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阿喜》 一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一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一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一 “云溪妹妹,把玉佩给我吧,给我用一天,就一天,我给你糖吃哦,你看,多好吃的糖,多甜哪,还花花绿绿的多好看,就给我一天嘛,一天!”我用最讨好的声音,自以为最诱惑的声音、最甜蜜声音、最温柔的声音,对着云溪说着。 这两个糖人是我冒着挨娘打的危险偷了几颗**蛋向货郎换的,我相信它对于我亲爱的七岁妹妹云溪有无以伦比的诱惑力,一如它对与我一样。 云溪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两个小糖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红润的嘴唇,咽了口唾沫。 她心动了,我心里得意地窃喜着,陶醉地举着糖人在鼻前一嗅:“唔,又香又甜的糖人,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吃。”说着站了起来,转身作势要走。 “等、等一下。”一个娇柔怯弱的声音响起,一只小手抓住我的布裙摆。 我嘴角抽搐,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慢慢地回头:“想好啦?” “嗯。”云溪睁着一双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睛望着我,点了点头。 “拿来!”我右手紧紧地握着糖人的小木条,伸出左手。 云溪盯着糖人,咽着口水,小手探入口,掏出一块碧玉,递到我手里。 我一把紧紧地握住,把两个糖人递给她,她两眼放光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 她吃糖的样子很好看,圆润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睛明亮有神,即使在吃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动作轻柔、优雅。记得村里的柳秀才怎么形容来的“娴静有大家闺秀之风”,我就奇怪了,她动作那么小、那么轻,怎么生出风来了?倒是我跑起来的时候虎虎生风。 我两眼放光地看着她,一边咽了一大口口水“咕咚”。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糖人,又看看我,又看看糖人,一脸挣扎纠结,终于说:“阿喜姐姐,你吃一点吧?” “不用,你吃。”我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她腼腆地甜甜冲我一笑,继续舔糖人。 她真笨,竟然就相信我了。 但她那个糖人吃到一半时,我一把夺过她另一只手拿着的没有吃过的糖人,狠狠一口咬下,“咔嚓”,半块糖人落在我嘴里,舌尖一转,唔……好甜。 云溪傻了一会,带着哭腔:“你……你抢我的糖人。” 我含着糖人,含糊不清:“就抢了,怎么样?!” 云溪呆呆看了我一会,两眼泪汪汪:“你言而无信,卑鄙小人……唔……把我的玉佩还给我,我不换了。” “好呀,你吃了我半个糖人,还给我,我就要你吃的这一个,别的不要。”我伸出手,趾高气昂地说。 小样,跟我斗? 云溪嘴巴一扁,两眼泪汪汪,两行清泪。 跟我装可怜?!我才要不理她呢。 最讨厌她这幅模样了,每次都这样,害爹娘老以为我欺负她。 “阿喜、云溪,死哪里去了!”院门一响,娘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慌慌张张地去抢云溪手里的糖人,慌慌张张地将自己手里的糖人捂进怀里:“快、快、快、藏好了,别让娘知道了。” 云溪身子一矮,哧溜地冲我胳膊下转出去,小鸟一样飞扑出去:“娘……”声音又软又甜,我打了个寒噤,突然想起:“不好……” “云溪乖。”娘的声音一软:“你姐姐又欺负你啦?” 不好!我忙闪出来:“娘,没有啦!我怎么会欺负妹妹呢?没有啦。”一边拼命地向云溪使眼色。 “嗯,没有啦,姐姐没有欺负我。”我热泪盈眶,差点抱着妹妹亲上一口,可是,她接着说:“她还给我糖吃呢。” 她举着糖,歪着头,可爱又乖巧,而我,被雷劈了一下。 “死丫头!你哪里来的钱买糖?!”娘以大山压顶的姿势向冲来,在我溜走之前牢牢地把我抓住。 在我狼哭鬼嚎的求饶声、娘声如洪钟的叫骂声、竹条打在皮上的“啪啪”声中,云溪坐在一边,姿态优雅地舔了一口糖,眼神无辜。 很久以后想起,我才发现,虽然在村人在亲人眼里,小时候的我一直在欺负云溪,可结果都是她从来没在我这个大她不到一刻钟的姐姐前面吃到亏。 第二天,娘带我去姑母家。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早忘记昨天挨的打了,面对云溪眨巴的大眼睛,我小手一挥:“行了,别站在村口了,回去吧,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的。” “嗯,”云溪眨巴着大眼睛,拉着娘的手:“娘,早点回来哦,云溪会想娘的。” “好好。”我的娘亲连点了几下头,慈眉善目:“云溪乖,听福婶子话哦。” 一转身,横眉立目:“快走!” 我的娘在我们姐妹间的变脸是非常迅速的,我习以为常,一吐舌头,撒丫子向前跑。 “慢点!有鬼赶呀?”我娘的怒哄声远远传来。 我慢下脚步,扁着嘴握紧手里玉佩,上次去姑母家,二福子的妹妹三妞儿腰间挂着块玉佩跑来跑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还向我显摆了半天,哼,我就是不懂玉也知道我妹妹的玉佩比她的好看多了,上面还刻有花纹呢,她的就没有,这次非把她比下去不可。 可是,娘就是偏心,就像玉佩吧,明明我还是姐姐呢,怎么云溪有我没有? 娘挑着一双小箩筐,装了些新鲜瓜果,一双大脚踏得地面尘起,捏着腰赶了上来,有些喘气:“累死老娘了,你再跑一次试试,收拾不了你。”她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长得挺顺眼的,可长期的劳作让她脸色有些黑,眼角有些细纹,因为做客,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至少没有打补丁。 “娘!”我不满地瞪着她:“怎么云溪有玉佩我没有?你…厚、厚此薄彼。”我好不容易憋了出来。 这个四个字的词是我向云溪学的少量几个四个字的词。 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会喜欢写字、绣花那么闷的事儿呢?明明爬树、捉虫、罗雀儿要好玩得多。 一次她在别人写废的纸上画着墨点儿,我随口问了,她告诉我:“厚此薄彼不是一种薄饼,是偏心的意思。” 我娘一双大眼瞪我:“什么!饭都吃不饱,你还要吃什么好吃薄饼。皮又痒了!” 我无语泪奔,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一在线阅读 一 肉文屋 / 一 一 二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二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二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二 姑母家是在另一个村,隔得不太远,走上一个半时辰也就到了。 我娘之所以带我来而不带云溪来,我是很得意的,可见我还是有强过云溪的地方的,否则我娘怎么就总是带我来,不带云溪呢。 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因为我比云溪拿得出手,而是云溪那娇娇弱弱的小身板受不了这么长距离的奔波。 向姑母问了安好后,我就赶紧溜出去寻三妞儿,哼,向我炫耀玉佩,还嘲笑了我半天我家太穷买不起,让她看看吧,到底我的玉佩好还是她的好。 三妞儿就在村口的晒谷场上,一大群小姑娘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时传来,我大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走近了,我把一直藏在怀里的玉佩拿出来,挂在腰上,学着云溪的样子,一步一晃地走过去,重重地咳了一声。 可是,那群人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掉转头去热烈地议论着什么,只有年龄稍大一些的洛儿表姐一脸笑容地招呼我:“阿喜妹妹来啦?快过来,我们在斗豆娘呢。” 我窜了过去,只见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个纱绡编的花鸟鱼虫在对比嬉闹着。 豆娘是妇女佩戴的一种头饰。用纱绡等做成虫、鱼、百兽、八宝群花等各种形状,或贯以串,种类繁多,是端午节的一种习俗。 原来快近端午了。她们讨论得热烈,这个说:“这个鱼做得好看。”那个说:“这只虫儿可爱。”还相互在头上,嬉闹得开心。 我几次想显摆我的玉佩,都没有机会,还是一个玩伴注意到了我,对我说:“阿喜,你来了啊?你没带豆娘吗?我分一个给你吧。” 我来了神,将衣摆一整,将玉佩亮出来:“我没带豆娘,带了玉佩……” “这样啊……”小姑娘敷衍我一句,就被同伴拉着交换豆娘了。 我讪讪地住了嘴,三妞儿目带讥讽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凑近我身边:“哈,你可真土,我们玩什么你总是跟不上。”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才不屑呢。” 三妞儿稚嫩的脸上写满不屑:“是买不起罢?穷人。” 我火了,嚷道:“谁说我家穷了?你那个玉佩又小又丑,你还显摆了半天,你看我这个,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你家买得起吗?你敢拿出来比吗?” 三妞儿那时也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受不了激,拿自己珍重藏在怀里的玉佩:“比就比。” 那年头,前一年刚受了旱灾,同为佃农,谁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妞儿那块玉是个廉价的,一对比,人家都不由自主地更喜欢云溪那块玉佩,那细腻的雕工,放在掌心,就如一泓碧水盈盈,晶莹剔透,泛着自然的优雅光泽,三妞儿的玉佩一对比,就如一块路边的石头一般。 “哇,好漂亮……” “太漂亮了……” 斗豆娘的小女孩儿们早被两人斗玉吸引住了,一个个嘴里发出惊叹声。 我大获全胜。 “你、你的玉佩肯定是偷的,你家里有钱买?”三妞儿在我得意的目光下涨红了脸,扬着脖子不服气地叫嚷。 我说:“不是!” 她说:“就是!” …… 就这两句毫无意义的词,我们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嚷着,小脸涨红,脖子也了,青筋也鼓了,好像不大声就不足以说服对方,谁大声谁有理一样。 在围观的小伙伴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中,有些坐在屋檐下或抱着簸箕挑挑拣拣豆子、花生等、拿着针线在坐的妇人们也张望过来,有几个还抱着挑逗的心态,用挑拨的言语嬉笑地挑拨着我们。 于是,一场嘴角之争变成了拳脚相加。 哼,三妞儿哪里是我的对手?我多年的树不是白爬的,架不是白打的,很快,我就把三妞儿给推倒在地上,一纵身整个身子扑在她身上,牢牢地把她压制在地上。 三妞儿力图反攻,嘴里乱骂着,胡乱地挥着手想把我推开,谁知道用力过猛,两人打架气喘吁吁的一身泥汗,手心湿滑,握着的玉佩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啪”一声脆响,在众目睽睽的惊呼下——碎了。 “碎了、碎了!三妞的玉佩碎了!”一瞬间的沉寂后,一阵惊呼声此起彼伏。 我怔住了,没留神被突然受了刺激力量爆发的三妞儿重重推开,跌入围观人群之中。 “哇……”三妞儿愣愣地看着碎玉一会,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边哭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喊:“赔……” 立马就有围观的小八卦孩子们钻出人群,往我姑母家和三妞儿家里跑去。 没一会,我就听到了我家娘亲的大嗓门:“阿喜皮又痒了老娘收拾不了你!” 每当她说话没停顿,就是震怒之时,果然看到我家娘亲提着一足有小指的藤条气势汹汹地奔我而来。 我毛骨悚然,大叫一声,转身就逃,先躲开我娘的气头再说,否则藤条落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一大一小,一追一赶,周围响起了一阵嬉笑之声。 别看我年纪小,老是闯祸练出来的逃功也是一流的,我仗着身子小,东一兜西一转的,往村里跑去,很快就摆脱了娘的追赶。 远远地还传来娘的骂声,不过,危险解除了,我“嘻嘻”一笑,拍了拍手,只是得躲上一阵让娘气消了才能回去,现在回去就是个讨打。 我歪头想了一阵,往村边的几座破屋子走去,那是几间废弃的破屋,不知被谁拿来堆柴草了,里面堆了不少稻草,软绵绵的,正好去睡一觉。 到了屋子边,我猫下腰,四肢着地,如往常一样从墙边的破洞爬了进去,可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我颈边竟然多了一柄剑,寒光闪闪的剑。 我呆住了,保持着四肢着地,臀部翘起的姿势傻模样,转动着眼珠,沿着剑身看向握剑的手,我还没看到手呢,突然身子一轻,被一只有力的手勒着提到了半空,嘴里的惊呼还没有逸出,就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二在线阅读 二 肉文屋 / 二 二 三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三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三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三 “是个小孩儿。”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顶多也就十岁左右,声音很温和。 我心里蓦地一松,看向说话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冰雪可爱的人,就是姑母村里的土财主周财主家的少爷也没有这么白皙可爱,穿着布衣服,衣服有些破旧有些污渍,脸上有些脏,像是抹了点泥巴一样,满脸困顿之色,可就是这样,坐在一堆稻草上,也比别人好看。 他看着人的眼神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即使目光与他平视,也觉得在他面前低了一等,我平生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贵气,天生出生高贵的人身上才有的气质。 见我呆呆地盯着他,小哥哥微微一笑:“你看什么呢?” “唔……”我刚要说什么,却发觉还被捂住嘴巴,只发出一串含糊的声音,我用力去掰那只手,可是纹丝不动。 “放开她吧,她好像有话说。” 捂着我嘴巴的人犹豫了一下,轻声地应了声:“是。”松开了手。 我喘了两口气,说:“你很好看。” 小哥哥愣了愣,脸上冒出两片红云:“是吗?” “嗯。”我大力点头。 他的脸更红了:“谢谢。” 刚才抱住我,捂着我的嘴的那个二十多岁左右的后生也笑了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笑什么笑?说的是真的嘛。 “小妹妹,你是这村里的人吗?对不起,吓到你了。”小男孩微笑着说,一脸歉然。 我猛地想起刚才受到的惊喜,转头狠狠地盯着他旁边那年轻人,哼,让你吓我。 “喲,还瞪我呢,哈哈。”那年轻人压低声音,笑了两声。 哼,我不理你,我和小哥哥说话:“你们是外地来的吗?” 年轻人瞳孔一缩,一脸紧张,手握着剑柄。小哥哥回答了我:“是的。” 年轻人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我没见过你们,不就是外地来的吗?”我觉得他真笨:“你们在这里干嘛?” “歇息。”小哥哥笑了一下。 “那你们拿着剑吓我干嘛?” “我哥哥喜欢和人玩。”小哥哥一脸自然地说。 “哦。”我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年轻后生说:“拿剑很危险的,以后别玩了。” 年轻人张着嘴愣了愣,看了小哥哥一眼,严肃地点头:“嗯。” 我怀疑地看着他,他的嘴角老抽呀抽的干嘛。 这时,小哥哥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微红的脸,指着他的肚子说:“哈,小哥哥,你肚子饿了吧?” “嗯。”小哥哥说。 我往四周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得意地“嘿嘿”一笑:“你等着。” 厥起臀往角落里爬了几步,从草堆里刨出几个地瓜。 这是我上次带来吃的,没吃完就困了,丢在角落里忘记拿回去了。 我拿了出来,用身旁的稻草几把抹掉地瓜上的泥,递给小哥哥:“吃吧。” 小哥哥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来接,他白皙的手指和红皮沾泥的地瓜比起来,对比鲜明,我神使鬼差地缩手,将地瓜拿回来,在衣摆上用力擦了擦,地瓜上的皮抹干净了,我满意地点点头,再次递给他:“吃吧。” 小哥哥静静地看着我,看看我手里的地瓜,又看看我沾泥脏了的衣摆,接过我手里的地瓜:“谢谢。” 我豪气干云地一摆手:“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我见过我哥哥这样对他的朋友说,羡慕煞我,哈,回去我也要告诉哥哥,我有一个很好看的朋友了。 他怔了怔,看着我的目光一暖。 我把另一个地瓜也用稻草擦了擦,递给那个吓我的年轻人,他虽然吓了我,我才不和他计较呢。 细细的啃地瓜的声音响起,小哥哥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好看,比我家云溪还娴静、优雅。 我满意地看着他吃了两口,自己也拿起一个地瓜用稻草擦了几下,大大一口“啊呜”咬下,嗯,还是好甜。 我一边啃着,一边庆幸地说:“幸好没有被老鼠啃掉。” 小哥哥的哥哥嘴巴一顿,将正啃着的地瓜从嘴里拿出来,瞪着我,眼神古怪,又忙对小哥哥说:“小主……” 我没有留意这些,只听到他唤小哥哥“小猪”,眨眨眼睛,嘻嘻笑道:“原来你叫小猪呀?哈哈,我名字比你好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哥哥比不上我的地方,我很得意。 小哥哥平静地啃着地瓜,点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满嘴含着地瓜,语言含糊不清:“阿喜……” 他举起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玉佩:“这是你的吗?” 我惊得忙用沾了地瓜水的手往身上乱,道:“呀!什么时候掉了?是我的,是我的。”什么时候掉了?幸好被小哥哥捡到了,否则我要被娘打死了。 他将玉佩凑进眼前看了看,喃喃道:“老坑,水头足,是珍品,难得。”他抬头看我:“你这块玉哪里来的?” 我听不懂他念叨的话,可是他的目光怎么这么……怀疑? 我生气了,皱眉看他:“你也以为这是我偷的吗?这就是我的!打我出生就在我家!我娘说是为我……出生准备的。”我本来想说“我妹妹云溪”的,可是,我担心他问我为什么我妹妹有我没有,小小的自尊和虚荣让我在电石火光的一闪念间自动自觉地省略了“妹妹云溪”四个字。 小哥哥温和地笑着,满眼信任,歉然地说:“不是的,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肯定不是小偷。” 我点点头,接过玉佩袖怀里,嘟着嘴狠狠地咬地瓜。 这时,村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和惊叫声,还有些小孩儿惊慌奔哭的声音和陌生男子的喝斥、命令声。 小哥哥和年轻人对视了一样,年轻人将未吃完的地瓜往腰上一别,一把抓起手边的剑,“哐”一声出鞘。 我一下竖起了耳朵,坐直了身子,从破洞往外看。 年轻人一把抓起我轻声低吼:“回来!别出声!” 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看向小哥哥,他也没有再吃地瓜,满脸凝重。 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突然福至心灵,问道:“外面那些人是来抓你们的,是吗?” 年轻人猛地转头看我,目光冰寒萧杀,整个人和那柄出鞘的剑一般锐利冰冷。 我受惊地往角落缩了一下。 “是的。”小哥哥说,他满脸凝重,语气却很平静。 “他们为什么抓你们?”我胆子一向大,只一会勇气就回到了身体,问道。 小哥哥沉默了一下,目光一黯,没有回答。 我继续问:“他们抓到了你会怎么样?”突然想起了听村头的老伯讲的故事,虽然那些故事里的忠、义什么的我不太清楚,故事情节却还记得一些,惊得用脏兮兮的手捂住嘴巴:“他们会杀了你吗?” 小哥哥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点了点头。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第一次见过的这么漂亮的小哥哥,这么可爱的小哥哥,就要死了吗? 三在线阅读 三 肉文屋 / 三 三 第 4 章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第 4 章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第 4 章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第 4 章 我脑子里幻想出小哥哥浑身是血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寒噤,猛地站了起来:“小哥哥,你们跑吧,跑吧!不要让他们抓到了。” 那个年轻人咬着牙,眼睛里狠光毕露,又是懊恼又是不甘:“迟了,村子被包围了。” 他忏悔地向小哥哥说:“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快就到了,耽误了行程,刚才还大意得等他们到了村子才发觉,我真该死,真该死,都怪我。” “别说这些了。”小哥哥脸色倒平静了下来,一脸看开的平淡:“小妹妹,你快走吧,不要连累你了。快走。” 我呆呆地看着他,小哥哥真是好看呀,一双长长的剑眉,一双明亮的眼睛,翘挺的鼻子,轻抿的薄唇…… 不!我猛地摇了摇头:“不,要杀这么好看的哥哥的一定是坏人。而且、而且……” 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我们是朋友……对,怎么能不帮朋友呢? “我要帮你们。”我握着小拳头说。我好像迷迷糊糊地能理解老伯说书里讲的忠、义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小哥哥轻轻一笑,目光柔和:“小妹妹,不用了,你走吧,快走。” 我歪着头努力地想了一会,向小哥哥说:“你们等着,我出去看看。”说着快速地低头转出了破洞,年轻人刚伸手想阻挡我,犹豫了一下,也任由我出去了。 村里静悄悄的,我猫着腰沿着墙走着,只见村口一个威风凛凛的铁铠军士在指挥士兵挨家挨户搜去。一群村民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 呀,是搜查呢,不行,这样小哥哥很快就会被搜到的,我一边想着,一边往村后去,可是,村后也有人守着。 突然撇见村后的路口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装满了干枯的稻草,掩在屋边,我皱着眉,努力地回想故事里的英雄都是怎么逃出去的,突然头脑中灵光一闪,无声地向柴草屋跑去,还没到呢,就被人勒住了嘴,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别出声,是我。”是那个年轻人。 我喘了两口气,问他:“你又火折子不?” 他愣了愣:“有的。” 我说:“我帮你们逃出去。” 年轻人怀疑地看着我的小身板,倒是小哥哥向我轻声说:“谢谢。”眼神温和又平静,让我顿时信心十足,热血沸腾。 长大后想起此事,我不得不羞愧地感慨我从小就是个色胆包天的主儿。 我带着他们往村后去,村头已经有士兵进屋搜藏了,小孩的哭声,大人的恳求声和家具倒地的声音传来,我们加快了步子。 到了村后,我指着马车告诉年轻人和小哥哥:“我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悄悄地从墙后到马车上,点燃稻草,马车会冲出去,你们能行不?” 年轻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看了那马车好一会,重重地点头:“行!” 我说:“我往那边走。” 年轻人猛地一把拉住我:“千万千万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们,帮过我们,否则会给你带来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知道不?” 我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快走吧,我又不傻。” 年轻人表情一滞,半抱着小哥哥向墙边去。 这时,我突然听到小哥哥低低的声音传来:“后会有期,云溪。” 我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我妹妹的名字,可没有空问了,他和年轻 人沿着墙向马车去,我到另一边,猛地向村后守着的士兵们冲出去,嘴里大叫着:“娘,娘……我要娘……”一边大声嚎哭。 士兵们都一惊向我看来,我嚎哭着在士兵丛中撞来撞去,终于惹得一个士兵怒了,对我用矛的木把撞了一下,一股大力拉着我向后倒去,“啪”地倒地,口痛得要裂开一般,眼冒金星,嘴角蔓出了一缕血丝。 这时,一阵愤怒地叫声响起,一直安静地停在一边的马车上的稻草着火了,马受了惊,嘶叫着往路上冲了出去,疯狂的马匹冲出的那气势,惊得士兵喊叫着四处躲避。 有人大喊:“快,截住马车!马车上有人!”可是,疯狂的马匹,谁截得住? 有些士兵乱得徒步就往马车追去,也有的士兵稍微理智一点,慌乱地去解不远处栓在树上的马,慌慌张张地登马追了出去。 我倒在地上满眼金星,痛得快晕过去,有一瞬间痛得连哭得哭不出来,好一会缓过来了,我放声大哭起来“哇……” 一阵咒骂声响起,我像一个布偶人一样被人鲁地从地上拉了起来,往旁边一推:“就是这个小还孩儿突然跑出来的。” 我泪眼模糊地感觉有人在盯这我看,目光冰冷凶狠如失去了猎物的狼,我打了个寒噤,更卖力地哭“哇……”以此缓解我心里此时才泛起的无边恐惧。 “他娘的!别哭了!”怒吼声传来。 我哭声一顿,更大声地嚎哭,哭得惊天动地。 “再哭杀了你!”“哐”的一声兵器摩擦的励声响起,冰寒刺耳。 我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声,那里边的杀意,我本能地感觉到了,他真的可能会杀了我。 第 4 章在线阅读 第 4 章 肉文屋 / 第 4 章 第 4 章 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5 可是,即使我听话不哭了,那些士兵也没打算放过我。 “抓起来!”一个愤怒又凶狠的声音命令道。 我再次像个布偶一样被一只鲁的手抓住提了起来,那铁钳一样的手拽得我生痛,我痛呼了一声,涕泪俱下,但很快在对面那个小头领模样的人冰冷的目光中自己捂紧了嘴巴。 一阵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响过,抓住我的人突然把我拖到一边,低头向来人行礼。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我浑身痛得勉强抬起头来看他,原来是村头的那个铁铠军士,他的声音不大,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不知不觉就服从的威严。 刚才对我凶神恶煞的小头领见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忙上去用谄媚的声线唤他“吕都司”,禀报了事情始末,说我突然冲出来抢士兵的兵器、抓打士兵,肯定是马车上的人的同伙……我觉得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愿意说我是巫女突然变走了两个大活人,以推脱责任。 吕都司打断他,挥手让跟着他的人往马车跑远的方向追去,边慢慢地踱到我身边,伸手两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抬起:“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强逼着抬头看着他,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可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的双眼平静冷,可是目光所及处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一种久经战场的萧杀,一种令人从心底生敬生畏的威压。 我本能地往后缩,恐惧地看着他,一个字也不说。 “你认识刚才马车上的两个人吗?” 我继续努力地后退,在那目光中脑子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几乎要说了真话。 “你聋啦?!”一个沉重的而过甩在我的脸上,我眼前一黑,脑袋一晕,嘴里一甜,脸上火辣辣地痛,可却是这一掌却将我从那种可怕的目光中拉了出来,我呆了一呆,如梦惊醒一般,惊出一声冷汗,虽然挨了一掌,心里却是庆幸的,将头一低,张嘴大哭:“娘……我要娘……哇……娘……” 打我的小头领大怒,还要上去打我,突然我娘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大山一样向我扑来:“阿喜?阿喜!你怎么了!娘来了,娘来了!” “咚”的一声,我的心放回了腔,虽然我娘站在高大壮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形单影只,略显单薄,但她怀抱里的气息和抚着我的手掌,顿时让我心生一种安全感,这才委屈地真正大哭起来。 小头领道:“哭什么哭!这个婆娘肯定也是钦犯的内应。快,把这两个人抓起来。” 我娘面对着拥上来的士兵暴喝一声:“慢着!”尖锐如裂帛。 士兵们脚步不由得一顿。 我也不由得哭声一顿,扬起满是尘土、泪水、血迹的小脸看着我娘松开我,挡在我面前,如一直护犊的母牛。 吕都司一眼扫来,我娘气势顿时一弱,脚步不由得往后一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但却依然护犊的母牛一般挡在我面前,挤出一脸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官爷,是不是小女冲撞官爷了?小女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我给您赔礼了……” 还未说完,小头领不耐烦地打断她:“废什么话!来人,抓住她们。”一边转头谄媚地向吕都司说:“只要拷问她们很快就知道钦犯的下落了。” 有人来抓我和我娘,我吓得尖叫,我娘脾气一向不好,此时听了小头领的话,失望恐惧之下,脾气上来,气冲上头,竟不顾后果地奋力推开上前的3、4个士兵,将袖子一挽,裙摆一提,指着小头领骂道:“阿喜就是个小孩儿,她懂得什么?欺负一个小孩儿你们还是男人吗?我们不知道什么钦犯,官老爷想抓我们顶缸,我们有理也没处说去,来吧!要抓就抓我!放开我孩子!别像个没种狗娘养的欺负小孩!” 吕都司眉头皱着,对气得脸色紫涨欲上前打我娘的小头领沉声道:“行了!都退下。”那小头领顿时神色一软,诺诺地矮身退到一边。 吕都司走到我娘面前:“你们是这个村的?” 我娘又咽了口唾沫:“不是,是临村柳树村来做客的,阿喜的姑母在这里。” 吕都司静静地扫了我们一眼,我身子不由地一缩,我娘又后退了一小步,我能看到她的手在发抖,她的脚也在发抖,可她还是挡在我的面前。 吕都司淡淡地向士兵们道:“放了。” 我娘脸上狂喜,“扑通”跪下来磕了个头:“谢青天大老爷,阿喜,快来磕头。” 那小头领愣了愣,失声大声道:“不行。” 吕都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不听?” 小头领脸上冷汗沁沁,道:“岂敢岂敢,只是小人觉得蹊跷……” 话未说完,吕都司冷冷一哼:“你们十几个兵让人眼睁睁地从你们面前跑了,可耻耳!唯可欺妇孺耳!”不屑于理会小头领,他从士兵手里接过马缰纵马而驰,其余人纷纷跟随。 小头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满眼愤懑怨毒,咬了一会牙,也只得带着他那十几个低头沉默不语的部下踏着部队扬起的滚滚黄尘追了出去。 等部队离开后,我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泪水、血水,兴奋地摇着我娘的手:“娘!您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们没事啰、没事啰。” 可是我娘一点也不高兴,她猛地一手将我拉在她身边,从地上捡起一小树枝,没头没脑地向我用力打下去:“让你闯祸,让你闯祸,打死你个没轻没重的!打死你个没心没肺的!……”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即使以前我闯过的最大的祸,也从来没见她这么愤怒过。 我吓坏了,一边本能地抱头躲闪,一边“啊、啊”地叫着。 此时村里有些人的胆子也回到了腔,忙跑上去拉我娘,劝着她,夺她的鞭子。 我娘将鞭子往地上一惯,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死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恐惧的释放。 我愣住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直到姑母和洛表姐找到我们将我们带回家,我也想不明白。 再后来,姑父和两个表哥听到了消息,从学堂里赶了回来了。 姑父大概三十四、五岁,是个秀才,在村子里是德高望重的文人,在学堂里做夫子,懂得很多道理,很多我还听不懂的道理,人家叫他为刘老夫子,当时的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尊称,很是疑惑他又不老,怎么人家老叫他“老夫子”。 他白净容长脸庞,长相平淡,但他的目光总是温和的,他的身上总有种儒雅的让我感觉很轻松舒服的气息。我很喜欢他,除了他喜欢逼我读书这件事情外。 我还有两个表哥,一个叫刘允,十七岁,一个叫刘临,十五岁,他们都在学堂里读书。 姑母和我娘在房子里说话儿,姑父从房子里出来,见我闷闷地、乖乖地坐在院子里,了我的头,笑道:“哟,什么时候我们阿喜也像个窈窕淑女了?不出去玩儿了?” 我皱着小眉头,困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姑父,那些官爷不杀我们了,为什么我娘还要哭?她不高兴吗?” 姑父轻笑一声,又了我的头,道:“你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你娘不是,她经历过靖平之乱,知道官爷真的会杀人的。她哭,就是因为高兴呀。” 看着我一脸懵懂,他叹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们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呀。” 我沉默了,他突然满脸严肃地问我:“阿喜,如果你娘今日没有挡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回想着,打了个寒噤:“他们可能会杀了我。” 姑父点点头:“可是你娘挡在你面前,你娘会怎么样?” 我心头越发冰冷,喃喃道:“他们可能会杀了娘亲。” 姑父道:“你怕不怕死?” 我点头。 姑父说:“你娘呢?” 我想了想,点头,应该也是怕的吧。 姑父道:“那为什么你娘亲还要挡在你面前?” 我愣了半响,正当姑父开始不耐烦时,我猛地冲进房间,“扑通”跪在娘面前:“娘,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再偷家里的**蛋,不再打家里的猪,不再欺负家里的牛,不再偷偷倒掉药不吃,不再买糖人,不再讨厌学针线……” 我娘吓了一跳,一把扯住我:“这熊孩子,疯魔了?” 我不肯动,喃喃地念了半响,保证了一大堆,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一咕噜爬起来,爬上椅子,抱着娘的茶碗就喝:“好渴。” 我娘啐了我一口:“做不到我再一一找你算帐。” 我想了想,嘻嘻笑着对我娘说:“娘,不再买糖人这条不算数行不行?” 我娘眼睛一瞪,巴掌要落下来,我一咕噜翻下椅子,跑出门外。 院子里,姑父坐在躺椅上咳嗽一声,我忙狗腿地凑过去:“姑父,我给你捏捏肩吧。” 姑父微眯着眼睛,噙着茶享受着我的按摩:“阿喜,你今天帮了别人罢?” 我手一顿,有些慌乱:“没、没有……” 姑父依然眯着眼睛:“阿喜,你记住了,凡事三思而后行,就是要多想几次该不该做,就如今日之事,若你助了别人,又被人知道了,牵扯的不是你,而是你娘、你爹、你哥哥,甚至还有你姑母、姑父、表姐、表兄,甚至还有更多,这些人可能都见不到了,你知道吗?” 我手劲慢下来,姑父也不急,悠闲地半躺着,半响,我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是我学孝和慎的第一课。 姑父向我眨眨眼睛:“不过,阿喜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外人,是吧?” 我笑了,大力地点头:“嗯。” 我笑得轻松自在,姑父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 5在线阅读 5 肉文屋 / 5 5 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6 第二天,离开姑父家时,姑母给我装了满满两兜的花生豆子,又给我娘量了几升白米,拿了两匹布,我娘很过意不去地推脱着:“我能给的只是几个不值钱的瓜儿果儿,你倒给我拿这些个珍贵东西,怎么受得起?快别拿了罢。” 我姑母将她一挡:“你还把我当外人了?这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明辰、阿喜和云溪的,你委屈了没关系,可别委屈了我几个小侄儿。”明辰是我九岁的哥哥。 我娘叹了口气:“你再这样,我可不敢再上门了。” 姑母瞪她一眼:“你看吧?这不是将我当外人?石头媳妇,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这家里虽然穷家穷舍的,到底三餐管饱,比你那个家要好一点——若不是当你自己人,这话说得自大,你要嫌,我是再不会说的了,靖平之乱我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亡故了,就剩下石头这一个弟弟……我不帮你帮谁呢?”说着想起了往事,眼圈红了一红。 我娘也眼神一黯,叹了口气,也就没有再阻止了。 院子里,姑父给我拿了一叠写了字迹的纸张、一本书和一叠白纸。 我心里哀号一声:又来了。明明我娘也在这里,可姑父就是喜欢每次都让我转手拿给我娘带回去,因为他老是要趁机引诱、教训我学读书、写字。 姑父正摇头晃脑地感叹着:“……云溪这孩子,可惜是个女流,考不得状元,可惜了……”感叹完就是对我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 我忙摆摆手:“姑父,您不是说云溪读书好吗?那就让她读了,我就不必了。” 姑父眼一瞪:“痴儿,钱财都是身外物,只有脑中学才是别人夺不去的财富,云溪学的给不了你。” 我撇了撇嘴没出声,当不得饭当不得水喝,学来何用? 娘和姑母两人毕竟是妇人家,事情过去了也就不考虑太多,而姑父却一直担心我帮那两个钦犯的事情被人察觉出蛛丝马迹,因为我的计谋并不算很高明,生怕士兵们返回来找麻烦,为此提心吊胆了几天,但结果令他意外又庆幸的是,竟然再没有人来找麻烦。 而我压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直到事情过去十来年后,才发觉并不是自己运气好,而是有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帮了我们。 娘和我带着两筐的东西回到了柳树村,我娘难得地沉默了一路,我满嘴里磕着豆子、花生,直到兜兜里的豆子花生吃了过半了,才忍住蠢蠢欲动的手,只有在馋虫大动的时候,才数着粒儿吃上一两颗。 远远的还未到村口,我就看到了村口的大树下,云溪单薄的身影在张望着,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扑过去,一把抱起她转了个圈。 云溪吓得细声:“啊、啊……”地叫着。 我娘远远地喊着:“作死呀,别吓坏了妹妹。” 我嘿嘿一笑,其实是因为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能再见到妹妹,竟觉得妹妹可爱无比,忍不住就抱了,我问道:“你又在等我们啊?” 云溪小小的脸蛋有些白,眼里却闪着喜悦的光芒:“嗯。” 我忍不住捏了她的小脸一把,从兜里往外掏豆子花生,往她兜里塞:“来,这些是留给你的,我只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你呢。” 云溪大眼扑闪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姐姐你真好。” 这小嘴甜得,我心花怒放起来,又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你要多吃一些,长胖一点,才不会总被我欺负呀。” 云溪抿嘴一乐,一瞬间如娇弱的姜花绽放,让我呆了一呆。 她用眼神询问我:玉佩呢? 我用嘴型加眼神警告她:回家再说,被娘知道了看我揍你。 回到家里,我将云溪拉到院子里的角落里,出玉佩还给她:“姐姐我守信用吧?这不是好好的给你带回来了?” 云溪大力地点头:“当然了,姐姐是最守信用最有义气的人。” 这孩子,嘴怎么长的,我心满意足地点头,就听见我娘在房间里喊:“阿喜,却把**舍扫一扫。” “是。”我大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舍跑了过去。 **舍就在院子一角围起一块地方,栽了几杆竹子,地上被公**母**们刨得坑坑洼洼的,一边搭了一个简易棚,做了几个**舍。我一推门进去,那只正威风踱步的大公**就舍弃了他身后的众母**嫔妃们扑了上来,表达它两天没见我的热情。 我“啊啊”地叫着,一把抓起身边的竹条抽了几下,才让它安静下来,然后抓起扫帚将两天没扫的**舍清扫了一遍,——云溪是不会扫**舍的,从小家里力所能及的活累活都是我的——又捡了几个**蛋回屋。 当我带着一身**毛、**臭味回到屋子时,我娘正坐在椅子上给云溪和哥哥明辰比划那两匹从姑母家带回来的布,要给他们做衣裳,一匹灰色的是明辰的,一匹水红色的是云溪的,那鲜亮的红色晃得我眼前一亮。 我窜了过去:“娘,我的呢?” 我娘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还有几套云溪给你的衣服吗?” 我看了身上的旧衣服一眼:“可是、可是……我也要新衣服嘛。” 娘说:“你哥哥要去学堂上学,穿不好会被人笑,你妹妹安静,衣服穿旧了还一点都不破,给你呢?野猴子一般,衣服也就新三天,去,一边去。” 我顿时焉了,闷闷地走了出去。有时候我真怀疑云溪才是我娘的孩子,而我是捡来的。可是,想起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时,我娘却挡在我面前的样子,我摇了摇头。 听着屋里传来娘和哥哥、妹妹商议着裁剪什么样式的欢声笑语,我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捧腮望着远处的群山,蹙眉凝腮,闷闷带呆。 娘的偏心,让我有些小小的郁闷和嫉妒。 云溪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袖摇了摇:“姐姐,怎么了?” 我恶声恶气地一甩手:“走开!” 云溪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看着我,我一甩手,往村外山坳里行去。 在山窝里追蝴蝶、摘野花,很快我的心情就好转了过来,回头窥见云溪还在跟着我,我歪着头窥她:“你跟着我干嘛?回去。”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凑过来:“姐姐,我们一起玩吧。” 我哼了声,没理她,转头见不远处有一丛野果,红彤彤的小果子在枝头摇晃,甚是可爱,便惊喜地奔了过去。 到了脚下也发现,野果是长在一个窝坑的荆棘堆中,我探了探手,没够着,又向前挪了一小下,再探了探身子,还是够不着。 我还要向前探身子,云溪望望荆棘窝,又看看我,担心地道:“姐姐,我们不要摘了。” 我头也不回,吼道:“闭嘴!” 满意地听得她再未出声,我又想前挪了一小步,探手出去。 可此时,身子往下一滑,直往下滑去。 “姐姐!”一声惊呼响起,下滑的势头猛地一顿,却是云溪将我拉住了,我顾不上多想,借着她的手一使劲,另一只手一撑地,灵活地跳了上来。 而云溪,却被我的手劲一拉,向下滑去,一声痛呼,掉在荆棘窝里悬着。 荆棘的利刺刺进她白嫩的肌肤里,渗出血来。 我手不够长,够不上她,急得快哭了,云溪痛得满头大汗却强笑着细声细气地安慰我:“姐姐,我没事的。” 我恶声恶气地吼道:“没事个鬼!你等等,我叫人去。” 我找到了路过的村人与我合力将她拉了上来,她那脸上、勾烂的衣袖下露出来的条条血痕让我胆战心惊——完了,回家这顿打是少不了的了。 果然,我被娘追着满院子的打,云溪拦不了娘,急得跺脚,一个劲地道:“娘,别打了,别打了,不怪姐姐,是我自个贪玩掉下去的……” 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满脸心疼地拉着云溪上药去了。 晚上,我状似一脸不在乎地对云溪,学着戏台上人物的口吻道:“得了,你帮了我一次,我会记住的,日后报答。” 云溪抿着嘴笑,一拉我:“过来。”从箱子里出几块糖:“给。” 我撇撇嘴,又是娘偏着云溪给她的。 可心里那点嫉妒竟然就消失了,心里反而暖暖的,长大手臂将她肩膀重重一抱,抱得她一个踉跄,又被我一把拖住脖子:“云溪呀,日后就由我罩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云溪满脸尴尬的笑,指了指我的手臂:“好好,谢谢姐姐,可是……你能不能先将手拿开……” 我一脸不明所以,她脸一苦:“我要被你勒死了。” 那天,我正在大门口打扫,一辆马车映入我的视野,那是一辆衰老疲惫的老马,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喷着气,身后拉着一辆破旧的车,风尘仆仆。 一个中年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彬彬有礼地问我:“小姑娘,讨碗水喝可好?”他虽然风尘满面,脸色却白皙。 接着,又一个年龄在十岁上下的小哥从破旧的马车车厢跳了下来,身段清瘦,眼神带着超乎年龄的忧郁,沉默地看着我们。 我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屋里行去,我家年轻又憨厚的爹就扛着锄头正往家里行来,唤道:“阿喜,你们回来了?” 我唤道:“爹爹。” 爹打量了那两个陌生人两眼,那个中年人微笑着向我爹爹行了个礼:“这位大哥您好,我们正向令媛讨碗水喝呢。” 屋子里的娘和明辰、云溪也听到了声音,出了门低声询问。 爹笑脸行了个礼,让他们稍等,转身进屋拿了一个大陶壶和两只瓷碗倒了两碗水。 那中年人接过水,却先将水递给小男孩说:“玉儿,喝点水罢。” 那个叫玉儿的小哥沉默地接过水,却并未喝,转身将水倒在一个豁口的钵里,端到老马的面前,静静地看着马舔着水。 爹随口搭话问:“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中年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这是不愿交谈吧?爹皱了皱眉,也就不再问了。 两人一兽喝完水,玉儿坐进马车内,中年人坐在车辕上赶车,老马挣扎着走了几步,突然浑身发抖,竟四脚发软,轰然倒在地上。 马车倾斜,玉儿从车内摔了出来,随着摔出来的,还有一地的书籍。 中年人站在地上,一边用力试图将马拉起来,一边用力地抽了马几鞭,带着几分迁怒:“畜牲,起来!快起来!”马挣扎着,却只是四肢打颤,站不起来。 可怜的老马! 我跳起双脚,跑过去搬着中年人的手:“喂!住手!”。 玉儿也跑过去拦住了中年人:“别打了,它累坏了,怎能再为难它?”伸手怜惜地了老马身上的鞭痕。 中年人手无力地垂下,双目竟泛起了泪光,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了老马的头。 这时,云溪走了出来,一本一本捡起倒在地上的书,怜惜地拍了拍书上的尘土,玉儿走了过去,接过递过来的书,低声道谢。 云溪满眼艳羡地细声地叹道:“你有的书可真多。” 玉儿沉默了一会,道:“那又有什么用?什么鼎食世家、什么书香门第,到头不过大厦倾、猕猴散,落入尘埃。” 云溪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太懂,但前两天看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后面的,不记得了。”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脸红了红。 玉儿捡着书的手一顿,看向云溪的眼神亮了亮。 我困惑地眨着眼睛,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便在旁边找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纪玉。”玉儿看了我一眼,轻声回答,他虽然衣着破旧,却长得眉目清俊,眉宇间却有淡雅的书卷气息。 当时天色渐晚,天边夕阳如血,彩霞如荼。 6在线阅读 6 肉文屋 / 6 6 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7 我善良憨厚的爹爹见那马确实劳累过度,无法行走了,迟疑着凑了上去,搓着手道:“那个……歇息歇息再走罢?” 中年人转头抹了抹眼角,点了点头,爹爹帮着他将车辕卸下来,让老马松口气,再合力将老马拉了起来,拿了几把喂牛的干草拌着一把豆子喂老马。 大概因为我爹爹的善良和热心,那中年人反主动和我爹聊了几句,话题零零散散的也连起了线。 原来那中年人是纪玉的父亲,本是在外地为商的,不想得罪了权贵,生意破产了不说,还逼得变卖了剩余的家产背井离乡的去投奔纪夫人的娘家的,不想纪夫人在半路上病亡了,她的堂兄叔伯们都不愿意接受纪玉父子,如今已一贫如洗,原来的老宅卖了不说,那个城也是回不得的,只得边走边看,期望寻个地方落脚。 天色渐晚了,老马力气还没恢复过来,若是纪家父子此时上路,肯定得露宿山林了,于是,我爹就将他们留在自己家里过了一夜。 纪玉父子千恩万谢地谢过了他们,吃过晚饭后,我自去院子里捉蟋蟀玩,云溪几经踌躇,红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纪玉:“书,能借我看一晚上吗?” 纪玉很是和气地微笑道:“好。”欲言又止地忍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地问云溪:“你还这么小,就认识字?” 我哥哥明辰带着几分骄傲,笑着说:“我家这个妹妹可是个神童,去年我才上学堂,我妹妹才六岁,就跟着我学字了,如今认得的字比我还多。” 纪玉意外地看了云溪一眼,云溪低下头,半是羞涩,半是得意。 爹在明辰头上轻拍了一记:“你还得意呢,妹妹认的字都比你多。” 明辰了头,嘟着嘴道:“这能怪我吗?只能怪云溪太聪明了,你看阿喜,她和云溪一样大,就一个字都不认得。” 我耳朵尖,在院子里就听到了,抓着一只蟋蟀就冲进来:“谁说的?我认识好多字呢。” 明辰怀疑地看着我,云溪抿着嘴笑,我不服气地掰着手指:“人、天……唔……还有云、喜……我都认识呢。” 明辰不屑地“切”一声,纪玉已从身边出了几本书递给云溪:“拿下车的就这几本,你看看。” 云溪满脸喜悦地接过书,我说:“我也要看。”随手抽过一本。 明辰道:“你能看懂吗?” 我撇了撇嘴:“我看书上的画儿。”低下头一看,拿的竟然是一本全字儿的,一个图画也没有,不甘心地胡乱翻了几页,我擦,竟然真的没有一副画儿。 一个声音温声说:“你若喜欢看画儿,我这里有更多画儿的书给你看。”眼前出现了一本书。 我抬头望去,却是纪玉嘴角略地看着我,眼神温和,我心中一喜,将书接了过去看,这是本描绘话本演义的图画书儿,人物张牙舞爪的倒有趣儿。 云溪却拿了本很多字的书在看,在鼓起勇气问了纪玉第一个不认识的字,而纪玉很耐心地解释了一大堆,还举了好几个例子说明后,云溪问纪玉就问得更勤了,而纪玉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在细心地解答着。 明辰也拿了本书在看,四个半大小孩儿各自捧着一本书围坐在一张方桌边上,桌中间一盏油灯摇曳,倒是好一副燃灯夜读图。 我只翻了几页书,就在他们嘀嘀咕咕的细语声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是自己床上醒来的,身边躺着的是云溪,她安稳地裹着被子而眠,而我却是被子都快蹬到脚底下了,我一爬起床,云溪就醒了,揉着眼睛也坐了起来,清醒一会后却叫道:“呀,不知道纪玉哥哥走了没?” 我看了她一眼,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随意地道:“你倒是惦记他。” 云溪抿了抿唇,爬下床去,很快就扎了两条小辫子穿好衣服跑出门去。我也随意地扎起头发,跟了出门。 纪家父子还没有离开,纪父在院子里刷马,纪玉站在院子里负手远眺,倒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此时是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太阳尚未出来,远近**犬交鸣,天边群山遮掩在薄雾中,近处一块块农田间阡陌交通的田间小路,空气清新得如水洗过一般,深吸一口气,清凉的感觉充溢在口,令人心旷神怡。 纪父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气,远眺群山,叹道:“若是能在此处安家,倒是不错的。” “那就在这里安家罢。”刚起床的我揉着眼睛,随口答道。 纪正呵呵一笑,没有在意。 我爹也起了床,正替纪父提了桶水过来,半开玩笑地“呵呵”笑道:“我们这里田土多,若是做个佃农也不愁没田土,只是生活清苦些。” 我也笑,随意道:“你们如果在这里,云溪就不愁没书看,没人教她了。” 云溪眼神一瞬间亮起来,看向纪玉的眼神充满期待,可只一会儿,就暗淡了下去,大概她也知道这可能不大吧。 “就在这里罢,”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纪玉突然开口道:“我喜欢。” 我们都有些意外,当然,最意外的还是纪父,他愣了一会儿,道:“少……玉儿,你说什么?” “就在这儿安家罢。”纪玉很平静地说。 于是,我们谁也想不到的是,纪正竟然同意了纪玉的意见,当天早上就去了寻柳树村的村长,说了想在村里安家的意愿。 谁知道村子竟然不同意纪家的请求,我家爹爹一语道破原因,村长可不愿意外姓旁人在柳树村安家,其实就是排外思想。 于是我爹爹就代他们向村长求情,又自个担保,让村长同意纪玉父子在村里落下了户,又帮着他们租了几亩田地,将我家旁边闲置的两间草房整理了一下,纪玉一家就这样成了我们的邻居。 谁也不知道,一时起意住在柳树村的纪玉,十几年后,会给我家、给我,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7在线阅读 7 肉文屋 / 7 7 8、香囊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8、香囊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8、香囊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8、香囊 纪玉的父亲叫纪正,他刚开始对农活简直是一窍不通,但是他不怕吃苦,肯学肯做,我爹对他一个家道中落养尊处优惯了的爷们耐吃苦的劲头倒是挺佩服的,庄稼人实在,只服勤快之人,因此我爹常指点纪正一些农活,闲暇时还抽空亲自下地帮帮他,纪正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对我家也是青眼相待,两家相处很好。 而对纪玉,大概是因为望子成龙的心态,纪正从来都不肯让纪玉帮忙做活,一心要他安心读书,还是纪玉劝了好多次,纪正才勉强同意纪玉帮忙做一些轻些的活儿。 但从我一个外人的角度看来,我觉得纪正对纪玉还是宠爱太过了,只要纪正有空之时,几乎替纪玉做好所有的事情,纪玉劝了好多次,无果,纪正还是这般我行我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纪正不像是纪玉的爹,倒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两家成了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处下来,我家和纪玉两家是越来越亲密,娘怜纪玉小小年纪就没有娘了,只有一个爹拉扯着过活,而纪正做饭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因此我娘常拉着纪玉到自家吃饭,还替他修补衣裳,两家相处地如同亲戚一般亲密。 我哥哥明辰和纪玉同一个学堂上学,不过几天后,我哥哥很郁闷,因为仅几天后,夫子就开始教纪玉与其他同窗不同的书,哥哥好奇拿过来看了看,发现自己一句也不懂,伤自尊了。 听哥哥说,夫子特别喜欢纪玉,大赞他有望成为三甲之才。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有点酸溜溜的不服气,不过哥哥虽然顽皮,本质却继承了爹爹的憨厚,而且,他很会找平衡,拿自己擅长的农活和一骨子文人气息的纪玉相比,一对比,心里平衡了,其他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哥哥因此哥哥和纪玉两人还是相处甚好,亲兄弟一般。 对于纪玉一家留在柳树村,最开心的莫过于云溪,她是女子,不能上学堂,上过一年学堂,没什么之乎者也天赋的明辰哥哥本教不了她,而纪玉年纪小小,懂得却很多,而且教云溪时也特别的耐心,对她来说是,是一个好老师。 我娘明辰和云溪读书一事倒很是赞同的,用她的话来说是:“也不求你们考功名光宗耀祖,识得几分规矩别让人笑话就好。” 她还要求我也跟着学几个字,免得大字不认,但我只学了几天,就没有耐心对着那满页的墨点儿,将书一推,就不肯读了。 娘倒也不强求我一定要读书,却要求我和云溪一起向她学针线女红。 我嘟着嘴不愿学,我娘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对我说:“你在姑父家中是怎么对我起誓的?你说你什么话都听我的,可如今呢?只是让你学学女红,将来帮我做些针线活计都不肯,你还算什么听娘的话?天呐,我生的这是什么孝女喲……” 我:…… 结果就是乖乖地听娘的话,开始学些简单的针线活计,从最简单的缝补,到开始学绣花,我学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绣得有点模样。 第二年端午将近,我见娘做了好些香囊,有花草样式的、有布老虎等动物样式的,里面装上艾草、白芷、雄黄等物,取避虫、驱邪之意,预备在端午那天给家人带上。 云溪也替娘做了两个,她一双手巧,做的香囊让娘大大的得意了一把,到处显摆给邻居大婶们看,我看得羡慕,因为娘生怕我糟蹋了布料,给我学的都是些只能用来糊鞋底的碎布头,便威逼利诱云溪裁了一小块淡青色的布给我,自个做了个香囊,还在上面笨拙地绣了花。 可是,送给谁呢? 端午那天,我握着香囊歪着头想了半天,给娘肯定得挨骂,给哥哥嘛,他非得大大的耻笑我一把,然后随手丢掉不可,给云溪……哼,她肯定会似笑非笑地道谢然后收下,那模样就让人不爽。 那给谁呢?突然想到一个人,我眼睛一亮,握着香囊就跑了出去。 纪玉正在隔壁的院子里给房子周围洒上雄黄水,将我来了,笑着问我:“阿喜妹妹,有什么事儿么?” 我将袖子里的香囊拿出来,往他手里一塞,得意地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他没有母亲,肯定没有人送香囊给他,我可真是好心那。我心里还得意洋洋的,含笑看着他。 纪玉怔了怔,展开手掌一看,嘴角含笑道:“是阿喜妹妹做的吗?可真不错。” 我更得意了,追问道:“是吧?是吧?哪里不错?” 纪玉道:“……这个……牵牛花绣得不错。” 我笑容一垮,嘴一嘟:“那是并蒂莲、并蒂莲懂不懂?” 纪玉愣了愣,再看向香囊时,嘴角微抽:“这莲花长得很特别。” 我霸道地道:“我不管,这是我做的,你得带上,我就做了这么一个哦,否则……否则我以后都不送东西给你了。” 纪玉笑笑,伸手了我的头,如哥哥一般,道:“好,我会带上的。” 于是,那一个端午节,纪玉都带着我做工拙劣的香囊来来往往的。 我看见云溪还做了一个香囊,做工比我那个不可同日而语,细繁复,但她既没有自己带,也没有送给别人,直到端午节过后,我看见那香囊还在她的箱子一角放着。 两年后我才发现,原来那种香囊一般是长辈送给小辈的,或是亲人之间相送的,也有些大胆的年轻未出阁女子悄悄送与年轻哥们的,那意义可就不同了,是示爱之意。 8、香囊在线阅读 8、香囊 肉文屋 / 8、香囊 8、香囊 9、八卦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9、八卦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9、八卦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9、八卦 时光如梭,日子如水无声流过,一眨眼就过了两年。 我和云溪都长成大姑娘了——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已经九岁了,两人的身量都拔高了好些,没有变的是云溪依然温柔娴静,我依然跳脱调皮。 云溪出落得越发好了,脸白生生的,行动若柳扶风,一双淡淡的眉毛又长又弯,双眸似水,十指若葱……比画上的仙女还要水灵几分。 清晨,晨光映在泛旧的梳妆桌前云溪的脸上,映得她的肌肤如雪白皙,我看看她,又拿起手中一面小铜镜照照,镜中人皮肤微黑、浓眉大眼……除了一双眼眸异常清亮之外,我看来看去都觉得我和云溪差了那么一截。 我无奈地将手里的铜镜正面向上一盖,正见云溪贝齿咬着头绳的一端,另一端握在手上,给头发挽小姑娘的双环髻,便好心走过去道:“我来替你扎罢。” 云溪忙往旁边一让:“不用,谢谢。” 我脸一垮:“咋啦?你还信不过我?” “信不过,让你扎你能将我的头发扯几缕下来。”云溪说完,抿着嘴直笑。 我也笑了,对这个妹妹这般无辜可爱的笑脸,我从来都生不起气来,可心里又愤不过,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呀,一张嘴就会挤兑我,也罢,留着给你未来的夫君挽去。” 云溪的脸毫无意外地红了,她知道若是反驳、嗔怪,我会跟着更多的话挤兑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嗔:“你也是个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敢胡说?真不害燥。” 她说对了,我还真不害燥,我嘻嘻笑道:“你倒是说我哪里胡说了?难道你以后还当姑子去不成?当然有未来的夫君啦。” 云溪脸更红了,站起身一跺脚,拉开门就跑了出去,搁下一句话:“我不与你说话……” 我得意地笑,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才跑了两、三步,突然一停:“玉哥哥,你来了?” 纪玉清朗的声音传来:“嗯,我家种的桃子今年第一次结果,特意摘来给伯父、伯母和兄妹们尝个鲜。” 我忙忙地随便地扎了辫子,跑出门去:“还是纪玉哥哥记得我们,我就不客气啦。” 明辰正好打着呵欠从屋内走出来,笑道:“你一向不客气。”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奚落,纪玉提来的篮子里一篮子的新鲜桃子青青红红的,还带着清晨的露珠,说不出的诱人。 我拿起一个,就要往嘴里啃,纪玉忙拉住我的手道:“还是洗洗罢,摘下来还没洗呢。” 我应了,打了一盆水和纪玉一起洗了桃子,转头见云溪正看着我们,捡了最大最红的一个,递给云溪:“傻看着干嘛?吃呀。” 云溪笑笑,轻声道谢,接过桃子细细地咬了起来。 我几口啃掉一个桃子,大声称赞好吃,纪玉道:“你倒是吃慢些,别噎着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是喜欢,咱们再去摘就好了。我今儿早起也就摘了这些,也承蒙邻居经年照顾,还得摘些送给福婶子。” 我大点其头,道:“正是这个理儿,等有空儿我陪你一块去。” 纪玉笑道:“好的。” 吃着桃子,纪玉和明辰商量着到镇上的书局买些笔墨纸砚回来的事,正好今日福伯要往镇上去当差,正好可以顺道搭着他的马车一块去。 我也要吵着去镇上,被我娘一巴掌拍回来了,而云溪却被允许和明辰一起去买些纸笔回来。 在村口送了她们,我郁闷地往回走,村口不远的大榕树下,绿荫如盖,一群媳妇们一边看着年幼的小孩儿在一边玩闹、追打,不时的呵斥上几句,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村里的八卦事儿,比如谁家的孩子说了那里的亲啦,谁家的媳妇、婆婆吵架了……手下也是不停的,有纳着鞋底的,也有捡着豆子的、绣着花的……不时爆发出阵阵的笑声。 我和几个熟识的媳妇随口扯了两句就要离开,大牛媳妇突然向村外云溪离去的方向努努嘴巴,向我笑道:“我说,阿喜,你家云溪该不会是和玉哥儿定终身了吧?”其他媳妇垂眼有做着手里的活计的,有看着小孩的,可眼里已是一片八卦的光芒。 我皱眉道:“大牛嫂子,你可别乱说话。” 大牛媳妇笑道:“这孩子,害什么燥呀,这定亲也是常事,只是得过了明路才好,没过了明路,只这么两人相伴去这去那的……”她拖长的语气里,暧昧无限。 想给云溪泼脏水?! 我怒了,直指她的鼻子道:“你那只看眼睛看到只她们两个相伴去这去那的?你没看到福伯也在吗?没看到我哥哥也在吗?我家妹妹是陪我家哥哥一起去的,一块而搭车也不行呀,你倒是瞎了不是?你去镇上没和其他男子一同搭过车?那岂不是和你搭过车的都和你有些牵扯不清?” 大牛媳妇急了,站起来道:“嗐……你这小孩可别胡说,我行得正站得直,那次搭车不是好几个人在的?没大没小的,没老没少的,没教养!” 这是讥讽我是有娘生没娘教的,我怒道:“只许你搭车,不许我妹妹搭车,你这是什么理儿?你既知你大你老,就别满嘴乱说,做些为老不尊的事儿,倒怪别人驳你了?你这管教是哪里来的?我瞧你倒是好好学学这管教,别教出和你一样的小孩儿就坏了。” 大牛媳妇只有三十多的年纪,并不老,可到底不年轻了,她才忌讳别人说她老了,此时脸都憋红了,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笑话,将手里的簸箕重重往地上一放:“好、好,我倒是和你驳一驳,云溪还和纪玉学写字儿,写字儿在房里,门一关,谁知道怎么样呢?” 这话要是被众口传扬,云溪不用做人了,这大牛媳妇太恶毒! 我道:“你是天天躲在我家听墙还是怎的?什么一关门?你那只眼睛看到了?我家云溪跟着纪玉学写字都是在厅堂里,人来人往不说,哪次不是我哥哥明辰或是我爹娘在场的?再说了,我家云溪才九岁,众位婶子们倒是说说,九岁的姑娘家是不是还是小孩儿?一个小孩儿你都能往坏里想,我瞧倒不是别人的问题,是你自己满肚子的男娼女盗,有些不堪的想头,才往别人身上泼脏水。难怪大牛哥不许你和货郎讲话。” 最后一句无疑是帖猛药,正竖着耳朵听着的媳妇们有人撑不住,“噗”地笑了起来。 上次大牛媳妇依在家门口和货郎说说笑笑好一会,又用比别人便宜一半的价格买了几样绢花,还得意洋洋地向周围的媳妇说讨了便宜的事儿,大牛回来听到就怒了,打了她两下,喝令她不许再和货郎说话。 听着笑声,大牛媳妇憋红着脸就冲了过来:“看我不撕裂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我人小又常跑动,身子比她灵活多了,将身子一矮就闪开了她的攻击,嘴里还不忘奚落两句:“被我说着了痛处也别生气打人呀……哎呀……救命……杀人灭口拉……” 就有媳妇笑道:“大牛媳妇,阿喜说了这两句你怎么就急了?该不会真心里有鬼吧?” 另一个笑道:“大牛嫂子,你别说不过一个小孩儿就打人嘛……” 她被人嘲笑得咬牙切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方寸大乱,打我也追不上,倒是累得自己气喘吁吁、髻歪发散,狼狈不堪。 我也无意与她纠缠了,向她做了个鬼面,转身就往家里跑去。 9、八卦在线阅读 9、八卦 肉文屋 / 9、八卦 9、八卦 1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0 什么东西传得最快? 自然是闲话、八卦、流言了。 我和大牛媳妇吵架还差点打起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我父母的耳朵里,连在傍晚时分刚回到村里的云溪也依稀地听到了一点消息。 当时,我娘气得甩手就要去和大牛媳妇吵上一场,还是相处甚好的邻居福婶子劝住了我娘:“她虽说了几句酸话,也没闹大,要是我们自己闹大了,虽然是我们占理,对姑娘们的名声到底不太好,算了罢。” 我娘这才罢了。 福婶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说起来,云溪和玉哥儿也渐大了,虽两个孩子我们天天见着的,都是知理守礼的,只是……多少也得注意些了。”说罢见我娘的脸色沉了一沉,也不去招她烦心,转而说了另一个话题。 傍晚,明辰、云溪、纪玉搭着福伯的马车回来了,明辰和纪玉除了买了一些笔墨纸张,还买了几样小玩意儿,给我的是一小包糖糕,给娘和福婶的是一人一个做针线用的顶指…… 云溪难得出这么远一次门,回来的时候,虽然满脸疲惫,神依然很足,两颊有些淡淡的红晕,拉着娘道:“娘,女儿给您和福婶各买了一枝小绢花。” 我娘乐呵呵地接过小子、姑娘们用几文钱买的小礼物,福婶也在旁边高兴得说了些孩子们懂事、孝顺的话,我娘心里高兴,因大牛媳妇一闹浮起的心烦也淡了,嘴里只说这把年纪了还带什么绢花,可看得出来她对朵暗红色的小巧绢花很喜欢的,更重要的是儿女的那一片心意罢。 我笑嘻嘻地在一旁啃着糖糕,明辰曲指在我头上轻弹了一下,却对纪玉说:“我说别买给她吧,你偏要买,看她吃成这样就心烦,没点女孩儿的样子。” 纪玉微微一笑,沉静舒雅,顺手倒了一碗茶给我,轻声道:“吃慢些,别噎着了。” 我接过茶喝了一口,才瞪明辰一眼,转头眼睛一弯,对纪玉道:“还是玉哥哥对我好。” 云溪抿嘴一笑,拉了拉我的衣袖:“姐姐,别只顾着吃了,我也有礼物给你呢。”说着从袖子里出两朵小绒花在我眼前轻挥了一下。 我两眼放光地两下把一块糖糕塞进嘴里,被噎得含糊不清:“好……漂亮……” 云溪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回房里去,我替你扎起来。” 我点着头,跟着云溪往房里走,纪玉站在我身后笑着摇了摇头,就向其他人道别回了自己家里。 云溪打散我的头发,一边帮我梳着,一边轻声问道:“听说……你今天和别人吵架啦?” 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什么事情?” 她的手微微一顿,淡淡地问道。 “我是常吵架的,你别管就是了。” “姐姐,你就告诉我罢。” 我就算迟钝一些,也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听谁说什么了?哪个乱嚼舌头的?我教训他去。” 云溪轻摇着我道:“姐姐,你倒是告诉我罢……” 我见她有些急了,只得将事情快速地说了一遍,道:“娘不是教我们吗,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别人说什么呢,咱管那么多干嘛?难道因为别人说了什么,我们就有理的也要做出个理亏的样子才行?难道怕别人说闲话咱们就让自己不好过?管它呢,自己自在才好的。” 云溪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默地替我梳头,很快就挽好了两的小环髻,一边带上一朵小绒花,将少女原本的活泼俏丽都衬了出来。 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会,赞了云溪一句手巧,沾沾自喜地站了起来,转头却见傍晚昏暗的暮光下,云溪垂着头沉默着,暗金的光辉映在她脸上,暗淡沉凝。 我回想起纪玉和明辰刚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细想一想就明白了,看来在云溪她们面前嚼舌头的人并未说的很清楚,只是透露出一些儿,明辰和纪玉本在这些三姑六婆的事情上并不太留心,并没有意识到什么,而云溪却心细地发觉了什么,才来问我。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云溪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重了。 拉了她一把:“别想了,你没有错的,别人敢说什么闲话,我先揍了她。” 云溪抬头勉强微微一笑,任我拉着她出了房门,到厨房去帮着娘预备着晚餐。 第二天,纪玉和明辰从学堂散学后,纪玉要上山去摘桃子,约明辰一块儿去,明辰却有其他小哥约了,让纪玉先去,他迟点再赶过来,我看了看天色道:“天快黑了呢,我和你一块儿去吧,也能快些摘完。” 纪玉同意了,我便问云溪去不去,她这几年让家里尽力地细心调理照料,虽然还是瘦瘦弱弱的,底子却好了不少,爬山走慢点也没问题的。 云溪依在门口,眼里闪过一丝雀跃,却在看看我,又看看纪玉,再看看我,看看纪玉后,低声说:“我昨儿有些累着了,就不去了。” 她一向病弱惯了,我没在意地点了点头,就和纪玉一块儿去了。 谁知在路上就遇上了大牛媳妇,她看看我又看看纪玉,见再没其他人,笑了起来:“一个小子、一个姑娘家,这都快天黑了,孤男寡女往山里跑,谁知道会弄出什么故事。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玉哥儿你倒是个艳福不浅的。” 我大怒,就要冲上去。 纪玉微微一侧身,不动声色地挡下我往前冲的身势,淡淡地道:“大牛嫂子,听说大牛哥因为货郎怪上你了?” “哈。”我默契而配合地笑了一声。 大牛媳妇的脸瞬间变色,刚想说什么,纪玉又道:“想是大牛嫂子只是和货郎大叔讨价还价,倒是过日子的好手。” 我本以为纪玉是在讥讽嘲笑她,真乐得憋着话多刺她几句,话未出口,却听纪玉自个又为她辩解了,不由得一怔。 大牛媳妇也未料到,也愣了愣,脸色缓和下来:“哼,你倒是个明白的。” 纪玉微微一笑道:“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任谁也可以赞一声嫂子会过日子会算计,若不是别的姑婶媳妇在大牛哥面前和别人面前挑上几句,想来大牛哥也不会怪在你身上。” 大牛媳妇此时可能是想起了挑拨之人,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恼怒之色。 纪玉接着:“都说人言可畏,本来没有的事被人惦记上了,挑拨了、抹黑了,再要洗白也难了,我虽不才,也读过几句圣贤书,自己不愿意的,又何必强加于别人,大牛嫂子又何必为难别人?” 大牛媳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态度看着软和了些,却撇了撇嘴,有几丝不屑和不以为然,刚要说什么,纪玉摆摆手道:“阿喜姐妹都尚年幼,别说没错处,就算是有几次差池,别人也只说一句年幼不懂事就带过了,若是大牛嫂子行差踏错几分,像是多和货郎讨价几句,只怕……有嘴难辩了。” 大牛媳妇眼里有一丝气恼、一丝羞愧和一丝不以为然,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事,那一丝不以为然顿时被几分气急败坏代替:“你一个毛孩子竟敢威胁我?” 纪玉微微一笑:“不敢说威胁,只是给大牛嫂子提个醒儿罢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是么?” 不再管大牛媳妇,纪玉转身淡淡地对我说:“走罢。” 10在线阅读 10 肉文屋 / 10 10 十一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十一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十一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十一 或许是因为纪玉对大牛媳妇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了。 那天是柳树村村祭的日子,不管是穷是富的,都或多或少地备了几样祭品,我家也准备了几样素饼祭祀。 吵吵闹闹的祭祀舞过后,全村人按辈分排着队,向村后的谷神庙跪拜行礼,祈求一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虽有顺序地行礼,但村民们自然做不到军队的整齐,难免有拥挤、磕碰的,我打着呵欠,无打采地应付着这程序纷繁的祭祀,每年都这样,还不能乱跑、乱说话、乱动……可真是无聊。 好容易跪完了,我忙拉着云溪往旁边树下走去,向她道:“怪热的,闷了我一头汗,来树下歇一歇。”一边用手扇猛扇着风:“真热,热死我了。” 云溪微笑着,从袖子里抽出帕子道:“擦擦汗吧。” 我接过来,一顿乱擦,云溪嗔怪地看着我笑道:“让你擦汗,能叫头发都擦散了,我来吧。” 我嘻嘻笑着,延着脸凑上去。 还没等到云溪的帕子映在脸上,云溪身形猛地一歪,“啊”地低叫了一声。 “走开,好狗不挡道。”一个少女从云溪身边走过。 我一把拉住她:“茶花姐,谁是狗?别以为是狗就可以乱撞人,给我妹妹道歉。” 茶花一甩我的手,厌恶地道:“少拉拉扯扯的,我为什么要给一个九岁就会勾搭男人的贱胚子道歉……” “啪!”她的话断在嘴里,脸上着了我一巴掌,红起了半边,她怔了一下,立即扑了过来:“好哇,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怕伤及云溪,我一把推开她,格住茶花扇来的胳膊,昂着头道:“就打你!免得你满嘴喷粪地污了别人。” “呀……”茶花大叫一声,扑上来,我不甘示弱地迎战。 她比我大两岁,身量比我高些,但打起架来,我却和她旗鼓相当,当下扇耳光、揪头发、揪衣襟、双脚乱踢……甚至连牙齿都用上了……打得昏天黑地,手脚纠缠,双双摔在地上,翻滚互压…… 耳边似乎传来云溪惊惧、焦急的叫声……叫嚷声……一些人赶来的脚步声……训斥劝架声……乱纷纷的…… 不过我身上火辣辣的,分不清哪里痛,早打红了眼,茶花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只想着怎么打败对方,那些声音……谁理呢,打!继续打! 被不知道谁拉开时,对面的茶花发髻散乱如**窝,脸上挂彩,衣襟袖角撕裂、满身黄土…… 我想我也差不多。 我们周围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真是一场好戏。 我爹、娘、哥哥、纪玉等人也围到了身边,问是怎么了。 对面扶着茶花的大牛媳妇怒骂道:“没教养的小蹄子,看我把我女儿打成什么样了。” 我娘一叉腰,对骂道:“没脸皮的小蹄子,以大欺小欺负我女儿。” 连村长都惊动了,他怒喝一声:“都不许吵。” 我娘和大牛媳妇都不说话了,两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睁得大,怒目对视。 村长一脸威严地在我们身边踱步,看看一脸满不在乎的我,再看看低头满脸委屈饮泣的茶花,道:“说吧,怎么回事?” 看茶花抽泣得上起步接下去的,村子看向我,我噼噼啪啪地说道:“她撞了云溪,还不道歉。” 茶花仰起被泪水和泥土灰尘污脏的脸道:“她一个贱……” “砰”地一声响,我直扑过去,去按她的嘴,她一个不防,被我撞到压在了地上,痛得“啊!”一声痛叫。 我压着她,恶狠狠地盯住她,用我最凶狠、最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敢弄死你,信不信?” 要是当着全村人的话,让她将那不堪的话一说,云溪还要不要脸了,还要不要活了,还要不要嫁了! 周围一片惊呼声响起,谁也想不到我在村长的眼皮下,在全村人的围观下也敢打茶花,都有些愣怔了。 村长也愣了一会,才怒喝道:“真是反了,还不快拉开。” 两家人手忙脚乱地将我们拉起来,茶花恨恨地看着我,我凶狠地盯住她,她嘴张了张,还是什么也没说,又哭了起来。 一直白着脸站在一边的云溪对发怒的村长道:“是茶花骂我们是狗,姐姐才生气的。” 茶花听了,张嘴想说什么,被我恶狠狠地一盯,顿时没了声,又哭了起来。 我呼出口气,放下心来,我在村里素来有些“恶名”,从小打架就是有名的,在村里的姑娘里是少有的厉害,她也怕我狠厉起来说到做到。 村长道:“就这么点事,你们就能打成这样,还有点姑娘的样子吗?没一点规矩……”巴拉巴拉地训斥一番,最后说要惩罚引以为戒。 茶花听了要惩罚,脸上露出了怯意,越发哭得悲切了。 村子对我道:“你,为了一点事就打人,小肚**肠,毫无容量,没点规矩,快去向茶花道歉。” 我一扬头,道:“我没有错,她不骂人,我也不会打她。” 笑话,茶花引发事端在先,羞辱人在后,都不向我道歉,我还要向她道歉了。 哼,我撇嘴,谁不知道大牛是你堂弟,还村长呢,黑白不分,好不公平,就会护自家亲戚。 村长见我顶撞他,且脸上一点愧疚之色也没有,自觉在全村人面前失了面子,顿时气得脸都红了:“你在村祭之日、灵神之前打架,冲撞了神灵不说,还死不悔改,顶撞村长,目无尊长,反了天了,不教训你何以立规,来人,村规伺候。” 我爹、娘等人忙向村长求饶,我大声嚷道:“爹、娘,别求了,就让他打死我算了,也让人看看我们村长评的好理,办的好事,护得好亲戚。” 村长脸色愈发不好了。 我娘忙回身打了我两下,道:“死女子,不许说话,就会让人心。” 很快就有人从庙里取了藤条过来,村长喝令别人上前按住我,我爹、娘虽然着急,我娘虽然平日里泼辣,可终究不敢不遵守村里的规矩,村长要罚,她也无法,也只好着急罢了。 “敢问村长大人,您要罚阿喜,依的是村规的哪条?”纪玉挡在我身前,长身玉立,恭恭敬敬地向村长鞠手问道。 村长哼了声,道:“目无尊长、冲撞神灵、打架闹事,哪桩哪件罚不得?来人,上藤条。”被纪玉责问,愈发不满。 我爹娘忙向村长求情。村长却一脸高傲对我爹娘视而不见。 大牛媳妇和茶花是一脸得色。 我刚想让我爹娘别求了,纪玉又道:“敢问村长大人,为何说阿喜目无尊长?” 村长道:“她竟敢顶撞与我。” “敢问阿喜如何顶撞与您?” “她……”村长压着不耐烦,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突然顿在喉咙里,细想起来,我确实没有明显顶撞与他的地方。 纪玉依然淡淡地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阿喜只说过她没有错,所以不用道歉,请问村长这是辩解还是顶撞?” 村长愣怔了一下,纪玉又道:“既说是打架,请问阿喜是和谁打架的?” 围观的村人中有人应道:“和茶花。” 纪玉点了点头道:“既是一个人打不了架,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何只罚一个人?” 村长咳了一声,道:“阿喜先打人。” 纪玉点点头,道:“好,既然是追究前因后果,敢问茶花姑娘,撞人在先,出口伤人在后,又该如何罚?既打架的是两人,这冲撞神灵一事,是否是两人之事呢?” 村长又是一怔,他向村长拱手一鞠躬,道:“村长大人办事历来公正,绝不袒亲护私,明察秋毫,绝不独裁专断,在下因有些事不明,是以多嘴了,如今清楚了,请村长大人下令罢,我们都相信村长大人会秉公处理的。”说着,退到一边。 我听得忍不住想笑,纪玉哪是在夸村长呀,若是村长只罚我而不罚茶花,就成了纪玉嘴里办事不公,行事专断,袒亲护私的人了,若是要罚茶花,自然我的处罚也不会很重了。 村长脸色变了几变,周围满是两眼发出八卦光芒围观的村人,他只得强压下怒气,道:“茶花出言伤人,阿喜率先打人,不知忍让,冲撞神灵,两人行为实在可恶,但念在其年幼无知,各抽藤杖五下,罚跪庙前两个时辰,引以为戒,若再有人敢犯,从重处罚,绝不轻饶。都散了罢。还没去谷神庙行礼的,还不快去!” 众人见村长发怒,忙一哄地散了。 旁边的茶花本在得意洋洋地看戏,突然见她也一样要罚,顿时又哭丧着脸抽泣起来,求着自己的娘去向堂伯求情,但众目睽睽之下,大牛媳妇如何敢去?只得安慰她两句,狠狠瞪了我几眼,无奈地退到一边。 藤条抽在身上还是很痛的,我痛得呲牙咧嘴,茶花也不好受,哭得越发厉害了。 回头见纪玉正担忧地看着我,忙向他一笑,表示我没事,纪玉无奈地摇头一笑,叹了口气。 在烈日下跪两个时辰,也是不好受的,不过,我才不会那么乖呢,等人一散,我就跑去庙前的树下盘坐着纳凉。 茶花张嘴就想喊,想告状,我闲闲地道:“你喊吧,喊来人了,我要跪,你也一样要跪,看谁难受点。” 茶花只得不甘心地闭嘴,东张西望地过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走到另一棵树下坐下纳凉。 我看着她满是汗的脸,瞥了瞥嘴,心里想着:真傻,还非得多嗮一会才过来。 十一在线阅读 十一 肉文屋 / 十一 十一 1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2 虽然是在树下纳凉,可正午时分,热浪一层层地扑来,不一会儿,我身上就粘了一层薄汗,很不舒服,我烦躁地拿衣袖抹了一把汗水,心里盘算着是跑进谷神庙里纳凉好呢,还是继续呆在树下好。 虽说我并不太怵村长,可如果被人发现我跑进谷神庙纳凉,冲撞神灵的帽子再一扣,我就等着再跪多两个时辰吧。 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细细的脚步声传来,我忙一咕噜爬起来,跑到树荫的边缘较靠近谷神庙前那块地方跪好。 茶花也一边抹着汗,一边烦躁地举头望太阳,见我突然跑出去跪好,愣怔了一会儿,才忙提着裙摆跑到庙前手忙脚乱地跪好。 “姐姐。”细声细气的唤声响起,云溪在路旁一排矮树后探出头张望,见我望来,抿唇向我一笑。 我“嗐”了声,忙站起来拉着她跑到树下,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毒的太阳,你身子不好,可别晒晕了。” 云溪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水壶,一只小碗递给我:“你为了我受罚,我怎么能不管你?来,喝碗水罢。” 我正渴得厉害,忙接过碗一气喝了两碗,才将碗递还给云溪,催着她快回去:“回去罢,就是在树下,这会儿热气也大,我身子骨像铁打的一样结实,你就别担心我了,快回去吧。” 云溪摇了摇小水壶,犹豫了一下,向茶花走去。 我愣了愣,道:“你干嘛呢?” 茶花在云溪出现时,就恶狠狠地盯了我们一眼,恨恨地踢着地上的石头从烈日下走到树下坐下,我想,她一定是将石头想象成了我和云溪,不过,我才懒得理呢。 所以,我很奇怪云溪为什么突然要理茶花。 云溪站在茶花不远处,茶花已经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满眼厌恶地看着她。 我也警觉地坐直了身子,生怕茶花一时怒了打了云溪。 云溪咬了咬唇,怯怯地开口道:“茶花姐,我这里还有一些茶水,这天气实在太热了,你喝口水罢。” 我嚷道:“云溪,别管她。” 茶花有些意外,愣怔了一会,瞪云溪一眼:“我不要。” 云溪继续劝道:“回头要是中暑了,可难受了。”说着将茶水倒在碗里,递了过去。 茶花有舌头舔一舔有些泛白的嘴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抵挡不住口渴的难受,一语不发地接过水,一口气喝光了,看也不看云溪一眼地递给云溪。 云溪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微微一笑,收回了碗,回头向我一笑:“姐姐,我等会再来看你。” 我催着她离开了,不久她又送了几个素饼过来给我垫垫肚子不提。 这一罚就是半个下午,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坐在树下的,但天气的闷热,偶然有些小孩儿、半大毛头姑娘、小子来闹的,村长派人来查看的,也必须得装点样子……反正一通折腾下来,我就觉得膝盖酸痛,焉焉的,像失去了水份的菜叶子一般。 回到家里,我接过云溪拧好递过来的湿手帕胡乱地抹了把脸,就扑在床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是时近黄昏,满室昏暗,只窗户纸上映着极淡的霞光。 我爬起来,打着呵欠开了门,鼻间闻的是淡淡的炊烟味混合着米饭香,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忙窜进厨房,在娘的呵斥声在盛了碗饭就着几杆青菜扒拉了。 娘训斥归训斥,手下却只管将大碗的青菜里不多的几块片夹在我碗里,也只有村祭和节日才有吃呢。 明辰道:“这会才知道饿得难受了吧?逞强斗狠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嘴里说着奚落的话,目光却关切地望我后背扫了一眼,道:“背上的藤杖痛得狠不?” 我刚放下碗,胃里满足了,吁了口气,饿的感觉退了,才发觉背上的伤痛得厉害,一抽一抽的,不由得嘴一扁,抽了口冷气。 明辰将我的神色看在眼里,牙一咬道:“若茶花是个男子,我定不放过他。我们两个联手,那是……” 娘将我们两个一人瞪了一眼,喝道:“两个都只管闯祸,真是两个冤家,哎呦,前世欠了你们讨债来了。” 云溪在旁边听着,轻声说了一句:“娘,不怪姐姐,都怪我……” 娘道:“他们两个我还不清楚?别什么事儿都览你快歇着去。” 明辰却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嘻嘻笑道:“阿喜,你还记不记得余贵兄弟的事?” 我接口道:“当然记得,哈,我们联手,那是天下无敌。” 我们都想起了当初联手作弄欺负了我们的余贵兄弟的事情,不由相视哈哈笑了起来,又讨论起了两人其他的一些“英雄”事迹。云溪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了。 晚上回到房里时,云溪正在灯下怔怔发呆,我突然莫名地觉得她的身影有些落寞,不过这念头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云溪已经抬头向我笑道:“姐姐。” 我点了点头,向她道:“在想什么呢?” 云溪道:“没什么。”又要替我后背上药,我阻止了她,告诉她娘替我上好药了,她就不再说什么了,拿了件针线在做着。 我以为她是为了白天茶花的话多心了,就劝了她几句,她默默地听着,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也就不再多话,拿起娘布置给我的胡鞋底的活计做了起来,不久听着娘吩咐我们睡觉的声音,便熄灯歇息了。 但没想到的是,背上的藤条抽的印记,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却都鼓起了几条又红又肿的鞭痕,一抽一抽地痛得难受,让人不得安宁。再加上我昏天黑地地睡了半下午,竟然……平生第一次失眠了。 我辗转了一阵,听着云溪安稳平缓的呼吸声,终是忍住了唤醒她的想法,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映了进来,淡淡的,青白的,如霜。 无所事事地躺着最是气闷,我烦躁地一掀薄被,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开门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静寂,隔壁纪家有淡淡的灯光映了出来,我爬上墙边堆着的矮柴木堆,趴着矮墙往纪家张望,却见纪玉的房间里还有灯光亮着。 我从土墙头扒拉下一小块泥巴,“嘟”的一声轻响掷在纪玉的窗棱上。 “咯吱”一声,纪玉的窗打开了,向我张望,淡淡的月光映着他的侧脸,轮廓清润,唇畔带笑,剑眉下一双眼眸中如蕴着寒星,双袖在晚风中轻轻扬起,自有一种卓然出尘的气韵,俊逸非凡。 我一时竟怔住了,他低声向我道:“阿喜妹妹还没睡?” 我嘴巴一扁:“睡不着。” 他闻言微微一笑,双袖一展关了窗户,接着房门一声轻响,他出现在月光下,身姿挺立,道:“难得你竟然睡不着,那就……把酒话桑蚕如何?” 我虽听不太懂他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明白了他是要陪我聊天,忙点头,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两人行到两家院门前一棵柳树下,寻了个柳树,并排坐了下来。 他问我怎么会睡不着,我扁扁嘴,反手指了指脊背,说:“背上,好痛。” 说出来后,我才发觉,竟是带着微微的哭腔,可怜兮兮,与其说委屈,不如说更像撒娇。 他目光一柔,带着淡淡的怜惜,却只是轻叹道:“你呀……” 我们两个对话的口吻,莫名地让我有些不自在起来,转头呆看着眼前的黑暗一会儿,突然想起白天的事,道:“今天的事还得多谢你替我说话,罚得才轻了。茶花也一样受了罚,她还没我好呢,肯定比我还难受。我还有云溪送茶送饼子,她家的人都没来看她,可比我惨多了。只是,云溪就是太心软了,还要给茶她喝,给饼子她吃。” 纪玉淡淡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我眨眨眼,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也听出了他口气里淡淡的不赞同,刚想细问,却听纪玉道:“阿喜,你和云溪是不同的人。” 我点头:“这是,全村人都知道,她什么都比我好。” 纪玉轻笑一声,道:“若说她件件都比你好,倒也说不上。” 我歪着头,刚想问问纪玉是什么意思,纪玉又道:“你呀,太过耿直,爱憎分明,一门心思地对自己喜欢的人好。云溪她……更会权衡利益。” 是吗我没有细想,只道:“不管怎么样,她是我的妹妹,就是最好的人。” 纪玉道:“阿喜,你为什么对云溪那么好?” 我觉得很奇怪,还要为什么吗?“因为她是我妹妹呀。”从小,我娘就对我说,云溪是我的妹妹,我要帮着她,护着她。 我只模糊地记得一次,娘再一次让我照顾好云溪时,我顶撞了一句,娘打了我几巴掌,又自言自语一样叹息了一句:“云溪……她比你可怜。” 当时的我是不觉得云溪可怜的,而且还有小小的嫉妒心理,她为什么就能事事排在我前面?为此没少欺负她,可渐渐的,帮她、护她,慢慢地成了一种本能。 纪玉道:“因为云溪是妹妹,所以对她好,对你哥哥呢?也一样吗?还有……对我呢?” 我说:“当然是一样的了。我也将你当哥哥呀,和我明辰哥哥一样。” 纪玉沉默了一会,我正觉得奇怪时,他轻笑了一声,道:“嗯,都是兄妹。” 他语气淡淡的,神情掩在柳树荫的夜色下,我看不清楚,也没有留意。 和纪玉再说了几句话,我困意就上来了,和纪玉道了别,打着呵欠回到房里,刚想提起桌上的水壶喝水,却发现水壶不是放在原来的位置,在另一边桌角,我只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喝了几口水,在云溪身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12在线阅读 12 肉文屋 / 12 12 1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3 第二天醒来,除了背上的鞭痕还有些作痛,我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了。 我站在院子里,一一地将散放在院子地上晾晒的柴木堆到墙下边放好,云溪呆在房间里做些针线。 就算太阳快落山了,原来地面被烤的热气升腾上来,还是很热,我只觉得嗓子里像要冒火一样。 我抹了把汗,往堂屋走去,打算去喝口水再来接着干。 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见福婶的声音道:“按说,阿喜和云溪也渐大了,如果出来这些闲话,虽说是那起乱嚼舌头坏了心肝的婆娘往人身上泼脏水,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不如就让云溪和玉哥儿定了亲,过了明路,别人也就没法拿这事儿说嘴了。” 我一楞,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墙边听着。 纪玉和云溪要订亲了吗? …… 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的有几丝迷茫。 静了一静,娘说:“她们两个……倒也相配。玉哥儿看了这两年也是个好的,云溪跟了他,也不会吃亏的罢。再说……两个人都喜欢些诗词、歌赋的……” 福婶附和道:“这就是了,两个孩子多般配,我听我家顺哥儿说,玉哥儿在学堂可是很出息的,说不定能中个举考个功名,云溪也可以跟着做官太太,云溪这般娇怯怯的身子,在家里是娇养着的,若是嫁个庄户人家,少不得日夜劳,云溪怎么受得了?就算……玉哥儿万一做不得官,当个教书夫子也能养家,玉哥儿是知知底的,两个孩子如今是亦师亦友的模样,再怎么着,玉哥儿能亏待了云溪吗?” 娘沉吟着道:“你说得也是……” 福婶笑道:“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且不说石头兄弟救过我家男人,我也是将你当姐妹的,几个孩子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我看着他们就像自个的孩子一般。” 娘笑道:“是这话。只是……村里刚出了些闲话我们就忙着给两个孩子订亲,倒像是坐实了闲话一般,而且阿喜是姐姐,还没给她订亲就忙忙地替云溪定了亲,不妥不妥。” 福婶笑道:“闲话的事……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也就迟些罢。至于阿喜比云溪迟定亲的事,倒也没什么的,又不是让云溪赶在阿喜前头成亲,只是订亲而已,若你实在怕人闲话,去庙里求个签或问个神,就说是命定要云溪早定亲就是了。” 娘沉思着点头:“倒也可行。” 福婶笑道:“阿喜嘛……我倒挺喜欢她的。” 娘摇头道:“她呀,就是太闹了。” 福婶笑道:“闹也有闹的好处,我就喜欢这么直率没花花肠子的……不如就将她给我家顺哥儿做媳妇吧。” 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虽说是似随口说出、半真半假的话,可还是让屋里、屋外、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愣了一下。 我娘笑着道:“只怕她这泼辣子顺哥儿可不喜欢……再说罢。” 两人错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终究没有进屋里去倒水喝,而是有些懵懵懂懂地回到了房间,刚才娘和福婶的谈话对我来说太震动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订亲之事……原来似乎是好遥远的事情……想起村里成亲的人家,新娘子羞涩地盖着盖头端坐在新房里,大人们满脸喜气地招呼着村里的小孩儿抢着花生、桂圆等物…… 如戏一般,遥远得从未放在心上……可如今,我和云溪也要谈婚论嫁了吗? 正在做针线的云溪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了?脸红红的?可是太热了?歇歇罢。” 我没有应声,一矮身坐在床沿上,呆呆地看着云溪,耳边响起娘和福婶的话,她们都同意云溪配纪玉。 云溪……纪玉…… 我一时有些虚幻和不真实的感觉,感觉她们都是我的姐妹和兄弟,竟然……要成亲吗? 云溪终于受不了我的目光,放下针线,无奈地问我:“你又怎么了?这可不像平日里的。” “云溪,你愿意嫁给纪玉吗?”我在反应过来之前,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这样低低地问道。 云溪愣了愣,盯着我看了一会,脸上不是羞涩的红,却是白了一白,过了一会儿,才含羞带恼地将手中的活计一放,嗔怒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也是信了闲话,来打趣我了吗?” 她的两颊渐渐泛起了红晕,见我依然望着她,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垂下头。 我摆了摆手道:“不是的,云溪,我不是逗你,是问真的……” “你别说了。”云溪突然打断我的话,霍地站了起来,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的模样似乎有些羞涩、有些不安、也有些气恼…… 我愣了愣,在我还小两岁的时候,我还听见福婶的大女儿玖儿满脸含羞地和闺蜜低声讨论着未来夫君的问题。 虽然她们都是欲语还休地用帕子握着羞红的脸笑着,可也没有云溪这般……反常。 我摇了摇头,看了看云溪跑出去的背影,嘟囔道:“不愿意说就算了嘛。脸皮太薄也不是好事,想找个人唠叨都寻不着人。” 我皱着眉想起了福婶半开玩笑说的话,嫁给顺哥吗? 顺哥是福婶的儿子,比我明辰哥哥要大一岁。 我皱着眉,认真地思索起来……顺哥,虽然是经常见的,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就算听到声音、就算瞥见个身影也知道是他,可细想起来,竟然想不起来他细致的长相是怎么样的。 而想到婚配,纪玉的身影反而清晰起来…… 我有些迷茫,一张脸皱成苦瓜一般。 不过,我可不习惯自寻烦恼,横竖这个婚配之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爹娘总是比我要懂得多的。 啊……好困……我靠着床头发呆久了,身子一歪,竟然趴在床上睡着了。 13在线阅读 13 肉文屋 / 13 13 1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4 一觉醒来时,天色近黄昏,只听见我娘吼着让我起床去喂猪。 我一咕噜爬起来,挑了一两小桶猪食去喂猪,结果刚进猪圈就被“呜呜”叫着的馋嘴猪拱得我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地上汁水淋淋的猪食、烂草和猪便便各种混合物沾了一屁股,愤怒的我打了猪一顿,娘打了我一顿。 经这一闹,下午发生的事情又被我忽略了过去。 晚上,身边总有人在辗转反侧,我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上拍了拍身边的云溪:“你怎么还不睡?” 云溪没有作声,我话说完,又要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听得云溪问我:“姐姐,你……喜欢……纪玉哥哥吗?”声音越来越低,如果不是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她后面的话或许我就听不清了。 呃…… 我还没有从睡梦中彻底清醒,只迷迷糊糊地思索着,一会儿带着朦胧的睡意含含糊糊地应道:“嗯,喜欢的吧。” 感觉云溪的身子僵了一僵,却没有再说话,我意识还处在模糊之中,见她静静地躺着,像是熟睡了,我也重新陷入了睡梦之中。 几天后,云溪到纪玉家里请教荷花的画法,到了早饭时间,我到纪玉家里唤云溪吃饭。 纪玉书房门大开,纪正在外间桌上拿着枝秃头笔划拉着往本子里记帐,里间传来纪玉清清淡淡的声音。 我没有惊动纪正,往书房里间行去。 正是清晨,晨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屋内,云溪坐在书桌前,纪玉站在云溪身后,一手撑着桌子,一手轻声细语地指点着桌上的一副画,晨光清清冷冷地映在少年人光润如玉的脸庞上,脸上一层薄薄的绒毛,如笼罩在一层柔光中一般,神情专注,眼神安静。 云溪认真地听着,一边侧头回望,目光柔和似水。 我从来没有见过云溪有那样的目光,虽然平日里她也是轻软柔和的目光,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暖意浮动。 赏心悦目的一副画面,少年清朗如月,女子轻柔似水。 我也呆住了,心一跳,想起了云溪那天晚上问我的话,也迷迷糊糊地明白了云溪的心境。 原来……云溪喜欢纪玉。 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听过不少村里的妇人们议论定亲、说亲之类的事情了,而且,村里与我同龄的姑娘、小哥们,已经有一些已经定亲了。就像福婶大伯家的石榴姐,只比我和云溪大了一岁,可她都定亲好几年了,每一年过年的时候,与她定亲的周小哥都会跟着爹爹一起来送年礼,每当那个时候,石榴姐总是红着脸羞涩地躲开,有时候也会到我家来玩,可一双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往家里张望,有时候还怔怔发呆。 我虽然从没有石榴姐的心情,可对男婚女嫁之事,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 所以,我突然就明白了云溪那隐晦的情愫。 这时,纪玉抬头看向门口,笑道:“阿喜来了?怎么不进来?” 云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不动声色地挪了挪,离开纪玉远一点,笑道:“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若是没有意识到她的心意,我或许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可如今……她的动作倒是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想起了她那天晚上临睡时问我的话。 她问我喜欢纪玉吗? 这傻孩子…… 我“哈哈”一笑,道:“这不才来呢。云溪,娘喊你回家吃饭。” 云溪应了一声,跟着我一同从纪家出来。 我一路走,一路看着她微笑, 她终于被我看得浑身不舒服,站住脚步道:“姐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嘻嘻”一笑,低头在她耳边道:“云溪,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要怎么贿赂我?” 云溪瞪我一眼:“你胡说什么呀?” 我笑得捉狭:“你喜欢纪玉,对吧?” 她猛地站住,瞪着我,厉声道:“阿喜,你可别胡说!” 瞪我?哼……我一巴掌拍她的头:“瞪什么瞪?没大没小、没老没少、没、没……”结果没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四个四个字的词儿,于是瞪回去:“反正……我可没胡说。” 云溪冷冷地看着我,脸色发白。 我从未见过她这般发急,突然就却失去了逗她的兴趣,摇了摇头道:“云溪,你是我妹妹,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小时候不是说我们是姐妹,要……同什么同什么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又道:“你放心罢,我不会和你抢纪玉的。他就是个香饽饽,我也不啃一口,还会帮你把想啃上一口的老鼠都赶跑。” 云溪怔了怔,咬了咬唇,低声道:“真……的?” 我用力地点头。 纪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笑道:“说什么呢?站了这半天?” 我一挥手赶他:“去、去、去……我们姐妹说体己话呢。”狠狠地瞪他一眼:“不许偷听。” 纪玉愣了愣,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霍然失笑,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屋子。 云溪看了眼他,脸红了,似乎才意识到我们刚才议论这多么羞人的话题一般,见我捉狭地看着她笑,脸更红了,却啐了我一口,挑起我的语病来了:“什么同什么同什么的?是同心同德,同悲同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嘿嘿笑着,拉着她的手向家里行去,道:“就是这句最顺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一年的收成不太好,家里虽有几亩自有的田土,但大多数田土还是租着郡中大户的田种的,租税重了两分,可租金竟然也重了两分。 爹和娘都愣住了,忙向村民打听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发现村里也有租金没有加的,也有租金加重一分的,也有加重了两分的……纪玉家的田土也加重了两分租金,可众人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众民哗然,议论纷纷。 对此,村长只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是庄头据各个人家田地好坏加的租子,听的是上头主子的意见,田土好的加2分租,次些的加1分,再差的就不加了。 可就算是这样,我家和纪家的田土在村里都不算是顶尖的,再怎么算,也不能算在加了2分租子的田土里,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福婶打听到了消息,她对我爹娘说:“还不是上次阿喜和茶花吵了那一架,当面给了村长没脸,他才乘着这次加租子,虽说是庄头说了算的,可数额可是先经他报上去的,他就公报私仇,将你家的租子加到最高的份额。” 我也在旁边听着这话,顿时气结,跳起来嚷道:“好个主持公道的村长,竟然这般小气,我找他理论去!” 我娘听着福婶的话时脸就黑了,此时脸又黑了一分,一把将我拉住,沉着声道:“回来!” 我跳着脚道:“难道就任他欺负了不成?” 我娘一巴掌拍我:“你还想咋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不得求他去,你还想去闯祸?!” 受了欺负还得忍气吞声的去求人家?! 这是什么理儿? 我快气炸了,一顿脚,气呼呼地向屋外冲去。 我娘在我身后大喊:“回来!” 我不理,冲了出去。 14在线阅读 14 肉文屋 / 14 14 1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5 刚从出院子外,就听见纪玉喊我:“阿喜……” 我脚步一转,冲到纪玉面前,涨红着脸挥舞着手气愤地叫嚷:“玉哥儿你说这叫什么事?明明就是村长行事不公,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求他?着我说,直接和他讲理,若他还是不讲理,非要那啥公报私仇,我们抄家伙直接将他连人带家砸个稀巴烂,岂不痛快?” 纪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喜,如果事事都能这般直来直去的解决,这世界就简单了,你爹娘也有顾虑,也有难处。你想若是砸了村长砸了他的家,村长的族人可会罢休?你们颜家人丁本来就不旺不说,就是人丁旺,又有几个人愿意得罪了村长为我们出头?就是颜氏家族肯出头,那又有什么用呢?能说得上话的,是庄头,是庄头的主家郡城陈府。” 我郁闷了,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半响闷闷地说:“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实在是气人……本来收成就不好,我好几次晚上看见爹娘在灯下划拉,次次都是愁眉苦脸的,如今再加上这两成租子,明年就该连粥都得省着啦……只恨我人小力薄,有心也帮不上忙,否则就算将我累死了,我也不会让家人饿着的。” 纪玉看了我一眼,道:“不用你累死,要是累坏了,我可不依。你就放心罢,我定不会让你们雪上加霜的。” 我惊喜地问道:“难道你有什么法子不成?” 纪玉微笑着点了点头:“约莫有的。你就放心罢,为了这个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问他有什么法子,他却不说,只说等事成了再说。 我憋了一股气,一心想多替家里挣些钱,难得地几天也没出门,闷在家里纳鞋底儿,指望下次在集市上多卖几个钱,解解家里的难处——只是这挣的钱也有限得很。 幸好,纪玉说他有办法,我便相信。 过了几天,我家、纪家还有福婶几家的租子竟然都减了下来,竟然是一分也不加,还是和原来的租子一般。 不用说我的爹娘,就是我这个从未怀疑过纪玉办不到的人,也是惊喜莫名,消息一传来,我就难耐兴奋之情,跑到纪玉家传达好消息,一想到村长一副吃瘪的样子,我就满肚子的开心。 刚到纪玉的书房外,就听得云溪柔声问道:“你是怎么让租子降下来的?” 嗯,我也想知道,于是我放慢了脚步,听纪玉怎么说。 纪玉道:“原来陈家大公子就托人向我求购过《居元集》的孤本,我拒绝了,如今只是将书卖了给他罢了。” 云溪的声音蓦然拔高,有几分着急:“这怎么成?……” 我一步跨过门槛,问道:“《居元集》是什么?” 纪玉淡淡地道:“前朝文豪刘居元的文集……一本书。” 我松了口气,原来就是一本书,刚突然听一向娴静自若的云溪那么着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物件呢。 原来就是一本书而已……几张纸,几个字,有什么打紧的。 几张旧纸换了2份租子,几年下来,几家人就能省下上百担的谷子,真是太值得了。 云溪却依然着急,目含薄泪,水波潋滟:“那是你最喜欢的书之一……” 纪玉淡淡地道:“书该当与人读与人赏,若只是束之高阁,与废纸何异?我也是知晓陈大公子是懂书爱书之人才卖与他的。此书我已烂熟,且早已抄録了一本,是否正本孤品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忍心云溪为了一本书急哭了,也对她的着急不以为然,劝解道:“不就是一本书嘛?有什么要紧的?我倒觉得换得值得,不就几张破纸吗?” 纪玉笑笑道:“正是……几张破纸而已。……而且,我还收了书款的,这笔钱足够我和明辰上京赶考了。” 我忙问道:“是吗,是吗?收了多少?” 纪玉比了个手势:“五十两。” 我大张着嘴巴,惊诧莫名:“啊……一本破书……五十两?!陈大公子的脑袋坏了吧?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我摇着云溪:“云溪,你听见了吗?减了租子还外加五十两?我不是听错了吧?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发财了、发财了……” 云溪将我的手一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我被她那冷冷的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忙赶上去唤她:“云溪,你怎么了?没事吧?” 云溪走到院外,冷冷地看着我:“你除了满脑子的钱和谷子,还懂得什么?《居元集》孤本,是刘居元存世极少的几本亲笔书集……说了你也不懂……前年玉哥哥病得凶险,纪大叔要拿书去换钱,玉哥哥还拦着,就是你嘴里的一本破书……你觉得这书还换得值得吗?” 我愣住了,我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鄙视、轻视还有微微的嫉恨。 呆呆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远,摇了摇头,就为了一本书?我看着就会打瞌睡的书?读书人的心绪果然是难懂得很。 福婶子乐呵呵地来我家串门,着我的头笑道:“听说纪哥儿用一本书减了租子,可见还是有学问的人有本领呀。阿喜,你可放心了,不用去当丫鬟了。” 我怔住了,这都怎么回事呀?忙细细打听。 福婶子呵呵笑道:“难道你没有听到?陈府发话,若是不愿意加租子的,有适龄的清俊丫头的,也可以送去当几年丫鬟抵租子,你娘正想着送你去抵租子呢,想不到这就不用了。” 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难怪隐约的听说村里有几户人家的姑娘说要送去哪里当丫鬟,只是村里原来也有这样的事,别说签的活契,就是签了死契卖身契的也有,所以我也没有在意了,原来是这样。 我嘟着嘴对我娘道:“娘,你就想这么把我卖了?” 娘一巴掌拍在我身上:“卖什么卖?做丫鬟也是一样的做活儿,又不是签的死契,听说还有月钱呢,有什么不好的?” 福婶笑道:“阿喜该不会是生怕过几年,年纪大了在人家家里做丫鬟没人替你婚配罢?” 我娘竟然也跟着凑趣笑道:“阿喜呀,你别担心,等你到了十五岁,娘自将你接回来嫁人,我还舍不得你的彩礼钱呢。” 我一扭身子笑道:“好呀,嫁妆呢?你给我备的嫁妆呢?” 我娘黑了脸赶上来打我:“真是没脸没皮,这是姑娘家说的话吗?看我不打死你个小蹄子……” 15在线阅读 15 肉文屋 / 15 15 1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6 我娘和福婶子都不知道纪玉给陈家公子的是什么书,就算知道是什么书,对她们来说,也只是一本书几张写了字的纸而已,就和我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除了惊喜和意外,并不会太在意。 入夜,我将大堆的野菜、老菜叶切碎,放入大锅里,拌上米糠倒上水,在灶堂里塞了几把柴火,盖上锅盖,炖上一大锅乱七八糟的大杂烩,这就是明天一天几头胖猪的饭餐了。 一边添柴火,一边翻了几次免得胡了,眼看猪食快熟了,我再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站起身子,嗯,好了。 拖着劳动了一下午一晚上而疲惫不堪的身体,我从后锅打了水,洗漱了一番,倒将困意赶跑了几分。此时爹娘房间的灯光已熄了,云溪在灯下看书的身影映在窗上。 我刚想进房休息,想了想,爬上墙头的矮柴垛,纪玉的书房灯光还亮着。 从墙头扒下一小块土,轻车熟路地往他的窗棱一丢,“嘟”的一声轻响后,“吱呀”一声,纪玉开门走了出来,笑微微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向他轻声道:“我有话儿与你说。” 纪玉也不多话,开了院门走了出去,我也走了出去,站在两家门前那一棵柳树下,我轻声道:“谢谢你。” 在听了云溪平生第一番“狠话”和知道娘原本要拿我去做丫鬟抵债的事后,我多琢磨了一回,不管如何,我们都是欠了纪玉的情,理该向他道谢。 纪玉一笑:“谢什么?谢我那本书?诚如你所说,只不过是一本破书罢了,我早就想拿去换钱了,并没什么的。” 我摇了摇头:“玉哥哥,你就不要将自己的功劳给抹了。一件东西值得不值得,各在人心罢,就是现在,那本书在我眼里还是破书一本,可在你眼里,何止区区五十两银子和两成租子?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你又怎么舍得将书卖了?” 纪玉微怔了怔,眼里一抹思索,脸上多了丝笑意:“值不值得自在人心……正是这理。阿喜妹妹,你别觉得亏欠了我,我觉得值得,便值得了。” 我道:“其实,我去替陈家做丫鬟抵租子也成的,丫鬟一样是做活儿,听说还有月钱……” 纪玉摇了摇头道:“我不想你为奴为婢地去伺候别人,虽说一样是做活儿,但不同的,为奴为婢便会让你低人一等。”他眼里那一抹坚决,让人不能忽视。 我愣了愣,突然意识到,纪玉愿意将书卖给陈大公子,大概不是为了那两成租子,而是……不想我去做奴婢丫鬟? 我沉默了下来,道:“都怪村长,凭什么给我们加两成租子?枉为一村之长,为村里有益处的事情一件一做,只会公报私仇……还有那个庄头,主家让他办事儿,不会自己看自己想吗?只听村长的话,给了村长公报私仇的机会……还有陈家大公子,凭什么夺人所爱呀……” 我总不能怪自己的娘不该起了将我抵去做丫鬟的心思罢,再说她有这样的想头,也不觉得就有什么不好,再正常不过。 纪玉冷笑道:“凭什么?凭的就是手里的那一点权势,凭的就是身边的富贵荣华。这世界就是这样,弱强食,何来公平可言?” 我叹气道:“这是命,谁让我们又穷又没权势……”村里的妇人们常是这种论调,什么事儿都能感叹一句:“这是命……”好像将一切推个了命运,就能安心接受一般。 纪玉嘴角一抹冰冷的讥讽:“是命吗?就算是命,我也偏要将这命运打破。终有一天,我要功成名就,手握权势,对辱我负我者能以牙报牙,对与我有恩者能投桃以报李。” 他负手而立,衣带在晚风中飞扬,月光映入他的眼里,波光粼粼,俊美光华。一瞬间,我看到他眼中隐藏的锐利和骄傲,带着丝丝的戾气,冷然如星。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莫名地让我心生寒意,但他那溢出的雄心壮志仍然感染了我,我哈哈大笑:“对,以后我们要把欺负过我们的人都欺负回去,让我们喜欢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纪玉朗声一笑:“正是!” 谁知我放肆的笑声去惊动了尚未安眠的娘,娘彪悍的声音透窗而出:“阿喜!还不睡,皮又痒了?!” 我向纪玉扮了个鬼脸,转身往家里跑去,冲进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云溪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我:“姐姐,什么事儿笑得那么开心呀?” 我脱了衣服,甩了鞋子上床,将云溪往里面挤了挤,占据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满意地躺下,道:“纪哥哥说他要当官,我想他当了官,我们就不会受欺负了,一开心就笑了。” 见云溪还捧着个针线篓发呆,我一把将针线篓抢了过去,随手搁在桌上,撑起身子吹了灯:“小心熬坏了眼睛,睡罢。” 一天,纪玉嘴角含笑地迈进我家,虽然脸色平静,但一双清亮的双眸里点点笑意飞溅,越发映得脸如冠玉,眉目清俊。 他一开口却让我们诧异了一把,他竟然是来辞行的。 16在线阅读 16 肉文屋 / 16 16 1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7 原来,他将《居元集》卖给陈家大公子后,因看书时兴之所至,随手写了一些评语在纸张上,那些纸张也被他随手夹进了书里,将书给陈大公子时,遗了几张写了评语感悟的纸张在书里,被陈大公子看见了后,赞叹一番,深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因此,他细细探问了纪玉的情况,将纪玉举荐给了陈家的族学。 我不知道陈家的族学有什么特别的,但能让纪玉那么高兴,应该是不错的吧,也跟着高兴起来。 云溪眼里盛满了喜悦,道:“真的?真是太好了,陈家族学可是整个郡最好的学堂。玉哥哥此去,定能蟾折桂。” 我连连点头,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纪玉将书卖与别人,怎么还会在书里夹上那么多写了字的纸张?他不是我,若我确实可能心大意至此,但他比我细心——我倒觉得,纪玉是故意将自己的见解展示与人的。而他这一着,走对了。 且不管我的猜测对与不对,结果是纪玉能上郡里最好的学堂,这便够了。 最激动的还是纪正,这个沉稳的中年人,激动的在正堂摆了香案,抑制不住地“呜呜……”痛哭,纪玉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安慰他吧。 我和云溪在纪家门外面面相窥,眼里都有意外和迷惑,纪正的反应有点反常。 第二天,纪玉就收拾好了包裹,福伯赶来了马车,准备往郡城陈家族学去。 纪玉趁着众人忙着检查还有什么东西没带上,没注意时,轻声向我笑道:“我这就要去郡上上学了,可不能每天回家了。” “嗯。” “别闯祸,干活也悠着点,别累坏了。” “嗯。” “我这就要走了,你就没什么东西要送我的?” 呃……我扎着两只手,摇了摇头。 纪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吝啬,那……就没有话要对我说的?” 我想了想,认真地道:“好好读书,早点做官。” 纪玉轻笑一声,慎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大概人逢喜事神爽,他望着我,双眸晶亮,脸色莹润如玉,笑容带着阳光的暖意,竟令我一愣不敢逼视。 本来并不觉得纪玉的离开有什么特别的,虽说郡城离村里远,可坐马车来回也就一天、半天的路程,若是他想家了,十来天就能回来一趟,又不是要出远门。 但被他这么吩咐几句,我心里倒平添了一分离情别绪。 不过,礼物……我确实没备,昨天晚上,云溪在灯下赶送给纪玉进学的礼物,我随口说了一句:“我该送什么呢?” 云溪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随你罢。”但她那一眼的眼神,却让我有些愣怔,含着淡淡的猜疑,还有……戒备。 云溪喜欢纪玉……所以,她对于我有些猜忌。 这个念头闪现在我脑海。 我只是不愿意花心思猜测别人的心思,不是没心没肺。云溪这样的情绪表现多了,我还是能感觉出几分的。 既然云溪猜忌我与纪玉,那我便不参合了。 当下,我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将鞋子一甩,道:“我好困,先睡了。” 虽说这般说只是不想云溪猜忌与我,但头沾上枕头,我还是很快就入睡了,一盏油灯陪伴云溪几乎到天明。 第二天醒来,云溪连衣裳也没脱歪在床边睡着了,桌上放着一个笔袋,一个书袋。笔袋上绣的是一枝腊梅,没用寻常的红线绣花瓣,而是用淡淡的鹅黄色,朵朵栩栩如生,甚至让人感觉隐约有暗香漂浮。 书袋上绣的几杆墨竹,简洁明了,旁边绣了几排秀气的小字,如一幅水墨山水画一般淡雅。 我不由得赞上一句:“好漂亮。” 云溪却被我的声音惊醒了,一双似水眼眸眨了几下,坐起身子。 我往她脸上看了一回,摇头叹道:“说让你早些歇息罢,偏不听,这可好了,眼下都青黑了。” 云溪忙起身凑近镜子,我摇了摇头,打了温水给她敷眼睛。 一番忙乱后,纪玉带着云溪亲手缝制的笔袋、书袋和我家娘亲亲手坐的糕点、干粮,还有众人殷切的吩咐,上了福伯的马车,马车绝尘而去,越行越远。 本以为纪玉每隔十来天便会回家的,但纪玉这一去,却是过了两三个月也没有回来。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入夜已有微寒了,娘想做两套新的秋衣给纪玉,却因为忙而一直没空儿做,还是云溪自告奋勇地替纪玉做好了。 娘接过云溪做的两套秋衣,见针脚细腻,虽是普通款式,做工却是极致的,赞了几句,转而说起了纪玉:“亏我还记着他,真是个没良心的,去了这么几个月也不回来看看……”念叨完了,还不忘数落我几句:“你看看云溪做的针线,再看看你那一手烂活计,要是我早就羞死了。” 我抚着那柔软的棉布,嘿嘿笑道:“云溪打小就比我聪明嘛。娘您对玉哥哥倒像亲儿子。” 娘瞪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他和我们做邻居也有三年……还是四年了罢。原来他才来的时候也就这么高,现在比我都高出好些了,他又没有娘,都是我打量照应着,就是块石头也有焐热的,何况是个人?可不是当儿子看了么。”一边说,一边手里比划了个高度,突然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溪一眼,看的云溪愣怔了一下。 我乘机道:“娘,不如将云溪配给玉哥哥罢,这样一来,他可就真成了你半个儿子了。” 娘和云溪都愣了一下,云溪触动了心事,一时也没想到羞涩,只低头不语。 娘笑道:“怎么?想着你妹妹的婚事了?你妹妹可比你还小呢,是不是你自个想婚事了,才将你妹妹拿出来说事儿呀?” 云溪也红了脸上来打我:“姐姐胡说什么呢?” 我一边闪一边笑:“娘您也别来羞我,难道我说的没道理么?哎呦……玉哥哥的人品情怎样都清楚……哎……可不比外头不知底细的要强些?……云溪跟了他也不会受欺负……哎……” 云溪只红着脸道:“你还混说。” 娘也笑着,一伸手拉住云溪:“别追了,你们两个绕得我头晕。细想想阿喜说得也有道理……” 云溪眼中一抹喜色闪过,一顿脚道:“娘您也只管笑我,我不依……”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我笑着凑上去:“娘这是答应啦?” “答应什么了?”爹从门外跨了进来。 我忙跑过去接下爹扛在肩上的一捆柴木,笑道:“娘答应将云溪配给玉哥哥了。” 爹看着娘道:“你告诉孩子们啦?不是说等大些再说么?” 娘瞪了我一眼道:“听她混说。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罢。” 我却从爹的话里听出味儿来,原来,父母真打算将云溪配给纪玉。 17在线阅读 17 肉文屋 / 17 17 18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8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8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8 纪正要往郡城里看望纪玉,娘将云溪做的两套秋衣,一些纪玉平日里喜欢吃的糕点一起交给纪正。 明辰在一旁看着,笑道:“几个月不见玉哥儿,倒有几分挂念着,也不知道他可有变化。” 纪正道了谢笑道:“今日天气倒好,郡城也不远,难为辰哥儿记挂着他,不如一同去郡城瞧瞧罢,我借了福大哥的马车,来回也方便得很。” 明辰有几分心动,转而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娘。 娘却不让他如意,圆目一瞪:“今日不上学堂了?别做梦,快给老娘上学去。” 明辰脸一塌,嘴里嘟囔道:“您对你儿子也忒差劲。” 娘喝道:“嘟囔什么?小心你的皮。” 明辰只得跑了。 纪正笑道:“也就这么一次半次的,打什么紧的?弟妹对辰哥儿也太严厉了些。”又向我和云溪道:“两位姑娘家可要去郡城买些东西?绣样儿、花绢帕、花样子……还有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等物,可比货郎挑来的要强许多。” 我有些意动,郡城的繁华听过不少,可我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姑父家的刘家村,更不用说郡城了…… 云溪也有些意动,我们一起满怀期待地看向娘。 娘看着我和云溪的眼神笑了:“哎哟,这是干嘛?像小狗看见了骨头一样,如果我不答应,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吃了。” 我对我家老娘的秉可清楚了,她这是有几分松口了,我缠上去扑在她身上扭着:“娘,就让我们去吧,纪大伯带着呢,一切有纪大伯呢,您就放心罢。” 娘终于点着头道:“好罢,顺便帮我买些东西回来。云溪,我说,你写。” 云溪拿着娘要买的东西清单,和我一起上了纪正的马车。 我一路趴在马车窗上往外张望,窗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云溪也抵不住对外的诱惑和向往而和我一同趴在窗上向外张望,说起来,她比我还少出门。 郡城说近不近,马车颠簸了一个多时辰,一问纪正,还有一多半的路程。 我还好,云溪却是早就脸如菜色,只强忍着没有吐。 我担忧地拍着她的后背,递上水囊给她喝水,道:“身子骨还是这样弱,下次可不敢带你来了。” 云溪慢慢地喝着水,只短促地说了一句:“没事。”可她的脸色,任谁看着都不像没事吧。 纪正回头看了看,放慢了车速,关切地问道:“停车歇息一会儿罢?” 我忙道:“好,就略停一停罢。” 马车刚好行至一棵大树下,纪正就近停靠在大树下,我扶着云溪下了车透透气,让她缓一缓。 谁知大树下还有另一户人家停在那里,一匹高头大马悠闲地摆着尾在一旁啃着草,旁边一辆马车,还有几个人在树下歇息。 那匹大马是难得一见的神骏,高大、健壮,毛色光亮,马车光看外表就可见是一种低调的华丽,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猜测这这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只是那辆马车似乎出现了故障,车夫正满头大汗地趴在马车下鼓弄着什么,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背转身对着我们,负手低头看着车夫鼓弄着,另一边坐着两个女子,一个端丽娴雅,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衣饰致;另一个貌似丫鬟,正扶着那年轻女子坐一个矮绣墩上。 我们过来时,还未靠近,那背对着我们的男子回头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便回转身子,不再理会我们。 可就那淡淡的一眼,那平静而冷的眼神,带着天生的威压感,却让我一愣,似乎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纪正也看出了树下的那几个人不是寻常人家,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又让了让,离那些人远了一点儿。 我问云溪:“好一点了罢?” 云溪白着脸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喘息了几口气。 那年轻夫人打量了我们几眼,低声对丫鬟说了什么,丫鬟点了点头,拿着一个小瓷盒走了过来,微笑着闻讯道:“这位姑娘很少坐马车,被颠晕了罢?替她搽搽这个罢,会好受一些的。”说着打开盒子,用手指甲挑了一点洁白润泽的白色油膏递给我。 我愣了愣,看看她,又看看和善地看着我们的夫人,忙伸出手指让那丫鬟将油膏摁在我手上,道:“谢谢姐姐。请问这个怎么用?” 丫鬟指点着我,轻轻将油膏抹在云溪耳侧和额头,油膏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果然很有效,很快云溪就觉得好了一些。 云溪拉着我,向那年轻夫人道谢,那夫人微笑着道:“赶车快了时,我也有些头晕脑胀的,才特地让人备了些药,不过是恰巧遇上了,举手之劳罢了,不值当什么的。你们是姐妹吧?真是好相貌,两朵花儿似的。” 她眼光在我们身上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边沉吟着细细地打量着云溪,云溪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打量着夫人,笑道:“要论好相貌,夫人才真是好看呢。” 夫人掩嘴一笑:“瞧着小嘴儿,可真甜。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云溪低眉含笑回道:“是要往郡城去,夫人歇在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夫人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呢,这半道上车便坏了,正等着修一修。” 这时,那车夫站了起来,躬身向那年轻男子行礼,神色有些惶恐忐忑:“公子,这车一时半会的恐怕不好办……” 那年轻男子皱起了眉,夫人也蹙起了秀气的眉尖:“虽书安回郡城寻车了,只怕还得等上一阵子。” 虽然快近中秋时节,可天气有些返秋燥,如今又时近中午,在树下仍然有些闷热,夫人的脸色有些薄汗,将胭脂晕开了一些,神色也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路上也没什么来往的车辆。 我想了想,道:“不如夫人就坐我们的车去罢?让车夫大叔在这里修好了车再走。” 夫人有些犹豫了看了看我们的车,又询问地看向那年轻男子:“夫君……”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道:“好罢……如此,就多谢你们了。” 夫人也笑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我笑道:“顺路而已,并没有多麻烦。” 云溪忙道:“只是我们的车简陋,只怕委屈了夫人。” “哪里、哪里,客气了。” 那年轻男子此时才正面看着我们,他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剑眉下一双眼眸有着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只静静地站在哪里,却有一种如剑出鞘的凌厉和压迫感。 很面熟呀…… 难道我竟然见过……这样的人物,若是见过,应该有印象的……我不由得呆望着他沉思起来。 “姐姐……姐姐……”云溪轻声地唤着,轻轻拉着我的衣袖。 她虽然在见到那年轻男子时被他身上那种凌厉的气质惊动了一下,可很快就恢复了那温婉稳重的模样,此时正微微皱眉看着我,似乎对我这般直直地盯着一个年轻男子打量很不赞同。 我点了点头:“哦,走吧。” 可是……这人明明好像见过…… 是谁呢? 走了两步,我猛地转身,向正跨身上马的年轻男子道:“你是……吕都司?” 18在线阅读 18 肉文屋 / 18 18 19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9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9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19 当年的吕都司就是这样带着一身凌厉、萧杀的气息和强烈的压迫感,令我印象深刻。 如今记忆中的影像和眼前的年轻男子重合。 只是此时他没有穿铠甲军装,而一身文人雅士的月白色圆领儒装,手中无剑,如寻常的儒生一般,目光冷淡却少了冷,看起来温润了许多,只是身上那种在战场磨砺出来的凌厉和压迫的气息却不是衣着能掩饰的。 众人皆一怔,几道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跟着那年轻夫人的丫鬟笑道:“你倒认识我们老爷?不过,我们老爷现在可不是都司了,是吕将军。” 她瞥了吕将军一眼,目光里流露出几分骄傲、几分敬畏。 我笑笑道:“原来吕将军已高升了,恕我无知,恭喜恭喜呀。” 吕将军端坐在马上,脊背自然的挺直,从容中含着英气,道:“我们见过?” 我刚想脱口而出“见过。” 猛地想起,那一次见到还是吕都司的吕将军,是在几年前,他带着兵在追捕一个被我以为叫“小猪”的小哥哥,而那时……我在帮“小猪”逃跑…… 后来我大些了回想起这件事时,才猜测着“小猪”并不叫“小猪”,而更可能是“小主”……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吕都司和“小猪”,一个追……一个逃…… 而我帮了“逃”的那个人,帮了朝廷钦犯。 此时,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沉默地看着我,身上带着即使一语不发也散发出来的威严和气势, 刚才心中无鬼,我态度自然而随意,可此时,我却觉得他平静而锐利的目光如冰,令我一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寒气从心底冒起,脊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嘴贱,没事提这茬做什么…… 急中生智,我讪讪笑道:“多年前将军曾路过贵地,见过一次,那个……呃,将军好气概……一见难忘……呃、那个英雄气短、沉鱼落雁……”我努力地搜罗着几个好词语夸夸他,也许他一高兴就忘记回想以前的事情了。 吕将军如水一般沉静的面容起了一丝变化,露出一分古怪的神情,似笑似无奈。 夫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丫鬟愕然一会,也忍不住莞尔,随即飞快地看了吕将军一样,敛住了笑意。 夫人这一笑,令气氛一松,我心里绷着的那弦也一松。 云溪在我身后轻轻地拉了我一下。 我忙住了嘴,骨碌着眼睛偷眼看吕将军的神情,见他似乎没有生气,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忙道:“夫人,请上车罢。”忙狗腿地扶着吕夫人上我们的马车。 礼多人不怪,这个时候多讨好讨好他们总没有错的。 待吕夫人和那丫鬟先上了马车,吕将军也缓缓地拔转马头准备启程,没有人注意我们时,我悄悄地拉了拉云溪的衣袖:“那个,我刚才说的话哪里说错了吗?” 云溪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不是英雄气短,也不是沉鱼落雁……算了,回去我再与你说吧。” 我头,低声地嘟囔:“说‘英雄’有错吗?‘沉鱼落雁’不是形容人好相貌吗?” 我一脸懵懂,云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郁闷拉着我上了马车。 恍惚间,我似乎瞥见吕将军的嘴角轻轻挑起。 我们的马车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吕夫人的马车舒适平稳了,幸好纪正本就是赶车的一把好手,又考虑车上坐了贵人,走得不快,倒也一路行得平稳。 吕夫人坐在车上,又细细地打量了我们一回,问我们今年多大了,住在哪里,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之类的话题,又问我是怎么认识吕将军的。 我心头警钟大震,只胡扯说有一次吕将军路过我们村子,一面之缘而已。 吕夫人也没有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问我们一些在村子生活的趣事,云溪子安静,大多是我在讲着。 我说:“水田里的稻子割了,得空儿我们就会去田里抓泥鳅,泥鳅是白天睡大觉,晚上才出来觅食的,有泥鳅的地方,泥上会有一个小孔,轻轻的翻过泥,泥鳅就在泥上睡大觉……” “……可不能大声,动作要小,泥鳅可啦,动作一大惊醒泥鳅,它可是会报警的,其他的泥鳅就跑了……” “……冬天的时候芥菜上都是白色的霜,光着手去摘,能将手冻得僵掉,用热水一暖,又麻又痛,不过那时的芥菜可好吃了,又甜又香……” “……到了秋天的时候,山上可多野果了,红的、黑的……酸的、甜的……还有咸的呢,像盐一样,咸果儿可不能贪吃,吃多了会让人的嘴角都溃烂……” 讲着讲着,我回忆着那些田野之乐,倒忘记了车窗外还有一个令我畏惧如鬼的吕将军,越讲越顺溜,越讲越随意。 就是这些细碎又寻常的事情,吕夫人竟然听得很认真,兴致勃勃的,那丫鬟也是,一主一仆听得趣味盎然。 我讲得口干舌燥,接过云溪递过的水喝了一口,歇了口气,不由得问道:“夫人,难道这些你都没有听过吗?” 吕夫人摇了摇头,眼里有淡淡的向往:“我挺羡慕你们的,活得多自在……” 我暗叹了口气,这吕夫人看着花团锦簇的锦绣生活,竟连这些都不知道,真够可怜的。 不过后来我将这话与云溪说时,她的看法却和我不同:“吕夫人从小就锦衣玉食,使惯了娇婢奴仆的,她可不会十指长茧,可不会烈日下还得干活干到累得喘不过气,不会冬天冻得瑟瑟发抖……她穿的衣裳是我们见都没见过的料子,吃的是变着花样的山珍海味,带着农家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首饰花钿……读书人十年寒窗,女儿寻觅好郎君,为的就是这些——一朝人上人,权势、富贵……你说,到底谁可怜呢?” 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不过,云溪说了:“得到这些,就可能失去那些,可怜不可怜,只看你选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而已。” 云溪说的道理总比我想得要深。 吕将军一直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跑着,偶然在风将窗帘扬起,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目视前方,沉默安静,似乎在听着什么,也似乎没听,阳光暖暖地洒了一身,似乎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路上还遇上了吕将军的随从书安寻了来接吕夫人的马车,但吕将军见吕夫人与我们交谈甚欢,吕夫人意犹未尽的模样,便将书安和马车打发先行安排,吕夫人依然坐在我们的马车上。 交谈间,时间悄然流走,过得似乎特别的快,渐渐的影子开始向东倾斜,我们看见了郡城城墙高大的轮廓。 吕夫人的神色有些依依不舍,意犹未尽:“时光似箭,下次再要听你说书,可不知在何年何月了。” 我呵呵笑着,刚想说“若是夫人喜欢听,下次我再说与夫人听便是了”,突然想起车窗外的那个可怕的吕将军,忙只笑不语,这句话就被我扣克了。 倒是云溪接话问道:“夫人住在郡城何处?” 吕夫人笑道:“我住在尚文路陈府。” 我们几个人都愣了愣——纪玉正是在尚文路陈府家学里读书的。 云溪笑道:“好巧,我们也正巧往尚文路。” 吕夫人一怔,道:“你们也是往陈家的?” 云溪道:“这位纪大伯之子在陈家书院就学,是以他特意前去探望。” 吕夫人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是……?恕我离开娘家多年,竟不知你们是谁……” 我留意到她说的是“娘家”,忙问道:“不知夫人是陈家的什么人?” 那丫鬟代为回答道:“我们家夫人是陈家的三小姐。” 我拍手笑道:“这可巧了,想不到原来夫人竟是陈家嫁出去的小姐,我们却与陈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不敢高攀了亲。” 夫人笑道:“可不是巧了?只是我们陈家家学一向不太收外人,是以由此一问。” 我一扬头,骄傲地道:“那自然是我们纪哥哥才高八斗,才华横溢,才能得到陈大公子的赏识,破例进了家学的。” 说完,我悄悄地拉拉身边坐着的云溪:“这话没说错吧?” 云溪抿唇笑着:“错倒是没错,只是,哪有这样将自家哥哥夸得那么狠的?倒惹夫人笑话了。” 吕夫人看了云溪一眼,笑道:“以外人身份能进陈家家学,定是有过人的才华的,阿喜姑娘夸的倒也没错。” 云溪抿唇微笑,她虽反驳我的话,可眼里流露出的,也是淡淡的骄傲和濡慕。 因为我们是同路的,书安的马车还是没有派上用场,吕夫人依然坐我们的车往陈府兴趣。 进了郡城,我可顾不得和吕夫人说故事了,被车辙碾出印记的青石大街,鳞次栉比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物,往来如织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吕夫人问道:“你是第一次到郡城?” 我趴在车窗上看着,一边点头,一边砸吧着嘴拉着云溪指给她看:“那个‘百味文’的糕点好像很好吃……” 云溪无奈:“是‘百味斋’。” 到了尚文路,我才明白为什么吕夫人一听我们要到尚文路就想到我们是来陈府的,原来,整条尚文路就只有陈府的府邸和它旁边的“尚文书院”。 虽然尚文路并不长,可一户人家盘踞了整条街,那财力权势还是令我大开眼界地惊叹。 我坐在马车的外边,便先跳下车,让位置给吕夫人和那丫鬟下车。 这时很快陈家的偏门就打开了,跑出几个奴仆打扮的仆从,还有两个衣着光鲜的管家和管家婆子模样的人,管家婆子笑得春花灿烂地迎上来挤开我扶着吕夫人。 我让出位置退到一边,瞥了一眼不远的吕将军,打算悄悄溜上马车溜走,一边心里雀跃直乐,看来吕将军是想不起当年我犯的那些“罪行”的。 我是安全的! 想来也是,我这样满大街一抓一大把的小丫头,还是几年前的小丫头,谁记得呀? 这时,头上却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刘家村一别多年未见,你可好?” 我一怔,嘴角抽搐,抬头对上吕将军一张俊容。 他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就如朋友见面寒暄一样,目光望着正向他殷切地笑着迎上来的管家,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而我却在一瞬间僵化……寒气直冒…… 他……竟然还记得…… 那当年的事他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是否知道我帮了“小猪”的事? 还有,会不会将我当钦犯抓起来?…… 怎么办? 19在线阅读 19 肉文屋 / 19 19 2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0 一瞬间我想到了好多几种反应,比如转身狂奔,比如求饶,比如反问“刘家村是哪里?”…… 最终,我还是僵硬着身子,勉强抽着脸皮微笑:“……还好,托福。” 在我紧张万分之时,那吕将军翻身下马,若无其事地冲管家拱手招呼:“章伯,辛苦你老了。” 章管家将脸笑成一朵花地连称不敢,亲手接过吕将军手里的缰绳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厮,笑迎着吕将军进府去道:“吕将军、三小姐快请进罢,老爷和夫人刚才还念叨了好几遍呢……午膳也备好了……” 我松了口气,忙转身就要往纪正的马车上钻,不想吕将军回头道:“章伯,我想留几位朋友用餐,可好?” 章伯快速地打量我们几个一眼道:“将军实在太客气了,您来了就是我们的主子,难有什么不好的?快,快请这位老爷和两个小姐进去。” 便有小厮和一个丫鬟乖巧地上前来迎我们。 我目瞪口呆,看了一眼吕将军,讪讪笑道:“不用、不用了吧。” 吕夫人也回头笑道:“正是呢,今天多亏这位纪大哥和两位姑娘,要不我们如今还在路上呢。也到晌午了,便在府里用了餐再去寻纪小哥罢。” 纪正也忙推脱,吕夫人道:“我虽嫁出了陈府,但在陈家招待几个客人还是有这资格的,你就不要推脱了,就当是我们夫妻一点微不足道的谢意罢。” 纪正推脱只是举手之劳,吕将军道:“留下用饭罢。如今已错过了饭时,只怕都饿了。这儿的饭菜都是现成的,也省得你等出去吃还得等。再说,陈家家学晌午是供饭供水的,你们若是见纪小哥,只怕此时也见不了,不如去府里等等,我派人去瞧着,一散学便唤了纪小哥过来,岂不方便?” 他话语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气势和威严。 我眼神哀怨、求助地看着云溪和纪正,只盼他们别答应了。 这么一个凶神,还是越少见越好,接触得越多,越让他发觉是当年是我帮了“小猪”怎么办? “阿喜姑娘,你说是吧?” 我一愣,转头对上旁边吕将军似笑非笑的双眼,顿时底气一短,嘴角一塌:“是、是……” 纪正也笑道:“如此便多谢了,却之不恭,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章伯忙吩咐奴仆们将我们迎进去,又吩咐快将我们的马牵去喂饱了水草,细细照料好了。 我无奈地拖着步子往前走,云溪拉着我的手,轻声在我耳边道:“姐姐别怕,只是吃顿饭而已,即使是富贵人家,我们进来了就是客,没人会为难我们的。” 我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心里想着,这吕将军要只是为难为难也就罢了,我是担心我的小命呀…… 云溪见前面的吕将军和吕夫人隔得比较远了,低声道:“吕将军英雄气概,气势吓人,令人心生敬畏,可又不是凶神,你只放宽心便罢了。” 我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丫鬟穿花度柳地来到了一座小厅内,便有人让上茶、请上坐,吕将军和吕夫人却没在厅内,我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就有心思打量着厅内的展示了。 厅里布置得很雅致,墙上的画、墙角的花和博古架上的瓷器、小屏风等,都不是我们在村子里能见到的东西。 我又是好奇又是惊叹,原来房子也可以布置得这么好看。 不一会,就有人端着托盘进来了,还未进门就香气四溢,我不由得食指大动,如今已接近半下午了,早错过了午膳的时间点,虽在路上一个茶亭略微歇息了一会,啃了一些干粮和吕夫人带的糕点,肚子依然空空的,此时一见食物,更觉得饥肠辘辘。 谁知我雀跃的心情还没兴起,就发现跟在端着托盘的丫鬟身后的还有另一个人——吕将军。 他走了进来,招呼我们坐下,也坐在席旁,笑道:“荆妻有些劳累,先去歇息了,就由我老陪几位用餐罢。” 像陈府这样的大户和吕将军这样有功名和官职的人,是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高一个阶层的,这样身份的人请我们吃饭只需唤人相陪就行了,是以纪正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陪,脸上有些诚惶诚恐起来,忙谢了又谢,才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 就这么四个人吃饭,桌上满满澄澄一桌的菜,**鸭鱼、青菜瓜果……一样样油光水滑,鲜香诱人。 虽说有这么一个凶神坐在席上,菜色样样色香味俱全,在开吃之前我还顾虑着吕将军在场,在开吃后,我一向嘴馋,子也是随遇而安,不肯为难自己的,加上肚子实在饿了,也就不再顾虑其他的了,专心吃饭。 我们每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丫鬟,刚开始我不知道她们站在我们身后干嘛,后来明白了,原来她们是专门布菜的,只要眼睛多瞟两眼哪个菜,身后那丫鬟就殷切地将那样菜夹进身前的小碟子里。 有钱人家可真会享受呀……我感慨万分,深为有钱人家的骄奢感叹。 却又觉得……不习惯呀……别扭。 我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吕将军就发现了,问道:“阿喜姑娘可是对布菜的丫鬟不满意?” 我看了一眼那顿时诚惶诚恐起来的丫鬟,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她做得很好……只是,我天生穷命罢,被人伺候着,反而觉得不自在。” 吕将军挥了挥手让伺候着的丫鬟都退下:“阿喜姑娘请随意。” 呃……果然没人盯着感觉轻松多了。 再看看不紧不慢吃着饭的吕将军,好像他也不那么可怕。 一顿饭吃下来,我胃满肚饱的,满足地呼了口气,可是,桌上还有很多菜是满澄澄的。 众人都停了筷子,有丫鬟呈了茶上来,我端起来喝了几口,却发现这茶并不是用来喝的,吕将军接过茶水含了一口,吐在丫鬟手上的小盆里,纪正和云溪也跟着照做,依样画葫芦的自然又从容。 我瞪着眼看了看,又看看了手里的茶水,这茶水很香呀……这样做,真是太浪费了,于是,我干脆两口将那杯茶水咽了下去,将杯子递还给身后还端着小盆候着的丫鬟,她嘴角一撇,闪过一丝鄙夷轻慢之色。 吕将军问道:“饭菜可还合意?” 纪正和云溪都忙道合意,又是一番致谢。 我也忙点头,何止是合意,简直是太满意了,只是…… 吕将军看了我一眼,问道:“阿喜姑娘可有什么意见?” 我道:“没有意见,只是……四个人吃这么多菜,真是浪费了,还有,这茶水这么香只有来漱口,也很浪费哦。” 纪正笑道:“陈府是钟鸣鼎食之户,饮食富贵之家,自然不是平民百姓可比的。” 我满脸不以为然,还想说什么,被云溪从后来拉了一下,就不再多说了。 这时,有丫鬟前来回话:“奴婢打发人去寻纪玉公子了,只是如今纪公子正在上课,是以前来请示,是如今唤纪公子出来呢?还是等纪公子散学后再唤他出来?” 纪正忙道:“那便等他散学出来罢,正好我们也有些东西要采买的,待我们先去采买了再来寻他就是了。” 旁边一个婆子笑道:“纪老爷和两位姑娘要去采买物件?那可不巧了,刚外头还忙乱着将晾着的衣裳、需避雨的物件收进房里呢,东边天边一片黑漆漆,还起了风,估着待会就会下雨呢,不如等这阵雨下过了再去。” 我听了,忙跑到厅外举头一看,那婆子所说果然不假,乌云渐渐压顶,风渐起,果然是变天了。 “这可怎么办?” 那婆子笑道:“依我说,纪公子散学还得一阵子,若是平日里这会儿也该散学了,听说今日经书课后还有礼乐课,等散学后都将近黄昏了,若是硬要赶路回村去,只怕到晚上也未必能到家,晚上行路也危险,不如在郡城住上一晚上,既能与纪公子多聚,明日再去采买东西,一来时间也从容,二来人也没那么累。” 纪正看了看我和云溪,有些为难:“这位婶子说得不错,只是我带着两个姑娘家住在客栈里,也多有不便。” 他一脸犹豫,若是不见见纪玉再回去,他不甘心也不放心,可是若是等纪玉散了学,也确实晚了些,晚上赶路诸多不便。 吕将军道:“陈家也有几间空房,不如就在陈家歇上一晚,明天再回去罢。” 婆子也忙附和着。纪正道了谢应了。 20在线阅读 20 肉文屋 / 20 20 21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1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1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1 吃完饭后,吕将军也离开了,陈府的婆子们将我们安置在偏院的几间厢房里。 婆子很客气,笑道:“我们就在屋外,如果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 我问了一句:“吕将军和夫人也是住在这里吗?” 婆子道:“不是,这儿不是主院,是专待客用的偏院。不过,姑娘你往那边瞧,隔壁不远处就是吕将军和三小姐的住处了,夫人吩咐了,如果有什么事儿,也只管打发人去寻她,方便得很。再那边就是花园,如今下雨,等雨停了,也可以去逛逛的。” 我点了点头,趴在窗台上看雨滴。 虽然房间布置得很清雅,床铺很软很棉,可我猜不透吕将军那么客气地留我们住下的原因,难道仅因为我们载了夫人一程吗? 云溪的一句话更是让我烦恼了一番,她看了看我,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我察觉到了,奇怪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云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或是我看差了。” 我有些烦闷起来,皱眉道:“有事儿就快说罢,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你有事儿闷着不说,让人惦记呢。” 云溪犹豫了一会,咬了要唇道:“……我也只是……一点感觉而已,许是多心了罢……我觉得吕将军对你……似乎有点留意……而且,如果是感谢我们载了吕夫人一程,留我们用餐就已经表达谢意了,又何必留宿我们几个陌生人?” 是吗? 我怔了一下,一直在担心吕将军发现当年我救走“小猪”的时候,却没有其他的感觉,可云溪既然这样觉得……那大概就是了,她的感觉一向比我敏锐。 我苦着脸:“是吗?” 云溪笑得有些莫测:“听说有些富贵人家,都会纳妾……” 我愕然了一会,才明白云溪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原来她以为吕将军有可能是看上我了,可是……我苦笑,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这你还真是猜错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也不用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云溪瞧着我笑:“既来之则安之都会说了,看来我姐姐也有几分墨水呀。” 我道:“天天看你和玉哥哥读书,没吃过猪,还没看过猪跑吗?” “呸,你是骂我是猪还是玉哥哥是猪呀?”云溪嬉笑着上前来掐我,两人闹成了一团。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们也一直未能出去,云溪捡着一本书看,我趴在桌上看着看着雨滴就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快近傍晚时分,有丫鬟来报:“纪公子散学了,他已经知道了两位姑娘在这个,这会该往这边来了。” 云溪忙放下书,对镜子抿了抿头发,又理了理衣服,我也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拿衣袖了把脸。 花木亭台都掩映在水雾中,山水朦胧,如一副水墨烟雨的画,纪玉撑着一柄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自水烟澹澹中行来,淡逸清雅。 我高兴地蹦了过去:“纪玉哥哥,你来了。” 纪玉看起来也很高兴,双眸如水流过一般清透亮澈,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云溪也过来了,顺手接过纪玉手中的伞,递给丫鬟放好,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温婉地微笑着:“我们和纪大伯一起来的,刚听丫鬟说纪大伯照料马匹去了,等会也该过来了。” 我打量着纪玉道:“倒瘦了一些,可辛苦不辛苦?” 纪玉眨眨笑道:“就是辛苦,也不敢忘了阿喜妹妹的吩咐。” 他的话里带着一分调侃,还有几分亲昵。 我点着头,久别重逢的高兴,让并没有察觉此情此景纪玉无意间说出的这句话带着一丝暧昧,就如同……我们这里有什么小秘密一般。 也没有注意云溪的表情僵了一僵。 不久纪正也匆匆地赶了过来,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和关切。 原来纪玉来了尚文书院后,才知道在村里的学堂里虽然是拔尖的学子,可在书院里,虽然也算是里头拔尖的,可却有许多学识、见解是他在村里学堂里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且村学堂注重教学经学经典,尚文书院所学的礼、乐课程却与经学经典一般是重头戏,一对比,就知道了自己的差距和不足,令他产生了一种危机和急迫感,无时不再督促着他要加紧学习,他这些时日没有回家,并不是不想回家看看,而是实在抽不出空儿。 纪玉和纪正说话时,我在旁细细打量了纪玉,他虽然清瘦了一些,身量却似显得更高了一些,墨发半垂,谦虚中带着自信,气息越发儒雅。 这样的纪玉……我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迷离的云溪……难怪会让云溪如此念念不忘,一心向倾。 不久,就有丫鬟询问是否上晚膳,又回道陈府有家宴,吕将军和三小姐都无暇相陪,却特地吩咐给我们备了晚膳。 好意难却,伺候的丫鬟们也很热情,却之不恭,我们也没有再推脱,再一次在陈府用了晚餐。 只是,我以为中午还有许多菜没有吃完的,晚上热上一热也就可以吃了,可菜呈上来后,我发现,菜色竟全都换了。 我握着筷子望了一阵,转头问身后伺候的丫鬟:“中午的菜呢?还有许多只动了几筷子呢,怎的全换了?” 那丫鬟笑道:“回姑娘话,我们府里隔餐的菜都不会上桌了。” 我惊得快跳起来了:“你说什么?那些菜都不再上桌了?” 看着那丫鬟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愣怔了,竟是这般奢侈浪费。 那白花花的米饭……村里普通人家一年到头没几回上桌的**鸭鱼…… 于是,晚餐时,我再也不客气,放开肚皮只管吃,还招呼着纪正等人:“多吃点,这陈府真是太浪费了,多可惜……” 纪玉担心道:“你小心些,别呛着了。” 纪玉淡然笑笑,云溪欲言又止,纪正呵呵一笑。 虽我放开肚皮吃,可众人放下筷子后,桌上的菜还有大半没吃完。 看着丫鬟一样一样将还剩一半的菜端下去,我忧郁了一瞬间,咬牙道:“那个……我还想吃。” 云溪轻轻拉了拉我,一脸的无奈:“姐姐……” 那丫鬟脸上一阵愕然,旋即莞尔,又吩咐人换了干净的筷子、碗碟来。 纪玉微微皱眉,担心地道:“小心噎着。” 云溪看了纪玉一眼,欲言又止。 再啃了几筷子,我看着那盘还剩下大半的肘子,心里默念着:“我尽力了,不是我浪费,是实在啃不下了。” 看着丫鬟将一盘盘有一半未吃的菜端下去,我的目光充满了惋惜。 而且……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吃撑了的感觉,同样不好受。 入夜了,纪玉和纪正两个男人呆在内院到底不太好,又闲话了几句,便告辞出去了。 我揉着肚子,苦着脸坐着。云溪摇头道:“你呀……” 婆子笑道:“如今雨停了,姑娘不防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再往那边的园子逛逛也行,如今将近中秋了,园子里挂了好些花灯,好看得紧,这晚上去逛,花木被灯光一映也别有一番风味,和白天又有不同。” 我听着心动,就拉了云溪让婆子引路,慢慢地往园子里行去。 花园并不远,出了院子,绕过几条回廊就到了,果然园子里挂了好些花灯,有兔子的、有画着桂花的,虽然没有点全,隔一段路便有一盏点着了……淡淡暖暖等灯光映得花木,雨水带来的雾气尚未消散,朦朦胧胧的,仙境一般。 我不由得感叹一句:“好美。” 云溪也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拉着我的手点着头。 我们慢慢地向前着的,突然听到一丛花树后传来几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语气有些不善。 我和云溪对视了一眼,却见一个背影娉婷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背向我们站着,她对面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十七、八的妇人和一个丫鬟。 那身怀六甲的妇人笑道:“姐姐,我正想与您说呢,今晚二爷在我屋里用膳,赞了好几句那味八珍汤不错,二爷说明天还到我屋里用膳,就劳烦姐姐您让厨房明儿给我屋里多做盘八珍汤罢。” 对面那妇人道:“你要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去就是了,何必告诉我?” 那孕妇笑得千娇百媚:“妾身可不敢越过姐姐去,免得又有人说妾身不懂规矩。” “知道了。”那妇人应了一声,侧身从孕妇身边走过,错身而过时,那孕妇猛地朝后一倒:“哎呦……姐姐,您怎么推我?” 变化突起,不用说那妇人和几个丫鬟惊慌失措,就是我和云溪也吓了一跳。 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而至,喝着丫鬟道:“都是呆子么?!还不快扶起你瑜姨娘。”说话间,就已经抢过去将那跌在地上的孕妇扶了起来。 那呆在一边的妇人在那男子瞪过来时,忙道:“二少爷,我没有……” 孕妇半个身子都倚在那男子身上,截口道:“二少爷,不怪二少夫人,是我不小心,不该说话惹恼了二少夫人……”话语一顿,皱着眉痛哼一声,一只手抚在肚子上。 那男子冲那妇人重重“哼”了一声,却温存地半俯下身扶着孕妇:“小心些。快去传大夫……” 待孕妇走后,那始终背对着我们的二少夫人用力地扯了一会手帕,也走了。 灯影朦胧间,本来就看不太真切,那妇人和孕妇贴身而过,也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幕闹剧就落幕了。 替我们引路的婆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淡然地引着路:“姑娘这边走。” 走过刚才那二少爷和他的妻妾停留的地方,我往地上往了几眼,在泥地里,一双很浅的掌印,大概是刚才那瑜姨娘摔倒时撑的。 我心里一动,直着旁边的泥地对云溪道:“云溪你踩上一脚。” 云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还是踩了一脚上去。 我哼了一声:“刚才那瑜姨娘是假装摔倒的。” 引路那婆子忙道:“姑娘请到别处看看罢。” 我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也正看着我,眼里有些劝诫的神色,也就不再多话了。 回到房里,云溪问我怎么知道瑜姨娘是假装摔倒的。 我道:“下午刚下了雨,土质松软,是以你踩上一脚,就有个又清晰又深的脚印,如果瑜姨娘是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摔倒的,她有孕在身,本就身子沉重些,下意识地以手撑地保护自己,定会在泥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掌印,可如今她所撑的掌印又浅又轻,可以猜测她是故意跌倒的,她有孕在身,自然不会拿自己肚子的孩子冒险,所以她下跌之势极轻,双手撑在地上的力道也轻。” 我有些愤愤不平道:“可那糊涂二少爷还以为是二少夫人推了瑜姨娘呢。这世道怎么会这样?” 那引路的婆子端了水给我们净手洁脸,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非了断,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瑜姨娘还是二少夫人的远房表妹呢……后宅是非,从来都少不了。”她的神情有一份惘然和感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她放下水盆,看着我们:“两位姑娘都是好福气的,寻个寻常人家好好过日子,也少了这后宅是非的烦恼。” 21在线阅读 21 肉文屋 / 21 21 2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2 晚上吃撑了的结果是,此时,我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咕噜咕噜”直响,我“哎呦”一声拉住那婆子:“大娘,那个……茅厕在何处?” 婆子忙唤个小丫鬟带我绕过院子上了茅厕。 谁知我才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回到房内,腹内又是一阵绞痛。 那婆子忙寻了消食散给我服下,道:“许是姑娘极少吃油腻的食物,一下吃了这么多,肠胃有所不适也是常事。” 消食散服下后不久,倒也起了作用,不再闹得那么厉害了,可是依然觉得有些不适,晚上又起来了2、3次。 再一次摇晃着从茅房出来,天边已见白,伺候我的丫鬟们折腾了一晚上也都累了,我起来时她们睡得正香,我一来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二来也不忍心叫醒她们,就自个出来了。 天将亮,花园里薄寒沁沁,空气清新,花香隐隐,倒也令人惬意,我却没有观赏的心思,只觉得手脚发软,走到一座凉亭边时,想起此时回去若吵醒了那些丫鬟们又会起身倒水、倒茶的,我已经折腾了她们一晚上,再这般实在过意不去,便干脆走到凉亭中坐了下来,撑着头无神地望着晨曦中的花木。 不想困意袭了上来,不知不觉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嘴边有可疑的水渍,我顺手抓起身上的一块布抹了抹嘴角,突然感觉这布……怎么这么柔软? 这么一想就清醒了,再看了看我抓在手里的布……一件黑色披风的一角,上面还沾着水渍。 我慌忙抬头张望,却见吕将军正坐在石桌的另一边拭擦着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剑,似乎对我刚才的“罪行”视而不见。 我一哆嗦,忙坐了起来,将披风抓在手里,讪讪笑道:“吕将军,早哇。” 吕将军垂目“嗯”了一声,伸过手来。 我愣了愣,知道他是伸手讨回他的披风。 可是……我看了看披风上的水渍,迟疑着:“我洗一洗再还给您罢。” 我有点心虚,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 “不用。”平板的声音,坚定的语气。 我慢慢地将披风递了上去,殷切地吩咐:“将军记得洗洗再用。” 吕将军脸色一滞,面无表情地接过披风。 我胆子大了些,忙站起来,道:“将军起得早呀。” “在军里习惯了。” 我悄悄地离那柄明晃晃的剑远一些:“那,我就先告辞了。”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我悄悄地挪动步伐。 “这个时辰,为何在此?” 你以为我想呀?我苦着脸道:“看来我真是天生的穷命,有人伺候不自在,连吃上两顿好饭都要闹肚子。” “哦。”吕将军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其实,主子桌上的饭菜下餐不上桌,并不是要拿去倒了,而是分给下人们吃了……下次,你大可不必如此拼命。” 啊? 我窘窘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我昨晚的英雄事迹已经传到了他的耳里…… 可是……我觉得好冤枉呀,我皱着眉用力地点头:“早说嘛,我就不用那么拼命了。你们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自然不知道庄稼人有多稀罕粮食。” 吕将军不置可否地笑笑,将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这是化积丸,回去开水调服,会好些。” 我接过道:“多谢了。” “不用,这些都是还你之情。”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眨眨眼,有意问问,却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了。 “今天离开么?”吕将军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等云溪起了床,我们也该去采买些东西,已经叨扰多时了,也不再回陈府了。” 我心里还是有一丝紧张的,虽然吕将军现在看来并不知道我救走了小猪之事,可我总觉得他深不可测,似乎知道些什么,这种感觉让我有些不安,生怕他怀疑什么,然后将我拘了。 吕将军却没说什么,只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我才不想后会有期呢,我回了一礼:“后会无期。” 吕将军怔了怔,莞尔一笑,我脸上一僵,无意间想什么便说了什么,讪讪地向凉亭外退去,转身就跑。 回住的院子里,云溪等人已经醒了,丫鬟们见我不在房里,正忙着要出去找找,见我回来了,便忙伺候着洗漱。 虽然闹了一晚上的肚子,有些困乏,但吕将军给了化积丸很有效果,服下不久我便觉得腹内安宁了,仗着平素身子好,拒绝了云溪再歇歇的建议,与云溪一起到外院寻了纪正,往大街上采买东西。 在陈府叨扰多时,自不能不打招呼便离开,我们唤了婆子给吕夫人传了话告别,不多时,昨日见过的那随在吕夫人身边的丫鬟,名叫“素云”便随着传话的婆子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 她一见到我,却没有昨天的热情和随和,而是就下死眼地打量了我几眼,那目光冷冷的寒,就像我突然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一般,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而后语气不善地将手里的包裹递给我,态度倨傲:“这些是我们夫人未出阁时的衣裳,我们夫人说了,如果你们不嫌弃,就拿去穿罢。” 她话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善,我想如果我们拒绝了,只怕她会毫不客气地骂上几句不识好歹之类的话。 打开的包裹里,几件衣裳几乎是全新的,布料柔滑,做工细,看着就让人喜欢。 云溪道:“承蒙留宿已是感激不尽,怎么还好意思要夫人的东西?” 素云不耐烦起来,将包裹往桌上一放:“这是夫人抬举你们,别假谦逊假清高了,夫人穿这些也不合适了,给你们就拿起来罢。”说着鄙夷地看了一眼我们身上的布衣裳。 云溪被莫名其妙地抢白了一阵,脸色变了一变,抿着唇不做声。 我抱过包裹,对身边的婆子道:“请替我们谢谢吕夫人。”也不再理素云,拉着云溪就走。 素云楞了愣,没料到我们连话也不和她说了,直接无视她,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只咬牙看着我们,却无计可施。 我悄悄地对云溪道:“那个丫鬟不知在哪里受了委屈,拿我们消遣来了,与吕夫人却是无关的,吕夫人一番好意,她的情我们承了,对那丫鬟,咱们只别理就是了。” 云溪点了点头,与我一块儿寻了纪正去采买东西,再一打听,才知道纪玉一早就往书院里去了。 有小厮问是否还有话要传给纪玉,纪正只吩咐了几句保重身体,云溪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我想了想,依然是那句话:“好好读书,早点做官。” 不一会儿,那小厮竟然很快就回来了,将一张纸条递给我,上书几个清俊字迹,我看了看,有个字不认识,便递给云溪看,云溪脸色变了,轻声念道:“定不负卿意。” 22在线阅读 22 肉文屋 / 22 22 2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3 23 陈家的小厮这边也套好了马,将马车赶给纪正。 我们上了马车,从偏门出了陈府,却见陈家的大门处也停了一辆巧马车,吕夫人挑起半边车帘,向我们招手。 我和云溪忙下了马车,走到吕夫人的马车前,向她道别。 吕夫人盛装打扮,温和地微笑着冲我们点头,柔声道:“这是要家去吗?” 我答道:“不是,还得先采买些东西才离开。” 这时,素云抱了一个小包裹,从侧门出来了,见我们站在车前,脸色一沉,道:“大胆,见了二品诰命夫人,也不跪下行礼?昨儿我们夫人是穿着常服,不行礼也就罢了,今日我们夫人可是穿着朝服的。” 我一怔,才发觉吕夫人的着装别用的端庄华丽,这就是朝服吗?行礼……是要跪下吗? 吕夫人忙摆着手对我们道:“不用多礼了,素云,你别吓坏了两位姑娘。” 我冲吕夫人深深一福:“这一别,可真是不知何时才能见了,承蒙夫人青眼收留了一晚,这礼也是夫人该当的。” 吕夫人忙虚扶一下,含笑看着我:“若说今后是否再见无期……却只看阿喜的意思……你可愿意唤我姐姐……做我个左膀右臂……” 她这话说得奇怪,素云的脸刷地白了,云溪的神情有点古怪…… 我眨眨眼睛道:“这可当不起,我们区区小民女,怎么敢与您结拜姐妹。” 吕夫人一怔,用帕子捂着嘴巴,轻轻抿嘴笑了,道:“这孩子……还真是个孩子……” 这时身后有马蹄声响起,吕将军端坐马上,闲步而来,也是一身庄重朝服,居高临下地接受我们的行礼,低头对吕夫人道:“夫人,这就请罢?” 吕夫人温柔一笑,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吕将军便打马先行了。 吕夫人向我们一笑:“我随夫君赴宴,便先行一步了……” 云溪含笑道:“吕将军和夫人真是相敬如宾,令人艳羡。” 吕夫人只一笑。 相敬如宾是个好词罢?不过,其实我更喜欢我爹和娘之间的关系,嬉笑随意,亲密无间,相互扶持。 客人一般的亲切热情……总觉得这样的夫妻客套的疏远了。 我们让在一边,等吕将军一行过去后,才上了马车,往集市采买了娘要的针头线脑之类的物品。 我第一次到郡城,对什么都好奇,云溪也是第一次到郡城,可她似乎有些神不济的模样。我见她不适,也不忍多逛了,紧赶慢赶地采买了东西,随便吃了些午餐,便驱车回村。 过了几天,家里却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吕家的一个婆子。 我只依稀记得当日她是候在吕夫人身边的一人。 我从菜地里回来时,她正和我娘在笑语盈盈地交谈着。 她态度说不出的亲切温和,我娘脸上虽然也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见我回来了,她拉着我的手细细地看了一回,也不嫌弃我刚从菜地回来,还没洗手,满手的菜叶渍水,对我娘笑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只要再养上一养,将皮子养细腻了,保管是小美人儿一个。” 我不动声色地挣脱她的手,笑道:“这位是?” 娘代为回答:“就是上次你与我说的吕将军、吕夫人家里的大娘。” 是吕家的人?她来做什么? 婆子笑着对我说:“阿喜姑娘,我是吕夫人身边伺候的奴才,夫家姓孙,你唤我孙大娘就是。” 我点了点头,只等她说来意。 她却又携了我的手,笑得温柔无比,问道:“可愿意随我去跟着吕将军、吕夫人享福去?” 我皱了皱眉:“我记得有句话是:无功不受禄……” 孙婆子笑道:“这是因为你有福气,偏入了吕将军和夫人的眼,夫人喜欢得什么似得,赶着就让我来寻你了,若换了旁人,可没这福气呢……” 我笑道:“这福气不福气的我不知道,不过……这去不去,还得我娘说了算。”说着讨好谄媚地对我娘了笑。 娘瞪了我一眼,笑着对孙婆子道:“吕将军和夫人大概只见了我这女儿一面,并不知道我这女儿还是个混世魔王,顽劣无比,在这小小的柳树村都能弄得**飞狗跳,怎么还敢放到夫人身边做个祸害?再说……我这女儿虽然顽劣,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无功不受禄’,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实在是受不起……” 说着见我还在旁边站着,狮吼一句:“还不淘米洗菜去?!” 我吐了吐舌头,窜进了厨房,不过,我可没有去淘米煮饭,而是耳朵贴着墙听隔壁的说话声。 “不瞒你说,我们夫人嫁过去好几年,好容易有了身子也没了,如今膝下还没个一男半女的,原来倒也纳了一门妾,可也没了……” “啪……”我耳边另一边的墙无辜地被砸了一鞋底,吓了我一跳,我鼻子,乖乖地淘米、洗菜去了。 竖起耳朵,隐约的还说话声传来。 “……阿喜姑娘……过几年大了……生上几个子女……这地位谁还动得……” 最后孙婆子连饭也没吃就告辞了,脸色不太好看,我娘倒是笑得一脸灿烂,温柔亲切,殷切地向她道别。 我将一双湿手在围裙上揩了揩,笑道:“娘,打发走了?” 我娘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嗯。”就不再语言了。 想起娘的竹条功,我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从厨房了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道:“我唤云溪去。”云溪往纪玉家寻书了,还没回来。 刚走了两步,娘唤我:“阿喜……” 我应了声,回头看着她。 她招了招手,我走到她旁边。 她抬起手掌,我条件反地双手抱头。 她瞪了我一眼,极其温柔地用长满茧子的大手在我头上抚了一下。 我打了个哆嗦:“娘,你别这样了,怪吓人的,我不习惯。” 娘一巴掌拍在我后脑上,我嘻嘻一笑:“这可正常了。” 娘瞪着我:“被你闹得,我都忘记我想说什么了。哦……我回了吕家,你可怨我?” 我立刻摇头,废话,我又不想挨打。 再说,孙婆子将话说得那么明白,就算我脑光不灵光,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况我是不会承认自己脑瓜不灵光的。 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是吕将军的意思,大概是吕夫人误会了什么。 娘又开始我的头了:“阿喜……记住娘的话,别做妾,不管是什么人家。女人还是得依仗个身份,若连身份都没有了,生死都由人。生死不由己,就是再风光,又有何用?” 我第一次见娘这样的神情,她的语气,带着岁月的沧桑和陈旧。 她在我身边,我却觉得她很远,就像……沉浸在沉淀的往事中。 我到纪家寻云溪时,却被告知云溪已经出去了。 我头,她去哪里了呢? 这时,云溪却回来了,脸儿有点红扑扑的,额头上有几粒薄汗。 过了一会儿,明辰也回来了,他放下书袋,一边洗手一边随口问云溪:“二妹妹刚才是和谁说话?远远的看不真切,好像没见过一般。” “哦,刚遇到个陌生人问路呢。”云溪淡淡地道。 23在线阅读 23 肉文屋 / 23 23 2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4 中秋转眼便将至,做月饼、蒸糕点,寻亲拜友,忙得不亦乐乎,佳节将至,众人的心情都轻松些,就连易躁易怒的娘都温柔了许多。 纪玉给我们带过话,中秋节是一定会回来过的,是以我见云溪总是微笑着心情轻松时,就嬉笑着对她调笑几句,引得她或嗔或怪。 纪正从郡城带回消息,纪玉在中秋前会回来一趟。 八月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纪玉却还是没有回来,云溪明显有些心神不宁了,我也忍不住跑到纪家打听:“纪伯伯,您不是说玉哥哥中秋前会回来吗?如今都十五了,怎么还没回来呀?” 纪正上山收猎物时不小心弄伤了腿,此时还敷着药,此时也正一瘸一拐,满脸担忧地往外张望:“是呀,说十二、三就回来了,最迟今天也该回了,怎的这个时辰还未回来?” 我回家将这话一转告,爹、娘、明辰都皱起了眉,几人心里都浮起了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 云溪的一双小手将手中正在捡着的青菜都快捏出青菜汁子了。 可这话谁也不敢问出来,明辰站起来道:“要不……我借了福伯的马车接他去?” 爹不太放心:“你会赶马车吗?” 明辰拍着脯:“那是当然,我前段时间还和福伯学过呢。” 我忙道:“我也学过、我也学过,爹若不放心,我和哥哥一块儿去吧。” 云溪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我道:“算了罢,还是我陪哥哥去,你身子骨不好,上次去郡城里就被颠地七晕八素的,再这么来回一趟,够你难受的。” 云溪还想说什么,娘一锤定音:“就让阿喜和明辰看看去。” 我和明辰赶着马车,往郡城方向一路行去。 路边树叶渐黄,秋风清淡,景色怡人,但我和哥哥都担心着纪玉无心欣赏。 明辰赶着车撒丫子跑,他赶车的技术可比不上福伯和纪正,就连我也被颠得有些儿晕,心里庆幸着幸好没让云溪跟着来。 行了不久,就见前方有辆青篷马车带着一路烟尘奔里,明辰忙慌得手忙脚乱地往路边避让。 谁知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一张含笑的清俊脸庞从车窗里探了出来,招呼道:“辰哥儿。” 我和明辰都很惊喜,原来正是纪玉。 纪玉跳下了青篷马车,从马车上搬下几个包裹到我们车上,又向车夫道了谢,又拿了一角碎银给车夫,那车夫也甚是客气地笑嘻嘻地拱手告别。 明辰在旁看着,代那车夫走后,斜窥着纪玉,啧啧叹道:“出手可真是大方,果然是在郡城见过市面的。” 明辰的口气半含着酸,他一直很羡慕纪玉能有机缘到尚文书院读书,而且此时的纪玉,比之几个月前在村里学堂时,眉宇之间更多了一份从容的自信,看着大气而儒雅,这都让明辰羡慕不已。 纪玉对明辰带了丝讥讽的语气并不在意,含笑道:“他并不是外头雇来的车夫,是陈家大公子遣来送我的,自然不能怠慢了。” 明辰并不是小气狭隘之人,几个月未见纪玉,此时见了,还是高兴多过酸意的,上下打量了纪玉一番,嘿嘿笑着在纪玉肩头捣了一拳头:“小子气色不错呀。” 纪玉也捶了明辰一把:“托你的福。” 明辰哈哈笑着:“罢了,这功劳我可不敢领。” 我笑着看他们闹着,瞥嘴道:“你们是打算在这里站一天呢?还是站一年?” 两人哈哈一笑,上了马车,还是明辰赶车,纪玉与我坐在车厢内。 我看见纪玉带回来东西里有些礼盒,便问道:“这些……都是买回来的礼物?” 纪玉点了点头。我高兴地问道:“可有啥好吃的?” 明辰瞥嘴:“你就知道吃,真是个吃货。” 我冲明辰做了个鬼脸,纪玉笑道:“自然是有的。” 说着,翻出一盒糕点递给我。 我笑道:“我可不客气了。”先捡了一块出来,探出身子唤着明辰,将糕点塞进他嘴里,然后才拿了一片自己啃着。 纪玉微笑着看着我,双目中暖意流转,我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将手里的糕点递过去:“你吃?” 纪玉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还有另一件礼物要送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你总羡慕云溪有一块玉佩,这是我送你的,比不得云溪的好,聊表心意。” 我忙拍掉手上的糕点碎屑,两眼放光地盯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呀,太漂亮了,上面还有花纹呢。”玉佩是如意状的,上面有浅浅的纹路。 纪玉笑道:“这不是花纹,是你的名字。” 我困惑地盯着玉佩:“怎么看都不像‘阿喜’。” 纪玉轻笑着,探身过来指点着:“是个‘喜’字,古文小篆所书。” 马车行进间,车帘扬起,阳光从车窗低低地映进车内,在车内忽明忽暗地留下一片橘红的影子。 他倾身近前,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笑看着我,橘红的阳光映在他脸上,也映在他的眼眸中,波光流转间暖意一片。 迎着他的目光,我心里一暖,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却又迷迷糊糊的,心底却不愿、也不想深想,便移开视线,看向玉佩:“哦,”我点了点头,“小赚”还是“大赚”的我也不懂,但是……“那,云溪玉佩上的花纹,也是名字?” 纪玉点了点头:“是的,她的玉佩,也是上书小篆‘云溪’二字。” 原来如此。 我想起几年前,在刘家村与“小猪”分别时,他对我说:“后会有期,云溪。” 他误会我是云溪……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偶然也会想起那个好看的“小猪”——他有没有被抓到?他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可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大概再不会相遇了。 “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道,从姑父对我说过不能将我救了“小猪”的事情说出去后,我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以后,大概也不会提起的。 24在线阅读 24 肉文屋 / 24 24 2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5 作者有话要说:</br>祝亲们中秋快乐! <hr size=1 />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了,我珍而重之地将玉佩放入怀里。 纪玉温和地微笑道:“以后等我有钱了,再给你买好的。” 我高兴地点头:“比云溪的还好?” “嗯!” 我们相视而笑,明辰一脸兴奋地回头笑道:“买啥好的?我也要我也要!” “去!你这个大哥不送东西,倒打起弟弟、妹妹的主意了,羞死了!”我冲着明辰做着鬼脸。 明辰皱着鼻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专心赶车。 我看了看车上的包裹:“这些都是你买的?花了不少钱罢?” 纪玉点了点头:“看着多,其实并不多,是我替人作诗挣的。” “咦?”我好奇地问道:“你怎帮人作诗还能挣钱?” 纪玉点了点头:“总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哥,请人替他们作诗,每首诗价格十文到几十文不等,若是作得好了,一高兴打赏个一、二两、几两银子也是有的。” “呀!”我两眼放光,双眼里闪过许多许多银钱的影子:“你是说作诗还可以挣钱?还那么多?!” 纪玉点头。 我叹道:“原还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除此外读书识字毫无用处,原来还可以挣钱……” 明辰又回头鄙夷我:“那是你孤陋寡闻。” 纪玉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也并不错,书生有无用,只看你用在何处、如何用,若是只会整天之乎者也,语必言圣人,将书念得古板又迂腐,自然是无用的;又有言‘书中自有黄金屋’,并不是读书就能变出个黄金房子来,你将书里的道理、知识用好了、用活了,不止用来考取功名,为官入仕,就是为商作贾、甚至是事稼穑事,都是有用的。” 明辰听得不住点头:“就是这理。只是……我读书上是没天分的,每日去学堂也就识些字、学些道理,再读下去也读不出个官途来,还不如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将书用活了,也能挣钱。” 他开始声音还含含糊糊的,后面越来越清晰了,猛地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下来,我们在车厢内一个踉跄,差点摔在车板上,身后猛地一紧,纪玉伸出手臂,圈出半个圆将我拉在怀前。 我整整衣裳,大怒:“哥哥!你怎么赶车的?!” 明辰却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纪玉、阿喜,你说我不去念书了,回家里种田或是做些其他的可好?” 我愣住了,话题咋转到这里来了,眨眨眼:“哥哥,你说真的么?” 纪玉脸色平常:“路是自己走的,走哪条道也得你自己挑好了,只深思熟虑了就好,做了就得好好做,别一时兴起由着自己子来就是了。” 明辰兴奋的表情褪了一些,低头想了一回:“嗯,你说得有理。” 我钻出车厢,一拉明辰:“你和纪哥哥说去,我来赶车。” 明辰怀疑地扫了我一眼:“你行吗?” 我不服气地抓过鞭子,甩来鞭子驱车让马车跑了起来。 虽然因为不熟练而驾车的速度很慢,但还是平安地抵达了村子。 下了车,我们就将纪玉带的礼物抱回了纪家,纪玉一一分派礼物,每个人都有。 他递给云溪的是一套新衣裳,云溪双眼一亮,脸上泛起了薄红,惊喜非常:“这是……给我的?” 纪玉点了点头,转身就唤我:“阿喜,这套是你的,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我高兴地蹦过去:“啊?我也有?”转眼却看见刚才还含羞带笑的云溪脸色沉了下来,忙道:“等会再试罢。” 月亮渐渐升高,我们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摆了一张桌子,将月饼、柚子、糕点、黄米酒等物摆在桌上,唤了纪正、纪玉父子,团团围坐了,吃饼赏月。 明辰和纪玉都有14、5岁了,家里不怎么拘着他们喝酒,我和云溪虽然年还小了一些,但因是过节,难得高兴,家里也不拘着我们喝酒,每个人面前都放了酒杯。 纪正和我爹一杯一杯对饮着,说着今年的收成、雨水、气候、商议着下个月该种些什么秋种…… 娘在一边添着酒,张罗着吃食,一边默默地听着,偶然上一句,饮上一杯。 明辰、纪玉、云溪和我议论着学堂的、村里的、家里的一些事情……漫无边际地交谈…… 渐渐地倒分了两桌,爹、纪正和娘还坐在桌旁说着话,我们四个小辈乱七八糟地坐在院里的几块石头上,天南地北地胡扯着。 清亮的月光洒落下来,映得桂花树上细细的花苞都似乎隐约可见,空气中散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柚子微酸微涩的味道、若隐若现的青草味…… 爹和纪正说话的声音开始不利索,娘端着酒杯的手有些晃动,明辰双眼迷离地晃着酒杯大喊:“喝!” 云溪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可两颊红透。 我觉得头沉重起来,有些晕,眼前的东西有些晃,慵懒的微倦感席卷了全身,胡乱地趴在一张椅子背上一动也不想动。 纪玉看着月亮,吟道:“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我看了一眼月亮,微黄、圆圆的,眯了眯眼睛:“我觉得更像烧饼,烤得微黄微黄的,咬上一口又酥又香。” 明辰一巴掌拍在我头上:“还有比你更会破坏风雅的吗?有辱斯文!” 我不服气:“别以为我不会作诗,我也会作……呃,‘小时馋烧饼,望月解相思。’” 明辰笑得跌倒:“你这算什么诗?哈……” 纪玉手指点了我一下,笑着摇头。 云溪看了我们一眼,低声道:“蟾蜍蚀月影,大明夜已残……” 明辰迷迷糊糊地晃着头:“今天这么高兴,云溪妹妹怎么吟这般扫兴的诗句。” 云溪静静地看了我一眼,一笑:“没什么,只是恰好想起了罢……” 又说笑了阵,爹娘和纪正都喝高了,各自回房歇息,还不忘吩咐我们也早些去睡,但我们难得这般放开了乐,哪里舍得走,只嘴里应着,却不动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趴在桌上,只迷迷糊糊地听得不知道谁在吟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晴圆缺’……” 我眯着眼哈哈笑了起来:“月亮当然不是圆就是缺了,谁作的……傻、傻死了……”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清楚了,只记得迷迷糊糊地回了房,连衣倒在床上,窗外还有说话声传来。 第二天,纪玉见到云溪时,低低地向云溪道:“昨晚……谢谢你了。” 云溪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婉地低头一笑。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纪玉为何要谢云溪,却听得娘在高声唤我,我忙跑了过去,这件事也未放在心上。 过了几天,我正在福伯家里和玖儿整理丝线,村里一个小姑娘跑来寻我:“阿喜,你快回去……你家、你家来了客人……你娘、唤你回去呢。” 我问道:“什么客人呢?” 那姑娘道:“你就去罢……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人、那么漂亮的衣裳……”她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忙站起来,往家里行去。 25在线阅读 25 肉文屋 / 25 25 2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6 我一边走着,小姑娘红英追在我后面,跑得微喘着气,结结巴巴地唠叨着:“天哪!我第、第一次看见那么、那么漂亮的人,长得和天仙一样,就那些丫鬟们也、也是个个都好看得紧……你没有看到那马车,啧啧,那是啥马车呀,神仙也坐得了……” 她越说我心里越纳闷,我啥时结识了那样的人物?还专门是来寻我的? 我远远地看见我家门口停放着的几辆马车,车架用桐油一遍一遍地油得泛着沉淡的光芒,车帘都是厚厚细密绸布,绣满了团圆福寿图案,几个丫鬟、婆子和小厮们背对着我肃然侍立——果然是……不凡呀。 几丈外有十来个路过的村人围聚着,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议论纷纷的。 我好奇心愈盛,跑了过去,那些肃然而里的奴仆们听到了声音,转头来看,有几个很是脸熟,再仔细一看,一个正是吕夫人身边的孙婆子。 “吕夫人?!” 我回头看了跟在我后面的红英一眼,她满眼迷醉、向往地看着众仆妇的穿着用度,用手扯着我的衣袖:“你看看那衣裳那料子,连车子都那么漂亮,你没见到了,进了屋子那夫人才真漂亮呢,像天仙一样……”突然转过头看着我:“阿喜姐,那夫人来找你干嘛?” 我有些无语,早就该想到村里的姑娘家、媳妇们见识都不广,再看了看我们身上的打扮……一个个灰头土脑的,在红英的眼里……呃,吕夫人还真是天仙了。 我迎着她八卦的目光,咧齿一笑:“是来找我算账的吧。” 红英困惑地了头:“算账?” “嗯,”我认真地点着头:“我给夫人讲故事,讲我们村里的猪都像房子那么大,我们村里的公**都是生蛋的,我们村里的羊都是能耕田的……嗯,她是想过来看看吧。” 红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她来了穿帮了怎么办?” 我哭丧着脸:“所以就是来和我算账的吧?唉……只求她要罚只罚我一个,别迁怒别人,抓住了都打一顿。那么得板子!打一杖就皮开绽的。”我身子一缩,很害怕的模样。 红英打了个寒噤,跟着我就要往我家走的脚步一顿,半信半疑。 孙婆子笑嘻嘻地向我招呼道:“哟,阿喜姑娘来了,快请进。” 我快速地在心里过了一下,她来此的理由。 ……总不会是特意来听我讲故事的。 我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对孙婆子反客为主的态度,点了点头:“大娘辛苦了,进去坐坐?” 孙婆子笑着说:“谢阿喜姑娘还惦记着我们老婆子,快请进罢,我们夫人正等着你呢?” 我笑着:“夫人这是又寻我讲故事来了?”一边迈进院子去。 吕夫人端坐在正屋内,我娘在她对面坐着,面前摆了一个瓷碗,盛着半碗野藤茶水。两人皆静默不语的,气氛有些僵硬。素云站在吕夫人身后,脸色沉沉的,眼里一份嫉恨一份喜悦。 我家老娘我还不清楚?一看就知道她们两个谈的话题肯定没谈成。 我娘不是喜欢兜着圈子绕弯子的人,更可能是直接拒绝了吕夫人的要求。 一见我进来,吕夫人神色一松,忙招手笑道:“阿喜来了?快过来我这儿。” 我看了我家那座大山一眼,见她默不作声脸色平静,便走了过去一福:“吕夫人安好?” 吕夫人含笑温和地道:“好好。”又向素云道:“我说我眼光错不了,阿喜姑娘就是个美人胚子,瞧着一打扮,是不是真是如花似玉了?” 我穿着纪玉送的新衣裳,上身是淡淡的粉,下身是明艳的鹅黄,穿在十来岁姑娘家身上,倒有几分娇俏可爱。 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这可是我第一套新衣裳呢。”我可宝贝得紧呢。 吕夫人惊奇地看了我娘一眼:“这是你第一套新衣裳?!” “嗯。”肯定地点头。 我娘瞪了我一眼,面色坦然。 吕夫人看了看我们两个,向我娘道:“我与阿喜姑娘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想与她单独说上几句,可好?” 娘平静地看了看她,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说:“说吧。”施施然地站起来,走进了厨房。素云磨蹭了一下,也出去了。 吕夫人拿起桌上的茶碗,却又不喝,只怔怔地出了一会神,又搁在桌上,抬眼看着我说:“阿喜,我来……想来你也知道来意了。” 我点了点头,没心思装傻绕弯子的,这点我和我娘倒像。 吕夫人道:“我只问你的意思,若是你愿意,你娘自有我说服,子孙自有子孙福,有了福缘,父母也不能拦着……” 我笑着摇头:“是我不愿。” “阿喜,我不是善妒之人,你又极投我的缘,你过去了我对你只有好的……我家夫君你也见过,相貌不差,看着肃谨,并不难相处……”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做妾。” 吕夫人沉默了一会,问道:“阿喜,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这范围可很广……可以是要什么吃的、穿的、还有玩的……但她现在问的事情很明确。 我想了想:“像我爹娘一样,嫁人、生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恩恩爱爱……” 吕夫人看着我,捂嘴一笑:“你倒不像旁的姑娘,说起这些,大方自在……” 我嘻嘻一笑:“男婚女嫁,本是寻常,难道因为害羞就不想了?难道害羞就不嫁了?既然得想、得嫁,又何必故作姿态?” 吕夫人用帕子捂着嘴微笑。 我看着她温柔妩媚的笑容,道:“夫人若是想替将军纳妾,比我适龄的、美貌的、善解人意的可多了,何必寻我这样一个丑丫头?” 吕夫人不笑了,看着我叹了口气:“虽说夫君常年在外驻守,在府里日子不多,但我见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对你一般关切。” 我看着她眼里的落寞,笑道:“夫人,你是否想过,吕将军对我,并不是你想的,而是……其他原因?” 比如……我曾经在他手下救走过朝廷钦犯…… 当然,这话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吕夫人叹了口气:“其他原因?还能有什么……我只想替他寻个可心人。他在这上头心思淡,我劝了几次也不听,好容易遇到你这么个投了眼缘的……” 我嘿然笑道:“夫人真是贤惠。” 至少……我想我肯定做不到她这样。 吕夫人微笑着,笑容里透着一丝悲凉:“贤惠吗?倒有人说我是妒妇,几年来还让他膝下无子。为了这个,我受过多少……” 她笑得有点恍惚,眼睛里有一丝水光。 我看着她,几分好奇,几分莫名的同情,还有分怜悯。 我以为我已经十二岁了,足够大了,可如今……我觉得我还是不懂呵。 大概……这大户人家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能明白的。 吕夫人转过头去,手指轻轻在眼角一按,转过头来又是和颜悦色的:“阿喜呀,我也不瞒你,现如今我们膝下无子,我这把年纪了求医拜佛的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可还是……唉,我也不抱什么想头了,你如今也有个十一、二岁了罢?先在身边伺候着,三、两年后生个一男半女的,这情分、这功劳,谁还能越过你去?你就再考虑考虑吧。” 我笑着摇头,眼神坚定:“夫人不必劝了,我不会去的。您还年轻着呢,何必呢?在咱们村里,孙子和小儿子一般大的,还不知多少呢。” 吕夫人垂下眼帘,了我身上:“你今儿是第一次穿新衣裳?” 我点了点头。 “以前……” “都是我妹妹穿得半旧了,才给我的。” “你不怨?” “怨谁?” “你爹娘、妹妹。” 我笑着摇头:“那是你没见过我娘为了我挡着明晃晃的刀子的时候,我妹妹……她子安静,不如我顽劣,她的衣裳穿得半旧了还很好,我就是穿了新衣裳,没两天就坏了,那才可惜呢。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计较?” 吕夫人笑笑:“可是你如今穿着新衣裳,还是很高兴的。” 我点头:“恩,是高兴。” 吕夫人又劝:“你若是跟了我,就是天天给你新衣裳都行。” 我笑着直视着她:“夫人您呢,您得了件新衣裳,会很高兴很高兴吗?” 吕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笑了:“那是因为得到得少,偶然得了,才会那么高兴。可见这世上的东西,并不是得的越多越好。” 吕夫人沉默半饷,道:“你倒难得的豁达,想得通透。” 我倒不是多通透,只是知道知足常乐罢了,就像刘家村的姑父一般,他才华甚好,可时运不济,几次应试都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可他,从未怨过。 26在线阅读 26 肉文屋 / 26 26 2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7 吕夫人在我家吃了顿饭便离开了。 结束了纳妾这个话题,吕夫人问起了云溪,云溪在吕夫人与娘要单独交谈时,就避回房里去了。 娘让我将她唤出来陪陪吕夫人,云溪重新见过吕夫人,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娘扫了她一眼,平静地移开目光,道:“云溪你陪陪吕夫人,阿喜,你随我做饭去。”我点着头随娘进了厨房。 吕夫人也让几个丫鬟、婆子进了厨房帮忙,小小的厨房顿时站满了人,进出都困难,热热闹闹的很快就让十几个人的饭菜给做好了。 我和娘见人多手杂,我们反而帮不上什么忙,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孙婆子和另一个婆子正坐在车辕上磕着瓜子儿,那婆子噗地吐了个瓜子壳,低声道:“依我说,这样的人家的女儿,要求了去做妾,还不容易?就是美得像天仙的,也不过是百几十两银子,夫人又何必亲自跑这穷地儿来?说句不该的话,也忒自降身份了。” 孙婆子哼了声道:“还不是那云溪特意拦着我巴巴地来求我,说她们家不答应求去做妾,是她老娘生怕女儿在咱们家吃了亏,若是让她老娘知道了咱夫人的诚意,说不定就答应了,夫人才绕了个道过来的。瞧,夫人亲自来了还不答应,还真将自己当一回事了。错过了咱这样的人家,活该她没这福缘。” 另一个婆子兴奋地抓住孙婆子:“真的吗?这云溪还真是……嘿……”话未出口,可里面含着的讥讽和耻笑那么明显。 我有些愕然,娘看了我一眼,眉头皱了皱。 山野食物,吕夫人倒称赞了好几回,留下十几两银子作为饭钱,让我娘大赚了一笔。 我娘一点也不推辞,坦然地接过素云递过来的银子,谈笑着将吕夫人送走了。 傍晚时分,娘坐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一双鞋底在纳着,夕阳暖暖地洒在她的脸上。 我喂了猪回来,正要将桶挑进厨房角落里放着,娘唤我:“阿喜。”拍拍身边的一矮墩:“坐下,娘和你说几句话。” 我将桶放下,拍了拍手坐下:“娘要说什么?” 娘却不说话了,放下手里的针线,静默了一会儿,看着我说:“阿喜,你和云溪是姐妹。” 这话题有点莫名其妙的,这我早就知道嘛,我困惑地点了点头。 “别和她争什么东西,特别是……男人。” 我眨着眼睛,看着娘亲。 娘微笑着:“谁都有个年轻的时候,唉……她的心思呀,娘不是瞎子,瞒不过你,还瞒得过我去?” “云溪,正是慕少艾的年纪,谁没经过这个年纪呢?陷了进去,心里眼里只有他,看谁都像不怀好意,有时候难免做点糊涂事,可咱们是她的亲人,有点什么,让让也就过了。” “阿喜……我问你,如果你和云溪为了一个男人反目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的,你心里能安不?” 我摇了摇头,娘点点头:“你和云溪是姐妹,这份血亲情,是什么都隔不断的,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们姐妹反目,不管他是谁,你记得么?” 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晚上,云溪在灯下看书,我看了她一会,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云溪,”我轻声道:“姐姐知道你想我找个好人家,但是……这婚嫁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该我们心的。” 云溪脸色一变,握着书的手一下握紧,书页皱了起来,她静静地与我对视了一会,低下头,轻声说:“嗯。” 我打了个呵欠:“好了,早些睡吧。” 我从未怪过她,只是,该明白的,还得让她明白。 明辰休学了,在家帮着爹爹种地,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不是读书这块料子,想回家种地,娘出乎意料的开明,拦也没拦就答应了,只说让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做个样子出来,别做偷闲躲懒的吃货,明辰雀跃着答应了。 时光如梭,又是一年端午时,粽叶青青,糯米飘香。 娘和云溪做了几个香囊,填了艾叶、雄黄等物,让我和云溪送给纪正和纪玉带去。 刚走到纪家院外,就听得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传来,其中一人的声音恰与纪玉有些像,而另一个,却似乎是女子的声音。 我与云溪对视一眼,悄悄地向院墙靠近一些,却没有推门进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村里的一个姑娘青莲红着脸步低着头,步伐匆匆地从纪家院子里出来,我跳出来,似笑非笑地拦着她:“青莲姐姐,好巧呀。” 青莲似吓了一跳,手抚在口,后退了半步,我笑道:“不好意思,吓着青莲姐了,这就吓成这样,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罢?” 青莲瞪了我一眼:“呸,胡说什么呢,我不与你说。” 我笑了一声,拉着云溪进了纪家,只见纪玉似笑非笑地站在院子里,见我们来了,手一垂,将什么东西掩进袖子里,向我们微微一笑,面色如常。 他身上有淡淡的艾叶香味传来,想起他刚才那个往袖子里放东西的动作,八成是收了人家姑娘的香囊。 我在猛然间发觉,原来纪玉都长到可以成亲的年龄了。 云溪脸色一沉,咬了咬唇,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我将香囊拿了出来:“这些是娘和云溪做的,带着避避邪,取个好意头罢。” 纪玉笑着道了谢,拿起香囊看了看,赞了几句,抬头向我问道:“你又躲懒没做罢?” 我理所当然地道:“能者多劳嘛,我的做的可不如娘和云溪的好看。” 纪玉笑着摇了摇头,回忆道:“你那时……才学针线时倒不觉得差,现在倒觉得差了,还说每年都给我做香囊,这么多年,总归只做了一回。” 我笑道:“你也别贪,云溪的针线最好了,有了她做的,你可得珍惜着,不能要其他的。” 纪玉怔了怔,凝视着我的双眼,目光沉沉的。 我坦然地回视他,他转过头去,将香囊袖在袖子里,道:“谢谢了。” 云溪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回家后,我将青莲送了香囊给纪玉的事情悄悄向娘说了。 娘笑了笑:“日子过得真是快呀,不知不觉,玉哥儿都到可以成亲的年纪了,嗯……也该让纪玉和云溪定下亲事了……明辰的婚事也得和他未来岳父家商量着了……” “不过……”娘回过头,冲呆呆听着的我一笑,抬手了我的脸:“给他们定亲之前,还得把你的亲事给定了。” 27在线阅读 27 肉文屋 / 27 27 28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8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8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8 我一激灵,看向娘:“娘,你心里有人选了?是吗?” 娘神秘地一笑,却不答话,施施然地添柴做饭去了。 我急得跳脚,拉着娘的手臂,大声唤道:“娘!” 娘捂了捂耳朵:“你是驴呀?叫那么大声。” 我低声嘟囔:“我是驴,您呢?” 娘拍了我一巴掌,瞪了我一眼。 我忙脸上浮现谄媚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笑得甜如蜜糖,拉着娘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娘……”那声音抖得我自己都起了**皮疙瘩。 “哎……”我娘嫣然一笑,也答得甜甜蜜蜜,笑容一收,冲我点点头:“叫也叫了,我该去煮饭了。” 我忙拉着她的袖子:“娘……哎,那个……您就歇歇吧,饭我去做就行了。” 娘点点头:“好。”悠然地坐下拎过茶壶,倒了一杯茶。 我眼巴巴地看着我娘,只等她说出我的夫婿人选,她悠然地喝了一杯茶,瞥我一眼:“去呀?” 我一跳脚:“娘!” 娘撑不住笑了起来:“你呀……过来,娘与你说罢。娘心里倒是有个人选的……福婶子家的顺哥儿。” 我愣住了,磕磕巴巴地说:“娘……您、您啥时候……定的?爹知道吗?福婶、福伯……还有顺哥儿也……也同意吗?” 娘了我的头,点了点头:“福婶提过这件事,只等你们大些再说……” 我眼前浮现了顺哥的脸庞——眉目周正,话不多,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有几分憨厚。 在我心里,他是……哥哥,和明辰一样的哥哥,竟是要嫁给他吗?! 听着娘在旁边轻声道:“……福伯在镇上开了个米行,家境在我们村里虽算不上极顶尖的,也算好的了……顺哥儿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人老实可靠……福婶又喜欢你,你去了没那些受婆母闲气的事儿……从哪方面来说,这门亲事都不错……” 听起来不赖。 “可是……”我脱口而出:“他就像哥哥……与明辰一样的哥哥。” 看起来样样都好,可是,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别扭。 娘沉沉地看了我一眼:“纪玉常年与你们一块儿厮混,不更像哥哥。” 我思量着摇了摇头:“他不同……” 可是为什么不同……我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感觉不同。 “行了,”娘打断我的话:“难道你还喜欢纪玉不成?” “啊?!”我一愣,跳了起来:“哪有!” 门外“哐”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我走出去一看,云溪正低着头将地上的一篮子枇杷果捡起来,冲我一笑:“这是福婶子给的。” 我点了点头,帮着云溪将枇杷果捡了起来。 当晚,辗转不能眠。 云溪听我说了我的烦恼,笑道:“诚然如娘所言,顺哥儿是极好的,”她侧躺着将只手枕在头下,倾近我,声音一沉,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而且,姐姐不是常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吗?母亲给你挑好了,你又嫌弃什么呢?” 我呆了呆,挥了挥手:“我倒不敢嫌弃什么,只是……睡罢,睡罢。横竖我还没及笄呢,谁明天就嫁了?少烦恼、少烦恼。” 过了几天,娘带着我和云溪到镇上去玩。 站在门口,我眯着眼睛看太阳,娘问我看什么,我点点头:“嗯,太阳没从西边升起来。” 福伯驾着马车将我们载到了镇上,热情地让我们到他家的米行歇息一会儿,娘爽快地应了。 米行就开在一条颇为热闹的街上,人来人往的,鹅卵石铺的街道不宽,两辆马车相遇时,得小心翼翼地避让才能通过,穿着布鞋走在街上,微微的有点硌脚。 米行不大,前面一间是门面,摆放着一布袋一布袋的各色米面,中间是个小小的庭院,一侧是个小厨房,后一进右边是个仓库,堆满了粮食,左边是两间厢房,给伙计和掌柜住的,虽然不大,但样样收拾得干净整洁。 云溪悄悄地拉了拉我,凑在我耳边低声笑道:“原来是为你查未来婆家的家财来了。” 我一噎,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顺哥。 他此时没有了往日与我们一起玩时的自然大方,有些局促不安地捉着衣角搓揉着,见我看他,回头撇了我一眼,又慌乱地移开目光。 云溪握着嘴“扑哧”一笑。 娘里外看了一遍,夸道:“收拾得真是干净整洁,看着就让人顺眼。” 福伯笑道:“这买的都是入口的东西,能不弄得干净些吗?”指着顺哥笑道:“再说我这小子还真不差,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他打点的。” 顺哥听了他的话,低声反驳道:“都是小香给收拾的。” 福伯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说什么了,低着头又开始搓揉衣角了。 娘一笑:“这孩子,就是实诚憨厚。” 吃过饭,福伯让顺哥领着我们到处转了转,买了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一看时间还早得很,娘倒是好兴致:“听说附近有个啥宝灵寺,求签是最灵不过的,咱们逛逛去?” 我们一行到到了镇郊外的宝灵寺里,母亲领着我们礼佛,从前殿一直拜到后殿,出来时,遇上几个华服女子,一个打扮华丽的中年女子引着几个姑娘家也在拜佛,从佛堂出来,有个华服姑娘一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恼道:“娘怎么来这地儿呀?又脏又乱的,快点去郡城不好么?” 那中年女子喝道:“别乱说话,小心冲撞了神佛。”又低眉合手低声祷告了几句,睁开眼低声笑道:“听说这地儿的求的姻缘签特别灵,你们呆会也去求一求罢。” 几个小姐活络开来,你推我,我推你,眨着眼睛低头羞涩地笑着,还是脚步欲行还羞地往抽签处行来。 我和云溪已经站在抽签的摊位前了,一位僧人给我们递上签筒,云溪的手刚我握在签筒上,冷不防被人一撞,身子一歪,差点摔倒,我忙扶住她。 旁边伸过来一只白玉般的手抢过签筒:“给我!” 我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玉手的主人,正是刚嫌弃寺庙脏乱的小姐,她握着签筒,鄙夷地斜窥着我们,一股子娇蛮霸道之色:“哼,鄙村妇,还要求什么姻缘?左右不过是嫁个同样野卑贱的走卒农夫罢了,还想求出个金凤凰来不成?嗤,真真可笑!” “喂!”我怒道:“我们嫁什么人,关你什么事?谁知道你又嫁个什么人?!嫁个纨绔子弟,整日斗**走狗,满屋子妻妾,光气就够你受了,过几年家产也败光了,只怕鄙农夫都比不得,你还得意什么?!” “喂!”那小姐涨红了脸,努力冲冲地喊着一巴掌挥过来。 对她这样的小把式我才不在意呢,刚抓住她的手想推出去,我娘猛地一拉我的手:“别放肆!” 我愣了愣,放开了手,我娘一边紧盯着落在那几个小姐身后的中年妇人,一边拉着我和云溪退到一边。 云溪也在低声劝我:“算了,你这火爆子,改改罢。” 在那妇人看来时,我娘看着似无意,却快速地转过头去。 我愣了愣,娘倒有点像……怕那妇人一般? 可凭那妇人怎么富贵,我娘可不是欺贫怕富之人。 那小姐还不依,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嚷着让婆子上前抓我,旁边另一个小姐拉住她劝道:“姐姐你都聘了苏城蒋知府家的小公子,听媒婆说蒋小公子是品行兼优的年轻才俊,你又何必为了个乡野村姑生闲气?” 那小姐眼里出现几分得意的喜气,将签筒一掷:“罢了,被人破坏了兴致,不玩了。”拍拍手趾高气昂地逛到另一边看些礼佛小玩意。 另几个小姐便嘻嘻哈哈地围上去求签了。 娘拉着我和云溪走到另一边,似乎很认真地在看桌上摆卖的念珠儿,可我却觉得她有一分心神不宁。 云溪和我对视一眼,眼里也有些疑惑,我能感觉到娘的异常,云溪也能感觉到罢。 28在线阅读 28 肉文屋 / 28 28 29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9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9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29 那几个小姐离开了,娘才拉着我和云溪到了抽签的摊前。 我和云溪分别抽了签,那递签筒的僧人接过云溪的签条,从桌上抽出一纸签文,念道:“身前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云溪一怔,问道:“敢问大师,这是……何意?” 那僧人面无表情,声音刻板地说:“阿弥陀佛,贫僧只管读签,不解签。” 他还真是……明明不老,偏如老僧入定一般,刚才我们一番争吵,人家压连眼皮都没抬。 我将我的签条递过去,那僧人依旧抽出一纸签文,平板之极地念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了头,问云溪:“啥意思?” 云溪摇了摇头:“出自于一首的诗词,只是内里含义,佛法禅机,我等俗人如何能参透。” 云溪因为签文,后面的游玩就有些心神不宁了,我虽然不知道她的签文是什么意思,感觉也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便劝云溪:“说什么求签最灵呢,我看不过是唬人的,打什么玄机还不是怎么解释都可以。” 云溪勉强一笑,我想起了一个村中老人讲的故事,就对云溪讲了:“有三个人上京赶考,寻个算命先生算算能不能考中,那算命先生算了半响,一语不发,只伸出一个指头。后来有一个人中了,直呼算命先生知天晓命。有人问算命先生是怎么算着的,他说:‘我伸一个指头,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是只有一个考中,第二种是只有一个考不中,第三种是一个都考不中。只看你怎么想、怎么解。’可见这算命、求签的呀,都是扯淡,想怎么解都行。” 云溪听了展颜一笑:“你说得也有理,倒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我一拍手笑道:“就是这理。这凡事呀,还是往好的方面看好些,要是总盯着不好的方向看,本来没事的,也会把自己吓死、累死、愁死、苦死,你说冤不冤?” 身后有人扑哧一笑:“哈,瞧这小姑娘,说得多有意思。” 我回头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小厮,冲他礼貌地一笑,就不再理会了。 从宝灵寺回来,回到福伯家的米行,福伯已经让活计预备好了饭菜了。 那时,福伯和顺哥脸色都不太好看,福伯脸上隐约有些怒色,顺哥眼里有些委屈,我问福伯怎么了,他有些不自然地一笑说是因为刚才有个主顾无理取闹,是以闹得有些不高兴,没啥事。 我也就不再追问了。 因为福伯和顺哥都不怎么做声,福伯还不停地让让菜,顺哥却是头埋在碗里只顾着往嘴里把饭粒,连菜都不怎么夹,想来是害羞罢,只是这样一来,这一顿饭就吃得有些沉闷。 吃过饭后,我们就搭乘福伯的马车回到了村里。 娘对顺哥儿是极满意的,在马车里低声问我意见。 我歪着头想了半响……确实,没啥好挑剔的……可让我就这样答应了…… 娘瞪了我一眼:“你就慢慢想着罢,挑来挑去嫁不出去别怪娘。” 我一歪身子靠在娘身上:“娘不会委屈我的,对罢?” 娘笑着轻推了我一把,我只管和她腻歪着。 回到家里,我开了箱子,将袖子里的签文往箱子里一丢,准备收拾了衣裳梳洗去,云溪翻找了一下她的衣裳,问我是否见了她的帕子。 我想了想道:“前儿下雨,收了好些衣裳帕子,匆匆忙忙的一时不查丢我箱子里也是可能的,我替你找找。” 云溪道:“不用了,你梳洗去吧,我自己来找就行了。”我点点头,拿起衣服出去了。 回来时,却见云溪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纪玉送我的玉佩看着。 我心里打了个突。 那天纪玉给我们都送了礼物,云溪是一套新衣裳,再没别的,我却除了一套衣裳外,还有块玉佩,虽说云溪的玉佩比我的好很多,但云溪一向心细,又对纪玉钟情,我生怕她发觉后又有一场思量,没得惹她不痛快,只转念间就下意识地将玉佩藏了起来,想着再寻个时机拿出来,就说是我托纪玉替我买的。 可没想到,在这时被云溪翻了出来。 我进门的脚步一顿,一边慢慢地迈进门,一边思量着,说说实话呢,还是哄哄云溪……说实话,我怕云溪生气……可是拿假话哄着云溪……我心里还真是别扭…… 云溪听得声响,抬眼看着我,清秀白皙的脸庞上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如两汪寒冰,纤细的手指捏着玉穗,慢慢地举起,声音平淡:“姐姐,这玉,我好像是第一次见?” 我在她的眼神中微微一凛,再顾不上思量,下意识地说:“是我托纪玉买的……” “是吗?”云溪的嘴角一扯,笑了笑。 可那笑……怎么那么别扭…… 我胡乱地点着头:“是的、是的,你不是有片玉吗?我看着眼馋。” 我心里打着鼓,要是她追问下去,我又该怎么办? 云溪却没有再追问,垂下眼帘淡淡地将玉搁在桌上:“嗯,那姐姐收起来罢。” 我忙走过去,将玉收了起来。 是夜,云溪却有些鼻塞声涩的生病了,请了村里懂些医理的老人来看,说是感了风寒,拿几帖药吃了就行了。 几帖药吃了,却发起了烧,爹娘慌了,特地从镇上请了大夫来看,那大夫把了把脉,又让人将原来吃的药拿来看了,有些疑惑地道:“她脉象浮紧,乃是风寒束表,营卫不达,阳郁不得发之故,确是感了风寒,吃的药也对,怎么的会越发严重了?除非……” 我忙问:“除非什么?” 大夫一笑:“除非是病者故意不配合就医,那就难说了。” 我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云溪又不傻,这大夫……真是不靠谱。 大夫又诊脉了一番脉,出了房间,在厅堂里开了药方,对我爹娘道:“原来吃的药并没有错,至于她为何越发严重,确有些令人疑惑……从诊脉来看,她脉象还有些结滞不畅,有此脉者,大抵既多倡郁,又善思虑,这小小年纪,思虑过多,恐非福兆,你们为父母的,平常也多开导开导,免得郁结于心。” 晚上,房间里一片药香,云溪躺在床上,病得小脸愈发苍白,见娘进来了,撑着身子唤了声“娘”。 娘心疼地忙扶着她让她躺下,对我说:“你去灶上倒些水来,我替你妹妹擦擦身子。” 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掩上门,刚行了两步,听着房间里一声长长的叹息:“云溪呀,你到底在思虑些什么?你这样儿,娘看着也心疼呀。” 屋里一片寂静,云溪并未答话。 沉默了一阵,娘问道:“莫非……是玉哥儿的事?唉……云溪呀,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心思……谁没个年少的时候呢,玉哥儿又是那样风姿英朗的一个人……你放心罢,娘委屈不了你。” 云溪带着几分哭腔、几分委屈、几分感动的声音传来:“娘……” 我倒了水进屋时,云溪依赖地依在娘的怀里,娘搂着她,眼里温情似水。 29在线阅读 29 肉文屋 / 29 29 3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0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0 爹和娘做闲了活,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拿碗喝着茶聊天。 先说了一阵子地里的庄稼,又说了一阵子云溪的病情,经过这几天,云溪的病好多了,虽然还吃着药,可眼见气色、神都好了许多。 娘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抬头对爹说:“我看,还是尽快将纪玉和云溪的婚约定下来罢。” 爹怔了怔,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点着头道:“也罢,只是云溪才十三岁,至少得及笄了才能成亲罢,如今这地里家里的活儿也多,倒也不急,等闲下来再说罢。” 娘轻轻嗐了声,压低声音向爹道:“你可真是脑筋,你可知道云溪的病情是怎么回事?” 爹奇怪地问道:“大夫不是说了吗?是偶感风寒。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不成?” 娘瞪了爹一眼,叹了一句:“偶感风寒惹病是真,可为何她原来吃了那几天药也不见好?你真以为是病去如抽丝吗?我看哪,云溪呀……她是心太重了,思虑过度,倒将个小病生生愁成了重病。” “这是怎么说的?” “云溪对纪玉的情分,你可知道?……嗐,我说你个榆木脑袋……女儿想些什么你就一点不知?她呀……是不放心。” 我静静听着,云溪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 在我心里,一直将纪玉和云溪两个人配成了对,可凭的也仅是云溪对纪玉的思慕和爹娘话语里的只言半语,实际上,好像谁也没有明着提过这件事。 难怪她不放心。 我大大咧咧忽略过的那些细节,被她翻出来的那块玉佩,都让她心里不安。 娘问起我对与顺哥儿的婚事,我歪着头想了半响。 娘拉了我的手,低声道:“阿喜,你若不喜欢,娘不逼你,只是你看这村里、你姑父村里、还有这郡城、这天下,大多数的姑娘都是凭着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嫁得好了是福气,嫁得不好是命数,只得认命! 娘不愿意委屈你,你若不愿意的人家,娘不逼你。只是这天下呀,哪来那么多戏台上的神仙眷侣,天作之合?这嫁人,就得门当户对,寻个家境殷实的、品行端正的哥儿,总比不知底细的请不是? 就是夫君好的,不知道家里底细也不行,有个厉害婆婆、有个厉害小姑、厉害妯娌……也够你烦累了。 看来看去,还是福伯家里好些,家境殷实,知知底,福婶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喜欢得紧,也不会委屈了你。 你看我和你爹,我初识你爹时……也嫌弃他憨厚傻气,榆木脑袋,可相处下来,才知道他的好……”娘顿了顿,眼里流露几丝温暖的笑意,嘴角轻轻挑起。 “顺哥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说情有些优柔寡断,可也端厚老实,虽说这几年他渐大了,去了米行帮手,见得也少了些,但人的品,终归不会太变化吧。 云溪她和你不同,你大大咧咧的,天塌下来了也能当被子盖。可是云溪呀,一点小事就够她思量半天,她这人呀,子随了她……” 顿了一下,接着道:“她呀,自幼身子就不好,又心细多虑。纪玉……唉,如果将她这个念想打碎了,她还不知会怎么样……哎,真是扯远了,这儿女的婚事呀,是父母的心头结,明辰、你、云溪,你们三兄妹的,哪个不得思前想后的……” 我低头沉默了半响,低声道:“我听娘的。” 娘展颜笑了,了我的头,道:“前两天福婶还来探我的意思来了,我这就答她去。” 过了几日,福伯家就派了媒婆上门求亲,递了求婚帖子。 接下来的程序就简单了,具体的事宜,福婶和娘早在私下就商议定了,媒婆只需依着规矩将程序走完就是了,交换庚帖、商议定亲仪礼…… 家里喜气洋洋的,娘放下了一块心事,一脸轻松愉悦,爹也见人就呵呵笑,明辰以打戏我为乐,云溪眼里、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大概是心情好了,病情好得别样快,这几日也不用吃药了,脸色也红润了一些。 我也很想高兴高兴……这是我自己的大喜事呀……我终于寻到婆家啦……不担心嫁不出啦……哈哈哈…… 可是……心里虽然不反感,也不觉得喜气。 心里明明知道定亲很重要,却好像办的是寻常的事一般,不知道悲喜何来。 一项项办下来,定亲就差最后一项了——纳彩。 男方下过彩礼,双方交换了信物,这亲,就定下来了。 本朝习俗,纳彩之礼是要请亲近的亲友吃饭,以作见证的,比如姑父一家、比如明辰已经定下亲的刘家村刘瑶一家、纪正家。 纪正在必请之列,可纪玉……娘思索了一会,定了下来:“玉哥儿功课紧,路途也远,这来往的跑,又麻烦又累,只是一个纳彩礼而已,就不用打扰他了。” 请人看了黄历,纳彩之礼就定在十天之后。 几天后,纪玉却回来了,他到家的时候,天已将近抹黑。 村里炊烟冉冉,一派安静祥和的人间烟火味。 我正在灶前添火煮水,让爹从地里一回来就能洗上一个热热的热水澡,褪去那一身的乏累。 纪玉冲进我家里,一把将我从灶前拽了起来,冷不防的将我吓了一跳。 他眼里的光锐利得吓人,我怔了怔,刚想笑着打个招呼,却被他的神情惊了一下,唤道:“玉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纪玉看了我一会,沉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会,我有话与你说。” 我指了指灶火:“我正在煮水呢。” 他一声不响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我道:“有什么就这说罢,娘和云溪去姑父家了,爹去了地里还没回来呢。” 他止住了脚步,回身望着我,红红的灶火忽明忽暗地映着他,将我们两个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摇摇晃晃的模糊迷离。 他看了我一会,反而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在和顺哥儿议婚?”他问得很平静,可眼里却有一丝紧张和期许。 我点了点头,转身往灶里添了两柴火:“都有娘做主呢。” 身旁,纪玉的一片青衣袖角里,他修长的手指慢慢蜷握成拳。 一阵沉默后,纪玉道:“你呢?你自己的意思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在家从父从母。” “从父从母?那就是说,你自己不愿?”含着试探和期许的声音。 我站起来,转身直视着他:“不,我没有不愿。顺哥儿人老实,福伯福婶为人都好,也有些家底儿,两家离得也近,就是嫁出去了,也没个离情别绪,多好……” 纪玉打断我的话:“你想的就是这些?你可想过你的心?如果,如果……”他顿了一下,抬眸直视着我,剑眉下双眸似水,不知是灶火映的,他脸上有几抹红晕:“如果我喜欢的是你……” 我呆住了,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 “对,我喜欢的是你!”纪玉倒冷静下来,凝视着我的双眼说道:“你……” “纪玉!”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声音冷厉。 他愣了愣,顿下了话,脸沉如水。 我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缓了缓语气:“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他眼睛眯了眯,眼神蓦然冷然:“你明白?!” “明白又如何?纪玉,我们是不同的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看书,我没翻两页就睡着了,你和云溪能相对看到深夜; 你们谈论诗词,或叹或赞,可我压不知道你们叹的赞的是什么; 你们点评字画,可在我眼里,所有字画都是一样的墨点儿,一样的红黄蓝绿,压不知道好在哪差在哪; 你们吟诗作对,对月感怀,可我一句也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姑父对你的文章很是赞赏,说以你之才华,就算不能三元得中,至少能及第,你志向在此,日后难免出官入仕,可你看我这样的,大字不识几个,规矩礼仪一概不愿拘束,如何当得官家夫人?如何做得官家贤内助? 可云溪与吕夫人相处半日,就将吕夫人的举止言行学了个大致,要我做这些,我只觉得拘束得紧,更别提应酬交际。 娘和你们……都觉得我不懂这些。是,我诗词歌赋不会,书也不读,我一筋,脑筋不会转弯,可道理我也明白几分。姑父曾经说过,每对新人,亲友都期盼是天作之合,可这天作之合,除了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还得志同道合。 玉哥哥,你想过没有,如果,如果我们一日日的相处,你想寻个人与你吟诗作对,你想寻个人与你点评字画,你想感怀,你需要夫人应对官场夫人的交际应酬,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日后你容我一日、两日……可天长日久,你会不会烦,会不会累,会不会嫌我俗? 可是这些,云溪都能做到,她容貌、情都比我好,她天生聪颖,志向才情堪与你匹配,她与你志同道合,定能助你一臂之力,难道,你对她就无情分? 而且……” 我顿了顿,看着微微有些震撼和发愣的纪玉道:“云溪对你一腔深情,如果你辜负了她,我这个姐姐,你这个亦师亦友的兄长,还有什么资格撇开她过自己的日子?” 我轻轻拍了拍口,轻声道:“良心……良心可安?” 30在线阅读 30 肉文屋 / 30 30 31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1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1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1 纪玉的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平日里温润的眉眼覆满了寒冰,那温暖的灶火也掩不去他眼里的冰冷。 锅里的水开了,水咕咕地翻滚着。我们谁也没动,腾腾的白雾升腾而起,消散不及,充盈了整间屋子,我们两个人处在水雾中,看起来有些模糊朦胧。 忽而,他冷笑一声:“我原以为你只是不知道,原却是你心里没我。你们将什么都考虑到了,你的婚事、云溪的婚事,样样妥帖,我只问你,你们做了决定,我在哪?!” 他盯着我的双眼,冷冷一笑:“你们替我做了决定,问过我吗?你们考虑了所有利弊,考虑过我吗?你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果然是一筋!你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云溪,我在哪里?!与云溪议亲?凭什么我要答应?!” 他慢慢地又说了一句:“我只问你,凭什么?!” 我直视着他寒光闪烁的双眼,道:“玉哥哥,这十里八乡,还有比云溪出挑的姑娘吗?论容貌、论才情、论温柔聪慧……被村里的老秀才自小就夸‘娴静有大家闺秀之风,聪慧有咏絮之才’;被姑父赞上一句‘聪慧灵秀,堪称才女’的云溪,她样样都比我好。而且,你与云溪亦师亦友情分多年,虽说都是邻居,可她常寻你读书识字,写字画画,她与你相处的时间比我长,你们趣味相投,心思相近,难道,你对她就没有情分吗?” 纪玉眼里波澜微微一闪,却又平静下来,冷笑一声:“所以,你在将我推给她?你在逼我?就因为云溪‘聪慧灵秀’、‘有大家闺秀之风’,我就得娶她?!” 我摇了摇头:“不,玉哥哥,你错了,我没有逼你,也没有人能逼得了你,你不想要,谁又能将谁推给你?” 他紧紧地盯着我,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认真地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云溪比我更适合你的事实,但是,除了你的父亲,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你要娶谁…… 有一句话我还记得清楚,己……什么鱼,勿食……” 纪玉的寒冰一样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波动,一丝无奈,一丝笑意:“你这是记得清楚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忙点点头:“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啦,自己不愿意的,别逼着别人愿意。我也不愿意被人逼嫁,又如何会逼你娶?” 纪玉道:“你不愿意被人逼嫁,却答应了嫁给福顺,你娘逼你?” 我摇了摇头:“我娘没逼我,男女婚约,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算是逼迫呢?” 纪玉双眼一眯:“你喜欢他?”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喜欢的吧……” 纪玉长眉紧皱,紧紧地盯着我。 我继续皱眉苦想:“他……就像我哥哥一样……” 纪玉眼里的寒冰消散了一些,叹道:“你对福顺……那不是喜欢,哎,不是那种喜欢,你既可以接受福顺,为何不能……不能接受我?”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我爱我的家人。你明白吗?” 纪玉有一丝动容,我继续道:“玉哥哥,我不愿意为了你,就让云溪恨我入骨,你……我不愿意为你,抛弃与云溪的姐妹亲情。血浓于水这句话,永远都是对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不只是你,是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让一家人相互仇视,不管那个人是谁。至少,我现在是这样想的。如果纪伯父以死相逼不许你娶我,你还会娶我吗?我想,你不会,对吧?!” 纪玉怔了怔,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我看不见他眼里的神色,他再抬眸时,眼里的寒冰已消散了许多:“阿喜,你不愿意伤害你的家人,即使你的家人可能伤害你?在你眼里家人重于一切,对吗?包括你自己的姻缘?” 我眨眨眼,困惑地摇了摇头:“我的家人怎么可能伤害我?还有什么能重过亲情的吗?姻缘?姻缘和家人又有什么关系?我娘为了我的婚事,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纪玉眼里浮起了浓重的无奈和淡淡悲哀:“阿喜……算了,我明白了。” 说着,他转身便走。 我倒疑惑起来,一把拉住他:“你倒明白什么了?我倒是糊涂了。” 纪玉眯了眯眼睛,声音平淡:“你除了你的家人,就从没有爱过谁。” 我怔了怔,手上一松,握在我手中的袖角滑过。 可是,纪玉为什么突然那么悲伤? 因为我拒绝了他吗? 这么一想,我有些局促和愧疚。 可是,看着他没入暮色的身影,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哥哥……”嘴里不自觉地唤了一句。 沉沉暮色中,我只隐约能见纪玉脚步停了下来,却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轻轻地道:“阿喜,原来错的都是我,我太自以为是,你还未长大,你一直还是个小孩儿,心里只有对家人的依恋,没有男女之情,我却将你当成了大姑娘。” 我张着嘴愣在当地,听着门口我爹披星戴月地回来,和纪玉招呼着。 爹大步进来,问道:“怎么没点灯?这黑灯瞎火的。” 我“噢”了一句,忙跑去索着点着了灯。 爹走进厨房,将锅盖一掀开,一团浓浓的水雾扑面而来,爹用手扇了两扇,望锅里一瞧,皱眉道:“阿喜,你这水煮了多久?怎么这么少?” 我“啊”一声,忙跑去看,果然,大半锅的水呢,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我了头,看着爹探究的目光歉然地“嘿嘿”一笑,便忙低下头收了笑容,快步跑开小小声道:“我再加点水。” 第二天,娘和云溪就回来了,云溪听闻纪玉昨天傍晚回来的消息后,很是意外,立即转头打量着我,那目光……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伸手一揽她:“怎么了?才一天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还是想姐姐啦?” 云溪垂眸一笑:“没什么,想是想姐姐了。”呆了一会儿,终究呆不住,转身往纪家去了。谁知却是铁将军把门。 这一大早,哪里去了? 却见纪正从村口行来,原来纪玉只告了半天假,今儿天还未亮就往郡城赶去了。 云溪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转身往家里行去。 “阿喜……”纪正突然唤了一句。 我回身看着他,他目光闪烁了几下,一笑道:“没什么事的,你回去罢。” 31在线阅读 31 肉文屋 / 31 31 3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2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2 云溪曾向我打听纪玉如此匆忙地回来、离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是见过纪玉?又说了些什么? 我看着她闪烁着亮光的双眼,暗叹了口气,道:“云溪,如果玉哥哥喜欢的人不是你,你……怎么办?” 云溪眼光蓦地冰寒,冷冷地盯了我一会,慢慢地直起腰,下颌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窥视着我:“那……我会让他喜欢我!” 她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眼神坚定得近乎高傲。 可是我却莫名地觉得,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神色,似乎惊慌而又不安,色厉内茬。 我却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至少,她没有说“以死明志”之类的话,有希望、有期望,就不会绝望。 只要不绝望,心不死,就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只要活下去,渐渐的万事都能看开了。 嗯,就是这样,就像我,遇上了烦心事,睡一觉第二天起床,觉得也不是那么大、那么烦的事情了嘛。 我心里这样想着,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我也问过娘亲,虽说众人都觉得云溪和纪玉相配,在我们尚年小时,就有些云溪和纪玉的流言蜚语,可是,为何娘亲如此笃定纪玉会与云溪结亲呢? 娘从缝缝补补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一时语塞,缠住娘只管要她说。 她被我缠不过,停下针线道:“我们两家家境相似,也是门当户对,咱们家云溪也是个出挑的,虽说身子骨不强,可那一手针线活的灵气,是为娘也比不了的,更别说读书识字,多少男子也当不得她,何况纪玉和云溪两人从小就一起读书,纪玉也算是云溪的半个师父了,这情分,可不是旁人能比的。我冷眼看着,纪玉对云溪也好,也不是没有这心思的吧。就是你纪伯父,对我们家云溪也是很满意的,我语言里试探了好几回,你纪伯父都明里暗里地赞同了这门亲事的。过段时日,也该寻个机会提提,商议商议了。” 我拧着眉想了半响,才理清这思路,明辰、纪玉、我、云溪,四人打小就一块儿玩的,在旁人看来,我们亲密些也是应该的,我心眼,向来和明辰、纪玉都是嬉笑无忌,而且我的子和纪玉那文雅安宁的子大相径庭,反而是云溪温柔娴雅的子和纪玉相近,是以,无论是爹娘,还是福婶等人,都理所当然地在心里将云溪和纪玉配了对,理所当然地认为纪玉应该喜欢云溪。 如果不是纪玉突然冲到我面前自个提起来,我也决计想不到他喜欢的是我,我不通文墨,简单又俗,就是长得也没云溪好看…… 他到底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至于纪玉和云溪的婚事,就算纪玉如今尚不太喜欢云溪,但总对云溪有几分情分吧?这世上多少夫妻是双方父母定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一样白头偕老。 我定亲的日期将近,明天就是定下的日子了。 该邀请的人也都邀请了,该置办的东西、明日宴席的酒食也都准备好了,爹和娘忙得脚不沾地,我倒闲了下来,村里相处得好的三、五个小姑娘们都闻讯打趣我来了,我赶着她们:“去去去,现在取笑我来了,有本事你们别嫁人去。” 众人嘻嘻哈哈挤在一起围着我笑闹着,有些小姑娘用手指刮着脸羞我还有脸大声嚷嚷“嫁人”之类的话。 云溪独自坐在一角,微微笑着,慢慢地捡着一只小碗里的瓜子儿磕着。 乡野姑娘家,没那么多讲究,布荆裙,头发胡乱挽着,脸色微黑,皮肤也糙些,大多人手臂上、手掌中都留有劳作的痕迹,糙又有些疤痕,对比起来,越发衬得云溪云发雪肌,细腻白嫩,犹如鹤立**群。 突然,院外有人说:“顺哥儿,你怎么来了?” 我一愣,明天才是纳彩之礼,他这会儿来做什么? 一好奇,我就撑开窗户,探出头去张望。 顺哥匆匆地应了一声,低头匆匆忙忙地往正屋行去,扭头对上我的双眼,脚步猛地一顿,又低下头去,匆匆忙忙地往屋里行去。 姑娘们拥出我的房门,笑着唤他:“顺哥儿,可是想你媳妇了?” “这一天也等不得就赶着来了?” …… 众人的嬉笑声中,顺哥的头低得越发的低,脚步越发匆忙地奔进了正屋。 众人面面相窥,都往正屋拥去看热闹,我和云溪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正屋里,爹、娘和明辰正在用油纸整理一包包面果儿点心,当明天亲友们回家的礼儿,突然见顺哥儿就这么闯了进来,都怔住了。 “顺哥儿,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顺哥扑通一声跪在我爹娘的面前。 刚拥到屋门口看准女婿见未来岳父母的热闹的众姑娘家都愣怔了。 我爹娘忙去拉顺哥:“这孩子,没事行这大礼做什么?快起来。” 顺哥儿只是不起,也不说话。 我扫了围在门口惊诧莫名的姑娘们一眼,道:“家中有些事,就不和你们玩闹了,你们先回去。” 她们都站着没动,我加重语气:“请回吧!我改天再寻你们玩。” 她们对视了一眼,都慢慢地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往身后看。 等众人都出了院子,明辰掩上院门,神色凝重地回到屋里。 此时,家里只有爹娘、明辰、我和云溪五个人在,我看着地上低头跪着的顺哥,心底有些不祥的预感。 爹娘拉了顺哥不起,只得低头和颜悦色地说:“顺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儿,也得说出来不是?” 顺哥重重地磕了个头,低声道:“伯父伯母,我……我对不起你们,我……我不能娶阿喜……”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艰难。 爹娘和云溪都震惊地待在当地,一时屋里静得针落闻声,充盈着狂风暴雨前夕的气息。 明辰呆了一刻,猛地扑过去:“你个混蛋!油糊了心窍还是脑子坏了!你说的什么屁话?!” 我一拉明辰,沉声道:“哥哥!且听他说!” 明辰被我拉住,喘着气,狠狠地盯着顺哥,恨不得扑上去捣他两拳。 我说:“你起来说话。” 顺哥听着我的声音,身子一震,却没有抬头,只低声道:“阿喜……我、我对不起你。” 我踏前一步,将桌子一拍,声音冷厉:“起来!把话说清楚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么随便跪来跪去的做什么?!” 不仅顺哥呆住了,爹娘、明辰和云溪也都有些怔然地看着我,没想到我在突闻这样的消息时,还会如此冷静。 其实我不是冷静,是出离愤怒了,反而说话利索了。 顺哥慢慢地站了起来,仍然垂着头。 我呼出口气,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是对我家不满,还是对我阿喜不满?只说出来就是了。” 顺哥猛地抬起头,胡乱地摇着头:“不、不、不,我没有不满。” 明辰叫道:“没有不满你小子心窍被鬼迷啦?!”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我娘也缓过气来,手紧紧地抓住桌子边沿,沉声问道。 “我……”顺哥只说了这么一句,身子一矮:“我……对不起阿喜……” 翻来覆去这么一句话,你烦不烦?!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院门一响,我们循声往去,福婶满脸恼怒地推门而入,正迎上正屋里我们遥遥望来的目光,顿时气势一短,脚步一顿。 娘说:“福嫂,你来得正好,这,是怎么回事?!” 娘的脸如冻了一层冰一眼,底下是压制的怒气,福婶子掩上门,快步上去拉过福顺,低声训道:“快点回去,定亲在明天呢,你今天跑这里来做什么?!” 娘冷笑一声:“明天还定亲吗?我怎么恍惚听见顺哥说不能娶我们阿喜了?!” 福婶猛地转头恨恨地盯着福顺:“你!油脂糊了心了!快给我滚回去!” 转头向我娘赔笑道:“小顺是一时糊涂,说了糊涂话,你放心,明天的纳彩礼照常、照常。” 福顺张了张嘴,被福婶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闭嘴!” 我说:“福婶,还是让顺哥说明白了罢,若是这般糊里糊涂的,倒像是我阿喜非逼着要顺哥娶我一般。” 娘一拍桌子:“对!你说!” 福婶望着我:“阿喜……” 我对福顺道:“顺哥,你且说,说出来了,事情还有回旋之地。” 福婶沉默了一瞬,“哎”了一声,道:“还是我来说罢。小顺他……被个小狐狸被哄骗了……唉,他也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到底年轻,被人家几句好话一说,就找不着北了,你们放心,过段日子他就会清醒过来的……” “娘,”福顺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小香她……怀了我的骨……” 这一句话,将屋里所有人都镇住了,福婶满肚子的话,顿时憋在喉头里说不出来,满脸恼怒地盯着福顺。 在众人复杂而不可置信的眼光中,福顺鼓起勇气,一把抓住福婶的手,哀求道:“娘,您就成全我们吧。” 福婶扬手就给了福顺重重一巴掌,目眦尽裂:“你这个不孝子!” 福顺被那大力的一巴掌,打得跌在地上,头垂在口不敢吭声。 福婶气得捧着口直喘气,半响拉着娘的手说:“辰哥儿她娘,我真……嗐……我真不知道此事,你放心,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置的。” 娘也气得不行,将福婶的手一推:“这是什么事儿?!福嫂,我们是多年的邻居、多年的好友呀!福顺做出这样的事,你还要将我们阿喜嫁给他?!你、你这是要毁掉阿喜呀!亏我这些年将你当亲姐妹一样、亏我这些年……” 福婶只低着头赔礼:“是是,是我福家对不起你们,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且放心,那贱蹄子给小顺做妾都是抬举她了,福家不会不给阿喜一个交代的,明天纳彩礼还得举行,那贱蹄子进了福家的门也就是个贱妾,决计越不过阿喜去……” 一边说,一边拉过已经慢慢爬起来垂头站在一边的小顺:“快,快给你叔叔、婶婶磕头!给阿喜赔礼!” 明辰气得大叫:“还赔什么礼,依我说,一顿棍子打出去!再不许你们上这门来!”说着就要寻棍子去。 嗯!依我的子,就该这么做! 可爹和娘虽气得无可无不可,却喝住了明辰,四目相对里,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愤怒和迟疑。 我想了想,便明白了,明天就是纳彩礼,该通知参加见证的亲友都通知了,明天亲友会按时到来,如果此时说不与福家结亲了,颜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福顺冲进我家之时,村里好几个姑娘都看见了,“阿喜被福顺拒婚”这样的重磅八卦一散出去……得,阿喜姑娘这辈子不用嫁了。 通婚的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家哪点事情瞒得过别人? 谁家愿意放着名声好的姑娘不娶,娶一个笑话回去让人指指点点的? 爹和娘虽知我委屈,也不敢冒险退亲。 福婶见我爹娘都沉默不语,软了语气道:“好弟弟、好弟妹,我知道是我家不对,管教不严,出了这么个不孝子,唉,要打要骂只随你们,我们绝不还手。我知道委屈了阿喜,是我们该死。只要阿喜一过门,我福家这个家就由她当!我绝无二话!决计不敢再委屈了阿喜的,好弟妹,你知道我向来喜欢阿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福家就该以死谢罪了,可阿喜的名声还得要不是?只好求求弟弟、弟妹了,好歹忍下这口气,等小香那贱蹄子生下了孩子,阿喜过了门,一个贱妾要打要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香是谁?”娘问道。 福婶转过脸,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是个青楼贱女人的女儿,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日子过不下去了,我福家米行见她可怜,就收留下来做些扫洒的活计,谁知收了个白眼狼……谁知竟做下这等丑事……” 娘愤怒地责问:“枉我们两家这关系、我们两个这情分,你知道这样的事情,竟然还来和我家阿喜议亲?!居心何在?!枉我这些年来掏心掏肺地对你!” 福婶忙点头哈腰道:“好弟妹,我若是早知道这事,怎么还敢来议亲?我就是再喜欢阿喜,想让她做儿媳妇,也不敢委屈了她的……” 32在线阅读 32 肉文屋 / 32 32 3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3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3 是吗? 我突然想起我们从宝灵寺回来在福家米行用餐时,福伯和福顺都不太好看的脸色……福顺一直在低头扒饭,我们还以为他是害羞……原来,那时候福家就知道福顺与小香有私情。方才福顺说小香怀孕之事时,福婶眼里只有计划被打乱的懊恼,却没有意外。也就是说——她们不但知道福顺和小香私通之事,还知道小香怀孕之事。 可他们还是与我们家议亲! 虽说得过了纳彩之礼,才是最后定下了亲事,再不能更改,可是,我们两家前面的程序都走完了,纳彩之礼就在明天举行!见证的亲友都通知了!实际上,已经将我和福顺定亲之事摆在了明面上,诏告了天下,虽未行纳彩之礼,却等同与已经定亲了。 无怪我们家人个个出离愤怒!诚如娘亲所说:居心何在!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小香如今在何处?” 福婶忙道:“这样的贱蹄子,前几日就赶出米行了,可不敢再请这样没脸没皮的贱蹄子做活。”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小香的出身,注定让福家不愿意将她当正经媳妇,所以,知道福顺和小香的丑事后,只想着将小香赶走,然后再迎娶正经媳妇,只是,福家算漏了一件事情——小香竟然已经怀了福顺的骨。 再将小香赶走,就是抛弃自己的孙子的,所以,福伯和福婶就盘算着将小香给福顺做妾,再将我娶过去。 娶妻纳妾,天经地义,虽然我会有些委屈,但也合规矩。如此理所当然。 好盘算! 只是,他们又算漏了一件事情,福顺大概还不知道他的父母愿意接受小香做妾之事,所以竟然会跑到我们家来要求不再议亲。 福婶还在说话:“我是太喜欢阿喜这姑娘了,做梦都想她做我们家儿媳妇,再也没想过让其他人当我儿媳妇了,等她过了门,我们福家绝对不会亏待她的,凡事都随她的意,让她当家做主……” 娘看向福顺,福婶忙一拉福顺:“说话!” 福顺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被她一个眼神暗示,又快速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是……我不会再委屈阿喜妹妹的,凡事都听阿喜妹妹的。” 我心里暗叹一声,这福顺,子还是……除了小香一事,确实还算老实又听话,可也软弱、优柔寡断,估计他冲进我们家要求不再议亲,是他做过最有勇气的事情了,而如今,他的勇气被消耗光了,又对父母言听计从了。 福婶小心地打量着我娘的神色:“明天的彩礼加倍,不,是三倍,决计不会再委屈阿喜了,定让阿喜风风光光地进门。” 我在心里诋毁着,只怕阿喜还没过门,福顺就纳了妾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这里子都掉光了,要这面子撑着做什么? 福婶又好话说了一大堆,礼赔了半天,承诺了半天。 我娘神色终于有些松动,道:“我颜家可不是贪图你家的彩礼,彩礼多少无所谓,只我家阿喜再不能受一点委屈!” 福婶眼中喜色浮现,重重地“哎”了一声。 娘看着我:“阿喜,你的意思?” 我点点头:“都听娘的。” 福婶脸上、眼里的神色顿时轻松起来,让福顺磕了几个头,又说了一会好话,才离开。 我看着她的神色,心底一片凉意。 原来福婶早就认定我们家是不敢退亲的。颜石头家里,是不敢拒婚让阿喜成为十里八乡最大的笑话,成为没人要的老姑娘的! 福婶跟着福顺跑进我家时,眼里有恼怒,却没有惊慌。 也许在她心里,让我为妻,让小香为妾,一起为福家传宗接代,才是最完美的,福顺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我能答应让小顺纳小香为妾,于我于福家都是最好的。 为什么这些长辈、这些大人,个个都如此的自以为是?!自以为小辈们就该这样、该那样?!顶着为了小辈好的名头,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打着“喜欢你”、“为你好”的名头,就要逼人就范吗? 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凭什么他们就认为我们一定会听命? 明辰大叫:“娘!你怎么可以答应她!” 娘喝道:“那怎么办!你要让你妹妹嫁不出去吗?!”她眼里充满了悲伤和悔恨,可又能怎么办呢? 也许,在无论是爹娘,还是福伯福婶,都认为虽说在我这正经准媳妇还未过门时就让福顺纳个妾生下孩子委屈了我,可也不算什么无法忍受的大事。男人娶妻纳妾,开枝散叶,本属寻常嘛。 “阿喜,娘对不起你……”娘拉着我轻声道:“只想替你寻个不要受委屈的人家,寻个老实的夫婿,寻个我可以照看照看的人家,平安喜乐一辈子就是了,却不想……”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轻轻地拍了拍娘的手,甚至还微笑了一下:“娘,没事。” 娘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道:“娘知道委屈了你,可娶妻纳妾,好些人家也是这样的,女人家……有什么办法呢?你只放心,那个什么阿香和她的孩儿,决计越不过你去,我也决计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我笑笑:“娘,女儿什么时候会让自己受委屈?” 娘想笑一下,却又转过脸去。 “姐姐,”云溪走了过来,轻轻拉起我的手,低声唤道,她的眼里柔情盈盈,满是同情。 我冲她点了点头,轻松一笑:“没事。” 云溪担忧地看了我一晚上,我却一觉睡得香,早上起床,还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又爽利,对镜子看看,还颇有几分姑娘家的俏丽可爱。 晨光洒满了院落,院子一侧摆着两张桌子,有些亲友已经到了,坐在桌边吃着点心喝着茶说笑着。 请的亲友并不多,只姑父一家和纪正,还有村里的几户关系好的农家。 姑父和姑母带着大表哥和表嫂来了,姑母和大表嫂到厨下给娘帮手去了,大表哥找明辰说笑去了,姑夫了我的头,哈哈笑道:“小丫头,终于长大了,这都要议亲了。” 我低头一笑。 姑夫眼睛一眯:“你有心事?” 我抬头迎着姑父清亮得如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心一跳,忙不迭地摇头:“没有!” 姑夫笑着道:“长成大姑娘了,有些女儿心事也是应该的。” 我嘿嘿一笑,没有答话。 福家的彩礼一抬抬地抬进了家门,福婶子没有食言,送来的彩礼确实不少,看热闹的村人围了一圈,亲友也都在院子里坐定了,小孩们相互打闹嬉笑,向大人们讨果子吃…… 满屋子欢声笑语,娘看了静静坐在床边的我一眼,叹了口气,笑道:“阿喜,娘要去交换信物了,你的手镯子呢?” “在这儿,”我点了点头,站起来,将手里的镯子递给娘。 娘拿了镯子出去,我也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娘道:“阿喜,娘去就行了,你不用跟着去的。” 我不答,径直走到院子里,眼光一扫,福顺一身崭新,打扮得端端正正站在院子里,接受众人的祝福和打趣,福伯和福婶笑得花枝灿烂。 我不知道福顺此时是什么心情,是开心?还是不能娶自己心上人为妻的伤心?又或许娶不娶我这个妻子对他来说并不在意? 我一边想着,猛地抓起身边的酒坛往地上一惯!砰的一声大响,酒香四溢之际,成功地将每个人的眼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我指着福顺,厉声道:“福顺,你听着!你与店里的伙计无媒苟合在先,门风败坏!致使女子无名无份怀胎在后,不知廉耻!你不听父母之劝,是为不孝!毁人清白,却任父母议亲与他人,软弱不肯担当责任,是为不仁!妻未过门妾先生育,是为失礼、失信于我颜家!你这样一个不仁不孝、不知廉耻、失信失礼之人,我阿喜不要你!” 院内院外一片寂静。 福顺瞪大眼睛看着我,任由手中的酒杯倾斜,酒水倾下,显然是吓傻了。 院内院外针落可闻,虽人多,却一片寂静无声,估计……都被惊呆了。 任是见多识广的老者,估计也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没见过行事如此狠厉、不顾脸面的姑娘。 我笑了一声,踏前一步,一眼扫过众人,朗声道:“顺哥儿,你听着!是我阿喜不愿意嫁你!这亲,我不定了!”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突然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哗然声轰然而起,众人议论纷纷中,福家人的脸一分分地或红或白。 福婶身子晃了晃,被福家一个亲戚给扶住了。 爹呆呆地站着,娘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袖盯着我,明辰呆了一刻,冲我宽慰地一笑,云溪还是一脸震惊,看着我的眼神复杂之极。 我将那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连气都不带喘,为了这段说辞,我可是琢磨了许久的。 果然是——效果明显。 可此时,我的心“咚咚”地快速跳动起来,如奔鹿一般,我看向姑夫,他只冲我微微一笑,笑容柔和,却如淡淡的春风一般满含宽慰之意。 我的心突然就安宁下来。 我明白此事的后果,可我不后悔! 终于有福家人反应了过来,为挽回福家的面子,冲着我责问道:“就算小顺做错了事,你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弃而不顾,自行退亲,是不是也是不孝?” 娘上去,抓住我的手,道:“谁说阿喜不孝?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何来不孝!” 我猛地转头看着娘亲,我没有想到,在我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时,她竟然会站在我这一边,帮我护我,再最紧张最愤怒的时候没有留出来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 她手指淡淡的温度,直达我心底。 娘淡淡地道:“福哥、福嫂,将你们的彩礼抬回去罢,我颜家收不起。” 福家人很快就离开了,灰溜溜的如过街老鼠,围观的村人和见证的亲友也识趣地很快就告别了。 刚才还热闹的院落,突然就冷清下来,只有桌椅台凳和桌上的残羹冷炙、杯酒盘碟默默地表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爹,娘,”我轻声唤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委屈,我阿喜不想受、不愿受!” 凭什么福家做下一个局,我就要乖乖地往里钻? 凭什么我还未过门就要接受于别人共侍一夫的命运? 凭什么我还未过门就将有一个庶子或者庶女? 凭什么我要受那样的委屈? 就因为如果我拒嫁就会成为最大的笑话嫁不出去?所以我就要打落牙齿和血吞,接受所有的委屈和命运? 我偏不! 我阿喜就算不嫁,也不受这窝囊气! 而福家,他们瞒下福顺与他人苟合的事实在先,瞒下福顺将纳妾的事实和我议亲在后,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逼我就范,我偏不!偏不答应! 对,这件事情我行得狠了。福家从此在十里八乡也抬不起头来。 可是,如果我不愿意嫁,却要在暗地里处理这件事情,无论是我拒婚还是福顺拒婚,闹笑话的只有我,这个世界,永远对男人比对女人要宽容,福家一样另行议亲,另行婚配。 凭什么福家做下的局,受委屈被笑话的只有我颜家?只有我? 颜家被笑话了,我不好过了,我决计不会放过令我不好过之人! 如果被笑话,那大家一起被笑话吧!如果不好过,那大家一起不好过吧! 福家不顾多年的交情,我为何要顾? 我阿喜敢作敢当,从此没人敢娶,我认了! 福家打着娶妻纳妾的如意算盘,也得落空,从此,再也没有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肯嫁给福顺为妻了。 我以为肯定会迎来一次批判和盘问,挨上娘的一顿打,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时,家人竟然收拾了东西,就各忙各的去了,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这件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我想,就是亲如一家人,也得花点时间才能接受和消化这件事情罢。 晚上临睡前,云溪老拿眼瞄我,我被她看得心神不宁起来,将手里的针线活一放:“说吧,啥事?” 云溪咬了咬唇,轻声道:“姐姐,如果我哪天得罪了你,你不会像今天这样……突然杀个措手不及,将我打下尘埃罢?” 我愣了愣,点着她的头一笑:“嗯,别得罪我哦。” 云溪的脸一白,我不由得笑了:“行了吧,你是谁?是我的亲妹妹。就算得罪了我,也是一家人,又怎会报复?最多关起门来训训,还能将你怎样呀?” 云溪微微笑了笑。 我看着她,挠了挠头:“我……今天是不是做得太狠了?很可怕吗?” 云溪大力地点头:“又狠厉、又可怕。” 我叹了口气,看云溪也怕成这样,我真的很可怕罢。 33在线阅读 33 肉文屋 / 33 33 3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4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4 我拒婚一事,在自己家里再没提起,外边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村头巷尾的八卦力量可是不容小窥的,很快就有人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再添点油加点醋,够这十里八乡津津有味地谈论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将事情做下了,倒轻松了下来,没有了期望,心头的那一点顾虑一扫而光,反而有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 是呀,名声已没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件事儿外头传得怎么样又如何,关我何事? 我肩能挑手能提,就算不嫁人,我阿喜也能过得好好的。 我的家人倒是替我担着心,但毕竟一家人,有一点倒是挺相似的,过了不久,都看开了。 担心也没用,捂不了别人的嘴,也堵不了别人的耳朵,那就顺其自然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福婶一家回去后,就闭门不出一天,第二天都匆匆忙忙地驾车迁到镇上去了,她们是没脸在村里住下去了。 除了多了些背后的指指点点和面对些不怎么自在的笑脸和招呼,我的生活依旧继续。那天,我挎了个篮子,拿了小锄头,到村外挖苦苦菜。 苦苦菜,是乡野常见的野菜,路边、山坳、田野……到处是它的身影,非常容易长活。煮时拿水去了苦,吃起来别有一种野菜的清香。 阳光淡淡的、风儿轻轻的、青草和树木的芳香淡淡的,风景不错,心情也好了,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慢悠悠地挖着苦苦菜。 可偏有人没眼力劲的人要来打扰,我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行来,还夹杂着说笑声,本来并没有在意,可却听得来人尖锐地笑了一声,笑道:“半夜莫说鬼,这不,我们刚说着呢,就遇上鬼了。” 我抬头望去,却是村里的茶花拉着一个脸生的姑娘大声说着,一只手指还指着我,一脸的幸灾乐祸。 听说这几天大牛家来了几个很久未联系的远房亲戚,大概这个陌生姑娘,就是那几个亲戚中的一个了。 从几年前和大牛媳妇、茶花两母女吵过架后,我们家与大牛家的关系一向不太对付,如今遇上我摊上倒霉事了,难怪茶花要拉着人到处嚷嚷。 我笑道:“这天地朗朗的,哪来鬼怪?我倒没看见,茶花姐你可看见了?听说鬼身上是有鬼气的,除了道士就是同类能感觉到,茶花姐你能看到,又不是道士,可是同类?” 茶花怒道:“你……哼,你不知廉耻,当众退亲,自毁名声,做了没人要的恶婆娘,才说话句句带刺,真是可怜……我又何必与你计较。” 我道:“我却不知道我如何不知廉耻了,我阿喜不愿意嫁给失信之人,倒有什么错了?难道茶花姐就是个生怕自己嫁不出去,所以自甘自轻自贱,只要有人肯要,啥脏的臭的都接受的不成?” 茶花彻底被我激怒了,大叫道:“你说什么!你才自轻自贱,贱坯子!你一家都是贱坯子!还有那个云溪,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谁知道还是不是姑娘身……” 她旁边的姑娘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低声劝道:“茶花妹,别胡说!” 我踏前一步,厉声道:“你再说一句!” 茶花却不听道:“我就要说!别以为没人知道她和那个纪……” 我将手里的篮子用力一甩,重重砸在她身上,吓得她惊叫一声往旁边躲去,接着就要扑过来,她身边的姑娘也吓了一跳,忙拉住她。 我指着她,厉声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口喷粪,污人清白,实在可恶!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我能让福家在村里抬不起头,就一样能搞臭你的名声!” 茶花一下怔住了,脚步猛地一顿。 我露出一个森的笑容:“不信,你试试!” 她只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神有些惊恐,她旁边那姑娘大概也从未见过像我这样不吝的人,呆了一呆,忙忙地拉着她走了。 我呼出一口气,走过去,将我的篮子和地上的苦苦菜重新收拾回篮子。 哼!和我斗?谅她以后也不敢胡言乱语。 突然听得不远处一声轻笑。 我愣了愣,迎着笑声看去,只间三匹马停在不远处,马上人端正而坐,身姿挺拔高大,只是背对着阳光,一时看不清面容。 我才想起,刚和茶花吵架正酣时,确实有三匹马从不远处的小道经过,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马奔驰而过时风拂脸庞的英姿勃勃,只是双方都在争吵中,都未留意来人。 我所在的位置,是一片不大的荒野,中间有一条有些荒芜的小路,但因后来建了官道,再打这里经过的人并不多,不过,偶然有行人经过,也不稀奇,却不想,那三匹马上人,还未离开吗? 是谁? 为首的那匹马突然向我行来,我愣了愣,以手搭棚迎着阳光望去,待我看清来人时,来人已立我在我面前,绕着我转了个圈。 我膝盖微微一弯:“吕将军?!好巧!将军安好,民女有礼了。” 吕将军手一抬:“是巧,免礼罢。”往茶花等人的背影一指:“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撇撇嘴:“吵架呗。吕将军应该看到了罢?” 吕将军一笑,道:“果然……凶悍。” 我瞪了他一眼:“这叫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名声已经坏了,情况还能再差到哪里去?倒是茶花得看好自己的名声。 吕将军哈哈一笑,往我手上望了望:“你在此做什么?” 我将篮子一提:“挖苦苦菜。” 吕将军问道:“做菜的?” 我点了点头。 他一探身子,将我篮子里一株苦苦菜拿在手,扯下一片叶子入口嚼了一下,眉头一皱,吐了出来。 我笑了:“这是野菜,得去了苦煮熟了才能吃,牛才生嚼呢。”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很有骂吕将军是牛的嫌疑呢。 吕将军果然一皱眉:“大胆!” 我膝盖意思意思地弯了一下:“民女无心之失,并没有诋毁将军的意思,将军大人大量,又怎会和我计较呢?” 吕将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若我治了你的罪,倒是我心狭隘了?” 我道:“嗯。”想了想又摇头:“我并无此意,将军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吕将军的脸色有点古怪,一会儿大笑起来:“哈哈,真是……名不虚传。” 我瞪着他,笑什么笑!很好笑么?名不虚传又传了啥? 一瞬后,吕将军止住笑,问道:“你真当众拒婚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究竟多少人知道?竟连吕将军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听到了,只得点头:“对。” 吕将军将手里的苦苦菜掷回我的篮子里,勒马掉头道:“日后要真是嫁不出去,就来寻我,我军营里多的是热血男儿,定能为你寻个不嫌弃你凶悍的好少年。” 我心想:原来这将军还有做媒的爱好呢。 只是,我倒去哪里寻他去?不过萍水相逢,偶遇几次,分开了,这万水千山,谁知道谁在哪?这空头承诺开得挺大。 面上却笑着点头:“好,不过,但愿吕将军这个媒人不需要做。” 吕将军冲我一笑,便回头一打马,马匹奔驰出去,不远处静静站着的两匹马也迅速地跟了上去,井然有序。 他那笑容令我愣了愣,想不到这冷面将军竟然也有经常笑的时候,笑起来……还挺好看。 我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去继续挖野菜,却不想,我难得起了享受一会安静的心思还是没有实现,竟又有人来寻我。 34在线阅读 34 肉文屋 / 34 34 3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5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5 “阿喜。”一双淡灰布鞋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蹲着将棵苦苦菜挖出来,丢进篮子里,说:“玉哥哥,你很闲么?才几天又回来了?” 纪玉蹲下身子,抬手就在我额头弹了个爆栗:“看你来了。” 我撇撇嘴,站起来转了个圈:“怎么样?我好得很,你倒要看什么?” 纪玉哈哈一笑,站起来道:“恩,倒也没长出三头六臂。” 我瞥他一眼:“难不成外头倒将我传成三头六臂了不成?” 纪玉随意地坐在草地上,一手撑着身后的草地,一手拔了草在手指间闲闲地把玩着:“虽然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你如今名头大了,连郡城好些人都在议论你拒婚的事迹。” 我呆了呆,问道:“你是说……我的事情都传到郡城了?” 纪玉笑看着我,点了点头:“也就这么百来里的距离,总有些富贵闲人喜欢打听新鲜事儿,自然就有人知道了,还给你取了个名号:人送名号‘颜氏悍女’。” 我以手扶额:“完了,这凶悍之名是赖上我了。” 纪玉一笑:“如今,倒来后悔了?” 我摇了摇头:“不后悔,我不想受这委屈,不想嫁就是不嫁,做都做下了,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是……我是个脸皮厚的,别人说些什么,我也不在意,可累得我的家人也跟着被嘲笑。” 明辰是个脾气暴的,虽然想开了,却见不得别人嘲笑我,逮着说闲话之人争斗了好几次,后来我劝了几次,才好一些。 纪玉笑道:“阿喜,你是个对别人狠得下来,对自己也狠得下来的主儿,就凭这点狠劲,也没人敢随意当面欺你。别的背地里的,只要你不在意,你家人不在意,谁又能拿你们怎么样?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灿然一笑:“对,就是这理。”一手握着小锄头想了想:“我嫁不嫁的倒无所谓,只是生怕也拖累了云溪,明辰哥哥已经定亲了,女家刘家断没有退婚再定的理,可云溪……” 我看了他一眼,纪玉脸色一沉:“你又想将她推给我不成?” 我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推?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我本只是觉得云溪与你相配,我家云溪配你也辱没不了你。但经我自个与福顺那点破事……我也想明白了,别人再怎么盘算,盘算得再好,也架不住当事之人不愿意!” 纪玉看着我,摇了摇头:“该怎么说你?有时候看着挺明白,有时候却又稀里糊涂的。” 我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什么颜氏‘旱女’、‘湿女’的,这名头谁取的?!不好听,真难听!”大概吕将军所说的“名不虚传”,就是这个凶悍的恶名了。 纪玉笑着:“原还想着怎么安慰安慰你的,如今你还有心思关心名头好不好听,得,这安慰也不需要了。” 我点了点头:“如果你有什么安慰礼,我不拒绝。” 纪玉仰面大笑起来,阳光透过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温暖,衬得那个笑容愈发温暖和煦。 我看着他的笑脸,也微笑起来。他见我至今,谈论的虽然是我拒亲之事,用的却是一种似乎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表情和语气,轻松、自在、自然。 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竟是如此了解我,他知道我做了,就不会再后悔徘徊,知道我做了,就不会再思虑在意。 所以,无论此事有多严重,他也只将此事如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与我谈论,没有无谓的同情和叹息。 他突然止住了笑,倾近我,轻声道:“阿喜,如果没人愿意娶你,我养你一辈子。” 他双眼亮晶晶的如两汪清泉,脸上细细的绒毛映着光,如镀了一层淡淡的光环。 我心一跳,垂下眼帘,说:“你说晚了,我家明辰哥哥已经说了,我嫁不出去,他养着我。” 纪玉低下头,抬起头时微微一笑:“我不介意在他娶妻生子,负担沉重时,帮他将你负担了。” 我笑道:“凭什么得你们负担了?不靠你们,我阿喜就养不了自己不成?” 纪玉笑着抚掌:“好,有志气!” 我将篮子一放:“你倒是闲得,我还要挖苦苦菜呢,你快回去吧。” 纪玉手往身边一探,提过一只篮子和小锄头:“我也是来挖苦苦菜的。” 我看了他一眼,心头有些烦。 诚然,无论什么事,就算旁人算盘得再好,就算旁人认为这是最好的,样样打点妥当,也架不住当事之人不愿意。 就如福家和我爹娘都以为,我嫁给福顺虽然委屈了些,但对于可能再也嫁不出去来说,是最好的出路,可我——偏不愿意。 而纪玉和云溪之间的婚事能不能成,不管我娘和纪正怎么打算,还得经过了纪玉的同意。他是个有自个主见之人,要让他唯长辈之命是从……不太可能。 就如前两年村长假公济私,将我们几家的地租抬高一事,纪玉以一本《居元集》正品孤本抵了租子、换了银子,还因对《居元集》的注解让陈府大公子对他另眼相看,破例允许他进入尚文书院。 云溪再三向他道谢之时,他只是淡淡一笑:“书是拿来读的,在我看来,其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读书,我已熟读《居元集》,还抄录了一本,是否正本孤品也无所谓。《居元集》于我本是奇货可居。我幼年时虽陈大公子也向我求购过《居元集》,但若那时给了他,也就换几两银子,我于他是雁过无痕。我要的,是将能用之物用在实处。银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得到本来不可得的机会。此时就是个好机会,为何不用?” 一个被刁难了,却反而让他交好了陈府大公子,进了尚文书院的人,一个能将别人的算计当成机会的人,是不会甘心被别人控着走的,除非他自个愿意。 我的沉默让纪玉看了我好几眼,低声问道:“你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低下头挖起棵苦苦菜敲掉部的泥土,道:“福家在镇上米行的生意受了好些影响,冷落了许多。这年头,可是很注重门风礼节的,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也是耗粮的大户,更是重门风,重礼节。”他看了我一眼:“你这报复,可真是威力不小。” 是吗?原来福家的生意也受了影响。 在我当众拒婚时,只是想给他们个教训,并没有打算影响了福家的生意。 纪玉看了看我,道:“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你也别为他们愧疚。”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愧疚,他们门风败坏在先,让他们受影响的,是这世间的规矩、礼仪、风尚,做下事情的是他们,虽是我将事情宣之于众,归结底放不过他们的是这世间的规矩。我只是……” 我只是心里有点酸,福婶一家与我家,是多年的老交情,过年节之时还经常附赠礼品,虽然大多自个做的糕点、几双鞋子等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可难得的是那份情谊…… 福婶搂着我说笑的温暖笑容……小时候与明辰、福顺嬉笑玩闹的场景…… 就这样物是人非。 35在线阅读 35 肉文屋 / 35 35 3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6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6 我觉得眼睛有点酸。 我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不后悔的我所作所为,也并不会为了福家的遭遇而内疚,我认为他们是咎由自取——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相处十几年的情意,明明那么深厚的情意,为何会因为一己的私欲就随意地践踏?为何一转眼就会烟消云散? 还有什么是可靠的? 纪玉看了看我:“你也别难过,世事无常,必然有失去,也有得到。” 我点了点头,就将这突然袭上心头的那点伤心甩开了。 默默地刨土,默默地挖苦苦菜可有点闷。我絮絮地说些闲话:“家里的母猪快下崽子了,娘吩咐这几天都要留意一些呢……我家借给兰婶家几只小箩,好久都不还,我昨而去催,兰婶还说是她家的,幸好我在箩底下划拉了个‘颜’字,哼,以后再也不借给她了……” 纪玉淡淡地笑着,低头默默地挖野菜,默默地听着。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郁闷地闭上了嘴,我从来都知道,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毛蒜皮小事从不在意,也从不爱听。他听我说话,只是因为我爱说话,只是他的教养和礼仪。可是……除了村中这些**毛蒜皮的小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诗词、不会大事朝事……我什么都不会。 纪玉看了我一眼,似乎感觉到了我情绪一般,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神一振:“好,你说我听。” “却说那年,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饱实,烟水蒙蒙的湖面上,一艘小船之中,有人和歌嘻笑,荡舟采莲……” 纪玉不紧不慢地讲着,声音清润柔和,如微温的水一般流过耳边。 他讲的语言通俗,口才却极好,有条有理,张弛有度,我在他讲的故事中渐渐地沉迷、沉迷,不知何时停下了采苦苦菜的手,顺势就坐在山坡的一块空地上,听着身边的纪玉讲述的那个遥远而神秘的世界,那个风雨不定的江湖、那群侠骨柔情的侠客、那些曲折离奇的经历…… “好了,该回家了。”纪玉突然说,站了起来,提起身边的小竹篮。 我忙跳起来道:“你且说白牧被坏人抓住了,后来怎么了?” 纪玉指了指天边:“该回家了。” 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天边一片绚烂云霞,太阳竟已下山了,天近黄昏。 我愣了愣,惊道:“竟是这个时辰了?!” 再回头,却只见纪玉将篮子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向山坡下行去的背影,窄袖淡青布衣,发带飘扬在清风中,身姿挺拔,悠闲俊逸。 我呆了呆,提起身边的篮子就往下冲:“喂,玉哥哥,你等一等我……白牧怎么样了……” 谁知无论我怎么追问,纪玉只慢悠悠地在我身边行着,不紧不慢,姿态娴雅,急得我在他身边窜来窜去的,他的悠闲越发衬出我的气急败坏。 他越是不说,我越是心急。第一次知道,听故事也可以如此牵肠挂肚的。 “喂……”我恼了,大声冲着他嚷道:“你倒是说是不说?!” 他脚步一顿,我差点撞在他后背上,也忙顿住了脚步,自己的鼻子。 “你真想知道?”他回头身子,看着我道。 他的双眸在晚霞的掩映下灼灼生辉,有着某种谋得逞的笑意,霞光中脸色微红,莹润如玉。 我呆了呆,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他探手入怀,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本书:“我给你讲的故事,都在这本书上,你自个看罢。” 我傻眼了,接过书快速地翻了翻,那满纸满页一排排、一个个端正清秀的字体让我头晕眼花:“这……什么嘛?你不是知道我只认识一点点字吗?给我书啥用呀?” 纪玉指了指书,说:“这页,读给我听听。” 我硬着头皮拿近书,念道:“春……告……是年年寒……木花……白……香……” 纪玉无奈地接道:“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我将书一合,说:“这可明白了吧?这些字呀,是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两看相厌,你可让我自己怎么读书?玉哥哥,你还是讲给我听罢。” 纪玉道:“你是将我当说书先生了,我有自个的事儿,可没空再讲,求人不如求己,还是你自个看书才方便。” 我却想起了一个人,一拍手道:“我让云溪念给我听。” 纪玉微微一笑:“办法不错,可就是这一本书里,故事也未完,你若是不是自个儿读下去的,下一本书,你可别想拿到了,除了这个,我还有不少故事书儿。别想耍奸使滑,我可是要检查的,随便翻开一页,你认识便罢了,若是不认识,这故事也别读了,其余的故事你也别看了。” 我苦着脸:“可是……我斗大的字也只认识几箩筐。” 纪玉看着我,认真地道:“阿喜,没有谁生下来就会的,不会,为什么不去学?刚才也说了,求人不如求己,若是你日后管家了要记账、要读写家信、要听故事,难道只能靠别人吗?靠谁?又能靠多久? 你说你不识字,你说你听不懂我和云溪谈论的诗词、你说你不懂字画……那为什么不学?好,你说你没有兴致,从小看到这些就犯糊涂、打瞌睡,那我刚才说的故事可好听?这些好听的故事,都是出自于你认为枯燥乏味的墨点儿里,你一蹴而就,再不肯接触,就下了定论不肯学,为何不能靠近一点,耐心一点、多学上一点,再来看看,是否那些墨点儿也有有趣之处,也有可取之处? 以前我也觉得女子会不会读书识字并无所谓,可……你总觉得自己及不上云溪,你在云溪面前总有点自卑感,可你不及她何处? 你既不呆,也不笨,可不读书不知字,终究眼界儿不宽,所闻所见都是些市井琐事,终究落了下乘。 我无意让你与云溪比较什么,但会读书识字,总不是坏事罢。” 我内心震动了一下,再看向手里的书本,那一排排一个个的墨点儿,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厌烦了。 纪玉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你若是想学,就问我,或者问明辰……”他想了想,终究没有说云溪的名字,道:“我们都会教你的。虽我在郡城,能回的时间不多,但你可以给我写信。” 写信吗?我愣了愣,才想起我从未给纪玉写过信,他也从未给我们写过信。 纪玉道:“你不识字,就算写了信给你,也得寻别人读去,多不方便,可若是自个识字,岂不是方便多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书,点了点头:“好,我学。” 纪玉笑了笑,在轻薄霞影中,那笑容显得温暖又柔和。 到家门口时,纪玉让我等一等,他进自家屋里,拿出一叠纸张,一副笔、墨、砚台给我,说:“这是给你学识字用的。” 我看了看那崭新的一副笔墨纸砚,瞪了他一眼:“玉哥哥,你这是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原来什么也是去挖苦苦菜,什么一时兴起给我讲故事……都是骗人的,就是设了个套,让我答应学识字的套,而且,他很笃定我会被他说动。 纪玉淡然笑笑:“只要不行恶事,于人有利,君子善谋,有何不可?”好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好吧,被算计了,我还不能怪他。 晚上用过晚餐,我没有如往常一样歪在床上做会针线就睡觉,而是将油灯移到窗边的一张桌上,拿出书和纸笔,慢慢地辨认、描画着纪玉刚教给我的几个字。 36在线阅读 36 肉文屋 / 36 36 3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7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7 我望着纸上那几个大大的、乱七八糟的、如蚯蚓一样的字迹叹了口气,气恼地将手中的笔一掷,拿起手边的那本书。 封皮上只写着三个字,纪玉刚教给我了,是《侠影录》,字迹飘洒俊逸,翻开书本,一股淡淡的墨香飘来,里面是一个小字,清秀淡雅,即使不识字不懂字,看去也是爽心悦目的。 我再对比下我自个难看之极的字迹,摇了摇头,尚需努力呀尚需努力,心里一边自勉着,一边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划拉着。 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撞开,又“砰”地一声大力关了回去,一个窈窕的人影冲了进来,直往床上扑去。 我吃了一惊,忙看去,却是云溪,连鞋子都没有脱就面朝里扑在床上。 这可不像云溪的作风,她行事一向轻柔贤淑,直比富贵人家的小姐还多两分气度,可从没有这么冲动暴的时候。 “吓我一跳,你倒是怎么了?”我忙搁下笔,走进床边,搂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静默了一会,我急道:“你倒是告诉我呀?谁要是欺负你了,我替你出气去!” “没什么,”云溪脸埋在枕头上,闷声闷气地说道,可我怎么觉得她的语气里有一股子哭腔。 我急得拉她:“你倒是怎么了?可急死我了。” 云溪静了一会儿,扭过头来,低声道:“刚才,听见有人说姐姐的闲话。” 我松了口气,心里暖暖的,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水汪汪的眼睛,笑道:“傻丫头,你姐姐我都不在意了,你倒是在意什么?前几天你还看得开些,如今倒还与他们计较什么?竟然还哭了,真是傻丫头。快别胡想了,去洗簌洗簌睡觉去。”说着,我走到桌前继续练字。 云溪很是意外,惊讶地道:“姐姐?!你在写字?” 我看着纸张上歪歪扭扭如蚯蚓一般的字迹,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嗯。”一边如自语般絮絮地道:“我这字太难看了,写在纸上也浪费纸墨,多可惜,我明天就弄个沙盘学去……” 云溪愣了愣,趴起身子下床,走近桌边:“你什么时候转了子啦?” 我抬头看了眼云溪,低眉一笑:“姐姐我在学做淑女呢。” 云溪一愣,还未说话,我倒撑不住笑了起来:“哈哈,也该多识几个字,总没有坏处的。” 云溪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好笑,脸色甚至多了两份沉,探手伸手拿起我摊在桌上的《侠影录》翻了两页,顿时脸色大变,快速地继续翻了整本书,厉声问道:“书、是哪里来的?” 还未等我回答,她点着点头道:“是玉哥哥给你的对不对?字也是他让你学的对不对?”她的声音与平日的柔软不同,带了几分森冷的寒意。 我没有发觉,原也没想瞒她,点了点头道:“是的。” “呵,”她笑了一声,笑声带了两分凄凉,几分怨气:“他为了你,竟亲手录下这种话本小说,哈,姐姐,你可真本事呀。” 她话语里的讥讽怨怒那么明显,我怔了怔,搁下笔,伸出手去拉她:“云溪,我只是觉得纪玉说得有道理,多识点字总是好的……” 她冷冷地盯着我:“是吗?玉哥哥怎么说的?” 我点了点头,将纪玉的话几句话说出来:“玉哥哥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我日后要是管家、记账、读写家信、总是靠自己比较方便的……” 云溪眼光猛地冷厉冰寒起来,盯着我道:“管家、记账?!倒是管谁的家?!记谁的帐?!” 我有些愣怔,云溪的反应激烈得让我有意外。 她轻轻地扇了扇那本小说,点着头道:“他一向不喜看这样的书,为了你,竟亲手录下一本。姐姐,你说你不与我争什么,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说你不会与我抢人,还会帮我将想啃上一口的老鼠都赶跑,可你在做什么?!” 她的表情激动而冷厉,我第一次见云溪竟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在我的印象里,不是一直都很温婉柔顺的吗? 我心下微惊,伸手去拉她的手:“云溪……” 话未说完,她猛一抽手,将我拉得微微踉跄了一步,指着我道:“是吗?你以前为什么不学?为什么现在才学?因为与福顺的婚事黄了是不是?因为你名声坏了,这十里八乡再没人肯娶你了是不是?因为你生怕自个嫁不出去,当个老女人是不是?所以,你才要巴巴地抓紧纪玉,为他学识字,为他学读书……好让纪玉娶你是不是?!” 我震惊地紧盯着云溪,厉声喝道:“云溪!你胡说什么?!” 云溪冷笑道:“是我在胡说吗?你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别人都说你大方、大度,为了妹妹上面都让着,什么都不计较,我还差点被你骗了,原来……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呢!你放弃的只是你不在乎东西!想夺掉的是我最在意的东西!我说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大度,是为那般!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你放弃了那些你不在意的东西,我就亏欠了你,你抢起我的东西来,就心安理得,理所当然了吗!” 灯光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没有半点平日的孱弱怜人,灯光在她脸上留下的影,甚至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森冷的狰狞,低声道:“难怪刚才玉哥哥要突然与我说那些话!原来是你!好、好、好,好一招明修暗道暗渡陈仓! 亏我还佩服你能为了自个的心当众拒婚,原来你却是早就抱了这个心思!你本就是在骑驴看马,驴跑了,就勾搭马去了!嫁不了福顺了,就期望嫁给玉哥哥了! 说什么你不怕嫁不出去!你怕嫁不出去,怕得要死,才勾引玉哥哥……” “啪!”清脆的一声响,云溪捂着脸恨恨地瞪着我,半边脸苍白,半边脸上五个淡淡的手指印。 我指着压着声音厉声道:“云溪!你别胡说八道!我阿喜再没存这样的心思!我做了的事敢作敢当,没做的事也容不得你胡乱泼脏水!” 望着云溪怨恨的目光,我突然觉得口又闷又痛,眼睛发涩、喉头发紧,哑着声音道:“云溪,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是姐妹,亲姐妹!姐妹连心。别人污我辱我也就算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37在线阅读 37 肉文屋 / 37 37 38、怒斥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8、怒斥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8、怒斥 农女阿喜 作者:季夏风 38、怒斥 云溪捂着脸看着我,神情冷淡。 我突然充满了无力感和沮丧,明明是最亲的姐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 门被轻轻地叩了两下,娘在门外问道:“阿喜、云溪,你们怎么了?在吵什么哩?” 我没有答话,云溪也没有答话。 娘开了门,看了看扭头看向一边的我,又看了看捂着脸的云溪,脸色变了变:“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看了看垂着眼帘低头坐在一边的云溪,身子单薄而瘦弱……心头一软,对娘道:“没什么,娘,您先回去吧,我和云溪说会话儿。” 娘沉沉地看了我一会,答应了,临出门时,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坐到云溪身边,轻声道:“云溪,你只真的很喜欢纪玉,是吗?”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我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感情是不同的。” 我看着跳跃的烛火,继续道:“娘教过我们,什么事情都要自个去努力,才能得到,可是……我总觉得感情……似乎与别的东西不同。” 我迷茫地摇了摇头,只是经过与福顺订亲之事和纪玉与云溪之事,一点迷茫的感觉,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这让我觉得很迷茫。 就像福顺,一个青楼女子的女儿,在世人看来都是下贱污秽的,可他就是喜欢上了,还为此忤逆父母之意,要求退了与我的婚事。 就像纪玉和云溪,明明云溪情温婉,待纪玉也好,比如纪玉用的香囊、荷包、衣物,都是娘怜惜他没有母亲,接过来替他做的,可实际这些东西,却大多是经云溪之手做出来的,那致细密的针脚,也可以看出云溪费了多少心思。 而且,云溪比我漂亮、比我有才情…… 而我却野难训,不爱读书,子也大大咧咧的。 可是,为什么纪玉却告诉我,他喜欢的不是云溪。 …… “感情这东西呀,好像……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付出也不一定有同样的回报……”我思索着说着,努力地从浆糊一样的头脑中找出一条明线:“你还记不记刘家村的刘茹……” 说起来,这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也是当时十里八乡的一大谈资。 “刘茹喜欢上了外村的一个后生,可偏家里反对,她竟忘了礼仪规矩,自个上那后生家求亲……那得有多喜欢、有多少勇气,才能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可是,她却被拒亲了,自个回来就吊死了……” 我打了个寒噤,这样的故事就算几年后的现在听来,还是让人心里发堵。看了眼默默垂头坐着的云溪,突然心底一股寒气冒出——云溪该不会也像刘茹一样犯傻,被心上人拒绝了就…… 不! 我猛地甩了甩头,将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开。 我紧紧地握住云溪有些发凉的手,带着一点惊惧,勉强笑着安慰道:“这世间也不是只有纪玉一个人好男人,就如……”我努力地想着我所见所闻之人:“我们所见所闻之人都是这村子里的,可村外,优秀之人也很多的,就如我们见过的那个吕将军,也是那么风姿俊朗、英雄气概的人……就说近的吧,姑父家的两个表哥也都是长相端正,情也极好的……嗯,我们家云溪长得怎么漂亮,又有才情、又贤良可爱,再大两岁,肯定求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娘定能为你找个好的……” “好的?有多好?”云溪突然冷冷地反问道。 我怔了怔,道:“自然是门当户对,家境殷实些,婆婆好相与、夫君忠良敦厚又有本事,会真心疼你……哦,还有小姑、妯娌也要好相处……嗯,你还小,这几年尽够寻个这样的人家。” 我盘算着,想象着,脸上露出笑容,若真能嫁一个这样的人家……门当户对,谁也不会看不起谁,一家和睦,夫妻恩爱,再生几个娃,儿孙满堂……那得多和乐美满。 “是吗?每天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每日绕着柴米油盐劳,与公公婆婆只会盘算今天得了什么、亏了什么、哪个亲戚该走动走动、谁家的亲戚要疏远;和夫君只会讲家里的地里庄稼长得好不好、猪下了几个崽子、**生了几个蛋、娃穿了几件衣?” 我的话语被云溪打断,她冷声的责问让我一下转不过弯来。 我想了想,道:“难道不该是这样吗?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人情往来么?” “哼,”云溪望着我,眼里满满的鄙夷和轻视,还有几分怜悯:“人的一辈子就得这样吗?就一定得嫁个野农夫?就一定得在柴米油盐中一天天耗尽吗?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头?!我自幼饱读诗书,自认容貌清丽,为何要与你一般,满脑子只有吃、穿?满脑子只有夫君、娃娃?不,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我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高傲地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辉,看着我,却又想看向很远的地方,这样的云溪……很陌生。 我竟从不知道,我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同床共枕的妹妹竟抱了这样的心思。 心比天高。 这个不知道是听明辰还是纪玉、云溪或是其他人说过的词儿突然出现在脑海。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得搜寻着词句道:“妹妹、云溪,你读书读糊涂了罢?我们出身在农户人家,大家……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也不见得过得不好……” 云溪看了我一眼,道:“姐姐,人各有志。” 我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确实,人各有志,我觉得好的,别人不一定觉得好。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云溪道:“姐姐,你和玉哥哥不配,你压就不懂他的心思,你只想着安然度日,可他不同。他才是与我心思相近之人,他不会甘心于存点小钱,娶门媳妇,生几个娃娃,安稳度日的日子,他是有大志向之人,终有一日,他是能出人头地的,那时,你拿什么配上他?” 她盯着我的眼睛,继续道:“所以,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别去抢他,别因为自个恨嫁就拉上一个不配你的人!你不是一向都让着我吗?为何在此事上不能让?你就让让妹妹我吧……” 她说什么? 因为自己恨嫁就去抢她的心上人? 因为我一向都让她,所以此时也该让她? 我心里的怒气慢慢升腾而起!猛地站起来,指着云溪厉声道:“闭嘴!” 云溪怔了怔,盯着我充满怒气的双眼,抿紧了双唇。 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冷厉地怒斥道:“好,你说我不读书,不懂得你的心思,不懂得一些事情,对,我确实不喜读书,可天下的理儿都是一样的,我倒不信读书倒能读出不一样的理儿来。云溪,你且给我听着: 你说我在抢纪玉,可纪玉是个人,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一件事物!他有自个的想法,一是我没有抢的心思,二是我又该这么抢呢?抢或者不抢,让或是不让,他都有自个的想法,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你说从小到大,我都在让着你,所以我就该让你,可我让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骨之情、姐妹情深,我爱你,我才让你!我让你,是我的情分,不是我欠你的!一家人没那么多计较,我不要求你回报,可你也别将我的好心随意践踏! 我虽然不通文墨,可我也知道知足常乐、强扭的瓜儿不甜的理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也强不来,你可以争、可以努力,可争不来努力不来的时候,就得认命! 你读书识字、你堪称才女,可读书识字最重要的是知情晓理,你这么浅显的道理也分不清,枉费你读了那么多的书!” 我眼神狠地盯着人看时,很有点拼命的狠劲和气势。而且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果然,云溪微张着嘴,怔怔地望着我,脸色发白。 我冷冷地盯着她,呼出一口气,我从舍不得对她说重话,可若是能让她明些道理,训上她一顿,也是值得的。 但云溪的态度却让我有些失望、意外、又疑惑。 她从惊惧、震惊、意外,渐渐地恢复了平静,迎着我的目光,不避不让地缓缓站起来,与我平视,嘴角带了一丝讥讽的笑意:“是吗?你这么知道你们没有欠我?” 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话意未明。 欠她的?欠了她什么?谁欠了她? 我一皱眉:“你说什么胡话!” 云溪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一屋摇曳的灯光,忽明忽暗,一室寂静。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难得地觉得心头纷乱,有些心烦。 云溪……该拿你怎么办? 若是纪玉不答应娶你,你又会怎么样? 不行,我得再想个办法劝劝她。 我也走出屋外,在院子里一个背光的角落坐下,慢慢地整理有些混乱的思绪。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娘轻步走到我身后,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该如何说,只摇了摇头。 娘在我身边坐下,道:“是和云溪吵架了罢?” 我沉默了一会,娘继续道:“为了纪玉?” 我叹了口气,娘轻声道:“阿喜,我与你说过别为了一个男人让你们姐妹反目,你还记得不?” 我点了点头,有些苦恼地看着娘道:“可是……纪玉说他不喜欢云溪。” 娘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地看着我:“纪玉亲口说的?”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云溪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我们欠她的。” 娘呆了一呆,似乎思索着什么,又猛地抬头盯着我:“她是这样说的?!” 我心里一动,娘这反应有点奇怪。 38、怒斥在线阅读 38、怒斥 肉文屋 / 38、怒斥 38、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