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暴君暗恋我》 第1页 [古装迷情] 《病娇暴君暗恋我》作者:凡夫俗笔【完结】 文案: 姚正颜本是个乡野丫头,机缘巧合之下被帝王接入宫中,成了娇宠万千的贵女。可帝王太过于阴鸷暴虐,情窦初开的她,不敢对他动歪心思。 后来,她在胞姐的怂恿下,十里红妆嫁给了帝王的弟弟——寻王。 可谁知温润如玉的寻王,私底下早已与她的胞姐苟合,至始至终只是在利用她对付帝王,他们的大婚之夜,迎接她的更是只有一杯毒酒。 当她身体冰凉之际,素来波澜不惊的帝王匆匆赶来,抱着她的手颤抖得不像话。 一朝重生,她假意与寻王周旋,惹得帝王妒红了眼。九五之尊也会不安地将她禁锢在怀中,拧着眉头低声诱哄:“日后留在宫中陪朕可好?” “你不用做什么,只需陪在朕身边就好。朕身心干净,后宫形同虚设,只要你点头,什么都依你。” “他不爱你,也给不了你这些。” 姚正颜从来不知道,帝王对她竟如此情根深种。 【小剧场】 姚正颜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月事却迟迟未见。 她开始愁眉苦脸。 后来她窝在帝王怀里取暖,却突感下腹有股热意,一抹血迹沾到了帝王的龙袍上。 帝王望着那块红斑,喉结滚了一圈,勾唇浅笑:颜颜长大了啊 姚正颜:…… 她好像更加愁了。 【注】1v1,sc 内容标签: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正颜┃配角:夜听┃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会坚定地偏爱你 立意:心中有爱,积极向上 第1章 ◎一杯毒酒◎ 寻王府的高墙之内,重兵把守着一个青梧院。 院子里还残留着几只大红灯笼,轻易将来回交错巡视的红衣侍卫的身影不断拉长,却照不暖他们冷肃如冰的脸。 只因他们看守的,正是三天前王爷才迎娶入王府的寻王妃——姚正颜。 黑暗中,一袭正红色嫁衣的姚正颜孤零零地蜷缩在床角,发髻松散凌乱,衣裙也有些褶皱,地上还有一顶被砸歪了的凤冠。 三天前还欢天喜地的小姑娘,如今两眼空洞无神。 她想不明白,也什么都不知晓—— 那个一直温润如玉、口口声声允诺往后余生都会爱护她的寻王夜锦,为什么在他们的大婚之夜,无缘无故下令将她囚.禁起来? 他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可怕,又凭什么这么折辱她? 皇上呢?姐姐呢?他们知道么?月琴可有成功传信出去? 她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疼得发不出声音,却是突然胸腔一热,血腥味瞬间涌上心头,脑袋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后,才吐出一滩黑血。 是那杯合卺酒。 自大婚之夜,夜锦引着她喝下合卺酒后,她便频频开始呕黑血。 ——他竟然给她下了毒。 毒素在她体内蔓延得极快,姚正颜的意识开始模糊,干裂的嘴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可谁能救她…… 第2章 ◎皇上要见她◎ “王爷,青梧院那位快不行了。” 侍卫骁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外,垂眸拱手向里头正在行男女之事的夜锦禀告。 骁还未经人事,奈何里头的动静实在太大,女子的娇.吟声也过分放肆,惹得他脸上火辣辣的,耳朵更是通红。 还未尽兴就被打断的夜锦,憋着一股火气随手砸了一个什么东西,而后不得不退了出来,又轻拍了拍身下女人微醺的小脸,才起身更衣。 同样欲求不满的姚舒云,半遮眼帘藏住里头的冷意,语气却软糯缠.绵,道:“王爷,云儿有些累,这会儿就不过去看妹妹了。” 夜锦将她捞起来吻了吻,颇为宠溺:“也好,你就先在此休息,犯不着为那蠢货累着,毕竟……” 男人捏了捏她的软腰,轻笑道:“毕竟这么美妙的身子,只适合用来伺候本王。” 姚舒云娇嗔一句:“王爷也忒坏了,净打趣我……” “惯是口是心非的,本王瞧着你也并无不喜。” 收拾好后恢复一身儒雅矜贵的夜锦,砰然开了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死死垂着脑袋的骁。 他冷着脸吩咐道:“把消息放出去,问问皇兄可否还想见她。” “是。” 姚正颜还死不了,府医过来扎了几针让她清醒便悄然退下。 她也懒得去闹。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侍卫们整齐又压抑地喊了声王爷。 终于来了。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外头的灯光冲散了些许屋内的幽暗,隐隐绰绰显现出此刻僵在榻上的姚正颜。 “颜儿,你身子可好些了?” 熟悉的那道清润男声又回来了,一如从前般亲昵又蛊惑人心,断然不似大婚之夜那样冰冷无情,也好像给她下毒的人不是他。 姚正颜有些呼吸不畅,听到动静也只是麻木又怔愣地望着头上的大红色床帷。 见她不回应,夜锦诧异了一瞬,随即耐着性子坐在一旁,嘴角还止不住地上扬,丝毫没有方才的恼怒。 “本王知道,委实不该在大婚之夜抛下你,奈何公务缠身,你作为本王的……王妃,该体谅本王才是。” -- 第2页 她依旧一动不动。 “颜儿不说话?”他突然狡黠地威胁道:“那看样子你是不想再见皇兄了。” 皇上…… “你个卑鄙小人!你把我的宫女怎么样了?我要见陛下!”姚正颜下意识突然转过脸唾了一句,又恨恨地瞪着他,眼泪竟没意识地悄然滑落。 多日来横遭此祸,她虽憋屈气愤,却始终不肯落泪,为何如今一提到那个平素凶狠暴戾的男人,她居然禁不住心底泛起阵阵酸涩和委屈…… 他是执宰大祁的帝王,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如今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人欺负了么?还是说…… 他真的生气了,不要她了? 可那时候她哪里知道夜锦是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哪里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变故局面? 何况当初她支支吾吾说出想嫁给寻王时,皇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第二天就真的下旨把她嫁出去了。 没有人告诉她皇上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蠢笨的人,哪能看得懂帝王之心。 “闲杂人等本王自是处理掉了。” 夜锦不以为然,轻笑着扫了她一眼,轻易就揭穿了她的小心思:“皇兄没有不要你,他只不过呢,是被本王钳制得毫无招架之力罢了。” 姚正颜咬牙切齿地艰难反驳道:“你、你、胡、说!” 大祁皇帝夜听,十岁便登基,杀伐果断近二十年,她出嫁时一切也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几日时间就轰然败落给他?! “好好好。那就算他没有受制于本王,不过你可有听说过一种剧毒,叫千生骨?它可是世上无解。本王既已对你下了死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这样,就算他来救你出去了又能如何?” 姚正颜在乡野时不必知道这些,在宫中也无需了解这么多邪门歪道之术,故而实在孤陋寡闻、未曾听说。 但她自己的身体她是知晓了,恐怕真的没多久了。这一刻,蓄满泪花的杏眸瞬间晦暗下去。 见她悲戚,夜锦突然噗嗤一声,哈哈大笑道: “骗你的!千生骨怎么可能让你活这么久?何况那可是将人折磨得五脏六腑皆破溃,比剜骨之邢更甚煎熬,本王断然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姚正颜像个笑话一样被他戏弄,愤恨得锦被下的手攥得死死的,却无力反击。 “本王会留着给皇兄用的。” 他突然敛了笑意,语气阴恻如地府的恶鬼:“多亏了颜儿呢,要不是他把侍鬼令送给了你,本王还没那么快将他的左膀右臂砍掉呢!你可是大功臣,本王自然不会太折磨你。” 姚正颜一怔,侍鬼令是什么?皇上何时给过她? 但压抑多年的夜锦,难得有机会放肆倾诉自己的胜利喜悦,自顾自滔滔不绝:“如今他躲在宫中逃无可逃,即便本王不进攻他也得耗死在里面,何况本王在北厘还有三座矿山,财富不尽天助我也!” “再说了还有你在本王手上,那就看他,肯不肯来见你一面了。” “你卑劣无耻!噗——”姚正颜一时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又吐了一口血,模样狼狈不堪。 夜锦厌恶地后退几步,顿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便交代府医过来,继续吊着她的命。 就这么谈完一阵话的功夫,骁已经回来了。 他恭恭敬敬向寻王复命:“王爷,皇上要见她。” 夜锦满意地扯出一抹笑容,如此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千生骨,可算能派上用场了。 “让他明日一早过来。” ◎最新评论: -完- 第3章 ◎我们是亲姐妹◎ 天将晓,东边乍出的鱼肚白格外好看。 往常若是在宫中,丫鬟们晨早定要偷个片刻来互相问候,一来了解宫中的各类八卦,二来也是给自己醒醒脑,免得接下来的一天犯迷糊得罪贵人。 但今日,春来和见喜却是小嘴紧闭,伺候自家主子时谨言慎行也就罢了,早先来的路上都不敢妄语其他—— 王府的巡侍比先前又多了好几倍,压抑和阴沉感持续笼罩着王府。 听闻,短短三日就被寻王打得落荒而逃的皇上,今日要来府上自投罗网。 大祁,要变天了。 好在她们的主子是姚舒云,虽说姚正颜才是正儿八经的王妃,但谁不知道她如今被重兵看押着,况且是快要死了的。 但主子不同,如今她被寻王好生安置在王府里,日后还将会是皇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她们跟着她,也是能得几分殊荣的。 姚舒云看着镜中尊贵雍容的美人,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赏。” 她随手拿过两只玉镯子,丢给了春来和见喜这两个素来心思灵巧、深得她心的大丫鬟。 春来和见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立马跪地叩首谢恩。 “王爷呢?”姚舒云平淡地问道,像个妻子询问自己丈夫人影时般理所当然。 春来赶忙道:“回主子,奴婢只知王爷出府去了。” “也好,”她提裙起身,“我也该单独去见妹妹最后一面了,把东西带上吧。” 春来和见喜异口同声:“是,主子。” 随后一行丫鬟簇拥着姚舒云不紧不慢行至青梧院。 “姐姐!” 看清来人的姚正颜,满心欢喜地挣扎着起身,然而待瞧见她一身富丽华贵,身后还拥着一帮丫鬟的时候,心下又一咯噔。 -- 第3页 姐姐艳色绝美的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 是哪里不对劲? 姚舒云稍一抬手,斥退一众人,才徐徐走近她,在距她一臂远的地方站定,然后轻蔑的俯视她。 姚正颜慌得浑身抖成筛子,她抬眸仰望对方,一如从前那般乖巧又有些讨好地小心翼翼道:“姐姐?你是来……” “嗯。” 姚舒云打断了她的话,模糊了自己的目的,又附身轻轻捏起她瘦削的下巴,微微蹙眉:“颜儿受苦了。” 姚正颜压下心中的怪异和不安感,一把捉住她的手,满眼期翼:“姐姐,姐姐你带我回宫好不好!夜锦他…唔……” 趁她不备,姚舒云塞了一颗药丸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 姚正颜作势要催吐,却突如其来被她扇了一巴掌,干枯单薄的身子瞬间散落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徒留一双茫然又震惊的杏眼怔怔望着她。 她眼泪倏然掉出来,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她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背叛了她,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这样对她? 姚舒云只垂眸怡然自得地揉了揉自己那打得又痛又麻的小手掌。 这一巴掌,她可是盼了好久。 这下心满意足了,才终于舍得回答姚正颜的疑惑:“不过是想让你在死之前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罢了。” 闻言,姚正颜惊惧地往后缩了缩,无助地晃动脑袋哀求她:“不要、不要!” 对方嗤笑一声,语气亲昵得令人作呕:“嗐,我怎么忘了呢,我们颜儿连葵水都还没来,自然是不知晓其中的销魂了。所以姐姐体谅你,在你与王爷大婚之夜,还是姐姐替你伺候他的呢!你不得多谢姐姐?嗯?” “你、你们……”姚正颜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了,只觉得心脏被人捏住,痛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姚舒云大大方方承认。 “不止那晚,我都与王爷快活了一年多了。王爷最爱我了,只有你,被我们哄骗得团团转,真是有趣极了。” “若不是你还有点价值,王爷何苦要与你逢场作戏,多此一举娶你进门?” “不过也无妨,皇上答应来见你最后一面了呢。过了今天你们俩死了,我就是日后大祁的皇后了,颜儿要替姐姐高兴才是。” “我们、我们是亲姐妹,我那么相、相信你,你怎么能这么狠毒!”泪雨如下的姚正颜,已经开始周身开始燥热泛软,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低如蚊声。 亲姐妹? 这个词像是刺激到了姚舒云,当即发了疯一样上去啪啪又扇了她两巴掌。 她面目狰狞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问凭什么!明明救他的人是我!凭什么他只对你一个人好?我哪点比不上你这个废物?他凭什么不爱我!?” 泄了气的姚舒云恍惚片刻,才失魂落魄地退开,跌坐在一旁的檀木高椅上。 而姚正颜,已被搓捻得奄奄一息,有气出没气进。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春来的声音:“主子,王爷带着皇上过来了。” 姚舒云回过神,冷冷瞥了一眼床上又脏又丑的半个死人,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才愤愤拂袖出去。 屋外,整个青梧院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孤零零站在夜锦身后的皇帝夜听,一袭明黄色龙袍笔直而立,俊美无双的脸上沧桑冷肃,好看的薄唇抿出一条难看的弧度。 他已不似往日那般暴戾恣睢,像是被磋磨平了棱角,周身毫无杀气,疲倦且平静。 姚舒云不动声色地稳住心绪,只朝夜锦欠了欠身,依旧一脸柔和端方。 夜锦虚扶了她一把,两人交汇了眼中的得意,他才耻高气扬道: “皇兄可以进去了。本王恩赐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可以慢慢叙的。” 夜听像个行尸走肉的傀儡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动,只是僵硬地迈开步伐,朝着里头一步步走去。 ◎最新评论: -完- 第4章 ◎重生了◎ 刺眼的光斑穿过窗棂,让本就烦躁的姚正颜愈发难捱。 许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她这样将死之人竟赚得了片刻回光返照的时候,正闭目咬牙胡乱地撕扯自己的衣领。 夜听进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往昔精致鲜活的小姑娘,如今枯槁凌乱的躺在床榻上,活像一条脱了水上岸的鱼儿,只能窒息地垂死挣扎。 他抵在门上的手颤了颤,旋即僵硬地收拢些许,又挪了挪脚下沉重的步伐。 姚正颜滚动间稍稍睁开一条眼缝,发现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对方逆着光影,看不真切。 有了前面夜锦和姚舒云来看自己的教训,加之自己这会儿如此狼狈,她不由得下意识想起方才姚舒云对她说的话—— 让她尝尝男.欢.女.爱.的滋味。 事实上,姚舒云也的确想让人进来糟蹋她,好叫夜听过来时能亲眼瞧瞧。只可惜他们来得太快。 姚正颜怕的要命,一边躁动一边抱紧自己惊恐地往后瑟缩,尖叫着:“不、不要过来……滚开、滚!” 她这一举动深深刺痛了夜听。 总是这个样子,一见他就惊惧,永远想躲着他、疏远他。 心绪稍有破绽,千生骨的毒性便蛮横地侵袭着他的理智,浑身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地瑟瑟发颤。 -- 第4页 他一忍再忍,最终还是膝盖一软,踉跄地跌坐在床沿边。 然而他这砰然一声降下身,倒是让姚正颜看清了他的脸。 “皇、皇上……?”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找回些思绪,壮着胆子仔细端详片刻,才敢确认眼前的男人,的确是那位不苟言笑、阴鸷嗜血的暴君夜听。 男人依旧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凝视她。 姚正颜咬了咬自己的唇瓣,眼下自己身体的异样羞耻,更让她觉得对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小丑。 她脑中浮现姐姐提到皇上时的不甘—— “皇上答应来看你最后一面了呢。” “明明是我救了他,凭什么他只对你一个人好?” “……” 所以……皇上真的来看她了? 可她在宫中这两年来,与他接触少之又少,又何来他对她好这一谬论? 然而眼下不是讨论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 她扑棱着挪过去,壮着胆子推搡他出去,原先苍白的小脸这会儿憋得通红,“皇上您…您快走啊!这里危……” 这大概是她此生唯二次触碰到他了。 他不喜人近身。 何况像他这样比阎王爷还恐怖的人,这些年给她带来的恐惧感不是一星半点,她想保命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沦落到这样的关头,她实在分不清谁好谁坏了,但总归在宫中的日子没遭什么大罪,如今自己竟成了拖垮他的人,只恨不得他长出三头六臂赶紧逃离这里! 夜听仍是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听到。 走?往哪走? 他想质问她,当初她非要嫁给夜锦,将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回心转意呢?现在知道难受了? 可嘴巴颤了颤,到底还是将一腔怒气忍了下去,但又怕自己真的气得失了分寸,便将一张阴沉的脸别过去。 见此,姚正颜更慌了,要命的是身子也越来越热腾。 脑子一片混沌,意识逐渐迷糊,抵在他痩窄的腰身上的两只小手,也从推搡慢慢变成了扒拉,然后又贪婪地缠住了他,最后她甚至整个人攀挂上去。 男人像一块木头,定定地任由她折腾,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得到些许满足后,她更加肆无忌惮,本能地开始胡乱啃咬、磨蹭,甚至解开了那人的腰封。 她呼吸越发急促,心尖痒痒的总想抓住点什么,最后只能蹙眉喃喃发泄道:“我想要,想要……” “我想要回宫…回宫……” 曾经有多想逃离那座牢笼,如今就有多怨恨自己。 被千生骨摧残着,夜听连抬手想抱住她的力气都没有,勉强能稳住身形已是用尽力气,毫无血丝的薄唇无意识地打颤。 然而与她这样的时刻,却叫他心生欢喜。 姚正颜还在努力贴着他汲取凉意,直到红唇触碰到一处薄薄的、软软的地方时,烧灼的小脸被对方一阵阵冷冽的气息喷洒…… 然后她猛然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方才是亲了皇上的嘴巴后,瞬间吓一激灵,缠着他的双手一松,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坠落。 夜听顿时不悦地拧着眉头,好在及时伸手捞住她,随后顺势带入怀中,动作僵硬又生疏。 剩下姚正颜错愕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样…… 她竟然……轻薄了自己一直视如严父、如兄长般的皇上! 然而未等她思索更多,一股强大的窒息感汹涌而来,逼得她黑血狂吐不止,很快就染湿了两人交叠的衣袖。 她的世界慢慢天黑了。 “颜颜!颜颜!” 素来淡漠的夜听此刻慌了神,明明做好了来陪她一起死的准备,可这会儿还是急红了眼—— 当年被父皇丢到兽场喂野兽都没哭的小男孩,如今却痛得只见泪不闻声。 人悲伤绝望到极致的时候,喉咙是发不出声音的。 习惯了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帝王,头一次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又呆滞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小姑娘吐出的血,然后看着她一点一点没了生机。 即便逼着夜听服下千生骨的夜锦仍是不放心,早早命人埋伏在外。 一刻钟之后,他稍一挥手,命令弓箭手:“放箭!” 万千只利箭应声而出,齐齐射向那间紧闭的房间后,夜锦才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去,竟是喜极而泣地放肆大笑,甚至笑得几近癫狂。 他的帝王之梦马上就要实现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一批批精锐的死士正悄无声息包拢住寻王府…… 而屋内抱着姚正颜中了一身暗箭的夜听,此时神情麻木,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冷笑。 他缓缓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姑娘,竟是气恼地压身下去咬了一口她那已然发紫的唇瓣。 力道大概很重,可惜她没有反应。 “也好,也好。”他眷恋地望着她,苦笑时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这样不听话的小东西,就该罚你永远陪着朕,哪都不许去……” —————— “颜儿?姚正颜?姚正颜你给我醒醒!” 姚舒云拧着秀眉摇晃着睡得一脸酣甜的妹妹,见她还敢这般心大搁殿里头睡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唔……”被惊动的姚正颜烦躁地伸了伸胳膊,正贪恋被窝里的暖意,却后知后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 第5页 她刚刚听到了谁的声音? 缓缓睁开眼,便见青涩又稚嫩的姚舒云咬牙切齿地揪住她的耳朵,又粗暴地一把掀开锦被,一边将她从床上拖出来,一边厉声质问道: “是不是你把陛下的那座琉璃屏风打碎了?” 姚正颜张了张口,惊愕地望着她:“我……” 窝着一腔恨意又摸不着头脑的姚正颜傻眼了。 姐姐姚舒云? 陛下的琉璃屏风? 她不是被姐姐和夜锦联手囚.禁于寻王府,然后毒害死了么?还有皇上,皇上他!但怎么眼下她还好端端的在……在宫中? 对,是在宫中。 看这周遭的摆饰,熏香袅袅的暖阁,浅粉色的帷幔,叮铃晃动的珠帘外摆着一盆娇嫩欲滴的并蒂莲,以及散了一地渣渣的琉璃碎片……应当还是她们以前姐妹共住的烟秋宫。 可是她打碎了皇上的琉璃屏风这事,不是她进宫的第一天就闯出的祸事么! 是她做梦了还是时光倒退了? 但不管是什么,先前她所遭受的痛苦绝对真是得令人毛骨悚然! 见姚正颜醒来了还一脸无辜地呆愣着,姚舒云更是急得要命,钳住她的臂膀奋力一摇,头一回声嘶力竭地动怒斥责她:“你说话呀!是不是你!” 她不过就随冬晴姑姑出去熟络一下宫中各处的功夫,回来就见地上碎成一地琉璃屏风,不用想都知道是她这个向来毛毛躁躁的妹妹干的。 她顿时吓的脊背发凉、六神无主,多恨这一刻姚正颜不是她的妹妹! 她们不过才进宫第一天啊,好不容易逃离那个穷乡僻壤、脱离苦海,她就闯出这样的祸事来连累她! 陛下是什么人?那样冷面不近人情的大祁君主,若非她们祖坟冒青烟,碰巧救了他一把,他心情一好才随口丢下一句“将她们带进宫”,否则她们这样低贱的草民,是几辈子都高攀不上这样的富贵之流的。 可俗话说得好,他能高兴一时,哪能高兴一世呢?何况这才刚进宫就…… 如今这样,她们姐妹俩怕不是死路一条,就是要前功尽弃了。 然而这死丫头倒好,闯了这么大的祸,竟然还敢躲着鼾声大睡,真是气煞她也! 一头雾水的姚正颜,实实在在被她这副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本能地认怂,下意识磕磕绊绊道了句:“我我不是故意的……” 姚舒云气到两眼带上猩红,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损坏了御赐之物,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我们会死的你知道吗!!” 姚正颜被这一巴掌打回了神,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最敬爱的姐姐,曾经也是因琉璃屏风而这样打骂过她。痛得这么真实,绝不是梦。 那先前的枉死也不是梦了。 他们真的害死过她,而如今,她竟真的是重生了! “你这个……”见她丝毫没有悔意,姚舒云手一扬,又作势要打她,不料被听到动静的冬晴姑姑急忙制止了:“姚大姑娘!” 姚舒云手一抖急忙收回,立马委屈地拉着妹妹跪下,潸然泪下好生凄楚可怜:“姑姑,求姑姑救救我们……” 姚正颜也埋头低声啜泣。 冬晴一看这姐妹俩的架势,再看看地上的碎琉璃,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想到皇上那样阴晴不定,她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陛下在御书房,奴婢领你们过去吧。” 第5章 ◎求情◎ 腊月凛冬,白雪纷飞。 皇宫的白玉石板上堆满积雪,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也只剩一片白皑皑。 人迹骤然隐匿的甬道两旁纷纷降下雪帘,徒留三行一深一浅的脚步印在雪地里。 “今年的雪来得早也来得猛。” 最前头的冬晴望了望这略显空荡的皇宫,偶有几个宫人缩着脑袋匆匆赶过,自己的轻声叹息也很快淹没在风中。 姚正颜也瑟缩地撑着桐油伞,默默跟在冬晴姑姑和姚舒云的后面。 又干又冷的寒风刮在身上,掀起衣摆猎猎。她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穿的还是从黄牛坳出来时的青灰素衣。 这是她从前最宝贵、最体面的一套衣服——即便它粗糙发白,但依旧完完整整,没有一处补丁。 可与这富丽堂皇的皇宫相比,又实在窘迫得像个笑话,仿佛穿着这样的衣衫多踏足此地一秒,便是对此地的亵渎。 她们也的确才刚踏足不久。 前世,陛下带她们进宫后,对冬晴姑姑冷冷地丢下一句“你来安置她们”便匆匆离开了。 姚正颜并不在乎陛下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她只知道自己做梦也不敢想象,皇宫中的暖阁竟能在寒冬中烧的如此热乎!因为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她自记事起便是充满了对冬天的恐惧。 每年的寒冬都太冷了。 她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穿过。 因贪恋这样的温暖,本该与姐姐一同随冬晴姑姑出去熟悉环境的她,选择先留在烟秋宫里休息。 毕竟还没有布置好的烟秋宫,就已经很气派,够她看个眼花缭乱的了。 于是她左看右看、四处转悠,果真看痴了眼,导致一个转身时,就不小心就碰掉了陛下刚赐给她们的琉璃屏风…… 姚正颜当场吓得浑身瘫软,脑子一片空白。 -- 第6页 冬晴姑姑还没来得及挑选宫人过来,故而那时整个烟秋宫内只有她一人,她便愚蠢地想躲起来。 最开始是藏到床底下,后来趴得手脚麻了便又爬出来。 先前一路上舟车劳顿本就疲乏,这么一番折腾她的眼皮就更是打架得厉害,故而头一歪就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睡过去了。 后来的事情便如方才一样,姚舒云回来后气得要撕碎她。 想到前世种种,她又怔怔地望着前面的姚舒云同样单薄的背影,鼻尖一酸眼眶便湿了。 她曾是她最敬爱、最依恋的姐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就是这样的人,竟毫不留情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为什么呢? 自她出生起,母亲就因她大出血而死了,父亲在她的印象中也一直是整日疯疯癫癫、嗜酒成魔,一回家动不动就打骂她们姐妹。 那些日子吃不饱穿不暖,还总是一身伤,她们只能相依为命、互相舔舐伤口。 后来一个寒夜,父亲醉酒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她们更是成了彼此在世上最亲密的人。 那时多温馨啊……但姐姐似乎在进宫后就变了。 变成了她的仇人。 雪越来越大了,冷风如刀子般戳在脸上,让姚正颜不禁打了个寒战,桐油伞上的雪层也抖落许多。 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姚舒云的注意,她面色凝重地回头瞪了妹妹一眼,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 “姑娘们先前该听奴婢的话,把衣裳换了才是,如今雪越发厚重了。” 冬晴也回头看了看两位小姑娘这般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无奈地长吁一声,只盼望陛下能对她们从轻处置。 姚舒云忙垂泪欲泣,朝着冬晴欠了欠身:“求姑姑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待会在陛下面前替我们求求情……” 冬晴拧着眉头虚扶起她,为难道:“陛下他,不是我等奴婢能求得动的。” 闻言,姚舒云身冷心更冷。 她这身薄薄的粗布根本不起暖,更别说抵抗这样酷烈的风雪了。早知这样的福分如此浅薄,她就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矜持说等到沐浴再更衣。 这下好了,滔天权贵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到底有多昂贵舒适,她这辈子恐怕再也体会不到了。 她又愤愤不平地咬了咬后槽牙,这该死的姚正颜,简直害死了她! “我们走快些吧。” 说罢,冬晴加快了脚步,身后抖成簸箕的二人也不得不紧紧跟上。 一路上,姚正颜看着这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皇宫,心中五味杂陈。 又想到皇上,心更乱了。 ———— 在御书房外,如前世一样,冬晴姑姑又好心告诫她们: “陛下素来不讲什么情面,但到底你们有救驾之功,奈何他前脚刚赏赐,后脚你们就打碎了,此罪如何定夺发落,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不过切记,陛下不喜女子哭哭啼啼,尔等待会进去后莫要犯糊涂,否则便真是死路一条!” “是,多谢姑姑。” 姚舒云那张原本因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此刻又白了白。 而方才挨了一巴掌耳光的姚正颜,因着这一路洗涤风雪,两边脸颊都冻得通红,恰好将掌印暂时掩盖了下去,竟叫人半点看不出痕迹。 通报之后,竟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安海公公,亲自出来迎接。 两鬓略染斑白的安海公公跑出来,殷勤地笑出一脸褶子,忙前忙后似的迎她们进去,还走边感叹道: “哎呦这大雪天的!两位姑娘有什么事命人通禀一声即可,何苦亲自过来一趟?” 姚正颜躲在后边,将脑袋又垂了垂。 而冬晴和姚舒云则是尴尬地眉头一拧,好在冬晴替她开了口:“公公所言极是,只是此事非同小可”。 御书房内很暖和,没了方才的寒风摧残,姚正颜的脸开始烧得厉害。即便没有抬头,她也能感受到,越往里走,那股压迫和窒息感越发强烈。 那是来自帝王的威压。 三人跪下行礼,一旁安海公公也忙弓着身子朝着上首的帝王禀告:“陛下,两位姑娘到了。” 大殿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姚正颜咬着嘴唇冷汗直冒。她知道,皇上此刻正在凝视着她们。 虽然前世,她也是这般惧怕到至始至终不敢抬头仰望他,但还是能想象出,他此时会是用怎样一种森寒淡漠、不含丝毫怜悯之情的眼神来看她们。 她咬了咬唇,实在不是她不想抬头,而是他太令人畏惧。 何况还有前世他们在青梧院里发生的那档子事…… 这叫她如何有勇气面对他? 上首终于传出些许动静,大抵是帝王搁下奏折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那道冷冽得令人心尖发颤的声音:“何事?” ——听这语气,似乎心情不太好。 这样的僵硬场面,即便早有预料,姚正颜还是被吓得浑然一抖。 她想,陛下当真是块冰做的。 冬晴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她是真舍不得这两个苦命的小姑娘就此轻飘飘陨落在陛下口中,最后便壮着胆子求了个情: “陛下,奴婢瞧着两位姑娘实在可怜,绝非有意要打碎御赐之物,求陛下留她们一命!” -- 第7页 只是打碎了点东西? 夜听微微皱眉,他对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并不关心,只想知道底下那个恨不得把脑袋埋地里的小姑娘,为何非得如此怕他? 明明私下是个胆大的小东西,却一见着他就变成个鹌鹑。 真是越看越堵心,烦躁的很。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要逼迫她抬头的话。 但这样的寂静和僵持,让殿内的气氛更加阴沉恐怖。 “这……”安海公公也没想到竟是这样麻烦的事。 他本想着这对姐妹花救驾有功,又得陛下亲自下令带回宫,虽实在稚嫩了点,但想必是有何过人之处。 说不定陛下真对女子动心了呢? 哪料到这才刚进宫就在老虎头上拔毛,简直是自寻死路! 安海又抬眸,只见陛下一脸的无动于衷、风平浪静。 啧。 看这样子,陛下要么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拿轻放,要么是在思考如何折磨人才够残忍有趣的法子。 陛下的心情,真无法琢磨。 姚舒云偷偷瞄了眼龙椅上的男人,心中又喜又怕,舌头都快捋不直了,却还是果断诚挚地磕头替妹妹求饶: “陛、陛下…颜儿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日我们有幸帮了陛下一把,却得陛下隆恩浩荡,许我们姐妹进宫。可颜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又向来毛毛躁躁的才会酿成此祸,求您、求您网开一面,饶了颜儿这回吧……” 说罢还拽了拽姚正颜,拉着她要一起磕头。 她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说是求他绕了妹妹,其实也是在撇清关系。毕竟别人的过错凭什么要连累她? 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行。 然而此话一出,安海和冬晴皆是神色一顿,暗道这乡野来的小姑娘,到底是稚嫩没什么眼力见。 别看陛下此刻没生气发怒、沉默不语的就以为是脾气好、心情顺,更别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竟如此直白还提那点恩情? 先不说暗卫找到陛下时,她们也才不过刚顺手把人从河里捞上来,也就仅此而已,说白了其实还算不上什么救驾之功。 倒是陛下过于“怀恩”了。 再者,她这一番话说的好听点,只是想让陛下再给个情面,饶了她妹妹;可说得难听点,这是在暗暗威胁陛下,逼迫他对她们那点恩情感恩戴德,不能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 姚正颜也是煞时脸色一白,抬手扯了扯姚舒云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提什么救驾之功了! 谁能想到,姚舒云一直引以为傲的救驾有功,殊不知是姚正颜巴不得此生都无人提及的秘密…… 没错,还是一个可怕的秘密。 第6章 ◎她先救的他◎ 十日前。天还未亮。 姚舒云一早就起来在矮窄的木屋里忙活,“颜儿,快些起来把衣服洗净,咱们今日还要入林检些干柴回来。” “哦……” 姚正颜睡眼朦胧地伸了伸胳膊,瞬间被外面的寒气吓一哆嗦,急忙缩回。然而这一来一回的挣扎,反倒是将被窝里原先那点暖意丢失得所剩无几。 她冷不丁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只能一边下床一边暗恼这令人讨厌的天气。 又突然想起了个事,她连忙追问道:“可是姐姐,王婶儿不是说了今日要过来提亲吗……” 王婶是黄牛坳村长的婆娘,总想让她儿子王强子把漂亮又能干的姚舒云娶进门当媳妇。 说实话,村长家比她们家过得富裕许多,而且王强子长得高大威猛,人也老实,最重要的是他对姐姐倍儿好,是她心目中早早认定的姐夫人选。 虽然舍不得,但姐姐嫁过去,日后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住口!” 她的话像是触到了姚舒云的霉点,对方扭头声色俱厉地喝了她一句,重重地丢下手里的瓜瓢,又愤愤地砰然一声拉开门出去喂鸡了。 姐姐不喜欢王强子,那她想嫁谁呢? 姚正颜不敢再多想,只悻悻地闭了嘴又草草梳洗一番,才抱着换洗的衣物跑到河边躲起来。 比霜雪天气更可怕的是寒冷刺骨的清晨河水。她缩着脑袋,哆哆嗦嗦刚把衣服倒下去浸湿,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当即狐疑地扫视一圈湖面,果真见不远处的河岸边躺着一个人!而且胸前还插着一根长箭…… 虽然不知是死是活,但想必可能是从河的上游冲下来或者刚倒下的,因为他周遭那些原本清澈的河水不断地被染成了淡红色。 这里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因而她被吓得尖叫了一声也没人问声赶来。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还小心翼翼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是个高大精瘦的男人。 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什么感觉,看来是真死了。 他应该是个什么大人物,因为他身上穿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华贵衣服,即便那张白皙的脸有些发绀了,但依旧掩盖不了他气质不凡且长得非常好看的事实…… 好看到姚正颜想破脑袋也挤不出一个像样的形容词来比喻他的美貌,总之是比她那谁见了都忍不住惊叹一句“美人”的姐姐还要好看许多倍! 但他的美又极具攻击性,不知是因为这副死人样恐怖还是他生来就这么锐利,叫人一眼望去便无端心生寒意、脊背发凉。 -- 第8页 好在他现在已经死了,不至于把她怎么样。 姚正颜又看了一会,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他让她回想起了自己那被雪冻死的父亲——都是一副冻得紫绀了的死人脸。 “纵使生前富贵,死后却曝尸荒野,也是个可怜人。” 她感叹完后又有些于心不忍,想到他身上不断渗出的血容易吸引水里嗜血的脏东西,于是压下心中的恐惧,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水里拖上来。 ——人看着挺瘦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沉。 她还顺手把插在他胸口的那只箭拔了出来。 毕竟都决心要做个好人埋了他,总不能让他的尸身插着一支箭去地府投胎不是? 那样也忒不体面了,尤其是对于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来说。 但她光顾着感慨,没注意到拔出箭的那一瞬,男人的睫毛颤了颤。 大抵是他失血过多,箭拔下来之后伤口并没有喷血,但单靠姚正颜一个人显然不能把他安葬妥帖,于是她净了净手上的血,准备跑回去喊人来搭把手。 没想到才跑出一小段,身后便传来一阵尖锐喑哑的鹰叫声,惊得她脚下一个不稳,直接被小石头绊倒,掌心擦出妖艳的血丝。 她扭头一看,果真有只秃鹰从对面的参天大树上附身冲下来,直奔那具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尸体。 河里的那点鱼早早被人捕净,这东西想必是饿疯了,竟连死尸都敢来抢夺。 秃鹰来势汹汹,情急之下她本能地抓起手边的石头,一把一把的胡乱丢过去,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企图吓跑那只凶猛的秃鹰。 “快滚开,不许动他!” 秃鹰在尸体的上空扑棱着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不敢真的冲下去撕咬,只能依依不舍地又飞回树上,再伺机而动。 姚正颜虽说看不清秃鹰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它非常愤怒,所以她不敢离去,反而跑回到尸体旁边守着。 正当她庆幸自己的善举才让这人的尸身没被野兽瓜分掉的时候,定睛一看他的脸,顿时十分心虚又尴尬—— 原来她砸秃鹰的石头也砸到了男人,此刻他除了穿着衣裳看不见皮肉的地方,以及原先就有的刀伤之外,尤其是他的脸,真真被砸的鼻青脸肿,那高挺的鼻子下的孔正在流血…… 竟是她糟蹋了人家的尸身,最罪过罪过! 她诚挚地对着他鞠了两个躬。 本想过来帮忙把衣服洗快点的姚舒云正好过来看见了,她先是震惊道:“颜儿,你怎么还不……这是怎么回事?!” 看清楚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后,姚舒云又被吓的不轻,好在姚正颜及时向她说清楚后,她才缓缓放下心来。 但一看到男人的那张俊脸,她又不免暗觉万分失落,像这样不凡的男子,才是她未来想嫁的郎君,若是这人没死该多好…… 然而她只能惋惜地叹息一声,对姚正颜道:“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回去拿的药膏来,我帮你处理手上的伤口后咱们再一起葬了他。” “好。” 姚正颜准备着大干一场积攒阴德,兴奋地匆匆跑回家拿了药膏后便又赶去河边。 远远就看见姚舒云将原本放在地上的男人抱在了怀里,她心下诧异又迷惑,但还是乐呵呵冲她喊道:“姐姐我回来了……” 等她跑近了,才发现男人居然起死回生睁开眼了! 她惊骇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顶着糊了半张脸的腥红的鼻血,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轻易勾起她方才砸伤了他的罪恶感。 姚正颜心存侥幸地想,他应该不知道这事是她干的吧……? 姐姐笑得比春天的花儿还明媚喜悦,她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血,温声同他道: “你别怕,她是我妹妹。” …… 垂着脑袋跪在御书房的姚正颜,失神地在心中回味了姐姐当时的那句话——她是我妹妹。 原来从那时候起,姐姐就变了。 她当时只是有些落寞的,毕竟他醒来先看到的人是姐姐,自然认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沾到,也只从姐姐嘴里落得个“她是我妹妹”的功劳,丝毫不谈及是她先发现的他。 但后来他的心腹寻上来,还说他是皇帝…… 姚正颜便自此再也不敢与这事扯上关联,恨不得把全部将功劳推到姐姐头上,就怕自己哪天被查出曾拿石头砸坏皇帝、害他险些毁容这件事。 毕竟谋害皇帝是死罪! 而姚舒云不甘心嫁给王强子,想来大抵是看上了皇上这样气宇轩昂的男子,只是没想到进宫,皇上并没有要娶她亦或是纳她为妃的意思。 她十分不解,像皇上这样阴鸷狠厉的人,嫁给他日日担惊受怕的,有什么好呢? 就比如现在,明知道会像前世一样,只要她乖一点躲在后边不说话,只要姚舒云言辞恳切多求他几句,他就会轻拿轻放饶过她们,但她此刻还是畏惧得止不住地牙打颤。 何况她也不想再领姚舒云的情。 故而两世根深蒂固的恐惧以及前世亵渎他的羞愧感,不断侵袭着摇摇欲坠的姚正颜,让她觉得越发呼吸不上来了。 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她头脑一糊涂便生起熊心豹子胆,哑声道了句:“我…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这就去、去外边跪着听候陛下发落!” -- 第9页 然后逃也似的飞快冲出去跪在殿外的雪地里,让寒意驱散她的窒息感。 小姑娘一溜烟就跑了,让一直怔怔盯着她的夜听猝不及防被惊了一瞬,下意识腾地从龙椅上起身,却是来不及叫住她,只能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皱起深沉的眉头。 众人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心道这小丫头真是不知死活,陛下还没发话就敢自作主张跑出去,简直是不要命了。 再看陛下这反应,显然是被刺激到了。 姚舒云一时手足无措,更加惶恐地想替她辩解,“陛下,颜儿她定是太愧疚了才主动出去领罚,不是……” 前一秒还在忍耐着的夜听,听到她的声音后,蓦地捞起云纹梨木案台上的昭德白釉茶杯便狠狠砸到姚舒云面前,在精致的瓷器炸成漂亮碎花的那一瞬,又暴戾地怒喝了她一声:“滚出去跪。” “是、是……” 姚舒云吓得陡然往后一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想哭又不敢哭,生怕他下一秒便要杀了她,立马连跪带爬地跑了出去,别提有多狼狈。 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前一秒雨霁,后一秒雷霆。 剩下安海跟冬晴敛声屏气地埋着脑袋,生怕呼吸声太大触怒到天子。 “安海。”头顶上传来皇上平静无波澜却阴恻恻的声音,让人如临地狱。 安海额上冒出了冷汗,整个人匍匐在地:“奴才在!” “把她叫进来。” ◎最新评论: -完- 第7章 ◎任凭陛下责罚◎ 安海脚底抹油逃离阴霾笼罩的御书房后,独留冬晴一个人承受帝王的怒火。 夜听睥睨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冬晴,没有任何耐心,语气夹杂着杀意:“朕吩咐过你什么?” 冬晴惶恐地将脑袋抵在地上:“陛下让、让奴婢照看好两位姑娘……” 他往龙椅上倚了倚,摩挲着手上通透细腻的翡翠扳指,忽而开始勾唇浅笑,“然后呢?” 宫里人任谁都晓得,比暴怒的皇上更可怕的带上阴森笑意的皇上。冬晴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脑中飞快地思索皇上真正想听什么—— 姚二姑娘眨眼间便闯了祸,是她照看不周;两位姑娘此时身上还穿着入宫时的朴素衣裳,也是她照顾不周…… 这些明眼人都知道该是她的罪责,若是皇上只想随便降罪泄气而别无他意,又何须多此一举独留她说这些废话?那只能说明他并未打算惩治姚二姑娘…… 但,陛下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承受此番的怒火,而这个人,便是她了。 只是她不明白,听闻救陛下的人是姚大姑娘,怎么他方才对大姑娘发火、这会儿又故意包庇二姑娘呢? 然而冬晴这须臾愣神,便让夜听忍耐到了极限。他浅浅地勾起嘴角,眉梢却泛着层层冷意,轻而易举将那只昂贵的翡翠扳指霎时被捻成粉末。 他又说道:“你若听不懂人话,朕不介意送你去见阎王。” “回陛下,”冬晴面如死灰却语气坚定:“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陛下赏赐给两位姑娘的屏风,奴婢该死,但凭陛下责罚。” “很好。” 夜听稍许满意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奴婢一来就请两位姑娘把粗布衣衫换下来的,只是大姑娘坚持说要等到晚些沐浴了再更换,二姑娘便也随她。奴婢劝了几句后也不敢再多言。” 他半垂眼帘,慵倦道:“不敢多言?” “是,”冬晴抵着地面的双手不自觉发颤,“奴婢万万不敢强迫主子。” 宫中规矩森严,最是忌讳奴才擅作主张。 夜听这才似笑非笑地闷哼一声,“觉悟不错,那朕许你自行挑选一种死法,下去吧。” 冬晴刚要叩首谢恩,安海公公就领着姚正颜进来了。 安海公公哈着腰,“陛下,二姑娘进来了。” 姚正颜依旧缩着脖子。原先她是笃定皇上不会责罚她,故而才敢如此放肆。 可她想惩罚自己。 然而她在外头吹着风雪,人都还没能冷静下来,便见姚舒云仓皇逃出,红着眼眶也默默跪在她旁边,她这才有些慌了,不知道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询问姐姐是怎么回事,就见面色凝重的安海公公也紧接着跑了出来。 却是让她进殿去。 她挣扎无果,只得又乖乖送入虎穴。 进殿后,姚正颜只是稍稍抬眸瞥见地上的冬晴姑姑后,才猛然想起前世自这件事后,她便再也没见到过这个姑姑了。 不用想也知道陛下是因此降怒于她,究竟是杀还是贬不得而知,但都不过他随口的一句话罢了。 只不过姚正颜既是罪魁祸首又人微言轻,前世早已自顾不暇,哪还敢为一个宫人质问皇上。 可她感念冬晴姑姑为她求情,若又因为她而落得如此下场委实令人良心难安,毕竟在这吃人的宫中,这样温和善良的人已经不多了。 姚正颜想赌一把。 于是她紧绷着小脸在冬晴旁边跪下,又惊惧不安地悄悄拉住她的衣摆,宛如抓住了浮沉里的救命稻草。 夜听默默地看着她的所有举动,随即不动声色地收敛了些许自身锐利威压的气势。 这让本该退下自行了断的冬晴犯了难,她茫然地仰望上方的皇帝,却见他又开始怔怔地盯着姚正颜的脑壳,脸上也未见丝毫怒意,只浑身泛发着淡淡的落寞和忧郁。 -- 第10页 冬晴大骇,陛下果真…… 一旁的姚正颜闷闷地开了口,语气带着明显的颤音,似是害怕极了:“正颜做错了事,但凭陛下处罚……” 夜听眉头一拧、喉咙一哽,不满意她这样畏惧他,于是嘴唇动了动,尽可能地压低嗓音放柔和,道:“不罚。” 安海在心里偷偷啧了一声。 真是见了鬼了,伺候陛下近十年,头一回见他语气这么温柔谨慎,生怕吓着小姑娘似的。 他又恍然大悟,敢情让他把人叫进来,就是怕她在外头遭罪啊!这丫头,不得了! 姚正颜听了,神色一顿,又捏紧了几分冬晴姑姑的衣摆,小心翼翼道:“那……那先前冬晴姑姑说,晚膳会带我去尝尝鹿肉羹,还、还可以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夜听挑了挑眉,答:“自然。” 然后他又瞥了一眼冬晴,语气淡淡:“还不下去准备?” 这是放过她了。 姚正颜大大松了一口气。冬晴也忙叩首谢恩,退下去时还感激地看了一眼她。 夜听本想让她先把那身单薄的衣服换了,但想到她似乎不愿,却又不想这么快就放她走,于是改了主意:“起来吧。” 姚正颜以为此事已了,自是欢喜地起身准备离开,奈何下一刻他的话把她震懵了—— “过来为朕研墨。” 这、这……姚正颜的肌肤又冒出一层薄汗,心想前世没有这档子插曲啊! 她痛苦地绞着衣袖,一想到要离他这么近,万一她又不小心搞砸了别的什么可就更难堪了…… 安海瞬间意会,识趣道:“陛下,奴才下去给你沏茶。”随后溜之大吉了。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她与他。 此时寂静得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是以姚正颜明显听到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她鼓足勇气偷偷抬眸,只见陛下已拿起奏折专注地批阅,徒留她一个人在下边扭捏尴尬。 一步,两步……她缓慢地挪过去,只觉越靠近他便越冷森,窒息感也在她脑中汹涌澎湃。 夜听竟出奇的有耐心地等她磨蹭半天,在这短短的路程结束,终于站在他身旁时,姚正颜忽然想到了借口! 她卑微道:“陛下…我我不会研墨的……” 她现在就是个乡野丫头,长满茧子的双手是用来劈材洗衣的,别说磨墨了,长这么大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哪上的了这样高雅的台面…… 夜听正在翻阅的修长玉指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难得这么近距离打量她,只见小姑娘始终把下巴抵在胸口,细腻的双颊被冻得红扑扑的,小巧的耳垂煞是可爱,粉润的嘴唇此刻微抿,模样乖巧又可怜极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温声道:“无妨,朕教你。” 于是真的就细致地一步步示范给她看,宛如在教初生婴儿吮奶,末了还交代她:“你在宫中总要学会的,慢慢来。” “是。” 姚正颜心道这么简单的事,说的跟有多难似的,本就是想让他嫌她蠢好赶她走开,没想到他这是铁了心要留她。 不过眼下人都教她了,总不能还推三阻四的,只得上前试着滴入几滴清水,开始在那轻轻打转研磨起来。 夜听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法,似是满意地将心思重新投入到奏折中去。 殿内又恢复了静默。 姚正颜磨着磨着,眼神和思绪便不受控制了。 两人离得近,几乎稍一偏头便能将皇上的侧脸瞧得清清楚楚。重生一世,她依旧不敢正眼瞧上一回,更别说与他对视了…… 但是吧…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一回宫又马不停蹄的处理政务,也不知道龙体恢复得如何了? 她想,陛下这般专注,她偷偷瞄一眼不打紧的吧? 于是姚正颜屏住呼吸,僵硬又缓慢地侧目瞄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难免失了神,直到对方那双清泠的眼眸与她对上…… 第8章 ◎你是我的亲姐姐◎ 御书房外风雪簌簌,内里虽暖意裹人,奈何姚正颜神情戚戚。 ——窥视皇帝被当场捉包,她该往哪逃? 但不得不说,陛下寻来的神医果真是医术高明,那日她把人从水里捞起来时明明气息都没了,这才几日路程回到宫中,他除了脸色苍白、模样瘦削一些,便已恢复得与一般人无异,既能行走自如还有心力投身政务。 姚正颜是很替他高兴的,不过要是自己的偷窥没被发现就更好了,偏偏什么都躲不过皇上的眼…… 只看清了一瞬,她便慌慌张张缩回视线,再也不敢放肆。 饶是只这匆匆一瞥,脑子却开始情不自禁浮现那双眼睛。 说不上来对与之视具体是什么感觉,就犹如一只麻雀孤零零地在一口滔天黑雾磅礴翻滚的黑洞外挣扎,只稍有不慎便会被吸进去死无全尸…… 姚正颜心想,大概也没几人胆敢与这样的眼睛对视。 大抵是人在过分警惕、心虚之时,感官功能被无限放大,即便她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此时还是能闻到陛下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乌木香,凛冽又深沉。 又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很快这股乌木香浑然充斥萦绕在她周身,令她愈加局促难捱。 姚正颜默默用脚趾头抓地,盼着陛下开口让她滚蛋,亦或是罚她干点别的,否则再这样下去,她后背的衣裳又要浸湿一层冷汗了。 -- 第11页 “在想什么?” 淡然地转回头去的夜听,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察觉到她看向自己时,早料到自己若是扭头过去定然要吓着她,可他偏偏不甘心,非要对上去让她好生瞧个清楚…… 这下好了,小姑娘果真脸色一白,惊慌地收回视线,吓得耳朵通红、大气不敢出,活像只受惊的兔子。若是她没低着头,或许还能看到她眼眶泛红的模样。 他不明白,自己一没凶她、二没骂她,她究竟在怕什么? “啊?”皇上突然问话,姚正颜诧异了一下,急忙回道:“没、没什么!” 在美色与危险并存的他面前,她脑子自是一片空白,哪还能思考其他。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夜听突然抬手,她惊呼一声,来不及思考就本能地抖掉墨条往后退出好几步,捂住脑袋准备迎接天子的骤然降怒。 夜听举在半空的手僵住,蹙眉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过激反应。 ……他只不过想擦擦手。 姚正颜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皇上有何大动静,偷偷瞄一眼,才发现原来是她失神时磨墨的幅度太大,有好几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而他此时正拿着湿帕细细擦拭。 半个眼神都没给她。 姚正颜:“……” 她望着那只如凝脂玉般白皙细腻的手,无端沾染上了漆黑色的墨点,委实是对它的亵.渎。 又是她干的好事!真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抹一刀一了百了,省得这样接二连三祸害他。真不晓得是她倒霉还是皇上倒霉。 她悻悻地凑上去,干巴巴道:“陛下,我…我……”帮您擦擦吧? 她本想寻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话到嘴边又立马刹住,竟险些忘了他最是厌恶旁人的触碰,还好她没蠢到上赶着招惹他。 于是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我、我真的很愚笨,还是不要在此给您添乱了。” 御书房的确暖和,陛下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杵在他旁边又是另一种煎熬。 许是意识到她很怕被他打量,夜听便不在直勾勾盯着她,目光只专注于手中的奏折,认真到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见他无动于衷,姚正颜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一次,但又怕他是故意不想搭理她,纠结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他才阖上一个折子,百忙之中大发慈悲道:“嗯。” 姚正颜难掩喜色,乖巧地欠了欠身欲退下,却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她艰难道:“陛下,那我姐姐她……” 险些忘了姚舒云还在外面跪在。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惹怒他的,但眼下她们还是“好姐妹”,不好这么快就撕破脸皮,是以不得不回来开这个口。 得寸进尺的小丫头。 夜听头也不抬,语气平平毫无起伏:“让她再跪一个时辰。” 不是爱聒噪么?那就多吹吹风雪冷静够了再说。 再跪一个时辰?姚正颜脸色闪过一丝错愕,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记得前世姚舒云也是这般为她苦苦求情,陛下便也轻描淡写揭过此事饶恕了她,以至于她觉得都是姐姐的功劳,对她感激涕零,更加确定陛下爱重姐姐这个救命恩人,日后也更加依赖她、事事找她商量。 可后来她才发现,陛下几乎对她闯出的祸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曾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忙于国政懒得搭理她,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有些纵容她的。 也难怪姚舒云会觉得他对她太好。 可问题是,前世姚舒云虽然没法与夜听更亲近亲密,但他至少从未拿姚舒云撒过气,怎的如今…… 一个可怕的念头蓦然在她脑中叫嚣:难不成陛下他也重生了? 那她临死前…… 不敢再胡乱揣测下去,她草草应了他一句便像见了洪水猛兽般,跌跌撞撞逃出去了。 夜听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握着狼毫笔的手节骨泛白,手背亦是青筋爆出,锐利的眼神又沉了沉,蓄满了躁意。 安海公公进来给他换上新的狼毫笔时,看了眼那支断成两节的旧笔,不禁唏嘘一句,现在陛下生气都不爱杀人改损物了吗? ———— 殿外,如柳絮纷飞的鹅雪一层层地覆盖在单薄瘦削的姚舒云身上,毫不怜惜这样的娇俏美人。 倒是冬晴姑姑体贴地抱来两件袄子,一件披在她身上,一件裹在刚出来的姚正颜身上。 姚舒云凄凄惨惨地跪在漫天白色中,见自家妹妹完好无损出来,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哆嗦嗦问道:“颜儿,你怎么样?陛下可有说要如何处置你?” 许是在殿内待的太久,姚正颜一时无法适应殿外的寒冷,猝不及防打了两个喷嚏,当即鼻尖泛酸、眼眶微湿,好在冬晴姑姑的袄子及时裹住了她,让她得以缓和些许。 一遇冷就这样,她的老毛病了。 她又接过冬晴手里的桐油伞,不疾不徐走向姚舒云,满眼神伤地在她面前蹲下,然后定定凝视她。 “怎、怎么了颜儿?是不是陛下他……” 姚舒云顾不上周身难受,一时被她整得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她这向来单纯烂漫的妹妹,从未有过这样深沉的眼神。 “没有。”姚正颜突然对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苦涩道:“陛下体谅我蠢笨,饶过了我这回。” -- 第12页 姚舒云神色微讶,随即染上些许喜悦:“那…那就好!” 但姚正颜随即又敛去笑意,严肃道:“倒是姐姐你,是如何惹怒的陛下?他定是要你在此多跪一个时辰。我为你求情却是无果。” “什么?”姚舒云脸上的笑容霎时龟裂,难以置信地拽住她的手臂质问道:“怎么会!我是为了帮你求情陛下才恼怒的,如今你无事了,为何独独罚我在此跪着?!” “我也是因着为姐姐求情而被陛下赶出来了呀。”姚正颜尽可能压低声音,免得当场暴露自己公然胡编乱造污蔑皇上。 姚舒云看着她那副诚挚又无辜的模样,顿时心有不甘地红了眼眶,却被姚正颜立即喝住:“姐姐忘了么?莫要哭!” 姚舒云僵住,却是憋的更难受了。 “你是我的亲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袖手旁观看着你受苦呢?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求他了,可陛下金口既开,断然没有随意收回的道理。” 也对。 她是颜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使进了宫,不还是得像以前一样依赖她才成么?她总不能故意害她这个亲姐姐。再说早就听闻陛下阴晴不定,许是她倒霉恰好撞了上去……跪就跪吧,总比被拖下去打死了强。 这么想着,姚舒云心里才好受些。 “好吧,是我太……” 姚舒云刚想释怀,便被里头出来的安海公公打断:“姚大姑娘,陛下有令,罚你在此多跪上一个时辰方可离去。你也莫怨二姑娘,她年纪小尚不懂事,陛下恼的是你作为长姐,却对令妹疏于教导。也并非二姑娘不为你求情,只是陛下心情委实不好,你该庆幸只是在此跪上一跪,而不是……” 后边的话,不用说也知道了。 可怜姚舒云到底没经历过这样的羞耻场面,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当众批得颜面扫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凄凄惨惨地咬着唇低声应了句是。 安海自认为自己话说的委婉、理由找的靠谱,还转头对一旁瑟缩的姚正颜关切道:“二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明儿个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姚正颜有些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而后万分不舍地给姚舒云留下一句“颜儿在烟秋宫等姐姐回来”,便随冬晴姑姑一同隐匿在雪天里。 剩下姚舒云不声不响地垂头跪着,默默藏起眼里翻滚的情绪。 而迎着风雪归去的姚正颜,走着走着便簌簌掉眼泪,可恨十几年的姐妹深情,终究抵不过一个贸然出现的男人。 她神情戚戚地伸出一只手接住伞外飘落的雪花,晶莹剔透的冰凉刚躺入掌心,还未待仔细欣赏,她便像是触到锋利针尖一样倏然收回手,顿时恶心得胃内一阵翻滚,整个人跌倒下去,捂着胸口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冬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急忙吩咐身后的小宫女:“太医!快去请太医!” 第9章 ◎你,教我规矩?◎ 烟秋宫。 殿内刚燃起淡淡的檀香,冬晴姑姑临时挑来的宫人忙进忙出,务必要尽快将这座原本空荡荡的宫殿布置得温馨富丽。 姚正颜一回来就倚在美人榻上,恹恹地望着头顶上的镂空雕花和色彩斑斓的藻井,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郁中。 “二姑娘,真的不用请太医过来瞧瞧么?” 冬晴弓着身子又轻声询问了一遍。 方才回来的路上姚正颜突然犯恶心,却死活不愿意让请太医,说是天太冷胃里不适而已。虽是不放心,奈何不敢忤逆她意,只得立马将她搀扶回来,又伺候了些清淡的小米粥,人脸色才好转许多。 姚正颜终于回过神,望着冬晴憨笑道:“姑姑,我无事的。”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前世拼了命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恐惧,一旦触及竟会是如此蛮横强烈,叫她一时无法调节—— 雪。 雪人。 噩梦又开始了。 “姑娘,”冬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呼吸突然开始紊乱了起来,忙温声拉回她的思绪:“奴婢方才吩咐他们备好了兰汤,您去泡会儿或许会更舒服些?” “多谢姑姑。” 雕花屏风后,熏香袅袅,热气氤氲。 缓缓褪下衣裳的姚正颜轻抬玉足,整个人慢慢没入木桶中,仅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倚在边沿。 努力撇去那些不愉快,她百无聊赖地捏起铺在水面上的一瓣花,然后细细端详自己这只粗糙的手,又意识到不仅如此,自己的身子也实在是干瘪,心情又顿时沉到了谷底。 她又想起姚舒云嘲笑她都成亲嫁人了还未来葵水的得意嘴脸。 前世她的确不在意这些皮肉.身段,以至于后来一直都是那样干柴。但想想两年后会出落得凹凸有致的姚舒云,她就决定不能再这么顺其自然、放任自己粗糙了。 于是她红着小脸叫来了冬晴,瞧瞧给她寻些宫廷秘方来调理调理。 冬晴听罢,视线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先前穿着衣裳还看不出来什么,没想到这衣衫一脱,属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按理说十三岁的姑娘,在一些穷乡僻野里是可以出嫁了的,可像姚正颜这样,身板一马平川得像是根本没开始发育一样。 冬晴一边默默感叹小姑娘有追求,一边诚挚地安慰她:“奴婢听闻那些秘方多是有很好效果的,况且姑娘还小,如今开始努力也为时不晚。” -- 第13页 姚正颜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只能咬着粉唇认同地点点头。 冬晴又道:“再说,陛下若是真心喜爱你,定是不会介意这些的。” “啊?!不、不是的……” 姚正颜冷不丁被呛了下,脑海里蓦然浮现皇上那双阴沉凉薄的眼睛,奈何对上冬晴那十分笃定的眼神,她一时无力辩解。 只是这下意识否定了之后,她又落寞了起来。 的确,陛下那样高高在上、如谪仙般遥不可及的人,哪是她这样的低贱的尘泥能高攀的?他该迎娶的是名门闺秀、世家贵女,而非她这样无家世无背景的野丫头。 “陛下只是可怜我无父无母罢了,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过是将她带回宫赏口饭吃罢了,毕竟他们之间永远都是那么疏远,哪真有旁人说的那般宠爱她… 若他对她有男女之情,为何前世将她放的远远的,还愿意将她嫁给寻王夜锦? 只是,若他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又为何在她被困王府深陷囫囵的时候,披荆斩棘来到她面前?而且当时,他也没有拒绝她情迷意乱时的胡来…… 姚正颜顿时心乱如麻,陛下对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不过无论他是个什么心思,她都绝不能再让夜锦那小人得逞,胆敢触碰丝毫这本就属于夜听的江山。 说起夜锦,她们倒是很快就要见面了。 “是吗?”冬晴狐疑地看着浑然不自在的小姑娘,眼珠一转便识趣地转移话题:“姑娘说是便是罢。只是姑娘泡的有些久了,且新派来负责教习二位姑娘宫规的胡嬷嬷也在外头候着了,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吧?” 姚正颜面色一凛,不虞道:“谁?胡嬷嬷?” “是的姑娘。胡嬷嬷先前伺候过苏贵妃,是宫中少有的资历深厚的老人了,只是苏贵妃失足落水薨后便不再侍主,一直负责教习新人才子的宫规之事。二位姑娘如今虽未有名分,但到底是个小主子,胡嬷嬷过来一趟也未有不妥。” “我知道了。”姚正颜自然知道这个胡嬷嬷,毕竟她的下一任主子可不就是姚舒云么! 那胡嬷嬷的确不是盏省油的灯。 前世,胡嬷嬷借着教习的幌子对她非打即骂、处处为难她,却从不刁难姚舒云,她恨自己蠢笨学不好规矩,却不知私下里,姚舒云早就将胡嬷嬷哄成自己人了! 那胡嬷嬷本事大又有了主子撑腰,在后宫更是只手遮天,连陛下的妃嫔见了都得退让,可见其嚣张至极。而姚舒云有了胡嬷嬷的侍奉,许多事办起来都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两人真是不得了。 回想曾经身上那些累累伤痕,至今还痛得清晰。姚正颜委屈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终于问出了她困惑已久的心里话:“这是陛下的意思么?” 她以前不敢闹,便是怕这胡嬷嬷乃夜听特地安排过来的。 “哪能呢!”冬晴正有条不紊地替她穿上那套宝蓝云纹百褶宫装,“如今是贤妃娘娘执掌凤印,后宫之事自然交由她来,陛下素来不过问这些。” “也是……陛下只忙于前朝。” 这话不知是回应冬晴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姚正颜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原来是她一直误会了他。 冬晴忙着替她整理好衣褶,并未分出心思去品味她的情绪变化。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裳,货靠装潢。姚正颜穿上这身精致艳丽的衣裳,总算是体面起来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倒是一双纯粹又坚毅的眼睛格外灵动,热气微醺的鹅蛋脸带点婴儿肥,可爱的很,再多养养便能出落成美人了。 冬晴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小孩子,如今是越看越欢喜。 陛下不愿踏足后宫临幸妃嫔,唯一的弟弟寻王殿下又至今未婚,宫中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鲜活的小生命诞生。 倒是有很多人在这里悄然失去生命。 想到自己也差点丢了小命,冬晴不免又感激地看着姚正颜,郑重行了个大礼:“奴婢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姑姑别这么说,”姚正颜忙将她扶起来,“您本就是受我牵连。只是日后,不知姑姑可否……罢了,那些事日后再说。” 前世虽说胡嬷嬷负责照顾她们姐妹俩,但却是帮着姚舒云钳制住了她。她如今再不能,须得尽快挑选心腹。 但她对冬晴又不甚了解,还需得观察一阵子,不能太操之过急。 冬晴也不好再追问,只道先快些收拾收拾出去见胡嬷嬷,否则人该不高兴了。 她轻嗤一声,一个奴才架子还挺大。 冬晴料想的果真没错,姚正颜悠哉悠哉出来的时候,候在大殿外的胡嬷嬷一张脸简直臭的不能再臭,尤其是打量了她一番后,竟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鄙夷地白了她一眼。 姚正颜也不恼,径直落坐到主位上,优雅地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口,动作熟练得让一旁伺候的冬晴心下诧异。 二姑娘这、这举止规矩怎么像是学过了一样? 但胡嬷嬷却是懒得多看她一眼。过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真正有救驾之功的是那个大姑娘,这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沾了她姐姐的光罢了,竟还敢给她一个宫中老人摆脸色,害她在此等候这么久,气煞她也! 姚正颜满意地搁下茶杯,睨了她一眼才故作讶异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杵着?” -- 第14页 胡嬷嬷错愕了一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想教训她,奈何到底还是忍了下去,规规矩矩道:“老奴是负责给两位新进宫的姑娘教习宫规的嬷嬷。” “你,来教我宫规?” “是的。” 姚正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起衣袖嗤笑一声:“我看是嬷嬷需要学习规矩罢?” 那轻挑戏谑的语气,那满是讽刺的眼神,让胡嬷嬷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反驳道:“姑娘此话怎讲?老奴在这宫中三十载,既侍奉过贵妃还……” “所以现下苏贵妃呢?”姚正颜敛起笑意打断她,“苏贵妃失足落水了,你这奴婢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好生威风。” 冬晴属实被她这些话吓了一跳,这二姑娘在陛下面前畏畏缩缩的,这会儿竟有这么大的魄力威压胡嬷嬷? “你、你!你休得胡言!”胡嬷嬷始料未及,满是褶子的胖脸青一阵白一阵,肥厚的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欺软怕硬的东西,作威作福惯了是么?见了主子非但不行礼,还敢咄咄逼人、藐视我?你倒是说说,你自己有规矩么就敢说来教我?” “呵!”胡嬷嬷根本没在怕的,“你一没位份二没官职,贤妃娘娘只派老奴过来教导两个小姑娘,可没说有什么主子,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姚正颜半垂眼帘,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衣料,不紧不慢道:“可惜贤妃娘娘还管不到我头上。” “你说什么?” 胡嬷嬷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说执掌凤印的贤妃娘娘都管不了她?真是、真是放肆! 姚正颜刚欲开口刺她一番,不料一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 “二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第10章 ◎堆个雪人吧◎ 听闻姚舒云回来,姚正颜果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出去迎她。 姚舒云一路上都绷着俏脸满是戾气,却在远远瞧见着同样脸色不佳的胡嬷嬷时,当即茫然地缓了缓神色,哆嗦着青紫色的嘴唇轻声问道:“颜儿,那位是?” “哦,是贤妃派来教习我们宫规的胡嬷嬷。” 顿了顿,她又大言不惭道:“我不想学,就反驳了她几句,没想到这个老奴竟敢对我出言不敬,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呢,好在阿姐你回来了。” 她话说的轻描淡写,却叫姚舒云震惊的头脑发懵,一时间脚下生根,错愕地瞪大眼睛盯着她。 “你、你说你不想学?跟贤妃派来的嬷嬷吵了起来?还想处置她?” 看她一副气得马上就要跳起来的震惊表情,姚正颜淡定又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当即回想方才在御书房因她而遭受的惊吓和罪责,本就让无辜受累的姚舒云窝着一股怒火,这转眼间她就又出来惹祸! 姚舒云彻底绷不住了,不顾众人在场,哆哆嗦嗦的抬手就要教训她,厉声呵斥道:“姚正颜你知不知道……” “阿姐!”姚正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瞥了一眼里头正襟危坐看戏的胡嬷嬷,压低声音耐心解释: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阿姐知道那个老奴方才怎么说的吗?她唾弃我们是低贱的乡野丫头,讽刺我们算不上个主子,所以她根本不屑于给我们行礼!” “她,她真的这么说我们……?” 这无疑也戳到了姚舒云的痛楚,她举在半空僵硬的手瞬间疲软无力,接着苦涩又自卑地垂下了眼眸。 姚正颜信誓旦旦:“可不就是,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信你问冬晴姑姑。” 姚舒云果真迫切地抬眸,对上冬晴姑姑那无奈又可怜她们的眼神时,只得认命地接受这个事实。 ——毕竟除此之外她们也反抗不了什么。她们两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在宫中寻不到庇护,又刚刚惹恼过陛下,根本没有底气敢去教训一个即便是对方先出言不逊的老嬷嬷。 何况这个胡嬷嬷是派来教习宫规的,日后还要相处不知多久,着实不好得罪。可要她混着一口血把打碎的牙吞下去,又是那么的不甘。 姚正颜自然看出了她的纠结,于是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一派神神秘秘,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句:“所以,阿姐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说完没等姚舒云反应过来,就拽住她的手臂大步流星走到胡嬷嬷面前。 胡嬷嬷人胖但身材略矮,故而姚正颜能够在身高上占据些许优势,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然后在一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扇了胡嬷嬷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大殿,吓得众人的心尖一颤。 自小上山砍柴下河捕鱼的小姑娘,看着瘦弱但力气不可小,直接将胡嬷嬷扇懵了。 “你……”胡嬷嬷威风凛凛这么多年,哪曾想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众羞辱,刚想破口大骂却猝不及防又接了满满当当的一巴掌。 这下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疼得她嗷嗷乱叫,下意识就想抬手教训回来,却被姚正颜眼疾手快又重重踹了一脚,整坨肥肉直直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已。 饶是自幼知晓姚正颜性子耿脾气爆的姚舒云,也被这番场面吓了一大跳。周遭的宫人更是纷纷悉数跪倒,唯恐她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 第15页 没想到陛下残暴,带回来的小丫头也不是善茬。 然而他们都知道胡嬷嬷私下都喜欢仗势欺人,故而谁也没想同情,反倒觉得看她被打实在痛快淋漓。 “颜儿。” 倒是姚舒云及时反应过来,拉住她生怕闹的太过。 “你、你竟敢!老奴这就去一五一十禀告贤……”被打得头晕目眩的胡嬷嬷咬碎了牙恶狠狠地威胁她们,捂住被踹的肚子爬起来就想去找人。 不料身后的姚正颜冷哼一声:“你现在敢踏出这烟秋宫半步,我立马杀了你。” 语气森寒,不容置疑。 “颜儿!不可再把事情闹大了。” 姚舒云拧着眉头拽紧她,有些怕了。本想稍稍惩治一下这恶奴便好,可如今着局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场了。 胡嬷嬷慌乱的脚步也不由得一顿,紧接着惊愕失色地回头,看着这个她打心眼里鄙夷不屑的瘦弱小丫头,正杀意凛然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真动弹一下,对方便会杀了她。 但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便立马被她否定了。无权无势的野丫头,陛下都懒得过问,还能真的动得了她不成? 于是她又阴阳怪气道:“杀了老奴?姑娘好大的口气,贤妃娘娘派来的人,都干随随便便处置了是吗?你的眼里还有没有……” “没有又如何?”姚正颜烦死了她的声音,索性双手抱臂倨傲地打断她:“张口闭口贤妃?可惜养出你这样的恶奴,想必这位贤妃也不是多有本事。” 胡嬷嬷咬牙切齿呵斥道:“你敢编排贤妃娘娘!” 姚正颜却是置若罔闻,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在这里跪到亥时再走,少一刻都不行。否则,我就将你剁碎了喂狗。” “你、你岂敢!” “颜儿你、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姚正颜转头冲着脸色惨白的姚舒云甜甜一笑,又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吓唬吓唬她的!不然咱俩就完蛋了。” 胡嬷嬷向来欺软怕硬,在后宫一直顺风顺水的,这会儿难免被她唬住了,一脸目瞪口呆,却满是不甘心。 “你不信?”姚正颜扭头又阴恻恻道:“你可以回去禀告贤妃,正好我明日一早要去给陛下送羹汤,届时我若告诉他有个恶奴欺辱我们姐妹……你说,到时候是贤妃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听到她说要给皇上送汤,姚舒云眉头紧紧一拧。 “我们算不算主子我不清楚,但我们,一定不会是奴婢,而你……” 姚正颜厌恶地上下扫了胡嬷嬷一眼,“你看陛下会是怜惜他带进宫的小姑娘,还是会偏心你这死不足惜的恶奴呢?”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胡嬷嬷顿时六神无主,吓得脊背发凉,终于知道怕了,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娘、求姑娘饶了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 见此,她才终于缓了缓语气,温和道:“嬷嬷好好跪着,此事咱们就一笔勾销,毕竟我虽不想学规矩,可我阿姐还要学呢,还得你来教她才是。” 胡嬷嬷砰砰磕起了头,呜咽道:“是、是!老奴一定好好跪着!” 姚正颜这才满意地悠悠把姚舒云搀扶进去照料。 进去后,姚舒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她:“你刚说你明早要给皇上送汤,是真的吗?” 姚正颜大大方方承认:“是啊。这不我初来乍到就闯了祸,害的阿姐受苦,就想以阿姐之名送些东西过去跟皇上赔罪嘛。” 这倒不是她想殷勤,而是前世姚舒云就这么干的。 那时她们都没受罚,但回来后姚舒云有些后怕,翌日一早便顶着风寒给陛下做了份羹汤,又硬是让她送去给陛下。 如果不是她非要她去送汤,她又怎么会见到那个雪人,又怎么会连做好几晚噩梦…… “是、是嘛,颜儿真是有心了。”姚舒云干笑了两声,便被宫女伺候着进去沐浴了。 如今姚正颜自己上道,先自己将这事安排上了,倒让姚舒云心里颇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 夜听处理完最后一份折子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起,将近亥时。 安海公公端进来一盅热粥,轻声关切道:“陛下,您多少吃点吧?如此伤才好得快些……” 帝王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疲倦地捏了捏太阳穴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急得安海忙搁下热粥抱起大氅追上去。 前脚刚踏出御书房,雪夜里的寒气还未来得及拂到脸上,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便先一步传到了耳朵里—— “陛下,倩儿终于等到您了!” 八天前才进了宫的慕倩倩,自诩容貌极佳惹人怜爱,便迫不及待想在陛下面前露脸讨些宠爱。 天还未暗她便过来在此等候,人长的弱不禁风却偏偏固执地给风雪吹了半夜,但只要能见着陛下一面,她就有机会为家族争荣耀。 此时美人含羞带笑地半颔首,在酷寒夜色中柔情似水道:“听闻陛下回宫后都不怎的用膳,倩儿便特地做了这道‘三色鲜’,既味鲜不腻且热量还高,想来是对陛下有益的,还望陛下厚爱尝一尝罢?” 夜听居高临下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甚是不耐地闭了眼长吁一口气,随即抬脚欲走。 “陛下!” -- 第16页 眼看自己就要功亏一篑,慕倩倩身形不稳跪倒在地,眼看皇上就要从她身旁走过,她便慌不择路地拽住了皇上的一抹衣摆,拦住他的脚步。 追出来的安海公公一看,顿时眼皮重重一跳。 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慕倩倩,满脑子都是自己不能白白吹这一夜的风雪,打算再挣扎一次,抬头却撞见金辉的宫灯正映射着帝王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她吓得惊魂未定,委屈又不知所措,眼泪也没意识地自己掉了出来。 她好像听说过陛下不喜女子哭泣,刚想抬手抹掉眼泪,却被突如其来的利刃出鞘后的冷光闪黑了一瞬眼睛,紧接着臂膀处传来一阵麻木,然后刚还想用来擦泪的两条手,蓦然分离躯干摔在白皑皑的雪地里。 “啊啊啊——” 惊恐又尖锐的叫喊划破寂静的夜。 两边的臂膀切口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持续喷薄而出大片腥血,接踵而来的又是袭得慕倩倩连呼吸都没法继续下去的滔天剧痛。 头顶上传来比三尺寒冰还冷冽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见里头带着一丝玩味:“今晚的雪真有意思,那就……堆个雪人吧。” 安海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好端端的美人,何必自寻死路? 夜听又道:“把眼珠子送去给贤妃。” 第11章 ◎给陛下送羹汤◎ 姚正颜一夜难眠,转辗反侧、浑浑噩噩。 梦里又是白雪苍茫冰冷刺骨,却只她孤身一人。她下意识想依寻阿姐,却又清楚此举不可。漫无目的的她,只能心下空荡荡地徘徊在困境中,可惜走了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 ——直到她看到一个堆好的大雪人。 她其实有些开心,因为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和阿姐一起堆雪人,好玩且不用花钱,还能增进姐妹俩的感情。 只是眼下这孤零零的雪人也像她一样,茫然矗立在这片萧瑟苍茫中,徒生多一份悲凉。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它只有脑袋和躯干,大抵是堆它的人走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给它按上树干手。 她心生惋惜,决定帮它成为一个健全的雪人,于是辛辛苦苦在附近寻了一遭,终于勉强捡回两根树枝。 只是当她想把树枝按进雪堆去的时候,却发现里头好像硬邦邦的,怎么都戳不进去。 她心下一着急,大幅度移动的胳膊肘便不小心碰到了雪人的头,毫无意外把外面的雪层撞掉了一块,却是露出了里头包裹着的淤青的皮肉,以及附着在皮肉上面的干涸血迹。 还没反应过来,包裹着雪人头部的外面的层雪便纷纷掉落,一颗血迹斑斑双眼被挖空、脸皮被刀割得悉数皮肉绽放、浑然面目全非的死人脑袋骤然现于她眼前。 姚正颜木然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具死尸,脑中一闪而过夜听那张阴恻恻的脸,只觉心脏霎时被人捏住,整个人失去支撑,疾疾掉入一口巨大黑渊,无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啊——” 她从噩梦中沙哑地惊叫了一句,砰然挺起身大口大口喘息,泛软的身子却止不住地战栗,只能劫后余生般紧紧拽住锦被,企图尽快寻回掌控身体的知觉。 暖阁内昏暗不已,伸手难见五指,好在足够暖和。 “二姑娘?” 守夜的小宫女听到动静后急忙摸进来,凑上前轻声关切道:“姑娘可是梦魇了?是否需要点灯?” 姚正颜长长呼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才哑声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三刻。” 见她未再出声,小宫女斟酌了下又补充道:“昨儿深夜大姑娘突发高烧,太医说是着凉染了风寒。如今卯时离天放亮还久着,姑娘不妨再睡会罢?免得寒气入体,害您也遭那罪。” 两人虽同住烟秋宫,但两殿分隔并不临近,这还是姚正颜自己要求的——住这么近已是让她十分难捱,更不愿再时时刻刻暴露在姚舒云的眼皮子底下。 提到同住一宫的事她就有些烦躁,难免语气敷衍地随口问了句:“阿姐病的很严重?” 小宫女并未多想,只如实答道:“是有几分的,好在太医来开了副药后,烧才很快退下。如今病情似是平稳了,只是需得静卧养着。” 那的确挺严重的。 大概是雪地那一跪,让姚舒云没法再像前世那样,顶着身体的些许不适还能早早起来下厨,亲手给陛下做羹汤,逼她送过去。 姚正颜这才淡定地点了点头,又道:“我昨日交代要送去给陛下的羹汤,可以下去准备了,待我梳洗完就亲自送过去。” 小宫女规规矩矩应了个是,这才点了灯又喊人进来伺候她梳洗。 这满室的宫女,对于姚正颜来说全然是陌生的。此时她们一举一动生怕出差踏错,皆只顾着埋头做事,倒是一时安静的有些过分。 宫规向来如此严苛,除了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奴。 她又开始想念侍女月琴了。只可惜时机未到,她也难以提前去遇见。 大概是冬晴姑姑发觉深色系的衣裙更衬她,故而又给她备了套竹青绡翠纹曳地裙,穿上后再简单搭配一支乳白镂花玉簪,虽不是惊艳绝色的美人,倒也衬得她清爽纯粹、明媚鲜活。 看着妆奁铜镜里的装扮好了的人儿,姚正颜才满意地起身。 -- 第17页 容貌既是天生,便没什么好嫉妒她人的。何况如今,她也无需去取悦谁,自在舒服便好。 “等我回来再去看阿姐吧。” 草草用过朝食后,她便抱着小暖炉、带上羹汤前往御书房了。 还未行至近前,便避无可避地瞧见了御书房外那个突兀的大雪人,一阵刮骨寒风掠过,叫她冷得头皮发麻。 到底还是得迈着僵硬的步子一点点挪过去。 殿外候着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听说是安海公公的干儿子,还倍儿疼着呢,否则也没这机会能到御前伺候。 小太监李六德可听干爹说了,见着这姚二姑娘可须得恭恭敬敬些,干爹虽未说十分太明白,但他也大概悟到了其中的意思。 这会儿李六德笑得见牙不见眼,稍佝偻着瘦挺的身板迎上前:“二姑娘,您这一大早过来是?” 姚正颜也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道:“我来给陛下送些羹汤。” 李六德下意识侧首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蔚然屹立的雪人,不动声色地掩盖住自己的心惊,笑道:“陛下正与寻王及几位大人议事,姑娘恐怕得稍等。” “无妨,”姚正颜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沾到衣袖上的雪,“既然陛下在忙,那我就先回去罢。” 在此多停留片刻都是胆战心惊,总归前世她也是在外头等的太无聊便去堆雪人,这才害苦了自己,也让她吓得日后再也不敢靠近陛下半分。 记得她当时受惊过度,撒下羹汤便跑回去了,也是没有见到陛下,想来今日见不见着人都不会很要紧。 何况如今寻王夜锦也在里头,若坚持在此等候恐怕得要碰上了,她可不甚乐意。说完转身欲走。 “姑娘且慢!” 姚正颜是随意了,可李六德心里就没底了。 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干脆利落就要走?他一时竟不知她是恼他没有立即进去禀告,还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送羹汤只是个幌子其实她另有打算? 李六德诚恳道:“姑娘,不妨让小的先进去禀告一声罢?好叫您不必白跑这一趟。” 总归他进去跑这一趟,必定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姚正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又不好拂了他意,只能点点头,“那就劳烦小公公了。” 罢了,陛下既是在议政,哪有功夫搭理她。 “不敢不敢。” 李六德一溜烟跑了后,姚正颜扫了几眼旁边的笔直而立、岿然不动的带刀侍卫,默默地背对着雪人挪动几步,以寻求些许安全感。 须臾后,李六德脚下轻盈快步出来:“二姑娘请吧。” 姚正颜:? 这实在是她未曾设想过的结果。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踏进虎穴。 她以为里头人多,或许面对陛下时能轻松些,没想到进去的时候,方才议事的几位大人正陆陆续续出去…… 站定后,姚正颜好奇地稍稍抬眼,瞥见只有那位惯来喜爱着月白色锦袍的寻王还杵着不动,似是也正在打量她。 她只能努力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规规矩矩向陛下行过礼。 未等陛下开口,一旁的夜锦倒是先出了声:“这位便是皇兄带回来的小姑娘么?倒煞是可爱。” 温润清涟,悦耳动听,蛊惑人心。 可惜这道她曾无比沉迷其中的声音,如今却时时刻刻令她作呕。 “寻王,”夜听正捏着一个折子专注地审阅,并未分出眼神给底下的人,却又仿佛洞察一切,语气轻描淡写却极具压迫:“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夜锦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很快掩盖下去,谦和一笑:“臣弟告退。” 努力当透明人的姚正颜,默默捏紧了手上的食盒,绷紧神经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随时应付陛下接下来的吩咐。 好在夜锦被撵走后,还有安海公公在。 安海本想眼神示意她,奈何小姑娘总垂着脑袋,只得斟酌着轻声提醒道:“二姑娘?” “哦…”姚正颜一张口就是舌头打结、牙齿打架:“陛下,正颜来给陛下送、送些羹汤,我那个……没什么,我送完就、就走。” 说罢就想把食盒放下走人。 真没用!准备好的一堆措辞都没能说出来。可这会儿又根本不想顾那么多,她只想快点溜。 “拿上来吧。”声音醇厚,未带锋芒,竟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啊?”她心尖又颤了颤,确定方才那句话真的是陛下说后,又只能忙不迭道:“是、是。” 大概是帝王收起了威压,让她得以喘息,竟生出勇气一边上前,一边把方才还没说出口的话零零碎碎说完: “正颜行事鲁莽又蠢笨,昨日之事惹得陛下不快,然又不知陛下喜爱什么,便备了些羊肉栗子羹向您赔罪,日后正颜必定努力规矩些,争取少惹祸……” 她是真不晓得他到底喜欢吃什么,而且听说他向来胃口不好,挑剔的很,让人更难揣摩了。 安海公公眉毛一挑,合着她这话里话外,还是要惹祸? 夜听却似乎对她的认错大为满意,还浅浅地应了个嗯。 姚正颜又利索地从食盒里拿出羹汤,挺直身板却缩着脑袋站在旁边,半垂的视线可窥视到皇上高挺的鼻尖以下的地方—— 粉润的嘴唇又浅又薄,此刻并未像往日那般紧抿,松懈得似是带了些笑意;接着是光洁的下巴,又因瘦削而切割出稍显锐利的弧度;再往下便是异军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便诱.惑万千…… -- 第18页 若说夜锦的俊美是温润柔和的,那陛下的绝色便是锐利致命的。 姚正颜急忙收回视线,偷偷掐掉自己脑中那点荒唐的想法,因而没瞧见夜听冷冷地扫了一眼拿出银针准备试毒的安海。 安海公公着实愣住了好一阵子。 陛下他、他竟然不让试毒?他究竟是在信任她,还是根本没打算喝? 第12章 ◎除了朕谁都不能动你◎ 夜听其实想赶走一旁碍眼的安海。 但又考虑到小姑娘惧怕与他单独相处,遂忍下了眉间那点不悦。 他看着面前那碗尚还冒着热气的羹汤,又余光瞥了眼旁边看似顺从乖巧,实则任性抵触还躲藏得老远的姚正颜,却并未打算命她上前伺候。 向来只有别人依从他,断然没有他去迁就别人的道理。可偏偏…… 不过才短短几日,他的脾性都快要被她磨平了——打不得也骂不得,如今更是连她会不会自在舒适都要操劳了。 罢了。 他兀自吁了口气,随即将那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伸去包裹住瓷碗,作势要尝尝她的羹汤。 安海公公看的心惊肉跳的,眼巴巴地望着夜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这、不是他有意怀疑姚正颜居心叵测,但就怕这里头万一真掺了点什么东西,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这些年千防万防、谁人不可近身,奈何前些天还是遭到了刺杀,如今那背后凶手还没查出,又来这么一茬,可不叫他急得团团转。 姚正颜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也诧异了片刻,没想到陛下肯喝她的东西,倒是令她有些出乎意料。 这么想着,她胆子又大了些,眼帘缓缓抬起,偷偷将帝王的模样悉数纳入杏眼里。 不再直勾勾盯着她的陛下,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那清隽矜贵的俊容上是难得的意趣盎然,薄唇也噙着一抹笑意,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无端像打在她心尖上,酥酥痒痒的,真是怪异的很。 只是陛下才将羹汤拿到眼前,垂眸一顿,看着碗里那色香味俱全的汤,突然来了句:“这…是你做的么?” “不、不是。”姚正颜立马实诚答道。 没有诚意的小东西。 帝王瞬间兴致全无,还不假思索地将羹汤搁回案台。 见状,安海偷偷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了圆滚滚的肚子里。 姚正颜却是忐忑不安了起来,手心也开始冒汗,实在不知所措。 ——她没有亲自给他做,惹他不高兴了。 可她在乡野时会煮的东西根本不是能给他吃的,而前世进了宫后又有人伺候,她便也没有再去研究这门技艺。如今他这一问,实在是猝不及防。 正当她以为陛下要劈头盖脸将她责骂一番出气时,却听他依旧淡然又平静地问了句与前毫不相干的话题:“宫里人苛责你?” 话题转变得太快,姚正颜下意识张了张嘴,想把胡嬷嬷托出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时机未到,故而埋着脑袋闷声答道:“没有。” 夜听未置可否,只是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扶手,又一字一顿同她道: “记住,你是朕带进宫的,除了朕谁都不能动你。” 然而帝王根本就不会管束她做什么,如今又明明白白承了这样重份量的话,足以让她日后在宫中横着走了。 对此,姚正颜其实心中并不诧异,但面上却受宠若惊道:“是,谢陛下隆恩……” 毕竟前世他虽没这般明了地同她说过这些话,但却是她自己在一次次闯祸、越发胆大妄为之后,才逐渐总结出来的。 只是她一直当他是懒得过问她这样的小丫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默许了她在宫中肆意横行。 她鼻尖有点酸。 他怎么对她这么好? 一旁的安海公公默默扁了扁嘴,心酸得说不出话。 夜听默了默,见她不说话,又道:“为何进了宫,穿戴还如此朴素?” 朴素? 姚正颜下意识低头打量了眼今日的穿着,她这身质感厚重的曳地裙,这鹿皮小短靴,还有披着的毛茸茸的白狐皮大氅…… 她脸上满是困惑,这,很朴素吗?? 未等她想好措辞解释,只见夜听上下嘴唇动了动,“前些日子戎狄进贡的那些珠宝首饰倒是适合你,待会朕让安海给你送去。” “南钦运送上来的那批阳澄湖大闸蟹,过两日应当到了,到时朕再传你过来尝尝。” 安海公公这才笑眯眯地插上一句:“二姑娘,阳澄湖大闸蟹最是肥美鲜嫩了,奈何运途遥远,宫中可不多见呢!” 夜听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安海立马闭了嘴,悻悻地退了出去。 姚正颜早已惊喜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又不掩两眼放光,笑靥如花—— 陛下非但不恼她,还要送她珠宝首饰、请她吃大闸蟹! 忽略其他,此刻的陛下真像极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她一时难以克制欣喜,看着他笑靥如花,道:“真的吗?我好喜欢吃大闸蟹呀!” 夜听只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方才随手拿起的一份奏折,状似不在意却悄悄竖了起耳朵。 听出她终于心生欢喜,夜听这才眉头舒展。是个小馋嘴,那就好。 只不过,她说喜欢…… -- 第19页 “你吃过?” “我……”险些脱口而出的‘当然’二字,被姚正颜及时吞掉。正是前世吃过了几回,才令她食髓知味、流连忘返,但现在…… “没有。” 夜听点了点头,又一时走了神,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她,问:“那你可还喜欢吃什么?” 姚正颜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又对上了他那双如无底洞般幽暗瘆人的眼睛,霎时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躲避,只呆滞地望着他,嘴唇僵硬地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两人僵持着,她的小脑瓜只能飞快运作,想努力憋出点东西,前世吃过那么多好东西,明明平时随口就能说出一箩筐的食物,此刻怎么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姚正颜急得在脑海里疯狂咆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啊?!快说啊快说啊!!!不要犯蠢了…… 挣扎了许久,却是越急越慌,憋红了脸都蹦不出一个字。 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夜听眼神晦暗了几分,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倒是依旧如前:“那可有不喜欢的?” 不喜欢的? 哦,这就简单了。 或许是这问题解救了她,又或许是本能的欲.望,她忙不迭答道:“我不吃动物内脏特别是猪肺,不吃大蒜芹菜、八角、胡萝卜香菜,猪脑花也不吃,不喜欢吃鸭肉、红枣枸杞、土豆……” “还有苦…瓜……”说着说着她就弱了下来。 迟钝地回过神来,姚正颜懊恼不已,说两个意思意思下就行了,跟陛下啰嗦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但又为时已晚,她只得心虚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异样,一口气才松了一半,便听他回道:“好,记住了。” “不、不用记的。”姚正颜属实被他呛了一下。 她哪敢劳烦陛下花费心力去记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喜好! “回去吧。”他明显压低的嗓音,内敛柔和,像是特地在安抚此刻拘谨不安的她。 “是,多谢陛下。” 她又看了看那不再抬头的帝王,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最后咬了咬唇,恭恭敬敬行了礼退下。 但迈到殿门口,她又开始想退缩了——殿外那个雪人始终是她的心结。 但候在门口的安海公公却不给她机会,他笑嘻嘻冲她念叨:“二姑娘这就回去啦?奴才正招人过来把殿门口的雪都扫一扫呢,就是可惜了这大雪人,还没摆上几个时辰就得毁掉。不过姑娘安心,待奴才清完了这些积雪,便差人去国库将那几箱珠宝首饰都送到您那去。” “雪人,毁掉?” 姚正颜立马探出脑袋,果真见殿外乌泱泱的一众宫人拿着各种器具在清扫,而李六德也在其中忙着指挥。 她一眼瞧上那雪人圆滚滚的脑袋,猝不及防与梦中的血肉模糊的死尸脸重叠,叫她胃内一阵翻滚,忙扶住一旁的黑漆门框。 安海忙虚扶她一把,“二姑娘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不适?” 姚正颜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呆呆地摇了摇头,眼神却紧紧锁住殿外那个即将要被太监挖掉的大雪人。 她屏住呼吸,身子开始微微发颤,却又全神贯注得像是在观望什么不得了的戏法。 然而只不过是两个一个拿着铁锹的太监凑上去,一铲子奋力插.入大雪人底部。 她停住呼吸瞪大眼睛看去,只见太监挖出深深的一抔雪。 不…不可能才是……一定是堆的太厚了没挖到! 紧接着又有一个太监上去,双手抱住雪人的脑袋,哼哧一下便将那团大雪块摘下来,重重丢到箩筐里后被撞击散开,堆叠出一层厚雪,里头半点杂物皆不掺。 姚正颜心中难以置信,却又有些庆幸。 其他人也开始纷纷过来帮忙瓦解这突兀的雪人。 众人一铲接一铲,大雪人很快便分崩离析。 可里面除了雪还是雪,什么其他东西都没有。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不管这两世中间发生了什么差错,如今她能亲眼见着雪人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倒是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整日堵在她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里面没有死尸,真好,真好。 捂住脸偷偷调整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后,她才终于看向安海公公,浅笑道:“我无事的,只是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安海笑得圆滑,只颔首道:“无妨,无妨。” 只待姚正颜娉娉袅袅离开后,他才眼一眯,跑进殿内为难道:“陛下,二姑娘她,可能知道原先那雪人有猫腻了。” 正在批折子的夜听,眉一拧手一顿,素来无波澜的眸子闪过一抹慌张。 而另一边,姚正颜正欢欢喜喜地直奔姚舒云的房间。 第13章 ◎寻王殿下◎ 姚正颜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夜锦。 廊亭下,男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一身欣长月白色绣金云纹蟒袍,显的是面如冠玉、宽肩窄腰之形;端的是温润清涟、平易温和之态。动如清风,静若皎月,只叫人看上一眼,便难免为之沦陷。 记得前世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不久后和姐姐姚舒云一起出宫的时候。她那时正恐惧帝王的残暴,却陡然遇见这样容貌剑眉星目又温柔内敛的男子,自然而然的心中顿生爱慕和涟漪。 不可否认,他那身与世无争的气质的确引人动心,若非前世他露出了面具下的真面目,她是死活不敢相信他竟这般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人。 -- 第20页 她恨,但更多的是不甘。 姚正颜面色一凛,喜欢装是么?惯于利用她是么?那她也要让他尝尝被人欺骗和戏耍的滋味! 她敛下眉眼藏起情绪,故意回头问身后的宫女:“那位便是寻王殿下么?” 为首的宫女见她一脸茫然,恭敬答:“是的二姑娘,不过寻王素来性子好、易亲近,姑娘可不必害怕。” 她只恍然般点点头,似是不为所动。 宫女又道:“按规矩礼数,此番遇上,姑娘该上前拜见寻王。” 方才打了个照面,这会儿就这么巧遇见,目的不是很明显么?姚正颜心下冷嗤一声,这才换上娇羞的模样,忸怩上前对着那背影恭恭敬敬道:“正颜见过殿下。” 闻声,夜锦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随即缓缓转身,状似讶异地打量她,“无须多礼。” 他以为接下来她会询问他何故在此的,没想到她却噤了声,只低眉顺眼地定定站着静待吩咐。 空气沉默了一瞬。 夜锦不动声色地打破:“正颜?好名字。听说是你救了皇兄?” “不是,”姚正颜抬眸望向他,笑得乖巧:“是我阿姐的功劳,我不过是沾了些她的福分罢了。” 小姑娘抬起头来,夜锦这才得以看清的她真容。她整个人虽瘦削,但那张鹅蛋小脸还带着点婴儿肥,稍显肉嘟嘟的红唇挂着娇憨的笑意,眉眼如画,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格外明亮纯粹,甚至带着京中贵女没有的坚韧鲜活。 她长的是美,却不算出挑,但这样一副容貌放在一个乡野丫头身上,那已是绰绰有余了。如今进了宫,或许宫中风水能养美人,再长开些或许又是别具风味。 “你阿姐?那她怎么没同你一起来见皇兄?” “她昨夜染了风寒,不便过来。” 姚正颜听出他语气里带了遗憾,却一时摸不清他的算盘,毕竟对付这样的老狐狸,没那么容易。 夜锦点点头,深表同情道:“天寒地冻,姑娘家又这般娇软,也难免防患不慎。本王回头差人送些补品过去,当然,也会给你备上礼物,就算是本王替皇兄谢过你们的善意之助了。” 真是个圆滑的老狐狸。 姚正颜急忙受宠若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我们受到的恩惠已是够多了,不敢再劳烦殿下挂心。” 夜锦自然不会这么被她拒绝,一张俊容满是和煦,道:“一点小心意,正颜无需同本王客气。”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喊她的名字喊得这般亲切自然,却不容易叫人反感,真是好手段。 姚正颜飞快扫了他一眼,配合地娇羞颔首,“那正颜替姐姐谢过殿下了。” 鱼儿似乎上钩了,还是个有规矩的。 他这才满意地放她离开,又兀自转回身去看了许久,仿佛方才那点小插曲不是他在此等候的最终目的。 等到侍卫骁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小声提醒道:“殿下,已至巳时一刻了。” 巳时,他该去赴约见更重要的人。 ————— 因着路上耽搁了功夫,姚正颜回到烟秋宫时,姚舒云刚好醒来吃完朝食。 她欢天喜地跑上去,在姚舒云开口前噼里啪啦道:“阿姐!你猜我方才见着了谁?是寻王殿下!他可真真是玉树临风、风姿迢迢,最重要的是他可好亲近了,温柔清朗还得体周到,那可真是……对哦,他听闻你生病后,还说要差人送礼物来宽慰你呢!阿姐你说世上怎么有这般好……” “什么礼物?” 姚舒云病得嗓子都哑了,蹙眉艰难道:“颜儿你怎么能随便答应收下人家的东西呢?何况还是只一面之缘的寻王,显得我们忒贪心了。” 她如今一心系在夜听身上,哪还想搭上其他人。 姚正颜晃着她的手臂,亲昵又义正言辞道:“我起初也是说不好意思的,奈何殿下坚持。哎呀阿姐,殿下他人真的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姚舒云这才有些动容了,看着自己妹妹这般欣喜的模样,突然有了别的主意。 她释然一笑,虚弱道:“好吧,听颜儿的。” 姚正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也盛满了笑意,“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啦!” 姚舒云看着她,笑而不语。 默了一会,她又猛地想起昨日说的事,急忙道:“看我的都烧糊涂了,你今早可有去给陛下送羹汤?” “我送回来了呀。” 她急不可耐地追问:“如何?” 姚正颜顿时垮下小脸,挫败地嘟囔道:“陛下没有喝。” “然后呢?陛下生气了吗?也没有为难你?” 姚正颜只一个劲地摇摇头。 看的姚舒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带着声音都尖锐了些:“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姚正颜刚欲开口,便见冬晴姑姑领着安海公公进来。 与此同时,还见殿外的十来个太监抬着五六只红木漆金大箱子进来,里头装着的东西似是沉甸甸不已,实实在在把太监们的腰都压弯了。 姚舒云讶异地率先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送过来了?” “那是自然,”刚踏进来的安海公公正好接了她的话:“陛下吩咐的事,哪有不快的道理。” “陛下?”姚舒云十分茫然地转头看向姚正颜,却见她一脸淡定,望向她的眼神甚是无辜。 -- 第21页 姚正颜笑得眼睛弯弯,解释道:“阿姐,是陛下见我穿戴得寒碜,这才赏了我些首饰,若是阿姐喜欢亦可拿去!” 姚舒云面上惊讶,心中却是暗喜。虽然不晓得陛下为何会赏赐下来,但颜儿既沾了她的光进了宫,如今得了好处也该念着她、与她共享才是! 可恨就可恨在自己偏偏染了风寒,否则今日去见陛下的人就是她了,哪还轮到颜儿什么事。 精明老练的安海哪能听不出姚正颜这话里的意思,忙作咋呼一声:“二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陛下可只说赏赐给您一人,古今哪有将御赐之物转手赠送他人的道理?” 美梦破碎的姚舒云,脸色顿时绷紧,眼里的那点光瞬间熄灭,盛满了难以察觉的恨意。 姚正颜亦是无措地微蹙秀眉,小心翼翼瞧了她一眼,才拧着帕子委屈道:“可阿姐是我最亲近的人……” 安海公公好生安抚道:“二姑娘宽心,陛下断然不会委屈了谁的。至于大姑娘,陛下许是有另有安排。” 姚舒云这才缓了缓脸色,带着病态的僵笑,道:“有劳陛下挂心了。” 安海公公略微颔首,随即挥一挥手,太监便将摆在殿外的那几只箱子悉数打开,展露出世间罕见的珠宝—— “这副滴珠玛瑙百花头面,乃狄戎雪山中极其稀有的九重雪玛瑙雕刻镶钻所制;这紫玉翡翠烟梅簪,如此上等的紫玉可不好寻见呐!尤其这红玉藤花手镯,乃是块极好的暖玉,这漫漫寒冬,二姑娘戴着最适合不过了……” 安海公公挑着几件感叹了一番,才转身问道:“这些二姑娘可还喜欢?” 姚正颜故意忽略一旁面色铁青的姚舒云,眉开眼笑地忙不迭点头:“喜欢极了!正颜多谢陛下的恩赐。” “如此便好,那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 安海公公甩了甩浮尘,又交代了冬晴姑姑几句便走了。 待人走后,姚正颜瞥见姚舒云一脸不虞,似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眨巴眨巴眼睛,好生好气哄道:“阿姐…你别生气呀!许是陛下怕我又像昨日那般,毛手毛脚打碎东西还连累你,这才故意只赐给我一人。” 她又凑近压低声音补了句:“说不准陛下是想惩罚我呢。” 见她说的不无道理,姚舒云这才稍许咽了口气,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她又冷声质问道:“你不是说陛下没喝你送去的羹汤么?你做了什么他要这般大费周章赏你这么多东西?” 殿外那些明晃晃的珍稀珠宝,真是让她妒红了眼,气得直咬牙。 姚正颜老老实实招来:“没,我哪敢乱动弹!所以我也不晓得陛下这是何意。” 既然揣测不了,那就权当是陛下一时兴起罢,何况如今她姚舒云才是生病的弱势方,连寻王殿下听了都懂得说要送东西过来,陛下总不能对她一句不问吧? 陛下给她的赏赐应当还在后头。 姚舒云这么想着,冷不丁听到她又嘟囔了一句:“他还说过两日让我尝尝阳澄湖大闸蟹呢,不知道会不会趁机为难我” “他让你过两天去吃大闸蟹?” “是啊。” 姚舒云忐忑道:“那、那我呢?” -完- 第14章 ◎两姐妹争执◎ 姚舒云抓着她逼问道:“那我呢?陛下可有提到我?” 那些多得令人惊掉下巴的珠宝首饰她尚且就不管是为何了,如今陛下竟还让姚正颜去吃大闸蟹?!他不是向来喜怒无常、最厌恶人靠近么?为何会允许她过去用膳? 她捏紧了拳头,满是不服气。 姚正颜却选择性忽略她的变化,然后一板一眼告诫她:“阿姐,你如今还病着呢,大闸蟹性本寒凉,你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好好吃药,莫要想着乱吃东西。” 她这一番话,没说陛下提起她,也没说不提她。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姚舒云一时难以接受,满脸讽刺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是、么。” 什么好处都让她给占了,偏偏回来还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让她有气没出撒,有火不能发。 姚正颜见她一副快要忍无可忍的样子,故而再接再厉,楚楚可怜道:“阿姐你为什么要凶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姚舒云顿时火冒三丈,不顾周身不适腾然起身,一把推开了拉着她手臂的姚正颜。 “啊——” 姚正颜毫无防备,被她拂开后整个人踉跄几步便往后跌坐在地上,这一猝不及防的变故,把伺候的宫女们吓了一惊,急忙上前把主子搀扶起来。 “你……”姚舒云也吓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当众失控,更没想到颜儿现在竟这般柔弱了。 她一个生着病的人,能有多大力气?可众人皆已看到是她发火推搡才致她跌倒的,如今纵然有百口也难辨。 在外面忙着安排人安置那几箱珠宝首饰的冬晴,闻声后急忙赶过来。只见二姑娘凄凄惨惨被人从地上搀起,而余气未消的大姑娘则一脸惊慌。 冬晴一语不发,忙过去查看姚正颜有没有摔伤。 “二姑娘摔着哪了?可严重?”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生怕她磕着碰着个一星半点,真可谓夸张至极。 姚舒云能不知道姚正颜什么状况么?以前她们什么刀伤摔伤没经历过,这会儿轻轻摔一下算什么?可这帮人却要紧的不行,倒显得她是那个谋害了条人命一样十恶不赦的坏人。 -- 第22页 她更窝火了。 可她还没喊冤,那边回过神的姚正颜嘴巴一扁,泪珠子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一副要落不落的模样,似是委屈极了。 下一秒,姚正颜痛心又无辜地哭喊:“阿姐你为什么要推我?我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我关心你在意你也是错吗?” “我……”姚舒云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辩。 颜儿方才的确事事念着她、处处想为她好是不可否认事实,也并没有出言不逊激怒她,倒是她将陛下不搭理自己的气撒在颜儿身上,委实不该,且非常愚蠢! 果不其然,冬晴立即接了话:“大姑娘,恕奴婢斗胆一言,二姑娘一直敬爱你这个长姐,如今她既无过错,而你却贸然出手伤她,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属实不该。且如今你们进了宫,你更不能随意打骂幼妹了,若是屡屡再犯让陛下知晓,届时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其余宫女虽不敢言,但她们全程在殿内伺候,自然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就是这大姑娘嫉妒二姑娘得了陛下垂爱,心生恼怨了呗!只是可怜这憨傻的二姑娘,句句“阿姐是我最亲近的人”,却换来大姑娘的毫不领情。 “不、我不是故意的!”姚舒云看着殿内那一双双批判谴责她的眼神,只能慌乱地看向姚正颜,“颜儿,阿姐是病糊涂了,没有胡乱朝你撒气!” 说着就想上前拉她。 姚正颜却惊恐地往冬晴姑姑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哭的更凄厉:“阿姐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打我了,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呜呜呜……” “我哪里有打你?!”姚舒云身在半空的手僵住,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她自然清楚自己以前发了狠时,的确有过将姚正颜打得撕心裂肺地哭着求饶的事。 可那都是以前,自颜儿懂事后她便不再那般放肆了。眼下颜儿突然当众恼这么一处,非但她脸上挂不住,还有可能将事情闹大! 姚舒云终于知道怕了,冰冷刺骨的凉意自后背脊梁攀升,惹得她身子不自禁抖了抖。 她不敢再与姚正颜僵持了,放下架子温言耐心哄道:“颜儿莫要胡说,阿姐没有要打你,阿姐是想同你……” ‘道歉’二字姚舒云还未说出口,姚正颜便挂着两行清泪,十分笃定道:“阿姐就是不喜欢我了。姑姑,我要搬出去,以后不待在这里招惹阿姐生气了!” 搬出去? 搬去哪? 姚舒云和冬晴皆是始料未及地咯噔一下,可还未等她们出声劝解挽留,姚正颜便抹着眼泪、一溜烟跑回自己寝殿了。 一直在殿外目睹全程的胡嬷嬷,见她哭着出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昨夜她跪到亥时才一瘸一拐回去,本想找贤妃娘娘教训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没想到路上碰到安海公公谴人把一双死人的眼珠子送去给贤妃,说是陛下要警醒管理后宫不当的贤妃。 胡嬷嬷在殿外偷偷打听,得知贤妃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而她联想到自己前脚才被姚正颜责罚和警告,更是胆战心惊,哪还敢找人帮她算账。 一夜难眠后,今早胡嬷嬷便老实本分地过来报道——毕竟贤妃还没说不用她教习宫规,姚正颜也说让她过来教她姐姐。 不过眼下让她瞧见了这事,胡嬷嬷便有了个好主意。 她将目光放在被众人冷落的姚舒云身上,默不作声地靠上前去。 ————— 冬晴姑姑给姚正颜送晚膳的时候,姚正颜才终于肯让人进去。 她回来后便将自己锁在里头,期间姚舒云来过几回,自是想哄一哄她,奈何姚正颜死活不愿出来见人,像是铁了心要搬出烟秋宫。 冬晴只得好声劝姚舒云先回去,待过两天二姑娘冷静下来再说。姚舒云无法,只得顺着她。 殿内昏暗无光,宫女利索地掌了灯,冬晴这才看得清楚。 姚正颜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整个人低沉不已,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儿。 冬晴蹲在她面前,耐心诱哄道:“二姑娘别太难过了,您午膳不肯吃,现下一天将尽,您多少都吃些东西罢?否则饿坏身子可得遭罪了。” 姚正颜赌气似地又抱紧了几分自己,不愿妥协。 “二姑娘……” 她这才瓮声瓮气道:“我要搬出烟秋宫。” 冬晴一脸为难,“可是搬迁寝宫非同小事,需得先请示过贤妃,然而如今贤妃身体抱恙,今日奴婢前去,也并未能面见她。何况当初也是陛下让你姐妹二人同住一宫的,此事也需征得陛下同意才可。二姑娘,这事真的急不得的,还是您的身体要紧。” 姚正颜几乎下意识道:“那我明日就去求陛下。阿姐她总是莫名其妙生气,我害怕,姑姑我真的害怕……” “好好好。”面对这样哭腔带着鼻音又软糯可怜的小姑娘,冬晴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她一手轻轻拍姚正颜后背,语气也是一缓再缓:“姑娘不怕,以后不会了,大姑娘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你的,陛下定然也不会看着你受这委屈。” 姚正颜却是越哭越委屈,当即抱着冬晴不撒手,又在冬晴的安抚声中嚎了许久,直至哭累了才终于停下。 “二姑娘明日既要去见陛下,不妨先吃了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 第23页 她这才肯点头应下。 捧着各式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倒是猛地让她想起了今早陛下嫌弃她的羹汤一事。 说实在,陛下除了长得凶一点,两世对她也没什么不好,倒是她一直在忸怩,有些自己吓自己了。 而且最过分的是,陛下给予了她那么多,她却没想过要用心去回报他!整日纠结在如何对方长姐和欺骗渣王爷之事上,全然忘记了自己还需要去还恩…… 连一碗汤都没想过要亲手去做,这点她实在连姚舒云都不如。 可是这短短时日,厨艺恐怕也学不了那么快,而且如今她才刚进宫,还未开始学习琴棋书画,自然前世学的那点东西都不能直接用上。 她需要送出一份既是亲手制作,又不失风度的礼物,才能配得上九五至尊的陛下。 送什么好呢? 她茫然地扫视了一周,瞥见墙上挂着的东西后,突然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二姑娘在想什么?该用膳了。” 菜都给她布好了,冬晴见她却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以为她又不想吃了,忙试探性询问起来。 姚正颜摇了摇头,“没什么。” 然后又道:“姑姑,我明日先不去见陛下了。” “这是为何?” 冬晴暗道,小姑娘的心思变得真快啊。 “明日的时间我要用来作一副画,好赶在过两天陛下传我过去的时候送给他。” 冬晴感慨一声,“姑娘会画画呀?” 姚正颜默了默,“不是,我不会。” 会,也不会。 总之她要瞎画就对了。 ◎最新评论: -完- 第15章 ◎寻王送礼◎ 翌日,姚正颜睡足了才起身。 因着她昨日说要作画,冬晴姑姑便早早给她备好了笔墨和纸。 冬晴好奇地凑过去:“二姑娘要画些什么?” 姚正颜自是羞红了脸,尴尬地将人都支走,才独自一人执笔挥洒。 她有画技,但难就难在必须要装成不会画的样子,本以为是需要花费一些功夫的,谁知她三两下便搞定了。 拿起来瞧了瞧,倒也符合她现在是个废物的身份,还挺满意。 礼轻情意重嘛不是。 哪想一个不小心,袖口一角沾到了些许未干的墨迹,虽不大明显,但到底是个实打实的污渍,当即拎起来费力擦了擦,却也无济于事。 她心下十分懊恼,毕竟现在自己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旦毁了便是毁了,即便绣娘照着再做一件,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然事已至此,姚正颜只能认命地长长叹息几声,确认画上的墨迹都干了,这才卷收起来。 画卷卷到一半,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动作倏然顿住,而后眼帘一抬,随即又将画哗然一下展开来,眯起眼凝视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收起,然后取出一张新的宣纸作画。 等她刚好勾勒出一件衣裳的轮廓时,一小宫女进来,遥遥禀告:“二姑娘,寻王殿下送礼来了。大姑娘请你过去一趟。” 姚正颜头也不抬,收起笔后默了默,“我知道了。” 等到了大殿,便见姚舒云正和寻王夜锦攀谈正欢。 “颜儿,你可算来啦。”姚舒云笑得一脸讨好,起身就来迎她。 姚正颜没再像以前扑过去,而是一脸忧郁地点了点头,又敷衍地对夜锦欠了欠身,疏离道:“见过殿下。” 她这样客套淡然的态度转变,让夜锦心下不悦了一瞬,但看她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忙温声关切道:“正颜今日不开心了?” 心情不好的她,语气有些冷硬:“与殿下无关。” 姚舒云惊了一下,忙小声嗔怪道:“颜儿,你怎么对殿下如此说话。” 夜锦看了看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甚是包容道:“无妨。” 先前小姑娘分明是对他有意思的,如今竟对他冷脸,无非就是来的迟又见他与姚舒云在此有说有笑的,心下不快,故而赌气闹些小性子罢了。 不过说真的,姚舒云长得实在美艳动人,若是日后有机会,他也是乐意收了去的。 至于这姚正颜…… 夜锦轻笑一声,又耐心哄道:“本王方才还在请教你姐姐,看看你的喜好都有些什么,免得触你霉头惹你不快,不料这一转身你就不开心了,看来本王实在不太会照顾小姑娘。” 姚舒云笑得甚是温柔,拉起她的手附和他道:“是啊,殿下对我们颜儿甚是上心呢!你看看外面那些,除了那几箱药材,剩下的都是殿下带来送你的礼物……” 姚正颜瞥了一眼外头摆着的几只箱子,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她缓了缓语气,换上一副羞涩的模样,娇嗔一句:“阿姐你胡说什么呢,殿下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姚舒云暗暗松了口气,“好好好,颜儿不妨打开来,看看殿下送的都是什么好东西?” 姚正颜对上夜锦盛满笑意的眼睛,见对方的笑里藏着意得志满,她便果断朗声道:“不必,殿下送什么我都喜欢,待我回去再仔细瞧瞧好了。” 一来,他送的那些东西她前世已经看过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精力;二来,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自是要来个大手笔,若当众打开宣扬出去,过后必定传出他是重视她、喜爱她,达到借舆论之口来迷惑她的目的,让她轻易自我洗.脑,然后对他爱得死心塌地。 -- 第24页 暧昧期的发酵,离不开每一次的自我脑补。这次,她要掌握主动权。 夜锦的眼皮跳了跳,一时没料到她竟如此干脆,拿回去自己看?实在是枉费了他这么辛苦准备的这番。 虽心中略有不快,但面上却甚是愉悦,“正颜喜欢便好。” 姚正颜眨了眨眼,笑得娇俏,道:“说来我们与殿下无亲无故的,却承蒙殿下如此厚爱,实乃我们姐妹三生有幸。” 夜锦回了她和煦一笑,“无妨,本王只是看到你们,容易想起自己那自幼就去了北疆的皇妹,故而对你们多了些亲近感。” “殿下竟还有皇妹?”姚舒云讶异道。 “是,她叫戈阳。自皇兄登基她便被母后带去了北疆扶养,如今似是快要成婚了,母后便打算带她回宫备嫁,相信你们很快就认识了。” 姚正颜自然晓得太后与戈阳公主了。 夜锦与戈阳皆是当今太后所出,而夜听年幼丧母,太后又曾抚育过一阵子夜听,故而他登基后尊其为太后。 然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成龙,故而想在幼帝根基不稳时把持朝政,奈何夜听不是非一般的凶残手段,最终太后退步,一气之下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戈阳公主去了北疆。 太后说是赌气离京,实则是潜在北疆暗中培植兵马发展势力罢了。前世夜锦胆敢迅速逼宫,恐怕少不了太后的支持。 而在北疆长大的戈阳公主,年芳十七性情豪爽,不喜女红却爱舞剑,与此番归京便是要与周小将军周言川成亲。 姚正颜前世迷恋夜锦,故而与戈阳接触算多,深知她只是个单纯正直且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毕竟有母亲兄长宠爱,与心上人周小将军又是两情相悦,婚后更是与夫君如胶似漆,人生哪还能不快活呢! 戈阳,大概是姚正颜前世唯一的好朋友了。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姚正颜迫不及待道:“那今日可是冬月十六?” 夜锦点了点头,“嗯,再过四五天她们就该回到了。” 姚舒云见自家妹妹似乎对那戈阳公主一脸期待的样子,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的世界里有比她这个姐姐更重要的人,只是寻王还在,她也不好表现什么,只跟着干笑两声。 夜锦在这耽搁了不少时间,眼下目的达成便匆匆离去了。 姚正颜也随口问了几句姚舒云的病情,又道:“阿姐,我明日还要去陛下那儿,就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注意身子好好养病。” 然后利索地拿着夜锦送的东西回去了,任是姚舒云想挽留也留不住。 她看着姚正颜离开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颜儿她,好像真的跟她这个姐姐生了芥蒂。 第16章 ◎她作的画◎ 姚正颜估摸着夜听下了早朝,才抱着画过去找他。 大抵总是见他在御书房,她一见殿外的李六德便忍不住问:“小公公,陛下是住在御书房的么?” 李六德毕恭毕敬地领着她进殿,“回姑娘,陛下大多数时候都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但偶尔也会回养心殿。” 姚正颜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已遥遥瞥见帝王的身影,便在心里默念着:不要害怕、不用害怕!好好说话陛下一点都不凶她…… 于是她将沉重的脑袋稍稍抬起,飞快地扫了一眼仍在批折子的帝王,感知到对方周身内敛平静,她终于心安神定地行礼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正颜作了幅画想给陛下瞧瞧。” 今日着一袭玄色华锦的夜听,更显沉稳冷寂,只是目光专注于手里的奏折,听到她的声音后也只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地回应道:“嗯。” 心下却是暗道她今日倒似是大胆了些,不过却仍没打算抬头打量她。 得了应允的姚正颜,欢喜地提起裙裾跑上去,一股脑得意地将自己的画作展开,又神采奕奕地邀功似的问道:“陛下快瞧,可还不错?” 姚正颜笑得眉眼弯弯,心中自知画的有多一塌糊涂,不过是想故作娇憨,逗一逗他罢了。 底下的安海公公好奇地伸长脖子,“呀,二姑娘画的什么?” 夜听也抽空抬头看过来,静静地凝视着画中之物。鸦羽般的睫毛下,深黑色的瞳孔微微泛着寒光,眉眼深邃而略显冷漠,仿佛她手上拿的这种俗物不该入这样高贵的眼,于是她局促地将画卷掩了掩。 她有些懊恼和自卑,应该临时找人教一教充当幌子,然后画出更好看的来送他才是。 见原本兴致盎然的她突然忸怩不安起来,夜听以为是自己的淡漠态度打击了她的兴致,遂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启,点头赞叹了一句:“是不错。” 他顿了顿,又问道:“是要送给朕么?” 姚正颜艰难道:“我原先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觉得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无妨,”夜听却突然抬手拿过她掩起的画,重新展开铺在梨木案台,又浅浅莞尔:“那就先裱起来挂在御书房。” “什么?”姚正颜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目瞪口呆道:“这,这不太好吧?!” 夜听轻飘飘给她来了句:“难道你对自己的画技不自信?” “当然……”姚正颜那该死的胜负欲上来了,想都没想就死撑道:“我很自信。” ——反正挂的是御书房,而且她又没在上面署名,到时候人家进来看见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蛋画的,只会笑陛下没有品味,关她什么事! -- 第25页 夜听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奴才这就去办!”终于逮着机会上前观摩的安海忙应下,三步做一步冲了上去,只待瞧清楚那画中的内容,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画的也太……别致了。若是日后再请个画师指导指导,您定是个可造之材啊!” ‘丑绝人寰’这四个字硬生生被他吞回肚子里,一想到陛下还说要将它挂在御书房,各位大臣人来人往的,瞧见了不得两眼一阵眩晕? 姚正颜自然知道这是场面话,轻哼一声:“那是自然。冬晴姑姑说等我阿姐病好了,再学完宫规,就会请师傅教我们各种技艺。” 夜听听了,冷不防问道:“那你想学么?” 她老实坦白:“不是很想。” “那就不学了。” 一旁的安海:…… 姚正颜:! 原来还可以不学的吗?!那她前世被胡嬷嬷折腾的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 但她也着实感动了,陛下对她真好。 安海接过来又多看了两眼,看着里头那只简笔潦草而成的肥猫,迷惑道:“二姑娘,为什么你的猫只有三只脚啊?” 姚正颜理直气壮:“脚太多懒得画。” 夜听难得轻笑了一声。 “噢……”安海公公噎了一下,心想虽然这三脚猫与您的画功相得益彰,但您这手法,若真要多画一条腿不也就一笔下来的功夫么,能有多难?您这是有多懒、得多敷衍呐! 就冲她这样的态度,得亏陛下情愿包容,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过这也让他对姚正颜更加另眼相看,实在钦佩她能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故而笑得一脸殷勤,道:“姑娘放心,老奴定让人好好装裱,绝不会失了您的身份。” 安海又道:“姑娘先在这儿等会罢,方才已命御膳房煮大闸蟹了,很快您就能和陛下一同用膳了。” 说完便抱着她的画走了。 姚正颜瞄了一眼又埋头在奏折中的夜听,想起他似乎都没再拿正眼瞧她了。 眼下安海公公走了,她又拿不定主意,干杵在他旁边也不是个事,便想着殷勤些主动给他研墨,待会儿蹭吃蹭喝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心虚。 于是她向他挪近了一步,“陛下我……” “去旁边坐着等罢,若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夜听直直堵住了她剩下的话,还将她打发到一旁,继续心无旁骛地处理奏折。 “哦好。”姚正颜以为他是怕她吵,于是轻手轻脚下去寻了个离他最远的椅子坐着等,无聊了便偶尔摸一块糕点含在嘴里等化掉,生怕咀嚼声烦到他。 除了陛下翻折子的声音,殿内安静得姚正颜直犯困。 她昨夜暗暗激动有些睡不着,加之今日又起的早,这会儿百无聊赖的便想趴着桌子眯了一会,哪料到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间似是听到有人叫她,故而悠悠转醒。 先是艰难地动了动被枕麻的手臂,又揉了揉睡得惺忪朦胧的眼睛,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视线被一道黑影笼罩住。 她的目光顺着那金丝滚边的玄色华锦的下摆一路向上,略过那痩窄的腰际和宽实的胸膛,才抵达那光洁瘦削的下巴和薄唇处,便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温厚磁性的声音至头顶上传下来:“起来用膳吧。” ◎最新评论: -完- 第17章 ◎帝王的拒绝◎ 已是正午时分,雪却越下越大,如同织成了一张白幕,严严实实地笼罩住整座皇宫,也兜住了养心殿内四溢的香气。 姚正颜悄悄吸了一口摆放在面前的大闸蟹飘出的清香,禁不住垂涎欲滴,奈何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帝王,好似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便只敢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两个宫女捧着装满各种刀钳小器具的托盘过来,埋首跪在一旁为他们剥蟹肉。 姚正颜第一次踏入养心殿,虽心生好奇但也不敢四处张望。 她干巴巴地望了一会儿那小宫女给她处理大闸蟹,实在忍耐不住这诡异的寂静,便想跟夜听搭话。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陛下,我听说太后和戈阳公主要回宫了,是吧?” 一直心事重重的夜听,终于抬起眼皮子向她投去些许余光,然后又略带迷茫地望向了旁边弓着肥圆身子的安海。 安海对上他的疑惑,忙解释道:“陛下,您出宫之前奴才跟您说过的,奴才掐算这日子,不出七日太后就该到了。” 夜听点了点头,太后他知道,但是…… “戈阳是谁?” 姚正颜震惊得眉毛抖了抖。 不、不能吧?陛下连戈阳都不记得?! 安海公公早已习惯他这般贵人多忘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恭恭敬敬解释道:“她就是被太后带去了北疆扶养的小公主,也就是您唯一的皇妹,太后此番归京就是要让戈阳公主与周小将军成婚的。” 夜听思忖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问她:“你听谁说的?” “寻王殿下。”姚正颜老实巴交道。 见他始终不拿正眼瞧自己,她便大胆地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可惜看了好一会儿,也难觅破绽。 夜听平静地敛下眉眼,看着小宫女拿着刀钳剥好的蟹肉,顿时没了胃口。 -- 第26页 她跟夜锦这么快就熟识了么?两人想必相谈甚欢吧,否则也不会短短两日,她就从他那得知这些消息。 是不是他再费尽心思去照顾她,都抵不上那人和煦一笑? 他不说话,气氛似乎变了又好像一如先前,姚正颜忐忑地试探了句:“陛下,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一旁的安海心里急得慌,虽早已料到寻王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他也实在太快了些…… 再看陛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深知往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在生气了。 但他可不敢贸然出声,只装作看不懂,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的鞋头发愣。 毕竟二姑娘还在,陛下应当会收敛几分的。 夜听并未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自己那碟蟹肉递给她,“尝尝吧,喜欢就多吃些。” “我吃完这些就够了的,陛下你也吃啊……”她受宠若惊地推回给了他。 姚正颜心道她自己面前都有一份了,哪能把他那份也贪了去,这样也忒不是人了。 然后她立马拿起玉箸尝了尝自己碗里的肉,清蒸的大闸蟹果真清香又鲜嫩,舌尖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她眉开眼笑地向他赞不绝口:“真的好鲜好美味啊,太好吃了!陛下你快尝尝。” 话里话外都带着些讨好和诱哄的意思。 大抵是她投射在他脸上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夜听禁不住僵硬地侧首,对上她那双湿漉漉又亮晶晶的杏眸,对方只是诧异地愣了一瞬。 她没有躲开。 他暗自松了口气。 夜听终于一扫方才的阴郁,收回视线也挖了勺蟹黄抿了抿,配合地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但其实对于他来说,身为帝王餐餐美馔,天下著名的美味佳肴也早已尝腻了,早就不辨不出什么该是好吃,什么才叫不好吃。 但他愿意顺着她。 小姑娘若喜欢,他惯着也无妨。 见他终于肯看自己了,姚正颜又悠悠喊了句:“陛下……” “二姑娘,食不言寝不语啊。”安海好心提醒一句。 宫中规矩礼数最为重,连陛下都不得例外。虽说陛下许她不必学宫规,但多少还是得收敛些许吧,总不能把陛下多年的修养也给毁了不是? “想说什么?”夜听转头,淡定地接了她的话。 安海呼吸一滞,自己掌了掌嘴,没敢再说话。 姚正颜咬了咬唇,有些无从出口,但一想到此时不说,下一次再找合适的机会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于是咬一咬牙,道:“陛下,我想搬出烟秋宫。我长大了,不应该再和阿姐同住一宫了,况且我也容易惹她生气……” “那你想搬去哪?”夜听有些出乎意料,他记得她很依赖姚舒云的,故而才特地安排她们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没想到这才几天她就想搬走了。 姚正颜满脸期翼,语气诚恳不已:“搬去哪都行,只要不在阿姐面前晃悠惹她生气就行。” 夜听不置可否,却突然看了她一眼,道:“是么?那可以。” 姚正颜心中一喜,又得寸进尺道:“那,那我过两日能出宫一趟吗?” 她估摸着连搬出烟秋宫的事他都答应了,那前世本就有的出宫一事,虽然那时候是姚舒云过来打点好一切的,但如今换她说想必也是一样,陛下应当也会随口应下的。 哪知帝王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不可。” 姚正颜:“……” 不、不应该啊?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是她这一下子要求太多他不乐意了么? 但她仍不死心,放软语气糯糯地挣扎道:“可是我听说京城有家乐裳阁,里面的衣裙最是别致好看了,我想亲自去挑一件嘛……” 夜听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冷硬道:“不准。若是想要,便命人去都给你买回来。” “可是我……陛下!”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奈何帝王根本不想听,还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急得姚正颜和安海匆匆追过去。 但是追不上。 没办法,她只能拦住安海公公,困惑不已道:“公公,陛下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啊?” 明明她前世和姚舒云一同出宫,什么意外差错都没遇上,这世的发展也没发生过太大改变,怎么这会儿陛下反应如此激烈…… 安海叹了口气,劝她:“老奴不敢妄自揣测,二姑娘您听陛下的就是了。” 一直候在殿外的李六德,见陛下一脸阴沉地出来,还有这姚正颜惊魂未定地追出来,更让他迷惑不已。 待离姚正颜远了些,一手托着安海的李六德才敢悄悄询问事情的缘故,只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想不通了:“干爹,二姑娘想出宫,陛下派人暗自保护不就成了么?何需发火。” 安海啧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呀还是太嫩了些,凡事不可如此浅表。陛下能挡得了暗的,如何避得开明的?你想想,如今明眼人都知道二姑娘是陛下的软肋,比起鱼死网破直接杀害她,或许他们更愿意借刀杀人。若是二姑娘出宫这一趟,却带回来什么不该带的人,你说该如何是好?” 那寻王就是个例子。 李六德恍然大悟,外头多少人虎视眈眈,只待寻得陛下的弱点,若是天真烂漫的二姑娘出宫,被人算计利用而陛下又难免对她心软,届时恐怕后患无穷。 -- 第27页 他心服口服道:“还是干爹想的周全。” 姚正颜看着被李六德扶着去追夜听的安海,无奈只得作罢。总归她将设计图纸画好,派人送去也成,虽然没能提前见到戈阳公主,但好在可以少见一次夜锦。 至少陛下答应让她迁宫了。 想到姚舒云,她又折回养心殿把剩下的一只大闸蟹打包带了回去。 ————— 姚舒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这些天有各种珍贵药材的滋补,倒令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 但也不好肆意走动,故而闲暇了便由着宫女教她养花剪叶,陶冶情操。 姚正颜回来时便见她正小心翼翼地见下一支红梅插在花瓶里,容貌绮丽举止优雅,乍一看真像个气质不俗的大家闺秀。 她上前把那只大闸蟹塞到她手里,笑道:“阿姐,看我悄悄给你带回了一只,你快尝尝吧。” 冷硬的大闸蟹落入姚舒云手中,顿时破坏了她静心营造的美感,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们汗酸凄苦地分口而食糟糠的时光。 偷一只螃蟹回来给她?在跟她炫耀得了陛下的垂爱是么?她当她姚舒云是可怜虫么? 但有了上次的教训,姚舒云没再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笑意盛浓,满口应下:“就知道颜儿会念着我这个没用的阿姐,好啦我待会儿就尝尝。” 姚正颜好心提醒道:“阿姐喜欢便好。只是若放久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姐你可要快些吃了去。” “好好好,先拿去热一热再吃吧。”姚舒云把螃蟹递给一旁的宫女,又拉着她细细询问了她与陛下的相处经过。 除了搬出烟秋宫一事,其他的姚正颜都实话跟她透露了。 “陛下不让我们出宫?”姚舒云惋惜一句:“可惜了,咱们都还没逛过京城呢。” 宫女把终于热好了的大闸蟹端上来,姚正颜还兴致冲冲地指导她该如何剥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一旁的姚舒云笑僵了脸。 小宫女剥好后,姚正颜还殷勤地亲自给她挖了满满一勺,伺候到她嘴边:“阿姐快些尝尝。” 盛情难却的姚舒云,尝了一口后更是赞许有加:“果真十分好吃。若不是托颜儿的福,我还吃不到这般美味的东西呢!” “不不不,得亏陛下隆恩。” 姚舒云笑而不语,正想再尝一口,便突然下腹一阵绞痛,她整个人瘫软痛楚,小巧的铜勺也应声落地。 姚正颜吓了一大跳,急忙抱着她:“阿姐你怎么了!” 姚舒云冷汗涔涔,发白的嘴唇虚弱无力道:“蟹、是螃蟹……” 螃蟹有问题。 ◎最新评论: -完- 第18章 ◎凭什么他只对她好?◎ 零零落落的白雪,在太医院门前的青石地板上铺起了一层稀碎的薄色。 医官未时散值,周宴温接过小厮给他送来的食盒,刚行至值务室,里头几个须发斑白的同僚正聊得火热。 一见他也过来了,有个面目和蔼的老太医便取笑了句:“周太医这才新婚燕尔的,便要同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守值,回头可莫要冷落了新妇啊。” 其他几个老太医也纷纷附和道:“是啊,周太医年纪轻轻便入了太医院,又如愿抱得美人归,可不得好好稀罕着,家中和睦才能万事兴嘛!” “是,有劳各位太医挂心了。” 周宴温浅笑着颔了颔首,随即寻了个位置坐下揭开食盒,里头是几碟色泽勾人馋的小菜,扑面而来的香味也熏染了他全身。 一看就知是出他家夫人之手。 夫人温婉贤惠、体贴周到,周宴温一想到自己三生有幸娶到她,脸上的笑容便禁不住多了几分。 刚欲下箸饱餐一顿,一小太监急色匆匆闯进来,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道:“各位太医,烟秋宫的两位姚姑娘似是中毒了,劳烦太医快些过去医治!” 太医院使不得不放下碗筷,确认道:“就是陛下带进宫的那两位小姑娘?为何会中毒?” 小太监忙不迭点头,“正是!两位姑娘吃了个大闸蟹,不知怎的就腹痛不止,现下已经晕过去了。” 周宴温扫了一眼,老太医们正是吃到一半,而自己还未动口,于是主动请缨:“院使,不如让下官跑这一趟吧。” 院使满意地点点头,“也好,年轻人多历练些。” 小太监催促道:“劳烦周太医快些,好赶在陛下前头到。” 周宴温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陛下也会担忧哪个女子患病。他不敢轻视,谨慎地装好药箱后,便随着小太监飞奔过去了。 两位姑娘都被宫人们安置在偏殿,姚舒云眉头紧锁痛苦地无意识呻.吟,姚正颜则重些,已然昏死了过去。 管事的冬晴姑姑脸色发白,说话时嘴巴都在打颤:“周太医您快救救两位姑娘!” “姑姑莫慌。” 周宴温先是看了姚正颜,又对比了一下姚舒云,最后接过那只大闸蟹的残渣,顿时心中有数。 他刚准备开口,殿外此起彼伏又压抑的跪拜声传了进来,随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殿内的众人心知肚明,纷纷跪地迎接。 “臣拜见陛下。”周宴温跪在前边,垂首毕恭毕敬地朝夜听行礼。 帝王的玄色锦袍从他面前大步掠过,然而殿内左右两边各置一张榻,榻上各躺一位姑娘。 -- 第28页 陛下未置一言,周宴温面前的那双皂靴也未曾停顿,直奔躺着姚二姑娘的那边。 安海公公紧随其后,却是先焦急地问他:“周太医,那螃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听闻宫人来禀告说她们吃了大闸蟹中毒了,可把安海吓得半死。 那批大闸蟹从检疫到运送再到制作,皆是层层把关,最后又经他之手才呈上给陛下和二姑娘食用,若真是他监管不当,那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周宴温抓着重点答道:“方才下官检查了那只大闸蟹,确实有是有毒,虽不致人命但服用过量也会容易损根本,好在二姑娘未服用过量,待下官开些清毒方子,两位姑娘按时服用即可。” 安海仍悬着一颗心,追问道:“那此毒食下后至发作需多长时间?方才陛下也吃过大闸蟹,会不会……” 周宴温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床榻边一脸阴沉愠怒、周身汹涌着寒气的皇上,斟酌着说道:“这毒服下后片刻即发作,陛下如今无事,想来便是无碍。” 这话一出,谁都明白了。 只能是姚正颜带回来的那只大闸蟹有问题。 夜听死死盯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姚正颜,先前的那点气早已烟消云散,只觉胸腔堵的慌,脸上愠怒的神情更是轻易将人拖入深渊。 他沉声怒吼着质问了句:“谁给她吃的?” 冬晴巍巍颤颤地将脑袋往地上压了压,磕磕绊绊解释道:“回陛下,二姑娘本是将螃蟹拿回来给大姑娘吃的,岂料拿去热好了之后,大姑娘只吃了一口便腹痛难忍,二姑娘死活不信她带回的螃蟹有毒,便也吃了两口,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姚舒云不知何时也昏睡了过去,故而夜听一时没记起他身后还躺着一个人。 他极具洞察地睨了冬晴一眼,语气又冷了几分:“那宫女呢?” 冬晴更加艰难道:“那宫女抵死不认,投井自尽了。” 夜听半晌才冷哼一声,“倒是个聪明的。” 若非自己了断,该落入他手让他好生磋磨一顿,方能解一解心头的怒气才是。 安海公公默默安排了周太医下去开方子,这才敢上前插一句话道:“陛下,不若让奴才彻查此事?” “查?” 他的不屑反问,让安海头皮一阵发麻。 帝王轻蔑不已:“这点小把戏用得着查?那个姚……” “姚舒云,二姑娘的阿姐,正躺在旁边呢。”安海识趣地提醒他。毕竟陛下向来记性不大好,认脸也比较困难。 夜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她弄醒。” 安海自是瞬间意会,立马示意一旁的宫女过去将她晃醒。 冬晴姑姑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慌乱抬头看着两个宫女逼近姚舒云,诧异道:“可是陛下,大姑娘她也中毒了啊……” 周太医开的药方子还没拿上来,这样折腾一个病人实在不应该。 “冬晴,莫要多嘴。”安海警告了她一句。 陛下在场,宫女们不敢轻手,粗暴地三两下就将昏迷了的姚舒云给弄醒了。 姚舒云浑身难受得要命,软趴趴贴在床榻上,这会儿只得茫然又费劲地撑开眼皮子,便见殿内乌泱泱的一众人,余光还瞥见了不远处背对着她的陛下。 她动了动拔干的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又待瞧清楚了殿内一众人的眼神,心底更加隐隐不安起来。 她下意识想寻找自己刚挑选的大宫女春来,却忽而听到安海公公的声音,他笑道:“大姑娘醒了,那便起来拜见陛下吧。” 她这才脸色苍白地挣扎着起身,在两个小宫女的搀扶下虚弱地跪在夜听脚边,摇摇欲坠般行了礼:“舒云见过陛下。” 夜听头烦躁地闭了闭眼,大手一伸捞过架子上摆饰的一只花瓶,砰然砸在她面前,把姚舒云吓得心肝一颤,呼吸一滞。 其余众人无不敛声屏气。丽嘉 夜听这才悠悠转身,俯视着她吓得魂飞的惨白小脸,面无表情道:“跪上去。” 见她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又戏谑地补充了句:“跪到她安然无恙醒来,朕就暂且放过你这一回。” 没有人敢为她求情,连冬晴都装死了。 姚舒云委屈得要命,语气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为、为什么啊陛下……” 一旁的安海公公解释了句:“大姑娘,二姑娘无缘无故中毒,你那小宫女又畏罪自尽了,可总要有人承担责任的,那只能委屈你了。” 她看着夜听一脸担忧地只望向姚正颜,顿时怨恨不已,有些声嘶力竭道:“可明明是颜儿拿给我吃的,我也中毒了!有什么证据是我害她?凭什么只罚我一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只会偏袒姚正颜! 上次那件琉璃屏风也是只罚她跪,可当初明明救他的人是她,凭什么他只对姚正颜好?那她算什么! 这么大一堆碎瓷渣子,即便再厚的膝盖也得扎住一滩血来,他心疼姚正颜,又怎么能这样狠心对待她…… 姚舒云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可偏偏不敢掉泪,只能拼死憋着。 安海又道:“陛下不高兴就是最大的证据。” “大姑娘莫要闹,你再怎么闹腾陛下也不会在意的,除了惹他烦心、苦了你自己,没一点好处。” 姚舒云望着那堆尖锐的碎片,惊惧又彷徨地扑过去抓着冬晴:“我不要跪在上面,我害怕…冬晴姑姑救我……” -- 第29页 冬晴却是脑中忽而闪过先前姚正颜抱着她,又哭着喊着说害怕姚舒云的场景,顿时咬了咬牙,终是狠心道:“大姑娘,奴婢卑贱,救不了您。” 她的吵吵闹闹让夜听忍无可忍,倏然抬手带起一阵掌风,将姚舒云像风筝一样掀开,等人再次坠落时,她的身子已飘零至殿外的石阶边缘,随后实打实地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才奄奄一息地吐出一口鲜血,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春来已吓出豆大的冷汗,瑟缩的匍匐在地,不敢贸然出去查看自己的主子是死是活。 安海亦是倒吸一口凉气,怕他还不尽兴真把人弄死了,急忙讪讪一笑,又灵机一动道: “陛下您看,这二姑娘伤得这么重,恐怕不好再继续安置在烟秋宫,一来怕这大姑娘心生怨恨私下欺压她,二来御书房离这儿远您也不好照料……何况二姑娘不是也想搬迁么?” 夜听未置一言。 安海又笑嘻嘻道:“陛下,不妨让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好了。” 第19章 ◎搬进养心殿◎ 风雪簌簌,夜色阑珊。 姚正颜置身于宽大软绵的床榻上,周遭全然是凛冽的乌木香,不浓不淡地萦绕在她鼻尖,令她无端想起前世在青梧院时,缠上夜听的荒唐的举措。 这样熟悉的香气,好似陛下就近在眼前,她开始脸颊泛热,浑身慢慢瘫软,直到再也遭不住这陡然升温的被窝,猛地睁开了眼睛。 殿内昏暗无光,姚正颜什么也瞧不清,但心中总有一股异样感,尤其这股乌木香,绝不是她房中该有的。 她从热哄哄的被窝里探出,在够不着边沿的大床上摸索了一番,细腻温滑的触感比她的床单好出许多,令人留恋不已。 可这不是她的床。 姚正颜焦灼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来人……有人么?” 她静静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和动静,这无边的漆黑和死寂令她心中恐惧陡升。 先前姚舒云吃了她带回去的大闸蟹腹痛不止,自知此事闹起来她难免会百口莫辩,便果断跟着也尝了几口。 “颜儿你……”姚舒云当时就傻眼了。 痛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她,万万没想到姚正颜居然会蠢到明明知道螃蟹有问题,还敢跟着她一起吃下去,简直让人始料未及。 ——这无疑打乱了姚舒云原先的计划,一下子乱了她的阵脚。可眼下她又难受得很,根本分不出心思去计谋如何应对突变。 姚正颜只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道:“阿姐你看我也吃了,肯定不是它的问题。” 她瞎说的。 螃蟹当然有问题。 但姚正颜知道这点毒不会死人的,她不介意陪姚舒云演一场,而且过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出烟秋宫了,用点苦肉计不亏。 而且若是姚舒云吃了她带回来的蟹出了事,而经手的小宫女抵死不认,且她自己又相安无事的话,那她真就成了蓄意谋害长姐的恶人,即便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不过是前世的姚舒云最惯用的小伎俩罢了。 ——今日她给长姐下毒,明日推长姐下水,过两日又是误伤长姐…… 这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姚正颜心思毒辣又娇蛮跋扈的形象就会渐渐深入人心,衬得作为长姐的姚舒云端方大度,温柔包容。 偏偏姚舒云会哄人,总让她以为这个阿姐是无条件维护她,殊不知是以退为进坐实了她的过错。 果然,吃下没多久后姚正颜也痛的呜咽打滚,而她吃的又比姚舒云多,很快就两眼一闭、意识一沉,彻底不省人事了。 可如今醒来却是这番窒息的光景,勾起了她被夜锦囚禁于青梧院的狼狈和绝望回忆,无助又酸涩,只剩被人欺骗、利用和抛弃! 她生气,害怕,却通通抵不过希望一点点被泯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笼罩住视线,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又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口,偏偏鼻尖所嗅全然是陛下身上的味道…… 陛下……陛下还会来救她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和苦涩涌上心头,她眼眶一红鼻尖一酸,泪珠子簌簌滚落在黑暗中,很快又不知所踪。 姚正颜抽泣着从床上探下去,一双光溜溜的玉足触及到冰凉的地板时,她突然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乱闯,似是在找寻出口,又似是身后有厉鬼在追逐。 她开始又惊恐又尖锐地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哭闹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终于惊醒了殿外守夜的两个小宫女,也招来了刚起身的夜听。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里是养心殿,您不要害怕。” 一个小宫女巍巍颤颤上去抓住情绪失控的她,而另一个则急忙摸索着把殿内的灯点亮,这才看清姚二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却是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小巧白皙的玉足还抵在地上,叫人吓得魂飞魄散。 小宫女急忙上前道:“姑娘,地上凉,您快些穿上鞋子罢!” 然而为时已晚,她这番凄楚狼狈的模样,被从偏殿匆匆赶过来的夜听撞见了。 他喉咙哽住,声音沙哑:“颜颜!” 小姑娘跌在地上啜泣着,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惹人怜爱。她一见着他,更是全然忘记了他不喜人哭泣的大忌,竟是放肆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 第30页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凄凄惨惨道:“陛下,陛下救我……” 两个小宫女顿时惊恐万状地跪地。 夜听却是心尖一软,急忙俯下身去将人捞进怀里,略带生硬地温声安抚道:“颜颜别怕,朕来了。” 姚正颜一股脑地将脑袋抵在他怀里,眼泪抹在他的洁白里衣上,纤细的双臂更是紧紧搂住他痩窄的腰际,又隔着衣料感受对方切实的炙热,仿佛这样才寻得些许安全感。 夜听更是全然忘了什么厌恶不厌恶的那一套做派,一手拖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一手轻拍她瘦削单薄的肩背,满心疼惜地细语轻哄着。 “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只要你开心,什么都依你,颜颜不哭。” 旁边的两个小宫女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这姚二姑娘能搬进养心殿本就够惊骇世俗了,如今这般又哭又闹的,陛下非得不生气,反倒是心疼坏了,又是抱又是哄的,温柔得像是被人夺舍了…… 然而眼下不是震惊感慨的时候,而是她们俩守夜发生的这档子事,虽不知这二姑娘为何突然哭闹,但到底是她们失职。照着陛下那眼里容不得有半点差池的废物,她们铁定要死无全尸了。 一想到陛下那些非人哉的手段,两人更是面如死灰。 而脑子发懵后清醒过来的姚正颜,意识到自己又犯浑了。可眼下她还窝在人家怀里,还不要脸地抱着他不撒手,要命的是头顶上还有陛下温柔关切的安慰…… 她不仅抱了他,还把眼泪鼻涕擦他衣服上了,要完…… 一时间她退开也不是,抱紧也不是,真叫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怀里的小姑娘慢慢平息了情绪,却又不安分地拱来拱去,闹得夜听有些难以自持。 “颜颜你…”他压着嗓子唤了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急忙将人抱到榻上去,拿起锦要被将人捂的严严实实。 “可有伤着哪?” 目光触及她那双光滑精致的小脚,夜听眉头一拧。这样娇嫩的地方,方才还踏在地上折腾,恐怕容易着凉。 而姚正颜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只能局促地往锦被里缩,摇了摇头便羞耻地低下去,脸颊烧得火辣辣的,丝毫不敢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他将她带回养心殿,又愿意抱她,还将她的玉足瞧了去,算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餍足于与他亲近,又是个什么情况。 见她拘谨不安起来,夜听便耐心解释道:“你昨日中毒昏迷,朕原先是怕你在烟秋宫会继续受欺负,便将你带回养心殿,也免得你再出什么差池。若你不喜欢,待日后身子好了,再寻新的宫殿即可,只是,莫要哭了……” 她这一哭,他的心都要跟着碎了,又疼又无奈的。 “我…”陛下这般体贴入微,姚正颜哪敢说她不情愿住这养心殿,只能别扭地嘟囔了句:“我只是一个人太怕黑……” 夜听默了默,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无妨,日后你且点着灯睡罢。” 然而姚正颜虽想搬离烟秋宫,但却万万没想过要踏进养心殿的,这无异于从一个狼穴转到另一个虎穴! 但她也是不敢直言此意的,只能旁敲侧击,忧心道:“可我睡在这里,陛下住哪啊?” “朕在偏殿。” “啊?!正颜这样鸠占鹊巢委实不妥当,算了我还是……”另觅他处。 “好,”夜听突然干脆道:“那朕搬回来与你同住。” 姚正颜:???!!!!!!!! ◎最新评论: 【一路看下来,我是觉得作者的文笔正在进步啦,感情线的处理越来越合理了,我自己试着写过,能坚持其实很不容易,加油】 【颜颜:你不讲武德,你不按套路出牌】 【夜听:老婆如此热情嘿嘿】 -完- 第20章 ◎胡嬷嬷认主◎ 烟秋宫。 啪—— 将将醒来的姚舒云,面目狰狞地掀翻了春来端过来的药,一副生无可恋的厌世模样,加之重伤后身子虚弱脆弱,叫人又心疼又惧怕的。 春来忙跪地苦口婆心道:“姑娘,您不肯喝药病如何好得快?” 姚舒云侧首睨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春来,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不是的姑娘!”春来奋力摇晃着小脑袋,极力否认道:“姑娘选了奴婢近身伺候,将奴婢从那吃人的浣衣局里救出来,您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即便日后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是么?” 姚舒云到底还是身子难受,实在没心力追究她话里是有几分讨好,只失神地盯着地上的小宫女。 前几日冬晴姑姑让她挑选大宫女近身伺候,她几乎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最瘦弱卑微的春来。 因为胡嬷嬷告诉过她,宫里的奴婢比尘泥还卑贱,但凡有人如救世主般给她丝毫救赎,她便要恨不得对你死心塌地、当牛做马以报答主子的恩情。 她知道冬晴姑姑虽负责烟秋宫事宜,明面上对她们姐妹俩不曾厚此薄彼,但其实她私下是偏疼姚正颜的。 姚舒云心中又不免怨恨起来,她到底哪点比不上她?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人人都偏爱姚正颜?还有皇上,皇上他竟然、竟然还为了姚正颜当众打她! -- 第31页 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她姚舒云这个“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宫中素来捧高踩低,日后她在宫里该怎么立足? 姚舒云越想越怕。 她急忙问春来:“颜儿呢?我要去看看她。” 不管怎么样,如今颜儿受宠,她若想在宫中体面,只怕得费一番心思讨好姚正颜才是,待日后寻着机会,她必定要好好雪洗耻辱! 春来把脑袋往胸口埋了埋,心知此事免不了又会刺激到主子,故而有些为难道:“二姑娘她,她被陛下接去养心殿了……” “养心殿?” 姚舒云微微张开嘴巴,两眼空洞地盯着春来的脑袋,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养心殿是哪,随后声音尖锐又粗厉地一字一句震惊道:“你是说,陛下把她接过去同住养心殿了?!” 冰冷又坚硬的地板跪的春来的膝盖微微发疼,但她听着主子那咬牙切齿得变了声的话,却是更加一都不敢动,硬着头皮闷声答道: “听闻二姑娘早就想搬出烟秋宫的,陛下许是想等二姑娘身子好了再另僻宫殿与她罢…” “好,好的很!” 姚舒云一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这个妹妹得了陛下的宠爱,翅膀硬了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姚舒云实在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她绞尽脑汁地想在宫中找个能帮助她的人,到头来发现能既厌恶姚正颜又愿意帮她的人,似乎只有一个胡嬷嬷。 是了,胡嬷嬷。 姚舒云立马笃定主意,追问春来:“胡嬷嬷呢?” “回姑娘,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后冬晴姑姑也随着过去照料了,故而烟秋宫的事宜皆暂时交由胡嬷嬷打理,如今胡嬷嬷正在殿外忙活。” 姚舒云眉头微蹙,“去把她叫进来!” “是。” 春来终于得起身,跪得发麻的肢骸一时难以运转,令她跑出去时脚步虚浮踉跄,好在她极力稳住了。 新官上任的胡嬷嬷本该大作威风一番的,但被姚正颜敲打过后她便谨慎了许多,深知在没有成为姚舒云的心腹之前,她必须先忍耐。 本以为自己还需要等上一阵子,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姚舒云一醒就请她过去了。 胡嬷嬷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垂眸说道:“姑娘,您找老奴?” 姚舒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强撑着一口气故作强硬,只有那抵着床沿边的手指节泛白,暴露出她的虚弱无力。 她斥退了其余宫人,才漫不经心道:“胡嬷嬷,如今是你暂且管烟秋宫罢?” “是的姑娘。” 姚舒云又暗暗威胁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多是狗眼看人低,可如今我虽不得圣宠,我始终是颜儿的姐姐,更是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谁也越不过去。” “今日你是掌事嬷嬷,可我若不高兴,一声令下便能即刻将你打回原形,明白了吗?” 胡嬷嬷自是意会,当即低身跪下诚恳感激道:“老奴虽久未侍主,但那日一见姑娘便心生臣服之心,故而冬晴走后,老奴自请为姑娘鞍前马后打理烟秋宫上下。老奴粗鄙,唯恐招惹了姑娘的不喜。但这些年,老奴也是深谙宫中险恶人心的,只盼着能留在姑娘身边,替姑娘谋划一二。” 闻言,姚舒云原本略微涣散的眼眸亮起了稀碎的星光,她下巴稍稍仰起,饶有兴趣道:“你为我谋划一二?” 一听她这语气,胡嬷嬷就知道自己要成了,不过也是,一个空有野心无依无靠的小丫头,除了她还能选谁? 胡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兴奋极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沉稳自信了起来: “老奴斗胆几句,还望大姑娘莫怪。姑娘与其将自身荣辱寄托在她人身上,不如尽快为自己谋条出路,省得日日看人脸色。何况如今姑娘年纪不小了,若不为自己打算,日后如何有底气左右自己的婚事?” “婚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婚事姚舒云便六神无主了。先前她以为自己能博得陛下几分垂爱,留在后宫做他的女人,可如今他竟是看上了颜儿,对她又是不屑一顾,如此那她恐怕不成了…… 见她黯然神伤起来,胡嬷嬷又道: “姑娘也听说过戈阳公主了吧?那戈阳公主虽贵为大祁公主,可陛下与太后素来不对付,听闻陛下原先是想将她随意许给一个进士的,若不是有太后给她撑腰,公主能如愿嫁给那小周将军?” 姚舒云下意识不愿接受,“可我是颜儿的亲姐姐,她总不能看着我所嫁非良人……” 胡嬷嬷却是残忍地斩断了她的退路:“大姑娘清醒些,亲姐姐又如何?陛下若真看在二姑娘的面上就该有所顾忌,可您瞧,他昨日不是一样对您动手了么?” 一想到自己昨日被陛下无情地当众打出几丈远,姚舒云瞬间胸口窒息得头皮发麻。 是啊,若是她哪天惹了姚正颜半点不快,陛下定会像昨日那般毫不留情地处置她,届时便是将她随意指给一个乞丐,她也无法抗旨不遵…… 姚舒云越想越苦涩,心中乱成一团,但无论如何她已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决定像胡嬷嬷所说的,她必须得给自己谋出路! 她的语气因惊惧而微微发颤:“胡嬷嬷,你帮我!” 胡嬷嬷信誓旦旦道:“姑娘愿意信任老奴,老奴便是为您万死不辞,也要让姑娘得偿所愿。” -- 第32页 随后一抬头,对上姚舒云的视线,两人交汇了彼此的满意,这才心照不宣地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与此同时,姚正颜正躺在养心殿的暖阁内,五味杂陈地看着对面那张刚搬进来安置好的床榻,越看越不是个滋味。 打死她都没想过,这才短短几日,陛下就要与她同住一屋。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明明前世这个时候,他对她就是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啊…… 她又迷茫地叹了一口气。 冬晴姑姑正让人送午膳过来,见她还在长吁短叹的,心下有些好笑,语气却是宠溺得很: “姑娘怎么还在郁闷?陛下这是喜欢极了您,才会破例提前与您同住罢了,姑娘怎的不欢喜呢?” 冬晴蹲在她床边,替她细细挽起耳鬓那些零乱的碎发。 姚正颜只能羞涩地撅嘴,呜咽撒娇道:“姑姑你也这样取笑我!” “奴婢哪敢,”冬晴轻抚着她的脑袋,嘴上却是依旧喋喋不休:“姑娘莫羞,这些男女之事您日后也是要懂的,不过如今您年纪还小,陛下会宠着您的,无妨无妨!” “才不要!”姚正颜赌气似的一把扯过锦被捂住自己,羞得没脸见人。 她躲在黑暗里,大口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同时不自由自主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自己: 陛下会喜欢她?真的不是把她当女儿养?那她算不算喜欢陛下?…… 她又喜又怕,可答案全然是不确定。 冬晴却是怕她憋着自己,急忙正色道:“好好,奴婢不说了。姑娘快些出来用膳吧,莫要把自己憋坏了。” “那…”姚正颜试探道:“那陛下不回来用膳吗?” “安海公公说陛下最近国政繁忙,恐怕不能回来陪您用膳了。” 姚正颜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忸怩了一会儿,才终于爬出来。 宫人伺候她穿戴了一番,只是余毒未清完的她胃口实在不大好,只勉强吃了几口便作罢,任是冬晴如何哄劝也无果。 这下轮到冬晴叹气了。 她接过小宫女端上来的两碗药汁,谨慎细致地试了毒后才送到姚正颜面前,“那姑娘先喝药吧。” 姚正颜看着面前的两大碗黑乎乎的药,一脸抗拒:“这药怎么这么多?” “姑娘,这一碗是解毒的,另一碗则是您先前让奴婢替您寻的调理身子的秘方。奴婢请教过太医了,两种药同时服用并无不妥,奴婢便让人也一并送来了,毕竟越早服用越好。” 姚正颜:“……”万幸陛下没回来与她用膳,不然真直接尴尬死她了。 冬晴见她不肯动弹,便补充道:“姑娘,秘方不苦的。” 一回想姚舒云那勾人的身段,姚正颜瞬间斗志昂扬,端起来一饮而尽,只是用来解毒的那碗苦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但她仍不忘扮演一个好妹妹,咽完苦水还关切道:“姑姑,我阿姐怎么样了?” 冬晴姑姑神色一顿,她一直没敢跟她说陛下打了大姑娘的事,但这事终究是遮不住的,只能支支吾吾道: “大姑娘她,她昨日醒来过了。但是昨日陛下过去的时候,找不出下毒的凶手便发怒打了她一掌,听人说方才大姑娘已经醒了,许是无大碍的,二姑娘别太担心。” 姚正颜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咳的面红耳赤也仍顾着难以置信:“阿姐被陛下打了?!” 冬晴急忙替她顺气,却见她当即起身要出去,“我过去看看她!” “姑娘您还是……” 冬晴想阻拦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小太监进来禀告:“姑娘,寻王殿下求见。” 姚正颜身形一顿。夜锦? ◎最新评论: 【不过我觉得男主其实也算不上病娇和暴君吧,我感觉他很正常啊,脑子很清晰,也不是莫名其妙杀人。。。。看着就是个非常传统的正派?救命,男菩萨吧这是?干脆改名叫男菩萨和她的恩人在养心殿没羞没臊的婚后日常(doge)】 【王爷快点火葬场!】 -完- 第21章 ◎帝王夜不归宿◎ 姚正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袋还热乎着的糖炒板栗,玩腻之后便随手丢掉了。 一旁的冬晴姑姑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谨慎地开了口:“姑娘,可是这寻王殿下招您不快了?” “别,”姚正颜故作惶恐,“我这么个小丫头哪敢跟殿下过不去。” “那您为何……”拒绝寻王的求见,又扔掉了他特地送来的板栗子。 冬晴粗浅不懂,她只知道寻王待人性情温和、谦逊有礼,多年来本本分分,更不曾与陛下有过什么剑拔弩张之举。 且自打二姑娘进了宫,殿下亦是对她关爱有加,明明前几天他们还能有说有笑的,如今她身子有恙,殿下也周到地过来探望,但二姑娘非但不肯见,还随手将人家送来的东西丢掉,怎么看都不太合规矩。 冬晴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姚正颜自是晓得她在纠结什么。 冬晴姑姑良善,但若一直是良善便不大好了。 她尽量放缓了语气,略带无奈道:“姑姑,你可是忘了这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今早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吃香糯的糖炒板栗,这须臾片刻后他就不偏不倚地给我送过来了。姑姑你说,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 第33页 冬晴当即错愕地僵住,膛目结舌道:“这养心殿有……”细作! “姑姑慎言。”姚正颜正色打断了她。 此事的确令人始料未及,这夜锦本事大得都能在陛下的养心殿安插眼线了。但她初来乍到,又难免怕隔墙有耳,自是不好轻易打草惊蛇,故而此事还得另寻他计。 但这么看来,夜锦的利爪已经伸得很长了,这让她开始不确定那京城里乐裳阁的阁主是否已被他纳入麾下? 毕竟前世夜锦是在太后的寿辰上献上那件由乐裳阁阁主呕心沥血亲手制作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 听闻那阁主厉害非常,早年白手起家,仅靠人们历来喜好事物以对称端庄的基础上,设计出各式各样、别出心裁的衣裳,就硬是将乐裳阁壮大到遍布天南地北,在大祁更是一家独大,几乎垄断了所有勋贵的衣裳,成为世家贵族们行走的脸面。 商贾地位底下,但阁主却是心高气傲的很,一直不愿为权贵所用。 但他在对称模式上的苦心孤诣,虽获得了巨大成就以外,也令他的灵感设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思维受限迟迟突破不了瓶颈,用不了多久乐裳阁就会窘迫于拿不出更别致的新品。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寻求能人才子的帮助,只能放言天下,若谁能设计出一份令他满意的新品,他便将乐裳阁三分之一的股权赠予那人。 此言一出,人人趋之若鹜。 一份设计图换来的不只是三分之一的股权,还有阁主背后庞大的人脉。趁机招揽天下人才,才是夜锦最为迫切需要的东西。 只是如今距离太后寿辰还有三个多月,她前些日子偷偷摸摸画好了那件华锦的设计图,就盼着能先夜锦一步把乐裳阁阁主挖过来! 奈何夜听不允许她出宫,于是只能拉过冬晴,命她先悄悄把设计图送出去。 冬晴不敢再多问,只恭敬应下,末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姑娘还去烟秋宫看望大姑娘么?” “不去了,派人送点东西过去就行。” 吃了药本就容易嗜睡,夜锦又这么一趟来霍霍,姚正颜已然烦躁窝火了。 她泄愤似的把短靴踢出,好在脚上裹着棉袜,便踩着软绵绵的地毯爬上了床,倒头就要睡。 冬晴只得仔细替她掖好被子,才蹑手蹑脚地退下。 ———— 寻王府。 夜锦从宫中回来后直奔书房,破天荒地为一点小事心烦意乱,真是哪哪不舒畅。 他头一回莫名其妙吃了一个小丫头的闭门羹,还是一个他自以为拿捏到手了的丫头。 越想越气,连带着握笔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度,然后厚重的墨水将纸张浸湿透,好好的一张字画便这么毁了。 骁早已察觉到主子从听到姚正颜说拒不见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但他从不是多嘴之人,只兀自笔直杵在一旁,做个十足的透明人。 “骁,你说她是真的对本王有意思么?” 夜锦突然发现自己有点琢磨不透她了。 听着主子语气里难掩的惆怅,骁动了动僵硬的嘴皮子,犹豫片刻后还是壮着胆子实诚道:“回殿下,卑职觉得…二姑娘并不喜欢殿下。” 夜锦整个人顿了顿,周身气压骤降,而后缓缓抬头,一双眼眸满是狠厉和不甘,不怒而威的模样丝毫不见先前的儒雅清风之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骁,危险地眯了眯眼,追问道:“为什么?” 自诩才貌双全的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蠢到被这么一个野丫头戏弄,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魅力吸引不了她。 即便他心中隐隐有所怀疑,但素来只有他在皇兄眼皮子底下运筹帷幄,哪轮得到他人如此拙劣的背着他暗度陈仓? 骁斟酌了下,认真道:“她看向殿下的时候眼神很炙热,然殿下没看她时,她的表情又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从殿下第一次与她在廊亭下见面的时候,隐在暗自的他就发现了她这微妙的变化,当时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结合这几次二姑娘对殿下爱理不理的样子,骁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听罢,夜锦沉默地摩挲着手中的狼毫笔。 不过是一个野丫头罢了,他们总共见过两次面,然京中不知多少熟人都还被他这层虚假外表蒙蔽着呢,她能对他有什么深沉心机? 思虑再三后,夜锦还是不信:“那也只能说明她还没有爱上本王罢了。” 骁也只是凭直觉揣测罢了,哪敢再三.反驳,只继续默默听着。 “对了,”夜锦稍许释怀了些,这才将心思放到大事上:“周小将军那边什么进展了?” 骁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他,仍是不肯松口来投靠殿下。” “不肯?” 夜锦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攀起危险的气息,毫不掩饰自己的暴戾,“那本王不介意折断他的脊梁,给戈阳换个驸马!” 周家位高权重,多年手握重兵却忠诚侍君,若他夜锦想要谋权篡位,就必须得将周家瓦解个分崩离析,除去夜听的肱骨之臣、斩断他的左膀右臂。 本想借戈阳逼迫周言川一番,没想到他竟迟迟不愿妥协,真是气煞他也。 骁对此自是见怪不怪,早已清楚主子这样冷漠无情的一面,才是最真实的他。 “是,卑职这就让他们尽快办妥。” -- 第34页 ———— 姚正颜睡得天昏地暗,期间被冬晴拉起来用过晚膳后,又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一连两三日皆是如此,全然不分昼夜。 她以为自己会尴尬于与夜听共住一寝,然而实际上,他忙得几日未回过养心殿,根本不给她扭捏的机会,更像是把她忘在脑后了。 每每醒来看到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榻,姚正颜都十分郁闷。 好似她先前那点少女怀春,只是空欢喜一场。 “姑娘别不开心,陛下定是朝政太忙了才没能回来陪您。” 冬晴看她老耷拉着一张的小脸,有心安慰却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话,多了也毫无用处。 顿了顿,她又建议道:“姑娘如今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待会咱们去御书房看看?” 姚正颜赌气地别过脸,道:“我才不要去招他烦呢。” 冬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说到身体已恢复的事,姚正颜趁机转移注意力:“那阿姐怎么样了?” “大姑娘也好得差不多了,听说胡嬷嬷正在抓紧时间教她宫规,毕竟再过几天太后和公主就回宫了,免得举止不妥冲撞了人。但姑娘你先前说不想学,所以奴婢才没有告知您这事。” 姚正颜脸色不太好,“没事,以后姑姑派人盯紧烟秋宫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我阿姐和胡嬷嬷,有什么异常及时回来告诉我。” “是。” 冬晴已经意识到二姑娘好像真的排斥、敌对大姑娘了,但她已经被二姑娘敲打过了,谨记日后不可揣测和多嘴,只管照做便好。 姚正颜兴致缺缺地翻了几册话本,便早早洗漱休息了。 到了半夜,她竟破天荒的口干舌燥的热醒了,可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哼哼唧唧地胡乱踢开被子想透透气,却突然又被人拉起被子将她捂住。 她以为是守夜的宫女进来了,便赶忙喊口渴。 很快那轻微的脚步声去而复返,随后一只宽大的手掌抵住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扶起后,温热的茶水送至嘴边,这才解了她的燥热。 脑子清醒了些许,才分辨出鼻尖萦绕的正是乌木香,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霸道又凛冽,正阵阵侵袭着她。 她腾然直起身子挣脱了他的怀抱。 温软骤然离手,夜听当即不悦地拧了拧眉头,却只是声音低沉又沙哑地唤了句:“颜颜,是朕。” 说罢,身躯又往她那靠了靠,企图安抚受惊的她。 姚正颜本是瞪大眼睛想看清楚那道黑影,但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床角缩了缩,然后又一鼓作气钻进被窝里,背对着他装死。 徒留夜听一个人在外头零乱。 第22章 ◎解释,和好◎ 夜听回养心殿这一趟,并未多作停留。 见姚正颜不待见自己,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朕明日再来看你”便又离去了。 暖阁又重归寂静,姚正颜在被窝里抱紧自己,却是越想越不顺畅,堵心得一夜难眠。 翌日醒来时,她眼眶泛着血丝,直直把冬晴吓了一大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姚正颜坐在妆奁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满脸憔悴道:“夜里做了个噩梦而已,无事。” 冬晴听闻昨夜陛下回来过一趟,却又很快便回御书房了,再看二姑娘这副样子,到底是陛下将人带回来后便不闻不问好几天,姑娘积怨了这么多时日,两人定是恼不愉快了。 她有心想劝导一番,奈何姚正颜岔开了话题:“派去乐裳阁的人回来了么?如何?” 若是得不到确切的结果,她实在没心谋划下一步。 毕竟前世她虽痴迷夜锦,但夜锦心思深沉,根本不轻易向她展示自己,也断然不可能将他对付皇上的计划向她透露半分,故而她能获得的有用信息非常有限,而乐裳阁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若能成为乐裳阁的半个主子,她日后对付夜锦就能事半功倍了。 可如今只能干等着,她实在忐忑不已。 “还未曾。那阁主似是昨夜才外出回来,姑娘原先又交代过一定要亲自送至他手,故而耽搁了些时间,不过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姚正颜只能继续悬着这颗心了。 本想再看几本话本打发时间,一位不速之客却突然造访了。 “阿姐,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我实在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暴戾会对你动手,真是委屈你了…正好我这有几匹上好的锦缎,待会就差人送过去,姐姐应当会喜欢的。” 姚正颜亲昵地迎上去扶姚舒云进殿,仿佛她们依旧是那对相依为命的好姐妹。 被戳了痛处的姚舒云也不甘示弱,硬是笑得温婉大方,语气宠溺诚挚:“阿姐无事了,只是一直担心你,这才急着过来。倒是颜儿,可莫要怪阿姐的叨扰。” 按理说,本该姚正颜过去看望因她而受了重伤的姚舒云,奈何三天过去了,还未等到姚正颜的身影,只能姚舒云先按耐不住,憋着一肚子气过来对她嘘寒问暖。 “阿姐这是哪的话,竟是与我生分了!”姚正颜佯装恼怒,对着一旁宫女吩咐道:“还不快给我阿姐奉茶?” 见她果真在意自己,姚舒云这才稍稍满意地落座,面带得体的微笑,矜持地扫视了一圈这养心殿。然而这一看,竟叫她那刚压下心头的嫉妒又疯狂攀升。 -- 第35页 “陛下这是让颜儿日后都住在这么奢华的养心殿么?颜儿要抛下阿姐了呀。” 她接着又自嘲道:“是啊,养心殿这般尊崇堂皇,哪是一个小小的烟秋宫能比的?颜儿既得了陛下的宠爱,日后当了皇后又住在此处,阿姐真是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呢!我只盼颜儿富贵后,莫忘了我这个亲姐便好。” 姚正颜听罢,一脸的羞愧难当:“不不不,阿姐你误会了,陛下只是暂时让我住几天,待我寻着了心怡的宫殿,自会搬出去的。” 她又压低声音,像是占到了小便宜般洋洋得意道:“宫里的宫殿那么多,咱们何必傻傻的挤在一起?” 呵,小家子气。 姚舒云心中鄙夷冷笑,面上却不置可否,接过了宫女侍奉上来的西湖龙井,用着昨日才勉强学成了几分样子的优雅姿态轻轻呡了一口,才放下仔细回味。 滋味甘鲜醇和,香气幽雅清高。 她赞许地端了句:“好茶。” 好茶好缎好宫殿,原来被人捧在天上的滋味这般销.魂。这一刻,她从未生出如今强烈的念头:有朝一日,她姚舒云也要踏在所有人头上! 她要把这个处处抢占她风头的姚正颜狠狠踩进淤泥里,她要让那忘恩负义的夜听跪下来求她,她要尽情的折磨所有瞧不起她的人! 姚正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随即轻笑道:“阿姐别生气嘛,若是你喜欢这儿,回头我央陛下把你接过来便是。” “胡闹。” 姚舒云虽是嗔怪了她一句,但面上难掩喜色,这才板直了身子故作严肃道:“颜儿,阿姐不得不告诉你,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尤其陛下这般阴晴不定,你需得时时谨慎侍奉,以免出差错惹他烦心。” “如今你是得了些陛下的恩宠,可话又说回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句难听的,颜儿的姿色并非倾国倾城,可天下美人比比皆是,待哪天你这点新鲜感过去了、陛下腻了,那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姚正颜配合地当即惊愕失色:“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这些话她前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故意只把问题摆上台面引起她的恐慌,却从来不会告诉她该怎么办,这就是姚舒云最大的手段。 她拿捏得极好,毕竟没有人敢赌一个帝王的感情,尤其一个才刚刚得了些宠的单纯小姑娘。 果不其然,被反问的姚舒云立即换上愁容,甚是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啊,毕竟不是我得宠……” 姚正颜换上了哭腔,抓着她的双臂无助道:“不,阿姐你是我唯一可依靠的人了,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失宠、不想被坏人欺压!” 达到了预想的目的,姚舒云暗自窃喜,耐心忙安抚她:“好好好,阿姐一定会帮你的!” “只要阿姐肯帮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道平静却极具压迫性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打破了两人姐妹情深的时刻:“帮什么?” 姐妹俩皆是吓了一跳,齐齐跪下。 养心殿铺了一层温软的地毯,即便这样急速跪倒,磕到膝盖也不见疼意。然地上是不凉,帝王的气息却是森寒依旧,令姚舒云不自禁颤了颤。 夜听上前一步,不由分的就俯身包住姚正颜那双冰凉的小手。 她能感觉到这短短片刻,他的大手有试着收紧,或者紧握,但最后只是松了手,将她虚扶起,刻意低沉的声音依旧带着喑哑:“地上凉,日后可不必行礼。” 日后不必行礼,多大的殊荣。 是想补偿他这些天冷落了她的意思么? 姚正颜没多大的欢喜,依旧规规矩矩道:“谢陛下。” 知道小姑娘还在闹脾气,夜听正准备耐心哄哄时,余光却瞥见旁边的地上还蜷缩着一团碍眼的东西,他当即缩了缩幽黑的瞳孔,侧首朝着姚舒云愠怒道:“还不滚?” 被他打出几丈远的濒死感又阵阵袭来,姚舒云顾不上嫉恨,忙连滚带爬的灰溜溜跑出去了。 目送自家姐姐狼狈离去后,姚正颜这才想起给陛下挤出一抹笑容,“陛下可曾用过膳了?可否需要冬晴姑姑命人侍奉?” 夜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默了默才含糊其词道:“算是罢。” “哦,那便好。” 她又自顾自地重新拾起话本,漠然着一张脸不愿再搭理他。 她这态度让夜听有些痛心,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只一股脑仔细解释道:“朕这几日只是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才会难免顾及不周,并非故意要冷落我们颜颜。” 姚正颜沉迷于话本,无动于衷。 “除去日常政务要处理,这两日太后马上要回宫了,接风洗尘宴免不了要做做样子;将近年末,各国交邦也需迎接来使,何况还有除夕宫宴需大肆操办……” 姚正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底气敢跟陛下置气,但见陛下竟愿意大费口舌给她解释这么多,脑子下意识回想方才姚舒云说的话,现在他愿意一再降低下限宠着她,那以后腻了呢? 不得不承认,姚舒云这一招永远有效,她更加郁闷了。 见小姑娘还是不肯吭声,夜听只得继续放软语气:“朕也是迫不得已才日日陷在御书房的,待忙过了这阵子,朕便带你出宫玩可好?” 九五之尊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再继续无理取闹了。于是她咬了咬唇,略带委屈道:“那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 第36页 见她终于松动,夜听把脸凑近她单薄的肩膀,企图与她亲昵些。 随后男人炙热的气息在薄唇的一张一合下,悉数喷洒在她耳畔:“接待完太后就去,可好?” 酥酥痒痒的气流有意无意似的撩拨着她,惹得她脸红得快要滴血,只能僵硬地移动身子拉开距离,咽了咽口水,才乖巧地点点头。 夜听状似不察,继续追着她问:“刚刚你让那人帮什么忙?又为何值得要事事听她?” 她慌乱丢下话本退开,眼神闪躲,尴尬地掩饰了句:“没、没什么的。” 他终于不再步步紧逼,却又正色道:“颜颜有什么需要,同朕说即可,无需理会旁人。” “此话当真?” “自然。”丽嘉 姚正颜突然逆反了起来,昂首对上他的灼灼目光,铿锵有力道:“那陛下这话能作数多久?” 帝王也看着她,却是沉默地皱了皱眉头。 第23章 ◎侍女月琴◎ 银装素裹的皇宫,雪势渐收,但依旧朔风凛凛,冷风飕飕。 十几个宫人簇拥着一辆自养心殿徐徐往宫门驶去的车轿,所过之处只在薄薄的积雪上,碾出两条笔直却不甚明显的压痕。 一只素白凝脂玉手轻轻撩起半边绸帘,随后露出了姚正颜那张微醺红扑的小脸,以及那双灵动明亮的杏眸,此时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车轿外的风景。 ——虽然只有一片白皑皑,但如今在她眼中,这里铺的仿佛不是无色无味的积雪,而是满地又冷又甜的白糖,甜腻了她整个心腔。 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明晃晃地彰显着她此刻心情极好。 然而陪同在马车外的冬晴,却是一直苦着一张脸,见姚正颜如此闲情逸致,忍不住有些犯难:“姑娘,您真的要出宫吗?” 姚正颜只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兀自将怀里抱着的小暖炉移开了些许,才感觉热意熏得没那么厉害。 “姑娘?” 见她不说话,冬晴更加急眼了: “姑娘怎的突然要出宫呢?陛下不是交代了让您最近要在养心殿好生休养吗?如今我们没有陛下的通行令,是万万出不了宫的呀!若是此番贸然擅闯,事情闹大了总归不好,不若我们先去求陛下吧?” 明明陛下离开养心殿的时候,两人也不像是还在闹别扭的样子,谁知二姑娘一听到派去乐裳阁的人送回来的好消息,突然就闹着要出宫一趟。 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变故,整个养心殿毫无准备,陛下那边更是没来得及通报,二姑娘的车轿就启程了…… 奇怪,按理说乐裳阁那边已经谈妥了,二姑娘急着出宫又为的是何事?但她不肯说,冬晴这心里更没个底,生怕她们这样没有通行令就硬闯,一会儿必定被小黄门赶回来,届时难免会惹得二姑娘不快。 姚正颜明知冬晴忧虑的是什么,却偏偏还斩钉截铁道:“不去。姑姑只管照我说的办即可。” 她去求陛下做什么? 她现在可没真的打算要出宫。何况陛下已经答应了会带她出宫的,这事不急。 闻言,冬晴只能识趣地闭了嘴,没再上赶着去招她烦。 但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几个取炭的小姑娘缩在转角里,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公公正在凌开院那边,狠狠教训一个新进宫不懂事的小宫女。 谁人不知瞎管银炭分配的凌开院惯来捧高踩低、趋炎附势,那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却非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伸张正义,这下好了,惹祸上身也没人保她,指定要被磋磨死。 宫里罕见有这样真性情的人了。 这几个小宫女只能一个劲的在这好生可怜那倒霉的丫头。 与前世一样,那些零零碎碎的话隐隐约约传到了姚正颜耳里,勾起了她的兴致。 于是车轿里的人又起了别的主意,姚正颜难掩心中的欣喜,语气也煞是饶有趣味,道:“哟。宫中的奴才竟这般有气魄?我们过去看看。” “这……”冬晴姑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然没人敢拗姚正颜的意思。 很快他们就绕到了凌开院院门口,果真撞见了那一脸颐指气使、凶狠嘴脸的公公,正当着许多宫人的面,就要对一个穿着寒酸的小宫女骂骂咧咧、痛下打手。 不料那小宫女也不是个骨头软的,反手就打了公公一掌,直直把那在凌开院叱咤风云的公公震懵住了。 由于姚正颜大老远就下了车轿,只留几个宫女随行,故而看戏的人群没人主意到她的到来。 只是她凑近后便被人群遮挡了视线,看不到里头具体的情况,不过隔着厚厚的一层人肉墙,也还能听到那公公恶狠狠的打骂声: “什么不知死活的贱东西!连杂家都敢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今天别说想要炭了,就是连命你也别想要了!” 小宫女那愤懑又熟悉的声音穿透一切,清晰无比地传进姚正颜耳朵里:“呵,狗仗人势的东西!私自克扣妃嫔的银炭,迟早有一天,让陛下知道了,你会不得好死!” 是她的侍女月琴。 姚正颜神色略微动容,心情也不禁跟着焦灼了起来。 论宫中最无轻无重的笑话,便是这样空洞的诅咒了。因此公公丝毫没在怕的,围观的宫人更不敢当出头鸟贸然发声帮她,于是他一如既往底气十足道: -- 第37页 “说的好。来人呐!把她给杂家拖下去打个五十大板,看看这贱骨头以后还敢不敢对人不敬!” 紧接着就是几个人冲上去的混乱场面。 “住手。” 正扭打成一团的几人,竟不约而同的被这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喝住了,纷纷僵住动作,所有人齐刷刷抬头追寻声音的主人。 敢在这样的关头生生横掺一脚,难不成真有什么贵人过来了? 第24章 ◎我要杀一人◎ “住手。”姚正颜沉着脸轻喝一声,周遭宫人皆噤声。 唯有那为首的公公,正是怒气上头,眼都未抬,张口便出言教训道:“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放肆!”冬晴姑姑怒喝一声。 姚正颜的脸色也顿时沉到了谷底,她冷哼一声:“哦?公公果真好大的口气,我还真是怕的不行呢。”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暗道不好。 他们余光偷偷打量,只见这不知是哪家粉雕玉琢的小贵女,身披赤狐皮大氅,半是遮掩住里头那身藕粉色百褶裙,领口和袖口处都是雪白的绒花,衬得她甚是可爱。 脚上还裹着小巧的鹿皮靴,笔直立在雪幕中,精致的眉眼染上了几分不虞和冷漠,殷红的唇瓣抿出凛冽且不容置疑的气势。 明明看着只是个小丫头,竟如此有压迫感。 那正面目狰狞的公公,登时被她这番气场吓了一惊。 他立即退离了被扑抓得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月琴,心虚地询问她:“你、姑娘你是何人?” 未等姚正颜开口,一旁的冬晴姑姑忍不了了,她朗声喝道:“吴公公,这位可是陛下接入了养心殿的姚二姑娘,尔等见了还不行礼!” “什么?她是姚,姚二姑娘?”吴公公霎时怔然,膝盖一软扑通跪地,砸得地面都似是震了震,“奴才有眼无珠,求二姑娘恕罪啊!” 其余几个被他使唤动手的小太监,亦是哆哆嗦嗦跪倒,胆战不已。 陛下在养心殿养了个小姑娘之事,这几日宫中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一个乡野丫头,不但能入住养心殿,还独得陛下三千恩宠,一时人人艳羡不已。 宫中人人皆道,这位贵人,可万万惹不得! 哪想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一脸阴沉的,却正是姚二姑娘…… 要完。 姚正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跪倒的吴公公,哂笑了一声,才抬脚一步步逼近他。 “吴公公不认得我,也无妨。”她笑意未减,却不见分毫温度。 正遇发难,一旁也跟着跪倒的月琴突然悲戚地匍匐上前一步,砰砰砰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 “二姑娘,吴公公自从拿了银炭的管辖权,便在凌开院只手遮天,如今更是无法无天,后宫多少妃子宫女因为拿不出银两孝敬他,他便克扣下所有的银炭,害的多少宫人自入冬以来,因没法御寒,不是病死就是冻死!” 冬晴简直难以置信,目瞪口呆道:“什么!吴公公已经猖狂至此了?!二姑娘,兹事重大,还需得立即上报陛下,将人交由刑部严刑处置才才是。” “住口!后宫死了人与我何干?你这死丫头莫要血口喷人!”吴公公又开始面目狰狞地恐吓威胁月琴,不料月琴根本毫无惧色,更加一脸坚决要拉他下水。 月琴也不甘示弱,铿锵有力道:“此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奴婢人微言轻,若无确事岂敢豁出性命污蔑公公?是公公做贼心虚了吧,若是真身正不怕影子斜,何苦在二姑娘面前徒劳挣扎?” 两人各执一词,可其余来取炭的人却都不敢出声,毕竟即便是对吴公公深恶痛绝,可他背后还有人,是以谁也不敢贸然摊上这事。 此事姚正颜自是知晓。 吴公公暗中投靠夜锦多年,在后宫肆意压榨宫人,将贪污所得的银两上贡给寻王,既能亏空了陛下,也能给夜锦行极大之便。 而夜锦又暗中替他遮掩,陛下自然顾及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 这些无依无靠的宫人们哪是吴公公的对手,素来敢怒不敢言,更别提有人当这个出头鸟把事情闹大了,只能有苦说不出,多年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可如今她来了,正好拿吴公公开刀,一点点瓦解掉夜锦的势力。 毕竟对付聪明人,需得慢慢来,急不得。 “来人,把这人押到刑部送审,同时立即上报陛下!” 吴公公却是面如死灰,垂死挣扎地嘶声大喊,辩解道:“不,不是的二姑娘!您不能只听她胡诌编排奴才啊,奴才真的是清白的,是这死丫头骗子糊弄您的啊……” “是。”她带出来的几个小太监三五下便将那还在哭嚎着死命挣扎的吴公公拖走了。 她缓缓转身俯视着一脸义无反顾的月琴。这丫头如今走投无路蠢是蠢了点,但胜在有一腔孤勇,想到前世至死还为她忠诚买卖,她便什么都觉得不要紧了。 日后多加教导即可,必定比前世更能助她一臂之力。 于是姚正颜缓了缓语气,眼里的笑意多了几许,伸出一只纤细的素手将月琴扶了起来。 她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定会对这等恶奴严惩不贷。不过你倒是个勇敢的,也不怕他今日真把你打死了?” 月琴受宠若惊忙退开半步,免得身上的污渍沾染到了这样的贵人儿,面色略带惶恐,却又不卑不亢回道: -- 第38页 “奴婢虽刚进宫,可实在见不到这么多花一样年纪的小宫女,如此凄惨的死于这样的恶人之手,却要随波这些不敢苟同的规矩,任由罪魁祸首活的逍遥快活。今日奴婢便是豁出命去,也只望苍渺一生,但求问心无愧。” 小小一宫女,竟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将周遭全然默不作声的一群鹌鹑说的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姚正颜也是鄙夷地扫了一圈,这些怯弱的奴才,旁的坏事便扎堆嘴碎,如今却生怕自己受累,真是越看越气人。 她难免带上了愠怒,道:“你们都没事做了么?还要杵在这看到什么时候?” 赞许地点点头,“刚进宫…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月琴。” “月琴…”她失神地喃喃重复一遍,眼神迷离些许,杂夹着几分连平素近身侍奉的冬晴也看不出的悲凉。 冬晴捉摸不透,上前试探性开口:“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姚正颜摇了摇头,一句话给月琴往后下了定夺:“我还缺个大宫女,今后你便来养心殿服侍我吧。” “什、什么?!”这下月琴彻底傻眼了。 饶是刚进宫,她也听说了这位姚二姑娘的传奇事迹。 如今她圣宠正浓,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陛下恐怕都要摘一把下来给她,怎么会没有大宫女呢?何况宫中出类拔萃的宫女多如牛毛,她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自己……? “愣着做甚?还不快谢过二姑娘?”冬晴倒是对月琴颇有好感,见她一副被震懵了的模样,不禁好心出声提醒了一下。 月琴这才回过神,喜极而泣地磕了三个响头:“是,是!奴婢多谢二姑娘的大恩大德,今后必定为姑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般大动静,姚正颜有点遭不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冬晴一边扶起月琴,一边询问道:“那姑娘,我们还要出宫吗?” 姚正颜顺势接话:“不了,现在就回养心殿。” 她真正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特地跑来这收拾一个恶奴。 终于不闹腾着要出宫了,冬晴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将人送上车轿,又生怕她反悔似的,利索地折返回去了。 还未踏进养心殿,老远就有一宫女过来禀告她:“姑娘,陛下正在殿里等您。” 坐在车轿上的姚正颜,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殿外那一众忙着打扫的宫人,才收回视线点示意,“正好我也想见陛下。” 夜听听闻她回来,便也立马起身相迎,恰好在殿门口处牵住了她被风吹凉的小手。 今日他着了一身窃蓝色常服,此时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稳稳当当握住姚正颜,利落挺立的身板间,全然是矜贵磅礴的帝王气质,与她的软糯娇小反差甚大,却又是恰到好处的相得益彰。 天子佳人,眉目传情,这转瞬即逝的刹那,成了所有人眼中一道别致又惊艳的风景。 只可惜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丝毫不理会旁人的暗流涌动。 夜听亲昵地揽住她,将人带入暖阁中,漫不经心道:“方才去哪里玩了?” 姚正颜邀功似的一股脑道:“去了凌开院。我这一趟可好玩了,陛下有所不知,那凌开院有个吴公公,竟肆意克扣宫人的炭,还私吞脏银,实在好生气人!我便命人把他送到刑部去了。如何?我可是替陛下做了件好事?” “好,那记你一大功。”夜听的语气只有对她撒娇的宠溺,似乎不大惊讶这些腌臜事。 见他这样无动于衷,有些着急道:“陛下,那吴公公背后有人才敢这般放肆地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的,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夜听本来确实不大上心,但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诫他,当即敛了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朕回头命人严查此事。” “还有一件事,正颜想求陛下帮忙。” “嗯?” 姚正颜纠结地咬着唇瓣,最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般,道:“我想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宫人。” 闻言,帝王幽黑深邃的眼眸投射到她身上,只是缄默片未语,不置可否。 见他不表态,以为是他对现在这样狠毒的她震惊失望了,姚正颜开始不安地心脏怦怦直跳,连说话的语气都显而易见地在发颤:“我不是乱杀的,那个人他……” 男人却轻笑一声,纵容的很:“不是说了么,你想做什么便直接去,无需同朕请示。” 他又补充道:“你可以随便杀,但不能伤着自己。否则,朕会不高兴的。” “颜颜要杀什么人呢?” 第25章 ◎陛下是不是…喜欢我◎ 养心殿内惬意的暖意悉数拥裹住姚正颜,没一会儿便将她从外头带回来的那点寒气驱散。 夜听扶着她落座后,修长漂亮的大手捡起一只晶莹饱满的柑橘,敛眉颔首地剥完皮才将果肉送至她嘴边。 他语气淡然道:“颜颜想杀谁呢?” 闻言,姚正颜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会知道的。” 夜听也不再追问,只是顺从地点点头,随即将腰间佩戴多年的麒麟玉珮解下来交由她,道:“朕的暗卫项安,日后可供你差遣。” 细腻昂贵的白玉静静躺在他白皙的大掌中,却叫姚正颜吓了一惊。 -- 第39页 听闻这枚麒麟玉佩乃陛下生母所赠于他的最后留念,前世他便是一直佩戴于身上,可见这玉佩于他意义重大,她又何德何能平白无故受下? “陛下,这玉佩委实太贵重,我怎可无功受禄……” 夜听却直直打断了她,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道:“无妨,总归这东西迟早是你的,早些拿也并无不妥。” “可是陛下,我……” “拿着罢,宫里腌臜事多,你想杀谁便杀谁,朕都替你兜着。” 姚正颜顿时眼眶泛红,怔愣地微微张嘴,却是愚钝地不知所言,狭小的心脏也突然闯进一头小鹿,直直将她捣得天翻地覆。 暗卫,玉佩,承诺。 陛下他…他是在跟她表明心意么? 知他对她有所纵容和袒护,可如今怎的简直到了无下限的地步! 她突然欲言又止,“陛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心里乱成一团,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连呼吸都沉重了些许,可再看陛下依旧一脸平静、毫无破绽,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恩赐…… 姚正颜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猛地收敛住失态,生怕自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夜听只顾着将玉佩系到她腰间,自然忽略了小姑娘的这些纠结,噔时茫然抬眸,迷惑不解地发出一个魅惑的鼻音:“嗯?” 见她抿嘴不语,他又耐着性子问道:“喜欢么?” “嗯,很喜欢……”姚正颜乖巧地换上了软糯撒娇的语气,又试探性地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角,再仰望着他,道:“那陛下今晚会回养心殿吗?” “朕……”这下换了夜听欲言又止:“朕还有些要务需处理,恐怕无还法回来陪你。” 小姑娘拽着他衣袖的玉指,顿时无力地滑落,已蜕变得光洁细腻的小脸,也肉眼可见地失望的耷拉起来。 她微微撅嘴,略有不满:“哦,那陛下忙完也早些歇息,莫要太累着自己。” 男人失笑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宠溺不已:“好,都听颜颜的。” 出了养心殿,夜听才骤然敛去笑意,又恢复一脸的漠然。 安海公公抬眸偷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帝王,心道陛下方才还对小姑娘有说有笑的,怎的一出来又这般没好脸色? 但总归比来时雨霁不少。 本来正专心处理政务的陛下,突然听闻二姑娘要出宫后,急得他立马丢下一切,匆匆夺门而出,却不是追过去将人带回来,只敢阴沉着脸回到养心殿等她。 好在二姑娘还是回来了。 否则他还真是不晓得陛下这样既舍不得责怪二姑娘,又没勇气跟她说出自己的不满,最后该憋得多难受…… 虽然安海不大苟同陛下这般隐忍的做法,这也不像陛下一惯的作风。 他正想的失神,头顶上霎时传来帝王冷漠不悦的声音:“派人仔细调查凌开院的那个太监,一旦发现与之有牵连之人,立即分尸处死。” 安海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忙哈着身子领命:“是、是!” 这才是陛下素来雷历杀伐的风格。 夜听脚步一顿,依旧负手板正身躯,瞳孔微缩望向宫门外的方向,讽刺又略带得意地哂笑一声:“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安海顺势望去,不用想都知道陛下口中所指的便是那正候在宫外,只待二姑娘出宫的寻王殿下了。 安海也暗暗嗤笑一声。 寻王伪装与世无争多年,自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殊不知陛下只是觉着无聊,故意放任他私下里搞搞小动作,偶尔闹得狠了便打压一波,叫他谋划多年却如何也不敢贸然谋反,憋屈不已。 包括他在养心殿安插了眼线,陛下也知道。 如今太后马上回宫,楼尔想议和一事久久未下定论,寻王又正好抓住了陛下的软肋,自是恨不得无孔不入制造契机见上二姑娘,怂恿她给陛下吹枕边风…… 只可惜,他又要失算了。 —————— 这边夜听才走,冬晴姑姑便进来禀告:“姑娘您料想的没错,此番您突然折返后,果真有一小太监出去了,不过,他只是去西莞偏殿打了一桶水,并无不妥。” 姚正颜听罢,摆摆手道:“好我知道了,姑姑先去忙吧。” 冬晴瞥了一眼旁边已经换上大宫女装束的月琴,才犹豫地退下了。 姚正颜却是兀自低眉,静静地摩挲着腰间那块还带着丝丝缕缕乌木香的玉佩,对着空气唤了一声“项安”。 月琴茫然地瞪大眼睛,正在她摸不着头脑之际,一道人影悄无声息飘到了她旁边,垂首恭敬地对二姑娘哑声应了个“在”。 她用余光略略瞄了一眼,只见暗卫一袭黑衣,分明作臣服之态却难掩周身杀气凛然,声音还嘶哑难听,仿佛许久没说过话的样子。 姚正颜却只是缓缓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当着月琴的面毫不避讳地吩咐道: “替我悄悄杀了那个小太监,不要留任何痕迹。” “是。”声音才飘落到地,人也紧着消失了。 殿内便只剩姚正颜与月琴。 姚正颜这才抽空打量了一直在底下低眉顺眼的月琴。 月琴还是如此识趣,从不轻易多嘴,也不会不分场合仁慈,更不会自以为是地忤逆她。 “你也听到了,我尚且没有证据便要杀他,你可为他感到惋惜?” -- 第40页 “回主子,奴婢并未。”月琴面色不改,并未说假。 姚正颜挑了挑眉,“哦?” “冬晴姑姑说,您出去之前吩咐所有的宫人,务必要在您回来之前打扫完养心殿,可此番您突然折返,所有人都怕受罚而忙着赶工,可他居然抽空去偏院给自己打了一捅水,虽说行为举止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可仔细一想却是诡异的很。” 顿了顿,她又大胆揣测了一句:“奴婢猜,想必这是他们某种特殊的传信手段吧。” “倒真是个聪明的。”姚正颜满意地点点头。 与冬晴姑姑一味的善良不同,月琴心思细腻机敏,前世她便告诫她,姚舒云恐怕不是真的疼爱在乎她这个妹妹。 那时的姚正颜虽有怀疑,可姚舒云惯会哄人,而且又一向掩饰得极好,叫她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姚舒云是在欺骗利用她。 可没想到,如今她正式动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这样没证据也要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个小太监。 不过话音刚落,项安便利落地回来了,言简意赅道:“姑娘,事情办妥了。” 还真是片刻功夫便解决了问题。姚正颜微微吃惊,不过很快掩盖了下去,赞赏了句:“甚好。” 想必夜锦很快就知道了吧。 而夜锦那边的消息果真灵通,手下将姚正颜中途折返回去的消息带出去时,也附上了他们安在养心殿内的人没了的变故。 “消失了是何意?” 素来温润平和的夜锦,也难得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愠怒的破绽。 收到眼线传出姚正颜今日出宫的消息后,他便急忙放下手头上的要事,特地在这半道上等了几个时辰。 可谁料她想一出是一出、半途折返无端戏弄他也就罢了,连他费力好大心力才安插进去的人也没了,叫他如何忍得了! 底下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垂着脑袋,艰难道:“就是、就是他出来传完信后,就人间蒸发了,我们顺着找了一路,都没有踪迹,很有可能是被陛下发现了……” “皇兄如何会知道?”夜锦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疲倦地阖上了眼,脑中却在飞快思索。 那眼线一直谨慎机灵,怎么会暴露得这么突然? “皇上得知姚二姑娘离开养心殿后便赶了回去,一直等到二姑娘回去才离开,恐怕是派人监视,我们的人这才避无可避露出了马脚。” 夜锦这才恍然回过神。 是了,皇兄不就是在意姚正颜么?那自然会暗中派人跟着。偏偏今日姚正颜搞这么突然一出,害得眼线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此频繁传信…… 他又仔细一想,全然怪皇兄这些日子对姚正颜的随意放养,迷惑了他。 若不是他最近行事如此顺畅,又怎会如此迫切和大意! 到底还是不可轻敌。 但也无妨,母后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借着戈阳联合周家,拿下大祁的兵权,天下还不是任他主宰?何况区区一个夜听。 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着的正红肃穆的宫门,夜锦眉眼间的怒气难掩,却只能愤愤地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回府!” 第26章 ◎戈阳公主归京◎ 翌日晌午,寒风刺骨,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廖廖。 两旁的铺子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开了几间,掌柜的都瑟缩得瞧不见人了,更别提那些富贵人家,正忙着缩在家中烧炭火,哪能看见半点踪迹。 但偏偏那从城外至皇宫的必经之路上的春满楼,却是有几人起了些争执。 春满楼也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有名的大酒楼,楼阁中自然少不了歌姬琴师的助兴弹奏。 唯有一点不好,便是喝醉了发酒疯的客人,免不了要闹上一场。 这不,一肥头大耳的男人,正醉醺醺着一张猪头脸,手里拎着一壶酒,便跌跌撞撞硬是闯进奏乐阁间,对着里头一个清瘦儒雅的男琴师调笑道: “你这小倌儿,长得倒是清清冷冷,美艳动人啊……” 笔直端坐于古木琴前的琴师,听到动静后缓缓抬起眼帘,旋即不悦地骤起他那清秀眉头,素白瘦削的手也不得不覆住琴弦,逼迫那方才还轻快悦耳的琴音半途消弭,将本是愉悦的气氛归为死寂。 “啧啧啧,小美人儿,你若是个女人该多好,爷一定把你带回府日日宠爱呢!” “无妨无妨!只要你长得美,管你男的女的!爷可是惦记你好些时日了,来,快让爷疼疼……” 油腻男子一边嬉皮笑脸地说着混话,一边向琴弦后的默不作声的柔美男子扑过去。 不料还未碰上半点衣角边料,浑圆粗大的身子便像是突然磕到了什么东西,轰然坠落在地上,惊起一层粉尘。 “哎哟疼死老子了!” 这厢油腻男子狼狈地趴在地上,艰难地睁开一只尚未被砸肿的眼睛,模糊地望向眼前依旧处变不惊、端坐优雅的琴师,噔时火冒三丈: “你这贱人,胆敢对爷动手!你知道爷是谁吗?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琴师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他一眼,清冷又无动于衷,血色稀薄的薄唇轻启,声音宛如玉石泠泠:“在下不知。” “不知?区区一个卖艺小倌也敢这般不知死活、目中无人!爷能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那爷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教你识得什么叫惹了阎罗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第41页 “嗯,那您请便。” 琴师又不紧不慢地兀自转头望向窗外,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全然不顾自己正是砧板上的肉,即将要被人宰割。 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油腻男子气不打一出来,满腔怒火中烧无处宣泄,死死盯着从容淡定的琴师,怒发冲冠地冲着外头狂吼:“来人!快给爷来人!!” 几个高大威猛的家仆立马应声从外头冲进来,随时领命。 油腻男子恶狠狠命令道:“除了不要打脸,其他地方把他给爷往死里!打到他哭着喊着求饶为止!” 家仆们异口同声道:“是!” 随即一股脑蜂拥而上,将弱不禁风似的琴师团团包裹住。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清风明月,面对这帮强汉更是毫无半点惧色,平静的不像话,像是特地坦然自若地等着被毒打一顿。 “真是找死的小子!” 几个彪悍的家仆一人抓住琴师一块瘦削的身板,紧接着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身上,力道之大让他痛得闷哼不断,一颗颗豆大的冷汗也直泠泠滚落在褐色阁板上。 奏乐阁内一时之间皆是肉拳相搏之声,其凶残程度仅是听着声音便令人不寒而战了。 油腻男子一开始还能兴致冲冲地在旁边暗爽叫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琴师的闷哼声越来越微弱,他这才陡然惊醒回过神智,急忙先开口叫停:“够了够了!” 要是真把人打死可还得了! “起开起开!”他三两下扒拉开家仆,只见琴师已被打得奄奄一息,除了一张柔美得雌雄难辨的脸还保全之外,其他地方无一幸免被揍得红肿淤青。 虽然还尚且有衣服遮挡,可偏偏他穿的又是一身素白的衣衫,况且已经沾染到了零零碎碎的血丝,再者稍稍举动便可发现其伤势惨重。 “快快快!快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他伤得要不要紧,别让这小贱人真死了,爷还没玩够呢!” 闻言,本是鼻息微弱的琴师骤然正眼,不复先前的冷清,十足森寒的目光直直投射到油腻男子身上。 “怎么?怕了?” 见他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了,油腻男子顿时得意洋洋地抹了一把嘴角的喇哈,故意贱兮兮地凑上去想扒开他的衣服,笑得一脸垂涎:“既然怕了,那今儿个爷就在这弄死你……” 可琴师却是冷哼一声,伤得如此重还能出其不意地陡然起身,从旁边正好大敞的纸窗一跃而下,宛若一条无依无靠的白绫,轻飘飘地坠落在酒楼外的积雪上,融为洁白的一体。 可到底还是衣衫上狼藉的血迹有些格格不入,待周遭懵圈的路人看清楚这掉下来的是一个人后,着实吓得惊慌失色,胡乱尖叫: “人!死人了!” 油腻男子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自尽给震住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就想立马带着家仆逃走,岂料掌柜的也迅速反应过来,及时派人封锁住一切出口,静待官府的人过来处置。 戈阳公主与属下策马扬鞭踏入京城后,便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 酒楼外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堵住。 人们还扎堆着交头接耳地唏嘘感叹着什么“可怜人”“何至于斯”一类的话,叫她好奇得生生勒住缰绳,身手敏捷地从宝马上跳下来,好不飒爽。 随行的侍女南衣也不得不停下行程,追上去好心劝道: “公…小姐!咱们还是莫要凑这些热闹罢,免得还未抵达便中途生了什么变故,惹夫人生气可就不好了。” 可活泼耿直的戈阳早已被前边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根本听不进去告诫,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人已回到京城,怎的还怕这怕那的?” 少女的嗓音清亮悦耳,语气满是自信从容,转身的动作利落干净,然而南衣却是拧巴地定在原地纠结,最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跟过去。 戈阳今日着一身劲装,虽披着大红色斗篷,然身子还是单薄娇小,很快便在人群涌动中挤入了最里边,这才看清了雪地里躺着的男子。 长得有些柔美,却又不失男子气概。 似是受辱后坠楼而亡。 还真的确可怜。 不忍心看着他的尸体就这么被么多人直勾勾地打量,脸上惯来只有傲娇明媚的戈阳,此时同情地微微蹙眉,径自解下自己的斗篷,上前轻轻遮盖住男子欣长的身躯。 她这番举手之劳却叫人群攒动了一阵,纷纷尴尬道:“死者为大,倒是我们拘泥了……” 个个嘴上喊着他可怜,却没一个愿意上去给人家保留一点尊严。 戈阳对这些无关紧要的虚言置若罔闻,她一边仔仔细细将这样柔弱的可怜男子包裹住,一边正打算让南衣帮忙处理这件事,地上的死人却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这是白日见鬼了还是…… 不应该啊,这阁楼这么高,况且这人方才分明已经没了呼吸和脉搏,地上又淌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起死回生? 南衣最先吓了一惊,下意识冲上去护在戈阳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复而动弹的人。 “小姐退后。” 戈阳却是压下她挡在面前的手臂,一心担忧他,道:“南衣,他没死是好事,怎的一惊一乍的。” -- 第42页 “可是……”南衣望着自家纯真的公主,一时不忍反驳。 太后与陛下素来不和,如今太后带着公主回宫,就怕有人将注意打到他们身上,一个不慎便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自小被太后呵护的戈阳,不懂这些人心险恶,她只知这男子活过来了,需得快些救助才是。 奄奄一息的琴师,意识模糊之间,感知到有人将他从冰冷地上抱了起来,一颠颠地将他带离了人群。 头顶上还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女声:“公子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他穿得单薄,隐隐约约感受到这样的接触异常温软后,才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声音无比微弱,一字一顿道: “我,我叫…梅、子、乐。” 这边戈阳在疯狂救人,那厢姚正颜还没个动静—— 虽已到了晌午,可天气寒冷,她真是越发喜欢赖床了,便是这个时辰也不愿起。 月琴进来叫了她三四次,人却还还是呜咽地翻了个身,叫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情况紧急,她只得不死心地加大了些力道,使劲摇晃缩在被窝里的人,焦急道:“二姑娘,太后已经进宫了!您需得起来一同去接见。” 太后的车马已行至宫门了,二姑娘万万不能再这样捱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姚正颜本能地啊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腾地惊醒坐起,一时睡意全无。 太后和戈阳回宫了! ◎最新评论: 【 【<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tyle=display:none> //<![CDATA[ window.__mirage2 = {petok:68880baa8048471460d29cae009f59613c7572c9-1648946841-43200}; //]]> </script> <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https://ajax.cloudflare.com/cdn-cgi/scripts/04b3eb47/cloudflare-static/mirage2.min.js></script> <img data-cfsr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