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花舍》 -狭骨 《信心花舍》作者:狭骨 文案 结婚两年,他只和老公见过两次面。 发表于3个月前 修改于22小时前 原创小说 BL 长篇 完结 现代 HE 先婚后爱 年上 叶昀x夏涔 结婚两年,夏涔只见过叶昀两次。 一次是婚礼,另外一次是葬礼。 先婚后爱/年上,差七八岁,自律精英x苦逼大学生/双箭头 /he 文名是陈奕迅的歌,也许会改。 挺慢热一文。 第一章 晨间的阳光并不刺眼,但在实验室呆了一晚上通宵作业的夏涔一走出教学楼,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 昨晚是晚课结束后来的,现在已经是早上 第一节 课的时间,夏涔背着歪到一边的书包,只觉得头重脚轻,睡眼惺忪地与蜂拥而至的其他学生们逆流而行。 夏涔,去不去吃饭啊。一旁的宋薏还是活蹦乱跳的,与随时要倒下的夏涔形成鲜明对比。 夏涔疲惫地摇摇头,拖着步子往前走,不去,我现在就想回去睡觉。说完又不免看向宋薏:你怎么精神这么好啊,困死我了,下次一定要抢到白天的实验室。 宋薏摇了摇手里没喝完的小半罐咖啡,无奈笑笑,示意夏涔原因。 夏涔微点头,昨晚精神太集中,似乎确实没注意到一旁的宋薏一直在猛灌咖啡。临近期末,咖啡是学校各个店铺最畅销的商品,无奈夏涔乳糖不耐受,拿铁喝不了,美式又喝不下去。 去嘛,夏涔。宋薏肩膀没用什么力气地撞了一下夏涔,夏涔已经觉得自己要直接晕倒了。 宋薏和夏涔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华人,也是夏涔在这间学校的生物工程系念到大二最好的朋友,更是当时初来美国一起读过语言班备考的同僚。两人平时就一直混在一起,宋薏喜动,参加了学校里好几个社团,夏涔喜静,平时如果不是宋薏拉着他出去玩,他大多都是窝在宿舍里看文献和电影,也自得其乐。 做为死党,宋薏当然也最懂拿捏夏涔的喜好。我请客,去吃唐人街那家粤菜。 听到粤菜二字,夏涔双眼噌得亮了一下,但很快还是被困意打败了。 下次吧宋薏,现在给我个枕头我能直接在路边睡着。 哎呀,一个人点菜多不划算呀,一起去吧。 夏涔。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不远处叫住夏涔,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张望了几眼,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夏涔对叶昀的声音并不熟悉。 或者说,他对叶昀的一切,都不熟悉。 因此他花了好几个恍惚,才认清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是叶昀。 在他的记忆里,叶昀是英俊的,淡漠的,礼貌的,像油画里万人敬仰,不苟言笑的王子,就算站在面前,也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叶昀永远衣装整洁,夏涔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一处褶皱,发型也永远纹丝不乱,好像随时可以直接上台演讲,讲话永远像在谈判,好像一台完美设定,不会出错的机器人,却没让夏涔感到安心,只有一种必须保持距离的敬畏感。 在夏涔对叶昀有限的记忆里,这些破碎的片段,就是构成夏涔脑海里关于叶昀的全部形象。 他觉得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所有的混沌都被冬季的寒风吹跑了。夏涔没喝过宋薏几乎每天一杯的冰美式,但他想着,宋薏形容过的提神醒脑的功效,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叶昀不可能来找他的。 两年了,叶昀都没找过他。 更何况现在,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叶昀和他记忆里的变化不大,站着就是高级成衣的男模,更何况是穿着风衣,站在草坪上,出现在早晨八九点洒满阳光的冬季校园里。 夏涔感觉到自己嘴角不尴不尬地抽搐了几下,下意识举起手朝他的方向挥了挥,大概是没意识到隔着数米的距离叶昀听不到,还低低说了声嗨,随后扯了扯他知道一定很凌乱的领口和衬衣下摆,攥紧书包带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啦。 夏涔不敢让叶昀等,跑的有些快,加上一晚上没睡,站在叶昀面前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打晃,心跳格外地快。 叶昀本身就要比他高一个头多,接近一米九,又站在草坪的高处,夏涔过来了也没走下来,甚至没有仔细打量夏涔一番,像是根本没有必要。好像无论夏涔打扮得邋遢或整洁,都与他毫无关系。他低头直直看着夏涔,说:我刚好来西雅图出差,今天结束工作,来接你去纽约。你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我就让Aaron查了你们系的课程表。 夏涔没听懂,怀疑自己漏听了几句。但又不敢和叶昀说自己没听懂,他怀疑叶昀并不会和自己解释,因此满脸疑惑地,试图把这句话在自己再次浆糊起来的脑子里过多几遍,直到几秒后,叶昀再次叫住他。 夏涔。 夏涔抬头看去,阳光变得很刺眼,夏涔却把背光的叶昀脸上面无表情的冷冰看得很清楚,随后他听见叶昀比表情更淡,更加没有一丝温度与起伏的声音: 温瑁坤去世了。 大约两分钟以后,回过神来的夏涔向叶昀说了几句话,叶昀简单点头,给了他一份薄薄的文件,指了一个方向,就先离开了。 夏涔魂不守舍转过身,觉得自己睡意全无,现在也根本睡不了了。 夏涔。 见叶昀走远了,宋薏才匆匆跑过来,好像叶昀天生就有吸引人,但又让人无法靠近的气质。 这谁啊,你亲戚? 夏涔木然地摇摇头。 宋薏在他脸上找不出什么明确的情绪,夏涔手上的文件包装严密,看不出是什么。为了缓和气氛,宋薏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想着亲上加亲,让你介绍给我呢。 不知听到哪句,夏涔才回过神,视线集中了,对旁边一脸关心的宋薏说:宋薏,下次再吃饭吧,我现在要去教务处请丧假。 宋薏心里一跳,沉声道:夏涔,你国内家人出事了吗? 不是,是叶昀的父亲。 什么呀,他到底是谁啊,夏涔,他爸去世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宋薏的反应和夏涔刚才一样,明明早就清楚的事情,可就是没反应过来。宋薏,叶昀就是当时和我结婚的人。 看着宋薏困惑的脸,夏涔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她解释,也好像是在向自己强调一个事实:叶昀就是我丈夫。 事情还要从两年又五个月之前说起。 叶昀的秘书找到夏涔,是发生在一个春天的事情。 时间再往前倒转,事情的起因,是一通伊一心从太平洋另一端打来的电话。 伊一心就是夏涔的母亲,一个年纪轻轻就嫁给当地白手起家的商人,也就是夏涔父亲,结婚生子,生活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夏涔从小拥有富裕的家庭,良好的教育,一个宠爱他的母亲,还有一个虽然工作很忙,但一有空就带着礼物回家看望母子二人的慈爱父亲。 父亲的空难发生在夏涔十四岁的时候。 夏涔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他只记得家里一直很吵,保姆说是有关股权分配的事情,但他总被母亲安顿在二楼,由家教陪伴着学习。 没过多久,母亲问他愿不愿意去美国念书,母亲的眼泪大颗而美丽,诉说着自己无法兼顾孩子与官司的歉意。夏涔大概是很大程度上继承了伊一心从不逞强,甘心示弱,也无法对他人说不的特点,他当时不想要再看母亲流泪,于是说好,又让妈妈不要哭,他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必为他操心。 伊一心亲自送他的去机场的那一天,是那一阵子,夏涔与母亲呆过最久的时间。 夏涔适应得不算太好,好在遇到了一些心善的好朋友。也跟着他们逐渐学会了一些非常实用的生活技能,提高了不少自理能力,并且想到,例如做饭和打扫这些事,他都能在短时间里轻易学会,为什么母亲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会一窍不通,于是开始反过来担心母亲。 半年不到,夏涔接到了母亲兴高采烈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终于恢复了那种高昂与甜蜜的声音,说,宝宝,妈妈官司赢了,妈妈可以来看你了。 伊一心很快来到了西雅图,热烈邀请夏涔请假与她一起旅游,但夏涔还是坚持考完了试,才和母亲在当地玩了两周,散了散心。 母子两人,和一笔可观遗产的生活逐渐走上正轨。 夏涔每年考完试都会回家,去给父亲扫墓,家里房子变小了许多,换到了寻常的高档社区,但伊一心仍坚持请一位保姆与一位司机。夏涔只知道遗产的总额,并不清楚目前资产的运用情况,每次问起,伊一心也总含糊说在做投资,朋友介绍的,很可靠的,但夏涔问起回报率如何,伊一心又说:哎呀,我不懂那些,都是经理人在管。夏涔想过让母亲学着自己生活,一个人其实不需要过得那么富裕,做什么都让别人照顾,就像他一个人在西雅图的学生公寓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看着母亲永远把父亲的照片放在家里随处可见的地方,仿佛父亲从未离开过,和想到父亲生前挂在嘴边的我的志愿是让你妈妈一辈子不愁吃穿,夏涔就又数次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年复一年,夏涔在西雅图安安稳稳地上着学,交志同道合的朋友,每月母亲给的生活费起码能攒下三分之一,偶尔也背着母亲去餐厅打过工,以防万一。夏涔觉得自己并没有远大理想,也没有父亲那种想要把人生奉献给某一个人的体会,他只想解决眼前每一道题目,顺利毕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国内或这里买一栋不大的房子,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和母亲过着就算并不富裕,健康快乐的生活就好。 夏涔的愿望是全世界所有的愿望里最常见且质朴的那一种,但也并没有能顺利实现。 夏涔终于考取心意院校,收到通知书的那几天,一直没能联系上伊一心。 他联系了所有的亲戚,甚至都要定直接回国的机票了,就在这时,接到了伊一心打来的电话。 喂。夏涔第一时间接了起来,像是知道即将风雨欲来,双手紧紧把住了电话,妈妈,你还好吗。 伊一心没说话,夏涔能听到对面的喘息轻轻发抖的声音。从他记事以来,伊一心伤心过,痛苦过,绝望过,但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就连隔着越洋电话,夏涔都能感受到。 夏涔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打算无论等会儿伊一心说什么,自己都要像个十八岁的男子汉一样,承担起一切,让母亲放下心来,然后告诉母亲自己考取了,希望母亲能高兴一点。 最坏的都熬过了,夏涔想不到更糟的了。 可伊一心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夏涔从未想到的惶恐与无措:小涔,妈妈完了。 第二章 伊一心说过的带着做投资的可靠朋友,其实是一个靠着做风投赚偏财,实则是无业游民的远房亲戚。 伊一心这些年做投资赚的不少,亏得更多,属于不愿意花功夫钻研其中门道,只想着靠运气的那类人。亲戚给她介绍这个实体项目的时候,甚至带她去实地考察过,并保证赚了算你的,亏了算我的。 简直是稳赚不赔。 靠着老公留下的大笔遗产,伊一心在原来那个富太太圈还算受人尊敬,唯一会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点,便是败家和投资上的坏运气。想着这次赚笔大的,之后在姐妹下午茶也能名正言顺挺直腰板说话了,不再是被人明里暗里嘲讽人傻钱多的冤大头阔太了,伊一心心一横,痛快地在合同上签字,脸上眉飞色舞的,仿佛已经带着夏涔重回丈夫在世时,住着别墅享受享数名佣人照顾的风光。 但是在按下密码之前,她第一次,不忘问了一句:你不会骗我吧。 我儿子下个月考试,马上就要念大学了。美国一年的学费你知道的,比他爸留下的那辆车还贵。 伊一心嘴里的那辆车,就停在写字楼下面,是夏涔父亲发家之后就没换过的凯迪拉克。 亲戚轻松地笑了笑,亲切地喊她姐:这个项目我也投了不少,虽然没你多,但不至于坑自己吧。 伊一心不喜欢别人对她露出这种笑,像是一种轻蔑与嘲讽,好像她发表任何看法都引人发笑。 于是她佯装自信地仰起下巴,水晶指甲飞快地按下密码,嘴里嘀咕着:那就好。 结局几乎不出所料。 伊一心不仅赔了个本,搭上了市区那套公寓,就连夏涔父亲的那辆凯迪拉克也没能留下。 其实事发两个月前伊一心就觉得不对了,对接的那位亲戚越来越少地接电话,偶尔接通,也只是说在忙,有进度会通知伊一心的。 伊一心的生活成本很高,到了每月月底给夏涔转生活费的那天,从早到晚每一秒都是心惊肉跳的。 所幸,一天过去,夏涔并没有主动来讨,之后打电话,也只是关心她的近况,并没有主动提及生活费的事情,仿佛全然没有任何影响。伊一心憋了两三天,问闺蜜借了点钱,给夏涔全数转过去,夏涔没要,二十四小时后就自动退还了。? 伊一心一个电话打过去:宝宝,怎么回事呀,妈妈只是玩了两三天,这两天在外地和朋友打麻将忘记了。 我有奖学金呀妈妈,你拿着吧,其实我花不了这么多。 伊一心想到那笔还没着落的投资款,整个心脏酸涩地揪起来,宝宝,你拿着,你那边冷,多买几件衣服。 妈妈,都春天了,不冷的。 春天融雪要冷的,你们那边下雪厉害。听话,宝宝,多买点东西,多吃饭啊。 说着,伊一心想到夏涔每次发来的照片,总是一群人里最瘦的。她也不知道在国外汉堡薯条地吃着,夏涔怎么还能这么瘦。伊一心下意识想说妈妈来看你好不好,想到机票酒店的价格,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夏涔犹豫了一下,说好吧,那我给你买件新的羽绒服吧,S市湿冷风大,考完试回国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伊一心笑了,连连点头说好,连祝夏涔考学成功也忘了说,挂了电话还在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伊一心提心吊胆一个月,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出门逛了个街,回来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而向她信誓旦旦保证过亏了算我的的远房亲戚,早就和那间写字楼办公室,还有带她去看过的工厂一起人去楼空了。 电话里工作人员解释的声音专业冷静,像是已经听过了一万遍一样,对伊一心的歇斯底里置若罔闻。 常言道患难见真情,伊一心是真正地领悟这句话了。 夏涔父亲去世的时候,几个亲戚朋友念着她还有笔羡煞旁人的遗产,还算对她笑脸相迎。如今她孑然一身,多少个曾经请客过,借过钱的熟人,一夕之间人间蒸发,或是好像集体约好了,都有比她更棘手的事情。 当晚伊一心在家附近一家豪华型酒店开了间套房,颓坐在地毯上的时候,妆都是花的。 她那几天打了无数个电话,吃了无数次闭门羹,到最后,那句一开始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小涔还要交学费,也能麻木地完整说出来了,但最后凑到的钱,也不够夏涔下个月的生活费。 伊一心突然发现自己好久好久滴水未进了,她爬到茶几边,把两瓶饮用水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喝,喝完觉得从肠道到脚底都是凉的,随后,拨通了她已经拒接很多次的,夏涔的电话。 恋耽美 -狭骨(2) 那你现在安全吗,有地方住吗? 伊一心没想到,夏涔听完她磕磕绊绊地讲完原委,第一句关心的竟是这个。 伊一心抱着膝盖,环顾了一圈这间装修高级的套房,视线从皮革沙发转到丝绒地毯,最后是自己光着的双脚,轻轻点了点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有地方住。 说完,她听见夏涔松了一口气。 妈妈,夏涔比她想象中的坚强千倍万倍,我这里有一点积蓄,我先给你转过来。你不要去租房子,容易被骗押金。你先在这边住下来,可以的话,换一个便宜一点的房间。我看最早回国的机票,和你一起去问叔叔他们借钱试试。 伊一心不敢说,这些叔叔的电话早就被自己打烂了,下意识反应说:你不要回来,你那个房子还能住,年初不是刚续租吗。 她其实想说,如果夏涔回来,两人加在一起的积蓄,说不定都不够买一张夏涔回西雅图的机票。 夏涔似乎还想说什么,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只说好。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都是夏涔在说一些家常的话题,试图让伊一心恢复一些兴致。 挂了电话,夏涔查看自己卡上的余额,觉得应该还能让双手不沾阳春水的母亲,过一个月左右住酒店的生活。他给自己留了五百美金,转账之前犹豫了一下,改成只给自己留下三百美金。 夏涔一转发成功,伊一心的消息就过来了。他们现在没钱,买机票是开销,打越洋电话也是,夏涔说最好用社交软件联系。 宝宝,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你跟同学学赌博啦。 夏涔:你先拿着,真的不能乱花了,妈妈。 嗯嗯,我这个月都没买新的包了,宝宝。 过了一会儿,伊一心还是忍不住:宝宝,你告诉妈妈,钱是怎么来的呀,你用生活费去炒股啦。 我没炒股,我不会。 你是不是去打工了,宝宝。伊一心发得很快,像是打字得很着急:你要考大学,还要打工啊,妈妈之前给你的生活费不够吗。 宿舍房间没开灯,夏涔靠在墙壁上,觉得胸口很闷,没有再多的力气和母亲沟通了,只是说我有点累了,我先休息了,妈妈。 夏涔把手机放下,一会儿,又忍不住拿起来发了一条:你也早点睡,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关于钱的事,夏涔根本没有办法。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生存,就算他一天打三份工,他和远在国内的母亲,也没那么容易饿死。夏涔也想过问身边的朋友借钱,但他也并不觉得,谁能在他现在没有任何担保能力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借他一个学年的学费。 夏涔开始未雨绸缪,就着打折干面包和桶装水凑合了几天,刚毕业的高中的教务处,突然联系到了他。 邮件里,对方说是有关奖学金的问题,夏涔唯恐奖学金因为任何差池被撤回,立刻和校方约了最快见面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夏涔准时出现在学校里,熟悉的老师先是和他寒暄了几句,随后说奖学金的投资方,觉得他很优秀,想要邀请他参与一个项目,夏涔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已经被主任亲自请进了学校最高规格的会议室。 长桌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男性,西装革履,让夏涔对他从事的行业有了一定范围的猜测。 他对夏涔十分礼貌,始终面带笑意,让夏涔想起曾经陪母亲去银行,和基金经理见面时对方脸上的那种热情殷切。 对方先帮夏涔拉开椅子,看着他坐下,然后才自己坐下。他自我介绍叫Aaron,随后双手递给夏涔一张名片。 夏涔认认真真地看着设计简约的,白蓝名片上的英文,想说刚才老师说对方是来找他参加项目的,可是他本科要念的是生物,能帮上名片上写的远在纽约的会计事务所什么忙呢。 关于金钱的现实烦恼再次压到夏涔心头。 他把名片轻轻放回桌上,问道:可以称呼您叶先生吗? Aaron笑了,解释道:我不是叶先生,叶先生是我的老板,现在正在纽约,很抱歉无法亲自过来商谈。 说着,Aaron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笑意还在,眼里却严肃起来:也许您不知道,叶先生母亲的企业,和您父亲的公司有过合作,不过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而这次的合作,也是叶先生方诚挚邀请您参与的。 当然了,Aaron补充道:有偿的。 像被说中了心事,夏涔心里一跳。 夏涔的脑经急速旋转了几百圈,最后回到原点,心说大不了如果是器官捐赠这种,自己一口回绝就行了,如果是骨髓移植,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什么项目啊。 Aaron温和地笑着,从公事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整整四十分钟,都是Aaron无限耐心的阐述与解释。 最后,会议室里沉默了两分钟,Aaron心里几乎已经胜券在握,觉得出门就可以通知老板了,夏涔突然开口道:那个。 嗯,请说,没有疑问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定机票了。 像是难以启齿,许久,夏涔才看着眼前摊开的档案上,英俊且冷淡的男人的照片,纠结道:不用陪睡吧? 第三章 夏涔见到叶昀的时候,完全理解了Aaron在西雅图会议室里那句忍俊不禁的:当然不用。 一下飞机,叶昀已经等在机场外。 夏涔看不出叶昀是特地打扮过,还是工作到一半出来接他的,总之穿得很正式。这里阳光很暖,室外的气温却很低,叶昀穿了一件看起来很厚实的深色羊绒大衣,印有名牌字样的围巾没有遮住他的脸。叶昀的眉骨略深,鼻梁直而挺,这在周围清一色的外国长相中并不稀奇,但无需开口,隔着一段距离,就让夏涔感觉到一种东方的冷淡而儒雅的气息。 他和叶昀在机场外的冬天空气里简单问好,没有更多的握手或拥抱。叶昀替他打开车门,绅士地挡住车顶,看见他在车里坐好,才关上门,自己去了另一边。 车厢里的暖气充足舒适,但夏涔仍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余光里,他注意到Aaron应该是绕去了副驾驶,车子已经在准备发动了,而叶昀,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叫夏涔,对吧。这是叶昀和他正式说的第一句话。 夏涔轻轻点头,琢磨了一下,开口道:叶先生。 你叫我叶昀就可以。叶昀没问他想说什么:手续都带齐了吗。 起飞落地的时候Aaron都分别检查过一遍,且飞行途中,都是由Aaron保管的。夏涔猜测这是叶昀的要求,他这么问,大概只是例行公事。 但夏涔还是敬业地点了点头,说:带齐了。 轿车遇到了红灯,缓缓在斑马线前停下,车厢里陷入了半分钟的沉默。司机在他们上车就按上了挡板,夏涔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存在感极低。停在这个位置,正好一道阳光漏进来,夏涔条件反射看了过去,一秒后,对上叶昀转过来的视线。 夏涔突然想,叶昀应该平时就是这样的性格。不会因为和陌生人社交而感到紧张尴尬,只会觉得厌烦与多余,和自己客套地说两句话,已经是最宽容的上线。 就在这时,叶昀开口了,对夏涔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三句话:你看着比照片里瘦。 夏涔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要不要回答。于是他笨拙地滞愣了两秒,尴尬地笑了笑。 叶昀对他的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用一种看空气的疏离感注视着夏涔。且在红灯结束前转过了头,像终于结束与陌生人的三句话社交任务一样,一路上,再也没有和夏涔说过话。 夏涔从来没有来过纽约。 轿车穿行在密密匝匝的高楼大厦里的时候,夏涔想着,他小时候一个人来西雅图,下了飞机也是有母亲安排的住宿老师来接的,现在十八岁,竟然会飞到另外一个城市来见一个陌生人。 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夏涔以为到了,也没注意到附近都是商场,一颗心一下子紧张起来。 叶先生。 夏涔。叶昀说话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多了一种不容置疑:也许你忘了合同里提到过,落地以后你应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或者如果你不想,不用称呼我也没关系。我不希望让别人看出端倪,这对你和对我都是一种麻烦。 夏涔听懂了叶昀的潜台词。 计划失败的话,他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种不需要陪睡还这么划算的买卖。 夏涔赶紧哦了一声,保证道:我知道了。 叶昀让夏涔把书包放下,下了车,穿过闹哄哄的商场,来到旁边宁静奢华的写字楼。 坐上电梯的时候,夏涔才意识到他们还没有到目的地。 叶昀。 嗯。 夏涔刚要说话,又上来一名乘客,夏涔立刻闭嘴了,等对方中途离开,电梯门关上,才继续说:我们去哪里啊。 男装店。叶昀说:带你先换一身衣服。 说完,夏涔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穿着。 平心而论,夏涔穿得绝对不邋遢,甚至绝对称得上整洁干净。里面这件衬衫,还是他不久前高中毕业典礼穿过的。但叶昀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任何优越感,也不像是临时起意要来,好像见面前就笃定了夏涔不会穿什么拿得出手的值钱货在身上。 出了电梯,夏涔有点苦闷地跟在叶昀身后,最后叶昀在进门前停下了,像是在特地等他,夏涔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 店里接待他们的服务人员像是和叶昀很熟,也没问两人的关系,和夏涔和寒暄了几句,就和叶昀交谈了。 他先是让夏涔把外套脱了,帮夏涔量好了尺寸,随后将夏涔安顿在一张很宽的沙发上,有其他工作人员过来提供了咖啡和点心,叶昀和导购站在好几张巨大的衣柜前挑选衣服,并没有要问他的意见。 夏涔因为不喝咖啡,又担心现在要换会显得很挑剔,于是一口一口地吃着各种颜色的马卡龙解闷。半晌,叶昀转过身,示意导购手上的那套,问夏涔:这套怎么样。 夏涔腹诽,我说了也不算数,面上点点头,说好啊,赶紧把手擦干净。 叶昀给他挑的,是一条米色的高领毛衣和一件深灰色外套。夏涔平时在实验室和宿舍呆惯了,没买过这么正式的衣服,拿在手里觉得好像在偷穿大人的衣服。换到一半,他想要看一看价格,却发现衣服上只有标签。 把更衣室的门推开的时候,夏涔不知道怎么想的,莫名有种未婚妻穿着婚纱,出来给等候许久的新郎欣赏的感觉。 夏涔立刻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其次是叶昀的表情。 他出来的时候叶昀的正在看手机,只面无表情地从头到尾扫了他一秒,就放下手机走了过去。 夏涔下意识后退半步,被叶昀轻拉住胳膊。 坐飞机过来累不累。叶昀的表情还是很冷,语气却好像一位真正的新郎一样温和。 事实再一次证明叶昀是真的不会没话找话,现在距离下飞机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夏涔觉得自己脸都在烧。其实他这一阵都没睡好,过来的六个小时的飞机上反而是睡得最安稳的。 叶昀离他很近,夏涔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木讷地点点头,小声说:还行。 叶昀耐心地帮他把被外套压到的领口整理好,往后站了几步看了看,又回去替他多扣了一粒纽扣,像是完全的心无旁骛,只是在确保夏涔的万无一失。 夏涔和许多同性异性的朋友都有过亲密的举动,高中枕头派对的时候也和其他同学睡在一起过,但和叶昀在一起,甚至叶昀都没有直接出碰过他,都让他有一种心律不整的感觉,夏涔说不出是什么回事。 抱歉,这次时间比较赶。下次有机会,应该给你定做一套正装。叶昀说。 夏涔失神好几秒,想明白叶昀说的下次意味着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到了柜台,叶昀直接刷卡付了钱。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夏涔见叶昀没有要自己出钱的意思,就决定也不去问价格了,免得自己吓自己。 这次上车,司机直接开去了市政厅。 这里比市区安静肃穆许多,夏涔停在长长的阶梯下,仰头看着这栋建筑物的时候,叶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身旁,非常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摸到了一手的汗,叶昀不加掩饰地皱了下眉,却没松开,夏涔。 嗯。夏涔的声音很轻,像猫叫,尾音都在微微打晃。 叶昀吸了口气,语气尽量露出善意与耐心,低下身去,提醒夏涔:等会拍照的时候,记得笑一笑。 事实是,从安检到填表的全程,夏涔都好像是被挟持的人质,要不是叶昀时不时带着笑意看他一眼,夏涔也怀疑自己随时会拔腿就跑。 直到他们被带进一间不算太大的礼堂,作为必须存在的见证人的Aaron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这里。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包括一位穿着长袍,两鬓灰白的法官,观众席都是空的,夏涔却总觉得有许多人在这里注视着他们。 法官开始宣誓之前,叶昀忽然牵住了夏涔的双手,面带一种让夏涔无法习惯的微笑,站在了夏涔的对面。 接下来法官和他们轮流宣读誓词的全程,夏涔都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信仰任何一种宗教,否则此刻他的良心一定会煎熬无比。 到了最后一句,法官说完,含笑看着二人。叶昀始终用一种包裹着甜蜜爱意的眼神注视着夏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窗外忽然洒进一阵温柔而耀眼的阳光,落在用一种温柔而宽厚的力道牵着夏涔的叶昀的脸上。 这也是夏涔落地以来,第一次有机会,有勇气,好好地看着叶昀。 他是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夏涔足以相信自己就处在全世界最浪漫的爱情电影中。夏涔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没有谈过恋爱,却突然在那一刻,感觉到了一种婚姻的神圣。 那一刻叶昀身上即使笑着也带有压制性的冷峻也不见了,好像他们真的是彼此信任,彼此相爱,经过了许多酸甜苦辣,终于走到这一步,决定把自己的人生和对方的连接在一起的一对爱人。 夏涔听见叶昀特意用了中文,深深地告诉自己:我爱你。 夏涔突然有一点想哭,他深呼吸了两次,同样庄重无比地对叶昀说:我也爱你。 他们就好像过于入戏的演员,把一旁的法官也给感染了。即使已经见证过无数对新人了,但大概由于同性情侣修成正果的还是少数,他忍不住道: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对方了。 夏涔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完全没注意到牵着他的那双手短暂地顿了一下,也忘了Aaron曾经对他的卖人不卖身的保证。 他听见叶昀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对法官说:不需要,谢谢。 法官还以为是东方人的含蓄,更加热情地鼓励起来,让他们别害羞,这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夏涔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向叶昀,却发现叶昀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冷淡,像一个急于收工的导演,毫无眷恋地,有些不耐烦地,对法官重复道:我说不需要,谢谢。 恋耽美 -狭骨(3) 仪式结束后,市政厅的男厕所里,夏涔洗完手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宝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家房子的抵押撤销了,我可以回家用按摩浴缸了!是来自伊一心的消息: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我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不舍得继续折磨我了。宝宝,现在咱们又有钱了,可以打电话庆祝一下了吧。 夏涔勉强笑了笑,好像在隔着屏幕敷衍母亲的情绪,心里却没有太多的高兴,甚至有一点酸涩。 他想了一会儿,打字过去:妈妈,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呀宝宝。 夏涔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随后深吸一口气,打字发送关机一气呵成:我结婚了。 走出厕所的时候,叶昀已经靠在墙边等他。夏涔担心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有一点红,故意低着头,虽然知道叶昀看到了也不会关心他。 两人往外走着,叶昀走在前面,看起来轻松了不少。Aaron在他旁边叮嘱着接下来的流程,夏涔一一附和着,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叶昀。 叶昀。 叶昀停下来,转身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叶昀的神情和刚接到自己的时候一样,让夏涔怀疑刚才在礼堂里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他把这个想法在脑海里用力甩掉,随后直说:你能再借我点钱交学费吗? 第四章 叶昀直接给他转了一笔整数,还顺手替夏涔订好了回西雅图的机票。 夜晚,Aaron把夏涔送到机场,安检过后,坐在候机厅的贵宾室里,夏涔才敢拿出手机来看。 一开机,已经塞满了数十条来自伊一心的短信。夏涔一条条看过去,伊一心先是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在纽约,之后便是一直在追问怎么回事,看得夏涔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伊一心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妈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伊一心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像已经担心很久了,宝宝,你知不知道妈妈差点就要报警啦,啊? 一直以来都是伊一心更加依赖夏涔,相比之下夏涔独立惯了,而此刻,夏涔非常希望能有母亲在身边。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小涔,你真的在纽约吗,你怎么去纽约啦,你被人家绑架了吗,还是和同学去玩啊。伊一心的思绪很乱,看来在夏涔关机的一下午里,还是没有理清什么头绪,还有你说你结婚了,什么结婚啊,真的假的,你不要吓妈妈,咱们家资产还冻结在银行里呢,还没钱买房呀,而且你们结了婚总不能和我一起住吧,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妈妈,结婚是真的。他听见电话对面的伊一心深吸一口气,似乎要破口大骂,赶紧说:妈妈,他不是女孩子,他是男的。 话音刚落,电话里一片死寂,夏涔连伊一心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夏涔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妈妈。夏涔软软地,试探地叫了一声,见伊一心许久没有反应,自己笑了笑,试图调节气氛:啊呀,没事的,我就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他住在纽约,我们刚领完证,他刚才还送我来机场呢,现在又回去工作啦。他很帅的,又高又帅,还有钱。追了我好久,我也很喜欢他,就,就结婚了。 夏涔越说越心虚,渐渐地,他听到电话那边伊一心深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一种震怒的颤抖,他听见伊一心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叫他全名:夏涔。 夏涔,伊妈妈的声音听起来要把手里的电话捏碎:夏涔,你 夏涔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不让家长操心的好学生,哪怕一个人在国外。相反,伊一心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家长,经常在网上被骗钱,被出租车司机绕路,被姐妹充当冤大头忽悠着买单,受了气总是哭着给夏涔打电话,夏涔也总放下手头的事跑出实验室安慰母亲。 而此刻,夏涔第一次有一种考砸了难以交代的感觉,低下头去,看到一颗眼泪滑到鼻尖,声音酸涩而扭捏:妈妈,对不起。 过了很久,伊一心在电话里沙哑地长出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小涔,你让妈妈怎么说你啊。 夏涔不敢吸鼻涕,用手把眼泪抹干净了,岔开话题,说起正事:妈妈,你今天先搬回家住吧,等我放假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想过了,现在这套房子可以租出去收房租,你平时一个人住,就换一套小的。还有记得让秦叔去拿一下车,明天让他送你回家吧。但是下个月可能就不能雇他了,我们要省一点钱。 嗯,妈妈听你的。伊一心的声音听起来瞬间苍老了许多,不想那个随时打满鸡血准备冲进专柜抢新款包包的光鲜亮丽的贵妇了。 夏涔还在说着接下来的规划,伊一心魂不守舍地听着,突然像是被一颗小石头击中脑袋,打起精神来道:不对啊,宝宝,你怎么知道车也可以拿了,半个小时前法院才通知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夏涔的声音像一根突然被砍断的弦,兀自停了。 他不知道,是刚才叶昀发短信告诉他的。 伊一心从没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那么聪明,脑子比在牌桌上还灵活,简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宝宝,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你到底和什么人结婚了? 终于,夏涔再也忍不住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妈妈。 伊一心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她一屁股坐在宾馆的地毯上,瞪大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些陪着丈夫应酬时见过的男女不忌的挺着啤酒肚的油腻老板的形象。小涔。 小涔,这样,她一边语无伦次,一边脑经飞快转动:我们先报警,你先留在原地搜集证据。 妈妈。 小涔,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应该相信人家的,妈妈再也不做投资了。 妈妈,不是。 小涔,你要妈妈怎么舍得啊,你要了妈妈的命。就算要做这样的事,也轮不到你啊。 妈妈。夏涔叫住母亲越来越脱线的联想。 他拿着手机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株比人还高的盆栽的后面,才说:妈妈,叶昀不是这样的人。 电话那里顿了快十秒:谁? 夏涔身上还穿着叶昀给他挑的衣服,瘦弱的身躯轻轻靠在玻璃墙面上,解释道:和我结婚的这个人。他叫叶昀,今年二十五岁,在纽约做精算师,他妈妈的企业十几年来一直在给我们高中捐钱,他也算是通过正当途径联系到我的。 他小时候爸爸出轨了,把他和他妈妈扫地出门,还独占了一份他外公当时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他妈妈的地产,他一直想替他妈妈拿回来。他爸爸最近住院昏迷了,遗嘱早就立好了,份额按人头算的。他后妈的两个儿子还没成家,他就想立马找一个合法对象,争取一下那块份额。 伊一心静静听着,似乎觉得靠谱,又觉得哪里不安,什么意思啊,他爸爸都昏迷了,什么时候能分到遗产啊。 他爸爸大概率不会再清醒了,现在每天都靠着机器维持心跳,医生说最多五年。夏涔说:所以我们,也就签了五年,五年内就算他拿不回份额,我们也会离婚。 伊一心听得一知半解地长长哦了一声,又问:宝宝,我怎么听着还是有点害怕呀,他不会坑你吧。我听他们说那个,那个什么结了婚让对方做法人背锅的,最后还有坐牢的。不行,宝宝,妈妈越想越害怕,妈妈来美国找你好不好啊,我们一起求求他,钱可以不要,婚能不能退了啊。 妈妈,你放心,我有数的。估计是家里哪个亲戚朋友把我们家的事情说出去了,叶昀也是知道我这一点,没法拒绝,才说用帮我们还钱做的条件。夏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说幸好来之前穿的是新鞋,如果是平时那些运动鞋,估计连鞋叶昀也要给他换。 叶昀好像对他什么都不满意,除了可以结婚。 妈妈,而且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两人对着电话静静地沉默思考着,许久,伊一心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宝宝,那么你们平时不住一起吧,他不会打你的主意吧? 妈妈,他平时住在纽约啊,我还要回西雅图上学,平时不需要特意联系的。夏涔无奈笑笑,想到Aaron对他含蓄的提示,而且他,也是异性恋啊。 夏涔那个也字说得很轻很快,像是有一点心虚。 无端的,他又想起白天正午阳光下,市政厅里叶昀对自己说我爱你时,眼里无限温柔的爱意。 夏涔视线垂了下来,落到了捏在唇边的手指上,看到了叶昀买给他的毛衣和外套。 他把手放回了身侧,手指躲进袖子里,扣着自己的指甲。 我们没可能的。 从回忆的梦境醒来,机舱外已是黄昏。 浓郁的夕阳浸泡在大片云层里,看起来安详宁静,机舱里的高温使一夜未眠,一上飞机倒头就睡的夏涔双颊微微泛红。 醒了。叶昀坐在他身旁,正在一本轻薄型笔记本的静音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夏涔脑袋也浮在半空,整个人晕乎乎的,嘴巴微张着,很快反应过来,在座椅上坐正了,还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啊。 他看向窗外,想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已经到纽约上空了,半小时内会降落。叶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视线不偏不倚地在屏幕上,说:刚才乘务长来通知过,我说你还在睡,一会会叫醒你。 夏涔点了点头,说了谢谢,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了,避嫌地不去看叶昀的屏幕,转过去看着有点刺眼的窗外的景色。 他回忆着一路过来叶昀的样子,他们两年没联系了,但叶昀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发型和着装还是差不多的风格,永远风尘仆仆,永远冷静淡漠,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触动他的情绪,哪怕是生父的去世。 夏涔垂下眼,不在去看夕阳的样子。 他试着回忆了一下当初他们结婚时候叶昀深情的样子和那句让他些许动容的我爱你,现在想起,他已经不会有那么大的波动了,只像是一只小指轻轻在水面波动了一下,泛起一些涟漪,很快又消失。 夏涔有时候甚至都怀疑那些是不是真实的。 十八岁,飞来纽约,和一个坏脾气的绅士结婚。 那时候他甚至除了叶昀的名字以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出身背景,家中纠葛,只知道他可以帮家里还钱。就连叶昀根本不喜欢男的,也是在回程的车上,听他的秘书讲的。 整整两年,时间飞快,比他想的要短,因为期间叶昀并没有要求过他以此身份出席任何场合,因此也并不难熬。甚至他每天还是如常地上下学,周末和朋友出行,只有最亲近的好友宋薏才知道他结婚的事情,夏涔的生活没有因此发生任何不好的变化。 夏涔想着,他不愧是伊一心的儿子,两年前他做的这件事,和当时伊一心盲目的孤注一掷的投资,其勇气与风险相差几乎,同样听起来稳赚不赔,且同样有着倾家荡产,颗粒无收的可能。 夏涔。 嗯。 夏涔因为刚睡醒,对叶昀减少了一些戒心,他注意到叶昀脑后有一撮头发似乎有一些乱,想着他刚才是不是也短暂地睡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叶昀还会打瞌睡,夏涔发出了一种他竟然还人性尚存的感叹。 你看一下这个,有问题告诉我。 什么呀。叶昀递来了电脑,夏涔就很自然地接了过去,叶昀已经帮他拉下了桌板。 离婚协议。叶昀的声音里露出了一种轻松的感觉:这次等温瑁坤的律师一分配完遗产,我们就去办离婚。 第五章 几年前温瑁坤病情加重,就从国内转到纽约的疗养院来治疗了。 这家疗养院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是寸土寸金的纽约,难得的一处避世之地,病人也通常都是富豪。现在正值冬季,纽约下着鹅毛大雪,地面的积雪要比西雅图的丰厚许多,此刻上山的车辆都已经给轮胎上了防滑链条。 夏涔坐在缓缓开上山的出租车后座,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城市夜景,想到了两年前来这里的情景。 那时是他第一次来纽约,还是春天,远没现在这么冷。 那一天的行程十分紧凑,许多细节夏涔已经不记得了。领完证以后,他们直接去了山上的疗养院,夏涔在车上把Aaron和他对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一下车,叶昀就牵住了他的手,转换到一个体贴丈夫的角色。 他们先去了私人病房,温瑁坤看起来就像是在熟睡,旁边连接着他身体的一个不断收缩的机器,仿佛一个金属的人造心脏,后来在大学里念了选修课,夏涔才知道那是供血的。 我去和医生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叶昀俯身,凑到他耳边说,看起来十分亲昵。 夏涔心里感到不习惯,但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于是对他笑笑,轻声说:嗯,我知道有人来的话怎么应付。 叶昀一共才走了两分钟,期间并没有人来特地为难夏涔。夏涔只注意到墙边靠着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长得很像,稚气未脱,俊朗而顽劣,其中一个一直嚼着口香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们的穿着打扮让夏涔想到以前上预科班时候那种不学无术,挥金如土的富家子弟。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温瑁坤以前的外遇对象,也就是叶昀现在的后母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叶昀同父异母的弟弟们。 夏涔没去理会那种眼神,尽忠职守地垂着眼神思考最近看的一本小说的内容,在外人看来,也许他正作为亲属的身份,为叶昀的父亲感到哀伤。 叶昀很快就回来了,温和地牵起他的手,说走吧。 他们来到了楼下的一间会议室,长桌两侧分为两派,一边是他和叶昀,另外一边是温家的人,刚才在楼上的两个叶昀的弟弟,包括他们的母亲。两边分别都带了秘书或助理。 温太太看到夏涔的第一眼,眼里就闪过一种锐利的神色,似乎在思考着个陌生的坐在叶昀旁边的男孩子的身份。但如果她眼尖一点,便能看到,叶昀一直在桌子下面牵着夏涔的手。 温瑁坤的律师在整理文件的时候,有服务人员进来为大家提供酒水饮料,暖一暖身子。轮到夏涔的时候,对方先是问了夏涔有没有成年,夏涔表示是的,对方便问他需要红酒还是咖啡。 夏涔当然不会说自己是严重的一杯倒,高中班里办派对的时候就验证过了,严重的时候还会直接断片。在这里喝酒,估计只会给叶昀丢脸。于是夏涔赶紧笑着摆摆手,说什么也不用。 会议开始了,律师开始宣读温瑁坤早就立好了的遗产分配。说到一些零碎的资产的捐赠安排的时候,温太太还脸色如常,可越听下去,却越不见她和两个儿子的份额,一直到听到叶昀的名字,温太太的脸色再也挂不住了。 老方,你搞错了吧。温太太冷笑一声,听得出在压着火气,江南园林那块地产是我老公的,他怎么可能会给一个外姓人。 恋耽美 -狭骨(4) 方律师波澜不惊:这是温总的安排。 不对,老方,你漏了什么吧。当年我老公第一次被下病危通知单,姓叶的那小子赶回来,还和他吵了一架。我记得,他想要继承这部分遗产,还需要一个条件吧。温太太虽然是在质问方律师,说完的同时却全程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叶昀,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夏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隐隐替叶昀不安,叶昀却充耳不闻,轻轻地靠在座椅上,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像是根本不在意。 小叶总已经在今年完婚,完全符合温总当初设定的继承资格。方律师解释道:他的秘书下午给我发过传真,结婚证明,合法有效。 温太太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叶昀,目光仿佛要在他脸上烧出一个窟窿。夏涔微微往高领毛衣里缩了缩,无端想着,伊一心平时交往的圈子里如果有温太太这样气焰嚣张的人,应该经常会被气哭。 温太太迫使自己调整过来,生硬地大笑两声,把自己肩上的皮草拢了拢,往座椅上一靠,像是气定神闲的悠哉:老方,继续说,不就是一块地皮吗,算是我们老温送给他的了。 闻言,方律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下去,只是越听越奇怪,很快,温太太忍不住再次打断:姓方的,你什么意思,合着我们母子三人到底分到了什么,啊? 这不是我的安排,这些都是温总的意思。 少给我废话,你们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你跟了老温多少年啦,平时拿了工资都干什么吃的,钱呢,我的钱呢。温太太说着,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全然失去刚进屋时的雍容华贵。 方律师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说:温总给你们安排了信托基金,不大肆挥霍的话,您和两位少爷,到八十岁也不会饿死。 温太太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噌一下站起来,看看方律师,又看看叶昀,最后手指颤动着指着叶昀,尖细的声音都是扭曲的:姓叶的,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你花钱买通他了是不是,你就是想看我们母子三人的笑话,为你妈出气,你怎么这么阴险,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夏涔不知道叶昀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语了,根本不会刺激到他。他见叶昀恰好关上手机,以为他要与对方辩驳,于是轻轻捏了捏叶昀的手,用一种安慰的声音,小声地叫了一声叶昀,立即给温太太注意到了。 哟,你就是那位小太子妃吧,怎么样,叶昀拿了钱会不会分你呀。你们在美国领的证吧,合理合法,笑死我了,两个走后门的,也不嫌自己恶心。 夏涔倒没把这些话往心里去,只是没想到温太太这把火会这么直接烧到自己这里。 这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叶昀直接站了起来,把夏涔的手踹进自己口袋,对方律师说:方律师,再联系。转身就要离开。 这就走啦,刚才何必假惺惺得来看你爸,还是你就是来看看他还能活多久啊。温太太句句都被叶昀的充耳不闻给弹回去了,却还不死心地继续发射着带毒液的尖刺:还有你,你看着不大吧,二十岁有没有啊,这么年纪轻轻地就跟了叶昀了,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不知道他在利用你啊。 你真以为他喜欢你才和你结婚啊,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他爸说 温太太。 离开会议室以前,一直保持安静的夏涔突然开口了,像是反常,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夏涔不喜欢作为焦点的感觉,平时上讲台说话也不太自在,但是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据我所知,那块地产本来就是叶昀妈妈的,不能说是送,叶昀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妈妈的东西。 关于你说的温总设立的继承条件,结婚前叶昀就和我说过了。 夏涔不敢去看叶昀现在是什么表情,继续说道:我和叶昀结婚,是因为彼此喜欢,仅此而已。没有算计,更没有阴谋。你刚才这样说叶昀,不对。 像是没想到看着像一只温驯的小猫一样的夏涔也会说这样的话,温太太一下子语塞了,只眼眶刺红地瞪着他。 夏涔不太有把握自己做的对不对,怯怯地转向叶昀,叶昀眼里也有一些怔愣,但很快对他点了点头,搂着他的肩,推开门,带着他离开了。 谢谢。 走出医院,离开那种窒息般的气氛,叶昀才对他说。 见叶昀没生气,夏涔轻轻笑笑,说:没事,Aaron让我演得自然一点,我就是觉得,真心互相喜欢的人,听到别人的诋毁,一定会为对方站出来说话的。 叶昀不置可否,抱歉,她日常都在发疯,说话很难听。 夏涔拿钱办事,不在意地摇摇头,说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夏涔还想说什么,就听叶昀说:司机马上就到了,等会直接送你去机场。 夏涔一愣:那你呢? 我还有事,和你不同路。 那也可以一起下山啊,夏涔心里想。 可是叶昀立刻拿出了电话,开始用英文和对方讨论公事了,夏涔就闭嘴了。 远远看到刚才送他们的轿车开了过来,夏涔等叶昀挂了电话,小声说:那我走了。 嗯。想了一下,叶昀说:夏涔。 嗯。 夏涔以为叶昀改主意了,却看到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种尴尬的神情,随后感觉到叶昀摆了摆他们出了门还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提醒他:可以松开了。 夏涔,醒醒。出租车在山脚的酒店大堂前停稳,叶昀低声把夏涔叫了起来,到了。 夏涔用力睁了睁眼睛,哦了一声,赶紧跟着叶昀下车。 这里是山上唯一一间度假酒店,距离疗养院仅二十分钟的车程,布局非常豪华,夏涔却没什么心思欣赏,他把护照交给叶昀,和他说了一声,就跑到旁边的沙发窝了,想再磕睡一会儿。 昨晚在实验室熬了通宵,又坐了五六个小时的飞机过来,感觉怎么也睡不够,夏涔现在就想洗了热水澡钻进被子里。 纽约比他想得冷,他一路过来穿的衣服都不太够,现在大堂里暖气很足,反而把他烘得有点热,夏涔睁开眼坐起来,想把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放回包里,却见不远处叶昀神情严肃,似乎在和前台讨论着什么。 夏涔一开始不打算管,想了一下,还是睁开眼,起身过去了。 叶昀正在打电话,没注意到夏涔来到了身后,夏涔只听到他声音阴沉地对电话里的人说:你怎么回事。像是极度不悦。 夏涔一下子站住了。 像是又听对方解释了一会儿,叶昀低低嗯了一声,留下一句没有下次了,就挂了电话。 夏涔想了一下,走过去,小心地问他:怎么啦。 叶昀见他过来,眼神有些古怪,但也只简单地说:没什么。 前台的经理正在电脑前忙碌地操作着什么,片刻,摇了摇头,对叶昀说:抱歉,先生。 夏涔看到叶昀胸口起伏了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夏涔看着叶昀,小声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顿了一下,叶昀才生硬地说:Aaron订酒店的时候透露了我们有婚姻关系,两边没有沟通好,酒店直接帮我们把两间套房升了等。加上现在是旅游旺季,其他的普通套房都被附近滑雪场的游客订满了。 夏涔有点懵:什么意思啊,那现在我们的房间是什么情况啊。 叶昀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们的房间,是一间只有一张床的蜜月套房。 夏涔: 夏涔终于理解了刚才叶昀的表情,立刻纠结起来,心说按叶昀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晚上有抢被子的习惯,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团起来扔下山。 你先住下。叶昀已经开始把解开的外套扣子再次扣起来,我去山下再找一家酒店,明天早上手机联系,不要迟到。 叶昀 夏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是因为一路过来的雪实在太大太厚,现在叫车也不好叫,加上他实在太累了,一点也不想折腾了,或者是所有的路费都叶昀出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躺在套房里,看着叶昀冒着寒风再出去碰运气。 而且叶昀不是异性恋吗,怕什么。 总之,他直接伸手拉住了叶昀。 你别去了吧,夏涔慢吞吞地说:我们可以一起住啊。 第六章 叶昀推拒了两次就妥协了,让夏涔觉得他也不是真的很想大晚上冒着风雪去找房间。 酒店给他们准备的蜜月套房具备一切浪漫的条件,景观层,双人床上的欢迎贺卡和巧克力,餐车里的玫瑰和香槟,还有引人遐想连篇的露天浴缸。夏涔是真的有点可惜他们没有办法享受这一切。 夏涔。 嗯。 叶昀把围巾取下来,在门口的衣柜里挂好,你先洗澡吧,我出门转转。说完就出了门。 叶昀其实没想好要去哪里,也不饿,他们下飞机就简单吃了一些。尽管幸好蜜月套件的浴室不是开放式的,但是夏涔洗澡,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需要回避。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可以直接倒头就睡。 往返纽约,加上中间紧锣密鼓地和客户开会讨论,连轴转好几天,他确实需要休息。其实他在飞机上也短暂地睡着过,但很快被乘务长叫醒了,想着旁边的夏涔也在睡,他就干脆自己醒来办公。叶昀扫了一眼楼层指南,掠过按摩会所和顶楼吧台等休闲场所,直接去了健身房。 他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很快就找到感觉了,跑了一个小时左右,心想应该差不多了,才擦干了满头的汗,准备回房。 叶昀自己带了门卡,进屋的时候,没想灯全部都开着,夏涔正穿着浴袍,坐在床尾看一部有关非洲野生动物迁徙的纪录片,见叶昀回来了,就把电视暂停了,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有精神:你回来啦。 叶昀一愣:你没睡吗。 夏涔摇摇头,你还没回来啊。心说早知道你要去这么久,我就自己试试阳台的温泉浴缸了。 那你自己不能睡嘛,叶昀在心里说。 你先睡吧,明天很早就要起来。叶昀把玄关的灯关了,换上应该是夏涔给他拿好的拖鞋,在衣柜里拿浴袍的时候,注意到了上层的什么,叶昀眼神变了变,暂时把衣柜拉上了。 叶昀洗完澡出来,夏涔还是没有睡,正用一种会影响视力的方式侧躺着在看一本小说。 叶昀看了他一眼,走去衣柜那里,抱了团什么东西出来,直接往客厅走,顺道对夏涔说:还有一床被子,我晚上睡沙发,你早点睡。 叶昀径自往客厅的长沙发走去,听见夏涔在后面啊了一声,也没管。 叶昀想着终于可以睡了,着急把被子铺好,注意到什么,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 夏涔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原本他只是想来看看叶昀今晚的睡眠条件,也很快发现了问题。你还是睡床上吧。 叶昀不为所动,只直直地站着。他刚吹完头发,后脑勺还有几根毛滑稽地翘着,看起来距离感少了许多,像个正在置气的大学生。 夏涔看看他,去拉他的睡衣衣袖,没拉动,于是看了看沙发,决定和他讲道理:叶昀,这个沙发看起来和你身高差不多,你晚上要是蹬被子,腿都伸不直。 我睡觉不蹬被子。叶昀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在生气。 夏涔哦了一声,说完,忍不住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叶昀,你去床上睡吧,我们睡两床被子,就一晚上嘛。为了赶紧上床睡觉,夏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走吧,我睡相很好的。 叶昀还是不动,夏涔想到他刚才在楼下也是这样,非要别人软磨硬泡才行,心里猜测他就是这么个死鸭子嘴硬的性格,于是直接拉着叶昀的小臂,没用什么力气地把叶昀拉回了卧室。两人一起回到床边,才发现另外一床被子忘在沙发上了,于是叶昀又折返回去拿。 两人一起把床铺好,都累了,很快就上床睡觉了。 夏涔睡得很自在,把自己卷成了一个团。叶昀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到了床上反而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很想转身换个姿势,但又怕动静太大,让夏涔醒来,于是强行闭上眼,逼自己背圆周率自我催眠。 少时,脑海中刚泛起一点困意的叶昀敏锐地感觉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立即睁开眼,眼疾手快起身抓住了眼前的黑影。 夏涔直接叫了出来,叶昀铁面无私:你要干嘛。 叶昀的语气好像是夏涔准备趁着夜黑风高对睡在自己身边的他干嘛,夏涔很委屈地:我刚想起来我吃了巧克力没刷牙,我想去刷牙。 叶昀: 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叶昀才把他松开,回到了被子里。去吧。 又说:抱歉。 夏涔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好像也被吓到了。只是他刚爬下床,又爬了回来,叶昀听见他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叶昀,你吃巧克力吗? 叶昀在黑暗里睁开眼,好像看见夏涔在眨眼:就是酒店送我们的,我刚才吃了一半,给你留了。 叶昀很想告诉他他是那种如果晚上睡前只能做一件事,绝对会选择健身而不是吃巧克力的那种人,但他觉得夏涔这种不自律的人不会听取这些,于是僵硬地说:我不吃巧克力,谢谢。 夏涔醒来的时候很热。 不是那种被酒店中央空调包裹,干燥闷热到无法呼吸的热。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人,好像在冬天的壁炉前烤火。 夏涔为了省钱冬季经常不开空调,他觉得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舒服了。渐渐地,他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夏涔想要回应,但一直找不到方向,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在叶昀第七次叫他的名字的时候睁开眼睛。 夏涔。 夏涔觉得眼皮很重,睁了好几下,才把眼睛全部打开。眼前叶昀的脸很近,他再靠近一点就能碰到叶昀的下巴。叶昀的脸色很诡异,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是脸和耳朵都有些红,似乎是被房间的空调热得。 夏涔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叫他:叶昀。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夏涔才终于清醒过来,身体和脑子一起恢复知觉。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正要手脚并用地从叶昀身上离开,就听叶昀低沉的质问的声音:你昨天说你睡相很好。 第七章 夏涔睡相确实还行。 但有两个先决条件,一个人睡,且必须抱着枕头。 否则他就会开始在睡梦中用蛮力卷被子,或者摸到什么抱什么,姿势和无尾熊一样。 很不幸,叶昀亲身试验后才明白这一点。 叶昀虽然不至于为这件事和他摆脸色,但整个早晨一直有一种尴尬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他们几乎是在心照不宣地避免对话和眼神接触,早上坐在餐厅一起吃早点,夏涔羞愧得头也不敢抬,吃得肚子撑。 恋耽美 -狭骨(5) 夏涔。退房之前,叶昀叫住他。 夏涔愣愣地啊了一声,见叶昀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上次说好,这次给你定做一套正装的。如果你身高体重变化不大,应该还能穿上。 夏涔也想起来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昀带他去买衣服,当时说如果时间允许,应该按照他的具体尺码做一套新的。当时夏涔以为只是客套话,没想到叶昀真的准备了。 这次收到温瑁坤病逝的消息,我就让Aaron去加急定做了。但是今天的雪比昨天的更大,天气情况很不乐观,山下已经有路段封路了,Aaron没法叫人开车把衣服送过来,抱歉。 夏涔不介意地笑笑,没事啊,是我应该谢谢你,你想得好周到。或者下次你再给我好了。 说到下次,夏涔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他们马上就要离婚了,然后就各奔东西,不复相见,哪里来的下次。叶昀应该也想到这点了,并没有接话。 夏涔讪笑了一下,那你之后让Aaron邮寄给我吧,他应该有我在西雅图的地址,说不定我毕业典礼能穿。 叶昀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离开酒店,才知道山下封路的区域比他们想得多,原本叫好的车也没法过来了,最后是叫的酒店的巴士去的疗养院。 巴士没有轿车开得那么快,夏涔早餐吃得又多,晕乎乎的有点困,于是拿出手机来。 他首先回复了宋薏的微信,报了平安,随后点开伊一心的对话框,发了定位过去。 现在国内应该是伊一心睡美容觉的时间了,但她还是立刻回复了:乖乖,怎么又去纽约了,你要吓死妈妈呀。 妈妈,叶昀接我来的。夏涔余光瞟了一眼正微皱着眉靠在座椅上补觉的叶昀,打字过去。 真的呀,他人这么好。 他正好来西雅图出差。夏涔继续说:妈妈,他爸爸去世了,我们马上要去办离婚了。 伊一心几乎是立刻回了:真的呀,太好了,恭喜恭喜!片刻,又把这句撤回了:节哀顺变! 宝宝,那你安慰安慰他,你们也算是有缘一场,你帮他要钱,他帮我们还钱,以后妈妈来看你的时候也给他寄一点咱们老家的甜粽吧。 夏涔想到昨晚,心有余悸:他好像不喜欢吃甜的。 那咸粽也可以呀,你问问他喜欢纯肉的还是蛋黄的。隔着屏幕,夏涔已经可以想象伊一心精神抖擞眉飞色舞的样子了:宝宝,你开不开心呀,终于可以解脱了,妈妈太替你开心了,咱们必须好好吃一顿庆祝。 在伊一心简单的世界里,任何事情都值得庆祝,夏涔胖了一斤,自己抢到了最新款的鞋子包包,邻居家的猫生崽了,洗完车第二天没有下雨,伊一心都会很高兴。 夏涔以前总觉得伊一心这样很不可思议,但他此刻,很希望自己的快乐变得和伊一心一样单纯,因为想到他就要和叶昀离婚了,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狂喜。 嗯,我再看吧。那不说啦,晚上回去再和你讲。晚安妈妈。 嗯嗯,再见乖乖宝宝。 车窗外铺着纯白地毯一般的雪山在阳光反射下有些许刺眼,夏涔不再去看。 妈妈说得对,夏涔心想,一切结束后做节假日偶尔会联系的朋友,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 约见的地点还是那间偌大豪华到可以给一个公司部门开会的会议室,下了车,叶昀和两年前一样,很自然地牵过夏涔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昨晚和今早的事件,夏涔并没有觉得像上次那样突兀。 温家的人应该也遇到了封路的情况,整整迟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这次会议室里的气氛比上次的嘈杂许多,各路专业人士都有。温太太一来就开始哭,像是真的有血有肉地爱了温瑁坤一辈子,恨不得随时开窗和他一起去了。 夏涔也偶然听到温太太与医院工作人员的对话,她哭得梨花带雨,说一定要让她老公完整地回去认祖归宗,她老公生前就买好他们俩合葬的墓地了,他们结婚的时候发过誓,就算不能一起来,也一定要一起走。 医护人员非常理解,说他们可以联系专业机构帮忙把遗体运回国内,但是相比在当地火葬,要额外承担一笔费用。 温太太吸了吸鼻子,问多少啊,医护人员说了一个数字,温太太拿着丝巾抹着眼泪,深吸一口气,声音立刻恢复正常说话状态:那还是在这里烧了吧。 等无关人员离开,方律师才开始正式宣读遗嘱内容。 其实他两年前就已经提前通知过了,期间温瑁坤也没有醒来,因此几乎没有任何变动。大头都捐给世界各地的慈善机构了,江南的地产属于叶昀,温太太和两个儿子,则得到一份数额慷慨的信托基金。 两年过去,温太太似乎已经想通了,安静地听完了全程,失魂落魄地歪着脑袋。夏涔也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也不那么艳丽了,变得简单素净,仿佛已经参透人生。 很快,方律师念完了,没有异议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和叶昀马上也要结束了。就在此时,一直坐在温太太身边的其中一个儿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喊了一句我反对。 姓叶的结了婚就能分更多,更何况我明媒正娶的呢。老子他妈还是姓温的,凭什么我没有房子? 方律师推了一下眼镜,无奈道:二少爷,我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遍了,遗嘱是温总早就安排好的,您太太孩子的出现都是在温总计划之外的,就算客观存在,不会使遗产分配有任何改动。 妈的,老子不服,老子要上诉。老子就知道到头来你还是这句废话,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儿子继承老子的钱天经地义,老子起诉状都早就找人写好了,你他妈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温小少越说越激动,似乎已经和温瑁坤方的律师团队抗衡很久了,说着就指着方律师破口大骂,一副要与对方争辩到底的样子,所幸门口的保全及时闻声进来拦住。 混乱中,叶昀轻轻叫了一下夏涔,拉着夏涔出门了。 抱歉,我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 茶水间里,夏涔摇摇头,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啊。 叶昀神情有些严肃,片刻,对夏涔说:夏涔,你不了解他们,他这种无赖真的做得出上诉这种事。这个官司可以打,我很了解方律师,他跟在温瑁坤身边很久了,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算打官司,对方也只是垂死挣扎。我在意的是,温瑁坤那份遗嘱,可能也会被法院那边拿去审核。 夏涔看着叶昀,理解了什么:你的意思是,离婚的事 可能会拖。叶昀说,神情看起来也有一些苦恼:但不会很久,只是最坏的可能。 夏涔想着这也没有多坏,本来就在五年的时限内,叶昀也不算过分,并且突发情况也不是他可以掌控的。 哦,没事啊,我也不赶时间再和别人结婚。他甚至笑着打趣,希望缓和叶昀的焦虑。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叶昀的眼神很深,轻轻点了点头,把牵着夏涔的手松开了,我回去问一问方律师,你在这里等我。 会议室在走廊的另一边,夏涔一个人在座椅上坐了一会儿,又困,又觉得肚子里撑得有点不太舒服,正打算闭眼磕睡一会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原来你们已经在打算离婚了。 夏涔心一颤,睁开眼睛,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似笑非笑地靠在墙边看着他。 夏涔第一个想到的是刚才在会议室发疯的温小少爷,转念一想,他身上穿的不是这件皮衣,发型也不一样。他应该是温家的大哥,那个两年前,在温瑁坤的重症病房门口,对着他嚼着口香糖挑眉的人。 夏涔有点紧张,仔细回想着他和叶昀刚才有没有讲什么露馅的内容,怎么会没注意到有人在偷听。他站了起来,打算转身就走,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胳膊。 夏涔吃痛倒抽一口气,想要甩开:我要叫保安了。 叫啊,那我就去告诉老方,有人正在准备离婚。男人邪笑着。 夏涔觉得自己的心脏里在打鼓,脸上却强装出一种临危不乱的坚定:让你失望了。你听错了,我和叶昀完全没有离婚的打算。你不信的话,尽管去说好了。 没想到,男人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好像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那就算我听错好了,哎,别动,我还没干嘛呢。 一瞬间,夏涔被一股蛮力推到墙角,被捂住的口鼻上面,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干嘛这么抗拒啊,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很感兴趣。 你告诉我,你和叶昀谁是下面那个,是你对吧。哎,别乱动,我不想弄伤你,虽然你这张脸破了也一定很好看。 你是真的喜欢叶昀吧,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可是叶昀看过你吗。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脸,还是喜欢他有钱,我也有钱啊,只是没有叶昀多罢了,但我可以全部都给你,叶昀做得到吗。 他过两年都要三十了,还整天一脸假正经样,你比他小那么多,他在床上能满足你吗。 这样,我们进厕所聊天好不好,我不想看你这么难受,都要离婚了,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吗。男人看着夏涔的眼神充满病态的喜悦,完全像是在看猎物:和我做一次,我保证,我一定比叶昀厉害。 第八章 夏涔后背一下子湿透了。 不是因为男人的意图,而是男人把他口鼻捂得太紧,他都要呼吸不畅了,本来就不舒服的胃里一阵恶心。 他挣扎得太厉害,越挣扎肚子里越是翻江倒海,甚至没怎么听清男人的恐吓与调戏,就连远处出门来找他,随后被现在的局势惊到了的叶昀也没注意到。 叶昀一边心里盘算着什么,一边往外走,却没在茶水间看见夏涔的身影。他以为夏涔出去透气了,走近了,却听到男人的低语和一阵呜咽。他心里不安起来,加快脚步过去,随后看到的,就是男人把夏涔堵在了墙角。 他当即一声叫住对方,对方回头见是他,也没松手,只露出顽劣的笑。叶昀扯住对方的领口,正要把人扯开一拳上去,谁也没想到,一下子失去重心的夏涔呜哇一声,把胃里的早餐全部吐在了男人的身上。 叶韵和男人: 男人开始口不择言的骂起来,全然失去刚才的狠戾,操,你这是什么招。 叶昀原本还想收拾他,现在只松了手,厌恶地看了看他,骂骂咧咧的男人也很快被在监控里发现情况赶来的保安架走了。 夏涔原本还靠在墙边大口喘气,看到叶昀走过来,连呼吸都收敛了。 他尴尬又委屈地接过停在几步之外的叶昀递过来的纸巾,没什么力气地替自己解释,他勒太紧了,我好像,胀气了。 紧急处理完以后,消化科的诊室里,夏涔从床上爬起来,觉得身体清爽了不少。 叶昀正好进来,见他醒了,把一杯常温饮用水递过去。 谢谢。夏涔坐起来,小声说。 叶昀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看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早上到底吃了多少。 夏涔假装没听见,心里说还不是你早上不和我说话嘛,我只能吃东西了。 你弟不是。他怎么样啊。 有监控为证,拘留两周。叶昀突然看向他:他想告他吗,我可以帮你请律师。他对别人动手动脚也不是第一次了,高中就因为这种事转学过,温家当时还想办法去帮他消过案底。 想也知道,他打算对夏涔做什么。 叶昀只是有点懊恼,刚才怎么会没注意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了,还把夏涔一个人留在外面。 夏涔摇摇头,他想现在一桩官司已经够麻烦了,不想再给叶昀添乱。想到什么,他问:你说,他想对我干嘛啊。他刚开始说听到我们要离婚,我说他听错了,他就把我推到墙上,然后我就开始胀气他是不是想讹钱啊? 夏涔说完,注意到叶昀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夏涔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说:我就听到他说什么,别动,脸破了,给钱还有什么去厕所。他思考了一下,结合刚才叶昀提过的有动手动脚的案底,得出结论:他是不是听了遗嘱心态不平衡,想揍我啊? 叶昀:对,他想揍你。 两人稍事休息了一下,就准备离开了。 走出医院,地上的雪似乎又比来时厚了,夏涔看着自己在雪地上踩出的一个个坑洼,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见叶昀说:我刚才和方律师讨论了一下,他要提告这件事,应该是认真的。他现在几乎把钱都砸在了请律师团队上,就想赌一把,但是方律师那边也很有把握,他向我保证,两个月内就能解决。 夏涔点点头,说好,那你到时候让Aaron通知我吧,两个月后我再过来。 嗯。叶昀想到什么,我先帮你订回去的机票,再晚一点,机场可能会受天气的影响。 没事,我自己买吧。 你选好时间把链接发给我,我帮你订。 叶昀,不用 话音未落,叶昀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酒店的接驳巴士司机打来的,问他们的具体位置。夏涔见叶昀在和对方沟通,便一边跟着叶昀走,一边打开手机自己看机票和时间。 夏涔想着,两个月以后来,他考试也考完了,可以叫母亲一起来纽约。他来纽约两次,还没怎么好好玩过呢。夏涔心里正美美地计划着,注意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有一瞬间他特别希望自己不懂英文,因为订票系统上赫然写着因暴雪天气影响,机场停运,航班取消。,以及,重启时间,待定。 夏涔: 几秒钟前还快意悠哉的度假计划,立刻变成了在纽约节衣缩食的遇难计。 夏涔愣愣地停在原地,心里愁苦地不行,重复退出打开系统,希望下一次就能看到航班恢复正常了。他像雪人一般杵在雪地里,仿佛刷不到回西雅图的航班就执拗地不动了,直到叶昀叫了他一声,注意到接驳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夏涔没什么心思地哦了一声,心神不宁地跟着叶昀上车了。 一上车,他就被叶昀安排在副驾驶的位置,说是刚吐过,坐在前排比较不容易难受。 夏涔心早就不在雪山上了,已经想到了人满为患的纽约大都市。想着纽约哪里可以找短租呀,会不会很贵,住宾馆的话也不知道要开几天,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雪会大成这样。 他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一眼叶昀,叶昀已经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了。夏涔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叶昀一定会帮自己解决,但是他已经付出了太多,自己只是来和他结了个婚,甚至不用自己出路费,哪有这么付出与报酬不对等的事,他欠的人情简直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了。 恋耽美 -狭骨(6) 夏涔坐在副驾驶胸口很闷,点开微信,划拉了一下,决定了诉苦的对象:我回不来了! 下午没课,宋薏半分钟不到就回了:祝伉俪情深,举案齐眉,以后我来纽约玩的时候可以借住你们婚房吗? 夏涔气得脑袋冒烟,直接发了购票系统紧急通知的截图过去,还有一个火冒三丈的表情包。 宋薏:看来我高兴得太早了。 下次你交不出开题报告我也这么幸灾乐祸。 我错了学霸。宋薏终于认真起来:其实我们这边雪也挺大的,今年的雪好像都比往年的大。那你怎么办呀,能坐火车吗? 步行到另一个城市的话小概率可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涔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可惜办法一个没想到,已经到山脚的酒店了。 夏涔闷闷不乐地跟着叶昀走,才发现又回到了酒店大堂。 叶昀:你票买了吗? 夏涔吞吞吐吐地,在选时间。 叶昀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起疑,现在司机来不了,我一个朋友正好在附近滑雪山庄度假,等会可以绕过来接我们。之后先到市区,再帮你叫车去机场。 夏涔麻木地点点头,心里祈祷着下午天气能缓和一点,订票系统会有奇迹出现,加上上午刚吐过,叶昀在酒店餐厅特地叫的清淡的中餐,夏涔也吃得没什么胃口。 吃完了,叶昀的朋友刚好打电话过来,夏涔跟着叶昀往外走的时候,又刷新了一次系统,并再次愤愤地关上手机。 两人并肩等在酒店门口,夏涔以为叶昀的朋友会开一辆商务车来,或至多是一辆常见的两厢轿车。所以当一辆保时捷718停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夏涔心里认定不会是,甚至还往旁边走了两步,怕影响到别人下车。 叶昀看了他一眼,把他拉到身边,说:就是这辆。 夏涔愣了愣,叶昀已经驾轻就熟地把行李袋放进了已经打开的后备箱,随后替夏涔打开了后座的门。 夏涔在学校和那些富家子弟的同学交往不多,坐进去有一种局促的感觉。车里正在播放的电子乐曲音量被特意调小了,很快叶昀坐上了副驾驶,夏涔正想着要怎么问好,坐在驾驶座的年轻男人转过头,好奇地抬起墨镜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夏涔心里紧张了一下,对对方礼貌地笑笑,看清年轻男人长相以后不由一愣。 夏涔觉得自己一定见过这张脸,不是在生活中,而是在宋薏的朋友圈! 零碎的记忆组合起来,夏涔想到宋薏每次在偶像出新歌的时候都会在午饭时间强行给自己灌输自己对偶像的喜爱以及偶像多么优秀。他记得,这个经常被宋薏在朋友圈分享歌曲的流行乐原创歌手叫 一头微卷长发的秦昭把墨镜往后一推,对夏涔笑着挥了挥手,开朗道:嗨,小嫂子。 第九章 夏涔没被人这样叫过,脸一下热了,听见前面叶昀冷淡的声音:别瞎叫。 秦昭朝他吐了吐舌头,转回去开车了。 你好。打完招呼,夏涔壮着胆子问:请问,你是不是 是。秦昭似乎习以为常了,对旁边的叶昀哎了一声,我和你说的吧,我在现在的小孩里很出名的。又对夏涔说:不像叶昀这种只听古典的老古董,毕竟和你隔代呢,对吧。 叶昀正对着手机处理事情,闻言,不紧不慢道:我记得我和你没差一岁吧,现在的小孩已经开始复古了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看起来很是熟悉,夏涔做梦也没想到,这辆车里同时坐着一个小有名气的原创歌手,和自己法律名义上的丈夫,而自己和两人都并不熟悉。 你们是朋友啊。夏涔小声问,但前排的两人都注意到了。 叶昀把手机收了起来,直视前方,但脑袋往车门边,夏涔坐的地方微侧了一些,我和秦昭是大学同学,一个专业,一个宿舍。 对,国际贸易。秦昭吹了声口哨,潇洒而轻盈地过了个弯道,现在一个做歌手,一个做精算师,也算是给咱们母校长脸了。 欸对了,秦昭想到什么,说:晚饭就不一块吃了,工作室的人约我谈点事情,下次再坑你一顿贵的,叶总。 叶昀:行,今天本来也没有要留你下来的意思。 这么无情啊,我好久没见球球了呢。 夏涔在后面听得云里雾里的,心说什么球球的,秦昭说得那么亲切,不会是叶昀家里的私生子吧。正好秦昭又说:那我下次再去看它。夏涔心里知道不该管,但还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问:你们在说谁啊。 秦昭疑惑地啊了一声,叶昀没告诉你啊。说这佯装一脸责怪地看了看叶昀,摇摇头,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正好我给球球买了点吃的。欸对了小嫂子,你打算在纽约呆多久啊,叶昀说你从西雅图过来的。 说了别瞎叫。 夏涔心虚地小声道:就今晚吧,今晚回去。 今晚?秦昭的声音夸张地提高了,纽约不是都因为暴雪封城了吗,新闻都播一早上了,你们没看? 闻言,夏涔一下子僵硬了,闷着不出声,希望自己消失在车厢里。 他听见叶昀疑惑地把封城重复了一遍,随后隔着座位缝隙转过来看着自己,你刚才就知道了是吗。 夏涔装傻两秒钟,脸色委屈地,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叶昀:怎么不告诉我。 你说为什么呀,秦昭自然地接过话茬,数落叶昀:还不是因为知道你会像现在这样凶巴巴的。 这样吧,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一家人不睡两间房,叶昀家这么大,我看你也别浪费酒店钱了。 夏涔理解秦昭的意思,几乎是同时,他想象着叶昀此刻的脸色和刚才两人嘴里身份不明的球球,脱口而出:不好吧! 那就很我住。秦昭语气很轻松,我这两个月都在纽约进修,没日没夜地往工作室跑,就差直接睡那儿了。你要是不嫌弃家里乱点,和我住也行,就当给我免费看家了,昂。说完,想到什么,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放心,你和我住我绝对老实,我喜欢前凸后翘的。 夏涔没注意到,前排叶昀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秦昭一眼。 夏涔没工夫细想秦昭最后那句话,他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正要开口,就听见叶昀不容怀疑的声音:少开玩笑。 他的语气带有某种强硬,似乎没有要和夏涔商量的意思,道:你和我住,家里有空房。 夏涔都快被绕晕了,心说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呀,他在纽约没钱没势没地位的,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于是没这么多想就答应下来。正在开车的秦昭轻轻笑笑,没再开腔。 三人开了很长一段公路,终于开进了城区。 秦昭加完油,在停车场停好,说外面天气冷,夏涔穿得少,他和叶昀出去买点吃的,问夏涔吃什么。 谢谢,我不吃酸黄瓜。 好嘞。下车前,秦昭问:哎对了,小朋友,之后怎么称呼你啊。 夏涔。夏涔说:你叫我名字就行。 那多生分呀,秦昭笑了笑,我叫你小涔行不行。 叶昀正要下车,闻言冷道:你确实挺不见外的。 嘿嘿。 下了车,两人迅速冲进快餐店里。点餐的时候,秦昭一时间忘了刚才夏涔说饮料要喝什么,叶昀直接说了请换成热巧克力,谢谢,随后结了帐。 等餐的时候,叶昀问秦昭借烟,两人便一同去外面的吸烟区抽烟。 这就是你的高中生小老婆呀,怪不得和宝贝似的藏着,照片也不给我看看。真不够朋友。 叶昀吐出一口烟来,平静地纠正他:已经念大二了。 秦昭挑了下眉,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我在你眼里这么肤浅,好看的就喜欢。 倒也不是,就感觉。 顿了好几秒,叶昀估摸着取餐时间差不多了,把烟头按灭,掏出两颗薄荷糖给他和秦昭,简单道:没到这份上。 小孩子挺清白单纯的,一会儿上了车,你别那么喊他了。 秦昭点点头,把薄荷糖扔进嘴里,答应他:行嘞。 秦昭离开的时候没关车里的空调,夏涔有点心疼油钱。 快到饭点了,快餐厅里的人不少,夏涔等得百无聊赖,正巧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聚在一起,他拿出手机来,定位放大,悄悄咔嚓了一张,点开和宋薏的对话框:你猜我路上遇到谁了。 首先排除我。 夏涔哼了一声,把刚才偷拍的照片发了过去,不出两秒,宋薏发来一长串: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我天为什么我老公和你老公在一起! 哼哼,厉害吧!给我五百美金,我给你拍一张近照! 敲诈啊!宋薏打字飞快:呜呜呜呜呜呜呜没想到原来我和我老公这么近,我还以为隔着太平洋呢。你快说说你们怎么遇上的啊。 他和叶昀好像是挺熟的朋友,最近正好来美国进修音乐(记得保密!),知道我们被困在雪山上而他正好在附近度完假就顺道来接我们了。 纽约是什么风水宝地,我去纽约的时候也能从天而降多金的帅哥老公吗。 你能从天而降一份还在收尾的小组论文。进度怎么样啦,周五就要pre了。 我崩溃了,凭什么你在那边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在这里受苦! 喂! 夏涔,帮我要签名! 不要!多尴尬啊,我又不是粉丝,我不好意思。 谁代替你周五上台pre的。 我又来不了! 谁替你每周二早起去图书馆占位。 你明明自己也要去的! 是谁借你唐人街那家粤菜馆九五折的会员卡的。 夏涔突然有点后悔一开始分享这个消息了,但为了之后持续使用宋薏的会员卡,他决定:好吧。 要两份!一张裱起来,一张我要收藏! 夏涔没追过星,一直没想好怎么说,进了市区都还没开口。 他甚至没心思欣赏布鲁克林区雅致的住宅区,听前面秦昭说哟,下个路口就到了,才心一狠探头过去说道:秦昭哥,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秦昭和叶昀都愣了一下。 没问题啊。秦昭笑道,我没纸,你准备一下,我下车给你签。 好,好,谢谢秦昭哥。 秦昭刚在公寓楼前停稳,叶昀已经径自开门离开了:我去拿行李。 秦昭好笑地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接过夏涔准备好的笔和纸:就签你书上啊。 嗯,秦昭哥,你能给我签两页吗。 行啊,三页也行。秦昭熟练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还在后面画了一个桃心,加了几句祝福语,小朋友,没看出来,你真是我粉丝啊,最喜欢我哪首歌? 夏涔愣住了,像上课走神到一般突然被老师请上台去做压轴题一样手无足措。那个我 秦昭并不在意:没事儿,给朋友签的吧,你朋友叫什么,我写个to签。 嗯我同学叫宋薏,宋朝的宋,薏仁的薏。 这么复杂啊,我写英文啦。 秦昭好脾气地签完两页,夏涔连连道谢,正准备走,又被秦昭叫住。秦昭从包里翻出两张东西,递给夏涔:月底我帮朋友的乐队演出,兴许还上台独唱两首,那会儿你应该还在纽约吧。本来这两张给我爸妈的,他们在老家喝喜酒就不来了。到时候你没事儿的话带着叶昀一起来吧,他老在家闷着。 路上他们听了新闻广播,说是今年的情况很复杂,官方让市民都做好短时间内不会解封的准备。夏涔想着既然要再在纽约呆一阵,闲着也是闲着,还能帮宋薏多拍几张现场照,于是收下了秦昭给的票。 他和秦昭道了别,在原地礼貌性地目送他的车离开街角,走上楼梯,发现叶昀站在公寓楼外面。 叶昀高高地站着,还是不苟言笑地对着手机打字,手上拎着他的行李包,站在大雪纷飞的空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不先进去。 夏涔赶紧走过去,到他身边,叫他叶昀。 叶昀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他刷卡进楼了。 一进楼,室内暖气十分充足,眼前是一个挑高的前台大厅,似乎是酒店公寓,和夏涔五六个人一起的学生宿舍简直天壤之别。 夏涔一路收敛地张望着,跟着叶昀去等电梯,他见叶昀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想着刚才在车上气氛还挺好的,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就没什么话说了,于是主动搭话:叶昀,你家在几楼啊。 十七。叶昀一个字也没多说。 夏涔哦了一声,决定还是不要自讨没趣。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夏涔主动殷勤地按了十七楼,按钮没亮,直到叶昀过去刷了一下卡,才按得动。夏涔。 夏涔以为叶昀要和自己说等会进屋不要乱动,转过头,看到叶昀看着自己,说:你很喜欢秦昭的歌是吗。 夏涔明白了,叶昀一定是看他刚才紧张兮兮地要签名,心里在说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是他就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明星啊,就算他根本不喜欢秦昭。 不是。夏涔有点不好意思,老实说:就我刚才,不小心和我朋友说了,她很喜欢秦昭,一定要我去要签名。 我拒绝过的。夏涔看叶昀的表情好像不相信,于是郑重地强调:真的,两次。长腿)老啊姨整理 叶昀又看了他一会儿,表情没什么变化地转回去了,夏涔听见他低低嗯了一声,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第十章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夏涔又想到刚才在车上秦昭嘴里语气暧昧的那个球球。 他们虽然结了婚,但是当初黑纸白字说好了不会干涉对方的正常交友恋爱,低调就行。夏涔想着,球球不会是叶昀家里的正牌女友或是什么过去风流的产物,私生子吧。这么想着,夏涔走得慢慢吞吞的,踟蹰不前,恨不得就留在电梯里了。 叶昀。叶昀家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出了电梯就是家门,叶昀正要按密码锁的时候,被夏涔叫住了。 恋耽美 -狭骨(7) 怎么了。 等会我进屋,要不要注意什么啊。 叶昀认真思考起来,让夏涔觉得自己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叶昀屋里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不是过敏体质吧? 夏涔一愣,摇摇头,我就乳糖不耐受。 那就行。 叶昀开门了,没换鞋,先进屋给站在门口的夏涔空了个位置,才把手里的行李包放下。进来吧。 夏涔拘谨地往里走,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布局,眼前喵地一声,扑来一团雪白的不明物体。 球球,别怕,是客人。叶昀和它讲话的语气也像在和成年人有条理地对话,没有任何宠溺哄骗的感觉。他弯腰把手里的团子抱起来,看向夏涔:抱歉,家里不常来人。 夏涔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叶昀怀里胖胖白白,对着自己好奇地睁着葡萄一样圆溜的大眼睛的小猫,稀奇道:它就是球球啊。 嗯,女孩,两岁。确实是秘密女友,也是私生子。 叶昀把球球放下,球球和夏涔对视了一会儿,过去碰了碰夏涔的鞋子。夏涔对它友好地笑笑,蹲下身去想摸它,谁知道球球立刻张开手,非常接受地被夏涔抱进怀里。 叶昀换好鞋子,帮夏涔找出一双新的拖鞋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大概是在家的缘故,语气也轻松起来,没有往常那么刻板:它很喜欢你。 球球很胖,也很软,抱在手里像流动的,夏涔笑起来,看了看叶昀:真的啊。 嗯。叶昀帮他把拖鞋摆好,它算认生的,秦昭一来就和他互挠。 夏涔忍不住笑了出来。球球已经打过疫苗了,但偶尔会掉毛,你不过敏就好。叶昀从夏涔怀里接过了球球,把球球放到地上。球球意会到主人的意思,一步三回头地去客厅窝着了。 没事,我也挺喜欢猫的。叶昀家里已经提前开过地暖了,很暖和,夏涔想把外套脱了,但觉得和主人叶昀的一起摆在门口的衣柜里有点不太合适,于是还是穿在身上。但是一直住宿舍,不好养。我想着以后有机会自己住,一定也要养一只。 夏涔换好了鞋,叶昀问他热不热,他说还行,叶昀让他把外套脱了,帮他挂好在玄关,带着他往里走,走吧,选一间房间。 可叶昀家里很大,客厅阳台和夏涔的宿舍卧室差不多。色调简约,充满各种外观富有设计感的高科技家居产品,客厅茶几下铺了厚厚的灰色地毯,一旁轮流摆着加湿器,空气净化器,还有一个暖光落地灯,让夏涔觉得这里过圣诞的时候一定很有气氛。 除了叶昀自己的主卧,一间健身房兼储藏室,一件办公的书房,还有另外两间客房。其中一间朝南的客房,叶昀说家里人偶尔来的时候会来住,夏涔就主动说要另外一件比较小的。叶昀看出他在想什么,说没关系,家里人很少来,来了也住不久,夏涔马上说我也住不久啊,叶昀就没说什么,找出了这间房间的钥匙给他。 我不用钥匙吧。夏涔的言下之意你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叶昀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把钥匙放在了夏涔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 叶昀说打扫的阿姨一个月会来一次,卧室独立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也会定期更新,夏涔可以直接使用。叶昀紧接着带夏涔去参观了家里其他的角落,给他介绍了一些自动化家具的使用方法。 家里的密码发给你了,备用的楼卡放在桌上了。离开夏涔卧室前,叶昀看了一眼窗外事态只增不减的大雪,说:我丧假还有几天,下周一就会去上班。你如果要出门,可以自己去,但也不要走太远了,最近道路情况都不太好。 夏涔对他笑笑,把自己的仅有的衣物拿出来摆好,放心吧,不给你添麻烦。 夏涔就这么在叶昀家里住下了。 夏涔第一个告知了母亲,通知自己在纽约很安全。随后向学校请了假,不幸中的万幸是西雅图的雪也很大,安全起见,学校已经准备在近期启动网课了。 而宋薏对此的评价是:同一屋檐,小别新婚,你们不会干柴烈火吗? 夏涔白眼要翻上天:都结婚两年了,什么新婚啊。 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房子,他收你多少租金啊? 夏涔也问过这事,但叶昀说了不用。后来夏涔又找机会暗示了一次,叶昀直接没怎么接应他,夏涔就知道再说就是自讨没趣了。 他不要钱。 懂了,以身相许。孩子想好上什么幼儿园了吗? 夏涔无语:看来网课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哎呀哎呀,好啦不开你玩笑了,多的是课题以后我还想请教你呢。话说你在家怎么上课的,我记得你没带电脑去啊。 叶昀把他的笔记本借我了,他在书房用台式。 说到这里夏涔也觉得,他吃穿住行都用叶昀的,叶昀既不收他的钱,也不要他的身虽然要的话夏涔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他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其实他也想为叶昀多做点事,因此每次看完一篇文献,就出门想找点家务活干。可是叶昀平时非常整洁,非常自律,家里从来不乱,连沙发上的抱枕也总是方方正正有序地摆着。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都是自动的,根本累不着叶昀和自己,就连做饭叶昀也很拿手,夏涔觉得比他一个人留学独居多年的手艺好多了。 有次叶昀健完身,夏涔主动提出给他削苹果。然而叶昀家里没有夏涔平时用的那种刨刀,夏涔只能用小水果刀来削,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削得苹果都快氧化了三分之一还没削完。最后还是叶昀看不下去了,说我来吧,把苹果和刀接了过去,削了一条漂亮的完整的水果皮下来,切了大小均匀的一碗苹果片。并且之后每次傍晚,都会敲敲在房间里学习的夏涔的房门,提醒他出来吃已经处理好的新鲜水果。 夏涔每每悻悻地回到屋子,都觉得是自己的房间更需要收拾,他却总视而不见。 夏涔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照顾球球了,所幸球球也挺喜欢他的。 叶昀虽然休假在家,但工作还是很忙,约等于居家办公了。夏涔有空就陪着球球玩,帮它的香煎小鱼干儿挑刺,叶昀也已经很习惯早起发现球球睡在夏涔房间了。 我都不知道我能干嘛了。 他缺什么吗? 夏涔仔细思考。 叶昀其实什么也不缺。叶昀有钱有长相有身高,一般霸总家里缺少烟火味的设定,球球也弥补了。非要说的话,就是夏涔到现在也不知道叶昀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另外一半。但夏涔总感觉的这件事对叶昀的影响不那么大,甚至觉得叶昀看起来并不很需要那些。 那你别想那么多了,不就呆个十天半个月的事嘛,好好享受。宋薏替他得出结论:再说了,反正他的物质世界已经这么充足了,你真想为他做什么,有心就行了。 工作日晚上,叶昀在书房对着电脑看最后一份数据,突然收到了秦昭的微信。 同居生活怎么样啊,比只有一只猫热闹多了吧。 叶昀拿起手机,对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发过去一张早晨在厨房拍的照片。照片里,是夏涔坐在客厅地毯上,后仰着靠着沙发,球球正好从茶几上跳进他怀里的样子。他当时看他们玩了很久,不知怎么想的,就拍了下来。 现在是两只。 叶昀注意到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眼疾手快地把这张照片撤回了,有种只是给他看看的意思。 挺滋润的,球球看着都比小嫂子重。秦昭评价。 叶昀正要回复注意称谓,听见一阵细碎的敲门声,莫名心虚地把手机咚一声扣在桌面上。 片刻,穿着睡衣的夏涔在门口探出脑袋,小声道:我能进来吗,没打扰你吧。 叶昀心说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他不自觉地咳了一声,说:可以。 夏涔对他笑笑,关上门进来了。 叶昀一边问着怎么了,一边把视线投回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上,好像正在忙的样子,其实早就忘了自己看到哪一行了。 叶昀。夏涔先在桌上放了一个杯垫,才把手上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放在叶昀的桌上,我给你泡了点东西,晚上会比较好睡。 叶昀觉得杯子里的东西味道有些熟悉,看过去,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怎么和夏涔解释,一般晚上睡前不吃巧克力的人也不会喝热巧克力。 我不是乳糖不耐受嘛,不能喝咖啡,我每次考试周就喝这个。夏涔站在桌边,把因为不方便同时拿,一直夹在腋下的一包蒸汽眼罩也拿给叶昀,还有这个,都是我在社区那家华人超市买的。我看你每天都看很久的屏幕,这个对休息好。 叶昀见夏涔实在是很真诚,决定也不要说出自己卧室有蚕丝的遮光眼罩这件事。好,谢谢你。 夏涔其实还想说要不明天开始他来早起做早餐,其实他来的第一天就这么和叶昀说过了,可是那几天太累,第二天他没能起来,醒来叶昀已经晨跑好久了。但他现在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叶昀见他一直不走,还盯着自己,像是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又想到夏涔送他的这些东西,让他早点睡,神情严肃起来,关掉文件,合上了电脑,问:夏涔,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 夏涔:啊?夏涔想说睡不好倒没有,就是起不来。 我是说,叶昀考虑了一种温和的表达方式:上次医院里那件事,你还会想吗,晚上是不是会梦到。你可以放心,他拘留完毕会被遣返回国,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夏涔,如果你心里还有阴影或者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明天就去看心理医生,你放心,保密性很高。 夏涔晕了,心说温家的人不就是想揍他出气吗,该看心理医生的人是他吧,而且现在都要被遣返了。退一万步说,他们楼下的保安看起来身强力壮的,一对十个他也没问题,更何况不用吧,你不是天天和我在一块吗,我怕他干嘛。 叶昀看不出夏涔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觉得猥亵未遂这件事难以启齿。他分析了一下夏涔这句话,最后自己得出了一个看似离谱但好像也有道理的结论,把他自己也给吓到了。 少时,叶昀犹豫地:你是不是觉得,每天和我在一起不自在。 啊,不会啊。 叶昀认真地直视着夏涔,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把夏涔看得有点脸热。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看起来很像,会让你产生心理阴影。 夏涔晕菜,完全不知道叶昀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想说叶昀也没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吐了嫌弃自己啊。 不会啊,叶昀。夏涔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一点也不像,真的。 夏涔想说叶昀和他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区别之大,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简直一个是从云端下来的,另外两个是从泥里出来的。 看着叶昀将信将疑的脸,为了使他信服,夏涔腼腆地笑笑,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你比他帅多了啊。 第十一章 叶昀的丧假其实还可以放更久,但他决定下周一就去上班。 近来大雪,很多餐厅的外送服务也取消了。周末结束以前,夏涔和叶昀约好,让他带自己去他曾经提过的,附近另外一个街区的一家价廉物美的粤式快餐厅,以便夏涔之后一个人在家懒得做饭,也能去买。 叶昀,夏涔已经全副武装地在玄关处准备好了,转身看向刚穿好羽绒外套还杵在原地的叶昀,走啦。 夏涔带的衣服本来就不多,最多足够勉强换洗一周。叶昀的衣服对他来说又太大,此刻身上的新衣服,帽子,耳罩,围巾,手套,雪地靴,全都是两人昨天一起去周边的百货公司临时买的。 听到夏涔的声音,叶昀回过神,点点头,说好,换了鞋就准备出门,又被夏涔拉住。 你不冷啊。叶昀连围巾都没有戴,只是把外套领子竖了起来,和自己相比简直悠哉得像处在秋季。 不冷。叶昀说:纽约的冬天每年都这样,习惯了。 夏涔抬眼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打开玄关的衣柜,挑了一条最厚的围巾出来,嘴里小声嘀咕着习惯了还是会冷啊,想要给叶昀围上。 叶昀愣了一下,才说了不用,夏涔已经抖开围巾,把他缠住了。 叶昀想了一下,微微弯了下腰,让仰着头的夏涔不用那么费劲,最后接过围巾的一角,对夏涔说了谢谢。 叶昀最近一直在走神。 无论是早上晨跑的时候,中午做炒饭的时候,晚上工作到一半拿起咖啡杯的时候,还是替球球换猫砂的时候。 并且走神的内容,都是夏涔那句:你比他帅多了啊。 叶昀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因为他习惯了和别人保持客气礼貌的疏离,很少听到这么热切直接的表达。尽管他无法否认夏涔说的是对的。 他觉得自己仿佛每天晨练吃斋念经都很规律的苦行僧,被偶然天外飞来的一笔扰乱了秩序,就莫名再也集中不了了,静不下心了。 叶昀说不准这种被打破的感觉是好是坏,能确定的是,他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难以适从。就像现在 他和夏涔已经形影不离好几天了,他发现夏涔有一个神奇的开关。如果自己正在做别的事,夏涔一般不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但如果自己一旦回应了,夏涔就会源源不断地说下去。叶昀不知道这是因为夏涔很想和自己说话,还是因为自己一直不怎么和他聊天,而夏涔是很需要社交的人,于是一有机会就说很多的话。 比如他和夏涔下楼好久了,一路并肩走在一起,却鲜少交流。 反正现在也没事,叶昀想了一下,朝夏涔看过去,打算开启话题,没想到夏涔正好也看向自己。 夏涔像是很怕冷,把自己的脑袋包裹得很严实,看起来脸很小,也很红。他看着叶昀小声问,声音很细:看嘛看我啊。 叶昀莫名有种作弊被抓包的感觉,心里狠狠地心虚了一下,强硬道:你不是也在看我。 夏涔立刻不看他了,看着前方,片刻,说:你走得很快,我不看你怎么知道怎么走嘛,我又没来过。 两人不尴不尬地走了一段,前面正好有一个人在扫雪,使得能够行走的道路变得很窄。 叶昀下意识搂住了比他矮一些的夏涔的肩,和他一起绕过去。 绕开以后,叶昀正要松手,注意到夏涔并没有直接走开,像一种很怕冷的小动物一样贴着自己,于是也没放手。夏涔,叶昀低头说,我们现在可以聊会儿天。 没想夏涔皱着眉,摇了摇头,拒绝地嗯了一声,回家再聊吧,现在风大,说话会吃雪。 恋耽美 -狭骨(8) 叶昀有点僵硬地把头转了回去,心里有点埋怨地想夏涔还真是少见的非常怕冷。 两人很快到了暖气充足的快餐厅,夏涔长呼一口气,吹出一些白雾。叶昀看着他因为一直缩在自己怀里歪掉的帽子,伸手帮他正了正。 夏涔几乎点了七成店里有的点心,还有一份云吞面一份宫保鸡丁盖浇饭,一杯冻柠茶一杯奶茶,远远超过他平时的平均饭量。叶昀也没在意,刚掏出卡,夏涔已经迅速扫码买好单了。 他用肩膀碰了碰叶昀,很阔气一样:我请客,庆祝你明天上班。 叶昀知道他只是想还自己免费提供住宿的人情,他把手里存过钱的会员卡放进夏涔的手心,说好,这次不和你争,又说:之后你自己来,可以直接用这张买单。 前台的年轻小伙子,放假在家饭点来帮忙的餐厅老板儿子leon目睹了一切,包括两人搂在一起走进来,叶昀帮夏涔扶帽子,夏涔对叶昀笑眯眯地说话,还有叶昀低在夏涔耳朵,好像很温柔亲昵的样子。 叶昀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在周末时间或是很偶尔的工作日晚上过来点单,但总是形单影只的,但也不奇怪,住在附近的精英,大多也都是总一个人。但他很少见到叶昀带着另外一个人,还好像心情很好很轻松的样子,于是打趣说:老板,第一次见你带伴儿来啊。 夏涔和叶昀都愣了一下,夏涔问:你会中文呀。 当然,我是混血。 夏涔立刻想问他这里能不能打工啊,正好离叶昀家也近,还是他最喜欢吃的粤菜。但他担心叶昀不让,于是拿出手机,灵机一动曲线救国:能加个微信吗,我以后常来,还想问问你广东菜的做法。 做生意的总是乐意广结良缘的,leon开朗道当然,就拿出手机来,除了招牌菜秘方无可奉告哦。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都快聊到去广东玩必逛的景点了,菜终于好了,leon一大袋递给一直闷声不响的叶昀,笑问了一句:老板,你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吧,我都想替我爸挖墙脚了。 谁知道叶昀冷冰冰地来了一句:不是,住在一起的朋友。 夏涔看过去,叶昀两只手都满了,没有空间再搂着他了。他听见叶昀说回家吧,和leon打了个招呼的功夫,叶昀已经走到门口等他了。 两人回了家,一起把买来的外卖在餐桌上铺好了,夏涔突然收到宋薏的微信,说是急事!,想了一下,和叶昀说你先吃吧,学校里有点事。 夏涔在卧室里,开着视频和宋薏讲了五分钟不到,总算和宋薏沟通完教授临时要改,下午就要交的模型研究报告。 想着和叶昀说过让他先吃,夏涔叹了一口气,抱腿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啦,发愁呢。 夏涔犹豫了一下,凑近电脑,问宋薏:宋薏,问你个问题,一个人说和另一个人是朋友,但他们其实又不是朋友,一般是什么意思呢。 屏幕里,宋薏眉毛扭起来,琢磨了一下,道:你是说那种同居了一周还无事发生的朋友吗? 差,差不多吧。 不然你希望叶昀和别人说你是他有名无实的老婆? 夏涔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薏:什么呀,我就是问问,你别瞎说。 我实话实说呀,你这反应还不是被我说中了。话说你们俩怎么还没进展啊,他木头做的啊,对你一点也没兴趣,你可是他老婆啊。 不是,他是异性恋啊,干嘛对我有兴趣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性取向都是流动的。这么说好了,那你对他有没有兴趣? 我,我干嘛 夏涔。 一道熟悉的声音,屏幕内外两张脸齐齐看了过去。 夏涔吓得仿佛摸了电门,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唯恐叶昀听到了点什么,心虚道:找,找我吗。 叶昀心想不然找谁,还有第二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吗。 叶昀把门打开一半,站在门口,眼神变了变,对着好奇已经要冒出屏幕的宋薏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夏涔,声音有些低沉:来吃饭吧,菜要凉了。 夏涔点点头,说好,看着叶昀把门关了,回头愤愤地看了吐舌头的宋薏一眼,关上笔记本,出门吃饭了。 夏涔走出去,看到叶昀果然开着加热桌垫,心说饭哪里会这么快凉啊。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儿,夏涔突然觉得一向美味粤式点心今天魅力好像没那么大,他看了同样没什么表情闷声吃饭的叶昀一会儿,放下筷子,说:叶昀,你不是说回来和我聊天吗。 叶昀动作一顿,也放下筷子来。夏涔以为他又要和自己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聊天,不利于消化,谁知道叶昀直接看着自己,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问:刚才那位,是你女朋友吗? 扑哧一声,夏涔突然呛到了。叶昀瞬间手足无措起来,先是给他拍背,又去给他倒水,最后蹲在夏涔前面,有些歉疚地说:夏涔,还好吗。又说:抱歉,我不该问你的隐私,我忘记合同里说过我们无权干涉对方的正常恋爱。抱歉。 夏涔拼命摆手,说不是啊,我和你还比和她更像一对呢。 夏涔没注意到叶昀的异样,一直到恢复过来,小口地喝着温水,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说:我没谈过恋爱呀。 他这两年一直各地奔波,心里觉得谁会喜欢自己这样整天埋头在课本里的书呆子。就算有那么几个,也是后知后觉的听朋友说的。 叶昀仍然蹲在夏涔面前,很难得地,仰视着他,像是一种很虔诚的样子。夏涔说话的时候,看着叶昀也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莫名说得越来越小声了,和你结婚这两年,就更没谈过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夏涔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转头过去抽了张纸擦嘴,随口问:你呢。 他注意到叶昀沉默了许久,才有点不自然地说:也,没几个。 夏涔动作定住了,想着没几个三个字,觉得不太合适,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别扭地追问:那是几个啊。 叶昀看着他,很专注的样子,一动不动,好像在试图用沉默把这个问题分解掉一样,好像过了半分钟夏涔就会忘记不再追究了。 夏涔心里觉得很奇怪,也有一点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大概因为无论怎么说,叶昀也是自己法律上的丈夫,莫名有种结了婚才知道对方是花花公子的感觉。这么想着,他有点赌气地很轻地推了叶昀的肩膀一下,催促道:说啊。 叶昀没被他推动,但是眼神终于动了一下,似乎思考了一阵要不要说实话,随后确切地说:就四个。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躺在一旁看戏的球球喵了一声,夏涔才没什么情绪地长长地哦了一声。 叶昀补充道:都是在念书的时候谈的。 夏涔点点头,突然有点饱了,不太想和叶昀聊天了。他觉得叶昀说得对,吃饭的时候聊天真的会影响消化。 他让叶昀赶紧吃饭,菜要凉了,自己转过去喝自己的奶茶,喝得脸颊鼓鼓的,心里闷闷地想着,叶昀怎么工作前就已经谈过四个女朋友了。 第十二章 临近年底,叶昀的工作繁重,回事务所上班以后,经常要到深夜回来,夏涔都已经睡了。 夏涔的网课生活也很稳定了,和在学校差不多,上课吃饭,课余时间看文献写报告。不同的是,现在要是没什么作业,夏涔可以躺在沙发上抱着球球,泡一杯热巧克力,用客厅的投影看电影。 这晚,夏涔正在全神贯注看一部有关绑架案的电影,紧要关头,手机震了一下,他和怀里的球球同时一抖。 拿起手机,是叶昀打来的电话。夏涔把电影音量调低了,接通电话:喂,叶昀。 夏涔,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今天没晚课。 是这样,我有件事要麻烦你。闻言,夏涔立刻把电影暂停了,嗯了一声,说:你讲。 七点半有一个视频会议,我有一份文件在家里,会议上需要用到。在书房书柜第三排第二列,应该是第四或第五份,一个S开头的公司。叶昀说到这里,夏涔已经快速跑进了他的书房,成功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那份文件。 我找到了,在家呢。 嗯,你方便现在帮我拿过来吗,抱歉。有点急。 夏涔嘴里说着方便啊方便啊,有什么不方便的,已经一只手把怀里的球球放在地上,跑去玄关穿衣服换鞋了,你把你们公司具体地址发给我吧,我正好也什么事,可以出门了。 叶昀立刻把事务所所在的地址发了过去,还给夏涔转了一百美金,附言:晚上冷,打车过来吧。 夏涔坐电梯下楼的时候看着那一百美金,觉得心里怪怪的。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没什么事,乐意给叶昀跑腿。而且就算他正在忙,叶昀有急事拜托自己应该也不会拒绝。夏涔一瞬间萌生了一种想要赌气故意不打车的想法,但很快作罢。 他心说叶昀的潜台词可能是打车比较快,能早点拿到文件,而自己想多了。 叶昀的事务所距离公寓也就不到两公里,夏涔十分钟不到就到了。这是一栋两层楼,面积很大的独栋办公室,四面都是玻璃,天已经黑了,里面穿着职业装的员工仍然行色匆匆的,所有人都看起来低欲望且高效能。 叶昀并没有出现在门口,夏涔走进自动门,和前台说自己来找叶昀。 对方点点头,拿起笔来登记访客时间之类的信息,随后让夏涔出示身份证件。 夏涔因为没想那么多,根本就没带护照,身上连学生卡也没有,只有一张叶昀给他的快餐厅充值卡,上面还没有叶昀的署名。 前台小姐看他是东方人长相,又迟迟拿不出证件,眼神怀疑起来,把笔放下,问他和叶昀是什么关系。 夏涔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他把手机拿出来,说抱歉,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出来取吧。 夏涔。 叶昀是特地出来接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对夏涔说谢谢,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和前台小姐说了几句话,小姐笑了笑,说好,又对夏涔笑笑。 夏涔回以微笑,心说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正要走,被叶昀叫住,一路带进了里面。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叶昀说完,就离开办公室了,应该是去接着开会。 夏涔记得他在家里每次一开会至少一个半小时,于是觉得叶昀说的马上应该至少要半个小时。他歪在皮质沙发上,看着这间比家里书房还大的办公室,开始思考刚才没看完的电影剧情。 不到两分钟,叶昀就回来了,夏涔转头看到是他,坐正了,你这么快啊。 嗯。叶昀手里领了一袋东西,在夏涔身边坐下,抱歉,着急让你过来,先吃饭吧。晚上公司一起点的外卖,是中餐,还是热的。 夏涔想说这都七点半了,叶昀怎么会觉得自己在家还没吃饭呢,简单拒绝道:我吃过了,不饿,不吃了。又说:你回去上班吧,我要回家了。 我把文件给Aaron了,用同事在和客户处理,但我二十分钟内就要回去。叶昀这么说,好像现在是特地抽空来陪夏涔吃饭一样。 夏涔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笑笑:你今天又要加班啊。 嗯,晚上回来会吵到你吗? 不会,你家隔音很好,都可以在房间弹钢琴了。 想到什么,叶昀问:刚才前台登记的时候遇到问题了吗。 夏涔哦了一声,说:我没带证件,你同事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没说上来,想给你打电话来着。 叶昀想了一下,说:你可以实话实说。 夏涔笑了笑,算了吧。 你下次说你是我配偶就行了,前台会打电话来向我核实。 夏涔心里莫名有点痒痒的感觉,看着叶昀,问:那你会说是吗? 叶昀模糊地回答道:我会让她带你进来。 夏涔笑了一下,了然地点点头,说那我下次试试,就站起来,和叶昀告别了:我要回家了,今天还有作业。 叶昀把夏涔送到门口,夏涔注意到一路上有几个同事特意看了他们几眼。 离开前,叶昀帮着急出门口罩围巾都没来得及带上的夏涔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了起来,把衣服拉链拉到底,说:直接打车回去,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钱还够吗。 够啊,我刚才又不是打车去东京。 夏涔和叶昀说了拜拜,转身走到室外,才觉得真的是很冷,刚才一路上打车过来都没觉得。 此刻的雪还是很大,风无休无止地刮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一样。夏涔走到一半停住了,抬头看了一会儿大片被纽约高楼大厦遮住的雪夜,想着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西雅图简陋的学生宿舍呢。 他伸出手来,接了几片雪花在手心里。夏涔捧到眼前看,还没有仔细看清纹路,晶莹的雪花已经融化在掌心的温度里了。夏涔轻轻笑了笑,心想总之冬季一定会结束,雪也总有一天要停的。 走到主路上,这里来来往往的车辆比住宅区多,车也更好打,但夏涔突然不想打车了,刚才那股叛逆劲儿又上来了。 他还记得刚才过来的路,不算复杂,好在司机没有绕路。 他往前走着,路过商业街,夏涔很快被一家看起来很温馨的面包房吸引了。他想了一下,推门进去了,里面的到处打着暖黄的灯光,各式各样的现烤面包呈现在柜台上,更重要的是,夏涔注意到了一旁的招牌上写着八点后买一送一。 夏涔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看了眼时间,还差十二分钟,于是买了一杯热饮,在餐厅里坐了下来,顺便打开手机和伊一心汇报一下最近的近况。 七点五十八的时候,夏涔注意到面包房里已经有了不少顾客,都是蠢蠢欲动的样子。夏涔当即准备改变策略,站起来也冲到柜台前,顺便给叶昀发了一条消息:开会忙吗。 很快,叶昀回复:还好,可以回消息,怎么了。 夏涔传了两张照片过去,问:我发现一家看起来很好吃的面包店,打算买一点当早餐。你喜欢吃咖喱牛肉的还是金枪鱼的啊? 第二张图片还没发送成功,叶昀很快道:怎么没打车?看来根本没有仔细看自己发过去的照片。 夏涔也故意忽略他的问题,说:哦,那我两个都买了。说完怕叶昀唠叨,把手机放进口袋,直接带着面包去买单了。 晚上来买打折面包的人很多,夏涔排了好久才结完账。 过程中他注意到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在震动,可能是伊一心发来的,也可能是叶昀发来的,夏涔没看。主要是因为拿着托盘不方便,其次也有主观原因。 恋耽美 -狭骨(9) 离开面包房的时候,夏涔明显感觉到街上温度变得更低了,且迎面刮来一阵妖风,夏涔就更不想把手机拿出来打字了。 另外,他觉得自己总是想要打扰叶昀,但是叶昀给予他的反应又总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这种感觉很不好,夏涔最近正在试图戒掉。 夏涔又走了一段路,手机开始连续震动起来,夏涔意识到这是一个电话,想了一下,还是要接,万一是伊一心看他这么久没回复担心呢。手机拿出来,上面赫然出现两个字叶昀。 这一块很安静,使得手机铃声变得有些吵闹,也吵得夏涔心里很烦。 他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电话断了,叶昀发来一条微信,三个字:接电话。然后又打来电话。 夏涔想说自己也没有故意不接的意思,干嘛这么着急啊。他接起来,刚有些别扭地说了一句喂,还没听清叶昀开口,眼前晃过一个黑影,夏涔的尖叫被瞬间堵了回去,啪嗒一声,手里的面包和手机全部掉在地上。 半个月内经历两次意外事件,夏涔仍是惊慌的。 且现在眼前的这位,显然要比温家那位纨绔子弟更加高大,更加壮实,肌肉勒得夏涔更加无法动弹。 他几乎被对方直接拖到死胡同,巷子里太黑了,夏涔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闻到了浓重的酒气,接着,是一句低沉沙哑的英文:把你的钱给我。 夏涔被他捂住了嘴,没法说话,神情痛苦起来。他想说他的钱都在手机里面,打车剩余的现金都用来买面包了,要给也只能转账啊。 眼前的壮汉看他没有反应,还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直接松手,朝他脸上来了一下。这次夏涔没忍住,痛得叫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壮汉怕引得别人注意,立刻开始脱他的衣服,摸他浑身上下各种口袋开始找钱。 天气太冷了,夏涔被扒掉了外套,丢在雪地上,甚至冻得都感觉不到对方粗糙又急躁的手法。他只有一个感觉,疼,嘴角火辣辣地疼,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壮汉一直找不到钱,恼怒起来,正好看到夏涔虚弱地爬了起来,骂了一句,正要干脆伸手把他打晕,一声巨响,一个啤酒瓶在他脑袋上爆开。 这里没有灯,夏涔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些男人的喘息声。两人刚开始似乎扭打了两下,壮汉很快被一个高阔的身影制服,突然,巷子里一下子亮了,像是车灯,刺眼得让夏涔忍不住抬手挡住视线。 夏涔听到一阵阵哀嚎,还有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男人像要杀了他一样地踹着壮汉的脑袋,直到被紧接着赶来的安保人员拉开。 夏涔虚弱地喘着气,越呼吸越觉得伤口刺痛,还是强撑着叫了一声:叶昀。 轻得像猫叫,或是像一片雪花,很快就融化在惨叫声和警笛声中了,无人在意到。 但男人立刻看了过来,在平地上晃了两下,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把他抱进怀里。 夏涔强撑着要随时晕过去的感觉,因为觉得此刻叶昀一定比他更痛。他仍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于是不确定地又叫了一遍:叶昀。 没事了,是我,没事了。 叶昀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十分平缓,和刚才在办公室问夏涔要不要吃晚饭时候差不多,一点也不像刚和别人打过一架。 除了他忍不住大口地喘着气,一直抱着夏涔脑袋的手还在鲜血直流。像一件厚实而暖和的外套,叶昀用力抱着雪地上只穿着一件居家毛衣,同样遍体鳞伤的夏涔,告诉他:别害怕,没事了。 第十三章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非常安静,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叶昀没换病服,坐在床上,仰头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过于安逸的环境让他怀疑两个小时前在昏暗阴冷巷弄里的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敲门声响了两下,一个护士探进头来,问叶昀现在能不能接受访客。 叶昀睁开眼,问是医生吗,护士说不是,他的爱人很关心他,很想来看一看他。 叶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爱人这个词,下一秒,看到夏涔出现在门边,脸上写满了担忧,表情看起来随时要哭,但还是乖乖地遵照指示没有动。 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叶昀心里流过,有一点点酸。他从床上坐起来,说可以,随后不自觉朝等不及走过来的夏涔伸出手。 门被轻柔地关上,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夏涔身上还穿着刚才在雪地里捡起来的那件外套,有一点脏,帽子上血迹和融雪混杂在一起。叶昀伸出右手,帮他拍了拍帽子,看着他被处理过伤口的嘴角,已经结痂了,被贴了一张很小的白色的创口贴,叶昀记得刚才医生说没有大碍,等伤口长好就行。 比起他的,已经是小伤了。 大概是因为嘴角受伤,不方便,夏涔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低着头,看着叶昀缠着纱布的左手。少时,叶昀看到他轻轻眨着睫毛,眼睛亮亮的,随后把脑袋低得更低了,伸手去抹眼睛。 叶昀心里很深地难过了一下,抽了两张纸,团起来,让他把脸抬起来一点,帮他把眼泪小心地按掉,柔声问:伤口很疼? 夏涔很快地摇摇头,一会儿,抬头看着叶昀,脸上的泪痕和伤口让他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他想了一下,开口,很小声地说:消毒的时候有一点点。 叶昀也不知道安慰他,对他笑了笑,摸着他脸上刚才在雪地里被冻红的地方。 夏涔很轻地拉住他受伤那只手的手指,不敢碰他被厚厚包扎的地方,还是用一种很轻的气音问他,好像一开口就会哭:你很疼。 终于意识到夏涔是因为担心自己太疼才哭的,叶昀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涔看了他半晌,突然钻进他怀里,好像很后怕,很怕失去他一样,伸手抱住了他,叶昀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随着呼吸很小幅度地颤抖着。 叶昀用一种安抚的力道很轻地抚摸他的背,说没事的,仿佛刚才在雪地里被挟持和差点被再次冒犯的人是自己,而他正在安慰虚惊一场的夏涔。 只是缝了一针,还打了局麻,没什么感觉。Aaron太夸张了,接到电话就让人安排了病房。 夏涔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还是很红,眼神好像不相信。 叶昀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半开玩笑道:看来他把你吓坏了,也许我应该换一个冷静处事的秘书。 夏涔赶紧摇头,嘴型说不要。叶昀声音笑着说好,听你的。 他们当晚就回了家,Aaron帮他们叫了车,叶昀让夏涔把外套脱了,给他穿上自己的。一路上,夏涔始终维持在医院病房的状态,心有余悸地抱着叶昀,叶昀则把一只手很轻地搭在他身上。 出租车快到家附近时,叶昀的电话也差不多打完了,夏涔抬头,轻声问他怎么样,他指的是已经被警方抓获的那位惯犯。叶昀把手机放了起来,脸色和声音都很冷,只简单说他完了,随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破坏心情。 叶昀因为左手虎口处在打斗时被酒瓶碎片刺伤,缝了一针,虽然不算太严重,但夏涔和叶昀公司还是坚持让叶昀在家带薪休养一个月。由于不能碰水,不能干重活,在家期间,所有的家务事,理所应当地都被夏涔包揽了。 但因为夏涔同时还要上网课,刚开始叶昀提议一天最多做一顿就行了,或者他也可以帮忙打下手。但夏涔坚持不让叶昀动手,且认为外卖是不健康,尽管他平时自己也没少吃。总之,他开始在家研究各种滋补菜谱,一度让叶昀有一种自己在坐月子的感觉。 这天中午,夏涔在厨房做一道芝士什锦饭,叶昀神情复杂地靠在一边观摩,同时注意着一旁红枣鸡汤的火候,听到夏涔叫自己:叶昀。 嗯。 顿了一下,夏涔才好像很不经意地问:你下周二晚上有空吗? 叶昀心说自己这一个月都没什么安排了,应该有,怎么啦? 闻言,夏涔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亮亮的。他没说话,似乎再斟酌什么,一直把炒饭做完,关了火,才转过身,看着叶昀说:那个,秦昭哥上次给我两张首唱会的票,我们一起去吧。 末了,又说:那天网上我没课,正好你也不用再加班了。 这件事叶昀之前听秦昭说过,但很快就忙忘了。其实他去也无妨,但看着夏涔很期待的眼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 夏涔愣了一下,很慢地点点头,说:想啊。 叶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说好,听到夏涔说:而且宋薏非要让我帮她录像,让我一定要去。 闻言,叶昀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正经起来,改口说:我等会问问Aaron,我记得有个视频会议。说完,他看到夏涔似乎有一点失落的样子,但也没说什么,想了一下,忍不住补充说:也可以推掉,如果不是很要紧的话。 饭快好的时候,门铃响了,叶昀因为在洗手间,夏涔赶紧把最后一个菜在餐桌上放好,赶去开门。 来的人是Aaron,是帮叶昀送一些工作材料的。叶昀因为在家游手好闲了几天,夏涔又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网课,他实在闲不住,打算在家看看几个工作方案。 门一开,Aaron看到夏涔出现在叶昀家的时候,直接愣住了。 他之前看新闻说近期纽约大雪封城,询问过一次夏涔的去向,当时叶昀只看着文件简单说他现在和我住一起。当时Aaron的理解是叶昀帮他在自己家附近租了房子,因为他和叶昀共事那么多年,还没见他身边带过什么人。 没想到老板直接和别人同居了! 他把材料双手递上,打了声招呼,转身正要走,忍不住问了一句:叶总呢? 夏涔往里面看了一眼,说:他在房间,你要找他吗,我去叫。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Aaron赶紧:不用不用不用 夏涔意识到哪里不对,立刻解释说:不是,他在自己房间。而Aaron的表情显然已经是听不进去了。 夏涔觉得有一点尴尬,随口说:你要留下来吃午饭吗,我做了很多。 以Aaron对叶昀的了解,如果自己今天进门端起了饭碗,明天叶昀大概就要让他丢饭碗了。于是他笑笑说改天吧,我回公司了,替我向叶总问好,飞一样地逃进电梯了。 叶昀出来的时候夏涔仍拿着他的资料,疑惑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 Aaron刚来过,我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他好像很着急一样地走了。 叶昀往门口看了一眼,走过去接过资料,随手放在客厅,让夏涔一起先去吃饭,估计在忙,走吧,反正也没做他的份。 吃完饭,叶昀和夏涔一起把餐具收进洗碗机,就回房间了。 夏涔注意到叶昀忘了拿客厅的材料,于是洗过手以后打算给叶昀送过去。? 叶昀的房间没关门,夏涔叫了他一声,往里走,正好和在独卫里收拾什么东西的叶昀装了个正着。 只迅速扫了一眼,夏涔就捕捉到被推到洗手台一角的电动剃须刀和泡沫膏。而叶昀,则极不自然地双手撑在台面上,仿佛无事发生一样,问:怎么了,我打算睡一会儿。 夏涔怀疑地看了看他,上前一步,不容置疑道:医生说你的手不能碰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叶昀妥协道:我用右手。又说:我本来想去理发店的,中午打电话过去,这几周都停业。 夏涔还是不说话,叶昀心里叹了口气,说好,不碰水,就听夏涔说:我帮你啊。 叶昀看着他,表情有些怪,夏涔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放好了,拿过他台边的电动剃须刀,端详了一会儿,信誓旦旦说:我也是男的啊,这个我会用,我帮你。 叶昀的胡子不算太多,但也有几天没刮了。并不颓靡,但因为头发有一点点长了,到有一种野性的感觉,看起来侵略性极强。 这也是夏涔近距离观察叶昀所注意到的。 他们一起在叶昀房间的洗手间里,叶昀因为很高,被夏涔安排坐在浴缸边缘,他自己坐在马桶盖上,替叶昀清洗过后的下巴抹泡沫。 他抹得很仔细,抹到喉结的时候,微凉的指腹触摸到温热的皮肤,夏涔注意到叶昀的喉结用力滑了一下。 他下意识去看叶昀的眼睛,没想到叶昀也看着自己,沉声问怎么了。 夏涔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想笑了,说:你这样看起来好像长胡子了。 说完,他让开了一点,让叶昀看镜子里的自己。叶昀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自己这样,他看着夏涔在笑,眼睛眯起来,鼻尖小巧圆润,莫名也觉得有点好笑,吓人吗。 夏涔笑着摇摇头,说不是啊,继续帮他认真地抹泡沫,少时,小声说:老了的话看起来也挺帅的。 抹完了泡沫,夏涔把剃须刀打开,叶昀的剃须刀近乎静音,发出嗡嗡的声响,力道也很温和。 夏涔明明自己有点紧张,一本正经地和叶昀说开始了,你别动,好像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叶昀心里憋着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夏涔给叶昀剃得很慢,很仔细,好像一张温柔的手在轻抚叶昀的脸庞。但凡他分神一瞬,就会发现叶昀的视线一直在跟着他。 叶昀没见过这样的夏涔,大概是因为年龄的差距,叶昀一直觉得夏涔就是个小心翼翼的小孩,或是某种灵敏而胆小的小动物。他忘记夏涔也已经念大学了,是一个男孩,在叶昀看不见的地方,也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在市政厅门口问自己能不能借钱给他交学费的小男孩。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勇敢,很豁得出去的人。连叶昀的底细都不知道,就敢飞来纽约和自己的结婚,在温太太面前替自己的丈夫出头说话。如果自己坏一点,自私一点,夏涔完全可能在那份细节复杂的外文合同里把自己都赔进去。 叶昀这么想,忽然,心里有一个声音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呢。 叶昀的身体被夏涔小心地控制着,安静的,不能动,他借此静静地注视着夏涔的一举一动。他想秦昭说得没错,夏涔的眉毛,眼睛,鼻尖,嘴角,连每一个毛孔和每一根头发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叶昀突然屏蔽掉脑袋里其他的疯狂叫嚣的理性的声音,视线落到夏涔因为领口过大的旧衣服,不小心露出来的一块胸前的皮肤上。夏涔很白,带一点健康的粉,更凸显他细致的锁骨,和站起俯身时候,胸口两颗小小的,更粉的 叶昀好像被一拳打醒,下意识偏过头去,一无所知的夏涔哎了一声,托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回来:你别动嘛,快好了。 他固执地让叶昀看着自己,叶昀不偏不倚地看过来的那一刻,夏涔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心重重地一跳,有种被什么钩住的感觉。 两人的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方,一会儿,叶昀的视线缓缓落了下来,不知道是在看夏涔微张的嘴唇,还是他嘴角快要长好的伤疤。空气中像是有团火在烧,夏涔脸热得发痒,率先投降一样,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明明这里都有,却只没头没脑地留下一句:我去给毛巾打水! 夏涔跑回自己的浴室,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像刚从火场逃脱。 恋耽美 -狭骨(10) 他一直呆到胸膛下面冷静下来,才呼出一口气,想起自己要干嘛,随手扯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去沾水。 哗哗水声里,夏涔想着刚才的气氛,魂不守舍地看着镜子,突然发现了什么,不由一愣。 他今天穿了件当时随手拿过来的旧衣服,已经洗得很松了,这样弯着腰,这样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 想到刚才叶昀就是这样看着自己,怪不得他要转头,夏涔恨不得钻进地里。 虽然他觉得叶昀不至于保守成这样,而且肯定也不会对他有想法,但这样袒胸露体的,叶昀肯定心里觉得他怎么是那么随便,那么不修边幅的人。 夏涔闷闷地想着,把衣服脱了下来,倒持了一会儿,才回叶昀房间。 于是不久后半路被他丢下,脸上沾着零星泡沫的叶昀看到的,就是带来一条打湿的毛巾,把衣服换了个方向反穿的夏涔。 叶昀坐在原地:夏涔。 夏涔也坐了回来,继续拿起剃须刀,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叶昀看了他一会儿,移开了眼神,轻声说:没事。 其实他想和夏涔说没关系。夏涔会这样穿衣服着急回来,肯定是发现了刚才自己注意到了什么。 气氛很怪,叶昀不想搞得更复杂了,既然夏涔显然想要避免叶昀对自己产生什么其他的联想的话。 更何况,就算他不否认朝夕相处,身体上的吸引确实存在,但是没有情感上互相吸引的基础的话,是一种极其不负责的行为,叶昀这么想,对他们两个任何一个都是。 第十四章 桌上的作业还摊着,夏涔却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他一直在想刚才在厕所,他和叶昀对视的那个眼神,想着想着,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以后,夏涔对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拿过手机,在搜索引擎输入一行字异性恋对同性产生感觉正常吗? 还没按下搜索键,夏涔思考了一会儿,删除了几个字,改成:异性恋会对同性产生感觉吗? 结果显示有七百多万条,夏涔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心说看来自己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正常的人。 回复的答案五花八门,大多都是这怎么了,很正常啊,可能你是双性恋,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之类的。夏涔刷到一条恐同即深柜,心里抖了一下。 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同性恋的可能性。 心不在焉地刷了一会儿手机,夏涔打开了一个视频网站,点开同性恋专区,立刻跳出一堆令人咂舌的视频。乍一看,夏涔还以为眼前的两个肌肉猛男在斗殴,定睛一看,才明白他们在干嘛。 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房门关好了,整个人缩成虾米,耐着性子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一种作呕的冲动。 夏涔把网站退了,世界才安静下来。 夏涔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和谁讨论。宋薏么,她应该会和自己一样一惊一乍。伊一心么,两年前自己和一个男人结婚她就差点没崩溃,如果自己真成了同性恋,伊一心可能要疯了。 叶昀呢算了。 夏涔蒙在被子里又开始看起回复的答案,在一堆大同小异的劝导题主接受自己的回答里,夏涔注意到了一条高赞评论男生之间亲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学生时代一大堆。都是哥们才敢。我隔壁宿舍的还互相口过呢,看到大胸妹子还是走不动道。 夏涔的视线停住了,在很正常和哥们才敢之间不断徘徊。 他想到叶昀在秦昭车上不避嫌地让自己住他家,在公司里,告诉夏涔下次来可以直接说是自己的配偶。 也许就是因为不在意,才会显得那么自然。叶昀把自己当作一个不计得失的朋友,而自己对他竟然有这么多的杂念。 夏涔对同性恋的性爱视频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恶心。也许他和叶昀根本不是同性恋,只是叶昀温柔,体贴,可靠,充满信任与安全感,让独自漂泊惯了的夏涔忍不住地想要依赖他。 仅此而已,夏涔对自己这样说,一瞬间获得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对,都是自己的想得太多了,只要心无杂念,他和叶昀之间发生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晚饭过后,叶昀就一直呆在书房没有出来。 他也说不清打算几点结束,都快在近期完成下一季度的指标了,他只是需要一些其他的事情,占据大脑的思考。 敲门声响了两下,叶昀抬头看了一眼,说请进。 是夏涔,还是穿着白天帮自己刮胡子时候的那件宽松卫衣,只是里面似乎加了一件短袖。叶昀,你很忙吗。 叶昀迅速思考了一会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实话说:没有,只是正好有空,处理一点事情。 夏涔已经走到了桌边,对他说:那我们看电影吧,我想看恐怖片,一个人不敢看。 夏涔几乎是第一次向叶昀提出这样的要求,叶昀愣了愣,看了他一会儿,听见夏涔说:怎么啦,你也不敢看啊。 叶昀摇头,说不是。夏涔已经直接把他拉了起来,还小心着不碰到他受过伤的左手,说:走嘛,不要工作了,医生说你不能过劳的。 叶昀被夏涔半推半就拉到了客厅,电视已经打开了。 叶昀一度怀疑夏涔今天是不是喝过酒了,但身上显然没有酒味。因为夏涔指示自己关了客厅的灯和落地灯,拿来了一旁的毯子,说这样更有看电影的氛围,而自己则抱着球球盘腿坐在沙发上选电影。 俨然一副家里主人的样子。 终于不再客套拘谨,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了,叶昀想,虽然有点怪,但也确实是他希望的。? 叶昀终于坐下来,夏涔看了他一眼,往他身边挪了一点,扯过自己腿上的被子分给他。 看什么。 不知道。 夏涔很少看恐怖片,不知道怎么选,屏幕上的光标一直在变。 叶昀耐心地在旁边坐着等他选,注意到一部电影,是他大学时候宿舍里一起看过的。他记得这部不算恐怖,也没有血腥画面,只是有一些悬疑,很适合夏涔这样胆子不大但是偶尔追求刺激的观众。 夏涔。叶昀叫住他,指了一下屏幕右上角,看这个吧。 夏涔啊了一声,说好啊,片刻,又问:恐怖吗。 还行,叶昀解释说:我之前看过一遍,没有鬼怪,剧情挺紧凑的。 你看过啊。 嗯。 那要不要换一部,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啊。夏涔问。 没事,不会,我好多年前看的。叶昀说:就看这个吧。 电影开始了,两人一只猫全部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屏幕。 刚开始,夏涔还想着叶昀家客厅的环绕音响实在是太厉害了,和自己用头戴式耳机在宿舍捧着电脑看电影果然不一样,之后最好问叶昀要个音响的链接,看能不能攒钱买一台。 然而,不久,夏涔就无暇思考那么多了。 剧情很快进入主线,悠闲的小镇日常也正式切入重重疑云。看过一遍的叶昀也并没有敷衍,全程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和夏涔一起投入地观看着。出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夏涔的确被吓到了。 球球大概是被他的反应吓到,惊叫一声,钻进了夏涔怀里。夏涔大概以为这声诡异的猫叫是电影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也叫了一声,下意识抱住身边人的胳膊,然后才意识到坐在他身旁一直没出声的是叶昀。 他第一反应想要松开,随后立刻想到下午在手机上看到的那句话哥们之间,很正常啊。 是啊,朋友之间抱一下手怎么了。 这么想着,夏涔直接把叶昀抱紧了,没注意到叶昀意外的眼神。 叶昀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了夏涔没要松开的意思,身体也放松了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把夏涔往自己身边拢,夏涔立刻往自己怀里缩了缩,叶昀低声问:害怕了。 夏涔神情很是紧张,叶昀忍不住笑了笑,安抚地摸他的手臂,说:没事,这段马上过了。 到了主角一行人寻找线索的时候,气氛才稍微缓和一些。夏涔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躺在叶昀怀里。 叶昀感受着夏涔柔软的身体,还有身体的温度,却没有得到那种放松下来的感觉。他很用力地强迫自己进入剧情,却忍不住走神,喉结不安地滑动着。 夏涔。 嗯。 叶昀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要不要喝点东西。 夏涔眼睛还在屏幕上,喃喃问:喝什么啊。 叶昀看了看他,还是决定先站起来,他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抽走,对夏涔说:我去拿点喝的。 他一站起来,夏涔已经把落地灯打开,趴在沙发边缘对他说:你快点,我等你。 叶昀见夏涔实在想看,就说不用,这段我记得,不是要紧剧情,你先看,我一分钟就回来。夏涔犹豫了一下,说好,给叶昀留了灯,自己继续看起来了。? 叶昀在厨房里拿了两个高脚酒杯,还有一瓶低浓度的甜果酒。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哪位客户送他的了,但这应该是他所有库存里浓度最低的酒,酒精含量只有四,适合他和夏涔这种分别大病和小病初愈的人。而且此刻,大概也只有酒精,能让他彻底的放松下来,享受这个没有工作,只是单纯看电影的夜晚。 叶昀带着酒和酒杯回来了,夏涔抱着球球看了他一眼,刚转头,似乎意识到他拿着什么,又看了过来,喝酒啊。 嗯。叶昀已经关了落地灯,开始倒酒,只有四度,甜的,能喝吗。 夏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喝这种酒,只知道自己很容易醉。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同学之间开派对的,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他只喝了一口,两分钟以后就不省人事了。当时那种酒也只有十七度,更何况夏涔还兑了大半汽水。但宋薏对他断片后的评价仍是一会儿像失恋,一会儿像热恋,后来才听清你在找妈妈。 夏涔: 其实他犹豫过不要喝的。 但他又想,叶昀说了只有四度,比十七度的温柔多了,能醉到哪里去啊。再说,叶昀就在他身边,他能做什么,就算他要发疯,叶昀也一定会及时制止的。 如果夏涔酒后有意识,他会发现,自己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和叶昀了。 夏涔还是有些心虚地说喝啊,接过了叶昀递来的酒杯。 他拿在手里晃了晃,一股甜香的酒味充斥在鼻尖。夏涔承认酒的气味是好闻的,让人着迷,无法抗拒,即使存在潜在的危险。夏涔没想那么多,细细抿了一口,已经感觉浓郁的甜味充满了整个口腔。 一秒,两秒,十秒,安然无恙,夏涔满意地笑了笑,又喝了完整的一口,被冲得皱起眉头,还是吞下去了。他把酒杯放好,心说一会儿再喝吧,感觉还挺助眠的,又软软地靠回去,贴着叶昀的手臂,嘴里喃喃道:好甜啊。 他听见叶昀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有一点沙哑,似乎也喝了酒,问他喜欢吗。 夏涔靠在叶昀身上,眼睛看着电影的屏幕。主角不知道何时来到了昏暗的阁楼,气氛变得十分古怪,两人静静对视着,并不说话,夏涔没有看清是谁先主动的,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抱着对方的脑袋开始热吻,客厅里四面八方环绕的立体音效里的喘息,比电影画面空气里的飞尘还要粗粝。 夏涔觉得脑袋很昏,身体很热,很痒,主角的喘息好像是他发出来的,眼前的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意识被漩涡吸走之前,夏涔紧紧抱住身边唯一清楚存在的叶昀,竟然还记得要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慢悠悠地说:喜欢啊。 叶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完全没有意识到夏涔已经进入断片状态,不省人事了。 电影里的主角已经脱光了衣服,四肢赤裸地在床上开始纠缠。由于一开始是女主占上位,全部都是女人晃动着不断索取的姿势,和被满足的浪叫。叶昀在原地僵硬着,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看的版本绝对没有这些片段,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心说合着当时秦昭找的资源还是删减版。 一旁的夏涔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即使在这种情景下,也要一眨不眨地关注剧情,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叶昀知道他和夏涔都已经成年了,但是和夏涔一起看这些,他仍然有一种带着他犯罪的感觉。少时,叶昀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拿过遥控器,按了暂停。画面刚好定格在男主反客为主,开始进攻的时候,女主终于高潮的表情。 夏涔。 叶昀按了暂停,叫了夏涔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困了,我看异性恋的性爱画面感到不适叶昀想了很多真真假假的理由和借口,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叶昀深吸一口气,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他转头想要看看一直安静的夏涔的反应,没想要夏涔也看着自己。两人靠得太近,夏涔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叶昀脑袋嗡得一声移开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方才两人的嘴唇蜻蜓点水地擦在一起。 最后一个画面,叶昀记得,是夏涔迷蒙却信任的眼神,盯着自己,盯得他浑身都热。 叶昀终于想通,他不想看那些,拒绝那些声音和动作,是因为其中任何,都会让他联想到 好甜啊。 他还没回过神,夏涔已经攀着他的身体爬起来,跪在沙发上,叶昀慢慢转过头,看到夏涔摇摇欲坠地盯着自己,光线太暗,表情说不清是清醒还是无知。 他看到夏涔盯着自己,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自言自语一样,说好甜,还要嘛。叶昀看着他,不可抑制地回想他今晚的种种主动,几乎用毕生教养在克制那种沸腾的燥热的感觉,他伸手,扶住夏涔的肩膀,刚轻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夏涔却闭上眼,张开嘴含住了他的嘴唇。 他想自己几乎是石化了,第一次恋爱也没有这样笨拙怔愣的感觉。 夏涔的嘴唇很湿,呼吸都滚烫得发甜,他才喝了一口酒,已经像醉了三天三夜。后来叶昀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刚开始那算不算是一个吻,因为夏涔就像是第一次吃棒棒糖的小孩,只是含着他的嘴唇吮吸,从下到上唇,一直吸到没有甜酒的味道,才伸出舌头,恋恋不舍地一点一点舔叶昀的嘴角和唇缝。 他没注意到对方比他更热的身体,抓着他肩膀的手指在克制地用力。夏涔觉得自己把甜味都吃进肚子里了,吃舒服了,就毫无眷恋地和叶昀分开了,对着他傻乎乎地笑,得出结论:苹果味道的。 叶昀突然在想,他先前调查过夏涔的身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怎么还会是这么单纯的一个人。 叶昀每天扮演一个好好先生,一个仿佛对他没有任何邪念和欲望的丈夫,夏涔就敢让弱点一览无遗,把自己全部交给他。 如果有一天叶昀说想要夏涔的心,夏涔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剖出来拿给自己。 夏涔仍然看着他傻笑,表情和眼神都醉呼呼的,让叶昀看不出他刚才的举动是出于真心还是玩笑,甚至猜不出夏涔的状态是把他当作了同学,家人,还是一个并不安全的男性。 叶昀动了动嘴,想说下次不要在外面喝酒,鬼使神差,直接贴住了夏涔的嘴唇。 恋耽美 -狭骨(11) 夏涔并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只是好像觉得很舒服,舌头被软乎乎地裹着,整个人都被叶昀抱在怀里,他只顾着发出哼哼的鼻音,像吃饱喝足的球球。 球球早就注意到没人管他了,自顾自跳到茶几上,发出几声猫叫,试图吸引两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热吻的人。 叶昀仍是清醒的,他没那么容易醉,甚至脑袋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也许这不是夏涔的本意。可是叶昀还是忍不住去和夏涔亲吻,揉动他软在自己怀里的身体,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扣着他的后脑让两人辗转得贴得更近。 背后的屏幕上是女主高潮的表情,接吻到最热烈的时候,叶昀甚至舍不得换气,不知道谁手忙脚乱按到了遥控器,客厅里又响起了充满情欲的声音,还有高潮之时唇舌交缠的水声。 尝到一点血腥气的时候,叶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夏涔忍不住带着鼻音哼了一声,叶昀睁开眼,仍是垂眼注视了夏涔的表情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果断地和他分开。 背景里的两人仍在继续,接吻和呻吟此起彼伏,叶昀的情欲却已消退许多,喘气看着被他咬破了刚长好的嘴角的夏涔。他甩了甩脑袋,抽了几张纸巾,有些慌乱地想要帮夏涔止血,夏涔再次倒在他怀里,彻底闭上眼,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叶昀抱着他,摸了摸他的脸,希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夏涔,疼不疼,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 夏涔吊着他的脖子,好像一个玩累的小孩,依赖着大人。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叶昀咬破的伤口,有点怕疼地缩了回去,不太愉快地哼了一声。 叶昀凑近了,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他以为夏涔会怪自己,让自己走开,但他过了好久,才弄明白夏涔嘴里念叨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他。妈妈,妈妈。 我不吃了,昏睡中的夏涔吃完了苹果糖,觉得嘴巴好疼,任性而黏人地抱着身边的大人,我不想刷牙了,我想直接上楼睡觉了。 第十五章 夏涔每次喝多,或者熟睡,都会梦到心底最深层的记忆。 那是一些夏涔最纯粹的情感,或者最能够给予他安全感的状态。 通常是小时候,父亲还在的时候。记忆里,是冬季开着暖气的房间,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楼客厅地毯上拼拼图,父亲含笑坐在一边,看着那么年轻貌美的伊一心和年幼的夏涔嬉戏玩乐,忽然站起身来,拿过一件外套,给带着甜蜜笑意的妻子披上。 父亲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夏涔上楼刷牙准备睡觉了。佣人们大多已经休息了,伊一心站起来,说她来抱夏涔上楼,被父亲制止了。父亲说妈妈已经很累了,小涔长大了,可以自己去睡觉了,不过要记得刷牙。 一向听话懂事的夏涔说好,父亲难得回来,他就更不会拒绝了。说完爸爸妈妈晚安,他一路爬上楼梯,快要上楼的时候,趴在栏杆处偷看了一眼。他看到父亲把许久没见的母亲抱在怀里,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地亲吻着。那时候夏涔还看不太懂,只觉得心里也暖暖的,自己不应该打扰,蹑手蹑脚地回房间了。 他始终记得要刷完牙才能睡觉,关上灯,躺进被子里了,忽然觉得腿上哪里硬硬的,硌着自己。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找到了一块拼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放进来的。夏涔想要打开床头灯,看清拼图上的图案,伸手却怎么也够不到开灯的按钮。 一个转身,夏涔意外滚了下去。这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在梦里叫出声,猛地睁开眼梦醒了。 他还没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自己趴在一个结实的身体上,暖烘烘的。夏涔撑着沙发爬起来一点,看到了躺在他身下仍在睡着的叶昀,侧着头,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比平时要红一些。他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的毛衣,一只手轻轻搂在夏涔腰上,似乎担心他会掉下去。夏涔身上盖着昨晚那条薄毯,趴在叶昀怀里,就和他这么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夏涔仍然躺在叶昀身上,就这么看着他。觉得似乎有很多需要解释的,似乎他现在应该先下来,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一直看着叶昀。他想到他们第一次在雪山上的宾馆睡在一张床的那一晚,醒来也是这个样子,可是现在的心情好像和当时不一样,很不一样,夏涔说不出哪里不同,好像更加亲近,更加理所当然。这么想着,夏涔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似乎是 一瞬间,夏涔睁大眼睛,脸红到耳根,倒抽一口气手忙脚乱想要掀开被子从叶昀身上下去。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只手扑空了,整个人滚到地上,脑袋狠狠磕在茶几边缘。 叶昀几乎是立刻被眼前的动静吵醒了,一睁眼听到低低的哭声就起身了。他看到夏涔狼狈地趴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缝隙,捂着额角的一处,脸上涕零纵横。 叶昀心里一跳,赶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怎么了,撞到了。 嗯。夏涔轻轻点头,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他甚至想看看星座他这一个月是不是都有血光之灾。他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想着在叶昀面前,他使劲咬着牙忍住哭声,心说这要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就直接不顾形象地大哭了。 叶昀轻轻拉住他的手,声音还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我看看。 夏涔抽泣着,看了看他,犹豫着把手松开了。他看到叶昀皱起了眉头,猜测说是不是自己伤得很严重啊,不会都流血了吧,这么想着,夏涔用力闭上眼,担心血要流到眼睛里。 没事,没破皮,就是有点肿。叶昀的声音很温柔,让夏涔也信任地把眼睛睁开了,担忧地看着他。 叶昀抽了几张纸,帮他把眼泪擦干净,起身说:我去拿药膏,先帮你擦一擦,等下我拍几张照片给医生看看要不要紧。 夏涔点点头,以为叶昀就要去拿药箱了。然而叶昀停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离开这么点时间也舍不得,最后伸手揉了揉夏涔的发顶,才转身离开。 也许这么说很可笑,但是夏涔真的觉得,那时候起码有一秒叶昀的眼神,让夏涔感觉到一种深沉而克制的情感,好像他随时会俯下身来亲吻一下自己。夏涔愣了一下,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他想叶昀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估计在心里说他笨而已,拿他不知道怎么办。夏涔伸手揉了揉额角边缘,心说自己真的是磕坏脑袋了。 叶昀很快回来了,提了一个应急的医药箱,让夏涔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的茶几上,替夏涔简单消毒了一下,随后帮他撩起一些头发,小心地涂抹冰冰凉凉的药膏。 幸好我去年打消了把客厅茶几换成大理石材质的念头,否则我们现在可能必须去医院了。叶昀见夏涔一直抽抽嗒嗒的,像是没什么兴致,心不在焉,于是主动说了一些打趣的话。 夏涔依旧是低垂着眉眼,眼眶红红的,好像没听见叶昀说的话。片刻,他迅速看了叶昀一眼,发现叶昀也很快看了过来,就心虚一样匆匆移开了眼光。 他没法忽略刚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梦里,他以为口袋里有一块拼图,硌着他腿部的位置。 醒来,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坚硬的触感的来源。 叶昀晨勃了,隔着薄薄的家居裤,就抵着自己的腿根。外面的天亮着,这是早晨男性的自然生理反应,但夏涔还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在他眼里叶昀仿佛对任何事物都有着极低的欲望,尽管他知道叶昀作为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男性,再怎么清心寡欲,也不可能没有性欲,更何况叶昀还对自己亲口承认过,自己谈过四次恋爱了。 可即使叶昀是异性恋,即使在睡梦里,叶昀对着自己有反应了,还是让夏涔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叶昀。 夏涔。 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都愣愣地张了张嘴。 叶昀看了看他,把茶几上的东西逐一收进急救箱里,合上,对夏涔纵容地笑了笑,说:你先讲。 夏涔低下眼来,思考了一会儿,问:昨天我们,怎么会睡在这里啊。 他说完,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直到很久以后,叶昀都没有说话。 夏涔觉得有点奇怪,抬头看向叶昀,叶昀的表情很淡,但夏涔看得出他的神情很古怪,像是在听他说外星语。一旁早就醒来的球球倒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在地毯上坐好,横亘在两人中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注意到叶昀的喉结轻微滑了一下,随后有些生硬地沉声问:什么意思。 叶昀的反应让夏涔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看着叶昀的眼神,感受到了某种炙热,忍不住地开始回忆早上腿部那种骇人的热度,硬度,长度夏涔深吸一口气,逃一样把眼神移开了,没看到叶昀的眼里为之一颤。 夏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会是昨晚自己酒后失态了吧? 那个,夏涔眼神逃避地看着地毯,不尴不尬地说:我昨晚喝多了,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啊。 夏涔一心虚就想挠自己,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一抓头发,忘记了额角处刚上过药,差点要碰到伤口,手腕被叶昀及时拉住了。 夏涔吓了一跳,首先是被叶昀拉着他的力道,其次是被叶昀的眼神。 僵持了一会儿,夏涔轻声叫了一声叶昀,希望他不要不说话,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喝多了就很累,我很快就睡着了,对不起。我就记得我看到男主带着女主走进一间屋子,然后就没有印象了。对不起,叶昀,我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啊。 叶昀看了他好久,似乎想要在他的表情里找到某种线索或证据。少时,夏涔看到他眼底似乎有一点红了,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心说叶昀这是作为被自己累哭了还是怎么,到底是自己喝多了吐了害他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打扫了半天还是砸坏了他家里什么昂贵的机器。想到这里,他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叶昀的受伤的那只手,幸好,没有什么异样,看来没有被自己压到伤口之类的,夏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叶昀咽了一口唾沫,泄气一样,说了一声没事。他把夏涔的手腕松开,放在他膝盖上,随后还是坐在茶几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还是不说话。 现在的气氛莫名让夏涔心里很难过,好像自己坏了什么事,而让叶昀一个人抗。 他想要叫一叫叶昀的名字,拉拉他的手,用拖鞋碰一碰叶昀的脚,问他怎么啦。他想告诉叶昀自己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如果他做错了什么,叶昀可以告诉他,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愿意赔偿。 他们都不说话,球球张望了几圈两人,喵了一声,一下子跳到夏涔身上,用湿润的鼻尖开始碰夏涔的嘴唇和下巴,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信息。 夏涔愣了一下,球球第一次这样,他抱着它,不知道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下一秒,叶昀把它接了过来,避免球球误伤夏涔受伤的地方。昨晚你是喝多了,只是说了一会儿梦话。你昏睡过去以后我想把你抱到你房间去,你说你不要刷牙,怎么也不肯走,也不松手,我们就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叶昀说完了,眼底的红色也消失了,像平时一样冷静地看着夏涔,说:就是这样。 夏涔看着他,迷迷糊糊地点头。他一点也不怀疑叶昀的话,他睡着了就是要抱着任何可疑触碰到的东西,死也不撒手,喝多了也会说胡话,前者叶昀已经见识过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叶昀身上还有伤,还不让人家好好睡,自己还忘得一干二净,好像一夜情过后脱裤子不认人的那种混蛋一样。对不起。 他小声对叶昀说:对不起叶昀,我下次不会了。 叶昀还是直直地看着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那一句句道歉,仿佛执着的是另外一件事。夏涔,顿了一下,他问: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夏涔坐在沙发上,看了他一会儿,遗憾地摇摇头,低声说:我就记得我确实做梦了。 叶昀眼睛迅速亮了一下,问:你梦到什么了。 夏涔心说叶昀怎么会还会对他的梦感兴趣,嘴上老老实实地:我梦到我爸爸妈妈,在我小时候长大的别墅里。他说:然后,好像有人喂我吃糖。 应该是假的。夏涔笑着耸了耸肩,好像毫不在意:我爸爸早就去世了。 叶昀看着他,有几个瞬间似乎欲说还休,最后移开了眼神,点头嗯了一声。他起身,让夏涔再去睡一会,沙发上睡得不舒服,一会儿早餐做好了叫他。夏涔说没事,正好今天早上 第二节 有网课,他要去准备了,等会直接出来吃中饭,今天的他来做。说完就跑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叶昀把医药箱放好,自己去了厨房,在冰箱里拿了一些新鲜水果,打算和酸奶麦片一起做一点简单的早餐,等会给在上课的夏涔送进去。 球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轻手轻脚的,像是怕惊扰他魂不守舍的主人。 它轻盈地跳上料理台,叶昀看着他,难得没有让他下去。球球一跃而上烤箱,仰着脑袋直视叶昀,一会儿,伸出爪子,碰了碰叶昀的嘴角。 叶昀想到夏涔今天早上已经长好了的嘴角,眼里暗了暗。他把球球抱起来,球球就顺势躺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歪着脑袋疑问地看着叶昀。叶昀顺了会儿它背上的毛,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不知道是对谁,轻声说了一句,没事,算了吧。 第十六章 live house的后台不同于早就坐满了观众的舞台,偌大的化妆室里,秦昭坐在沙发上,正仔细地为吉他做最后的调音。 房门被小心地敲了两下,秦昭扬声说请进,夏涔探进了一个脑袋,见里面不是需要交际的一屋子人,才安心地进屋关上门,叫了一声秦昭哥。 今晚是当地一支华人乐队演出的日子,秦昭作为朋友以及帮唱嘉宾出席。他先前就把因父母无法出席而多余的两张票给了夏涔,想着夏涔在纽约人生地不熟的,多少可以来凑凑热闹,放松一下心情,谁知道他真的有这本事,把轻易不露面的大忙人叶昀也给带来了。 其实叶昀也是前一晚才向夏涔确认的。 当时他们正在餐桌边喝汤,叶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想明天几点出发。 夏涔差点没拿稳汤勺,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因为叶昀之前说过很忙了,可能有会议。夏涔知道叶昀即使在家也是一直要和全世界各地的客户开视频会议的,加上他都这么说了,夏涔自然默认他不会去。 夏涔张了张嘴,脸上露出有些意外的高兴的样子,说:你也去啊。 叶昀点点头,波澜不惊地喝着汤,昧着良心说瞎话:让Aaron把会议推掉了。 结果就是两人一路上都在恶补秦昭和这支小众乐队的歌,以免到时候拿着内场票一句歌词也跟不上。 到了场所附近,这里是商业区,加上今天晚上有演出,停车的状况越发紧俏了。叶昀因为记着夏涔受宋薏所托,请求他在秦昭在化妆室候场的时候拍一段视频,而坐在副驾驶的夏涔像是完全忘了这件事,还在关心地帮他查看路况。叶昀担心错过检票的时间,就让夏涔先下去吧,等自己停好车两人再联系。 于是,夏涔独自一人先行来到了秦昭的化妆室,认认真真地端着手机对准秦昭为宋薏录制一段粉丝视频。 秦昭应该不是第一次做件事,夏涔觉得他说得很熟练,但仍然看上去很诚心。也没有忘记宋薏的名字,还特意对宋薏说学习第一,追星第二三四五六七。 恋耽美 -狭骨(12) 拍完了,秦昭也松了一口气,夏涔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谢谢秦昭哥,你要演出了还来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 秦昭无所谓地笑笑,亲切地拍了拍夏涔的肩,话锋一转,八卦道:你和叶总的二人世界过得怎么样。 听到二人世界这个词,夏涔立刻想到几天前的早晨自己还在叶昀怀里醒来的事实,甚至还感觉到那时候叶昀夏涔立刻低下头,心虚而羞赧地点头如捣蒜:挺,挺好的。 秦昭看到他的表情,意味深长地一笑,走过去一边对着镜子做最后的仪容整理,一边说:你也见到球球了吧。 嗯,好可爱啊。没想到是一只猫。 秦昭大笑起来:那你原本以为是什么。夏涔安静着,想到什么,秦昭接着说:对了,叶昀有没有告诉过你球球的身世啊。 闻言,夏涔疑惑地看了过来,摇了摇头。 他还真是纽约市活雷锋啊,做好事还藏着掖着。活该单身。秦昭理着领子,看着镜子里好奇的夏涔,你别看球球那么漂亮,它不是店里卖的纯种,它是叶昀半年前捡的。 夏涔十分意外,心说球球竟然不是家猫,但见了人也没那么怵,可见叶昀的疼爱与用心。 那会儿冬天刚过吧,正是融雪的时候,他们公寓的清洁工在雪堆里发现了一只猫。也不知道是自己躲进去的,还是被人丢的,反正挺吓人的,当时一只爪子都快断了,底下的雪都被染红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雪地的低温没让它的伤势加重得太厉害,其次,就是遇到了前一晚在办公室加班到凌晨的叶昀吧。 叶昀几乎是把球球从那个顽固粗鲁的清洁工手里抢过来的,给直接送去了宠物医院。球球在冰天雪地里不知道呆了止不止一晚,反正叶昀是确确实实一晚上没合眼。当时医生说了治不好,你叶总不听,说多少钱都要治,有希望就治。听说转了两三所医院呢,他对他爸都没那么上心。 说到这里,秦昭似乎觉得自己冒犯了,对夏涔讪笑了一下,补了句言过了哈,抱歉。 谁知道还真被他救过来了,就一直养到现在咯。 夏涔始终站在门边,觉得自己好像听了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每天鲜活地生活在自己身边,却有着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一面。就像他竟然从来没有发现球球受过那么严重的伤,球球是那样的活泼可爱。夏涔突然在想,其实他也一点都不了解叶昀。 只是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最多一起看电影,但他根本不知道叶昀每天在想什么,叶昀的开心和难过,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和他讨论。他们住在一起,可以有说有笑,甚至抱在一起睡着过两晚,但内心的距离,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遥远与疏离。 至少,叶昀对他应该是这样。 就像球球的故事。叶昀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而自己对于叶昀,他过往的伤痛与苦衷,哪里是软肋,哪里受过伤,夏涔一无所知。 小朋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秦昭中止了他的思路。 他转过身,靠在化妆桌边,笑眯眯地看着夏涔,像在看一个极其单纯干净的后辈,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太了解叶昀了,有些话别人不替他说,他一辈子也不会讲出来。不是因为别的,他从小出生的环境就是这样,太早懂事的小孩都太悲哀。即使后来离开了那样的环境,但那种阴影始终在,一直跟着他,他已经甩不掉了。所以有时候,他身上既留着早熟的深沉和隐忍,也留着小时候那种固执与单纯。 夏涔看着秦昭,突然觉得他离自己也好远,整个纽约都好陌生。他好像听懂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你以为乖巧温驯的,说不定以前是一只大杀四方的野猫。脸上带着善良的摇滚妆容,秦昭却温和地笑着说:就像你以为那是一块冰,其实只要你有耐心等他一点一点化开,就会发现,里面也有一颗滚烫跳动的心。 夏涔从后台的化妆室出来,直接去了外面的大厅找叶昀。叶昀微信里告诉过他自己早就到了,在自动贩卖机附近等他。 叶昀因为很高,站在一堆西方人中间也不逊色,夏涔一眼就看到了。叶昀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也张望着,同样一眼看到了夏涔。他注意到夏涔,立刻站直了,定定地看着他,用眼神给夏涔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夏涔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想要走过去,叶昀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拍完了。 嗯。夏涔点点头,走吧,我们进去吧。 这支乐队显然比他们想得要出名,来看演出的人也更多,华人和白人都有,比例甚至五五开。叶昀和夏涔排在队伍里,随着人群缓慢前行,忽然,叶昀留意到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秦昭的微信。 见到小嫂子了吧。 叶昀心里翻了个白眼,回过去:嗯,感谢你没弄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敢不敢。秦昭很快又发来一条:等会after party去不去,带小嫂子一起来呀。kevin的新店,两个街区外的gay bar,来不来。 叶昀对着gay bar这两个词看了几眼,冷冰冰地回复他:你说呢。 好啦开你玩笑呢,就清吧,带小嫂子一块呗。 叶昀想也没想回复:不去,他不能喝酒。发完,看了排在他前面的夏涔一眼。夏涔似乎很认真,一直观察着队伍的动态,叶昀视线落在他软篷篷的发顶上,突然很想要揉一揉。 秦昭的新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管你老婆这么严啊。 叶昀懒得和他说:他明天早课。又加了一句:演出顺利,少看手机。 行吧,没劲。秦昭也停止了自讨没趣。 夏涔没来过这种底层是舞池,二楼才是座位席的live house。突然明白了刚才秦昭和他说内场即摇滚区的意思。 内场的观众比外面排队的更多,夏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何况人这么多,简直密不透风。他有些为难地往里挤,想要找一个人比较少,又能看到舞台的地方。心里想着这里的票凭什么要比二楼贵啊,就因为酒水畅饮吗,二楼还有座位呢,纽约市民太奇怪了。这么想着,叶昀已经前一步走上前,挡在他前面,礼貌而有力地让拥挤的人群让行,给他们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越往前,人越多。叶昀估计也是记着他还要给宋薏拍照录像,一直护着他慢慢移动着。两人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观众席里贴得很近,夏涔几乎整个人缩在叶昀怀里,被他安全地裹挟着往前,别人撞不到他,他也不用面对汹涌而嘈杂的外界。 夏涔突然想到了刚才秦昭说的,心想叶昀当初坚持要带球球去治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坚定而充满安全感。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叶昀立刻也看了过来。见夏涔没反应,以为是他觉得太挤了,于是抬手,轻轻圈住了夏涔的肩膀,柔声在他耳边说:没事,我带着你。再往前走一点,前面的角落人少。 夏涔抬着头,看到叶昀骨骼深邃的侧脸被笼罩在变换的光影里,看不清表情。他突然在想,也许叶昀就是那种人,总是在给予别人安全感,其实自己最没有安全感。必须要看到别人先走一百步,才敢往对面走一步。 或者说,其实让冰块融化的方式并不止一种。你可以等他一点一点化开,也可以把外面的积雪都吹走,扒开,亲眼看一看里面是什么。 夏涔也想到了一个比让叶昀圈着他更不容易使他们走散的方法。 他把叶昀的手臂挣开了,一旁的叶昀愣了一下,随后感到手心一热。 夏涔在无人注意到的暗角,紧紧地牵住了叶昀的手,力道同样很坚定,但是眼神有点紧张地看了叶昀几眼。他摸到叶昀的手心同样是热的,和自己的一样,牵着他,挤开人群,慢慢往前走着。 第十七章 摇滚乐队演奏的氛围很好,像是有种奇特的魔力,纵使叶昀和夏涔耳熟的歌没几首,也很快随着全场观众的节奏摇摆起来,在每首歌曲结尾一起欢呼。 乐队的歌曲表演完,是今晚特别的彩蛋时间秦昭的两首solo。现场的华人不少,很多都认出了是秦昭,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夏涔也莫名激动起来,在内场前排赶紧拿出手机给宋薏现场直播,拍到一半,叶昀轻轻接过他的手机,一只手轻扶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更宽阔的视野替他摄像。 秦昭的部分结束后,又是乐队上台,抽取现场的幸运观众进行互动。夏涔说他去一下厕所,但现场实在是太吵了,叶昀一个字也听不清,于是夏涔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表示自己去上个厕所,顺便找个有信号的地方给宋薏发几张照片过去。 叶昀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什么,夏涔也听不清。但他思考了一下,又对叶昀打了一行字,说让他留在这里吧,自己马上来,不然一会儿就可能就挤得没位置了。叶昀想了一下,说好,夏涔就匆匆挤身离开了,心说刚才自己猜得没错,叶昀果然是想陪自己一起出去。 上个厕所他还是会的嘛,就这么点地方,又不会走丢。 夏涔离开的时间,叶昀手插着口袋,心不在焉地观摩着台上乐队和粉丝之间热情的互动。他心想,追星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为什么会对远在天边,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一个人产生这么丰富复杂的情感,以至于只是见了一面就这样痛哭流涕。 叶昀抬手看了眼表,台上很快进行到了下一个环节,光和镜头突然同时投向黑压压的观众席。 活跃的主场跳上舞台,一把拿过麦克风,兴奋的声音充斥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终于轮到我们每一场的惯例,保留节目 叶昀正疑惑着,观众席里面已经开始欢呼耸动,像是对这个所谓的保留节目都很熟悉。镜头也开始移动,在越发高亢的叫喊声中定格到了一对依偎在一块的同性情侣身上,一时间,尖叫声几乎冲破屋顶。 叶昀似乎明白了什么,下一秒,屋子里的所有人开始喊道:KISSKISSKISS 屏幕上,两人俨然是一对,两人从被镜头捕捉到就没有松开牵在一起的手,相视一眼,坦然而默契地一笑,捧着对方的脸颊亲了上去。 叶昀在近乎疯狂的人群里静静站着,像是格格不入。他看着热切亲吻,仿佛旁若无人的两人,想到了不久前的某一晚,同样的意乱情迷,同样的全情投入。 再回过神,两人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有些夸张的热吻。观众们喜闻乐见,幸好主唱还是清醒的,开了一两句玩笑,立刻让镜头从这对过分开放热情的情侣身上转开了。 夏涔回来的时候,刚好进行到第二对被选中的情侣。 女孩子是一个腼腆的华人女孩,男生是外国人,被镜头挑选到以后,男孩大大方方地亲了女孩一口,谁知道女孩直接领过男孩的衣领,加深了这个吻,现场更加沸腾了。 到这个点,已经有小部分观众离开了,剩下的不是看热闹就是在等着安可,现场比夏涔离开时宽敞一些。夏涔一边往叶昀的方向挤,一边觉得有点有趣地望着大屏幕。他虽然没直接经历过这种活动,但也知道这是很多比赛和现场演唱会的传统,被镜头拍到的情侣需要当场接吻。 他来到叶昀身边的时候,叶昀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远远向他伸出一只手臂,把夏涔捞了过来。 现场还是很热闹,两人安安静静地贴在一起站着,没有说话。叶昀见夏涔看得挺有兴致,便陪着他,也没提出要走。 外面因为温差的原因,温度比舞台这里低很多,夏涔一下子进来,还不是很适应。加上他出门时想着反正一直要在室内活动,就只穿了一件加绒的卫衣,现在站着不动了,觉得有一些凉,不禁抱了抱自己的手臂。 叶昀很快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声不响地脱下大衣外套,给一旁的夏涔披上。夏涔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对他说了四个字,叶昀没听清。 什么。他说,顺势低下头,好让夏涔对着他的耳朵说。 好浪漫啊。夏涔指了一下屏幕上亲吻的情侣,声音带着点笑意说。 与此同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正在镜头后面寻找下一对幸运情侣的导播立刻注意到了他们。 只能说站在舞台周围的叶昀身材实在过于高挑,尤其是脱外套的动作在画面一角引起了导播注意。随后,他继续观察着,男人弯下了腰,一旁另一个清秀好看的男孩子脸上带着笑,移动到了他的耳边,似乎在他脸侧留下了一个吻。 导播自信地一笑,蓄势待发地开始晃动镜头。 好让我们有请,最后一对幸运儿。 话音未落,夏涔看到叶昀的脸色变了。 他潜意识里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敛起笑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屏幕中心,赫然是他和叶昀站在一起,同样是有些茫然和怔愣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对方。 观众嘴里越来越大声的鼓舞,提醒着他们现在需要做什么,赖也赖不掉。 夏涔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紧张,好几秒之后才急急看向身旁的叶昀。 出乎意料的,叶昀比他想得冷静,甚至很是淡然,只是侧过身看着他。 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轻微的动作变化在屏幕上也显示得一清二楚,看起来下一秒就要面对面接吻了。 夏涔。叶昀轻声叫了他一声,夏涔才回过神。 他觉得此刻叶昀似乎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了,好像夏涔说好,叶昀也就好。如果自己说不好,叶昀就会立刻向其他观众道歉,不再强迫,终止一切。 夏涔仍然是慌的,没有其他的想法。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想要叶昀这样。但他希望叶昀怎么做,似乎自己也不清楚。 叶昀,他抬头看着叶昀,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之前就发生过。鬼使神差地,他低低地说: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怎么做,其实夏涔也不知道。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叶昀面前,把钥匙递到了叶昀手中。叶昀要不要把礼物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空无一物,还是期待已久,要由他自己决定。 虽然这么想,夏涔开始剧烈地紧张起来,因为他确切地感觉到叶昀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轻轻抬起了一点。同时,这个画面一定也被精准无误地投射到了屏幕上,因为耳边观众的尖叫简直就像他的心跳一样,随时要突破耳膜了。 夏涔连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好像触电。 他开始迅速思考,等一会儿他们要亲吻多久,随着观众的呼声,叶昀会不会抱住他,会不会加深这个吻。他们拥吻的时候要不要张开嘴,伸舌头的话是不是会被所有人都看到啊,夏涔记得这个屏幕还挺清楚的,虽然浪漫,但他也不太想让那么多人观摩他初吻的细节。 叶昀的拇指指腹摸到了他的唇边,是他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像是在轻柔地安抚他的情绪,夏涔也在心里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不要表现得那么僵硬,然后他清楚地听见叶昀说了一句抱歉。 像是担心他会临阵脱逃,突然跑了,夏涔下意识睁开眼,叶昀仍在他眼前。 下一秒,叶昀闭上眼贴了过来,夏涔感觉到嘴角被轻轻压住。 恋耽美 -狭骨(13) 在周围观众信以为真的欢呼里,叶昀侧过头,亲在了自己按在夏涔嘴边的手指上。 第十八章 宝宝,复习的时候要注意休息哦,不要一直看书都不吃饭。 我知道的妈妈,我最近看书都定了闹钟提醒自己吃饭的。 那就对了,我们小涔最聪明了。电话里,伊一心的声音高兴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为什么要定闹钟提醒自己吃饭呀,你上次不是说那个叶昀现在也在家里吗,他不和你一起吃饭吗? 夜里,夏涔正抱着一个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屏幕上看到一半的电影暂停着,球球蹲在他旁边摇尾巴,等着他打完电话继续看。夏涔安静了一下,解释说:哦叶昀在家也要上班啊,他工作很忙的,也经常不能按时吃饭。还要开会,我不太好经常去打扰他的,所以我们也不是经常一起吃饭。 闻言,伊一心似懂非懂地哦了几声,宝宝,你有空记得提醒他也要注意身体哦。人家毕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肉多做一点给他补一补。 夏涔拿着电话,垂眼下去,手指在沙发上画圈,含糊地嗯了一声。 宝宝,现在航班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能开放呀。哎呀,早知道这几个月房子不要和他们租了,浪费好多钱。 想到伊一心现在竟然会开始心疼钱了,夏涔忍不住笑了一下。妈妈,纽约的雪比之前小很多了,但是航班开放还没有消息,但叶昀他们之前说估计快了。我想等我回去差不多也要放假了,要么我直接回国好了。 提到回去这件事,夏涔心里泛出一种生涩的不习惯来。 其实他很小就习惯每年两地来回飞了,然而现在只在纽约呆了一个月都不到,却莫名有种安稳的感觉。夏涔闭了下眼,不愿再去细想。 好呀宝宝,或者妈妈来接你,咱们玩几天再回去也可以呀。伊一心兴奋起来,仿佛已经和儿子见到面了,宝宝,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啊, 妈妈给你邮过来,顺便再给叶昀寄一点我们家里的虫草好不好呀。哎呀,妈妈觉得好可惜啊,二十岁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都不能在你身边。 夏涔哭笑不得地靠在沙发上,摸着跳到身上的球球,没事啊妈妈,再说现在人都出不去,你给我寄的东西怎么可能能送得进来。 也对。伊一心的声音低低的,听得出很沮丧,但立马又高昂起来,宝宝,那你有什么愿望或者想买的东西没有呀。等你这次回来,妈妈请客给你在酒店办一场吧,和上次你阿姨女儿办的那样的,我不是还给你发了照片吗,好夸张的,还请了主持人呢,那个蛋糕比我都高。咱们到时候办一个更隆重的,和结婚一样的。哎对了宝宝,你想不想要车呀,妈妈给你先定一辆车好不好呀。 夏涔脑袋歪在沙发边缘,脸上懒懒地笑着,轻柔地摸着球球毛绒绒的脊背,静静地听伊一心在说。其实他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已经最好了,他和伊一心无忧无虑的,不用为金钱而烦恼,两个人可以天马行空地讨论和想象,这样的生活,夏涔想不到任何可抱怨的,除了 不用啦,妈妈。夏涔坐正了,对着电话认真道:我都还不会开车呀,要车干嘛。或者这次假期回来我先考驾照好了。不用啦,我真的不想参加那么多人的聚会,就请几个亲戚朋友就好了,而且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简单就 说到一半,嘀一声,家里的门被打开了。 像是就等着一刻,夏涔条件反射一般回过头,正对上穿着运动服回来的叶昀。 两人眼神短暂接触一下,叶昀明显是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这么晚夏涔还没睡,还在客厅开着电视打电话。他很快礼貌地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往里走,示意他没有要多做停留的意思,夏涔可以接着和对方通话。 夏涔的目光跟随叶昀迅速移动了一秒,期间不自觉地对电话里伊一心的各种提议充耳不闻。突然,他留下一句妈妈明天再说吧,我正好有点事,我挂啦,就挂了电话放下球球跳下了沙发。 叶昀。 叶昀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了,快要进自己的房间,不知道真的假的没听到夏涔在叫他。 夏涔有意提高音量:叶昀 叶昀终于停住,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有些疑惑,好像真的不知道夏涔要和他说什么,问:怎么了。 夏涔一直看着他,直直地走到他面前,地面的呼吸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一盏亮起,直到他站定在叶昀面前。 夏涔抬头,攥紧手机,直视着叶昀:你在躲我。 空气里只静了一下,叶昀自如地笑了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躲你? 对啊,为什么,夏涔也想知道,为什么。 自从live house那晚以后,他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叶昀的工作突然开始忙了起来,每次想找他,他几乎都在开会,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拿着手里的钢笔摆一摆,表示他现在不方便,夏涔就安静地关上门离开。夏涔下了课,他又已经去楼下的健身房了,每次几乎都要接近零点才回来,还会特地在那边洗完澡。夏涔不是没想过等他回来,只是最近临近考试周,他有心无力熬夜。 哪有这么巧,明明就是想要躲他,傻瓜都看得出来。 夏涔一直在想叶昀当时俯下身来吻他之前的那一句抱歉。 抱歉什么,因为叶昀不得不在镜头下亲吻他,还是他根本无法亲吻夏涔,因此只能用借位的方式欺骗所有人。 可是夏涔说了可以啊,每次一想到这里,夏涔都觉得心里很酸。好像他都自己送上门了,叶昀却根本不在意,门都敲不开,似乎屋子里空无一人。 夏涔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任何周旋迂回的方式。他想不通一件事,就觉得睡不着。鞋底里有沙子,就想要倒出来。叶昀的态度暧昧不清,他就想要问清楚。 所以,今天正好是周五,就算作业和要复习的课题再多,夏涔也统统丢给周末了,特地在这里守株待兔。 那天晚上和我被抽中接吻,夏涔看着叶昀,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顺利说下去,你觉得很尴尬,是吗? 夏涔想过很多种叶昀的反应,恼羞成怒,冷嘲热讽,甚至觉得可笑,一言不发拿出手机让Aaron现在就订一间酒店让他搬出去,他觉得自己都能接受,至少可以知道叶昀对这件事的态度。而不是看叶昀像忽视房间里的大象一样,总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叶昀看着他,眼里有些疑惑,随后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你想说这件事啊。 夏涔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听见一个物体扑通落入水中,却悄无声息沉没的声音。 叶昀摇了摇头,夏涔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不会啊,为什么会尴尬。 夏涔愣住了,站在原地。 叶昀看着他,轻轻笑了笑,视线落到他唇边,停留了片刻,再次回到他的眼睛,看着他,说: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叶昀的反应很正常,很自然,理所应当到让夏涔有一些害怕,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像叶昀这样才是对的吗,这样若无其事,这样不屑一顾。 夏涔,叶昀的声音和态度都很温和,和那天晚上他们被选中在所有观众面前接吻前,与夏涔牵着手,或者脱下外套给夏涔披上时一样,却让夏涔感觉到了一种深刻却说不出来的冷淡。 叶昀含笑说:更何况,我们也从来没有真的接过吻啊,不是吗? 第十九章 过了许久,夏涔才勉强笑了笑,挤出三个字:这样啊。 他突然很想逃走,好像在叶昀面前丢了很大的脸一样,脸上有点发烫。夏涔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低下头,仿佛怅然神伤,喃喃道:那就好。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尴尬,才不想和我说话的。夏涔在脑子里迅速组织着被打乱的语言,再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听不出是在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他看了看叶昀,用力笑了笑,我也是。 两人面对面站着,像是已经说完台词的演员,可以散场了,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离开。 先开口的是叶昀,低声说:夏涔,你先去客厅等我,我拿点东西给你看。 夏涔终于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叶昀看了他单薄的背影几秒,眼色沉了沉,转身进了书房。 叶昀很快回到客厅,手里多了一沓文件。他在夏涔边上坐下,把文件递给他。 我最近是很忙,很少时间和你见面,但不是因为故意躲你。叶昀视线落在文件上,缓缓解释道:方律师前几天和我联系了,他们的官司已经差不多了,他最近在和我交接我那部分的遗产手续。 膝盖上的文件很多,英文夏涔也会看,但都是专有名词,夏涔不知道要怎么看,也不知道要看多少,看到哪里。他一目十行地看了看前两三页,就把文件合了起来,放回叶昀面前。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看,从他当时和叶昀结婚自己就没怎么看过那些冗杂的文件,他似乎总是盲目地信任着叶昀,叶昀说什么他都不会去怀疑,因为夏涔本能地觉得自己没有被骗的资本,哪怕此刻也一样。 但他现在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叶昀刚才的那句话,脑筋转了一圈,夏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很慢地转过头,看到叶昀也看着自己,问:遗产手续,快办好了吗? 叶昀嗯了一声,轻轻地移开视线,把文件收起来,声音也很平缓,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来:等手续落实好,就能正式走离婚程序了。 从他们住在一起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过离婚这件事。 现在被叶昀轻飘飘地说出来,夏涔有种被突然点醒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好像叶昀不提,他也不提,他们就不会离婚。纽约的雪永远不会停,他还能抱着球球在这间客厅看电影,永远和叶昀在一起一样。 不同于刚才,夏涔连一句回应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强撑着转过头对叶昀笑了笑,夏涔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却发现叶昀并没有看着自己,像是很忙一样,就连此刻也抓紧时间检阅着看到一半的文件。 大概他是真的很期盼离婚了,毕竟和其他的婚姻都不一样,他们开始,就是为了结束。 两年前就白纸黑字地写过的,夏涔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明白。 夏涔转过头,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他开始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很突兀,很想现在就收拾他没有多少的行李,冒着风雨回到西雅图的宿舍。 叶昀从两年前到今天这一天都没有变化,适当的礼貌和疏离,千人一面。变的只有自己,他得寸进尺,痴心妄想,真的把叶昀当作朋友,甚至 夏涔闭上眼,轻微颤抖着深呼吸了一次。 不对,他根本就不了解叶昀,他朝夕相处的,其实是他想象中的一个人。开始对自己好,关心自己,顺其自然地牵手,拥抱入眠。真实的叶昀,夏涔永远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尽管就在自己面前。 球球突然跳到了他面前,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样,使劲扒拉着夏涔的家居裤。 夏涔发了一会儿呆,伸手把它抱了起来,看着它,突然想到live house那晚秦昭那句他对他爸都没那么上心。 对啊,作为法律名义上的伴侣,其实夏涔就连为什么叶昀对自己的生父过世都那么冷漠也不知道。 叶昀。脑子还没想好,嘴已经说了。 闻言,叶昀停了动作,抬头看着他,嗯。 夏涔有点尴尬地张了张嘴,自我安慰地想,不聊接吻的事,总能问问温瑁坤吧,毕竟叶昀因为他才找自己结婚的。 他把球球抱在膝盖上,圈住,像挟持人质给予自己勇气和心理安慰一样,问:你爸爸去世的事情,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说完,气氛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叶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沉默的时长也足以让夏涔后悔说出这句话了。 他有点内疚,也有点想哭,觉得自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搞得更糟了,简直是傻瓜,小声说了对不起。 叶昀眼里的神情变了变,说:难过。但没你想得那么难过。 听他这么说,夏涔才敢看着他的眼睛。叶昀好像已经猜透了他在想什么,对他宽慰地笑了笑,像是想让他放松,给他和夏涔都倒了一杯水,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夏涔看着他,就傻傻地点了点头,问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对我很好。叶昀回答道。 叶昀说的曾经,是温瑁坤和母亲离婚以前。 温瑁坤会听他练习新的钢琴曲,亲自开车送他去上课和打球,永远记得他的生日,就算在工作不出现,也会让人送来名贵的礼物。虽然那时候叶昀已经感觉到父母关系的疏离,甚至冷淡,在他面前都不愿意伪装,他虽然有时候也感到苦闷,但他只以为步入婚姻多年的夫妻就是这样,激情褪去,只剩寡淡如水的亲情。温瑁坤和母亲依旧分别是他心里称职的,爱护他的父亲和母亲。 哪怕离婚以后,母亲也没讲过父亲一句不是。这让年少不了解实情的叶昀,甚至一度埋怨过他们分开的事情,甚至以为是母亲的一意孤行。 那是一个寻常的冬季,周末,母亲照例让司机把叶昀送到温瑁坤家里,好让他尽到离婚协议上要求的作为父亲的职责。 温瑁坤的家,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母亲几乎是净身出户,要求带走的只有叶昀。 S市很少下雪,哪怕那已经是那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也比此刻窗外纽约飘扬的鹅毛大雪小得很多。 温家的院子里落了一层半掌厚的雪,叶昀和温瑁坤一起蹲在地上,都没戴手套,手指冻得红彤彤的,有说有笑地堆着一大一小两个雪人。 雪人的雏形已经完成,温瑁坤突然接到一个工作电话。他让叶昀在这里等他,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叶昀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里,才转过头在雪地里继续寻找着大小适中的石子,一会儿好给两个雪人安上五官。 突然,一双鲜红的高跟鞋出现在自己眼前,这颜色在洁白无暇的雪地里简直刺眼。 少年叶昀抬起头,看到一个妆发精致的年轻女人。很美,但和母亲经常被赞叹的那种美不一样,有种艳俗而强势的气质。 叶昀没见过她,这里是他家,他理所应当地问她是谁。 女人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看地上两个雪人,问他这是你和你爸爸吗。 叶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里的房子连大门都装了门禁,刚才没有任何人按门铃,佣人们也在室内。她没有门卡,是进不来的。 女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突然笑了,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啊,你和你爸一点也不像,你还是更像你妈。 叶昀看着他,站了起来,少年的嗓音低沉而冷冷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在做什么吗,我做的是我父母。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下一秒,在他还没看清的时候,女人用手里的手包狠狠地抡在雪地上,紧接着用鞋跟在地上踩着,像是那两个手无寸铁的雪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怪兽。 叶昀阴冷地看着地上的一片残渣,觉得自己好像站在结冰的湖心。 那一天就是无止尽的争吵,离开前,父亲仍在和女人吵。 恋耽美 -狭骨(14) 那一晚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随后在姥姥的追问下,他才一板一眼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他也是第一次,从姥姥口中,得知了父母离婚的真相。 事后,他拨通了温瑁坤的电话。十秒多后温瑁坤才接通,开头就是一声明显是压着些脾气的喂,叶昀只有一句话,你出轨了,对吗。 电话里没有沉默太久,但每一瞬间时间的流逝,都让叶昀有种越发刺骨的感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温瑁坤这么说,有生以来,叶昀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冷漠,如此不耐烦,没有半分的悔过之意。 叶昀直接挂了电话,在那以后,再没有在任何一个周末去过温家。 直到好几年后温瑁坤的五十大寿,才在温家亲友的极力劝说下,第一次出席。 夏涔是第一次听叶昀说这些,说这么多。 叶昀全部说完,才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水,像是在说上辈子的事情一样,毫无波澜:就是这样。 他把水杯放下,余光注意到夏涔起身了。叶昀还没有看清他要做什么,夏涔突然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姿势,因为叶昀是坐着,而夏涔站了起来,像是要给他一个正式的拥抱。而他又比夏涔高许多,夏涔抱得他很紧,也很暖,让叶昀一时间有一些不知所措。 他想到这是他们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拥抱,清醒时候的。其实他早就对父母之间的事情没什么感觉了,叶昀的手掌缓缓落到夏涔背上,轻柔地摸了摸,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他,没事,都这么多年了。 夏涔虽然很少觉得他和伊一心很惨,但家里的亲戚朋友们都这么说,伊一心孤家寡人,他幼年丧父,母子两相依为命。但他发现有些痛苦比死亡更深刻,更煎熬,更难以摆脱,比如叶昀的。 他很想要安慰叶昀,穿越过去,抱住那个小时候在雪地里看着精心制作的雪人被毁掉的小孩。不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切,只是一个灵魂,拥抱另一个灵魂。 好了。叶昀轻轻地拍他的背,想说夏涔这样站着难道不累吗,哭笑不得地也站了起来,把夏涔拉开一点,看到夏涔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有种化开的感觉。 他帮夏涔理了一下前额有些凌乱的碎发,柔声说:以后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还有一件事,但我还没想好现在要不要告诉你。 夏涔愣了一下,问什么啊。 叶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两人之间刚才还有些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我最近这么忙,是因为有人快生日了。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过生日,我觉得不应该让他过得那么怠慢。 夏涔呆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好久都说不出话。叶昀就直接回答了他的疑问:结婚证书上有你的生日,我前一阵检查信息的时候看过,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去年就二十了,原来比我印象里还小。 夏涔看着他,觉得脸上又有点痒,有点开心,又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你,你要给我过啊。 叶昀看着他努力藏住高兴的表情,觉得心里的阴霾消失得一点也没有了,只剩下晴空万里。他也笑起来,不置可否地说了两个字:保密。 第二十章 叶昀发觉最近夏涔神秘兮兮的,好像要给对方准备生日惊喜的人是他一样。 正好他也忙,不是开会就是在和律师通电话,有时候出门倒水,会发现夏涔不在客厅,玄关处的鞋也不在,一问才知道下午出门了,有时候去图书馆,有时候去超市。叶昀也不知道临近考试周的夏涔怎么能挤出这么多时间不在家呆着。 这天周末,下岑下午在家写课题,两人难得一起吃了个晚饭。 夏涔好像心不在焉的,虽然叶昀和他说话也会回答,但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好像在确认什么信息一样。 叶昀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有意找话题:新闻上说下周纽约应该就能解封了,你注意到了吗。 闻言,夏涔哦了一声,也看了过来,是吗,西雅图好像还没有。我们学校的期末考也换成线上了。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应该也快了吧,我等会看看机票,不知道这会儿买是不是很贵。 叶昀突然觉得自己提了一个很糟糕的话题。 他思忖了一下,说:如果能回去,你 说到一半,打断他的是夏涔的手机铃。 像是毫不在意叶昀说的内容,夏涔一下子接了起来,有点兴奋的样子,问现在吗,随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说了几句好。 挂了电话,夏涔端起碗,迅速把碗里的米饭解决,拉开椅子就去穿外套,叶昀,我出去一下,带钥匙了,不会很晚回来的。 你去哪。几乎是同时,叶昀也站了起来,问道。 夏涔动作顿了一下,看着叶昀愣了愣,像是还没找好借口一样,片刻才说:我约了朋友去图书馆。 叶昀微皱眉,不解道:你有同学在纽约? 不是,夏涔小声补充,像是有点心虚:我和Leon。 听到这个名字,半晌,叶昀:谁是Leon? 夏涔已经跑到玄关换鞋了,余光里,叶昀也跟了过来。夏涔一边头也不抬地穿鞋,一边说:哎呀,就是那个你带我去过的中餐厅的老板的儿子啊,你忘记啦。他看了看脸色沉下来的叶昀,以为他还是想不起来,补充道:就是那个混血。 叶昀面无表情地站在玄关,看着他:你和他去图书馆干嘛,他懂生物吗。 他学历史的,也快考试了,要查资料。 你去图书馆都不带书吗。 哎呀,现在图书馆都有电脑的。 叶昀站在原地,莫名有种气结的感觉。夏涔手都已经握在门把上了,正要出门,忽然,叶昀走过来,拉开衣柜去拿自己的大衣外套,我送你去。 夏涔心头一跳,赶紧说:不用。 叶昀难得充耳不闻,继续低头换鞋。等他换好鞋直起身,夏涔才知道他是说真的,有点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有气无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好软声说:你饭都没吃完。好像在乞求叶昀一样。 叶昀看着夏涔的表情,也感觉到了一种为难。他突然反思自己这样做似乎确实太强势了,夏涔的个人生活他无权干预,更何况夏涔已经跑到明确表示过拒绝了。 叶昀看着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和自己说好吧,那我送你到楼下。 两人上了电梯,都感觉到一种别扭生硬而尴尬的气氛,并肩站着不说话。 所以你最近,都和Leon在一起。叶昀先开口的,目视前方,像是随口一问。 夏涔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听见。半晌,才看着地上低低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叶昀不再说话,或者说说不出话来。夏涔羞怯,不愿多谈的样子,让他内心深处有种塌陷的感觉,叶昀不愿去想这句回答背后的潜台词,却好像有一双手,拽着他向下,电梯里的空气都变得急促和烦躁起来。 我想和他学点粤菜。一旁,夏涔毫无征兆地静静地开口了。 他转头看了看叶昀,转回来,继续说:原本打算之后再告诉你的。他们店里工作日下午才有空,周末人有很多,他刚才正好忙完,就给我打电话了。 翻江倒海的情绪戛然而止,叶昀怔住了。 所以,叶昀突然觉得口干舌燥,看着他,有点语塞地舔了舔嘴唇,你最近都在他们店里。 夏涔不置可否,轻轻点头,说差不多吧。 你学粤菜干什么。 闻言,夏涔皱眉,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嫌弃他问这么明显的问题,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不想要回答他,总之愤愤地转回去了,没理叶昀。 叶昀又觉得心里轻快起来,脸上像是不在意地正色了一下,心说那大概是和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去他们店里,那么 不行。夏涔好像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说:你说就送到楼下的。 他见叶昀犹豫着,还没答应他,于是又刚才在家门口那样,碰了一下叶昀,又用好像撒娇一样的语调,轻轻地叫他名字,叶昀才好像勉勉强强地说了好。 叶昀把夏涔送到楼下,Leon果然已经在了。 他穿了一件不算太厚的深色外套站在雪地里,像是为了来接夏涔临时跑出来的。他看到叶昀跟着下来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开朗地笑着对两人招手。 叶昀一路严肃地看着他,只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最后把夏涔交到Leon身边以前,还特地帮夏涔把羽绒服帽子戴好了,抠好了衣服领子,对一旁冻得已经在踩雪的Leon视若无睹,柔声对夏涔说天冷,衣服穿好,又说早点回来,或者一会儿我打车来接你。 夏涔像是第一次认识叶昀,都有点不认识他了。但他脸上有点热,不敢去看叶昀的眼神,呆呆地点头说好,想到什么,又说:回来就不用了,等他们打烊了Leon会送我回来。 Leon赶紧在旁边附和了一下,叶昀有种太阳穴抽搐的感觉,但想着刚才答应过夏涔的,如果现在反悔,夏涔一定不会高兴,他就点点头,说嗯,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晚上犯罪率高,冷的话就打车回来。 像是很着急,夏涔一会就拉着Leon走了。 叶昀手插口袋,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等夏涔一转过头,嘴角的淡淡笑意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注意到夏涔走到路口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叶昀点点头,就转过身,像是要走。 下一秒,他迅速回头,看到夏涔和Leon已经消失到最近的一栋建筑物后面了,于是大步向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叶昀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做尾随他人这种事。 他一边在心里轻微地鄙视自己且不屑这种行为,一边又忍不住低着头往前走,同时留意夏涔和Leon的动向。 他全程都在和自己说,中餐厅距离家很近的,他只是要确定夏涔的安危,同时留意Leon的态度。幸好,Leon只是和夏涔走在一起,两人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除了偶尔在有车来的时候,Leon会护着夏涔往里一些。 叶昀的心在冬季的黑夜小幅度波动着,转眼就要归于平静了,突然,他集中了全部的精神。 在第三个岔路,Leon和夏涔去了另一个方向。 不可能,就算夏涔突然走错了,Leon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家店的地址。 跟着两人越走越远,叶昀的心又悬了起来。 Leon带着夏涔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夏涔却好像也很熟悉,像是来过很多遍了。离主路越来越远,灯光越来越少,途中多次叶昀都有种紧张的感觉,甚至想要干脆上前叫住夏涔算了。 七八分钟以后,两人来到了一块居民区的一栋独立写字楼。这栋楼不算高,拢共六层。 一辆车后,叶昀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两人驾轻就熟地打铃,进了这栋写字楼。叶昀心里松了半口气,心说还好不是去旁边的居民楼。 但他很快又焦虑起来,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的在仅仅几户亮着灯的,叶昀并不知道他们确切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更重要的是,夏涔向他撒了谎,很显然,他并不想让叶昀知道自己来了这里。 叶昀在雪地里木然站了很久,好像都不觉得冷,只觉得四周很安静。 少时,他拿出电话来,拨通了一个号码:Aaron,帮我查一个地址。 挂了电话,他把眼前这栋写字楼的地址给Aaron发了过去,半分钟不到,Aaron已经训练有素地回复了这栋写字楼里一共有六间私企办公室,一家SPA,一家理发店,还有一家手工工作室。除了几家私企,另外的在周末都会营业。 叶昀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字数比平时看的报表少很多,但他得不出任何结论。 夜深了,附近回家的人开始多了起来,雪也开始变大了。 叶昀抬起头,远远看了写字楼里亮着灯的几个窗户一眼。窗户都是磨砂的,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影,更别提他的夏涔了。 他转身,吐出一口雪白的雾气,想着还是回家吧。走了几步,经过一个路灯,不知怎么,有些无力地,靠了上去。 能在剩下的仍然在营业的几家店里做的那些事,叶昀想不通夏涔有什么瞒他的必要。 或者夏涔仅仅是不想告诉他,觉得没必要和他解释。 也对。 他们就快要离婚了,说再多,也是节外生枝。 叶昀不知道自己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一直垂在外面的手指和心脏都快没有知觉了。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他和夏涔的对话框看了一会儿,僵硬地打字过去:学得怎么样。 发送完毕,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明知故问的傻瓜,他和夏涔都清楚他根本不在餐厅,他都觉得奇怪,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夏涔很快就回了:挺顺利的,马上可以回家啦。 看着回家二字,叶昀低着头,苦涩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没头没尾地打了一行字:餐桌上没说完的:如果西雅图下周解封,你能再呆一段时间再走吗。 打完,叶昀看了一遍,把最后一句话删掉,改成:你要不再住一个月吧,律师那边手续还要办一阵。 又改成:你还是考完试再走吧。 叶昀按了发送,闭上眼靠着路灯,不打算改了。 放在心口位置的手机震了一下,叶昀有种莫名有种高考查分的感觉,却看到夏涔简单回了一个:嗯。 下一秒,又发来一个很开心的表情,脸圆圆的,脸上有两团红晕,像是不好意思。 叶昀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觉得周遭的寒意和一直郁结于心的谎言都消失了。 就在此刻,手机响了,是夏涔打过来了。叶昀一个激灵站直了,看了看附近没人,清了清嗓子,接通了:喂。 顿了一下,夏涔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问:你要睡啦。 叶昀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天,和被雪铺满的轿车和马路,生硬地啊了一声,快了。又说:还没,怎么了。 问问嘛。夏涔那边也很安静,像是没有其他人,你没睡的话,能不能来接我啊。正好我拿着点东西,有一点沉。 叶昀又靠在路灯下,觉得心情就和躺在家里柔软的沙发上照着暖黄落地灯一样温柔,故意不在意道:行啊,那我现在出门吧,差点就睡着了。Leon呢,没帮你拿? 他早就回家了呀,他家里突然有点事,我就让他先走了。 他走了? 大概是自己一直背对着写字楼靠着路灯,没注意到他已经走了,叶昀想着,更加轻松了一些。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叶昀甚至心猿意马起来:那你在原地等我,我先叫前台打车,顺便把球球抱去睡觉。现在打车应该不难打,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叶昀。 嗯,怎么。 恋耽美 -狭骨(15) 夏涔没再说话,叶昀就又叫了他一声。顿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背脊有些僵硬,那种寒冷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听耳边手机里和身后的困惑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叶昀。 叶昀有种血液凝固的感觉,侧过身,和同样拿着手机探出头的夏涔对视着,很希望此刻自己是透明的。 一离开工作室就给叶昀打了电话的夏涔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第二十一章 空气静止了几秒,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叶昀接过了夏涔手里的袋子,很自然地说:走吧。好像真的是奇迹般出现来接他回家的。 夏涔任由他把袋子接了过去,同时嘱咐道小心别碰到,看了一眼袋子,眼睛又看着叶昀,站在原地没有走,又问了一遍:叶昀,你怎么在这里啊。 叶昀知道这个问题逃不掉了,但他也没想好要怎么说。面若不惊地头脑风暴了一阵,夏涔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叶昀开口道:我散步经过的。 夏涔都懒得拆穿他。 虽然这里离家一公里不到,但大多数第一次来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方向走,更何况叶昀散步偶遇自己的概率。 夏涔心里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捧住了叶昀被冻得脸色有点惨淡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叶昀冰块一样的脸在自己手心里短暂地热了一下。他静静地看了叶昀一会儿,把手收回去了,手掌上那种明显是被冻了很久的,冰寒的感觉久久未能消退。 你等了我多久啊。 路灯下,两人在安静飘扬的雪地里对视着,叶昀并不说话。 就在夏涔以为叶昀不会回答他,心想作罢的时候,叶昀抬起手,摘掉了一片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你去了多久,我就等了你多久。 夏涔心里猛地一颤,好像在冰天雪地里擦亮了一根火柴。火光熄灭,那种温和的感觉仍然持续了很久。 他垂下视线,想要把脸颊埋进毛衣里,闷闷地说:我又没干嘛,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少时,他听见叶昀低低地嗯了一声,好像是默认了因为担心Leon心怀不轨,所以才偷偷在后面跟踪的。 时间已经晚到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黑夜里两人在路灯下相对而立,好像一出迟迟不肯落幕的话剧。 回家吧。叶昀有些不自然地提议,试图打破沉默。 夏涔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了叶昀一眼。 他突然觉得也许叶昀并没有自己心里想得那么精明。明明就一直在楼下,明明相距可能都不到两百米,宁愿在雪地里冻得手脚冰冷像一座冰雕,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过来确认自己的安危。 这么想着,夏涔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像个大人一样拉过了叶昀和脸一样冰冷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做完这件事,他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叶昀一眼,发现叶昀也在看他,眼里带着少许的惊讶。 叶昀因为比夏涔高许多,这样被他拉着走得不是很顺畅。他这么被夏涔牵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夏涔的手拉进了自己的口袋。 两人牵手走进逐渐灯火明亮的街头,和冬季夜晚任何一对着急回家取暖的爱侣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 叶昀觉得很神奇,他刚才在楼下等夏涔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寒冷,直到夏涔问他等了多久,他才一点点感觉到皮肤上那种被冻伤的酸楚的疼。可是现在,夏涔只把他的手放进口袋里拉了一会儿,叶昀就感觉到了温暖,好像他的口袋里,藏着一个太阳一样的暖。 两人回家路上的时候偶有车辆经过,叶昀就拉着夏涔往里边靠一些,夏涔的第一反应总是关注叶昀手里的东西,告诫他说你小心一点,别碰到了。 叶昀因为看夏涔也没有要和他说里面是什么的意思,就也没问。但这样一两次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发痒,于是问夏涔袋子里是什么的时候,心说总不见得是Leon做的菜吧,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吧,和无价之宝似的。 夏涔安静了一下,好像也不是觉得很为难不想说,只小声讲回家告诉你,好像担心在外面说会被第三个人听到一样,于是叶昀也只好按捺着一路越来越旺盛的好奇心。 到了家里,还没开口,夏涔就松开了牵着叶昀的手,说谢谢,拿过了他手里的袋子。 叶昀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手里好冷,好空,心里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还是很快说了没事,跟着夏涔换鞋进屋了。 夏涔和叶昀来到了客厅,球球已经在阳台一角睡了,此刻是真正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刻。 夏涔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从那个方方正正的袋子里拿出来,盒子外面扎了一条彩带,好像一份真正的礼物。 叶昀微皱眉,心说最近要生日的也只有夏涔自己啊,不会是给 你自己打开吧。夏涔说,声音有点不好意思。 叶昀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看着他,问:给我的? 夏涔点点头,坐在地毯上抱住了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好像已经准备好欣赏叶昀拆开礼物的样子了。 叶昀不知道夏涔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也根本猜不到里面是什么。他有一点急切地迅速解开了彩带,准备把盖子拿起来的那一刻,感觉到心跳有些加速。 等一下。 夏涔突然叫住他,脸上有种为难:我,我有点紧张。 关键时刻被打断,叶昀无言:你紧张什么。 夏涔声音小了一点:怕你不喜欢。说着就起身打算溜了:要不我回房间了,你自己看吧。 叶昀把他轻拉了回来,夏涔大概也是很紧张,一时间没站稳,摔倒在叶昀身边,被叶昀搂住,顺势倒进他怀里。 我和你保证。叶昀一只手抱着他,动作也有一点不自然,很耐心温和地对他说:我一定会喜欢。 夏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把通宵写了一晚上的情书递给暗恋对象的高中生,好羞耻。但他还是在叶昀的保证下点了点头,心说要是叶昀真的很不喜欢,要不就是说买的,或者干脆说是Leon做的。 叶昀把礼盒打开了。 底部是海藻一样蓬松的彩色礼品纸,上面是一个比手掌还小的,精致可爱的迷你水晶球。 叶昀对着这个礼物看了好久,久到夏涔也没有说话,更没好意思去观察叶昀的表情。 少时,叶昀把它拿了起来,仔细地看着。 水晶球里有几只玩偶,一高一矮两个人,都穿着羽绒服,一个黑色,一个蓝色,一个脸上浅浅笑着,另外一个好像尤其开心,呲牙咧嘴的,两人圆滚滚的脸上都有两团红晕。在高一点的那个旁边,静静躺着一只雪白的猫,像一个糯米团子。 都是粘土制的,一看就是手工的。 叶昀托着底部,把水晶球倒转了一次,里面便开始飘雪。柳絮一样的雪花在球体里纷飞,落在两个人一只猫的身上。 叶昀笑而不语,搂着夏涔轻声问:里面两个是谁啊。 夏涔当然知道他在明知故问,赌气一样不理他,也不知道叶昀是不是喜欢,也学着他刚才充耳不闻地转移话题:工作室是Leon找的,老板是他的朋友,他也跟我去过几次。又赶紧补充说:他也给我写过几张菜谱。 两人坐在一起,看着水晶球里下完一场雪,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叶昀。 喜欢。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叶昀的眼色很深,难得的,眉眼带笑,像是真的很惊喜,很意外,夏涔,谢谢。 闻言,一旁的夏涔也终于放下心,安静地笑起来,觉得自己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叶昀。他说:我知道纽约的雪快要停了。 在他缓缓的声音里,叶昀神色转淡,认真地看了过来。我很感谢你收留我,让我住这么好的地方,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在纽约还能去哪里。 还带我认识新的朋友,把我当作家人一样。 我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我没想过能拥有像他们一样的婚姻。但如果非要结一次婚,能遇到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你说当时和你爸爸没堆完的那个雪人,是你曾经的遗憾。也许我没法给你两个一模一样的,也不能保证冬天的雪永远不会融化,但是在回到西雅图之前,我是真的很想给你留下一份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你看到就能想到我,还有球球。他们永远不会消失,就像 夏涔顿了一下,过了一些时间,才继续说:这一个多月滞留在纽约,和你们在一起的记忆,我也不会忘记。 夏涔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桌上水晶球里的两张笑脸,好像想要把此刻的心情和氛围也永远封存在里面。好让之后叶昀想起的时候,随时能拿出来回顾。 他不知道的是,叶昀正看着他,也多么地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他在想两年前和夏涔第一次见面时他脸上藏不住的拘谨,怯生生的懵懂。 在市政厅宣誓的时候,有几个瞬间看起来仿佛当真了,让当时的叶昀有一些抗拒的喜悦与羞赧。 再到后来,好像一直很需要别人保护的夏涔会替他出头,为他在一屋子人面前说话。 会因为他受伤落泪,会在他说到最不愿意提及的回忆时毫不犹豫地抱住他。 也许他们的感情早就像两种被涂抹混杂在一起的颜料,明明是不同的颜色,却早就不分彼此,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看着夏涔不谙世事,总是微微笑着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叶昀是真的差点脱口而出,那晚酒后,他们按耐不住抱在一起辗转亲吻,也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 而叶昀也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留住的,不只是十几岁时侯融化在草地里的雪人,还有此刻,就在他身边的夏涔。 第二十二章 夏涔考试周开始的第二天,西雅图也正式解封了。 不过他无暇抢机票,立刻就投身到紧锣密鼓的复习中了。而且更何况,叶昀还说过要给他过生日的。 考试采取的线上模式,在房间进行,全程开放摄像头。夏涔要考的科目不少,有时候下午一考完,饭都来不及吃,就直接开始复习晚上的学科了。晚上结束,夏涔脑细胞殆尽,往床上一扎,又完全忘记答应过叶昀的要出去吃夜宵,就沉沉睡去。 这时候叶昀就敲两下门,叫一声夏涔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就开门进去了。 他对着拿着教科书睡得不醒人事的夏涔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很轻地把他抱到怀里,拉开被子,想让他睡进去。 睡梦里的夏涔嘟囔一声,不讲道理地搂紧叶昀的脖子。 叶昀低头,视线正对上夏涔微涨的嘴唇。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把夏涔抱进了被子里。 然后替他把书放回桌上,看一眼墙上贴着的考试安排表,确定第二天上午没有要考的科目,于是替夏涔把闹钟调到九点整,再关灯,悄悄离开房间。 夏涔终于考完最后一门,后仰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下一秒,就高兴地关掉电脑,蹦蹦跳跳出去给应该是正在做晚饭的叶昀帮忙了。 和平时不同,叶昀没在厨房。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得有些正式,毛衣里的领口很整齐。叶昀腿上团着球球,正在看一本书。见夏涔来了,便把书合上,直起身来,考完了。 夏涔点点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晚上点外卖啊,我想吃披萨。 叶昀饶有兴致地笑着,看着他,把书放在茶几上,伸手揉了一下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的夏涔的发顶,幸好你今天有胃口吃西餐,带你去吃个别的。 夏涔睁了睁眼睛,不解道:为什么出去吃啊。难道是为了庆祝他考完试了。 看着叶昀的表情,他才终于明白过来。 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这几天一直在看书,都没怎么看手机,竟然把这都忘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想着等会出门要穿什么衣服,脸上有点不好意思,问叶昀:那我们,吃什么。 叶昀笑着看了看他,像是已经准备得胸有成竹,保准他不会失望。他一下子站起来,朝夏涔伸出手:先出门。 晚上七八点,恰好错过晚高峰。出了门,叶昀开了半个小时,两人来到了一座位于市中心的大厦。 这周边是一圈商业区,但这里格外雅致安静。下了车,立刻就有服务员接过车钥匙替他们泊车,夏涔趁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楼上是一个挺有名的观光塔,同时也有一家豪华型酒店。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 他和叶昀直接被带去坐了观光电梯。即将上到一百多层,外面的景色很好,夏涔也一路都没怎么留意,心思在别处,想着自己今天穿的一身衣服好像过于休闲了,他最里面那件短袖甚至还是前几天穿过一次忘了洗的呢,不会还有味儿吧。 当然也想了别的。 比如要是真是酒店怎么办啊。 直接来开房啊,会不会是两张床啊。 真是好大一份二十岁礼物。 虽说法律上允许,但是要是叶昀真的直接带他来开房,要不要先给伊一心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啊。 可是他们都还没亲过嘴啊,直接进行到最后一步好吗。 早知道里面换一件新衣服了,其实他昨晚还因为偷懒没洗澡。 羞怯、紧张、犹豫、懊恼,迅速转换着,夏涔就这么低着头面红耳赤地被叶昀带进了餐厅。 看到空无一人,光线幽暗的景观餐厅的时候夏涔呆住了,心说这什么酒店啊,叶昀还包层了啊,话说床和浴缸在哪呢。 请。 忽然间,他才意识到他们走到了一张餐桌前,叶昀已经替他拉开了椅子。 夏涔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在哪了。 他尴尬地张了张嘴,赶紧说了谢谢,坐下了。 餐点应该都是叶昀之前订好的,上得很有次序,很美味,很精致,也一看就价格不菲。 上完最后一道菜,夏涔以为差不多了,结果上来一位服务员,笑而不语地端来一个托盘,在他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个红色心形的小蛋糕,用金箔色泽的涂料写着数字二十,插了一根细长的蜡烛。餐厅里的灯光很暗,只有蜡烛上的火焰明亮地摇曳着,格外动人。烛光照耀下,夏涔不好意思地笑着,看向叶昀,对他感谢地笑了笑。 很快又过来一位服务生,推来一个餐车,里面是一瓶配甜品的酒。服务生醒完酒,给叶昀倒了一些,然后问叶昀,您的爱人需要吗。 那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都没急于否认,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对方。 夏涔想到之前看电影那晚自己酒后记忆全无,现在哪怕在叶昀身边,足够安全,他也不想浪费这么有氛围的一夜,于是对叶昀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还剩两个小时。叶昀抬手看了一眼表,随后手撑住下巴,好整以暇看着夏涔:许个愿吧。 夏涔很开心地给蛋糕拍了照,还特意悄悄把对面的叶昀拍了进去。放下手机,他对着蛋糕看了一会儿,对叶昀说:我们一起吹蜡烛吧。 恋耽美 -狭骨(16) 叶昀愣了一下,听到他说:你过来。 于是叶昀起身,走到夏涔旁边,俯下身来,一手撑在桌上,然后看到夏涔对着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他轻声问怎么了,直到服务生走来,夏涔才用英文说:能不能请你帮我们拍一张照。 刚才那张蛋糕的照片他打算一会儿发给伊一心和宋薏炫耀一下,现在和叶昀的这张合照,打算自己私藏。 服务生笑说当然可以,夏涔觉得叶昀俯下身来不方便,于是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叶昀旁边。服务生拿夏涔的手机镜头对准他们,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探过头说可以再亲密一点哦,夏涔想了一下,主动贴得更近。没想到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叶昀也伸手轻搂住了他。 两人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 拍完了照,服务生终于离开,夏涔在叶昀的陪同下,一起吹灭了蜡烛。 火光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夏涔突然觉得眼睛有一点酸。 他想,也许这个愿望一辈子也不会实现,但至少此刻当事人就在他身边,哪怕以后只会发生在幻觉和梦境里,也能够留得久一些。 吃完了饭,看到叶昀穿外套,夏涔以为他们要回去了,正好他也有一点困。 谁知道叶昀走过来,问他想不想去楼上看看。 夏涔觉得自己立马精神了,很惊讶地说:还有楼上啊。 嗯。大概是刚喝过酒,叶昀眼下有一点红,笑得也很陶醉,景观台,但是在户外,有一点冷。 想去吗。 想。 叶昀果然带他绕到餐厅的另一边,做了另外一部观光电梯。和上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只坐了一会儿,就到达了高层的观光层。和在楼下餐厅时一样的是,还是只有他们两。 夏涔肯定,平时一定不是这样的。哪怕不是节日,这里也会时时刻刻人头攒动,一票难求。 叶昀竟然还好像很随意地问他要不要上楼。还好自己答应了,还是因为困了懒得上去说不要,不是白包场了。 幸好,眼前的夜景实在是太美了,和在楼下隔着落地窗看完全不同。夏涔原以为在落地窗里看已经够震撼了,可当你真正踏上露天的站台,呼吸着户外凌冽却清透的空气,看着万家灯火在你眼底发光,好像置身一片幽暗神秘却美丽至极的丛林,无数只会发光的蝴蝶,同时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真的,却好像不真实。像是电影里才会存在的世界,却真切地存在在眼前。 楼顶的风很大,把夏涔的头发往后吹着,夏涔感受着发丝飘动在耳边的感觉。他迎着风,一步步往前走着,一只手扶住了冰凉的把手,隔着虚空,看着脚底下一副仿佛是铺展开的荧光画布。 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纽约。 喜欢吗。 叶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他很高,今天穿的羊绒外套也很宽厚保暖。他几乎整个人把夏涔拥抱覆盖住了,夏涔能感觉到他温柔的声音,在风里,出现在耳际:小涔,今晚整个纽约都是你的。 夏涔笑了一下,觉得眼底一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快要跌落出来。 他不知道叶昀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称谓,是自己有时候一边切菜一边开着扩音和伊一心打电话,叶昀出门偶尔听到的,还是自己有一两次在餐桌上向他模仿伊一心的语气时候被他学去的。 其实夏涔并不喜欢这个称谓,就像他不喜欢伊一心一直把他当作小孩子。 可是叶昀这么叫他,却又明明白白地让夏涔感受到小时候那种被全家人无条件疼爱的感觉。只有最亲的人才会这么叫他,夏涔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伊一心,再不会有别人了。 夏涔心里有多甜腻,就有多酸涩。他轻轻低头闭了一下眼,把眼泪忍回去了,靠在叶昀怀里问:是不是花了很多钱啊。 叶昀低低嗯了一声,他低语的声音也很好听,大概是看夏涔喜欢,也很高兴。大概是因为两人站在风里,夏涔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种熟悉的淡香水味,有柠檬和檀香的味道,还有今晚他身上很淡很淡的酒味,但也被夏涔闻到了。夏涔突然也有点醉地想着,叶昀真好啊,喝了酒也不会醉,不会断片,但其实有时候,记性不好也能是一件好事。 太好的事情稍纵即逝,有时候也是一件坏事。 差不多是我小半个月的薪水了。叶昀已经把大衣解开,把他们俩一起包进去。他低下来一点,下巴很轻地搁在夏涔发顶,柔声说:寿星满意的话,就还算值得。 他们曾经那么紧密地抱在一起入睡过,两次。但没有一次,让夏涔像此刻,心跳得如此之快。 少时,他把左手从暖和的大衣里伸了出来,用很轻的声音说:叶昀,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 嗯,你说。 越发模糊的视线里,夏涔抬起手,随手指了远处一栋最高的大楼,说:我想让它们一直亮下去。 他听见身后的叶昀笑了笑,像是忽略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灯会亮,就会灭,这里是银河的开端,也是尽头。 可是叶昀陪着他一起做梦,他听见叶昀说:那我努力赚钱。 少时,夏涔的手降了下来,轻轻落在叶昀的手上。他很快被叶昀转而握住了,那么自然,好像他从这里坠落,叶昀都会安稳地接住他。 夏涔。叶昀的语气很认真,也很慎重,让夏涔觉得他即将会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比如离婚协议已经拟完了,就算离了婚,我们也可以是朋友,甚至以后他再结婚,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可能是一位同样精英的女孩,也会大方地邀请夏涔出席,并向对方介绍自己。 两人如热恋地爱侣一般抱在一起,各自心怀鬼胎。 夏涔知道零点快过了,他的魔法即将消失,这里也很快会一排一排暗下来。他逐渐在叶昀怀里感觉到了凉意,眼里也清明起来。 方律师那边的官司很快就会结束,我们的离婚协议也快出来了。果然。 夏涔点了点头,很顺从地说嗯,只是没有别的力气再开口应和了。 但是如果你也愿意的话,我想 叶昀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夏涔无从得知叶昀想的是什么。 两人在风里站了一会儿,都如梦初醒一般突兀与涩然。 最后还是夏涔用胳膊碰了碰叶昀,提醒他:你的手机。 叶昀回过神,夏涔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他脸上的情绪也被风吹走了。他说抱歉,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 夏涔见他没什么动静,小声问谁啊。 叶昀说我家里,随后松开了夏涔的手,示意他先去旁边接电话,临走前,把身上的大衣留给了夏涔。 夏涔想着叶昀说的家里,应该不是姓温的那一家吧,那是不是他母亲家里,夏涔连这个也不知道。叶昀站在露天观景台的另一边和自己的家人打着电话,夏涔远远地看着他,觉得叶昀好像在城市的另一边,或者更远的地方。 过了三四分钟,叶昀还没来得及挂掉电话,就走到夏涔身边了。夏涔听到他挂电话的最后一句,是那种熟悉的礼貌而疏离的:好,你把航班号发给我,明早我来接你。 夏涔等到他挂完电话,观察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问怎么啦。 叶昀微皱着眉,看起来并不苦恼,但似乎有些不解与疑惑,像是也不清楚电话那边的来意。是我母亲。 她刚到温哥华的机场,明天落地纽约。叶昀解释说。 第二十三章 其实你不用出门的。 玄关处,叶昀对早起已经换好出门的衣服的夏涔说。 夏涔穿着羽绒服,对他笑了笑,说:正好去图书馆占座了。 叶昀穿着家居服看着他,此刻距离出门去机场接母亲还有一段时间,可是夏涔已经先一步起床,吃完了早餐,准备去图书馆赶早看书了。可能都是因为昨晚自己和他提过,他还没告诉过母亲,他们两现在住在一起。 夏涔,回去再睡一会儿吧,她看到也不会说什么的。叶昀忍不住拦住他。 可是夏涔已经换上鞋子出门了,离开前,站在门外对他笑了笑,你进去吧,好不容易这么早去,我要去占落地窗旁边的座位。 - 夏涔出门以后,叶昀在玄关对着关上的门站了一会儿,随后回到餐桌边吃完了早餐。 他去客厅沙发上坐下,开了电视看新闻,突然觉得很无趣。他第一次觉得家里的沙发和空间那么大,好像夏涔不在,一个人看电视都集中不了了。 叶昀关了电视,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二十分钟,其实去换衣服,准备去机场接叶屿秋。 - 早晨的机场人并不少,叶昀一眼就看到了正从出口往外走的,快要一年没见的叶屿秋。 叶屿秋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儿子,两人都没有和其他接机的亲属一样热烈地打招呼,只对对方微微颔首,叶屿秋朝叶昀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 记忆里,母亲永远是这样优雅的样子。无论是离婚前,和父亲感情不再,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时候,还是离婚后,独自一人抚养叶昀长大。 妈。 问过好,叶昀自然地上前,接过母亲手里并不大的行李袋,和叶屿秋拥抱了一下。 叶屿秋看上去很年轻,是那种不费力气,从容不迫的美,能看到眼角留有岁月痕迹的皱纹。她全身上下的衣服颜色都很淡,一件米色过膝的厚外套,只有纤细的脖颈上系着一条藏青色的丝巾。任何一个经过他们的人,应该都不会想到她已经有一个快要三十的儿子,只会把她和叶昀当作一对亲姐弟。 叶屿秋的手停留在叶昀肩头,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叶昀,露出一个会心的笑:还好,没瘦。 又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长高了。 叶昀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应答母亲的玩笑话。您一定累了,先回家吧。 叶屿秋眼里的神色微微一变,点点头,说好。 - 车里,两人并不说话,唯有暖气低低吐息的声音。 也并没有人觉得尴尬,其实叶昀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差,但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那位小朋友呢。副驾驶的叶屿秋问。 叶昀知道她指的是夏涔。 他一直没有向叶屿秋完整解释过他和夏涔的事情。但当年叶屿秋在电话里问起来,直接就是一句听说你结婚了。 叶屿秋也知道他和夏涔结婚的目的,没有直接表达过支持或反对。 尽管叶昀知道母亲不会,但他最担心的,仍然是母亲明里暗里可能会为难夏涔,担心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会另有所图。这也是之前,他一直没有告诉母亲他们住在一起的原因。 上次联系,你说西暴雪封城,他要暂时留在纽约了。叶屿秋转过头,看向正在开车的叶昀,声音温和地问道:现在呢?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叶昀面无异色地回答:夏涔一直住在我家。 闻言,叶屿秋点了点头,把头转了回去了,没有问住了多久,怎么住的,像是一点也不奇怪,也一点也不好奇。 那等会到你家,是不是会见到他呀。 不一定,他一早就去家附近的图书馆了,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屿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叫了一声叶昀,先别回去,我们先去购物中心吧,半小时内应该都会开门了。我好久没来了,这里哪个广场品牌最多呀。 正在开车的叶昀看了她一眼,问:你要买什么,家里都有。 叶屿秋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去给他买个见面礼,你顺便陪我逛一逛,给我出出主意。 - 夏涔来得很早,确实是第一次坐到落地窗附近,最抢手的位置。 如果是在以前复习功课的时候抢到,夏涔一定会高兴一整天,但是现在,他把看到一半的书展开在自己面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十分钟不到,夏涔就合上书起身了。他一走,立刻有在附近伺机而动的其他人占领他的位子。 夏涔坐电梯下了楼,和早期排队进图书馆的队伍背道而驰,一直走到了图书馆外面,寒冷到毫不留情,甚至还夹杂着雪花的狂风呼啸而来。 夏涔也不知道自己一直走了多久,他手露在外面,没戴围巾,外套拉链也没拉上,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皮肤被风吹得烧一样的疼,好像有刀片在割,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 夏涔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公寓,这里的草坪很大,如果是春天,应该会有很多人躺在上面小憩或看书。但此刻聚集的人不多,只有一些晨跑的人经过,还有不远处一对同性情侣,一人一杯咖啡,正在遛狗。 夏涔像是经历了一场马拉松,颤抖地长呼一口气,感觉冷风灌进胃里,整个人才醒过来。 他靠在花坛边缘,拿出手机,拨通了太平洋对岸,伊一心的电话。 这个点,伊一心应该还躺在她棉花糖一样的双人床上抹着护手霜,边敷面膜边看卿卿我我的肥皂剧,果然,十几秒就接通了。 喂,宝宝,想妈妈啦。伊一心的声音很大,但说得有些含糊,应该真的在敷面膜。 夏涔觉得鼻子很酸,像要哭不哭的小孩,五官皱在一起,心脏像是盛满了水一样重。尤其是听到伊一心充满爱意的熟悉的声音,更让他有一种要一瞬间溃堤的冲动。妈妈。 夏涔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得像一条颤抖的手在纸上画出来的线,扭曲得不成样子:我闯祸了。 几乎是立刻,电话那边的伊一心口齿清晰地大声问怎么了宝宝!别吓唬妈妈呀。夏涔仿佛都已经看到她一手撕掉面膜,从床上跳起来穿衣服,好像打开房门就能到达纽约的样子了。 夏涔一个人靠在花坛边,忍了很久,年轻的腰一点一点弯了下来。期间甚至有人经过问他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助,伊一心也在电话那边着急,也快哭了。突然,夏涔再也忍不住胸腔深处的抽搐,酸涩地哼了一声,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他不敢哭得太大声,但是呼吸颤抖得厉害,听起来很伤心,很痛苦。 宝宝。伊一心这一声叫得很长,也很无助,同时也哭了出来,两人一起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没事的没事的宝宝,闯什么祸都不要紧,妈妈一定替你摆平,妈妈和你保证。谁欺负我们宝宝了,我们现在有钱了,妈妈倾家荡产也要帮你打官司讨个公道。宝宝不要哭呀,否则妈妈的心也好疼。 事后伊一心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这些话。 夏涔长得那么大,除了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犯错的次数远远小于自己。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闯祸了,连她两年前闯那么大的祸夏涔都帮他解决了,如果夏涔都哭了,应该是比请假当场都还要麻烦的事情。 夏涔听到伊一心的最后一句话,情绪崩溃之余,觉得也对。于是把眼泪擦干,想要好好地说,但是他刚才哭得太凶了,一直在痉挛,他和伊一心就一起对着电话,等他彻底打完嗝。 夏涔大概断断续续地说了快十个就是,也没说他闯了什么祸。这让伊一心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心说这次就算换她嫁人,也要替夏涔把事情摆平。 就在她闭上眼睛祈祷夏涔父亲的谅解的时候,听到夏涔说:我,我好像喜欢上叶昀了。 恋耽美 -狭骨(17) - 伊一心把这句话翻来覆去,正着反着咀嚼了好几次,也没想出什么因果关系。这期间夏涔也没说话,只是持续着抽抽嗒嗒的痉挛。 伊一心稳了稳气息,也不管脸上的两条泪痕,认真地问夏涔:宝宝,那么叶昀,叶昀他喜欢你吗? 她不知道自己无端戳到了夏涔的痛楚,更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夏涔拿着手机摇了摇头。叶昀不喜欢男生。 伊一心终于明白过来。 他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异性恋。而且,他们就快要离婚了。 伊一心拿着手机,目瞪口呆了好久。甚至无暇顾及夏涔已经直接出柜了。 如果这时候哪里有卖爱情灵药,百分百保准喝下就会任由摆布地爱上对方,就算代价是他们现在的全部身家,伊一心也愿意毫不犹疑地替夏涔下单。 她的整个青春,都没有什么爱而不得的体验。她一辈子就爱过一个人,也算是从一而终了。 可是此刻,她听着电话里夏涔压抑的哭声,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心如刀绞。宝宝。 她变得口干舌燥,眼泪也不自觉地往下掉,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儿子,只能一遍一遍叫着宝宝。 这是我们小涔的初恋啊,小涔应该高兴才对。伊一心人生第一次大脑如此高速运转,边想边说:几乎所有人的初恋都是失败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像妈妈这样的,是少数。 妈妈向你保证,叶昀一定和妈妈一样喜欢你,只是没法爱你。 这不是你的错。如果叶昀喜欢男孩子,一定会抢着要和你结婚的。 夏涔,不是所有的感情,过程和结局都是好的。爸爸和妈妈这么爱彼此,也是一样。至少他留给我的,已经足够我回忆余生,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也不会后悔。 宝宝,你不要哭了,妈妈真的好心疼。 两个人接力似的在电话里流着眼泪,直到听到夏涔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伊一心集中起来,又叫了一声宝宝。 能遇到让自己不顾一切去喜欢的人,是一件幸运的事。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伊一心艳丽的泪光,也变得柔和而温情,有的人要等好多年,有的人要等一辈子。 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把这几天当作给自己二十岁的礼物,一份并不完美的初恋,但至少绝对足够回忆。 好好珍惜,已经是最好的告别。 说完,电话里是安静的。但不知怎么,伊一心仿佛看到夏涔抱着手机,蹲在墙角,乖乖地点头,然后他听到夏涔还略带鼻音的声音,低低地说了好。 第二十四章 家里,叶昀把叶屿秋带去南边的干净的客房,经过夏涔那间的时候,随口解释:这里是夏涔的。 今天夏涔出门前难得关上了房门,叶屿秋没能看到里面的布局。 你们不住一间吗?好像很自然地,叶屿秋问。 叶昀正帮她把行李袋拿进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回答说:没有。 从进屋到现在,叶屿秋一直觉得,叶昀这里和她上一次来看起来有些许的不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直到看到窗台边一排夏涔养的仙人掌和多肉植物,还有客厅茶几上各种颜色的小零食。 见叶昀熟稔地围上围裙的时候,叶屿秋问夏涔呢,不回来吃饭吗,叶昀说刚才联系过他了,说是在外面吃。 叶屿秋没做过饭,也不会下厨,午餐时叶昀做的。 叶屿秋吃得很清淡,叶昀就简单做了一道炒时蔬,两盘煎鳕鱼,一份汤,一些全麦面包和鱼子酱,还准备了一直放在家里厨房,但他不怎么喝的龙井。 叶家的家训是食不语,是从叶昀外公那一辈传下来的。因此母子两面对面吃着饭并不说话,也都不觉得尴尬。 叶屿秋平时吃的很少,但今天很赏脸,把儿子做的菜全吃完了。她微微笑着,点评道:厨艺见长。只是我们家口味这么淡,小涔吃得惯吗? 嗯。叶昀吃着菜,简单道:他也不吃太咸的,喜欢吃粤式的。 吃完了饭,叶昀收拾完,又换了一壶茶回来,第一杯先倒给叶屿秋,他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 叶屿秋浅抿了一口,把茶杯放下,看向叶昀,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方律师联系我了,这么多年了,我差点没听出他的声音。 我知道你当初和小涔结婚,是因为他在遗嘱里加的条件。我理解,你想坏了他的好事,为我出气。 说着,叶屿秋的目光逐渐转移到茶杯里,看着不浓不淡的茶色,只是我没想到,你是为了你外公的那块地。 屋子里安静了少时,叶昀镇定地开口:它原本就是你的,是你应得的。 闻言,叶屿秋很浅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下巴,眼里似乎泛起潋滟的水光,对,它曾经是我的执念,尤其是你外公去世以后。但是叶昀叶屿秋的嘴唇细微地颤抖着,同样抖动的目光,动容而痛心地转向了叶昀:如果我知道你会因为它,赌上婚姻,和一个毫不相干的男孩,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我已经放下了。 因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你的幸福。 叶昀静静地和母亲对视着,眼神像一片湖,在深处翻涌着。他起身,抽了两张纸,想替母亲拭去泪水,犹豫了一下,递到母亲手里。我也一样。您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 我必须要让温瑁坤付出代价,这是他欠你的。尽管永远都还不清,我也不能原谅他。 否则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叶昀在心里告诉自己。 你的幸福,对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 叶屿秋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眼泪也滚了下来。她轻轻擦掉眼泪,低声说,一遍一遍地说,我很幸福了,又看向儿子,问:你呢。 如果因为为了替我讨回公道,你和小涔任何一个人不幸福,我都要自责。像是看透他的心事,叶屿秋深吸一口气,调换了话题:你打算和我说一说吗。 能让你替他挡刀的,我还没那么好奇。但让你为他下厨做饭这么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叶昀的眼里的神色变了变,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因为这些憋了太久,还是关于夏涔的事,他无法说话,总之,叶昀脱口而出:我不想要和夏涔离婚。 像是没想到一样内敛的儿子会那么直接,叶屿秋也意外了一下。 我也不想要夏涔离开,我想每一天都看到他。和一整个上午有意无意的回避不同,有几个瞬间,叶昀也不知道是在讲给谁听,是母亲,自己,还是幻象中回到了昨晚,把没说话的告白告诉夏涔。我想一直和夏涔在一起。 叶昀抬头看过来的那一刻,叶屿秋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从温家回来,反复追问下才知道被温太太毁掉了雪人的叶昀,有一点无助,也有一点委屈。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从叶昀读书到工作,青春期到搬出去住,从自己身边,到一个人生活在国外,叶屿秋不曾听他说过这些内心话。她想着,她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给了叶昀一切物质上最好的,叶昀不哭不闹,学习上名列前茅,但这么多年,生活上,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丝无助与委屈,但她从来不知道。 她内心深处塌陷下去,难过起来,同样第一次,有些笨拙地,想要替儿子解决问题:你对小涔说过这些吗? 叶昀低着头,叶屿秋觉得那是一路那么风光地长大的叶昀,第一次受挫。他摇了摇头,沉默少时,说:他马上要回西雅图,我怕吓到他,他不愿意再见我。又说:我再找机会。 叶昀看起来没处理过这样的问题,没有办法,叶屿秋也没有。 她只是想着,难得来一次,叶昀为她牺牲了那么多,如果自己也能为儿子做一些什么就好了。她的视线落到叶昀紧握成拳的手上,好像一个不甘心,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他左手虎口有一道疤,不长,却很深,已经长好了。 像一道烙印,已经深深地长进了肉里,难以分割。 吃过午饭,刚做了七八个小时飞机的叶屿秋就进屋休息了。 叶昀把桌上收拾好,靠在案台边,给夏涔发消息:还不回家? 夏涔还没回,立刻发来消息的是秦昭。 一张海报,四五十字加了许多表情的邀请函,叶昀粗略看了一眼,没什么心情地回复他:群发不看。 嘿嘿。秦昭立刻就回了:群发是真的,诚心邀请也是真的。 是上次演出乐队的答谢酒会兼秦昭的谢师宴,秦昭表示有当地不少他们共同的朋友和同学也会去。叶昀原本打算拒绝,没想像是所有人都已经精准拿捏了他的七寸,秦昭直接说:带小朋友一起来啊,这次基本都是华人。 片刻,叶昀回复他:我问问。 一会儿,夏涔才会消息,大概是手机在图书馆静音了,先前没注意到。在回来了。 嗯。要来接吗? 不用。夏涔问:你陪阿姨啊。 她睡了。你吃饭了吗,没吃给你做个炒面。 我吃了,就快到了。你这么早起,也去休息吧。 我不困。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叶昀不自觉地对着手机,已经换上了鞋子,下楼到大堂等夏涔了。 夏涔回来看到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在这里等自己。 叶昀很自然地接过包,说怎么轻了,夏涔简单说把之前借的书都还掉了,想要把包拿回来自己背,叶昀没给。 上了电梯,叶昀轻咳一声,说起了秦昭刚才给自己发的活动,夏涔点点头,说他也收到了,但是说时间在他买机票的前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要坐飞机了,不方便,自己就不来了。 去吧。叶昀突然很快地说:早上我送你去机场。好像很怕夏涔不去。 夏涔看了看他,觉得自己也找不到什么特别的理由拒绝,于是点点头,说了好。反正他也不太会拒绝叶昀。 回到家里,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两人站得比之前近,叶昀注意到了什么,定睛看了过去。 你哭过了吗? 夏涔不说话,低着头换鞋,好像没听见一样。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疑问的音量,很显然他不可能真的没听见,这让叶昀紧张起来。 他又叫了一声夏涔,夏涔还是没反应。奇妙的是,叶昀伸出手,他碰一碰他,才一被叶昀碰到,他就不动了,好像被点穴施法,或者像是捉迷藏被找到一样,乖乖站着,抬头看向叶昀。 叶昀这才看清他的眼睛,不算太肿,但是很红,这么抬眼看着自己,眼睑微微下陷,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昀觉得心脏被人一把抓了起来,他曲起手指,很轻地碰了碰夏涔眼周的皮肤,还觉得有一点湿润的感觉。怎么了?像是担心吓到夏涔,他很轻,很柔和地说。 夏涔移开目光,摇了摇头,好像不太开心,又不愿意说。就是哭了一下。 他说:图书馆在办一个展,放的纪录片很感人,就哭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在说胡话,叶昀却信了:什么展,这么吓人。 夏涔信口胡诌:中世纪油画展。 夏涔显然是不想多说,但叶昀觉得夏涔应该不至于骗自己,要是受了欺负,应该会告诉自己。 他担忧地看了一会儿夏涔,又确定道:夏涔,真的没事吗。 你可以告诉我。 夏涔一动不动地安静着,有一瞬间让叶昀觉得他真的是另有隐情。 没事。夏涔最后还是摇摇头,拿过叶昀手里自己的包,往里走去,我有点累,我去睡一会儿。 夏涔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昨晚,他模模糊糊有印象吃晚餐的时候叶昀好像来叫过自己。他当时觉得不出去和叶妈妈打一声招呼实在不像话,但他白天在风里哭得太久了,头疼欲裂,好像全身陷入沼泽,怎么也起不来。 日上三竿,夏涔睁开了眼。他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随后在手机上看到两个小时前叶昀给自己发的消息,他说他出门了,去公司给母亲办一点税务上的事情,下午回来,还有最后一句:礼物放你桌上了。 夏涔心说什么礼物啊,起床赤脚走了过去,随后在书桌上一眼发现了一个深色的礼品袋。 里面有一个丝绒礼盒,装着一只手表,蓝色的,表盘是金的,是一个夏涔有些眼熟,但是说不出名字的牌子。袋子里还有一张卡片,简单地写着:给小涔,迟来的问候礼,二十岁生日快乐。叶屿秋。 叶屿秋这三个字在夏涔脑海里过了好几遍,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心脏吊到喉咙口,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跑出门,果然,客厅落地窗阳光倾泻,叶蕴秋穿着一套卡其色套装,正蹲在地上摸着球球的背脊,看到自己,转过头笑了笑,自然到好像默认了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声音也很柔和,对自己说醒啦。 夏涔呆住了,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完全忘记了叶昀的母亲也会在。 第一次见面,就留这么差的印象。 阿姨,他都语无伦次了,想到这是叶昀的母亲,那么端庄优雅,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很丢脸。阿姨,对不起,我,我早上没设闹钟。 叶屿秋笑了笑,窈窕地站了起来:不会,我知道你刚考完试,考了两周,一定很累的。是我打扰你们休息了,你不要怪阿姨啊。 夏涔觉得自己简直在鸠占鹊巢,都想哭了,连连摆手:不是,阿姨,不影响的。 叶屿秋仍是面带笑意,像是真的很随和。她走过去,问夏涔有没有刷牙洗脸,自己先去给他热一热面包。 夏涔看着他,心情很复杂。 他是第一次见叶屿秋,觉得比叶昀给他看的照片更美,更年轻。如果是平时在学校见到,他一定以为是一位极富有亲和力的优雅的美术老师。但此刻一想到这是叶昀的母亲,他脑子就立刻停摆。 阿姨,夏涔壮着胆子说:你给我的礼物我刚才看到了,太贵重,我不应该收。 只是见面礼,小涔,不要有负担,给阿姨一个面子嘛。 阿姨,其实我都没有为叶昀做什么,叶昀还给我和我妈妈还了钱,平时都是叶昀在照顾我,我没理由 小涔,叶屿秋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仔细端详他:你比叶昀给我看的照片里还要瘦,看来叶昀这段时间没照顾好,一定都顾着自己忙,等会阿姨批评他。 夏涔愣了一下,没料到事情的走向,赶紧说:阿姨,没有,叶昀对我很好,你不要批评他。 叶屿秋笑了,走过去拉他的手,好,听你的。小涔啊,你也帮阿姨一个忙好不好。 看到夏涔疑惑的表情,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叶屿秋心里觉得任务已经成功了一半。小涔啊,叶昀和我说你昨天下午去看画展了,阿姨这次来纽约,也有一个展览想要看,等会你吃完饭,陪阿姨一起去,好不好呀? 恋耽美 -狭骨(18) 番外:春节 正式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夏涔是和叶昀母亲那边的家人一起在纽约过的。 伊一心和姐妹定了莫干山的别墅度假。夏涔和叶昀早起,来客厅和一屋子人一起看前一晚的春晚的时候,夏涔打开手机,便看到伊一心发到他们四人家庭群里的红包,还有丰盛的年夜饭,和打麻将的合照,下面跟着叶屿秋很捧场的表情和红包接力。 昨晚叶屿秋已经单独给他发过红包了,夏涔就没参与两位家长的红包互动。 他已经放假一阵子了,叶昀也提前一周开始休假,两人都已经有些习惯睡到自然醒了,突然八点多起来,都有种没反应过来的感觉。 叶家的亲戚都很和善,这次租来过年的别墅很宽敞,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有说有笑,也很有分寸感,并没有多少人来打扰坐在沙发一边,一看就还没完全睡醒的叶昀二人。 叶昀对春晚重播也没什么兴趣,但全家人一起看节目毕竟是一种仪式,他一只手拉着夏涔的手搁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伸长胳膊架在沙发边缘,手指有意无意地揉搓着夏涔小小的耳垂,面无表情地看着花花绿绿的电视屏幕。 夏涔很轻地靠在叶昀身上,也看不进去。平时这个点他都很无尾熊一样手脚并用赖在叶昀身上呢,现在只能靠着,不能摸,不能抱,导致他格外贪恋叶昀的温度。 想着反正也没人注意,夏涔不管了,伸手想要环住叶昀的腰,昨晚一个眼熟的表姨格外热切地来问他们现在吃不吃早餐,吃咸的还是甜的。 当着长辈的面毕竟还是不好意思,夏涔脸上一热,嗖一下坐正了,说谢谢表姨,现在不饿,等会他们自己弄来吃就行。 看着表姨离开的身影,夏涔心里有点复杂,犹豫了一下,他拿过手机,给正抱着他的人发了一条微信。 叶昀也穿着家居服,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第一时间就看向夏涔。他休假的时候手机也会换另一种模式,会产生消息提示的,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只有夏涔。 几乎在打开手机前就猜到了他在打什么主意,在看完那条只写了两个字的消息之后,叶昀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夏涔。 下一秒,叶昀起身,拉着夏涔的手,和周围的亲属打了声招呼,随后来到厨房,向叶屿秋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随后对她说:夏涔有点困,我陪他上去睡一会儿。 叶屿秋没多说什么,倒是夏涔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些畏缩地躲在叶昀后面,心说他这也说得太直白了吧。 叶屿秋只对他们笑了笑,说午餐十二点开始,吃中餐,不要错过。 两人心照不宣地安静着上了楼,一进屋,叶昀就把房门反锁,咔嚓一声,和亲吻的声音同时响起。 要去床上。 嗯。 叶昀一把把夏涔托抱了起来,往被子仍是凌乱的床边走。 夏涔双腿把叶昀的腰缠得很紧,脑袋晕乎乎地和叶昀接吻,觉得要亲够了他的早晨才正式开始,但是越亲又越想回到被子里睡觉。 刚才说的,是不是太露骨啦。夏涔被叶昀放倒在床上,墨黑的短发凌乱的散开,腿还夹在叶昀腰间,却忽然睁大双眼这么问了一句,好像真的很在意。 嗯。叶昀毫不避讳,也认真回答他:你觉得真的有人相信我们是单纯回来睡回笼觉的? 夏涔直直盯着叶昀,脸红了,声音轻得像蚊子:那怎么办啊。 叶昀好笑,转头示意了一下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你现在打个电话到客厅,和他们说我们真的在认真睡觉,戴着蒸汽眼罩一人一条被子的那种,别多想。 夏涔说不过他,也抵抗不了来自身体深处想要和叶昀结合的欲望,愤愤地瞪了身上的叶昀一眼,就被叶昀摸着脸颊和头发的轻吻给哄好了。 早上的欲望都很重,叶昀没怎么多抚慰,就就着仍还柔软的地方顺利进去了。 夏涔紧紧抱着叶昀的肩膀,闭着眼仰起头,嘴巴无声地张到最大。他觉得身体被填满了,心脏也终于满了。 他还是热的,活的,跳动的,在他体内的叶昀也是。 叶昀抱着他紧密而小幅度地动起来的时候,在他略带沙哑的低喘里,夏涔突然想起昨晚饭局上和叶昀表姨的谈话。 那位表姨在国外待了很多年,骨子里还是很传统。一直在劝叶昀一位刚考上研究生的表弟早点结婚,还有一对刚订婚的小情侣生孩子,各家的家长里短都聊得不亦乐乎。好在只是过分热情,并不是窥探隐私的那种,并没有那么讨厌。 夏涔一直安安分分地和叶昀坐在一起,和旁边逐渐熟悉起来的亲友聊一家橄榄球俱乐部。那位表姨来他们这里的时候,夏涔还紧张了一下,但又想他和叶昀结婚的事情在叶家也是人尽皆知了,而且他们两个男的,要催生也没办法吧。 谁知道表姨寒暄完的第一句就是: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夏涔下面对叶昀磨得舒舒服服的,低低呻吟着,大脑好像在春天泡温泉。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表姨这句话,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热汗淋漓双眼迷离的叶昀的神情。 那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叶昀也是一愣。 他脸上稍显不满:你分心到哪里去了。 夏涔赶紧把湿湿的嘴唇凑过去,亲了叶昀一口:不是。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于是很没道理地说:我分心想的也是你啊。 像是不相信,叶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夏涔却敏锐地发现他耳朵红了,下身的抽动也逐渐变慢,直到整根塞到夏涔体内,紧紧盯着身下的夏涔。 无论做了几次,都还是胀,夏涔本能想往上动一动,却不知怎么又做了接纳他的动作,显得十分主动。叶昀,你想和我办婚礼吗。 叶昀当即说想,两人都觉得对方在变热,对视了一会儿,进行了缠绵而黏腻的湿吻。 其实年前我就在订毛里求斯的酒店了,你不是说想看星星吗。叶昀的语气很温柔,夏涔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满天星斗在熠熠生辉。 他心花怒放起来,轻轻问:真的呀。 嗯,等夏天。 接吻是夏涔在恋爱里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和叶昀接吻能让他忘掉许多事情。包括他们还进行到一半。 妈妈能去吗。 哪个妈妈。 夏涔一边回吻叶昀,一边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妈妈呀。 他听到叶昀笑了,带着一点忍俊不禁的鼻音,随后起身,看着自己,以前不都叫阿姨吗,收了红包,称呼都变了,这么好收买。 婚后就是共有财产了。夏涔铮铮有词,作势去咬叶昀捏自己鼻尖的手,你下次也直接这么叫我妈妈吧,她其实和我提过,但怕你不好意思。 不会。人都是我的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最终他们没有错过午餐,十一点刚过的时候叶昀终于完事了。 他抱着半睡半醒的夏涔去洗澡,想到今天似乎是新年了,在退出他体内的时候,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温柔地叫了一声宝贝,随后低醇地对他说:新年快乐。 其实夏涔还是高潮余韵里,双耳耳鸣未散,没能听清叶昀说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每次事后叶昀都会抱着他亲吻着对他说这句,于是满足地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自以为默契地回应道:我也爱你。 第二十五章 夏涔魂不守舍地吃完了饭,才想起昨晚回来路上自己给叶屿秋买的点心还在房间里。 他昨晚经过经常给他和叶昀买早餐的那家面包房,买了一盒新鲜出炉的玛德琳。他也不知道叶屿秋会喜欢什么,原本还想买一束鲜花,又担心显得过分亲近,冒犯了。 没想到叶屿秋直接送了他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 一路上,夏涔刚开始还有点紧张,想说他对纽约的交通也不熟悉。没想叶屿秋直接叫了一辆uber,车上与夏涔客客气气聊着,关心夏涔在纽约的生活和在西雅图的学习,让夏涔逐渐放松了下来。 快到的时候,夏涔突然想到什么,和叶屿秋说这家展馆好像还挺有名的,他们没预定就来,可能当日票已经售罄了。 叶屿秋只微微笑笑,简单说没事,她朋友认识策展的人。 大概是路上叶屿秋已经手机联系了认识的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穿正装的工作人员等在门口,领他们进去,像是贵宾一样。路过门口的时候夏涔看了一眼,这才下午一两点,门口的售票亭果然已经挂着售罄的字样。 他们顺利进去了,展厅极为宽敞,很安静,很暖和,四面的墙壁都是浅灰色的,挂着一副副工科生夏涔看不太懂的抽象画。展馆内人也不多,多数都是两三人聚集在一起,人手一杯咖啡静静讨论的,看起来门票是做了限购。常!腿、老阿(姨、整/理 阿姨,夏涔也声音低低的,由衷地对叶屿秋说,你好厉害啊。 叶屿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头看画,是我喜欢的艺术家,看多了,和负责的人也熟。 当时夏涔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句话里面的可疑之处,只听叶屿秋温柔地说:小涔,你喜欢这种风格流派吗,喜欢的话,有机会阿姨可以带你去见见这位画家,让他给你画一幅。 夏涔一愣,想到眼前这些用色简单笔触复杂的抽象画,他觉得自己看不出任何内涵,最多只能感觉到其中情绪热烈澎湃。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讪笑了笑,其实我看不懂。 叶屿秋看着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让夏涔感到不适的神色,只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叶昀也不是很感兴趣。我当时说要送他几幅,挂在家里,他说不用。我还想着,如果你喜欢,说不定他会答应。 谈起叶昀,两人不约而同安静了一下,像是心知肚明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与隐藏话题。 小涔,叶屿秋两手置在身前,手上提着一个小小的皮质印花手袋,面向夏涔。远远看去,像是一位打扮优雅的美术教授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学习。你知道叶昀当时和你签结婚协议的目的吧。 夏涔轻轻点头,目光垂了下去,知道,为了一块地,他想要还给您。 叶屿秋点头,嗯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当时他父亲一定要他结婚,才肯在遗嘱上松口。 像是感应到叶屿秋即将要和他说一件重要的事,夏涔看了过去,对上叶屿秋平静的目光,摇了摇头。 窗外的阳光很亮,很透彻,斜照进了展馆的落地窗里。叶屿秋正站在阳光下,夏涔看到她望着眼前的画,表情淡得像水,日光照映下瞳色也很浅,却有一种深沉而哀婉的神情。不知为何,夏涔突然觉得叶屿秋的眼睛很眼熟,和叶昀的自然是像的,但似乎更像刚才他们经过,驻足看过的一幅画,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叶昀小时候,是他父亲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即使后来再婚,他父亲和妻子又生了两个儿子,叶昀仍然是他最器重的。甚至可以说,他曾毫不掩饰地,给叶昀最多最好的资源,想让他成为第一继承人。 事情发生在叶昀念初中的时候。 有一天他回家,还是很沉默,但是我看得出,那是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沉默。讲实话,我和这孩子的性格很像,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解释,也不喜欢强迫他表达感情。后来是他的外婆告诉他的,叶昀的父亲出轨,不是这两年发生的事。而他所做的,也不止出轨。 像是习惯性的,夏涔注意到叶屿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随后他看到一条疤,一条极小的疤,这让夏涔开始想象,温瑁坤曾经对叶屿秋做过的其他事情。 然而,叶屿秋讲这些话的语气很淡,甚至没有任何轻蔑与愤恨,只像是在说一件别人家里并不光彩的陈年往事。 自己曾经就不看好的女婿这样对待执意要结婚的女儿,被对方掠夺走曾经发家致富的第一块地,这也是压垮我病床上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昀知道以后一度想要和他父亲断绝关系,他父亲软硬兼施,很多年以后,叶昀才答应见他一面。 叶昀念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父亲给他安排过相亲。叶昀没出席那次饭局,也表示没有结婚的想法,更不会接受被安排的婚姻。因此他的父亲勃然大怒,于是才在遗嘱上加了一条,无论叶昀想要继承任何一部分财产,都必须存在婚姻关系的前提。 说完,叶屿秋看了过来,眼神慈爱:小涔,你明白是为什么吧,叶昀不想要和当时他父亲安排的女士建立感情。 夏涔呆呆地看着美丽而温婉的叶屿秋,觉得耳边很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好像一瞬间,有什么都清楚了。 叶昀根本就没想过结婚。 无论是否被安排,无论什么时候。 叶屿秋会在这个节骨眼,特地单独和他说这些,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夏涔静静垂下眼帘,觉得鼻子里有一点酸,很轻地回答:知道了。 夏涔并不知道叶屿秋观察到她的反应,心里一颤,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涔,叶屿秋温柔地问:阿姨可不可以问一问你,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对叶昀,是什么感觉呢? 像是明知道是逃不过的问题,终于来了,夏涔低着头,好像被班主任审问的学生。他抱着手心里的咖啡杯,好像倚靠着世界上存在的唯一热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软弱,脸上发烫,羞耻难耐,像是被人看穿了藏得最深的心思,想要瞬间消失,去问伊一心他该怎么办。 叶昀对我很好。说完这句话,夏涔都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声音好像在上空飘,但他用力闭了一下眼,还是说下去了,秦昭哥对我也很好。 我把他们都当作我的好朋友,好哥哥。夏涔好像是敬业的演员,一字不差地说着最短时间内在脑内排练好的台词:签完离婚协议我就想回西雅图继续上学,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第二十六章 叶屿秋在纽约短暂停留了一个周末,就踏上了返航温哥华的飞机。 送机的那天,出于礼貌,夏涔也起了个早一起去了。站在安检处前面,叶屿秋对着夏涔笑了笑,她还是和来时一样,只是笑容里,似乎多了一种其他的意味。 小涔,有缘再见。 不知怎么,夏涔想到了自己卧室里,叶屿秋送自己的那块手表。 目送着叶屿秋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身旁的叶昀对他说:走吧。夏涔想着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自己送的点心和叶昀妈妈的手表相比实在太廉价了,以后应该也没机会还礼了。 夏涔已经放假了,纽约和西雅图也都已经解封了。冬雪在愈发温暖的日光下逐渐融化,气温却不增反减。 夏涔回西雅图的机票,定在秦昭庆功宴结束的第二天早晨。去参加庆功宴的前一晚,洗完碗的叶昀来到夏涔房间,想要问他要不要吃一些水果,顺便帮忙一起收拾。 然而其实夏涔带来的行李就不多,拢共也就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唯独增添了几件新买的衣服,和几本书。 叶昀进去的时候,行李箱已经规制好,端端正正地摆在书桌的墙边了。夏涔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静谧的夜,曾几何时,这里还飘着纷繁的鹅毛大雪,现在,星星点点的已经是参差高楼的灯光。他也没注意到叶昀已经进屋了,直到叶昀坐在床边,轻咳了一声。 恋耽美 -狭骨(19) 如同大梦初醒,夏涔转过来,看着同样静默的叶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最近他们相识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距离,白天夏涔有空就往附近的图书馆跑,叶昀则在家里办公。偶尔一起吃一顿饭,话题也不像往日那样多了。 大概是快要分开了,说得再多也没意思。或者前一阵帮叶屿秋处理税务上的问题,累了。再或者以前也不过是同住屋檐下的客套,只是自己一味地逢迎,夏涔有些可悲地这么想着。 忽然,他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领证前的宣誓环节。叶昀那句我爱你说得如梦似幻,那一瞬,他也承认自己如痴如醉地确信了,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都收拾好了。 嗯。 双双沉默少时,像是没话找话,叶昀说:后天早上我送你去吧。 夏涔很慢地点点头,没说话。 叶昀又等了一会儿,却像是也没什么其他的目的,或者要说的话,只是想和他再坐一会儿。片刻,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握住把手,想要替夏涔关门,甚至忘记自己是过来问他要不要吃水果的。早点睡。 夏涔又点点头,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严厉的目光迅速变了一下,叫住叶昀:叶昀。 叶昀停下动作,看着他,两人隔着数米的虚空对望着。 那天在观光塔上,夏涔侧着身,手指不安地扣着座椅的皮革,小心翼翼地问:你当时想和我说的话,是什么? 说完,夏涔一动不动地盯着叶昀,似乎带着一种希望,像是抓紧了空气中唯一一根高悬的绳索。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叶昀眼里抓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寒风凛冽的高塔上,叶昀珍惜而温暖地拥着他,如视珍宝。眼前的天地如此开阔,但夏涔觉得当时背后的叶昀已经是他的全世界。 然而,下一秒,叶昀就毫无留恋地移开了眼神,这让夏涔心头一跳,像是又被他推到了万丈山海之外。 没什么。叶昀简单道,不知道是真的不值一提,他对夏涔笑笑,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在车里那样的礼貌而客套,我忘了,早点睡吧。 第二十七章 秦昭乐队的庆功宴办在一户独栋别墅里,据说楼上还安排了给远道而来朋友们的客房。夏涔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形式的派对,还以为会和国内一样,租一个高级酒店的宴会厅。 叶昀开车过去的路上,夏涔顺道买了一束香水百合,正在开车的叶昀得知是买来送给秦昭的,半开玩笑说:我还以为是你送我的离别礼物呢。说完夏涔没回话。叶昀看了他一眼,只见夏涔坐在副驾驶,抱着他的花,静静地直视前方,像是没听到,叶昀就没再自讨没趣说话。 秦昭乐队租的别墅很高档,位于绿化修整得干净雅致的半山,还自带泳池。叶昀带着夏涔进去的时候,场子已经很热了,面积不比一套正式会议厅小的客厅里有DJ正在播放电子摇滚乐,挑高的天花板上飞满了粉蓝色的气球,地上是薄薄一层撒了金粉的彩片,长餐桌上尽是令郎满目的冷盘小吃,点心,还有香槟红酒。 这里人明显都要比还在念大二的夏涔年长个七八岁,想到来之前叶昀提过,今天半数都是他和秦昭丢在东海岸工作的大学同学,夏涔突然有点后悔当时答应秦昭一起来。其实他很想和叶昀说能不能整晚一直留在他身边,但始终没能说出口。 几位相熟的朋友过来和叶昀打招呼的时候,秦昭也发现了他们。大概是先前叶昀提醒过,秦昭高兴地收下了夏涔手里的花,随后向大家简单介绍夏涔是他们之前一起滑雪认识的朋友,最近经常一起玩,之前的演奏会也来捧场了。像是看出了夏涔的腼腆和略有不自在,大家都很友好,看他年纪小,长得秀清,都问他在哪念书,还有胆子大的开玩笑问他能不能接受姐弟恋,都被叶昀和秦昭不动声色挡回去了。 有趣的是,在场有一位叫李暮,在国内开牙科诊所的男性,正是趁着年假过来参加同学会的,竟然和夏涔同为S市的同乡,并且今天晚点就要坐飞机回国了。谈话间,夏涔得知他以前在学校,和秦昭、叶昀住一个套间,只不过不是同系,几个人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考试周一起在自习室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 秦昭已经喝了点酒,有些兴奋地揽过李暮,对夏涔笑着说:夏涔,他家在S市还有别墅呢,下次叫上叶昀,咱们一起去度假。这位叫李暮的牙医也是好脾气地一口答应。 一行人聊了一会儿,秦昭招呼叶昀去向派对另一边的共同朋友打招呼。离开前叶昀来到夏涔身边,轻声问要不要一起去。 夏涔心说他又不认识,而且他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也没必要认识,他脸上无所谓地笑着摇了摇头,让叶昀去吧。叶昀看了他一眼,说好,被秦昭勾肩搭背地拉走了。 夏涔因为不能喝酒,这里可选择的非酒精饮料又十分有限,手里的一杯橙汁早就喝完了,手上空空的。恰逢服务生经过,便拿了一杯刚到好的香槟递过去,夏涔还没来得及摆手说不用了,正要离开的叶昀侧身看到,先一步伸手挡下了,像是夏涔的监护人一样,很权威地不可置疑地说他不喝酒,服务生便退下了。 夏涔像是事不关己一般站在原地,叶昀回过头,两人便匆匆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却那么深,夏涔觉得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可是叶昀很快就回过头去离开了。 只留下他自己站在原地,觉得心跳如鼓点,比耳畔节奏强烈的电子乐曲还要响。 可以直接叫你夏涔吗? 听到声音,夏涔才回神,发现是并没有离开的李暮,正拿着一杯香槟,一直手插口袋,温和地笑着看着自己。 夏涔点点头,扯了一下嘴角,笑了一下,说可以的。 缘分真是奇妙啊,我原本在东海岸度假,还在考虑要不要来参加今晚的聚会,竟然还碰到了老乡。 李暮并不是那种性格强势,过分开朗的人,和他相处很快让夏涔轻松下来。他笑了一下:是啊,没想到你还是叶昀的同学。 李暮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直言道:你和叶昀在谈恋爱吗? 没料到他这么问,夏涔吓了一跳,脸上一下子就着火了。但看在李暮眼里,不过是悉心掩饰的秘密,被他一言道破了。 好,好,抱歉。李暮做了一个讪笑投降的手势,是我八卦了,尊重个人隐私。 不是。夏涔回答得很快,很急,也让李暮意外了一下,不知道他否定的是哪一句。 夏涔想了一会儿,低低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叶昀一定不这么觉得。 李暮笑了笑,走过去,隔着一点距离,和夏涔靠在一起。很简单,刚才说话的时候,你站在叶昀和秦昭中间,但是肢体,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靠近叶昀。无论是大家谈话的间隙,还是说完一个笑话,笑完之后,你第一个看向的,都是叶昀。 我稍微懂一点心理学,你自己可能没发现。耳边,是李暮带一点笑意的声音:就像现在,你还是在关注着叶昀的方向。对不对,夏涔小朋友? 客厅的斜对角,隔着数十位乱舞的男女,叶昀和秦昭,还有其他几位朋友正聚在一起说笑。 视线里,夏涔看到一位高挑而靓丽的女士,穿着黑色小短裙和细高跟,手上拿了一杯红酒,笑起来唇红齿白,格外开朗性感,一只手搭在了叶昀的肩头,两人看起来熟悉而亲昵。 夏涔心里想着,是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有叶昀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他在假装不知道。 因为能像这样正大光明出现在叶昀身边的人,只应该是那样的。 别担心,那也是我们的同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李暮解释道。 夏涔愣了愣,说,什么。 Gaby和秦昭他们是一个系的,现在在华尔街那边工作,这次的活动也是她安排的。以前上学的时候Gaby很多人追,也有人撮合过她和叶昀,但两人都没有那个意思,毕了业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那一堆人里,除了叶昀,似乎都有一点醉了,笑得前俯后仰的,夏涔看着显然是全场最惹眼的Gaby站在叶昀身旁,好几次与他自然的身体接触,想着这到底是老同学之间的习以为常,还是久别重逢擦出的火花。 叶昀和她,为什么没能走到一起呢。抛开暗恋叶昀这层身份,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夏涔也觉得这两人实在郎才女貌。 没想到李暮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说呢。好像答案显而易见。 夏涔,李暮凑过来,声音里有一点揶揄,但更多的是一种笃定:我向你保证,要是你和Gaby同时追求叶昀,你胜算更大。 没过多久,李暮就被另一群朋友叫去了。李暮和夏涔简单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有机会S市见,却在夏涔心里,留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你的胜算更大。 夏涔独自站在狂欢的人群里,迷惑了。 好像一位误入赌场,毫无经验的穷鬼,却有人愿意把全数身家押在你身上,信誓旦旦说他回赢。 在感情这件事上,或者说在他和叶昀的关系上,夏涔是中觉得自己没有可能,没有主动权,更没有胜算。 他甚至想追过去质问李暮,凭什么这么说。 没有可能的事,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就像两年前他和伊一心处在穷途末路,叶昀为什么要向他伸出手,等他离不开,现在又将他抛弃。 这么想着,不远处的那伙人却突然离开了。夏涔看到秦昭拦着叶昀,那位美丽的Gaby笑盈盈地跟在身后,还有好几位看起来才应该是和叶昀一个圈子的俊男靓女。夏涔觉得自己好像在空荡幽暗的影院里看电影,屏幕里的叶昀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就算叫破嗓子,也不会回头。 别走,叶昀,别丢下我一个人,夏涔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喊叫。 真是的视线里,叶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影消失在转角。 夏涔突然鼻子一酸,随手叫住了经过的服务生,拿过一杯新的香槟,猛地灌了自己一口。 管他呢,酒精入喉的时候,夏涔想。 反正他明天就要走了,反正他不会再见叶昀反正叶昀不会喜欢他。所以管他呢。 夏涔突然变得无所畏惧,派对上的所有陌生人都变成一瓶又一瓶香槟。夏涔拨开人群,追着叶昀消失的方向过去,他现在现在就站在叶昀面前。 一阵子没喝酒,夏涔还是低估了酒精对自己身体的作用。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到了稍微清净一些的二楼,却不见叶昀的身影。只有之前李暮提过的Gaby,和其他几位同龄的漂亮女孩子,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见了他,Gaby一愣,很快想起这是刚才秦昭给自己指过的男孩子。她立刻站起来,走到看起来一脸困惑的夏涔身边,亲切而温和地说:你是和秦昭他们一起来的吧,你来找他们吗? 夏涔看到Gaby,原本心里还有点泛酸,可是走近了看,发现她怎么那么好看,妆看起来没那么浓,原来原本就那么好看了,怪不得叶昀和她在一起那么自在。夏涔有点服气,又有点胸闷,像在漂亮姐姐面前不好意思的小孩子,嘟囔说:我找叶昀。 他们在里面那间,要我带你去吗? 夏涔摇摇头,逃避似的加快脚步往里走了。 里面的走廊并没有人,人声和音乐声都很轻。 不知怎么,大概是酒精作用上来了,夏涔觉得自己随时要倒,甚至晕乎乎地想着,自己喝那么多是不是会冒泡,还特地误伤了嘴。 他很快听到了秦昭的声音,在最近的一间房间。 他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因为扶着墙面跌跌撞撞走过去的时候,他听到秦昭不同于刚才在楼下嬉笑玩闹的语调,一本正经地提问另一个人:那么现在怎么办,你喜欢夏涔吗? 如果没听到这句话里的一个主角,只听到了明显是来自叶昀声音的回答,夏涔还能继续自欺欺人。 可是他对叶昀的声音太熟悉了,叶昀的声音太清楚,太坚定了,每一个字都像一个个钉子,深刻而有力地,把门外夏涔,憋在心底日日夜夜的那句我喜欢你,我就是想让你知道,钉死在了喉咙里。 在仅能看到叶昀模糊的侧影的距离,夏涔看到叶昀脸上毫无表情地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第二十八章 你别转移话题。秦昭不满道。 你喜欢或不喜欢夏涔,就这一件事。 - 落地窗外夕阳西斜,暖橙色的日光温柔地笼罩着坐在米白沙发座上的叶昀与秦昭,让叶昀想起几天前,一个相似的傍晚。 夏涔是这么说的。 与母亲一同回来的夏涔已经回到卧室了。客厅里,叶屿秋面色惋惜而沉静,点了点头。 叶昀从一开始得知母亲单独约谈夏涔的意外,到紧张夏涔的态度,再到而后的整颗心一沉,一种无奈而讽刺的感觉。我知道了。他简单回答,叶屿秋也没再说话。 叶昀的思绪迅速回到别墅区的休息室里,深吸一口气。我不是逃避问题,是这两件事没关系。 夏涔这样的人,没有人相处过后会不喜欢。叶昀说得很平静,像是真的不在意。但夏涔不会因此喜欢上一个人。 叶昀再次找到夏涔,是半个小时以后在一层,彼时夏涔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看不出喝了多少。 招呼他们过来的是李暮,把他们带到一边的长沙发处,夏涔正躺在那里,震耳欲聋的乐声也没能把他吵醒,手里抱着一整瓶红酒,脸上红透了,像是发烧,嘴里嘀咕着什么,像在呓语。 叶昀皱眉,上前一步蹲下,去摸他的额头。李暮紧张道:需不需要找医生? 不用。叶昀熟稔地解释道:他不太能喝酒,一喝就醉。 Gaby,这边客房能用吗?叶昀刚在楼上喝了点威士忌,不能开车回去,便问Gaby能不能暂时休息一下。 围在旁边一同关心喝醉的夏涔的Gaby关切地点点头,找人拿来了房卡,说都是打扫过的,本来就可以当正常客房使用。 叶昀点点头,说好,打横把夏涔抱了起来,往楼上走。 客房都在三楼及以上,地板和墙面都做了隔音处理,异常安静,浅灰绒毛地毯踩上去也落针可闻,和真正的高级酒店套房别无二致。 Gaby给他们随手拿的房卡属于走廊尽头的一间,一进门,叶昀就看到了一张巨大的双人床,蓦然想到他和夏涔第二次去雪山,也是一起睡在这样的套房。 叶昀没让自己多想,很快把脑子里那晚冰天雪地的寒意,和第二天早上夏涔手脚并用地缠着自己的燥热一同驱散掉。 他始终稳稳地抱着醉得快冒泡的夏涔,一只脚轻踢上了房门。 抱着夏涔往里走的时候,他简单环顾了一下,这边有洗手间,有储物间,也化妆台,也都有基本的生活用具,安顿夏涔一晚应该不成问题了。 他把夏涔抱到床边,尝试把他满是酒气的柔软身体一点一点放下。怀里的夏涔一直紧紧地换着他的脖子,看不出还有没有意识,感觉到一路把他从嘈杂的环境带离,给他的安全感的人似乎要离开,立刻抓紧了,脸往叶昀颈窝里躲,嘴里还在不高兴地嘟囔着什么。 恋耽美 -狭骨(20) 叶昀凑近了过去听,才听清,他在重复三个字:大、骗、子。 叶昀无奈地笑了笑,把床头灯打开,去看他的脸。 夏涔的脸很红,就像过敏一样,睫毛和嘴唇都湿漉漉的。叶昀抬手摸了一把他同样湿润的黑发,轻声开口,不知道在对谁说:到底喝了多少。 他看夏涔逐渐没了反应,以为他困了,想起身去拿条热毛巾,给夏涔擦一擦汗,结果刚一动,夏涔立刻十指抓住他的薄羊绒衣领,带着哭腔指责:你怎么又要走啊,我就想和你呆一会儿。 叶昀看着他,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至少这一秒,他们还在一起,还是婚姻关系。 他也想到多日前同样酒醉后,夏涔迷离地给予他的那个乌龙的吻。一旦他们分开,只要叶昀不说,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们他们还这样亲密地接吻过。 半晌,不知是怎么想的,叶昀眼神颤动,屏息凝神,俯下身来,嘴唇克制地轻轻碰了一下夏涔的鼻尖。 你欠我的,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呼吸颤抖地,缓缓而不舍地离开时,叶昀却心头一震,因为夏涔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清楚地看着自己。 空气干燥而温暖,台灯微亮,窗外是无可救药下沉的太阳,和微微晃动的巨大树影,两人却都在持续的对视中,感觉到了一种近乎火花迸发热度的能量。 下一秒,夏涔伸手抱住了叶昀的脖子,主动寻了上去。叶昀双唇一湿的同时立即回抱住夏涔,并听到他细微却倔强的声音:叶昀,不要丢下我。 不要不喜欢我。 随后双双坠入柔软的床榻。 第二十九章 两人意乱情迷地亲吻着,身体隔着衣服布料揉动摩擦。与那一晚不同,两人都丝毫没有掩饰内心对对方的热切。 叶昀很快起反应了,鼓起来的性器坚硬地顶在夏涔腿间。他很脏也很鼓,很胀,心跳在脑子里震耳欲聋,很想要进行进一步的动作。 他撑起上身看了夏涔一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夏涔睫毛湿润,眼睛没能睁开,微张着湿润鲜红的嘴唇喘气。叶昀觉得脑后的一根神经绷紧了, 俯下身继续捧着他的脸,和他接吻,两人一边亲昵一边脱着衣服。 夏涔的加绒卫衣和叶昀外套,薄毛衣,全部落在地上,紧接着是腰带,运动裤,和牛仔裤。 一次换气的间隙,叶昀一只手抚摸着夏涔赤裸而白皙嶙峋的身体,夏涔似乎受凉了,身体细细打着颤,叶昀另一只手在床头柜按了几个按钮,两旁的落地窗帘边缓缓合上,室内的温度也被调高了几度。 忽然,在叶昀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一直躺在他身下的夏涔起身抱了过来,像是很依赖他的热度,他把抱得死死的。 不要离婚。 好,我们不离婚。啊。 刚才还如同岩浆一般滚烫的欲望顿时化作一股暖流,流到叶昀的每一根血管。他心疼地,不知所措地抱着在他怀里尽情哭泣的夏涔,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笨拙,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吗。 夏涔虚弱的,带着湿气的,软绵绵的话语,像一个个强有力的拳头砸在叶昀心头。 他去细吻夏涔脸上的泪水,像一种迟到的安慰,想要把他所有的委屈全部吞入腹中,留给自己品尝。对不起。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就不该跟你结婚,我就不该来纽约。你们都是骗子。 为什么又要躲我。 夏涔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身体却牢牢地缠住叶昀。嘴唇也几乎和他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像是要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丢给叶昀。 两人做着最亲密的事,却不停地在哭。少时,是叶昀抵着夏涔的额头,等他哭得不那么剧烈了,轻柔地告诉他:夏涔,我喜欢你。 你不是自作自受,也不是自作多情。我也在喜欢你。 我一直都会喜欢你。 叶昀一遍遍说着喜欢,做出保证,他也不确定一直在哭的夏涔听进去没有,但不久他们缠绵的啄吻就变成了火热的激吻。 夏涔甚至无法习惯,一边喘气一边忍不住轻声哼吟。两人几乎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内裤脱得快而粗暴,两根同样勃起的性器被叶昀握在一起蹭弄。 喝醉了的夏涔显得尤为主动,像是失去意志,完全遵从本能。似乎意识到了躺在下面的局限性,一会儿边反客为主地翻坐到了叶昀身上,去亲吻他的喉结,锁骨,胸肌,以及其他地方。 叶昀双手急不可耐地用力爱抚着夏涔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仰着头感受夏涔带着醉人酒气的亲吻与依赖。他心里在想等会该用什么润滑,浴室里的不一定安全,附近也没有护手霜,他更没有随身携带避孕套的习惯。最重要的是今晚夏涔喝得太多了,他又怕等会要是自己真的插进去了没轻没重,保险起见,今天暂时不要。 小涔。叶昀去舔夏涔发热的耳廓,一会儿,把他小小的耳垂含在了嘴里,手上意图明确却克制地揉着他两瓣丰满的臀肉。这边没套,下次再做。 他不确定夏涔有没有听清,只见他欲求不满地抬起屁股往自己手心里拱,似乎很想要,很急切,喉咙里闷闷地哼着。 听话。叶昀温柔地揽着他,把他转移到身下,亲他的眼皮和侧脸。到家里做,我会买套。 叶昀原本想用手,但后来两人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他是压在早就累倒了的夏涔背上,以后入的姿势腿交了一次,才泄了出来。 结束后,两人抱在一起细细亲吻着,叶昀很快又有了感觉。但他明显发现夏涔累了,话也说不出了,呼吸都变轻了,于是和他保持面对面的姿势,在床头灯光下,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时不时凑过去亲一亲他,等着自己稍微消下去,便把他抱起来,去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 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夏涔都快虚脱了,浑身散发着很淡的酒味,看上去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叶昀定了闹钟,关了灯,给他们俩盖好被子,过程中眼睛一直在夏涔身上。 他想着明天要不让夏涔把回西雅图的机票给退了,或者自己和他一起先回一趟西雅图,轻轻地把夏涔抱紧了,入睡前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并对他说: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第三十章 夏涔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的。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自己昨晚喝了多少,只觉得身体疲乏,头疼欲裂。 夏涔睁开眼,落地窗已经打开了,只留了薄薄一层淡黄的轻纱,上午的阳光格外明朗的冬日阳光朦朦胧胧地透进来。夏涔呆呆地对着折好放在床头柜上的卫衣外套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出声响的手机正放在衣服口袋里,昨晚并没有拿出来。 昨晚? 那块的记忆像是化脓的伤口,一接近就隐隐作痛。 夏涔摸出手机,关了闹钟,有些艰难地从厚厚的被子里爬出来,坐起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短袖,下面只有内裤,外裤和卫衣被折好了放在一旁。房间里空无一人,很安静,空调的温度不高不低,很舒适,根据窗外的环境,他应该还在昨晚度假的别墅里。 突然想到什么,夏涔心里一跳,赶紧看了眼时间,还好,离起飞还有三个多小时。夏涔跳下床,这个动作使他脑袋像被捶了一拳一样的疼,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回溯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和叶昀一起来的,随后和秦昭碰了面。这边多数都是他们的老同学,老朋友,然后叶昀被一群熟人拉去了。他留在原地,和一个叫李暮的牙医老乡聊天。他那时候的心情不好,很低落,有些压抑,尤其是看到叶昀和李暮口中曾经被撮合过的美女同学那么热络。 不久后他看到叶昀和那行人离开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夏涔就是在那一刻产生了破釜沉舟的想法,想要把心底的话对叶昀说出来。 然后他上楼了,遇到了那位名叫Gaby的叶昀的朋友,他被指引到了里面的一间房间,听到秦昭提问了和自己相关的问题:你喜欢夏涔吗?然后是叶昀的回答: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叶昀。 想到这里,夏涔的刷牙的动作慢了下来,心往下沉了沉。 然后他逃一样地奔下楼,觉得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笑话。他拼命地喝酒,各种颜色,各种口味,好像什么事情做不好,就要拼了命地去做。酒精的作用对他的身体几乎立竿见影,眼前的一切都和脑中的各种思绪一样,扭曲在一起,混杂成一个模糊的点。 越发模糊的画面里,似乎出现过叶昀的脸。担心的,责问的,关切的,热烈的,但最后都想梦一样消失无踪了。 对,都是因为叶昀。 夏涔的动作停滞了,固执地想要从记忆里找到些什么,记忆的线头微小而脆弱,夏涔一无所获,很快被口腔里密密麻麻的薄荷牙膏产生的刺痛感打断了。 他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洗脸,在冷水一遍遍地刺激下给自己整理思路不知道叶昀还在不在,如果他有事先走了,行李袋还在他车子的后备箱里,还得过去拿一趟。 想到这边,夏涔就听到了用房卡开门的声响。 其实夏涔根本想不到谁会推门进来,因此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叶昀的时候,他愣住了,他发现自己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叶昀。 叶昀也没说话,手里似乎提着什么,袋子上冒着雾气,夏涔闻到了似乎是生煎的香味,看起来刚才是特地出去买中餐了。 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昀对自己笑了笑,看起来有点僵硬,也有点生涩像实在不好意思,随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夏涔也不知道说什么,又想到昨晚那句话,不动声色移开了眼神,低低嗯了声。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叶昀还穿着昨晚的薄毛衣,在锁骨和侧颈的位置,带有若隐若现的,暧昧的,淡红色的痕迹。 夏涔再傻,在没有经验,也知道那是什么了,脑袋嗡得一声。 先吃点东西。他强硬地推开叶昀轻放到他肩膀上的手。 叶昀也愣了一下,只听夏涔问: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 叶昀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正色起来:嗯。是,你喝多了。 闻言,夏涔感到鼻腔一酸,却笑了一声,指着他脖子上的吻痕:这里呢,也是因为你知道我喝多了是不是? 酒精,美色,昨晚的场景迅速在夏涔脑子里闪回。 他知道叶昀不喜欢他,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还没离婚呢,叶昀就当着他的面和旧情人干柴烈火。第二天早上,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吃早点。 夏涔突然觉得自己的真心就是一场笑话。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侥幸的余地,直到看到叶昀脸上表情的变化,才觉得心凉。 夏涔,对不起,我以为 你别说了。夏涔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念头,转过头去,往后退了一步,我昨天只是喝多了,你做了什么,我又不傻,不是不知道。 此话一出,空气几乎凝固了。 叶昀似乎还想说什么,夏涔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走到床边,失去力气一般坐了下去,觉得整个人都塌陷了。他让叶昀离开,他想自己呆一会儿。叶昀说好,把买来的早点在桌边留下了,离开前想要提醒他先吃点东西,最后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带上门离开了。 门关上了,薄薄一扇木门,把两个人阻隔起来。 叶昀没有走远,就留在门边,仰头靠在墙边,想要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脑子很乱,仿佛被无数条线束缚住,无法理清错在哪一步。 五分钟不到,夏涔就出来了,已经穿戴整齐,拿上了东西。 夏涔。叶昀叫住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夏涔脸上的表情很淡,眼里无光,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夏涔并不理他,自顾自往楼下走。 你去哪,我送你。 去机场。夏涔头也不回地说。 叶昀心里一沉,说:我送你。 两人来到一楼,昨晚的花天酒地,已是一片狼藉,其他宾客都还没醒,都还在楼上休息,客厅里唯有一位前来打扫的工作人员,见了他们,便礼貌问需不需要早餐,夏涔置若罔闻地走着,叶昀边说对他说了不用。 走到门口,叶昀轻声叫住他:我去开车,你等一下我。 他小心地看着夏涔,夏涔没有回答他,但也没走,于是他又问好么。夏涔缓缓转过了头,似乎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叶昀就快步向停车场去了。 轿车缓缓驶上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别墅门前并没有夏涔的身影。 叶昀有些急躁地调转了方向,往外开去,一边给夏涔拨电话,果然,处于关机状态。 他想着后备箱里还有夏涔的行李,但他护照和其它重要证件应该都在身上,于是直接驱车去了机场。 所幸路上不算堵,叶昀几乎是一路超速到了机场,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正要查询航班信息,没想到收到一条信息: 我到机场了。行李之后麻烦你邮寄到我学校吧,或者扔了也行。 离婚协议到时候传真给我吧,我会签字。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不再见了。 叶昀把这两条消息来来回回读了十几遍,脚步兀地停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 唯有一个最坏的可能性,在叶昀脑中展露雏形也许昨晚,夏涔并不是情愿的。 第三十一章 夏涔没坐上回西雅图学生宿舍的飞机,一到机场,他就买了回国内S市的机票。 夏涔平时那么节俭的人,超市折价券忘在外套口袋里,都会冲到楼下洗衣房找回来的那种,第一次没看价格,买了最快回国的机票。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夏涔坐在候机室空旷无人的角落,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脑袋深埋起来,煎熬地度过每分每秒,等待起飞时间。 任何会让他想到叶昀的地方,布鲁克林区,纽约,美国,都会让夏涔的五脏六腑有种撕心裂肺的疼,一呼吸就像被千刀万剐。 夏涔起床以后就没吃过东西,整个人魂不守舍,目光空洞,像个傀儡一样面色苍白地上了飞机,一坐下就转头睡去了。发放飞机餐的时候,乘务员也叫醒过他,见了他的脸色,还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夏涔只简单摇了摇头,又继续睡去了。 夏涔落地的时候,刚好是国内时间的正午,S市的冬季晴朗干燥,头顶明晃晃的日光令人头晕。 在一个午间起飞,又在另一个午间落地,给人一种并不真实的感觉。但夏涔甚至没有感觉到那么多,一直到他拿到自己并不沉重的行李袋,坐上出租车,终于进入熟悉的社区,站在自己家门口,那种整个人悬在半空,做梦一样的感觉,仍然没有散去。 他抬手按了一下铃,欢快的门铃乐声彻底结束,又过了好几秒,大门才被一头乱蓬蓬长发,打着哈欠的伊一心打开,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 穿着蕾丝长睡裙的伊一心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没睡醒,但看到眼前是眼里垂头丧气,仿佛淋了一场雨一样的亲生儿子,第一反应仍然是着急走上前去。 宝宝。 恋耽美 -狭骨(21) 她抱住夏涔几乎和自己一样瘦弱的肩膀,睁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宝宝,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呀,你不是昨天到西雅图吗。 夏涔的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情绪很寡淡,伊一心看到他的眼尾和嘴角很轻地垂下来,眼睛开始变红,却不肿,应该是先前并没有流过眼泪。 可是夏涔的眼睛逐渐越来越红,像是受了某种内伤,正在咬牙忍着,眼里的每一根血丝都像一道痛彻心扉却口不能喻的伤口。 伊一心心里猛地一跳,像是生平第一次,莫名镇定起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涔,发生什么了,告诉妈妈。 夏涔终于闭上眼,却整个人情绪崩溃,像是一场暴雨破窗而入,酸涩的雨滴填满了整个空间。伊一心张了张嘴,迅速在这种不言而喻的悲痛氛围里抱紧了自己的儿子,一遍遍无力却努力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呢。 辗转一天一夜,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终于在拥抱的时候,从各自里的梦里醒来,在他们熟悉的东半球,找到了落地的感觉。 夏涔哭了整整两个小时,哭得伊一心心都要碎了。 刚开始是放声大哭,后面像是狂风暴雨结束,淅淅沥沥地落着雨,夏涔沉默地流着泪,眼泪不断地落在伊一心的肩膀。 伊一心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从小到大,夏涔并不需要她操心。可无论是幼儿园排队玩滑滑梯,被霸道的同学推下来磕伤额头,还是初中的时候去滑雪,摔伤膝盖,夏涔都没有这样哭过。 身上也没有伤,那应该是比头破血流,摔断骨头,更痛的事情。 从夏涔进门, 伊一心认真地问了他两次怎么了,夏涔都只是低下头摇摇头,眼泪留得更厉害。伊一心知道他不会睡了,或者说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不想让夏涔更难过。 夏涔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小声地啜泣着,伊一心给他擦着泪,看着他越发红肿的眼皮,心里一酸,不知怎么也哭了,夏涔注意到,便和她方才一样,抽纸给伊一心擦眼泪。两具单薄的身体靠在一起,陪伴着对方哭泣了一会儿,伊一心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拍了一下膝盖,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对夏涔说:妈妈去做点吃的,宝宝你先去房间休息一会吧。 夏涔靠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尖尖的下巴搁在上面,小小一团,像是时要被巨大的沙发给吸进去,只以很小的幅度摇了摇头。伊一心心疼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揉了揉儿子湿润的发顶,温柔道:乖,妈妈做好了叫你。 伊一心其实并不知道夏涔在难过什么,但好像已经无需知道了。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彼此之间任何事都是和对方一起商量度过的,小到夏涔新学期选课的时间,大到伊一心投资失败,把他们两的全数身价赔进去。无论好坏,他们都是一起经历,不分你我。再加上刚才那么一场,伊一心仿佛已经陪着夏涔彻头彻尾地难过了一回了。 她刚起床,没吃早饭,也没什么力气,好在她平时也是下午才起床,并不算太饿。她的厨艺很糟糕,唯一会做的就是从夏涔姥姥那里传来的醪糟水波蛋,于是简单做了两碗。 她给夏涔端进屋,夏涔果然没有睡。夏涔回国的时间并不多,但好在定期有人会来打扫,让主人随时可以入住。夏涔房里并没有开灯,连床头灯也没有,伊一心端着两碗点心,站在开了灯的走廊和黑暗房间的交界处静静地看了儿子一会儿,走进去关上了门,借着阳台那里的灯光,走过去把碗放在了床头柜。 夏涔仍然抱着腿,像是一直很累,目视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才慢慢转过头。 他看了看坐在他床边的伊一心,又看了看身旁两碗冒着热气的醪糟水波蛋,刚伸出手,伊一心就捧了一碗看上去似乎多一些的给他。 两人一起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安静地吃着迟来很久的早餐。屋子里唯有勺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画面看上去很古怪,但两人都不觉得不自在。 终于吃完,把餐具收好,半晌,夏涔歪过头,半个身子靠在伊一心身上,带着鼻音,颤声说:妈妈,对不起。 伊一心眉眼怅然,手指摸着儿子的头发,也和他靠在一起,忽而,终于开口问道:宝宝,是因为他吗。 夏涔不再哭,但也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才虚弱地蹭着母亲的颈窝,点了点头。 伊一心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抬起头,看着高空,开始思念自己的丈夫。 如果他没去世会怎么样。 夏涔是不是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用背井离乡去念书,躲开那些追债的电话,不用因为自己和一个陌生人结婚,被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风雪,和一段折煞人心的感情困住。 更重要是的,如果夏涔的父亲还在,她是不是就有勇气,斩钉截铁地告诉夏涔没关系,他一定会忘记那个人,一定会走出来,遇到一段更好的感情。 可是连她自己都没做到,六年了。她有什么资格向夏涔保证他一定可以做到。 亲爱的,就当是我痴人说梦,你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伊一心能做的,只有忍住了哽咽的念头,在昏暗中对夏涔笑一笑,宝宝,睡一觉吧。她用力抱了抱夏涔,试图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给予他,睡一觉就好了。 夏涔睡了很长,很深的一觉。 一觉无梦,自然醒,醒来给他一种冬眠终于结束的感觉,也许失恋也并没有那么难受,至少生理上是。 落地窗留了一层薄纱,清爽的日光缕缕透进来,看上去已经是清晨了。夏涔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现在在S市的家里。 然后,很快,他又想起那个人,和那个他不愿意去回忆的早晨,以及他侧颈上深刻却不加掩饰的吻痕。 夏涔垂下来,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大脑还没清醒,鼻腔先一步地酸了。 他一股脑把自己闷进被子里,一直到呼吸困难,才立刻坐起来,大口喘气。大脑越清醒,夏涔就觉得心脏越重,他打开手机播放一首平时不太听的爵士乐,试图占据自己的大脑,不去想那些会让他下坠的事。 床头柜上伊一心留了一张纸,写着宝宝,奶黄包和牛奶在锅里,醒来中火热三分钟就可以了。妈妈去买菜,马上回来,有想吃的打给妈妈,妈妈买回来。 夏涔对着纸上的字迹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知地向上弯了弯。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想着是啊,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回到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平静生活而已,一切都没改变。 夏涔跳下床,换了一套干净的居家服,拉开薄纱,让暖和的阳光彻底照进来。他在阳光里站了一会儿,心里的重量并没有减少分毫。夏涔出门去厕所洗漱,抬头对着镜子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肿成这样,活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 不知道为什么,夏涔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随后更难过了。 他开始刷牙,正要漱口的时候,门铃响了。 想着兴许是母亲回来了,夏涔把水关上,咬着牙刷就去开门。 然而出现在家门口的并不是伊一心。 就像昨天中午的伊一心,夏涔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还没醒,怎么会梦里的人,此刻竟出现在眼前。 嘴里薄荷牙膏的味道开始发酵扩散,辣得他牙肉和舌头发疼,夏涔却无暇顾及。眼前,仍然穿着前日那件毛衣,脖子上吻痕未完全消退的叶昀,正一脸倦色地望着自己。 第三十二章 夏涔看了他好久,牙膏泡沫快滴到下巴了,才想到去堵门。 谁想叶昀定定地看着他,一手握住了门框边缘,力道之大,没能让夏涔移动半分。 夏涔放弃了,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失败,还是让叶昀找了过来,还是没能成功抵抗,把他完全拒之门外。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夏涔并不看他,也不知道叶昀脸上的表情。忽而,夏涔转过身,想走,又被叶昀一把拉住。你还想躲到哪里。 夏涔心里苦笑,心说他有什么好躲的,叶昀简直是倒打一耙。 如果说他唯一需要躲的,大概是一见到叶昀,就忍不住狂烈跳动的心。 叶昀拦住他的力气不大,却很牢,强势地把夏涔留在原地,夏涔只好抬头看他。大概是他苍白的面色让叶昀吓了一跳,他亲眼看到叶昀瞳仁颤了颤,随后在叶昀即将开口询问的时候,夏涔含着早就变得愈发辛辣刺激的泡沫,含糊地说:我在刷牙。 叶昀又看了他两秒,才松开他。 夏涔全身无力地往洗手间走,胸膛下面的心跳却不可抑制地越来越快,他很想对自己的身体吼叫你冷静一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随时快要晕倒了。 走到洗手间之前,夏涔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应该是叶昀已经进屋了。 在刷牙洗漱的一分半里,夏涔什么也没想。尽管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有很多需要思考的,比如叶昀怎么找过来的,还过来干什么,明明签署离婚协议发一张传真过来就行了。 然而这些疑问每次一冒头,就被叶昀刚进门的那张脸给堵了回去。 对啊,叶昀凭什么用这种表情看他,好像兴师问罪一样,好像他才是彻夜在外面寻花问柳的负心汉。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里进了水,夏涔又觉得鼻子很酸,然后心脏也跟着酸涩起来,好像被人一把掐住。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推门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叶昀已经等在了洗手间门口。他的脸色充满倦乏与戾气,但身上还穿着那件派对上的毛衣。夏涔还记得它的触感,很软,很柔,像是一种很好的材质,好像在触摸云朵或是棉花糖,但抱在手里又是扎扎实实的暖和。 夏涔立即难过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掩饰地低下头之前,几乎是迅速红了眼。 然后,有一个问题,像是冲破层层厚重云雾的火箭,直冲他而来。夏涔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回忆被一只手迅速地翻看了起来,周身都刮起风来,把他卷了进去。 他怎么会知道叶昀身上毛衣的触感,他什么时候 叶昀没有留给他继续思考的余地,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相反,他像一阵猛烈的飓风一般拂面而来,刹那间,夏涔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腕被牢牢扣住,像是上了两把锁,一个高大的影子改在了自己的身上,夏涔广阔的天与地都被遮住,唯有嘴唇上兀然而湿热的触感。 随后,在他不敢置信的不断睁大的眼睛里,蛮横地吻住他的叶昀,用舌头不由分说地顶开了他的嘴唇。 叶云飞来S市,其实也在赌。 夏涔离开以后,他一直坐在机场的铁质长椅上,仰着头,闭上眼,听着无数场欢喜忧伤的别离与重逢在自己身旁发生,内心却像死了一般,毫无波澜。 打破死寂的是一通电话,叶昀原本不想接,直接挂了。对方打来第三次的时候,叶昀才仔细看过上面显示的名字,随后立刻接通了。 是他给夏涔定的在西雅图机场等候的接驳车,而落地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司机并没有接到人。 叶昀开始紧张,给夏涔打了很多次电话,和想的一样,他一直没有开机。 叶昀在机场无措地徘徊着,越来越热,突然灵光一闪,给Aaron打去了电话: 把结婚之前夏涔签过的个人信息发给我,就现在。 叶昀收到Aaron发来的pdf的时候手都已经在抖了,他知道夏涔在国内常驻的只有S市,是一栋市区的小房子。确认完地址,他立刻定了回国的机票。 可是还是太慢,最快的航班也要五个小时以后起飞,再见到夏涔,可能是整整一天以后,他确实没有自信夏涔还会愿意见他,哪怕只是听他亲口说一句道歉。 叶昀仍然颓坐在长椅上,觉得自己没无能为力,无力回天。 他只好一动不动看着文档上夏涔年轻可爱的脸,仿佛是在对自己笑着,永远充满信任与纯粹。那是两年前夏涔的模样,比现在更瘦,下巴尖尖的,鼻头却圆圆小小,看起来单纯而稚嫩,或者说也不止是看起来。夏涔的嘴唇不厚,也不算太薄,笑起来唇线模糊,嘴唇粉嫩,也只有叶昀知道,亲上去有多甜多软。 叶昀一遍一遍看着夏涔的身份信息,仿佛想要找出一些他从来不知道的东西。然后他翻到了第二页,只有两行字的第二页。 第一行写着标题:补充事项。 第二行看表述的语气,兴许还是Aaron随后记录的夏涔的口述:能喝酒,只是一杯倒,醉了就失忆,因此请务必保证计划在无酒精状态下进行,否则出现任何失误,乙方概不负责。 失忆、失误、概不负责。 像是一片漆黑被突然擦亮,电光火花间,叶昀似乎想通了一件事。 夏涔第一次喝醉,他们接吻了,夏涔一秒都不记得。 昨晚第二次喝醉,距离最后一步之差一口气,醒来夏涔看向他的眼神,却是一种震惊与憎恨。 他从来不知道夏涔会对这些完全没有记忆,只以为夏涔不想,当时是无力反抗,逆来顺受。 可是对于这一切,夏涔更不知道。 这个猜想让叶昀的猜想越来越涨,恨不得立刻见到夏涔,问他那天晚上口口声声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玩笑话。 明明是两个人的感情,却总留他一个人事后疑猜。 如果夏涔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喜欢你,为什么要主动亲他。 可是如果喜欢,为什么又总是忘掉,把自己一人推到这么不公平的境地。 叶昀一秒也无法再等待,恨不得当时就没放走总是将他一人放逐的夏涔。 叶昀的力气很大,让夏涔动弹不得。 他也完全呆住了,被叶昀压在墙上任其处置。他开始慢慢松动,柔软,妥协,随后干脆什么也不想,任人摆布地闭上眼。 他们的吻里有薄荷牙膏的味道,不同于刚才的辛辣,完全是一股清甜的芳香。 夏涔弄不明白叶昀的吻的意思,也不想要明白了,他无所顾忌地环住叶昀的脖子,抱得紧紧的,就算是梦,夏涔也不想放手了。可是他还是很难过,他现在有多甜蜜,心里就有多难过。 他不知道叶昀的吻究竟是珍贵还是廉价,为什么可以带着脖子上另外一个人的吻痕吻他。 夏涔觉得自己在吃一种危险而甜美的糖,糖分很高。吃完了他还会舍不得刷牙,很快就会长出蛀牙。他知道拔牙很疼,恢复起来更疼,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吃,想要深深吮吸它的味道。 夏涔一边接吻一边哭起来,他此刻明明和叶昀在一起,却已经在想象叶昀彻底离开他的样子。他喉咙里轻细地哽咽起来,全部被喘气的声音和热烈的接吻声遮盖住了。知道一个短暂辗转换气的片刻,他被亲得湿红的嘴唇和叶昀的稍稍分离,才漏出了一点难过的哭声。 很快,他感觉到叶昀的声音停住了,像是发现了。 夏涔微张着嘴,叶昀也没有再次吻上来,像是比他先醒了。他不舍地缓缓地张开湿润的睫毛,发现叶昀停在一个和他鼻尖若即若离的距离。 在他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叶昀似乎对自己淡淡笑了笑,可那笑同样透着一股心酸。 叶昀摸了摸他的嘴唇,侧过脸去,贴着他的鼻梁,和他脸颊想贴。被夏涔抓得紧紧的毛衣和叶昀喷在自己脸上的说话的热气都是暖烘烘的,他听见叶昀疼惜而温柔的声音:想起来了么。 第三十三章 夏涔房间的床不大,但也足够他和叶昀两个人面对面躺在一起了。 他们贴得很近,几乎额头对着额头,被子下面的手暖暖地牵在一起。夏涔也侧躺着,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胸口,双眼一眨也不舍得眨地看着眼前浅眠的叶昀。 恋耽美 -狭骨(22) 他觉得自己手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整个人都像在蒸桑拿。 突然,叶昀醒过来了,睁开眼,夏涔甚至是心里先小小地讶异了一下,才滞愣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掩饰地说些什么,比如我没有一直在看你之类的。 叶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十分自然,好像他醒来夏涔理应在他身旁。 两人对视了许久,叶昀便偏过头去,夏涔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下。 别躲。疲倦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叶昀温柔地命令他。 夏涔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叶昀,睫毛轻轻地闪动着,好像小心翼翼的蝴蝶。他用近乎听不到的音量细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没有,随后被叶昀揽住了腰,闭上眼,贴上了叶昀的嘴唇。 二十分钟以前,在夏涔生拉硬拽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叶昀先到自己床上休息一会儿之前。 记得什么。夏涔语带鼻音,语气逞强,却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记得是你先亲我的,就像这样。叶昀理直气壮,趾高气昂。每一次。 轰隆一声,夏涔听到有什么在平地炸开一朵蘑菇云,可叶昀还在接着说。 让我不能不喜欢你,不能和你离婚。 埋怨我不主动,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对你好。 夏涔脑袋一片空白。 唯一醒目的,是叶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突然就红了的眼睛。 夏涔心里一软,伸手想要碰一碰他,却被叶昀躲开了。可是是谁总是第二天就忘记,让我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在原地转圈,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乎。 那么你呢,你真的喜欢我吗。 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说完就忘,自己像没事人一样,为什么 叶昀说不下去了,夏涔第一次听到他近乎哽咽的声音。 夏涔晃神般地站在原地,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才弄清楚叶昀说的你,是指自己。 叶昀。 夏涔小声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所以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是我? 是我喝多了,是我不记得了,是我表完白就跑,那么脖子上的吻痕也是 不是。叶昀凶巴巴地撂下一句,扭过头,不去看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双唇紧闭喘着气,显然是还在生气。 夏涔看着他,觉得好像弄清楚了什么。 叶昀毛衣的质感、皮肤的温度、梦里那种精密拥抱般的窒息感、醒来叶昀略有羞怯与疏离的眼神。 虽然醉酒后的记忆对他来说还是很模糊,但所有零星的画面好似拼图一样拼在一起,也足够夏涔串联起全部的故事了。 他突然觉得很心疼。 那天早上到现在有多心疼自己,现在就有多心疼叶昀。因为他难过了多久,叶昀也就困惑了多久,他们像被囹圄在一团迷雾里,其实距离触手可及。 不对。夏涔反驳他,是我。 叶昀并不理他,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认定了夏涔只是在硬着头皮说胡话好让他宽心。 夏涔一只手搭到他肩上,叶昀才看了过来。 视线里,夏涔涨红了脸,手指抓紧了自己身上的毛衣,鼓足胆子直接踮脚吻了上来。 我记得的,第四次接吻前,夏涔不容置疑地说:这就是证据。 两人亲着亲着就抱在了一起,抱着抱着,不知怎么,两人靠在床头,夏涔就坐进了叶昀的怀里。 叶昀圈抱着他,轻轻啄吻他的侧脸和脖颈,夏涔靠在叶昀结实的胸口,把他的手指捏在手里玩。 吓死我了。后怕般,夏涔低着头喃喃自语:我差点就想直接和你离婚了。 大概是怀里抱着的人总在提醒他那晚的温存,叶昀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夏涔上衣,怕什么,反正我不会签字。你原本打算你就是逃到南极我也要坐船过来抓你去做记忆恢复。 夏涔被他的吻弄得脖子里很舒服,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没什么力气地拉住了叶昀在自己衣服下乱摸的那只手,小声说:痒。 他转过头去看他,两人一对视就知道对方都想接吻。 好像从刚才开始他们只要一看对方就忍不住两个人贴到一起,吻到一起。或者也许以前也是这样,只是不能,不敢。 这次都没有吻得很深入,甚至没伸舌头。轻柔地含着对方的嘴唇,也发出了很细微的口水声。 亲吻结束,夏涔的脸再次红起来,好在他看到叶昀的脸也是红的。 你真的谈过五个吗,比我还容易害羞夏涔突然很想问这句,但又觉得有点破坏气氛,于是就没说。 突然想到为什么,夏涔坐正了,平时叶昀的眼睛,颇为认真道:对了,你刚才说每次是什么意思。 果然,说完他看到叶昀眼神变了变。 于是他谨慎道:我之前、经常强吻过你吗? 叶昀的表情彻底变了,有点古怪,又有些好笑,知道他扑哧一声捂着嘴笑得弯腰,夏涔才明白他在笑自己。 干嘛啊。他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叶昀的肩,觉得很害臊。我又没印象。 谁想到叶昀突然饶有兴致:突然觉得独家记忆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 他又得意地欣赏了一会儿夏涔恼羞成怒的脸,很快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在他紧皱的眉心亲了亲,好了,我去拿牛奶,吃完早饭就告诉你。 夏涔和叶昀都没吃早饭,可是夏涔肚子里空,脑袋也空,以一种鸭子坐的姿势有点滑稽地呆呆地看着叶昀,想着自己已经失态过那么多次吗,叶昀都没告诉自己,也太变态了。 他没留意到叶昀都下床自己来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于是叶昀转过身,弯腰捧着他的脸和他磨蹭了好久,才出门去拿加热完毕的牛奶和奶黄包。 夏涔看着叶昀高大的身影离开自己的卧室,随后软绵绵地往边上一靠,觉得自己幸福得在冒泡。 他不用离婚了,更不用和叶昀分开了。 他现在有家,也有爱人,是可以每天在睡前接吻,拉着手醒来的那一种。 想着想着,夏涔又软软地倒下去,缩成一团躺在叶昀刚才躺的位置,睡在他尚存的余温上。他一直在思考他们去美国之后每周的见面频率,将来在哪里生活,婚房的卧室要靠南晒得到阳光,几楼养花,几楼养狗,全然没注意到外面开门的动静。 直到听到一声呼啸般的尖叫,夏涔脑袋嗡得一声,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设想成立的前提,是要得到伊一心的同意。而早晨出门留下纸条买菜去的伊一心 夏涔心跳越来越快,外套来不及穿,拖鞋也少穿了一只,火急火燎冲向玄关,果然看到伊一心不知道从哪里抄出家伙,一手电击棒,一手防身棒,正挥舞着对着双手高举,一只手牛奶,一只手奶黄包,一脸无辜与莫名的叶昀。 并在注意到夏涔以后转身对自己喊道:我控制住他了,宝宝!你快报警! 第三十四章 伊一心也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表情复杂地抱臂坐在餐桌边。 她的对面,自己的儿子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一起。叶昀抬首挺胸,目光微微低垂,好似随时等待她的指令与叩问,而夏涔和他靠得很近,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好像是去主心骨,被叫来办公室一起问话的好学生。两人仿佛另成一派,或者说形成了一种铁了心要经受严刑拷打的气场。 其实伊一心早就冷静下来了,听夏涔语无伦次地保证完他们已经和好了,之前都是误会。怎么说呢,其实伊一心很想告诉他们,她之前之所以会做出那些防御的动作,甚至不是因为叶昀先前和夏涔产生了矛盾,出于保护夏涔,而是她根本就没有认出来这个人是叶昀,还以为是堂而皇之出现在他们家厨房偷牛奶奶黄包的贼。 她压根就没亲眼见过叶昀,一共看过两次照片,一次是两年多前夏涔发给她的结婚证证件照,另一次是夏涔二十岁生日,两人在餐厅拍的。当时那张照片曝光过度,伊一心也只记得和夏涔粘在一起的男人衣冠楚楚,五官格外俊逸,和模特似的,冷不丁地一碰面当然认不出。 既然夏涔和叶昀矛盾解除了,那她和叶昀就更没有矛盾了,甚至她根本连矛盾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于是,伊一心就这么尴尬地,佯装一本正经,其实脑子里疯狂追问自己怎么办地,和这对仿佛是偷情被当场抓包的小情侣,大眼瞪小眼地面对面坐在一起。 伊一心责问不出一个字,甚至还很想和他们坐到一起去。 咳她装模做样地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姿势轻松了一些,小叶啊,这么说,阿姨应该和你说对不起才对。 伯母您客气了,不是你的错。叶昀赶紧说。 嗯嗯,妈妈不是你的错。夏涔赶紧附和。 是我来得太唐突了,没打一声招呼,第一次拜访您,也没带什么礼物。叶昀说。 嗯嗯,都是我手机没开机,他联系不到我。夏涔又说。 也不管夏涔的事,叶昀说:关于之前的误会,是我没处理好。才让夏涔这么伤心,也害您担心,我应该道歉。 对不起,伯母。 叶昀一道歉,伊一心又慌乱起来。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担待不起丈母娘这么德高望重的角色,赶忙摆着手连连说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倒是夏涔,两眼柔情似水地转身望着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叶昀,又想亲他了。 气氛终于不那么深重,伊一心叹一口气,肩膀一松,靠在椅背上休息。想到什么,又起身问:哦对了,你这样突然找过来,工作要不要紧啊。还有你们,她看向夏涔,宝宝,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只记得夏涔和她说过,不出意外他们这个月内就会离婚,但现在都和好了,还要不要离婚呢? 伊一心说完,夏涔有些害羞地垂下目光。 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他做事一直是一个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的人,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性。念什么学校,几岁恋爱,几岁结婚,好像能跳多高,就停在什么位置,很少为未知的事情烦恼。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喜欢叶昀的,叶昀也喜欢他,无论去哪儿,无论怎样,他再也不想要和叶昀分开了。 这是夏涔随心所欲的未来计划里唯一绝对明确的是事情。 说实话,关于未来的事情,我们也还没讨论过。 叶昀开口了,听到他的话,夏涔愣了一下,缓缓看了过去。 叶昀侧影的轮廓在透进客厅的澄澈日光下柔和起来,眼神却愈发坚定。但现在既然夏涔就在我身边,您也在场,我想要对我个人,对于我和夏涔的感情,向您进行的表态。 咚,咚,咚,夏涔看着叶昀说话的样子,心脏迅速重重地跳动起来,和第一次见面听他说证词的时候一样。 我和夏涔的婚姻开始得并不纯粹,甚至可以说充满计划与谋利。 甚至我们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正式确立关系,可以说是仅仅在一个小时以前。 闻言,伊一心微微睁大双眼,正对上夏涔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看过来的眼神。 我们的婚姻是意外,雪灾是意外,同居是意外,但我以我的性命向您担保,我对夏涔的喜欢不是意外。 夏涔是我见过最纯粹和美好的人,我喜欢他一切值得被赞美的地方,也喜欢他所有的小缺点。我想每天都让他高兴,甚至很自私地希望他的高兴只因为我。 他对我有同样的感觉,是我生命里最幸运的事情,也是我们这段婚姻里,最神圣的部分。 我想要用所有的爱与责任和他相伴一生。也许这么说太晚了,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会在两年前第一次遇到夏涔就告诉他,我真心诚意地想要和你结婚,想要和你组建家庭,像每次熬夜都陪在你身边,想每天醒来第一眼都能看到你。 伯母,叶昀看向早已神色撼动,六神无主的伊一心:我想和夏涔好好过日子,时间会替我证明一切。我知道您还无法完全相信我,在经历昨天之后,我过后会让我的助理更改我的资产署名,如果我将来对不起夏涔,我愿意净身出 哎哎哎伊一心赶紧拦住他,莫名的愧怍程度不亚于亲眼看着叶昀跑来他们家切腹自尽。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揉着后脖子,想着现在小年轻谈恋爱都这么死去活来吗。就算他将来和夏涔分手,也不用把自己打拼小半辈子的家产付之一炬呀,再说了,他和夏涔也花不了这么 妈妈。 夏涔叫住她,目光灼灼地,我相信叶昀。他看着伊一心,过了一会儿,小声问:你呢。 伊一心灿烂地笑起来,她最害怕承担责任这种事情了,好啊好啊,妈妈也同意,宝宝你答应就行了。小叶啊,日子还是你们过得,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过,下次不准再提什么离婚了,啊,呸呸呸。 像是没想到伊一心这么豁达,叶昀一颗悬着的心稳稳落下来,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郑重地点头,说好。谢谢伯母。 餐桌下,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叶昀看了过去,夏涔抿着嘴对他笑着,眼里似是有波光粼粼,温暖而荡漾,紧紧地,牵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五章 夏涔和叶昀原本想要在S市再待久一点,但由于夏涔之前报名的假期志愿者活动后天就要开始了,于是他们定了第二天傍晚一起回西雅图的机票。 下午叶昀在家休息过后,伊一心主动提出由自己来做晚饭,招待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第一次见面的亲女婿叶昀。会做菜的叶昀和深知伊一心手艺的夏涔都表示不好吧,但伊一心反复强调这些年来自己的手艺见长,让两人看着电视等开饭就行。 伊一心神气地来到自己厨房,发现里面除了美白面膜和燕窝牛奶以外空无一物,最后的结果是她点了一家非常高规格的西餐厅外卖,在晚餐时候亲自装盘。 于是吃着习以为常的鱼子酱蒸蛋和牛油果小牛排的叶昀,还是没能吃到S市的当地菜。 不过吃饭时候夏涔非常乐观地答应他:晚上我们去超市买点菜,明天白天我给你做几道。 晚饭过后,伊一心送走了出门散步的夏涔和叶昀,进厨房偷偷练习削水果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她收到了叶昀临时让Aaron帮忙订的珠宝首饰见面礼,一套翡翠,和一套粉水晶,还有一些光是一看就已经让伊一心容光焕发的保养品。后者都是叶昀让叶屿秋帮忙推荐的。 市中心的商业广场上,叶昀和夏涔与周围所有晚上出来逛街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漫步,叶昀手上提着一袋刚从进口超市采购来的小分量新鲜食材,夏涔另一只手上拿着叶昀新买的一套睡衣。 原本叶昀说要不别买了,虽然没带什么衣服来,但一晚上还是可以讲究的。后来夏涔还是坚持要买,说反正之后还要常来住呢。 话说,突发奇想地,等热奶茶的时候叶昀问:为什么结婚那么久,你都没有改口呢。 恋耽美 -狭骨(23) 夏涔呆呆地啊了一声,牵着他问:改口什么。 叶昀舔了一下嘴唇,饶有兴致地换了一种方式:比如说,新婚夫妻,一般都这么称呼丈夫的? 夏涔看了他一会儿,好像真的不知道一样,天真无邪地问了一句:怎么称呼呢。 怎么也不上当,叶昀无言,几乎脱口而出:老公啊。 诶老婆。夏涔狡猾地笑起来,这样叫叶昀。 叶昀又好笑又好气,伸手没用什么力气地捏他的脸: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坏。 夏涔笑得苹果肌鼓鼓的,在冬天夜晚的空气里红彤彤的,看格外可爱。他伸手抱住叶昀捧着自己脸的那只手,在他手心里狡猾地说:是啊,你反悔不了了。 叶昀含笑盯着他胡闹,觉得没喝奶茶心里已经很暖了。众目睽睽下,他低头亲了夏涔一下,柔声道:没想反悔。 我不会反悔。 两人到了家,夏涔还有点遗憾时间过的实在是太快了,下次放假最好叶昀请假一起回来,要带叶昀好好逛一逛,从自己的幼儿园开始逛起。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水果看电视,夏涔肆无忌惮地黏在叶昀身上,叶昀练练转头对伊一心微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中间叶昀提议可以和叶屿秋视频,叶屿秋也一直很关心夏涔怎么样,也很想和亲家母打个招呼,被伊一心拦住了。下次吧下次吧。伊一心讪笑了一下,下次正式见面我准备一点礼物,欸对了小叶你妈妈喜欢什么呀? 去洗澡前,伊一心特地带叶昀来到家里唯一一间,在夏涔房间对面的客房。夏涔原本还一头雾水呢,直到听到伊一心说:小叶啊,刚才伯母让扫地机器人扫了个地,平时周末也有阿姨一直来打扫的。你放心哦,绝对干净的,枕头被子洗漱用品都可以直接用的。 他不是和我睡吗?毫无征兆地,突然急了的夏涔心直口快道。 夏涔无意间把那个睡字说得很重,伊一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倒不是说她多保守,人家再怎么说和自己儿子也是合法婚姻关系,做什么也不为过。但她的房间毕竟和夏涔的连着,叶昀还是第一次来,怎么说也有点 好,谢谢伯母。叶昀对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迅速变换的伊一心点了点头,身侧的手捏了捏夏涔的手心。夏涔房间那张是单人床,和我挤一张确实勉强了。还是伯母考虑得周到。 看得出伊一心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尴不尬地挠了挠脖子,胡言乱语道没事没事你喜欢就好,我也是第一次做饭就逃一样地转身离开了。 夏涔幽怨地瞪着叶昀,心说明明他们上午还一起睡在那张床上过啊。 好像听得见他的心声一样,叶昀转过头,对他安慰地笑了笑,低头亲了一下他可怜巴巴的嘴角。 洗完澡,和敷着面膜的伊一心在客厅沙发上找了一部电影来看,没过一会儿,夏涔就打着哈欠拉着叶昀回去睡觉了。 伊一心嘴上说着好好好,晚安,明天见,两人背影一消失,就凑过头去看。看到走廊里叶昀摸着夏涔的头发,两人又亲昵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间了。伊一心莫名松了口气,缩回去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客房里,关上门的叶昀仰头靠在门板上,闭上眼,怀念着方才夏涔在自己怀里的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在门边站了多久,好像只要不走,就能够离对面房间的夏涔近一点。 他心不在焉地关掉顶灯,开了床头灯,重重地躺在床上,可是满脑子都还是夏涔。 夏涔对他笑的样子,无奈的嘴角和小表情,湿漉漉的眼睛,随时随地不分场合想要和他牵手索吻的样子。叶昀枕着自己的手臂,闭上眼,想要把下身那股欲火压下去。 为什么会有自己所爱之与自己仅一墙之隔这样的磨难。 似乎比他们确立关系之前更加难熬。 这里到底是夏涔家的客房,即使明天伊一心叫阿姨来收拾也会看出破绽。叶昀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把整个人往床里面陷,自我催眠,试图捕捉一些睡意。 极轻的一声,外面传来关上房门的声响,看来伊一心也回房睡觉了。 叶昀刚想继续自我催眠,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震。 他原本不想要管的,但像是有种心灵感应,他有些心跳加快地拿了起来,果然是夏涔发来的消息。 我想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注定让叶昀今夜无眠。他恨不得现在就下楼去,哪怕在夏涔那一边的窗户下面就这么仰望一整晚也好。 我想看着你。 牵手。 拥抱。 接吻。 我想和你上床。 老公。 最后两条,夏涔发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撤回了,叶昀在静谧无声的夜里心跳过速。 甚至过了好久,好久好久,他才想起自己一个字都没回。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按动键盘,却敏锐地主要到空气里极其轻微的,金属门锁被转动开的声响。 他紧紧盯着扇缓缓被打开的深棕色木门,情不自禁下床走过去,拖鞋都没穿。 夏涔穿着刚才的白色睡衣,上面有蓝色的云朵花纹,看起来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看不出几分钟前还给叶昀发过那些近乎色情的消息。他像一只趁着深夜出来觅食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到叶昀还醒着,随后笑了笑,进屋转身,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转过身的一刹那,他就默契地扑进叶昀的怀里,两人迅速吻在一起。 做贼心虚一样,不敢吻出声音,连换气也小心翼翼,都克制着深吻间的喘息与鼻音。两人抵在沉重的木门上,夏涔被叶昀托着屁股抱了起来,双腿缠在他腰上,抱着他的脖子深深吮吸他身上熟悉的家里的沐浴露味道。 胆子这么大。 叶昀声音在笑,轻咬他的下唇。 夏涔和他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好像已经分别了一万年。你这间是双人床。他突然说。 闻言,叶昀猎人一样盯着他,迷人的双眼在黑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 他怀里自投罗网的小猎物不怕死地贴着他的嘴唇说:我想你对我做,那天晚上你没有做完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 叶昀一愣,像是没想到夏涔这么主动。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理智战胜情感,安慰而克制地吻了一下夏涔的嘴唇。乖,下回我先买避孕套。 我又不会怀孕。夏涔立刻小声顶嘴。 叶昀拗不过他,轻轻笑了笑,抱着他上床了。一到床上,两人双双坠入松软的床垫里,夏涔立刻抱紧叶昀结实的身体,黏在他怀里,抬头小声问他:那还做吗。 叶昀伸手把台灯关了,另一只手拉住夏涔的手,扣在自己心口,躺会去,和他抱在一起,耐心地解释:第一次做会疼。没有润滑剂,更疼。 夏涔动了动嘴,下意识想说我不怕疼,但又怕自己真的疼哭了,忍不住叫得太大声,影响在对面休息的伊一心。两人都还不想睡,他有点闷闷不乐地靠在叶昀怀里,思考着都偷跑出来偷情了,一定得干点刺激的吧。想着想着,想到了什么,突然更不高兴了。黑暗里,内心被弄弄甜腻包裹着的叶昀突然听见夏涔别扭的声音:你倒是挺有经验。 挺有床上的经验,什么都知道。 叶昀听出他的醋意,心里有点窃喜,也有点苦涩。他无言地抱了夏涔一会儿,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和额头。是我不好。 我不应该让你担心怀疑这么久,我不应该先遇到那么多其他人,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你。是我不对,就算人生无法重来,我这一辈子也只想和你恋爱,和你结婚。我浪费了太多我们之间的时间。对不起,我的宝贝。 夏涔呆住了,他没有真的要责怪叶昀的意思。 他很想说点什么,却只在叶昀越来越紧的拥抱里沉醉地沦陷。 最后夏涔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至少他的爱情就是这样的。很自私,很专制。就像叶昀说宁愿这辈子只爱过他一个人。他也当然希望叶昀只属于他,完完全全的,从心脏到大脑,从过去到未来。 以前是名正言顺,现在是理直气壮。 两人又开始接吻,接吻是恋人之间唯一的,最亲密的语言。 对了,夏涔在他们缠绵的吻中呢喃,眼睛都没睁开,你上午还没说完呢,我之前还亲过你啊。 嗯。叶昀低低应答,已经翻身到夏涔身上,脱掉了自己的睡袍,又去脱朝他伸出双手的夏涔的睡衣。一点没印象吗。 仔细想想,自己想。 夏涔变得很忙,身体和头脑都想要和叶昀亲热,但还要空出一部分思维来回想叶昀交给他的问题。 他双手贪婪地揉动着叶昀光洁有力的背脊,仰着头轻声哼吟,享受着叶昀抱着他的腰,深吻他脖子到锁骨处的皮肤。他很快检索到了关键词酒,这种让他又爱又恨的东西。 夏涔在夜里迷蒙地睁开湿润的双眼,喃喃地说出一句话:上次看电影、的时候吗。 他感觉到叶昀亲吻自己的动作顿了一下,掐着自己腰的手的力道加重了,应该是说中了。夏涔立刻抬起双腿,紧紧缠绕在叶昀身上,自顾自地回忆:我就记得,我在吃什么东西。好甜的,好像是,草莓,还是苹果。 对。叶昀终于开口,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眼里一闪而过某种恶狠狠的光,轻捏着夏涔的下巴,抬了起来,吃了很久,都吃进我嘴里了。 裤子都在地上了,夏涔感觉到他们俩的两根东西终于热腾腾地贴在了一起。他张开手去抱叶昀,不讲道理地撒娇:给我,我还要吃。 给我。 - 最后当然是又开始接吻,拥抱,爱抚,把那晚做过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事后两人抱在一起喘息。叶昀压在夏涔的身上,过了一会儿,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要不试试吧,就做一次。 像是还没死心。 之后叶昀回想起来,记得自己是拒绝过的,还不止一次。 但事实是却又真的试了。 叶昀在夏涔家客房翻箱倒柜出一支柑橘味护手霜,两人做了快二十分钟的前戏和扩张,夏涔都在他温柔的吻和耳语里差点要睡着了,叶昀的东西一进去,果不其然颤抖地抽了一大口气。 最后头都没完全进去,停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叶昀满头是汗,低头看了抬手遮住眼睛咬着嘴唇,身体却忍不住细细颤抖的夏涔两秒,就退了出来。 不做了,不做了。 夏涔还在摇头,似是执着着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叶昀亲了他一会儿,把他安抚好了,下床去卫生间挤了热毛巾来,给夏涔擦了一遍,又用给夏涔擦过的毛巾给自己简单擦了一下,抱着夏涔进被子里睡了。 - 这一晚,夏涔最后的记忆是朦胧的意识,空气里有淡淡的好闻的酸涩而清甜的柑橘味,嘴上和耳边是叶昀干净的吻和好听的情话。彻底睡着之前,夏涔抱住了叶昀的脖子,告诫地要求他:下次要买套。 第三十七章 早晨七点刚过,叶昀就醒了。 按掉闹钟,他回身抱了还在酣睡的夏涔一会儿,就将他打横抱起来,准备送回对面的房间。 结果,他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却和为了给女婿留下勤劳好印象,难得起了个大早练瑜伽的伊一心撞了个正着。 两人仿佛空气凝固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唯有抱着叶昀脖子睡在他怀里的夏涔浑然不觉。 最后是叶昀岿然不动地抱着夏涔,礼貌地对着伊一心点了点头,早,伯母。声音如常,听起来没有哪里不妥。 伊一心应声笑了两下,也假装完全没看到对方怀里自己的儿子,早,早啊。说完就匆匆离开去客厅吃燕窝了,和逃一样,还心想自己果然还没适应做别人丈母娘的身份。 伊一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叶昀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头看向夏涔。 夏涔睡得很乖,很沉,殷红的双唇微微张开,过长的刘海散乱在额前。薄羊绒睡衣下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很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呼吸着。 霎那间,叶昀有了一种与此前生命和解的感觉。 好像只要夏涔能一直睡得这么安稳,他的世界也就同样一直风和日丽。 于是他把夏涔又重新抱了回去。 八点三刻左右的时间夏涔醒了,因为潜意识里想着还要给叶昀做当地拿手菜。但两人还是赖到十点出头起床,并在手机上点好了烹饪需要的食材。 中午夏涔忙了两个半小时,做了四菜一汤。三人坐在一起拍了一张堆满笑脸的合照,加上叶昀拍的夏涔做的几道菜,全部给叶屿秋发了过去。 吃完之前叶屿秋回复了:亲家年轻美丽,我们小涔帅气能干,小昀好福气了。外加一朵玫瑰花的表情,还有一句:下次来家里,我下厨。 吃完饭叶昀在厨房洗碗,其实也没什么碗要洗,家里有洗碗机。但他知道伊一心总有一些话要对儿子说,于是很体恤地自己在客厅收拾东西,让夏涔他们先去休息。 卧室里,伊一心和夏涔手拉着手,坐在夏涔从小睡到大的那床被子上。 夏涔从小很认床,搬过家,换过被单,但就是认这一张床垫的质感。不软,却很结实,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后来,夏涔出国读书,不得不习惯新的房间,新的床垫。 再然后,夏涔结婚了,找到了自己将要共度一生的人,回到家也不再那么依恋这张床垫了。甚至会为了自己爱的人,偷跑去另一张床上睡。 伊一心很长,却也很浅地叹了一口气,就这么长大了。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摸着这一床即使夏涔不在家,她也会找人定期换洗的鹅黄色床单,想着下次夏涔回家前,也许应该换一套纯白的了。 夏涔心里突然也有一点无所名状的伤心,他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伊一心眼神颤了颤,转头看向夏涔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笑。宝宝要记住,妈妈永远相信你的选择。但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永远会在家等着你。妈妈什么也不怕,宝宝也可以相信妈妈。 夏涔鼻酸起来,忍住了想哭的冲动,张开手臂抱住了伊一心。妈妈,我会想你的。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宝宝。伊一心下巴搁在夏涔坚强的肩膀上,笑起来,流下了幸福的眼泪:爸爸和宝宝,永远是妈妈的最爱,最信任的人。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夏涔笑了一下,像调节气氛一样,说:妈妈,你不要担心我啦。今天早上叶昀还和我保证了,他要是辜负我,他就先净身出户,再出家。 说完,夏涔听见伊一心终于破涕为笑。 夏涔也由衷地笑起来,安心地抱紧伊一心,慢慢地,也把脑袋和伊一心靠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只想要和叶昀过一辈子就好了。 午后,伊一心叫了车,亲自送夏涔和叶昀到机场。 三人来得很早,在便利店买了三个冬季限定的香芋甜筒,拍了一张照,吃完,三人就在安检处前面挥手告别了。 恋耽美 -狭骨(24) 夏涔在安检之前,情绪一直很饱满。直到转身和一直对着他们笑盈盈挥手的伊一心告别,叶昀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整个人也沉默了下来。叶昀并没有过多地追问,他搂着夏涔,按了按他的肩,夏涔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很安静的样子,像是有心事。 直到在贵宾室里坐下,叶昀很自然地去抱他,夏涔立刻缩进叶昀怀里,才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先把大学读完,要是想念研究所,我就陪你挑一所好一点的学校。叶昀嗓音温柔地劝说着,声音像一双温和却有力的双手,按摩着夏涔心上的顾虑。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摩挲着夏涔柔软的耳垂,像一种温和的安抚,一边帮他抹掉无声的眼泪。毕业后想去哪里工作,还是回国,听你的。想伯母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随时回来看她,嗯。 夏涔闭上眼,更多的眼泪滚了出来。许久,才呜咽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夏涔一上飞机就开始睡了,昨夜晚睡加上机舱压力的原因,睡得很深。 他醒过来的时候头等舱里很安静,外面是黑沉沉的一片。但不是完全的黑,是一种很沉的深蓝。好像正在沉睡的大海,没有一丝波澜。让夏涔莫名想到小时候,关了灯以后,抱着心爱玩具,睡在熟悉床垫上,抬头看向夜空一样深蓝的天花板的安心感。 他转过头,叶昀双手抱臂,也闭着眼睡觉,脑袋朝着自己的方向,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其实是两条。夏涔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也盖着一条,和叶昀身上的交叠在一起,叶昀一直在毯子下面牵着他的手。太暖和了,太自然了,夏涔竟然毫无察觉。 像是有所预感,叶昀忽然睁开了眼,定定地看向自己。看来刚才只是在闭目养神。 机舱里很安静,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在睡觉,偶有一两盏亮着的阅读灯,好像黑夜里静谧地亮着的星星。两人对视许久,夏涔微仰起头,叶昀俯身捧着他的脸,两人贴着嘴唇,接了半分钟的吻。 饿吗。 亲完,叶昀指腹按了按夏涔的下唇,带着点沙哑,低声问。 夏涔盯着他,摇了摇头,缩进被子里,往他身边靠。还有多久。他刚睡醒,没什么力气,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是动了动嘴,但叶昀也听懂了。 还有六个小时。他伸手搂住软在他身上的夏涔,耐心道:再睡一会儿。 夏涔不置可否,在叶昀肩头靠了很久。半晌,突然开口道:昨晚妈妈做了一个梦。 叶昀转头看着他,夏涔的声音很轻,像窗外的云一样,语气轻柔得像在回忆一首童话故事,来哄他睡觉。你洗碗的时候她和我说的。她说梦到我们结婚了,虽然她没在现场,但她就是知道,一定是我们结婚了。 她在教堂外面,在找爸爸,梦里我爸爸还活着,或者对于妈妈来说,爸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她说她很紧张,化妆时间太长了,一出门,大家都已经不见了,就剩她一个人。 她记得爸爸在等她,但她忘了他们约定的地点在哪里了。她很着急,不想要错过我们的婚礼,但是也不能不去找爸爸。 后来她找了好久好久,鞋子都掉了,才找到爸爸。爸爸一点都不着急,见了她就对她笑了。 她说,老公,宝宝的婚礼快开始了,我们快回去吧。夏涔细着嗓子,低声模仿着伊一心的声音,把自己和叶昀都逗得轻笑出声。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可是爸爸一点都不着急。 她一开始以为是爸爸不想来参加,可是爸爸拉她坐了下来,她看见满地都是玫瑰,特别美,和当时爸爸向她求婚的时候一样。爸爸摘了最红的一朵给她,他说真美,他说,妈妈永远是他的新娘。 午夜时分,夏涔在这架不知道已经飞到地球哪里的飞机上,听见身旁的叶昀,呼吸和他一同静了下来。 然后妈妈就醒了。他换了一个姿势和叶韵抱在一起,对着眼前的空气,眼神迷离,忽然笑了笑,妈妈记性一直不是很好,每次做梦醒来就会忘掉。所以她告诉我,这次她记得每一个细节,梦里爸爸还是很年轻,永远会对她笑,应该是爸爸想托梦告诉她,让她别担心,夏涔会和叶昀好好过的,她继续负责玩和年轻貌美就好。 说完,夏涔闭上眼,把颤抖的声音和酸涩的呼吸都挡了回去。他靠在叶昀身上,感觉他把自己的手握得很紧,少时,握到嘴边,落下一个吻,似是一种无声而沉重的诺言。 夏涔突然觉得像做梦一样,一切的一切。 明明今天早上,他还在家里和叶昀伊一心热热闹闹地做菜,傍晚已经踏上了飞往另一个半球的航班。 明明两年前, 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因为一纸荒唐婚约,转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如果真的有天堂,这里应该已经是距离父亲最近的地方。 爸爸,夏涔牵着叶昀的手,在心里默念:如果你能听到,你应该已经知道,叶昀那么多次在危险中拯救我,为我挡过刀,在冰天雪地里收留我。如果你见到他,你一定也会喜欢他。我不奢求你保佑我们永不分离,但恳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也多保佑一份他的平安,健康。谢谢。 夏涔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正坐在他身旁的叶昀,和他想着同样一件事情。 他对夏涔父亲无数次感恩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并虔诚地祷告:请您保佑夏涔永远快乐,伯父。我发誓永远爱他,保护他。 我没有其他的愿望,只希望他无忧无虑,永远快乐,哪怕我不在他身旁。我愿意用我一生的幸福换取,拜托您。 第三十八章 夏涔做志愿者的图书馆就在学校附近,为期一周。这段时间内,叶昀也打算留在西雅图,他租了一辆轿车,在夏涔学校附近的酒店订了一间房间,打算陪夏涔做完志愿者,再在西雅图停留一周,两人随便逛一逛,再一起回纽约,过夏涔的假期。 西雅图已经不再整座城市飘着鹅毛大雪,但地上的积雪还是很厚。 两人落地以后在群里向两位母亲报了平安,找了一家夏涔推荐的当地餐厅吃饭。夏涔说自己很喜欢这家茶餐厅,以前和宋薏一起来,老是用他的会员卡打折。这顿饭夏涔坚持自己请客,说是尽地主之谊。结果买完单回来,就收到一张叶昀已经冲过钱了的会员卡。 两人在附近的公园牵手散了会儿步,天色就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停完车,夏涔拉着叶昀在学校里的超市买了一些新鲜水果,就带着叶昀回自己的宿舍了。 现在已经放假了,不少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了。夏涔打开门,正好撞见几个吃完饭,聚在一起看球赛的室友。几人见到他身后的叶昀,也是一愣。 哟,夏涔,这是察觉到他们毫不避讳地牵着手,几人的语气从询问转到了揶揄。 夏涔欲言又止了一下,对他们笑笑,大方介绍道:我男朋友。 叶昀也向他们问好,几人立刻怪声怪叫起来。但夏涔也不是第一个带伴侣回来的,每个人都是单间,因此也没过多地追究。最多只是没想到,夏涔平时看着这么内敛安静,消失了两个月,竟然去偷偷谈恋爱了,下回一定要好好盘问盘问。 夏涔牵着叶昀的手,带他来到了自己楼上的房间。门一关,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往里面走,停在原地对视着,少时,贴在一起亲吻。 外面空气很凉,他们的嘴唇都很干燥,但很快都因对方而湿润起来。 叶昀拥抱着夏涔已经暖和起来的身体,嘴上故作责问:刚才怎么不说是你老公。 夏涔依赖地抱着他,心里很满,沉甸甸的,做了一天的飞机,已经有种舒服得犯困的感觉。说来话长,下次再说吧。 夏涔的房间很小,和S市的不能比,床也是货真价实的单人床,睡两个成年人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叶昀这么高,两人都穿着厚实的冬季外套,在房间里都活动不开,更别提叶昀留下来过夜了。于是他们说好,叶昀还是去附近原先定好的酒店住,留在这里陪着夏涔睡着,之后白天再过来一起吃一日三餐。 叶昀把房间的暖气开了,让夏涔赶紧先去洗澡。夏涔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这么熟悉且私密的环境,想着今晚要踏踏实实睡一觉,便在浴室里洗了很久。 洗完澡出来,叶昀并不在卧室,但被子已经换了一床新的,他和叶昀的外套也挂在了门背后。夏涔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刚想起来去找手机联系叶昀,叶昀就端着一碗水果打开了门。 夏涔直勾勾地看着他,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好像一秒也无法离开他了。你去哪。 去楼下洗水果,也给你朋友拿了点。 碗里是切好的水蜜桃和洗干净还挂着水珠的葡萄,夏涔只看了一眼,又看向叶昀,随后伸开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抱得很紧,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叶昀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走了,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就更舍不得爱人的离开。他无奈笑着轻轻拍了拍夏涔的背,脏。我还没洗澡。 夏涔不管,叶昀哄了他一会儿,去于是给他吹干了头发,随后在他床上铺了条薄毯,拉他坐到床上。 夏涔靠在叶昀的身上,被他一口接这一口喂着水果,嘴里含糊而絮絮叨叨地说着明天的志愿者工作安排,叶昀始终在旁边耐心听着。说到一半,夏涔突然想到什么,有点闷闷不乐地说: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是异性恋,以为你不能喜欢男生。 叶昀把手里的果盘放下,轻轻搂住夏涔的肩,和他的脑袋靠在一起。难怪。 你当时干嘛让Aaron告诉我你是异性恋。 说完,夏涔感觉到叶昀的身体一顿,他立刻坐直了,果然看到叶昀不自然的眼神。 他咄咄逼问地看过去,叶昀轻咳了一声,道: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夏涔无辜地看着他,没说话,心里嘀咕生不生气看你表现。 我怕你是,然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听起来就是担心自己纠缠的意思。夏涔心里五味杂成了一会儿,想到一个问题,再次投去目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是。 叶昀看着他,眼神让夏涔感觉到一种侵略。你忘了么。 他没有动,但身体和心,都不自觉地被叶昀吸引过去。秦昭第一次见你说过的。 他被叶昀抓住手腕,贴住嘴角,轻轻地压倒在床铺上,他听见叶昀永远能够魅惑他的声音:你光是长相,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夏涔刚洗完澡,身体不只是热,很烫,摸起来好像随时能掐出水。夏涔觉得自己被叶昀紧紧地包裹住了,刚才想要生气的情绪也被挤压得烟消云散。他们的接吻中有水果的甜味,但夏涔还是觉得叶昀身体里的味道更好闻,刚让他着迷。他冒出一股早就产生很久,很强烈的念头,他想要和叶昀结合,就像他刚刚吞下的水蜜桃和葡萄一样。 夏涔因自己的这个想法在脑海里很快害羞了一下,但他又觉得自己无需避讳。 他们本来就是合法伴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像和自己的爱人做爱,一点也不可耻。 其实我明天不用起太早。 我明天送你来学校。 两人同时开口,看到对方直白的眼神,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拥抱在一起笑了一会儿,夏涔蹭着叶昀的脖子,有点掩耳盗铃地说:我这儿床太小了,隔音也不好。 叶昀立刻会意,低头用力亲了他一口,有些激动地,一鼓作气抱着他坐了起来。走 两人好像私奔一样离开了宿舍,心里满是兴奋。 夏涔身上还穿着睡衣,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就套上外套和叶昀出门了。 外面不算太冷,但黑夜里也冰天雪地的。两人一阵小跑来到车边,坐进车里就开始接吻。 亲了两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两张嘴巴分开,叶昀又恋恋不舍地啄吻夏涔几下,正要发动,想到什么,转头问夏涔:你们学校超市有卖避孕套吗? 夏涔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意识到叶昀话里的意思,脸红起来,不知道是刚才在外面冷的,还是刚才被亲热的。他在车内昏暗的光线里点点头,小声说好像有。 叶昀揉着他的手指,眼色深沉,利落地揭开安全带。我去买。 夏涔缩在自己巨大的羽绒服里,靠在一边,想到真的要发生了,心里还是有一点羞赧。他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在叶昀离开前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快点回来。 叶昀是一路跑着去的,好像夏涔的一个吻,已经足够让他抵御一切严寒。 在柜台边一眼看到避孕套以后,犹豫了一秒,叶昀还是在普通装和情趣装里面选择了前者。付钱的时候他有些奇妙地想着,明明傍晚来的时候买的还是水果,第二次来,就变成了避孕套。 叶昀把东西装进口袋里就出门了,一心想着早点回到夏涔身边,牵着他,带他回酒店。远远地跑回去,却看见一团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叶昀心里一跳,下意识叫他:夏涔 蹲在地上的夏涔转过头,高兴地朝他挥手,他没带手套,手指看上去红红的,和脸颊的颜色一样。 叶昀有些关切地跑过去,以为他是下车来找自己,却被夏涔拉着一起蹲了下来。 你看。 叶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夏涔堆了一个雪人,身材很高,很长,脑袋小小的。旁边有一个比他矮一些,和他贴得很近。两个小雪人都没有装饰品来做五官,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昀看着觉得格外生动。 他不自觉笑起来,歪过头,好像想去看清雪人的脸。片刻,又见夏涔手里在捏着什么。他指了指夏涔手里一小团椭圆的雪块,这个呢。 球球啊。夏涔给手里的球球加了一个脑袋,觉得还是不想,于是捧在手里,对叶昀撅了一下嘴,做不好。 那一刻,叶昀突然冒出一种,希望时间就此停止的荒唐念头。 就像夏涔曾经送给他过的水晶球。只要有他在身边,好像反复过这一时刻,也不会觉得无聊。 天空中,西雅图漫天的雪又飘落下来。叶昀看着身旁对着他笑的夏涔,心想也许春天很快就会来,冰雪会消融,但这个充满意外与惊喜的冬天,也许并不需要离开。 fin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