你们说的……魔神转世?” 星顾沉默,额角狠狠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背叛初衷,但是哥哥一直让他不要再和魔族的人联系,既然如此…… “这里曾是远古魔神战场之一,你应该知道吧?” 丁昭昭点了点头。 星顾抿着唇,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有惊世骇俗的效果:“实际上无相秘境并不是真正的魔神战场。如果硬要说的话,这里只能算作一个通道,通往真正的魔神陨落之地的通道。也就是我们说的另一头的领域——诸恶乏难。” 丁昭昭:“我还有疑惑,但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星顾一抬头,却看见丁昭昭蹲下来同他平视,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丁昭昭托着腮盯着他,是真的有点不太理解这条蛇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替薄野泽做事?如果我没记错,九州海蛇一直是隐世派。” 这话立时和星嘉曾经同他说过的许多话重合起来,星顾垂落在地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呼吸放缓,过了半晌才回答她,嗓音低沉,有点失魂落魄的味道:“明界之主薄野隐,也就是如今的魔尊,他曾经救下过被困魔界的一条九州海蛇,于是我们许下诺言,会在未来偿还这一恩情。” 他曾一度想违背九州海蛇不杀人族的默认规则,也要奉行这一诺言。只是在后来偏离了自己最初报恩的想法,一度被魔族所描绘的远景迷惑。 相反,星嘉一直不同意他们同魔族沾染任何联系,认为与魔族相处只是有弊无利。 丁昭昭心中有过许多猜测,但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起因会是这样。她眼珠一转,想到什么,“该不会这一代的九州海蛇,就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不,两条蛇吧?” 星顾看向她眼神瞬间就结了层霜。 一个族人便值得举族之力的承诺,想想也知道血脉凋敝。丁昭昭一不小心押中了正确答案,耸耸肩,假装看不见对方锐利冰冷的眼神,“回到正题,薄野泽要去另一头做什么?诸恶乏难里藏着那个魔神转世吗?” 开了头之后再说便格外顺畅一些,星顾摇了摇头,“魔神转世一直在弘人仙宗内,薄野一直怀疑是太阴峰的叶天颂,哦,他也是你大师兄。”他略一沉吟,“就我看来暂时看不出,也不知道他说的魔神转世到底是否确有其人。诸恶乏难里留下的是魔神残念和传承,也是他们此行主要的目的。” 丁昭昭第一个想到的是褚徵,那磅礴的魔气,早已深入体内的入魔前兆,远超常人的修炼速度和天赋……如果是魔神转世的话,那么这一切再合理不过。 可是她也曾亲眼见过褚徵露出蛟龙一般的妖兽本体,若是魔神,又怎么会是妖兽? 丁昭昭脑子一片乱麻,但还记得薄野泽试图在秘境中处理掉她那位花枝招展的大师兄的事。 他疑心叶天颂是魔神转世,因而要除掉他? “不对,薄野泽为什么要除掉魔神转世?这对魔界来说不是好事吗?” 星顾一怔,旋即皱了皱眉头。 他身为妖族,对于除去另外一个魔族自然没有异议,起初不愿也是怕误伤人族,毕竟他们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指证叶天颂就是那位魔神转世。 如今仔细一想,薄野反而没有跟他交代过行事的前因后果。 “去看看不就行了?”星顾淡淡道,“如果那位真是魔神转世,那他势必会被魔神留下来的东西吸引,只要去到诸恶乏难,一切便有答案了。” 诸恶乏难。 没听说过。 就连魔神转世也是第二次听见,这里不是魔神战场便已危机重重,穿越这片空间去往另一片真正的魔神战场秘境,想想也知道潜伏着多少危险。 丁昭昭好奇归好奇,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十分清楚,果断摇头:“我不去。” 星顾放下心结后反而轻松不少,他自然是无所谓,去也算守诺,不去也算按照星嘉的意思行事。 就在丁昭昭准备打道回府时,一直装死的系统忽然上线了。 “主线任务1发布:寻找并取得魔神战场中的传承。” “限时:三个时辰。” “注,主线任务为强制任务,任务期间不作为或者任务失败系统将进行自动销毁。超时后完成任务默认为任务失败。” “现在,计时开始——” 丁昭昭听到电子音,心脏骤地一沉。 第49章 领路·大明孔雀 “不去……才怪。”星顾瞥见丁昭昭奇怪的,略显扭曲的脸色,她吐出一口气,内心郁卒至极,但又不想被这条蛇看出来,于是道:“你有地图?你答应我了会带我去。” 丁昭昭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干活才用的沙漏,稍微修理了一下,确定沙漏的时限是三个时辰,再用坚韧无比的金蚕丝绑在腰上。 三个时辰,那就是六个小时。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她的异世界旅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这里丁昭昭反而没什么波动了,毕竟她如今的生命是捡回来的。因为求生的欲望而急躁的话,那是在悲惨中显得更加可悲了。 -- 第87页 丁昭昭用力系紧最后一个绳结,长长舒了口气。 星顾看着她的动作,眉头微蹙,他缓缓吐息,压制着体内翻涌的血气,“我知道入口在哪,但在这之前,你得先替我治伤。” 说着,他勉力翻过身来,手臂撑在地上,向丁昭昭露出他的脊背,额头大滴大滴汗不断滚落。 他呼吸急促,身体不停地打颤,丁昭昭这才看出他伤势到底有多重。 为防血腥气泄露引来其他妖兽,丁昭昭直接将手环交给了他用,同时刻了个简易的隐蔽气息的阵法。 “没问题。”丁昭昭半蹲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伤药,她手指轻轻一动,灵力将衣服割开来,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丁昭昭下意识捂了捂嘴。 脆弱的地方被暴露在不算熟悉的人面前,这样的认知让星顾战栗得更厉害了,冰凉的空气顺着脊背往体内钻,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手环随着注入的灵力散发出温润的水灵力,也将他的心情安抚下来。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将弱点露在人族面前,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这是什么?”丁昭昭有点好奇。 对方脊椎骨的位置分布着九颗圆斑状的星点,蓝黑的色泽仿佛在流动一般,看上去分外瑰丽。 星顾差点忘了,提醒道:“别碰,有毒。” 丁昭昭险些伸出的手及时收回,撇了撇嘴,视线重新挪回被咬合的伤口处。 大片的血肉外翻,血迹不是深红,而是紫黑色的,散发着一种难闻的腥臭味,光看这个伤势再晚点处理肯定会化脓。 丁昭昭作为一个赶时间的人,取出刀在星顾面前晃了晃,好心提醒:“时间紧迫,阵盘撑不了多久,我就粗暴一点啦,你多担当。” 丁昭昭,作为一个具备简单伤口处理知识的穿越人士,还是第一次亲手用刀在别人身上比划。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紧张得气都喘不匀,但不知是穿来修行界后受了太多刺激,还是刚刚收到了自己的死亡倒计时,此时她的心情忽然开阔起来,握刀的手也稳了很多。 摆烂,就是这么自由。 再说了,反正不是扎在她身上。 星顾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 就在他准备偏过头去询问时,忽然听到一声铃响,音波中夹杂着灵力,直触他的灵识,他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想要防御这样的进攻。 “别抵抗。”丁昭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驱动镇魂铃较之前已经轻松了许多,蓝紫的蝴蝶翩翩飞舞落到他身上,有种如临梦境的美感,“还是给你做个麻醉吧,省得吱吱乱叫。” 她声音有点懒散,话却不是很客气,星顾感受到身后刀刃划割,隐隐有痛觉传来,他意识有些模糊,但听到后下意识想反驳,最后却在铃声的作用下顺从睡了过去。 - 无数透明的岩晶柱横插进地面,互相交叠着,走过时能从横截的棱面中看到投射的不同角度的自己。仔细看时,细长的金色丝线仿佛有生命一般,游鱼似的在里面游动。 明明是个封闭的空间,却有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凛冽的风,叶天颂在这股阻力下不断前进,身体被拉拽得生疼。 他运转更多妖力来保护自己,铜扇遮面仅露出一双眼睛扫视四周。 虽然行进艰难,但他却不敢轻易用扇子出招,仅仅用妖力包裹自身,以防被这股古怪的风里蕴含的力量撕裂。 这里的每一缕空气都蕴含着难以捉摸的一丝空间道则,因而比普通的狂风刮在身上更加难受。不仅如此,方才他反击的招式还招来了这些无形之风疯狂的反扑,可见在这里主动攻击十分不明智。 这里比起方才的入口明亮多了,看上去也似水晶宫殿一样圣洁无暇,然而叶天颂却不敢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他脚下凭空出现一个黑色旋涡,内里生出无数火焰触手将他牢牢扒住。 叶天颂手中铜扇一展,锐利的刀锋将火焰斩断一瞬,就在他试图脱身时,旋涡中的魔气开始狂涌,涨潮般的眩晕感扑面而来,下一刻,火焰转为深沉的红色,紧接着便暴涨至天空,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离得最近的岩晶柱瞬间被堙灭成粉尘,随着剧烈的爆炸掀起了巨浪般高涨的烟尘。 这一击威力之大,足以将普通的金丹修士烧成灰烬,身处爆炸中心的叶天颂即便不死,只怕也已经废了一半。 薄野泽从掩体后走出来,烟灰扩散得太远,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忽然一道疾行的金线暴射而来,他下意识闪躲,但速度还是慢了一点,被那缕奇异的金线在手臂上割出一道血痕。 “该死。”薄野泽眉心的红线愈发深邃,隐隐有些发紫,他咒骂一声,发现连续数道金线无孔不入般穿来,要将他直接洞穿。 他穿梭在晶柱丛林中闪躲,过了一会儿,那没来由的攻击终于停止了。 薄野泽拧了拧眉,手中凝聚的魔气也渐渐息了下来。 这片领域,居然会自动反击入侵者?难道说那位魔神的残念依旧强到能覆盖整片领域吗?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正当他准备继续前进时,细密的风墙送来一股熟悉的,他厌恶至极的气息。 薄野泽:“什么啊,你还没死吗?” 他手上的魔气重新开始凝聚,眼瞳也逐渐转为猩红色,同眉间那点红痕相对应,看上去分外诡谲艳丽。 -- 第88页 叶天颂倚在横亘整片空间的一颗巨大晶柱上,他从上至下俯瞰着薄野泽,半开扇放唇上,“你要失望喽。” 从那样的魔气中脱身,对方身上居然一丝伤痕也无,甚至连那身华丽羽氅都完好无所,挂着的宝石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当的脆响,像风铃一样随风传音。 薄野泽扬起头,看到岩柱上从衣摆下方垂落的蓝绿长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狂笑起来。 “原来是你!”他同叶天颂对视,轻蔑的讥笑在脸上不断扩大,露出赤.裸裸的嘲讽,“大明孔雀的第四子,你连个名字都没有,是被妖族彻底抛弃了才这样吗?投身到人族,还给自己取了个人名?这样就能弥补你那因孱弱血脉而受到妖族排挤的心吗?” 叶天颂瞬间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众所周知,妖族有名无姓,哪怕是妖王之子也是如此,薄野泽见他反应,嘴角勾了勾,继续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在妖族活不大呢,你那三个哥哥我倒是认识,只是他们应该也没想到,你跑来同人类讨生活了吧?” 火焰在他左手蔓延,逐渐形成一道焰刃,薄野泽踱着步子说话,语调轻飘飘的,他一跃而起,在这滞空的一刹那焰刃瞬间暴涨十倍不止,朝着叶天颂临头劈去。 炙热的高温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呼吸之间就到了面门,叶天颂迅速挥扇将烈焰隔开,身形暴退。 岩柱骤然破碎,里面的金丝盘旋缠绕,蛇一般快速闪动起来。 几乎是在薄野泽动作的一瞬间,整座空间的无形之刃也开始动了。 叶天颂飘然落地,在那一刻,察觉到空气中的重压增强,压迫着胸腔的自然呼吸。 那些金丝仿佛能自动筛出这片空间的活物,只盯着他们二人追踪,有如附骨之疽一般阴魂不散。 好不容易消停才消停下来,叶天颂皱着眉,发觉那种压迫力非但没消失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里恐怕很快就要塌陷了,还是速战速决吧。”叶天颂右手执扇置脸前,方才一道金线险些穿透了他一根尾羽,尽管没有真正穿个透,却还是扫过了羽毛边,削去了几丝边羽,让他心情格外不虞起来。 薄野泽冷笑一声,“你是白痴吗?在跟我说话?” 叶天颂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同他对视,甚至关上扇子放在胸前。 薄野泽心脏停了片刻,巨大的危机感在一刹那临身。 他立即转身,用上了八成魔气覆盖手臂,即使是这样—— 一道黑色剑光闪过,浓郁的化不开的黑雾中隐约含了一丝金光,仿佛黑曜矿石里藏着的水寒金髓,这简略至极的剑意却让薄野泽心中的危机一瞬间攀上了顶点。 他闷哼一声,亲眼见到右手手臂的血花溅到自己脸上,随后便是一阵剧痛! “啊啊啊啊——!” 冷汗顷刻间覆盖上了他的额头,他的手——如果不是方才他反应得快的话,这一剑会直接洞穿他的胸膛。 “来得好晚。”叶天颂轻飘飘地抱怨。 褚徵握剑一挥,将剑身的血珠甩落,神思似乎有点飘散:“路上遇到点麻烦东西,耽搁了。” 连褚徵都觉得麻烦的东西……叶天颂心一跳,如果不是薄野泽还在的话,几乎想立刻开口问他。 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展开扇子,长长的尾巴再次从衣摆下面冒出来,身上的妖力节节攀升,逐渐到达顶点。 “是你。”薄野泽阴鸷的眼神盯着来人,“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有内奸,叶天颂这个妖族知晓了就算了,毕竟他们一直在用妖族的人,可是怎么会连褚徵也早就谋划好了? “你合作的伙伴是如今妖王的第四子,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薄野泽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他可不是普通的妖族。” 饶是叶天颂,也下意识地紧张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在褚徵面前隐瞒。 妖兽有一种远超人魔两族的敏锐度,对于危机,对于潜意识里要避免的事情,而正是那份属于“兽”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在这个人族面前大耍滑头,否则恐怕会得不偿失。 后来的叶天颂回忆起来,也正是这种敏锐得惊人的天赋,帮助他走到了今日。 褚徵看了看他,选择性地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你太不会藏了。” 他看着薄野泽毫不掩饰暴露在外的红瞳,禁不住笑了笑。 那样大的动作,宗门上面怎么会没有人知道?能够活到今日,说到底是因为某人放水。 “不过你的潜伏,就到此为止了。” 第50章 将死·神秘黑影 通体深蓝的,背后有褐色花纹的小蛇顺着井口爬了上来,一路蜿蜒着留下水渍。 丁昭昭连忙闪开,看着那条小蛇缠上星顾白皙的手腕,随后消失无踪。 她站在这似曾相识的水井边,托着下巴陷入深思,“这里吗,你确定?” 星顾将灵力实体化的小蛇收回,说:“我和薄野有特殊的联络标记,他就是从这里消失的。” 她靠近了水井,用灵力包裹着手指去探了探。 没什么特别的。 同寒雷峡谷内灵力充沛的玉蟾乳潭水不同,这里的井水并不含任何灵力,色泽却呈现出幽暗的碧玉,仿佛里头藏着什么某种古又神秘的生物。 -- 第89页 丁昭昭看到这种泛绿的清水就有点胆寒,在每一部纪录片里,清澈的碧水里往往潜藏着她最讨厌的那种生物。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环,试图给自己鼓劲。 星顾忽然出声:“我灵力不够了,接下来的路我跟着你走。”又补了句:“我会给你指方向的,不用担心。” 一转头,哪里还有什么英俊冷漠的海蛇少年,只剩海蛇了。 丁昭昭看着那条盘着身子,口吐人言的小蛇,内心是崩溃的。 “非要用这个样子出现吗?!” 变成了蛇的星顾神情也很冷淡,蛇瞳里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我一路上消耗了太多灵力,维持不了人体了。” 仿佛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好不容易被积攒的勇气瞬间泄了大半,丁昭昭麻木地看着星顾变魔术一样拿出九片半透明的鳞片,用尾巴尖卷着一片一片摁到自己背上。 他背上的圆斑有剧毒,如果丁昭昭不小心中招还要半路停下解毒,这个时间点极易让他们团灭。 做完这个动作后,星顾的身体再次缩小,约莫只有三四寸长,他一卷尾巴缠到丁昭昭手腕上,晶亮的鳞片带着五彩细闪,深蓝的圆斑仿佛嵌着的九颗猫眼宝石,像一枚精巧的手镯。 ……如果这个手镯上面没有突然睁开一只眼睛就更好了。 “你怕蛇?”星顾似乎猜到了什么。 丁昭昭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强忍着把他撸下去的冲动,低头与他对视,就在这时,丁昭昭看到了腰间的沙漏。 距离时间截止,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丁昭昭深吸一口气,撑着井口跳了下去。 - 她一触及水面,水下便仿佛伸出无数触手一般,将她死死往下拖拽。 这种失控的重力不仅影响了丁昭昭,也将星顾彻底惊醒了。 原本还打算借着恢复原身的机会休息休息,这下的异变也让他格外警惕,“这是怎么回事?” 丁昭昭正准备张口,忽然发觉手环失控了。 外裹的屏障顷刻间碎裂,无数水液从四面八方涌来。 手中的蛇环立即勒了勒,以防被激流冲走,丁昭昭屏住呼吸,顺着这股失控的水流不断下沉。 此处的旋涡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不断拖着人下坠,丁昭昭不知过了多久,已经被漩涡流搅得头晕目眩,就在她意识略微模糊时,强烈的刺痛从足底传来。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丁昭昭接触过太多空间阵法,那种熟悉的痛感很快遍布全身。扭转空间的力量能够轻易将人撕成碎片,这也是为什么不到紧要关头绝不能施展空间阵法的原因。 在最后一阵剧烈的,仿佛蟒蛇绞紧的窒息感中,丁昭昭被空间中无形的手甩了出去。 她整个人轱辘几圈落到地上,新鲜空气重新灌入口鼻,丁昭昭再也没能忍受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呕——” 星顾重新现出人形,情况不比她好,脸色苍白,本就没痊愈好的身体又经受了一轮摧残,神情难看得要命。 “、……为什么、……呕、……这里的空间、……呕………”修士是完全辟了谷的,是以丁昭昭将自己呛进去的水吐光后就没其他可吐的了,但她干呕不止,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溢出。 她可是法修……又不是体修,更不是肉身强悍的妖兽,居然要受这种苦。 真是夭寿了。 “这里不太对劲。”星顾身为妖兽,本体又是蛇,对危机的感知比她敏锐许多,此刻他的感觉非常不妙,一种大厦将倾的威胁压在他的头顶,“我们得从这里出去。” 丁昭昭抹了抹嘴,勉强站起来,“这里的空间有问题,方才我们分明经过了空间阵法的核心,但眼下踩着的这里——恐怕还在空间阵法的范围内。” 丁昭昭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忽然被什么穿过。 仿佛流动的浮云一般,轻柔敏捷,刮擦着她的脚踝,而这股力道还在加剧。 星顾也感受到了流动的气息,他们互相对视,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觉同时升腾起来。 就在这时,风中送来了一缕陌生的气息,暴戾的,难以安抚的,星顾喉头一凛,升起难以言喻的反感来。 这种力量,既陌生又熟悉,一时间他脑海里有无数凌乱的思绪涌上来,但却始终理不出那条清晰的线。 丁昭昭问:“你有没有觉得……那股力道越来越重了?” 直到流云现出原本的模样——无数道轻纱般的黑雾在他们脚底攒动,而且逐渐兴奋起来,星顾脑海中电光火石一瞬,终于想起来这古怪的黑雾来源。 他当即暴喝一声,用力跳离原本的位置。“快走!” 丁昭昭体术并不如他强,在听到提醒悦动的同时,脑中也一瞬间闪过了那个念头—— “丁昭昭——!” 在那一刻,星顾还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了这个“同门”而担心,毕竟他虽然在弘人仙宗修炼,却从没有把自己放在人族里面的一员考量。 缥缈如烟的黑气在流动之时得到了一瞬间的增强,也就是这个时候阵修感受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灵力路线,那黑气汇聚成一道笔直的黑箭,将丁昭昭捅了个对穿。 左肩伤口溢出的血液顷刻间染红了洁白的宗门制服,星顾看着那不断扩散的血痕,心脏忽而重重地跳了一下。 -- 第90页 丁昭昭没来得及先捂伤口,而是捂住嘴,防止大口大口的血全部从嘴里喷出来,随后取出止血愈合的灵丹直接咽下,险些把她呛到。 她指间全是黏腻的温热,铁锈味瞬间充盈了整个脑海,肩膀更是像火烧一样的刺痛,仿佛被火杵扎了一把。 “……原来、……我们刚刚经过的不是阵眼,……阵眼还在其他地方……”丁昭昭剧烈咳嗽了一声,一口血被喷到地上,她痛得全身发抖,眼泪也不自觉地掉了下来,“这里不止一个空间阵法。” “都这个时候——”星顾猛然顿住,停下来问她:“我要怎么做?” 丁昭昭目光扫视着眼前流动的黑雾,脑海里混沌一片,她努力想构建出一个完整的阵法,但左肩的剧痛却不断拉扯她的心神。 星顾眉头一拧,低头望去,发现黑雾的流动更快了,不断地压迫着他们的脚踝,割划出无数道小伤口。 “走。”丁昭昭伸出手,星顾立马拉过她,她整个人借力在他身上,“去那边,我们得到阵眼那里去。” 她只能大致猜测阵眼的位置在哪里,如果错了的话…… 心跳迅疾地砰砰响动起来,冷汗一滴滴从额角落下,丁昭昭从没察觉过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她脑海一片空白,然而随着他们在越来越浓郁的雾气中行走,黑雾穿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比得上筑基境修士的灵力化刃。 星顾几乎是咬着牙前行,在黑雾里行走便像是在刀阵里行走一般,连他都已经这么吃力,那丁昭昭—— 丁昭昭脸色白得像金纸,最折磨人的也并不是这样非人的痛楚,而是那种对未知的恐惧。 星顾顺从她的指引来到了阵眼的位置,然而丁昭昭放出阵盘,试图拆解阵法时,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灵力回应了她! 她咽了咽口中的血水,手臂有一瞬间的脱力。 此时,异变陡生。 空气中的力量忽然暴涨了数倍,黑雾们突然仿佛突然觉醒了集体意识一样,如海浪一般卷在一起,立起一道雾墙来,那海浪直直朝他们扑来,丁昭昭和星顾同时抬头,面上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快—— 丁昭昭几乎将全部灵力注入脚下的阵眼内,一瞬间掏空的灵力让她五脏六腑都蜷缩得生疼,然而也没有什么能抵押过那样迫切的心情。 心念电转之间,骇浪滔天的雾墙将他们掀翻,刺骨的皮肉掀起的痛感燎烧她的全身,然而在即将吞没他们二人的一刹那,黑雾奇迹般地消失了。 丁昭昭发誓,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买彩票中了的感觉。 “太好了。”她惊喜地抬头,话音未落,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一股巨大的水流高压枪一般从先前起雾的方向暴射而出,丁昭昭亲眼看见星顾被海浪冲走,呼吸之间便没了踪影。 ?! “星顾——”她从汪洋中起身,正欲去追,一道模糊的影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一道半人的身影,立在这片湍流之中,黑色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脸庞,丁昭昭看不分明,只注意到额上的两支修长鹿角,看上去分外熟悉。 “你是谁?” 她迟疑着不敢上前,那道幻影却抬起了右手,黑雾像玻璃球里的雪花片般上下翻涌。 一道黑箭暴射而至,这次丁昭昭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勉力躲过了这道攻击。 水流察觉到有波动,立即掀起狂浪将她扑倒,丁昭昭运转残存无多的灵力勉强扛住,但也因应接不暇失去了平衡。 蓦然,她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出去,丁昭昭甚至来不及驱动镇魂铃,整个人被长驱直入的黑箭钉在了墙上。 要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腹部被开了巨大的口子,半悬在空中,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痛楚侵蚀着四肢百骸。 长着鹿角的黑影慢慢朝她靠拢,比她想象中还有高大,仿佛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一样。 丁昭昭瞳孔边缘不断扩散,意识一点点沉了下去……她脑海中只余下模糊的影子。 这是要……死了吗? 第51章 身死·永恒黑暗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岩晶石自动脱落,陨石一般急速坠落,薄野泽挤出最后的灵力将直直往他脑瓜上轰的岩石柱击碎,一不小心,又被内里针一样的金线穿透了身体。 魔族由于经脉逆行的缘故,无论是肉身还是灵力都要强悍于普通修士。但他已经近乎枯竭,感受到那一道细小的穿伤愈合得像蜗牛一样,忍不住啐出一口血水。 他此刻形容惨淡,面颊被褚徵的剑气割伤——差一点就被削了个瓢,半边脸都是血,整片空间里穿梭着密密麻麻的剑阵一样的攻击,偏偏那两个人还悠然自然,不把眼前当回事。 薄野泽神色阴郁,他咧开嘴笑了一下,看上去更外骇人,“不陪你们玩了。” 叶天颂看到他手里掐碎的法器,急迫偏头:“褚徵——!” 密织的金线从上往下围剿脚下的地盘,褚徵纵身后退,躲开那些烦不胜烦的网一样的攻击,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不知为何,从方才起,他心里一直有种清浅的,不甚安宁的感觉。 空间扭曲的力量使目之所及的景象都变形了,叶天颂不明白褚徵这会儿发什么呆,他心急火燎,语气也有些焦躁:“拦住他!” -- 第91页 薄野泽喉咙中溢出低哑的笑声,虽然被翻滚的血气糊住了喉咙,但声音中难掩愉悦:“你拦不住我。” 这里的空间似乎有种默认的规则,主动攻击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最有威胁的人,是以在先前,射向褚徵的金线比他们的都要多,而现在无形自主攻击的力量察觉到薄野泽在酝酿风暴,试图逃离这个空间,纷纷都对准了目标,全部朝一个方向暴射而去。 阵法已经在运行了,难以被中途打断。金线们在外围被纷纷拦下,逐节破碎。 一时间地面堆满了暗金的灰烬,雪花一样簌簌落下。 险些就要阴沟里翻车了。 薄野泽舒了口气,想起今日受的伤,神色愈发阴沉。 等他回了明界养好伤,再、……?! 薄野泽猛然抬头。 阵法的气息,消失了! “你做了什么?”他手脚忽然有些发软,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浸透了他,薄野泽条件反射地握了握拳,然而手中已经一丝魔气也凝聚不出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空间转换会被打断,眨了眨眼,漫无边际的白色如流光一般闪过,顷刻间就染白了整片镜子迷宫。 薄野泽低头一看,脚下是悬空的海面,浩渺无边,水天一色,连接着纯白的天际,纯净得一丝杂质也无,仿佛被水晶包裹一般。 他额间忽然一痛,锐物划开皮肉的声音在耳边敲打,顺着头骨绵延至灵窍处。 褚徵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前,他深蓝的瞳孔里裹着幽暗的浪涛,身后一道模糊的影子,隐隐可以看见鳞片折射的浮光。 “你……”薄野泽还想说些什么,瞬间想起很久之前,他父亲曾对他说过的传说,当时他对此嗤之以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下一瞬,魔族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灰烬般的碎片消弭在尘埃中。 从叶天颂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的身形同时消失,随后褚徵从隐处走出,抬头环视了下不断崩裂的宫殿。 叶天颂略微紧张:“解决了?” 褚徵“嗯”了一声应答,离相剑自手中隐去剑身。 叶天颂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倘若让薄野泽活着回了魔界,那麻烦就大了。“这里马上就要崩溃了,赶紧去入口。” 山崩地摇的碰撞在这里发生,游动的金丝这会儿像齐齐受了刺激似的,疯了一样狂蹿,将本就断裂瓦解的岩晶柱撕得更加破碎。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明界之主睁开了眼。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盏已经熄灭了的花灯。 - 沈和意在秘境游荡了数日,陆陆续续收获了一些草药、材料,但始终没有见到丁昭昭的身影。 除此之外,他几乎一个弘人仙宗的弟子也没有见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已经超脱他的认知了,弘人仙宗的弟子不见踪影,其他宗门的弟子除了刚入秘境那会见到几个,后续也消失无踪。 迷惘的沈和意用尽了所有通讯手段,试图联系其他人,然而那些秘书、符纸、法器的信号通通都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在河堤上找到踪迹,却只有残破的衣料和斑点血迹,斗法的痕迹里除了熟悉的弘人仙宗的剑意,居然还有一丝魔气。 “有魔修混进了吗?”沈和意忧心忡忡,对着空气自顾自叹气。他将打斗后的证据收集起来以便之后向宗门禀报,正当他打算沿着痕迹顺藤摸瓜时,沉寂已久的魂灯在灵窍处持续发热。 原本还打算搁置一会儿,但那阵发热的印记连续不断,将他的灵识滚得发烫。沈和意不得不停下来,寻一处隐蔽的地方设下禁制,取出一盏纯黑的花灯来。 花灯通体墨黑,呈琉璃一般的半透明色泽,接近底座的部分缀着几道纤细的波浪流纹,为纯黑的色调增了几分风致。 沈和意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他闭目,手指翻动掐诀,升腾的白雾模糊了他庄严内敛的面孔,再次睁开,眼前是一片高耸入云的大殿。 两人难以合抱的石柱蔓延至天顶,他在地上平视觉得那石柱笔直,但其实呈弯曲弧度,仿佛一朵花苞一样将底下的神殿包裹,仰起头能看到长柱在穹顶闭合,遮天盖日。 头顶的却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在那乌黑的闭合之圆里存在着一片星空,天幕繁星闪耀,流光溢彩,只是不能久久注视,否则便会头晕目眩。 他站在神殿之下的第一级台阶面前,顺着台阶往上有两处平台,最上面的偏狭小的平台上站着六位通体裹黑袍的人,他们是静默者,抛弃了自己灵魂上的自由,身躯永远伫立在祭台之上,一般由犯了罪后诚心赎罪的巫神族担当,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祭台。 沈和意不是第一次站在底下瞻仰祭台,但这次不知为何,嗅到空气的气息,他心情却有些沉重。 这时,一位通身裹着白色斗篷的青年从祭台内部走出来,露出自己的脸庞。 沈和意认出来人:“奇琴长老。” 白袍青年朝他微微一笑,缓步走下祭台。 奇异的是,他并不用双足走动,下身盘旋着灰色雾气,烟雾散去再重凝便走出了一段路程。 来到祭台之下,他才开口回应:“和意。” 青年分明长了一张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一开口却是老翁的沙哑嗓音,显得分外诡异。 -- 第92页 但沈和意却仿佛习以为常,微微顿首以示尊敬,“长老,不知传唤我是什么事情?” “我需要你去秘境的另一头,将魔神大人的残念带回来。”奇琴张开手,灰色的烟雾翻滚着,将秘境之内的画面呈现在沈和意面前。 沉于深海的魔神残念与洁白钟盘的残垣交织在一起,珊瑚围簇着那古老的神器,无数海生动物和植物都盘旋在这附近,但没有任何生物敢于靠近那处高台。 奇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让‘时钟’落到褚徵手里。” 沈和意微怔,像是愣住了。 他眼神里透露出不解,奇琴心里暗暗感慨,这孩子放在人界还是养得太单纯了,但还是继续道:“褚徵的行动和我意料之中有些偏差,先前在蚀海渊梦界里,我分明听到了那位大人的共鸣,然而最终他的魂魄却没有回归到灯芯之内。” 奇琴低下头,眉宇间露出些许愁容,很快又将这些情绪驱散,他专注地凝视着沈和意,仿佛对他寄予了无限希望:“从今往后,你的第一要务不再是保护褚徵,而是保证魔神大人能魂归故里。” 沈和意却更加迷茫了。 他忍不住道:“是、褚徵不愿意当回魔族吗?”他想了想,有点受伤:“他不愿意同巫神族扯上关系吗?” “怎么会?”奇琴长老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只是和意,你不了解人族,人族总是贪心的。” 雾气里涌现出另一幅场景,弘人仙宗的护山大阵内,赫然站着已经彻底入魔,穷途末路的褚徵。剑阵与雷阵齐发,他被万箭穿心,血涌如注。四周弟子环绕着他,警惕、戒备、厌恶,仿佛在围困一个怪物。 沈和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图画——奇琴长老向他透露的未来,倘若任由命运继续向前发展,那么褚徵就会走上这样的绝路。 而沈和意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发生。 奇琴观察着他盯着画面出神的模样,缓缓道:“我们保护他,将他当做海神族最后的火苗庇护,为他提供了能自由活下去的身份。他却在得到我们的帮助后,更加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 奇琴微笑:“毕竟,巫神族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里,谁又愿意与我们做朋友呢?除了曾经赐予我们双眼和形体的那位大人。” “他太贪心了,明明拥有那样高贵的血脉,却想同魔族划清界限,继续作为弘人仙宗的大师兄活在这个世上。”奇琴的嗓音柔软,带着些许蛊惑人心的意味,“和意,人族是很难舍弃这些东西的。名、利,哪怕是修士也在不断为这些虚无的东西奔波。我们曾经给过他信任,但他的行动只是验证了人族没有什么两样。” 沈和意越听情绪越低落,他自顾自出声:“可是我见过他的灵魂,那么纯洁……他……” 奇琴见他不信,也不恼,灰色的雾气再次转变,这一次是在前不久的东海秘境里。 蚀海渊梦界的内部已经无限接近于从前海神族生存的环境,沈和意亲眼看到褚徵是如何将整片海域搅动,死伤无数海族只为了引出那残破的法器。 法器上附着了魔神的魂魄,照理说也是他的亲族,褚徵眨也不眨眼,一剑将残魂湮灭。 沈和意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雾气中的人。 他面容上一丝神情也无,下颚的棱角清晰地勾勒出那神祇般的俊美面容,一如当初来到他梦境的样子,高不可及,那样圣洁。 只是当时他的表情却没有这么冰凉,像昆山之巅上亘古不变的霜雪,冷得沈和意骨头都在打颤。 沈和意眼睛一眨,落下滚烫的一滴泪水来。 “好孩子。是我考虑得不周到,没想到你在人界呆了这么久,还没有适应。”奇琴长老轻柔抚摸着他的脑袋,语调十分轻柔,像是怕惊动了他。 沈和意低下头去,隐约将自己在弘人仙宗这么多年的经历串联起来。 为什么不能靠近褚徵,仿佛有了一个答案。 原来他心中的神祇,根本没打算庇护他。 第52章 成双·空间之镜 奇琴见火候差不多了,手腕翻转,一缕游龙般的灰雾从指尖爬到沈和意手上,他告诉心神不定的沈和意,只要将让雾龙与魔神大人的残念相连,便能使魔神的残魂回到祭台。 届时魔神大人能够复活,重现昔日海神族的风光,他们也算报答一二远古时期的恩情。 奇琴送走了沈和意,却迎来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薄野大人。”面对这位异族,奇琴的脸色可就没有方才那么好看了。他神色转冷,灰雾一闪,重新回到高台之上,以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对方。 神色的玉白台阶两侧跪坐着十二位对答者,他们同样披着白袍,只是制式同身为语神者的奇琴长老不一样。 对答者往日里都在四处奔波,解答信徒的迷惑,一共有十二位。而今天这些人仿佛都受到统一召唤似的,跪在神殿的台阶之下,低敛着头颅,虔诚地祈祷那位大人的归来。 他们身形如烟似雾,几乎与灰白的台阶融为一体,只有那低沉而又悠远的吟诵声让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随着薄野隐走进大殿,这种喃语似的祝颂逐渐作响,他起先还不以为意,直到额角突突直跳,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在脑海浮现,薄野隐才更加警惕起来。 -- 第93页 “我儿被杀了,死于你们的人之手。”薄野隐语气幽冷,手中托着的是那盏已经熄灭的魂灯。 奇琴的目光穿过遥远的大殿向下探去,一眼便从魂灯里看到薄野泽死亡前的最后一幕。 他语气有些发抖:“是碧水生天。”能引动天地之气,形成海上域,短时间内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如此他们甚至都看不出褚徵身在哪里了。 同样的招式,他在从前的魔神大人手中也见过,只是魔神大人从来不会用剑解决对手,海神族多的是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敌人。 薄野隐:“我可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法术。” “你这可不像丧子之后的表现。”奇琴回神笑了笑,瞥见对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解释道:“他不是我们的人。”说着,再次向他展示了蚀海渊梦界中发生的一幕。 看到褚徵一剑将残魂消抹时,薄野隐眼神更加幽暗了。 “我要见另外两位语神者。”薄野隐说,语气不容置疑,“他杀了我儿,我不可能再放任他这样活下去。” 奇琴扬了扬头,口吻冷淡:“等到那位大人回来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届时魔族的力量会前所未有的壮大,人界的一切都将归你所有,你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但在这之前不可以。” “我怎么保证,我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信不信由你。”奇琴不欲再与他多言,背过身朝祭台内部走去,“魔神大人最在意的绝不是眼前的一切,大人有更重要的、更崇高的目标去实现。”他停下脚步,回首看了阶下的魔尊一眼。 那一眼平静至极,仿佛永生寂静无波的寒潭,薄野隐被其中的坚信所摄,呼吸停了片刻。 “为信徒实现理想,是神该做的事情。薄野大人,你需要全心全意地信仰魔神大人才能迎来你最终想要的结局。” 那声音仿佛来自深渊,旷远而又幽寂,尾音飘散在无尽的渊空之下,离脚下所踩的土地是那么遥远。 薄野隐还想说些什么,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殿。 封闭的宛如铁刺囚笼般的祭坛内再次恢复了宁静,跪在台阶的十二位对答者口中的喃喃声却越来越响亮,一如他们多年不曾更改的信仰。 奇琴继续朝祭台内里走去,直到视线中出现另外两位身着白袍的青年。 “他的信仰不纯,迟早会与我们离心。”开口的是其中一位,声音积淀了风霜,但仍听得出是位典雅的女性。 “薄野隐不足挂齿。”另一位青年开口,嗓音沙哑,带着些许阴郁,“倒是褚徵……他恐怕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奇琴低下头,“魔神肉身已经与我们离心,不能再将他当做我们计划的重心了。他似乎在有意识地收集天之衡的碎片,如果全部的‘时钟’碎片落到他手里的话……” “那又如何。”另一道男声开口,不屑地轻笑一声,“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阻止坎尔大人的复活,到时候他就会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你们这样说,会否太过武断了?”三人中唯一的那位女性说,“他毕竟不知道残魂一事,还以为我们只是想帮他恢复力量而已。蚀海渊梦界……说不定是误会。” “误会?什么样的误会让他彻底销毁了附着在天之衡上的残魂?寻常魔修只会被庞大的力量吸引,海神族的一切——无论神魂还是肉身对他们来说都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这下那位女性沉默了,不再接话。 最后还是奇琴打了圆场:“好了,那就再观望一阵,如果他冥顽不灵——” 奇琴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半空,发出奇异的仿佛在敲打木桌一样的声音。 “如果他冥顽不灵——巫神族一定会让他后悔。” “届时再将他囚禁在魔界也不迟。” 神殿内一共三位语神者,六位静默者,十二位对答者。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方才的外来者离去之后,又有一缕微弱的袅袅轻烟从台阶下钻走了。 无相秘境内的沈和意睁开眼,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 即将崩溃的水晶宫殿内,通往诸恶乏难的密道口竟然是一只“眼”。 叶天颂眼见着那只诡异的单眼缓缓睁开,金色的水滴纹在眼四周熠熠生辉,看上去十分难受,他半合着扇遮住脸侧头,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嫌弃。 “大功臣先请。”叶天颂说,遮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 “无聊。”褚徵难道说了句真心话,往黑洞般的眼里走去,就在他一脚将要跨进去的时候,空间的崩溃停止了。 “这是怎么了?”叶天颂仰头环视了一圈静止的宫殿。 下一秒,剧烈的绞痛掠过心脏,褚徵仿佛过电一般微微颤抖。 叶天颂还是第一次见强大如褚徵露出这幅模样,他也慌了神,连忙上去扶了一把,“你怎么了?!” “有人动了阵眼。”褚徵看向一切陷入静止的大殿,语气果断,“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进了这里。” 他察觉到了熟悉的令他不安的一种可能性,褚徵实在不愿意相信。 叶天颂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另一头是魔神坎尔的栖息之所,寻常正道修士进不来,即使侥幸找到入口,也会被这片领域排斥。“ “薄野泽和你都算是魔族,我是凭借你留下的矢浪之印……” -- 第94页 话还没落,褚徵便猛然反应过来。 对了,矢浪之印——! 丁昭昭同叶天颂一样,也能凭借矢浪之印被认定海神族的血脉从而误入这里,而且不会受到领域的排斥。 叶天颂见褚徵表情,终于回过神来,他嘴角一抽,有些不可置信:“不会吧?除了我,你还将矢浪之印给了别人?” “那人是谁?”叶天颂不依不饶地问。 “你先进去。”褚徵的语气恢复了冷静,跨进去的脚也收了回来,转身背对着眼,“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 空气几乎静止了,只有滴答滴答的血液往下淌的声音。 长着鹿角的黑影离她还有一步之遥时不再继续前进,而是抬起手,黑雾乖巧地在他手中汇聚成一柄修长镰刀——刀尖指向丁昭昭的脖颈。 丁昭昭在意识昏沉的最后一刻,从灵识深处唤出了天生鲸。 她与天生鲸的神识勾连,顺着那枚矢浪之印向它传递了自己的信号。 这一刹那,她忽然有一丁点理解了当初沈和意对她说的云里雾里的话。 有关灵魂的。 因为在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穿越识海深处的,来自灵魂的共鸣。 蓝脊白腹的独角鲸鱼驮着她躲过了死神的一斩,按照丁昭昭的指示来到了另一处阵眼。 丁昭昭将青羽剑刺了进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盘旋的黑雾和阴暗的水道消弭无踪,周围是明亮的,无数巨大岩晶矿横贯的水晶宫殿。 她躺在原地,累得连跟手指都抬不起。 天生鲸似乎察觉出主人在死亡边缘上,凑了过来,不断地用鼻吻去顶丁昭昭的脑袋。 丁昭昭被推搡着,勉强睁开了眼。 仿佛流星陨落的晶柱停滞在半空中,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很快,四周的晶柱都开始摇晃抖动,她在阵眼处注入的灵力即将消散,这里很快会再次崩塌,她会埋骨于此。 从黑雾弥漫的石洞来到这座晶石宫殿,丁昭昭发觉这一空间转化阵法的气息说不出的熟悉。 她的大脑昏昏沉沉,但也能感受到这处阵法的复杂程度。 空间封闭阵,乾坤阵,逆行阵……多个阵法叠加在一起的组合阵,而且这组合阵不止一个,而是两个空间各一个——她最开始没有出错,的确找到了阵眼,但却是这座宫殿的阵眼。 怪不得。 这时,矢浪之印里传来另一道声音,温雅的嗓音里携着一丝冷意: “昭昭,再置换一次。” 丁昭昭下意识地往阵眼里注入了仅存的一丝灵力,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了矢浪之印的关键,并在灵识里将两处阵眼的位置共享给了褚徵。 褚徵知晓阵眼位置,直接将汹涌充沛的魔气注入其中。 他墨蓝的瞳孔还没褪去,魔气在他身上翻涌着,带着难得的燥意。 出现在鹿角黑影面前的第一刻,褚徵便决定不再留手,一出手便将整座洞穴属于“他”的气息覆灭了。 这里的秘境根本不是丁昭昭能应付的,刚刚他如果晚来一步,兴许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可眼下她也没办法出去,除非…… 褚徵不再犹豫:“昭昭,我会解除对印记的控制,你将矢浪之印抹去。” 如此,丁昭昭便会被魔神的残魂排斥,重新回到无相秘境之中。 空间扭转的第二次,丁昭昭终于明白了那股熟悉之处来源于哪里。 她已经听不见褚徵的声音了,全凭本能来到了第三处。 这里的阵法最终指向一个通道,如果不经由那个通道去往另一头就会被困死在这座复合大阵里。 何况她还有任务在身。 得去另一头,丁昭昭唯一的想法。 在寒雷峡谷里,她曾经接触过灵枢泉底,也曾经来到一处封印了某种禁忌的禁制□□。 在那时,她便隐约察觉到其中微弱的联结,只是这感觉太过清浅,仿佛羽毛一样掠过心头,只能掀起一丝涟漪。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两处阵法的秘密。 如同镜子一般,逆行阵将两个相距甚远的空间连接在一起。 泉底之下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倒置的洞穴。 那时的丁昭昭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脚踩在泉底的身影会是自己行走在洞穴中的倒影。 正如此时一样。 阵纹的走路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清晰起来,直到与泉底石壁上的阵纹再次吻合。 丁昭昭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下。 随她一起的天生鲸一口包住昏厥的主人,以防她受到空间坍塌的伤害。 褚徵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丁昭昭的回应,就在他打算再去查看时,这片空间骤然碎裂了。 巨大的眼直接浮现在他脚下,没有别的选择,他被直接带去了另一头。 第53章 陷阱·秘境之谜 丁昭昭的意识慢慢清醒时,感受到刺目的阳光隔着眼皮投映出的一片明橘色,亮得惊人。 随后被一大片阴影覆盖上,斑驳的日光泄露在眼睑上,这种不均匀的阳光照射促使她睁开了眼,然后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无数个脑袋霸占着她的天空,或大或小的豆豆眼单纯又无辜地盯着她,好像在打量外星生物。 好家伙。 你醒了?手术很成功。你已经变成男—— -- 第95页 丁昭昭拍了一下脑袋,将乱七八糟的语音倒出去,从横躺的姿势爬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脑袋们一哄而散,有长着翅膀的鱼,有尖嘴吻走起来像鸭子的鸟,还有长脖颈的梁龙一样的生物——但丁昭昭亲眼看见它水底,只有尾巴留下一缕浪花。哦不是梁龙是海龙。 面对着仿佛奇幻动物园的眼前这一幕,丁昭昭彻底搞不懂了。 按照道理,她此刻应该已经穿越了通道,来到了另一头才对。 ……不要告诉她,这迪士尼公主风的乐园就是传说中的魔神陨落之地——诸恶乏难。 “欸——好久没有见到其他人了。”一道男声从身后响起,语调疑惑。 丁昭昭闻声立即回过头。 那是一个容貌十分出众的男子,眉目秀丽,棱角分明,更重要的是皮相骨相都生得极好,完美无缺,这种一丝瑕疵也挑不出的长相丁昭昭只在褚徵身上见过。 不过褚徵总是情绪不外露,看上去像束之高阁的玉琮,眼前这个男子更像是出门就能遇到的邻里,但也不妨碍他本身璞玉的潜质——一堆人里一眼只能扫到他。 他的发丝是一种奇异的海蓝,在阳光下透出晶莹的光泽,眸色则更浅一些,呈灰蓝色,看上去分外绮丽。 男子一头蓝发随意披散着,未经束缚,他衣着打扮也很随意,明明身着锦衣但并不规整,腰带随手打了个死结,仿佛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踩着点去上班一样,他看上去对自己也不是很满意,低头看了下,有点尴尬:“这样子可怎么行啊?” 他自言自语地问着,两侧忽然冒出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头鲸鱼来。 是天生鲸! 怎么会有两头? 丁昭昭没能掩饰住眼中的讶异,随着男子慢吞吞地踱着步子走近,她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半蹲下来问,两头鲸鱼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被三双蓝眸这样看着,丁昭昭不知怎么压力很大,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丁昭昭。” 这时左侧的鲸鱼忽然凑上来,用额头顶了顶她,丁昭昭摸到熟悉的果冻一样柔软的大脑门,确定了这是自己的鲸鱼,松了口气。 她看着男子身侧的另一头鲸鱼,脑海中又想起了古籍里的记载:天生鲸,独角,蓝脊白腹,性情温顺,难独居。 眼下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另一头鲸鱼,也不知道雌雄如何,但说不定能给丁白白找个伴呢,故而丁昭昭大着胆子开口:“这是你养的鲸鱼吗?” 陌生男子并不开口回答,反而凑得更近了些打量她。 那只鲸鱼也跟着主人的动作凑上前,丁昭昭几乎感受到这一人一鲸的呼吸在她脸上环绕。 她脸颊有点发热,就在这时,鲸鱼朝她撞了过来—— 丁昭昭:!!! 她的身体先一步后退,手腕却被有着灰蓝虹膜的男子抓住,正在她仓皇之下闭眼的时候,她感知到熟悉的波动。 丁昭昭幡然醒悟,一转头,看到那条陌生鲸鱼在自家天生鲸附近上下扑腾。 而丁白白也察觉不出异样,高兴地同对方玩耍,浑然不觉那是魂体。 手腕处的体温偏低,泛着凉意,但那柔软的人类肌肤的触感却绝不会骗人,丁昭昭再扫视一眼乐园的全景顿时全身发寒。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僵住脖子回头,面对面的男子露出一个无害的甚至有点讨喜的笑容,丁昭昭的嗓音有点颤抖:“这些……全都是器灵?” 男子眼睛登时一亮,微张着嘴,既讶异又惊喜,“哎呀,你认出来了呢?” 他露出懊恼的神情,“如果早知道有陌生人要来,我一定不会这幅样子出现的。真是失礼啊。” “特别是像你这样有灵气的阵法师,我真是太高兴了。”男子牵住她的手腕站起来,带着她往海岸处走,“过来,我要向你展示我的一件作品。” 也是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丁昭昭趁着晚一步起身的视角差看见了他衣摆边缘绣的反写莲花弧。 她手指微微哆嗦,连自己都分不清是激动的还是惊吓的。 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已经陨落了超过一千年的那位阵法大师。 风君尧。 - “修为,心境,灵力控制,炼器水准这些或许都不是衡量器灵诞生的标准,但又或许都是。古往今来无数大家从中实验,也没有具体的一个说法……” “……唯一有记载的一位炼器宗师,在吸引器灵上似乎格外有天赋……” “……倘若你们之中有人能炼制出器灵,且记得珍惜这一缘法。” 器灵作为炼器之谜的终点,是许多炼器宗师一生都无法触碰的秘辛。 每出现一位器灵,都会在漫长的炼器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些器灵的名字与他们的主人一起被载入史册,其中也包含了许多器修耳熟能详的大师……比如斩魂黑灵与蒋涉,金珀稻香女与玉纳歌。 总之,提到器灵就必定有某个大师,有某个大师就必定会有器灵的名字。 当然,也出现过炼器上颇有成就,但却没有炼制出器灵的宗师——人们依旧称赞,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可以说,创造出器灵属于许多器修,特别是炼器宗师的梦想。 但就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许多大师终其一生也只能有那么一两次缘法的珍稀器灵……风君尧他,有一整个动物园。 -- 第96页 丁昭昭是崩溃的。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有的人压轴题解得像送分题一样?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记载中风君尧曾拥有过的惊人的炼器成就确有其事,甚至连那个有关器灵的传言都是真的,只是因为许多没有流传下来而已。 风君尧回头看了她一眼,提问道:“什么传说?关于我的吗?” 他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明明没有说什么,但丁昭昭总能从他眉角眼梢里看出些许得意。 于是她感慨:“是啊,我们都很崇拜你。” 风君尧闻言朗声大笑起来。 但是她还有些疑虑,传说吹得神乎其乎,却没有提到眼下两个浮在水面上的事实。 那么清晰可见,那么让人不可忽视的事实。 比如,传说为什么没有提到他异常英俊的外表? ——还有魔族才拥有的异色瞳孔。 丁昭昭掌心的灵力悄然汇聚,她垂眸掩饰出心中的不安。 - 叶天颂在深海行走,如陷沼泽。 他步履艰难,额间更是不断沁出汗水。 随着他们更加深入,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如同千斤壁垒压在一个凡人的头顶,几乎寸步难行。 他的身体已然有些吃力,褚徵放慢脚步,停下来回过头看他。 褚徵:“前面不是你能涉足的地方了,为了安全考量,你还是留在外边等我。” 叶天颂长吁一口气,“就等你这句话了。”他把自己的尾羽小心地拎起来,打量着没精神垂坠的羽毛们,有些痛心,“为什么我要在水里游?我是陆生鸟。” 褚徵瞥了他一眼,“出去休息吧,旱孔雀。” 叶天颂怒气冲冲地冲着他一顿输出,褚徵随手掐了个决屏蔽了。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亲眼见到诸恶乏难里究竟封印着什么。 毕竟相较于褚徵手中已掌握的信息来说,他所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 但每当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向猜忌的一端倒时,叶天颂总是想起褚徵说那句话的表情。 “同我合作,只要有诚意便可。”他说。 到底可不可行呢……嘛,不过薄野泽已死,其余的他倒也不必那么担忧了。 叶天颂如是想。 - 没了叶天颂,褚徵没了拖累,前进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他在水下不再限制自己的实力,周身灵力运转到了极致,在一道如影子掠过的水花中,隐约可见他额角蓝色鳞片的细闪。 越往里走,越是酝酿着滔天的魔气。 珊瑚在这里生长得极其旺盛,但大型海生动物反而少见,只有偶尔几串银鱼电光般掠过,带起一串串冷白色弧线。 当真正踏足内围的时候,魔气反而消失了,只剩下充沛的各属性灵气来。 这里的灵气浓郁到了几乎形成实体的程度,各色灵力在水域里穿来穿去,感受到褚徵身上的气息后,水灵力更是被吸引着跑了过来,蓝色的尾巴一扭一扭,褚徵手指一抬,将眼巴巴的灵力鱼隔开。 最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座巨大的红色砗磲,尺寸远超修士中的珍藏,其脚下是熟悉的禁制——他在蚀海渊梦界也见到了那样的阵法,只是这个要更加复杂一些。 他心中升腾起丝丝不悦来。 随着砗磲张开,褚徵又看到了那个长着鹿角的黑影。 这一次,他不加掩饰地从阴影中走出,黑雾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外围包裹的是魔气,内里充盈的是灵力,而这黑影身上气势节节攀升的,却是妖力。 长长的,布满鳞片的鱼尾从黑雾里探出,见到褚徵的那一刻,那张脸上的鳞片瞬间浮现,很快又如潮水般消退。 闻到他的气息,对方兴奋了。 黑影中的人扬着头,嘴角上扬,对褚徵的到来不加掩饰地欣喜。 那是嗅到食物的表情,贪婪的,墨蓝的瞳孔都有一瞬间转变为猩红。 褚徵与他四目相接,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必然要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呼吸停滞。 宛若照镜子一般。 ——对面那张面孔,赫然就是和褚徵一模一样的脸。 第54章 傀儡·机关盒之秘 风君尧向她展示的是一个奇异的机关盒。 如果说起先丁昭昭还对他的身份有疑虑,那么看完机关盒构造之后,她便确信眼前的人正是千年前的那位天才器修。 传说无误,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阵法天才,也在炼器上有着不俗的造诣。仅凭这个机关盒,就足以令他位居器修中的前茅,而弘人仙宗浩如烟海的文献里,对这样的法器却一丝记载也无。 丁昭昭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为什么当年要焚毁那么多图纸?为什么不将这些法器流传下去? 但风君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里的好奇和捉弄燃烧得有些过于旺盛了。 她敏锐地察觉出不安。 似乎是为了让她更好地观赏整个机关盒的阵法构造,风君尧开启了内层,一刹那间乐园繁荣的虚假景象退散,被另一种更加奇幻的景象所淹没。 她仿佛跨越了天际,直接迈入宇宙星河之中。 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接一个的阵法,灵力伴随着阵法的纹路运转得飞快,在他们周身上下浮动。 -- 第97页 无数复合空间阵法叠加在一起,将机关盒内分成了数个储物空间。风君尧控制着脚下场所的变化,向她展示自己设计出的几个空间。 有镜子一样的迷宫,有幽秘的石洞,有华容道一样的机关拼图,还有纯粹的两米多高的灌木丛林……丁昭昭甚至在机关拼图里看见了传说中曾脱胎于风君尧的傀儡术。 只可惜,现如今虽也有炼器师制作傀儡,威能却十分一般,只能充当寻常仆侍用,封顶也就能抵筑基境的修士。 传说中风君尧所制傀儡能媲美金丹境修士,光凭他自己便可制造一支金丹修士大军,也不知是真是假。 随着远古魔神战争渐行渐远,有关这位炼器大师的核心技术也在失传——他没有弟子,也没有留下图纸,就连能使用的傀儡也在那一役里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要想复刻昔日他的成就,得多难啊。 丁昭昭兀自感慨着。 他们两人蹲在机关盒的顶部,观赏着一层一层精密无误的夹层。 她逐一浏览着那些阵法的纹路,每一个夹层中出现的发明,逐渐明白了机关盒的用处。 这就是风君尧的储物盒,储藏着传说中被他掩埋了的那些法器。 只是这里的一切都如同幻境一般,触碰不到实物,那傀儡光看气势虽然强悍,但恐怕也不比当年的实物。 “厉害吧——?”风君尧大大咧咧问。 他神情怡然自得,一脸“快来夸我我很厉害”的表情。 丁昭昭:“……很厉害,风大师。”如果你能保持大师的谦逊就更好了。 风君尧自然没听到她的脑内波动,他目光眺向深处,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这些都是我昔年刻下的阵法和制作过的法器,当然,傀儡没什么用了,只能使用一次,他们能撑到今天已经很了不起了。” 风君尧半蹲着,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托着脸,有点百无聊赖地说:“除此外,里面还有我昔年的阵法和炼器心得,四处搜来的书籍,一些垃圾……什么的,为了保存我的心血,我设置了无数禁制阵法和杀阵,还炼制了这个盒子。” 机关盒迅速缩成一个小方块,在他指尖上打转,风君尧愉悦地笑了笑:“我和蒋涉打赌,只要他能突破这里面的禁制,盒子里面的东西就全送给他,除此外我还告诉他有关器灵的秘密。” 说到这里,风君尧冲她眨了眨眼睛,丁昭昭听到那个名字,呼吸都慢了一刻。 这下她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你真的和蒋涉决斗啊?” 风君尧摇了摇头,纠正:“是切磋啊,友好切磋。” 丁昭昭很怀疑这话的公正性。 但她还是很礼貌地接问:“那切磋的结果呢?” 打转的盒子停了下来,风君尧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那个小方块,轻轻敲了敲上面,发出“嗒嗒”的沉闷木质声。 他长得十分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吓人:“死魂刀如今也在这盒子里面哦。” 尾音微翘,像只卷起舌头的小猫。 丁昭昭却顿时寒毛耸立。 风君尧一弹纤长的食指,宛如万花筒般的奇妙盒子再次打开,将漫天星空投影在他们脚下,他侧了侧脸,对她说:“你应该是那个孩子带进来的吧?” 丁昭昭愣了愣,“天生鲸吗?” 风君尧但笑不语。 良久,他站直了身子,口气随意道:“我感受到你身上熟悉的气息,你那两件法器上的逆行阵,都是我最初画草稿的那个版本,嗯……够用是够用了,但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呢。” 什么鬼。 丁昭昭发懵,随后骤然回过神来,“你就是飞翔的鲸鱼?” 风君尧理直气壮:“怎么?不像吗?那样的阵法除了我还有谁能画出来?” 丁昭昭抓着自己头发,“那些叫草稿吗?不如说是线稿吧,您还有飞翔的鲸鱼这样的笔名吗?” 风君尧笑得前仰后合,那只魂体天生鲸又凑到了他身边,亲昵地用额头去蹭他的手掌。 他一边摸着身边的鲸鱼一边感慨:“如果是千年以前,说不定我会好好收你当徒弟的,仔细想想,有个人替自己传承下来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他捏着下巴陷入沉思,似乎真的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看着说出这样话的风君尧,丁昭昭的嘴角不可避免地抽了抽。 是谁把自己所有图纸都烧了的? 风君尧笑够了,走到她面前,说:“不过可惜了,我确实没有这样的打算。” 他伸出手直接将她腰带上的沙漏倒置,丁昭昭大为吃惊,立马起身,想要取回沙漏,但每当她伸手,就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开。 风君尧将沙漏重新调了调,原本还剩半个多时辰的沙漏变成了一炷香的倒计时。 看到调整好的沙漏,他才满意地将沙漏绑了回去。 然后忽然变得面无表情,一掌将丁昭昭推了下去。 他看上去肢体孱弱,不像是很强壮的类型,但那一阵掌风推在丁昭昭身上,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 那种排山倒海的力量,恍若一切都是他在主宰。 风君尧天使般俊美无暇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微笑。 “如果一炷香内你出不来的话,就把我的草稿成品们也留在里边作纪念吧。” -- 第98页 这是丁昭昭在坠入机关阵法前,最后记得的声音。 - 丁昭昭甫一落地,就掉到了她最担心的有机关傀儡的那一层。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看周围的环境,就被一只金丹境的傀儡一拳轰进了墙。 ——冲着脸。 脊椎仿佛要断了一样,身后的木屑花一样绽放,丁昭昭半边脸都失去知觉,哇的一下吐出血水。 风君尧——日,你,吗。 丁崩崩似乎也察觉她的危机处境,终于主动露头,替她掩饰住气息。 傀儡的即将到来的下一拳就停在离她面门不到一寸的位置,丁昭昭连忙从坑里爬了出来,她刚一起身,傀儡又恢复了知觉,追着她跑。 丁崩崩有点急切:“这怎么办啊?” 丁昭昭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在被袭击的间隙中扫着脚下的木道。 她一边狼狈地闪躲,一边回答:“咱们应该庆幸,这些傀儡是体术上的金丹修为。” 如果换了任一法修,这会儿她很快就会被秒成渣渣。 这些傀儡在区域里移动着,遵循着一定规律,一旦遇上某道障碍,就会原路退回。 很符合华容道的规律,只不过是自动式华容道。 方才向她展示的那几层里,镜子迷宫和黑雾洞穴的阵眼都已经被她毁坏了,那么接下来实际有威胁的就只有傀儡所在的一层,至于其他地方,禁制虽然难解,但阵法毕竟是她最熟悉的东西。 只要不遇上碾压战力,什么都好说。 “你方才为什么要一直同他废话?”丁崩崩跺了跺脚,很不满意,“他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如果可以,下次请提前而不是在我被追杀的时候讨论,谢谢。”丁昭昭催动镇魂铃,然而往日里无往不利的迷幻阵法,这些机关傀儡们却只动作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傀儡本身没有灵识,受镇魂铃的影响自然也小。 丁昭昭:“如果我没猜错,整座空间——包括我们先前经历的那两处入口都受他的控制。”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实在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最有可能的推测。 “人都死了神魂还这么强大。这个疯子。”丁昭昭咬着牙,在无数次移动木块后被逼入了角落。 看着逼近的傀儡,两眼红光距她越来越近,丁昭昭深深吸气,握紧了手中的青羽剑。 就连丁崩崩都以为她要和这举世无双的机关傀儡术对决时,丁昭昭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驱动着阵盘。 木盘空间太过狭小,她无法使用大规模杀伤的阵法,那样说不定傀儡没死,她先嗝屁了。 在阵盘放下去的一瞬,无声的漫天烟雾蛇一样腾起,模糊了四周的视线。 丁昭昭随手取了快废料,朝另一个方向扔去。 令她意外的是,傀儡丝毫不受声音影响,依旧直直朝她这个方向一拳袭来。 !!! 丁昭昭勉力闪躲,调动全身灵力用双臂硬接了一拳,骨头都震得发麻。 “不是声控……风君尧,不要告诉我……” 直到她忍痛扔出去的一块红锡软金成功地吸引了傀儡,丁昭昭这才松了口气。 松气的同时又有些无声的崩溃。 这傀儡……竟然是靠热感应。 到底是什么机械核心?内核刻的什么阵法? 丁昭昭可太好奇了。 然而眼下不是好奇的时候。 她成功夺得喘息时间,在疑似阵眼的地方都试了试,期间舍弃掉了身上所有红锡软金。 在最后一块材料耗尽之前,丁昭昭成功寻得了阵眼。 随着阵法轰然崩塌,脚下的棋盘也消散得干净,连带着那些傀儡也不再攻击她,自动退回阴影中。 丁昭昭想跟着去,却被迷幻隐匿阵拦住了步伐。 这里的禁制一层套一层,风君尧居然让她在一炷香时间内出来。 她捏得手指咔咔直响,心里生出一种极其罕见的不甘来。 “解就解。”丁昭昭撂挑子不干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决定同这些无穷无尽的阵法们较劲。 她将腰间的金蚕丝解开,把沙漏放在地上。 等到所有禁制全部放开,一股脑地套在她这不足50平方米的区域时,丁昭昭这才意识到这里的阵法是什么级别的,内心疯狂闪过句号。 “风君尧,你是人吗——?” 蹲在盒口的风君尧听到仿佛来自崖下的一声怒吼,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55章 海神族过往 沙漏不知被风君尧动了什么手脚,随着丁昭昭破坏到第十三个阵眼时,“嘭”地一声爆开,碎片险些刮进她的眼睛里。 丁昭昭的心脏有一瞬间变得冰凉,好像再也不能跳动了似的。但下一秒它正常运作,为生命提供氧气与供血。 那张在这个时候看上去格外可恨的脸出现在她身边,风君尧呵呵一笑:“开个玩笑嘛。” 丁昭昭冷冷地盯着他,想要扯开嘴角露出个笑容,未果。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呈现半透明状,丁昭昭猜他这幅样子维持不住多久了。 风君尧牵着她手,同样是在她手背画了道简笔画,图案有些意外的复杂。白光一沉,丁昭昭丹田内多了点什么。 “矢浪之印?”这不可谓不熟悉,只是同样的印记散发着不同的气息,显得有些奇怪。 -- 第99页 丁昭昭:“你和褚徵是什么关系?” “褚徵……那孩子叫褚徵吗?”令人意外的,风君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喃喃出声,当着丁昭昭的面陷入沉思。 他和褚徵的模样并无相似之处,但两人都有着异色的瞳孔,面对天生鲸时都散发着意外的亲和力,都会矢浪之印。 “你也是魔族吗?”于是丁昭昭这样问。 这下风君尧终于露出愕然的表情。 “原来你不知道。”他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看得丁昭昭很难受,提醒道:“能别露出那种马上就要升天的笑吗。” 风君尧闻言大笑起来,笑声仿佛从腹腔涌出,意外的响亮,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去笑一样。“我就是时间不多了,不过你让我很意外,原来你对海神族的过往一无所知。” “看来你能闯入这里,完全是凭运气了。”风君尧沉吟片刻说。 丁昭昭想说,那还是靠一点的实力的。不过眼前这个人马上就要像一阵烟一样消散了,没必要同死人争长短。 他脸色越来越虚弱,趁着还没有彻底消散之时,伸出手指,在丁昭昭眉心一点。 “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的一半责任——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就让这个无聊的故事,在这里终止吧。” “拜托你了。” 意识沉浸在某个梦境里最后一刻前,风君尧如是讲。 - 在远古时期,海神族不止一位,那是一个不算庞大但是足以撼动整个位面的种族。 海神族别名魔神族,力量最主要来源的确是魔气,但是也能运用妖力和灵力,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种族。 强大的力量往往在其他方面有着严格的限制——作为自然平衡的产物,海神族生育困难,血脉稀薄,仅同族之间通婚,没有和外族诞下后代的记录。也随着时间发展,族内人丁愈来愈凋敝。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远古魔神战争还有别名,为远古伏魔战争。 “伏魔”中的“魔”是传闻中的魔神坎尔,其真实身份就是海神族。外界只知道魔神并不是纯种魔族,也有妖的血脉,能使用妖力,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海神族的存在。 这位魔神,在整合魔界的同时也给整个族群带来了灭顶之灾。魔族最强盛之时连升仙后的天界也避让三舍,正是这样的强大为天道所不容,连同平衡位面的“规则”也站在仙与人的这一边,而后便爆发了远古魔神战争。 至此,魔神伏诛,海神族这种本身存在就是挑战天道的种族也尽数堙灭。从此世间灵气衰退,是为天罚。 人们只知道风君尧是阵修,是器修,一概默认他为人族,却不知晓其真实身份。 风君尧一生几乎都在人族间混迹,这也是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原因——毕竟连本族的人都联系不太上他,后生们也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阵法宗师就是他们海神族的人。 然而在海神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向来流浪懒散,行踪无迹的他还是做了件正事。 也是在这一瞬,丁昭昭意识到原主那个疑似仿制混元鼎,用来进行时空穿梭的怪鼎脱胎于哪里。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造出这样的神器,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风君尧。 丁昭昭看着幻境中呈现的,巨大的日晷一样的白金钟盘,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一样。 能够改变时空法则的、天阶神器—— 天之衡。 - 丁昭昭见到了风君尧的一生,自然也就理解了逆行阵法是如何诞生的。 他身为海神族,身有四窍,不仅能玩转各属性灵力,体内也蕴藏着滔天的魔气。 在研究阵法的同时,他将阵法的运行线路与人修的灵力运转进行对比,从而创设了不同于过往阵修的逆行阵法的思路。 他年少便离家外出,混迹在人界魔界,却不怎么与海神族来往。 亲眼看着同族的坎尔开疆扩土,凝聚整个魔族向人族和妖族发起挑战——在短时间内确实成效卓著,那个年代,即使是最强悍的妖族与人族联手也无法同他较量,海神族便是这样强大潜力的种族。 只可惜,破坏了天道的平衡必然会招来平衡的法则。要平衡整个世界很简单:抹除海神族这一不属于平衡规则内的种族即可。 海神族拥有逆天的天赋,那么这样的种族本身就是不该有的存在。 风君尧不同他们亲近,不代表真的狠得下心看着自己全族覆灭,说不定最后一个就轮到他呢。 为了留下最后一点血脉,他设计了天之衡这道法器。 连他自己都得承认,这样的神器他再也造不出第二个。 海神族因受到天道制裁,一经诞生便会招致天道的瞩目,直至最后被剿灭为止。为了防止那个孩子在成长起来前就夭折,风君尧创造出天之衡作为海神族用来最后自保的法器,帮助那个孩子实现无数次轮回,把海神族的血脉延续下去。 每一次被天道剿杀都不是终结,只要有天之衡在,便能再次开启新的世界。 不断地重复这一过程,直到“他”最终能在天道手下存活为止。 风君尧唯一没料到的是,这件法器最初的构想也有坎尔的参与,他以为对方是抱着和他一样的信念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意识到了坎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将来的转世。 -- 第100页 坎尔在天之衡中留下了自己的“种子”和海神族的血脉,只等到时机到来,他就能凭借残魂重聚,占据那唯一的一具海神族肉身。 风君尧在明白自己上当受骗的一刹那,直接将天之衡摧毁了。 随后,他甚至接连毁了自己一系列的炼器作品,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未可知,但丁昭昭能看出他心中的不甘怒火。 他并不想让这位魔神复活。而且他与对方同属海神族。 然而天之衡不同于其他法器,能够触碰时空法则的法器,在一运行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投入了循环的时空轨道之中。 即便被风君尧毁得四分五裂,齿轮还是照常往前运行——褚徵的存在就证明了这一点。 复杂的谜团,在这一刻才有了真正的线头。 褚徵所有怪异的言行,不同于任何书籍记载的神情举止都有了解释。 唯一令她不解的是,原主是从哪里知晓了这些,又是怎样同这段秘辛扯上关系的? 丁昭昭不解。 但那末日一样的战场,那诞生于同族的争执,那悄无声息被投入命运轨道的最后一个海神族之子……她看着这一切一切,悲默着低下头颅。 - 幻境褪去的一刻,丁昭昭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级人物的真身。 他不再露出各式各样捉弄人的微笑,眼里的一丝眷恋也散去,化作一只巨大的独角鲸鱼,同那魂体一样的天生鲸钻入一幅宽幅画卷之中。 山海图之鲸。 这传说中的另一件天阶法器,耳熟能详的山海图消散在丁昭昭面前。 丁昭昭看着这一切,等到空间内的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后,才低语道:“没想到是风君尧本人将山海图销毁了。” 黑曜石般的小方块落到丁昭昭手心里,按照风君尧的遗留意志,机关盒自动认她为主,自然也包括了里面所有的阵法与炼器笔记。 与此同时,丁昭昭脑海内响起了熟悉的电子音: “提示,主线任务1已完成。” 原来,所谓的无相秘境内的传承,指的是风君尧留下的一切。 一柄通体漆黑,散发着静谧的冷漠的光亮的刀停在她身前。 伴随着另一颗莹白的,散发着幽幽蓝紫光泽的晶莹圆珠。 这便是蒋涉的斩魂刀与风君尧的定海山之珠。 他凭借定海山之珠成功对付了能侵蚀灵识的斩魂刀,但在拿到斩魂刀之后,却将这一对天生克星封印在了一起。 “说得那么恐怖,其实还是把人家当朋友吧。”丁昭昭撇撇嘴,觉得风君尧这人实在是不靠谱。 就在这时,丁昭昭感受到矢浪之印传来的波动。 诸恶乏难中的魔神残魂,恐怕是散落在各地的残魂中最强大的一块。毕竟这里就是坎尔的陨落之地,魔神残念挥之不散。 然而在丁昭昭心里,褚徵向来是那副山崩于前不改色的闲适模样,总是风轻云淡的样子,连他也遇上了这样的麻烦,可惜而知海底的魔神有多难缠。 仔细回忆一下,褚徵从一开始进入这里,恐怕情绪上就不太平。 他叫她的急迫语气,毫无保留的出手,无不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只是她那会儿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当然,她忽略的可能也不止这一件事。 丁昭昭深吸一口气。 她握住刀柄,一头扎进正在酝酿风暴的深海中。 第56章 雷劫与禁制 魔物将龙尾甩在他身上,褚徵下意识举剑相迎,右手却使不上力,被阵法禁制中的锁链捆住了右手。 他身上妖力大涨,右臂生出龙鳞将缠绕的铁索生生震断,然而下一刻却被龙尾砸进了墙壁,流星般暴射而出。 珊瑚堆积的墙并不算坚固,但数量繁多,墙体厚实,他深深地嵌了进去。 黑雾中的魔物见状,咧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褚徵弯了弯食指,重新将离相抓回手心。 太麻烦了,此处的禁制。 较蚀海渊梦界中的禁制提升了不止一倍。简直不像同一种阵法。 随着时间推移,禁制的力量非但没有被消耗,反而稳步提升。 无数灵力线路闪烁着强光,如影随形的铁索追着他捆缚,更要命的是这些铁索极难挣断,几乎坚不可摧。 如果换了其他修士来,这会儿恐怕早就被绑成粽子,任人宰割了。 褚徵虽用了全力,但他先前消耗不少,这会儿也逐渐力竭。 这一世,为了用上所有能利用的筹码,他不惜损耗自身,自封三窍。 原来,还是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可逆的伤害的。 又一次被如蛆附骨的锁链缠上后,褚徵迎面被魔物穿透了胸腔,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他胸口的伤在愈合,却再也没有余力去挣脱缠绕在四肢上的锁链了。 就在这时,铁链如冰雪般消融。 褚徵直直坠下,翩飞的衣摆使他看上去如同断翅的蝴蝶。 熟悉的矢浪之印在他附近颤动着共鸣,一双手扶了他一把。 禁制解除。 “师兄,斩魂刀。”丁昭昭将一柄通体漆黑的刀递给他,褚徵接过,再次与那魔神残影对上。 丁昭昭直接把最大的麻烦交给了褚徵解决,虽然叫一个重伤的人继续拼死拼活战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斩魂刀在她手里也很难发挥出威能,同昔日的魔神分庭抗礼。 -- 第101页 最难解决的魔神交给了褚徵,丁昭昭则负责解决难缠的禁制。 这里的禁制果然和秘境入口的两个幻境一样,都是由逆行阵演变,同出自风君尧之手。 她在机关盒里没能看到风君尧和魔神死前的景象,但看此处禁制,风君尧当年为了困住他,恐怕还留了一手。 想到这里,丁昭昭心念一动,没有将阵法全毁去。 她将自己的想法通过矢浪之印传递给褚徵,在魔神下一次跃起之时,他没有举刀相迎,而是后退至丁昭昭指示的位置。 禁制“感受”到魔神想要出逃,立马释放出锁链将他缠住。 与此同时斩魂刀中的斩魂黑灵光芒大盛,幽暗的影子投射到砗磲之上,张开双臂将魔物拥进怀里。 斩魂黑灵天生就是灵魂克星,魔物被侵蚀之力包裹,全身滋滋直响,嘴里发出难听的尖啸声。 很快,神魂便彻底消散,砗磲中掩盖的宝物也露出了身形。 另一块天之衡碎片。 丁昭昭和褚徵对视一眼。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褚徵率先开口,仍然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仿佛随口提起:“斩魂黑灵……师妹,你见到风君尧了?”未等她回答,又说了一句:“方才的禁制,多谢师妹出手相助了。” 丁昭昭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态度。 眼前的褚徵,既不是初始剧本里的入魔boss,也不是什么穿越或者重生剧本里的男主,他作为海神族唯一的血脉,恐怕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轮回。 每一次回来都带着之前的记忆,然后再次被天道制裁。 在命运既定的轨道下,不断走下灭亡的结局。 一次又一次。没有尽头的轮回。 丁昭昭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他们在浮海泉的对话。 “倘若有一天开了神智,知晓自己一切皆命,那才麻烦。” 彼时褚徵嘴角微笑的弧度似乎和眼前的这个褚徵重合了。 丁昭昭脑子乱成一团麻,心里却在劝说自己,这种时候了,实在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细枝末节上。 除了天之衡碎片外,这里还封存着另外一样东西。 看着熟悉的蓝金血液,丁昭昭一下子明白了寒雷峡谷里封印着什么。 那滴血液受到海神族血脉的牵引,乖巧地落到褚徵手心,浑然不似丁昭昭在幻境中看过的,在李曦耀手中死去活来挣扎的模样。 褚徵却不忙着吸收那滴魔神之血,反而看向丁昭昭:“师妹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目光幽深,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既然是轮回,那其实也说明了一件事。 她拿到的剧本里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褚徵确实在那一世屠戮过整个弘人仙宗。 也包括原主。 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过的。 不管丁昭昭有没有想到。 谁知丁昭昭思考了一会儿,说:“师兄,你手上有水寒金吗?” 褚徵沉默了片刻。 丁昭昭也有些尴尬,但本次变易塔攻塔的最终奖励在十二层,照理说只有褚徵能拿到这份奖励,如果连他手上都没有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在一片宁静中褚徵却忽然笑出声来。 丁昭昭只能补充:“我改造你的耳坠需要用到水寒金。” “有倒是有。”褚徵直接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整块水寒金递给她。 那幽暗的金属色泽在深海里也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光芒,丁昭昭看傻眼了。这么大一块水寒金,恐怕是第十二层全部的奖励了,就这么直接给她? 丁昭昭手上立马接了过来,材料的事情总算解决了,有了风君尧的炼器传承,图纸想必会更加顺利,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褚徵又道:“不过耳坠的事无需师妹费心了。” “我不再需要掩饰了。” 他睁开眼,墨蓝的光泽在瞳孔里流动,方才所受的伤早已自动修补完毕,身上散发出滔天的魔气来。 这样的气息。 丁昭昭怔了怔,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陷入到一定冲击中。 洞虚境圆满。 她嗓子有点干哑:“你一直在隐瞒修为。” 褚徵但笑不语。 别说是海神族了,就算是魔神转世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从金丹境到洞虚境,那只能说明褚徵一开始就在藏拙。 丁昭昭心里忽然有点怪怪的感觉,从很早之前就有了,男主强悍过头,她仿佛成了个破阵和炼器的工具人。 眼下炼器不需要她了,她连工具人也当不上了。 那滴气息强悍的魔神之血逐渐融入他体内。 海底顿时开始震动,仿佛有岩浆即将从地下迸发一般。 褚徵灵窍堵塞已久,一直渴望着新鲜血液的注入。是以血液陡一入体,便如同虹吸般被汲取。 本就到达洞虚境的气息,更是开始节节攀升。 这力量最为强大的魔神之血,直接将他带到了大乘境中期。 随着褚徵的突破,丁昭昭惊异的发现,矢浪之印中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灵气扩充着她的经脉和丹田。 再然后便是金丹凝聚。 她竟然被一枚印记带到结丹了! 怪不得血脉高贵的妖兽往往愿意追随天赋卓越的主人。 多少人跨越不过的分水岭,还能因为印记的主人太过强大而结丹。 -- 第102页 丁昭昭嘴角直抽。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反省忽然更深了。 天空中无数劫云累积,威势极其骇人。 海水里卷起无数旋涡,将水底搅得浑浊不堪。 丁昭昭从未见过大乘境的劫云,但那风雨欲来的强大威压已经令她极其不适,手环自动开始运转为她抵挡威压了。 “怎么会……”她看着汇聚的劫云喃喃出声。 她绝对抵挡不了劫云的一击之力。 丁昭昭侧头看向褚徵,对方仰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出神。 大乘境劫云固然彪悍,但也没有到如此毁天灭地的地步。 这劫云几乎能将整个无相秘境直接摧毁,将方圆百里都劈得灰烬不剩。 是海神族的缘故。 丁昭昭一下子反应过来。 天道在惩罚他,一定要让这个“异端”死亡。 然而褚徵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眸光冷清。 丁昭昭抓住他的手臂,说:“不好意思,师兄,你还是再掩饰一下吧。”说着,拿起耳坠就要给他戴上。 褚徵:…… 他目光中虽透露出些许无语,但并未阻止她替他戴上耳坠。 与褚徵微凉的耳坠不同,丁昭昭手掌很热,她似乎很少替别人做这些,动作有些不熟练,又因为心情急切,有些粗暴,几乎是半只手包着他的耳朵。 褚徵抿了抿唇,眉心微蹙,丁昭昭以为他是灵窍再次被封难受,安慰道:“忍一忍师兄,我很快会把耳坠改造好的。” 说着,拉着褚徵就离开了诸恶乏难。 然而他灵窍重新被封,天道也不会放弃认定他的气息,劫云迟迟不散,反而愈来愈浓烈。 丁昭昭急得上火,褚徵这会儿反而劝她:“师妹,你先离开秘境,雷劫于我而言并不是死劫。” 丁昭昭觉得他脑子有点大病:“谁会硬挨不属于自己的雷劫啊?”拒绝穿小鞋,从我做起。 谁料褚徵却甩开她的手,黑云几乎将天际遮得密不透风,抬起头看天也是心境沉沉,他神色坦然并无不适:“这本来就是我的雷劫。” 丁昭昭:…… 她想告诉他,你是被这个世界当做Bug清理了好吗?你被针对了,大哥! 就在这会儿,一直安静的魂灯开始发亮。 丁昭昭顿时振作起来。 第57章 返宗·翻天覆地 沈和意兜兜转转一大圈,没能找到褚徵不说,连整个秘境都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劫云的气息非比寻常,他陷入怔愣中,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黑乎乎的乌云。 “肯定是褚师兄!”想通怎么回事后,沈和意反而有几分欣喜。 妖兽们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都纷纷出逃。沈和意非但不必,反而在往风暴中心走。 狂风卷起飞沙走石,连草木都被连根拔起,一根树枝险些打到他脸上。 一道疾光闪过,将那树枝劈成两半,沈和意抬头一看,容貌艳丽的男子正皱着眉盯着他:“你是弘人仙宗的弟子?你在做什么,没看到那边有危险吗?” 男子手中持一把泛着黄的铜扇,想必方才就是用这柄扇子替他挡了一记。 沈和意讷讷道:“多谢师兄。”目光仍是眺望远处,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 叶天颂看见他这一脸痴呆的样子更想吐血了。 他千辛万苦冒着大不韪替褚徵出生入死,这个没良心的折腾得天翻地覆,没捎带着他就自己跑了。 要是矢浪之印的消息晚一步,说不定他就被困在诸恶乏难里了! 想到这里,叶天颂表情有点不受控制:“你去那边做什么?送死吗?” 他表情凶狠,声调又高,沈和意被他喝住,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风暴中心走出了两道熟悉身影。 叶天颂一眼就看到蓝发蓝眸的褚徵,立马转过身将身后的影子挡住,他和沈和意那双懵懂的眼睛对上,捏紧了折扇。 就在这只孔雀准备下手时,褚徵制止道:“无妨,是自己人。” 他脸色如常,气息内敛,看上去不像受了重伤的模样,但神色恹恹,一副提不起丝毫兴致的样子。 叶天颂收回扇子,这下才看清褚徵身边的人,不免乐了。 “哟,小师妹。”说着,便要拿扇尾去挑她下巴。 他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无他,矢浪之印中冷冷的提醒声响起:“你尾巴不想要了?” 叶天颂抬起头,对方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甚至温和地笑了笑:“叶师弟怎么了,可是受伤了不舒服?” 叶天颂:…… 变.态是病,得治。 “褚师兄,先找个地方避避。”眼看雷劫越来越近,丁昭昭脑子里盘算着都是修改耳坠的事情,毕竟是她当时夸下海口说有其他办法的,这会儿简直要落成心病了。 结果沈和意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用,我有办法。” 随后祭出了识海的那盏魂灯。 沈和意咬了咬牙,额角沁出几滴汗水。 魂灯一动用,巫神族那边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因而他只能彻底斩断了同语神者和祭坛的联系,再催动魂灯隐蔽此处的信息。 然而这样一来,不管今后事态如何发展,都是毫无争议的叛出巫神族。 他看了看褚徵,对方一双深邃漂亮的蓝眸里含着温和的情绪,仿佛大海一样包容,过去宗门许多弟子都被这样的风姿折服,沈和意也不例外,他甚至信仰对方为唯一的神。 -- 第103页 细看之下才能勉强辨认出,深海之下潜藏的漠然,海面不会因为日起日落潮涨潮落而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一如天际的明月和太阳。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 巫神族所信仰的魔神坎尔,曾在远古时期赐给他们眼睛和形体,将他们从无边无际的荒野中拉出,为他们的灵魂点灯。 在这之前,所谓的巫神族不过是隐界的一堆孤魂而已,不见天日,飘来飘去,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人”。 巫神族向他效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然而,海神族已经算得上极难繁衍了,巫神族诞生后代的几率较那还要低数倍。 对于他们而言,不存在真正的老或者死,只要没受到外力袭击,便可以一直这样生存下去。然而剥离了病、老、死,生也成为了一种奢望,巫神族诞生子嗣的几率约等于零。 沈和意深知,他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人。 既是巫神族难得的以自然繁衍方式得来的后代,也是族中唯一一个没有被魔神赐福的人。 赐给他眼睛和形体的并不是坎尔,为他的灵魂点灯的人则是褚徵。 奇琴长老将褚徵称作“魔神肉身”,他从头到尾只是想借褚徵这具海神族之躯复活昔日的坎尔而已。 他与那些人,从一开始,或许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和意劝好自己,不再犹豫,将魂灯上最后一丝痕迹也彻底抹除。 勉强构建了一个屏障,让雷劫忽略他们,但雷劫之下无差别的攻击依旧存在,丁昭昭不敢松懈,就地刻下数个防御阵法,一来二去,发现灵石用空了。 丁昭昭:…… 褚徵扫了她手中的储物袋一眼,直接转交给她一个新的。 丁昭昭接过来,检查了下,不免露出惊异之色:“师兄……”这么多数量的灵石,恐怕…… 褚徵补充:“全部身家。” 丁昭昭睁大眼。 正当她准备开口,那边叶天颂早就等烦了,想起褚徵的威胁又有些憋气,存心报复大喊一声:“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是闲聊的时候吗?!” 丁昭昭只能闭嘴,乖乖地和沈和意速度改起耳坠。 叶天颂出了口气,呼吸都顺畅不少,偏了下头,正对上褚徵的眼神。 丫的,眼不见心不烦。他再次转过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耳坠原本可以改得再精细些,但时间紧迫,只能先将就着用先前的图纸了。 自己原本的炼器水平……也没那么差吧,连风君尧都想要留下作纪念品呢。 丁昭昭想得出神,浑然忘记自己是险些丢了命在那机关盒里。 褚徵戴上改良版的耳坠,容貌再次恢复了普通人族的样子,气息上也与寻常修士无异。 她松了口气,不错,还是她的单水灵根师兄。 雷劫失了目标,一下子陷入迷茫之中,迟迟没有降下雷罚。 沈和意在这时突然仰头看向褚徵,目光有些急切。 然而顾及叶天颂和丁昭昭都在,又不好直说。 叶天颂见状眸光一闪,但还是揽住丁昭昭往另一个方向走,手还没伸出来就想起先前这茬,于是换了扇子别扭地敲了敲丁昭昭的胳膊。 “师兄和你在秘境中分开这么久,师妹可有遇到危险啊?” 丁昭昭也知道沈和意应该有正事要同褚徵谈,但褚徵多半忌惮她,不能当着她的面说话,于是也老老实实地跟着叶天颂走。 思及此,丁昭昭忍不住多看了身边人几眼。 “大师兄。”丁昭昭忽然态度软化起来,甚至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 叶天颂心里抖了抖,但还是故作镇定,一展铜扇虚掩住下唇,“怎么了,小师妹,是想起什么要同师兄说的吗?” 丁昭昭摇了摇头,“你同褚师兄是何时认识的呀?” 她眸光真挚,仿佛不存在任何试探或者疑心。 叶天颂打了个哈哈:“褚师兄这样的人物,要想不认识恐怕很难吧。” “是吗。”丁昭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可是看你们的样子似乎私交颇深呢,从前我在太阴峰上时,却也不记得大师兄同褚师兄有这样好的感情。” 说着,丁昭昭叹了口气:“料想是我对师兄太疏冷的原因才会如此,我对师兄关心太少了。不过师兄放心,我会照你所说的多多来往,从今往后我们关系一定会变亲的!” 叶天颂:!!不要啊! 他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尾巴隐约作火燎痛,“呵呵”笑了几声缓解气氛,“同门友爱,师妹这样想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先前我说的话都是与师妹开玩笑的……” 丁昭昭神色更低落了:“原来是这样啊,大师兄是不愿同我亲近吗,也是,以我这样的修为怎合适同大师兄来往呢。” 她看了他一眼,“自怨自艾”地再次叹了口气。 叶天颂:……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老底,那边褚徵和沈和意谈话结束了,朝他们走了过来。 “先离开这里。”褚徵说,“外边恐怕变天了。” - 若不是亲眼见到,丁昭昭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就是昭海入口。 他们回宗的路上,也见到了不少同样的场景。 被毁坏的城镇,灵气枯竭的大地,浑浊的空气,罕见的人迹……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外边的世界处于极其动荡的不安中。 -- 第104页 “怎么会有这么多横行的魔物?”丁昭昭驱动阵盘,将杀阵布在聚满魔物的一座城镇中。 昔日繁华的城镇早已改头换面,楼阁崩塌,烟火四起,一点人气都没有,冲天的魔气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红色,简直与魔界无疑。 沈和意想起自己在秘境中见到的异况,说:“先前我在无相秘境里也见到类似的场景,一个修士也找不到。是无相秘境中的魔物跑出来了吗?” “恐怕不止,光是无相秘境中的魔物绝不会有这么多。”叶天颂摇着扇子,看上去倒是很悠闲。 沈和意生活上虽然迟钝,但他身为巫神族后裔,对神魂的波动格外敏感。先前叶天颂身上的杀意他也能感受到,是以这会儿对他有点害怕,也不接话,反而往丁昭昭身边靠了靠。 丁昭昭没察觉,问:“我们要先去除魔吗?” 褚徵:“先回宗门,以宗门指令为主。” - 往日弘人仙宗来往不断,灵气缭绕,如今却透露着一股死寂的氛围。 就连入山口也没有一个人。 四人站在山脚下,看着眼前一片死寂,陷入了沉默。 叶天颂察觉出那种潜伏着的某种极具威胁的气息,十分不安。他是四人中唯一的妖族,又同李潮生做了交易,褚徵虽是魔族但实力远强于他,另外两人则都是人修,若是出了变故…… 他的脚步放缓,落后于三人半步。 下一个反应明显的则是丁昭昭。 别人或许没有这么敏感,但她是亲手描过护山大阵草图的。 是以在褚徵率先迈步的时候,丁昭昭拉住他的手臂。 褚徵回头:“怎么了?” 他语气中并无不耐,丁昭昭想到原著那个结局,突然有些心慌起来。 “别进去。” 她这样说着,目光惊惶。 第58章 不.你.认.本 护山大阵的气息……已经在启动了,这是为什么? 剧情的节点早已被改变,褚徵还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入魔,护山大阵就已经开启,难道宗门中早有人察觉了他的异样吗? 褚徵入魔后返回宗门,被开启的护山大阵重伤,随后被剿杀…… 难道她已经走到大结局了? 这个念头把丁昭昭惊了一下,但很快她又察觉出不对劲来,有种只是切了下屏就错过十几集剧情的荒谬感。 褚徵用眼神示意她镇定,不知怎么的,在那样的目光下丁昭昭的心忽然得到了安抚。 然而他们刚刚踏进去,便被等待已久的弟子包围了。 沈和意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包围吓了一大跳,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褚师兄?”看见熟悉的人,为首的弟子将剑放下,彻底松了口气,“你可算是回宗了,我们还以为无相秘境的弟子全部遇难了。” 丁昭昭的肩膀被剑鞘用力压了压,剑意险些割伤她的脖子。那名弟子放下剑时还小声同她道了歉。 褚徵:“除了我们其他弟子都没出来吗?” 经那位弟子一说,四人这才知道,不仅外界出了事情,无相秘境中也发生了意外,魔物如潮水般蜂拥而至,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褚徵听到这里手指微动,丁昭昭更是心里打鼓,强忍住侧头去看他的想法。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他们两个还是明白这股魔物潮源于哪里。这些妖物感受到昔日的魔神复苏气息,都蠢蠢欲动,如同惊蛰的虫兽一般。 而魔界原本分为明界、隐界、黑界,其中以明界实力最为强大,但三界互相割裂,彼此之间并不奉同一个魔尊。近日明界之主掀起了大动作,不仅一并吞没了另外两界,甚至不断向人妖两族的地盘扩张。 无相秘境本身更是因为他们一个大动作,开启了前往诸恶犯难的通道,再后来还招来了一场天罚buff下的大乘境修士雷劫,想必这会儿秘境还能存活就是万幸之幸了。 弟子们纷纷被遣送回宗,一路上又见到了人界魔物的种种活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之势,自然也无心再关注秘境。 不过好在他们平安归来,这些弟子见到褚徵这位太清峰大师兄便如吃了定心丸一样,心里多少安稳了些。 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弘人仙宗又正值多事之秋,只盼在外的弟子都立马回宗待命才好。 只是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这场风波正是眼前信赖的大师兄弄出来的吧。 丁昭昭心里腹诽归腹诽,当着眼下货真价实的大乘境中期可不敢多说什么。 她还记挂着褚徵到了这个修为回宗门,实在不知道对谁来说才是在身边放了枚定时炸弹,不过看他先前所说“不必再掩饰了”,想来应付宗门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就在她借口准备同褚徵一道走时,丁昭昭再次收到久违的来自掌门的传唤。 对于这位掌门,明明去秘境没多久,却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一样。 然而丁昭昭听他的声音却又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可真是怪事。 …… 这还是丁昭昭第一次踏上天机阁。 天机阁顶层有无数转动的白珠,隐隐自成阵法将整座天机阁收束在内。 李曦耀站在一颗白珠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那能够撼动格局的气运之珠,看上去倒是与平日无异,很吻合丁昭昭心里的不正经掌门形象。 -- 第105页 只是她见过寒雷峡谷中的幻境之后,不再能用以前的眼光看待他,只觉得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当年沉稳的少年长大之后反而愈发幼稚了。 “你来了。”李曦耀看到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丁昭昭听着怪怪的,而他看到她露出这幅表情,反而嘴角弯起流露出笑意,“也是,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您在说什么啊?”丁昭昭潜意识觉得他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同了,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这些话未免也太奇怪了。李曦耀是疯了吗? 他低下头去看手中捧着的那颗白珠,神情意外的宁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沉稳,正当丁昭昭以为他会说什么正事时,他抬起眼,用一种近乎神棍的语气说:“或许,你知道本宗传承——慧门推演术吗?” 丁昭昭:? 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掌门,发dian是病,得治。 他用一种莫名高深的语气同她科普了一下这门法术的起源与发展,点出了好几位昔日弘人仙宗的老祖,吹得神乎其乎。 丁昭昭当然知道,李曦耀生就一副先天明.慧心,乃是前一位老祖亲自相中的慧门推演之术的传承者——这个恐怕全宗都知道了,但是,有必要在她这位弟子面前大谈这术法的神奇之处吗? “掌门。”听他天南海北扯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丁昭昭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如果不说清楚,弟子可能会以为,您是打算把慧门推演传给弟子吗?”如果那样的话,倒是意外之喜了。 果然,能打败厚脸皮的只有更厚的脸皮,李曦耀一听这话立马沉默了。 他幽幽地看着她,甚至笑了几声,“你这金丹境的小弟子,口气倒是很大啊。” ……这是嘲笑吧。 李曦耀也不继续嘲弄她,伸出手将手中的气运珠递了过来,然后松手。 气运珠差点直接摔在地上,这下把丁昭昭吓得不轻,她连忙伸手接过,触手非但不觉冰凉,反而有股暖玉般的温热。 “你有没有那种时候——觉得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丁昭昭暗忖着,不知李曦耀说这话的用意。 生活中的某个场景,某个片段,说起的某句话,听到过的某句话,都会给人带来这样的错觉——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是几乎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感官欺骗。 李曦耀此时故意提起这个,是想暗示什么? 没等到她回答,李曦耀继续说:“慧门推演被称作可以看到将来的一门术法,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推演,也只是表现一种可能而已。”他摊了摊手,作出百无聊赖的模样。 丁昭昭:“即使是百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很了不得的预见能力。”有时候关键的节点就是缺了唯一的那种可能。 “是吗,我也这样想。”李曦耀笑了笑,“说起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活得通透,自恃窥探过来未来,便以为能把事情囊括在手中。直到我在某一天,忽然意识到了刚刚跟你说的事情。” 他忽然吐露心声,丁昭昭心中却疑窦丛生,“什么?你觉得这一切都发生过吗?” “不是我觉得,是这一切本来就发生过。” 他指了指丁昭昭手中的白珠,示意她看仔细。 丁昭昭看着一部部默片般的放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她想,也许她明白这一切起源于何处了。 在每一世的故事里,有关褚徵的情节都有着不同的演绎,李曦耀也对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弟子采取过无数种不同的措施。 在褚徵年仅五岁,因魔气爆发而害死一整个城镇的人时,他曾经做过和现在截然不同的选择。 李曦耀亲手杀死过年仅五岁的幼儿,也将无端爆发魔气的褚徵带回宗严加看管过,将他交给谈永丰过,甚至将他收作弟子亲自教养过。 然而一切的尝试,每一种不同的经历,最终都引导向了同一个结局。 那就是灭亡。 不管怎样做,弘人仙宗永远难逃灭亡的命运,哪怕这位未来会毁灭弘人仙宗的魔头已经夭折在了年幼时。 在经历了无数次重复,无数次开启护山大阵阻拦入侵的魔族,无数次只能在绝路之时同宗门共存亡的时候,有那么一次,李曦耀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那会儿他看向了自己师尊,即将慧门推演传授给他的前辈之一,发自内心地问了一个问题: “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他们坐落在天机阁顶层,看着运转中的护山大阵,潮水般涌来的魔物,聆听着弟子的哀嚎,俯视着走到灭亡的绝路—— 师尊告诉他:“你太依赖慧门推演了。” “要知道,推演,也只是表现一种可能而已。也许你放弃做更改的那种想法,反而更能等到那个真正的契机。” 这次,李曦耀终于留了个心眼。 他深知再来一次自己也无法回忆起这一世的经历,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眼下的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为了改变这个既定的结局,为了不让弘人仙宗再次走向灭亡,他奉上了自己全部的修为,只为了给来世的自己提一个醒。 不需要做太多改变——只要一个小小的警告即可,相信自己有一天,总会意识到这中间的异处。 -- 第106页 他甚至自嘲地想:也许吧,他应该有自己想象中的聪明吧。希望这不是他的谵妄。 丁昭昭一直沉默,这会儿终于开口问他:“你说的那个契机,不会就是我吧?” 达咩达咩达咩,肩膀上的压力一下子巨大好吗。 丁昭昭神色有点崩溃。 李曦耀见状反而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是被她的恐惧给逗笑了。 最后以一种更加神棍的语气说了一句:“是,也不是。” 我看你有那个大病。 丁昭昭心想。 不过她还是没什么意见,也能想象现在的掌门为什么这样。 毕竟前世或者前前前前前×n世的李曦耀,给现在的李曦耀的那个提醒,对他本人来说应该是个巨大的冲击。 不管是什么人,无数次轮回都收获了同一个结局,以为自己干掉了boss褚徵就能happy ending,最后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时,恐怕脑子很难不崩坏。 想到这里,她又思考起褚徵来。 “原来如此。”丁昭昭叹了口气。 “什么?”李曦耀问。 师兄啊师兄,原来你拿的不是重生男主剧本。 是轮回啊轮回。 她没有回答李曦耀,从储物袋里取出当初在那个怪鼎里掉出的钥匙,忽然间心中有了个猜测。 真的有人经历了无数次轮回还能保持正常吗? 丁昭昭不知道。 事情比她想的复杂多了。 第59章 愿望与秘密 原主曾经在荟萃楼使用了年会员价高达1万贡献点的私人金库,差点把丁昭昭吓得神魂出窍。 她唯一没有考虑过的那个问题是,这样价格高昂的私人金库里存放了什么东西? 是阵法图纸?还是稀罕的材料?又或是难得的法器? 一个又一个答案被她否定。 原主所炼制的充满野心的刻有复合空间阵法的法器,里面藏着一张“去攻塔”的提示和一枚打开金库的钥匙。 在她意识到钥匙就是用于私人金库的时候,丁昭昭忽然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她曾以为两件物什会指向两条线索,然后引导出两个不同的道路和答案。 现在看来,这两件东西都指示了同一个回答。 被封藏的过去,被小心翼翼掩饰的秘密,暗中进行了无数次的行动和……既不想别人知道又希望能有人发现的心思。 丁昭昭回到浮海岛,翻动着那本不知是如何记载的日记。 结果打开第一页就给她惊呆了。 “失败了,为什么?明明我破坏了护山大阵,为什么他还会死?宗门比我想象中还要强。” 丁昭昭:?! 大佬,你知不知道你也比我想象中的还强? 她呼吸一滞,开幕雷击让她整个人精神瞬间清醒,立马顺着翻了下去。 “已经是第几次了,我完全忘了,甚至到他死过一次我才清楚地认识到现在的处境。这是可能的吗?我所经历的一切。” “有时候我觉得我太孤单了,有时候又觉得幸好我还有日记,除了写下来,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跟我一样?我们都?” “我似乎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秘辛,任务者,那是什么?她也是冲着他来的吗?” 丁昭昭翻动的手指停在了这一页。 如果是陌生人翻到了这本日记,恐怕不明所以,但此刻的丁昭昭经历了那么多,因而不会不知道这页日记里不明所以的代指“她”和“他”是谁。 联想到心中的猜测,丁昭昭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翻。 “原来如此,我们都一样,重复着死亡的结局。” 看到这一行字,丁昭昭的瞳孔瞬间收缩。 如果说李曦耀只是在模糊的轮回里意识到这个世界出了问题,那么“丁昭昭”就是真的和褚徵一样在轮回中。 所谓的系统不止派来过一个任务者,在原主的轮回之中,她见过其他的任务者,他们可能是宁瑶,又或许是其他人。 难怪,难怪。 丁昭昭一下子串联上了许多细节。 褚徵那样耐心对她的原因,打量她的眼神,对她说过的话……他一直疑心她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所以只是安静地将她留在身边,等她暴露出自己的马脚,从而顺理成章地摸清她的目的。 丁昭昭有一瞬间发寒,但又尴尬地捂了捂额头,头上几乎要挂上三根黑线。 所以,他们两个居然一直错频沟通了那么久……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言论,再想到褚徵可能在心里偷笑,她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呼——”她长舒一口气,继续往下读。 “找到了,将我和他都带入轮回的那件法器。只是残片而已,那是不是说明,把所有碎片收集齐了,轮回就停止了?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再一次死亡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终于,这厄运的来源。” “如果其他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知道了。” “也许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无法触碰太阳。” [划线,划线] “我一定能把他救出来。” “去死吧,贼老天!!!”这一天的原主情绪似乎格外恶劣,重重地划了几道线。 -- 第107页 “我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 “如果被神针对了,谁又能从命运里逃离?” “我终于知道了,逆行阵才是关键!什么人才能画出这样的阵法,不过还好我发现了。” “停止吧,谁才能救救我。” “好累啊,谁来救救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行不行不行。” “被诅咒了,我们都被诅咒了!” “救救我。” …… 纸张一页又一页翻动,越来越凌乱颤抖的字迹昭示了主人渐趋崩塌的内心。 直到最后一页—— “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这样执着到底是为什么。从前我以为是为了他,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这一想象,我所憎恶的这一切,我决定再试一次。” “也许是最后一次。” 至此,日记戛然而止。 落款的那一天,正是丁昭昭来的那一天。 她登时心跳如鼓,想起自己刚开时欠下的债务。 原主干脆地甩手离开,留给了她三个月的宗门贡献点。 丁昭昭飞速翻动,找到三个月前的记录。 “逆行阵依旧是关键,只是还缺少更强大的东西。” “即便再微弱的我,也会拼命驱动我想要的一切。只是信赖别人,真的可以吗?” [划线——] “反正我也无路可走了。” “他们来的时候,要记得护山大阵。时间到了的时候,要记得那件法器。” “我的复制失败了,我没能做到。不知道她可不可以,你会让我失望吧。算了,反正我也失望过很多次。” 丁昭昭听到脚步声,唰地一下合上了这本日记。 她握住边封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伴随着来人的一声“师妹?”,丁昭昭抬起头来。 褚徵平淡的神色开始结冻,他看着泪流满面的丁昭昭,十分讶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发问:“你怎么了?” 丁昭昭摸了摸自己脸颊,才发现流了满面泪水。 是啊,我也在想。 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流泪呢。 是为她那隐蔽在字里行间的,终生都未曾真正吐露的心意?还是为她那穷尽一切,几乎成为心魔的执念? “丁昭昭”用尽一切去实现的那个愿望,究竟是让褚徵活下来,还是对抗她憎恶的命运? 她不知道。 但她明白,如今恐怕也成为她的愿望了。 第60章 第一次就掉马了 这一世有所准备的并非只有褚徵一人。 弘人仙宗有李曦耀筹备,无论是李潮生借破坏大阵寻找宗内唯一的那一块天之衡碎片,还是众多精英弟子被困秘境时的魔族来袭,都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令丁昭昭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人明明大致推理出了前因后果,相当于拿到了完整版的究极剧本。但还是十分心眼大地放任了魔族发展势力,在弘人仙宗扎暗钉,暗戳戳地搞事,甚至允许了自己亲弟弟的反叛。 事关护山大阵,一个掌门却可以置之度外到这种地步。乍一听十分不合理,想想这人是李曦耀,忽然又觉得合理起来。 丁昭昭一回来就忙着处理原主留下来的“小秘密”,非常遗憾地错过了亲兄弟的一场伦理大戏。据知情人士称,场面一度十分轰动,所有弟子都没见过玉敛真君那样动情,掌门那样冷漠的模样,一时间众说纷纭。 事后丁昭昭表示非常后悔,并花了一整天时间听沈和意延时转播。 - 丁昭昭和褚徵再次回到了寒雷峡谷。 她一开始的判断果然没错,寒雷峡谷中那个深潭水底同她后来误入的呈现幻境的洞穴,本质上是相连通的空间。 弘人仙宗不仅封印着最大的一块天之衡碎片,还包括昔日的一滴魔神之血。天之衡乃是神器,即便碎裂成了数块,其中较为强大的那几部分,仍然可以凭借力量改写时空法则,幻化出独特的一片空间。 如果是当时的褚徵,恐怕已经败在这道魔神幻影之下了。 然而,他已经集齐了其他所有碎片,这最为强大的一道影子也不足为惧了。 褚徵斩断最后一丝幻影,甚至还想把斩魂刀还给丁昭昭。 还未接手,斩魂黑灵便龇牙咧嘴地冲她邪笑,显然十分瞧不起这个弱小的宿主。 丁昭昭:…… “不必了师兄,这本就是风君尧留给你的。” 风君尧留下的可贵的遗产中,有一大半应该都是为了海神族复兴做准备的。甚至写在了炼器手札里。 这样一笔巨额遗赠,丁昭昭总不能独吞。何况光是法器和阵法图纸,就已经价值连城了。 褚徵没推脱,便直接收下了。 反正日后还有很多机会。 他想。 - 宁瑶和丁昭昭,这两位被系统限制的穿越者终于松了口气。 她们虽然没能干掉褚徵,但成功地让这个世界走上了正轨。魔神没有复苏,世界没有崩塌,连改写规则的天之衡都已经被褚徵收集到手了。 甚至连大魔王褚徵也没有黑化。 “恭喜你,攻略成功了。” -- 第108页 “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丁昭昭嘴角抽搐。 “你真迟钝。”宁瑶白了她一眼,又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 尽管妖魔两族有勾结,但考虑到妖王之子站在人族的这一面,立下了汗马功劳,弘人仙宗最终还是没有放弃对妖族的再教育。 先前有罪过的,诸如星顾,也只是惩戒一二,并不伤人性命。 对于那位大师兄,丁昭昭表示真的很无奈。 时隔多日不见面,他非但不疏离,反而变本加厉。演变到后面,已经到了隔上数百米就要摇着扇子大喊“二师妹——”的程度。 直接把她整出了ptsd,闻到风声就立马掉头走。 最后肯主动见他,还是离宗的那一天。 “哎,师妹,送别就送别,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做什么?”叶天颂又开始自然而然地散发招摇的气息。 他手里拎着一把折扇,扇骨通身由岩晶打造,岩晶内含了无数晶髓丝,扇面镶了各色宝石,以蓝、紫、黑三色为主,看上去分外华贵,似乎只是装饰用品,不能作真正的扇子。 丁昭昭敏锐地察觉出身边的气压开始降低,她立马跳出来说:“哈哈哈只是一些边角料,不是贵重材料,师兄不必在意,纯当个赏玩的玩意儿罢了。” 气氛总算回暖一些,就在丁昭昭松了口气的时候,叶天颂直接凑过来,“怎么会?师妹,放心吧,我一定会珍藏一辈子的……” 他眨了眨眼,狭长的美目里含着狡黠的光。丁昭昭疯狂流汗。 一旁的褚徵微微一笑:“你最好祈祷你下辈子也不要来了。” 叶天颂脸色的笑容顿时一僵,随机展开扇面遮住半张脸,幽幽地说:“那可不行。师妹,你会想我的吧。” 眼看战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丁昭昭连忙转移话题,“话说,师兄,不是说妖族有名无姓吗?你这姓氏,是师尊……” “哦,我自己取的。”叶天颂淡然道。 “为什么是叶?” “听说,你们人族中姓叶的比较厉害。” 丁昭昭:……是吗? - 浮海泉的落日一如既往的美丽,这一次丁昭昭可以安心把天生鲸放出来了。 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将原主的事情告诉褚徵。 就在她决定向褚徵坦白这一切时,对方只是按回了她掏出日记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褚徵眼中流露出的了然和沉默,让她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早已知道了这一切。 她起初有些静默的哀然,为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女孩子。后来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师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我’的?” 丁昭昭露出狐疑的眼神。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用想,但褚徵还是沉思了几秒,算是一个缓冲,然后才说:“第一次吧。” 他眼里的笑意不断扩大,丁昭昭绝望地哀嚎了一声。 救命,她的穿书也太失败了吧。 居然第一次见面就掉马了。 “那可真是命运的相遇呢。”褚徵轻笑一声。 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丁昭昭不敢轻易接茬。 良久,她才说出一句: “那样也还算不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