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木槿花》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 桑木槿最后一次见宋鹄明时,少年笑脸盈盈,递给她一根草莓甜筒。 木槿,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故事的结尾, 十八岁的宋鹄明逆着暖光,消失在五点半的转角口。 他笑起来时,左嘴角有一颗浅浅的梨涡,一世放荡不羁,停留在了青春结束时。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木槿 ┃ 配角:宋鹄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桑木槿的一个念想 立意:生活再差,也要永远满怀希望 第1章 窗台的木槿花 热风呼啸耳旁,四月份的春季满地灿黄,空气中隐约有了点儿夏天的趋势,闷热沉鼻,汗流浃背。 地上卷卷落叶被风扇起,颜色如晒干了的脆核桃。 清育校门口,两排值守,一人一边儿,专抓那迟到的倒霉蛋。 站在外侧的女生瞟了眼手腕上的表,周五下午,难得阔躁了起来。 距离收队还剩五分钟。 木槿你守一下,我上个厕所。女孩叫道,找了个方式提前开溜。 好。 声音来自里侧,轻声细语,在这阔声闷气里掀不起半点儿浪花。 声落,隐约蝉鸣再次掩了一波,只剩知了知了的宁静。 一天中最晒的时间点,只剩这廖廖一个人影。 大门的身旁栽了一棵大愧树,枝丫繁茂,长枝伸得硕长,桑木槿躲在树荫下,在心里牢记着等会要听写的单词。 她舔舔苍涸的唇,晶莹的汗滴从发鬓流出,延着流畅的下颌一路掉入微微敞开的衣襟之中。 女孩天生冷白皮,脸颊被闷气圈染得绯红,让她显得倒不是那么的病态。 诶! 还剩最后两分钟,桑木槿抓到个倒霉蛋。 她伸手将本子和笔递给拦下的倒霉蛋,低眼指了指纸上空白的一处:同学,麻烦签一下。 班级,姓名。桑木槿补充,详细着。 算是遇上个爽快的。 少年接过笔,顺着桑木槿的指示照做。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在这酷暑里,闻着莫名让人心平。 桑木槿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男孩,他皮肤皙白,脸上的细小绒毛隐约可见,左耳下有一颗黑痣,下颌线条清晰明厉,鼻梁高挺,是一张让人看着心动的容颜。 耳廓微红,额前短碎发被撩了上去,露出了大片光洁的额头,汗滴顺着下巴一路淌下,落在闷气中。 桑木槿抿抿唇,她收回眼,将视线落去了那双修长的大手上,五指纤长,手背青筋明显,杂乱交错,一直延到了手臂,凸出的手腕骨莫名迷人。 一系列动作不过半分钟未到,桑木槿收回纸和笔,笔段中间落下了余温。 女孩盯着纸上的名字和班级出了神。 宋鹄明,高三六班。 学校的大名人。 传闻打架滋事样样沾,在学校口碑不是很好。 这是桑木槿第一次和他说话,没有回应的谈话。 他并没有传闻中的难相处,反倒莫名的好说话。 要说桑木槿对宋鹄明的印象吧,不算多恶劣。 她有时会看见他,毕竟在同一层楼同一个年级。 少年是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那种人,桑木槿经常能看见他在球场上叱咤风云,在这风华正茂的日子里算得上是个耀眼的存在。 桑木槿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玩笑化,她有一本积了灰的日记本,在遇见一个少年开始。 不知从哪一天起,她这剩下的半生中都开始围着那个名叫宋鹄明的少年转。 2016年的燥夏,风潮如热浪,知了倚在枝头,阔叫不停。 攀升的温度比往年要热些。 这年桑木槿刚升上高三,赶上家里老楼房拆迁,为了上学图个方便,一家人从城市的边角搬到了学校周围的楼房来。 七月盛夏闷人,正值晌午十一二点的炎日,入眼流金铄石,火伞高张将水泥地面晒得烫热。 桑木槿朝嘴里大灌了一口凉水,手心彤红麻痛。 在这炎炎夏日里,有一束娇小的身影,来回穿梭在老小区里,她弯腰抱起一盒纸箱子,一刻也不愿停歇。 汗水早已浸湿了黑T,黏在脊背,湿乎乎的。 家住二楼,一排楼房有五家人,大敞的阳台边是交错的黑线,上面挂着单薄衣服,时不时淌一两滴水,掉落在水泥地,染上又一层深,趁这燥热天气晒去脏物。 远远看去活像一张硕大的蜘蛛网。 行了妹妹,这个我来搬吧。 搬家公司停在下边儿,一车的物品惹得周边大妈大爷驻足讨论了好一会儿。 老李家那屋子租出去了啊?一老大爷拿蒲扇吹着燥热打出一句。 好像是吧,就二楼那家对吧?有一遛狗的老太太附和着。 耳边叽叽喳喳,空气里弥漫着汗臭,隐约夹杂丝花露水的清凉味儿。 谢谢。桑木槿朝面前的大叔笑笑,压在手中的力在下一刻得到松懈。 来!刚歇下没半刻,周芳从远边快步走来,她将手中的一袋子饮料硬塞给桑木槿:去,给他们分了,别人也累一下午了。 桑木槿接过,她自然知道母亲嘴里的他们是谁。 她将满袋子饮料给了货车上的司机师傅,哂笑一声:麻烦了。 司机师傅接过,他抬眸暼了眼面前的女孩。 看着瘦精精的,一张脸倒是长得喜人,肌肤白净剔透,明眸皓齿,一双桃花眼看着莫名几分薄凉,给人一种易碎的清冷感。 桑木槿没过多停留,转身朝楼上去。 二楼某一户的门大敞着,周芳在里边指挥着东西的摆放,卖力声响彻了整幢老楼。 这个放上面!上面! 诶诶诶!这个别碰碎了! 你别站这了,出去出去! 桑木槿刚踏进屋里没站停半分钟便被赶了出去,她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要按老一辈的话来说,她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快点,这里面不比那边。周芳催促着,眼神却放在偌大的物品上,诶!放那!她指挥着。 还不是为了你读书,你看看搬来搬去的多麻烦。 桑木槿抿抿唇,手中捏着一瓶冰水朝后退。 那边那边! 诶!刚退没几步,桑木槿又撞上个硬物,她下意识看去,是从下而来的叔叔,手中重物抬得费力。 不好意思。桑木槿横冲直撞,像一只慌了神的小鹿,前有施工绕行,后有小心地雷。 确实挺多余的。 下去下去!周芳瞥了眼门口的桑木槿,又不耐烦的催促了一遍。 她侧身让着位,刚转身又撞上一堵肉墙。 啧对不起字卡在喉里,桑木槿抬头看见来人微顿了下。 宋鹄明看了眼忙碌的景,他收回眼轻睨了眼矮他半个脑袋的女孩,掏出钥匙开了门。 彭! 一声杂响,几秒后,再次被周芳的尖声淹没。 桑木槿眨眨眼,身体僵在了原地。 鼻尖依旧萦绕着淡淡薄荷香味 宋鹄明也住这,她的隔壁。 八月十五号,学校提早开了学,补课又是大堆费用。 妈妈,我校牌和校服都放在纸箱了,你们搬家放哪了啊?离开学还剩一天,桑木槿大早就开始忙活着。 哎呀,你自己找找。周芳拎上纸袋子,可能搬你爸房间里去了。她说完开了门,妈出去买菜了。 没等回答,大门被关上。 整个屋子里顿时陷入寂静一片,时不时传来主卧的阵阵鼾声。 桑木槿静了几秒,她坐在客厅等了半小时才敢进去。 她提着口气开了门,床上的男人肥头大耳,但五官还算端正,这正是桑木槿的父亲桑覃国。 她收回眼,脚底四处不便,衣服到处堆的七零八落,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还算幸运,眼随意一扫,桑木槿便在角落边发现了自己的纸箱子。 她弯腰刚要端起就被一个硬物砸住了后颈。 桑木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故作镇定地端起纸箱子站了起来。 你这赔钱货!上个学又用掉老子多少钱?! 桑木槿转过身去,迎面又砸来一个烟灰缸,她下意识躲开,眸中只剩惊魂未定,迟迟未缓过神来。 桑木槿轻喘着气,低垂的睫,余光瞥见桑覃国坐了起来,他穿上拖鞋慢慢走来。 桑木槿下意识朝角落里缩,随着拖鞋拍打地面的杂声,女孩的头发被狠扯上。 她咬着唇,被脑袋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带着左右晃动。 箱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桑覃国高起女孩半截,一巴掌挥去轻易得像拎小鸡崽般。 以后好好孝敬你老子我!我给你穿给你吃给你花,我得到了什么?!话语刚停,白皙的脸颊上又留下一条红痕。 桑木槿垂眼紧咬着唇,口腔慢慢蔓延出一丝血腥味,她却不敢吭声。 脑顶的头发被大手的力气带着左右扯动,梳得利落的高马尾被糟蹋得狼狈。 这是什么?!桑覃国眼一瞟,突然扫到了地上的纸箱子,他恶狠狠一句,满嘴粗语比浑身疤痕还要刺人,他妈了个逼!还学会偷东西了是吧?! 说着,一脚踹在了大腿根上,桑木槿强忍着痛意朝一旁躲去。 桑覃国扯着女孩的头发朝身边拉,躲!说着,小腹又是一脚,桑木槿闷哼了一声,却始终不敢出声,我桑覃国什么时候养出个小偷了?! 你别这幅模样!老子养你吃养你穿你还看不起老子了是不是?! 啪! 操! 和你那妈没两样!用着老子的还要嫌弃老子!老子该你们娘俩是不是?! 幸福美满的家庭或许很难想象,长达五年的家暴是个怎样的概念。 桑木槿和普通人一样,呱呱坠地,带着满心期望来到这个世界。 她生于寒冬,却注定迎不来春天。 第2章 窗台的木槿花 哎呀! 桑木槿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痛感变得麻木,脑里似乎蒙上层白蜡,蹲在角落,熟悉的自卫姿势。 周芳一开门便瞥见这幅景,她大叫一声,丢下手中的菜冲进了屋子里。 桑覃国暂时被按住半刻,周芳抱着男人,转头朝桑木槿狠使着眼神。 她一秒没愣,这种流程已走过很多遍,熟悉至极。 桑木槿找着最佳逃跑路线,她打开大门朝外冲去,顾不得浑身狼狈。 外面光线刺眼,陆离斑驳,和那阴暗地相比起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桑木槿眼里干涩,竟然流不出一滴泪,嘴角渗着鲜血,头发被扯得如鸡窝般杂乱,洁白的衣服上是脏乱脚印。 彭! 桑木槿关上门,她蹲身靠在走廊门旁,里边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尖叫。 是母亲周芳的叫声。 很多次了,桑木槿不明白,这样一个嗜酒成性的男人何德何能让她这般守护,宁愿遭一辈子的罪也不愿离开。 咔嚓 门缝吱呀声,桑木槿下意识抬头看去,宛如一只惊弓之鸟般。 对上眼时,宋鹄明愣了下。 女孩满脸伤痕,白皙的手臂上青了一大块,不止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都让人觉得不真实。 宋鹄明微蹙了下眉,隔壁隐约传来闹声,他猜到了个大致,在心里暗骂一声。 见了鬼了! 桑木槿呼吸一顿,少年高高在上,淡淡睨了她一眼,抬脚朝外走去。 那是他第二次正眼看她。 写满了嫌弃。 在日记里,桑木槿写道:她在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被困住了,周边布满了棘刺杂草,很潮很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烂臭味儿。 她被困住了。 这世界烂透了。 八月依旧闷热,夏天的燥热一时半会是散不去的。 桑木槿套了件校服外套,她拉紧领子,足矣遮挡身上斑痕。 咱补课执勤也太惨了吧。 周一的早晨,学校照常升国旗,逮着未穿校服的公事公办,按照平常的作息,学生会也是要出勤的。 炎阳还未出动,但空气中的闷热已有了点儿燥热的趋势,同行的女生抱怨着。 桑木槿垂眼应付了一声,皮肤皙白的脸上是一抹艳色,据说是不小心摔的。 同学,校服。上一个刚没半分钟,桑木槿抬抬手又拦住一个。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在白纸上写下一排字。 宋鹄明,高三六班,未穿校服。 或许人到了一定的自卑程度,是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的。 宋鹄明挑了挑眉,他扫了眼恬静的女孩,她紧抿着唇,似是感受到打量,低垂的睫微颤了颤。 身上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皮肤洁白如玉,像瓷娃娃,写满了易碎。 看着弱不禁风。 随着耳侧的一缕清风,桑木槿再抬眼时,耳廓已红透。 节假日的夜晚似是不能停歇的,对于桑木槿来说,闲着便会出事。 桑覃国!那些钱是要给你女儿交学费的!相比桑木槿,周芳在桑覃国面前总是能硬气几回的。 房间里的景桑木槿不清楚,但这么多天来,她知道这单薄的白墙是不隔音的。 很吵。 桑木槿起身锁好房门,她坐回课桌旁戴上耳机继续记着单词。 老一辈常说,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桑木槿想试试,这所谓最好的出路。 在她这里,能逃离恶魔之爪,便是最好的出路。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敲响了。 桑木槿足足静了半分钟才听见声响,她起身扭开门,刚要开大门就被桑覃国捷足先登了。 有人投诉你们这深夜扰民啊? 外面不知何时来了几个警察,门口一个身穿浅蓝警服的叔叔站在走廊驻足观望,探头将杂乱的房屋都扫了遍。 哎呀,警察同志,我们这今晚开心,家里女儿考上高中了。说着桑覃国朝桑木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一副谄媚。 女孩正巧站房门口,满脸冷意在下一秒被迫勾起了嘴角。 带头的叔叔瞥了眼安静的女孩,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们这大半夜的,再高兴的事儿也得有个度。他小声说教着,要是人人家里小孩都考上个高中,人人闹,那这晚上还睡不睡了? 你也多大的人了,父亲就得带个好榜样,将心比心。 是是是!桑覃国连声感谢道,满脸打着哈哈,说得太是了!真是麻烦您们来一趟了,我们会改正的,您慢走! 话毕,警察又扫了眼杂乱的屋子,转身朝外走去。 一群人前脚刚走,桑覃国关上门低骂了一声,他恶狠狠的扫了眼里屋,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 桑木槿垂下眼睫,眸里满是厌恶。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2) 一顿说教还算管用,整个房屋里安静得可怕。 桑木槿踏踏实实的度过了一晚。 隔天一早,周芳做了一盘可乐鸡翅叫桑木槿帮忙送去隔壁,为昨天的事赔个不是。 桑木槿觉得,她这个妈虽然在别的地方不行,但在为人处世这一方面却是做的比谁都要好的。 桑木槿站在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静了几秒抬手敲响了门。 一遍,没人应。 她抬手又敲了敲 依旧没人应。 桑木槿紧张地舔舔唇,她垂眼盯着色泽鲜艳的可乐鸡翅居然有一抹失望。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铁门咯吱传来声响。 接着入眼的便是一副懒倦的容颜。 少年头发杂乱,一副没睡醒,眸中满是困意,手还搭着门侧。 对上眼时,他秀眉微蹙,只是淡淡扫了眼桑木槿手中的可乐鸡翅便关上了门。 整个动作前后不过十秒,动作流畅自然,开门关门,桑木槿连嘴都还未张就被拉进了黑名单。 她突然有点儿委屈,但满身的自卑更胜一筹。 或许是墨菲定律,桑木槿那段时间特别不想见一个人,但每每,她和他相遇的机率就越大。 九月份,正式开学。 高一的学弟学妹加入干饭人队列,活力的青春在每一件事上仿佛都有一种自豪感。 例如, 第一个跑进食堂的优秀健儿。 同学,别跑。 周边学生会组织着纪律。 这差事倒是个费时费力的职位,要不是为了学历上优秀半点儿的痕迹桑木槿是不会来参加这东西的。 中午红烧牛肉? 土豆吧? 对,我赞同土豆,就咱这学校,一大盒也就那么几块肉,这食堂大妈不给你抖掉点儿那就不是你大妈了。 抬眼看去,走来一堆人,相比周边慌忙的人群大摇大摆,悠悠闲闲地扯着嗓讨论。 扫到人群之首时,桑木槿呼吸一顿,她慌忙收回眼,内心紧颤。 余光是零零散散的脚影,耳边一阵清风过后带来满鼻薄荷香。 桑木槿刚从心底呼出口气,胸前的校牌突然被人两指挑起。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瞥清容颜时,心底咯噔一下。 宋鹄明嘴里含着颗棒棒糖,他微眯了下眸,盯着校牌上的名字挑了下唇,像是自言自语,照着牌子低喃了出来。 桑木槿。 吐字清晰,他嗓音低沉,懒倦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这是桑木槿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桑木槿垂下眸,眼波微颤,就单单一句话就撩得她耳根子要滴出了血。 这一刻,似风,轻轻拨动了少女的心弦。 哦哟哟哟! 见状,周围起哄了起来,在这糟乱里莫名的违和。 宋哥你看上人了?一男生攀上宋鹄明打趣着。 他轻哂一声,眼皮都未抬一下,被人攀肩朝前走去。 桑木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周围的闹哄再也入不了她的耳。 只有那声轻轻地喃喃萦绕耳畔。 桑木槿 桑木槿! 晚上九点十分,距离最后一节晚自习还剩二十分钟。 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逃课的,最近有好多人投诉那边墙头都被爬烂了。同行的伙伴抬腕看了眼表,声音里还带着丝未褪下的笑意,我去操场逮。 桑木槿没应,她盯着巷子里的一片静了几秒。 黑夜压下大片,如浸了墨般,沉寂,干燥,闷臭。 烟草味慢慢在鼻间弥漫开来,暗里的少年身形颀长,举止投足间处处落得一股不羁野痞,清隽的面庞藏匿在灯光的暗影里晕染呈一片深邃的轮廓。 宋鹄明淡淡瞥了她一眼。 无动于衷。 似乎在等待着判决。 寂静中,耳畔声音开始呼唤,走个流程的小伙伴刚走没两分钟又跑了回来。 桑木槿倏地移开眼,她快步朝外走去,拦住了朝这边奔来地执勤人员。 走吧。她声色淡淡,语气没有过多修饰,轻言细语的一句在这安静的黑夜里倒是被无限放大。 让人听着信服。 第3章 窗台的木槿花 晚上的老小区还算清净,出了校门这一段路是没几个人的。 城市中心的璀璨,陆离光怪,将格格不入的一层圈圈包围住,五颜六色的光圈是来自远方的热闹。 桑木槿数不清自己已向往了多少次,奈何每每都从潮暗的噩梦中醒来。 天上瞥不见星星的踪影,只有一条深蓝的黑线漫了一路,无边无尽,逃离不了。 诶! 老旧的楼底儿栽了一棵大魁树,长排木椅挨在树荫下,似是方便遮挡夏日的炎热。 啤酒罐子落在白鞋边,从里边弹出一星半点儿的酒水,将白色的鞋尖浸湿成了深色。 桑墨色的夜里,低沉的嗓音故意将字音拉得拖长,懒吐得清晰,木槿?语气带点儿不确定。 桑木槿抬眼看去,靠在木椅上的少年吊儿郎当,他指间夹着一抹猩火,嗓里勾着丝丝笑意,似要一步步将人推进深渊。 来。长指微屈,宋鹄明朝她勾勾手,低沉的嗓音落在这浓稠的黑夜里,晕都不开晕,宛如恶魔的低语。 凉风在耳边呼啸,仿佛明里暗里在指引,桑木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周边烟草味浓郁,呛鼻。 她微蹙了下眉,只听少年哂笑一声,大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着。 夜色很浓,分不清好坏,或许是烟雾迷了眼,亦或是少年的笑颜太勾人,这一刻桑木槿觉得她是配的,像个正常人般靠椅攀谈。 刚坐下,眼前摆来一根未燃的香烟。 桑木槿心中一颤,迟迟未接。 好学生?宋鹄明嗤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让人莫名难受。 打趣?看不起?鄙夷? 桑木槿想着,抬手接过。 赏你。 淡淡两字,听不出半丝情绪。 桑木槿低垂着眼,周边卷卷落叶刮蹭地面发出心痒的声儿。 她抿了下唇,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少年,他唇瓣间含着一根香烟,烟丝飘在空中,似是感受到打量,他瞅了她一眼。 桑木槿呼吸一顿,故作镇定地收回眼。 她学着他的样子,不确定地将香烟放去唇边。 咔嚓 随着声响,一抹明火亮入眼前,桑木槿不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脊背一僵,眸中沉色,只剩纤长浓密的羽睫簌簌抖动着。 动。 仅仅一字。 宋鹄明在教桑木槿抽烟。 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慢慢将头向前探。 桑木槿垂着眼,直到烟头支上火光才停下动作。 知啦知啦 是火光燃烧纸卷的轻声。 猩红明艳,照亮了苍白的脸,倏地,暗下。 宋鹄明收回打火机,他嘴里低骂了一句,哑声吐出一句:要老子请你? 噙着淡笑。 桑木槿感觉眼里氤氲了一片雾气,她轻吸了一口,浓郁的烟草味呛入口鼻,瞬间侵略了整个口腔。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有满嗓的苦涩。 桑木槿猛咳了一声,连带嘴里的香烟也一起吐去了地上,她难受地垂着头,耳边发丝耷下一缕,安静地散在侧脸。 泪水沾湿了长睫,模糊了一片浓黑,她盯着地上那一抹未消的星火,像一个调色盘,盘里只有红色和黑色,被清水打浑。 大脑耳鸣了片刻,再拉回神时,耳畔是一阵低低的笑声,慢慢变得明朗起来。 桑木槿抬眼看去,眸子里依旧浑然一片,只有模糊轮廓。 她抬手轻揉了揉眼才瞅清。 少年眉眼带笑,一双桃花眼狭长,勾人心扉,他轻挑着唇,直勾勾地盯着桑木槿,眸里噙满了趣味。 桑木槿才发现,宋鹄明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一方不太明显的酒窝。 真好看。 这是桑木槿空白大脑里蹦出的第一句话。 晚上她再次梦到那里,阴干的恶臭破屋,不知何时撒进一束光。 她在想, 快天亮了吧。 九月十二日,天气晴,但学习很累。 晚自习执勤时,宋鹄明趴在课桌上睡觉,格格不入,却依旧亮眼。 扣一分吧。 九月十五日,艳阳。 宋鹄明挥汗在球场,周边依旧绕着一群莺莺燕燕。 桑木槿挂着红袖从操场路过,他未曾注意到她。 进球,一颗三分球。 全场欢呼。 九月十六日,天气阴。 回家遇见他,宋鹄明给了桑木槿一颗水果糖,很酸很涩却能品出丝甘甜。 十月一日,天气晴。 宋鹄明被记了一个处分,在家门口遇见了他,久违的惊喜。 桑木槿紧着呼吸从包里摸出钥匙来,锁尖还未插入锁孔,宋鹄明拉住了她。 桑木槿身体一僵,还未等着他解释便听见里边传来的阵阵声杂。 好在白墙不隔音,打骂声清晰落入耳心。 桑木槿垂下眼睑,突得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宋鹄明朝外边儿扬了扬下巴,他不确定地喊出句:桑槿木? 这名字都记反了。 桑木槿想着。 陪我抽根烟。 他吐出一句,冷声冷气,淡漠的像在路边买根大葱般随意。 桑木槿紧抿着唇,转了脚步。 还是那根木椅,宋鹄明在唇边轻叼了一根烟,他吐出一段烟丝,莫名落满了惆怅。 宋鹄明瞅了眼桑木槿,他从衣兜里摸出颗奶糖丢给她。 桑木槿心尖一颤,撕开糖纸轻捻着送进了嘴里 我叫桑木槿。 周遭静了几秒,倏地,传来少年低沉的笑音。 宋鹄明挑了下眉,他笑着哦了一声。 奶糖化在舌尖,甜丝丝的。 在梦中,房屋外的那束光致使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星期三是个大阴天,天色被压得沉,这阵子秋雨连绵,不是太大,却非要掉几颗下来的。 冷空气肆掠在空中,浸湿了温暖的心房。 正后方,两三步,是宋鹄明站定的位置。 桑木槿杵在教学楼门口半刻,她退后一步,撑开了手中的雨伞。 刚踏出一步,白鞋尖被雨水浸透呈了深色。 路沿边有积水,雨滴掉落点点成花,阴天蒙上层白灰,被清水打混,过耳凉风丝丝吹得刺骨,不折不扣的落入鼻腔。 带起单薄的衣服下摆。 邻居。熟悉的声音响彻耳畔,宋鹄明小跑几步钻进了女孩的伞下。 狭小的空间里,他手指微凉,带着雨水,抢走了桑木槿手中的伞把。 蹭个伞。他说。 桑木槿垂眼没应,长睫簌簌抖动着,试图掩下她眸中的波澜,紧停的呼吸,再打开时不自觉放轻了些。 雨伞的空间一瞬变高,两人紧靠着,手臂轻挨着,像极了两抹相互取暖的灵魂。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儿撩得桑木槿耳廓通红。 十月九日,一抹艳阳高挂天空。 写作业时又听到了关于宋鹄明的消息,他又惹事打架了。 回家时,在楼梯口看见了他。 他垂眼靠在白墙边吸烟,阴暗地撒进的唯一一束光亮罩在了他的一侧脸上,张扬,放荡,不羁。 能抵万物。 楼梯间很空,脚步声回荡耳畔,宋鹄明听见了动静。 他看了过来。 那双眸子深邃,一只深黑,拓于阴干,一只浅褐,照于光亮。 桑木槿移开眼,故作镇定地向前走去 到了第二个台阶,手中的书本突然慌乱起来,他站立于第三阶。 彭 一声闷响,被空旷的环境无限放大,有回音萦绕耳畔。 桑木槿心下一惊,下意识弯下腰去,伸出的手还未触到书本,有人先她一步拾了起来。 嘶 宋鹄明刚抬头,措不及防地撞上了女孩的鼻子。 生疼。 桑木槿倒吸了口凉气,捂着鼻子侧开身。 耳边却突得传来阵阵哑笑,被浓烟渲染得半刻不真切。 桑木槿眨了眨眼,拎起长睫去看他。 宋鹄明微挑着唇,上一秒薄凉的眉眼弯了起来,宛如春风和煦,桃花染上眉梢,张扬得不可一世。 桑木槿一时看愣了神。 笑意绕在空旷楼间几秒,宋鹄明敛了敛胸前的笑意,他举着书本在暖光处扫了一番。 烟灰抖落在地,宋鹄明两指捻起纸页弄得唰唰燥耳。 桑木槿。他低声轻喃一句,微顿,将本子递还给她:字儿不错。 闻言,桑木槿没憋住轻笑一下,她抬手接过:谢谢。 女孩声音轻柔,淡勾着唇,就是连笑声也不敢扬得太放肆。 宋鹄明盯着桑木槿抬了下眉,他忽得笑出了声。 谢。 宋鹄明拿舌尖顶了下右腮,他微眯了眯眸,里边儿藏着浓浓的打趣,学起了女孩儿的细声细语。 就这么谢?他懒吐出一句,目光定定放在桑木槿的脸上。 桑木槿被问懵了片刻,她摸了摸衣兜,似要将自己全身上下能摸出来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他。 但奈何,桑木槿只从衣兜里摸出块巧克力。 再抬眼,女孩眸子闪闪的。 宋鹄明盯着她配合地展开了手 半秒后,手心落进了一块巧克力,塑料纸袋带着余温。 宋鹄明低眼盯着手中东西静了几秒,他收回眼,紧攥在手心。 我在学校名声很差?他问。 桑木槿抿抿唇,她轻嗯了一声。 不怕我?宋鹄明又问,他抬眼去看她。 桑木槿没有一丝犹豫,她盯着他,眸中是世间最澄澈的干净:你不坏。 闻言,宋鹄明呼吸滞停一下,他喉结微动,轻嗯一声。 两眼相对,那双湛黑的眸子没再移开,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桑木槿,沉着,清冷。 让人摸不透,她猛得移开眼,眼皮仿佛被灼烫了下,慌张地取下书包开始翻找。 声音杂乱,拉链声刺啦划破宁静,桑木槿从包里摸出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 处理一下吧。桑木槿将手中的东西放去宋鹄明的面前,淡声出一句。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着。 第4章 窗台的木槿花 宋鹄明接过,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含笑,轻轻打出一句:怎么弄? 桑木槿舔舔唇,她憋了一口气,拿回碘伏和棉签。 女孩熟练地做着一切,再抬眼时,她走近一步,举着棉签在他唇角轻按。 宋鹄明不自觉秉了一口呼吸,唇线抿直成一条,他低垂着眼,眸子擦过一丝波澜。 心痒。 少年喉结微动,突然抓住了桑木槿的手。 她呼吸一顿,抬眼去看他。 宋鹄明神色僵了一下,又立马扯起一抹淡笑:太痒了。他说。 桑木槿尴尬地抿抿唇:那你自 宋鹄明打断,他笑了声,松开了她的手。 继续。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3) 女孩收回眼,轻按在伤口处,她身上有一股花香味儿,半点儿清冷。 十月十二日,在走廊遇见宋鹄明。 桑木槿佯装路过,用余光瞥去 他侧头和人攀谈,时不时扬起嘴角。 他们聊的中午吃食。 值得一说,那段距离,桑木槿被宋鹄明轻扯了下马尾。 牵着丝丝悸动。 晚上做了一个梦,潮湿的墙角居然有一朵玫瑰花,桑木槿移开身,希望光亮能罩住那朵玫瑰。 星期天的晚自习,宋鹄明似乎是不来的。 星期二星期四待定。 桑木槿慢悠悠地收着包,路过高三六班时朝里瞥了眼,少年趴在后座小憩。 她收回眼,故意踌躇在教学楼门口。 五分钟? 十分钟? 桑木槿侧身用余光观察着楼梯口的动静,十分二十秒,宋鹄明走了下来。 桑木槿抿抿唇,抬脚朝外走去。 3 2, 嘛呢?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桑木槿的背被人轻拍了一下。 她压了压唇角勾起的笑意。 这么晚?宋鹄明低头去看女孩,和她并排朝前走去。 哦,打扫卫生。桑木槿淡吐出一句来。 好学生?宋鹄明打趣。 桑木槿下意识反驳一句:不是。 闻言,宋鹄明笑:不是好学生? 是桑木槿顿了下,低眼抿抿唇憋出两字:学生。 行,知道了。宋鹄明扯了下唇,声音懒倦,一字一顿,学生。 桑木槿悄悄看了眼身旁的少年,他目视前方,嘴角挂着淡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两人行驶在小路上,路灯的暖黄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颀长,慢慢被暗吞噬。 一路到了家门口,桑木槿第一次觉得路是不够长的,总会走到底。 她掏出钥匙瞟了眼隔壁的宋鹄明,他正插兜摸着钥匙。 桑木槿收回眼,平下心的同时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刚推开门,她就被扯着头发拉了进去。 狼狈不堪 上一秒在天堂,下一秒坠入地狱。 桑木槿常常在想,她上辈子都干了些什么,以至于这辈子过得苦了些。 宋鹄明愣了下,随着一声刺声,隔壁的房门陷入了诡异般的寂静。 他微蹙了下眉,手指摸到了裤兜里的钥匙,却被他紧攥在手心。 硌得生疼。 桑木槿紧咬着唇,头发被蛮力扯下几根,家里乱糟糟一片,她不小心踩住滚动的啤酒瓶,一滑,倒去了后墙上。 白色墙灰被撞下几块,碎在乌黑的头发之上。 桑木槿下意识闭下眼,白灰掉落在长睫上翩翩起舞。 妈的!桑覃国在女孩身上猛踹了一脚,动手的理由总是莫名其妙: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他奶奶的! 桑覃国身上的酒味很浓烈,桑木槿双手护头,一点儿也不敢在老虎头上蹦跳。 咚咚咚! 倏地,一阵急促地砸门声。 桑木槿愣了下,撑着手下意识想要爬起来。 她知道是谁。 还能是谁? 你妈呢!叫她给老子滚回来!桑覃国怒吼一声,一晚也见不着个人影,和谁鬼混去了?! 他说着蹲下身,抓上桑木槿的头发,致使她抬起脑袋来。 她拎起睫,对上眼,就是不愿哭,眸子里满是冷意。 嘴角渗着鲜血,在皙白的皮肤上倒是另一番美艳。 你是老子亲种吗?桑覃国对着桑木槿吼了一声,豆大的口水喷在脸上:啊?!老子问你 咚咚咚! 咚咚! 门外的声响停了一阵,而后越来越大,桑覃国被打断,他低骂了一声,起身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刚开门,眼前是一块砖头袭来,距离头部两厘米时停了下来,桑覃国的酒被吓醒了一半。 你你桑覃国盯着面前的疯子少年,嘴角打着哆嗦,连话语都在颤。 宋鹄明眸中怒火停歇半刻,他咽了下口水,移开眼去看里屋。 桑木槿缩在角落,墙壁的白灰掉落,砸在女孩的肩头,黑发被白灰染了大缕,她埋头缩成一团。 有事。宋鹄明长睫微颤,他呼吸不自觉敛紧了几分,朝桑木槿扬了扬下巴,冷声一句:找她有点儿事。 闻言,桑覃国将宋鹄明从下至上打量了一番。 少年眉眼仿佛浸了层薄冰,浑身的气质写满了野羁,手上举一块儿砖,看着像社会上的。 他咽了下口水,转头对着桑木槿吼出一句:过来! 桑木槿静了几秒,她起身走了过去。 没有阻拦,路过桑覃国时,桑木槿脚软着踉跄了几步。 在下一秒,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 桑木槿紧抿着唇,熟悉的薄荷香味扑入鼻腔,让人心安。 她回攥着少年的手臂,被他带着朝外走去。 彭! 刚被带出两三步,大门被关上,震得过道的声控灯亮了起来。 桑木槿下意识回头看去,空无一人。 她收回眼松了口气。 两人下了楼,宋鹄明在附近药店买来了碘伏酒精。 他未曾说过话,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宋鹄明低眼沾湿棉签,慢条斯理。 他抬手时,桑木槿下意识朝旁缩了下。 宋鹄明动作顿了下,掐住女孩的后颈按了过来。 别动。他冷声一句。 沁凉挨上皮肤,桑木槿颤了下,她抬眼去看他 谢谢。 话音刚落,宋鹄明冷声甩出一句:报警吧。 闻言,桑木槿闭了嘴。 宋鹄明顿了下,似是意识到什么,也闭上了嘴巴。 唇线直成一条,他的眉头却发皱得深。 宋鹄明不敢相信,这种时代了,还存在这些人渣。 处理好,他收回手,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在颤。 宋鹄明抬手拍了拍桑木槿脑袋上的灰,一些已粘在了发丝上。 起来。宋鹄明站起身来,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丝沙哑,淡睨着面前的女孩吐出一句。 冷声仿佛钳上层薄冰。 桑木槿心中刺了下,迟迟未动身,她紧攥着衣角,鼻尖倏地一红,就是不愿抬起脑袋。 桑木槿突然反应过来,她在宋鹄明那的那点儿倔强和自尊,已经毁在了今晚,桑覃国的手里。 她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她的遐想,她的美好,她半点儿的妄想。 桑木槿轻咳了一声,将哽咽硬噎了下去:你回去吧。她轻声出一句,呼吸控制不住地微颤。 一阵死寂,耳边响起脚步声。 桑木槿不喜欢哭,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但她死要的面子从来被自己的父母踩在地上碾压。 十月二十日,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一周,没有偶遇,宋鹄明像突然消失了般。 十月二十三日,看见他了,有点儿惊喜。 后门墙角攀满了野草,晚上执勤,一群少年正值活力四射的青春。 攀墙逃课。 桑木槿看愣了半秒,和其中一人对上了眼。 那双眸子熟悉又陌生,在黑夜里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锋利,冷意迸发在上一秒的警惕。 桑木槿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字来。 宋哥,干嘛呢?快下来! 焦急的声音从白墙后传来,一人已窜了出去,宋鹄明的动作却顿了下来。 那边有人吗? 未到半秒,身后又传来一抹低沉的声音。 桑木槿心下一惊,她慌忙收回眼,试图拦住匆忙地脚步。 啊没话刚出,人已出现在了面前。 男生瞥见场景时眉头微蹙,胸前牌子惹眼,学生会长,许妄。 他桑木槿吐出一句刚想要求情就被一声闷响打断了。 宋鹄明从墙上跳了下来,他走了过来。 耳边脚步声渐近,桑木槿感觉自己脑袋被人轻揉了揉。 算了,你也不好做。他笑了声,声音淡得如春潮,莫名暖人心扉。 宋鹄明,高三六班。他说。 十月二十八日,看见宋鹄明了,他在走廊罚站,老师的谩骂声刺耳。 多大人了?有些事还要我一点一点教你吗?! 头发!我说过多少次了?! 你看看你这衣服,吊儿郎当什么样子?! 站好! 这世界,不知何时,变得阔躁起来。 有了规矩,遍地谩骂。 第5章 窗外的木槿花 晚上,在楼梯口遇见了宋鹄明。 他倚在墙边吸烟,校服上有一个口子,看着像被尖物刮蹭的。 桑木槿愣了下,声控灯被脚步声踩亮,两眼就这么对上。 读不懂,看不清。 衣服。 桑木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定在了宋鹄明的面前,这次他站在第四个台阶。 宋鹄明身体僵了下,似是没想过女孩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口子。桑木槿秉了口气,盯着校服上的那道划痕看。 宋鹄明静了几秒,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 艹! 桑木槿只听他低骂了一声。 给我吧。桑木槿抿抿唇,低垂着眼眸,耳廓已红透:我家有针线,可以帮你缝。 闻言,宋鹄明意外地抬了下眉,迟迟未语。 呃桑木槿张了下嘴,以为他担心学校的抽查,无力出一句:很快的,一会 随便。 宋鹄明冷声打断,校服被搭在女孩的脑袋上,遮了大片光亮,鼻间萦绕着浓浓的烟草味。 桑木槿抿直唇,她扯下脑袋上的外套,光线再次射入瞳中,眼前的少年却已不在。 她摸了摸耳垂,烫红一片。 桑木槿静了几秒,跑回家开了门。 她翻出柜子里的针线盒,缝缝补补了大约半小时。 桑覃国已睡得鼾声阵阵,桑木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铁门 在隔壁门前,她抬手站定半刻,最后轻敲上去。 一下。 六秒,心跳加速。 门开了。 宋鹄明刚洗了头,顺着发间还湿漉漉的向下淌着水滴,他拿干毛巾揉搓了几下脑袋。 瞥清来人时轻挑了下唇,嘴里咬了颗薄荷糖,咯吱作响。 他什么都没说,门不关,手一摊,转身朝里走去。 桑木槿迟迟不敢动步。 进来。 简单两字,就是为了得到这么一句批准般,桑木槿走了进去。 门带上。宋鹄明补充出一句。 桑木槿抿抿唇,乖乖关上门。 不用换鞋,穷讲究。宋鹄明说着,蹲身东翻西翻,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学生会的? 半分钟,他突然甩出句,几秒后,连带人也站了起来。 宋鹄明瞥了眼杵在原地的桑木槿,将手中的本子丢给了她。 检讨怎么写才能过? 桑木槿惊慌接下,还未来得及查看,她瞥见宋鹄明从茶几上抄起把剪刀,站在镜子旁在头发上随意一剪。 刀落,一簇黑发掉落在地。 见状,桑木槿愣了下,她感觉自己的眉心抽了抽。 怎么?宋鹄明盯着镜子里的桑木槿好笑打趣出一句:没见过这么帅的托尼? 桑木槿没忍住笑了下,她指指自己的刘海,中间缺了块。轻声嘟囔一句,好傻。 宋鹄明舔了下唇,他对着镜子晃了下脑袋:那没办法。 桑木槿眸里噙着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十分迫切的想要展示自己的技艺。 我帮你剪吧。她说。 闻言,宋鹄明挑了下唇,眸子划过一丝惊奇。 我以前桑木槿被他盯得心慌,干巴巴解释出一句,就经常给自己剪。为了更让人信服般,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刘海,然后就。 桑木槿说着闭了嘴,她想不出词来,但眸中亮闪闪的,宛如带着黑夜里的万般星辰,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懂的。 宋鹄明哂笑了几声,他从旁抽出根椅子坐下,将剪刀递给桑木槿。 来。 干脆。 桑木槿轻勾着唇接过,她将本子和衣服放去一旁,半俯下身,神色在下一秒认真起来。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端详了一番,似是在找着下手点。 宋鹄明看得好笑,他从鼻间发出声轻哼,嘴里的薄荷糖咬得咯吱作响。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张脸怎么剪都好看? 少年嗓音低沉,附在耳旁,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打趣,却偏偏让桑木槿红了耳。 她视线乱飘,因为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慌了神。 宋鹄明盯着逐渐红透的脸颊轻眯了眯眼,他突得垂眸笑出几声。 桑木槿抿直唇线,不自在出一句:笑什么? 没。宋鹄明咬着糖,一字懒声带过。 话落,桑木槿手中的剪刀也落下一笔。 宋鹄明抬手拍了拍脸上的碎发,他哂笑一声,接着第二刀,第三刀。 头发湿润,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儿。 前后五分钟,桑木槿放下剪刀,拿起一旁的吹风机吹了起来,看着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专业。 桑木槿低垂着眼,长指插入发缝,心脏扑通乱跳。 随着耳边噪声渐停,宋鹄明站了起来,他在镜子里薅了薅自己的头发,顺带将脸上的碎发散去。 怎么着?我这合格了吗?他哑声问出一句。 桑木槿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侧发不过耳,刘海不过眉。 在清育,仪表管得严。 她收回眼,捡起一旁的本子翻了翻。 谢了。宋鹄明说。 桑木槿将本子带回了家,她熬到凌晨两点,将错处一道道圈了出来,每句都带有批注。 总体归结一句:态度不端正。 晚自习,桑木槿候在门口,准备将本子还给宋鹄明。 他动作宛如树懒,空手走了出来。 桑木槿眨了眨眼,盯着渐近的容颜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还剩一步的距离时,她将手中的本子递了过去。 宋鹄明一愣,他盯着本子静了几秒,抬眼调侃:怎么?情书啊他将字音故意拖得很长,一字一顿。 闻言,桑木槿唰地一下红了脸,她慌张地摇摇头,解释:检讨。 宋鹄明笑着翻开,第一页,满篇红圈,蓝色标记。 第三页,新的一篇,写满了整整四页。 倏地,他脸上的笑僵了半秒。 喜欢喝奶茶吗?宋鹄明突然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4) 奶茶店是校门口一家小店,里边人满为患,统一的校服。 桑木槿要了一杯薄荷珍珠奶茶,宋鹄明请的。 她在晚上做了一个梦,阴暗的破屋里好像有扇窗户,但被粗锁链锁上,暖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墙边的野玫瑰被照顾得很好。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十一月一日,天晴。 学习氛围很紧张,离高考还有七个月,很努力,想要考个好大学。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宋鹄明被老师罚上讲台,公开处刑。 周边念着他的坏,说着一套是一套,越编越离谱,阔躁。 宋鹄明念了检讨,桑木槿写的检讨,他安静着念完了,轻轻折好放进裤兜里。 最后,我深深反思,高三可能是个节骨眼话毕,他微顿,但青春他妈只有一次,我他妈也只来一回,逼你妈的检讨! 有点儿措不及防。 场下顿时闹声一片。 宋鹄明嘴角扯着轻笑,对着台下的领导慢条斯理地竖起了一根中指。 在发光, 少年在这风发正茂的日子里熠熠生辉。 场面混乱,乱成一团。 桑木槿混散着人群中,眼神不离台上的少年,他被人硬拉着扯下了讲台,慢慢淹没在人潮中。 十一月二日,他不在。 十一月三日,他不在。 十一月五日,他不在。 十一月八日,他依旧不在 十一月二十日,晚上睡觉被噩梦惊醒,突然反应过来,宋鹄明从桑木槿的世界里消失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学校万能墙看到有关于宋鹄明的消息,他又惹事了。 桑木槿放下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成功失眠了 想看看月色。 刚推开铁门,桑木槿撞见了从外边回来的宋鹄明,他满身狼狈,白色毛衣浸了大片粽色,干在了上面,混为一体。 两人对上眼时都愣了下,桑木槿轻关上门。 你怎么了?她轻声细语地问出句,好奇,激动,开心的情绪交杂而来。 你有男朋友吗?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五十一天的第一句话。 莫名其妙,措不及防。 桑木槿呼吸一顿,轻吐一字,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没。 宋鹄明愣了下,不确定出一句:许妄? 不可能。桑木槿语气坚定。 宋鹄明定定地盯着她:食堂。 桑木槿:执勤。 校门? 执勤。 教室? 桑木槿呼吸微顿:问题。 数学题。她详细。 桑木槿轻抿着唇,两双眸毫无掩饰的对着,快速地一问一答。 你去哪儿了?桑木槿呼吸轻颤,借着浓浓夜色诉说心底的思念:这么多天。 宋鹄明喉结微动,半会儿,哑声一句:跟你没关系。 十二月二十三日,宋鹄明因滋事被叫去了办公室谈话。 他打了桑木槿的同班同学,许妄。 因为一个误会。 那是桑木槿在学校见宋鹄明的最后一面。 第6章 窗外的木槿花 要高考了,还剩三个月,高考体检。 在医院见着宋鹄明了,桑木槿站在远处看,他生病了,好像很严重。 宋鹄明脸色不是很好,他靠在过道的椅子上,皮肤苍白的吓人,周围好像是他的家人,脸上挂着着急的泪水,因为什么事情伤心着。 宋鹄明吗? 他怎么了? 桑木槿想到这,脚下的步子迟迟挪不开。 他依旧一副置身事外,表情淡得好像找个地方随便躺躺,小憩一会儿。 宋鹄明时不时睁眼张张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人对视线似乎都是敏感的,在漫长的打量中,他看了过来。 桑木槿一愣 怎么样? 是要打个招呼吗? 未等行动,宋鹄明移开了眼,不过几秒的光阴,他就像随意一瞟,眼神如看路人般陌生。 不知为何,桑木槿心底突得一股自卑和酸涩。 她配和宋鹄明这种人认识吗? 他有爱他的家人,有铁一般的好兄弟,可以陪他疯陪他闹。 桑木槿突然发现一个事实,放开这些,她好像挺多余的。 脚下步子不受控制,眼前缓慢升起氤氲一片。 有些事情是掩盖不了,逃离不掉的。 生在阴暗的家庭里,注定落于地狱。 这一生,曾无数次忐忑得想要重来,最尤其是桑木槿在遇见宋鹄明后。 她配不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连一句谈话也不敢奢望。 桑木槿常想,如果她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屋檐下,那该多好。 三月四日,未见着他。 三月五日,未见着他。 三月六日,未。 三月七日,未 三月八日,隔壁很吵,没看见宋鹄明。 回来时,看见搬家公司,隔壁的门大敞着,宋鹄明搬走了。 晚上做了一个梦,在潮湿的房间里,外边好像天黑了,好冷,墙角的玫瑰萎了。 再见到宋鹄明时,是在半月后。 他像个没事人般,依旧耀眼。 少年靠在过道旁,侧头和人交流着,时不时挑下唇,暖光落在他的碎发,耀成了浅棕色。 木槿,干嘛呢?一女生拍了下桑木槿的肩头,她朝过道扬扬下巴示意着:走啊,执勤了。 桑木槿收回眼,她哂笑着应了声。 从学校到家有一段小巷,周边路灯忽明忽暗,老化得已不成样子,为了体现出它还有用处,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要为路人照亮。 有点儿恍惚。 桑木槿在巷子口看见了宋鹄明,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张了下嘴,最后没能吐出什么。 桑木槿强压着内心喜怒,朝前走去。 刚要路过他时,只听见了一声猛咳。 桑木槿下意识看去,水泥地面上是一小片深色,宋鹄明呸了一口鲜血出来。 他舔舔唇,像个无事人般,鲜红浸染了苍白的嘴唇,是一种病态的美。 此刻那瓷娃娃,易碎的物品是用来形容他的。 桑木槿大脑懵了一刻,她慌忙摸索着包,将身上收刮出来的两张纸巾递给宋鹄明。 宋鹄明。只是一个举动,桑木槿彻底慌了神。 无力感,害怕,紧张,接踵而来。 你怎么了?桑木槿皱眉问着,语气小心翼翼,却不再是轻言细语,眼底倏地升起一股雾气,被她硬压在心底。 宋鹄明垂着脑袋又猛咳了几声,透过纸巾,他咳了一手的鲜血。 在抬眼时,他满眼通红。 垂在裤侧的香烟还燃着点点猩火。 桑木槿在想,即使烟雾呛嗓,也不至于如此的。 宋鹄明抬手吸了口烟,他的呼吸,手,都在颤。 他勾起抹淡笑,让人看着心疼。 没事儿。宋鹄明哑声出一句,安慰着面前的女孩儿。 桑木槿直直地盯着他,没发现自己微张的嘴唇都在颤抖。 宋鹄明低眼从鼻间呼出口烟雾,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拿着烟头按在手臂上时却是有力的。 看着这一番操作,桑木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烟头捻灭在皮肤上,有血有肉的皮肤上。 宋鹄明闷哼了一声,香烟掉落在地上,手臂上烙下了不大不小的红印。 木槿。那是宋鹄明第一次这样叫桑木槿,很亲密的称呼,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的哑:送我去医院。 宋鹄明是一个要强的人,满身张扬却只愿绽放耀眼的一面。 桑木槿不知道他怎么了,就像失了一段记忆般 宋鹄明来过她的世界,桑木槿却连他心里的门都未曾找到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桑木槿是被放养的那一个,一晚不回家也无人问津。 生死不明呢? 像她这样的人 送到医院时,宋鹄明被人带进了病房,他要求安静,独自休息的那一会儿,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妹妹,进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桑木槿脑子里的那层白蜡在见到那个少年时被彻底捅破。 宋鹄明躺在病床上,他侧头盯着窗外 天空已灰白,随时间变得蒙蒙亮,病房里静得可怕,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晨露滴在枝头。 清晨的时间点万物都已开始复苏,房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精味。 压抑,鬼一般的死寂。 无措,杵在原地什么也干不了。 肺癌。 偌大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句,沙哑,平淡,却打得人措不及防。 桑木槿心中一颤,迟迟未语。 一个正常人,一个活力四射的正常人,一个打架滋事的正常人。 桑木槿想不到,桑木槿不敢想。 她莫名红了眼,眸中氤氲一片,想要嚎啕大哭。 害怕吗?桑木槿颤声问道,却不自觉敛紧了呼吸:死亡。 宋鹄明未应,他怕,怕得要死。 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窗外点点雨声。 哽咽慢慢从病房里传来 桑木槿没哭过,她没在宋鹄明面前哭过,她那死撑的面子从没跨过,因为淡淡的一句话泣不成声。 宋鹄明呼吸一顿,他转过脑袋去,映入眼帘的是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桑木槿眼眶通红,她擤着鼻涕,试图压下满腔伤悲,却被泪意砸了个透,用手背擦去满脸泪水,却不停歇。 她无措,无力,脑袋低垂,肩头轻颤着。 桑木槿天真地望向天边,泪水能倒进去吗? 天空灰白融为一体,却洗不去世界暗角的脏乱,酒精味在口鼻变得咸酸,窒息感侵略大脑,泣不成声。 一根弦断在了桑木槿的心里,宛若做了一场美梦。 我上个厕所。桑木槿哽咽出一句,随着一声闷响整个屋子里如一片汪洋,随着时间安静地淹没。 水沁凉,滑过脸庞,却是烫热的。 桑木槿从来不信神佛,但此刻,她希望她的少年能平平安安。 吱呀 五分钟后,脚步声重新打破寂静。 那混蛋还在打你吗? 病房里,宋鹄明盯着窗外问出一句,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桑木槿觉得犹如寒潭,慢慢坠入了深渊。 没有什么救世主了,没人再能拉出她了。 桑木槿摇摇头,她盯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发呆。 麻木,世界怎么总和她作对呢? 桑木槿想着。 我能过来坐坐吗?她站在床尾问出一句。 寂静中,宋鹄明喉结微动,他嗯了声,疲惫的,倦哑的。 十秒,软床被力压下片刻恢复宁静。 能和你说说话吗?半晌,桑木槿又问。 或许人到了一定的失望程度连失望都变得勇敢起来。 宋鹄明未动,未语。 窗户微开,热风侵入,吹干了眼睛的泪,长睫簌簌抖动着,少年的衣角被轻轻带起,勾勒出的身型单薄又清瘦。 桑木槿才发现。 自己曾视为整个世界的人这么脆弱。 半刻的沉默,无声的拒绝。 眼前被清水打透,雨水飘进了眼里吗? 桑木槿想着,她低垂下脑袋,手紧攥着床沿,硌得指甲发白,滚烫的泪水随脸颊弧线滑过,无力,挫败。 即使有了努力的方向,好像再也打不起劲了。 桑木槿低声抽泣了起来,她没注意到床上的窸窣声儿。 下一秒,后颈被掐上。 脑袋被迫转过去,宋鹄明温柔地替女孩抹去脸上的泪水,他呼吸轻颤,慢慢靠近,直至脑袋抵上了她的脑袋。 两人呼吸交缠,宋鹄明咬着牙,下颌骨紧收,他眼眶猩红,仿佛充了血,像一只嗜血的野兽,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桑木槿。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桑木槿嘴唇微颤,连呼吸都在发抖,她低垂着眼,长睫早已被泪水浸湿。 木槿。 半刻,宋鹄明轻声唤她。 桑木槿难受地咽了下口水,她闭上嘴轻吸了一口气。 抬眼看去,眼眸盈盈水滴,眼下艳红一片,倒是为这张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血色。 会好的桑木槿低声呢喃着,嗓音哽咽,自言自语般:会好的。 木槿宋鹄明呼吸轻颤,只是一遍遍叫着女孩的名字。 我们都会好的。 我可以考上大学 六百五十四分,两个月。 宋鹄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嘴唇微颤,声音哑得不成样:木槿。 桑木槿盯着那双黑眸,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或许都懂,懵懂的情感,他们都默契的认为将心事埋在心底才是最好的。 是两个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 回去吧。 外面小雨渐大,桑木槿一路走回了家,老旧小区房屋破败,到处阔躁,白墙灰落下几块混在清水中被打散。 地上水泥地坑坑洼洼,泥水浸满了白鞋,深灰一片。 老魁树寄满了少女的思念和妄想,枝丫延伸想要送进少年美好的梦乡。 逃课?! 这臭丫头长本事了!还学会逃课了! 下了半天的雨,空气潮湿。 桑木槿全身湿透,刚开门就被桑覃国拉了进去。 老子挣钱供你读书你就这样对老子的?! 桑木槿被扯着衣服乱拎,她失了生机,浑身仿佛被人抽了骨,只有一副躯体拖着任人摆布。 算了哎呀,算了!见状,周芳在一旁跳起了脚,抱住了气头上的桑覃国。 滚!桑覃国指着桑木槿的鼻子大骂道:你给老子滚出去! 桑木槿未动,垂头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该去哪。 啪 一只拖鞋重重地甩在了桑木槿的头上,她耳鸣了片刻,余光瞥见拖鞋从脑袋上弹出老远。 桑木槿!周芳在一旁吼了一声,死抱住桑覃国,眼神朝铁门疯狂示意着。 桑木槿攥紧了衣角,她浑身湿冷,静了几秒朝外走去。 隔壁的房子依旧空着。 路过那扇铁门时,她神色微动,停下了脚步。 在家被桑覃国打死呢?他会坐牢吗? 桑木槿想着坐去了那扇空荡的铁门前,门栏口已生了灰尘,墙边的蜘蛛已结成网。 像卖火柴的小姑娘呢? 那样,在冬天的寒冷里死去。 但可惜,现在是暖和的春天。 今年的夏天好像比以往要来得快了些。 脑袋蒙上层白蜡,未知,无趣,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五月一日,带着那残留的希望为高考拼命。 没再见着宋鹄明。 五月六日,居然在学校见着了宋鹄明。 桑木槿还是会忍不住装作路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5) 路过时,周边谈话倏地停止,余光瞥见他看了过来。 宋鹄明突然扯上了她的马尾,呢喃出一句:高三一班,桑木槿。 简单一句话,周围安静下来的人群开始起哄。 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桑木槿还是红了脸。 宋鹄明跟着在轻笑,他的嗓音很轻,余光能瞥见那挑起的嘴角和淡淡的酒窝。 他的手迟迟未松,桑木槿迟迟未动。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她碰上了那只手。 微凉。 五月份的蝉鸣叫得欢,只是一瞬,桑木槿移开手,像不经意碰到般那样自然。 没来得及细细品尝悸动,课铃毫无预兆的被拉响,一瞬作鸟兽散,宋鹄明松开了女孩的马尾,随人群消散。 热风扑过脸颊,带着少年身上的薄荷香味儿。 第7章 窗外的木槿花 五月七日,宋鹄明从出校门后就一直跟在桑木槿的身后,她站在门口踌躇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憋出个什么来。 乱说点儿什么? 能乱说点什么? 桑木槿想着,刚开门,一股浓浓的酒水味儿扑鼻,父亲酗酒了,宋鹄明看着桑木槿被拉进去。 这次他没有敲门,也没有拯救。 五月八日,嘴角挂了伤,不小心磕的。 晚自习在校门口看见宋鹄明了,他在等桑木槿。 路过时,她被拉住了。 宋鹄明带桑木槿去了河边,这次她没有准时回家。 枯草漫在河边,被浑水冲刷,阔躁的平静,黑夜被压下一片,宛如浸了浓墨。 宋鹄站在岸边,在周边野草堆里随便找了几块儿碎石,他递给桑木槿几块。 会吗?宋鹄明问着将一块石头扔进了湖面。 石头在湖面上激起了一片浪花才沉下,有点儿神奇。 桑木槿抿抿唇,手中紧攥一块石子,她学着宋鹄明的样子,俯了俯身,将石头扔进了黑乎乎的水面里。 不出意外,沉了 随着扑通一声,宋鹄明的笑声在耳畔响起,笑声很轻,不一会便被湖面的窜窜水流淹没。 桑木槿不信邪,她捡起脚边石子又朝湖面甩去一颗。 依旧如此。 你们好学生对什么事儿都认真吗?宋鹄明盯着湖面打趣出一句,嗓音黏着点点笑意。 或许吧。桑木槿说,好学生对所有事情都认真,因为她是好学生,所以迫不得已。 那要放我身上呢桑木槿停了下,她蹲身捡起颗石子,不对。她转了转话锋,是放普通人身上。 桑木槿捏了捏手中的石子,尖锐的那一头硌得手指发痛: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会认真。 闻言,宋鹄明挑了下唇,他摩挲着手中的石子,这打水漂得讲究个技巧。说着,他半俯下身,有些事情没表面看得轻松宋鹄明停了下,用力甩出一颗,石头在湖面飞奔着,一会,才沉。 你得讲究个力。他说,太重,会沉,太轻,激不起水花,丢不远,打不出来。宋鹄明说着又扔了一颗,我也一样,第一次见别人扔觉得特轻松。 结果自己一丢。他抬了下眉,懒吐出两字儿:沉了。 桑木槿看着他,她发现宋鹄明真的很耀眼。 老子没什么掏心掏肺的大道理。宋鹄明俯身捡起脚边的石子,浑身就一词语能形容他:吊儿郎当。 我都特么快死了。宋鹄明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听着挺无所谓的,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视前方:有个头吧,人渣总得找个法儿治吧。 桑木槿静静听着,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呼吸不知何时绷紧了。 你们这些女生太柔弱了。宋鹄明说:你找个法治他,他抽你几耳光你抽回去,老子不信邪,要杀要剐都做了。 他说得简单,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着,手中甩出的石头早已飘不了水面,而是重重地砸去了湖里,激起浪花,在撒泼,像发泄般。 疯点儿,狂点儿,谁他妈还不是个人了?他要把老子当畜生养,凭什么?宋鹄明咬了下后槽牙,从齿缝里吐出:他面儿大点还是人要丑点儿? 桑木槿低着眼没再说话。 活的洒洒脱脱,在她看来,这从来是宋鹄明的专用词。 但桑木槿不行,她脚下有尖刺,走一步痛一下。 嘶 愣神之际,桑木槿的肩被石子砸了一下,不是多痛,但她还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眸中轻颤,像只受惊的小鹿,她拎起长睫看去,正对上一双眼。 少年眼眸黑沉,他微蹙着眉,直直盯着桑木槿。 是她看不懂的,桑木槿不知道宋鹄明在想什么。 痛吗?他问,语气很平静。 桑木槿咽了下口水,跟着周边气氛认真回答了起来:还行。 话毕,宋鹄明静了几秒,他朝桑木槿的脚边扬了扬下巴 石子。他声音很冷,仿佛钳上了一层薄冰:捡起来。 有点儿懵,但桑木槿还是照做。 她弯腰捡了起来,认真的盯着宋鹄明,乖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给我。宋鹄明说。 桑木槿顿了下,抬脚向前走去 不。宋鹄明向后退了一步,盯着桑木槿沉声道,就站那。他屈起食指勾了勾手,扔过来。 扔? 桑木槿张了张嘴,迟迟未动。 万一砸到他了怎么办? 我刚怎么扔你的?他问,声音在这黑夜里很认真:扔回来,像我那样。他说。 桑木槿呆呆地盯着宋鹄明,两人有一小段距离,她像没听到般,迟迟未动。 不忍心?不敢? 宋鹄明催促着,又一颗石子砸去,落在了女孩单薄的肩上。 你没手吗?他捡起一颗又扔了过去,冷声出一句:要老子教你吗? 桑木槿抿抿唇,垂下脑袋。 就这点儿本事?宋鹄明冷笑一声,你考什么大学?他盯着面前的女孩咽了下口水,考个屁啊? 桑木槿盯着地面,就像对待桑覃国那样,一言不发。 你畜生吗? 畜生不会说话,它没尊严的,只会汪汪的叫,只会低头苟着,到处乱爬,不能自理,没人教的话素质低下,乱拉乱吃,连他妈路边的狗屎都要去尝两口。宋鹄明一口气说完,他眼眶猩红,在这黑夜里摸不清。 桑木槿紧攥着手中的那颗石头,硌得手心发痛,最后却还是未扔出去。 扔?桑木槿反问一句,声音控制不住的颤:宋鹄明你以为谁都像你活得那么洒脱吗? 桑木槿难受地咽了下口水,不知怎的,心中突然一股怒气。 这些谩骂词语明明已经在她这儿麻木了。 我要读书,要考大学。桑木槿抬起脑袋,声音冷得不是半点儿,她盯着宋鹄明的眼眶猩红:他打我,我还他一掌,只能迎来无望无尽的谩骂和疼痛。 当畜生挺好的,至少有人养着。桑木槿紧咬着唇,鼻腔里一阵凉意,她擤擤鼻涕将难受咽下。 少年表情淡漠,桑木槿紧盯着他,试图找出半点儿怜悯,但她没有看见,这几秒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桑木槿的脑袋里炸开了。 我不想吗?!你以为我不想吗?!她朝他大吼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对!谁他妈一生来就这样?!宋鹄明吼了回来,像是抱怨着这世间的所有不满。 发泄。 谁他妈从一生出来就愿当畜生的! 你痛!你被骂!你该的!你惯的!他似乎比桑木槿还要气愤,宋鹄明吞了下口水,声音轻了一点儿,质问着:他凭什么打你?你凭什么被打? 宋鹄明指着桑木槿的鼻子:因为你愿意。 你他妈愿意被打!他吼着,脖间的青筋仿佛都在用力:桑木槿!你他妈就犯贱! 贱? 很刺耳。 桑木槿忍受不了,她忍受不了宋鹄明这样说她,其他人可以,谁都可以,桑覃国可以,但唯独他宋鹄明不行。 我是! 桑木槿声音很颤,却大声,泪水早已布满了眼眶,她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能和自己视为整个世界的人对峙。 我还有命犯贱!你呢?!桑木槿吼着,滚烫的泪水已打湿了脸颊:你去贱一个试试! 你要死不活每天吊着一口气可以洒脱,我呢?我呢!桑木槿哽咽着,嗓子吼得哑疼。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做不到像你那么洒脱!死的是我吗?! 你说!死的是我吗?!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两三步。 相互抱怨着世界的不公,像两只野兽般嘶吼着。 绝望,不甘。 粗鄙话语刺耳,每一字每一词。 我是个怎样的人?桑木槿声音轻了下来,她缓着呼吸,声音颤抖喃喃着:我凭什么? 眼里含着泪水,将整个世界都打模糊了。 桑木槿看见宋鹄明走了过来,那束身影越来越近,桑木槿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却没再退缩。 他抬起了手 要打我吗? 桑木槿想着,要打就打吧,她话确实说得太重了些。 桑木槿下意识闭了眼睛,改不了的,骨子里的懦弱。 没有想象中痛感,倒是手被抓住抚上了一片柔软。 她呼吸微顿,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宋鹄明的脸近在咫尺,一双黑眸定定地注视着桑木槿。 生气了吗?他轻声呢喃一句,和前一分钟判若两人。 宋鹄明的眉眼微皱着,却看不出一丝愠怒。 脸在这儿。他嗓音暗哑:你的双手是武器,拿什么都可以。 桑木槿盯着他,泪水打湿了长睫,挂着露珠,眼睛仿佛会说话般,泪眼婆娑,水花噙在眸子里轻轻颤抖着。 害怕?不甘? 宋鹄明松开了她的手,随着力垂了下来。 他哑出一句:会扇人吗? 宋鹄明顿了一下,又问:会反抗吗?像个人一样。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吞了下口水。 像个人一般,有尊严,然后呢? 她在心里自问着 路边捡块儿石子有威力吗?厨房抄把菜刀能唬人吗?赤手空拳,一拳能敲死人吗?桑木槿反问着,语气平静,眼眸里却不是这么说的,尊严,然后呢?能当饭吃吗? 宋鹄明静了几秒,他眉头越蹙越深,似是找不到了反驳的点。 好事坏事你拎得清吗?对,做人不能看表面,他喝人血吃人肉。桑木槿继续说着,声音哑得不是半点儿,你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然后呢?谁收尾?自己扛? 他紧皱着眉头,黑眸沉沉,在这浓夜里陷入一片死寂。 两人互看着静了几秒,第一次这么陌生。 桑木槿宋鹄明沉着声,你睁大眼看看。他认真地盯着桑木槿,我在这。非常想要告诉她,迫切的,着急的,我还在这,我还没化成灰,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他难受地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你凭什么宋鹄明哽了一下:你凭什么不?你扛什么扛?需要你扛吗? 他紧盯着她,很认真,我现在就这么条破命了。宋鹄明停了下,像是自问自答般:对,我现在就这么条破命,指不定哪天就死外边儿了。 他说得很无所谓,路边?家?餐桌上?医院?还是你面前?宋鹄明拿舌尖顶了下上颚,你觉得有什么人能比一个快死了的人更疯? 他问着,是个疑问句,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知道,或许吧。 我就特么想做件好事,在临死前想让我这条破命有意义点儿。 宋鹄明想拯救桑木槿。 我这一生没做什么拯救世界的事儿,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宋鹄明吸了口气:这病我想得吗? 他怎么来的?他抱怨着:凭他妈什么?凭他妈什么找上了我?! 我杀人了?我犯法了吗?宋鹄明盯着桑木槿质问着,仿佛她是那个罪人般,无力地发泄着:没有吧。 被人下咒了吗? 不可能吧? 我才多大啊宋鹄明自言自语的喃喃着。 桑木槿盯着他,突然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眼中读出丝恐惧。 是对死亡的恐惧,对世界的眷念。 那世间的情情爱爱大小苦涩我他妈都没感受透呢。他低声抱怨着,无奈,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一生待学校了,他妈无聊奋斗了半生,初中一年级拿个学习之星我以为我这一生多他妈成功幸福呢。 桑木槿听着,不知道怎么了,她鼻子就是红了,眼眶里的泪水滚烫着。 难受,心里很难受。 前几天去看,医生告诉我没几个月了。宋鹄明的语气很轻,吐得淡淡,像看开释怀般,但他没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在轻颤着:疯的是我,你要是想要,老子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为什么是我?两人互看着静了会儿,桑木槿盯着他颤声出一句。 因为他们都觉得我是混蛋。宋鹄明答。 就是简单一句话,是他说的那样。 只有桑木槿觉得他好,那他就对她好。 但桑木槿心疼了,一句话让她溃不成军。 她揪住宋鹄明的衣领埋在他的怀里哭 这是她第二次在宋鹄明面前痛哭。 两个对生活无奈的人,她们之间的互相怜悯。 第8章 窗台的木槿花 五月九日,已经下了半天的暴雨了。 桑木槿盯着窗外,外边儿颜色被压得极低,时不时的闪电又将一片天空照亮,一瞬,一声干吼。 下晚自习时在教室门口看见宋鹄明了,他靠在过道,周边慌忙,却只有他安静地赏着这片阔躁。 轰轰 又是一阵雷响,震彻天地,云间光暗交错,不过半秒。 少年的发随热风飘动,单薄的白T下摆被带起,时不时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 天亮了。一阵电闪雷鸣之间,桑木槿靠去宋鹄明身旁打趣出一句。 闪电能永远停留吗?宋鹄明问。 不知道,但我看见的都是一闪而过。桑木槿趴在阳台边,她盯着天空认真回答。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6) 那能长点儿吗?他又问。 桑木槿侧头去看他。 宋鹄明仰头望着天边,又是一次电闪雷鸣:你看,这片暗天儿都被它照亮了。 五月十日,宋鹄明倚在白墙边吸烟,在那条逼仄的巷子里,他递给桑木槿一瓶汽水。 夜色很稠,天边暮沉,落下繁华的光圈。 汽水很冲嗓子,冒着泡泡。 夏天来了。 她们坐在外面的木椅上畅谈。 为什么这么喜欢抽烟?桑木槿无聊问出一句。 宋鹄明挑了下唇,他举着杯轻碰了一下桑木槿的杯。 肺癌,百度搜一下吧,他说这抽烟是最有可能引起病情的重罪之一。 我当时就寻思着,我这三好学生,不抽烟不打架的怎么就犯上这毛病了。 宋鹄明说得很轻松:其实开始发现时没当回事,后边身体越来越差,说治好了也活不了几年,机率还小。 就想着吧,几年就几年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烟是吧?肺癌是吧?我试试?死快点儿什么感觉?他盯着远方,眸子里轻闪着光,是路边的暖光映射进了他的眸中。 桑木槿盯着他,她发现宋鹄明说得越轻松她的心就越痛。 你什么毛病啊。桑木槿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她仰头朝嘴里灌了大口水试图压下心中难受。 咳咳! 被呛到了。 桑木槿垂着脑袋,呛出几滴泪。 宋鹄明在笑,很开朗。 不是因为病情,桑木槿发现他骨子里就是个很张扬的人。 有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吗?桑木槿拿手背擦了擦嘴抬头去看宋鹄明。 没,想做的事情太特么多了,一辈子也弥补不完。宋鹄明说:我妈有家咖啡店,想继承,我爸活力四射,他老烟鬼了,居然没得肺癌,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还没看见我老子死呢。 他嗓里带着笑:突然发现我这一生一下略过了好多,他妈想做的事又没到那年纪。 但如果全都做了过后又会觉得这个世界无聊了。桑木槿安慰着:这人的一生中还是得留点儿遗憾的好。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桑木槿低眼抿抿唇,安慰着宋鹄明仿佛又在安慰着自己:有悲有喜,才有品头。 多整几句吧。宋鹄明挑了下唇,他仰头灌了口水,吊儿郎当出一句:听着心里舒服点儿。 悲剧才有个看头,太幸福的话会腻的。桑木槿喝了口汽水,呛嗓子,她去看宋鹄明:遗憾让人难忘。 她说,眉眼弯弯:让人难忘吧,就做个让人难忘的人吧。 宋鹄明盯着她,一时愣了神,女孩明眸皓齿,唇被汽水洗刷得艳红,因为回暖的空气脸上有了点儿血色,笑起来时仿佛逆了一整个世界的光。 让人难忘的人,怎么难忘? 五月十一日,难得的体育课,很热。 宋鹄明在篮球场挥洒汗水。 看着像个没事人。 太阳很大,将橡胶操场地晒得烫热一片。 桑木槿坐在阴凉处,静静地观察着那个少年。 中午在外边儿吃饭,又看见宋鹄明了,他一个人。 很稀奇。 五月十二日,放周末,回家时在巷子看见宋鹄明了。 他说他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 着急吗?宋鹄明从墙上立起来,他甩给桑木槿一颗奶糖:陪我说说话吧。 嗯。 糖果很甜,周遭蝉鸣得欢。 两人漫在小区的路上,篮球场上的小孩儿疯跑打闹着,阔躁,平凡,难得的轻松。 昨天去看了奶奶,她们那时候的坟做的有点儿潦草。 周边满是杂草,埋在土里,突然有点儿好奇里边的景。宋鹄明的声音很轻,平静的叙述着一切所发生的事。 她和你说话了吗?桑木槿问着,她笑着打趣:听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亲人。 宋鹄明挑了下唇:没有。 那可能还早呢,能多活个几年桑木槿目视着前方,嘴角的笑意淡淡,她故作轻松的猜测着:五年?十年?二十年? 总之走慢一点儿,我怕我跟不上。 桑木槿想着,心底又是一抹哽。 我觉得你不会死。她说。 确实,看着这么健康一个人,突然离去的话好像不太真实。 听着,宋鹄明笑了:那挺好,我从前其它地方不行,现在想当个医学奇迹。 桑木槿看了眼身旁的少年,他发鬓已渗出了汗水,能流泪,能流血,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切突然美好的有点儿不真实。 要去游乐园玩玩吗?他突然问。 桑木槿愣了下,脑子冒出的第一个词儿便是:幼稚。 她点点头。 她们说人死前会回老返童,特别怀旧,虽然宋鹄明还不够老。 五月十三日,突然发现连宋鹄明的年龄都不知道。 日子照常,漫无止境的考试。 五月十四日,未遇见宋鹄明,高考宣誓很激奋,还有二十五天。 五月十八日,天气越来越闷热,想去游泳,但满身伤痕太刺眼。 五月十九日,被父亲打了。 手臂上有一条大伤疤,桑覃国喝醉酒喜欢拿着家里的东西乱扔,台灯砸过来时没躲过去。 五月二十一日,回家时看见宋鹄明了,他候在楼梯间。 是一个很凉快的天气,他却流了很多汗,说他喘不过气。 桑木槿扶着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心慌,无力。 过了一阵后宋鹄明突然笑了出来。 骗你的。他说。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静了几秒,她什么都没有说,她没说他痛苦的表情看着不像装的。 我走了。桑木槿故作生气,朝上踏去。 诶! 宋鹄明下意识拉住了桑木槿,他瞥见她手臂上的伤疤时微蹙了下眉头。 最近怎么样?宋鹄明收回眼去看桑木槿:学习。 能考上大学吗?他松开女孩的手臂。 桑木槿转过身去,这次她在上一个台阶。 能。她坚定道。 桑木槿,考远一点儿。宋鹄明说,他神情认真。 桑木槿没回答。 远? 能有多远? 死后你会埋葬在哪里?桑木槿突然问出一句来。 宋鹄明愣了下,他同样没做回答。 不知道。他说。 天上地下?桑木槿舔舔唇,装作自然。 在土里长眠吧。他说。 你多大了?桑木槿问。 十九,二十?宋鹄明不确定的反问出一句。 桑木槿有点儿惊讶:看着不像。 那你说。宋鹄明哂笑一声:我看着像多大? 十七十八?桑木槿说,盯着宋鹄明的眸子里装满了疑问。 他笑着,但没回答,丢给桑木槿一颗软糖朝楼外走去。 五月二十六日,时隔五天,居然在校门口看见宋鹄明了。 看星星吗?他问桑木槿,站停在她面前。 桑木槿被带着去了一片草坪,那是一个小斜坡,宋鹄明率先爬去了最高顶。 晚上的气温不算闷热,热风吹起很舒服,在草坪底有一条小径,小径旁有路灯,路过寥寥几人。 快,慢死了。宋鹄明在前方催促着。 桑木槿抬头看去,瞥见了他嘴角的一抹淡笑,好像这样也挺不错了。 她小跑了几步,热风吹起了衣服下摆,有风窜进胸膛,暖暖的。 躺。他说。 桑木槿照做,她去看身旁的少年,打趣出一句:会有虫子吗? 他坐在草坪上,没有应,淡淡的酒窝在黑夜里不是那么明显,但很美好。 抬头看。宋鹄明突然出一句,他仰头盯着满天星空:看天上。 桑木槿抬头看去,有闪闪星星,但不是很多,更多被浓稠黑夜盖住了。 死后会去那里吗?桑木槿喃喃着:好像也挺美好的。 应该吧宋鹄明盯着天空发呆,他顿了下,声音很轻,你看着遥远吗? 没等桑木槿回答,宋鹄明又说:从这里看好像近在咫尺。 桑木槿伸了伸手,五指张开,月色透过手心的缝钻进了眼里。 近,但碰不到。她说。 嗯,但有光。宋鹄明指了指天空中的一颗星星:小时候能看见好多颗,满天都在闪闪发光。 桑木槿呼吸微顿,她勾了下唇:你呢。 她笑:你也是闪闪发光。 宋鹄明愣了下,他垂眸去看桑木槿,女孩眸子宛若布满了星辰,熠熠闪光。 把星星吃了能闪闪发光吗?桑木槿天真出一句。 宋鹄明收回眼,重新看向天空,他溺笑一下,声音很轻:以后给你抓一颗试试。 闻言,桑木槿轻吸了一口,空中的味道形容不出,有草地的清香,有少年身上的薄荷香味,还有世界角落的杂乱。 这一刻,两人都默契的闭上了嘴。 可以吗?桑木槿突然一句打破了沉默:摘下来的话得多大啊,能吃进肚子里吗? 到时候他还会发光吗?她问。 宋鹄明垂了垂眸,眼中晦暗不明。 他静了会儿。 光有很多种。宋鹄明说:事,物,信仰,寄托。 闻言,桑木槿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坐起身来,最后还是没能说出 桑木槿的信仰和寄托是宋鹄明,他就是她人生里的一束光。 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你了。桑木槿侧头盯着宋鹄明:只是当时不熟,你也不认识我。 宋鹄明好奇地抬了下眉,他从鼻间里吐出声疑问。 当时才来清育。桑木槿顿了顿。 宋鹄明侧头对上了那双眼,他轻挑着唇,没有言语。 但那双眸子仿佛会说话般,催促着桑木槿娓娓道来。 她收回眼,看向天边 今晚的月色真美,从此没注意,月牙弯弯如此迷人。 高一军训,当时我们在一个队。桑木槿说,中暑了,你背我去的医务室。她笑笑,抬眼回忆着,当时你好像还挺不乐意的,因为整个队列里就你最高,教练指名道姓让你去。 还记得当时那个眼神,周边女生好像都挺羡慕我的。桑木槿嘴角挂笑,眉眼弯着,星光点点,明亮灿烂。 宋鹄明愣了下,他盯着桑木槿再未移开眼。 可能在想,他为什么不早点儿注意到她呢? 我当时可能眼睛长脑门了。宋鹄明笑说。 对!桑木槿听着仿佛找到知己般,她激动起来,去看宋鹄明:我一直就觉得你是眼睛长脑门儿上的那种人 宋鹄明轻轻嗯了声。 认同。 桑木槿盯着那双安静的眸子突然闭上嘴,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起来。 她突然很想哭,很沮丧。 能和我说说你从前的事吗?桑木槿想参加宋鹄明的过往:什么都可以。 他笑:没什么好说的。 小时候尿床,当时和爸妈一起睡。宋鹄明收回眼去看前方,最后还是不自在出一句,他嘴角扬起抹苦笑,语气很淡很轻:第二天起来被男女混合双打了一顿。 闻言,桑木槿笑了下,笑声很轻,轻得宋鹄明跟着弯起了眉眼。 经过那天的教训后就没再尿过床了。他说。 家里有辆两轮自行车,当时才六岁,经常去摆弄那辆自行车。桑木槿转回脑袋去看前方,小时候个儿矮,上自行车整个人要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才行。 踩不到脚踏板,就站着骑。桑木槿说着笑了声,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蛮力,那自行车在我眼中就是意义非凡她顿了顿,最后一个人摔会了。 话毕,两人都没了话,呼吸交缠在耳边,很静很静。 宋鹄明桑木槿哽了一下,她仰起脑袋,眸中又蒙上了层层雾气,我们这个年纪虽然美好,但什么都改变不了是么。 宋鹄明咽了下口水,他没说,什么都没说,就是连一句语气词也吐不出来。 无力, 有时候让自己活得太累了。 你知道吗?静了一阵,宋鹄明开了口:我突然发现,当我知道自己要死了时,后边的日子就过得特轻松。 话毕,他转头去看她。 桑木槿将脑袋侧开,她拿手悄悄抹了泪。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有时候又活得太累了,何必呢?宋鹄明盯着女孩,她的肩轻颤着,对,最美好的年纪,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要做闪闪发光,没心没肺的人。 我就突然想着,我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一场意外。 宋鹄明说:就好比,我在几个月后注定要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但这不?他笑:我还挺幸运的,提前知道了这场车祸的时间。 我会遭遇车祸吗?桑木槿佯装轻松问出一句,她笑了下却不小心带出丝浅浅的哭音,会吗? 宋鹄明愣了下,他看了眼沉下来的夜色,语气很坚定:你不会。 凭什么不会?桑木槿声音轻颤。 凭什么会?他反问。 你以后会考上一个好大学,会有一个好的未来,会远离那些人渣,会宋鹄明说到这突然停了下,他不甘,会有一个爱你的人,为人父母。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如果桑木槿能挖开宋鹄明的心看看,早已破败得不成样。 说得这么好?桑木槿舔舔唇,咸的,满嗓哽咽。 昨天回家时算了命,顺带帮你算了一卦。宋鹄明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7) 骗人! 第9章 窗台的木槿花 六月三日,大雨滂沱,桑木槿被桑覃国赶出了家,因为周芳的一夜未归。 野种, 从桑覃国嘴里蹦出来的一个新的词语。 有点儿意外,桑木槿在楼梯口看见了宋鹄明,他慢条斯理地抽了根烟,听见动静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从他眼里看出丝毫意外。 桑木槿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字来,脸上有一条鲜红的巴掌印。 香烟掉在地上,点点猩火蹦出两滴,宋鹄明俯身将烟捻灭,他脚边有一块砖头,顺势捡了起来。 早就准备好的吗?这么巧? 桑木槿想着,宋鹄明已路过她,带来了满鼻的薄荷香味。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时,立马朝宋鹄明的方向奔去。 他拿块儿砖要干嘛?杀人吗? 宋鹄明抬起手中的砖头刚要砸向那扇铁门便被身后的女孩抱住了。 说真的,他有点儿恍惚。 宋鹄明,别桑木槿声音发着颤,她紧紧抱住少年,脑袋里惊慌得一片空白:求你了,别这样。 我没事儿,我没事。她慌乱着,此刻不是担心桑覃国的安危而是担心宋鹄明的名声:真的,别这样。 还有几个月,不早了。桑木槿声音颤着,此刻好话说尽,全是不顾脑子的往外吐:我答应你,我考远点好不好? 我答应你 求你了,别这样。 桑木槿嘟囔着,足足四五分钟。 他的气好像消了,宋鹄明垂下了举起的手。 有点儿麻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带动整个身体都动了下。 难忘的人。宋鹄明的声音很轻,很静:杀个人算难忘的人吗? 语气淡得好像和他没关系般,讨论。 桑木槿没应,她只是紧紧抱着宋鹄明。 此刻他是有血有肉的人,躯体是温暖的,灵魂是放在身体里的。 桑木槿不知道他们站在这有多久了,总之很麻木,被抽开的那一刻居然有一丝舍不得,眷恋,不舍。 宋鹄明扔开手中的砖,他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着朝楼下走去。 耳边脚步声渐远,桑木槿脚下的步子却迟迟未挪,她垂眼盯着地面,心底突然一股莫名的愤怒。 她想着,追了下去,楼梯就一层,却因为慌张拐了脚。 桑木槿忍着痛意趴了起来,脸上滚烫一片。 她朝外奔去,大雨哗啦滴落,雨中的少年一身黑T,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宋鹄明!桑木槿冲去雨里,她盯着转过头来的少年满眼猩红:你凭什么?!谁让你管我事了! 她快步朝前走去,大吼着质问:你他妈要死就死!你拖上我算什么意思?! 你要逞英雄去别的地方逞!你来烦我干嘛?!袭击人吗!拿块砖头干嘛?!你敢杀人吗! 你凭什么杀人! 凭你那条破命吗?! 桑木槿站停在宋鹄明面前,雨滴打在眼里模糊了一切,头发被淋湿,黏在白皙的脸颊上,全身上下苍白无力,好像只有那双猩红上眼睛有点儿血色和人样。 然后呢?!然后呢?!她大声吼着,拿手背抹了下泪却源源不断。 你做完这些能干嘛?!你要把你那最后一点儿时间也搭上是么?! 我刚刚不拦着你你要干嘛?! 好。桑木槿难受地咽了下口水,她仰头戳着他的胸口大骂:你去!你去!你他妈去! 宋鹄明的眼神很平静,他淡睨着面前的女孩,眼神冰冽得如寒潭。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顺着刘海滴去密长的睫上。 他抿直唇,没说过一句话。 你管!你到处管!你死了想当回超人是吗?!你疯一个人疯!我还要生活! 桑木槿停了下,她盯着宋鹄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杀人犯罪,你剩下的日子要去监狱里待着吗?死在那里,灵魂飘不出去的,被锁住,被关住。桑木槿哽咽着,她的嗓音很平静,一点儿一点儿的抱怨着,你要是死了,你死了我找不到了,你尸骨未寒我到哪里去找你啊 我桑木槿嘴唇颤着,她盯着面前的少年满眼泪水,再也看不清,再也吐不出。 凭什么这样啊 桑木槿直盯着宋鹄明,眼里只有模糊的颜色,她被源源不断的泪水打得看不清少年的轮廓和表情。 凭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啊她喃喃着:就,多分我们一份希望也不行吗。 桑木槿说着,她垂头捂住脸,哽出一句:真的好难过。 她突然发现将自己这一生的甜蜜凑合起来也不够甜。 六月四日,日子晦暗一片,好像看不见头了,连天空也是灰白一片。 阴天。 漫无止境的学习。 桑木槿在学校过道看见了宋鹄明,两人形同陌路人。 擦肩而过。 晚自习在操场上看到抹身影,像疯子般奔跑着。 是宋鹄明。 桑木槿站在外边,她盯着那道身影发起了呆。 突然开始担心。 他会不会出事? 他这样跑下去会不会出事? 他不是说他喘不过气来吗? 桑木槿想着,刚要抬脚离去便瞥到那束身影倒了下去。 她愣了下,倏地,发了疯的跑过去。 宋鹄明躺在跑道上,周围已空无一人,他大喘着气,抬眼盯着天空。 没有星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桑木槿站在宋鹄明的身旁,她低睨着他,居高临下的眼眸里仿佛钳上了层薄冰。 冷得不能再冷。 桑木槿轻调着呼吸,紧着衣角的手颤得不停,眼眶猩红却被紧张哽得说不出话来。 天的那头呢?宋鹄明舔了舔唇,他自言自语着,轻声呢喃,表情很淡然:怎么样? 好看吗? 会和家人相聚吗? 奶奶呢? 外公? 说着,宋鹄明抬手捂住脸,他的肩在轻颤。 操! 宋鹄明空着的手紧成一个拳头使劲捶了下地面,是无处可发的怒气。 无奈,无力。 他努力过,逃不出,就是他妈逃不出! 绝望。 来不及了! 他妈的来不及了! 他大吼着,但天空听不见。 咆哮,绝望。 宋鹄明桑木槿心揪着痛,她蹲下身,轻碰着宋鹄明的手臂安慰着。 有汗,有温度,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来不及了他低声喃喃着。 静了一阵,他仿佛自言自语般。 活吧,活得特轻松。宋鹄明哽了一下,他的声音轻颤:就该活轻松点儿是吧。 桑木槿没说话,但她知道,宋鹄明这是在和她说话。 她紧紧握住少年的手背,湿热的。 桑木槿宋鹄明难受地咽了下口水,他声音嘶哑:你他妈努力向前跑,跑快点儿,我一快死的人追不上。 真的,你熬过去。宋鹄明深吸了一口气,他有点儿喘不过气了:你熬熬过去了,那里有光。 这地儿太小了。 你不该待这。 你 不该受这委屈。 听着,大脑有点麻木,桑木槿抬头吸了吸鼻子,试图压下满腔伤悲。 今天外面的小店开着,煎饼果子,还没有收摊。桑木槿故作轻松出一句,她笑笑:我请你。 话毕,桑木槿站起身来,转身朝校门外走去。 有尊严吧,人都是有尊严的吧。 桑木槿在想,给宋鹄明留点儿尊严。 外边的小摊每天摆着,最晚十二点才收摊。 起早贪黑,世间烟火气都只为讨一生活。 谁不是拼破了命,有些努力是白费过,但至少努力过,有了段记忆。 阿姨,老样子。桑木槿站在小摊前,街边的餐桌已空阔,她每周总要来吃几回的。 两份。她说。 桑木槿在五分钟后看到了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宋鹄明。 刚做好第一个煎饼果子。 他还是那样,吊儿郎当,张扬,不羁。 在桑木槿的眼里从来熠熠生辉。 她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了宋鹄明,冒着香。 这辈子有个梦想。桑木槿盯着还在做的煎饼果子,要是知道自己出个什么意外。她说着抿抿唇,在这之前想要尝遍美食。 宋鹄明嗯了声,他咬了一口,烫。 但是很香,就像桑木槿说的那样,尝一尝美食,什么都不要想了。 哎呦,小姑娘。摊饼的大娘听着皱了皱眉,她装好饼子递给桑木槿,这可不禁说,什么意不意外的,你们这些娃娃 还大好年纪呢。她笑着打趣。 桑木槿扯起唇笑了笑,很难看。 她接过递来的饼子立即咬了一口。 烫 烫得她泪水都出来了。 小姑娘别急别急。大娘递给桑木槿几张纸巾:慢点儿,刚做好呢,肯定烫。 桑木槿接过,她笑着道了声谢和宋鹄明朝远处走去 一条直线,她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 就是莫名的想要和宋鹄明多待待,万一她明天就见不着他了呢? 同学介绍了一部电影,高考过后想要去看看。桑木槿盯着手中的煎饼果子故作轻松出一句。 讲什么的?宋鹄明问。 爱情片吧。桑木槿答。 闻言,宋鹄明愣了下,他淡淡嗯了声,低头咬了口煎饼果子。 最近怎么样?宋鹄明问。 说真的,桑木槿发现他总爱问这个问题,明明这几天一直见着面的。 还好,学习上也还好。桑木槿还是认真回答了。 还好,对于她来说,只要宋鹄明还在身边就是还好。 伤呢?宋鹄明目视前方,语气平淡:结痂了会留疤吗? 痒了就扣掉了。桑木槿说。 心底会留个底吗?宋鹄明喉结微动,他抿着唇,声音在这浓夜里是最后一束温暖:以后会谨慎点儿吗? 很平。 会记着吗?他说:每一次。 很静。 能多留个心眼吗?宋鹄明问。 桑木槿憋了口气,她难受地点点头:昂 两人漫在小路,夜色深浓,路边暖灯金黄,洒了黑夜的满地。 第10章 窗外的木槿花 六月七日,高考前一天学校放了一天假,天气炎热,太阳高涨,空气中好像伏着一段热墙,暗暗流动,两眼放去,一片陆离斑驳,不止蝉鸣闹声。 回家时,在小巷遇见了宋鹄明。 他头戴鸭舌帽,整个人半靠在墙上,吊儿郎当。 他笑得很灿,脸上淡淡的酒窝很迷人。 桑木槿路过时,宋鹄明抬手递给她一支草莓味的甜筒。 化了一半,融化的甜水淌在他的手上。 怎么走这么慢?宋鹄明挑了唇,佯装生气,抱怨出一句。 一瞬,他的眸子里仿佛有暖阳光照,让人看着有点儿恍惚。 谢谢桑木槿垂眼接过,顺带从包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宋鹄明。 他接过,脸上依旧挂着淡笑。 周围很静,只剩焦急蝉鸣。 桑木槿抿了一口冰淇淋。 或许吃了太多苦,她觉得齁甜。 木槿,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黑眸定定看着桑木槿,宋鹄明懒吐出一句来,不一会又被阔躁蝉鸣压下。 即使希望再渺茫,面对将死之人是该笑笑吧? 桑木槿想着,哂笑一下。 很轻,苦涩的品不出甜筒的味儿。 好。她说。 再陪他走一段路,再陪我自己走一段路。 宋鹄明和桑木槿漫在暖阳下,在这一刻,身上的燥热是两人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一段上坡路,夕阳橙黄尽收眼底。 有风, 热风。 桑木槿在路边买了一瓶矿泉水,沁凉滑过手心,洗去了两人手中的黏腻腻。 太平间是个什么地方?宋鹄明淡吐出一句,他笑着将手上的水弹去了桑木槿的脸上。 冷吧,阴暗。桑木槿嗓里带笑,她报复性的甩了回去。 宋鹄明朝前小跑几步闪躲着:我会去哪里? 火化场?棺材?桑木槿不确定出一句。 棺材?宋鹄明哂笑:埋在夜色里七七九十四天会变成僵尸吗? 好主意。桑木槿舔舔唇,她打趣:或许你可以试试? 宋鹄明弯着眼,他柔声出一句:会有美女吗? 不知道。桑木槿紧跟上,眸子笑意好像含着光。 宋鹄明朝后倒退着,他盯着面前的女孩欣赏着世间的最后一道美好。 汽车呢?宋鹄明问。 桑木槿朝前爬着坡,少年背逆着光,满眼是她。 可以烧过去吧。她说。 我到天堂还是地狱?宋鹄明又问。 天堂吧。桑木槿舔舔唇。他这么好。 但放在生物学上来说,大脑组成才有了人的意识和思想,准确的来说,死了就是永久的虚无。 没有投胎而言,更没有天堂地狱而言,不过是老一辈美好的寄托。 两人爬上半坡,是一片绿盈盈的草地。 学校呢?他笑:那里有学校吗? 可能?桑木槿挑挑眉,语气些许不确定。 那我挨个迟到,想被你记分。宋鹄明继续朝后倒退着,随意出一句。 闻言,桑木槿愣了下,她鼻头倏地一酸。 好学 扑通 话未吐完,桑木槿突然加快速度扑去了宋鹄明的身上,少年闷哼了一声,虽着力向后栽去。 两人躺在软塌的草坪上,这一刻是宁静的,痛感真实存在。 以一个姿势倒在一起,桑木槿将头埋在少年的胸怀里,肩膀微颤。 透过单薄衣料,宋鹄明感觉胸口一片湿热,桑木槿在哭。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8) 小时候喜欢躲在外公的小院里玩。宋鹄明声音很轻,附在耳畔,混杂丝丝燥热,很平很静:那时晚上能看见点点星光,夏天捉蝉,院子里栽种了一颗木槿花树。 朝开暮落花他低喃一句,哂笑一声,抬手轻拍了拍女孩的背,话锋一转:好看,有机会想要栽满了院子,她盛开的样子是我最喜欢的一片景。 可以不走吗?桑木槿哽咽出一句,她突然发现她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分别。 求你了 永久的分别。 她还有很多事没和宋鹄明一起做,再也来不及。 木槿 叫叫我吧。 寂静中,宋鹄明的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颤。 他唯一的乞求吗? 宋鹄明 桑木槿轻声唤着。 宋 鹄 明 桑木槿,你自由了。 这是宋鹄明的最后一句话。 六月七日下午五点二十分,那句爱意始终没诉出口。 爱意纵于蝉鸣一声叫,匆匆一眼,遗憾永远留在了夏季。 桑木槿的少年消失在了那个蝉鸣的燥夏。 美好如花一般的年纪。 十八岁的宋鹄明逆着暖光,消失在五点半的转角口。 他笑起来时,左嘴角有一颗浅浅的梨涡,一世放荡不羁,停留在了青春结束时。 桑木槿常常在想,如果一个人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能多少一份阔躁和规矩吗? 高考那天是个下雨天,周边很阴,但仍有蝉鸣欢叫,周芳买了一根油条和两个茶叶蛋。 老师嘱咐了很多,桑木槿盯着天空发呆。 作文的题目叫难忘的人,桑木槿迟迟未下笔,外面雨越下越大,时不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有热风吹进,顺着窗户飞进一两颗雨滴。 难忘的人 难忘的能叫人吗? 是物,是事,难忘是念想。 桑木槿的那一个念想。 他背着满天光阴,不羁一世,世界却不能为他颠倒。 六月九日,考完了,出了大太阳。 六月十日,失眠很久了。 六月十二日,满身麻木。 七月一日,网上查了分,六百五十八分,考上了。 生活在慢慢变好。 十二月一日,寒冬。 桑覃国醉驾,撞死了人,他进监狱了。 受害者家属要求赔偿。 桑木槿被冠上了一个新的称呼:杀人犯的女儿。 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 桑木槿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痴情,她不堪压力,跳江了。 尸体被打捞上来时浮肿一片。 真恶心。 新的一年,大年三十。 桑木槿去看了宋鹄明,她抬头看着天空,不知他被藏匿在哪。 太平间? 有美女吗? 车子呢? 三月十日,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晚上做了一个梦,阴干的房里没了任何,或者它连房都不是,是漫漫空无一片。 四月二十日,去看了医生,失眠很久了。 抑郁症。 好难受 六月一日,养了一盆木槿花,放在窗台。 新的一年,突然好想那个少年。 他的名字在记忆里渐渐淡去,宋鹄 暂且叫他阿鹄吧。 我的阿鹄,他没有明天。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八日。 桑木槿晚上被冷醒,她下意识看向窗台,花已落,凋谢。 她摸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两点。 只睡了一小时 昨天呢? 昨天三小时。 桑木槿猛得抽回神,她突然发现他的阿鹄向她告了白。 朝开暮落花,她盛开的样子是我最喜欢的一片景。 喜欢最喜欢。 桑木槿想着痛哭了一场,说是哭倒不如说是吼,她早已哭不出泪水。 一阵发泄后,桑木槿看了眼窗外,窗台栽的一盆木槿花,已经被冻死了。 桑木槿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她从床上坐起身来。 家住五楼,走到窗前时,桑木槿低眼向下看去,底下空无一人。 桑木槿在想,要是她死在了这个黑夜里,悄无声息地离去好像也挺美好的。 但她将手搭在窗前半秒却退缩了。 十二月九日。 一晚没睡,桑木槿在网上查了很多种自杀的方式。 01082951332 24小时免费心理咨询。 屏幕里弹出来的第一束温暖。 十二月十一日,桑木槿在手机便签里留下这么几行字。 抱歉阿鹄,我来晚了。 现在该叫你什么呢? 我的宋先生,我念了一生。 我的一生。 十二月十一日,很冷。 桑木槿割腕自杀于家中浴池,鲜血混染在水面,很美,像雨后的玫瑰,娇艳欲坠,又像寒夜里的一束火光。 毕 木槿花代表着永恒的美丽,她深情坚强,每一次凋落只为更好的相遇。 # 小心思 第11章 窗外的木槿花 盛夏六月,隔壁空的那间屋子来了新的住户。 八月十五日,很吵,出门看到个女孩儿,她满身伤痕,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真是见了鬼了,老子有那么恐怖吗? 八月十七日,自那家人搬进来后,发现不能安静地做任何事。 做不了,耳边全是粗语谩骂声,素质低下。 八月十八日,我报了警,隔壁扰民。 八月十九日,好不容易睡熟一回,房门突然被敲醒了,烦人。 九月二日,隔壁女孩好像被家暴了,那什么叫桑木槿。 晚自习逃课,抽烟被她发现了。 居然没被记名字,第一次被包庇,有点儿意外。 抽完一根烟爬出白墙喝了点儿酒,坐在楼底儿木椅上,看见她一身整齐校服,莫名想逗逗她。 不是好学生吗?请她抽根烟怎么样? 妈的!第一次给人递烟,还他妈要我给点火。 装腔作势,她呛着了,样子看着太他妈好笑了,滑稽。 九月十六日,门口遇见她,小卖部买烟没零钱找了颗水果糖给我。 最讨厌的口味,丢给她了。 十月一日,回来时听见隔壁的谩骂声,有点儿激烈。 看见桑槿木了,她掏出钥匙要开门。 本来不想管,但还是管了。 陪我抽根烟? 现在想起像个神经病,莫名其妙吐出的一句。 她说她叫桑木槿,有点儿可爱 包里摸出颗糖给她,奶糖。 十月四日,破天儿,一出来就下雨。 没带雨伞,不想淋雨,找人蹭了个伞。 十月九日,暴脾气和人打了一架,因为一小到离谱的破事。 郁闷。 在楼梯口抽根烟,不想把屋里弄得乌烟瘴气。 说来挺巧,现在好像走哪都能遇见她。 她捧着本书,一副乖乖学生样儿。 她书掉了,帮忙捡起来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鼻子。 她表情痛苦,老子头有这么硬吗? 想到这时,没憋住笑了出来。 她字儿不错,那词怎么说来着? 就方方正正吧。 总之看着像好学生的字。 夸了她一句,她居然笑了,笑着向我道谢,第一次见她笑。 挺好看,没忍住逗了她一句。 谢?就这么谢? 单单一句话,她居然开始摸索衣兜,有点儿可爱。 好学生都爱计较是吧。 她给了我一块巧克力,没吃,不过看着应该齁甜。 我在学校名声很差?我突然问出句,挺好奇的,也说不上好奇吧,我自己心底儿有个数。 但她也挺奇怪的 你不坏。 不坏?哪儿不坏? 我身体坏,脑子坏,快尼玛坏死了。 她眼里闪闪的,恍惚了一秒,真他妈可爱。 她瞥见我嘴角有伤口,说实话,没什么感觉。 她给我上了药,有点儿痒。 她叫桑木槿,突然觉得这女生长挺好看的。 十月十二日,在走廊和兄弟聊天,她从我身边路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是头发上的吗? 十月十四日,刚睡一觉起来,在教学楼门口看见她了。 她今天回去有点儿晚啊。 找她说了几句话 走到门口,刚摸到裤兜里的钥匙,余光便瞥见了她被扯着头发拉进了屋。 本来不想管,但不知道怎么了,肚子里就是一股怒气。 我轻敲了下门,没人应。 里边有杂声,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着了急。 我使劲敲打铁门,手他妈敲酸了都没有敲开那扇门。 跑去楼底儿捡了块砖头 老子他妈还真就不信邪了。 什么都跟我作对是吧?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将那胖子的脑袋砸烂,但我忍住了。 当我看见她缩在角落时,心中突然刺了下,莫名其妙的。 她被推了出来。 还真是好学生,我他妈都拿块板砖站这儿,她连起码的反抗动作都不敢有。 操! 心烦。 人渣他妈都给老子去死! 给她上药时,她就像只受了伤的猫儿,猛得朝后一缩。 草!我好人,纯的! 我特么再过分也不会打女生。 那这种事总得有人来解决吧? 我叫她报警,她没说话。 是 看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情况了。 妈的第一次英雄救美,她居然叫我走。 十月十八日,病情恶化。 十月二十日,去你妹的! 十月二十三日,晚上坐不住,翻墙翻一半看见她了,那双眼睛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惊慌,无措,激动,澄澈。 我没敢再挪步,突然想再看看她 不出所料,被记了个处分。 十月二十八日,和外边的人起了点矛盾 我这臭脾气,自从得病后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打了一架。 妈的没发现,我衣服被刮破个洞。 又在楼梯间遇见她,本来在想事儿。 得,她一来灯就亮了。 她看见我衣服时说要帮我补。 补吧,免费的苦力为什么不呢? 晚上十点过,她敲响了我的门,手上拿着那件校服,站在门口局促不安。 我叫她进来,这几天被检讨磨得脑袋疼,乱翻一阵丢给了她,就这么点儿时间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不想在学校听人念叨。 唠得心烦。 说我头发不合格是吧,拿起剪刀在脑门上随意一剪,中间缺了大块,像尼玛狗啃一样。 从镜子里看见她表情惊讶,我没憋住笑了声。 她开始自荐,捻着自己的刘海和我介绍她的技艺。 我信啊,就这么条破命,她要是想要,就丢给她随便解决呗。 我把剪刀递给她,她帮我修了下,还不错,就是过程莫名让人紧张不自在。 十月二十九日,晚上她将本子还给了我,有点儿惊讶,我他妈就随口一句逗逗她,她还真当真了。 因为无聊逃课,我不该,但老师讲的文字我一毛钱也没听懂,并且昏昏欲睡,这有必要吗?呆个鬼啊?这一句,被她标了出来。 注:态度不端正。 有点儿好笑,假正经。 请她喝了杯奶茶,但总觉得还不够,我要是能再多活个几年的话肯定给她个最棒的道谢礼。 十一月一日,被拉上讲台表演节目。 检讨,前三四分钟念得口干舌燥,主要太他妈长了。 有一瞬想要将这东西撕掉,但一想是她写的,最后莫名其妙地将纸折好揣进了裤包里。 做完一切,我说了些浑话,脾气大啊,没办法。 朝台下领导竖了根中指,真他妈解气。 十一月五日,病情又恶化了,操蛋! 十一月八日,在食堂看见了她,她身边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挺帅,抓过我几次了,处分都挨他身上了,学生会的。 她笑挺开心。 行吧,挺好。 十一月十日,路过她教室门口时,悄悄朝里瞟了眼,有点儿魔怔了,还是那个男生,她趴在他的桌前,多少有点儿亲密? 十一月十一日,昨晚想了一晚,失眠了。 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十一月十五日,远远就看见她了,故意躲开。 挺好的,别看见我,快死了。 十一月二十日,会悄悄观察她。 十一月二十一日,回那个家了,因为病情在家待几月。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校门口买奶茶时看见了经常和她待一起的男生,他身边有个女孩,动作亲密,不是桑木槿。 替她抱不平,没忍住说了几句浑话。 妈的,挨了几拳还被人泼了一身奶茶。 喝个锤子。 郁闷, 在外边待了会儿,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原来的住处。 进去睡一觉吧,反正钥匙挂身上呢。 刚到门口时隔壁的门开了,看见她了,有点儿恍惚,她居然主动找我说话。 当时挺晚了,没忍住,向她问了点儿莫名其妙的问题。 三月二日,没放弃治疗,病情恶化,去医院检查了,肺癌晚期,有点儿懵。 老子的生命一下从年数缩到了几月。 郁闷。 靠在过道椅上想着静一会儿吧,周边却吵闹。 为我伤心? 不至于。 母亲问我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委婉的告诉我,我快死了对吗? 心烦随意一瞟,居然看见了她,有点儿兴奋,但我移开了眼,看见死人会走霉运的吧? 被接回了家。 彻底被家人接回去住了,每天起床又要提早半小时,烦! 三月八日,搬家了,家人联系了搬家公司,她怎么想的? 被带着回了老家,到处游玩。 三月二十二日,想回学校看看。 行吧,想来看看她。 但没看见。 晚上,在巷子,她的必经之路,来碰碰运气。 她没来时,抽了根烟,压抑,郁闷。 突然发现自己不像别人说的那般看得开,看见她时莫名的想要多活个几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她路过我面前时没憋住咳了几声,满手鲜血。 她着急了,笑死了,那模样好可爱。 被她关心着,脑袋有点儿晕,突然发现这一切不真实。 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挺好的,喜欢,要是能多听听就好了。 拿烟头按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感觉浑身在颤抖,不想在她面前那么脆弱,吊了口气,被她搀扶着赶到了医院。 操! 好想活着,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突然想一个人静静,外边儿下雨了,一个人在病房里静坐了几小时,看着黑夜慢慢渡上层灰白,不知道哪一天会见不到太阳升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予欢榈熊(9) 她还侯在外面,很担心我。 她进来了,我告诉她了。 有点儿出乎意料,又有点儿新奇,她哭了,在我面前,第一次见她哭,被欺负被拳打脚踢时没见过她哭。 我配吗? 想着, 她问我害怕吗? 死亡。 怕,怕得要死。 我他妈还想再多陪你一会儿呢,解决了你的所有问题我才好离开吧。 我没回答,哽咽钳住了嗓子。 她走过后我没憋住,脑里的一根线突然断了。 现在想为了她活着,本来已经对生活没了什么希望。 她为什么不早点儿出现?我为什么不早点儿遇见她? 操!一大男人哭哭啼啼真娘们儿! 四月二日,病情持续恶化,被折磨得难受。 四月十二日,难受。 四月十八日,还是难受 五月一日,还行,但难捱思念,现在除了拖着这具破躯体生活,还得了心病。 挺可笑,和我身上这毛病有一相同点,也无法痊愈。 五月二日,突然发现在这世界上有寄托了,放不下。 五月三日,离医生预计的时间不剩多久了。 突然有点儿想笑。 我还这么年轻。 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五月四日,有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晚上睡觉被满嗓难受呛醒,吐了一手鲜血,床单被浸湿了。 呼吸困难,好烦。 五月六日,突然想见见她。 就一面吧,怕以后没机会了。 在学校过道堵住她了,才回来,周边朋友一大堆疑问。 他们以为我修假出去玩了,问我外边儿好不好玩。 好玩,太他妈好玩了。 好玩得突然不想死了。 宋哥,有艳遇吗?兄弟笑着打趣。 艳遇? 我嗤笑一声。 艳遇没有,这么些天,突然发现心里装着个人,无时无刻都在我的脑子里转。 想到这,我回答:在这里有个想见的人。 话一出,他们纷纷起哄:谁啊哥?几班的? 我闭着嘴。 在想,要不要说。 好巧不巧,她路过了我的身边,一瞬,我的眼神仿佛黏在了她的身上。 或许是多年的默契,周边识趣的闭了嘴,都顺着我的视线打量了去。 没忍住,扯住了她的头发。 高三一班,桑木槿。 我呢喃着。 对的,一直是她。 因为一声,周围再次响起了起哄声,她红了脸。 五月七日,出校门时看见她了,想着和她说几句话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跟着她一路到了家门口。 她站了一会儿,应该也在想着要不要和我打个招呼? 我准备着,心里已经酝酿好了下一句。 有点儿措不及防,她被拉进去了。 很急,很着急。 手放在门口时又停下了 突然吧,就想着 要是哪天我不在了怎么办? 她怎么办? 算了。 但是好难受,心里好难受。 我跑出了楼里,想着哪天总要揍回去,这人渣! 五月八日,想了一晚,在校门口逮住她了。 怎么开口呢? 带她去了河边,想聊聊天,叫她不要这么懦弱。 说了些浑话,她会反驳了。 希望以后也是。 我活不了多久了,来不及了。 五月九日,暴雷天气,觉得挺好看,待她教室门口赏着景。 闪电的时候她说天亮了。 居然不怕? 五月十日,故意在巷子等她,买了两瓶汽水。 给了她一瓶,她问我为什么喜欢抽烟。 我说了, 抽烟, 因为我的暴脾气,因为我想早点儿死,我想试一下。 但这只是在没遇见她之前。 她说我有毛病,还行。 她喝水呛着了,好乖。 她问我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我和她说了,但有一句迟迟吐不出来。 没来得及做的事? 有一瞬想娶她,不行的话,和她多待待也行。 她安慰我,说人生留点儿遗憾最好。 是,留点儿遗憾呗。 她叫老子做个让人难忘的人,难忘吧,只想让她难忘。 别忘了老子。 但她要生活,她会有自己的生活,我没敢说出口。 是, 难忘,别人可以对我难忘。 突然希望她对老子没心没肺点儿,忘快点儿吧,把老子忘了。 她在笑,真好看。 妈的,想活着 几年也行。 五月十二日,生日,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 庆祝一下,十八了,我还没死。 带她去游乐场玩玩,坐了青蛙跳,秋千 小时候有个梦想,想要将游乐场买起来玩个够。 现在呢, 现在想要多活几年。 五月二十一日,特想见见她。 看见她手上的伤疤了,她又挨打了。 想着,既然无能为力就躲吧,叫她考远点,她没回答。 她问我死后准备去哪。 我说土里吧,在土里长眠。 如果可以,不想立墓碑,就把木槿花树栽种在我的坟头吧。 她问我多大了。 我十八岁,刚满没几天。 但我不想说成十八,我希望自己能多活个两三年。 都说十八是最好的年纪,不想死在这最好的年纪里。 五月二十六日,带她去看看星星,最近发现一个地方,视野开阔,躺在草坪上看天空真绝了。 夏天的风真他妈舒服。 她问我把星星吃了能闪闪发光吗? 我笑了,想着给她抓一颗试试。 她说很早就遇见过我了,她中暑了,我背着她去的医务室。 有点儿心酸。 早点儿注意到她也能多陪她几年 下辈子呢? 下辈子能再遇见她吗? 有下辈子吗? 她想听我从前的事,本来不想说,但还是没憋住。 说了件小时候的糗事。 说着说着,她哭了。 为了安慰她,我说找算命先生算了命。 我和她说她会考个好大学,有个好未来 她说我骗人,确实,我骗的不是人,我希望骗到这一整个世界。 五月二十七日,会悄悄跟着她,万一她又被打了怎么办? 老子暂且当个护花使者吧。 也就几天了。 她要高考了,可不能被那混蛋耽误了。 五月二十八日,她安全,依旧一身校服,戴着耳机背着英语单词。 说真的,她这样有点儿危险。 万一后边不是我,跟的是个坏人怎么办? 六月三日,她家很吵。 大概知道了,是又挨打了呗。 操! 楼底儿找了块砖头,早就想解决那混蛋了。 在楼梯口抽了根烟,想着吧 老子就这么条破命了。 就栽她身上吧,挺好的。 刚要砸门时她抱住我了 她满口着急,和我说了很多,她说她答应我考远点儿,让我不要做傻事。 我在想,既然我能让她这么能耐。 就单单一动作,敲几笔吗? 让她做我女朋友? 算了吧, 要死了,别祸害人了。 转身朝外走去时她突然冲了过来,说真的,有点儿突然。 第一次见她这么疯狂。 她说了很多,说怕找不到我了 不是自恋,总觉着她很在意我。 妈的! 真想好好活着。 当牛做马都行,只要能在她身边待着。 六月四日,离医生说的时间连半月都快没有了。 崩溃,再慢点儿行不行,让我多看看她。 妈的我现在害怕透了。 看见她了不敢打招呼,真难受。 操场上疯跑了一阵,想清醒。 热风吹在耳旁,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这几圈下来,就这速度,还不能算上个正常人吗? 你告诉我,现在告诉我我没得那病,一切都错了我也会开心一阵,即使后边儿还是会死。 想着,脚底突然一软,跑累了。 休息会吧,我想着。 就这么睡过去也挺好的。 结果呢? 她来了。 突然不想睡过去了。 看见她眼眶很红,一下就憋不住了。 哭了,丢人 她说请我吃煎饼果子,很香。 她叫我好好享受美食。 享受吧, 我试试。 六月七日,见她最后一面吧,再去看看世间所有美好,想着,让她再陪我走一段路吧。 在路边买了根冰淇淋,堵在巷子处,化了一半才见着她。 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对病魔无所谓一点,我像个正常人般数落她的速度,像个无事人般询问着死后的一切,把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都问了出来。 她跟着我打趣,这一笑,突然觉得足矣。 最后,我们栽在草坪上,她还是没憋住,哭了。 她哭着叫我不要走 妈的,我也哭了。 因为这么一句话。 她扑在我身上,不敢抱她。 我知道我终会离去。 突然想听她再叫叫我。 妈的,声音真甜。 在离别时,不敢再回头张望,泪水早已憋不住。 丢人。 六月八日,是个暴雨天气,她去考试了,我在门外悄悄看了她一眼。 想着,她以后会考个好大学,然后过上一个幸福的生活,身边会有爱她的人。 这是必须的,我祈祷着。 六月十一日,桑木槿叫我去尝尝美食。 一样一样来吧。 巧克力。 六月十二日,呼吸困难,桑木槿叫我去尝尝美食。 汽水。 妈的, 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六月十四日,四肢开始无力。 桑木槿叫我去尝尝美食。 煎饼果子。 六月十五日,一晚没睡。 妈的,又哭了。 桑木槿叫我去尝尝美食。 草莓冰淇淋。 六月十六日,养了盆木槿花,盛放在闷热的六月,她忍受不了寒冬,想着,要是能熬到冬天,给她搭床被子。 要不开个空调? 六月二十日,还在。 她叫桑木槿,我放在窗台的木槿。 六月二十一日,好想她,熬过了医生说的日子。 六月二十二日,活到七月中旬就去找她。 七月一日,有点儿开心。 七月六日,再熬几天,马上了。 七月十一日。 现在清晨六点,昨晚激动得一晚没睡。 早, 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七月十一日,清晨八点,宋鹄明被发现死于家中,他坐在桌前,面前是一盆木槿花,朝开的花朵儿被鲜血染红。 第12章 窗台的木槿花 都站好! 知了知了 最后五分钟! 在树荫下,一排的整齐队伍前,教官背手站在c位大吼着。 炎热的夏日,知了挂在枝头,天上蓝天白云却抵不过气人的紫外线。 耀得人头昏眼花,被周围闷气绕得困意朦胧。 我看看谁敢动!教官大吼着,气势汹汹:谁再敢动给我绕着操场跑十圈! 角落最边角的女孩舔了舔干涩的唇,脸色苍白,脚下的步子已摇晃不停,人开始东倒西歪。 彭 教官!有人晕倒了! 寂静中,有人大吼了一声,教官嘴里的五分钟没坚持到两分钟。 桑木槿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她躺在地上,耳边只剩自己浓重的呼吸,眼里只剩蓝天白云,能瞥见空气中暗波流动的热气,迷迷糊糊中的声音刺耳。 你去!把她背去医务室! 其他都给我站好了! 再让我看见乱动的下蹲五十个起步! 恍惚中,桑木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碰上,接着落入一个踏实的怀抱里,耳边鸣了片刻,鼻腔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儿,闻着让人心安。 她半眯着眼去打量,白皙的皮肤看着要死不活的。 少年微吞了下口水,喉间尖球跟着动作上下滚动,有晶莹的汗滴落在下颌,被太阳耀得反光。 他眉头微蹙,随着这一抱,耳边尽是起哄声。 桑木槿隐约瞥清,是一张让人心动的容颜 她牢记在心,蝉鸣落于耳,她的第一次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 构思这篇文时想了很多,灵感迸发在脑子里的那一刻仿佛自己形成了景,然后用了四天的时间写完大纲。 正式开笔时,自己却被两人的故事虐得稀里哗啦,这篇文写了不过一周,但费了很多心思,纸上下笔又在手机上添添补补,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有时候晚上睡觉会想,一想就是几小时,想着想着就失眠了,我在想,还是不要这样写了吧,他们好可怜啊,写活吧,然后呢?甜蜜的过日子吗?好像不够难忘吧,如果真改了,好像违背了我写这篇文的初心。 桑木槿和宋鹄明是两个为了生活努力的人。 一个为了活着,他眷恋世界,眷恋她。 一个为了逃离魔爪,明明有方向的人,最后却因为一束意外照进来的光坠入深渊。 桑木槿的世界是宋鹄明,那么些年,没人爱她,她的结局是自己定义的,有时候自己定义的东西是最快乐的。 人人悲欢都不能相通,每个人思想不一样,或许不能理解。 但我觉得 其实不悲,我觉得不悲。 换位思考的话,对于当事人来讲,她们是幸运的。 她们至少相遇过,宋鹄明最后也注意到了桑木槿。 两人互相喜欢过,她们心里都明白,其实这样就够了。 她们是努力过的人,因为他们努力过,留下了记忆,所以不留遗憾。 总得来说,我觉得生活即使再差,也要永远满怀希望,即使努力过也白白打水漂,但至少知道自己还算有个用,自己会奋斗,会努力,有想法,有努力的想法,万一哪天就遇到个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了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