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调查局装人那些年》 第1页 [仙侠魔幻] 《我在调查局装人那些年》作者：玖宛【完结+番外】 文案 羲音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出于某些原因，需要加入玄门与人类官方成立的安全部门。为了通过政审，她不得不装人。 天道：我们的目标是——装得像个人！请问你觉得自己装人最大的难点在哪里？ 羲音（皱眉）：修士和妖怪都太弱，一不小心就打死了……装柔弱真的好难。 通缉榜前十的妖魔出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羲音一掌拍扁，众人惊呆：你？！ 羲音：别看它长得凶，其实就是一只小妖怪。 玄门众人：我信了你的邪！ 修仙世家大小姐拿着拍卖会上高价买下的天材地宝跟羲音炫耀：你们散修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吧？ 羲音看了一眼，这不是她早些年掉的鳞片吗？ 羲音：你这个放太久了，我有新鲜的，你要吗？ ------------------------------------- *现代背景修仙文，普通人不知道世界上有妖魔鬼怪，也不知道有修士。 每天下午六点更新，每日一更，春节假期结束后我尽量双更。 排雷： 1.女主是妖兽，对人没什么同理心，不善良； 2.世界观私设很多； 3.女主是杂食性的，任何比她弱的都有可能成为她的食物； 4.女主实际年龄一万多，档案上是十八岁，男主二十九，外表看起来年龄差距比较大，实际差距更大（毕竟女主活得长）； 5.请小可爱们和谐讨论，不要吵架，不要骂人。看得不开心右上角点×，咱们江湖不见，不需要特意在评论区告诉我。 ======================================= 内容标签： 系统 现代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羲音，姬佑川 ┃ 配角：作者专栏求收藏 ┃ 其它：新文《谁都别想拦着我学习》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一条龙扮猪吃老虎的故事 立意：保护环境，走可持续修炼的道路 第1章 羲音是一条龙，她正面临龙生最大的难题。 龙这种生物，夺天地造化而生，修为随年龄增长，从无瓶颈一说。但是羲音的修为却卡住了，卡在飞升应龙的临门一脚。 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再五百年化角龙，千年化应龙（注1），若羲音是一条由水蛇进化来的杂牌混血龙，不飞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一辈子角龙。 可她偏偏是血脉纯正的龙，出生便是虬龙，成年即为应龙。不能飞升应龙，意味着不能成年。 数万年前龙凤大战让两族全军覆没，在那之后天地灵气日渐稀薄，剩下的龙蛋全部胎死蛋中。 原本羲音也是要死的，她那时还没有意识，记忆也不甚清晰，只记得饿，饿得发疯，饿到想把自己刚刚成形的躯体嚼吧嚼吧吃了。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吸收周围一切可以吸收的能量，却还是日渐衰弱。 生死一线之际，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丰沛灵力注入蛋中，她抓住这一丝生机活了下来。 天地间就剩她一条龙，而且这世上没几个比她活得更久的，因此在修为卡住的时候，也没个长辈能指点迷津。 起初她并不觉得不能成年有什么问题，直到半个小时前，天道把她从沉睡中喊醒，告诉她再不成年她就要陨落了。 传承记忆里没有哪条虬龙像她这样活了万儿八千年还没成年，是以她也不知道不能成年的后果到底是什么。 但是出于对天道的了解，这话她信了七成。 说起她和天道的关系，很复杂。 至亲至疏，亦敌亦友。总之是一个我干不掉你，你也干不掉我，互相利用又互相依赖的关系。 所以她现在正在思考龙生最大的难题：怎么飞升？ 天道化身的金色光团寄生在她识海中，听到她的问题，思考一番，语气斟酌，旁敲侧击。 “白娘子被许仙救过一命，欠下因果，因此要报了恩才能成仙。要不你往这个方向发散一下？” 羲音前些年醒来的时候，底下人为了讨好她，送上许多新鲜玩意儿供她解闷，其中就有彩电和录像带。 其中她最爱看的就是白娘子，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白娘子一身从头白到脚的打扮深得她心。出于审美的共鸣，哪怕后来大块头彩电换成液晶电视，手机平板替代了录像带，她也让人把这部剧的资源下载到每一份电子设备中，随时拿出来复习，堪称钢筋粉丝。 听得天道这话，羲音立刻闻弦音而知雅意。 “你意思是，我得找个男人结婚生娃，然后才能飞升？等等，我记得人界未成年结婚是犯法的？” 天道如果有表情，现在八成是素质三连.jpg。 汝有疾！快归西！bye！ 它放弃旁敲侧击，开门见山道：“你自己盘盘干过的亏心事儿，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这是在坐牢呢？” 啊，日子过得太舒坦，以至于她忘记自己还有漫长的刑期。 刑期不满，罪孽不减。可她孽债在身，就不能飞升成应龙。不能飞升就命不久矣，命不久矣就坐不满刑期。 天道这个狗登西，这是想要她死啊！ 羲音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头顶三千米的地方，转机悄然而至。 …… 大陆的最北端是一片与陆地一样广袤的冰原，极昼与极夜交替造就了极端而恶劣的天气，人类发展至今，仍无法深入冰原，亦不知冰原深处是什么样子。 -- 第2页 与人类想象的极寒之地不同，极北冰原最深处其实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火山。岩浆沸腾出的热量与冰原的寒冷互相中和，让这座火山从上到下汇集了从热带到寒带的大部分地貌特征。 一只体型比牦牛更大的雪豹从冰原狂奔而来，长途奔跑的疲惫使得它不再敏捷，步伐踉跄地倒在山脚下。 好在它的族群喜寒，就生活在这一带，出来觅食的另一只巨型雪豹发现了倒在雪地中的同类，迅捷地跑过来，将额头与它相贴。 蓝色的光在相触的位置亮起，半晌后，蓝光熄灭，第一只雪豹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长途跋涉带来的情报传递给同类。 “快去找狐王，我们在人界遭到玄门围剿，族长战死，少族长……下落不明！” …… 狐王顺着冰层的裂隙蹑手蹑脚走进冰层深处，这里不见天日，却有莹莹白光从厚重的冰层中折射而出，将这寂静无声的地下装点得如梦如幻。 他驻足在一扇冰雪造就的大门前。大门高大巍峨，上面雕刻着用来隔音的阵纹，门边趴伏着的巨型白熊掀起眼皮看了狐王一眼。 即便有隔音阵法，狐王还是不敢出声，走到白熊脚边，身子前倾凑近对方的耳朵，用气声问：“龙神醒了吗？” “醒了，”白熊声如洪钟，“半小时前刚醒，你来得够巧的。” 狐王松了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大门后是一座高大开阔的冰窟，有能工巧匠依照原本的地形，将冰窟打造成一座宫殿似的居所。 一打眼，狐王险些以为龙神殿里空无一人，仔细找了一圈才发现，龙神就坐在万年寒冰雕成的王座上面。 王座上的少女明明是正襟危坐的姿势，却无端透着些懒散。身形单薄，皮肤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纯白的衣袍显得她气色更差，像个先天不足的病弱小姐。 见他进来，少女灰蓝色的眸子望过来，不带任何情绪，却让狐王想起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曾一口吞下数千意图叛乱的妖族，其中不乏修为远高于自己的大妖。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王座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双膝下跪，上身趴伏在地上，恭敬行了一礼。 “龙神可还记得，前些年您察觉到天地灵气异常，九燚山有爆发的前兆？” 羲音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嗯”了一声，等着狐王的下文。 “雪豹一族族长自告奋勇，带领几个族人周游大陆去查探原因。他们于人界遭玄门围剿，雪豹族长战死，少族长下落不明。”狐王身子伏得更低。 安静片刻，王座上的人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哟，玄门还有人呢？” 狐王苦笑，不仅有人，还有能斩杀妖国第一战力雪豹族长的人，他们低估了玄门如今的实力，吃了大亏。 “妖国人才凋敝，能派上用场的没几个。小妖斗胆，想请龙神亲自前往人界，救雪豹族少族长！” 想了想，他抬头觑一眼王座上少女的神色，大着胆子道：“这些年来，您的投影仪、新手机，还有手机里您喜欢的游戏，都是小雪豹为您挑的，我们这种老古董哪里懂那些新鲜玩意儿呢。” 言下之意，要是雪豹族少族长没了，就没人能替您买手机、下载游戏和电影了。 王座上那位没出声，狐王也不敢说话，心里越想越忐忑。 当年人妖二族大战后，妖族遁入极北冰原，在龙神的庇护下休养生息三百年之久。 尽管龙神喜欢人界的新鲜玩意儿，这三百年来却只让小妖们替她购买，自己却从不离开极北冰原。虽不知原因，但狐王觉得，这个请求龙神很可能不会答应。 要是龙神拒绝，他只能提前给小雪豹办丧事了。 就在他越想越绝望的时候，头顶传来天籁之音。 “好。” 龙神……竟然答应了？ 狐王既意外又激动地告退。 他走后，羲音放松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从王座扶手的侧边抽屉拿出莲花牌最新款手机，熟练地掐了个诀给手机升温，直到电池恢复活性才开机。 葱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羲音一心二用地在脑海里问天道，“你刚才说，我能出去了？” “是，不过需要以‘工’代‘牢’。” 听到新词儿，羲音起了点兴趣，“哦？展开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用功劳抵消孽债。你可以离开极北冰原，前提是必须加入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 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是玄门与人类政府合作成立的官方机构，负责处理人类无法处理的非自然事件，包括但不限于妖、魔、鬼、怪，隶属于国家公共安全部门。 划动屏幕的手指顿住，转而指向自己，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给玄门打工？” 妖族自古与玄门对立，历史遗留问题太多，属于不死不休的关系。 “是‘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不是玄门。”天道纠正羲音的说法，“人家是官方机构，进去就是公务员，端铁饭碗吃国家饭，怎么能说是打工呢。” 羲音不置可否，手指重新在屏幕上划动起来，空荡的大殿内回荡着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 天道换了个角度继续劝，“你不是答应那只狐狸要救雪豹族少族长吗？玄门内部错综复杂，你加入官方机构，才好查清是哪方势力干的，不然……等等！你不会想着一杆子全部打死吧？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被镇压在极北冰原？” -- 第3页 羲音打游戏的手顿住，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一千年前，她差点覆灭整个玄门。虽事出有因，但也误伤许多无辜者的性命，所以哪怕天道衰微，根本无力压制她，她也乖乖在极北冰原坐牢赎罪。 “那都多久的事儿了，那时我还小，年轻气盛，冲动了点儿，现在我已经成熟多了。” “你真没打算把玄门修士全吃了给雪豹族长报仇？” “没有，”羲音果断摇头，换了个游戏继续玩，“无论人还是妖，生于此间，必定要战（注2）。既然要战，那生死便各凭本事，报什么仇啊。” “龙妹儿，你真的成熟了。”天道声音里都透着欣慰，却忽略了羲音只否定它后半句话，没否定前半句。 经天道提醒，羲音倒是明白过来此前天道提起白娘子的用意。 “你意思是，我不能飞升，是因为我欠了玄门的孽债？” “不仅是玄门。玄门修士与妖、魔、鬼、怪本就是互相制衡的关系。你险些覆灭玄门，让修士数量锐减，导致此后几百年人界妖魔横行，民不聊生。” 羲音锁了屏幕，恢复正襟危坐的姿势，态度良好地接受批评。 她造的孽，她认。 “所以我才让你加入特别调查局。如今玄门人才凋敝，调查局人均修为都不高，那些你动动指头就能解决的小角色，人家为了保护百姓拿自己的命去堆。你给人家帮帮忙，顺道也可以积攒功德，早点把债还清不好吗？”天道语气沉重，“龙妹儿啊，如果还不能飞升，你就要死了！” “行，我去。” 羲音被天道说动，却又觉得它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答应了之后才想明白问题出在哪。 “我记得，玄门通缉榜……我是榜首？加入调查局这种官方机构不需要政审的吗？” 第2章 我叫羲音，是一条龙，万万没想到，我为了飞升，不得不装人。 对，装人。 羲音以为像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这样隶属于国家安全部门的单位，招人的时候会有严格政审，起码得调查清楚祖宗十八代是不是根正苗红。 可到了地方才知道，只要是个人就行。 是个人，多么朴素又简单的要求，偏就像给羲音量身定做的路障似的。 不同于普通公务员考试网上报名，特别调查局由于工种特殊，为了防止居心叵测的非人类混入其中，一律采用现场报名的方式，在报名阶段统一甄别物种。 以羲音的修为，没有人能看破她的真身。可是人类这个物种吧，简直是作弊！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修士与凡人联手之后，造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羲音现在就站在特别调查局地下一层体检处放射科门口，里面那台白色的机器据说比照妖镜还厉害，前一位上去的人连骨头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她没把握能蒙混过关。 她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自己怎么耳根一软，信了天道这个糟老头子的鬼话，加入什么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 在玄门通缉榜榜首挂了一千年的她，跑来玄门和人类政府联合成立的官方机构应聘，跟砸场子有什么区别？ 【道道，要是待会被发现了，我能把这儿砸了跑路吗？】 【不能，你会被整个玄门追杀。】 【玄门有人能杀得了我？】 【没有，但你再造杀孽，这辈子都别想飞升，等死吧。】 “羲音道友，该你了。” 带路的工作人员笑容亲切地催促，那笑容在此刻的羲音看来莫名多了种皮笑肉不笑的可怖。 见羲音迟疑，刚刚才从里面检查完出来的姑娘以为她害怕，微笑着鼓励道：“别怕，就跟照CT一样，进去躺一会就行，不疼。” 羲音：…… 我不怕疼，但我怕待会别人疼。 羲音小步小步地磨蹭到门口，但是这么点距离，再磨蹭也不够她想出什么法子。 拉开门进入检查室，羲音环视一圈，更绝望了。 调查局也不知经历过怎样惨痛的教训，对想要混进来的非人类警惕到了极致。用来检查的机器上铭刻着防止幻术的符文，避免有善幻术者蒙混过关。 房间内四面墙、天花板和地面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法阵，尽管羲音不擅长阵道，但是打眼一扫也能看出杀阵和困阵层层嵌套。 大概非人类进了那个机器就别想再离开这个房间。 羲音做出最后的挣扎，在脑海里和天道商量。 【我觉得正当防卫的情况下杀人不能算孽债。】 【我觉得你在小看我。就算我衰弱了，好歹是天道，蒙蔽个把机器有什么难的！】 【真的吗？我不信。】 天道正要反驳，头顶的扩音喇叭传出工作人员的声音。 “请这位道友躺到前面的台子上，闭上眼睛，我说睁开之后再睁开。不用怕，十分钟就可以。” 想来是隔壁观察室的工作人员见她半天不动，发出委婉的催促。 【如果我被发现，咱俩就同归于尽。】 羲音到台子上躺好，喇叭里工作人员又提醒了一句闭上眼睛，随即身下的床震动一下，开始向机器内部平移。 机器内的甬道有些逼仄，羲音感觉呼出去的气很快又扑打回自己脸上。万一待会被发现，这种抬个头就能撞到顶的空间实在不利于反击。 -- 第4页 她放在身侧的手暗搓搓地往外挪，想摸一下这台机器外壳有多坚硬，用多大力气才能最快打破它冲出去。 “这位道友不要乱动，不要乱摸，哎，很快就好了。”在监控器里看到羲音小动作的工作人员立刻提醒道。 羲音默默缩回手。 移动停止，唰一声，脚下的门合拢，羲音整个人被关在机器内部，一阵奇异的能量从头到脚扫遍全身，她忍不住警惕起来。 一旦这机器有任何异动，她立刻把它砸了冲出去。外面的阵法拦不住她，那些连炼气期都没有达到的工作人员更不可能对她造成威胁。 第一遍扫描完成，无事发生。羲音松了口气，看来天道还是靠谱的。 很快，不同形式的能量再次从头向下扫。羲音一口气重新提起来。 第二遍扫描完成，依然无事发生。紧接着，第三次扫描开始…… 如是反复四次，羲音都有些麻木了，甚至无聊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当第五遍扫描走到她膝盖位置的时候，机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羲音的拳头瞬间攥紧，就要蓄力打破机器。 【等等，龙妹儿，不是你这里的问题。】 脑海里天道传递的信息让她动作一顿，紧接着，喇叭里再次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这位小道友不要紧张哈，不是机器的问题，应该是哪里的防火铃响了，这边扫描马上结束，稍安勿……” 嘭—— 最后一个字隐没在大门被撞开的巨响中，外面兵荒马乱的嘈杂声被话筒忠实地收入，又从喇叭扩散出来。 “地下三层的妖魔越狱了，快跑！” “看守三层的金丹长老呢？” “别提了，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会这样？” “这谁知道！还墨迹什么？它们往一层来了！” “阵盘！检查室里的阵盘是灵器，快拿去挡一挡，能争取点时间。” 检查室铁质大门被人撞开，脚步声来去匆匆，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出去，大门很快再次被关上。 羲音躺在机器里，听着外面嘈杂声远去，在脑海里问天道。 【道道，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他们我还在里面？】 【我觉得你提醒了也没用，他们逃命去了。】 【那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逃命，显得我像人一点。】 【还是别了，这机器看着挺贵的，弄坏咱赔不起。】 羲音闭着眼睛摸了摸。内部空间着实过于狭小，前后都有挡板，想出去就必须暴力破坏。 【说得也是。】 她收回手，交叠在小腹上，安详地躺着不动。 不多时，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皮鞋撞击在瓷砖上，从声音就能听出脚步声的主人步履闲适，姿态安然。 鉴于外面的人类都在忙着逃命，羲音判断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大概不是人。 脚步声停在门口，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像是笃定机器里有人一般，脚步声毫不迟疑地来到机器边上。 “啊哈，看我发现了什么？”略显阴柔的声音语气做作。 羲音礼貌地回答一句，“你发现了你爸爸。” 可能机器隔音太好，外面那东西没听见她说话，自顾自地说：“真是可怜的孩子，被丢在这儿了。” 不知怎么操作的，羲音脚下的门打开，身下台子一震，开始向外移动。 羲音保持着安详平躺的姿势，随着台子平移，终于重见天日。 台子边上站着个人模人样的东西，它正低着头，俯视躺在台子上的羲音。 板结油腻头发间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瞳孔只有米粒大小，下半张脸和胸口被鲜血浸透。 迎着羲音的视线，它咧开嘴，露出夸张的笑，尖利的獠牙上还挂着新鲜的碎肉，显然刚刚大快朵颐过。 “哈哈，这里竟然藏着一块美味的小蛋糕，”它微微俯身，离得更近了些，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这位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食物吗？” 羲音一个翻身滚下台子，迅速退后贴紧墙壁，伸手捂住鼻子。 “你妈没教过你口臭严重就不要贴那么近吗！” 那东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羲音的意思，手撑着台子翻过来，一步步慢条斯理地靠近，“有意思的小姑娘，竟然不怕我。啧，没有恐惧调味，肉质可不够鲜美。” 随着它靠近，它身上那股沤了好几年的泔水似的味道也愈发明显。 羲音整个人贴紧墙壁，全身都表达着抗拒，“你别过来啊！” 对方不知误会了什么，深吸一口气，表情愉悦，“对，就是这样，恐惧、不甘……” “你有多臭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羲音忍不住打断它的自我陶醉，由于捏着鼻子，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她一边贴着墙根后退，一边用空着的手掐了个诀对准作势欲扑过来的“人”。 …… 如果人魔知道自己今天会遭遇什么的话，它一定不会自作聪明脱离大部队，独自一人在地下一层逡巡。 它在调查局地下三层的监狱里算不上大人物，但它坚信自己的智商可以碾压其它只有武力没有头脑的妖魔。 因此，越狱之后，其它妖魔一股脑地追着逃跑的人类往地上去，只有它另辟蹊径，在地下一层躲清闲。 -- 第5页 一是因为跟着大部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二是因为调查局地上守卫力量更强。与其一头撞上去，还不如等着上面陷入混战之后，它再趁机浑水摸鱼逃出去。 路过检查室的时候，它看见屏幕上显示机器里有人。更幸运的是，检查室的阵盘被人拿走了。 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现在没猜错的话，往上冲的妖魔和往下跑的护卫队应该已经迎头遇上，它有充足的时间饱餐一顿之后，再趁着上面混战逃走。 它打开那台机器，里面躺着的是个修为不过炼气的小姑娘，可惜脑子不太好，面对它竟然不害怕，从头到尾只在意它臭不臭。 废话，在监狱里关了三年不洗澡，搁谁谁不臭？ 可是没关系，它不生气，它对食物总是充满耐心。 看到小姑娘对它掐诀，它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怜爱，啊，多勇敢的小姑娘，它就爱吃这种喜欢做困兽之斗的猎物。 微风拂面，它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全身被清洁一新。 清洁咒？ 淦！现在人类女修士洁癖这么严重的吗？！都给它整不会了。 然而下一秒，它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脑袋被巨力摁住，脸贴在冰冷的瓷砖上，丝毫不得动弹。 刚才发生了什么？ 闷痛此时才从胸口蔓延，一波接着一波，逐渐强烈到令它耳中嗡鸣，更让它恐惧的，是胸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 它瘫了！ 软糯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听在他耳中却泛着冷意。 “你刚才怎么打开那台机器的？” 它艰难地张开嘴，嘴唇摩擦冰冷的地面，呵出的热气在瓷砖上留下细密的雾气。 “旁边有个白色的盖子，打开以后下面绿色的按键就是开关。” 咦？它怎么实话实说了？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在地上汇集成一滩，此时它才从那灭顶一般的疼痛中回过神来，察觉到心底蔓延而出的恐惧。 那是大妖在血脉上亘古不变的压制。 她是…… 压在脑袋上的手离开，人魔艰难地转头，脖子像生锈了一样卡顿。 “你呀，明明是本土的妖魔，为什么总要用外国人的口气说话呢？崇洋媚外，该罚。” 在那软糯声音的喋喋不休中，人魔终于将视线转向被它当成猎物的小姑娘，余光中，一只狰狞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随即，它的世界陷入黑暗。 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秒，它只有一个想法： 刚才那是……龙？ 第3章 羲音迅速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粗暴地销毁了控制室用来监控检查室的电脑，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过于明显，她把整个控制室都砸得七零八落，活像被怪兽入侵过，但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了储存检查结果的电脑。 做完一系列毁尸灭迹的措施，她溜回检查室，在机器边儿上摸索半天，找到人魔说的那个按钮，按下之后麻利地跳上台子躺好，双手交叠在小腹，安详地随着台子一起平移到机器内部。 门在脚下合拢，机器内岁月静好，机器外平静得好似无事发生。偏寄宿在脑袋里的那个东西不消停，非得提刚才的事儿。 【刚才你吃了……】 羲音不可置信地打断天道接下来的话，虽然意识交流也不需要语言，但她硬生生地拗出良民被警1察冤枉的口气。 【不是吧阿sir，我吃的又不是人，不至于连这个也算孽债吧？这就过分了啊，你这样搞我很难办的，这么下去我也不用还债了，咱们同归于尽吧！】 天道：…… 这条龙每次打算胡搅蛮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模仿某系列剧的口音。 【况且你怎么能说吃呢？那叫惩罚，明明是本土妖魔，非要用译制片的腔调说话，这叫什么？这叫装X，装X遭雷劈，我这是在替天……哦不，替你行道啊！】 说到这里，羲音忍不住打了一个义愤填膺的饱嗝。 天道在这一通歪理邪说的输出下好不容易瞅着个机会，急忙见缝插针。 【你孽债减少了！】 【呐，怎么还提孽债呢，是不是太见外……等等，减少了？】 【对，就在你吃掉人魔的时候。】 意料之外的信息，让羲音陷入沉思。 孽债这东西吧，虚无缥缈，除了天道之外也没人看得见。她当年犯下的错委实大了些，坐了千把年的牢也没能消除。听到天道说孽债少了，她立马把自己刚刚做的事儿拎出来一条条地数，看是什么壮举能把坐牢都消不掉的孽给消了。 抢回话语权的天道长嘘一口气，努力证明自己提出的建议的正确性。 【你吃掉人魔，等于帮助调查局镇压越狱的逃犯，间接地帮了玄门的忙，所以你的孽债变少了。我就说你给玄门搭把手，帮点忙，能早日还清孽债吧？】 羲音“嘶”了一声，举一反三。 【那我现在出去把逃狱的妖魔都吃了……】 天道急忙拉回她跑远了的思维。 【那你大概率会被列为重点监控目标，这辈子都卡在政审这一环……事有轻重缓急，别忘了我们最迫切的目标是什么。】 羲音捋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儿：一个是找小雪豹，另一个是将功补过、还债飞升。 -- 第6页 前者比较迫切。小雪豹要是真落入玄门手里，怕是连全尸都落不下。妖族的皮肉骨血，对玄门修士来说都是炼丹炼器的好材料。也就现在保护环境的口号喊得响亮，修士不敢明目张胆地剥皮拆骨，但是私下里妖族尸体的买卖还是屡禁不止。 【我觉得找小雪豹和消除孽债可以同步进行，我先出去把它们吃了也不耽误什么。】 天道真是恨不得用小拳拳捶她脑子。 【我们最迫切的目的是顺利加入调查局！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得加入调查局，有个官方的身份，这样后续你才好施展，否则都没法在社会上立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羲音习惯性抬杠，【咱俩的交流称不上说话，顶多是颅内风暴。】 天道：…… 不等它反驳，羲音单方面休战，【有人来了。】 天道：有人来了能耽误你颅内抬杠吗？ 来人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只是检查室大门不争气地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暴露了他的行踪。 那人摁了机器上的按钮，身下的台子震了一下，开始往外移动。 羲音保持着安详的睡姿，放轻呼吸，做出熟睡的假象。 当整个人离开机器，日光灯的光线打在脸上，她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两下，抬手遮住眼睛，缓缓睁开，一丝不苟地表演大梦初醒的戏码。 从指缝间看出去，恰好看到指着她木仓口缓缓垂下，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脸。 …… 姬佑川今儿来总局参加年初报告会，恰好就撞上犯人越狱。这群妖魔也是倒霉，非挑着全国省级特别行动总队队长汇聚一堂的时候搞事。暴1乱很快被镇压，越狱的妖魔全部捉拿归案，就剩一只人魔逍遥法外。 几个队长分头搜索，他负责这一片区，路过检查室的时候，瞄见门口显示屏上有一具娇小的骨架子。 他十分严谨地得出结论：体检机器里有个人形的东西。 人魔这种妖魔，不张开嘴的情况下外形和人类一般无二，甚至大多长相俊美，只有那一口乱生獠牙和血红色的眼睛，暴露了他们非我族类的本质。 进门前他特意瞅了一眼显示屏，嗯，牙齿挺整齐，可以去做牙齿整形广告的那种。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底，但当那张狭窄的床载着个安详的尸体平移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起木仓瞄准了床上的“尸体”。 直到尸体眼皮动了几下，抬起手遮挡眼睛，十分自然且敬业地表演了一出诈尸般的大梦初醒，姬佑川才发现这是个活人。 不怪他看错，这姑娘的皮肤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交叠在小腹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嘴唇也没有血色，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显得她像个在冷库里冻了几十年的“尸体”。 胳膊细得好似一把就能捏断，看着年纪不大，像个营养不良的未成年，只是那一头缎子似的黑色长发莹亮柔顺，和营养不良扯不上半点关系。 小姑娘在指缝后睁开的眼睛，瞳孔是很少见的灰蓝色，在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淡，淡得像要溶进检查室纯白的背景色中。 他垂下木仓口，静静地看小姑娘表演。 …… 羲音不怎么能记住人类的长相，隔了一个物种，看谁都是大同小异，俗称脸盲。只是这人一双寒星似的眼睛，让整张脸一下子清晰起来。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充满锐气，被它看着的时候，就连皮肤都感觉被细密无形的锋刃扫过。可是很快，那双眼睛又蒙上一层懒散，跟没睡醒似的，先前那一瞬的锋锐好似错觉。 他双手握木仓，木仓口微垂，礼貌性地避开羲音的脸，维持在一个随时可以端起来射击的角度。身上穿着调查局黑底绣金的制服，却不好好穿，扣子敞开，袖口挽起，笔挺的西装型外套叫他穿出几分放荡不羁。 只一眼，羲音就有种直觉：这人不好糊弄。 这时，对方开口了，嗓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新人？叫什么名字？” 羲音敬业地维持大梦初醒的人设，打着哈欠点头，不回答问题，只口齿不清地问：“检查完了？” 她声线软糯，此时刻意咬字不清，听着好似掺了奶油夹心的蛋糕，又软又甜，萌得人肝儿颤。 可是来人丝毫不为所动，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睡着了？” “嗯。”羲音点点头，决定反客为主，转守为攻，睁圆了眼睛，歪头抱怨道，“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盯着陌生女孩子看吗？还有，说好十分钟就可以，结果检查了这么久，我都睡着了。到底怎么样啊？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吗？能不能通过倒是给个准话儿啊。” 如果是天道这样了解羲音的，就知道她现在准备胡搅蛮缠，蒙混过关了。 姬佑川虽然不了解羲音，但一眼就看出小姑娘的目的，低笑一声，“小屁孩，成年了吗你，就出来工作？” 本该低哑迷人的嗓音搭配他油腔滑调的语气，搅和出一种十分欠扁的气质。 未成年·羲音仿佛胸口中了一箭。 【道道，我要吃了他！孽债先欠着，后面再还！】 【龙妹儿，三思！克制！我们大业未成！不能冲动！】 很久以后，姬佑川才知道，那一刻，他离死亡只有一口的距离。 -- 第7页 门外传来脚步声，检查室大门再次被拉开。姬佑川移开目光，将木仓别回腰侧。 “佑川。”来人与姬佑川的气质完全相反，头发精心打理过，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制服笔挺，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脚上皮鞋锃亮，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斯文败类的味儿，“这一层已经搜过了，没有问题。” 说完，将手上几张薄薄的A4纸递给羲音，“你是今天体检的新人吧？万幸，你们的检查结果幸存下来了。能麻烦你把结果送上去给小高吗？就是负责接待你们的那位工作人员，她现在应该在二楼大会议室，顺着楼梯上去，右手边第一间就是。电梯暂时不能用，你先走安全通道。” 送客的意思掩藏在彬彬有礼、面面俱到的表象之下。 羲音知道自己这一关暂时过了，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不在这儿招人嫌，接过他手中的纸，跳下台子，一边看一边往外走。 最上面一张就是她的检查结果，像一张制作粗糙的简历，表格里用方正的宋体印着姓名、性别、灵根属性、修为……其中大多数空格都十分人性化地填上了内容，像是告诉他们：组织已经把你们了解得透彻无比，不要有花花心思。 视线落在其中一处，走到门边的羲音霍然转身，迎上那两人目送她离开的目光。 第4章 羲音张了张嘴，话在舌尖儿险之又险地转了一圈，出口之前及时改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体修？” 姬佑川啧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小屁孩儿，事儿真多。 赵霆轩温和一笑，耐心解释道：“你刚才接受的体检，最后一道扫描是为了排除修炼邪功的修士，但凡记录在案的功法，都会在扫描完成的第一时间匹配上。如果修炼的是独门功法，数据库匹配不到，就会根据扫描结果进行大致分类，结果不一定准，有问题可以找小高帮你改。” 说完，抬了抬手，加一句，“快去吧，其他人都到了，别迟到。” 赶人的意思可以说已经很明显了。 羲音没修炼过什么功法，只是天生肉1体强横，所以被机器断定为体修。 体修就体修吧，她也不在意，道了声谢，转身出门，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上。 刻意加重脚步声，用这种方式告诉里头那两人：她走远了，你们可以开始讨论秘密了。实际上耳朵使劲儿支棱着，捕捉检查室里的一切声音。 “你为难人家小姑娘干嘛？”赵霆轩先开口，声音温和，带着些熟稔的调侃。 “地下三层楼的人死的死，残的残，她在机器里头一觉睡过去了，可能吗？那机器又不是金钟罩。” “你管这干什么？检查结果我看了，身份没问题，谁身上没点秘密，何必追根究底。” 姬佑川笑了一声，“控制室那副鬼样子，检查结果还能保住，真巧。” “也许人家就是运气好呢。”赵霆轩的语气波澜不惊，岔开话题，“逃狱的罪犯只剩那只人魔，接下来我会签发通缉令，尽快把它抓捕归案。不过，下面阵法出了问题，需要尽快修复，我得跟你借一下李副队长。” 嚓——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这里不能抽烟。”赵霆轩语气无奈。 姬佑川可能是嘴里叼着烟，说话含混不清的，“得了吧，都破烂成什么样了，我就是在这儿放炮仗也影响不了什么。总局是没阵法师了吗？非得盯着我们家老李。” “瞧你那守财奴的样儿，”赵霆轩笑着打趣一句，“擅阵道者本来就少，司长老闭生死关，剩下的修不了那种等级的阵。放心，修完就还给你，绝对不跟你抢。” 姬佑川哼哼两声，没说话。 楼道没多长，羲音很快就走到安全通道门口，隔音的铁门关上之前，她听到姬佑川再次开口，“下头那阵是怎么坏的？” 可惜铁门很快关上，赵霆轩的回答被厚重的铁门阻隔，羲音没听到。 安全通道的铁门无论开关声音都大得很，羲音不想惊动那两人，对这个话题也不太感兴趣，索性丢到脑后，慢条斯理地顺着楼梯爬上二楼。 跟她一批的新人体检完就提前离开了，因此暴1乱发生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受到波及。 只有HR小高在门外等羲音，直面了那场暴1乱。不过她跑得快，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在楼梯间转弯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没刹住车，撞在对面墙上，脑门磕出一个包。 羲音爬上二楼的时候，小高刚从会议室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先是愣怔了几秒，紧接着像是才想起来还有羲音这么个人，局促不安地上前两步。 “对不起啊，当时情况太紧急……我忘记你还在里面。” 小高工作没几年，脸皮还没有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锻炼出厚度，自觉捅了篓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羲音扫了一眼她不停用大拇指抠食指的动作，扬起笑脸，“没事，我在体检机里睡着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小高瞠目结舌了几秒，才露出庆幸的笑，“还好还好，你没事太好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她细细讲了刚才发生的事。不过她只是一个基层员工，知道得还不如羲音听到的多，只是她最后一句话引起羲音的注意。 “这次有几个新人在刚才的战斗中立了功，上级决定给他们入职考核加上十点初始积分。” -- 第8页 “考核？我们还要考核吗？考什么？”羲音把手上一叠体检结果递给她。 “嗯，入职考核，你不用紧张，就是走个过场，看看你们适合哪个岗……”她说着，接过体检结果扫了一眼，话音戛然而止，就着最后一个字的嘴型露出愕然的表情，猛地抬头看看羲音，又低头看手上的体检报告，反复几次之后，惊叫出声。 “你炼气后期了？” 羲音这些基础资料是天道给她规划的人设，她自己没在意过，此刻被小高这一连串反应弄得有些愕然，试探着问：“是……太低了吗？” “太低？！”小高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这一声惊呼像是从天灵盖上顶出来的。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才十八，就已经炼气后期了？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炼气期的新人了。” 连炼气期都能被称作天才，羲音为当今玄门年轻一辈的质量感到震惊，眨巴两下眼睛，很不要脸地套近乎，“姐姐能和我说说玄门现在的情况吗？” 她本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长相，也懂得利用自己的长相优势，一声甜软的姐姐出口，涉世未深的小高就恨不得把底儿都掏给她。 小高：“你是不是隐世门派的啊？” 当今玄门还有一些门派坚持避世而居的旧习，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很少和其它门派交际，这类门派统称隐世门派。 也许是因为远离花花世界，排除了世俗干扰，更有利于修炼，隐世门派的弟子修为水平普遍较高。 但是吧，跟社会脱节太久也不好。隐世门派弟子学成入世后就跟二傻子似的，往往还没来总局报道，就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中道崩阻”。总局三五不时地就要去警1察局捞人，捞过被传销团伙骗走的、捞过被当成骗子抓起来的。上个月才捞了个见义勇为把自己送进去的剑修。 羲音甜甜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高自以为猜中真相，羲音在她眼中立时蒙上一层“天真单纯”的滤镜，竹筒倒豆子地跟羲音科普当今玄门现状。 在羲音的印象中，突破炼气才算踏入修真之路。可如今灵气稀薄，资源匮乏，修炼不易，大多数修士终其一生也不过先天之境，能突破炼气的“天才”寥寥无几。 玄门经历过两次大灾变，到现在没缓过劲儿来，老一辈寿元将尽，年轻一辈一代不如一代，人才出现严重断层。 听到“大灾变”三个字，羲音眼神飘忽一瞬，主动岔开话题。 “姐姐，你刚才说入职考核决定岗位，都有什么岗位呀？” “啊，这个啊，根据职能大致分三类。一类是知识型人才，擅长丹、阵、符、器中的任何一项，或者有别的科研类特长，都可以进研究所。研究所福利待遇不错，有专利发明的话很吃香。” 羲音在心里默默划掉这一项，丹阵符器她一个都不擅长。 “第二种是战斗型人才，一般像羲音道友这样修为比较高的都会加入特别行动队，战斗在第一线，是整个调查局竞争最激烈、修为涨得最快、福利待遇最高的工种，但也是最累的，伤亡率很高。” 听到“最累”两个字，羲音果断把这个选项也排除。 “最后呢就是我们这种坐办公室的，修为不高，也没什么特长，负责一些后勤工作，为其他人服务。工资嘛，肯定比不上特动队和研究所，但是比较清闲，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挺好的。”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对羲音笑笑，“像羲音……”看她嘴型原本想叫道友，可临时刹车，改口道，“羲音前辈这样高修为的天才，到时候各大特动队一定都会抢着要。” “不！”羲音两眼放光地双手握住小高空着的手，语气坚定得仿佛高三生考前宣誓，“我喜欢为大家服务，请务必让我加入你们后勤团队！” 小高的表情一时有些扭曲，就像是看到麻省理工优秀毕业生吵着闹着要去工地搬砖，写作恨铁不成钢，读作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她嘴角抽搐，干笑两声，“那……先进去吧，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考核安排。考核之前会让你们填写志愿岗位……填完可就不能改了，你三思啊！” “不改，”羲音摇头，“绝对不会再改，做后勤就是我的人生理想！” 此刻的羲音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背后挖她人生理想的墙角了。 第5章 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三楼，人事科科长办公室。 苟科长抱着自己的紫砂壶，缩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围观调查局特动队两位总队长激烈争抢一名叫做羲音的新人。 如今修炼资源被大宗门、大世家掌控在手里，导致玄门人才分布呈倒金字塔形。出身好的，资质、修为通常都更好，这些人往往一早就被各大特动队和研究所预定，只等着人突破炼气后直接入职，他们人事科在其中起的不过是个帮忙办手续跑腿的作用。 人事科的全国统一招考一般只能招来散修和小门派的弟子，好几年也见不着一个能突破炼气的好苗子。今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招来一个冰系单灵根天才，十八岁的练气后期。 这消息他都还不知道，面前这两尊炙手可热的玄门新生代领军人物就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这个天才，前后脚地来他这里要人，结果俩人撞在一起，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抢了起来。 -- 第9页 “老赵啊，你们首都队编制人数比预计编制翻了快两倍了吧？就别和我抢了。”姬佑川痛心疾首地拍了一把赵霆轩的大腿，转向默默吃瓜的苟科长，收回手，五指张开，语气沉痛，“老苟，我们龙泉总队，预计编制20人，可这么多年，就没超过这个数。我们缺人啊，求、贤、若、渴！” 最后四个字说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掷地有声。 苟科长听到这个称呼嘴角微抽，却也不敢表达不满。抱着紫砂壶呵呵笑了两声，并不参与两尊神仙打架。 赵霆轩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前几天不是才抢了太阿剑派的小天才？” “怎么能说抢？”姬佑川脸上的表情好似蒙了天大的冤枉，就差表演一出六月飞雪，“人家是自愿加入我们龙泉总队。更何况，我们队里就剩下些老弱病残，急需新鲜血液。” 饶是赵霆轩，也被姬佑川的厚脸皮刷新了认知。他所谓的老弱病残随便一个丢出去，都是能做市级队队长的人才。 “姬佑川，你的毛病我知道，但凡有个一技之长的，你都拼命往自己身边扒拉。可这位羲音道友的审核结果我看了，丹器阵符一窍不通，你何必非要跟我抢？” “你不是说她运气好吗？我们龙泉总队就缺运气好的人！”姬佑川面不改色，用赵霆轩说过的话把人怼回去，又眯起眼睛，“我说，那些大世家大门派的天才扎着堆儿往你们首都队钻，你又不缺人，区区一个炼气后期，你何必非要跟我抢？” 最后一句显然是把赵霆轩的话又原样还回去了。 赵霆轩自知在胡搅蛮缠方面不是姬佑川的对手，深吸一口气，“到底要加入哪里，还得看羲音道友本人的意愿，我记得新人参加入职考核之前要填写意向岗位？”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向缩在一边默默吃瓜的苟科长。 苟科长突然被两位尊神同时盯住，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撑着膝盖站起身，指了指门口，“我这就去叫底下人把羲音道友的档案拿过来，看看她的意向岗位……” “是什么”三个字还未出口，大门被人嘭地推开，负责新人入职培训的小高举着一张A4纸冲进来。 “不好了，我们招到个炼气后期的修士！” 一口气说完，小高才发现办公室里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一时呆住，举着档案不知所措。 “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苟科长看到小高手里的档案，心说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不用自己跑一趟了。他念叨着接过来，一边看一边道，“大惊小怪什么？招到天才是好事，说明我们人事科这几年宣传工作做到位了，啊，广纳天下英才，为局里输送新鲜血……” 最后一个字梗在喉咙里，他看到了意向岗位一栏上清秀的簪花小楷。 苟科长僵立在原地，脖颈生锈了似的，一顿一顿地转过头，对上两位总队长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就像在两只狮子争夺猎物的时候，不小心误入的鬣狗，还好死不死地在它们争夺的猎物上咬了一口。 “那什么……羲音道友的意向岗位是……人事科。” …… 羲音觉得自己被骗了。 小高说入职考核只是走个过场，可她看着手中的题目，感觉自己对“走过场”有亿点点误会。 【探索西郊仁济医院，清扫其中可能存在的非自然生物（包括但不限于妖、魔、鬼、怪），并填写调查档案。如遇生命危险，可撕碎传送符离开医院，此举视为主动放弃考核】 入职考核有好几个不同的题目，抽到同一个题目的自动划分为一队。羲音这一队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此前排在羲音前面体检，出来还安慰她的那位圆脸姑娘程珊。 “感觉这次的考核好难哦，”程珊打听了一圈，发现大家的考核题目都大差不差，回来皱着鼻子感叹道，“我师兄他们那一届的题目都是摆阵、画符之类的，轮到我们就变成探索废弃医院、探索废弃学校、探索废弃别墅……” 还不待羲音感叹首都哪里来的这么多废弃建筑，另一位队友便自信满满地下结论。 “因为我们这一届实力更强，能者多劳。” 这位队友就是在刚才妖魔越狱事件中表现突出，获得初始积分的几个人之一。自我介绍叫苟云卓，首都本地人。或许是那十分的附加分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天命之子，肩膀上时时刻刻挑着拯救苍生的使命。 羲音扫了他一眼，先天八重境，玄门年青一代质量堪忧。 领了题目、传送符和空白调查档案，新人们便各自前往考点。有钱的打车，没钱的坐地铁，连坐地铁的钱都没有的，只能两条腿倒腾过去。 苟云卓家里小有资产，自己开着奔驰大G来报道的，这会也就由他开车把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带去目的地。 正是晚饭时间，东道主苟云卓原本计划着带两位临时队友去品尝首都美食，吃了晚饭再去考试。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撞上上下班高峰期，奔驰大G在高架桥上从夕阳西下堵到夜幕低垂，等到通畅了，时间上也来不及，只能在路边便利店随便买了些吃的胡乱填填肚子。 苟云卓自觉没照顾好两位姑娘，十分愧疚，“先委屈你们啃点干面包，等考试结束了我请你们吃大餐，最地道的那种。” 羲音大口大口吃着软糯香甜的面包，觉得一点都不委屈，甚至还能再吃一车，唯一美中不足是数量太少。 -- 第10页 其实程珊买面包的时候已经顾虑到修炼的人饭量大，把便利店货架上剩下的面包全部扫荡了。 只是她错估了羲音的饭量，看见小姑娘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地干掉三个三明治、五个软欧包、两个菠萝包，再看看自己手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你吃饱了吗？要不……我分你一半？” 羲音收回黏在食物上的视线，口不对心地说：“不用，我吃饱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珊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的队友突然笼罩上了一层低气压。 毕竟不熟，程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食不知味地啃完剩下的三明治。 车越开越偏，路边渐渐不见人烟，从车窗掠过的街边建筑破旧而荒凉，偶尔一个大大的红色“拆”字从视野中一闪而逝。 到达考点的时候，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跳到10:40。 这一片是待拆迁区，方圆几里荒无人烟，失去城市热岛效应的加持，连风里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车灯打在锈迹斑斑的铁大门上，光线穿透栏杆的缝隙，在门后砖块碎裂的地上投下条形码似的光斑。 大门右侧的石柱上挂着块脏兮兮的牌匾，表皮的漆斑驳得好似得了牛皮癣，借着车灯的光，勉强能辨别上面的字。 “二……齐……宗人……什么完？”苟云卓伸长脖子，眯着眼睛，就差把自己贴在挡风玻璃上，“我的天，这字儿缺胳膊少腿还少得挺整齐。” 吐槽了一句，他转头看向后座两个把脑袋挤在驾驶和副驾驶中间的女孩子，“姑娘们，地方到了。” 程珊抱着副驾驶靠背，深吸一口气，声音听着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我、我们就这么进、进去？” “不、不然你想怎、怎么进？”苟云卓促狭地调侃一句，随即正色，“我看你都先天六重境了，不会怕鬼吧？” 程珊避重就轻地回答：“咱们、嗝、要不要、嗝、做个计划？” “嗐，首都区域内像这种地方都被清理过好几轮，最多最多藏几个无处可去的游魂，不会有危险，”苟云卓家里有人在调查局工作，又是本地人，对调查局和首都的情况都很了解，安慰道，“我们这就是个最简单的探索任务，整个任务最难的环节就是填调查档案。有哥罩着你，怕啥。” 说完开门下车。 车门嘭一声关上。程珊来了几次深呼吸，觉得发紧的嗓子稍微松缓了些，一鼓作气打开车门，正要下车，却发现自己的队友还扒在驾驶座靠背上，眯着眼睛看前方，没有下车的意思。 “羲音？”刚一开口，刚才鼓起的勇气好似随着话音泄了出去，她声音又开始抖，“你、你不走、走吗？” 羲音像是才回过神，微微偏头，目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前方破旧的医院大门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走，当然走，我都等不及了。” 小高口中走过场的考核，苟云卓嘴里最简单的探索任务……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6章 四个小时之前，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人事科科长办公室。 姬佑川靠在窗边抽烟，赵霆轩占了茶几，老神在在地泡茶，苟科长像只陀螺，在不大的办公室转来转去，平白让气氛焦躁起来。 姬佑川闭了闭眼，缓解被苟科长转晕的脑子，哎了一声道，“老苟，你晕不晕呐，坐下。” 苟科长长长叹了口气，“私自更改入职考核题目，暗中加大难度，这、这这、我……” “行了，”姬佑川的语气懒洋洋的，“天塌下来有我们赵队长顶着呢，你急什么？” “苟科长，放松一点，”赵霆轩低头轻嗅杯中极品铁观音，语气波澜不惊，“不过放几只低阶怨灵进去，如果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不用进局里吃白饭了。”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苟科长还没开口，赵霆轩越俎代庖地应道：“请进。” 门推开一条缝，小高闪身进来，迅速关上门。一见是她，屋里几个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赵霆轩率先问道：“她抽到的是哪里？” 小高瞄了苟科长一眼，正色答：“西郊仁济医院。” “嗯，跟她同队的人修为怎么样？” 小高又瞄了苟科长一眼，“一个先天六重境，一个先天八重境。” 听到“先天八重境”，苟科长心里咯噔一声。 赵霆轩拿起手机，摁住屏幕发语音，“西郊仁济医院放恶鬼进去，其它地方放怨灵。人已经出发了，动作快点，别被发现。” 看了眼时间，他又补一句，“这会堵车，他们大概还在路上。封印先别解，免得怨灵乱跑生事。用远程解封装置，晚上十二点统一解开。” 近百年来，鬼门不开，轮回路断，人死之后无法投胎，世间的鬼就多了起来。普通的鬼只是无意识的游魂，不用管，过七天自己就散了。 人死时心中有怨，或者游魂被负面情绪感染，就会变成怨灵。怨灵有一定攻击性和危害性，是特动队日常主要抓捕对象。实力不强，只能通过幻象之类的手段吓唬人，先天境的修士配合符咒法器就能轻易拿下。 怨灵若持续吸纳怨气，就会化成恶鬼，可以触碰实体，能直接对人造成伤害，实力相当于炼气修士。一般的先天境修士遇到恶鬼，大概只能逃命。 -- 第11页 听到赵霆轩吩咐人放恶鬼，苟科长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一步步挪到小高身边，低声问：“跟羲音道友一起的先天八重境……” 小高眼神同情，“就是您的大孙子。” …… 苟云卓锁了车，车灯随之熄灭。 没了车灯，月光反而显得愈发明亮，清辉像层薄纱似的，笼在这破败荒芜的街道上。 羲音抬头打量面前废弃已久的医院。最前面是三层高的门诊大楼，脏污的外墙刻印着风吹雨打的沧桑，雨水将木头窗棂浸泡得腐朽后，又沿着墙壁流淌，在窗台下面形成一片赤红色的痕迹，像从窗沿渗出的血。 门诊大楼顶上探出三栋呈凹字型分布的高楼，巨人似的俯瞰着门诊大楼，似乎随时准备扑压下来。 “好重的阴气。”苟云卓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符纸，符纸遇风即燃，火焰走过的地方没有发黑，反而透出淡淡的红色。 “不、不是说，这里被、被清扫过、吗？”程珊的牙齿不自觉打着颤，导致她这短短一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差点咬着舌头。 “他们应该往里面放了东西，不然我们考什么？”苟云卓不以为然道。 他手中的符纸已经烧完，在指尖留下一点淡红色的灰烬。他把手在自己四位数的运动裤上拍干净，振臂一呼，打头快跑几步，轻身跃起，稳稳落在门柱顶端，转身蹲下，对着下面两人伸手，“来，我拉你们。” “我、我上得去。”程珊虽然牙齿打颤，但是动作很利索，身姿轻灵地越过大门，落在门后的砖石地面。 苟云卓十分给面子地鼓掌，像一只趴在冰面上的海豹。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羲音。 羲音穿的是白色及膝连衣裙，两条细瘦伶仃的腿裸1露在夜风中，脚上蹬一双白色绑带小皮鞋，鞋下面还带着不甚明显却又存在感十足的三厘米小细跟，总之就是一身看着很不适合上蹿下跳的衣服。 “羲音道友，要我拉你吗？”苟云卓站起来，但依然在门柱顶上没下去。 笑话，女性队友穿着裙子跳高，这种时候往地上跳，安的什么心？ 羲音看看苟云卓，再看看程珊，缓步走到铁门边，伸出一根指头戳在栏杆上，轻轻一推。 吱呀—— 锈迹斑斑的铁大门应声而开。 “门又没锁，你们俩为什么要翻墙？” 苟云卓：…… 程珊：…… 羲音：玄门年青一代智商堪忧。 进了大门，羲音明显感觉气温下降了几个度。门诊一楼大门的玻璃早就不翼而飞，破旧的木门半掉不掉，仅靠一片合叶的力量岌岌可危地悬挂在腐朽的门框上。 穿堂风被困在大厅里横冲直撞，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声音，洞开的门像一张低声呜咽的嘴，等待着择人而噬。 【龙妹儿，这里不太对劲。】天道提醒道。 【嗯。】羲音罕见地没有跟天道抬杠。 三人从门诊大楼开始搜起，苟云卓自告奋勇打头阵，羲音背着手，悠闲地跟在最后，被两人护在中间的程珊主动承担文书工作，拿着手机在备忘录里记录待会要填进调查档案的内容。 搜完整栋门诊大楼用了将近一个小时，除了气氛吓人之外，连一只游魂都没看见。适应了之后，连程珊都放松了很多，至少说话不打结巴了。 从门诊大楼后门出来就是小花园，无人打理的草木疯长，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挡住了为数不多的月光，花园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程珊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幽幽白光无力地照亮方寸之地。光与暗的交界处立着一块大石头，其上爬满青苔，隐约可见阴刻的妙手仁心四个字，朱红色的漆早已褪色脱落，残留的一点暗红在手电筒的白光中像蜿蜒流淌的血。 “啊！”程珊突然惊叫，手电筒的光晃了一下。 “你干嘛？！”苟云卓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喘粗气，“人吓人，吓死人啊大姐。” “不、不、不是，我、我刚才看到，石头后面有、有东西。”程珊吓得不轻，又开始结巴。 苟云卓也掏出手机，摁亮手电筒，一手持白符，绕着石头走了一圈，回来说：“别自己吓自己，我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是、是我眼花了吗？”程珊稍微平静了一些。 “估计是，不信你问羲音。” 两人同时看向羲音，这才发现队友不知何时离他们几米远，就站在手电筒光源的边沿，一袭白裙映衬着没有血色的脸，比女鬼更像女鬼。 迎上两人的视线，羲音微微歪头，“不是哦，确实有东西，刚才你过去检查的时候，它躲开了。” 一听这话，程珊像一只受惊的仓鼠，牙齿又开始打颤。 苟云卓倒是淡定，环视四周，有理有据地推断道：“它既然躲我，就说明它怕我，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八成是野猫野狗之类的。” 他说话时，羲音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彻底融入黑暗中，声音幽幽的，“不是哦，它怕的，是你脖子上的护身符。” 苟云卓的脖子上，挂着个人阶上品护身符，可驱邪挡祟，一般的邪祟无法近身。 “我的护身符？”会害怕他的护身符的，不可能是野猫野狗，苟云卓反应过来羲音的意思，喊道，“你们快站到我身边来！” -- 第12页 程珊本就站在他身边，闻言又往他跟前靠了靠，两人呈背靠背姿势警戒。就在这时，苟云卓手机震动一下，他点开屏幕看了一眼。 “我1靠，我爷爷跟我说仁济医院里有恶鬼，让我们三个不要分开！” 他抬起头，却发现，光亮所及范围内，另一个队友已经没了影子。 “羲音？”程珊也发现人不见了，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只是她嗓子发紧，这一声听着像吊嗓子哭嚎。 回应她的，是旁边黑暗中，一阵不似人声的“咯咯”声，像是骨头高频率碰撞发出的声音。 她条件反射地将手电筒的光朝向那个方向，幽幽白光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骤然撞入视线。 那是一只头颅奇大，身子短小的东西，长着一张像是被冒牌正骨师傅摧残过的、扭曲的人脸，焦黑的皮肤上附着的黏液反射着手电筒的光。 它似乎被光激怒，后肢一弹，张开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向程珊扑来。 “啊——” 苟云卓只听到身后程珊一声嘹亮高亢的尖叫，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掏出一把符转身，却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刚刚还吓得腿软的程珊手里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降魔杵，一边尖叫、一边打嗝、一边劈头盖脸地朝着黑色的鬼影疯狂攻击。 先天境修士还不能引气入体，拿着法器也只能进行物理攻击。程珊虽然哭得满脸眼泪，却不耽误手上的动作，一招一式都凶悍无比。恶鬼惧怕伏魔杵的威力，左支右绌，竟然一时无法近身。 苟云卓捏着一把符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帮忙。 只是恶鬼的实力毕竟堪比炼气，程珊仗着法器之利虽然没落下风，却也让恶鬼瞅准时机逃离，遁入黑暗中。 恶鬼退走之后，程珊抬着降魔杵横在身前，防备恶鬼再次扑上来，放声大哭，哭得快背过气去。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啊——” 苟云卓嘴角抽搐，心想：女人真是一种表里不一的生物。 不远处，隐藏在黑暗中的羲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龙妹儿，你为什么躲这么远？】天道问。 【因为我怕鬼。】羲音口不对心地回答。 天道：我信了你的邪！ 【你是不是想等着她被恶鬼杀掉，再吃了她？】 【我是那样的龙吗？呐，再乱说告你诽谤。】 天道：…… 天道真想甩她一脸“呵呵”表情包。这个废弃医院里最大的危险其实不是恶鬼，是这条冷血的龙吧！ 第7章 那只恶鬼退开之后，并没有远离，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四周游走，喉咙里不停发出“咯咯”声，营造出四面楚歌的氛围。 苟云卓听声辨位，天女散花似的将手中红色的斩煞符丢出去，黑暗中不时传来恶鬼受伤的嘶鸣声，他于是扔得更起劲了。 【这只恶鬼在骗他的符，他上当了。】 不远处，羲音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站在黑暗中，无论是恶鬼还是两个队友，都好似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以羲音的眼力，可以清晰看到苟云卓那些符没有一张丢中，反而，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一阵阵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从恶鬼身上逸散出来，向着光源处的二人逼近，与苟云卓脖子上护身符发出的暖黄光芒互相侵蚀，使得护身符的保护范围一点点缩小。 若只是这点阴煞之气，一时半会奈何不了那张护身符。恶鬼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突然不动了，张开嘴，嘴角裂到后脑勺，硕大的头颅仿佛被人一刀劈成两半，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从大张的鬼口中冲天而起。 鬼这种东西，最主要的攻击手段便是利用人本身的恐惧，俗称吓唬人。相比于没有实体，只能营造恐惧氛围的怨灵，恶鬼的叫声可以直击活人灵魂，唤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程珊本就怕鬼，此前不过是强撑着催动降魔杵抵御煞气，此刻恶鬼厉啸一出，她瞬间心神失守，眼神变得呆滞，双手渐渐垂落，腿脚僵硬地迈开步子，如同提线木偶，呆呆地向着前方的黑暗走去。 【那是你的队友，你不救他们吗？】 羲音抬起手，端详着自己圆润光滑的指甲。 【关我什么事？恶鬼又不是我养的。】 天道被噎了一下，试探着用羲音的爱好循循善诱。 【钱塘镇的瘟疫不是白娘子带来的，可她不也救了全镇百姓吗？】 羲音不为所动。 【所以她后来被压在雷峰塔底下了。】 天道：…… 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那厢，程珊手指缓缓松开，在降魔杵即将落地的时候，求生的本能在灭顶的恐惧中艰难抬头，手指痉挛似的握紧，努力与控制她的力量抗衡。她知道一旦降魔杵脱手，恶鬼会立刻扑上来将她吞吃入腹。 苟云卓此刻也发现程珊的异样，急忙大跨步上前抓住她胳膊，就在这时，他身上护身符的光芒闪了两下，如风中摇曳的烛火，突然熄灭。 天道放弃用真善美感化羲音，打直球道。 【说吧，要什么好处？】 羲音搓搓手指。 【那就要看他们俩的命在你那儿值什么价了。】 天道沉默一瞬，妥协道：【……一个人抵10点孽债。】 -- 第13页 【啧，玄门年青一代的新秀，死一个少一个，就值这么点儿啊？】 当啷——降魔杵还是脱手了，程珊彻底失去控制，身子一软委顿在地，带倒了苟云卓，两人跌做一团，苟云卓被压在下面，还在试图从兜里掏符纸，只是胳膊被压住，根本掏不出来。 【20点！爱救不救！】 天道气急败坏。 霎时，恶鬼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四野寂静，唯余夜风飒飒。 【看在小姑娘那堆面包的份儿上，给你个友情价，成交。】 黑暗中，羲音素白纤细的手指在虚空轻轻一握，冻成冰雕的恶鬼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无形的巨手捏碎、研磨成粉，簌簌落下。 那堆齑粉落在地上，其中的阴煞之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渗入土壤，只余一层冰晶融化成水，打湿一片枯枝败叶。 咦？ 察觉到这一点的羲音视线下移，若有所思地打量被枯叶和污泥覆盖的地面。 原来在下面吗？ 那边，苟云卓挣扎半天，终于费力地从兜里掏出一沓红色的斩煞符，神经高度紧绷的他没注意到恶鬼的声音已经消失，只听到有脚步声踏碎枯叶走近，本能地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 手机掉在地上，手电筒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白森森的光自下而上，映照出一袭白裙和一张惨白的脸。 血液一瞬间全部冲上大脑，不及多想，他用扔铅球的架势将手中一沓符纸向着白影砸过去，憋红了脸，破罐子破摔地喊：“来啊，小爷我会画符，符纸多得是，咱们同归于尽啊！” 符纸砸在羲音裙摆上，又散落在地。 羲音蹲下身，两指夹起一张看了看，“哟，人阶下品符纸，你画的？” 她高度降低，头也进入了手电筒光线范围，苟云卓这才看清她的脸，愣了几秒，后怕的劲儿反上来，嘴一瘪，扯着嗓子嚎丧似的哭叫起来。 “你上哪儿去了啊，我差点就死在这儿了你知不知道，我爷爷都跟我说了，你是炼气大佬，那恶鬼是给你准备的题目，还让我跟紧你，谁知道一转眼你人没了……” 有人在耳边嚎得震天响，程珊自然被吵醒，迷茫睁眼，视线对上苟云卓的血盆大口，惊叫一声，左手抓起降魔杵就要往下砸。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手腕，力道不重，但那刺痛骨头的凉意让她瞬间回神。 她迷茫地顺着握住自己的手腕那双苍白纤细的手看去，看到羲音熟悉的脸，又发觉身下触感不对，猛地低头，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震惊的苟云卓，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腾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从苟云卓身上爬起来。 “那、那个……我……” 羲音打断她，“传送符还在吗？撕了出去吧。” 刚刚爬起来，正在拍打衣服的苟云卓愣住，“恶鬼不是已经被你除掉了吗？” 程珊也顶着一张红苹果似的脸看过来，只不过问题太多，她反而不知道该问哪个，只能努力瞪大眼睛表示自己不在状况的疑惑。 “不是哦。”羲音摇头。 恶鬼出现之前，羲音连着两句“不是哦”，后面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因此，苟云卓一听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地一抖，埋头在口袋里翻找起开考前领的传送符。 果然，羲音接下来的话，让他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恶鬼被医院下面的东西吃掉了。” 每个词他都听懂了，可是连在一起就不怎么明白。 什么叫恶鬼被医院下面的东西吃掉了？医院下面有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能吃掉恶鬼？ 然而，这时，程珊的话让他本就不清晰的脑子雪上加霜。 “这传送符……怎么没用啊？” 他目光落在程珊手中撕成两半的传送符上，脑子嗡一声炸开，直接把上衣和裤子四个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斩煞符、打火机、餐巾纸散落一地，他都顾不上，只翻到那张黄色的传送符，抖着手撕开。 无事发生。 “呵、呵呵，”他干笑两声，“局里发的符……质量太差了……” 羲音再次摇头，“不是哦。” 听到这三个字，苟云卓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蹭一下跳起来，“你别吓我！” 于是羲音索性闭上嘴，伸出手，指向苟云卓身后。 夜风从三人中间吹过，红色的斩煞符如同风中翩跹飞舞的蝴蝶，随着夜风飞向羲音所指的方向。 苟云卓和程珊的目光随着符纸，落到了那刻着“妙手仁心”的石头边。 按理说，此刻手机的光源根本无法照亮石头所在的地方，可他们偏偏就能看清，石头边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缓缓蹲下身，捡起落在脚边的斩煞符。然后，她把斩煞符送进嘴里，像野兽撕咬食物一般，撕咬下一块，咀嚼几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似是发现那东西填不饱肚子，她松开手，被撕碎的斩煞符打着旋儿落地。那女人站起来，苟云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她。 因为她全身都散发着绿莹莹的光。 准确地说，那幽绿的光来自于她苍白皮肤下，如蛛网一般遍布的血管。 她缓缓抬起头，蓬乱的长发纠结着挡住她的脸，却挡不住那双冒着绿光的眸子，像荒原上饿极了的狼。 “呀，是摄青鬼。”羲音说。 -- 第14页 程珊的牙齿打着颤，问：“什、什么是摄、摄青鬼？” 这是个好问题。 一般人只知道，鬼按照凶险程度由低到高分为游魂、怨灵、恶鬼、厉鬼、红衣厉鬼，却不知在此之外，还有摄青鬼。 将人以特殊手段迫害、折磨至奄奄一息、将死未死的状态，放在棺材里，其上压一具横死的孕妇的尸身。底下那个若能撑住七七四十九天再断气，就有极小的概率成为摄青鬼。撑得越久，成为摄青鬼之后就越凶。 也就是说，摄青鬼这种东西，并非天生地养，而是由人特意养出来的。 摄青鬼非尸非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论凶性，一般的厉鬼在它面前只能沦为食物。 别说两个连修炼之门都没踏进去的先天境小孩子，就算元婴修士见到摄青鬼，也不一定能对付。 苟云卓是知道摄青鬼的，就算不知道，见那东西把专门用来驱鬼的斩煞符嚼吧嚼吧吃了都没事，也知道它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偏偏这个时候，羲音还在身后，把刚才被他打断的那句“不是哦”之后的话补全了。 “传送符用不了，是因为摄青鬼醒了，这里成了它的鬼域。” 这里成了鬼域，意味着他们无法离开，也无法联系外界。 苟云卓咬咬牙，张开手挡在队友前面，“你们俩快走，我拦住它。” “你拦不住。”羲音陈述事实。 苟云卓偏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死了，我爷爷会知道，调查局会立刻派人过来，你们只要能撑到调查局来人，就有机会活下去。” 羲音叹了口气。他这样义薄云天的，让她都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了。 “要不还是你们跑，我挡着？” “你才十八岁，还是个小姑娘，”在摄青鬼面前，炼气和先天没什么区别。苟云卓咽了口唾沫，努力从发紧的嗓子里挤出声音来，“乖，哥哥说过要罩着你们。” 脑海里，天道义正严词地谴责。 【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羞不羞？】 【羞。】 【那你快救人啊！】 羲音打了个哈欠，压下心底微不可查的一丝动摇。 【见死不救又不犯法。】 第8章 就在羲音跟天道讨价还价的时候，大石边绿色的鬼影消失了。 下一瞬，鬼影凭空出现在苟云卓面前，脸贴得极近，蓬乱的头发扫在苟云卓脸上，他几乎能从那双莹绿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变形的脸。 苟云卓猝不及防和一张惨绿的鬼脸来了个贴面礼，也不知道情急之下哪根筋搭错，脖子后仰蓄力，一个头槌猛撞过去。 只听咚——一声，对面的摄青鬼纹丝未动，苟云卓自己反倒撞得眼冒金星，喝醉了酒似的摇晃几下，扑通一声倒地。 嘶——羲音倒抽一口凉气。 【看到了吗道道，好硬啊，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天道冷笑一声，【呵，能有你硬？】 【我哪里硬了？】 【你哪里不硬？】 羲音觉得这对话的走向有哪里不对，出于未成年龙的自觉，她单方面终止话题，没有继续抬杠。 那只摄青鬼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垂下头，看着地上的苟云卓，缓缓蹲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看起来像是准备进食。 可是同样身处食物链猎食者一环的羲音能看出，摄青鬼暂时没有进食的意思。 这倒是有趣。它被恶鬼的煞气唤醒，想来之前沉睡了很久，饿到连斩煞符都吃。 羲音饿过肚子，知道饿极了的时候，连自己的身体都能吃了。这只摄青鬼却忍住进食的本能，反而蹲在那里，像农民查看地里的秧苗似的，仔细端详着地上的人。 这时，羲音手里突然被人塞进来一根金属制品，雕刻着铭文的表面还带着余温，金属环碰撞的轻响，让羲音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降魔杵？ 她疑惑地看向旁边脸色比自己还白的程珊。 程珊没有看她，而是紧紧盯着蹲在地上的摄青鬼，尽管牙齿还在打颤，可是说话却不再结巴。 “降魔杵没有认主，你可以用它。” 程珊牙冠咬得死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能让厉鬼出去害人，我得困住它。”她转头看向羲音，嘴唇颤抖着，扯出一个笑，“如果你能出去，帮我把降魔杵交给我爸。” 说完，原地盘膝而坐，双掌合十，眼眸半闭，嘴唇翕动，开始吟诵法咒。 她身上渐渐腾起一层金光，那金光逐渐成形，竟然是一尊佛像虚影。随着金光破体而出，程珊的脸上逐渐出现灰败之相，虚影越凝实，她脸上的灰败之相便越明显。 【如来净世咒，她在燃烧自己的精血。】天道说。 如来净世咒是佛修用来净化厉鬼的法咒，以程珊先天境的修为，无法施展这样高深的法术。所以，她选择燃烧精血，强行施展远高于自己修为的术法。 羲音的视线落在佛像虚影中的女孩儿身上，却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缓带轻裘的身影。 明明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却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为了所谓的黎明百姓，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 “虽千万人吾往矣，阿音呐，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 第15页 她虚度万年岁月，却始终理解不了他。 “这把亏大了。” 羲音喃喃着抬起手，反掌轻轻下压，程珊身上的佛像虚影瞬间虚化，金色的光收敛回她自己的身体，灰败的脸色红润起来。然后，她就着盘坐的姿势，头颅低垂，轻微的鼾声响起。 羲音将降魔杵放在程珊身边。 【道道，之前说好的20点孽债一个人，别忘了。】 那边，摄青鬼似乎终于研究完了地上的这个人，并且对得出的结果十分不满意，嘴里不再发出“啊、啊”的声音，像被激怒似的，嘶鸣一声，尖而细的舌头闪电般从嘴里探出，刺向地上苟云卓的嘴巴。 就在舌尖即将插1入苟云卓的嘴唇的时候，突然撞上一块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苟云卓的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块透明如白水晶的坚冰，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冰层看起来很薄，在暗夜中几乎不可见，却坚硬无比，挡住摄青鬼一击后，连一条裂痕都没有，反而在撞击的瞬间，坚冰顺着接触面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而上，将整条长舌冻住。 在北方经历过寒冬的人都知道，大冬天不要伸舌头舔铁栏杆或者冰溜子，否则舌头就收不回来了。 摄青鬼如今就是这个状态，整条舌头被突然出现的冰层冻住，无法收回也无法移动。 姿势有点滑稽，委实有损厉鬼形象。 摄青鬼可能自己也觉得这样的造型太挫，一怒之下，牙关闭合，将一条长舌从根部咬断。 羲音看得咂舌，啧啧，这要是人，都不用她动手，自己就疼死了。 此前，摄青鬼注意力全被苟云卓吸引，连眼神也没分给过另外两人。可能它觉得那两个人对它构不成威胁，是以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此刻被它看不上眼的小虫子弄掉了舌头，怒火中烧，全身腾起绿色的鬼火，十分形象地演绎了一出“气得鬼火冒”。 摄青鬼的鬼火可不单单是怒火，而是可以灼烧人的灵魂的杀器。 鬼火腾起的刹那，它动作迅猛地扑将过来，手上指甲不知何时暴涨至一尺长，其上泛着粼粼青光。 无论是它身上的鬼火，还是爪子上的尸毒，都是令修士忌惮不已的存在。 然而，一只细瘦、苍白的手穿透升腾的鬼火，轻飘飘握住了它的指甲，往后一折。坚硬的指甲如同风化千年的石头，被人轻轻一碰就寸寸碎裂。 那只手收回，鬼火附着其上，熊熊燃烧。 “哟，鬼火成色不错嘛。” 何止不错，这摄青鬼的实力都快赶上元婴境修士了。 摄青鬼练成的概率极小，千百次里头能练成一个就算运气好。这么强的一只摄青鬼，也不知是用了多少人命堆出来的。 羲音将手凑近嘴边，深吸一口，将幽绿色的鬼火尽数吸入口中。 她砸吧两下嘴，眼睛一亮，“你是抹茶味儿的！” 对面的摄青鬼察觉到危险，骤然消失，身影在远处住院部大楼门口一闪而逝。 羲音挥手让苟云卓也陷入沉睡，随后化成一道残影追了上去。 废弃多年的仁济医院地下一层太平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凭空出现。 笃笃笃—— 细跟小皮鞋敲打在水磨石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停尸柜之间。羲音走过的地方，尸体冷藏箱的门自动打开，露出锈迹斑斑的空柜子。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少女甜软的音色掺杂在铁门开启的砰砰声中。 躲在其中一个尸体冷藏箱内的摄青鬼又往里挤了挤。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羲音背着手，穿梭在停尸柜之间，“如果你自己出来，我就把你整个吞下去；如果我把你找出来，就把你做成绿茶酥，配茶吃……或者你喜欢牛奶？我都可以，我不挑。” 生吞和被加工了再吃，有区别吗？！ 摄青鬼一点都不想被这个可怕的怪物找到。 “1，2，3……” 脚步声渐渐走进，隔壁过道里的冷藏箱一个个被打开，砰砰的开门声仿佛是敲在它头顶的丧钟。 求生的本能让它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得趁着那个怪物找到自己之前逃命。 它有实体，不能像一般的鬼那样穿墙，只能依靠速度。 双腿用力，一头撞开冷藏箱的铁门，脚在停尸柜上借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太平间的大门。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它的脖子，它瞬间无法动弹。 那小怪物笑得眉眼弯弯，另一只手掐了个诀对准它。 清风拂面，它被清理一新。脏乱纠结的长发柔顺地垂落下来，身上的血迹和污渍一扫而空，就连多年没有刷牙的口气都变得清新。 刺骨的冰寒自脖颈处蔓延开来，做鬼这么多年，它第一次感觉到冷。 羲音把摄青鬼整个儿冻住，丢进自己的内府。内府是她们这样的大妖天生自带的储物空间，大小随修为增长。 抹茶味儿的东西只能当甜点，而现在已经是凌晨，入夜之后不能吃甜点，这是羲音的坚持。 【龙妹儿，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今晚的事。】 【解释什么？】 【解释你一个炼气修士是怎么干掉一只摄青鬼的，别忘了，咱得装人。】 【我已经想好了。】 -- 第16页 【怎么解释？】 【不告诉你。】 天道：…… 早晚被这熊孩子气死。 羲音回到地面上，苟云卓和程珊还在睡着。她选了个落叶最厚的位置躺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一秒入睡。 睡了没一会，羲音被人摇晃醒了。 苟云卓丝毫没注意羲音的低气压，拿着手机兴奋地说：“手机有信号了，我刚给局里打了电话，援兵马上就到。” 羲音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自然醒还好，被人吵醒的情况下尤其严重。她盯着苟云卓不停张合的嘴，想象自己一拳头砸上去的美好场景。 此刻天微微亮，光线终于不那么黑，程珊小动物一般的直觉感应到羲音的低气压，急忙捂住苟云卓的嘴把人拖走。 缓了片刻，等羲音平复了心情，看起来不那么吓人，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之前发生了什么？那只厉鬼呢？” “不知道，”羲音十分光棍地说，“我晕倒了。” 天道：…… 这就是你想好的解释吗？！ 第9章 首都特别行动队的人很快就赶到仁济医院。 由于苟云卓提到摄青鬼，姬佑川和赵霆轩两个金丹境总队长一起带队，担心孙子的苟科长也跟来了。 首都队的人搜遍整座医院，没有发现摄青鬼，只在那块“妙手仁心”的石头下面发现一个密室，里面用人血绘制了炼鬼的阵法，阵眼处一口阴沉木棺材，里头只剩一具干瘪的孕妇尸身，显然就是炼制摄青鬼的地方。 首都周边被清理过好几轮，因此，特动队短期内不会再关注仁济医院。幕后之人就是摸准了灯下黑这一点，才选择在仁济医院炼制摄青鬼。而摄青鬼平时处于沉睡状态，首都特动队一直没有发觉仁济医院有问题。 谁都没想到，姬佑川和赵霆轩为了争一个单灵根天才，临时修改新人入职考核题目，恰好就选中仁济医院作为考点之一。 恶鬼的煞气惊醒了沉睡的摄青鬼，误打误撞地将这个秘密捅了出来。 现场三个人都晕过去了，摄青鬼的去向成了谜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已经逃出医院。虽然很奇怪现场三个人为什么能够幸存，但现在没人有精力关注这种小事。 比厉鬼更凶的摄青鬼出现在首都，这已经不是考核事故，而是重大安全事故。所有人都为此忙得团团转。 赵霆轩当场签发S级通缉令，并向上级汇报首都出现在逃摄青鬼的消息。当天，首都人民便发现街上巡逻的警车数量翻了几倍，每个路口都有特警执勤，天上不时便有直升机飞过。 “这是要办啥大事了？奥运会还是亚运会啊？” “想什么呢，奥运会今年不在咱这儿办，八成是啥峰会吧。” “不管办啥会，这样一来咱们治安肯定提高一大截，日子过得也安心。” “说得也是。哎，你们听说了吗？XX明星被爆出轨……” 平民百姓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它的新闻转移，不再关注警1察的动向，只有当直升机飞过上空的时候，才会瞄一两眼。 赵霆轩和姬佑川两个人因为私自修改新人入职考核题目，被调查局最高领导团体长老会训斥一顿，罚了三个月工资。不过也因为他们的神来一笔，发现了隐藏在首都的摄青鬼，上头许诺，如果抓住摄青鬼，年终奖翻倍。 至于玄门两位黄金单身汉争抢的目标……调查局充分尊重目标的个人意愿，让她自己选择岗位。 当晚，三个幸存者被送进调查局附属医院，羲音在单人病房里见到了姬佑川。 他拖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连寒暄都没有，开门见山，“首都水浑，你身上秘密太多，又没靠山，不适合。” 羲音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糯，“秘密？我有什么秘密？” 姬佑川笑了一声，摇摇头，羲音这才发现他笑起来竟然有酒窝，这样可爱的东西和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实在不相衬。 “秘密说穿了就没意思了。来龙泉吧，只要你不犯法，我就能罩得住你。” 羲音纳闷地问：“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姬佑川愣了一秒，不知道被哪个字戳中笑点，笑得前合后仰。 羲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脑袋顶上的发旋儿。 他笑够了，缓了口气才开口，声音里漾着笑意，“就你？全身没二两肉，瘦得皮包骨头，我能看上你什么？嘁，小丫头片子。” 最后几个字语气低沉，像是有根羽毛在耳边挠了一下。也许是这语气似曾相识，羲音心里某个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竟然没有生气。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你们龙泉省总队，待遇好吗？” “好，怎么不好？”姬佑川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声音响亮得羲音都替他觉得疼，“包吃包住，进队就给配一把高阶法器，平时出任务花的丹药符纸全部报销，最重要的是……”他凑过来，一手搭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队的大厨，是御厨传人，做饭那叫一个香！” 羲音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一动，“真的？” “真的。”姬佑川煞有介事地点头。 …… 羲音将填好的档案交给代表人事科来探望自己的小高。 小高接过看了一眼，笑了，“你选了龙泉总队啊？” -- 第17页 “嗯。”羲音觉得她的笑有些奇怪。 “我跟你说，你选对了！”小高兴奋地将椅子拖近了些。 接下来，小高像一个狂热粉丝，疯狂向羲音卖安利，羲音被迫惯了一耳朵玄门传奇姬佑川的光辉事迹。 十八岁加入调查局，多年来战功赫赫；二十六岁坐上龙泉总队长的位置，成为全国最年轻的省级总队队长；二十九岁突破金丹，是当世最年轻的金丹境天才…… “都说赵队长和姬队长是玄门双绝，但赵队长多少占了出身的便宜，哪像我们姬队长，散修出身，谁都不靠，单枪匹马从一众天之骄子中杀出来，这才是真男人！” 小高离开的时候，羲音满脑袋都是“惊才绝艳姬佑川”，“战功彪炳姬队长”……她实在没办法把小高口中那个传奇人物跟自己见过的姬佑川联系起来。 直到天道在她脑海里出声，才把她的思维从铺天盖地的“姬佑川”里面拉出来。 【龙妹儿，能跟我说说你做出选择的心路历程吗？】 【龙泉总队的厨子做饭好吃。】 【你就为了顿饭把自己卖了？】 【不然呢？】 羲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躺下翻了个身，问：【那四十点孽债呢，你给我销了吗？】 【销了。救了两个人，每人抵20点孽债，一共抵消40点。另外，那只摄青鬼上了玄门通缉榜，你要是把它杀了，能再抵一千点孽债。】 【一千点？！】羲音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救一个人才20点，杀一只鬼一千点？你这个孽债到底怎么算的？】 【你欠孽债是因为当年你断了玄门的道统，那么，只要你给玄门做贡献，孽债就会消减。贡献越大，孽债减得越多。】 【太笼统了，具体一点。】 天道思考片刻，道：【调查局有一套功勋系统，把你的孽债量化一下，一点功勋对应一点孽债。抓捕摄青鬼的任务奖励是一千点功勋，对应到你身上，就是减去一千点孽债。】 【我现在还欠多少孽债？】 【唔……我算一下……】 羲音脑海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你现在还欠1亿2864万9782点孽债。】 【也就是说抓十万只摄青鬼就可以还清了？】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摄青鬼！】天道在羲音的脑海中咆哮，金色的团子炸毛似的涨到两倍大，【要是人界出了那么多摄青鬼，还能剩下活人吗？！用你的脑子想想！】 羲音揉了揉被吼得发胀的脑门。 咆哮了一通，金团子才恢复原本大小。 【摄青鬼在通缉榜上排末尾，不值钱。排名越靠前的，功勋值越多，比如你。你要是去调查局自首，剖了妖丹、抽了龙筋龙骨送给玄门抵债，不仅能把孽债还清，还能倒找你七千多万。】 羲音被天道噎了一下，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你在想屁吃。】 对话结束，脑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没一会羲音就困了。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听到天道说了句什么，不过很快她陷入沉眠，醒来后把这事儿完全抛诸脑后。 羲音他们三人在医院里住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院了。苟云卓受伤最重，脑门上磕了个大包，还有轻微脑震荡。他吵着要请两位病友吃地道的首都美食，自己又不能开车，苟科长只好让小高开车带他们去吃饭。 饭桌上聊天才知道，三个人虽然没有完成调查档案，但因为发现摄青鬼，算立了功，都通过了考核。 苟云卓在符道上的天赋超群，被研究所符箓科录取。程珊是个少见的佛修，在摄青鬼事件中又表现出舍身救世的大无畏精神，破格分配到佛教文化盛行的梵音省特动总队。 “你们的事迹在局里传开了，现在你们仨有个称号。”小高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称号？”苟云卓来了兴趣，“天命之子？不世奇才？” “不是，”小高打破他的幻想，“是‘大难不死的新人’。” 云卓·波特：…… 酒足饭饱，只有羲音还在扫尾，进食动作优雅又不失迅捷，只看动作，倒像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苟云卓去结账，小高去卫生间，包厢里只剩下程珊和羲音两个人。 程珊犹豫一下，扯扯羲音的衣摆，凑近了小声说：“龙泉总队的姬队长昨天来找我，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连你晚上吃多少东西都问了。我感觉他盯上你了，等你去了龙泉要小心。” 羲音咀嚼的动作停了两秒，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问我晚上吃多少东西？” “嗯！”程珊点头，“还问我你吃东西的表情，好奇怪啊，感觉像痴汉。” “你怎么回答的？” 程珊捂脸，“我怕撒谎跟苟云卓那边的口供对不上，就实话实说了。虽然问题有点奇怪，但是……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审核结果吧，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把你要过去。” 羲音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没事，他只是想……对症下药。” 那人通过程珊的话揣摩出她的喜好，所以才会用御厨传人这一点诱惑她。为了把她收入麾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羲音眼眸微眯，区区一个冰系单灵根炼气修士，值得“玄门传奇姬佑川”费这么大劲儿吗？ 调查局会帮没有俗世身份证件的修士办理证件，羲音的身份证已经下来了，小高顺路把证件和去龙泉的动车票带过来给羲音，并送羲音去车站。 -- 第18页 鉴于羲音是“隐世门派”的弟子，没有乘坐过动车，小高一路上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买了一堆零食给她带着，又买了站台票把人送上车，还特意嘱托乘务员关照羲音，操心得像个送未成年孩子单独旅行的老母亲。 分别前，羲音用自身灵力凝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冰晶吊坠递给小高。 “这是什么？白水晶吗？”小高拿过吊坠，只觉得触手冰凉，捏在手里整个人都清凉了。阳春三月，暖阳高照，她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我拿灵力凝出来的，送你玩儿，不是说首都的夏天热得受不了吗？” 小高惊讶得张大嘴。她不过是聊天时随口抱怨一句，羲音竟然记住了，当下感动得恨不得亲自陪羲音去龙泉赴任。 “谢谢，”她冲上来抱了羲音一下，“我会好好珍藏的，有空你一定要来首都找我玩儿。” 羲音微笑，在小高耳边轻声道：“平时要藏好，千万别被人发现，小心有人杀人夺宝。” 小高只当羲音在开玩笑，笑着说：“好，我贴身戴着，谁都不让碰！” 羲音没有再说什么，微笑着挥手告别。 她知道自己的灵力在人界有多受追捧，杀人夺宝并非没可能，所以在那块冰晶上下了禁制，看起来就跟普通的白水晶一样。只要小高不拿出去跟人炫耀，不让人亲手触碰，就不会有人发现这是什么东西。 该感谢的已经感谢，该提醒的也已经提醒，两清了。 动车呼啸着驶离首都，首都的一切都已了结，新的旅程即将开启。 第10章 龙泉省省会龙安市的火车站人头攒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到处是来去匆匆的身影。 拉客的大叔大妈手中举着硬纸壳，将写了“包车，住宿”的一面朝外，充分向来客展现本地人民的热情，操着一口方言味浓厚的官话，把每一次擦肩而过渲染出久别重逢的气氛。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硕大的标语：远离非法运营车辆，保护自身安全。 羲音通过出站闸机口，抬眼四顾。此前小高说龙泉总队会派人来接她，然而现场人山人海，没有一个有修为的。 大概迟到了。 她扯过背上掩人耳目的白色双肩小皮包，想掏手机玩游戏打发时间。 拉客的大叔大妈见她站着不动，纷纷凑上来，听清他们七嘴八舌的内容后，羲音冷着脸拒绝，“不坐车，不住宿，不旅游。” 掮客们见没生意可做，毫不留情地一哄而散，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只有个身形瘦小的中年女人，一点都没有及时止损的意思，像是盯上了羲音一般，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身子有意无意地半挡在前面。 “小妹儿去哪里？第一次来吗？有人接吗？” 女人皮肤黝黑，有些粗糙，每一条皱纹里都盛满了生活的沧桑。 羲音视线扫过女人，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评估、贪婪和恶意。 这样的眼神，她可太熟悉了。 刚出壳的时候身体孱弱，又没有长辈庇护，一身龙肉引得山中妖魔争相夺食。这种充满贪欲的恶念伴随着满身血淋淋的伤口，充斥着她无力反抗的幼年期。 羲音不自觉舔了舔牙齿，勾起唇角，“我第一次来，没人接。” 【龙妹儿，你想干嘛？】 羲音没理会天道。 女人眼睛一亮，伸出枯瘦粗糙的手来捉羲音的胳膊，“我们的车就在外面，上车就能走。” 羲音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双肩包的肩带，恰好避过女人的手，“那走吧。” “好，走。”女人喜形于色，走在羲音身前半步带路，频繁地侧过头来看，似乎怕人半路跑了。身后，两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不远不近地跟上来。 走到一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前，那两个男人三两步跨过来，一人直接上了驾驶座，另一人双手插兜站在后面，封住羲音的后路。 女人拉开车门，露出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不是说好包车吗？怎么还拉人？”年轻女孩不乐意地说。 旁边的男生急忙搂住她肩膀小声劝慰。 羲音饶有兴趣地瞥了年轻男人一眼，惹来年轻女孩护食般的瞪眼。 羲音收回目光，钻进车里，在最后一排中间坐下。等中年女人钻进车里，关上了车门，刚才站在羲音身后的男人才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上去。 中年女人试图坐到最后一排，然而车内狭窄，羲音的双腿直楞楞地挡在中间两个座位之间，封死了通往后座的路。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坐。”羲音下巴微抬，透着被宠坏的骄矜。 前排的年轻女生“嘁”了一声，小声道：“公主病。” 年轻男人十分不好意思地朝羲音笑笑，主动和女生挤在一个座位上，对那中年女人说：“大姐，您坐我的位置。” 中年女人说着谢谢，在年轻男人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被年轻男人圈在怀里的女孩小声抱怨：“凭什么啊，我们付了钱的。” 羲音不为所动，一个人占着后排宽敞的座位，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面包车启动离开。 不久后，一辆军绿色越野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火车站前面，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火车站。 -- 第19页 男人在出站口找了一圈没找到目标，又掏出手机看了看。他差不多迟到了二十分钟，手机上一通未接来电都没有。 叹了口气，男人熟练地拨通通讯录置顶的电话。 “刘队长，是我，队里今天来报道的新人丢了，让下面的派出所帮我留意一下。” 电话里男人的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又丢了？！你们今年的新人怎么回事？前几天才捞回去一个，今天又来一个？照片发我！” …… 面包车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僻，很久也遇不到一辆车、一个人。年轻女孩有些忐忑地小声问男友，“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越来越偏？” 年轻男人瞥了窗外一眼，笑着说：“市内房租贵，我住的位置比较偏。第一次线下见面，我想让你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女孩脸颊泛红，眼含春水地嗔了他一眼，余光瞥见后排闭目养神的羲音，又发觉不对，“可是她呢，她也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吗？” 羲音睁开眼，懒洋洋地说：“他们刚才都没问我要去哪儿，就把我拉走了。” 车内几个人齐齐回头看过来。中年女人脸上憨厚的表情褪去，一脸凶狠，“闭嘴，再吵弄死你。” 听到这话，年轻女孩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慌乱地抱住男友的胳膊。谁知，副驾驶上坐的男人却口气熟稔地对年轻男人说：“川子，这回的货色不错，上手过没？” “哪敢啊，”年轻男人笑着回了一句，讨好地看向旁边的中年女人，“苗姐说了，得要处女。等您筛选过了，剩下的给我们解解馋就行。” 被称作苗姐的中年女人很满意他的上道，“放心，这回上了个好货，要是上头满意，手指头里漏下一点，就够你们吃喝几辈子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档次的小姐没有？” 说着，回头瞥了羲音一眼，嫌弃道：“就是看着病恹恹的，万一上头嫌晦气不要，就赏给你们仨玩儿，别玩死就行。” 前排几个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被川子圈在怀里的女孩子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一把推开他就要去开车门。 啪—— 川子一巴掌扇在女孩脸上，“安分点，敢乱来打死你。” 女孩右脸泛起明显的红色五指印子，不敢再乱动，捂着脸缩在座位上，“求求你们放了我，我家里有钱，多少钱都愿意给。真的，只要你给我爸妈打电话，他们一定愿意拿钱赎我，你们要多少？五十万？一百万？” 川子似乎有些动心，看了苗姐一眼，苗姐冷笑，“钱算什么，要是上头挑中了她，呵，好处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几个人哄笑起来，粗噶难听的笑声中还夹杂着女孩嘤嘤的哭求声。 羲音被吵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闭嘴，吵死了！” 前面几人这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一个人。 苗姐脸色难看，刚才怎么就下意识忽略了后座的人呢？她狐疑地看向后排。 羲音没理她，偏头看了眼车窗外。面包车已经拐入一条土路，路旁不见人烟，只有一望无际的农田。 【道道，这里有摄像头吗？】 【没有是没有……你想干嘛？！吃人是犯法的！我已经报警了，你别轻举妄动啊！】 羲音单方面屏蔽天道在脑海里念经似的劝阻。 “就在这里吧，停车。” 司机当然不会听她的，然而，她话音刚落，面包车的车轮便似被什么东西固定住，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激起一片尘土。 车上几个人被强大的惯性向前甩去，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两个男人被安全带勒住，发出一声闷哼。中间的三个人可没那么幸运，狠狠撞上前排座椅的靠背。 苗姐爆发出与瘦小的外表丝毫不匹配的怒气，大声怒斥，“怎么回事？谁让你刹车的！” “我没刹车，车子自己停了！”司机不停扭动钥匙，想重新启动车子，却无济于事。 “我下去看看。”副驾驶的男人解开安全带，揉着被勒痛的肩膀，一手去开车门。 一下，没打开；又掰了一下，车门纹丝不动。 “你把门锁上了？”他一手卡住把手，一手使劲往外推门。 司机闻言，急忙去开驾驶座的车门。这种老式的面包车，驾驶座的车门一开，其它几个门的锁会自动打开。 “没锁啊，开着的！” 中年女人双手抓住身边的车门，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拉。 车门纹丝不动。 几个人折腾了半天，始终无法开门，终于意识到他们被困在车里了。互相对视一眼，逐渐安静下来，就连原本小声啜泣着的年轻女孩都不出声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车后排的羲音。 羲音垂着眸子，语气淡淡的，“我小的时候，很多坏蛋想抓住我，吃了我，它们的眼神跟你们很像。猜猜它们后来怎么样了？” 她难得起了讲故事的心思，可听众却不给面子，苗姐从座位下抽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锤，表情狰狞地砸过来。 羲音抬手，稳稳接住锤头，抬起眼皮，坚持讲完故事的结局。 “后来，它们都被我吃了。” 车内温度骤然下降，锤子的塑胶手柄冷到苗姐根本握不住，她急忙松开手。 锤子落在车里脏兮兮的地毯上，仿佛玻璃落在瓷砖上，清脆的响声过后，冰晶似的碎片散落满地。 -- 第20页 羲音微笑着贴近苗姐，清晰看到她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所以，看到你那种眼神的时候，我就想……” “吃了你。” 第11章 苍白而精致的脸陡然在苗姐面前放大。 苗姐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推，却推了个空，脑袋此刻才转过弯来，听懂了羲音话里的意思。 我想吃了你。 若是叫一般人听来，势必先要纠结一下这个“吃”到底是那种意义上的。然而苗姐没什么文化，心里头那点子风花雪月早就被自己沾着人血馒头吃进肚子里，都不知道拉到哪块农田做了肥料。 这个“吃”在她听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吃。 撕咬、咀嚼、吞咽。 她想吃了自己。这句话，野性中透露着荒谬。 “呵，”经历过短暂的恐惧后，苗姐反而冷静下来，咬牙道，“想吓唬我？老娘手上的人命多了去了，就算你是吃人的鬼，到了老娘手里也得给我乖乖听话。” 苗姐早上八成吃了蒜没漱口，一张嘴就是一股令人七窍生烟的臭气，先前离得远还没觉得，刚才羲音拉进了距离，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 羲音心中的暴戾和食欲也被熏得萎靡不振，她拉开距离坐回后座，扇扇鼻子，干呕几声。 “小丫头片子，拿吃人吓唬谁呢？”苗姐眼神一厉，吩咐川子道，“搜身，把她手机收了，再看看她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然后转头对司机尖声道：“打火，上路。车门开不了就不开，等到了地方咱砸了窗户出去。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了？” 司机手忙脚乱地试图启动车子，将手动档拜得咔咔作响。 川子应声勾着腰站起来，一手撑着座椅靠背，上半身向着羲音压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另一只手直勾勾地伸向白色连衣裙下某个略微起伏但并不雄伟的部位。 然而，还未碰到，一点冰晶便从指尖向上蔓延。川子只感到指头一凉，随即整个手都失去了知觉。他维持着别扭的姿势，愣怔在原地。 苗姐见他半天没动作，不耐烦道：“搜个身也能这么久，馋不死你的。摸够了就赶紧把手机……” 咔擦—— 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她的话，也唤回川子的思绪。 川子眼睁睁看着羲音将自己的右胳膊齐肘掰断，断口不太整齐，可以看到参差的骨骼和血管，但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在做梦，否则怎么感觉不到疼呢？ 羲音将川子冻成冰雕的手齐肘掰下来，凑到鼻端嗅了嗅，嫌弃道：“咦，不好吃。” 说完，丢垃圾似的丢掉断手，冷冷抬眼看向上半身压过来的川子，“你身上的味道，臭到我了。” “啊——”川子如梦初醒地爆发出一声惨叫，后退几步，四脚朝天地跌倒在前后排之间狭窄的空隙中，用仅剩的一只手指着羲音，惊恐地看向苗姐，“妖怪，她是妖怪，苗姐救我，我的手……” 原本苗姐还在愣怔，此刻被川子的大吼惊到，想也不想一巴掌扇在川子脸上。 “闭嘴，世界上没有妖怪！”她声色俱厉地吼了川子一句，然后看向羲音，“装神弄鬼，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给脸不要脸，这是你自找的！大河，弄死她！” 副驾驶上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木仓，从前面对准了羲音扣动扳机。 嘭——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车里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后排。 羲音苍白细弱的手攥成拳头举在身前，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手掌摊开，露出掌心结了一层白霜的子弹。 “你刚才说什么？”羲音歪头看向苗姐，“世界上没有妖怪？” 她放开识海内对天道的单方面屏蔽，在天道上蹿下跳的喋喋不休中，见缝插针的问：【现在的凡人不知道妖魔鬼怪的存在吗？】 天道见她终于肯听自己说话，松了口气，语速飞快地回答：【对，现在人界信奉唯物主义科学无神论，普通人不知道妖魔鬼怪，也不知道修士的存在。所以龙妹儿，千万别吃人，吃人就会暴露，暴露就进不了调查局、不能还债、更不能飞升，我们只能一起等死！】 那边，苗姐也终于回过神来，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副驾驶上的大河惊叫，“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能接住子弹？姐，我们不会真的遇上妖怪了吧？” 苗姐脸色发狠，一把抢过大河手里的木仓，对着羲音连开数木仓。 羲音懒得再和这几个人纠缠，微微抬眼，车内气温骤然下降，飞在空中的子弹仿佛撞上无形的屏障，纷纷坠落在地。 灰蓝色的眸子在一瞬间变成野兽一般的竖瞳，车内几人大脑如遭重击，空白一片，离得最近的苗姐更是七窍流血。 失去意识前，苗姐终于意识到，她这回踢到铁板了。 【龙妹儿，别误伤无辜！】天道在识海内尖叫。 羲音眼瞳恢复原状，不耐烦道：【这点分寸我有，不需要你说！】 远处传来警笛呼啸的声音，天道松了口气，【别轻举妄动，别吃人，警察快到了。】 羲音视线扫过昏迷不醒的几个人贩子，动动手指，几道指甲盖大小的冰凌激射而出，在触碰到他们身体的瞬间没入其中。 -- 第21页 【你干嘛？】 羲音好整以暇地靠回座位，【我可以不吃他们，但是，我不太喜欢放虎归山。】 这几个人贩子，必须得死。 警车呼啸着停在面包车旁边，跑在最先的男人拉开车门，伸手探过昏迷几人的气息，发现人还活着，长长松了口气，对着后座的羲音道： “羲音是吗？我是龙泉总队副队长罗年，幸会。” …… 警方把昏迷不醒的人贩子和险些被拐卖的年轻女孩送进医院。女孩很快清醒过来，痛哭流涕地向羲音表达了感谢。另外几个人贩子却不知为何，像是梦魇了似的，醒不过来。 罗年检查了他们的情况，但他不过先天境大圆满，怎么可能发现羲音做的手脚，因此排除了受非自然力量干扰的可能。 有他从中斡旋，羲音只做了简单的笔录便被放走了。 回去的路上，羲音垂眸沉思，车内一片沉默。 “我得谢谢你，没弄出人命来，否则后面不太好办。”罗年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开口调侃道，“那几个人贩子撞上你也算倒霉，只是咱们的身份不好放在明面上，不然怎么着也能拿个锦旗。” 羲音刚才一直在思考天道说的事情，听到罗年提起这件事，索性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 “为什么不能让凡人知道玄门的存在？” 听到羲音的问题，罗年惊讶地扭头看她一眼，“我记得你档案上是隐世宗门的弟子？贵派也隐得太彻底了一点，都快与世隔绝了。” 调侃了一句，他才正色问：“玄门近代史你看过吗？” “多近？”羲音答非所问。 似乎没想到羲音的关注点这么清奇，罗年卡壳了一下，才解释道：“从三百年前的大浩劫，到一百年前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成立，期间两百年的玄门历史，称为玄门近代史。算是我们玄门弟子的必修课之一。” 羲音一千年前就被镇压在极北冰原了，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很少醒来。三百年前被吵醒，才知道人妖大战，妖族战败，一部分妖怪遁入极北冰原，在九燚山建立了妖国。 当时她吞了几只试图挑战她的大妖，导致剩下的妖怪一边将她奉为神明，一边对她避如蛇蝎，也就没人告诉她人界的近况。 她对人界这些年的了解来自于妖国供奉上来的游戏和电视剧，都是凡人的成果，不会涉及到“玄门近代史”。 于是她摇摇头，“我没学过。” “嗐，其实学这些也没什么用，又不涨修为。”罗年打了句圆场，道，“你只需要知道，大浩劫之后，玄门和人类政1府经过很多年的磨合，达成协议，成立了咱们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让凡人知道……唔，调查局的工作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受非自然存在的损害，但是你知道修士和凡人的比例是多少吗？” 羲音摇头。 罗年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比了个“二”的手势，“大概两万比一，如今国内无灵根的人口数量达到十七亿，但是修士呢？哪怕算上隐世不出的门派，往大了估计，也只有不到十万。你知道咱们调查局接手最多的是什么案子吗？” 羲音继续摇头。 “鬼！这两年鬼门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开了，亡魂滞留人间，特别容易出怨灵。人多、怨灵也多，调查局人手又严重不足。所以啊，大多数时候，都得靠凡人自己。俗话说，‘鬼欺人胆怯’（注1）。人啊，心头本就烧着三把火，有这三把火在，一般的怨灵不敢近身。但是人一旦害怕了，心火就灭了，心火一灭，就容易被鬼魅伤害。” “所以，上头现在的原则是宣传唯物主义世界观，隐藏非自然力量的存在，让普通人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这么一来，凡人就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俗称傻大胆儿。” 羲音想到苗姐怎么吓唬都不怕的狠劲儿，点了点头。 罗年叹口气，摸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上面考量过各方面因素，才制定了这么一条原则，别的不说，起码减少了我们基层的大部分工作量。” 羲音侧过头，看向窗外疏忽而过的高楼大厦，声音轻得像呓语，“玄门如今，真让人刮目相看。” 她记忆中的玄门修士，视妖修如牲畜，视凡人如草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罗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反应跟其他新人不太一样。” “嗯，”羲音挑眉，“一般新人是什么反应？” 罗年略作思考，也不知在模仿谁，眉头皱得死紧，拿腔拿调地说：“此话谬以，我尝读凡人所作之书，其中言‘人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私以为让凡人知晓何谓鬼怪，有何弱点，如何应对，方为消除恐惧之良药。” 这句话本身不好笑，然而罗年颇有做喜剧演员的天赋，将一个初出茅庐又心比天高的新人模仿得惟妙惟肖，羲音被他逗笑了，摇头道：“谁都知道蛇打七寸狼打腰，可有几个人看见蛇和狼不怕的？恐惧来源于弱小，而非未知。” 第12章 吉普车从派出所出来后，越开越偏僻，窗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渐渐被农田和村庄取代，道路两边的荒地里不知是谁种了油菜花，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黄灿灿的，一片连着一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 第22页 吉普车开过一段不见人烟的水泥路，进了一座平平无奇的铁大门，门柱上白底黑字的牌匾自车窗一闪而过。 “龙泉省公1安1厅驻外专案组办事处？”羲音念出牌匾上惊鸿一瞥的一长串字。 “对，这名儿是不是听着挺唬人？”罗年笑着说，“咱们特动队挂靠在公1安系统，对外总得有个官方称呼，有的队叫某某档案处，有的队叫某某事务司。咱本来叫刑侦三队，那时候一队和二队的队长没事儿就找咱队长当外援，队长嫌累，就把名儿改成专案组，只接上级指派的案子。” “找他当外援？” 羲音对刑侦队外援的理解是刑侦剧里那些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教授或者专家，无论是哪种形象，都和姬佑川搭不上边。 姬佑川看起来更像夜市上老油条似的摊着手，对警察说“阿sir，我可是良民”的街边混混。 或许罗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笑了两声，微微偏头问：“看不出来是不是？” 羲音诚实点头。 罗年又笑，笑完，感叹道：“人不可貌相。别看咱们队长年轻，工作能力那是没话说。而且他朋友多，三教九流都吃得开。不是我吹，咱们队长就算不动用修士的手段，光靠脑子，查案的本事也比大多数人强。” 羲音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倒是对姬佑川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 交谈间，吉普车驶过林荫路，最终停在一栋覆满爬山虎的三层小楼前。楼前空地上用白线规划着十个停车位，现在九个都空着，只在最靠近大楼的车位里停了一辆白色轿车。 轿车几乎被车贴贴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驾驶位车门上贴着个黑长直、水手服、大眼睛的动漫女孩，伸出的手恰好就在门把手的位置。这个位置很讨巧，司机每次拉开车门，都像在和女孩握手。 见羲音视线落在那辆车上，罗年一边倒车入库，一边解释：“那是家宝的车，现在队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下车。” “其他人呢？”羲音解了安全带下车，关上门问道。 罗年冲她招招手，大步往里走，边走便道：“出差了。你来的时间不凑巧，大家恰好都接了任务出去，等他们回来再介绍你认识。” 羲音突然顿住脚，罗年走到门口，发觉她没跟上来，转身问：“怎么了？” “所有人都出差了？”她特意加重了前三个字。 “对啊。”罗年有些莫名。 “你说的家宝……是厨子吗？” 罗年失笑，“厨子？我们没有厨子。家宝是IT部的负责人。” 羲音咬着牙道：“姬佑川跟我说，龙泉总队的大厨，是御厨传人。” 罗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扶额，摇头笑道：“队长说的御厨传人，指的是咱们李副队长，他祖上的确是御厨，但他不是厨子。空闲的时候，他会下厨做几道菜犒劳大家，但是平时任务太忙了，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 识海内，天道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龙妹儿，你被骗了！】 羲音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吃了姬佑川！】 罗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原本看着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突然变得阴沉起来，脸上温软客气的笑没了。阳春三月的暖风从她身边吹过，瞬间变得凉飕飕的。 “那个……羲音啊，要不先上去……” “我饿了。”羲音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要吃饭。” 一副吃不到饭绝对不走的架势。 羲音这条龙吧，也许是因为破壳之前差点饿死，所以一丁点饿都受不得。肚子一饿，内里的熊孩子就会撕开乖巧可爱的外皮，将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折腾个人仰马翻。 先前，面前吊着根名叫“御厨传人”的胡萝卜，她满心以为到了地方就能吃到大餐，因此还能维持个礼貌客气的人样儿。此刻大餐长翅膀飞了，希望落空，登时犯了熊劲儿，打定主意不给吃的就不挪地方。 罗年掏出手机看了看，下午三点，吃午饭太晚，吃晚饭又太早。再看看似乎要在原地扎根的羲音，莫名觉得她现在跟自己闺女小时候很像，一生气就跟个河豚似的，气鼓鼓地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栽那儿。 只不过羲音个头高，如果说他闺女栽到地里像萝卜，那羲音起码是根山药。 哄孩子这事儿罗年十分擅长，知道得对症下药，大拇指往身后楼上一指，“办公室里有几大箱子零食，什么薯片啊、饼干啊，奶茶啊，虾条啊……” 他掰着指头一边数一边观察羲音，发现原本气鼓鼓的小姑娘似乎慢慢瘪下去了，眼神随着他数的零食微微变幻。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走，跟我上去，想吃什么随你挑。” 羲音在听到他念那一长串零食的时候就已经心动了，其中几样就在小高之前给她买的一大包零食里，她已经吃过了，意犹未尽。 但是，她刚刚才得知自己被姬佑川坑了，吃一堑长一智，现在站在这里的羲音，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见不到兔子，她绝对不撒鹰。 于是羲音抱起手臂，抬起眼睥睨着罗年，“不走，除非你说的那些吃的摆在我眼前。” 罗年：…… 个熊孩子！ 罗年无奈，拨了个电话出去，等了好半天，对面才接通，他特意提高了声音，不仅说给对面的人听，更说给钉在院子里的羲音听。 -- 第23页 “喂，家宝，把你的零食搬一箱子下来……我要是能上去我还用给你打电话……哎，你下来吧，没别人，就一个新人，以后都是同事，你怕啥？” 扯皮好半天，终于挂了电话，罗年感觉心力交瘁。下面这个冷着脸似乎随时准备来场说走就走的离家出走，上面那个社恐死宅下个楼仿佛下地狱，队伍不好带啊。 等了一会，楼梯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张家宝抱着个纸箱子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一点点挪到门口。阳光照进大门，在地面投下平行四边形的影子，他就恰好站在光线之外，仿佛那点阳光能把他晒化了似的。 罗年知道他的毛病，也不强求，自己上前两步去接箱子。扯了一下没扯动，又用力扯了一下，才把半人高的箱子接过来。 张家宝失去箱子的遮挡，顿时有些慌，一手挡在胸前，一手捂住脸。 罗年无奈，“我又不是扒了你衣服，至于吗？” 羲音好奇地看着张家宝。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团棉花糖，白白胖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肉嘟嘟的手遮住脸，只露出黑框眼镜的镜腿。 修士有灵力淬体，大多体型匀称，羲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修士，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她觉得更饿了，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张家宝原本一点点往门后挪，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后跟直窜后脑勺，登时双腿发僵站住不动了。 捂着脸的手指略略张开条缝，透过缝隙四下打量，视线扫过门外院子的时候愣住了。 阳光下站着一个全身都白得发光的少女，身材纤细又高挑，黑色的缎子似的长发披在身后，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表情，鼻头小巧，嘴唇苍白，衬得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存在感极强。 每一处都长在他审美上。 张家宝呼吸一窒，脸瞬间涨红，心跳加速，女神跨次元出现在面前的激动盖过背心泛上来的凉意。 女神在看他！女神被老罗挡住了！女神低下头不看他了！ 张家宝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一个人脑补完一整部悲欢离合的番剧。 那厢，羲音被半人高的纸箱里花花绿绿的零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也不挑剔进食环境，旁若无人地风卷残云，在罗年抑制不住的惊讶目光里扫光了箱子里一半的存货。 肚子填饱了，羲音又披上了乖巧可爱的皮，从背后的双肩包里掏出手绢，动作秀气地擦了嘴，冲着罗年扬起笑脸，“你刚才说先上去干嘛来着？” 得益于张家宝贡献出来的零食，被中断的入职引导终于可以继续。 罗年先带着羲音参观了整栋楼。一楼除了个形同虚设的传达室之外，就只有一间厨房和用作食堂的会议室。 办公室在二楼，沿着楼梯上去是个开阔宽敞的公共办公室，浅色实木地板一尘不染，原木色的办公桌自带磨砂玻璃隔断，映衬着淡绿色的墙壁，营造出小清新的风格。 但是羲音不喜欢。 罗年让羲音自己选工位，原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张家宝动如脱兔地从羲音身后蹿出去，三两下把自己旁边的办公桌收拾整齐，然后看向羲音，镜片后的小眼睛扇着充满希冀的光。 羲音无视了他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到窗边堆杂物的办公桌旁，指着杂物下露出来的那点纯白，坚定地说：“我喜欢这张桌子。” 张家宝：…… 罗年：…… 两人还想再劝，羲音已经动作迅速地把桌上的杂物搬到张家宝整理出来的桌子上，并且施了个清洁咒，满意地看着纯白色的桌面。 “真好看。” 皮肤苍白的人，穿着白色连衣裙，靠在白色的桌子边。 张家宝有些恍惚，觉得羲音像是那张白色桌子成了精。 鉴于羲音坚持自己的审美一百年不动摇，罗年和张家宝只好认命地在羲音选定的工位装好电脑。 调查局有自己的官网，羲音的档案发到龙泉总队的时候，张家宝就给她注册好了白名单账号。 罗年原本想给羲音做个简单的入职培训，大致介绍一下特动队的构成，以及羲音未来的发展方向，俗称画大饼。然而，刚登陆官网，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公用电话便催命似的响起铃来。 张家宝是个能发信息绝不打电话的社恐，羲音专注地盯着电脑，完全没有接电话的自觉，罗年只好自己去接了电话。 “喂，龙泉省特别行动总队，请讲。”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罗年的神色凝重起来，“姬队长不在，暂时腾不出人手，先向周边市队求援，我想办法联系队长。” 罗年垂眸听了一会，突然转头看了一眼羲音，随即又收回视线，压低声音，“李副队一个玄阶阵法师加一个炼气后期的剑修都搭进去了，再送过去一个炼气后期的新人有什么用？人小姑娘连入职培训都还没做呢！” 羲音眉头一动，知道话题内容扯到自己身上了。她一心二用，一边浏览官网首页的通缉榜，一边竖着耳朵听他接电话。 通缉榜是从后往前排的，最顶上就是被羲音收起来当储备粮的摄青鬼，羲音飞速划动鼠标滚轮往下翻，想看看自己在通缉榜上是什么形象，才翻了两页，手突然顿住，视线凝在一张一寸大小的照片上。 看角度是偷拍的，照片上的脸略显稚气，却十分熟悉。 -- 第24页 照片旁备注的名字是“雪豹妖”，罪名是“妖盟成员”。 羲音没听说过妖盟，正想点进去看看详情，突然听到罗年喊她。 “羲音，你过来一下。” 罗年人还站在电话边上，一手捂着话筒，皱眉看过来。 羲音关掉网页，起身走到罗年旁边。 罗年压低声音，“前几天地震，震塌了桐源市多宝山，山里发现一座古墓，里面有大量僵尸，初步确定有毛僵。下面把这事儿报上来，请求支援。” 毛僵实力介于练气后期与筑基中期之间，因此总队派去支援的是筑基初期的李副队长和炼气后期的剑修新人。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前情，用手指点了点话筒继续说道：“现在桐源市特动队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两人下去不久就失联了，到现在为止已经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 “现在需要我们派人支援李副队长。队长不在，家宝……”他瞥了张家宝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家宝是技术型的，不擅长战斗。队里能派上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你……”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支援？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而是用眼神代替话语，征询地看向羲音。 羲音听完了前因后果，自觉理解了罗年的弦外之音，郑重点头道：“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罗年：…… 第13章 极北冰原和大陆亿万年互相挤压，形成了一片横贯东西的巍峨山脉，不同地方有不同叫法，最普遍的名字是“神境山脉”，据说深处有神明居住。 龙泉省北倚神境山，桐源市便位于神境山脚下，是龙泉省乃至全国最靠近极北冰原的城市，被地震震塌了的多宝山则是神境山脉外围的一座小山。 来自冰原的寒流被高不见顶的神境山脉挡住了大半，但总有那么一小部分，锲而不舍地翻山越岭，给山脚下的城市带来严寒。 因此，三月的桐源市依然呵气成冰，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穿的都是羽绒服和大棉袄，这就导致一身单薄连衣裙的羲音格外引人注目。 罗年拿着临时从机场免税店买的羽绒服追在后面，“祖宗，求你了，穿件外套吧。白的，特意买的纯白！” 羲音走在前面，两条小细腿倒腾得飞快，“不穿，热死了。” 羲音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得倒回两个小时之前。 她前脚拒绝了罗年让她一起去支援的任务，转头继续刷通缉榜，刚点开小雪豹的详情页，就看到一行字。 【最后一次出现地点：桐源市。】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那边，罗年已经开始跟张家宝商量救援的事。张家宝虽然社恐，又是个战五渣，但好歹是筑基修士，得知同事遇险，尽管小眼睛里透着抗拒，还是艰难地点了两下头。 正在这时，羲音期期艾艾地靠过去，眼神飘忽，“那什么，桐源市，我去呗。”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冰灵根修士很少见，罗年也是第一次见到，着实没预料到零下四五度的天气，羲音穿着一件春装就敢招摇过市。 他倒不怕羲音冻病了，只怕她叫人当成神经病，自己被当成拐卖神经病女孩的嫌疑人。 【龙妹儿，还是穿上吧。】天道看不下去了，在识海内劝道，【你看看这么冷的天，有谁会光着腿儿？】 羲音视线定在一列刚刚下机的空姐身上，挑眉。 【她们不就光着腿？】 天道：…… 两人就这么一个追一个跑地到了机场外面，羲音一眼就看到一个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人站在白色SUV旁边。 她加快速度冲过去，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车、关门，一气呵成，然后降下车窗，对外面刚刚赶到的罗年说：“现在我已经上车了，不用穿棉袄了。” 罗年：…… 他有预感，这趟可能是他迄今为止最艰难的一次任务。不是因为任务本身的难度，纯粹是因为有个时不时犯熊脾气的队友。 接人的小伙愣在那里，直到罗年转过身和他交涉救援任务，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一闪而过的白影不是怨灵、不是眼花、更不是小偷，而是总队新来的冰系单灵根的天才。 乖乖，冰灵根的人都不怕冷的吗？他心想。 只是如今的情况不适合说闲话，他只能把这句感叹憋回去。 白色SUV一路风驰电掣，出了机场直奔多宝山。来接人的小刘跟罗年交代了一下详细情况。 多宝山的古墓其实早几天就发现了，只是当时腾不出人手，就先在墓道口下了封印，防止里面的僵尸跑出来，想着等姬佑川开完年初报告会，从首都回来再说。 谁知道前几天地震，导致多宝山部分坍塌，直接把墓道给震开了好几处缺口。 桐源市特动队队长当机立断，一边往总队打报告，一边带领市队骨干先去墓里探探深浅，谁知道下去没多久就失联了。 失联时间未满四十八小时，总队的李副队长就带着人来了。李副队察觉事情有异，紧急召集周边几个市的特动队队长，做足了准备一起下墓。 结果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去一个送一个。 留守地上的特动队员和前来协助的警员只得继续向总队求助，可是姬队长不知去了哪里，电话打不通，只能把总队仅剩的一个先天境副队长和炼气后期的新人薅过来。 -- 第25页 羲音之前大致看过了调查局各等级成员及修为要求。 元婴境可以进入最高权力机构长老会，其下金丹境可担任省级总队队长，筑基可担任市级队队长，再往下县级队和区级队队长大多是炼气期。 也就是说，多宝山这座古墓里已经失联了几个筑基期、以及若干炼气期。 僵尸由弱到强分为白僵、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飞行夜叉。毛僵的实力介于练气后期和筑基中期之间，略弱于市级队队长。 以现在的情况看，下面很可能有飞僵甚至不化骨。 正这么想着，就听罗年语气沉重地开口，“李副队长是玄阶阵法师，战力堪比金丹，连他都拿不下的，多半是飞僵，而且不止一只。” 他神色有些焦灼地摆弄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车内气氛沉默了将近十分钟，他才长叹一口气。 “队长还是联系不上，这案子不是我们能办的，到了地方我们俩先下去看看，要是还不行，你们就向首都求援吧。” 首都队在行政级别上其实略高于省级总队，但是因为一些内部问题，一般省级总队都避免向首都队求援，这次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放着陷在古墓里的人不管。 罗年发觉刚才自己心情太沉重，忘记关照新人，于是从副驾驶回头看向羲音，没话找话，“第一个案子就遇上这么棘手的，怕不怕？” 羲音看着车窗外晕成一片的万家灯火，“怕倒是不怕，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她收回目光，看向罗年，眼神热切，“这个案子办成了，能拿多少功勋值？” 不等罗年回答，羲音自己在心里盘算开了。 先前救两个先天境的抵消40点孽债，筑基和炼气怎么着也得翻倍往上涨吧？ 【道道，炼气200，筑基2000，一口价，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道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想救人减一回孽债，功勋值到手再抵一次孽债？】 【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功勋值是任务奖励，救人是另外的价钱。】 天道：…… 【哪有一张嘴吃两家饭的？只能二选一！】 那厢，罗年听了羲音的问题，心下有些好笑。任务难度直线提升，就算姬队长在，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完成。 不过，他见识过太多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羲音这种情况不算最严重的，于是正色答道：“这个案子原本只是B级，现在根据里面僵尸的实力和数量，大概会调整到A级甚至S级。如果真的能顺利完成，奖励应该在500到1000功勋点之间。” 听完他的话，羲音果断下了决定。 【还是按照救人的数量计算吧。】 天道不置可否，【前提是你赶到的时候，人还活着。】 多宝山附近的村子和镇子已经戒严了，借口是山上发现棕熊。山里生活的人对熊瞎子的恐惧刻在骨子里，一听说有熊，便都窝在家里，连平时最喜欢的端着碗串门的人都乖乖在自己家里坐着吃完了晚饭。 车子停在一处临时营地，前面不远就是古墓入口，现场一队荷枪实弹的武1警严阵以待。 小刘出示了证件，带他们进入封锁线。 羲音好奇地看着武1警手上的木仓。她在电视剧里见过木仓，但是他们手里的木仓显然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 “那是灵能木仓，”见羲音盯着人家看，罗年扯了她一把，低声解释，“三百年前凡人和修士合作发明出来的，经过多年更新迭代，现在可以对金丹以下修士造成致命伤害。” 羲音恍然大悟，她就说千年前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修仙者，如今怎么甘愿锦衣夜行，甚至成为人民公1仆，原来是因为凡人掌握了能威胁修士的武器。 如果从大浩劫算起，凡人从被修士单方面榨取劳力、后代甚至性命，走到如今与玄门平起平坐，仅用了三百年。 “人类真是一种了不起的生物。”她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随即又想到什么，问，“不是说非自然生物的存在是秘密？” “公1安系统内部心知肚明，只不过对普通民众保密。”罗年答。 “他们既然有灵能木仓，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羲音又问。 “灵能木仓威力巨大，在古墓里使用很容易引发二次坍塌。而且灵能木仓充能麻烦，续航时间很短。”罗年还没回答，小刘抢先解释道，“所以还是得靠特动队进去，他们守在外围，作为防止僵尸扩散的最后一道防线。” 交谈间，几人已走到古墓入口。说是入口，其实就是墓道被震塌之后显露出来的缺口。据小刘说，这样的缺口有五处，分布在多宝山不同的位置，每一处都有重兵把守。经过勘测，这一处距离主墓室最近。 游荡进墓道的低级僵尸已经被清理过一遍，烧成了灰整整齐齐码在墙角。 罗年探头看了看，转身对羲音道：“我先去穿戴防护服，你等我一下。” 他尚未突破炼气，说白了就是肉身凡胎，要进入僵尸密布的古墓，必要的防护措施不能少。 “不用，”羲音摆手，“你留在上面，我下去。” 她一个人下去，想做什么做什么。多一个罗年，还得遮掩实力，费劲吧啦地伪装炼气修士。 罗年脸上难得没了笑容，表情严肃起来，倒显出几分和年龄相符的威严，像高中教导主任，“不行，你第一次出任务，按照规定，必须有人陪同。” -- 第26页 羲音无奈，又说不出“我嫌你拖后腿”这样伤脸面的话，于是敷衍地扯谎，“我有人陪。” 天道在识海里郑重申明：【我不算人！】 罗年显然不信，动作夸张地四下看了一圈，“谁？” “我师父，”羲音的谎话张口就来，“他不放心我，随时跟着呢。他是元婴修士，不想叫人看见。” 之所以说元婴，不往高了说，是因为如今玄门修为最高者就是元婴后期，说高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罗年一脸“我看你怎么编”的表情。 羲音指指罗年身后的封锁线，“我师父能在眨眼之间把你挪过去，你信不信？” 罗年当然不信，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无法抵抗的巨力笼罩全身，周遭一切都模糊成了彩色的线，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在封锁线外。 巡逻的武1警看到突然瞬移过来的人，还以为入口出了什么变故，齐刷刷端起木仓瞄准了那边，发现小刘和羲音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才又放下木仓。 “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羲音远远冲罗年挥手，转身钻入墓道，过了没两秒，又不放心地探出头来，高喊，“你们没事别下来添乱。” 她的脑袋缩回去后，缺口处出现一堵白色的冰墙，将入口严严实实地挡住。 小刘敲敲冰墙，转头对赶过来的罗年道：“挺厚的，罗副队，她是真怕你下去添乱啊。” 第14章 缺口封上之后，墓里头一丝光都没有了，漆黑一片的墓道里头却意外的并不脏臭，想来是先前进来的人清理过。 羲音一步跨出，人便已穿过幽暗狭长的墓道，出现在尽头的墓室中。 这间墓室面积不大，四四方方，正中央摆着一尊石椁，石椁的盖子被人掀开，靠在一旁。里面只有个空棺材，连边箱和脚箱都没有，明显是拿来骗盗墓贼的假棺椁。 三面墙上各有一扇洞开的石门，左右两侧的石门后是比墓室稍小一些的侧室，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墙脚整整齐齐地码着两堆灰烬，其中还可以看见未烧尽的残肢。 想来侧室里头原本是陪葬的人、或者是被封死在里头的工匠，变成了僵尸，被先前下来的两波人击杀。为了防止尸毒扩散，先头部队将尸体烧了，又用御风术将灰烬堆到墙角。 对面的石门后连接着一条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墓道。墓道里堆积着击杀后尚未来得及焚烧的僵尸，门外的墙上和地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羲音走到血迹边上蹲下身，凑近嗅了嗅，“是人血。” 人血味道特殊，和其它生灵的血大不相同。至于羲音是怎么知道的……一条杂食性的龙，还能是怎么知道人血味道的？ 从血迹分布形状来看，有人曾在这里伤及动脉，大量鲜血喷射而出，形成地面和墙壁上的喷溅状血迹。 除此之外，墓室和墓道中没有其它血迹。 “前面下来的人应该先清理了左右两边墓室的僵尸，焚烧处理过后，才打开的这扇门。杀死其中的僵尸后，遭遇了棘手的敌人，有人受伤，但很快止住了血，所以地上没有太多滴落状血迹。没有太多打斗痕迹，看来敌人很强，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寂静的墓室中，羲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晰，“好歹是筑基修士，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难道他们遇见了不化骨？” 天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羲音：“不，我在自言自语。你别出声，会扰乱我的思路。” 天道：…… “奇怪，僵尸嗜血，如果是不化骨，为什么没有舔地上的血？” 等了半天没见回音，羲音又在识海里喊了一声，【道道，问你呢。】 天道化身的金团子是识海里暴跳如雷，【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羲音倒打一耙，【算了，指望不上你，我自己来。】 天道：…… 有一句问候语我一定要讲。 “如果是不化骨或者飞僵，肢体已经不再僵硬，不存在舔不到的问题……要么，那东西比较挑食，只吃新鲜血食；要么……”羲音摸着下巴，“那东西不是僵尸。” 【可是这墓里除了僵尸还会有什么？】天道忍不住在识海里出声。 “不知道，”羲音光棍地一摊手，“刚才那一大堆推理是我编的，听起来是不是挺像侦探那么回事儿？” 天道：…… 它彻底自闭了。 其实羲音真正得出的结论，她根本没有宣之于口。 那些尚未被焚烧的僵尸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布料和颜色，但可以看得出形制。 天韶皇朝。 玄门最鼎盛、修士最猖獗的朝代，也是她大开杀戒、断了玄门道统的朝代。自那之后，她被镇压在极北冰原，一千年不曾入世。 羲音翻掌下压，整条墓道数十具尸体瞬间冻成冰雕，又化为齑粉，积雪似的铺了厚厚一层。 一阵风过，地上的“积雪”向两边分开，自己在墙角堆好，让出一条不染纤尘的路。 比起刚下来的那条墓道，这条明显更加曲折，中间出现许多故布疑阵的分叉口。羲音很快便在众多岔路中找到正确的路，缩地成寸，眨眼间出现在一个更加开阔的墓室门口。 刚站定，便嗅到十分明显的血腥气。这间墓室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血。 -- 第27页 墓室中央是一尊墨玉棺椁，盖子同样被掀开，只是它没有那么好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羲音进来的时候，恰好踢到一块比较完整的碎片，低头就见那块碎片上一只墨玉雕就的狰狞龙头正看着她。 “咦，好丑。”羲音嫌弃地撇嘴。 墙上到处都是术法留下的痕迹，即便如此，那些色彩鲜艳的壁画还是非常引人注目。 壁画虽然被破坏了大半，但是通过剩下的部分，能够推测出它画的是什么内容—— 一群人在朝拜一条浑身漆黑、冒着黑烟的龙。 龙有很多种颜色，金龙、青龙、红龙以及最好看的白龙，唯独没有黑龙。 只有堕魔的龙，才会变成黑色。 先前看到墨玉棺椁上雕的龙的时候，羲音还以为是受材料本身颜色所限，才会雕出一条象征不详的黑龙来。此刻看了壁画才明白，这个墓葬主人原本崇拜的就是黑龙。 “口味也太猎奇了吧？”羲音咧着嘴，不可置信地感叹。 天道欲言又止。 地上有三道拖拽状血迹，一直延伸到墓室后嵌套的一间放陪葬品的后室，又从后室折返至墨玉棺椁旁。后室的地面上有大滩血迹，感觉像是有人躺在这里流干了全身的血。 小刘说，第一批下来的是桐源市特动队的筑基期队长、以及两个炼气期的队员。现在羲音怀疑，那三个人，很可能都死在了这里，而且杀他们的，绝对不是僵尸。 僵尸嗜血，会在抓住猎物的第一时间把他们吸干。 那他们的尸体，和第二批下来的李副队长等人呢？ 羲音检查了后室和侧室，没有找到通往外界的路，又倒回主墓室去查看那尊墨玉棺椁。 外椁里面包着金丝楠木的内椁、脚箱、边箱和棺材，陪葬的明器一应俱全，只少了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人。 用来垫尸体的布被人胡乱地堆在一边，露出镶嵌在棺材底部的一块青铜圆盘。 圆盘从里到外分为九层，每一层都可以独立转动，其上雕刻着复杂的铭文。 “九金逐日轮？”羲音认出了这青铜圆盘。 天韶十二年，阵道世家班家制作出一种阵盘，作用类似于门锁，将其镶嵌在门上，只有旋转那九层圆环，拼出正确的铭文，才能进入门后。否则，即便打碎门也无济于事，算是最古老的密码锁。 “这棺材底是个门啊。”羲音恍然大悟。 九金逐日轮非阵道大家不可破解，而罗年说过，李副队长是当世为数不多的玄阶阵法师之一。 他们很可能进入棺材底下了。 【龙妹儿，这东西你会开吗？】 【不会啊。】 【那你怎么下去？】 羲音用行动代替回答。 她右手抬起，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龙爪，向下一挥，狠狠抓在九金逐日轮上。 九金逐日轮本身便刻是一种强大的防御法阵，受击后立刻泛起耀眼的金光，其中流淌着玄奥的铭文。然而，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后，金光消散，九金逐日轮被羲音一爪子挠成碎片，连带着棺椁的底部，都被破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下面幽暗逼仄的石阶来。 羲音收回手，“就这么下去。” 只打碎门没用，那就连门和锁一起打碎。 天道：…… 羲音钻进密道，弯腰沿着阶梯往下走，转过几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巨大的天然溶洞群。溶洞足有百米高，一个洞套着另一个洞。洞顶垂下粗壮的钟乳石笋，与从下面长出的石笋交错着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溶洞有多深。 山壁上凿出了窄窄的阶梯，与羲音脚下的石阶相连。那阶梯顺着山壁，拐出了九曲十八弯的架势。 【这座山怕是个镂空的吧！】天道在识海内感叹道。 羲音没有回答她，她现在所有的心神都被一种奇妙的感觉牵引着：溶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 突然，溶洞深处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随即，整个山洞开始震动。顶上的石笋被震碎了大半，扑簌簌落下。一时间，碰撞声、碎裂声不绝于耳。 过了十几秒，震动才停止，溶洞内恢复安静。 【哦豁，我的功勋点们……不会被砸死了吧？】 羲音脚尖一点，风驰电掣地向着巨响传来的方向飞去。此前的震荡摧毁了许多钟乳石笋，反倒腾出了许多空间，不多时，羲音便接近了溶洞底部。 这里似乎是个殉葬坑，密密麻麻的僵尸被坍塌的钟乳石笋压在下面。有的已经不动了，有的还在挣扎。 此前那种莫名的吸引和爆炸声来自于同一个方位，如今，那里只剩一座残破的祭台。祭台原本应该雕成了盘龙的形状，此时龙身断裂得不成样子，原本应该是龙头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坑。 那种莫名的吸引也消失不见了。 羲音落在大坑边上，用脚踢开一块巨石，露出下面被压住的一撮雪白的毛。 她招了招手，那撮毛似是受到无形之线的牵引，飞入她掌心。 凑近鼻尖嗅了嗅上面的气味，羲音啧了一声，“还是这么爱掉毛。” 说完，手一松，那撮白毛落入深坑，不知被哪里吹来的风牵引着，一路往深处落去。 这是小雪豹的毛，但此刻，深坑中早已没了它的气息，连带着那种莫名的吸引，一同消失不见。 -- 第28页 “远距离传送符。”羲音笃定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小雪豹的气息忽然消失不见。 羲音现在可以确定，在那声巨响之前，小雪豹就在这里。但那声巨响绝对不是它搞出来的，它没那本事。 【龙妹儿，你的功勋值们还活着。】天道在识海里提醒道，【但是你再不去救人，他们就要死了。】 “嗯？”羲音回过神来，这才发觉溶洞另一边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最后看了那深不见底的坑一眼，转身向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第15章 越靠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僵尸就越密集。根据僵尸的数量推算，当初殉葬的足有两千人。 这样的规格，只可能是帝王陵寝。 天韶皇朝的国都位于中原地区，这座帝王陵寝却设在远离国都的北境，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崇拜黑龙，陵寝设在神境山脉……这个帝王，脑子是不是有病？羲音嫌弃地想。 越往前飞，溶洞就越矮，不多时，一座依照原本地势建造的地宫便出现在眼前。羲音落在一块钟乳石笋后面，探头那边看过去。 地宫门口的僵尸挤得满满当当，摩肩接踵，像逢年过节的庙会。地宫的重檐庑殿顶上，七个修士结北斗七星阵，在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抵挡着三只飞僵的进攻。 一般的僵尸上不去那么高的房顶，只能在下面嗷嗷叫喊，又不知畏惧什么，不敢冲撞地宫。上面的几个修士因此少了许多压力，只需要专心对付三只飞僵。虽然整体实力不高，但是倚仗阵法之利，一时半会没什么危险。 真正威胁他们的，其实并不是飞僵。 在战圈外围，庑殿顶的龙脊上，远远站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身影。那衣袍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过了这么多年也未曾风化破损，连其上金线绣着的龙纹也清晰可见。 【哟，这就是墓主啊？】羲音打量着远处负手而立的人，那人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看起来莹润如玉，竟像个活人，【品相这么完好的不化骨，还挺少见。】 不化骨这个词一语双关，既指修成了不化骨的僵尸，也指代其体内的骨头。 飞僵若是得了大机缘，修为更进一步，身上的骨头便会从某一块开始发生变化。这块骨头一般与生前从事的职业有关，若是个厨子，大多是从手骨开始；若是个挑夫，大多从肩胛骨开始。 变化后的骨头，不腐不朽，坚硬如铁，这便是不化骨。 不化骨形成的过程中，僵尸无法移动，这一阶段叫做“伏尸”。不化骨成形后，自生皮肉和毛发，等到身上大半骨头都成了不化骨，僵尸的外形看起来与活人便没什么差异了，这时，便可上天入地，吸纳日月精华修炼。 大多数不化骨身上只有一多半的骨头能进化成功，因此，不化骨身上总有那么些地方看着不像人。 庑殿顶上站着的那只，虽然全身大半被衣袍包裹，看不清是否有畸形之处，但是修为却直逼元婴大圆满，这意味着它身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骨头，都已经进化成了不化骨。 【啧啧，这只不化骨放出去，怕是能碾压整个玄门吧？道道，我觉得眼下这情况，我们需要重新商量一下价格。】 羲音抱着胳膊，开始坐地起价。 谁知，就在这时，那立在庑殿顶上的不化骨突然转过头，纯黑色的眼珠精准地看向羲音藏身的钟乳石。它从屋顶上消失，下一瞬，出现在羲音眼前。 羲音在同一时间轻飘飘往后平移数丈，她藏身的钟乳石笋被不化骨一爪子挠中，瞬间碎成数十块，飞溅开来。 “你居然能发现我？”她忍不住惊讶出声。 因为幼年期的经历，羲音最先学会、也最擅长的技能，就是隐匿和逃跑。当她收敛气息、隐匿自己的存在，就算修为远高于她的妖兽也找不到她。 现如今世上没有修为比她更高的存在，但她平时还是习惯性地收敛全身气息。没想到，区区一只不化骨，竟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精准找到她的藏身之地。 这叫她怎能不惊讶？ 那只不化骨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眨眼间又消失在原地，这次，它出现在羲音身后，黑色的指甲刺入后心，穿透白色的身影。 然而，很快，被它穿透的身影消失不见。羲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几步之外。 它抓破的只是残影。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羲音不慌不忙，又问了一遍。 不化骨智力与人相当，它似乎察觉到面前的敌人棘手，张开嘴，想要发出厉啸，引飞僵前来助阵。 然而，它刚一张开嘴，羲音就眼疾手快地把它的嘴连带着喉咙一起冻上了。 笑话，要是让它把飞僵喊过来，那几个修士还需要她救吗？ 不化骨发觉敌人比自己先前预料的更可怕，立刻飞身后退，然而，刚一动弹，它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它的身体自脖子以下突然失去了知觉，不，还有感觉，唯一的感觉就是冷。自从它成为僵尸之后，已经许久未曾感受到寒冷了。 它艰难地将视线下移，就看见自己身上凝着一层白霜，那白霜像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 哒哒哒——清脆的脚步声接近，它的视线随着声音落到刚才它想要杀死的人类身上。 -- 第29页 羲音步履悠然地走到不化骨身边，弯下腰，笑了笑，挥手化掉它嘴里的冰，“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现在，总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一字一顿地问道，用的却不是如今盛行的通用语，而是天韶皇朝的官话。 地上的不化骨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互相摩擦，“吾乃天韶光武大帝，无论尔乃何人，只要肯追随于吾，待吾一统天下之后，金銮殿上必有尔一席之地。” 羲音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拿出自己放在内府中的手机，点开“反诈APP”，将“常见诈骗套路大全”调出来，放在它眼前。 “这种骗术十年前的骗子就已经不屑用了。” 倒不是不相信它的身份，毕竟龙袍和修为在那儿摆着。只是单纯的，想欺负它一下。 不化骨其实看不太懂简化之后的文字，但是从羲音的语气里听出了她的意思，正要开口证明自己的身份，羲音却已经收了手机，轻描淡写地问：“你是天韶哪一任皇帝？羲弘昭是你什么人？” 听到“羲弘昭”三个字，不化骨僵硬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如何知道高祖的名讳？” 咔擦—— 羲音冷着脸掰下不化骨右臂，用冻成冰棍的右臂敲了敲它的脸，语气温软，“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嗯？” 不化骨的身躯坚硬堪比神兵利器，然而在羲音手下，显得还不如一根树枝硬。它害怕了，却又不敢问“你是谁”，此时受制于人，只得先点头答应下来。 “我看你好像受了不轻的伤，谁打的？”羲音想了想，问道。 “不知，那人的手下称他为‘护法大人’。”不化骨回答过后，又强行替自己挽尊，“吾亦重伤了那贼人。” 咔擦——羲音又掰下不化骨左臂，在它惊恐的表情中，敲了敲它的脸，“不许骗我哦，否则你身上的不化骨，我全给你掰下来。” “我没骗你！”因为惊恐，沙哑的声音都尖锐了不少。 这下羲音放心了，看来它说的是真的。 能伤到不化骨，或者说跟不化骨两败俱伤的，少说也是元婴境。若来的是玄门的元婴大能，不可能自己逃跑，放着地宫房顶上那几个不管。 看来，小雪豹落入了一个野生的元婴强者手里。 【道道，现在除了玄门，还有哪里有元婴境的高手啊？】 天道没好气，【我哪儿知道，你不就有个无中生有的元婴师父吗？】 羲音见从天道这里得不到答案，便又将目标转向不化骨，“在我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见到一只浑身雪白的豹子？” “未曾见过。” 不化骨的视线追随着羲音手中两根手臂。它的不化骨经历了几百年才逐渐修成，其中艰难痛苦不足为外人道，每一根都珍贵无比。此刻命脉被对方提在手里，像根不值钱的棍子似的把玩，它不敢耍什么小心思，老老实实回答：“吾今日在地宫内修炼，忽觉有生人闯入地宫……” 根据不化骨所说，它好端端在地宫修炼，忽然察觉祭台上的圣器被人触动，它急忙赶去，看见三个浑身罩着黑袍的人正在破坏祭台上的阵法，试图盗取圣器。 其中一人实力与它相当，他们俩打斗的时候，不慎损毁祭台，引发地穴动荡。其中一个黑袍人趁机将圣器偷走，然后，三个人启动传送符离开。 羲音对它口中的圣器不感兴趣，到了她这种层次，凡人和修士所谓的宝贝于她而言，还不如游戏机有吸引力。她关心的是小雪豹的下落。 “那三个黑袍人，互相之间是什么关系？”她打断不化骨的讲述，问道。 不化骨的脑子也许很久没转过，突然被打断，思索半天才回答：“从属关系，那两人协助黑袍护法盗取圣器。” 羲音听明白了，这孩子也不像受制于人的样子，为什么不回家呢？ “你继续。”羲音敲了不化骨一下。 不化骨生锈的脑袋又卡了一会，才接上之前的话，“吾受了重伤，正欲返回地宫养伤……” 它本打算等伤好了再出墓寻找圣器的下落。没想到刚回去，就看见几个修士正在被自己手下的飞僵围攻。它以为这些修士和盗取圣器的贼人是一伙的，于是在旁边等着手下将人拿下，好细细盘问。 然后，它就发现了羲音。 “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羲音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不化骨艰难地做出个疑惑的表情，“吾不该发现吗？” 它好像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就发现了。 羲音也明白了这一点，知道再问下去没用，于是挥手解开不化骨身上的禁制，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你……不杀吾？”不化骨惊讶地问。 “你在玄门通缉榜上么？”羲音挑眉问。 “玄门通缉榜？吾不知为何物，应当，不在其上。” 羲音微笑，“那我杀你做什么？又没有功勋点拿。” 见不化骨还想问，羲音竖起指头放在嘴唇前面，声音软糯，语气温柔，“闭嘴，再问打死你。” 不化骨悻悻闭上嘴。 羲音将手臂丢回去，“呐，自己装上，别找我碰瓷。” 【你真不杀它？】这只不化骨能察觉到隐匿状态的羲音，对她来说是个心腹大患，天道不信这条龙会这么心慈手软。 -- 第30页 【怎么可能？】羲音嗤笑一声，【暂时留着，我有用。】 不化骨不知碰瓷是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只好委委屈屈地装上手臂。只是衣服当时和手臂冻在一起，被羲音整个撕下来，现在化了冻，湿哒哒掉在地上，双臂便裸露在外。原本宽袍大袖的龙袍，如今成了无袖的马甲。 俗话说，人靠衣装。原本这只不化骨穿着玄色龙袍时，还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度，此刻光着两条膀子，看起来就只剩傻气。 羲音探头看了一眼地宫屋顶上的战局，发现两个炼气期的修士已经有了灵力不济的迹象，看来要不了多久，北斗七星阵就要破了。 【道道，我们之前商量的价钱，得再往上涨涨。】羲音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坐地起价。 【凭什么！】天道惊叫。 【呐，调查局都知道根据案子的具体情况来调整难度，你也得融会变通。先前说下面只有毛僵，现在居然有不化骨这么可怕的东西，难度翻倍，就得是另外的价钱！】 天道试探着问：【翻多少。】 羲音狮子大开口，【起码十倍。】 识海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翻十倍，一个炼气两千，一个筑基两万，那边有五个筑基两个炼气，这么算下来…… 【一个案子就想抵消十万零四千的孽债？做梦呢？！】天道暴跳如雷，【爱救不救！你就等着吧，等他们都死了，你连这趟任务的基础奖励功勋点都拿不到！】 嘶——说得也是！羲音摸着下巴，视线落在不化骨身上。 不化骨突然打了个寒颤。 羲音冲着不化骨勾勾手指，“要是你能从地宫出去，打算做点什么？” 不化骨不明所以，试探着回答：“追回圣器。” “啧，”羲音扶额，“你这个圣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圣器……就是圣器……”不化骨郑重点头，“很贵重。” “你就不想做点别的？”羲音循循善诱，“比如……吃人？吸干几个修士？” 【这就是你留着它的用处吗？！教唆犯罪也是犯法的我告诉你！】天道在识海内跳脚。 “可……可以吗？”不化骨不敢相信地问。 羲音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不化骨犯了案，上了玄门通缉榜，自己到时候再杀它，不仅能除掉隐患，还能赚一大笔功勋值。 不化骨似乎没想到她一个人类修士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腐朽几百年的脑子经过刚才一番惊心动魄，终于顺畅地转动起来。 帝王多疑，他活着的时候曾经以退为进地试探过许多人。如果对方的回答不如他意，那……嘶——它倒抽一口冷气，这人类修士定是在试探于他！ 于是求生欲上线，坚定回答：“杀生乃邪魔外道之行，吾辈走正道修炼之法，不屑为之。” 羲音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咬牙切齿道：“你不杀生，靠什么修炼到现在的？” 这地宫里头灵气稀薄，煞气也不多，怎么就能养出这么多僵尸，还能养出一只品相完好的不化骨？ “靠圣器！”不化骨正色回答。 羲音：…… 所以说你们那个圣器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第16章 计划落空，羲音又看了眼那边岌岌可危的北斗七星阵，泄气了。 【行吧，那就按照原价来。】 【我觉得比起价格，你更应该操心的是怎么救人。龙妹儿，那边三个飞僵可都是金丹实力，你一个炼气，打算怎么当着筑基修士的面救人？】 【我不是还有个无中生有的元婴师父吗？】 羲音张开双手，原地转了几圈，身上的半袖连衣裙变成一袭白色广袖长袍，衣袂翻飞，仙气飘飘。黑色的长发变做纯白，如冰原深处最干净的雪，隐隐泛着蓝。 【你变形之前为什么要转圈？】天道不解地问，【这不就是心念一动的事儿吗？】 【白娘子和小青变形之前都要转圈，】羲音挥手，在脸上凝出一张冰晶面具，【你不懂，这叫仪式感！】 天道：…… 这些年你跟着电视剧学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羲音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不化骨，伸出一根苍白纤细的手指，“不许动，不许出声，否则打死你。” 说完，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回过身，打了个响指。不化骨察觉到危机，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 它从头到尾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不化骨：吾欲骂人，然吾不敢。 它没有死，毕竟它是不化骨，只要头还在肩膀上顶着就不会死。可是现在它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淦！它生前费尽心机，死后殚精竭虑，花了几百年修炼成不化骨，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当冰雕的！ 羲音解决了不化骨之后便没有再管它，转头目测了一下到地宫的距离，给自己设计出场方式：她要仙气飘飘地飞过去，一出场就要惊艳众人，得飞慢点，飞快了不好看…… 还没等摆好姿势起飞，那边突然传来惊呼。 “李副队——” 北斗七星阵终究散了，最外围的年轻修士眼看就要被飞僵击中，最中间的筑基期老者忽然脚踏罡步，与他互换位置，替他挨了这一击。 吃了飞僵的全力一击，筑基老者喷出一口鲜血，毫无抵抗之力地向后倒飞而出，尸毒自胸口蔓延，灵力滞涩，身体僵硬，眼看着就要落入地上僵尸堆里。 -- 第31页 几只毛僵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迎接食物。 房顶上的人被另外几只飞僵缠住，不仅无力救援，连自己都危在旦夕。 羲音立马顾不上形象了。 “我的功勋值！” 她瞬移似的出现在半空，人还没到，先在那老者身下结出一片冰面，接住对方的同时，挡住了下头跳上来的毛僵。 那几只毛僵先前垂涎修士血肉，跳起的力气要多大有多大，此刻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在凭空出现的冰面上，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咯吧”声响起。 冰面纹丝不动，连一丝裂纹都没有，那几只毛僵姿势扭曲地落在地上。撞得端正的，脑袋直接被撞进胸腔里，撞得歪的比较惨，身首分离了。 毛僵没有智力，只有进食本能，同伴在冰面上把自己撞死的惨相并没有让它们生出怯意，依旧争先恐后地往上跳。 只是羲音接住人后便挥手让冰面升高，此刻它们除非立地进化成飞僵，否则根本够不着。 房顶上几只飞僵察觉到羲音的出现，分出两只向着羲音飞来，只留下一只继续对付房顶上剩下的六个修士。 只是那六人已经力竭，又失去阵法加持，即便仅剩一只飞僵，也根本不是对手。 眼见着修为最低的年轻修士即将命丧飞僵爪下，其他人来不及救人，目眦欲裂之际，只听得一声天籁般的女声响彻天地。 “冰天雪地。” 刹那间，僵尸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天地间一切杂音都消失不见，鹅毛大雪模糊了视线。 霍凝光只觉得天寒地冻，疲累到没有知觉的身体重新恢复了感知，凝固成浆糊的脑子也清醒过来。 生死之际，时间仿佛被拉长，一切都像慢动作。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飞僵，近到能看见那张阴森可怖的脸，尖利发黑的爪子距离自己的脖子仅一线之隔，就在这时，一片雪花落在黑色的指甲上，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就是这样轻如鸿毛的雪花，却在瞬息之间，让飞僵冰冻、粉碎、风化成沙。 因为惯性，那堆齑粉仍然向他扑来，然而，就像一捧雪花拂过他的身体，冰冷过后，毫发无伤。 令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引颈就戮的飞僵，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一片雪花抹杀。 回过神来，他茫然四顾。 周围依然一片黑暗，唯有半空中那个衣袂飘飘的身影，于这暗无天日的洞穴中熠熠生辉。 极致美丽，极致强大，令人心折。 羲音开大秒了三只飞僵，好险保下自己即将到手的功勋值。幸存的修士全部看过来。 炼气修士的眼睛便能于黑暗中视物，此处虽然没有光，但羲音仍旧有种被聚光灯照射的感觉。 她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双手捏剑指，左右手指尖相抵，绕一个大圈抵住自己太阳穴，然后以手肘为圆心，小臂下压，直至双臂平摊。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筑基女修在这一刻，脑电波神奇地和羲音相合，脱口而出，“白……白娘子？” 地上被冻成冰雕的数千僵尸瞬间化作粉末，积雪铺盖满地，真个将这溶洞变成一片冰天雪地。 天道在识海里尴尬得抠脚，【你不觉得动手之前念招数这个举动看起来傻爆了吗？】 【你闭嘴，】羲音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叫仪式感。】 地上既然没了僵尸，羲音便让冰面降低，将受伤的筑基老者放在地上。 这个举动惊醒了呆住的修士们，他们急忙飞下来，围在老者身边。 “李副队长！” 被称作李副队长的老者受了飞僵一击，伤势倒是其次，主要是飞僵的利爪在他胸前破开五道抓痕，此刻伤口已经腐烂发黑，青紫色的尸毒随着气血迅速蔓延。 若非此刻洞内因为羲音的大招温度骤降，延缓尸毒蔓延的速度，这位李副队长怕是已经尸化。 可即便如此，他如今也是回天乏术。 飞僵的尸毒何其可怕，若是金丹修士，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李副队长只是筑基初期而已，尸毒已经快要侵入心脉，除非有解毒神草碧萝护心莲，否则只能等死。 碧萝护心莲这种传说中的灵草，已经几百年未曾现世。 “都是因为我……都怪我……”霍凝光心神恍惚地喃喃自语。 阵破之时，最先暴露在飞僵爪下的人是他，千钧一发之际，李副队长强行调换了二人的位置，替他承受了这一击。 他天生剑骨，自幼在师父和师兄的呵护下长大，修炼和生活顺风顺水，刚满十八岁便突破至炼气后期，免试进入调查局，被各大省级特动队争抢。 他是骄傲的，即便出于礼貌，他并未将这骄傲表现出来，但他的内心一直十分自负。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无能又弱小，甚至是拖累他人的存在。 认知崩塌的瞬间，他只觉得无形的黑暗笼罩着他，将他压得喘不过气，那沉甸甸的愧疚，几乎压断他的天生剑骨。 正在此时，一只粗糙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将他从那一滩粘稠窒息的黑暗中拉出来。他恍惚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慈祥的眼睛。 “凝光啊……”尸毒蔓延到喉咙，李副队长的舌头根有些僵硬，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别怕，你还……年轻……我……老了……不亏，啊。” -- 第32页 他努力地扯出一个宽慰的笑来，可是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发僵，使得这个笑容扭曲又可笑。 霍凝光笑不出来，他知道李副队的意思，他想说他老了，用他的命换自己的命，不亏。 可……不是这么算的，不应该这么算……没有谁的命比谁高贵…… 谁能来救救李副队……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霍凝光猛地回头，看向刚刚落地的羲音，踉跄着爬起来，没跑两步，便又腿软扑倒在地，他索性没有再站起来，膝行到羲音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本命剑高高举起。 “求前辈救救李副队长，只要您愿意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小霍，你别……”另一个人想让他别为难救命恩人，但是看到奄奄一息的李副队长，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羲音垂眸看着他手中的剑，微微挑眉，“本命剑，你是剑修？” 剑修的本命剑与一般法宝不同。剑修一生只修一剑，本命剑之于剑修，如同逆鳞之于龙。 “是，”霍凝光咬牙，“这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求前辈……” “我要你的本命剑干嘛？”羲音打断他，“你既然是剑修，就不应该这么软骨头。” 真正的剑修，即便面对强敌，也会毅然决然地亮剑，哪怕只能出一剑，这一剑也能惊艳天地。 霍凝光身子一震，握剑的手不自觉攥紧，本命剑自觉收敛锋芒，没有割伤他的手，但是冰冷坚硬的剑身却硌得他的手生疼。 羲音没心情在意一个小修士在走火入魔边缘反复横跳的心态，绕过他走到李副队身边，扫了一眼，在心里哀嚎。 【我的两万点功勋值就这么没了吗？】 【什么时候变成两万了？明明说好的两千！】天道在识海里跳脚。 再次试图抬价却惨遭失败，羲音撇撇嘴，【那要是我把他救活了，是不是得涨价？】 龙妹儿虽然讨厌修仙者，但是她佩服剑修，嗯，就酱紫。 上榜到现在数据几乎不涨，一定是因为文名太丑了，想改一个名字，小可爱有没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第17章 【尸毒入心，神仙也难救，你能干什么？】 【仙女的事情你少管。】羲音习惯性杠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天道。 地上的李副队长显然已经神志不清，马上就要尸化。几个幸存修士轮流向他后心注入灵力，护住他的心脉。然而此举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李副队长整张脸扭曲，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用气声重复一个字—— 走。 之前脑电波和羲音重合的那位女修低声说：“李副队想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她抬起头，看向羲音，“前辈，这里还有一只不化骨，我们是否先离开……” “它已经离开了。”羲音冷着脸打断她，又指了指李副队长，“他还有救吗？” 为了和自己本人区分开，她现在拗的是高冷人设，因此说话时语气刻意端着嗓子，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像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神。 众人听到不化骨跑出去了，先是一惊，正想问什么，却听到羲音的问题，顿时沉默下来。 替李副队注入灵力的中年修士叹了口气，“除非有碧萝护心莲……只是，这种传说中的灵草，已经近百年没现世了。” 言下之意是没救了。 悲伤的气氛在众人之间蔓延，霍凝光体内灵力乱窜，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只是现在没人有空关注他。 碧萝护心莲？ 羲音不通药理，人类修士给灵药起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她总也对不上号，又不想暴露自己无知，损坏高人形象，于是在识海内问天道。 【碧萝护心莲长什么样子？】 天道化身的金团子拉长、变形，金色的烟雾凝结出一株长着五瓣花的野草似的植物，【长这样。】 羲音在自己内府一堆杂七杂八堆在一起的东西里翻了半天，挑出几株长相相似的，让天道帮忙分辨，【哪个？】 几株草药除了颜色，外形十分相似，只是保养不当，看起来有些蔫吧，像是菜市场被人挑剩下的烂菜叶子。 天道惊叫出声，【你哪来这么多天材地宝？！】 【摘的。】羲音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一万年前，在她出生的地方，这些所谓的天材地宝不过随处可见的野草。她幼年体弱，打不过其它妖兽，十天半个月吃不到肉，只能委屈自己当个食草动物。 她内府中储存了许多不知从哪里随手薅的灵草，好吃的拿来填肚子，难吃的也舍不得扔，丢在一边，防备着哪天又闹饥荒。 幸运的是，碧萝护心莲恰好就是其中最难吃的那一档。天道指出来的那株草让羲音过去这么多年依然印象深刻：长得好看，名字也这么好听，实际上吃起来又苦又涩，还带着腥味儿。 但就是这么一株羲音不到饿死绝对不吃的草，此刻在她眼里金光闪闪。 【他们说这碧萝护心莲可是失传已久的宝贝，道道，估个价儿？】 【不是说好救一个筑基两千吗？！为什么灵草要算另外的价钱？】 【连姬佑川都知道出任务用的东西要报销，你不会连姬佑川都不如吧？】 自从得知姬佑川坑了自己一把，他在羲音的心里就已经成了道德低谷的范例。 -- 第33页 天道沉默，随后报出个价格：两千。 怕羲音哄抬物价，它紧跟着加了一句，【爱救不救，反正损失的不是我，最后飞升不了会死的也不是我。】 刚准备抬价的羲音：…… 行吧。 “你说的碧萝护心莲是这个吗？”羲音将东西从内府拿出来问道。 几个修士应声抬头，齐齐愣住。 “是……这个吧？”“看着像。”“冯队，你看看呢？” 被众人叫做冯队的正是此前提出碧萝护心莲的人，他叫旁边的人替他护住李副队心脉，自己一脸激动地爬起来，凑近端详片刻，眼中一片狂热，“是！就是它，前辈，你……” 羲音将手里的草抛过去，冯队没想到她这么不爱惜天材地宝，急忙手忙脚乱地接住，痛惜之色溢于言表。 有了能救人的药，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几个人脸上的悲伤被喜悦取代，七嘴八舌地向羲音表示感谢。 他们的声音惊动了在走火入魔的边缘试探的霍凝光，他听到声音之后，被负面情绪侵蚀的脑子一点点活转过来，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李副队长身边。 修士用药不需要整株塞进嘴里，只需要将其中的药力以灵力送入体内即可。没能让人尝到自己记忆深刻的味道，羲音略有些失望。 用了药，李副队脸上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原本有进无出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羲音见自己的功勋值稳了，长舒一口气，【道道，算账。】 听着识海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羲音忍不住满足地眯起眼。 “前辈。”清越的少年音响起。 羲音睁眼看去。 霍凝光走过来，这次没有跪，略显清瘦的身板站得笔直，稚嫩的脸上满是严肃深沉，手掐剑诀向她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救了李副队长。” “好说。” “还要多谢……前辈的点拨。” 【我什么时候点拨他了？】 【对啊，你不是在阴阳怪气他吗？】 天道和羲音两脸懵逼。 那厢，霍凝光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前辈说得对，剑修当有一剑破万法的气魄，不应该轻易折腰，晚辈受教。” 羲音掩盖在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你懂了就好。”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唾面自干！ 李副队长身上的尸毒很快就被清楚，只是被尸毒损伤的元气需要慢慢修养恢复。他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郑重向羲音表示了感谢。 “无妨，”羲音端着嗓子，假公济私道，“据说你是御厨传人？我徒儿羲音刚刚加入你们龙泉省总队，你要是想感谢我，就负责我徒儿的一日三餐。” 说完，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报了一串菜名，然后清清嗓子，“大概就是这些了，我徒儿不挑食，很好养活。” 众人：这还叫不挑食？！ 她刚才报的可都是宫廷御菜。 羲音又随意指指身后，“我徒儿在那边等你们，快去吧。” 说完，广袖轻拂，整个人化作千万片雪花，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察觉到羲音的气息消失，原地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传送符？” “没有撕裂符纸的波动，应当是撕裂空间！” “撕裂空间？！那得是化神以上才能做到的吧？如今世上有化神吗？” “没有，也许是什么特殊功法……不过前辈说的徒弟，难道就是姬队长从首都抢回来的单灵根天才？” 完美退场的羲音不知道自己留下了多少震撼，此刻她回到先前藏身的地方，将冻成冰雕的不化骨收进了内府，和摄青鬼并排放在一起。 【你想把它当储备粮？】天道问。 羲音十分震惊且嫌弃，【谁会吃僵尸啊？】 僵尸是腐肉，不管动物还是妖兽都只吃新鲜血食，只有乌鸦和秃鹫之类的食腐生物才会对僵尸感兴趣。 天道：…… 【那你收起来做什么？】 【当标本啊，品相这么完好的不化骨，很少见的。】羲音一本正经地胡扯。 李副队长一行人和羲音汇合之后，简单互通了姓名，便一起离开了古墓。 回到地面后，罗年看到全须全尾的羲音，松了一口气，“祖宗，这趟你要是出点事，我下半辈子的工资都得扣没了。” 挣钱不易，社畜叹气。 就古墓里发生的事情，特动队和国家安全部门的人开了个远程视频会议，羲音也参加了。 李副队长体力不济，由冯队长代替他汇报，在冯队长沉稳的讲述中，羲音结合自己看到的，拼凑出墓中发生的事情。 她推测的没错，第一批下去的桐源市特动队的三名队员无一例外，全部牺牲。杀他们的并不是飞僵或者不化骨，而是妖盟左护法吞天蟒，元婴境妖修。 李副队长他们在第二间墓室的后室中发现了死去的特动队员，同一时间，早就埋伏在墨玉棺椁中的三个妖盟成员破棺而出，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吞天蟒想要进入棺椁底下的门，却打不开九金逐日轮。它知道龙泉总队的李副队长是当世少有的玄阶阵法师，也知道桐源市三个人失联，总队一定会派人来，因此埋伏在原地，果然等到李副队长。 原本它打算杀了其他人，只留李副队长一个。李副队长及时识破它的想法，以帮它解开阵法为条件，要求它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 -- 第34页 李副队解开阵法用了两天两夜，在这期间，他们在妖盟三个妖修的监视下艰难地交流信息，商议脱身的计划。 就在解开阵法的瞬间，李副队长利用戴在身上的阵盘，眨眼间在原地升起一座迷幻阵，同时，几个特动队员用最快的速度钻进棺椁底下的隧道。 吞天蟒是元婴境妖兽，玄阶迷幻阵只能挡住它几秒钟的时间，但也就是这几秒钟，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 特动队七人刚进入溶洞，便迎面遇上三只飞僵。李副队长及时指挥大家结成北斗七星阵，勉强挡住飞僵第一次攻击。 很快，妖盟三个人便破开迷幻阵追下来，三只飞僵中有两只转而去对付妖盟的人，他们压力稍减，且战且退。 飞僵不是吞天蟒的对手，很快便受了伤，受伤的那只飞僵发出厉啸，紧接着，一个身穿玄色龙袍，看起来像是活人的元婴高手出现了。而那三只飞僵在那人出现的时候全部退后，跪倒在地，仿佛在迎接自己效忠的君主。 “我们猜测，他是传说中的不化骨。”冯队语气沉重。 “不化骨是什么？”参会的人中有一部分是国家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们并非修士，平时负责和调查局沟通，对玄门常识多少了解一些，但是不化骨这样传说中的存在，他们没听说过。 冯队简单解释了一下何为不化骨，与会众人大惊失色。 僵尸形成的条件十分苛刻，多宝山并非极阴之地，古墓里出现那么多僵尸已是反常，现在得知其中竟然有飞僵，甚至不化骨这种媲美元婴修士的邪祟，在场众人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视频那边，一名坐在最上首的老者沉声问：“那只不化骨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特动队七人都将视线投向羲音。 “我到的时候，恰好看见它和妖盟的三个黑袍人一起离开。”羲音的表情沉重得仿佛世界末日将至，慷慨陈词，“我建议，立刻签发S+通缉令，全国抓捕。大家都知道，不化骨越像人，修为就越高，那只不化骨，起码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玄门通缉榜前十，必须有它一席之地！” 第18章 视频那边的人低声商量几句，提问的老者再次开口。 “不化骨为什么会跟妖盟的妖修一起离开？” 众人又将视线投向羲音，天道在识海里哼了一声，【看你怎么编！】 羲音光棍地摊开手，“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起撕碎传送符离开了。大概……不化骨加入妖盟了？” 对面正要开口，羲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太过分了，居然加入妖盟，简直罪孽深重！我建议立刻全国通缉。” 大概是她一脸激愤的表情很像涉世未深的愤青，对面的人抬手压了压，声音和缓地开口，“小同志反应不要那么大，事情还没弄清楚，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还太年轻，要沉得住气。” 活了一万年的羲音：…… 对面不再关注她，转而对其他人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不化骨是否已经和妖盟同流合污。后续我们会联系考古专家，希望能弄清不化骨生前的身份，到时候还需要你们特动队的协助。” 视频断开后，羲音不死心地问罗年，“真的不通缉吗？” “挂到通缉榜上也没用，元婴期的不化骨，除非长老会出手，否则通缉了有什么用？” “那之前首都发现摄青鬼为什么当场就通缉了？” “那可是首都，”罗年语重心长，“长老会就在首都，发现了顺手就可以解决。不化骨现在下落不明，你总不能指望长老跟我们似的，天南地北地跑，就为了缉凶吧？” 羲音不明白，并大为震撼：所以她刚刚发现的生财之道，就这么断了吗？ 由于墓里的僵尸已经全部清除，后续工作交给相关部门的普通人即可，小刘作为顾问协助，各特动队则陆续返回。 清扫多宝山古墓的案子出现多只飞僵和不化骨，难度已经提高到S级，羲音因此得到两千点功勋值的奖励。 回去的飞机上，羲音向罗年打听妖盟的事情，鉴于周围还有凡人，罗年只小声说了四个字：“恐怖组织”，剩下的让羲音回去以后自己上玄门官网查看。 飞机落地，罗年的车还在停车场，几人上了车，罗年转头对后座的李副队说：“我先送您回去休息，然后再把这两个孩子送回队里。” 刚系好安全带的羲音唰地转过头来，“李副队不回队里吗？” 罗年：“李副队家在市里，他这几天需要休息，暂时不上班。” 羲音：“那我的一日三餐呢？！” 罗年不知道古墓里发生的细节，纳闷道：“什么一日三餐？” 李副队摆摆手，“没关系，我回宿舍休息也一样，家里只有我一个，怪冷清的，回队里还能和大家做个伴。” 羲音这才满意。 之前羲音入职培训都没有做完就紧急出任务，因此，回总队的路上，罗年抓紧时间给羲音讲了一下特别行动队的基本情况。 特动队正式队员是有编制的，但是有修为要求，至少得是先天八重境以上，没有编制的称作办事员，大部分先天境队员都是办事员，罗年就是办事员的总负责人。 正式队员按照修为评职称，炼气境是玄司，筑基境是玄探，金丹境是玄督，元婴境是长老。 -- 第35页 职称决定基础工资，玄司的月薪在一万到三万之间，像羲音和霍凝光这样的炼气后期，月薪可以拿到两万。 羲音早年在凡人界生活过，倒不会问出钱能做什么这样傻白甜的问题，她只关心一件事，“钱可以买功勋值吗？” 罗年失笑，“功勋值是调查局内部流通的资金，和凡人的金钱不互通。我们虽然是修士，也是要生活的嘛，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可以去买点漂亮衣服，好吃的零食什么的。” “现在一斤米多少钱？”羲音问。 “看质量，好点的大米一斤十几块，便宜的不到十块。” 羲音换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薪水比以前的县令还要多，顿时满意了。 后座的霍凝光眉头微皱，语气铿锵，“吾辈修士，当以苦修为上，不可沉溺于享乐。” 羲音拍手，“你说得很对，把你的工资给我吧，让我替你承受享乐的苦。” 闭目养神的李副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行了，小霍，你啊，被你师兄教得太死板了，多跟羲音学学，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 一万岁的年轻人羲音：“人各有志，我这么优秀，一般人学不来。” 回到队里，已经是早上十点。李副队履行约定，去厨房给羲音做早饭，霍凝光一回来就钻进修炼室打坐，罗年带羲音去三楼挑宿舍。 姬佑川说的包吃包住，有一半是真的，总队确实包住。办公楼三楼就是员工宿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只是大家平时要么是跟家人一起住，要么在市内租房或者买房子，除非值班或者加班，否则很少住宿舍。 刚上三楼，楼梯旁边的门就开了，张家宝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羲音，愣了一秒，尖叫一声转身冲回房间，把门嘭一声关上。 羲音：“他……不是不住宿舍吗？” “家宝昨晚在值班，”罗年解释道，“后院里关着犯人，平时办公室至少得留一个人值班。” 羲音透过窗户往后院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几片青翠的菜园子，一群鸡在菜园子里昂首阔步。 “犯人在哪？” 罗年神秘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楼上宿舍有单人间，也有套间，每一间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羲音果断选了最靠边的一间套房。白墙、白色地板砖、除了原木家具之外，整间房都是白的。 罗年嘴角微抽，“就知道你会选这间。床品和窗帘我待会下单，大概下午就能送到……” 羲音刚要提要求，罗年就抢答道：“放心，买白色，纯白。 “我还要桌布和沙发套，白的，把它们罩起来。”羲音指了指原木家具。 罗年扶额，“总得有点别的颜色吧？不然你的眼睛受得了吗？” “受得了！” 在羲音的坚持下，罗年给她买了一整套纯白的软装。 挑完宿舍，罗年又交给羲音一大堆材料，让她自己看，然后就回家了。 李副队的厨艺对得起他御厨后人的身份，无论是蒸饺还是抄手，味道都没的说。可能罗年走之前跟他说过羲音的食量，早餐摆满了可容纳十人的会议室长桌。 “能吃是福。”李副队坐在一边，眼神慈祥地看着羲音风卷残云。 肠胃和味觉都被得到满足，羲音心满意足。吃完了饭羲音拍拍屁股走人，李副队也不介意，自己收了碗碟去清理。 过了一会，羲音走进厨房，李副队正在准备下一顿饭的食材。羲音点的都是宫廷御菜，有些食材需要提前炮制。 “这个给你。”羲音塞给李副队一个果子。 果子看起来很是经历过一番摧残，表皮坑坑洼洼，还有被撞坏发软的痕迹，但是果香扑鼻，嗅一口便觉得精神百倍。 李副队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培元果？” 培元果是炼制培元丹的主材料，而培元丹恰好可以补足他被尸毒损伤的元气。只是如今培元果十分少见，除了高门大户，就只有研究所种植成功了几株，用作研究尚且不够，很少会流入市场。 “不知道叫什么，”羲音光棍地回答，“我觉得你用得上。” 要说羲音突发善心的原因，第一个就是被李副队的厨艺取悦到了，第二个原因更简单，真把人累病了，自己的一日三餐谁管？ 这果子对她来说只是个连零食都算不上的东西，拿去送人情也无妨。 李副队微笑着摇摇头，手上炮制食材的动作不停，“这个太贵重了，你留着用吧。我休息一下就好。” 羲音把果子往流理台上一放，龇牙咧嘴地说：“酸死了，谁要留着它啊。” 她是真心不喜欢吃这果子，要不然也不会放在内府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可是在李副队听来，却是小姑娘嘴硬心软，非要把这珍贵的东西留给自己这把老骨头用，一时间看向羲音的眼神越发慈祥。 “好，那就先留着，等谷冬回来，让他炼成培元丹，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羲音不置可否。 李副队年纪大了，就喜欢跟小辈聊天，只是他孤家寡人一个，平时大家都忙，没人愿意听他唠叨。 见羲音乖乖巧巧站在厨房，他起了谈兴，絮絮叨叨说起龙泉队其他队员来。 “咱们队的人，各个都有本事。谷冬擅长炼丹，曼君擅长炼器，家宝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一个人搭起整个调查局内网，都了不得。”说了一圈，说到羲音身上，“小音呐，你有什么特长？” -- 第36页 羲音想了想，“特别能吃，算吗？” 李副队被逗笑了，“算，怎么不算，我就喜欢你这样吃得多的孩子。” 过了一会，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师父……她住哪呢？” 羲音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李副队长低着头，专心处理手上的食材，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普通的寒暄。 天道在识海内啧啧两声，【撒一个谎，就要用十个谎去圆。】 羲音不答反问，“ 你找她有事？” 李副队呵呵笑了两声，“这话说的，你师父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着，她要是不嫌弃，可以来咱们队里住。” “她回去了。”羲音决定让“师父”下线。 李副队长手上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那可太遗憾了。对了，你师父今年贵庚？” 羲音盯着他看了两秒，【我觉得他在试探我。】 天道：【你才看出来吗？玄门一共不到五个元婴境，突然冒出来一个野生的，他们当然要搞清楚。你打算怎么圆过去？】 羲音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低落，“我也不知道。师父不爱说话，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总是闭关。从小到大，我只能一个人和花草树木自言自语，没人教我，我什么都不懂……李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说到最后，语带哽咽，抬手用手背挡住眼睛，露在外面的嘴憋着，鼻子一抽一抽的。 李副队长今年七十多，在应该含饴弄孙的年纪孑然一身，平时最喜欢的照顾队里的小辈，此时见自己把个娇滴滴的女娃娃惹哭，哪里还顾得上打听什么“师父”，抬起手想哄孩子，却发现手上还沾着油污，只好举起手投降： “哎哟，你哭什么？好了好了，是李叔的错，李叔不该问到你的伤心事。这孩子，可怜见儿的，不哭了，李叔给你烤饼干。” 羲音双手捂住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嘴角，闷闷地“嗯”了一声。 围观了全程的天道：这样也行？ 羲音抱着李叔特别制作的曲奇饼干回房间，走到二楼，恰巧遇上霍凝光从修炼室出来，“羲音道友，我正要找你。” 羲音捏着一块小饼干，还未来得及送进嘴里，闻言讶然，“你找我做什么？” 霍凝光正色道：“我想好了，以后我会督促你同我一起修炼，以报答你师父她老人家的点拨之恩。” 羲音抱着小饼干转身就跑。 霍凝光跟在身后，恨铁不成钢地劝，“前辈那般惊才绝艳，你作为她的弟子，更应当努力修行，才……” 嘭—— 羲音房间的门在他面前关上，阻断他接下来的话。门后传来羲音的声音，“把你工资让给我，就当你报恩了。” 跟基友商量了一下，觉得师父这个梗的结局应该先交代了。姬佑川的出场挪到下一章。 第19章 羲音翻开罗年给的资料，大致扫了一遍，重点看妖盟相关的部分。 这些资料中所记载的妖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恐怖组织。 当年人妖两族大战，妖族战败后遁入极北冰原，但不是所有妖都能扛得住在极寒天气中长途跋涉，因此，有一部分妖躲进深山老林，或是无人区，还有一部分妖则是在人类社会中蛰伏下来，组建了妖盟。 加入妖盟的妖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在两族大战中与人类结下血海深仇。最开始，妖盟实力普遍不高，在玄门和凡人政府的双重围剿之下只能夹着尾巴，直到妖盟左护法吞天蟒突破元婴，妖盟也逐渐壮大，开始在一些较为偏远、玄门监管不力的地方制造恐怖袭击。 据资料记载，妖盟的罪孽可以说罄竹难书，比如发动被洗脑的小妖在人口密集的地区进行自爆式攻击；煽动偏远地区的村民用活人祭祀；挖断地底灵脉制造地动……等等。 看完妖盟罪不可赦的证据之后，羲音嗤笑一声，“这是拿妖盟当垃圾桶啊。” 妖族大多头脑简单，除了像狐王那种有种族天赋的奇葩之外，都是一根筋。在羲音看来，也就发动小妖进行自爆式攻击这一类罪名靠谱一点，像是妖族能干得出的事儿。 煽动活人祭祀这种罪名，更像是在替人背锅。古往今来，活人祭祀都是人类自己搞出来的，无论祭祀对象是邪神还是妖魔，都只是他们自相残杀的借口罢了。 至于挖断灵脉制造地动就更可笑了，妖魔杀人是出于进食的本能，为了吸食人类精气或者吞食人类血肉，制造地动把人埋起来了还怎么吃？自己再大费周章把人刨出来吗？ 看完资料，妖盟在羲音的心里就定性为两个字：蠢货。 一群闲着没事干，以搞事宣扬存在感为目的，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替别人背锅的蠢货。 【啧啧，小雪豹这孩子不学好，跟一群蠢货混什么？难道是迟来的中二病？】羲音跟天道吐槽道。 天道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等你找到它，自己问它呗。】 第二天早上，羲音被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从睡梦中吵醒。从床上爬起来，人还迷糊着，就怒气冲冲地往楼下跑。闭着眼睛，脚下生风，走出一种瞎子寻仇的气势。 在厨房做早餐的李爱国余光瞥见一道白影从楼梯上冲下来，正要招呼孩子吃早饭，就见那道白影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去。 李爱国探头一看，羲音双手叉腰，两脚分开，圆规似的站在门前台阶上，从她身侧看出去，一辆被泥浆糊了大半的吉普车在朝阳下风驰电掣而来。 -- 第37页 “哟，小姑娘来接佑川啊，关系这么好呢？”李爱国感叹一句，笑着回厨房继续做早餐。 引擎声音太大，羲音没听见李爱国的话，要是听见了估计更生气。 吉普车驶到办公楼前，停车场空荡荡的，一辆车都没有，可它偏偏就不好好停，大剌剌地往门口一堵。 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穿军绿冲锋衣的男人。男人肩宽腿长，身材是标准的衣服架子，只是头发蓬乱，一张脸胡子拉碴，活像天桥底下要饭的，浑身上下透着风尘仆仆的疲倦。 他嘭一声关上车门，手抵住车窗，上身下压，屁股高高撅起，吭哧吭哧地拉伸了一会，又直起身子，很没形象地伸了几个懒腰。 等到胳膊腿儿都活动好了，他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在原地“哈”了几声，然后才打开后座，拿出一个半人高的登山包，一手拽着肩带往后一甩，抗在肩膀上，转头朝楼上吼，“下来个人，帮我把车洗了。” 全程没有给羲音一个眼神。 直到他打着哈欠上台阶，视线才落在羲音细白的小腿上，顺着往上，他仰起头，看到圆规似的站在台阶上的人，打到一半的哈欠就那么戛然而止，大张着嘴，一只脚在台阶上，一只脚悬在半空站着。 充满倦意的眸子打量了羲音半天，他才若无其事地把刚才的哈欠继续打完。 “哦，是你啊，那谁……你叫什么来着？” 羲音二话不说，带着起床气的拳头直接朝他面门轰去，姬佑川动作敏捷地跳开，“嚯，这么热情呢？” 羲音脚下一点，如影随形地跟上，又是一拳轰上去。 其实从楼上冲下来，在清晨的凉风里吹了一会，起床气已经散了大半，但是一看见这张吊儿郎当的脸，就响起自己被他骗的事情。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羲音只想先揍他一顿，一招一式都冲着那张风尘仆仆的脸去。 姬佑川身法奇快，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躲开羲音的攻击，也不还手，一边躲一边油嘴滑舌地求饶，“姑奶奶我错了，先让我上去睡一觉再陪你练成不，我快困死了。” 他确实很疲惫，又自知理亏，因此故意表现得狼狈，叫小姑娘先消了气再说。 只是羲音被他激起了好胜心，出招越来越快，角度也越来越刁钻。姬佑川见小姑娘这么难哄，也不嫌丢人，扯着嗓子喊救兵，“李叔，救命——” 李爱国从厨房探出头来，见羲音单方面输出，猜到自家队长又干了什么亏心事，惹到小姑娘了。见小姑娘出手留着劲儿，只为了给姬佑川脸上添彩，于是放了心，提高声音骂了一句，“就该你被教训。” 尽管这么说着，他看了会热闹，还是敲了敲铲子，“小音呐，先不打了，咱吃了早饭再打。” 听到早饭，羲音这才收了手。 姬佑川刚才被羲音追着跳上了车顶，这会见她被李叔牵走，蹲在车顶冲李爱国拱手。 李爱国笑骂一句，“还没到上班时间，上头一个人都没有，喊谁帮你洗车呢？一个清净诀的事儿，懒不死你。” 姬佑川跳下车，捡起刚才闪躲间丢下的登山包，又打了个哈欠，“太累了，没劲儿。” 见他着实疲惫，李爱国也没多问，让他赶紧上去洗洗睡，自己去厨房，拿保温桶给他留了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李爱国问羲音和姬佑川之间的恩怨，羲音憋了半天，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他骗我。” “骗你什么了？” “他说龙泉总队的厨子是御厨传人。” 经过一天的相处，李爱国也知道羲音嗜吃如命，一听她这话，就猜到准是姬佑川为了把人拐来龙泉总队，拿自己这个所谓的御厨传人去诱惑人家，不禁失笑。 “队长他这人啊，看见有天赋的年轻人，就想往咱们队里扒拉。别看他表面看起来没个正行，实际上是个好孩子，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好孩子姬佑川一觉睡到傍晚，有人过来敲他的门才醒。 “进。”姬佑川扯过踢到一边的被子，罩住自己脖子以下，确认不会走光，也不问是谁，就直接喊了进。 李爱国开门进来看见的就是床上一只蚕蛹似的东西。他把装了晚饭的食盒往桌上一放，又去拉窗帘、开窗换气。 “赶紧起来吃晚饭，再睡下去人都要睡傻了。” 见来的人是李爱国，姬佑川大大咧咧把被子掀开，随意套了一件外套，探头过来看看都有什么吃的，被李爱国一巴掌拍在胳膊上，“刷牙洗脸去。” 姬佑川进卫生间只用了五分钟，出来后比刚回来的时候显得人模狗样多了。 看他吃着饭，李爱国缓声说起了羲音的师父。 “按理说，当年大浩劫，所有元婴境都是露过面的，但是我昨天翻了大浩劫的详细记载，没有任何一个元婴大能，能跟羲音的师父挨着边。难道，还有在大浩劫中隔岸观火、独善其身的元婴大能？” 早些年灵气逐渐衰弱，天材地宝越来越少，修士修炼不易，就把注意打到妖身上。起初只是斩杀扰民的恶妖，用其妖丹修炼，然而，尝到甜头之后，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掠夺妖修内丹。 不加节制的滥杀，导致妖对修士展开疯狂报复，从而又引发更加血腥的镇压。长年累月，修士与妖之间早已接下不死不休的仇怨，直到一千年前的玄门大灾变。 -- 第38页 当时玄门中坚力量几乎全军覆没，也因此减缓了对妖族内丹的掠夺，妖修得以休养生息。然而妖族记仇，几百年来摩擦不断，直到三百年前，质变形成量变，大浩劫爆发。 这场浩劫席卷了整片大陆，不管凡人、修士、还是妖魔，都无可避免地被卷入战争之中。许多隐世门派也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人们视线中。 姬佑川拿李爱国絮絮叨叨的汇报下饭，期间眉头都不皱一下，吃饱喝足了，才擦擦嘴，开了金口，说了第一句话，“确定是元婴，不是用什么强行拔高修为的丹药硬撑？” 李爱国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是羲音假装元婴？”随即他又摇头，“不可能，哪有药能把炼气拔高到元婴，而且这种药都伤身体，羲音那孩子虽然看着先天不足，实际上能吃能睡，身体可好了。” 听到能吃能睡，姬佑川咧嘴嘶了一声，嘟囔道：“可不是能睡嘛，起床气还大。” 李爱国没听清他嘟囔什么，只管说自己的，“羲音那位师父，出手就是碧萝护心莲。羲音也是，昨天还塞给我一个培元果。感觉他们门派有点……你们年轻人经常说的那个字是什么来着……对了，‘壕’！” 姬佑川挑起眉，“出手这么大方？算了，先不管，目前来看人家没恶意。而且有你这手艺，把小丫头伺候好了，她师父只有感谢咱的。” 李爱国笑着隔空点点他，“你啊，早上才挨了顿揍，现在就忘形了？不过羲音这孩子心里有数，打你的时候收着劲儿呢，是个好孩子。” 姬佑川哼笑一声，“你看谁不是好孩子？”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李爱国又正色道：“跟我说实话，你千辛万苦地挖羲音过来，是不是为了曼君？” 姬佑川抽了根牙线龇牙咧嘴地剔牙，闻言没回答，剃干净了，才顾左右而言他，“咕咚和曼君哪天回来？” “快了，”李爱国眼神放空，手指在膝盖上动了动，像在计算什么，“再有两三天就能回来。天气马上热起来了，曼君的病不能耽搁。” 姬佑川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多宝山古墓那个案子，你再详细跟我说说。” 李爱国吹胡子瞪眼，“我结案报告上写得很详细了。” “你可饶了我吧，”姬佑川告饶，“字太多，看一眼就困。” 李爱国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不学无术”，又开始详细跟他讲述在多宝山古墓案的经过。 第20章 姬佑川白天睡够了，晚上通宵加班，把这段时间积压的工作解决了，第二天一大早，又被一通电话叫走。 羲音被引擎的轰鸣声吵醒的时候，只看到吉普车扬长而去的尾气。 【我早晚把他的车给冻了。】羲音咬牙切齿地跟天道说，随后化悲愤为食欲，吃完了一大桌子早餐。 龙泉总队业务繁忙，办事员们来去匆匆，打个卡点个卯就离开，羲音这两天像吃流水席似的，压根连人都没认全。 整个办公室，也只有修养身体的李爱国、技术人员张家宝、以及羲音是闲着的。 下午姬佑川回来了，在楼下扯着嗓子喊羲音的名字，李爱国从窗口吼了他一句，“上来一趟能累死你不？” 姬佑川嬉皮笑脸，“李叔，喊羲音下来一下，我就不上去了，待会直接走。” 李爱国没好气地哼了他一声，转头对着专心打游戏的羲音道：“小音呐，队长在喊你。” 羲音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自己的饭票一句，“等等，这把打完。张家宝，帮我拉着小怪，我去清BOSS。” 原本因为领导回来而心虚的张家宝立刻回过神来，专心给羲音当陪玩。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张家宝面对羲音的时候终于不再社恐，只是还是会脸红，发现女神和他玩同一款游戏之后，更是在游戏里化身舔狗，有求必应。 打完了BOSS，羲音才伸个懒腰，关了电脑下楼。身后张家宝声如蚊蚋，“羲音，D站大会员给你买好了，你回来就可以看我说的那几部番了。” 羲音头也不回地比了个OK的手势，张家宝笑得一脸满足梦幻，李爱国摇着头叹气：现在的小年轻啊。 然后，他哼着小曲儿下楼去给羲音准备晚饭的食材。 羲音走到吉普车驾驶座车门旁，敲了敲车窗。窗户降下来，露出姬佑川疲倦的眉眼，和带笑的嘴角，“架子真大，敢让队长等这么久？” 明明是责问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熟稔的调侃。 “有事？”羲音挑眉问。 她没混过职场，不知道一般这么和上司说话的人，转眼就该打包走人了。 姬佑川毫不在意，朝副驾位置偏了偏头，“上车，路上说。” 吉普车开出大门，姬佑川开口，“之前被你送进去的四个人贩子还记得吗？” 羲音偏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姬佑川也不需要她当捧哏，打开了话题便自顾自说道：“刑侦一队一直在跟一桩大型全国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现在发现那四个人贩子就是大型拐卖团伙的成员，而且掌握着关键信息。只是他们到现在没醒，而且生命力一直在无缘由地衰竭。” “我问过罗年当时的具体情况，这次带你过去，就是想让你帮个忙，把他们弄醒，配合一下调查工作。他们死了，关键线索就断了。” -- 第39页 姬佑川没有直说羲音做了手脚，但是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们不能死，请你收了神通吧。 羲音知道姬佑川眼睛有多毒，也不在他面前装痴卖傻，直接默认了他的话，“我这次放过了他们，以后呢？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姬佑川沉默了半天，才低声开口，“按照现有法律量刑，他们罪不至死。” 顿了顿，又补充道：“原则上，这是公检法机关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凡人的法律。” “哦。”羲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回应，转头看向窗外。 车内气氛陷入沉默，过了好久，姬佑川才打破沉寂，他的语气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正经起来之后，羲音才发现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像万年冰川之下海水簌簌流动的声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或许法律有的时候确实不近人情，但是无情……也代表着绝对公正。” 那几个人贩子毁了多少女孩的一生，让她们从此坠入永世不醒的噩梦，又拆散多少家庭，让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痛苦一生。 他们的罪孽，若是记在地府的功德簿上，应当剥皮拆骨，下十八层地狱。可是根据现行法律，他们的罪名却很难判死刑。 天道在心里叹气，【他一定以为你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善良人。】 【是什么给了他这种错觉？】 【大概是善良的人都恨不得人贩子全部死光吧，他只是误会了你杀那四个人的动机。】 羲音没有回应。 天道以为，她对那四人起杀心是因为睚眦必报的本性。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仅仅如此。 曾经有人以身作则，日以继夜地谆谆教诲，只为了化解她心底的凶戾。那些年的温柔与关爱，多少在她心里种下一丝柔软的人性，在某些时候，会压过她天生的妖性。 按照她所知的天韶皇朝的律法，拐卖妇女儿童者，一律处以车裂之刑。 姬佑川开车很野，几乎是压着超速的线，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进医院大门。 几个人贩子所在的楼层已经被警察重重把控，姬佑川早些年在警局里很吃得开，各个部门都能混个脸熟，负责守门的警察一见他就笑着打招呼，“姬队长。” “哎哟，孙警官，好久不见。”姬佑川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你们吴队在吗？” “在里面等您呢，他跟我们打过招呼了，”孙警官笑着寒暄一句，视线落在羲音身上，“这位是？” “我们队新来的，带出来涨涨经验。”姬佑川掏出工作证给孙警官检查。 羲音配合地向孙警官点头致意。 特动队的工作证在普通人看来，外形和警官证一样，但是修士却可以看出，特动队工作的外壳上并不是警徽，而是调查局的徽记—— 一把利剑穿透一只鸟的胸膛，那是象征着大浩劫结束的一场精彩战役。 “咱们刑侦一队谁不认识您啊，哪还需要这个。”尽管这么说着，孙警官还是接过工作证，翻开看了一眼。 “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姬佑川说。 孙警官笑笑，将工作证递还给姬佑川，又看了羲音一眼，“这位小同志看着真年轻，大学毕业了吗？” 姬佑川把工作证塞回兜里，替羲音回答，“实习生，看着面嫩而已。” 孙警官点点头，没有继续寒暄，替他们打开了门。 羲音跟着姬佑川进入病房。 病房宽敞，里面并排摆着四张床，床上躺着的正是苗姐四人，躺了几天，看起来却气色红润，如同陷入酣睡。 窗边站着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看见姬佑川，笑着打趣，“你真是，跟谁都能聊两句，我真怕你在门口忙着跟人扯闲话，忘记正事儿了。” “老吴，”姬佑川笑着上去锤了他一下，“你嘴还是这么损。” 吴队长越过他看向羲音，他长着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笑起来眼睛眯起，眼角的鱼尾纹看起来十分慈祥，“小同志，你好啊，这次麻烦你了。” 羲音是条顺毛驴，别人对她释放善意的时候，她就披上乖巧可爱的皮，笑得眉眼弯弯，“不麻烦，举手之劳。” 说得好像把人放倒的不是她一样。 吴队长也确实不知道这几个人贩子昏迷不醒是羲音的杰作，姬佑川只是说他队里新来个能人，可以把人弄醒。 羲音走过去，在每个人身上拍了一下。 天道在识海里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愿意放过他们？】 【怎么可能。】羲音嗤笑一声，返回姬佑川身边站好。 吴队长惊讶地问：“这就行了？” 事实代替了回答，病床上苗姐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而在羲音的识海中，出现四个光点，位置与床上四人重合。 天道叹了口气，追踪咒……就知道这条睚眦必报的龙不会轻易放过敢对她动手的人。 “嚯，无论看过多少次，还是觉得你们太神奇了。”吴队长感叹了一句，走过去摁了床头的呼叫铃。 “嗐，什么你们我们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一家人。”姬佑川寒暄道。 “说得是。”吴队长走回来，拍拍姬佑川的肩，又转头问羲音，“他们这次醒来，不会再昏迷了吧？” “不会。”羲音微笑着回答。 “那就好，”吴队长放了心，推了姬佑川一把，送客道，“你既然不帮我审问就赶紧走。” -- 第40页 姬佑川顺着吴队长的力道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着放狠话，“翻脸无情啊你，以后可别来求我。” 回去的路上，姬佑川以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如果今天我没有求着你来救人，他们还能活多久。” 羲音在姬佑川面前根本懒得遮掩，“活到我能摆脱杀人嫌疑的时候……大概就这两天吧。” 姬佑川“嘶”了一声，他今早检查过那四人的情况。早些年他走南闯北，自认论见识比起元婴也不差多少，却看不出那些人生命力衰竭的原因。 如果那些人真死了，确实没有证据能牵扯到羲音身上。 “你到底往他们身上放了什么东西？”他好奇地问。 羲音放在他们身上的是一种叫做冰晶蠕虫的生物，长得就像一团拇指大小的水，可以悄无声息地渗进动物的血肉中，吞噬对方的生命力。这东西只生活在极北冰原深处，万里冰川之下的暗流中，普通修士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姬佑川当然不可能见过。 而且别说是他，就算是化神、大乘的修士来了，也不一定能从那四个人身上找出冰晶蠕虫，毕竟人身体里最多的就是水，怎么从水里找出一团水呢？ 但是这些羲音不会告诉姬佑川，否则等于自爆身份。 “天一神水知道吗？”羲音一本正经地胡诌，“天山童姥的绝技。” 姬佑川一听就知道她在胡说八道，却也不介意，师门秘法这种东西对修士来说本就是隐私。他同样一本正经地问，“天一神水是天山童姥的绝技，那生死符是谁的？” 羲音嫌弃地看了姬佑川一眼，“一看你就没仔细看剧，生死符当然是水母阴姬的。” 姬佑川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羲音皱眉瞪他，才忍着笑问：“受教了，请问你是怎么区分的？” “因为天一神水和天山童姥都姓天啊。”羲音理所当然地回答。 第21章 回到龙泉总队的时候，羲音刚下车，罗年就迎了出来。 罗年是先天境办事员的总负责人，平时跟队员一样忙得脚不沾地，羲音已经很久没在办公室见过他了。 这会正好是晚饭时间，厨房里已经传出饭菜的香味。羲音看着直直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罗年，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羲音啊，有个案子，得你跑一趟。” 姬佑川也下了车，见此便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什么案子？” “盛联高中的案子，原先以怨灵作祟结了案，结果现在发现不是，背后的水有点深，”罗年简单陈述了情况，开了句玩笑，“所以我这不就来搬救兵了吗？” 因为玄司以上的队员人数比较少，所以一般的案子都先交给办事员调查，办事员处理不了的，才会报上来，让炼气玄司甚至筑基玄探出手。 姬佑川显然是知道这个案子的，闻言点头，“行，那就让羲音走一趟。”说完，绕过罗年准备上楼。 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就像钉子，把羲音的脚定在原地，她毫不犹豫，“我不去。” 姬佑川惊讶回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干脆利落拒绝接案子的队员，“你不去谁去？让李叔带着伤去吗？” 羲音在心里数了一下能甩锅的人，“让霍凝光去！” 姬佑川被气笑了，“霍凝光出差了。” 羲音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霍凝光平时不是在修炼室，就是在去修炼室的路上，羲音已经习惯看不见他的状态，听到姬佑川说霍凝光出差了，羲音第一反应就是：你在骗我。 “昨晚就走了。”罗年回答道，“还是我送他去机场的。” 羲音眼巴巴往厨房看了一眼，一脸委屈地问罗年，“我能吃了饭再去吗？” 她比罗年的女儿大不了几岁，小脸一皱，罗年的心就有些软了，求助地看向姬佑川。 姬佑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招了多大一个麻烦，才来几天，队里几乎没人舍得使唤她，叹了口气，虎下脸，“再拖延扣你功勋点。” 他平时一直是带笑的，哪怕羲音之前揍他，也只是嬉皮笑脸地上蹿下跳，好像什么事都不会生气。此刻脸一沉下来，才让人惊觉他眉眼锋利，不笑的时候，被那双眼睛盯着，就像被利剑对准，心里不自觉发虚。 罗年他们这些老队员很怕队长黑脸，心里咯噔一声，怕他吓着羲音，正想着怎么开口打圆场，就见羲音瞪大眼睛盯回去，叉腰怒吼。 “去就去！凶什么！不许扣我功勋点！” 罗年左边是羲音，右边是姬佑川，他站在风暴中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勇士！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队长黑脸的时候敢呛声的人。 上了罗年的车，羲音还不忘从车窗探出头去，对着厨房的方向喊：“李叔，饭给我留着，我回来吃！” 喊完还瞪了站在原地的姬佑川一眼，“你不许抢我吃的！” 姬佑川的冷脸绷不住，气笑了。 路上，罗年和羲音详细讲了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女生将另一名女生推下宿舍楼。受害者当天就送进ICU，生命垂危，家属直接报了警。 盛联高中是龙泉省的贵族高中，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各种人脉压力压下来，这个疑似校园暴力的案子就落到了刑侦二队的头上。 -- 第41页 事件发生在白天，有多位目击者作证，还有监控摄像，刑侦二队的人很快查明真相：受害人抢了嫌疑人的男朋友，嫌疑人约受害人去天台聊聊，激动之下把人推了下去。 案子顺利定案，基本没有疑议，怪事发生在二队的刘队长例行公事，向受害者家属了解情况的时候。 受害者住在私人医院，他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受害者正在病房里“发疯”。 一个从六楼楼顶掉下去，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出血，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的人，在病房里发疯，三四个护士都摁不住她。 不到十七岁的小姑娘，表情扭曲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张大了嘴不停地嘶吼，一双眼睛猩红似血，刘队长亲眼看见她一口咬在护士手腕上，牙齿深深陷进肉里，几乎要把护士的手腕咬断。 刘队长急忙出手制止，却发现对方力气大得出奇，连他这个老刑警都废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打晕。 作为刑侦二队的队长，大概知道省厅的原刑侦三队、现专案组是做什么的，这件事引起了他的警觉，于是立刻报给罗年。 罗年去看了情况，初步判断是小姑娘生死之际，魂魄不稳，被孤魂野鬼上了身，于是按照一般的驱鬼流程开坛做法。 之后，受害人似乎恢复了神智，安心养伤。罗年也就以怨灵作祟结案，谁知结案报告还没写完，受害人再次复发，而且，刑警队传来消息，先前将受害人推下楼的女生在看守所暴毙了，死相很血腥。 “有多血腥？”羲音好奇地问。 罗年欲言又止，从自己手机上调出相册递过去，“自己看吧。害怕的话可以遮着点儿，但是得早点适应，干我们这行……” 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看见羲音两只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将照片上尸体的伤口放大，脸上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连一丝看见血腥场面的不适感都没有。 “看伤口，像是被野兽开膛破肚……内脏呢？被吃了？”声音平静中还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罗年：…… 现在的年轻人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深吸一口气，“是。她死的时候，监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门锁着。门口的摄像头避开了床等隐私位置，但是可以确定她死去的时间段没有任何动物或者人进出过监室。过去调查的办事员汇报说现场有阴气，但是……鬼杀人不是这样子的。” 羲音细细看过现场照片，将手机递还回去，“那个被鬼上身的怎么样了？” “不太好，复发之后又试着驱过两次邪，刚驱完的时候表现挺正常的，但是之后又会复发，而且现在复发的速度越来越快。” 羲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越野车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罗年出示了工作证，门卫还是打电话征询了业主同意，才放他们进去。 “出于保密的目的，我们一般会模糊当事人的记忆，他们以为我是医生，待会你作为我的助手跟我一起进去，别露馅。” 羲音点头表示知道了。 车停在一栋四层的别墅花园前面的停车场。羲音打开车窗，抽了抽鼻子，“咦，好臭。” 她声音太小，罗年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羲音解开安全带下车，头也不回地扯，“我说这个案子办成了能拿多少功勋值？” 罗年：“得根据最后的实际情况来看。” 特动队的案子根据难度由低到高分为D、C、B、A、S、S+六档，每一档奖励的功勋值不尽相同，具体的要看结案之后的评估。 这个案子原本只是C级，至于结案之后核定为多少级，这个罗年也说不准，毕竟现在一切都很扑朔迷离。 “也就是说，最后牵扯出来的难度越高，奖励的功勋值越多咯。”羲音问。 罗年带着羲音往里面走，闻言回答道：“理论上是，但是不能造假，被发现以后倒扣三倍功勋值。” 他摁了门铃，很快就有个家政阿姨打扮的人来开了门。 门一打开，里面的灯光和人声便一起倾泻而出，羲音听到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真真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出去喝酒？什么应酬，骗鬼呢！你是不是又要去见那个狐狸精？”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简直是个泼妇。”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一天到晚邋邋遢遢的，我看见你就烦，出去透口气不行啊？” 家政的表情有些尴尬，提高声音道：“罗医生，你来了啊。”随即又转头冲里面喊，“先生，太太，罗医生来了。” 过了一会，一个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的矮胖男人走了出来，对罗年尴尬一笑，“罗医生来了？来来，请进，真真在房间里呢，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就不招待你了。” “冯先生。”罗年寒暄两句，抬步进去。站在他身后的羲音因此暴露在冯先生的视线中。 “这位小美女是……”冯先生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羲音问道。 “我的助手，”罗年挪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冯先生的视线，“冯先生慢走，我就不耽搁你的正事了。” “没关系，”冯先生立刻改了口，“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我等会再出门也可以。” 罗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尽量用自己的身体阻隔冯先生频频看向羲音的视线。羲音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上下扫视了冯先生一眼，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 第42页 矮胖的中年男人顿时挺直了身子，用手指梳了梳自己头顶几根油光水滑的毛，露出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微笑。 【龙妹儿，来，跟我默念，吃人犯法。】 【想多了，】羲音深情不变地移开目光，【我不爱吃肥肉。】 几人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个神情疲惫的中年女人。她其实并不像冯先生口中说的那样邋遢，只是因为女儿的事情没心思打扮，本就只有五分的姿色被疲倦压得只剩三分。 “罗医生，你来了。”她吸吸鼻子，忍住眼泪，站起来往楼上走，“真真刚刚睡着，我带你去看她。” 走了两步，视线扫过丈夫，冷冷道：“你不是要出门吗？怎么还不滚？” “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冯先生不甘示弱，“我出去你说我不关心女儿，现在我不出去了，你又不满意。难道你还指望我天天守着你这个黄脸婆，哪里都不去吗？” “你……”冯太太指着丈夫，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甩手往楼上走去。 冯先生哼了一声，转头对着羲音露出油腻的笑，“我夫人是乡下人，没什么见识……要是能有这位助手小姐一半的钟灵毓秀，那……” 羲音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冯先生的话，然后挑挑眉毛，“你牙上沾了菜叶子，你不知道吗？” 说完，越过他往楼上走去。冯先生在原地用手指剔牙，面目扭曲，见罗年也跟了上去，才哎哎叫着，跟着上楼。 冯小姐的房间很大，有着粉色的墙壁和蕾丝窗帘，站在窗口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床头柜上一盏兔子造型的小夜灯发出昏暗的光，照亮床头一亩三分地。 冯小姐手脚被柔软的布条层层捆缚着，固定在公主床的栏杆上，脸上布满伤痕，像是自己用指甲挠出来的。床边，家政阿姨轻手轻脚地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拭指尖的血痕。 床上的冯小姐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在药物作用下昏迷了。她眉头紧皱，呼吸急促，伤痕累累的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冯太太一见女儿的样子，忍不住低低抽泣一声，捂住嘴，强忍眼泪，低声说：“今天下午开始，真真出现了严重的自残倾向，刚刚给她打了安定……罗医生，真真还能治好吗？你给我个准话，哪怕要我的命去换她的，我也愿意。” “您放心，我们会尽力救治令爱，决不放弃一丝希望。”罗年神色诚恳，转头向羲音，却发现羲音看着冯太太，似乎在发呆。 他轻轻用胳膊肘捣了羲音一下，羲音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柔和许多，“放心，你女儿不会有事。” 罗年没想到羲音这个大号熊孩子竟然也会安慰人，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谢谢。”冯夫人看表情并不相信羲音的话，但还是表达了感谢。 羲音也不在意她信不信，背着手走到床边。随着她的接近，沉睡中的冯真真似乎在梦中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 旁边的家政阿姨以为羲音是罗医生带的护士，见她过来，让开了位置。 羲音弯下腰，黑色的及腰长发垂落下去，发尾扫在冯真真放在床边的手上，她开始微不可查地颤抖。 见此，羲音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扯下一根头发，在冯真真手上绕了几圈。黑发变作雪白，随即融入冯真真的身体，消失不见。 冯真真不再发抖，眉头也舒展开，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呼吸绵长起来。 “闲杂人等出去，冯太太留下。”安静的房间里，羲音的声音软糯，语气却不容置疑。 第22章 听到羲音要求所有人都出去的话，家政不知所措地看向女主人，冯太太又看向罗年，罗年微微颔首，转身推着刚刚挤进来的冯先生出去了。 见此，冯太太对家政点了点头，家政随即退出去关上了门。 冯太太走过来，站在羲音身边，正要问什么，突然发觉女儿睡相安稳了许多，她坐在床边，握住女儿的手，冯真真的手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察觉到这一点，冯太太既惊又喜。 之前冯真真哪怕睡着了，也还是像充满戒备的小兽一样，条件反射地攻击任何靠近的人。自从女儿得了这病，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女儿睡得如此安稳的样子了。 她看向羲音，眼神柔和了许多，“你是罗医生的助手？” 助手是之前罗年给她安排的身份，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再说自己是助手就不太何时了，于是戏精上身，开始即兴发挥。 “其实，罗医生才是医院给我安排的助手。” 在冯太太惊讶的眼神中，羲音天马行空地编花篮。 “我十岁高考，十四岁博士毕业，多年来专注研究疑难杂症，有丰富临床经验。” 随即她表情一变，无奈地摇头，“但是大多数人喜欢以貌取人。像我这么年轻漂亮的医生，很难让病人和家属放心。” 冯太太被忽悠得找不着北，愣愣地点头附和，“是，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嘛。” “所以啊，医院就把罗医生安排给我做助手，平时呢，我在背后指点，由他出面诊治，只有他实在治不好的，才会请我出手。” 这话但凡早说两分钟，冯太太是怎么也不会信的。可就在刚才，奇迹就发生在自己面前，冯太太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羲音的话，喜形于色，“那现在，真真睡得这么安稳，是不是您已经把她治好了？” -- 第43页 “还没有，我只是暂时稳住她的病情。她不会恶化，但也不会醒来，”羲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单独留下你，是因为治病过程需要保密，而且需要你的协助。” 冯太太急忙点头，平凡的脸上满是激动，“好，你说，让我做什么都行，是不是要用我的肉当药引子？” 羲音被冯太太一腔母爱冲得梗了一下，抬手制止她不着边际的想法，“我需要知道，你女儿和你丈夫的情人之间，有什么交集。”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被扯到一起，冯太太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摇头否认，“我女儿不可能和那个狐狸精有来往！我女儿很乖，很贴心的，她不可能和破坏我们家庭的女人有什么交集。” 羲音叹了口气，只得换了个冯太太更容易接受的说法，“我现在怀疑你女儿中了毒，这个毒很可能就是你丈夫的情人下的。” 冯太太没什么学历和见识，现在又被羲音忽悠得找不着北，闻言毫不怀疑，跳起来就要往外冲，“我要弄死那个挨千刀的！” 羲音急忙伸手拽冯太太衣服。她比冯太太高一个头，一伸手恰好就拽住冯太太后衣领，就这么把人提溜住。 “安静！你还记不记得我让你保密的事情？万一你女儿中毒和你丈夫有关系呢？你现在去找他，是想打草惊蛇吗？还想不想救女儿了？” 提到女儿，冯太太理智回笼，艰难地压下心里的怒火，压得自己气喘如牛，“好，你先放开，我领子勒得难受。” 羲音放开手，“你想一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可能是你丈夫的情人通过他的手，送到你女儿面前的？” 冯太太顺着羲音的话仔细回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手机！过年的时候，那个挨千刀有天回来的时候给真真带了一部最新款的莲花手机。” “他连真真的生日都不记得，好多年都没给孩子买过礼物，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良心发现，想起来给真真买手机了。” 冯太太一边念叨着，疾步走到冯真真书桌前，拉开抽屉，伸手要去拿里面的东西。手伸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触电似的收回手，像沾了脏东西似的在身上擦了两下，才心有余悸地指着抽屉，转头问羲音，“就是这个手机，您来看看，这上面是不是下了毒？” 羲音走过去一看，抽屉里躺着个套了粉色手机壳的莲花牌最新款，她似模似样地抽了几张纸巾，把手机包起来。 “我带回去检验一下，有结果了通知你，记住，一定要保密。要是被凶手察觉到，你女儿就不一定救得回来了。” 冯太太点头如捣蒜，连连保证不会说出去。 下楼的时候，冯先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罗年坐在沙发上喝茶，见羲音下来，他走过来，对羲音身后送她下楼的冯太太点点头，问：“怎么样？” 冯太太双手合十，拜了几拜，“感谢罗医生，找来这么厉害的专家替我家真真看病，我太感谢你了。” 罗年一头雾水地看向羲音，羲音拍拍罗年肩膀，“小罗啊，我已经把真实身份告诉冯太太了，她知道我是医院找来的专家，也知道你是我的助手。以后在罗太太面前，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言下之意，她没有暴露非自然事件的存在，只是把自己包装成专家，而罗年沦为她的助手。 罗年从被羲音赶出去那一刻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剧情可能会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策马奔腾，此刻一听羲音的话，觉得还算没崩，于是干脆地承认了新的人设，接着往下演。 “没办法，教授的外表看起来太年轻了，几乎每次都要被人质疑。次数多了，她就索性让我顶到前面。先前有所隐瞒，还望您包含。” 罗年常年和普通人打交道，编起谎话来比羲音更熟练，冯太太心里对羲音更信了几分，双方宾主尽欢地寒暄了几句，罗年带着羲音告辞离开。 上了车，罗年迫不及待地问：“冯真真到底怎么回事？” “的确是孤魂野鬼上身，但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事情有点复杂。”羲音从包里掏出冯真真的手机，将包在上面的纸巾扔掉，开机。 她被锁屏密码拦在门外，随便试了几个都不对，手机直接锁住，得等半个小时才能再次输入密码。 罗年：“这是冯真真的手机？拿回去给家宝，他有办法打开。到底怎么回事？跟她的手机有关？” 羲音把手机塞回背包，“冯真真床头上放着她以前的照片，你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罗年仔细回忆半天，不解地问：“她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我都检查过，包括照片，没发现上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问的不是这个，”羲音一听就知道他陷入定式思维，“我说的是照片的内容，你没发现她本人比照片漂亮吗？” 罗年卡壳了一下，他确实没注意冯真真和她的照片有什么不同。但是本人比以前的照片好看太寻常了，要么是冯真真不上相，要么是女大十八变。 他闺女和冯真真差不多大，上寄宿高中，一个月回来一次，每次见都感觉孩子变漂亮了。 羲音见他半天转不过弯来，叹了口气，摊开手，“尸体照片。” 罗年单手把着方向盘，掏出手机，调出照片递给羲音。羲音双指放大相片，又把屏幕举到罗年旁边，“你看她好看吗？” -- 第44页 罗年大为震撼，血呼啦撒的尸体有什么好看的？斜眼瞟了一眼，才发现羲音放大的是死者的脸。 虽然面色青白，因为死前的痛苦而五官扭曲，但是凭他的眼力，依然可以看得出骨相不错。 “嗯……是挺好看。”比冯真真……变美后的冯真真好看许多。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之前刑侦二队调查的结果是冯真真抢了死者的男朋友，死者一时情绪失控，将冯真真推下楼。 虽然他很不喜欢以貌取人，但他知道，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美女。尤其是年轻男孩子，生活阅历不足以支撑他们欣赏外表之下的内涵，吸引他们的大多是皮相。 冯真真的长相跟死者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她是怎么抢到死者的男朋友的？ “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叫上刑侦队的人一起再去盛联高中一趟。” 羲音将手机锁屏放回原位，嘱咐道：“重点调查一下男生对冯真真的看法。” 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识海里，金团子好奇地问：【你刚才怎么那么温柔？都温柔得不像你了。】 它原本做好了被怼的准备，谁知羲音并没有怼它，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想起我阿娘了……普天下当娘的都爱用自己命换女儿的命吗？】 金团子闪了两下，语气小心翼翼了许多，【你……要去看看你养母的转世吗？轮回道崩了，要是修不好，这就是最后一世了。】 识海里沉默下来，好半天，羲音幽幽叹了一声，【轮回台上走一遭，前尘往事身后抛……那已经不是她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千年前，天道其实无力压制她，于是以让她的养父母生生世世幸福美满为条件，换她去极北冰原坐牢。她做到了，天道也做到了。 回到龙泉总队，羲音一头扎进厨房，罗年上楼去给姬佑川做案情汇报。 姬佑川正被一堆等着他签字审核的资料弄得头大，听了一耳朵案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头也不抬地说：“这个案子交给羲音主办，你协助。” 罗年有些不放心，“羲音毕竟才十八岁，而且第一次办案……” 姬佑川不甚在意地嗐了一声，“放心吧，她比你精，你只要盯着别让她乱来就行。” 张家宝已经下班回家，手机就先交给李爱国收起来。第二天一早，张家宝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搞定了冯真真的手机。 他检查过后，将手机交给羲音，“里面都是些年轻女孩子常用的APP，没有什么特别的。” 羲音接过手机，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按照她的推测，冯真真身上发生的变化，一定和冯先生那位情人有关系。二者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这部手机，那这手机就不可能干净。 “里面有没有类似星座运势之类的，玄乎又迷信的东西？”羲音问。 张家宝想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再次拿过手机链接电脑，手指飞速在键盘上跳跃，几乎快出残影。 “有，你看这个！” 他小幅度旋转电脑屏幕，好让羲音能看到上面显示的东西。 “这是冯真真浏览器收藏夹里的网址，登陆次数不多，但收藏时间是最早的。” 那是一个网页，纯黑色的背景上，花瓣周而复始地从屏幕右上飘向左下，机械又呆板。一支桃花横在屏幕中央，上面垂下来一个画得很简陋的荷包。荷包上面是金灿灿的楷体字：桃花符。 “这网页做得质量也太差了。”张家宝吐槽，“你看这个flash，明显是从盗版网站上抠下来的，还有这个字体……” “这个不是重点，”羲音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跑题了。” 张家宝一张白馒头似的脸瞬间涨红，双手捂住脸发出“嘤”的一声。羲音纳闷他如此健硕的身躯是怎么发出这样娇柔的声音的。 她拿过鼠标，移动光标到荷包上，点击一下。桃花和花瓣都消失了，一行白色的字出现在屏幕中央：你想变美吗？想被异性追捧吗？想变成万人迷吗？ 终于冷静下来的张家宝看到这行字，忍了又忍，是在没忍住，小声吐槽：“现在谁还会用这种PPT字体特效啊？这个阴影和透视也太土了……” “就是因为土，所以警察和你都没注意到。” 羲音再次点击鼠标。字消失了，屏幕上出现一张登记表，需要填写详细个人信息。她用手指敲了敲屏幕，“能查到源头吗？” “没问题。”提到自己的强项，张家宝仿佛瞬间变了个人，从内向害羞变得自信笃定，活动了几下手指，双手郑重地放在键盘上，“在网络上，我就是king。” 两分钟后，张家宝给了羲音一个精确到门牌号的地址，与此同时，罗年风风火火地跑上二楼。 “盛联高中至少有十个男生暗恋冯真真，其中有三个都有女朋友，”他接了水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喝就先机关枪似的汇报调查结果，“而且，前段时间他们在学校论坛投票选班花，第一名就是冯真真。” 说完了，他咚咚咚灌下去一大杯水，安抚了渴得冒烟的嗓子，这才痛心疾首道：“现在的高中生，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早恋、比美……不行，过两天我闺女回来我得好好跟她谈谈心。” 张家宝听着他的话，眼疾手快地进入盛联高中的校内论坛，找到了评选校花的帖子。 -- 第45页 置顶的就是冯真真的照片，小姑娘穿着盛联高中的校服，五官比起她床头上的照片变化不大，但是眼角眉梢都是勾人心魄的风情。 李爱国抱着保温杯路过张家宝身后，看到照片，若有所思，“这小姑娘，怎么跟被艳鬼上身了似的。” 第23章 张家宝给的地址在兰花街, 名字听起来很优雅，实际上幻境又脏又乱又差。 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帘狭窄，杂货铺子的货从店门蔓延到人行道上, 花花绿绿的塑料脸盆成了这萧索街道上最靓的风景。 整条街最热门的产业就是“发廊”, 现在还是白天, 十家有九家都关着门, 唯一开着门的那家卷闸门拉开不到一米的缝隙，只露出里面粉色的暧昧灯光和一双穿着清凉的腿。 街道太窄, 道路两旁全是违章乱停的车子，罗年的车开不进来, 只能先把羲音放在接口，自己去找附近的停车点。 羲音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白色小皮鞋踩在满是落叶、瓜子皮和塑料包装袋的街道上, 显得格格不入。 张家宝给的地址在兰花支巷。比起兰花街, 兰花支巷显得更加冷清, 店铺大多关着门，只开着零星的两三家。 羲音驻足在一家没有招牌的店前，店门半掩, 门边立着一块LED手写广告版,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占卜、转运、招桃花。 浓郁腻人的香味从半掩的门里飘出来，羲音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嫌弃地走上前推开门。 这种店铺是没有窗户的, 采光更是无从谈起。店里只有柜台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灯光范围内摆着个硕大的玻璃球，一副塔罗牌，柜台后空无一人。 羲音走上前去，敲了敲柜台，“老板，算命。” 吱呀—— 老旧的门扉发出沧桑的呻1吟，柜台旁一扇狭窄的木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一把沙哑魅惑的嗓子便先声夺人。 “小妹妹，想算姻缘呢，还是算桃花啊？” 话音落下，门后的人终于出现在光线里。 那是个浑身上下透着魅惑的女人，浓密的大波浪卷发拢在一侧，桃红色旗袍包裹着曲线诱人的身材，胳膊上挽着一条要掉不掉的白狐皮披肩。 从门口到柜台短短两三步的距离，她愣是走得摇曳生姿，每一步，身上的骨头都随着步伐恰到好处地摆动。 “姻缘和桃花有区别吗？” 她上身前倾，胳膊肘撑着柜台，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点在饱满的唇上，眼波流转，一颦一笑俱是风情。 “当然有区别，桃花是让别人爱上你，姻缘……是你今生今世的唯一。” 论五官，羲音比她好看不知道多少倍，然而两人面对面站着，羲音却被她衬得像个性别还未分化清楚的孩子。 羲音也笑了，上前两步，手背在身后，同样上身前倾，贴近了美艳的女人，眉眼弯弯，声音轻得像在说悄悄话，“你的魅惑术，对我没用。” 女人先是脸色一变，随即又镇定下来，直起身子，媚眼如丝地打量了羲音一番，“哟，隐藏了修为啊，姐姐我差点儿打眼。哪条道儿上的？”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羲音早在进兰花街的时候就把修为隐藏起来了，此刻看在对方眼中，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甚至过于瘦弱的女孩。 羲音也直起身子，她平时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给人的印象的是柔弱瘦削的，实际上她很高，站直了，比对面的女人还要高几公分。 “我是哪条道上的，就不劳你费心了。”羲音脸上笑容不变，“我来，就是问问你，知道妖盟么？” 女人掩嘴而笑，“小妹妹，从哪儿听来个新鲜词儿，跑来试探姐姐啊？” 羲音也笑，“我以为，像你这样筑基境的狐妖，妖盟不吸纳你，简直是它们的损失。”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 能够一口叫破她的修为和真身，要么对方修为远远高于她，要么对方有秘法或宝物傍身，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好对付。 她眼中绿光一闪而过，这是她将妖力凝结在眼睛上的表现。绿光闪过后，她依然看不透羲音的真身和修为。 只是，玄门修士将妖修当做畜生，只要看见了便喊打喊杀，很少会跟羲音似的，心平气和地废话这么半天。 “前辈……不知是我妖族哪一脉？”她收起烟视媚行的做派，脸上再次挂上笑，只是这次的笑容带着点讨好。同时，右手悄悄伸向柜台里侧一块硬币大小的凹陷处。 羲音抬起手，放在柜台桌面上，脸上笑容不变，“我最讨厌别人在我提问的时候反问我。” 此时，狐妖的手已经探入凹陷处，碰到了机扩。只要她摁下机扩，嵌在柜台中的杀阵就会瞬间启动，将对面的人困住。 她将手放在机扩上，狂跳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羲音敲了敲柜台，蛛网状的裂纹从她敲击的位置向四周蔓延。木质的东西裂开大多沿着木头原本的纹理形成裂痕，然而此刻，木质的柜台却像玻璃一样脆弱。 狐妖一惊，果断按下机扩。然而她摁了，又没完全摁。机扩被坚冰包裹，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摁不下去。 裂缝蔓延过整个柜台，而后，柜台轰然倒塌，露出镶嵌在其中的阵盘。 “玄阶的阵盘就想杀我？”羲音两根手指提溜起阵盘，在狐妖眼前晃了晃，松开手，阵盘落地，摔得粉碎。 -- 第46页 狐妖飞身朝着她刚才出来的那扇门扑过去。双手接触到门的瞬间，她痛呼一声，迅速后退。 老旧的木门上两个清晰的血手印，而她的手掌鲜血淋漓，掌心整块皮都粘在了木门上。 那扇门不知何时，冷得像万年的寒冰，任何碰到它的东西，都会瞬间被冻住。要不是她撤得快，别说掌心一层皮，就是这只手都有可能留在上面。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羲音，急促地喘息着后退，贴在墙上，做出防御的姿态。 羲音却并没有靠近她，只是在原地歪了歪头，一脸的天真纯良，“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狐妖低头看看自己不成型的手，再看看对面背着手、歪着头，看起来乖巧可爱的人，咽了口唾沫，嘴角努力抽搐几下，才扯起个笑容。 “您瞧着也不是玄门的人，他们不配有您这等人物，”拍了句马屁，狐妖打颤的声音才逐渐稳了点，“既然如此，咱们就不是敌人，何必打打杀杀的。您有话尽管问，知道的我一定答。” 羲音笑笑，“早这样不就不用受罪了？把血止了吧，你们狐妖的血味道太臭，熏得人难受。” 等狐妖止了血，羲音才问：“你们妖盟最近是不是来了一只雪豹妖？” 狐妖脸色变换，最后定格在媚笑上，“呀，原来前辈是冲着他来的？是，才来不到一个月，很得上面器重呢，走哪儿都带着。” 它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全是废话，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 羲音也不在意，接着问：“他现在在哪？” “这我哪儿知道呢，”狐妖弄干净手上的血，表情无辜，“您要是跟他有仇，那可是找错人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好，那我换个问题，”羲音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问的问题却十分直接，“妖盟的据点在哪？” 狐妖动作一顿，媚笑冲羲音拱拱手，“您可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小喽啰，开个小店骗几个小姑娘糊口，我哪里知道据点在哪儿啊。” 羲音笑了笑，“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没有留活口的必要了。” 她突然出手，充满破坏力的灵力灌入狐妖身体，直接逼出它的原型——一只毛色驳杂的狐狸。 羲音右手轻抬，狐狸被无形的力量捆缚着浮在半空，任它如何挣扎，也无法移动分毫。 这一刻，狐妖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低估了面前这位心狠手辣的程度，急忙求饶，“前辈，我错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没什么要问你的了。” 羲音右手缓缓握紧，狐狸全身都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吧声。 “豹哥跟在吞天蟒身边，我真的不知道吞天蟒的行踪，只知道他们最近在计划做一件大事。妖盟最近的分舵在江县，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前辈饶命。” 狐妖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一边说，嘴里一边喷出血沫子。 羲音的手停住，狐妖周身的压力不再增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再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骗您。”狐妖松了口气，嘴边鲜血滴滴答答往下，疼得嘶嘶抽气。 羲音点点头。虽然没打听到小雪豹的下落，但是知道妖盟的据点也算收获。好好回想一番，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为了公事来的，于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你那个网页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网页，狐妖心里咯噔一声，一时又摸不清羲音的来意了，试探着回，“现如今灵气匮乏，修炼不易。我就炼了几个狐鬼，来辅助修炼。不知是……” 问题问到一半，狐妖突然想起这位主儿说过不喜欢别人反问她问题，于是改了个说法，“要是哪只不长眼的狐鬼得罪了您，小妖给您赔不是，您尽管打散了它便是。” 狐鬼这东西羲音是知道的，揭过这个问题，继续往下问。她也没系统学过审讯的技能，都是在刑侦剧里看来的，想到哪儿问到哪儿。 “你放出去多少狐鬼？有记录吗？” “有！有！”狐妖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沫子，“就在后面仓库里，拿来控制它们的骨灰盒也在里头，您尽管拿去，能孝敬您老人家，是我的荣幸……荣幸……” 见它误会了自己的意图，羲音也不在意，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没什么要问的了，便放松了压制。 那种令人窒息的挤压感终于消失，狐妖体内的妖力自发开始修复破损的内脏，它以为这尊神终于要放过它，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暖风拂过，它嘴角的血沫、身上的浮尘、就连脚底沾的泥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清洁咒？ 它愕然地看向那个小姑娘的方向，却只看到一双冰蓝色的竖瞳骤然在眼前放大。这是它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你不是嫌狐妖血臭吗？】 羲音打了个饱嗝，【所以我生吞了，没嚼。】 【你……何必呢？】 【废话，当然是为了毁尸灭迹。】 狐妖见识过羲音真正的实力和样貌，肯定不能留活口。可要是杀了把尸体带回去交差，人家一看：呀，这是个筑基境狐妖呢，谁杀的？ 羲音这个炼气境的小修士还怎么维持人设？ 【综上所述，吃了它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就是浪费。】 -- 第47页 天道看破不说破：呵，纯粹是因为你贪吃吧？ 门外传来罗年姗姗来迟的脚步声，他推门进来，看到店里一片狼藉，动作迅速地掏出几张符，警惕着走到羲音身边，“怎么回事？” “店主是一只炼气境的狐妖，逃跑了。”羲音面不改色地给狐妖扣上一顶戴罪潜逃的帽子，还把人家的修为降了一个大境界，否则不好解释自己怎么把人打跑的。 “炼气境的狐妖？！”罗年惊讶出声，他眉头皱起，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突然回过神，上下打量羲音一番，“没受伤吧？” 羲音原地转了一圈给他看，“放心，没受伤。它逃得匆忙，什么都没收拾，店里应该有它通过媒介给人下咒的证据。” 两人在店铺后面的小仓库里找到一个装满骨灰的陶罐，还有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里面储存着狐妖这家店的所有“客户”。 “走吧，去冯家，先把冯真真的事情处理了。”羲音说。 第24章 “冯真真的情况和狐妖有关？可她的症状明明是鬼上身。” 去冯家的路上, 罗年忍不住问道。 “是鬼，但不是人鬼。狐媚子听说过吗？” 罗年点头，“大致听说过一点, 具体的不清楚, 从没见过。” 羲音耐心地解释：“狐狸的魂魄经过特殊手段炼制, 就成了狐媚子。以狐狸的骨灰为媒介可以控制它们。被狐媚子附身的人会越来越漂亮，而且对异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点和艳鬼很像。” “只不过, 狐狸是没有灵智的野兽, 狐媚子最开始也没有灵智, 而且十分孱弱。附身之初，它并不会对附身对象的魂魄造成影响, 而是蛰伏下来，一点点学习、模仿它附身的人, 同时通过蚕食原主的精气、与原主亲密接触的异性的精气壮大自己。” “等到它模仿到十成相似，或者足够强壮, 就会吞噬原主的魂魄, 取而代之。狐媚子不仅模仿到原主的一言一行, 连原主的心愿也会继承。比如冯真真被人从楼上推下去, 那一刻她是恨对方的，于是狐媚子就在你第一次驱鬼之后离体，去看守所杀了那个女生。” “你觉得冯真真复发的速度越来越快, 其实是因为之前狐媚子离体去杀人, 损耗了精气，修养了一段时间才重新掌控身体, 因此, 前两次发病之间的间隔会更久一些。” 想到看守所那个女生的死相, 罗年倒抽一口冷气，“狐鬼的凶性太重了。” 他立刻用车载电话联系手下的办事员，让他们根据自己给的名单，将狐妖的“客户”先严密监控起来。 打完电话，他才微微松了口气，思考一番，问道：“所以冯真真的发疯，是因为她被附身的时间不长，狐媚子还没学会做人，她就坠楼了。生死之际，人魂陷入休眠，狐媚子取代她的魂魄控制身体，所以冯真真才会表现得像没有灵智的野兽，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羲音竖起大拇指。 罗年见羲音如此耐心，抓紧机会虚心求教，“那么这种被狐媚子附身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呢？现在看来按照正常手段驱鬼是没用的。” 羲音敲了敲骨灰盒，“正常的孤魂野鬼被驱走之后，尝到了厉害，就不敢再次上身。可是狐媚子是经过特殊手段炼制的，由炼制者控制，只要骨灰盒还在炼制者手里，它们就会一遍遍地附身，即便你打散了它，也很快就会重新凝聚起来。” “作为媒介的骨灰盒本身对狐媚子就有压制作用，只有将狐媚子驱散后立刻封入骨灰盒，才能避免复发。” 解释完，她态度很好地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罗年想了想，“狐妖这么做，图什么呢？” “狐媚子就相当于狐妖的傀儡，由它采补的精气，会反哺给炼制它的人。总结一下就是，狐妖利用狐媚子修炼。还有问题吗？” “没了。” “真没了？”羲音十分热心地追问，“不懂就要问，只要跟这次案子有关，什么问题我都回答。” 羲音的态度好得罗年有些发毛，要不是在开车，他能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真没了。” 羲音点头，“好，既然你都弄清楚了，那结案报告你来写。” 罗年：…… 原来如此……突然松了一口气。 到了冯家，照例是罗年敲门，这次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家政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罗医生，您有什么事吗？” 尽管只有一条缝隙，门外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冯大柱，今天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对不会让这个狐狸精靠近我女儿。” “你这人怎么总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怜怜有办法救真真，你拦着不让她上去是什么居心？” “放屁！真真变成这样还不是……呸，你们给我滚出去，什么时候我死了，这狐狸精上位了，她爱去哪儿去哪儿。现在只要我活着，她就别想踏进我家门。” 冯太太话音刚落，就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哎呀，姐姐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我就是来看看真真，你把人想得太坏了。” 羲音抽了抽鼻子，小声对罗年说：“她已经被取代了。” 罗年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里面那个陌生女人，也就是冯先生的情人已经被狐媚子取代。 -- 第48页 他提起装了骨灰坛的袋子，对家政说道：“我们找到医治冯小姐的办法了，这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特效药。” 一听跟自家小姐的病情有关，家政不敢再拦着，提高嗓子喊了一声，“先生，太太，罗医生来给小姐送药了。” 冯太太急切的声音传来，“快把人请进来啊。” 家政急忙打开门。 里面冯太太仿佛孤军作战的人终于见到援兵，底气足了，声音都沉稳了不少，“冯大柱，你听见了吗？医生带着能救我真真的药来了，还不快带着这个狐狸精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地。” 羲音接过罗年手上的袋子，给他使了个眼色，“我是女孩子，方便替真真上药，我去吧。” 罗年会意地点头，手插进上衣口袋，握住符纸，嘴上说：“我在车上等你。” 羲音跟在家政身后进入冯家。客厅里，冯太太张开双手拦在楼梯口，不足一米六的身高愣是发挥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冯先生站在台阶下，他身后站着个柔媚的女人，身上的臭味羲音隔着老远就能闻见。 狐媚子身上的臭味其实属于浊气的一种，只有引气入体的修士才能分辨。 见到羲音，冯太太眼中全是庆幸，冯先生见罗年不在，眼神放肆地在羲音身上游走，他身后的狐媚子眼中闪过嫉妒的神色，撒娇地拽了拽冯先生的衣摆。 羲音将这些人的表现收入眼中，笑着对冯先生说：“您挡着路了，不如您先出去，否则冯太太可不放心让开路呢。” 冯先生被这一笑迷得找不着北，连连点头，“好，好，我先出去，就在门口啊，等你出来了，我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 羲音微笑的表情不变，没有回答。 冯先生兴冲冲向外走去，狐媚子继承了原主的性格，十分人性化地瞪了羲音一眼，扭着腰跟出去。就在冯先生走到台阶前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手舞足蹈地滚下台阶，双腿之间的部位正正好地卡在台阶边缘棱角上。 只一下，他就变了脸色，先是涨红，再是惨白，大张着嘴，但是痛到极致却无法发出声音，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几个家政阿姨大惊失色地喊着“冯先生”跑过去，冯太太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只有羲音表情淡然地收回视线，“走吧，去给冯小姐治病。” 冯太太如梦初醒，也不管丈夫，一叠声应着给羲音带路。 羲音将陶罐连同袋子往冯真真床头柜上一放，转头对冯太太道：“您先出去一下，我做治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冯太太现在对羲音的信任度很高，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陶罐里的骨灰不止一只狐媚子的，羲音也懒得去区分哪一撮属于冯真真身上那只狐媚子，直接打开陶罐，然后解开自己绑在冯真真手上的头发。 没了头发的压制，狐媚子再次占据冯真真的□□，野兽的直觉让它本能地往远离羲音的方向躲，手脚却被布条绑住不能动弹，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羲音毫不在意，拍拍陶罐，“你自己回去，或者我把你打散，选一个？” 冯真真的眼睛里露出茫然，显然这只狐媚子还没进化到能听懂人话的地步，羲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五指呈爪，在冯真真面门上一抓。 随着她的动作，一团粉色的烟雾从冯真真的身体抽离出来，被她捏在手中。 羲音快速将狐媚子丢进陶罐，盖上盖子。陶罐本身就有禁锢和储存狐媚子的作用，羲音就没再下封印。 她嫌弃地给抓过狐媚子的手施了好几个清洁咒，才算清理干净那股臭味。 床上的冯真真彻底安稳下来。 她也算走运，狐媚子虽然把她折腾得不轻，但当时她性命垂危，生魂不稳，要不是狐媚子占据身体，阴差阳错地保住了一丝生机，她都不一定能坚持着活下来。 羲音收起陶罐，走过去打开门。守在门口的冯太太唰地回头，眼神热切地看过来，“我女儿怎么样了？” “没事了，好好养伤，多晒太阳多吃肉。近几个月可能睡得不安稳，没关系，吃安眠药就行了。” 冯太太长出一口气，眼泪随着这口气一起涌出来，她双手合十，不停地朝羲音作揖，“谢谢，谢谢您，我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羲音闪身避让，“行了，你进去陪她吧，她等会醒了可能会害怕。” 说完，羲音转身往楼下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保密工作，又转回来叮嘱道：“对了，她这几天会反复做噩梦，还会说胡话，比如被鬼附身之类的，都是毒药的后遗症，不用在意，等新陈代谢几轮把残毒排出去就好了。” 冯太太满口答应，又喊家政阿姨送羲音出去。 离开冯家，罗年的车已经不在原地了，羲音拿出手机，看到罗年发给她的消息，说已经把那只狐媚子拿下，送去刑警队，让她自己打车回去。 由于事情牵涉到太多普通人，后续工作需要刑警队的协助。羲音需要操心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也不急着赶回去，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 她来到龙安市这么多天，还没来得及逛一逛呢。 别墅区外不远就是一座商场，羲音身上的衣服是她的皮幻化成的，虽然刀枪不入也不会脏，但是穿得久了会腻味，于是她毫不犹豫一头扎进服装区。 -- 第49页 在人界生活的几年羲音从来没缺过钱，买衣服都是直接叫最好的裁缝来府里量身定制。因此她挑衣服不看标签，也不试穿，看中的直接让导购包起来，结账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工资还没发。 “小姐，您要是没带现金的话，刷卡或者付款宝都可以的。”导购小姐脸上带着热情的微笑提醒道。 羲音果断掏出手机，给自己老板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姬佑川，我要预支第一个月工资。” “理由。”姬佑川似乎正在工作，听筒那边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买衣服。” 翻书的声音停住了，姬佑川沉吟片刻，“我记得你今天和罗年去处理冯家的案子……你现在在哪个商场？” 羲音卡壳了，转头问导购小姐，“这是哪个商场？” 导购小姐微笑不变，“顾客您好，我们这里是星灿购物中心。” 羲音没有捂着话筒，姬佑川自然听到了导购小姐的回答，低低笑了两声，笑声被听筒送入羲音的耳朵，莫名有些撩人。 “那个商场一件衣服顶你两个月工资。” 羲音这才想起来看价钱，随手翻了一个吊牌，59999。 抢钱呢！ 其实也不怪品牌，她见过的好东西太多，眼光也挑剔，能入她眼的东西自然不便宜。 正思忖着自己内府里有什么宝贝能卖了换钱，就听电话里姬佑川说：“让导购报个价，钱我先给你垫上，就当借给你的。” 羲音眼睛一亮，看向导购，“一共多少钱？” 导购声音甜美的回答：“您一共消费二十六万七千四百五十一，请问用什么支付方式呢？” 听到导购的回答，电话里姬佑川又笑了一声，“付款宝账号给我，小姑娘家家的，多买点漂亮衣服穿，挺好的。” 羲音没有付款宝账号，不过申请起来也很方便。羲音在店里下载了付款宝，绑定了身份证之后，把账号发给姬佑川，很快，付款宝就受到一条转账信息。 【姬*川向您转账300，000，已入账。】 第25章 从商场出来, 羲音先找了家看起来就很贵的店吃了午餐，味道不错，和李爱国做的不相上下, 唯一美中不足是服务员被她的食量惊到, 反复确认她难不难受, 生怕她撑死在店里。 吃完了饭，羲音找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将购物袋往自己内府一塞, 然后缩地成寸, 却不是回龙泉总队, 而是往反方向跑。 最终, 她停在一座正在开发的荒山中，从内府中拿出被冻成冰雕的不化骨。 她内府中时间不会流动, 不化骨进去时什么样，出来时还是什么样, 于它而言，就是一眨眼间, 它从自己的墓里被搬到了荒山上。 羲音挥手给它解了冻。 不化骨虽然已经是元婴修为, 可是被羲音冻了一遭, 仍然是身体僵硬, 解冻后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把舌头活动到能说话的地步，“汝究竟意欲何为。” 羲音这些年看惯了现代剧，早就不习惯天韶皇朝时期的说话方式, 听不化骨说话总是很别扭, 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我就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做成了, 我放你自由。” 不化骨将信将疑地问：“何事？” 羲音打开手机, 调出卫星地图，搜到江县，然后把屏幕戳到不化骨面前，在他张嘴之前预判了他要说什么，“别问此乃何物，也别问这地图为何如此神奇……我只要你记住这个位置。” 不化骨悻悻闭嘴，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位置了。 “偷了你的圣器的黑袍人是妖盟的妖修，妖盟在江县有个分舵，我要你去把位置找出来，回来告诉我。” 听羲音提到偷盗圣器的人，不化骨立时怒火中烧，“吾定要吸干那妖修的血，以报……” “不行，”羲音细白的手指戳在不化骨胸口，将它戳得一个趔趄，也将它一腔怒火戳了回去，“那三个妖修我留着有用。” 不化骨发了一半的火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委屈，“若吾趁机逃走呢？” 羲音微笑着看它，“你可以试试。” 不化骨跟羲音交过手，或者说被她单方面摁在地上摩擦过，知道自己远不是羲音的对手。好歹是做过皇帝的人，醒了这么久，脑子也顺畅地转起来了，能屈能伸四个字还是能做到的。 “好，吾答应。” 羲音满意点头，又想起这只不化骨几百年没入世，还不知道现如今的社会情况，于是道：“现在跟天韶皇朝不一样，当政的是凡人，修士和妖魔的存在都是秘密，不可以让凡人知道。我不管你今后打算做什么，但是在帮我做成这件事情之前，最好别暴露。你被玄门追杀不要紧，耽误我的正事，我会很不高兴。” 不化骨似乎是把羲音的告诫听进去了，表情略微凝重，不知道想什么，半晌后问：“如今世上可有化神修士？” 羲音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化骨修为已臻元婴大圆满，化神以下几乎横着走，只要玄门没有化神修士，他根本不在意是否暴露。 要是不化骨做点坏事，上了玄门通缉榜，对羲音来说是可以大赚一笔功勋值的好事，大不了到时候再请她“师父”出山一次， 可不化骨身上还有秘密。 在她收敛气息的情况下还能轻易看破她的隐匿手段，这对羲音来说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在弄清原因之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不化骨落入玄门高层手里。 -- 第50页 羲音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化神没有，但是至少有五个元婴。你这一身的骨头可都是炼器的顶尖材料，你猜，一旦你暴露了位置，那些懒得挪窝的元婴境老不死会不会倾巢而出？” 不化骨垂眸沉思：他还是人间帝王的时候，玄门已经因为大灾变而没落，但他看过史料，知道曾经玄门修士是如何将妖怪剥皮拆骨，也知道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妖魔与修士修为相当的情况下，战力不一定也相当。 如果真的被多个修为相当的修士围攻，它的确没把握全身而退。 它抬起头，纯黑色的眸子紧紧盯住羲音，“此事办成，汝当真放吾自由？” “只要你办成。”羲音歪头眨了眨眼睛。 不化骨离开后，天道看着羲音识海中多出来的一个光点，问道：【你真的会放它自由？】 羲音笑笑，【你猜？】 …… 狐媚子案后续的事情罗年一直忙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找姬佑川汇报工作。因为羲音也参与了案子，获准旁听汇报。 羲音这是第一次进入姬佑川的办公室。 龙泉总队的队长和两个副队长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面的风景各不相同。 罗年的办公室是典型的社畜风格，堆满各种文件和办公用品，拥挤的办公桌上摆着他跟妻子女儿的合照，还有他女儿从小到大的单人艺术照。 李爱国办公室是复古风的装修，大气的黄花梨木办公桌椅组合，角落用屏风隔出一个茶室。墙壁上挂着古画，墙边还立着多宝阁，上面都是他从古董一条街淘来的宝贝。 而姬佑川的办公室是面积最大的，却也是看着最奇怪的。极简风的基础装修却糅杂了不同的家具和软装。 紫檀木办公桌和太师椅一看就是李副队喜欢的风格；上面放着超大屏电脑和高端客制化机械键盘，看起来像是张家宝的品味；会客区又是北欧风的布艺沙发，下面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精致柔和，更像出自女孩子之手。 光看办公室，羲音就觉得姬佑川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罗年心无旁骛地汇报案情，“冯先生的情人一心想登堂入室，但是冯太太以不想让女儿没爸爸为由，坚持不离婚。狐媚子取代了情人的同时也继承了她的心愿，于是通过冯先生的手，把储存了狐妖的网站的新手机送到冯小姐手上……” 冯真真知道爸爸出轨，也经常听见父母吵架，听见父亲对母亲外貌的贬低，从而产生了非常严重的自卑心理，觉得女人要漂亮才会拥有幸福。她曾经试图整容，可是观念保守的母亲不允许。 在看到新手机里那个制作粗糙的网页之后，她毫无抵抗之力地上了当，填写了自己的资料后，收到狐妖发给她的地址，找到狐妖的小店，和它做了交易。 狐妖的客户登记表上有三十多个人，男女都有。其中有五个已经彻底被狐媚子取代，无力回天。剩下的人，罗年带着办事员们忙了一下午，总算将狐媚子全部清除，而作为媒介的骨灰盒则交带回队里给姬佑川处置。 冯真真已经醒了，最开始反复说自己差点被狐狸咬死，冯太太那里有羲音打的预防针，坚信女儿是因为毒药后遗症在说胡话，没有相信她的话。 冯先生长期被狐媚子采补，身体本来就弱，又摔到关键地方，从此以后不能人道，冯真真成了他唯一的后代，遂发誓收心回归家庭。冯太太是个很传统的女人，更何况她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于是捏着鼻子接纳了丈夫。 姬佑川听到罗年说冯先生恰好摔到关键部位的时候，眉头一动，却什么都没说，等罗年汇报完了，才开口道：“羲音，你见过狐妖，由你口述，让家宝合成照片，发通缉令，全国缉捕狐妖。继续监控五只狐媚子，被狐媚子取代的人寿命很短，等他们自然病逝之后收尾就行，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 “好的。”罗年领了命令却没走，在原地踟蹰一会，开口道，“结案报告我今天下班之前写完，明天想请一天假。” 姬佑川微不可查地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哦，明珠要放假了是吧？我给你放三天，好好陪陪孩子。” “可是……队里人手不够……”罗年显然很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 “没事，明天咕咚和曼君就回来了，人手够，你安心陪闺女。” “谢谢队长。”罗年喜形于色，兴冲冲地哼着小曲儿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姬佑川似笑非笑地看向羲音。 羲音不痛不痒地任他打量，也不怕他发现自己做的手脚，毕竟她从头到尾只是在冯家门前的砖上结了一小块冰而已，又不犯法。 姬佑川看了她一会，笑了一声，“不错，灵力控制得很精细。” 羲音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姬佑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了话题，“这身衣服不错，有眼光。” 羲音感觉自己的审美被肯定，嘴角忍不住勾起来，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纯白色的裙子像绽开的花，“那是，我挑的当然好看。” “嗯，”姬佑川点头，“价格也很好看。” 羲音：……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姬佑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培元果还是碧萝护心莲都行。” 这两样在外面都炒成了天价，拿来还姬佑川那三十万绰绰有余。只不过，以物易物的前提是双方自愿，对方如果不愿意，再贵重的东西也不能当钱用。 -- 第51页 “都不要，先欠着。”姬佑川不为所动，“别急，以后有你还钱的机会。” 羲音和张家宝合作，合成出狐妖人类形态、原形的照片，罗年从现场缴获物中提取了狐妖的一缕气息，去找姬佑川签发通缉令。合成照片的软件引起的羲音的兴趣，一个人在那儿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一股勾人的甜香味从楼下飘上来，羲音抽了抽鼻子，丢掉刚刚还爱不释手的新宠软件，循着味道钻进厨房。 厨房内，李爱国从嵌入式烤箱中取出烤盘，上面是各种口味的曲奇饼干。 “给我烤的吗？”羲音眼巴巴地问。 李爱国笑着看她一眼，“你的还得等下一趟，这些是给明珠的。” 羲音记得这个名字，问：“罗年的女儿？” “是，比你小三岁，在寄宿高中上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他说着话，手上有条不紊地将不同口味的饼干分类摊开，掐了个诀给饼干降温，然后装进保鲜盒，“孩子爱吃甜食，罗年呢，又觉得外面卖的不健康，每次明珠放假之前，就自己买好食材来让我帮忙做。” “原本他想自己学着做，可他笨手笨脚的，做出来的明珠不爱吃。正好我最近不忙，就给孩子多做点，还能带去学校吃。” 见羲音眼巴巴地看着，李爱国笑着摇摇头，从烤好的小饼干里盛出一小碟子，递到羲音手里，“先吃点垫垫肚子，我马上就去烤你那份。” 羲音笑得眉眼弯弯，嘴甜道：“谁的手艺都比不上李叔。” 厨房里的甜香气闻着就让人心情愉悦，羲音也不走了，索性坐在自己监工专用的小板凳上，跟李爱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姬佑川说明天咕咚和曼君要回来，我还没见过他们。” 李爱国把羲音的那份放进烤箱，定好时间，手里闲下来，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羲音旁边。 “他们俩也是好孩子，”李爱国先发了两张好孩子卡，然后道，“咕咚这孩子面冷心热，平时比你还嘴甜，很好相处。” 羲音给“好相处”这个评价打了个问号，面冷和嘴甜本身就很矛盾，除非跟她一样，都是装出来的。李爱国对龙泉总队的队员长辈滤镜太重，看谁都是好的。 “曼君呢，虽然是修仙世家的大小姐，但是也没什么架子，平时风风火火，有点冒失，但心是好的。” 说到这儿，李爱国似是陷入什么思绪，沉默下来。羲音耐心等了半晌，李爱国才缓缓开口，“曼君这孩子，身体不好……她跟你一样，是天灵根。” 第26章 一般来说修士的灵根不可能只有一个属性, 所谓单灵根，不过是主灵根占据压倒性优势而已。 比如张家宝，说是土系单灵根, 实际上他体内还有火灵根和金灵根, 只是很微弱, 完全不会跟土灵根抢夺灵气，因此他吸纳灵气的速度很快。 李爱国是三灵根, 木水双属性势均力敌, 还有个稍弱一筹的金灵根, 资质平平, 七十岁才筑基成功，而同样的修为, 张家宝二十六岁就达到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修士身体里仅有一个属性的灵根，这唯一的灵根往往十分粗壮, 纯度和强度都高得离谱，这种资质叫做天灵根。 但对于修士来说, 天灵根并不是什么好事。修行讲究平衡, 而天灵根代表着失衡, 失去其它属性灵根的牵制, 会让体内某一种属性的灵气格外狂暴。 而且俗话说得好，过犹不及。天灵根修士吸纳灵气的速度比普通单灵根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两项叠加之下, 后果往往是体内灵气失衡暴走, 经脉尽毁。 因此，天灵根的孩子往往刚出生不久就会夭折。除非出身在修真大宗门大世家, 有长辈帮忙梳理灵气, 用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养着, 撑过引气入体的坎儿，等到筑基之后，体内灵力便会稳定下来，从此渐渐摆脱灵力暴走的困扰，修为一日千里，最终成就一方大能。 天道给羲音立的人设是冰系天灵根，其实也是给羲音先天不足的外表找了个借口。而羲音出手就是顶级灵药的做派，更加坐实了这个人设——一个资源丰厚，有元婴大能坐镇的隐世门派天才弟子。 “可她不是修仙世家的大小姐吗？”羲音问。 修仙世家总不至于连个天灵根都供养不起吧？ 李爱国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天灵根，火家也不至于养不起，但是啊，老天爷给曼君的太多了，不仅给了火系天灵根，还给了她天生的日灵体。” 日灵体比天灵根更加少见，是可以直接吸收日光精华修炼的顶尖体质，可是当日灵体和火系天灵根叠加在一起，就如同火上浇油，那不是命运的馈赠，而是灾难。 羲音活了万儿八千年，见过的修士不计其数，但也从未见过火系天灵根的日灵体，不禁咂舌，“她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她忽然就想明白姬佑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要把她挖来了。 龙泉总队的几个玄司和玄探，除了李爱国之外都是单灵根天才，而且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她这个“天才”对姬佑川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他挖她过来，大概就是为了火曼君。 纯净的冰灵力可以大幅度缓解火灵力暴走的痛苦。 李爱国拍了拍羲音的小臂，继续说道：“火家花大力气吊住了她的命，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筑基了。那孩子修炼比小霍还刻苦，但是火灵力时不时暴走，修为总是在倒退，她拼了命也只能维持在炼气大圆满。” -- 第52页 “佑川骗你过来，的确做得过了，但他没有恶意。小音呐，我欠你师父一条命，没脸求你什么，但……”李爱国叹了口气，似乎难以启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羲音垂眸，等着他之后的话。 还能说什么呢，无非是替火曼君讨要冰系的天材地宝。 可是不巧，没有。 羲音内府里留着的都是她不喜欢吃的，而冰系的灵草，对于一条先天不足的冰系幼龙来说是能吊命的好东西，不管再难吃，她也都吃光了。 再过分一点，可能会求她损耗自己的修为替火曼君减轻痛苦。这一点羲音不是做不到，只是不乐意。说到底，别人的痛苦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经历过的痛苦，比火曼君惨痛多了。再惨烈的痛苦，忍一忍也就习惯了不是吗？ 这么想着，羲音放下送到嘴边的小饼干，有点吃不下去了。 虽然羲音一直都觉得修士是令人十分讨厌的群体，但是被李爱国投喂了这么久，心里还是有点感情的。此刻自己脑补着接下来有可能的发展，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李爱国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道：“曼君喜欢精致漂亮的人和物，加上你的灵根属性会让她觉得很舒服，她……可能会对你很热情……但你别多心，她不喜欢女人，就是性格外放了点儿。” “李叔知道，你这孩子不喜欢和别人太亲近，但是……算李叔求你，要是曼君想亲近你，粘着你……你稍微忍忍，别太嫌弃她……说实话她身上太热，夏天走哪都招人嫌弃，你要是实在忍不了，也不用勉强自己。” 羲音愣住，羲音不可置信，羲音大为震惊。 前头铺垫那么多，她都做好李爱国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可他就提这么小的一个请求。 让她不要嫌弃火曼君的亲近…… 现在的修士，脸皮这么薄的吗？！ 合着姬佑川费尽心机挖她来就是为了让她给火曼君当个人形冰袋吗？！ 在李爱国期盼的目光下，羲音往嘴里塞了两个小饼干，在满嘴甜香气息中点点头。 李爱国欣慰地笑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相处久了，一定能成……你们年轻女孩子怎么说来着？哦对，闺蜜，一定能成闺蜜。” …… 见到火曼君的时候，羲音正在和张家宝联机打游戏。 “羲音，这个八倍镜给你，快来捡。”喊了两声，却不见回应，张家宝从屏幕上方探出头看过去，恰好看到羲音突然站起身。 “羲音？”张家宝又喊了一声，指着屏幕对羲音笑得像一只见到铲屎官的二哈，“我这儿有八倍镜。” 羲音转过头，神色不明道：“楼下有人来了。” 听到有人，张家宝条件反射地缩回显示器后面。羲音现在也知道张家宝的毛病，见此没说什么，自己往楼梯口走去。 就在刚刚，她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接近。 那是她自己的气息。 刚走到楼梯口，对面办公室的门打开，李爱国走出来，看到羲音笑了，“刚刚曼君发信息跟我说她到楼下了，我下去迎一迎。你也打算下楼？一起吧，刚好介绍你们认识。” 羲音垂眸，敛下眼底情绪，嗯了一声，跟着李爱国下楼。 比姬佑川的引擎声更嚣张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火红色的跑车一个漂移，出现在办公楼门前的林荫道。 阳光穿透行道树茂密的枝丫，洒下斑驳的光点。红色跑车碾碎一路光斑风驰电掣而来，最后一个甩尾直接“漂”进停车位。 门刚打开，人还没出来，声音先传出来，“李叔！我回来啦！” 打开的车门中探出线条优美的小腿，银色细高跟一字带凉鞋踩在青石砖上，雪白的皮肤、红色的丹蔻和青灰色的地面对比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车门后旋出一个红色的蝴蝶似的身影，裙摆像灼灼烈焰，点亮了这老旧的庭院。 嘭——车门关上，那人踏着一地的阳光走来，摇曳生姿。美艳与凌厉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呈现出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睛的魅力。 她张开双臂，用乳燕投林的姿势像门口两人跑来。 李叔笑呵呵地张开双臂迎接，然后，红色的身影从他旁边一闪而过，抱住了站在他身后的羲音。 “你就是佑川哥说的新人吧，好可爱啊啊啊啊。” 羲音在她扑过来的瞬间本能地想躲开，但是想起李爱国昨天的请求，还是硬生生忍住躲避的冲动，站在原地任由自己被漂亮姐姐抱了个满怀。 她虽然看起来瘦弱，其实和火曼君身高差不多，只是火曼君脚下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这一抱，她猝不及防地被埋进栗色大波浪里，嗅了一鼻子护发素的香气。 刚要挣扎，火曼君就放开了她，眼睛亮亮地看过来，“你身上好凉好舒服啊，我好喜欢你啊，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羲音：…… 漂亮姐姐太热情了，救命！ 直到李爱国看不下去了，把火曼君拉开，羲音被香气熏傻的脑袋才艰难地转动起来，想起自己下楼的原因。 她看向火曼君握在右手的细口水晶瓶，问：“这是……” 另外两人的注意力也被她引到玻璃瓶上，李爱国先开了口，“银梭鱼拿到了？先上去跟佑川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 第53页 那细口玻璃瓶里，一只白色的、扁平的鱼在水里灵活地游动，细小的灵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碎钻一般的光芒。 “行，那我先上去了，”火曼君说完，又没忍住抱了羲音一下，脸颊在她头顶蹭了蹭，“啊，羲音真的好可爱啊，等我出来找你玩。” 李爱国笑骂道：“赶紧去，别吓到小音。” 火曼君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羲音，然后脚下生风地上楼去了。 羲音看着她的背影，扯了扯李爱国的衣摆，“李叔，那个银梭鱼……” “哦，小音没见过银梭鱼吧？银梭鱼是极北冰原特有的宝物。” 李爱国只当羲音这个隐世宗门出来的孩子见识少，有心多教她些东西。他抬步往回走，示意羲音跟上，一边用给小孩子讲故事的口吻解释。 “极北冰原天气极端，无论人类还是修士，至今都没办法深入其中。但是在神境山脉深处，有个叫做‘雪神族’的民族，他们人数很少，几乎不和外人交流。雪神族的族长，是唯一可以平安进出极北冰原的人。” “这银梭鱼就是近几年，从雪神族手里流入市场的，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冰属性药材，对曼君的病有很好的抑制效果。只不过数量稀少，很难抢到。佑川和雪神族的人有点交情，所以啊，每年银梭鱼面世的时候，雪神族会给他留一条。曼君和咕咚这次出差，就是去雪神族手里购买银梭鱼的。” 羲音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爱国进了他办公室，小声问：“李叔，银梭鱼……可以换功勋点吗？” “嗯？”李爱国诧异地回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羲音失望，“不能吗？” “能倒是能，研究所应该愿意高价收购，只是银梭鱼有价无市，没人会拿这么珍贵的药材换功勋点的。” “哦……”羲音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离开李爱国的办公室。 第27章 “弄清楚雪神族手里的钓饵是什么了吗？” 姬佑川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火曼君坐在对面的会客椅上，桌上放着那只细口玻璃瓶，里面白色的小鱼轻灵地游动着。 这次火曼君和任谷冬深入神境山脉, 除了接银梭鱼之外, 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弄清楚雪神族用来钓银梭鱼的钓饵是什么。 火曼君放松地靠在扶手上, 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上银色的手链，“咕咚想办法让我上手看过了。材质感觉像是妖兽的鳞片。只不过已经被银梭鱼啃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推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妖兽。” 姬佑川若有所思, “我记得以前巴罕说过, 雪神族供奉的雪神, 其实是一条龙，有没有可能是龙鳞？” 巴罕就是雪神族现任族长。 “怎么可能。”火曼君懒懒地否决, “唯一有记载的龙现在在通缉榜上挂着呢，所有史料里都说那是一条黑龙, 可是钓饵是白色的。” 姬佑川思索半晌，“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时间久了, 鳞片褪色了？” 火曼君十分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 “佑川哥, 你的想法不要总是这么天马行空, 稍微收收行不行。我学炼器二十年，没听说过什么妖兽鳞片会褪色。” 姬佑川被怼了也不在意，笑了笑, 问：“你既然上手过了, 觉得它对你身体有用吗？” 火曼君瘫在椅子里，心不在焉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闻言顿了一瞬, 才轻描淡写地说：“放得太久, 感觉过期了，对我的作用还没银梭鱼大。” 姬佑川像是早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也没失望，“巴罕那边怎么说？还是不愿意多给几条银梭鱼？” 近些年全球变暖，天地间火灵气愈发暴躁，火曼君的病情到夏天会很难过，有银梭鱼压制才能好受一些，但一条银梭鱼撑不过一整个夏天。 “他说每年只能捞五条，多了雪神会发怒。这次我和咕咚说服他带我们一起进极北冰原去捕鱼，看能不能摸清银梭鱼的来路。路上倒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是……” 她长出一口气，“银梭鱼生活的‘哈日珠’湖是冰川冻湖，每年只有春天会渗出地面，地点不定，时间不定，最关键的是，仅存在三天就消失。除非有雪神族带路，否则我们自己去捉银梭鱼，根本不现实。” “不然你以为巴罕那个老狐狸怎么肯带你们进极北冰原？”姬佑川哼笑一声，换了话题，“哈日珠在雪神族语里的意思是雪神的项链……那应该是个冻湖群？” “嗯。”火曼君点头，想起哈日珠出现时的场景。 洁白的，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渗出大大小小数十片蓝色的湖泊，最开始是冰蓝，到后面水越来越深，面积越来越大，就成了深邃干净的宝蓝色。 每一块冻湖之间有浅蓝色的水道相连，像神明无意间洒落在冰原上的一串蓝宝石项链，那样纯净，又美到令人心生敬畏。 可惜没有相机能够在极北冰原那样极端的严寒下维持运转，无法记录这样震撼人心的美景。 “是，是一片很美的冻湖群。”她用玩笑的语气说，“美到我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挨过了夏天，等到秋天再让雪神族的人把我挖出来。” 她虽然在开玩笑，可是姬佑川不会真当玩笑来听。 火曼君生性要强，她可以为了不让家里再为她操心而离家出走，就真有可能为了不给大家增加负担而把自己埋进极北冰原。 -- 第54页 “极北冰原不像你想的那么安全，雪神族的人知道怎么避开危险，所以你跟着巴罕进去的时候一路顺风。要是你真把自己埋进去，哪儿还用我们去挖你，早被妖兽刨出来吃了。” 火曼君不耐烦地哎呀了一声，语气含混地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放心吧，我不会自己跑去极北冰原的。佑川哥你最近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越来越唠叨？” 姬佑川被怼得梗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什么，不气反笑，“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真难伺候，行了，记得给你哥打电话报个平安，他这几天快烦死我了。” 听他提到自己家里人，火曼君脸上的笑收了，沉默着不说话。 姬佑川知道她的心结，也不逼她，把玻璃瓶推回去，“行了，这趟你也累了，给你放半天假，休息一下。” 火曼君抬手将玻璃瓶拿回来，却没有走，食指敲了敲桌子，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问：“对了，佑川哥，羲音……” 听到她提起羲音的名字，原本已经将视线移向电脑的姬佑川又转过头来看她，“她怎么了？” “你把她从赵霆轩手里挖过来，是不是……为了我啊……”似是受不了自己这样扭捏的样子，不等姬佑川回答，火曼君便拍案而起，语速也快了许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觉得这样对羲音不公……” 剩下的话在姬佑川不解的眼神中不自觉吞回嘴里。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姬佑川皱眉问。 火曼君愣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急忙把自己听到的谣言说出来。 “首都的小姐妹发信息跟我说的，说你为了我，从赵霆轩手里抢了个冰系单灵根的天才。” 姬佑川略一思忖，神色凝重起来，“连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火曼君点点头，“不光我，李叔和向染也这么觉得……”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姬佑川头疼地揉揉眉头，“这件事情跟你无关，而且羲音从头到尾都不是赵霆轩的人。” 火曼君在姬佑川手底下多年，知道当他脸上没了笑的时候最好别跟他对着来，虽然心里憋着一肚子疑问，还是乖乖起身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姬佑川的声音，“叫羲音进来一趟。” 羲音进来办公室的时候，姬佑川已经关了电脑，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扶手，十指交叉，垂眸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抬眼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我挖你过来不是为了曼君，别误会。” 羲音原本正在猜测姬佑川找她来是为了什么，她猜八成也是为了火曼君的事，没想到他当头一句话就否定了她所有的猜测。 虽说她不惧别人打她注意，但是听到姬佑川的话，心里着实舒服了许多，暗暗道了句：算你识相。 她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捋了捋裙摆坐下来，习惯性地挺直脊背，双腿并拢，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裙摆，才拿腔拿调地开口问道：“那你费尽心机，不惜卖了李叔来骗我，是为了什么？” 姬佑川在一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但刚才羲音慢条斯理地做那一串动作的时候，他罕见地没有不耐烦。不知道是因为羲音动作确实赏心悦目，还是因为心里头惦记着外头的流言。 听得羲音试图用软糯的声音撑起大佬的气势，心里头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就好像看见小孩拙劣地模仿大人装成熟，忍不住在脸上带出一丝笑来。 “原因我暂时不方便告诉你，这件事情，我自己都拿不太准。”他抹了把脸，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让自己显得正经一点，免得对面的小丫头以为自己在笑他，到时候炸了毛不好哄。 羲音身子向后靠了靠，抬起下巴睥睨着姬佑川，“你糊弄鬼呢？” 原本羲音觉得自己这样很有气势，却不知戳中姬佑川哪个笑点，他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羲音怒而拍桌，“笑什么笑？严肃一点，再笑把你牙打掉！” 这话一出，姬佑川彻底憋不住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羲音自认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但是姬佑川总是会精准地点起她的怒火，踩在她忍耐的限度上大鹏展翅。 她拍案而起，探身去揪姬佑川的衣领。无奈桌子太宽，姬佑川又很没形象地靠在椅背上，等她揪到姬佑川衣领的时候，整个人上半身都趴在桌上，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她仰起头，和姬佑川大眼对小眼片刻，松开手坐回椅子上，理理裙摆，当做无事发生，语气沉冷，“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 察觉到羲音真的炸了毛，姬佑川这次没笑，正色道：“我跟你说过，首都的水太深，你没有家世背景，天赋又太高，不适合那儿。” “我适合哪儿，不需要你来说。”羲音冷冷地瞥了姬佑川一眼，傲然道，“水深又怎么样，没有哪里能困得住我。” 她话里有话，姬佑川也不知有没有听出她言下之意，认同地点头，“我知道，你天赋高，实力强，不管加入哪个队伍都能大放异彩。”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别真诚，真诚得不像在拍马屁，羲音被他顺毛捋了两下，炸起来的毛不自觉服帖了。 姬佑川见她表情软化，又道：“你在龙泉总队，待得开心吗？” 这话不用羲音回答，姬佑川也知道答案。这些天羲音在队里的待遇他看在眼里，李叔宠她，张家宝捧着她，罗年对她又敬又宠，就连偶尔过来点个卯打个卡的办事员看见她，也乐意跟她攀谈两句。 -- 第55页 小姑娘虽然看着冷冷清清的，实际上很有礼貌，但凡跟她搭话，就没有不理的。 要不是他偶尔虎下脸来拿功勋值做要挟，小姑娘简直能上天。 果然，羲音脸上神色又松动了很多。 姬佑川再接再厉，“无论如何，我挖你过来，并没有恶意，而且我也没说错，龙泉确实比首都更适合你。” 羲音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你最好早点把你口中那个拿不准的事情查清楚，然后告诉我。我记性很好的。” 说完，起身昂首挺胸地离开办公室，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姬佑川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又笑了。怎么忽悠了半天，还是被她给扯回去了呢？ 第28章 时隔多日, 羲音又登上了调查局的官网。 官网内部有交易区，调查局成员可以将用不到的东西挂上来换功勋点，也可以直接在上面发布求购信息。 羲音兴冲冲地找了一圈, 却没找到银梭鱼相关的交易信息, 又去论坛里搜索, 也只有寥寥数条结果。 【价值千万的银梭鱼究竟是天材地宝，还是不良商贩的骗局？】 【重金求一条银梭鱼, 我不吃, 就是好奇它究竟是什么宝贝。】 【神秘银梭鱼真实作用大公开, 点进来绝对不后悔。】 羲音冲着标题点进最后一个帖子, 然后就后悔了。帖子通篇都是废话文学，比如“银梭鱼究竟是什么呢？那么天价银梭鱼究竟有什么作用？好了, 以上就是楼主为您带来的关于天价银梭鱼真实作用的全部内容”。 看得羲音想打人。 后来，羲音终于在一篇名叫【首都天玄拍卖行顶尖灵宝盘点】的帖子中找到关于银梭鱼最靠谱的信息： 银梭鱼每年只有五条流入市场, 因为雪神族的人说银梭鱼每年只能捕捞五条，多了雪神会发怒。而且为了防止有人假冒, 每一条银梭鱼都用特殊手段做了编号标记, 交易时当场验证。 羲音：…… 生财之路又断了。 羲音不禁想拎起雪神族的人的耳朵, 抖一抖他们脑子里的水。 什么只能捞五条, 捞多了雪神发怒。发怒个屁，不就是她本体脱落的鳞片吗？！ 近几年可能是修为卡在瓶颈的原因，掉鳞片掉得很厉害, 偶尔有一部分随着冰川下的暗流去了地表浅层, 被那里生活的小鱼小虾吃掉，那些鱼虾就会变成他们如今看见的银梭鱼。 原本羲音想着, 要是银梭鱼能兑换功勋值, 她就回极北冰原, 把龙神殿里的鳞片扫一扫，归拢起来卖了，估计孽债立刻就能还清。 可是现在看来，来历不明的银梭鱼不太好大量卖出去。 【就算你能卖银梭鱼也没用。】天道这半天也看出羲音打的算盘了，在识海里冷嘲热讽，【还清孽债和赚取功勋值可不是一回事，我只是拿功勋值给你量化一下你的孽债，又不是叫你拿功勋值还债。】 羲音据理力争，【嗨呀，不是你说的，把龙筋龙血送给调查局不仅能还清孽债，还能倒找的吗？怎么，龙鳞就不行了？呐，你是不是搞部位歧视啊？】 【你这爱钻空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啊？】天道气得炸了毛，【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做一个详细的还债事项价目表，以后就按照规定来，跟我讨价还价也没用。】 说完，金色的线从它身体里抽出，在识海中由上而下地组成一条长到可以绕识海一圈的表格。 羲音大致扫了一眼金色表格里的内容：大到拯救苍生，小到扶老奶奶过马路…… 【道道，你怕不是想让我飞升，你是想让我立地成佛吧？】 金团子奋笔疾书，不为所动。 羲音看到那长到不见尾的价目表里，最贵的拯救苍生也才抵消一百万孽债，果断关了玄门官网，开始打游戏。 不飞升了，爱咋咋地。 …… 火曼君回来以后，龙泉总队的核心队员就只有两个人羲音还没有见过了。 一个是外号咕咚的任谷冬，还在上大学，最近正好需要考试，因此出差回来没有归队，直接去学校报道了。另一个叫荀向染，羲音来的时候他也在外面出差，后来桐源市市队队长遇难，他还没归队就被姬佑川一杆子支到桐源市暂代队长去了。 “向染是个富二代，咱们队除了佑川哥就他最有钱。”火曼君像没骨头似的挂在羲音身上，跟她介绍另外两位她还没见过的队员，“咕咚长得特别可爱……当然没你可爱，不过那小子是个兄控腹黑，千万别当着他的面说佑川哥的坏话，不然他很记仇的。” 羲音的重点完全歪去了另外一边，“姬佑川很有钱吗？” “对啊。”火曼君打开手机上一个金色图标的APP，APP的名字叫往来，图标是小篆体的“礼尚”两个字，合起来就是礼尚往来。 “买凡人的东西上某宝，买修士的东西上往来，往来就是佑川哥的产业。他几乎垄断了咱们玄门内部的交易市场，官网上那个交易区也是他承包的，任何买卖都要给他抽成。当然，他还有一些面向凡人的产业，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咕咚比较清楚，平时都是他替佑川哥打理。” 羲音原本觉得自己每个月两万的薪水已经很高了，现在一对比，她心里只剩下三个字：狗大户！ 知道了姬佑川的资产，羲音觉得自己欠的那三十万对姬佑川来说大概就是九牛一毛。 -- 第56页 “他……没有高利贷产业吧？”羲音问。 火曼君失笑，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羲音的脸颊，“怎么可能，佑川哥又不是黑心商人。” 羲音撇嘴，姬佑川算不算商人她不知道，但一定黑心。 “羲音……”张家宝弱弱地喊了一声，“昨天不是说好今天一起下本吗？” 自从火曼君回来，张家宝就失宠了。火曼君一天到晚仗着性别优势和羲音贴贴，看得张家宝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羲音像一个喜新厌旧的渣男，“今天不打游戏，曼君姐说要带我去做SPA。” 火曼君挂在羲音的身上冲着张家宝抛了个媚眼，“你自己下本吧，我和小羲音要来一场女孩子的约会。” 张家宝从白馒头气成刚出锅的白馒头，脑门上都在冒烟，仿佛三花聚顶。 正在这时，李爱国抱着一条细长的盒子兴冲冲地上楼，看见羲音三人，开心地招招手，“快来，我今天淘了个好东西，你们也来看看。” 说完，轻轻拍了两下自己抱着的盒子，神秘兮兮地进自己办公室了。 火曼君压低声音在羲音耳边说：“李叔估计又被人骗了，他喜欢淘古董字画，但是眼力不太行，经常打眼。待会他问什么，咱们只需要夸夸夸就好，别的什么都别说。” 三人进去的时候，李爱国办公室的窗帘已经拉上，调成百分百遮光的状态。 他没有开顶灯，只开着桌上一盏台灯，暖黄的光线将黄花梨木的大办公桌晕出一层金色的光晕。 “快关门。”李爱国还处在兴奋的状态里，见他们进来，笑得牙不见脸地示意走在最后的张家宝关门，像是生怕空气流动起来会吹坏了他的宝贝一样。 三人齐刷刷地背着手围在办公桌边，看着李爱国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小心翼翼拿出一个装裱精美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它，露出陈旧泛黄的画卷。 那是一副春游图，远景是若隐若现的群山，近景是一座亭子，亭子里面坐着两个人，盘着妇人头的女子眉目如画，嘴角含笑地注视着对面的垂髫女童，女童比亭子里的石桌高不了多少，垫着脚去够女子面前的点心，女子手中折扇轻轻拍在她手上，似乎在阻止她胡吃海塞。 寥寥几笔，勾勒出满幅的温馨恬淡。 亭外芳草萋萋，有柳条随风舞动，旁边的湖水中几只鸭子正在戏水，给整幅画面增添些许灵动。 “这可是松溪先生的大作，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私人收藏家手里买来的，绝对的珍品……”李爱国嘴角咧到耳根，但是声音却很小，像是怕吵着画里的人，“不亏是书画大家，这笔触，这神韵，啧啧……” 李爱国像是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迫不及待跟别人分享，“来，你们三个也来品鉴品鉴。” 张家宝：“嗯……真迹。” “当然是真迹，”李爱国吹胡子瞪眼，“在场好几个专家鉴定过，都说是松溪先生的真迹。曼君，你是学艺术的，比较有品味，你来说。” 火曼君清了清嗓子，手指虚虚点着那副春游图，好半天憋出一个字，“好！” “哎呀，”李爱国气得跺脚，“你不是去国外进修过什么艺术设计吗？拿出你的专业眼光，来品鉴一下松溪先生这副大作。” “李叔……您别为难我，我学的是服装设计，跟国画搭不上边儿。”火曼君讨饶道。 最后，李爱国的目光转向羲音，“小音呐，你看呢？小音，小音？” 另外两人的视线顺着李爱国的叫声落在羲音身上，火曼君离得近，用肩膀撞了羲音一下，嘴巴几乎不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含糊的字，“李叔叫你呢。” 羲音如梦初醒，条件反射地说：“假的。” 这话一出，张家宝和火曼君都变了脸色。 火曼君急忙给羲音使眼色，“别瞎说，专家都鉴定过了，这是真迹。”她刻意加重了真迹两个字。 张家宝想声援女神，又不敢刺激李叔，于是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嗫喏道：“就算是假的，那也挺好看的。” 羲音这会才将思绪从画中的场景抽离，接收到火曼君的眼神暗示，从善如流地改口，“真的。” 可是李爱国却不依了，七十多的人了，就这一点爱好，好不容易淘到个好物，还被人否定，不依不饶的非要羲音说出个所以然来。 羲音无奈，伸手指了指水上那几只鸭子，“这鸭子画得太好看了，不是真的。” 这算什么理由？三人自然是不信的。 李爱国顿时松了口气，虚虚点着羲音，“调皮，逗你李叔玩呢？” 说完，喜滋滋地将画提起来，在墙上比划着，看挂在哪里好看。 羲音看着他把赝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虽然周遭没几幅真迹，眨巴两下眼睛，闭上了嘴。 行吧，你开心就好。 “那个……李叔，我们先出去了。”火曼君打了声招呼，拉着羲音和张家宝退出李爱国的办公室。 等到离办公室远了，火曼君才勾住羲音的肩膀悄悄问：“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真的。” 羲音心不在焉地敷衍，“不是你说的吗，李叔经常打眼。” 火曼君噗嗤一笑，食指竖在唇边冲羲音眨眨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羲音和火曼君的女孩快乐活动还是没有成功进行。火曼君临时接到指派，出一趟短差。 -- 第57页 “我一到夏天基本没办法出外勤，只能趁着天气凉快多跑几趟，把KPI完成了。”火曼君歉意地抱了抱羲音，转身走到车边，回头给了羲音一个飞吻，“等我回来带你去high。” 【龙妹儿，她看起来不像时刻忍受疼痛的样子啊。】 在跑车远去的轰鸣声中，天道说。 【大概疼习惯了。】羲音的语气轻描淡写。 她能感受到火曼君周身暴躁的火灵力，也知道灵力在经脉内横冲直撞是怎样刻骨的痛，更知道，哪怕比这还重的痛楚，时间久了也会习惯。 【那你要帮她吗？】天道问。 【为什么？】羲音惊讶，【帮她可以销孽债吗？】 天道列的表格太长，她懒得看。 天道卡壳，【我看你这两天和她很亲近，还以为你愿意帮她呢。】 【想多了，】羲音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看在李爱国做饭的手艺上，给他个面子而已。】 天道：呵，就知道这条龙心肝脾肺肾都是冷的。 如果羲音听到它的吐槽，一定会大方承认，可不是嘛，冰属性的龙要是不冷了，那大概率是已经死了。 第29章 火曼君离开后, 被放了鸽子的羲音陷入无聊的状态。 张家宝忙着给玄门官网做升级维护，一时半会没时间陪羲音玩游戏。 霍凝光出差回来了，他一向积极上进, 除了修炼就是办案, 只要有案子一定抢着接。这两天需要玄司出手的案子本来就不多, 全叫他一个人代劳了，羲音就理所当然地在霍凝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混吃等死。 姬佑川那天跟羲音聊过之后, 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一直没有回队里, 没人管束的羲音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刷剧打游戏, 颓废到李爱国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 强行把人提溜起来陪自己出差。 看在一整桌繁琐又丰盛的早餐的份上，羲音乖乖跟着去了。 这次出差的目的地是淮市, 一座地位仅次于首都的国际大都市，地处港口, 贸易发达。 天玄拍卖行总部就在淮市, 每年举办一次大型拍卖会, 拍品既有修士需要的天材地宝, 也有一些凡人的古董字画。 姬佑川每年都会收到请柬，他自己不耐烦出席这种场合，往年都是直接丢在一边。但近几年, 天玄拍卖会不知打通了什么渠道, 每一年的拍品中必有一条银梭鱼。 火家当然也会为了火曼君去竞拍，但是竞争激烈, 不一定能拿下。若是加上龙泉总队, 两方联手, 拍下来的概率更大一些，于是姬佑川就把参加拍卖会当成任务分派下去。 拍卖会持续三天，头两天其实是玄门交流会，第三天才正式举行拍卖。李爱国喜欢古董字画，人菜还瘾大，每年都会积极争取这项任务。 “我们一群老家伙成立了一个古玩鉴赏同好会。以前我打过几次眼，他们就总笑话我，今年我收到了好东西，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飞机上，李爱国拍拍自己抱在怀里的木匣子，舒服地靠在商务座的椅背上，拖长了腔调说道。 羲音看着匣子的长度，心里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纠结了几秒，劝道：“这么好的东西，您老留着自己赏玩呗，叫人看见了，万一他们跟您抢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爱国眨眨眼，语气得意，“就因为是好东西，才要拿去叫他们开开眼。” 羲音闭上嘴。 行叭，你开心就好。 反正她已经劝过了。 能拿到请柬的都是玄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拍卖行安排得非常妥帖。下了飞机，便有专人接机，将人送到拍卖行名下的五星级酒店下榻。 说是酒店，从占地面积来说已经算得上一座庄园。最中央是一栋庞大的单体建筑，平时用作礼堂，可同时容纳四个五千人以上规模的会议。 几个古色古香的小型四合院星罗棋布地散落在礼堂周围的花园中，互相之间相隔甚远。再往外是独栋别墅，虽然装修得也十分豪华，但是和前面的四合院比起来就逊色了不少。 两人坐在酒店摆渡车上，路过掩映在花木中的四合院时，李爱国向羲音介绍，“那几个院子是专门为三大门派和五大世家准备的，就算他们人不来，位置都是保留着的。” 罗年给羲音的资料里面大致提到过三大派和五大世家，却不会详细说明。李爱国也知道羲音不太清楚这些，解释道：“三大派就是逍遥仙宗、太阿剑派、和光派，五大世家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姓氏。太阿剑派也算隐世门派，行事低调，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但是每年都会向调查局输送大量人才，小霍就是太阿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和光派是大浩劫中幸存下来的宗门联合起来组成的门派，人员多且杂，讲究和光同尘，有时候你在天桥上遇到个算命的，就有可能是和光派的修士，当然，大多数时候凡人遇到的算命先生都是骗子。” “至于逍遥仙宗，”李爱国微不可查地撇撇嘴，却没多说，只简单介绍了一句，“当今玄门第一大派。” 然后，他便略过了逍遥仙宗，继续往下介绍，“五大世家中，金家和木家依附逍遥仙宗，平日里行事高调，这次大概率也会出席拍卖会，你这几天跟紧我，别乱跑。” 听起来他似乎挺忌惮这两家，羲音不禁有些好奇，问：“为什么？” -- 第58页 李爱国犹豫了一下，掐诀设了个隔音结界，小声说：“金家和木家不大看得起我们散修和小门派出身的修士，若是遇见他们家的小辈，我怕你受委屈。” 羲音表面上乖乖点头答应，实际上心里不以为然。这个世界上有本事叫她受委屈的都已经死光了。 李爱国不知她心理活动，继续说道：“火家这次来的是曼君的大哥，是咱们队长的朋友，明天交流会你跟我一起去打个招呼。水家的小辈跟队长关系也不错，都是好孩子，有机会带你去认识一下。” 说话间，摆渡车停在最靠近四合院的内环的一座别墅门前，两人下车进入别墅，休息了一会，酒店服务员便送了晚饭过来。 味道还行，就是量太少。 其实炼气以上的修士已经可以辟谷，三四天不吃饭不会饿。 但是李爱国知道羲音的性子，就打电话到酒店前台要了食材，在别墅内开火给羲音做了顿夜宵。 第二天一早，李爱国和同好约好了在礼堂四楼的包厢碰面，他抱着自己的“珍品”古画出门，还不忘拉上羲音一起。 老小孩，老小孩。老人有时候就和小孩子一样，喜欢跟朋友炫耀。李爱国他们那个同好会除了炫耀收藏品之外，还喜欢炫耀自家小辈。 李爱国没有娶妻，也没有后人，平时老友说起自家孙子孙女时除了羡慕也说不上话。好不容易这次带了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羲音，可不就得跟人炫耀嘛。 羲音看着李爱国怀里的木匣子，看在昨晚宵夜的份儿上，又劝了一次，“李叔，这画……要不咱就不拿给别人看了吧？万一它……不是真的呢？” 李爱国原本喜滋滋的表情僵住，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随后又将盒子搂得紧了些，摇摇头，“不可能，当时在场有好多专家，他们都鉴定过了，是真的。” 羲音叹了口气，看在李爱国一直很疼她的份儿上，做出最后一次努力，“李叔，你知道松溪先生叫什么名字吗？” “那怎么能不知道呢，古玩行的谁不知道松溪先生。姓羲，名均，字凡松，号松溪，乃……” 羲音压下李爱国不自觉抬高的手，指着自己问：“我姓什么？” 李爱国条件反射地回答，“姓羲……” 在羲音循循善诱的目光中，李爱国恍然大悟，“你……你是羲家后人？” 这么说也没错，羲音点点头，“松溪先生的春游图我见过……真迹不是这样的。” 李爱国这下终于信了，看看怀里的瞎子，再看看羲音，一拍大腿，懊恼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羲音：“我说了，您没信。” 李爱国想起羲音在他办公室说的话，“你那算什么理由？哪有人鉴宝，给出的凭据是鸭子画得太好看的？” “可我说的是实话。”羲音摊手。 李爱国往礼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木匣子拿在手里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长叹一口气，“哎，要是以前，打眼也就打眼了，反正我早被人笑习惯了。可是……” 他又看了羲音一眼，才说：“昨天有个跟我不太对付的老东西说，他也收了一幅松溪先生的春游图，非说我这个是假的，我都说好了，今天带去跟他当面碰一碰的……唉……” “那就去呗，”羲音凑到李爱国耳边，用手遮住嘴，做出说悄悄话的姿势，“反正他手里的肯定也是假的。” 李爱国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深层的意思，眼睛一亮，问道：“你知道真迹在哪？” “知道，”羲音竖起一根手指在嘴上，阻止李爱国马上要出口的话，“再不出门要迟到了。” 李爱国满脸都写着“想看”两个字，但现在也只好把话咽回去，重新把木匣子抱回怀里，自我安慰道：“那行，反正都是假的，至少我这个仿得像，好几个专家都没看出来呢。” 早晨空气清新，庄园的景色也不错，两人就没叫摆渡车，溜达着走到礼堂。礼堂东南西北各有两个门，每个门口都设有登记处。 工作人员一见二人便迎上来，将人引到一张长桌前，桌上摊开一本描金花名册，旁边敞开的木匣子里放着许多空白的雕花木牌。 工作人员问了两人的名字，花名册便自动翻到某一页。工作人员取了两块空木牌，分别在两个名字上拓印了一下，木牌中央便出现了对应的名字。 领了名牌，羲音跟着李爱国走进礼堂。 礼堂一共有五层，一层是大厅，现如今摆满了展台，有的空着，有的已经摆上了修士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满满当当，却不显杂乱。 二楼是餐厅，三楼是大型宴会厅，四楼是大小不等的包厢，五楼是拍卖场。 李爱国带着羲音找电梯上四楼，路上遇到不少熟人，每遇见一个，李爱国便要将羲音拉出来介绍一番。 羲音虽然对修士没什么好感，但是出于良好的家教，没有驳李爱国的面子，露出礼貌的微笑，赢得许多明显是客套话的夸赞。 到了四楼，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楼道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走廊两边的门上都刻了隔音法阵，走在外面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 羲音一路跟着李爱国走到一间挂着“鉴宝雅舍”木牌的门前才停下。李爱国将手中的木牌往门上一贴，门锁便咔哒一声打开了。 -- 第59页 李爱国推开门走进去，羲音跟在他身后，越过小老头花白的头发，羲音看到被浮空术悬挂在半空的古画—— 松溪先生春游图。 第30章 平心而论, 这副春游图比李爱国手里那幅仿得更像一些，起码仿画的人应该是见过真迹的，所以水里那几只鸭子就显得奇怪且突兀。 羲音进门的时候, 恰好听到里面的人也将讨论的重点放在了鸭子上。这间包厢挺大, 或坐或站容纳了二十多人, 他们的开门声并未惊动里面热火朝天的讨论。 “笔触圆润，但形状奇怪, 不得松溪先生半分意趣, 画虎不成反类犬, 不像是真的。”头发花白, 带着老花镜的老头大声说道。 另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不乐意了，跳脚道：“一看你就不懂松溪先生, 先生的画中常有逗趣怪异之笔，这鸭子要是画得太板正, 反而才是假的。” 两方人马吵得不亦乐乎，羲音大致扫了一眼, 在场众人修为大多在先天境, 少数几个炼气, 吵架吵得最激烈的眼镜老头和道袍老头都是筑基。 李爱国趁着还没人注意到自己, 小声问羲音，“待会我能拿你的身份去吓他们吗？” 羲音学着他的动作，神秘兮兮地回答：“三天佛跳墙。” 佛跳墙做起来麻烦, 耗时又长, 李爱国平时很少做。此刻有求于人，便闭上眼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好价钱, 李爱国咳嗽两声, 引起在场众人的注意, 捏着木匣的手背到身后，慢条斯理地走过去，“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来晚了。” 走到人群中，似乎才发现浮在空中的画，十分夸张地哎哟了一声，“谁把这么大一幅赝品挂在这儿啊？” 穿道袍的小老头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道：“李爱国，就你那点眼力，还敢说我这是赝品。你不是也收了一幅吗？拿出来让我们大伙帮你掌掌眼。” 李爱国并不动作，老神在在地冲羲音招招手，“不急，我先介绍一下我家小辈，羲音呐，过来。” 平时他都管羲音叫小音，此刻不仅叫了全名，还特意在姓上加了重音。 羲音心里念着佛跳墙，脸上挂着乖巧礼貌的假笑走上前。 “这是我们队新来的孩子，这回啊，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可是这孩子担心我的伤没好全乎，说什么都不放心，非得陪着一起。哎，这孩子天资好，能力高，什么都好，就是太孝顺了。” 羲音脸上的假笑险之又险地绷住了没崩。 什么叫她非要跟来，明明是李爱国看不下去她闲着没事，非要把她提溜来。 几个老头被李爱国的凡尔赛发言气得够呛，但是在小辈面前还算有风度，虽然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起码表面上纷纷微笑点头。 眼镜老头显然跟李爱国关系更好些，笑呵呵地夸道：“年纪不大就炼气后期了，不错，是个好苗子。老李啊，你们姬队长从哪儿挖来的这等天才？” 李爱国笑而不答。 道袍老头性子急，不耐烦寒暄废话，将话题撤回画上，“李爱国，让年轻人自己去下面宴会厅玩去，赶紧把你那副春游图拿出来，可别是发现自己打眼，不敢了吧？” “你急什么，急着丢脸啊？”李爱国怼了一句，才又指着羲音道，“她可是我特意请来鉴定你这幅画的真假的。” 众人脸上都露出不信的表情，道袍老头更是把轻视挂在了脸上，张了张嘴，碍于羲音是个小姑娘，没说太难听的，只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首都古玩鉴定协会的人我都熟，可没在他们身边见过这小姑娘。” 言下之意，羲音既不是古玩鉴定世家的小辈，也不是古玩专家带在身边的学生，凭什么来鉴定他的古画。 羲音微笑不语，李爱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拍拍羲音的肩膀，“羲音，羲家后人。松溪先生的画儿，羲家后人怎么就不懂了？” 羲是千年前天韶皇朝的国姓，传承至今，已经非常少见。但是，凭这点还不足以证明羲音就是羲家后人。 “姓羲的人虽然不多，却不是绝无仅有，况且，羲家后人，也不一定是松溪先生的后人。小姑娘，光凭姓氏，可不能证明你有资格鉴定我这幅画。”道袍老头并起两指，虚空点着羲音。 羲音笑了笑，抬手轻轻一招，浮在空中的画便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飞到她面前。 看见这一幕，众人神色微变。 要知道，施展浮空术的道袍老者可是筑基境，羲音一个炼气境修士，竟能破了筑基修士的咒，虽然只是个小法术，也足以说明这小姑娘不简单。 羲音不动声色地露了一手，先是镇住在场众人，然后才装模作样地打量面前这幅画，片刻后，挥手，将画送回众人之间，斩钉截铁道：“假的。”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李爱国背着手老神在在站在旁边，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 “胡说八道！”道袍老头学着李爱国先前的样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说我这幅画是假的，证据呢？没凭没据乱说话，李爱国，这就是你家小辈的教养吗？” 李爱国当即就怼了回去，“我家小辈教养好着呢，你急什么，心虚啊？谁说孩子没证据，要不是你出言打断，羲音早把证据说完了。” 一旁的眼镜老者转圜道：“别吵了，叫孩子说。羲音小友是吧……你大概不太懂古玩鉴定，不管真假，都得说出个一二三来，你说这幅画是赝品，可有证据？” -- 第60页 随着他的话，众人都将视线投到羲音身上，李爱国也期待地看过来。 羲音煞有介事，“这鸭子画得太好看了，不够丑。” 李爱国没想到羲音还是这个理由，险些一个踉跄，干笑一声道：“我们家小音就是爱开玩笑，哈哈。” 随后又转向羲音，背对着众人使劲儿使眼色，“小音呐，说正经的，别开玩笑。” 羲音无奈，“我说的是正经的。松溪先生春游图上的鸭子原本不是鸭子，是……画里这个小女孩乱画的，松溪先生在上面润色了几笔，才成了鸭子。” “这幅图……看得出已经很努力在模仿了，只可惜，笔触过于老练圆润。” 无论仿画还是仿字，往好了仿不容易，往丑了仿更难。好的作品大同小异，但是丑的作品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丑。哪怕是书画大家，也很难模仿一个小女孩的涂鸦之作。 春游图中的鸭子就是丑中翘楚。 听了她的话，众人面面相觑，道袍老头冷笑一声，“呵，编故事谁不会呢。” 眼镜老头是站在李爱国这边的，开口回护道：“也不一定是故事，松溪先生的作品上总有许多奇趣怪诞之笔，多年来令各界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像羲音小友说的，倒不失为一种合理的解释。” 李爱国当然也是要支持羲音的，指着道袍老头道：“我们小音可是羲家后人，松溪先生的事，她难道不比你清楚？” 这个动作，让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木匣子暴露在众人眼中。 道袍老头一甩袖子，阴阳怪气道：“既然这小姑娘是羲家后人，那么你手里的当是真迹了？还不快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李爱国卡壳了，举着木匣子开也不是，收也不是。眼镜老头和他心有灵犀，看出他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窘迫，正欲开口，就见羲音上前两步，从李爱国手里接过盒子。 “既然你想开眼，那我就如你所愿，让你开开眼。” 她打开木匣，随意掐了个诀，画卷从木匣中飞出，在半空中展开，恰好就浮在道袍老者那幅赝品的旁边。 两幅画无论是装裱还是色泽，几乎都一样，然而放在一起，高下立现。 松溪先生独创的浓墨细描法是如今白描画法的前身，古往今来，引得许多书画大家争相模仿，然而始终不得其神。 见识到羲音拿出的画，众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这才是松溪先生的浓墨细描法。 道袍老头也顾不上抬杠，三两步冲过去，却险之又险地停在画卷前两尺远，两手无措地举在半空，似乎想摸一摸那副画，却又怕把画卷弄坏。 他神色痴迷，口中喃喃，“这才该是春游图，除了松溪先生还有谁能画得出？” 他这样自打脸皮的行为却没有引来嘲笑，因为现在，其他人，包括李爱国，反应都和他差不多。 松溪先生是书画界的传奇人物，只要进了古玩行的，多少都是他的路人粉。此刻，交流会变成一场大型粉丝见面会，一群年过半百，甚至年过一百的老年修士们仿佛见到爱豆的粉丝，神色激动地和偶像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会面。 撕拉——裂帛声响起，却是道袍老头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撕了自己此前爱不释手的仿品，貌似癫狂，“这等俗物，也敢自称春游图，是我眼拙，是我眼拙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有的脸上露出痛惜之色，觉得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有的则认同点头。 羲音看着一群神色痴迷，恨不得钻进画里的老人，眼神放空，陷入回忆。 她还记得，有一年春天，阿爹阿娘带她去踏青。阿娘怕她积食，不让她吃太多点心。那时她还是个熊孩子，为了表达不满，趁着大人不注意，在阿爹刚画成的春游图上添了几笔涂鸦。 阿娘气得要打她板子，阿爹却抱着她跑，阿娘提着板子在后头追，而她在阿爹的肩头笑到打嗝。 后来，阿爹提笔在她的涂鸦上修改一番，便成了《春游图》里那奇趣怪诞的鸭子。从此，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有事没事就在阿爹的画上给阿爹出题，阿爹从不生气，总是笑着，将她的涂鸦改成自己画里的一部分。 直到很久之后，有次她于梦中惊醒，突然就明白过来阿爹此举所表达的意思。 接纳。 养父母虽不知道她是龙，但是也察觉到她野性难驯。阿爹此举，是想告诉她，不管她乖巧可爱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凶戾乖张的内核，她都是被包容、被接纳的。 想明白阿爹用意的那一刻，刻意压制在心底的痛如山呼海啸般席卷全身，比她当年走火入魔时经脉俱裂的痛苦更甚千百倍。 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会无条件无底线包容她的人已经永远离开，她再也没有资格做一个肆无忌惮的熊孩子。 她应该长大了。 第31章 鉴宝雅舍的包厢内, 那群老头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道袍老头眼神热切地拉住李爱国的袖子，“李爱国, 你这幅画出吗？多少钱都行, 条件随你开！” 李爱国如梦初醒, 想起这画的来历，不自觉看向羲音。 他知道自己的图是赝品, 那么真迹是哪里来的, 几乎不用怀疑。 “这画儿不是我的, 不卖。”李爱国把头摇成拨浪鼓, 坚定拒绝道。 道袍老头还待再劝，羲音开口了, “家父遗物，不卖。” -- 第61页 一听这话, 众人虽有遗憾，但终究没再强人所难。 人家都说了是父亲的遗物, 他们再强买强卖, 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只有道袍老者不死心, 又问了一句, “真的不卖吗？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羲音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一步不退, “不卖。” 道袍老者失魂落魄地走了, 眼镜老头看着他背影，对羲音说道：“他这人急性子, 说话不中听, 但对松溪先生的一片崇敬之心却是真的, 还望小友别跟他计较。” 羲音回了个微笑。她要是想计较，那老头就该上她的追杀名单了。 那人应该庆幸他对松溪先生的狂热追捧，这一点让羲音对他有着比别人更高的忍耐度。 “虽然不卖，但是可以借给你们看，拍卖会之前还给我就行。”她提高声音说道。 道袍老头唰地转过身，速度快到羲音怕他闪了腰，脸上的表情不可置信，“真的？” 羲音抬手，微微欠身后退，把《春游图》周围的空间让出来，一群老头顿时喜形于色地围上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经过了开头的风波，李爱国出尽风头，悄悄跟羲音又许诺了好几个复杂又难做的菜式。 后半程大家忙着鉴赏古画，心平气和地交流心得，羲音对他们的交流不感兴趣，又懒得出去，就窝在墙角的沙发上玩游戏。 不多时，一阵松木香气接近，道袍老者在羲音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羲音视线紧盯着屏幕，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 他也不恼，与之前的急性子暴脾气判若两人，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讨好地问道：“那个，羲小友，你说……松溪先生画上的怪诞之处，都是小女孩涂鸦之作。你可知……那个小女孩，是松溪先生的什么人？” 羲音这才百忙之中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随即视线又转回手机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道袍老头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前些年出土的天韶皇朝宗谱上记载，松溪先生和夫人膝下无儿无女，因此，有关《春游图》中小女孩的猜测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松溪先生长兄家的孩子，有的说是仆妇家的孩子……我就是好奇，来向小友求个答案。” 羲音打游戏的手顿住，游戏人物的血刷刷地掉，好半天，仅剩一丝血的时候，羲音才重新动作，反杀了对手，然后退出游戏，语气冷淡地开口。 “养女，入不了皇室宗谱。” “可……松溪先生出身的平南郡王府家谱中也查无此人……” 他的话音终结在羲音森冷的视线中。 “关你屁事！”原本虽然冷淡，至少礼貌的小姑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瞪他一眼，起身就走，留下道袍老头在原地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犯了对方的忌讳。 四楼的走廊错综复杂，羲音脚下生风，闷头乱走，等心里的气消了才停下来。看到旁边有个露天的阳台花园，她推门进去，习惯性找了个被花木掩映的角落躲起来。 这时候，天道才小心翼翼地在识海里出声。 【那什么，你别太伤心。】 羲音这会已经消了气，理智回笼。 【无所谓，本来就是我犯了错。】 那个时候，家族荣誉重于一切。羲家当然不会容忍自家家谱上有一个罪孽深重的……妖。 【多想点开心的事嘛，至少，你养母从头到尾都没怪过你。】 羲音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反而想起养母因为自己差点被家族除名，更气了。 就在这时，羲音耳朵一动。 有人来了。 露台花园的门被人打开，对话声钻进羲音的耳朵。 “刚才看到火珩君了，”女人语气刻薄，“看样子火家那个病秧子还活着，命可真够硬的。” “命硬有什么用，这辈子都不能筑基，要是我，还不如死了干净。”一个男声附和道。 “妙彤，哥，小点声。在外面呢，当心隔墙有耳。”这次开口的女人声音很柔和。 她的提醒起了一定作用，那几人没有再说话，只听到露台上的座椅被拖动的声音。羲音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筑基。 几人坐下后，那个叫妙彤的又开口了，不过这次声音小了很多，“病秧子运气可真好，离家出走竟然没死在外面，叫姓姬的捡了回去，真是晦气。也不知道仗着那张脸勾引了多少男人。” 之前劝阻他们的女人声音柔柔地说道：“佑川哥哥和火家大哥是朋友，替他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 妙彤嗤笑一声，“哟，叫得真亲热，还惦记着你的佑川哥哥呢？木嘉月，姓姬的有什么好，散修出身的泥腿子罢了，你到底看上他什么，被拒婚两次还念念不忘？” 羲音原本心情不大好，听到他们说话只觉得吵闹，正在想怎样合法地让他们闭嘴，此刻突然听到姬佑川的八卦，不仅不烦躁，甚至好奇地竖起耳朵。 “金妙彤，”先前附和她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生气，“别乱说话，就姬佑川那种出身，我妹妹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金妙彤嘲讽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另一个男声可能觉得气氛过于剑拔弩张，于是主动开口，想把话题转回去，“听说前段时间，姬佑川从赵队长手里抢了个冰系单灵根的天才……大概火曼君的病情加重了吧。” -- 第62页 言下之意，姬佑川抢冰灵根修士是为了给火曼君治病。 谁知话题并没有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金妙彤不屑地说：“什么天才，少给她脸上贴金了，霆轩哥肯要她是抬举她，不然就凭她的出身，也配进我们首都队？可别脏了我们的地方。” 原本只想听姬佑川的八卦，现在不仅没听到，自己还被提起来拉踩，这能忍？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声又火上浇油了一把，“我怎么听说那是个体修，现在体修几乎绝种，大概队长觉得挺稀罕的，收进来当个吉祥物吧。” 这话一出，几人哄堂而笑，快活的笑声在露台上飘荡。 羲音就在他们的笑声中站起身，从花丛上方露了颗头出来。 面对着羲音这个方向的男人最先看到花丛上面出现一颗人头，骇然之下弹跳起来。 “木嘉辉，你干什么？”金妙彤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不耐烦地问。 木嘉辉慌乱之下指向花丛，正要开口，却发现花丛之上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看到的人头只是他的幻觉。 其实，羲音只是恰好弯腰拍打裙摆上沾的灰罢了。 其他几个人也随着他的动作，将目光投向花丛，然后，就统一目睹了一颗人头从花丛下冉冉升起的景象。 “什么人？”金妙彤二话不说，手中突然出现一根长鞭，鞭身如游龙，携带着凌厉的风声向羲音的脸抽来。 羲音微微偏头，躲开攻击的同时，双指夹住鞭梢。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鞭子是由金属零件以特殊手法炼制而成，不仅像皮鞭一样灵活柔软，上面还遍布倒刺，这一下若是被抽中了，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尚未看清是谁就直接下杀手，这才是羲音记忆中那些修士的做派——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令人厌恶。 金妙彤见自己一击不重，鞭梢还落入对方手中，使劲抽了两下，没有抽动，另一手怒而掐诀，金属性的灵力化作细针，向着花丛激射而去。 见此，羲音沉下脸来，也不顾鞭子上有倒刺，握住鞭梢狠狠一拽。金妙彤的鞭子是她的本命灵器，感觉到上面传来的拉力，她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条件反射地握紧。 就这一下，她随着鞭子上传来的拉力飞了出去，速度极快，在在半途反超自己射出的针，扑跌在花丛上。 几乎同时，背部一阵刺痛，此前她自己射出的金针一根不剩地全数扎进了她自己的肉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旁边几人尚未反应过来，金妙彤就已经不省人事地趴伏在花丛里。 拿了一血的羲音笑着丢开她的鞭子，阴阳怪气道：“呀，我没想到都筑基了，反应还这么慢呢。竟然被自己的灵力打伤了，她的修为是嗑药嗑出来的吗？”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穿着金黄色卫衣的男人手中掐诀，数十道锋刃瞬间毫不留手地贯穿羲音藏身的花丛。 如今才是初春，花丛刚发出的新芽被他削得乱七八糟，几十道锋刃交错着刺穿羲音原本站立的位置。 然而，他的攻击连羲音的裙角都没挨到。早在他灵气出体的瞬间，羲音就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后，抬腿想踢他脑袋，抬到一半想起阿娘说过，女孩子穿裙子的时候不能岔开腿，于是又放下，转而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 金卫衣的法咒刚刚结束，后脑就猝不及防被巨力拍得向前撞去，撞碎了此前众人围坐的茶几的玻璃桌面。 若非身上长辈给的防御法器分去了大部分力道，这一下他大概率是要脑震荡进医院的。 连对方的路数都没摸清，就被拿走了两血，剩下的三个人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不敢轻举妄动，迅速背靠背聚拢在一起，警惕地看向羲音。 “你究竟是谁？竟敢在天玄拍卖场闹事！” 羲音拍翻了金卫衣之后就没有再移动，背着手站在原地，好似刚才悍然出手，瞬间拿下两个人头的人不是她似的。 “有没有搞错，倒打一耙啊你们。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的，怎么能说是我闹事呢？我这叫正当防卫，正当防卫你们懂不懂啊？” 三人：…… 正当防卫他们懂，可这人说话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木嘉辉很快回过神来，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此时，地上的金卫衣终于度过最初的眩晕，□□一身，试图爬起来。 羲音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背上，听到咚一声，才开口道：“呐，我就是你们刚刚说的，已经绝种的吉祥物体修啦。” 第32章 听到羲音的话, 三人中唯一的女人上前一步，“抱歉，我们刚刚不应该在背后谈论你……” 喊打喊杀之后, 突然来了个会说人话的, 羲音还有点不大适应。 正这么想, 就听那女的继续说：“可是，我们跟你无冤无仇, 妙彤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一点, 又没有恶意, 你怎么能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呢？” 羲音：…… “算了, 看在佑川哥哥的面子上，这次我会替你求情。可你不该仗着佑川哥哥的看重, 就肆意妄为。小小年纪，心狠手辣, 你早晚会给佑川哥哥惹麻烦。这件事我会跟佑川哥哥说，以后你就不要待在龙泉总队了。” 羲音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平时气姬佑川气得太过分, 现在遭报应了。这女的是姬佑川派来报复她的吧？ -- 第63页 不过她并不生气, 反而有些该死的熟悉。 不分是非, 颠倒黑白, 没错，就是这个味，对了！ 这次入世, 她遇到的修士都太接地气了。无论是入职考核时遇到的小高等人, 还是龙泉总队的队员，都少了羲音记忆里修士独有的那种自视甚高的“仙”气儿, 让人厌恶不起来。 直到现在遇到这几个人, 才觉得对了味。 这才是她记忆中的修士, 若非如此，当初她又怎会一时冲动大开杀戒。 羲音笑了，一手捂着嘴，笑不露齿，只露出两道弯成月牙的眼睛。 “呐，发生这种事呢，大家都不想的嘛……” 听到这话，对面几人脸上神色稍松，木嘉辉脸上甚至露出些不加掩饰的轻蔑和高傲。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一阵风擦肩而过，身后传来妹妹的惊呼。 他霍然转身，就见身后原本妹妹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而那个体修吉祥物就站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松开悬在半空的拳头，甩了两下手。 见他回头，甚至有恃无恐地勾唇一笑，“但是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你们说，是不是啊？” 木嘉月倒在十几米开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初春冰凉的风穿过豁口打在舌头上，她才感受到牙床上直冲脑门的痛感。 她愣愣地吐了一口血水，两颗门牙随着她的动作啪嗒落地。 “啊——”看着地上血水中白森森的牙齿，木嘉月忍不住发出一声接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木嘉辉的脑子愣了几秒才艰难地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才眨眼的时间，对方越过他这个筑基修士，攻击了他身后的木嘉月。仅仅一招，筑基修为的木嘉月就被放倒了。 这这这，这哪里是炼气境？还是说炼气境的体修真的恐怖如斯？ 原本和木嘉辉站在一起的土家少主土璋栾反应快了许多，第一时间退到十几米开外，木嘉辉反应过来之后也急忙退开，却不敢靠近羲音，绕了个大圈跑到妹妹身边，也看到妹妹地上一摊血水中的东西—— 两颗门牙。 木嘉月跪在地上，抬起眼愤恨地看向羲音。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比起一根筋惹人厌的金妙彤，她从来都是站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个。 在金妙彤蛮横自大的衬托下，她的形象如同清风朗月，别人只会赞扬她温柔大方识大体。 她习惯了用语言去拿捏别人，却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根本不跟她多费口舌，上来就直接用拳头往嘴上捣的人。她最擅长的技能落了空，她最看重的外貌被毁了！ 区区一个散修出身的炼气修士，她怎么敢！！木嘉月将恨意溶进一声又一声的嘶吼中，她要杀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杀了她！ 对上木嘉月充满恨意的眼神，羲音扯出一个娇俏可爱的笑容，“你现在说话漏风啦，以后就不要乱开口惹人厌了，知道吗？” 木嘉月惊慌地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抓紧木嘉辉的衣服，瑟瑟发抖地缩进哥哥的怀里，一双眼泫然欲泣地看向木嘉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一向喜欢借力打力，自己躲在后面不出手。只是现在战力最高的两个人都被放倒，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个没本事的哥哥。 木嘉辉被妹妹依靠着，心里油然而生的勇气暂时压下对羲音的恐惧，指着羲音色厉内荏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警告你，你摊上大事了，有本事你等着，我……” 羲音突然冷下脸来，瞬移似的出现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眼神太冷，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着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木嘉辉是典型的温室花朵，几乎从来没有直面过危险，此刻对上这样的眼神，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顿时消散一空，刺骨的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天灵盖，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就连木嘉月的哭嚎声也微弱了许多，捂着嘴惊惧地看着羲音。 “打不过就想回去告状？去啊！最好打听打听，我师父是什么修为，你们木家的家主又是什么修为。想报复我，也得掂量掂量，你们木家家主和长老捆在一起，够不够我师父一只手打。”羲音嚣张得仿佛自己才是背景最硬的那个。 地上两人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不敢对上她的眼神。 羲音冷笑一声。 刚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出了气，心里头因为过去的记忆引起的郁卒一扫而空，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转头看向一边从头到尾都闭嘴不言、明哲保身的男人，和言语色地问道：“电梯怎么走？” 土璋栾在羲音看过来的时候抖了一下，听清她的问题，指了个方向，语速飞快，“出门右转，沿着箭头走就是。” 羲音点点头，“谢了。” 走到门口，羲音又回过头来。木嘉辉刚扶起妹妹，土璋栾正准备去看看金妙彤的情况，见她回头，两人一致僵住。 羲音冲他们笑了一下，“筑基境的五对一输给炼气境，我要是你们，还不如死了干净。” 说完，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土璋栾弱弱地提出一个试探性的意见，“她……是不是在替火曼君出气啊……” 几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家里，金家和木家的家主自然大发雷霆，当场就要叫人去将李爱国和羲音一起带过来。 -- 第64页 在场唯一比较清醒的土璋栾及时开口，转述了羲音威胁木嘉辉的话。 “什么师父，不过是个不知名的野鸡门派出来的散修罢了，以为随便拿个人来吓唬我，就能让我放过她？”金家主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木家主生性多疑，想的也比金家主多一些，拦住金家主道：“先等等，嘉辉几人好歹都是筑基境，对上个炼气境后期的却毫无还手之力，如此战力，比起太阿剑派那些剑修也不遑多让，说不定背后真有高人撑腰。” 他先叫人将受伤的少爷小姐送去医治，又叫人去打听龙泉总队那个新人的师父是谁。 当日多宝山古墓案出了不化骨，也算轰动整个玄门，当时幸存的人结案报告里都提到了羲音的师父，这事儿不难打听。 挥手间秒杀三只飞僵，疑似可以撕裂空间，出手就是失传已久的碧萝护心莲…… 查到的信息越多，金家和木家的家主也就越冷静。 “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不见记载的元婴大能？”木家主此刻怒火已经被压回去，皱眉道。 金家主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咱们两家的颜面叫一个来历不明的炼气修士踩在地上，这笔账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可咽不下去。” “急什么？”木家主挥退了闲杂人等，勾勾手，示意金家主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马上就是调查局新人大比，在比赛里头出点意外可太正常了，到时候，就算她师父是元婴大能，不也得乖乖认栽？” 金家主眼睛一亮，两人如此这般地计划了许久，相视一笑。 羲音出了气，便将这事情抛到脑后，自然不知道金家和木家已经在计划着针对她了。即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那几个嗑药嗑出来的筑基连上她追杀名单的资格都没有。 她现在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代表不化骨的光点，已经很久没移动了。 按照不化骨的速度，一天之内可以在江县和龙安省往返十几趟，羲音考虑到这只不化骨的脑子似乎不大灵光，多给了他几天寻找妖盟据点的时间。 可是，不化骨在江县的某一个位置已经停留了两天不动了。 【道道，我猜到一个……很棒的可能性。】 天道想了许久，也没能猜准这条龙天马行空的想法，直接问道：【什么？】 【你说……这只不化骨……会不会加入妖盟了？】 天道：【这个可能哪里棒了？！】 【妖盟左护法吞天蟒在通缉榜第五位，要是不化骨加入妖盟，地位不会比吞天蟒低多少。这难道不是现成的功勋值吗？】 天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天道绞尽脑汁反驳，【不化骨是你放出去的，它要是造了孽债，多少要算到你头上。】 【有没有搞错啊，我已经提醒它不要干坏事了，这也能算我错？阿sir，你这样搞我很难办的。】 【你那算什么提醒啊？】金团子炸毛。 羲音啧了一声，打开手机登入调查局内网，调出案件列表，按照时间排序。 【呐，你看，最近几天都没有僵尸伤人的案子，说明不化骨还是挺遵纪守法的。】 【那他加入妖盟也不一定会上通缉榜吧？】 羲音冷笑一声，【小雪豹是你跟我看着长大的，它会滥杀无辜吗？】 天道沉默了。 羲音继续道：【可他还是挂在玄门通缉榜上，罪名是妖、盟、成、员。】 见天道半天没回应，她收了手机，准备睡觉，睡意朦胧之际，天道才像是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道： 【小雪豹也许无罪，但妖盟有罪。虽然妖盟看起来确实替人背了些黑锅，但许多伤害巨大的恐怖事件，确实是由妖盟主导。】 羲音埋在柔软的被褥里，微微勾了勾唇角。 【那雪豹族长呢？它也有罪吗？】 雪豹族长在极北冰原待了三百年，期间不曾造下一桩杀孽，却在潜入人界后被玄门围剿致死。 天道无言以对，沉默了。 …… 远在江县的不化骨的确如羲音所料，加入了妖盟。原因倒不是什么反人类的思想，而是因为妖盟崇拜的图腾和天韶皇朝崇拜的图腾一致。 这叫什么？这叫志同道合！ 至于制造恐怖袭击之类的事情它是不敢的。 这几天它反复咂摸了那人给它的警告：不要暴露，不要耽误她的正事。 听起来似乎不介意它吃几个人打打牙祭…… 但是！它可没忘了，在自己的墓里，那个人试图钓鱼执法，唆使它去吃人。 呵，还好它留了个心眼没有答应。这几天只要一有吸食人血的冲动，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张苍□□致的脸，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你想不想做点别的”。 不，它不想！它绝对不会上当！绝对不会让她抓住把柄！ 今天也是一只努力走正道的不化骨呢！ 当然，它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虽然加入妖盟，却不会为吞天蟒所驱使，不过是挂个长老的名罢了，与吞天蟒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交情。 关于那个人的消息，它一点都没有透露给吞天蟒，甚至连提都不想提。 吞天蟒亦不知特动队来了怎样可怕的一个人物，它现在得到了天韶皇朝的圣器，正在忙着布局一件大事。 -- 第65页 只要这个局做成了，玄门至少百年缓不过劲来。 它要给玄门一个深刻且惨痛的教训，一如千年前的妖神大人，也如三百年前掀起大浩劫的鬼车大人。 第33章 第二天, 羲音跟着李爱国去拜访了火家。 火家这次来的是火珩君，火曼君的大哥。听名字羲音原本以为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真的见到了才知道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 羲音上一次见到火珩君这种体型的人物还是在游戏里。身高一米九, 肌肉虬结, 肱二头肌比羲音的腰还要粗一圈, T恤紧绷在身上，勾勒出宏伟的胸肌, 整个人魁梧得像一座山。 听李爱国介绍完, 火珩君露出八颗牙齿的爽朗微笑, 有模有样地掐诀置于胸前行了一礼, 声音倒是与外表不相符的温柔声线。 “羲音道友，幸会。我是曼君的大哥, 曼君给你们添麻烦了。” 羲音是头顺毛驴，火珩君态度友善, 她也就客套了两句。李爱国和火珩君就明天竞拍的事情商量了几句，临走之前, 火珩君特意喊住羲音一个人。 李爱国虽有些奇怪, 却也没多说什么, 摆摆手, 自己先走了出去。 “外头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一些，有些人造谣说佑川是为了曼君才挖你过去，”火珩君神色认真, “还请羲音道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佑川不是这种人。” “那他是哪种人？”羲音好奇问。 “佑川这人很仗义。” 他走过来，正色道：“这些年盯着佑川的人很多, 那些人恨不得把所有脏的臭的水都往他身上泼, 他又不爱解释什么, 所以我只能替他多说两句。佑川不让你留在首都，也是为你好……具体的，我不便多说。总之日久见人心，道友千万别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和佑川起了隔阂。” 又是不便多说……看样子火珩君和姬佑川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还跟她有关。 羲音心中思索，面上却一派温和乖巧，微微歪头微笑，声音清甜“没事，他和我解释过了。” 火珩君这才放了心，见她对自己笑，脸微微有些红，随即爽朗一笑，“佑川很少跟人解释什么，我还怕他憋在心里不说。” 羲音不置可否，感觉自己认识的姬佑川和别人口中的姬佑川都不太一样。 从火家出来，李爱国又带着羲音去了水家。 水家这次来的并非主要人物，只是个供奉，两人便没有多聊，只在前厅坐了坐。走之前，那位供奉特意邀请羲音日后去水家做客。 羲音不解地看向李爱国，李爱国脸上也是疑惑，替羲音开口问道：“水家的少爷或者小姐认识我家小音吗？” 供奉笑着摇摇头，只说是少主的吩咐，别的一概不知。 看样子水家少主也有跟自己有关的小秘密呢。羲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等我有空，一定上门拜访。” 下午李爱国又要出去跟同好聚一聚，羲音嫌无聊，死活也不出门，李爱国只能放任她自己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颓废了一整天。 晚上回来的时候，李爱国带回了那幅《春游图》，“我帮你检查过了，是真迹。那帮老家伙还行，没干出狸猫换太子的事儿来。” 看着李爱国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羲音心领神会地摆摆手，“你收着吧，回去给我就行。” “诶！”李爱国喜上眉梢，珍重万分地将画收好，晚上给羲音做了一桌子大菜。 拍卖会在第三天早上开始，由于拍品较多，会持续一整天，中午主办方在礼堂二楼设宴款待与会众人。 拍卖场分上下两层，上层的包厢属于大宗门大世家，下层前排是真皮座椅，两两相连，前头还摆着红木桌案，属于各省级特动队和一些中型门派、家族。后头就跟电影院似的，只有真皮座椅，没有桌案。 阶级分明。 龙泉总队的座位就在拍卖台正前方，羲音和李爱国来得比较晚，刚坐下不久拍卖会就开始了。几个黑衣劲装的金丹境修士从后台鱼贯而出，十步一人将偌大的拍卖台围了起来，台子上空金色光罩一闪即逝。 “那是天玄拍卖会的地阶防御阵盘，据说可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攻击三十分钟。现在玄门这种等级的阵盘很少见，总共不超过十个数。”李爱国介绍道。 阵盘等级由高到低分为天、地、玄、黄，在羲音被关进极北冰原之前，修士之间主要流通的是玄阶阵盘，地阶虽说不多，却也并不少见。没想到如今，连地阶阵盘都如此稀罕，玄门当真是凋敝了。 如果天道听到她这话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问一句：玄门凋敝是因为谁啊？ 防御阵盘启动之后，拍卖台中央一块地板消失，升降台载着西装革履的拍卖师缓缓升起。 “欢迎诸位莅临天玄拍卖会……” 这位拍卖师的声音浑厚有力，颇有国家电视台新闻主持人的范儿，沉稳大气，然而少了那么一股调动情绪的味道，并不适合卖东西，起码羲音听着他的开场白就没有任何消费欲望。 她小声跟李爱国吐槽了一句，李爱国笑了笑，压低声音回复道：“天玄拍卖会不需要拍卖师调动客人情绪，反倒得防着客人情绪过于激动，直接上手抢。” 羲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开场白很快结束，进入正式拍卖环节。拍卖师话音刚落，台子中央亮起一阵光芒，羲音这才发现拍卖台的防御阵中竟然还嵌套着传送阵。 -- 第66页 传送阵的光芒一闪而逝，空空如也的拍卖台中央出现了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长款均有两米的大展台。 第一件拍品是一颗培元果，放在水晶雕成的果盘里，品相饱满，灵力充沛，比羲音之前拿出来那颗果子瞧着好看多了。 “早上的拍卖品都比较常见，下午的才是重头戏。”李爱国小声跟羲音介绍拍卖场的规矩。 果然，稀稀拉拉只有几个人出价，最后，培元果四十万被人拍下。羲音想到自己内府中一堆杂物，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李叔，天玄拍卖会抽成多吗？” 李爱国看她神色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有想卖出去的宝贝，可以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找工作人员交涉。只不过，抽成倒是其次，天玄拍卖场不接来源不明的东西，你要是送拍，多少得交代一些你们门派的情况。” 一听这话，羲音就打了退堂鼓。为了赚点钱，还得费脑子给自己的门派完善设定，不值当。 一整个早上，羲音唯一的收获就是把许多灵药的长相和名字对上了号。 中午餐厅提供的是自助餐，味道一般，最近被李爱国养刁了口味，羲音简单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从内府的摄青鬼身上揪了一把抹茶味的阴煞之气丢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吃。 下午，台上换了个拍卖师，金丹大圆满的女修，穿一身黑底绣金纹的礼服长裙。想来是因为下午的拍品贵重，怕有客人情绪上头动手抢。 下午的竞拍气氛也明显热烈了许多，一个在羲音看来品质一般的玄阶上品阵盘卖了几千万。 羲音咂舌，看向李爱国，总算明白他哪来那么多钱往古玩上砸了。 热烈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倒数第二件拍品，台上传送阵法再次闪动，天鹅绒展台上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白水晶鱼缸，白色的、扁平的银梭鱼在其中灵活地游动，甩尾间，一阵阵纯净的冰灵力从水晶浴缸上面的开口散溢出来。 “这件拍品想必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美艳的女拍卖师抬起鱼缸，绕着台子走了一圈，又放回展台上，“废话不多说，起拍价，两千万，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万……” 她话音刚落，楼上便有包厢出价，“八千万。” 全场鸦雀无声。 拍卖会上若是一次性叫出起拍价四倍的价格，只有一个解释：这东西我要了，别跟我抢。 李爱国眉头一皱，看向喊价的包厢，“怎么是金家？” 说完，怕羲音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压低声音解释道：“前几年的银梭鱼基本被我们龙泉总队和火家包揽，其它小势力抢不过，大势力轻易也不会跟火家撕破脸皮，这次一口叫断价格……可能金家和火家有什么冲突……” 羲音心想：金家和火家有没有冲突不知道，但是跟她肯定是有冲突的。 此刻她还没意识到昨天临时起意的一句嘴炮，让金家和木家以为她在替火曼君出气，连带着记恨上了火曼君。此刻不敢直接对她出手，只能暗搓搓给火家使个绊子，也算出口气。 台上的拍卖师拿起锤子，“三号包厢的客人出价八千万，八千万一次……” 银梭鱼关系着妹妹的身体，火珩君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毫不犹豫翻倍加价，“一亿六千万。” 听到这个价格，即便自认视金钱如粪土的羲音也可耻地心动了。 一亿六千万买什么鱼啊，给她啊！她能现场给他扯一块新鲜的鳞片下来！ 由于两大世家不讲武德翻倍加价的作风，原本还想竞争一番的人都偃旗息鼓了，静静吃瓜，围观上面两个包厢厮杀。 拍卖师也没想到这次价格竞争这么不留情面，犹豫着举起锤子。“一号包厢出价一亿六千万。” “一亿六千万一次。” “一亿六千万两次。” 金家的包厢里沉默片刻，在拍卖师即将喊出第三次的时候，一个女声响起，“两亿。” 大厅里一片哗然。 以往天玄拍卖会银梭鱼价格最高记录也就是两亿，那是经历好几轮竞拍才会达到的价格，这次才第三次喊价，就已经顶到天花板了。 羲音一下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是昨天那个叫金妙彤的。听到这人的声音，羲音才后知后觉：金家捣乱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揍了金妙彤，他们把这笔账算在了龙泉总队头上？ 这么想着，羲音试探着举起牌子，清了清嗓子，“两亿零一百万。” 之前两家都是翻着倍喊价，此刻来了个按照最低额度加价的，拍卖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道：“十七号客人出价两亿零一百万。” 因为价格远超姬佑川的预料，李爱国正要打电话给姬佑川申请预算，结果羲音这边直接加价了，李爱国惊讶地看向羲音，随后挂断了尚未接通的电话，心平气和地想：算了，喊都喊了，大不了自己先拿棺材本垫上。 羲音并不知道李爱国已经打算自掏腰包补差价了，见他看自己，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放心，金家会跟的。” 果然，金家包厢中，金妙彤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亿五千万。” 羲音不等拍卖师开口，直接跟价，“两亿五千一百万。” “三亿！” “三亿零一百万。” 包厢设有隔音法阵，只能通过特殊设备发言，羲音听不见金家包厢里面是否有人组织金妙彤，只听到一阵杂音过后，金家包厢传出金妙彤有些破音的声音。 -- 第67页 “四亿！” 此时，银梭鱼的价格已经比历史最高翻了一倍，拍卖师脸上忍不住挂上笑意，“三号包厢客人出价四亿。” 随后她眼神鼓励地看向羲音，“还有客人要跟价吗？” 羲音懒懒举起牌子，“四亿零一百万。” 她也不多叫，每次压着最低限额加价，感觉像是纯粹为了膈应金家，顺手而为。其他人也看出了羲音的目的，互相交头接耳起来。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敢公然跟五大世家之一的金家叫板的散修，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金家包厢半天没动静，像是不准备跟。李爱国叹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查看自己银行账户余额。 就在这时，火家包厢终于再次跟价，“四亿零两百万。”显然是火珩君不想让龙泉总队大出血。 没想到羲音并不接受他的好意，紧跟着抬价，“四亿零三百万。” 她这样敌我不分的架势连火珩君都吓住了，也许是考虑到羲音有什么计策，不敢再冒然出价，只想着如果真叫她拍下来，自己再加钱从她手里买走。 拍卖师提起锤子，“十七号客人出价四亿零三百万……” “四亿零三百万一次……” “四亿零三百万两次……” 就在拍卖师抬起锤子的时候，羲音懒懒开口，语气中嘲讽拉满。 “挨了打就立正站好，弱鸡就别想着翻盘了，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全场本就因为羲音疯狂和金家抬杠的行为雅雀无声，因此，羲音软糯的声音以及嚣张的语气毫无阻碍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一楼大厅的人听不明白羲音的话，只觉得说话的人十分欠揍，不由得面面相觑。 但是，二楼金家包厢的话筒却在下一秒被女人的尖叫声炸了。 “五个亿！贱人，你和火曼君都别想拿到银……唔。” 金妙彤的嘴似乎被人捂住了。 羲音用神识往火家的包厢传了音，阻止火珩君继续跟价，然后放下牌子，摊开手，表情无辜地看向拍卖师，“我不跟了。” 拍卖师如梦初醒，照例喊了三次价，然后一锤定音。 银梭鱼以史无前例的高价由金家买走。 第34章 李爱国已经惊呆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银梭鱼落到金家手里了。 他咳嗽了一声，反而安慰羲音道：“没事，还有三条银梭鱼呢,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金家包厢内, 金家主脸色铁青地瞪着女儿, 要不是儿子拦着，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之前她想跟火家还有龙泉总队别苗头, 拿一两个亿给她出气无可厚非, 可他这次出席拍卖会是冲着最后一件拍品来的, 这件拍品关系着整个金家的未来。 五个亿的巨款叫这败家孩子丢出去打了水漂, 自家在最后一轮竞拍中的竞争力可不就被削弱了？ 一想到这个，金家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此刻木已成舟, 打死那个败家女也没用，只好铁青着脸跟家里联系, 让家里再多准备一些流动资金给他，同时又在心里给龙泉总队那个新人记了一笔。 他看出来了, 那个新人是在故意激妙彤跟价。要不是她, 金家也不会白花这么大笔钱。 火家包厢内, 火珩君走到窗边, 透过特制的单面玻璃看向下方龙泉总队的位置。 就在刚才，他接到龙泉总队新来那位羲音道友的传音入密，说她有办法拿到银梭鱼, 按照两亿的市价卖给他, 叫他不要再跟价。 原本这话火珩君是不太相信的，但是现在的价格确实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能力。这些年为了给妹妹治病, 火家已经花了不少钱, 族中不止他们一家人, 不可能将所有资源都倾斜给火曼君一人，因此，即便是他也无法调用太多资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场不乏金丹大圆满的高手，她一个炼器后期给自己传音，竟然无人察觉，凭这手本事，他愿意赌一把。 希望他没有信错人。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让手下人去打听另外三条银梭鱼的下落。 下面一身白衣的姑娘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视线精准地跟他对上，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火珩君还是回了一个笑容，笑完才觉得此举有些傻，最后看了楼下一眼，回到沙发上坐下，准备竞拍最后一件拍卖品。 天玄拍卖场并不像其它拍卖会，在开拍前将拍品详细信息公布出去，以吸引大客户竞拍。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拍品信息捂得严严实实。 就像某些综艺公开嘉宾名单之前放几张剪影来炒热度一样，天玄拍卖场也会透露一些玄而又玄的消息出去，比如拍品的外形特征，或者主要作用。 反正天玄拍卖场背后势力非常神秘，且神通广大，拍卖会上常有稀世灵宝出现，生命斐然，一票难求，根本不缺客源。 按照管理，每一年的天玄拍卖会都会有一件重量级拍品放在最后竞拍，其价值至少高于银梭鱼，因此，每年都有许多人冲着最后一件拍品而来。 今年天玄拍卖会放出的风声神秘又离谱：最后一件拍品，可以让元婴以下修士突破一个大境界。 消息一出，几乎所有卡在金丹大圆满多年的老怪都轰动了。现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已经多年没有出现新晋的元婴强者，调查局长老会剩下的几把交椅都快长毛了。 -- 第68页 众人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宝物，有人说是破境丹，有人说是天阶聚灵阵，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拍卖会官方故意吊着众人胃口，在银梭鱼的竞拍结束后，插入了一个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 李爱国要去找火珩君商量事儿，又不放心留羲音一个人在原地。 “你坑了金家一笔，他们肯定要找你麻烦。走，跟我上火家的包厢坐坐，待会开始了咱们再下来。” 奈何羲音犯懒，不想动弹，扒着桌子不松手，“不想跑，好累。大庭广众的，不会有事的。” 当然，这个不会有事说的不是自己，而是金家。 李爱国不知道羲音心里的想法，又哄劝了几句，见她实在不想动，只好无奈放弃，叮嘱道：“有事你就大声喊出来，谅他们家也没脸对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李爱国走后不久，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来到羲音身边，弯下腰道：“请问是羲音小姐吗？” 羲音正在玩游戏，手指忙到飞起，闻言忙里抽闲地问了句，“是，什么事？” “三号包厢的客人想请您上去。” 羲音手下动作不停，心不在焉地说：“他们请我就得去吗？想见我就自己过来，摆什么架子呢？” 工作人员神色为难地看了眼上面，低声道：“羲小姐还是上去一趟吧，别为难我。” 羲音头也不抬，“谁为难你找谁去，又不是我要为难你。” 工作人员：…… 你怎么这么有道理呢？ 第一位工作人员走了，羲音一局游戏没打完，又来了一个工作人员，“羲小姐，五号包厢的客人想见您一面。” “五号包厢，谁啊？”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 羲音长叹一口气，暂停游戏，抬头问道：“五号包厢是哪个？” 工作人员抬手指了个方向，羲音看向那个包厢的窗口，察觉到单面玻璃背后强烈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对着那边竖了个中指。 包厢中带着口罩的木嘉月气到表情扭曲，缺失的门牙提醒着她昨天受到的奇耻大辱。原本吃了大还丹，牙齿就该复原，可那个妖女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牙齿虽然长了，却只是冒了个尖儿，请了医修看，却得知需要等它自然长成。 也就是说，她起码要豁一个多月！马上就是调查局新人大赛，这让她到时候怎么见人？！ 可恨的是，那妖女身后还有个神秘的师父，家里一时半会不敢对她出手……只能等，等新人大赛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把受到的屈辱千百倍地还回去！ 羲音根本不在意窗帘后面的人被她气成什么样，竖完中指立刻收回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阿娘说女孩子不可以骂脏话来着。 “行了，你走吧。”她随意打发了工作人员，低下头继续打游戏。 工作人员被她的动作惊呆，此刻被她打发才终于回神，无奈低头离开，只希望上头那位不要记恨他。 之后再没人来打扰，羲音安安稳稳地打了几把游戏后，拍卖场中清脆的钟声响起。 李爱国回到座位上，也不知火珩君跟他说了什么，神情放松了许多。 等众人都坐好，钟声又响了几次，那位金丹境的拍卖师再次走上台子。 “接下来这间拍品，来自于猎妖师协会。” 话音刚落，场中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羲音转头，发现李爱国皱起了眉头，神色间透着厌恶。 “猎妖师协会是什么？” 李爱国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回答道：“一个专门狩猎妖修的组织。” 顿了顿，他叹气道：“近些年，有人觉得猎妖师协会行事过激，有伤天和，提议取缔。但是……” 根据李爱国所说，现在玄门中修为高、地位高的大多都是从大浩劫时期幸存下来的，与妖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凡人讲究的保护环境、保护物种多样性在玄门是行不通的，大多数修士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所有妖魔鬼怪都持斩尽杀绝的态度。 若只是仇视，倒还情有可原。可如今天地之间灵气匮乏，天材地宝也越来越稀缺，修士为了修炼无所不用其极。能够坚守本心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会走捷径，就比如吸收妖修的内丹。 只要有买卖，就会有杀害，猎妖师协会应运而生。再加上妖盟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上头要借着猎妖师协会来压制妖盟，因此，猎妖师便在官方的默认下活跃至今。 猎妖师协会委托竞拍的商品，只可能是妖修尸体，比银梭鱼更贵重的妖修尸体，少说也得是元婴往上。 现如今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修为能达到元婴的少之又少。 这么想着，羲音心里渐渐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台子上的传送阵再次亮起，这次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持久。光芒散去后，羲音看清传送阵里出现的东西，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传送阵的位置趴伏着一只浑身疮痍的雪豹尸体，体长将近二十米，也许是拍卖会用特殊手段给尸体做了保鲜，它出现在台子上的时候，伤口渗出的血液甚至还是鲜红的，仿佛刚刚死去。 拍卖师语气高昂，“元婴期豹妖的身体，内丹保存完好。” 说着，她走到雪豹尸体腹部的位置，手中出现一根长约两米的棍子。她用棍子抵住雪豹尸身，将它翻了个面。 -- 第69页 巨大的尸身轰然翻倒，四肢无力地支棱在空中，露出毫无遮掩的腹部，以及腹部一条一米长的创口。 元婴期的妖修，活着的时候思想与人无异，也会在意脸面。化作人形会穿衣服，变回原形会注意不露出腹部。 而此刻，它脆弱、隐秘、不可示人的部位就这样大剌剌地暴露在上千人的眼中。他们像菜市场挑选宰杀好的家畜一般，眼神挑剔地打量它的身体。 拍卖师将棍子插1入雪豹腹部的伤口，使劲一撬，动作熟练得就像屠夫拆解屠宰桌上的猪羊，她就这样将一个元婴期妖修的致命伤撬开，露出露出其中被特殊手段保存、栩栩如生的妖丹。 鲜血淋漓的伤口中，妖丹干净雪白，散发着纯净的气息。 “众所周知，妖物如果杀孽过多，妖丹中的妖力就会暴躁驳杂，很难直接用于修炼。这只雪豹妖走的是正统修炼的路子，妖丹中力量纯净，十分适合修炼。” 说道“正统修炼”四个字时，她语气平静，似乎并不觉得猎杀一只没有做过孽的妖修是需要心虚愧疚的事。 她抽出棍子，走到雪豹妖头部，将棍子插1入它口中，撬开紧闭的嘴，露出锋利的豹牙。 “牙齿也完好，没有蛀牙，看来这只妖修还挺爱干净。”她开了句玩笑，台下的人哄堂大笑。也有一部分人，如李爱国一般，露出不忍的神色、 “造孽啊。”李爱国低声说了一句，叹了口气，别过视线不再看台上。 羲音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拍卖师的动作，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冷，与此相反，她的唇角却渐渐勾起弧度。 “够了，不用再展示了。”楼上，火家包厢内传出火珩君冷峻的声音。 一楼也有人附和，“好歹是元婴期妖修，不必如此折辱。” 话刚出口，就有人反驳道：“那是妖，只要是妖就该死，你同情它就是背叛人族。” “对啊，你这么同情妖修，难道是物伤其类，你怕不是妖盟安插在玄门的卧底吧？”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原本觉得不忍，想说两句话的人也闭嘴了。 都以为修了仙就能逍遥自在，可实际上真的修了仙，才会发现，玄门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修为低的修士连基本的话语权都没有。 见场下终于安静下来，拍卖师见好就收，也不再折腾雪豹尸体，收了长棍，高声道： “元婴期豹妖的肉1体是炼器的好材料，豹牙、豹爪、豹皮、豹血都保存完好。现如今，肉1身连同内丹打包拍卖，底价……” “五个亿。” 话音刚落，全场灯光暗下来，只有台上一束光照着雪豹尸体，将一个元婴妖修死后的惨相毫不遮掩地展示在看客们的眼中。 “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万……现在，开始竞拍。” 话音刚落，叫价声不绝于耳。包括此前面露不忍，替台上的雪豹妖说话的修士。 人啊，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尚可以施舍一两分公正或者同情，可当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时，有几个人能坚守本心？ 黑暗中，羲音放松身体，靠回椅背上，眼睛紧盯着台上聚光灯下的尸体，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左手细细按摩右手的手指。 天道在羲音识海内寄宿多年，对羲音的某些小动作还是了解的，见她此刻的动作就知道，她打算动手了。 此时叫价已经进入白热化，二层包厢的客人开始下场。五大世家的家主卡在金丹大圆满多年，就差一个突破到元婴的契机。 一旦家里多出一个元婴，家族势力就能更上一层楼，甚至敢和三大宗门碰一碰。 而二流的世家们此刻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五大世家，叫价叫得面红耳赤，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拍下雪豹妖的尸体。只要家里出一个元婴，他们就能跻身一流世家。 现场疯魔似的吵闹声中，天道问道： 【你不是说，凡我族类，生于此间，必定要战吗？】 羲音回答的语气毫无波澜，不含任何情绪。 【战死是一回事，被人当做牲畜屠宰是另一回事。这回，是他们自找的。】 天道叹了口气，不再试图劝阻。 【悠着点，别滥杀无辜，你不能再增加孽债了。】 羲音垂眸，并不言语。 第35章 天道原本以为以羲音的性格, 大概率当场就要发难，最多最多施个障眼法，不叫别人看到她的真面目。 可是出乎它意料的是, 直到台上雪豹妖的尸体被金家和木家联手拍下, 羲音都没动。 金家先前损失了五个亿, 临时调用资金又没那么快，只好跟木家联手, 先把东西拍下来, 后续再讨论怎么分。 火家、水家和土家虽也参与了竞争, 却在半途就退出了, 购买的意愿似乎并没有多么强烈。 当晚，木家和金家的精锐护卫便护送着装了雪豹妖尸体的储物袋上了木家的私人飞机。 现如今天上有卫星, 且国家领空权不容侵犯。修士不能随意御剑飞行，需要提前申请航线, 手续比飞机还麻烦。因此，修士现在也习惯了乘坐凡人制作的交通工具。 两家的家主和少爷小姐全部留下来参加拍卖场今晚的宴会, 飞机上只有两家自己养的或者请的精锐护卫。现如今玄门元婴期大能不足双掌之数, 金丹期修士就已经算得上顶尖战力。 -- 第70页 两家精锐加起来足有六个金丹期, 带队的更是木家金丹后期的护卫队队长, 这样的阵容几乎可以在玄门横着走。 从淮市回首都需要飞行四个小时，起飞后半小时，飞机上的气氛就松懈了下来。中间的桌子上摆了酒肉, 机舱内觥筹交错。 木家护卫队长心中不安, 提醒道：“这次押送的东西太贵重了，大家警醒一点。” 闻言, 金家护卫队长无所谓地拍拍他肩膀, “四个小时呢, 总不能神经一直紧绷着，让兄弟们开心开心嘛。再说了，有我们在，谁敢来劫机？” 说着将手中酒壶递到他嘴边，“尝尝，我花了大价钱从猎妖师手里买的，金丹期虎妖的骨头酿的酒，好东西，一般的场合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木家护卫队长无奈地推开递到嘴边的酒壶，摇头道：“我不喜欢喝酒。” 旁边有护卫起哄道：“金队长就别为难我们队长了，他从来不吃妖兽尸体上的东西。” “对啊，金队长这好东西给我们啊，我们求之不得！” “切，假正经了不是。”金家队长闻言，虚点他几下，也不强迫，自己提着酒走到桌边，“来，每人只有一小口啊，多了可没有。” “谢谢金队长，”说话的人砸了一口酒，眼神一亮，“果真是好东西。” 随即，他眼神飘向桌子中央的储物袋，一脸艳羡，“也不知道这元婴期豹妖的骨头能不能酿酒，到时候上头的人吃肉，能给我们喝口汤也行啊。”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落到储物袋上，一脸意动。 “我看这雪豹妖的尸体的血还新鲜呢，要不……咱取点血下酒？” “这……不行不行。叫上头发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金队长想了想，摇头否决。 “我们也不多取，就取一小口，化到酒里就行。”一名金丹期护卫劝道，“那么大一具尸体，血那么多，取一小口又没关系。” 金队长脸上露出动摇之色。 “不行！”木队长沉下脸来，“等东西送回家里，我可以替你们向家主讨赏，但是谁要是敢监守自盗，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被他这么一说，木家一众护卫脸上都讪讪的，金家的护卫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没人再敢提取豹血的事。 飞机一路平安无事，木队长心里也渐渐放松下来，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就在此时，原本飞行平稳的飞机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桌上的酒瓶酒杯像是装了弹簧，从桌上高高弹起，随后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怎么回事？遇到气流了？” “应该是，现在我们应该是在西陇雪山上空，气流不大稳定。” 西陇雪山是西南山区最高的山，位于首都至淮市的航线上，海拔五千多米，山顶常年覆雪，是以空气对流频发，飞机路过这里十有八九会遇到颠簸。 听闻这话，众人放下心来，随后震颤停止，大家只当气流已经过去，欢笑闲谈声又起。 只是没多久，飞机突然像是失控一般，大头朝下极速降落。 机舱内众护卫猝不及防之下身形不稳，好在都是修士，渡过最初的手忙脚乱后，便训练有素地稳住身形。 木家护卫队队长一声令下，众人动作统一地将手覆在就近的飞机舱壁上，开始输出灵力，试图稳住飞机。 六个金丹修士外加若干筑基修士，制止飞机失事还不是轻而易举？此时他们脸上甚至还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然而，很快他们就变了脸色。输出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飞机下坠的速度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下坠的时间越来越快。 这不是一般的飞机失事！他们迅速反应过来。 “外面有力量在牵引飞机！”很快有金丹修士发现端倪，高声叫道。 “加大灵力输出！”金家队长下令。 众护卫此刻顾不上留手，以最大限度疯狂输出灵力，试图与牵引飞机坠落的力量抗衡。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力量与那道牵引力相比，如同蚍蜉撼树，毫无成效。 完了，遇上硬茬子了！ “别管飞机，先护好自己！”木家护卫队长高声喊了一句，然后五指呈爪，隔空将中央桌子上的储物袋吸过来，紧紧握在手中。 这话说完不久，只听得轰一声巨响，飞机头撞上了什么东西，降落之势戛然而止。 机舱内众人被强大的惯性甩出，狠狠砸在舱壁上。紧接着，又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反弹回去，同时，飞机尾翼恰好落下，空中众人被机场顶部如同拍苍蝇一样狠狠拍下，运气好的跌落在地毯上、沙发上，运气差的直接撞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上。 飞机终于不动了。得益于木队长提前发出提醒，大部分人提前调用灵力护体，身上倒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只是多次撞击之后头昏脑涨，一个个都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几个金丹修士状态尚好一点，金队长甩甩头，将眩晕感甩出脑子，爬起来走到舱门处，直接一脚将飞机舱门踹飞出去。 他将上半身探出舱门，入目是夜色中苍茫的山头，并无异常。他又用神识扫过方圆百里。 这里似乎是西陇雪山常年覆雪的山顶，除了呼啸的寒风、遮天蔽日的雪花和嶙峋的山岩之外，什么都没有。 冰冷的风夹杂着鹅毛大雪呼啸着自洞开的舱门席卷而入，机舱内温度骤然下降，剩下的人被冷空气一激，清醒了不少，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走到舱门口。 -- 第71页 “老大，发现什么了吗？”一名金丹护卫压低声音问道。 金队长摇摇头，自舱门一跃而下。身后的护卫也跟着下饺子似的跃下飞机。木队长却没有走，缓过来之后冲到机舱头部，拉开驾驶室的门。 飞机头整个瘪了下去，幸运的是驾驶舱情况并不是太严重。驾驶员是木家养出来的筑基期修士，现在昏迷在驾驶座上，不省人事。 木队长探手贴在他颈侧，见人还活着，松了口气，解开绑在他身上的安全带，将人扛着带出机舱。 此处是西陇雪山的山顶，鹅毛一样的大雪被寒风裹挟着，拍打在人脸上生疼。周围安静一片，除了风从山坳间掠过时发出的鬼哭狼嚎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两家的护卫搜寻了坠机处方圆百里后，重新在机头处集合。 “老大，没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回事？难道是磁场问题？” 木队长站在已经不成样子的飞机头处，神色凝重，“刚才我们撞到的不是山。” 刚才飞机撞过来的速度那么快，如果撞在山体上，百分之百会引发雪崩。可现在，飞机停在一片平坦的雪地上，距离最近的山体还有四五十米的距离。 它好似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木队长将灵力汇聚在眼睛周围，所见却没有丝毫变化。他警惕着张开手，一步步地朝前摸索。 羲音其实就站在飞机前方不远处的山顶上，只是隐匿了身形和气息，下面那些金丹和筑基境的护卫根本看不到她。 她垂眸看着那道瞎子摸象似的身影，“倒是警惕。” 素手轻抬，手指微动，漫天的雪花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操控，霎时充满肃杀之气，如利箭一般射向飞机旁边的护卫。 “结阵！”“敌袭！” 木家的护卫迅速聚集在一起，灵力不要命似的输出，眨眼间结出一个防御性的阵法。 金家的护卫反应也不慢，几乎同时动作，每个人身上都亮起金色的护盾。 看着这一幕，羲音嘴角勾起不屑的笑。 明明是轻盈柔软的雪花，却在此刻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拍下，无论是阵法还是护盾，都在瞬息之间溃散。 指甲盖大的雪花在此刻仿佛成了子弹，从四面八方鞭笞着下面的人。大雪过后，只有几个金丹境的还能勉强维持身形，剩下的筑基期全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道道，你闻到虎骨酒的味道了吗？还是金丹期的虎骨。】 天道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下方残留的几个人此时已经是面无人色：这样强大的力量，出手的人至少是元婴老怪。 “我们是苍南木家和临潼金家的人，不知出手的是哪位前辈，还请看在金木两家的份上，高抬贵手。”木队长意识到幕后之人的可怕，不得不搬出身后势力，试图取得与对方谈判的资格。 实际上，木家私人飞机上有木家的标志，敢劫机的人定然也不会怕木家。可是此刻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抓住一线希望，至少能保存下身后众兄弟的性命。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雪山上，除却呼呼的风声，没有任何应答。 金家护卫队长没他这么好的脾气，惊怒交加之下，热血上头，骂道：“哪里来的混账，活腻了，敢劫我们金家的东西？不想死的立刻出来磕头认罪。” 一听这话，木家护卫队长心道不好，正待阻止，一转身却看见原本还在大放厥词的金家护卫队长表情惊恐，大张的嘴还未合上，便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住不动，眼珠也不转了，脸上结了一层霜，那霜像是从皮肤下透出来的。 清冷的月光被雪地反射，打在那张脸上，无端地透出些青白之色。 他死了。就在瞬息之间。 连身形都没有显出，就在五个金丹修士的注视下秒杀了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 这是何等可怖的实力！ 木家护卫队长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这恐惧尚未蔓延开来，一阵风吹过，金家队长的身躯便如同沙子堆成的，化成齑粉，随着风飘散不见了。 空中传来空灵缥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吟唱，自神秘且不可知的亘古而来。 “虎骨酒，好喝吗？” 随着话音落下，剩下的金丹修士纷纷痛呼出声，捂住肚子跌倒在地，脸上神情痛苦万分。 地上原本昏迷倒地的筑基修士也突然动起来，他们像离水的鱼，在雪地上翻滚挣扎，身躯时而弯成虾米，时而手脚痉挛似的绷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多时，他们就不动了，腹部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腐蚀了一样，皮肉破开一个洞，以此为中心，腐蚀的面积蔓延开来，最后他们整个腹部的皮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 先前还共同御敌的人，转眼之间就成了尸体，四肢和胸部以上都还温热，腹部却只剩白骨。 现场只剩下木队长和昏迷不醒的飞机驾驶员还在喘气。 木队长看着一地诡异的尸体，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跪伏在地。 脑海里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羲音知道那是天道在算她此次造下的杀孽。她眼神毫无波澜，自山顶一跃而下，落在那些诡异的尸体中央。 随着她降落，周围的风雪好似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呼啸的风声瞬间寂静下来。 -- 第72页 羲音显出身形，踩着雪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人影。 木队长听到咯吱作响的脚步声，本能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瞬间，他呆住了。 白衣、白发、雪白的皮肤，如同传说中在大雪天蛊惑人心的雪女。她的脸似乎笼在光中，模糊不清，当他试图看清时，大脑却如遭重锤，眼前血红一片，耳鼻中涌出热血，又瞬间被雪山顶上的寒冷冻住，凝结在脸上。 体内灵力滞涩，别说调动灵力，他连呼吸都似乎被压住了。 不可直视、不可接近……这样的力量……难道是传说中的神吗？ 可是这世上哪里还有神明？！ 紧握在手中的储物袋被抽出，他想要握紧，却连指头都动不了，只能僵硬地跪在原地，任由那承载着金木两家希望的重宝从他手中脱离。 “留你一条命，回去报个信。” 他听到空灵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脑海中炸响，识海激荡，掀起滔天巨浪。 “告诉整个玄门，伤我极北冰原妖国子民者……” “死。” 施加于身上的压力消失，身上灵力自发流转，识海逐渐清明。木队长头上渗出的冷汗在脑门结出一层白霜，他试探着站起身，那道神秘的白色身影没有出手阻拦。 他又慢慢弯下腰，扛起昏迷的飞行员，他感觉自己手都在抖，生怕对面那人突然出手。好在那神秘的存在似乎真的放过他了，他扛着飞行员一步步后退，退到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掐了个诀御剑而起，疯狂地催动全身灵气逃离。 现在他顾不得什么禁飞令，也不知道自己飞的是哪个方向，只想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 雪山顶上只剩羲音一人，她手中用力，木家那个施加了多重阵法禁锢的储物袋霎时碎裂开来，雪豹巨大的尸体出现在雪地上，将那一地诡异的尸体压在下面。 羲音垂眸上前，将手覆在它额头，一团蓝色的光从雪豹的额头析出，在她掌心游动。 这是雪豹族长临死前储存在识海中的遗言，她没有读取，而是用自己的力量包裹储存起来，准备等找到小雪豹再给它看。 手一挥，雪豹族长的尸体被她收进内府。 【龙妹儿，你已经杀了……】 【不急，账还没算完呢。】羲音淡淡出声，打断天道的话。 第36章 天玄拍卖场宴会厅中觥筹交错, 修士们穿得光鲜亮丽，三五成群或独身在场内游走交际，与凡人的宴会也没什么两样。 金丹境的一个圈子, 筑基境一个圈子, 世家一个圈子, 散修又是一个圈子……泾渭分明。 李爱国一向淡泊名利，不大喜欢这种名利场, 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着。不多时, 便有同样散修出身的修士过来攀谈。 这个人是古玩同好会的成员, 只是平时话太多, 又爱八卦，李爱国跟他没什么交情。现在大概是废话太多惹人烦, 找不到别人聊天，恰好逮到李爱国。 “怎么不见你身边那个小姑娘？” 李爱国客套地笑了笑,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在房间里休息。” 来人感叹道：“哎, 还是年轻好啊, 不喜欢的就可以不做。等年轻人长大了, 就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了。” 李爱国只是笑笑, 并不搭话。他脾气温和，做不来赶客的事情，就只当身边多了个烦人的背景音, 左耳进右耳出。 “那个女的, 天玄拍卖场首席拍卖师琴秀。”他凑到李爱国耳边，指了一下人群中央, 压低声音, “据说是某个大人物的情妇, 一身修为都是靠双修得来的，否则凭她的资质，怎么可能不到一百岁就金丹大圆满。” 李爱国皱了皱眉，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站起身说了声失陪，转身离开，去找新的座位，中间恰好与退场去换衣服的琴秀擦肩而过，脑中莫名便想起了刚才那名修士八卦的话： 一身修为都是靠双修得来的。 修为与周身气息的确不太匹配，他想。 琴秀已经换下了拍卖时穿的黑底绣金礼服，此刻身穿一袭黑色高定礼服长裙，假笑着将一群恭维奉承的人甩在身后，摇曳生姿地走上二楼。守在楼梯口的安保替她挡住一众狂蜂浪蝶。 等会她要上台致辞，现在上二楼自己的包厢去换一身衣服。 她进入包厢，锁上了门，却没有急着换衣服，身子一旋，黑色裙摆如鱼尾散开。她窝进宽大的真皮沙发，手掌一翻，从食指上镶嵌着硕大宝石的储物戒中拿出手机。 现如今，储物法宝非常少见，她手上这个戒指要是放在拍卖行里，也能拍出天价。 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拨出去一个电话。过了好一会，那边才接起。 她柔媚地喂了一声，声音与之前在台上主持拍卖时的中正平和大相径庭，嗓音柔得仿佛带了钩子，在人心上百转千回地挠过，任何男人听了这声音怕是都要忍不住缴械投降。 可对面的男人却不为所动，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淡定，“师父他老人家在闭关，你有事跟我说。” 发现接电话的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琴秀微微惊讶一瞬，也不尴尬，声音依然柔媚，好似对面不管接电话的是谁都无所谓。 甚至刻意压低嗓音，沙哑中透着魅惑，像是要勾引电话那头的男人，“有些事……就算我找你，你敢跟我做吗？” -- 第73页 啪嗒，电话被挂断，一阵忙音传出。琴秀轻笑一声，将电话远远丢开，闭上眼，回味着之前拍卖会上，任意作弄那元婴期妖修尸身的快感。 她虐杀过很多妖修，但是对元婴期妖修的尸体为所欲为，还是第一次。 元婴期又怎样，强者又怎样，还不是像一只低等家畜一样，任她作弄？ 沉浸在这种扭曲的快感中，琴秀忍不住伸出舌头，舔过鲜红的嘴唇。 突然，她觉得包厢里的温度冷了下来。她皱了皱眉，却没睁开眼，只以为暖气坏了，闭着眼去摸手机，准备叫人上来修一下。 要不是会场布置了屏蔽神识的法阵，何须这么麻烦。她心里抱怨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猛然意识到不对。 暖气坏了，会冷到她一个金丹修士打寒颤吗？ 她骤然睁开眼，随即瞳孔紧缩。装饰豪华的包厢内，墙面、地板、天花板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那冰如同晶莹剔透的玻璃，却散发着令她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迅速翻身坐起来，同时一把火红色的扇子出现在手中。随着扇子的出现，包厢内稀薄的火灵力便躁动起来。 这扇子若是叫拍卖行的鉴定师看见了，必然要激动得晕过去。 修士用的法宝由低到高依次是法器、灵器、仙器，每一阶又分为上中下三品。现如今灵器已经非常难得，上品灵器在天玄拍卖会可以当做压轴的拍卖品，就连元婴修士手中都不一定能有多少上品灵器。 可这把扇子竟然是伪仙器。所谓伪仙器，就是品阶远高于上品灵器，差一线就能达到仙器的级别。 只是，这样一把火属性的伪仙器散溢出来的灵力，竟然也无法驱散包厢内的冰寒。琴秀只有执扇的右手是温暖的，身上其它位置依然冰冷一片。 比包厢内的温度更冷的是琴秀的心，她意识到这是有人将她困在这里，而且这人的实力远高于她。她立刻用尽全力催动手中的皇焰凤羽扇，向着门的位置扇出一只浑身冒着火光的凤凰。 火凤携带着浩大的声势撞击在门后透明的冰上，却悄无声息地就消散了。别说破门，冰上连一丝裂缝都没有，被火龙炙烤过的地方甚至没有融化的迹象。 这冰竟然如此坚固！ 琴秀心下惊惧交加，紧紧握着手中的羽扇，环视空无一人的房间，色厉内荏，“这里可是天玄拍卖场，下面宴会厅强者如云，阁下有话好说，我琴秀在天玄拍卖场还有几分面子，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辞。” 她在声音里融入了自己的灵力，心底暗自希冀包厢外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好让拍卖场的人来救她。 她虽然是个金丹，但是就如传言所说，一身修为全靠双修得来，真的动起手，或许还不如筑基期的剑修。 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没有人回应她。包裹着包厢的冰层有着很好的隔音效果，她努力将灵力汇集在耳朵周围，却连外面宴会的喧闹声都听不见。 而天玄拍卖场保护客人隐私的神识屏蔽阵法，此刻也断送了她最后一点求救的希望。 幕后之人不出现，琴秀只能先想办法自救，她握紧手中的凤羽扇，一步步走到门口，手中掐诀，再次调动凤羽扇中的火灵力向门上疯狂攻击。 没用，还是没用，她调动全身修为的攻击，在冰层上连痕迹都没有留下，明明是像玻璃一样透明易碎的冰，在此刻却如同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来了来了，刚才去雪山顶上赶了个场，累死了。” 那声音清甜软糯，此刻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琴秀耳边，她猛地转身，就见身后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姿态优雅，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贵女。 那人手里拿着她刚才丢在一边的手机，随意地翻看着，甚至拿起来朝她晃了晃，“你没设密码锁，我看一看没关系吧？”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琴秀心中涌起一阵荒诞的愕然，“你……你是龙泉总队那个……” 琴秀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下午拍卖会她见过龙泉总队那个新人，炼气后期的小姑娘，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招惹金家。 可是此时她却看不穿对方的修为，面前这人的修为如海，无法探知其深广，“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谁！” 羲音没有回答琴秀的问题，而是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金丹大圆满修士的身体，全身上下保存完好……” 琴秀愕然，只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不等她细想，那个诡异的小姑娘便站起身，闲庭信步似的朝她走来。自己薄薄的手机在她指间灵活地旋转，残影好似一朵花。 她心底陡然生出不可言喻的恐惧，脑中嗡鸣，不及细想，本能地以全身修为催动凤羽扇。 狂躁的火灵力在半空化作一只火凤，带着毁天灭地的狂躁灵力向着羲音席卷而去，没有被冰层包裹的桌椅和沙发被高温直接融化。 羲音厌恶地皱了皱眉，抬起手，苍白的手指攥成拳头，不避不让地迎面撞上火凤。 时间仿佛停滞，巨大的火凤仿佛撞上巍峨屹立的冰山，眨眼之间从头至尾迅速消融，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我讨厌这只破鸟。” 龙族覆灭于龙凤大战，羲音天性中对凤凰的厌恶被唤醒，心情忽然有些暴躁。 -- 第74页 琴秀见自己声势浩大的攻击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腿一软跪倒在地，“我跟你无冤无仇……” 羲音的小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到琴秀面前，弯下腰，握住她手中的皇焰凤羽扇，缓慢却不容拒绝地抽出。 琴秀急忙松开手，咽了口口水，声音发紧，“大人要是想要这皇焰凤羽扇，随便拿……” 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被飘扬的凤羽遮住了视线。神魂相连的法宝被人摧毁，琴秀丹田一痛，本就不甚稳固的修为散了大半。 她心下愈发惊惧：轻描淡写地便毁了一把伪仙器，这种事情连当今玄门修为最高的人都做不到。这个女孩子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你是水灵根吧，怎么用火属性的东西？”羲音抬起刚才握过凤羽扇的手，嫌弃地施了个清净诀。 破鸟的味道真难闻。 琴秀急忙压低身子，诚惶诚恐地说：“多谢大人毁了一个不适合我的东西，琴秀感激不尽。” 羲音：…… 不是，我就顺口吐槽一句，你怎么还顺杆爬呢？ 羲音忍不住笑起来，听到她笑声的琴秀松了一口气，缓缓直起上身，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只是还未开口，对面的女孩抬起脚踹过来。 动作看似轻柔，实际上快如闪电。胸口遭受重创，琴秀来不及反抗，就被踹得向后仰倒，撞在门后的冰层上。 她今天穿的是露背的礼服，此刻，后背的皮肤毫无阻碍地贴在冰层上，瞬间便被冻结粘连在一起。她本能地将全身灵力汇集到后背，想要解除冰冻，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她痛呼出声，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不敢起身，动都不敢动。因为只要一动，整个后背的皮便保不住了。她只能调动全身的灵力去抗衡背后侵入的寒气，以免连心脉都被冻住。 “啧啧，你这个金丹，也太水了一点吧？”羲音把玩着琴秀的手机，在她前面蹲下身。 琴秀痛得不停吸气，脸上的妆被冷汗的眼泪晕染开，显得狼狈无比，“大、大人……有话好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办到的一定办。” “是吗？”羲音微笑着，手中出现一截冰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进琴秀的腹部。 “啊——”琴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身体因为腹部剧痛不自觉绷紧，被坚冰冻住的皮肤因为这个动作和身体撕扯开，她白眼一翻就要昏厥。 然而，精纯又清凉的灵力从伤口沿着经脉冲上头顶，维持着她的神志。她清醒又痛苦地感觉到刺入身体的冰锥左右活动了两下，将她腹部的伤口撑开。 “哟，看来你走的不是正统修炼的路子，这金丹有点虚啊。” 她听到对方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说出戏谑的话，恍惚中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她张大了嘴，急促喘息着。突然，腹部的冰锥被抽出，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嘴唇、牙齿、口腔同时感到剧痛，很快，剧痛消失，只剩冰冷和麻木—— 对方把冰锥插1进了她口中。 “牙齿完好，没有蛀牙，看来你这个人修，还挺爱干净。” 听到这话，琴秀痛到木然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是雪豹妖。 这些话……这些事情……都是下午她在台上对雪豹妖的尸体做的。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笑得天真可爱的女孩子。 “唔唔唔——”她的嘴被堵住，说的话也含混不清。 羲音微笑着抽出冰锥，“你说什么？” “你……你是……”琴秀的牙齿和口腔都遭受重击，舌头因为贴在冰锥上被冻僵，此时说话漏风，还喷着血沫子，无比艰难地才说出三个字，“你是妖！” 羲音笑容不变，“我是你爸爸！” 她站起身，一手拿着琴秀的手机，翻看里面的视频，“呀，你喜欢给别人放血啊，好巧，我也喜欢。” 琴秀浑身颤抖，惊惧地看着面前笑容天真的女孩，此刻也顾不上想别的，大着舌头说：“你不能杀我，我背后有人，你得罪不起的。” 听了这话，羲音捂着嘴笑弯了腰，“这世上还没有我得罪不起的人。” 她俯下身，在琴秀耳边嗓音轻柔地说：“我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修士威胁。” 琴秀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求饶，“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杀我。” 刚说完，她感觉尖锐冰冷的冰锥抵住了她的下颚，她不自觉抬起头，对上一双灰蓝色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那我问你，关于那句雪豹妖尸体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琴秀仿佛看到一丝求生的希望，声音不自觉哽咽着，却语速飞快，献宝似的将自己所知一切和盘托出。 “尸体是猎妖师协会的人送来的，我特意打听过，他们在首山附近发现了一队灵力精纯的雪豹妖，领头的雪豹妖是元婴后期。当时猎妖师西南分会的会长在附近，他召集了西南分会三十多个金丹境以上的修士，设了陷阱，将那一队雪豹妖一网打尽。只有领头那只雪豹妖的儿子逃出去了，据说已经加入了妖盟……大人，剩余的雪豹妖尸体我知道在哪里，只要您放了我，我带您去找。” 羲音闻言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懊丧的笑，“哎呀，可是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怎么办呢？” -- 第75页 琴秀不自觉摇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大人，我什么都没看到。” 羲音不置可否，将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 视频背景在一处昏暗的牢房内，画面里只有琴秀和一只奄奄一息的雪豹妖，琴秀开心地笑着，用手中的小刀将还剩一口气的雪豹妖剥皮拆骨。 “你做这种事的时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羲音的表情冷了下来。 琴秀脸色惨白，心中一片绝望。她颤抖着嘴唇，心念电转，还没想到狡辩之词，就听那女孩语气厌恶地说： “我不想吃你，我嫌你脏。” 她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冰蓝色的、野兽一般的竖瞳…… 第37章 天玄拍卖场首席拍卖师琴秀的尸体在她自己的专属包厢内被人发现。 拍卖场反应迅速, 态度强硬地扣下了当晚宴会厅所有人。 出了人命案子当然得报警，于是现场省级特动队的骨干被请上了二楼。李爱国虽然只是个筑基初期的散修，但因为龙泉总队副队长的名头, 也在被邀请的人之列。 包厢里一片狼藉, 琴秀的尸体就趴在门口, 据最先发现尸体的领班说，尸体最开始是靠在门上的。 “我推了一下没有推开, 但是闻到了血腥味, 就使劲一推, 结果……”他没有再说下去。 李爱国细细检查了包厢内的情况。 沙发、桌子等等一切家具都被烧化, 地上发现了琴秀手中那把火属性伪仙器的残骸，空气中没有第二人的灵力残留。 领班也说他上来请琴秀下楼致辞时门是锁着的, 门上用来防止打扰的防御阵盘处于开启状态。他久等不见应答，才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也就是说, 这是一起密室杀人案。现在的情况怎么看怎么像是琴秀走火入魔，催动自己的法宝在包厢内发疯。 可是奇怪的是, 伪仙器将家具烧得一干二净, 房屋墙壁和地上的地毯却没有受损。 “是报复。”淮市特动队队长江科检查了琴秀的尸体之后, 下了结论。 淮市和首都一样是直辖市, 行政级别和省级特动总队平级。由于淮市和首都特动队贵族子弟扎堆，在玄门的地位隐隐高于一般的省级总队，江科本人更是第一宗门逍遥仙宗的内门弟子。本次首都队赵霆轩没有来参加拍卖会, 现场现场调查的人中以江科为首。 他下了结论, 现场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非常认同。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意的, 琴秀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几乎都是比照着下午台上那具雪豹妖的尸体来的。 江科拿出一盏琉璃灯放在琴秀尸体旁边, 双手掐出一套繁复的法诀，片刻后收起灯摇头道：“她的识海已经崩毁，读取不了她的记忆。”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利用现场的痕迹来推断凶手的身份。 “江队，”一名特动队员从门外走进来，对江科行了个礼，“跟猎妖师协会联系过了，当时他们围捕雪豹妖的时候，其中一只逃出去加入了妖盟，就是通缉榜上新加的那只雪豹妖，据说是今天拍卖的元婴妖修的儿子，现在跟在吞天蟒身边。” 这个调查结果一出，凶手是谁似乎很明了。 “是吞天蟒？那只雪豹妖得了吞天蟒的赏识，所以他为了收买人心，替心腹报仇！” 吞天蟒上次现身时已经是元婴中期巅峰，如果是他，倒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潜入宴会厅杀死琴秀。 江科蹙眉，总觉得这件事不像吞天蟒的行事作风。 天玄拍卖行的负责人开口否定了这个猜测，“各位入住之后，整个庄园就开启了防御阵法，有人强行闯入会触发警报，就算是元婴期的妖修也不可能来去自如。” 天玄拍卖行财大气粗，庄园的防御阵法品阶直逼三大宗门的山门大阵，负责人这么说，等于是直接将嫌疑锁定在庄园内的人身上。 “宴会厅内所有人都暂时不要离开，准备几个包厢，当做临时询问室。”江科语气不容置疑地给在场所有特动队员安排工作，“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诸位，待会就不要出去了，协助我给宴会厅里的人做笔录。” 拍卖行负责人没有意见，只说：“江队跟我一起吧，现场有四位世家的家主，我人微言轻，怕是没那么大面子。” 江科点点头，转头对自己的副手道：“大孟，你和几个兄弟刚才一直跟我在一起，暂时排除嫌疑。你们出去联系留守的弟兄，抓紧时间搜索整座庄园，排查今晚没有参加宴会的人，包括工作人员。” 膀大腰圆的孟副队长点头，风一般地走出去召集人手。 李爱国想起羲音有些担心，这孩子没吃饱的时候容易犯熊脾气，这会刚好是她吃宵夜的时间，自己又没回去，万一她脾气上来跟调查的人起了冲突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退出包厢去给羲音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 不会是睡着了吧？这孩子起床气大，万一睡着被吵醒……大孟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他真怕羲音在大孟手下吃亏。 正要再打一次，就听到包厢里江科的声音，“所有人都把手机交出来，暂时不许跟外面联系。” 李爱国心中一凛，察觉事态有些不对。江科的态度太慎重了，他脑海中莫名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八卦。 -- 第76页 “据说是某个大人物的情妇……” 大人物……能让江科态度这么慎重的大人物…… 李爱国不及多想，动作迅速地给姬佑川发了条短信，刚发出去，便有人来到走廊上，见他手里拿着手机，上来不由分说地抢过去，扔进了手里提着的箩筐里。 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又是淮市特动队的贵族子弟，李爱国不想跟对方起冲突，看见大孟带着人往出走，急忙追下去。 “孟副队，”他追到人，行了一礼，陪着笑脸道，“跟我一起来的小姑娘是姬队长废了大力气才挖来的，年纪小胆子小，孟副队问话的时候可千万别吓着她。” 话里的意思是姬佑川很看重那个小姑娘。 大孟也不知听懂了没，沉着脸嗯了一声，脚下生风地走了。 …… 今晚留在外面的人不多，大孟几人分头行动，按照由内到外的顺序搜查问话，很快就轮到龙泉总队的别墅。 别墅设有阵法，需要用特殊的钥匙开启大门才能进入，大孟手里就有拍卖行提供的备用钥匙。 今晚的宴会上人员冗杂，位高权重的人不少，宴会厅封不了太久，他得尽快排查完留在外面的人。时间紧急，没空等人来开门，他只是象征性地摁了门铃，便直接开门进去。 别墅一楼客厅空无一人，大孟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淮市特动队查案，麻烦配合一下。” 等了两秒，直接铺展开神识，向着楼上扫去。 神识刚接触到二楼卧室房门，门突然被人拉开，一张青面獠牙的可怖鬼脸骤然出现在他“视线”中，嘶吼着扑过来，几乎占据他所有视野。 饶是身经百战的孟副队长也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惊出一身冷汗。 “哈哈哈哈哈哈哈色狼活该。”楼梯上传来女孩子的笑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蹦跶着走下楼梯，手里还拿着个恶作剧的鬼脸道具。 羲音将鬼脸朝客厅里不请自来的两个男人丢过去，“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随意用神识窥探女生的房间吗？” 大孟看见一道黑影扑面而来，本能地伸手捉住，发现是一个用来恶作剧的鬼面具。 李爱国说什么来着？胆子小？这叫胆子小？ 他刚刚经历了恶搞，又被人质疑教养，心里冒出些火气，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压了下去。 “特动队查案，麻烦你配合。”他硬邦邦地说。 羲音一步步走下楼梯，“特动队了不起啊？谁还不是特动队的了？姬佑川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老几？” 跟在大孟身边的是淮市特动队今年刚招进来的新人苟有，和光派内门弟子，继承了和光派的传统美德，深知大孟冲动的脾气，闻言急忙抱住大孟，“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大孟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没好气道：“放手。” 苟有长着一张过分着急的脸，明明才二十四岁，却留着两撇小胡子，跟天桥上的算命先生似的，笑起来十分和善可亲，身上有种让人放下戒备的气质。 见大孟已经冷静下来，他放开手，冲羲音露出个和气生财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宴会厅出了人命案子，拍卖行说庄园开启了阵法，外面的人进不来，怀疑凶手就在庄园里面。我们这不是在排查嘛，希望这位道友能配合我们工作，啊，人民群众，”他指指羲音，又指指自己，“公务人员，我们警民一家亲，齐心协力共创和谐社会嘛。” 羲音在他的长篇大论中慢条斯理地走到沙发边，抱起茶几上的果盘窝进宽大的沙发里，用雕花的金属叉子一块块地往嘴里塞水果，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今晚八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干什么？”大孟走到茶几对面，居高临下地问。 这样居高临下的位置关系会给对方压迫感，是他们问话常用的小技巧。然而这个小技巧在羲音面前基本没用，她全程盯着果盘，一丝余光都没分出去。 “八点到十点啊……我在杀人放火。”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正经，好像小孩子闹脾气。 大孟心里的火噌一下又窜起来了，“请你端正态度，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就当你妨碍公务，只能带你回队里问话了。” 闻言，羲音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里还拿着一瓣橘子放在嘴边，“你试试？”说完，塞了橘子进嘴里，有恃无恐地和大孟的对视着。 “你……” 苟有急忙扑上去抱住大孟，“孟哥，孟哥，消消气，”借着这个姿势压低声音在大孟耳边说道，“这可是姬佑川的宝贝疙瘩，三思啊哥。” 提到姬佑川，大孟心里的怒火像是漏了气，悄无声息地瘪了下去。他扯了扯被苟有弄歪的领子，黑着脸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苟有冲羲音友好地笑笑，“我来问吧。道友今晚八点到十点出门了吗？有没有人证物证啊？” 识海里，天道化身尖叫鸡，【你不要这么狂帅酷霸跩啊！收敛一点好不好！要掉马了！！】 羲音叹了口气。她自己是不在意被发现的，可她现在毕竟是龙泉总队的人，处理不好势必牵连龙泉总队。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连累别人。 她咽下嘴里的水果，果盘依然抱在怀里，脸上却已经切换成泫然欲泣的表情，“阿sir啊，你们搞清楚，我只是一个柔弱无辜的十八岁少女，五大世家我得罪了三个，害怕被报复都躲在别墅里不敢出门。我已经这么惨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 第77页 说完，做作地捂住嘴，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大孟突然哽住。他还从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女孩子，更何况那不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吗？但这话他没说。 刚才羲音梗着脖子和他对着干的时候他只顾着发怒，此时才反应过来，面前是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虽然这个小姑娘傲慢、鲁莽又爱耍小聪明，可就算是熊孩子，那也是孩子。 看着小姑娘说来就来的眼泪，他深吸一口气，头皮有些发麻，硬邦邦地说道：“别哭了，我又没怎么你……算了，你在别墅待着，别出去乱跑，庄园暂时封起来了，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硬着头皮放完狠话，然后落荒而逃。 算了，反正只是个炼气后期的小姑娘，怎么着也不会是杀害琴秀的凶手。 两个男人走后，羲音的眼泪立刻停住，抱起果盘继续风卷残云。 天道在识海里担心地问：【怎么办，他们待会还要来……应该提前给你做个不在场假证的。】 【不需要。】 天道惊讶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给木家留了一只“信鸽”吗？等信鸽飞回来，他们就会放人了。】 她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哈密瓜，觉得肚子勉强饱了，只是内心还有些空虚，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看向宴会厅的方向。 【李爱国赶紧回来吧，我好饿。】 第38章 比羲音的信鸽来的更快的是姬佑川。 第二天一早, 羲音刚下楼就在客厅里看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姬佑川合衣躺在沙发上，额发凌乱地遮住眉头，闭着眼睛, 呼吸绵长, 下颚青黑的胡茬让他看起来疲倦又沧桑。 似乎听到了羲音的脚步声, 他眼睛略微睁开一条缝，很快又合上, 呼吸都没有乱一瞬, 好似刚才根本没醒。 羲音走到沙发边上, 踢了踢他耷拉在一边的大长腿, “喂，李叔呢？我饿了？” 姬佑川似乎真的累极了, 闭着眼睛转身，把脸埋进沙发靠背和扶手的夹角, 声音含混不清，好似梦话。 “厨房。” 羲音想起被他的引擎声吵醒的那些早晨, 恶向胆边生, 手做喇叭状搭在嘴边, 咆哮道：“姬佑川, 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沙发上的人似乎自动屏蔽了她的声音，睡得像一具安详的尸体。倒是厨房的李爱国听到了她的声音, 三两步走过来, 站在门口冲她招手，用嘴型道：“过来过来。” 羲音只好作罢, 对着姬佑川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走到李爱国身边。 李爱国带着羲音来到厨房, 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凳子，又塞给她一个削好的苹果，让她看自己做饭，嘴里絮絮叨叨。 “佑川好几天没合眼，昨天看到我发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让他睡一会吧，咱们别吵他。” “他不是金丹境吗？几天不睡也没什么吧？”羲音啃着苹果，无所谓地说。 “金丹境就算不用睡觉，也得定时打坐恢复精力。佑川这几天太忙了，哪有休息时间。” “他在忙什么？” “这个涉及到机密案件，我可不能跟你说。”李爱国第一次没有对羲音有求必应，转移话题道，“昨天淮市特动队的人为难你了吗？” “你该问我有没有为难他们。”羲音将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远远地抛进垃圾桶。 李爱国：…… 你还能耐了？ “你这脾气有时候也得收敛收敛，万一哪天踢到铁板了，我们又都不在你身边怎么办？”李爱国语重心长。 羲音心里不以为意，但是她分得清好歹，知道李爱国是好意，也没有继续抬杠，嗯了一声。 准备早饭的时间里，李爱国絮絮叨叨地跟羲音讲了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早饭刚上桌，淮市特动队就来人了，是昨晚那个长得像算命先生的苟有。李爱国把人请进来在沙发上坐着。 姬佑川顶着湿哒哒的额发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拿了条毛巾，囫囵地擦着头发问道：“什么事？” 苟有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姬队长，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姬佑川摆摆手，示意苟有坐下，“说正事。” 苟有犹豫着看了看餐桌上正在大快朵颐的羲音和一旁的李爱国，姬佑川丢掉毛巾，“都是我队里的人，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 “哎，事情是这样的，”苟有双手放在膝盖上做好，仿佛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早上您到了之后不是直接把李副队长带走了么，你们走之后不久，木家护送拍卖品的护卫队长就被人抬进来了……” 木家护卫队长似乎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有点疯疯癫癫的。抬进宴会厅的时候嘴里还在颠三倒四地说着什么。 当时宴会厅还是封闭状态，许多人都聚集在那里，木队长嘴里颠三倒四的几句话就被人听到了。一传十十传百，等木家和江科想封口的时候，事态已经控制不住了。 流言越传越广，中间经过添油加醋，最后奇异地统一成一个结论：极北冰原妖神出世了。 说起极北冰原的妖神，就不得不说一下一千年前玄门的大灾变。 那时正值仙门大会，所有修仙门派的精英们汇聚一堂，谁也没想到那一天竟然成了玄门衰微的开端。 史料关于当时的情况记载不多，只知道仙门大会当日，妖龙自云海而出，其身若垂天之云，遮天蔽日，其目若日月，其嘴可吞山河。 -- 第78页 龙族早就覆灭，在此之前，龙这种可以比肩神明的强大妖兽只存在于传说中。 黑龙大肆屠杀，在场修士陨落之人十之八九，太阿剑派太上长老剑破长空，斩断龙角。 后妖龙被天道镇压于极北冰原，永世不得出。 姬佑川皱眉，“妖神出世？那人自称妖神？” “呃……这倒没有。”苟有摸摸鼻子，扯回忍不住发散开的话题，“这不是请大家一起开会，集思广益，讨论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没兴趣，”姬佑川断然拒绝，“木家的东西在宁川省的地盘被劫了，关我什么事？什么时候他们真确定了妖神出世，报给长老会，再来找我开会吧。” 苟有被直接拒绝，有些尴尬，然而，还不待尴尬之色浮上脸颊，姬佑川便走过来，哥俩好地揽过他肩膀，语气中带着关切，“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吧，正好，尝尝我们李副队的手艺。江队长那边我替你打招呼，再忙也不能耽误你们吃饭不是，我看你年级也不大，可不能不吃饭……” 羲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在十分钟内从生疏到亲密，苟有走的时候那神情，看着恨不得和姬佑川当场拜把子。 送走人，吃完了饭，羲音才想起来问姬佑川的来意。 姬佑川正在帮李爱国收拾碗筷，闻言笑着乜了她一眼，“我的人都被他们扣下了，我怎么能不来？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羲音：“可是他们说庄园封起来了，不让走。” 姬佑川左手端着一摞碗，右手举着一把筷子，走入门外的晨光中，“我都来了，谁敢不让你们走。” 看着他的背影，羲音在识海里扼腕道：【感觉在装X这件事上，我输给他了。】 天道：…… 【你关注的重点是否过于清奇？】 …… 天玄拍卖场首席拍卖师的死亡雷声大，雨点小。相关部门高高拿起，却因为木家护卫队长带回来的消息轻轻放下。 凶手和劫机的是同一个人，来自极北冰原的强者，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妖神。 这个结论足以应付琴秀身后的人。 琴秀一死，围绕着她的香艳传说也渐渐淡去，另外一件大事开始被修士频繁提起——调查局新人大比。 说是新人，其实也算太新。调查局每三年举办一次新人大比，这三年内入职的人都要参加比赛。 比赛分为两个环节，擂台赛和综合素质大赛。 擂台赛是按照先天、炼气、筑基三个等级进行一对一比赛，赢了记三分，输了扣一分。擂台赛最终积分关系着综合素质大赛的进场顺序。 综合素质大赛旨在考察参赛选手的综合实力，每年内容都不尽相同。今年的综合素质大赛据说比往年更加大手笔，直接圈出一座山当比赛场地。 场地分为三个区域，分别对应先天境、炼气境和筑基境，选手进入考场的时候，会根据修为被传送到不同的区域。 每个区域投放了实力相当的妖魔鬼怪，选手通过猎杀妖魔积攒积分。 赛场内同样也有数量不少的丹药、符纸、阵盘和法宝，选手找到的东西不需要上交，既能算作积分，还能发一笔横财，算是调查局对新人的补贴。 各区域之间有结界，禁止妖魔通过，但不禁止考生通过，想要挑战高难度的选手可以自行跨越结界。 每个区域除了用作积分的妖魔之外，还会额外设置一只实力远高于该区域选手的BOSS，来增加比赛难度，比如先天境区域会有一只四处游走的炼气实力的妖魔，以此类推，炼气境区域内有一直看筑基境BOSS，而筑基境区域内则有一只实力相当于金丹境的BOSS。 选手需要一边躲避BOSS，一边猎杀妖魔赚取积分，最终成绩按照积分排名计算。 另外，赛场内还设有彩蛋，新人大比的最高奖励通常就藏在综合素质大赛的赛场中，找到它的选手可以额外获得一千积分。 罗年讲完比赛规则，顺口给会议室中参加比赛的新人灌鸡汤，“最终奖励到底藏在哪个区域，谁也不知道，所以，即便是先天境，也有可能拿到大比冠军。加油！” 龙泉总队这三年里入职的新人大部分是先天境，只有羲音和霍凝光两个炼气。几个先天境办事员很给面子地鼓掌，霍凝光表情严肃地向罗年做出保证，“我一定会拿下冠军！” 只有羲音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漠不关心，甚至有些想摸鱼，“一定要参加吗？有什么好处？” 罗年：…… 赛场里那些隐藏彩蛋难道不算好处？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小祖宗是连培元果都能随手送人的主，相比赛场里那些东西她压根看不上。 他果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会议桌上首的姬佑川。 姬佑川直接忽略了羲音的问题，敲了敲桌子，“这次新人大比在首都举行，我会亲自带队。还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散会，羲音留下。” 等到会议室里只剩两个人，姬佑川靠在椅背上问：“为什么不想去？” 羲音挑眉反问：“为什么要去？” 姬佑川失笑，“为了奖励，为了荣誉，为总队争光。” “没兴趣。”羲音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姬佑川头疼地扶额，“算了，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 说完站起身准备走，却突然被羲音叫住，“要我去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总得给我点好处。” -- 第79页 姬佑川端详着羲音，拉开椅子重新坐下。他能确定，会议上羲音说不参加是真心的，可是刚才说要去也是真的。短短几秒，究竟是什么让她改了主意？ 羲音不痛不痒地认他打量，好似刚才出尔反尔打脸的人不是她，“我出马，保证能拿冠军，你考虑考虑。” 姬佑川失笑，这位小祖宗参加比赛明显另有所图，还能作出一副自己求着她才愿意去的傲娇样子，他无奈地摇摇头，“冠军这东西我不稀罕，我比较好奇你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刚才羲音发现代表不化骨的光点往首都方向移动。这几天羲音放着不化骨没理，这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然真把羲音的吩咐丢到脑后。而且早不动弹晚不动弹，偏偏在调查局新人大会马上开始的时候去首都，里面八成有猫腻。 羲音去首都参加那什么比赛只是顺带，主要是想看看不化骨究竟去做什么，给他紧紧皮子。 但是这个原因肯定是不能直接告诉姬佑川的，羲音耸肩，“我们女人就是这么善变。到底给不给好处啊？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她倒打一耙的样子让姬佑川忍不住扶额。其实羲音的身份能力在他心里是存疑的，只是这小姑娘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跟一潭清泉似的，纵然有些神秘，却没什么坏心思，所以姬佑川也乐意纵着她。 “大比前十每人有两百点功勋值的奖励。” 羲音撇嘴，“太少了。” 姬佑川失笑，“那我个人再额外奖励你五百点行吗？” 羲音在识海里疯狂戳天道，【他给我的功勋值能抵消孽债吗？能吗能吗？】 天道被她戳得不耐烦，将那张长长的表单甩出来，【能能能，上司给的奖励算是对你工作能力的认可，可以抵消孽债。】 羲音眼睛噌地亮起来，嘴角矜持地勾起，“五百也没多少啊，那要是我拿了冠军是不是得再加点。” 姬佑川笑着摇摇头，“完成一件A级任务都不一定拿的到这么多……”看见羲音瞪过来，他长叹一口气，举手投降，“这样吧，如果你这次出差乖乖听我安排，不乱跑，全须全尾地回来，我再额外奖励你五百功勋值。”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参加吧。”羲音矜持地点点头，随即好奇地看向姬佑川，“你有很多功勋值吗？” 姬佑川勾唇一笑，今天他刮了胡子，额发也修整过了，露出俊朗的眉眼，这一笑就带了些风流倜傥的味道。 “还行吧，做过的任务多，花的少，这些年攒了不少。” 他看向羲音，挑眉道：“想要？” 羲音脸上瞬间挂上甜甜的笑，“想~” 姬佑川笑着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起身走了。 羲音：…… 【道道，他到底想不想给我？】 天道：【龙妹儿，见过驴鼻子前面吊萝卜吗？】 【你骂我是驴？】 天道：…… 【没救了你，毁灭吧！】 第39章 修士比斗的动静太大, 赛场自然不可能在闹市区。 本次比赛场地安排在首都郊区一个森林公园，羲音一行人到的时候，森林公园周边已经升起结界。他们乘坐调查局的大巴车, 路上经历了层层关卡。 进入结界的那一刻, 周围一切景象都变了。在结界往里看, 空无一人，然而真正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人声鼎沸, 路边到处是背着竹筐叫卖的修士。 “天罡符, 可抵御炼气境全力一击, 童叟无欺。” “清瘴丹, 回春丹，价格实惠, 瞧一瞧看一看。” “中品防御法器换中品攻击法器，先到先得。” 直到大巴车驶入居住区, 四周才再次恢复安静。 住宅区是调查局临时搭建的，一座座风格古朴的小院, 看得出术法的痕迹。小院内房间数量不等, 龙泉总队的小院里有十五间房。 姬佑川把羲音的房间安排在他自己隔壁, “别乱跑, 有事出门一定要跟我说。” 羲音握着门把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首都有人会吃了我还是怎么的？你好像很怕我出事。” 姬佑川似笑非笑, “对, 首都有大灰狼，专吃你这样的小孩子。” “你说谁小孩子？”羲音咬牙切齿地说, 随即又笑起来, “大灰狼啊？来一个我吃一个。” 姬佑川收了笑, 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我说认真的。或许你有些不为人知的底牌，但……永远不要低估别人。” 羲音开门进去，扶着门转身对姬佑川道：“原话送给你，永远不要低估别人。”说完，指了指自己，砰一声关上了门。 姬佑川笑着摇摇头，走进隔壁房间。 收拾好了之后，参赛选手还得去登记处签到。姬佑川跟着一起。 登记处就在原先的景区服务大厅，里头的窗口被分为筑基，炼气和先天。 签到时需要领取代表选手身份的号牌，号牌中需注入修士本人的灵力，必须本人亲自到场，不能代签，因此，签到大厅里人山人海。 好巧不巧的，羲音走进大厅时，金家和木家的人正在筑基窗口排队。金妙彤最先看到羲音，眉毛一竖就要上前，恰逢此时门帘再次掀开，姬佑川跟在羲音身后走了进来。 金妙彤表情一僵，虽然她看不起姬佑川的出身，可还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恶狠狠瞪了羲音一眼，不甘地回到队伍里。 -- 第80页 木嘉月看见姬佑川眼睛都亮了，柔柔地喊了声“佑川哥哥”，小跑着来到姬佑川面前。 因为她的举动，大厅里好奇的目光全都汇聚过来。 羲音抱着胳膊看好戏，实在想象不到姬佑川这样糙的人和木嘉月这种白莲花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姬佑川皱眉看着跑过来的木嘉月，声音凉凉的，“您哪位？” 木嘉月的表情龟裂开，在众人的注视下又羞又恼，泫然欲泣地看着姬佑川，“佑川哥哥你太过分了，怎么开这种玩笑？” 羲音在一旁拱火，点这头说：“对啊对啊，这位木嘉月小姐到处跟人说她是你未婚妻，姬佑川你是不是把人家始乱终弃了？” 姬佑川不动声色地朝羲音飞了个眼刀。 木嘉月一脸委屈转向羲音，“这位道友为什么要败坏我的名誉，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听到她的话，在场一些围观群众看向羲音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这时，姬佑川好似终于想起来对面的人是谁，抚掌懊恼道：“哎呀哎呀，都怪我记性不好，要不是我的队员提醒都没想起来，是木家小姐吧？上次见面你还在上小学，一转眼这么大了。我早说了，木家主说的什么定亲之类的都是玩笑，不能当真，别老在外面瞎说，你看这回，连我的队员都信了吧。” 姬佑川脸上笑容真诚又慈祥，声音洪亮地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话里的意思却丝毫不客气：婚约是木家提出来的，谣言也是木家传的，跟羲音无关。 而且他只比木嘉月大几岁，说话的语气却好似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 龙泉总队的队员都看出来姬佑川是在替羲音撑腰，纷纷捂嘴偷笑，有胆大不怕事的还应和道：“对啊对啊，这传言我也听过，差点就当真了。” 木嘉月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她身后的木嘉辉等人有心想替她出头，却忌惮着姬佑川不敢过来。 她硬撑着端庄大方的笑容，替自己挽尊了两句，勉强保持着风度退场，才转身迈步，侧边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 “嘴上占了便宜就想走啊？”羲音懒懒挑眉，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模样，“怎么，门牙长出来了，就不长记性了？” “你想干什么？”木嘉月本能地退后一步，“新人大比期间不允许私下斗殴。” 羲音瞄了姬佑川一眼，对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肯定木嘉月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纵容，简直像是把“随便造，出事我担着”这句话写在脸上。 羲音收回视线，勾起唇角，“谁说我要私下斗殴，我是来告诉你，擂台上见。” 木嘉月松了口气，挤出一个得体的笑，笑里带着些鄙视，“炼气境和筑基境的擂台赛是分开的。” 羲音看她一眼，悠哉悠哉地背着手走到筑基境窗口前的队伍末尾。 “羲音，你走错了。”霍凝光小声喊道。 羲音微微仰起头，“没走错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的人就察觉到她的气息节节攀升，灵气疯狂汇聚到她的身周，甚至形成灵气漩涡。 炼气后期，炼气大圆满，筑基。 她给众人表演了一个当场筑基。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或欣羡或惊讶或嫉妒的眼神都只汇聚在羲音一人身上。 她笑得眉眼弯弯，冲目瞪口呆的金妙彤和木嘉月等人招招手，一字一顿道：“筑、基、境擂台上见。” 姬佑川站在门口，看着人群中巧笑倩兮的羲音，签到处明明这么多人，却好像所有的光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那样肆意骄傲，那样无所畏惧。 那是他羡慕，却不曾拥有过的自信与张扬，带着令人目眩的蓬勃生命力。 他抱起手臂，看着那个小姑娘将一众天之骄子起得仰倒，忍不住笑起来。 她似乎天生就该这样骄傲肆意地活着。 算了，她开心就好，出了事有他扛着，谁叫他是队长呢。 …… 龙泉总队天才新人在签到处立地筑基的消息传开，许多卡在炼气境一辈子的人羡慕得快要流泪。 他们努力了一辈子也买不过的坎儿，人家年纪轻轻的，毫不费力就迈过去了，简单得仿佛饭后打了个嗝。 “她会不会隐藏了修为，原本就是筑基境？” “扯呢？调查局的检测仪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不是说是体修吗？难道体修晋级更容易？” “拉倒吧，体修要是这么逆天也不至于道通断绝。大概这就是天灵根吧……” 旁人的羡慕嫉妒羲音不知道，也不在意，她现在正拿着森林公园的地图研究。 赛场内的布置虽然是保密的，但是赛场是建立在森林公园原本的地形上的，并没有改变地形。 羲音用地图对照识海里不化骨的位置，发现它就停留在赛场外不远处。 若说之前只是推测的话，现在羲音百分百肯定不化骨的异常与新人大比有关。她不禁有些好奇，还有些等着看热闹的期待。 …… 擂台赛在签到完成后第二天开始。 山脚下十座擂台拔地而起，根据各境界人数不同，擂台数量也不同。 先天境人数最多，占了五个擂台，炼气境数量少，占三个擂台，而筑基境只有两个擂台。 擂台赛自由匹配，胜利者为擂主，挑战者在擂台旁的感应器上刷一下自己的事号牌即可对擂主发起挑战。 -- 第81页 也就是说，金家和木家那四个水货筑基怎么着都逃不出羲音的魔掌。 羲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出门就看到姬佑川靠在二楼栏杆边上捧着个保温杯喝茶。 “起得够早的。”姬佑川语气懒散。 羲音对他的调侃接受良好，“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个队长争光，我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 姬佑川忍不住失笑，拧上保温杯的盖子，点头道：“那你的牺牲可太大了。走吧，天才少女，去吃早饭。” 小院有自己的厨房，姬佑川一马当先下楼，从厨房里端出高高一摞鸡蛋煎饼，放在羲音面前的桌子上，“条件有限，先将就吃。” 盘子上被下了保温的法咒，端出来的煎饼还冒着热气，散发出鸡蛋和油碰撞出的美妙香味。 煎饼里还有切碎的火腿和菌子，上面撒了一层翠绿的葱花。 羲音夹起一块，试探着咬了一口，入口的瞬间，她眼睛猫儿似的瞪圆，小嘴咀嚼的速度加快，一口接着一口，百忙之中空出嘴问道：“是于英做的吗？” 于英是本次参加比赛的一位先天境女修，经常给羲音带零食，羲音就记住了这个人。 姬佑川哼笑一声，“他们一大早就去擂台了，谁有空做早餐。” 羲音狐疑地看向姬佑川，“不会是你做的吧？” 姬佑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怎么，不像吗？” 口中的煎饼带着微微焦香，火腿丁和菌菇的鲜味使口感更加丰富，鸡蛋和葱花的味道在口中融合交织，这手艺比起李爱国也不差多少。 羲音小嘴不停的吃完几块煎饼，心里对姬佑川大为改观，“你手艺不错啊。” 姬佑川笑了两声，不再看羲音，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吃饭速度虽然快，但是动作秀气，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这姑娘虽然对陌生人有些冷淡，但是待人接物都很礼貌，行走坐卧仪态优雅，显然是被人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悉心教导过。她说的“师父专注修炼不管她”明显是谎话。 越接触，就越觉得小姑娘身上十分神秘，偏她丝毫不在意自己露馅。 真是个奇怪又可爱的姑娘，他想。 第40章 等羲音吃饱喝足后, 姬佑川开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观光车载着她，慢悠悠地沿着山脚的环山路缓缓行驶。 羲音偏头看了眼旁边嗖嗖飞掠而过的修士背影，看向姬佑川的目光宛若看傻子, “你是不是不会御剑飞行？” 整个森林公园已经被结界屏蔽, 在结界内是允许修士低空飞行的。 姬佑川悠哉悠哉地开车, 缓声道：“入乡随俗，既然进了旅游景区, 就该坐观光车。” 羲音不失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姬佑川一手握着方向盘, 一手抵在唇边, 唇角翘起愉悦的弧度。 观光车开出居住区, 越开越偏，周围渐渐没了修士, 姬佑川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不用去得太早, 金家和木家的少爷小姐们要等到下午才上场，你去早了反而得在擂台上傻等着。” 羲音眯起眼睛看他, “你怎么知道？” “早上参赛选手精力充沛, 这时候的擂主容易被车轮战消耗。”姬佑川解释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 ”羲音说, “我可没说要找木家和金家的麻烦。” 姬佑川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伸手指了指羲音的脸，“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那你要阻止我吗？”羲音也将视线投向前方, 不看姬佑川。 “我阻止了你会听吗？” 羲音冷笑一声, “也就是说你想阻止我。” “你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姬佑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做事之前应该考虑过后果。你既然这么做, 说明你有这么做的底气。你自己都不怕,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听到“成年人”三个字，羲音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别过脸装作看风景，小声嘟囔，“算你有眼光。” 观光车沿着山脚的环山公路缓缓移动，姬佑川的嗓音低沉和缓，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向羲音介绍赛场情况。 “亚木国家公园最高海拔三千米，地形复杂多变。百分之十是已开发的旅游景区，景区服务站设有结界和补给，算是给选手休息的安全区。” “但是安全区只能防妖魔，防不住你的竞争对手。在赛场里别太信你的队友。” 羲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语气挑衅地问道：“连龙泉总队的队员都不可信吗？你这个队长不太行啊。” 姬佑川也不生气，斜觑她一眼，笑道：“人心隔肚皮，小心没大错。” 羲音撇撇嘴，偏过头去。真巧，她从来不信别人，只信自己。 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问：“这些话是不是说早了？擂台赛都还没打。” “擂台赛只是确定综合赛的入场顺序，没什么用……”姬佑川看了羲音一眼，补充了一句，“当然，擂台赛还身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作用。” “综合赛早点入场不好吗？”羲音挑眉问道。 “没有好，也没有不好，”姬佑川刹住车，转过头来，神色认真，“我还是那句话，冠军不重要，你的安全才最重要。擂台赛有我看着，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综合赛里，你大概率会被针对。” 他转过头，重新发动车子，“既然你要跟金木两家对着干，那么你至少得了解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综合赛的信息，你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 第82页 “嘁，就凭他们，能把我怎么样？”羲音不屑。 姬佑川沉默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他丢过来一个东西。 羲音接住一看，是一块色泽古旧的玉佩，看其上的灵力波动，像是防御类的灵器。 还不等她发问，姬佑川就开口道：“防御类上品灵器，先借你用，出来还我。记住我的话，首都水很深，已经吞了好几个像你一样的天才。 我也不清楚你有什么底牌，让你连金家和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小心一点总没大错，嗯？” 他这样好声好气地劝，羲音虽然心里不以为意，却也没有抬杠，收了玉佩，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可不是怕了金木两家那几个草包，我是给你面子才收的。” 姬佑川好笑地点点头，“那我谢谢你？” 羲音哼了一声，不说话。 观光车延环山公路走了一圈，姬佑川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综合赛场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羲音，又带她去餐厅吃了午饭，然后才施施然送她去擂台赛场。 擂台区最前排漂浮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滚动显示着参赛选手及积分。每个擂台旁又有小电子屏，显示擂主信息。 羲音远远就看见金妙彤和木嘉月分别站在两个筑基境擂台上，金妙玺和木嘉辉以及另外几个筑基修士在台下守着。 “首都队今年参加大赛的新人里有七个筑基境，金木两家那四个小辈都不是家族继承人，不过是二世祖，本事稀松平常，你要注意的是台下另外三个人，那三个都是逍遥仙宗内门弟子。一个金火双灵根，一个水土双灵根，还有一个雷系单灵根。” “他们是实打实的筑基实力，跟金木两家的草包不一样，你别轻敌。” 说完，发现羲音眼神奇怪，微微挑眉问：“怎么了？” “你很了解首都队嘛，那你昨天说不记得木嘉月，是故意的吧？” 姬佑川没有正面回答，笑了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学着点。” 姬佑川的观光车高调地驶入擂台区域，筑基境擂台上下的人也看到了羲音，金妙彤冷哼一声，挑衅地用鞭子指过来，“这不是立地筑基的小天才嘛，怎么这会才来，别是想当缩头乌龟了吧？” 羲音眯起眼睛，看了看金妙彤，又看了看木嘉月。 两人之前被她教训过，金妙彤阵亡得太快先不论，可木嘉月是实实在在被她震慑过的。 昨天看到她筑基，木嘉月的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恐惧。 可现在看着她们俩脸上的表情，羲音只看到四个字：有恃无恐。 “他们以为你是体修。金木两家底蕴深厚，八成准备了专门对付体修的法宝。”姬佑川低声提醒道。 羲音斜觑他一眼，“什么叫他们以为我是体修……你觉得我不是？” “你说是就是。”姬佑川踩了刹车，冲羲音做了个请的手势。 观光车恰好停在金妙彤所在擂台下面，姬佑川的手势也对着金妙彤。 羲音在围观群众看好戏的目光中下了车，却没有上台，回身趴在车门上，“你为什么把车停在这儿？心疼木嘉月啊？” 姬佑川呵呵笑了两声，挑眉道：“我心疼你。” 表情虽有些漫不经心，语气却十分认真。 羲音过往一万年的岁月过得十分贫乏，幼年期每天都在捕猎与被捕猎中挣扎，后来被养父母收养，他们都是内敛的性子，从来不会直白地将关心宣之于口。 再后来，她成了极北冰原的霸主，就更没人会对她说这种话。 说来惭愧，活了万儿八千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心疼你”。 羲音的耳根不自觉有些发烫，热意从脖颈蔓延到脸上，熏得她眼眶有些热，她强撑着傲气，嘟哝了一句，“谁稀罕你心疼。” 转身三两步跑向擂台。 “请在台下感应机上刷号牌。”擂台旁裁判拦住她提醒道。 山风拂过脸颊带走热意，羲音这才回过神来，定定神，从内府中拿出号牌。这一手又引起一阵骚动。现如今储物法宝难得，围观群众以为羲音身上有储物法宝，既惊讶又羡慕。 号牌在擂台旁的感应器上刷过，电子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她的信息。 【龙泉省总队，羲音，筑基初期，冰灵根】 看着羲音上台，金妙彤脸上露出狞笑。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因此扭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 羲音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坑了她一把，却恨她恨得好似想生啖其肉，这种大小姐未免把自己的脸面看得太重了些。 而且，金妙彤恨不得把“我有办法治你”这句话挂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底牌，且想除羲音而后快。 “你个贱人……”金妙彤咬牙切齿，正待放几句狠话，对面的羲音身形一晃，消失了。 下一秒，一个瘦骨嶙峋，手背上还能看见青紫色血管的拳头携带着雷霆之势朝她脸上轰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金妙彤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从唇齿间滚落，拳风就已经掀起了她额前碎发。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白的拳头在眼前放大，甚至来不及反应。 曾经在拍卖场的天台上，金妙彤和羲音有过短暂的交手，但是过程太短暂了，金妙彤还没反应过来就人事不省。 -- 第83页 自视甚高的她一向看不起非世家出身的泥腿子，傲慢让她下意识觉得是羲音偷袭，钻了她轻敌的空子。 然而此刻，当她在清醒状态下面对羲音的攻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她能匹敌的对手。 台下围观的人也没想到羲音说动手就动手，连狠话都不放一句，此时看着羲音的拳头即将轰在金妙彤的脸上，纷纷露出惊诧神色。 然而，瘦弱的拳头在金妙彤面门前两厘米的位置被金色屏障挡住。 金妙彤周身浮现一层鸡蛋形的光罩，光罩上金色铭文流转不停，将羲音拳上的力道尽数化去。 并非硬碰硬地抵挡，若真是这样，这层光罩早在接触的瞬间就被羲音轰碎了。它是如同太极拳一般，以柔克刚，将攻击的力道全数接纳、转化成防御的能量。 这是专克体修的防御法宝。 “咦？”羲音收回拳头，好奇地打量金妙彤身上，试图找出是哪一件法宝。 是她脖子上的项链，还是手上的镯子，亦或者是这身衣服…… 金妙彤这时候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她出身高贵，资质又好，家里金尊玉贵地养到筑基，从未经历过险境，以往她对人动手时，没人敢反抗。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凌厉的攻击，要不是身上有自发性的防御法器，她凭自己根本无法挡下这一击。 见屏障挡住了羲音的攻击，她心头一松。这种散修出身的泥腿子就算实力强又怎样，她有法宝！有专门克制体修的法宝！这些穷鬼永远也无法跟她相提并论！ 她对近在咫尺的羲音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去死吧！” 擂台周围的观众只觉得汗毛耸立，强横的金属性灵力瞬间充斥整个擂台。 金妙彤周身浮现出九个巨大的、锋利的、高速旋转的齿轮，嗡嗡声听得观众脑中一阵眩晕。 齿轮出现的瞬间，最靠近擂台的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觉得台上吹下来的风也带了能划伤皮肉的锋锐之气。 原本靠在观光车里一脸淡然的姬佑川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上品灵器！ 锋利的齿轮高速旋转会形成巨大的破坏力，别说是体修的身体，就算是他借给羲音的那枚玉佩，也不一定能将九个齿轮尽数挡下。 他双眼紧紧盯住擂台上的战局，手隐在暗处掐诀预备着，半晌，他松开手，身体缓缓靠回椅背。 早在齿轮旋转着出现的时候，羲音就轻飘飘地退开了。 九个巨大的齿轮在擂台上无规律地快速移动，使得原本开阔的擂台显得逼仄无比。 那道白色的身影在齿轮之间的空隙中穿梭，每次都险之又险地擦着锋利的锯齿而过，看起来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这个体修完蛋了。” “仗着有点天赋就敢跟修仙世家的大小姐叫板，啧啧。” “到底还是世家的底蕴略胜一筹。” 台下唱衰的声音逐渐成为主流，只有姬佑川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 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羲音每次都恰到好处地挪动脚步躲开齿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仿若闲庭信步，连裙摆都不曾扬起。 就在围观群众低下头，不忍直视妙龄少女被大卸八块的时候，台上形式陡然发生改变。 在九个齿轮的围追堵截下毫发未伤的羲音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看向迎面而来的齿轮，脚下微动，纤瘦的手臂以巧妙的角度切入齿轮残影，一掌拍在齿轮侧面。 齿轮高速旋转的嗡嗡声中出现了细微的碎裂声，台下围观的都是修士，耳聪目明，很快捕捉到这一声异响，几乎同时回头看向台上。 只见一轮飞旋着切向羲音腰部的齿轮突然停滞，而后在半空碎裂开来。 “……碎了？” “这可是上品灵器，就这么碎了？” “开玩笑吧，体修有这么厉害吗？” 台上的金妙彤怒眼圆睁，一咬牙，掐诀强行催动另外八个巨型齿轮改变方向，同时飞速旋转着向羲音所在的位置汇聚而去。 这时，纷飞的碎片中插入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掌，分花拂柳一般左右搅弄，动作优雅柔软，好似舞蹈。 而后，碎裂的齿轮碎片如同子弹一般，飞速射向汇集而来的八个齿轮。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八个来势汹汹的齿轮在羲音周身碎裂开来。 纤长的手指掐了一个诀，飞向她的碎片在半空仿佛撞上坚硬的屏障，坠落在地。 满地上品灵器的碎片中，羲音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气定神闲地冲对面瞠目结舌的金妙彤懒懒吐出两个字。 “就这？” 第41章 九个金轮破碎后, 金妙彤手上流光溢彩的手镯顿时暗淡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一地的碎片，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 台下鸦雀无声，好半天才有人喃喃出声, “上品灵器……就这么……没了？” 有眼力出众的人摇头道：“不至于报废, 不过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元气。” “嘶——这体修竟然如此强横？” “不, 应该说，台上这位的功法强横……不是说她是散修吗？” “谁说的, 人家明明是隐世宗门的弟子。” 隐世宗门四个字一出, 众人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 -- 第84页 隐世宗门是一种很神秘的团体, 有的苟延残喘, 每天都在传承断绝的边缘挣扎；有的底蕴深厚，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传承和财富。 既然台上这位小天才是隐世宗门的弟子, 那么她超乎寻常的强横、有恃无恐的态度等等异常之处，似乎都有了解释。 羲音趟着一地的碎片向金妙彤走去, 背着手，步伐悠然闲散, 好似这里不是擂台, 面前的也不是对手。 “还有别的吗？有的话赶紧拿出来, 再不拿没机会了。” 听清她的话, 金妙彤从震惊中回神，面色扭曲，牙冠咬得死紧,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贱人……” “贱人叫谁？”羲音云淡风轻地问。 如果是平时，这样简单的语言陷阱金妙彤绝对不会上钩, 但是现在她的大脑被无能狂怒占据, 不假思索地吼道：“贱人叫你。” 这话一出, 台下的围观群众顿时哄笑起来。 金妙玺脸色铁青，高声道：“姐，别跟她废话。” 金妙彤这才反应过来，羞怒交加之下，手中出现一条鞭子，不假思索地向羲音甩去。 这条鞭子出现的瞬间，台下的围观群众到抽一口冷气。 那鞭子上遍布倒刺，在阳光下反射着寒芒。 羲音脸色不变，伸手接住挥到眼前的鞭子。 白皙瘦弱的手握在布满倒刺的鞭子上，轻轻一拉，金妙彤站立不稳，向前扑倒。 “都吃过一次亏了，怎么不记打呢？” 羲音握住鞭子的手微微用力，白霜从她的手握的位置蔓延开，然后随手一捋。 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声，瘦削的手掌捋过的地方，倒刺全部断裂，一根不剩。 羲音丢开鞭子，手掌依然白皙，连个印都没有。 金妙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本命法宝被损毁，唇边溢出一丝鲜血，眼神却愈发疯狂。 她看向羲音，“你死定了。” 话音刚落，擂台地面震颤，羲音眉毛一动，脚尖轻点，整个人跃起来浮在空中。 就在她跃起来的瞬间，整个擂台的地面变成了金属材质，台面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小孔。 围观的人正疑惑这是什么手段，还未发问，就听到利器破空之声。 手掌长的柳叶飞刀从小孔中激射而出，如无数条细长的游鱼，以争抢鱼食的架势，飞向半空中的羲音。 半空中无法借力，辗转腾挪全凭灵力支撑，筑基修为的灵力储备支撑不了多久。 金妙彤这是想将羲音绞杀在半空中！ 台下众人都为台上的羲音捏了把汗，金妙玺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姬佑川眉头紧皱，总觉得心头笼着一层阴云。 台上的金妙彤神色疯狂，手诀不断变换。以筑基修为催动上品灵器本就吃力，先前她强行迫使齿轮转换路线，已经消耗了大半灵力。 现在她用的这件法宝，飞出的柳叶刀越多，消耗灵力也就越大。 她怒气上头，只想把对面的人碎尸万段，一次性透支灵力，催发了远超自己负荷能力的飞刀数量。 数百把寒光凛凛的柳叶飞刀从四面八方向着漂浮在空中的羲音围剿而去。金妙彤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眼中透出的光却愈发摄人，似乎已经看到羲音被千刀万剐的场面。 就在密集的飞刀即将穿透空中白色身影时，羲音突然凭空消失了，失去目标的飞刀叮叮当当地撞上擂台边的结界，又反弹回来落在地上。 金妙彤脸色骤变，怎么可能！半空无处借力，她怎么可能在那样密集的攻击下消失！她去哪了？ 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难以言喻的恐惧：她来了！她要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软糯的嗓音，那嗓音里透着让她心脏紧缩的冷意，“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本能地想要回头，脖颈上突然贴上一道冰凉的锋刃。 羲音双指间夹着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稳稳贴在金妙彤颈侧大动脉处，随着金妙彤急促的呼吸，刀锋下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金妙彤眼眶布满血丝，神经质似的喃喃着。 也不知她说的是羲音怎么可能逃脱天罗地网，还是羲音怎么可能穿透防御法宝的屏障靠近她。 羲音听到了她嘴里的喃喃自语，轻笑一声，“你连自己的法宝都没了解过吗？” 金妙彤身上的防御法宝专门克制体修，可以转化吸收施加在屏障上的压力，可是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它太耗费灵力，金妙彤不可能时时维持屏障，而它又是是被动触发的，只有当感受到强力的攻击时才会弹出屏障。 这种还未生出灵智的法宝就像ai智障一样，不知变通。 羲音贴近金妙彤的动作轻而缓，动作不露一丝杀意，护身法宝并不会当做这是攻击。若金妙彤不那么草包，在第一时间主动催发防御法宝，或许羲音还要费些功夫。 “不要杀我……”金妙彤如梦初醒。 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极度恐惧之下她嗓子不自觉发紧，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和着鼻涕糊了满脸，脑子似乎也停摆了，只反复口齿不清地说着这一句话。 台下的围观群众们终于从变故中反应过来，金妙玺声嘶力竭地喊道：“放开我姐！敢伤她我要你好看！” 听到他的话，羲音回过头，对上他吃人般的目光，微微一笑，指尖微动，锋利的刀刃在金妙彤脖子上动作缓慢地拉出一道细长的血线。 -- 第85页 “我伤了，你来打我呀！”羲音的脸上满是令人恨得牙痒的挑衅，仿佛在别人家墙上作画的熊孩子，笑得满足又恶劣。 金妙玺张牙舞爪地就要往擂台上扑，被裁判死死拦住。 之前和金妙玺并肩站在一起的男人脸色阴沉，声音沉稳地开口，“我们认输。” 裁判被金妙玺扯得东倒西歪，艰难开口，“选手自己认输才算。” 那男人目光阴翳，充满压迫力地看向羲音，嘴里的话却是对金妙彤说的。 “妙彤，认输。” 金妙彤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我认输，认输！” 台下的金妙玺嘶声道：“攻击认输的选手是犯规的！放开我姐！” 羲音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抬脚踹在金妙彤屁股上，“还赖在擂台上干嘛？等我请你吃饭吗？” 金妙彤被踹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习惯性地回头狠狠瞪过来，看到羲音的瞬间恐惧再次浮上心头，怒气仿佛中道崩阻，最后在脸上纠结出奇怪又可笑的表情。 她认输后，擂台边上的结界就消失了，地面恢复原本的样子，羲音手中的柳叶刀也消失了。 金妙玺等几人冲上台来，将金妙彤扶起来。 “你们带我姐下去，”金妙玺转身看向羲音，“我来会会她。” “你小心点。”那个眼神阴翳的男人看了羲音一眼，嘱咐金妙玺道。 羲音冲他挑挑眉毛，挑衅道：“你这就下去了？我看你瞪我好几次了，还以为你也想挑战我呢？要不你们俩一起上吧，我不介意的。” 那男人冷笑一声，“牙尖嘴利。” 也不跟羲音多计较，指挥人扶着金妙彤下台。 羲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背影。咬人的狗不叫，比起咋咋呼呼的金妙玺，那个男人更值得注意。 正想着，金妙玺就开始咋咋呼呼了。 “喂，看什么呢，你的对手是我！” 羲音一言难尽地白他一眼，“动手之前非得逼逼么？” 被怼了一头一脸的金妙玺：…… 正想放两句狠话，想起羲音刚才的话，又不自觉憋了回去，憋得脸色通红。 后撤一步，双手握拳在胸前相抵，身上亮起金属性灵力的光芒。 “等等！”羲音抬手制止。 “怎么，怕了？”金妙玺狞笑着道，“已经晚了，就算你跪下来……” 羲音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你还没刷卡。” “刷、刷卡？”金妙玺酝酿起来的情绪被羲音打断，有些发蒙。 羲音指指擂台边的刷卡器，“你没刷卡，赢了你也没积分，我不打。” 金妙玺：…… 擂台下的裁判如梦初醒，表情严肃地抬手道：“麻烦这位选手下台刷卡！” “快点，别耽误我时间！”羲音催促道。 金妙玺感觉自己这个时候下台刷卡吧，有点怂，可是直接开打好像也不对。他习惯性看向台下，有记忆以来他一直以姐姐马首是瞻，这时候也本能地向姐姐寻求帮助。 可是他的队友送了他姐姐去医疗处，台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他意见。站在擂台上被观众、裁判注视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到底还打不打？让你刷个卡而已，又不掉肉，大男人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对面的羲音眉头微蹙，语气已经带了些不耐烦。 这样的语气和说话方式，让金妙玺奇异地安定下来。 说到底，他就是个抖m，挨顿骂就哪里都舒服了。 他乖乖拿出号牌，走下擂台去刷了卡，又重新走回羲音对面，再次拉开架势，双手握拳在胸前相抵，身上散发出金灵力的光芒。 他哈了一声，高声道：“那我要动手了？” 羲音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开始吧，赶紧的，求你了！” 她现在有种欺负智障儿童的负罪感。 第42章 羲音觉得金妙玺和金妙彤的关系就好像二哈和铲屎官。 铲屎官在的时候, 二哈逮谁咬谁，勇猛无比，连藏獒都敢上去刚一刚。 可当铲屎官不在身边, 二哈比傻狍子聪明不到哪里去。 先前在拍卖场的露台上, 见羲音打伤了金妙彤, 金妙玺二话不说瞬发攻击法诀，虽然伤害力不怎么样, 好歹战斗意识还算不错。 可是现在上了擂台, 也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错, 人礼貌了许多, 开打前还带预告的，好似金妙彤走的时候连同他的智商一起带走了。 金妙玺施法的前摇有些长, 出于关爱智障儿童的心理，羲音背着手站在原地等他读条, 没有打断。 甚至还秀气地掩嘴打了个哈欠，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坐在观光车里的姬佑川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他现在不担心羲音在擂台上打不过对手, 他担心她太高调, 引起某些势力的觊觎。现如今玄门道统衰微, 许多传承断绝, 她身上如果真有天阶功法，很可能会怀璧其罪。 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想了想, 没有拨打，而是发了短信过去。 随后他关掉手机, 懒洋洋地趴在方向盘上看向擂台, 像一只慵懒的豹子。 擂台上, 金妙玺身上金灵力越聚越多，在他身后凝结出一个怒目天王的虚影。 那虚影高约十丈，顶天立地，双手持一把九环龙牙刀，偌大的擂台因为它巨大的身影显得逼仄不少。 -- 第86页 “是地阶术法吧？金家小子筑基修为能使出这等术法，年少有为。” 术法分天地玄黄，如今玄门中天阶术法几乎失传，地阶已经是最高等级的术法了。 “法诀施展得太慢了，真打起来谁会等他这么久？” “龙泉总队这小天才怎么回事，怎么不打断呢？” “艺高人胆大呗……现在地阶术法已经成型，这小姑娘麻烦了。” 台下人的窃窃私语声涌入金妙玺的耳朵，他脸不禁涨红，似乎是为了扳回一局，他中气十足地暴呵一声，“横扫千军！” 随着他的声音，虚影手中近四十米长的大刀斜指地面，划了个半圆向着前方横扫。 刀锋过处，擂台坚硬的地面出现深深的凹痕，碎裂的石块飞溅而出。 台下围观的群众齐刷刷地向后飞掠。虽然有结界保护，台上的战局并不会波及台下，但那迫人的威压任然让台下观众忍不住心生颤栗。 “太可怕了，不愧是地阶术法。” 他们不禁期待又担忧地看向羲音，好奇这位小天才会拿出怎样炫目的手段来抗衡。 大刀带起的风掀动羲音缎子似的长发和白色的裙摆。 羲音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等到刀锋即将接触到身体的时候，她脚尖点地，轻巧又迅捷地跃起，然后踩在大刀的虚影上。 她那样瘦弱，仿佛风一吹就倒，站在刀背上如同一只飞虫落在桌子上。 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没有重量的人落在刀上，却似施加了千钧之力。携带着风雷之势，看似不可阻挡的刀被她轻描淡写地一踩，去势戛然而止。 巨大的刀锋陷入擂台，那天王虚影怒目圆睁，手臂肌肉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去拔刀，可刀却纹丝不动。 羲音歪头，失望道：“什么嘛，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个样子货。” 虚影中的金妙玺额头全是汗，脸色苍白，看得出凝聚这个虚影对他来说并不轻松。 羲音啧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笑，“呐，小孩，教你个乖，做人呢，持久最重要。活得久，才能赢到最后。” 说着，她踩着刀身飞奔起来，这次她刻意放慢了速度，起码台下围观群众能看到她的残影，而非像之前几次一样，瞬移似的消失又出现。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过刀背、刀柄，沿着天王虚影的胳膊来到它肩膀处。 这时，没了羲音压制的大刀终于可以动了，金妙玺反应极快，立刻掐诀催动天王回防，可是已经晚了。 羲音高高跃起，白色小皮鞋的鞋尖点在天王虚影的鬓角太阳穴处。 看起来似乎只是轻轻一点，天王虚影却如遭重击，巨大的身躯向着一侧轰然倒下。 擂台下的观众再次飞身后退。 虚影在倒地之前化为乌有，金妙玺喷出一口心头血，单膝跪倒在地。 他正想起身，肩膀上突然摁上了一只手，一只苍白细弱，手背上青紫色血管必现的手。 软糯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呐，不够持久的男人呢，就会像你现在这样，任人宰割了。” 金妙玺本能地想要挣开，然而肩膀上看似瘦弱的手却像一座山，压得他完全无法动弹。 他涨红了脸，“要杀要剐随便你，干嘛还要骂我？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持久不持久，你……耍流氓吗？” 羲音：？？？ 她没掀裙子也没脱他衣服，怎么就耍流氓了？ 人类真奇怪！ 她松开手，高举双手以示清白，退后几步道：“说什么杀不杀的，真暴力。杀人犯法，我可是守法公民，你再乱说告你诽谤啊。” 不仅如此，她还转头对台下观众道：“你们帮我作证，我可没想杀他，是他乱说。” 台下观众刚从震撼中回过神，重新围在擂台边，就听到她自证清白的话，一时有些无语。 这个是重点吗？！ 只有观光车中的姬佑川若有所思，高声道：“我们龙泉总队的队员知法守法，当然不会杀人。金少，你要是不想认输，还能继续，反正我们羲音从来不对人下杀手。” 金妙玺此刻已经起身，将信将疑地看向羲音。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时羲音眨眼间放倒他姐姐和他的狠劲，不敢相信羲音竟然不杀人。 想到姐姐都把人得罪死了，人家也没有乘人之危下杀手，一时间竟有些赧然。 抹掉唇边血迹，他盯着羲音看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句话，“我认输。” 转身就要下台，忽然听到身后羲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拍卖场的露台上，你是真想杀我的吧？” 金妙玺想起第一次见面，姐姐被羲音放倒，生死不知。他当时的确是下了杀手的。 他们是金家嫡系的少爷小姐，肆意恣睢，做事向来不怎么考虑后果。他们习惯了对得罪他们的人下杀手，从来不会在意对方是不是无辜。 此刻被羲音高抬贵手放了一次，又听到这个问题，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曾经似乎……有些过分。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即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也不会低头认错。 他只是回过头，表情认真，“上次你伤我姐姐，就算被我杀了也是理所应当。” 他这么说，心底里也是这么认为，因为从小他收到的教育就是这样。 -- 第87页 所谓夏虫不可语冰，莫过于是。 羲音没再说话，目光淡然地目送他下台。 先前羲音展露出的强横实力震慑了其他参赛选手，筑基境选手本来就不多，此刻见这边擂台无望，已经转向另外一个擂台。 擂台之间有结界相隔，羲音看不到另一个擂台上的场景，等了片刻无人上台，便问裁判道：“我可以自己下台吗？” “可以，守擂成功，获得的积分会随战斗次数增加。自己下台视为放弃守擂，下一次胜利后，积分还是要从最低档的三分开始累计。” 有了姬佑川的话，羲音现在对擂台赛积分没什么兴趣，闻言自己跳下擂台，心情愉悦地蹦跶着回到观光车上。 “木嘉月败了一场，现在另一个擂台上的擂主不是她。”姬佑川说道，“我先带你去吃东西，等会回来再看看。” 羲音没有反对，姬佑川启动观光车，使出擂台区域，却没有驶向餐厅，而是绕了个大圈。 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姬佑川停了车，掐诀结了一个隔音结界，却不说话，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嘴里问：“有什么想吃的？” 说完，将手机递到羲音面前，“想吃什么自己挑。” 手机屏幕上并不是菜单，而是一句话。 【你想在综合赛对金家姐弟动手？】 金家是五大世家之首，背靠逍遥仙宗，如今调查局长老会就有一位出身金家。事关重大，姬佑川不得不慎重。 羲音明白他的顾虑。她心底清楚附近无人窃听，也没有谁的神识能够窥探得了她，但是这些姬佑川都不知道。 说到底，他这么慎重，还是为她考虑。 既然这样，她也愿意陪他演戏，伸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我要吃……佛跳墙，蟹酿橙，灯影牛肉，镶银芽……” 手指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 【我有分寸】 姬佑川嘴角抽搐，眼神复杂地看了羲音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对她这句话发表什么评价，只是说：“你能不能点点儿这里能吃到的？还镶银芽，这里只有炒豆芽。” 羲音一脸的理直气壮，“是你让我自己挑的！” 姬佑川语塞，他总不能说屏幕上没有吧？ 想了想，他发动车子，“镶银芽没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观光车来到美食街。 现如今玄门大多数人都是先天境，还未引气入体，断绝不了口腹之欲，所以但凡玄门的大型集会，基本凡人的集会一样，会有一条风情美食街。 姬佑川把车停在街头，豪迈地指着结尾的方向，“吃，放开了吃，从街头吃到结尾，整条街今天都是你的。” 街头小吃最显著的特点是香味霸道，飘香十里。 羲音在观光车里闻着前方各种各样的香气，烤鱿鱼、烤红薯、麻辣烫、关东煮……眼神越来越亮。 兴奋地开门下车，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谁付钱？” 姬佑川撑着方向盘笑着看她，“放心，不要钱，这条美食街是我的。” 第43章 还没吃到街尾, 姬佑川就接到电话，得知木嘉月再次成为擂主。 羲音一听，也顾不上剩下的几家小吃, 捏着手里的烤串缩地成寸, 眨眼就出现在筑基擂台下。 她放弃的那个擂台上如今的擂主是一个不认识的筑基境修士, 另一个擂台上是木嘉月，不过已经有挑战者上台了。 羲音没有现身, 收敛气息隐匿在远处人群里, 静静观察台上的局势。 木嘉月的修为比木嘉辉看起来扎实一些, 但在羲音看来也是稀松平常, 不过仗着身上层出不穷的法宝符篆之利罢了。 而她的对手战斗经验丰富，进攻防守都很有章法, 只可惜法宝不如木嘉月的多。 这就好比游戏里的肝帝对上氪金大佬，最终结局大概率是饮恨败北。 挑战者很快显出颓势, 台下木嘉辉带着几个人守在刷卡器边上，羲音觉得他们八成是在防着自己。 动作迅速地解决掉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烤串, 将竹签丢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 台上的挑战者恰好认输。 木嘉月在大庭广众很会经营形象, 赢了之后不骄不躁，温温柔柔地说：“你很强呢，嘉月也是侥幸才能险胜。” 她长着一张温柔婉约的脸, 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只可惜挑战者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下台。 “他算个什么东西, 嘉月小姐跟他说话竟然爱答不理！” 台下木嘉月的追随者恼怒出声, 指着挑战者的背影大骂。 木嘉月微微蹙眉, 却并不阻止，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台下的追随者们纷纷开始指责那个不给女神面子的挑战者。 那人对这一切充耳不闻，自顾自去了另外一边的擂台。 台下一时无人再上台挑战，木嘉辉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拿出号牌就要上台去给女神送分。 就在他即将把号牌放上感应器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方位飞来另一块号牌，恰好卡在他的号牌和感应器之间。 只听到感应器“滴”了一声，电子屏上显示出挑战者的信息。 【龙泉省总队，羲音，筑基初期，冰灵根】 看清屏幕上的字后，感应器旁边一群人顿时哗然。 “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 第88页 “不是让人盯住她了吗？” 刚才正要刷号牌的人高声喊道：“裁判，她插队，挑战无效！。” 裁判皱眉道：“挑战顺序以刷号牌的顺序为准，这位选手发起的挑战是有效的。” 那人还待说什么，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白色的身影，伸出苍白瘦削的胳膊从他面前的感应器上抽走了号牌。 羲音站在台下，微笑着看向台上的木嘉月，声音清甜软糯。 “我看你刚才瞪我瞪得挺起劲的，还以为你已经准备好对付我的手段了。怎么你还没准备好吗？要不你再准备准备，我就在这儿等你，不急。”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羲音刻意拉长了声音，显得轻蔑又戏谑。 木嘉月倒是脸色不变，嘴角的弧度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不用，嘉月已经准备好了。” 顿了顿，又不甘心地回怼了一句，“我看道友穿的裙子似乎不方便行动，怕是还没准备好，不如，你再准备准备。” 态度看起来十分友善。 羲音眉眼弯起，“打你，不需要。” 说罢，动作轻灵地跃上擂台。落地的瞬间，羲音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向脚下。 擂台上已经布好了阵法。 阵法暂时还未发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阵，羲音只觉得脚下像是陷入沼泽，踩下去软绵绵的，脚步有些滞涩。 想来之前羲音神出鬼没的速度让他们十分忌惮，木嘉月这个阵法就是为了降低她的速度。 对面的木嘉月嘴角勾起，柔柔地说：“道友，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羲音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对付自己的手段，刚才那一系列举动很可能是演给她看的，大概是想让她掉以轻心。 羲音现在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蚂蚁，布置了一个自以为是的陷阱，等着大象踩进去。 她笑了笑，随意向前踏出一步。 木嘉月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当人处于阵法中，每一步都应该慎之又慎，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就有可能落入陷阱。 可羲音不懂阵法，也不知道应该踩哪里。她刚才那一步只是乱走，目的是为了激发阵法，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步踏出，擂台瞬间消失，周围成了一望无际的沼泽，对面的木嘉月和台下的观众都不见踪影。 脚下的烂泥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稍稍一动就不受控制地下陷，羲音的双脚已经全部陷入污泥中。 幻阵？羲音蹙眉。 阵法按照用途大致分为幻阵、困阵和杀阵，前两者以限制对手行动为主要目的，后者顾名思义，就是以击杀对手为目的。 三种阵法常常嵌套使用，一环套着一环。 比如现在这个阵法，进入阵中之后，目之所及全部改变，似乎就是幻阵。 可羲音觉得，木嘉月不可能只给她准备了幻阵这么简单的东西。 果然，正这么想着，耳中捕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破空之声。 羲音微微偏头，一根绿中带紫的针擦着她的鼻尖飞过，一股腥臭腐烂的气味涌入鼻腔。 有毒！ 羲音看向针射来的方向。身后的泥沼中不知何时长出一株小臂长的植物，叶片肥厚，与污泥同色，叶片中央生出一支形同观音菩萨手中净瓶的花，花色也和污泥差不多，在地上很难分辨。 羲音看着它的时候，它一动不动，如同一株寻常的野草。 就在这时，羲音再次捕捉到脑后的破空声。这次她不闪不避，出手如电，瘦弱的手指如同铁钳，精准地夹住设向她的毒针。 她回过头，就见方才空无一物的沼泽中不知何时出现好几株同样的植物，她回头的时候，其中一株净瓶似的花朵正蠕动着，做出喷射的动作。 可是当她视线落在它身上，它突然停住，然后飞快地缩回污泥中。 原来如此！羲音霎时明白过来。 这些草可以从头顶的花中射出毒刺，但是对视线很敏感，被注视的时候，它们就如同普通的野草，一动也不会动。 而且它们可以随意伸缩，一开始它们就藏在沼泽下面，处于羲音视线盲区的草率先钻出沼泽，向她发动攻击。 这时，木嘉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如同带了回音。 “道友，鬼蜮草的刺有毒，毒素可以通过皮肤渗入肌理，现在你已经中毒了，快投降吧，否则毒入肺腑就晚了。” 一席话好似全为羲音着想。 “是吗？”羲音两指松开，指间夹着的毒刺落地，若是近距离查看，便会发现那根刺被羲音的指头夹住的位置附着薄薄一层冰。 “鬼蜮草？含沙射影，鬼蜮伎俩，的确很贴切。” 羲音向空中比了个“耶”，摇晃了两下，“你看我中毒了吗？” 手指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但是很干净，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木嘉月比金妙彤更能沉得住气，算盘落空也不着急，语气依然淡定，“道友想引着嘉月说话，来确定嘉月的位置吧？没用的。” 她的声音在阵法中自带3D立体环绕音效，确实很难确认方位，“既然道友实力强劲，那嘉月就不留手了。” 说罢，沼泽涌动，羲音周围冒出成片密密麻麻的鬼蜮草，每一株头顶都顶着鼓囊囊的花苞。 嗖嗖嗖—— -- 第89页 羲音视线盲区的鬼蜮草争先恐后地发动攻击，无数毒刺射向羲音单薄的背影。 台下观众并未踏入阵中，因此看不到幻阵景象，他们只能看到羲音站在擂台上，突然右手背到身后，五指张开。 霎时间，一堵冰墙出现在她身后。 “她在做什么？” “大概是陷入幻阵，身后有袭击。” “哎，我最烦阵法师的比赛，幻阵我们又看不到，台上的人跟跳大神似的，什么都得猜。” 木嘉月的追随者立刻回怼道：“不爱看别看，当谁求着你看呢？” 被怼的人不服气，正要喷回去，忽然听到台上羲音开口了。 “你们还真当我是体修啊？”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个冰系法师。”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冰系法师？” “不是冰灵根修士吗？” 有年轻一些的修士咳嗽一声，回答道：“冰系法师是网游里的职业……这位道友大概喜欢玩网游。” 木嘉月的这个阵法的确颇为神异，至少也是地阶阵法。若是杀阵，对羲音几乎可以说毫无作用，但它恰好以幻阵为主。 羲音□□强横，但是不懂阵法，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个幻阵的确克她。 但是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既然找不到木嘉月的位置，就把整个阵炸了吧！ 炸这种等级的阵，对羲音来说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儿，可这么一来，视觉效果不够震撼。 羲音心里是有那么一点中二情结的。 她双手在身前抬起，手掌上萦绕着冰蓝色的灵力，灵力带动强大的气流，吹动她的头发和裙摆。 灵力越来越多，在身周形成冰蓝色漩涡流，如同顶级特效师做出来的特效，炫目无比。 她反掌下压，冰蓝色的灵力如同瀑布，源源不断地流泄到沼泽水面上。 沼泽水面以流泄的冰蓝色灵力为中心迅速冻结，不过几个呼吸，整片沼泽都成了冰天雪地。 原本蠕动着准备喷射的鬼蜮草被冻住，身上结了一层薄冰，如同一个个形态丑陋的冰雕，挤挤挨挨地堆叠在冰面上。 羲音抬脚踩上冰面，原本她站立的位置也迅速结冰，固定成两个个还未合拢的小坑。 她跺跺脚，脚上被冻住的污泥扑簌簌落地，洁白的小皮鞋纤尘不染。 羲音还不放心，掐了个清净诀。 其实她原本是不怎么在意干不干净的，小时候连活着都无比艰难，哪里有精力在意这些。 只是后来被收养，养母又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贵女，行走坐卧都有讲究。她花了几年的时间，才算把羲音的生活习惯给掰正了。 羲音抬起头，看向虚空，“是我砸了你的阵盘，还是你自己收起来？” 第44章 话音刚落, 周围环境再度发生变化。 沼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褐色树干和纵横交错的枝叶。 脚下的地面变成了粗糙的树皮，带着些微弧度, 似乎是一根粗壮的树干。树干上还缠着碗口粗的藤蔓, 像缠绕在树干上的蛇。 羲音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 她在一棵巨木的树冠里。 头顶传来叶片被啃食的沙沙声，羲音循声抬头, 就见上面一片巨大的叶子后面趴着一只比她还大的虫子。 黄褐色的外壳像手风琴的风箱一样布满横向褶皱, 黑色的斑点竖着排成四列均匀分布在背上。前半截身子左右两侧各长着三根黑色的小粗腿, 腿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黑毛, 如同倒刺一般，将它固定在叶片上。 看来, 不是这棵树太大，更可能是她变小了。 正这么想着,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叶片剧烈晃动、摩擦。因为叶片剧烈的晃动, 头顶那只虫子的三对小短腿无法固定它粗壮的身子, 四脚朝天地掉到了羲音面前。 虫子有着和身材不符的灵活, 小短腿弹动几下便翻过了身子, 然后，它看到了羲音。 按理说，吃叶片的虫子应该是素食主义, 对人肉不感兴趣。可那只虫子看到羲音后, 却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两瓣镰刀型的口器快速交叉着, 迈动六条小短腿飞快朝羲音冲过来, 羲音不慌不忙地等着虫子逼近, 一脚后撤，自下而上一个上勾拳，轰在虫子下颚。 那只虫子团成一个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飞滚，掉下枝干，不知道去哪里了。 羲音虽然不认识刚才的虫子具体是什么品种，但是她在野外摸爬滚打几千年，生活经验相当丰富，一眼就能看出那应该是某种甲虫的幼虫。 既然有幼虫，那么就一定有成虫。 正这么想着，一阵翅膀扇动的嗡嗡声迅速接近，枝叶间飞出一只比刚才的虫子大一倍的甲虫。 甲虫的头部和刚才那只虫子一模一样，背后背着一对赤红色的甲鞘。 不出意料，这只甲虫似乎也是食肉虫子，它直接向着羲音以泰山压顶之势扑来。 羲音啧了一声，消失在原地，瞬移似的出现在甲虫背后，双手抓住甲鞘下不停扇动的透明翅膀。 翅膀被迫静止，甲虫无法维持平衡，还来不及挣扎就像一架被大炮打中的飞机，在惯性的作用下狠狠撞在羲音刚才站立的树干上。 羲音在它落地前一刻从它背上跳开，轻灵地落在一边。 -- 第90页 甲虫则翻滚着摔出去很远，翅膀摔得七零八落，一边的甲鞘在翻滚中齐根断裂，另一边甲鞘还剩一点根，岌岌可危地挂在背上。 巨木幻阵让羲音稍微起了点兴趣，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树和虫子，传承记忆中凤凰一族世代居住的梧桐木据说大得像一座城市，只可惜她没机会去看一看。 有了幼虫，又来了甲虫成虫，接下来会是什么呢？蜘蛛还是螳螂？她不禁有些期待。 正在这时，头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并非虫类飞行的嗡嗡声，而是鸟类的飞行声。 龙对扁毛畜牲的厌恶是刻在天性里的。羲音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刚刚升起的兴奋被烦躁取代，她现在一点都不期待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只想让这棵树和上面的鸟一起全部消失。 “看来，你是选择让我自己打破阵盘了。”她冷冷地说。 木嘉月自然不会把这句话当真，包括变阵之前羲音那句威胁。 这可是地阶阵盘，就算是元婴修士也能困住。 她眼中流露出恨意，掐诀催动阵盘。 一只体型巨大的乌鸦穿透枝叶，出现在羲音视野中。遮天蔽日的羽翅拍打着带起剧烈的风，吹得地上甲虫幼虫和成虫翻滚着落下树去。 羲音的裙摆猎猎作响，人却纹丝不动，那剧烈的风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紧接着，更多的鸟类以及巨木中生活的各种虫子、蛇、以及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同一时间向着羲音所在的位置汇聚。 羲音看着那各种各样的鸟儿，脸色愈发阴沉，这次她没有再搞什么特效，抬起手，平伸向前方。 极寒之气从她手中蔓延开来，霎时间，无论是虫鸟还是藤蔓全部僵住，覆满厚厚的白霜，虫鸟从半空中坠地，藤蔓和蛇寸寸断裂。 寒气涤荡整座擂台，羲音眼神一厉，手掌倏然攥紧…… 擂台下的观众看不到幻阵中的场景，只觉得气温骤降，仿佛从阳春三月瞬间倒退回寒冬腊月。 他们看到羲音平伸在身前的手掌突然握住。 随着她的动作，木嘉月发出一声惊呼。 漂浮在她身前的阵盘周围原本流转着玄奥的铭文，此刻铭文却好似被卡住的齿轮，小幅度地来回晃动了两下，随后消失不见。 失去光华的阵盘咣啷一声掉落在地，如同一块不起眼的破铜烂铁。 “不是吧，这么快就破阵了？难道木嘉月用的是黄阶阵盘？” “怎么可能，以木家的底蕴，至少也是玄阶。” 有懂得阵道的修士道：“是地阶阵盘。” “筑基修士怎么可能破得了地阶阵法？难道她精于阵道？” “看着不像，更像是某种法宝，隐世宗门嘛。我比较好奇她刚才破阵用的是什么法宝。” 阵盘落地后，羲音眼前所有幻象都消失不见，她回到了擂台上。 看向躲在角落的木嘉月，她语气戏谑，“看样子，你们家的阵盘质量不行啊。” 木嘉月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阵盘，似乎不敢相信地阶的阵盘居然毁在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手上。 但她城府比金妙彤深一点，并没有因此失态，大喊大叫，她咬咬牙蹲下身，将阵盘捡起来，然后脚尖一点向着羲音冲过去。 竟好似放弃使用任何法宝或者远程法术，想要跟羲音这个体修打近身战。 羲音觉得有些奇怪，起了些戏弄的心思，每次在她即将碰到自己时轻飘飘避开，看着她脸上一阵兴奋、一阵郁卒，恶趣味地感到神清气爽。 木嘉月似乎铁了心地想要跟羲音来一场拳拳到肉的对决，拿阵盘当武器挥舞得虎虎生风。 很快，羲音就发现，她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打她，而是想用阵盘接触她。 为了验证这一点，羲音再次闪身躲避时，一个掌刀切在木嘉月手腕上。 木嘉月手腕受击，顿时脱力，阵盘掉落在地。羲音擒住她胳膊，绕到她身后，抬起膝盖抵在她后腰，将她压在擂台上，恰好将阵盘压在下面。 “认输吗？”羲音好声好气地问。 木嘉月拼命挣扎，然而抵在背上的膝盖纹丝不动，她咬紧银牙，半晌，带着哭腔道：“我认输。” 台下木嘉月的追随者们群情激奋，叫嚷着要羲音放开木嘉月。 羲音不仅放开了木嘉月，还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一手握着她手腕，一手钳制住她肩膀，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不如把你的阵盘送给我？” 木嘉月眼神一动，勉强扯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心痛表情，“你想要，拿去好了。” 羲音若有所思，直白地问：“你似乎很想让我接触这个阵盘？” 木嘉月咬了咬嘴唇，露出一脸委屈相，“嘉月刚才只是太激动了。你要是记恨我用阵盘砸你，大不了你用阵盘砸回来。” 她说话声音不小，台下的观众都听到了，她的追随者更是火冒三丈。 “嘉月小姐又没打到你，你干嘛这么小心眼？” “你们体修皮糙肉厚，砸一下怎么了？” 羲音对台下一群脑残粉的话充耳不闻，她既然知道木嘉月想让阵盘接触她的身体，又怎么会傻到去拿阵盘。 虽然有些好奇木嘉月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可她天性谨慎，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不会轻易尝试。 想来左不过是跟她打着一样的主意，想在综合素质大赛的赛场里对她下手。 -- 第91页 这不是巧了吗？ 羲音原本没把金木两家的小辈放在眼里，揍了一顿之后也就抛诸脑后，可哪怕是小虫子，一遍遍地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也是很烦的。 尤其是，这几只小虫子竟然妄图对付她，那羲音就不可能留着他们。 她嘴角微微勾起，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道：“嘉月小姐，承让。” 说完，手在木嘉月身后轻轻一推，将她送下擂台，随后掌风一扫，将阵盘也丢下擂台。 木嘉月的追随者们虽然叫嚷得起劲，可是见羲音在地阶阵法中都能毫发无伤，都只敢在台下逞口舌之快，没有一人敢上台挑战。 包括木嘉辉。 几人离开擂台赛区域。他们走了，羲音也没兴趣去欺负别的小修士，索性放弃守擂，跑到等在擂台下的观光车边上。 “还剩几家没吃完，我们继续吃。街头的蛋烘糕和中间那家的关东煮好吃，还有烤鱿鱼大肉串……” 姬佑川笑着招手：“上车，带你去吃。” 将人送到美食街，姬佑川道：“你自己吃，我去开个会，待会开完会回来接你，别去人少的地方。” 羲音对他要开什么会不感兴趣，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头扎进美食街。 …… 首都队参赛选手居住的是个四合院形式的小院，虽然因为搭建仓促，略有些简陋，但是比起其它参赛队伍居住的院落已经算得上豪华。 医疗处的医修替金妙彤理顺了乱窜的灵气之后，她看不上医疗处伤药的品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服药调息。 听到大门有响动，她急忙结束调息冲出来，看见木嘉辉和木嘉月，忙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她脸色苍白，但是眼神却亮得惊人。 木嘉月和木嘉辉脸色难看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那可是地阶上品阵盘，她就是个穷散修，怎么可能不心动？”金妙彤声音尖利到几乎破音。 “她太警惕了，”木嘉月蹙眉道，“她已经开始怀疑阵盘有问题了。” “是不是你！你露出破绽了对不对！”金妙彤神色疯狂地扑过来抓着木嘉月摇晃，木嘉辉急忙上前将她推开，“你冷静一点，我们还有机会。” 这句话提醒了金妙彤，她神经质似的喃喃，“对，我们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弄死她。” “嘘！”木嘉辉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心隔墙有耳。” 金妙彤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冷看着他和他身后的木嘉月，“我搭上金鳞鞭才成功了第一步，要是最后因为你们失败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木嘉辉没想到金妙彤会对他们两个说出这种话，惊愕道：“金妙彤，你疯了？” 金妙彤冷笑一声，转身回房，将门甩出一声巨响。 木嘉月拉着哥哥的袖子，柔声道：“妙彤的本命法器被那个妖女弄坏了，她对我撒气也是应该的。待会哥哥去哄哄她吧，毕竟她是我未来嫂子。” 木嘉辉脸红了，讷讷应了声“嗯”，又说：“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木嘉月笑笑，没有说话，略有些忧虑。 他们的确是想到办法在综合素质大赛里除掉羲音，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姬佑川那么看重羲音，竟然亲自带队来参赛。 有姬佑川守在羲音身边，原先的计划不得不推翻重来。 为了新的计划，金妙彤搭上了本命法器，她也搭上一个地阶上品阵盘，可惜她失败了。 还有唯一一次机会……有姬佑川在，下一步计划必须慎之又慎…… 木嘉月眼中划过一丝恨意。 姬佑川为什么那么宝贝那个叫羲音的女人！ 第45章 综合素质大赛在擂台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开始。 当天早上出了一件轰动整个赛区的大事。 几个公子哥在擂台赛结束后开车去市区嗨到半夜, 回程的路上遭遇妖盟袭击。 两个炼气境选手死于这场袭击，剩下的六个人被严厉训斥了一顿。 但因为是首都队的世家公子哥，首都队队长赵霆轩又不在场, 考虑到他们背后的家族和门派势力, 不敢罚得太重, 最后以每人扣除一百积分，综合赛放在最后入场作为惩罚。 听到这个消息, 羲音挑挑眉毛。这件事情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但仔细一想, 就会发现不对。 从她了解到的资料来看, 妖盟做事更倾向于斩尽杀绝，几个酒囊饭袋公子哥儿, 在妖盟的袭击下竟然只死了两个，怎么看怎么奇怪。 偏几个幸存者在劫后余生的后怕劲儿过去之后, 自信心爆棚，四处宣扬他们如何骁勇善战, 将妖盟的袭击者打得落荒而逃。 自然也有别人发觉不对, 可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没人拿到面儿上来说。 下午的时候, 院门被敲响。羲音的房间在二楼，透过窗户就看到木嘉月站在门外。 住在一楼的于英开了门，她没让木嘉月进来, 皮笑肉不笑地拦在门口, “队长不在。” 由于姬佑川避而不见，木嘉月最后也没能登堂入室, 留下一个绣着调查局标志的锦囊就离开了。 锦囊里装着龙泉总队的选手的传送符。 现如今玄门人才凋敝, 每个选手都是宝贝, 不能轻易折损。这传送符就是给选手准备的保命道具。 原本传送符应该由大赛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送来，但是根据木嘉月自己说，她在路上遇到送传送符的工作人员，想到昨天在擂台上跟羲音生出些误会，于是自告奋勇来送传送符，顺道拜访一下龙泉总队。 -- 第92页 “我猜啊，木小姐说什么误会都是托辞，她就是想来见咱们队长。” 于英不知道羲音和木嘉月之间的过节，只当自家队长美色惑人，眨眨眼睛促狭道。 姬佑川淡淡说了句“别瞎说”，接过锦囊，倒出里面折成三角的传送符，挨个拆开仔细检查，确认没有动过手脚之后才敲敲桌子。 “每人过来领一张，晚上在赛场里遇到危险立刻撕开。你们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没必要搭在这种无聊的比赛里。” 等所有人都拿完了，羲音才走到桌子前，拿起最后一张，送到鼻端嗅了嗅。 姬佑川虽然检查过，却也不敢担保没问题，等羲音嗅完，询问地看向她，“发现什么了吗？” “朱砂的味道好难闻。”羲音皱着鼻子道。 姬佑川没想到她煞有介事检查半天，就得出这个结论，语塞了一下，无奈道：“昨天擂台上木嘉月的举动的确可疑，我没法跟进综合赛场，他们一定会在赛场里对付你。有把握吗？” 羲音不以为然，“十个木嘉月捆起来也不是我对手。” “我知道你实力很强，”姬佑川正色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絮絮叨叨，羲音也就没跟他抬杠。 晚上九点，选手陆续入场。 综合素质大赛有三个入口，分别对应先天境，炼气境和筑基境。 选手根据擂台赛积分排名，每人间隔十分钟入场。 龙泉总队最早入场的是霍凝光，他死心眼儿，又极度自律，昨天一整天都泡在擂台上，积分和第二名呈现断层式差距。 羲音则是积分垫底的那个，昨天除了上擂台欺负了几个妄图跳起来打她膝盖的小朋友之外，她再没有上过场。 姬佑川还是开着那辆观光车，但是只有羲音愿意坐，炼气境的霍凝光自己御剑走了，另外几个一个拉着一个，宁愿坐摆渡车也不坐队长的车。 羲音到达筑基境入口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还等在入口处，看到姗姗来迟的羲音，统一松了口气。 进入擂台赛需要刷号牌，工作人员迎上前，从羲音手里接过号牌，在感应器上操作一番，又做了登记，才将号牌还给羲音。 “等等，”姬佑川眯眼看了一眼工作人员，抢在羲音之前将号牌接过来，检查了一番，才重新递给她，“注意安全。” “你别这么紧张，”羲音蹙眉，“我难道是小孩子吗？” “小心没大错。”姬佑川将号牌丢过去，“玉佩保管好，丢了找你索赔。” 羲音接住号牌，斜乜他一眼，下车走进入口。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传送阵中，姬佑川眉头忍不住皱起，总觉得她身上似乎多了什么。 …… 传送阵带来的轻微眩晕感消失后，羲音还未来得及查看周围的景象，就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召唤。 这样的感觉在多宝山古墓进入地底洞穴时曾经出现过，只是在那声巨大的爆炸声之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没想到在综合大赛的赛场中再次出现。 羲音蹙眉，下意识查看识海中不化骨的位置，惊讶地发现不化骨竟然就在综合赛场中。 它什么时候进来的？ 羲音这两天沉浸在美食街里，没心情注意不化骨有没有搞事。 不，应该说它怎么进来的？ 赛场周围有结界，结界是由长老会出手布置的，即便不化骨这样的修为，也无法在不惊动主办方的情况下潜入。 入口处又有工作人员守着，选手需要刷号牌做登记……等等，昨夜的袭击？ 昨夜那群公子哥儿在结界外遇袭，死了两个，回来六个。 可是回来的六个，真的是原装货吗？ 他们只在到达赛场的第一天，领号牌的时候检查过修士气息，在那之后，就再没做过检查了。 羲音心中一动。 并非所有的妖怪都擅长伪装他人，这种事要看天赋的，电视剧里那种转一圈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都是胡扯。 而且妖怪伪装他人的原理也不一样。 狐妖擅长幻术，它们的伪装只能算是视觉欺骗； 讹兽擅长谎言，它们可以通过影响对方的潜意识进行伪装； 还有擅长拟态的种族，比如变色龙，章鱼和……雪豹。 这种拟态伪装是伪装一道上最强的天赋能力，肉眼很难分辨，雪豹一族就是拟态伪装的翘楚。 想到这儿，羲音暂时忽略了那道来源不明的奇怪召唤，决定先去找不化骨，问问它知不知道小雪豹的下落。 她现在处于景区修建的木质栈道上，四周一片黑暗，高大的树木影影幢幢，如同黑暗中张牙舞爪的鬼影，头顶一轮不甚明亮的弯月撒下稀薄而微弱的光。 因为不确定主办方在赛场里布置了哪些陷阱，羲音没有贸然缩地成寸来赶路，万一不小心掉进陷阱，伤害性不会很高，但是很伤面子。 况且她也不急，综合素质大赛为期三天，除非自己撕开传送符退出赛场，否则谁都无法离开。 她判断了一下方向，沿着木质栈道悠哉悠哉地往不化骨所在的方向走。 没走多久，她就看到了栈道旁边的服务区。 所谓服务区，只是一座带着两平方木质平台的小木屋，平台上有供游客休息的塑料桌椅。 -- 第93页 如姬佑川所说，服务区周围设有防止妖魔鬼怪进入的结界，但是…… 羲音走进结界的时候，只感到轻微的阻力。 【这结界不行啊。】羲音在识海内跟天道吐槽。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能布置出可以阻拦你的结界的人早都作古了。】天道反驳道。 说得也是。 羲音推开服务区大门，发现里面一片狼藉，桌子上只剩下空空的立牌，立牌上的“物资点”三个字表明这里曾经有过物资。 墙上和地上有一些小术法的痕迹，这里似乎爆发过一场不太大的争斗。 真叫姬佑川说着了，赛场里该防备的除了妖魔，还有同类。 人类真是到哪里都不忘内斗。 羲音离开服务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前方出现岔路，一面是木质栈道，另一面是年久失修的石板路。 走哪个？ 羲音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越来越好逸恶劳了，她看了眼脚上带着三厘米小细跟的小皮鞋，果断选择了左边的路。 走着走着，栈道上逐渐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痕迹。 一道粗大的水痕在前方栈道蜿蜒而过，像是保洁阿姨拖地拖累了，用大块头墩布随意画了几个S型糊弄了事。 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羲音站在水痕边上，看着栈道一侧倒伏的草木若有所思。 是蛇，这里爬过了一条比她的腰还粗的蛇。 看痕迹，它还没走远。 羲音估算了一下不化骨和自己的距离，觉得自己大概需要个坐骑。 她果断偏离栈道，向着巨蛇爬行的痕迹追去。山路没有栈道那么好走，羲音穿着裙子的时候向来很注意淑女形象，为了维持优雅的步态，她不得不作弊。 手指微动，一条坚冰砌成的小路沿着巨蛇爬行的痕迹向前蔓延。 羲音背着手，沿着自己随手砌出的小路向前走，她走过的地方，坚冰也随着她的脚步消失不见。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大片空地。 空地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什么庞然大物肆虐过，树木被巨力折断倒伏在地，断口参差不齐，有几根甚至被压扁了。 草木的汁液、鲜血和着泥土让这片空地显得更加脏乱。 最醒目的是地面上一团巨大的蛇蜕。 羲音挥手，让蛇蜕飘起来挂在半空，借此估摸那条蛇的大小够不够当她的坐骑。 可是她惊讶地发现，蛇蜕上带着血。 一般来说，蛇蜕皮是因为身体长大，而蛇皮却不会随着身体一起长大，这时候就需要将旧皮蜕下来。 蛇在蜕皮之前身上会长出新的蛇皮，蜕皮就如同人类剪指甲，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血的。 可是地上的蛇蜕带着血，而且从现场情况可以看出巨蛇曾经在这里剧烈挣扎过…… 为什么呢？ 羲音虽然不蜕皮，但她围观过巨蟒蜕皮，并不会这么痛苦。 她招招手，蛇蜕漂浮到她面前，近距离观察过后，羲音心中有了猜测。 蛇蜕上还牵连着新鲜的血肉，也许，这条蛇并非自然状态下蜕皮，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临时蜕皮。 想通了这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疑云。 这次的综合素质大赛，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聊。 第46章 已经生了灵智的妖兽若是受了伤, 大概率会躲起来养伤，羲音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大概率抓不到这条蛇了。 她现在已经偏离栈道深入丛林，索性就不回去, 一路用坚冰铺路, 向着不化骨的方向溜达。 时间还长, 她不急，她有三天时间可以在这片遍布猎物的猎场中狩猎。 是的, 狩猎。 对于其他参赛选手来说, 这是一片危机四伏的试炼场, 但是对于羲音来说, 这是天然自助餐。 无论调查局投放进去的妖魔，还是那几只在她眼前蹦跶的小虫子, 都是她的猎物。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得收敛气息和威压。妖兽对于危险的直觉非常敏锐, 尤其是被捕猎者盯上的时候。 正这么想着，远处传来草木摩挲的动静。羲音侧耳倾听片刻, 根据她的经验判断, 有一群哺乳类动物在草丛中匍匐前进, 似乎打算捕猎。 捕猎？羲音表情奇怪, 灵敏的听力告诉她四周根本没有其它修士或者动物，这群捕猎者的目标是她。 羲音感到有些好笑，这样的体验真是许多年未曾重温过。 她舔舔嘴唇, 今天晚餐特意少吃了一半, 留着肚子就为了现在。 淅淅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 黑暗中出现几个荧绿色光点, 从不同方向迅捷而轻巧地围拢过来。 羲音的视力不受黑暗的影响, 将一切尽收眼底。 是闪电疾风狼。 黑灰色的毛发是夜色中最好的伪装，脚下的肉垫让它们的脚步落地无声，四肢着地时肩高大概在羲音胸口位置。 长长的狼嘴上糊满新鲜的血肉，混着涎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想来此前不知道在哪里刚刚大快朵颐一顿。 那鲜血的味道混杂着疾风狼嘴里的腥臭味钻进羲音的鼻子。 是人血。 疾风狼数量不多，只有五只，实力在筑基初期。 这就奇怪了，这片赛场里的修士都是筑基以上，就算有选手倒霉，一进来就遇到五只疾风狼，逃跑应该不难，再不济还能撕碎传送符离开，不至于被狼吃了吧？ -- 第94页 不过这些羲音都不关心，她看清来的是疾风狼之后有点失望。 闪电疾风狼长于速度，还会释放闪电，很难捕捉。她没怎么吃过，不是因为捉不住，是因为不好吃。 一般长于速度的妖兽身上的肉都很柴，因为它们需要大量肌肉来支撑速度和爆发力。 而且闪电疾风狼修为不高，即便生吞了也只是占肚子，提供不了任何能量，还会被它们毛发里储存的闪电电得口舌发麻。 对于羲音这样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来说，属于可以吃，但没必要的一种食物。 赛场里妖魔鬼怪很多，羲音可以适当挑食一点，她没了兴趣，也不想费事替别人除掉五只妖兽减轻压力，于是稍稍释放了一些自身气息。 这些低等妖兽感受到她的气息自然会逃跑，不需要她动手。 果不其然，五只疾风狼立刻趴伏在地，毛绒绒的大尾巴夹起，呜呜叫着向后退。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五只疾风狼听见狼嚎声之后再次起身，上前两部，上身微微压低，前脚在原地踟蹰，想要扑上来，却又不敢。 头狼？羲音看向狼嚎响起的方向。 妖兽与妖修不同，除非少数天赋异禀的种族，大多数都没有太高的灵智，依靠本能行事。 这几只疾风狼原本畏惧她的气息，伏在地上求饶，可是听到狼嚎后又再次表露出攻击的意思。 这只有一个解释，发出狼嚎的是闪电疾风狼王。 羲音脚下一动，消失在包围圈中。 疾风狼没了她的气息的震慑，终于不再腿软，站起身夹着尾巴就跑，它们逃跑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就跑回狼王所在的地方，然后就看见了刚才那个让它们恨不得退在地上求饶的身影。 羲音就在狼王身后不远处。 狼王站在地势略高一些的巨石上，肩高目测比羲音还高，一双荧绿色的双目在夜色中亮得吓人，黑灰色毛发如同钢针，在月色下闪着幽光，毛发坚隐隐可见细如发丝的电流。 羲音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她发现这只狼王修为不太对劲。 一般在闪电疾风狼群中，狼王的修为比其它狼高出一个大境界，如果狼群修为是炼气初期上下，那么狼王就应该是筑基初期上下。 羲音遇到的这五只疾风狼修为在筑基初期，这只狼王境界恰好在筑基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渡个雷劫就能晋升金丹境。 这个阶段的疾风狼已经有了金丹境的实力，称为伪丹境。 放在别处这很正常，可是在综合大赛的赛场里就不太正常了。 之前罗年介绍过，为了增加难度，筑基境赛场区域会投放一只金丹境的BOSS。 调查局监狱里镇压的妖魔很多，不至于找不出一个金丹境的当BOSS，投进来一个伪丹境的吧？ 那么这只狼王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一只伪丹境狼王带着五只筑基初期的疾风狼，就算是筑基后期的修士遇到也很难全身而退。 这样一来，它们嘴上挂着新鲜人血也就可以解释了。 调查局会往新人大比的赛场投放这样杀伤力巨大的妖兽群体吗？ 正想着，那五只疾风狼就跑回来了，它们的动静惊动了头狼，它回过头，恰好看到站在它身后不远处的羲音。 伪丹期的头狼灵智明显更高，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贪婪，一步步转过身来，肩膀耸起，嘴巴张开，涎水合着鲜血落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上身下压，后腿蓄力。 伪丹期的头狼对羲音来说也是味同嚼蜡的食物，但却是一只不错的坐骑。 羲音释放出气息，上前一步，张嘴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 身后正欲和头狼汇合的闪电疾风狼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速逃窜。 疾风狼本来是十分忠于狼王的妖兽，但是对狼王的忠诚也无法抵抗对龙吟的恐惧，这是刻在天性里的压制。 头狼也比它们好不到哪里去。原本蓄力准备进攻，此刻因为油然而生的恐惧突然腿软泄力，狼狈地从巨石上滚落下来。 落地后它迅速起身后退，抵在背后的大石上，恨不得钻进石头里去，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羲音一步步走到它面前，肩高比羲音身高还高的狼王眼中闪过恐惧，垂下毛绒绒的大脑袋，喉咙里不停发出细弱的呜咽，听着不像狼，倒像吉娃娃。 “我知道你听得懂，”羲音走上前，一掌摁在疾风狼两眼之间的位置，这下面是疾风狼大脑所在的位置，也是它的命门，“当我的坐骑，否则死。” 话音刚落，疾风狼荧绿色的瞳孔中陡然泛起红光，驯服的表情瞬间变得凶狠，张开嘴扭头对着羲音的胳膊就是一口。 卡擦，疾风狼王一口咬空，上下牙剧烈撞击，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可见它刚才咬合力度有多大。 它站起来，双眼已经变得通红，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羲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鼻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周身毛发耸立，电光闪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找死！”羲音眼神一厉，威压排山倒海地向着疾风狼王压过去。 疾风狼王一声呜咽，趴伏在地。眼中红色和绿色纠缠，时而红色多于绿色，时而绿色占上风。 好奇怪。 羲音蹙眉，按理说，这种低等级妖兽在她的威压下，是不可能对她生出反抗的心思的。 -- 第95页 可现在羲音觉得，自己仿佛下了诱食剂的狗罐头，疾风狼王又怕她，又想吃她。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草木摩挲的声音，那五只疾风狼去而复返。 它们比狼王清醒一些，惧怕着她不敢靠近，却又不甘心离去，在几米开外踟蹰着，眼中是赤1裸1裸的食欲。 这不正常！ 【道道，看看我身上，是不是被下了什么东西。】 识海里的金团子发出金光，将羲音自下而上扫描一遍，鬼吼鬼叫道： 【哎呀龙妹儿，你耳朵后面有个诅咒。】 诅咒？ 羲音条件反射地抬手摸过耳后，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摸到。 诅咒是一门神秘的术法，它不同于修士的手段，有迹可循。它无形无相，在它生效之前几乎无法察觉，且威力诡异，最厉害的诅咒就连神也逃不过。 在羲音的传承记忆里，诅咒一道已经在巫妖大战中随着擅长诅咒的巫族战败而断绝，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诅咒，且还是能在她身上起效的诅咒。 金团子从她脑门飞出来，绕着脑袋飞了一圈，停在她左耳后方。 【呀，你耳朵后面多了个红痣，应该就是诅咒。】 红痣？羲音眉头一动。真正的诅咒无形无相，会在她身上显出行迹的，多半是半吊子。 【能扯出来吗？】她问。 金团子思考片刻，【力量借我，我试试看。】 天道衰微，本身不剩什么力量，而羲音最不缺的就是力量。她心念一动，自身气海对着天道开放。 借她力量施展法术这种事，天道做过不止一次，双方都驾轻就熟。 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被金团子抽取，片刻后，羲音感觉到耳后一痛。 【抓出来了！】 随着天道的话，地上匍匐着的几只疾风狼眼中红光消失，重新恢复正常，被羲音的威压压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咦？】天道发出一声疑惑的感叹，【这好像不是真正的诅咒，唔，有点不伦不类。】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它是怎么到我身上的！】羲音语气阴沉道。 【这个暂时不知道，还需要分析。不过它的作用我已经弄清楚了……啧啧，龙妹儿，这是要你死无全尸啊。】 诅咒的作用只有一个：任何靠近羲音周围一定距离的妖魔鬼怪，必会将她以及她周围的人碎尸万段。 如果不是羲音的气息对妖魔有着超强的震慑力，此刻她就如同一个开了嘲讽的坦克，路过的所有小怪包括BOSS都会追着她跑，不死不休。 下咒的人不仅想要她死无全尸，连和她一起的目击证人都不放过。 赶尽杀绝，杀人灭口…… 羲音不用想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她要去找小雪豹，暂时顾不上那几只小虫子，但是昨天擂台赛，她送木嘉月下台的时候顺手留了追踪印记。 她冷笑一声，踩住疾风狼王硕大的脑袋，抬手将金妙彤等四人的形象和位置打入它脑中。 “看住这四个人，在我腾出手之前，别让他们死了。” 第47章 等到六只闪电疾风狼动作迅捷地消失之后, 羲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的坐骑又没了。 该留一只当坐骑的，失策！羲音扼腕地想。 无奈之下, 只好继续用两条腿赶路。原先羲音走得优哉游哉, 并不着急, 但她现在加快了速度，只想早点把小雪豹这只不回家的熊孩子解决了, 然后去找人算账。 进入赛场之前, 姬佑川给所有人都看过赛场地图。地图范围很大, 圈了四座山头。考虑到筑基修士速度更快, 因此，虽然筑基境选手人数最少, 但是场地是最大的。 羲音识海中不化骨和木嘉月的位置在相反的方向，木嘉月传送进来后落地的位置距离羲音很远, 反而是不化骨距离更近，看位置似乎在炼气境的区域。 走了没多远, 羲音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前面飘过来, 恰好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是人血。 她加快脚步, 不多时, 就看到了一片极为惨烈的景象。 面前是一个土坡，坡下的沟壑中一片狼藉，低矮的灌木被灵气摧毁, 地上有烧焦的痕迹, 更醒目的是被血浸透成褐红色的泥土，以及上面一具被啃得白骨森森的尸体, 整个腹腔几乎被掏空, 只剩四肢还挂着些许碎肉。 尸体长着一张方正的脸, 双目圆睁，涣散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天空，扭曲的脸上尽是不甘，手边丢着一把下品法器。 想来这就是那六只疾风狼嘴上沾的人血的来源了。 尸体的丹田已经破损，羲音也不知这人原本修为如何，但就算是筑基后期的修士，被伪丹境疾风狼王和五只筑基境疾风狼围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 羲音越发觉得这场比赛难度不正常。特动队人手紧缺，每个新人对于调查局来说都是宝贵资源，更别说在如今这个灵气匮乏的世界里，能够在进入调查局四年内修炼到筑基的修士少之又少，要么是世家和宗门用资源养出来的，要么是天赋上佳自己拼出来的，无论哪一种，调查局都损失不起。 这样看来，筑基境赛场又怎么会给选手设下这种必死之局？难道金木两家为了对付她，打算把整个赛场中的选手一起灭口么？ 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玄门年青一代的优秀人物几乎都在调查局里，将调查局四年内入职的所有新人都扼杀在赛场中，这个后果别说金木两家，哪怕五大世家捆在一起也担不起。 -- 第96页 这种手笔，更像是妖盟的做派。 她不在意妖盟想做什么，也不在意不化骨，但她不得不在意小雪豹。她知道造下杀孽的后果，并且正在为之付出代价，她不希望小雪豹这个孩子步她的后尘，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么想着，羲音加快速度向着不化骨的位置赶去。随着海拔升高，空气中游离的水汽越来越重，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惊雷，羲音抬头，就见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乌云遮盖。 赛场周围的结界可以改变结界内的天气，想必这场雨也属于比赛设定。 她不怕雨，甚至很喜欢，但她喜欢的是躲在避雨的地方看别人在雨中狼狈逃窜，而不是自己在风急雨骤的夜晚赶路。 她四下看了看，看见对面山头有一个山洞，脚下一点，轻灵地越过深不见底的山涧，落在洞口。 落地之前，她就察觉到洞里有四道呼吸声，看气息似乎都是修士。 她刻意收敛了气息，落地又轻巧无声，山洞里面的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在自然界，进入别人占领的山洞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挑衅行为，虽然羲音变强之后经常这样做就是了。 不过现在的羲音经历过阿娘几年如一日的教导，起码表面上礼貌了许多，一般情况下不会故意挑衅，于是捡起地上的小石头丢进山洞。 石头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山洞里的人，里面几人的呼吸声立刻收敛，几不可闻。 羲音挑挑眉，她以为里面的人会问外面是谁，却没想到他们这样警惕。 天空又是一声惊雷，山风猎猎，吹动她的裙摆和头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羲音开口，软糯的声音给这寒冷的雨夜增添了些许暖意，“里面有人吗？我想进来避避雨。” 她清晰地听到里面的人松了一口气，有个柔和的女声说：“请进。” 羲音走了进去。 山洞呈梭形，洞口略窄，只容一人通行，中断稍微开阔一些，到末尾又收紧，连通着一道狭窄的石缝，似乎里面另有乾坤。 洞里靠墙壁坐着四个人，左右各两个。左侧一男一女坐得稍近，身上穿着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冲锋衣，女修面容柔婉，男修体型健硕，和火珩君有的一拼。 两人形容狼狈，女修身上沾了不少泥土草叶，男修脸色有些白，正在闭目打坐调息。 另一边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灰色对襟马褂和黑色长裤，肩上搭着半旧的白色褡裢，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感觉手里再拿个“铁口直断”的布幡就能直接去天桥下面算命了。 他看起来比那对男女状态要好很多，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一条裤腿破了道口子，露出膝盖，反倒给这条平平无奇的黑裤子增添了些许设计感。 山羊胡右手十步开外，靠近石缝的地方，坐着个中年男人，一身藏蓝色运动服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方正的国字脸像是飘在空中。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羲音挑了挑眉。哟，这不是那位被疾风狼吃干抹净的哥们儿么？ “哟，这不是龙泉总队那位立地筑基的小天才吗？幸会幸会。”山羊胡语气热情，撑着山壁起身，又解下身上褡裢在地上扫了两下，招呼道，“请坐请坐，条件简陋，您别嫌弃。” 羲音注意到他呼吸略有些急促，似乎经历过高强度的运动。 “老胡，”另一边的女修柔声开口，虽然语气责怪，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快，“这位道友穿着裙子，怎么能坐在地上。道友，我左边有块凸起来的山石，有些小，但高度合适。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坐在那。” 羲音谢过女修，走到她手指的位置，就在离她四步远的位置，山壁上有一块凸起，高度很适合当椅子。 她理理裙摆，动作优雅地落座，洞内三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只有那个国字脸往远离羲音的位置挪了挪。 待她落座，那女修转头向羲音自我介绍道：“我姓水，单名一个山岚雾霭的岚字，是湘源市特动队的，这位是我道侣，火卓。”她指了指打坐调息的男修，又指了指对面的山羊胡，“那位是和光派的老胡道友。” 山羊胡笑着冲羲音点点头，“鄙人胡岩，南塘人士，研究所符篆科。” 时移世易，地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说的地名羲音跟现实对不上号，也不在意，只点了点头，“龙泉总队，羲音。” “知道知道，”老胡笑着说，“羲道友的大名如雷贯耳，这几天关于大赛冠军的赌局上，道友的胜赔率高得吓人。” “赌局？”羲音好奇。 “哦，都是大家私底下搞的，上头不鼓励也不禁止。”老胡无所谓地摆摆手。 眼见着老胡将话题扯远，水岚急忙开口将话题扯回来，指了指远处坐着的国字脸，“那位是舒华道友。我们被BOSS追赶，逃跑过程中遇到，然后一起躲进山洞。因为不知道BOSS还在不在附近，加上快要下雨，就先在山洞里休息。羲音道友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BOSS？” “没有，”羲音摇头，“你们见到的BOSS是什么样的？” “是一条蛇怪。”水岚回答道，“大概有水桶粗，长度将近三十米，鳞片黑中泛着青。三角头，应该是毒蛇，但是毒牙被拔掉了。” -- 第97页 羲音想起之前看到过的蛇蜕，比她的腰粗一些，但是绝对没有水桶那么粗，长度也不到二十米。所以……是赛场里有两条巨蛇，还是说，那条蛇在短时间内变粗了一倍？ 在野外生活的妖兽，其实力往往与体型挂钩，比如之前遇到的闪电疾风狼，狼王的体型远远大于普通疾风狼。 同样的，蛇怪也是如此，半天时间变粗一倍，意味着实力也翻倍，这可能吗？ 连龙这种夺天地造化而生的神兽都没这种好事，一条连蛟都不算的蛇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实力增长这么快？ 羲音更倾向于有两条蛇怪这种可能，雌蛇一般来说体型确实要比雄蛇大不少。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落下来，一滴、两滴……很快，外面雨声连成一片，如同节奏密集的鼓点。从山洞看出去，只能看到雨幕如织，山间腾起乳白色的雾气，雾气渐渐弥漫上来，将一切景色都掩盖住。 “下雨了也好，雨水会冲刷掉我们留下的气息，BOSS更不容易发现。”老胡说着起身，羲音发觉他这次起身的动作利落了很多，想来是恢复过来了。 他走到洞口，从褡裢中掏出一根符笔和一盒朱砂，在洞口地面和洞壁上写写画画。只是他有些灵力不济，写一会休息一会，中间还嗑了一颗丹药补充灵力。 画完最后一笔，他小心地将朱砂盖好，和符笔一起收进褡裢里，走回原位坐下。 “我写了几道敛息符和隐匿符在洞口，应该可以防住一些妖兽。”他说话的声音明显不如之前那么中气十足。 水岚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亚克力包装的药盒，倒出一颗丹药，走过去递给老胡，“我母亲是主家的炼丹师，她给我的回灵丹效果比市面上其它回灵丹好一点，你试试。” 老胡急忙摆手，“这可是上品回灵丹，这怎么好意思。” “你在门口画符，我也是受益者，出一份力是应该的，你就别推辞了吧。”她是真正温柔如水的人，说话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老胡听着舒心受用，就不再推辞。 不光老胡听着受用，羲音听她说话也觉得很舒服。曾经她的阿娘就是这样温柔如水，处事妥帖的性格，羲音没学到阿娘半分精髓，但是不妨碍她喜欢这样性格的人。 她看了一眼那个叫做舒华的国字脸，闲谈似的开口问道：“你是哪个队的？” 听见她对自己说话，舒华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放松了姿态，笑着回答：“我是沧州市特动队的。” “沧州？”羲音声音清甜，听着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沧州在哪儿啊？” 舒华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起来憨厚老实，“是西南一个十八线小城市，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西南…… 羲音若有所思，脸上挂着天真的笑，“说起来，你的名字……跟一种生长在西南的草同名呢，舒华草，你见过吗？” 第48章 听到舒华草三个字, 舒华神色微变，低头捋了一把浓密的头发，遮掩脸上的表情, “是吗, 我没听说过这种草。” 水岚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笑着解释，“舒华草是用来养妖宠的草料, 现在野外很少见, 基本都是人工种植。市面上常见的都是已经做成兽粮或者晒干的, 我也没见过新鲜的舒华草长什么样。” 并不是所有妖兽都凶残嗜血, 也有许多妖兽长相可爱、修为低下，又因为生有灵智, 比普通猫狗更通人性，因此许多修士喜欢豢养它们做宠物。 “这样啊, ”舒华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笑容有些惆怅, 语气逐渐低落下去, “我小时候应该见过舒华草, 只是太久……太久……没见到了。” 市面上舒华草卖得很贵, 除了御兽宗因为功法需要，必须豢养妖兽之外，大多数修士, 尤其散修, 其实是养不起妖宠的。 水岚还当伤到了散修舒华的面子，正想换话题, 突然听到软糯的嗓音再次响起。 “太久是多久？”羲音一脸好奇, 似乎真的只是好奇舒华口中的太久代表多长时间。 舒华如梦初醒, 抹了把脸，笑着说：“嗐，我就那么说说，哪里记得清楚。”他遥遥看向洞外，“我看BOSS应该不在附近了，待会雨停了还得继续比赛，你们之后打算往哪里走？” 水岚看了一眼闭目调息的道侣，“我等我老公醒了再跟他商量。” 老胡从褡裢里取出两枚铜钱，“这我得卜一卦才知道。”说着将铜钱往地上一丢，专注研究卦象去了。 “羲、羲音道友，你呢？”舒华鼓起勇气问道。 羲音偏头看了一眼雨幕，问道：“BOSS真的不在附近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舒华脸色一僵，嗫喏着：“这……不是道友你说的吗？我还以为，BOSS真不在附近了。” “我可没说。”羲音转向水岚，“我刚才说了吗？” 水岚隐约觉得羲音有点针对舒华，却不知道原因，出于礼貌和教养，她并不想冒然插手别人的事情，只是实事求是道：“刚才我只是问羲音道友有没有见过BOSS，道友说没看见。” 羲音眯起眼睛，“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那只蛇怪是BOSS？” 修士无法看穿比自己强的人的具体修为，同样的，也无法准确判断比自己强的妖魔的修为，在场几人显露出来的气息都是筑基初期，又怎么会确定那只蛇怪是金丹，而不是筑基大圆满？ -- 第98页 她这个问题把水岚问得愣住了，就连老胡也若有所思，“实力像是金丹，却也不敢确定。” 水岚道：“我身上有一件家里长辈送的法宝，可以抵挡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击。刚才遇到蛇怪时，它一尾巴扫过来，法宝立刻就坏了，要不是我老公及时挡在我前面，受伤的就是我了。” 羲音看了一眼角落里神色不明的舒华，道：“那也不能说明蛇怪是BOSS啊，也有可能是筑基大圆满呢。” 这一刻，她仿佛ETC成精，只专注抬杠一件事。 水岚蹙眉思索，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道侣。 “是我武断了，”一片静默中，舒华突然开口，神色懊恼，“我看那只蛇怪那么大，还以为它是BOSS，大家都是被我误导了。” 老胡摇摇头，声音和缓，“哎，不管是不是BOSS，我们遇见了都得躲着走。也不知道是谁脑子抽了，放进来这么强的一只妖兽，别说猎杀得积分了，我们简直像是来送外卖的。” 羲音没有在说什么，她对水岚的好感只够支撑她做出这种程度的提醒，接下来不管她做什么选择，都和自己无关。 山洞内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雨滴冲刷山石草木的声音，愈发显得寂静。 就在这片寂静声中，草叶窸窣和树枝折断的声音显得格外渺小，几不可闻。但是羲音听见了，甚至仅凭声音她就可以推断出，有一条身躯庞大的蛇类在周围游走，且越来越近。 她掀起眼皮看向舒华。 诚如老胡所说，铺天盖地的雨幕会冲刷掉几人留在洞外的气息，洞口又有老胡画下的符，不大可能引来妖兽。 除非，洞里有“人”动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时，一直闭目打坐的火卓倏然睁开双眼，低沉的嗓音急促道：“外面有东西接近。” 话落，老胡和水岚几乎从地上跳起来，两人同时动作轻巧地蹿到洞口，贴着洞壁遮掩身形，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暴雨和浓雾阻挡了他们的视线，却也让听力愈发敏锐，几块石头从山上滚落，与山壁碰撞摩擦。 坚硬的灵片刮擦在山壁上，发出细微的金石碰撞之声，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腥臭和令人胆寒的压迫。 洞外浓雾翻涌，黑中泛青的灵片在雾中若隐若现，片刻后，粗壮的蛇身破开浓雾，出现在洞口右侧，几乎擦着洞口边沿自下而上攀爬。 它没发现山洞！ 洞内几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动弹，屏住呼吸，贴在洞壁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等待着巨蛇离开。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也许是因为内心煎熬，总觉得蛇怪爬行速度怎么这么慢。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蛇身渐渐变细，最后一节圆锥形的尾巴路过洞口的时候还打掉了一块岩石。 腥臭味逐渐远去，洞内几人慢慢放松下来。 火卓抬手冲水岚打了个手势，水岚点点头，动作轻柔地对老胡招招手，两人一点点从洞口退回来。 “啊——” 一直面向洞口的舒华突然大喊一声，老胡也不管发生了什么，跳起来就往洞里跑。 水岚本能地回过头，就见一只狰狞硕大的蛇头从洞口上方探下来。 此时她距离洞口只有不到三米，距离近到她可以看见那双黄色的、冰冷的蛇瞳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被蛇盯住的时候，最好不要轻易移动。水岚知道这一点，此刻只敢掐诀戒备，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对视几秒，粗大的蛇信速度极快地吞吐两下，蛇头开始后仰。这是蛇类发动攻击的前奏。 “跑！”火卓瞅准时机，爆呵一声，早就掐好诀的手向前推出，一条火龙凭空出现，咆哮着向着洞口的蛇头撞去，山洞内的气温瞬间升高。 火龙直直冲着蛇怪左眼而去，蛇怪没有眼睑，无法闭上眼睛，只能扭过头，用鳞片覆盖的位置承受这一击，这样一来，它自然无法继续攻击水岚。 水岚脚下蓝光一闪，整个人轻飘飘地向洞内飞掠十几米，离开了洞口的危险地带。 “这后面有路！”舒华侧身挤进石缝，伸出手朝外面的人招了招。 老胡二话不说，脚下轻点，高高跃起，从舒华头顶以鲤鱼跃龙门的姿势扎进石缝中。 火龙撞在蛇怪颈侧坚硬的鳞片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激怒了蛇怪。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嘶哑的低鸣，迅捷如风地钻进山洞。 羲音坐在原地看着他们一群人仓皇逃命，原本打算等他们都走了，就收服这只蛇怪当坐骑，也好过自己两条腿赶路。 万万没想到，水岚她是真善良。 刚刚蛇口脱险的她直奔羲音而来，一把拉住羲音的手腕，还没等羲音反应过来，就把人塞进石缝里，然后自己也挤了进来，留下火卓在外面断后。 石缝狭窄，羲音这样瘦弱的尚且得侧身才能行走。火卓身形健壮，外头情况又紧急，他很难找到机会挤进来。 羲音一脸懵地挤在石缝中，扭头看向右边旁边还在努力把她往里塞的水岚，“我……你……” 水岚灿烂一笑，“不用谢我，应该的，你先自己往里躲，我去帮我老公。” 羲音：我没想谢你…… 石缝外的火卓险象环生，蛇怪的仇恨全在他一人身上。水系术法偏向治疗辅助，对蛇怪造成的伤害有限，水岚帮不上多大忙。 -- 第99页 羲音叹了口气，在水岚再次凝出水箭射向蛇怪时，手指微动。 水箭在接触蛇怪灵片的瞬间化为寒冰，直直刺入灵片覆盖的身体。蛇怪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向后倒去，火卓趁机吸气挤进石缝。 “快走快走！”水岚一手拉着老公，一手急切地把羲音往里塞。 羲音只好加快速度，很快，石缝越来越宽，也越来越矮，原本高不见顶的洞现在只有两人高，宽度倒可以容得下两人并行。 舒华和老胡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羲音回头看了一眼，水岚除了脸上有些惊吓过后的余韵之外，没有受伤，火卓之前伤还没好，这次勉力抵抗蛇怪有些脱力，但这不是最惨的。 他现在的造型可以算得上衣衫褴褛，衣服前后都被坚硬的山石擦破了不少口子，尤其是胸口的位置。 见众人视线落在他衣服上，他脸色微红，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不如接下来我们继续往里走。” 这个话题转得略有些生硬，不过没人拆穿，水岚倒是心疼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逼他脱衣服，只好上去牵住他的手，温润的水灵力从她手中流淌过去，修复火卓的擦伤。 事已至此，羲音不好掉头出去说我要一个人打蛇怪，索性跟着一起往里走。更何况，她盯上舒华了。 她看向舒华的背影，舔了舔嘴唇。前方的舒华突然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自告奋勇地说去前面探路。 “我跟你一起。”羲音说。 这里已经深入山腹，听不见外面的雨声，她软糯的声音在幽静的洞穴里显得有些阴森。 “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去探路呢。”舒华头也不回，脚下生风，声音越来越远，“这里三个大男人，火道友受了伤，胡道友又不擅长打斗，就应该我去。” 说完，他拐了个弯，消失在洞穴中。 “舒道友……是不是跑得太快了？”老胡捋着胡子，若有所思道。 羲音笑得意味深长，“可不是么。” 第49章 “我们也不能站在原地干等着, 先往前走吧。”火卓提议道。 另外几人没意见，水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珠子，掐了个诀, 珠子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照亮了洞穴前后两米的位置。 虽然筑基修士能于黑暗中视物, 但是人类的天性向往光明，有了光线照亮之后, 这洞穴隧道也显得不那么压抑了。 几人沿着洞穴走了一段路, 光线范围内出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起码从分叉口看出去, 三条隧道看不出什么区别。 自然界的洞穴里不会出现完全一样的岔路, 现在出现三条一样的隧道，只有一个解释：迷宫。 这是大赛主办方设置的迷宫。 老胡在分叉口的位置检查了一遍, 纳闷道：“舒道友不是说他去探路吗？这也没做标记，谁知道他进哪条路了？” 羲音背着手上前, 仔细观察三条岔路，小巧秀气的鼻子不时翕动, 仔细分辨岔路中残留的气息。 “那我们要在这儿等他吗？”水岚转向自己的老公, 问道。 火卓还在思考, 羲音就已经开口了, “不用等，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水岚讶然道。 羲音回过头来，一张精致苍白的脸在蓝光下显得鬼气森森。 “你们还没发现吗, 他不是人啊。” 话音刚落, 三张脸同时呆住，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如出一辙, 好半天, 火卓才回过神来。 “你确定吗？”火卓皱眉问道, “可他身上没有妖气。” 羲音笑笑，转回去继续观察岔路，“不是每个妖都有妖气的。” “道友……是怎么看出来的？”老胡问。 “我见过他的尸体，就在对面山头，被闪电疾风狼吃得只剩头。”羲音手掌一翻，号牌出现在手中，对着几人晃了晃，“你们查看过他的号牌吗？” 水岚愣愣地摇摇头。 黑色乌木号牌在纤长的手指间灵活转动，柔和的蓝光中，像一朵盛开在指尖的黑莲花。 “下次遇见陌生修士，记得查验号牌。他的号牌还丢在尸体旁边，上面的名字不叫舒华。大概冒充他的东西，不知道我们有号牌这回事。” 赛场外的人都知道进入赛场的选手有号牌，而“舒华”的尸体又在赛场里，那么冒充他的东西只可能是赛场里投放的妖魔。 水岚和火卓对视一眼，有这样可以随意变幻形态，且难以察觉真身的妖魔在赛场里，如果不弄清楚它的来历，他们坐立难安。 “羲音道友，你是不是已经看出舒华的真身……”也许是觉得这样不够礼貌，水岚又补充道，“我感觉之前你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们，感激不尽。” “可以是可以，”羲音踱步到水岚面前，“但……我有什么好处？” 火卓上前半步，微微侧身，将水岚挡在身后，“道友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拿得出，尽管提。” 他倒不是怕羲音对水岚做什么，毕竟羲音出言提醒了他们舒华有问题，就说明羲音对他们没恶意。他只是出于习惯，以及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直觉，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危险。 “放心，不需要你们付出什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羲音笑着说，“今早从妖盟手下回来的那几个幸存者，你们认识吗？” -- 第100页 三人对视一眼，火卓点头道：“认识，幸存的六个人里四个炼气境，两个筑基境……” 火卓出身世家，和那几个公子哥多多少少打过一些交道，起码长相都是一清二楚的。他将自己所知的关于幸存者的信息全都告诉羲音。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羲音也不再卖关子，道：“听说过讹兽吗？”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兔，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南而北。（注） 之前说过，能够伪装他人的妖有三种，一种擅幻术，如狐妖；一种擅拟态，如雪豹；还有一种，会以谎言影响他人潜意识，比如讹兽。 水岚等三人都是世家大派出身，底蕴深厚，知道的自然也多，听到羲音的话顿时反应过来。 “调查局前些年曾在西南边境捕获一只组织电信诈骗的金丹境讹兽。”火卓道。 水岚也喃喃，“传说中讹兽最喜欢吃舒华草……怪不得他说他叫舒华，难道他才是筑基境赛场的BOSS？” 大赛主办方不可能在筑基境赛场安排一只杀伤力巨大的金丹妖魔，这样选手死亡率太高，调查局玩不起这么大的。 只有放进来一只不擅长战斗的金丹境妖兽，这才合理。 “可那只蛇怪是怎么回事？”火卓蹙眉道。 这个问题羲音也没想清楚答案，她耸耸肩，转身选定一条岔路，走了两步又突然侧过头，蓝光给她的侧颜镀上一层光边，也显得她灰蓝色的眼睛愈发淡漠，“就到这里吧，别跟着我。” 洞穴内寂静下来，三人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隧道中，过了很久，水岚充满忧虑的声音响起，“如果羲音道友说的是真的，假舒华才是筑基境赛场的BOSS的话，那只蛇怪的实力就太强了，这不正常。”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火卓皱了皱眉，声音沉稳，“先继续往里走吧。既然羲音道友不让我们跟上去，就选另外一条路。从现在开始，把传送符捏在手里，随时准备退出。” …… 哒哒哒—— 细跟小皮鞋稳稳地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鞋跟与石头碰撞的声音在隧道内回荡。这个山腹洞穴迷宫越往里走越复杂，好在羲音也不是来走迷宫的，她是来捕猎的。 讹兽留下的气息为她指引方向，她只需要跟着走，而且不用担心陷阱，所以速度极快，往往一步踏出，人已经到了下一个分岔路口。 气息越来越浓，说明她距离讹兽越来越近。 进入赛场这么久，羲音有些饿了，她从内府的摄青鬼身上揪了几缕抹茶味的阴煞之气，团城圆球，挨个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吃。 走着走着，羲音突然停下脚步。 她的前方有一个分叉口，左右各一条隧道。在她和分叉口中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坑，羲音的鞋尖就踩在坑边上。 常人走到这里的时候视线被前方分叉口吸引，只会思考往哪个方向走，而且洞内黑暗，坑的直径又不大，很容易被忽略，若是不注意，一脚踩上去，还不知道会掉去哪里。 羲音用小皮鞋蹭了蹭坑边的石壁，凹凸不平，像是某种体型不大的动物用爪子掏出来的。她的鞋蹭过的地方有碎屑掉落，说明这个坑刚掏出来不久。 这不是大赛主办方设置的，更像是居住在洞穴中的某种妖兽或者动物的杰作。 羲音心中有了一点猜测，跃过深坑，追着讹兽的气息进入左边的岔路。没走多久，前方逐渐多出许多杂乱的气息，刨出来的岔路也越来越多，这些岔路直径大概只有半人高，散乱而无规律地分布在地面和墙壁上。 无数岔路织成一张繁复的大网，如果没有讹兽的气息指引，只怕在这里打转一年都出不去。 羲音明白讹兽为什么会向这个方向跑了。 这里居住着一群穴居小型啮齿类妖兽群，道路错综复杂，而且气息杂乱，可以掩藏它自己的行踪。讹兽有种天赋，那就是妖兽好感度满值，任何靠近它身边的妖兽都会发自内心地喜欢和遵从它，其实说到底，就是谎言天赋衍生出来的感情欺骗。 它以为到了这里，就能跑得掉？ 羲音冷笑一声，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威压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沿着四通八达的隧道蔓延。 “吱吱，吱吱吱——” 前方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声和尖爪摩擦地面的声音，杂乱的气息如潮水般褪去，舒华的气息重新变得清晰。 舒华没想到友军如此不给力，看着那黑色的铁齿鼠群如退潮一般消失，他急忙转身打算继续逃命。 突然，脚下的地面和周围的墙壁覆满白霜，它像是瞬间落入冰天雪地之中，面前更是出现一堵坚固的冰墙，将逃生的路挡得死死的。 “继续跑啊。”清甜软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在舒华耳中却如同阴曹地府传来的冤魂索命。 舒华感觉自己全身的气息都被猛兽锁定，四肢百骸如同灌满冰水，无法移动。一阵可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躯体，骨头撕裂的剧痛令它惨叫出声。 其实只有短短几秒，舒华却觉得好似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压力褪去之后，它恢复了讹兽原型，趴伏在地上。 被迫恢复原型的感觉和自己变幻形态不同，仿佛全身肌肉骨骼都被拆掉重组，那种感觉舒华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讹兽看起来像一只巨型的兔子，塞满了整个隧道。毛色莹白顺滑，体型修长匀称，长着一张与人类脸型相似的脸，其上还附着稀疏柔软的白色绒毛，面中部分毛更少，显得那张脸眉清目秀。 -- 第101页 一袭白裙的羲音出现在舒华眼前，“要不是你停在这里想看好戏，我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抓到你。” 舒华经历了刚才的折磨，疼得冷汗直冒，蜷缩在地上抽搐，喘着粗气问：“你究竟是谁？你不是筑基修士！” 羲音轻蔑一笑，纤长苍白的食指隔空在舒华身上划线，“听说讹兽的肉很鲜嫩……” “吃了我，你就再也没办法说真话了。”舒华急切地说。它的声音变得细弱，不再像之前伪装他人时那样低沉憨厚。 这倒是个问题。羲音不介意说谎，但是她不想被迫说谎。 “可是为了追你，我都饿了。”她上下打量舒华，“要不先吃你一只耳朵试试效果？”竟好似真的在和舒华打商量。 舒华瑟瑟发抖，“别别别，我……我可以分裂，分裂出没有副作用的分1身给您吃……” 它将头埋进短短的前爪，长长的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有区别的。” 羲音右手虚抬，舒华不受控制地仰起头，将最脆弱的脖颈亮在羲音眼前。 “行啊，要是我吃得开心了，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第50章 阴暗的洞穴内生起火堆, 舒华重新化作人形，手里提着一只已经处理好的讹兽分1身在火上翻烤。 火舌撩过它的手，有些不舒服, 但附近找不到树枝, 它只能用自己的手。 旁边的羲音手里捧着烤好的讹兽肉, 吃得优雅又快速，吃完顺手在旁边舒华的身上擦了擦手, 催促道：“快点, 再磨蹭把你吃了！” 舒华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只能施法让火烧得更旺盛, 好烤得快一些。 它脸色苍白，声音细弱道：“这真的是最后一个分1身了, 我再分裂下去，境界跌落, 就没法给您提供肉食了……” 它小心翼翼地瞄了羲音一眼。分1身是它修为提升之后才掌握的新技能，分得多了境界会跌落, 到时候不能分1身, 旁边这位一定会吃了它的！ 羲音掐了个清洁咒清理干净双手, 问道：“你现在什么境界？” “假……假婴……再过两天, 再过两天我就能结婴了，真的！到时候我能分裂出更多的分1身给您吃……”舒华急切地说。 羲音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你进赛场之前是什么境界？” “金丹……中期……” 羲音眯起眼, “你们讹兽修炼这么容易的吗？” “不是不是, ”舒华把头摇成拨浪鼓，“是这个赛场里有东西, 让我们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一日千里。” 不知道为什么, 它这么一说，羲音立刻联想到自己刚进赛场时感受到的召唤。 这么说来，多宝山古墓里的僵尸也是如此，无论数量还是修为都高得离谱。 能够快速提升修为的宝物……难道是不化骨口中的圣物？ 这么一来，她明白不化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按理说，不化骨生前是帝王，如今修为实力又凌驾于大多数妖魔和修士之上，不太可能乖乖听妖盟调配。 它会出现在调查局新人大比的赛场中，大概就是因为不化骨口中那件圣物，被妖盟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送入了综合素质大赛的赛场！ 这样一来，赛场中一切异常就都说得通了。 赛场是在擂台赛之前就布置好的，里面投放的妖魔和那件圣物一起度过了两天一夜，修为自然突飞猛进。 金丹中期的讹兽提升到假婴境界，闪电疾风狼王原本修为应该也没有这么高，现在却已经到了伪丹境。 而那条蛇怪的实力飞速增长导致它体型变大，不得不在新皮还未长成熟的情况下强行脱掉旧皮，这才有羲音看到的那卷带着血肉的蛇皮。 可是…… “我怎么没感觉，这赛场里有东西可以提升修为？”羲音挑眉问道。 舒华被羲音一怀疑，脸都吓白了，急忙道：“人类修士察觉不到的，这东西对我们妖兽和妖修作用最大，鬼怪次之，对你们人类修士没用。” “谁跟你说我是人修？”羲音突然转过脸来，龇了龇牙。 一瞬间，舒华似乎看到一只狰狞的龙头向它扑来，那冰蓝色的竖瞳里尽是冷漠和杀意。 龙对妖族的压制刻在天性里，舒华在看到狰狞龙首的瞬间，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羲音眼疾手快地接住差点落进火里的讹兽肉，吹了两下，嫌弃地看向地上人事不省的舒华，“切，胆子真小。” 最后一只讹兽肉吃完的时候，舒华才悠悠转醒，气若游丝道：“我刚才，好像看见龙了……” “你说的是我吗？”羲音丢过去一块吃剩的骨头，砸在舒华的额头上，将人砸得一个激灵，腾一下坐起来，眼神直楞楞地看着羲音。 “你……你到底是谁？” 羲音施法将手和嘴清理干净，斜眼看过去，“你管我是谁。知道怎么出去吗？” 舒华不敢再问，愣愣点头。 “还等什么？变回原形啊，你难道让我自己走出去吗？” 羲音眉毛竖起，舒华怕她再强迫自己化形，急忙变出原型，乖乖趴在地上。 它体型太大，化为原形几乎填满整个隧道。羲音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舒华就很有眼色地将自己缩小成最适合骑乘的大小。 羲音的话噎在喉咙里，最后只吐出一句，“平稳点，撞到我就吃了你。” -- 第102页 讹兽速度快，又熟悉地形，没多久就从一处峭壁上的洞口离开山洞迷宫。此时，天边朝阳探出半个脑袋，将晨光洒向山林。 舒华在空中腾跃几步，落在平稳的河滩上，将上身伏低，“您可以下来了。” “下来？”羲音捋了一把它后颈上光滑的皮毛，“你不会以为我打算放你走吧？” 舒华声音里透着委屈，“您不是说，只要您吃得开心，就放我一马吗？” “我说留你一命，没说放你一马。”羲音抬头四顾，确认了方位，将不化骨的位置打入舒华脑中，“往这儿走，跑快点。” 舒华心里委屈，却也不敢反抗，仔细看了一下羲音打进它脑中的位置，咦了一声，“您是想要去找那件东西吗？” “你说什么？” “这个位置……和我说的让妖修为突飞猛进的宝贝在一个方向……我还以为……” 羲音揪住它长耳朵，“想骗我？”讹兽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羲音可不会轻易相信它。 舒华被迫仰着头，说起话来嗓子发紧，“我没有，这种事情你随便抓一只妖兽就能问出来，我们讹兽从来不说这种能轻易拆穿的谎话。” 羲音这才放开手，“那就出发吧。” “可是那边有结界……我过不去。”舒华委屈道。 “走你的，到了结界再说，快点！”羲音不耐烦地一巴掌，将舒华的脑袋拍得磕在地上。 舒华不敢再问，在前爪上蹭了蹭磕破皮的额头，向着羲音指的方向出发。 【道道，不化骨既然已经找到圣物了，为什么不离开？】 【这我怎么知道？】 羲音心思一动，拿出主办方发的传送符撕开。 无事发生。 【啧，调查局的传送符就没生效过一次。】 羲音只顾着吐槽调查局的传送符，天道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姬佑川曾经亲自检查过羲音的传送符，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现在她的传送符失效，那么很可能赛场中所有人的传送符都失效了。 【赛场里妖魔的实力突飞猛进，选手传送符失效，妖盟是想把调查局四年来入职的所有新人全部一网打尽！】 羲音丢掉撕成两半的传送符，点头表示赞许。 【妖盟这回干的事儿还算有点水平。】 天道急切道：【这个是重点吗？！要是被妖盟得逞了，调查局会元气大伤，整个玄门至少二十年缓不过劲而来！】 羲音撇撇嘴，【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干的，我就是个参赛选手而已。】 天道：…… 【那如果这件事是小雪豹干的呢？】 羲音的表情凝重起来。 小雪豹自小生活在极北冰原，心思单纯，从来没有沾过因果，修炼也是一帆风顺。如果这孩子真走上岔路，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先去看看情况吧。】她叹了口气。 她曾经踩过的坑，好歹别让小雪豹再掉进去。 舒华拖着羲音来到隔开筑基境和炼气境赛场的结界处。 “这道结界我过不去。”他说。 羲音从他背上跳下来，伸出手去，顺利穿过结界。 舒华见她进了结界，松了一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又回过头来看向自己。 舒华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冻住，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它已经在结界另一边了。潺潺流水声入耳，它正站在山谷中的溪流旁边，身上的毛发湿哒哒的，还挂着未化的霜花。 “把身上弄干，继续走吧。”羲音轻描淡写地说。 她刚才将讹兽冻住，扔进自己内府，等自己跨过结界再把它放出来。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坐骑，怎么能轻易放过。 舒华似是认了命，整只兽颓废下去，好似失去梦想的咸鱼。它听话地把自己弄干，又匍匐在地，等着羲音在它背上坐稳，然后平稳地出发。 炼气境赛场的情况比筑基境惨烈得多，短短一个小时的路程，羲音已经看到许多被扯得七零八落的修士尸体。 【啧啧，真不讲究，吃不完的也不知道埋起来。】羲音摇着头对天道吐槽道。 不化骨所在的位置在山顶，讹兽驮着羲音由下而上，穿过阔叶林后，便进入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高山草甸。 草甸不同于草原。草原的草是旱生，草甸的草是水生。这个季节，草甸茂盛的草皮下全是水。 “我……我不会游泳。”舒华缩在一块大石上，委委屈屈地说。 羲音敲了它后脑勺一下，“那你变大啊，水又不深。难道你还想让我自己游过去吗？” 以羲音的实力，不管是将整片草甸冻起来，还是直接飞过去都毫不费力。她只是懒得走而已。 舒华只好扩大体型，下水之前，羲音在背后阴森森来了句，“要是把我的鞋弄湿了，我就吃了你。” 舒华急忙刹住车，又让自己变大了些，才小心翼翼地下水。 走了没多久，水中突然弹射出一条手腕粗的蛇，直冲着舒华背上的羲音而来，蛇身上金色的竖条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羲音微微后仰，蛇从她身前跃过，落入另一侧水里。 “是金线蛇哎。”看清蛇的样子，羲音的表情兴奋起来。 金线蛇是一种群居性蛇形妖兽，有毒，但是肉质十分鲜美。一般的金线蛇都在先天境，很少有达到炼气境的，刚才跃过去的金线蛇少说也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肉质一定更加鲜美了！ -- 第103页 正这么想着，更多的金线蛇从水中弹射出来，扭动着身体，从四面八方飞向羲音，同时，密密麻麻的金线蛇蠕动着身体往舒华身上爬。 讹兽天赋让所有接近舒华的妖兽都不会攻击它，所以这些蛇都是冲着它背上的羲音来的。 舒华心里升起一点小小的妄想，也许……大概……可能……这些蛇能帮助自己逃脱魔爪…… 它好像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实际上它是怕自己动了会将身上的救命恩蛇抖下去。 它不敢回头，只能用余光看向水面倒影，然后，它就看到羲音的头突然化为狰狞的龙首，嘴巴大张，吸了一口气。 那些原本咬向她的金线蛇倒像是主动往她嘴里跳似的，全部被她吞了进去。 羲音恢复人头，吧唧两下嘴，表情严肃而深沉，“怎么没尝出味儿呢。” 第51章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刚才舒华没抱太大希望，因此现在也没有很失望。只是看到龙头的瞬间本能地腿软，但又不敢摔到背上的祖宗, 只能竭力稳住身形。 它背上的羲音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 但是水面上荡开的一圈圈波纹, 都是它四肢颤抖的证明。 身上攀附的金线蛇因为它的抖动纷纷落回水中，脸上的冷汗打湿了白色的绒毛, 听到羲音开口, 还以为是在向它抱怨, 弱弱地应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您没嚼？” “唔……也对。”羲音抬手, 掌心朝下，在空中虚握成拳。 隐藏在水面下的金线蛇纷纷不受控制地脱水而出, 浮在半空，同时浮起来的还有几具被数不清的金线蛇缠绕包裹的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的脸露出来, 羲音有点印象，是木嘉月擂台下的狗腿子之一。 附近的水泽中有金线蛇的巢, 羲音一把抓起了方圆百里所有的金线蛇, 其中不乏一些刚刚出壳的小蛇。 有小蛇, 那就应该有雌蛇才对。金线蛇是母系氏族, 一个族群中只有一条雌蛇，也就是金线蛇王，它的修为比雄性金线蛇高出一个大境界, 体型比几十条雄性拧在一起都粗。 可是附近没发现雌蛇。 羲音手指微动, 年幼的小蛇纷纷落回水中，只留下一多半成年雄蛇漂浮在空中。它们灵智太低, 感受不到危险, 只是本能地在空中扭动挣扎。 很快, 漂浮在空中的金线蛇就像被无形的手捋直，一条条手腕粗的蛇冻得硬邦邦的，垂直挂在空中，像村里房梁上挂着的咸鱼。 那几具尸体羲音也丢回水中了，那是蛇群为自己的后代猎取的食物，羲音已经过了跟幼崽抢食的时期。 “待会找个地方烤着吃。”丰收的羲音脸上挂上满足的微笑，将速冻金线蛇装进内府，轻轻拍了拍身下讹兽的脑袋，“继续走吧。” 舒华遇到羲音后第一次被如此温柔地对待，受宠若惊，跑起来动力十足，又快又稳。 就在即将离开草甸的时候，舒华放慢步子，不自觉转头向右看去，“那边有人在打斗。” “要你说，我难道听不见吗？”羲音不耐烦道，“走你的，别多管闲事。” 舒华急忙缩回脑袋，正要抬步往前走，羲音突然出声，“等等！” 她感受到熟悉的灵力波动，是霍凝光。 霍凝光这孩子吧，死心眼地崇拜着羲音的“师父”，每天都致力于鞭策羲音上进，烦得羲音见他就躲，但不得不说有霍凝光这么个恨不得一个人承担所有工作的同事在，羲音摸鱼摸得很快乐。 别人的死活羲音不管，但霍凝光要是没了……想想霍凝光替自己承担的工作量，羲音果断揪了揪讹兽的耳朵，“去那边看看。” 舒华：……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它认命地调转方向，往打斗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高山草甸并不全是水泽。因为山势起伏，水会向低洼地带聚集，地势高一些的坡地上是没有水的。 打斗声传来的地方就在一处山坡上，羲音远远地看到前方两只庞然大物缠斗在一起。 一方身上遍布金色条纹的巨蛇，体型比此前遇到的蛇怪稍小一些，正是之前不见踪影的金线蛇王。 与它缠斗的是一只洪荒巨鳄，这个名字是修士给起的，实际上跟洪荒没什么关系。修士大概觉得洪荒时期的生物都体型巨大，所以特别喜欢用“洪荒”给体型比较大的妖兽命名。 要是让羲音来说，这都是胡扯。就比如眼前这只洪荒巨鳄，实际上是一种很低级的妖兽，修为最高不超过金丹，这种妖兽要是生活在金仙遍地走的洪荒时期，那大概率早就被吃光了。 两只巨兽的战场后面是一个山洞，洞口有几个修士探头向外张望来，其中就有霍凝光那张少年老成的严肃脸。 这两只妖兽的修为都已经达到筑基后期，但是洞里的修士修为最高的就是炼气后期的霍凝光，他们大概率是被妖兽堵在洞里出不来了。 无论金线蛇还是洪荒巨鳄，都是凶残至极的捕食者，别看它们现在忙着打架，其实都分出心神注意着洞里的猎物，一旦里面的人有逃跑的趋势，它们会立刻阻拦。 等到它们分出胜负，洞里那几个修士也就死到临头了。 霍凝光显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多次试图突围。按理来说，剑修最擅长越阶战斗，以霍凝光的实力，哪怕无法同时对抗两只筑基后期的妖兽，但是逃跑总不是问题。 -- 第104页 很快，羲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霍凝光受伤了。 啧，八成又去当好人了。 羲音懒得过去，抬起手，掌心凝出一片雪花，轻轻一弹，雪花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飞速射入山洞。 山洞中有七个修士，其中四个受了重伤，正在打坐调息。 霍凝光在洞口关注战局，那只洪荒巨鳄已经落入下风，如果在两只妖兽结束战斗之前他们还不能离开，就只能在山洞里等死了。 突然，一抹清凉划过脸颊，他本能地回头，就看到山洞内不知何时出现一朵形状规整、手掌大小的雪花，雪花中散溢出熟悉的灵力。 “喂，喂，霍凝光，能听见吗？”清甜软糯的声音从雪花中传出来。 “羲音？”霍凝光腾地起身，三两步走到雪花边上，另外几个修士也围过来。 “霍玄司，是羲玄司来了吗？”旁边的男修脸上露出希冀之色。羲音立地筑基的事儿传遍了整个新人大比，如果有筑基修士伸出援手，或许他们这些人还有生还的希望。 玄门修士互相之间的称呼有那么点学问，不认识的称道友，修为高的叫前辈，修为低的叫小友。只有调查局同一个省级总队下辖的各市级分队会用职衔互称。 这名男修显然是龙泉省某个市级分队的队员，所以才会这样称呼羲音和霍凝光。 羲音也知道这一点，语气戏谑道：“哟，怪不得你受伤了。” 市级队的新人修为普遍不会很高，如果入职四年内修为突飞猛进的那种队员，早就被提进省队来了。 霍凝光为了保护他们才会受伤。 那男修显然也明白过来羲音的言下之意，脸色微红。 雪花中再次传出羲音的声音，“你们这种情况，为什么不撕碎传送符离开。” 不是她明知故问，只是想旁敲侧击地确认一下，是不是所有人的传送符都出了问题。 霍凝光一听话里的意思，就知道羲音在附近，能够看到他们的处境，急切道：“你听我说，赛场里出了问题，传送符失效，妖兽的实力强得超乎寻常。你快走，去服务区躲着，这两只妖兽实力太强，你刚刚筑基，应付不来。” 他不确定洞口两只妖兽的具体实力，但是绝对不低于筑基中期。 羲音趴在讹兽背上，远远看着两只巨兽的战局，听到霍凝光的话，眼神柔和一瞬，“放心，我不过去。” 她随口胡诌道：“这朵雪花是我师父给的法宝，当炸弹丢出去就行，可以暂时冻住那两只妖兽，你们自己抓紧时间跑，别去服务区，往先天境赛区跑。” 服务区的结界不算太牢固，而先天境赛区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 世界上没有低于炼气境的妖兽或者妖修，因此先天境赛场只投放了鬼怪。鬼怪受圣物影响较小，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太强的厉鬼。 而各赛区之间的结界能阻拦妖兽，却不会阻拦选手。 “我走了。”羲音说完，不等霍凝光回答就断开联系，掐诀将自己和讹兽隐藏起来。 那厢，山洞里的雪花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声音传出。霍凝光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以为羲音已经走了，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雪花，转身向洞口走去。 “准备好，妖兽一冻住，大家分头跑，越快越好。” 龙泉省市级队的人二话不说，站起来跟在霍凝光身后，包括受重伤的那两个。 可是另外几个人却没这么放心，一名男修拦在霍凝光前面，“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她也没说这雪花能冻住多久，万一只能冻住一两秒怎么办，我们不就是送死？” “羲音说了让我们跑，就说明冻住的时间足够我们逃命！”霍凝光斩钉截铁地说完，就要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拦住他的人推了他一把，“你就这么信她？金线蛇王速度有多快你忘了吗，我两个队友都死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们都去送死？” 霍凝光成长环境单纯，并不擅长和人交际，如今也只是个刚刚十九岁的少年，被人质疑之后脸涨得通红。 他身后龙泉省市级队的人上前两步，“你想干什么？羲玄司是我们龙泉总队的，她来救我们，关你什么事？不想走就别走。” “救你们？谁知道你们那位羲玄司到底想做什么？”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霍凝光沉声道：“够了！” 少年人目光中燃着怒火，利剑出鞘，寒芒指着对面那人的颈项，“羲音是我的队友，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刚才你的命是我救的，就算我杀了你，也……没人能说什么。” 语气虽然坚定，但是用词还是暴露出底气不足。从没杀过人的少年，就连威胁人也透着天真。 可对面本就是虚张声势的草包，被剑修拿本命剑指着，心底已然生了退意，目光游移着，似乎想找台阶下。 霍凝光环视众人，“天助自助者，从现在起，你们是要等死，还是要拼一把，与我无关。” 不久前，他拼着自己受伤才救下了这些人。他以为这就是他的道，锄强扶弱，扶危济困。可现在，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道已经悄悄发生改变。 另外几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心理变化，也没有意识到，在如今危机四伏的赛场，失去霍凝光这样一个强大战力的庇护，他们活不了多久。 -- 第105页 霍凝光一脸坚定地走到洞口，身后紧紧跟着龙泉省市级队的选手。 外面的战局已经分出胜负，金线蛇王死死缠住洪荒巨鳄，巨鳄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 就是现在！ 霍凝光掐诀，御使着本命剑携带羲音给的雪花，风驰电掣地射向纠缠在一起的两只巨兽。 金线蛇王发现那几只猎物又想逃跑，百忙之中张开血盆大口，绿色的毒液如剑一般向着洞口射来。 与此同时，那片雪花在半空中爆开，毒液还未出口就冻在它嘴里，像一条奇形怪状的舌头。两只巨兽瞬间化作冰雕，周围的草叶上布满寒霜，就算被高山上猎猎的风吹过也依然纹丝不动。 几道身影闪电般从洞中射出，四散奔逃。七个人，一个不落地全跑了出来。 他们用尽全力往远处飞遁，没人敢回头，其实这时候如果他们回头就会发现，两只妖兽冻得硬邦邦的，没有丝毫化冻的迹象。 羲音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天边，身形一闪，出现在两只冰雕巨兽旁边，兴奋地搓着小手，“丰收了丰收了。” 筑基后期的金线蛇王啊，这肉得鲜美到什么程度？ 第52章 日头渐渐升高, 今天是个好天气，综合素质大赛的赛场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擂台赛的区域已经空出来, 十座擂台全部消失, 平整宽阔的广场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这里是传送点。 综合素质大赛没有出口, 想要出来只有两种方式，撕碎传送符或者等三天后大赛结束, 自动被弹出。 无论哪种方式, 选手都会出现在传送点。 旁边有医疗队随时待命, 因为撕碎传送符离开赛场的选手大多数都命悬一线。 张仁是调查局医疗总署的外伤科副科长, 这回已经是他第六次担任调查局新人大比医疗保障队队长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升的日头，蹙眉望向空无一人的传送点。 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 按照以往经验，现在至少会有十来个选手淘汰出局。 可是他在传送点守了一夜, 一个人都没出来。 “这届新人实力很强吗？还是说比赛难度下调了？”他纳罕地想着，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而此刻的综合素质大赛的赛场内情况惨烈, 选手们疲于奔命。 大多数选手已经发现赛场内妖兽实力强得不正常, 身上的传送符也失效了。他们试图向场外传递消息, 然而手机没有信号, 传讯符在结界边打了个转又重新回到手中。 结界内外不允许使用任何手段进行通讯，不管是凡人的还是修士的。 原本是用来防作弊的一个小设置，如今却断送了赛场内选手求救的所有门路。 选手在强大妖兽的追击下躲进服务区, 可是服务区的结界并不那么坚固, 躲的人多了，追击的妖兽也多, 结界扛不住多久就碎了。 羲音乘着舒华穿过草甸, 进入白雪覆盖的雪山地带, 中途恰好路过一个服务区。结界已经破碎，地上全是战斗的痕迹，木屋坍塌的废墟中鲜血浸透积雪。 其中不见尸体，倒是有拖拽状的血痕沿着木质观景台一路没入积雪。雪地上留着许多凌乱而宽大的脚印，打眼一扫就能看出有熊掌和狼爪。 这里死去的当然不止修士，也有被修士共同杀死的妖兽。但是妖兽的修为和数量占了上风，躲在服务区的人最终未能幸免于难。 “啧啧啧，人间炼狱啊。”羲音语调平板地感叹。 舒华一时拿不准羲音到底站在哪一边，不敢应声。倒是识海里的天道出声了。 【龙妹儿，你不救人么？可以抵消孽债。】 羲音望着茫茫天际，嗤笑一声，【这么大的赛场，让我到处找人，就为了那几百点的功勋值？】 天道没有再说话，沉默下去。 随着海拔的升高，气温越来越低，舒华也跑得越来越慢，最终它停下来，喘着粗气，声音细弱，“太冷了，我上不去。” 讹兽生活在温暖的地带，不耐寒。哪怕舒华已经到了假婴境界，但是也很难摆脱天性。之前为了保命，分裂出许多分1身，浑身妖力几乎被掏空，能够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羲音闭上眼睛，全身五感仔细捕捉山顶的动静，片刻后从舒华身上跳下来，落在雪地上。 “缩小。”她说。 大概是寒冷冻僵了脑子，舒华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羲音不耐烦地看过来，舒华才恍然，又不知道羲音想让它缩多小，匆忙之间只觉得越小越好，一个用力过猛，缩成手掌大小。 雪层松软，它缩小后直接掉进了自己之前踩出来的坑里，四周的积雪坍塌，将它整个掩埋。 舒华还未来得及挣扎，就感觉有人揪住自己的耳朵，把它提出积雪。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舒华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们讹兽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你这么蠢？”羲音嫌弃地拎着它耳朵抖了抖，抖掉它身上的雪粒子。 舒华委屈。它不蠢，只是胆小而已。讹兽天性胆小，古往今来好多讹兽都是被吓死的。一般的讹兽在捕猎者面前连脑子都转不动，它能硬撑着跟在这尊坏脾气大神身边这么久，已经非常优秀了。 “山顶上有阵法，你懂阵法吗？”羲音问道。 听起来语气平和，但是舒华看到她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懂就吃了你”几个大字，急忙掷地有声地喊出一个字。 -- 第106页 “懂！” 先前舒华载着羲音赶路的时候，一次都没有踩中过陷阱，有些羲音没看出问题的地方它也会特意避开。它说自己懂阵法，羲音是相信的。 拎着舒华的长耳朵，羲音轻飘飘跃起，踏雪无痕，几个起落就来到阵法边缘。 规模越大的阵法，能量波动也就越明显，羲音能察觉到面前整座山头都被阵法笼罩，却看不出是什么阵法。 寒风凛冽，鹅毛大的雪花被风裹挟着拍打在羲音裸1露的小臂和小腿上，她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单薄的春装白色连衣裙。 “你、你冷、冷吗？”舒华感觉拎着自己耳朵的手比冰雪还冷，牙齿打着颤问道。 羲音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将它拎到眼前，问：“能看出是什么阵吗？” “套、套了隐、隐匿阵，得、得进去才、才知道。”舒华回答。 阵法摆在地上一般都是有痕迹的，高明的阵法师会嵌套一层隐匿阵，来掩盖阵法本身的痕迹。 闻言，羲音点点头，将手里的讹兽往前一丢。 舒华被冻得浑身发僵，又一时没反应过来，脸朝地一头扎进齐膝深的积雪里。 “我次奥你大爷的，你个……”舒华埋在雪里破口大骂，声音被积雪覆盖，显得沉闷而模糊。 它看出了这个阵法是迷阵，迷阵有个特色，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除非同时入阵，否则哪怕从同一个地方先后进入阵法，也会出现在不同的方位。 同行这么久，它也看出羲音生性警惕，料定她会先让自己入阵来探路，这样它就有希望摆脱魔爪。 它也的确得偿所愿，但它没想到这位祖宗一点都不念自己伺候了一路的情面，竟然把它直接这么扔进阵里，一时热血上头，激情开骂。 然而第二句还没骂完，它就被人拎着耳朵提了起来，舒华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惊愕的眼神对上一张苍□□致、没有表情的脸，出口的下半句国骂顿时转了个弯。 “你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蕙质兰心的大美人。” 这TM不是迷阵吗？为什么这位祖宗还是阴魂不散啊！ 羲音晚舒华一步入阵，没听到舒华前半段话，见它突然开始拍马屁，眉毛一竖，“你心虚什么？” “没、没有。”舒华小声嗫喏，“我、我就是想说，这里是个迷……” 最后一个阵字还没出口，它突然愣住。 迷阵消失了！ 前方哪里是山峰，明明一条深不见底的地缝。 地缝宽约十米，距离羲音站立的位置不到一米。迷阵只是个幌子，只是为了掩盖这道地缝的存在。 此刻迷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地缝才显露在眼前。 舒华惊出一身冷汗。要是羲音刚才丢它的力气大一点，它就直接自由落体了。虽然摔不死，但谁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 正这么想着，耳中听到一声羊叫。 山羊是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动物，他们如今身处山顶，听见羊叫似乎并不奇怪。 可这里是调查局新人大比的赛场，投放了许多妖魔，如果是普通山羊，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 难道是羊妖？ 正想着，地缝中窜出一只一人高的山羊，头顶耸立着四根尖锐粗1长的角。 它轻巧地落在雪地上，看到一人一讹兽，口吐人言，“我说是谁破了我的迷阵，原来是一只假婴境的讹兽啊。” 舒华心中咆哮：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破阵的？！我身后那么大一个人你看不见吗？！ 内心想要吐槽的内容太多，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有一句，“那么陡峭的悬崖你怎么爬上来的啊啊啊啊啊——” 最后几声惊叫不是因为心情激动，而是因为它又被羲音丢出去了。好在有了经验，它落地之前化作人形，才没有埋进雪里。只是一脚踩下去，膝盖以下全是雪，冻得它打了个哆嗦。 “元婴境的土蝼……你是妖盟的？”羲音开了口，对面那只长得像山羊的妖兽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昆仑之丘，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注） “哼，筑基境的小喽啰也敢在本座面前开口。”土蝼冷哼一声，张开嘴发出一声咆哮，虽说只是一声毫无气势的“咩”，但是海啸一般的威压随着它的声音向羲音压过来。 舒华毕竟只是假婴境，而且修为提升过快，境界不大稳，被真正元婴境的威压扫过，整个人毫无抵抗之力地匍匐在地，在积雪上压出一个人形的坑。 可它心里不仅不害怕，甚至生出一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呵，这只愚蠢又狂妄的土蝼死定了。 “元婴境的小喽啰，也敢在我面前开口。”羲音原话奉还，上前一步，张嘴发出一声龙吟。 土蝼咆哮到一半突然哑了，腿一软跪倒在地，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妖……妖神？” 羲音脚下一动，人已经出现在土蝼背上，一拳轰在四只角之间的位置，将土蝼的头砸进雪里。 “说，雪素贞在哪？” 雪素贞这个名字……说来惭愧，是羲音给小雪豹起的。 小雪豹刚生下来的时候和别的雪豹不一样，身上一片白，没有斑点，被族内其它幼崽排斥。 雪豹族长知道羲音喜欢白色，就带着小雪豹来见羲音，想着要是羲音愿意把小雪豹留在身边，哪怕在龙神殿当个装饰物，自家崽子也算有了个大靠山。 -- 第107页 羲音当时睡醒了无聊，刚好小雪豹又处在最可爱的时期，就当宠物养着玩。那时她沉迷电视剧，用自己最喜欢的角色给小雪豹起了名字。 小雪豹年纪小，灵智不全，被羲音叫着叫着就认了这个名字。后来它长成了大小伙子，好几次都想改名，但是每次被羲音一叫，就条件反射地屁颠屁颠跑过来应声。 羲音不知道它后来改没改，因为她又陷入沉睡，直到前段时间被天道唤醒。 因此她不知道，小雪豹极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就算在极北冰原，知道它名字的妖也不超过五个。 土蝼并不知道羲音口中的“雪素贞”是谁，它现在整只羊都沉浸在震撼中。 “雪豹说得没错，妖神……您真的还活着！” 羲音这才反应过来它口中的“妖神”说的是她，眉头一皱，察觉事情不简单。 她抓住羊角下压，逼得土蝼不得不仰起头，羲音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和它对视。 “你为什么叫我妖神？” 第53章 羲音漫长的一生中有过很多称号。 幼年时期的她是其它妖兽口中的“龙肉”, 长大了是山林中令妖兽头疼万分的“那条龙”，后来她成了凡人界安平县县令家的“大姑娘”，再后来, 是玄门通缉榜第一的妖龙、极北冰原的龙神。 还从没听人喊过自己妖神。 “您就是我们的妖神！”土蝼因为角被羲音摁住, 被迫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刀子似的寒风里。原本对于妖兽来说, 将弱点暴露在强者眼前会觉得不安，更觉得屈辱, 本能地想反抗。 但土蝼却像是陷入某种狂热的情绪, 不仅不怕, 反而裂开羊嘴, 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保持着受制于人的姿势笑得越来越癫狂。 显然是有点疯病在身上的。 羲音懒得和它掰扯, 在识海中问天道，【道道, 怎么回事？】 天道比她还懵，【我不知道啊。】 【你也太水了吧？】 面对羲音的质疑, 天道直接破罐子破摔, 【我水了这么多年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羲音：…… 这天道还能好吗？ 羲音手下用力, 掰断土蝼一根尖角，反手将锋利的尖端抵住它的气管，语气森冷, “笑够了吗？” 因为头顶的剧痛, 土蝼稍微清醒了一些，起码能正常对话了, 只是它丝毫不在意抵在脖子上的锐器, 无畏道：“如果能死在您的手中, 将是我无上的荣幸！” 羲音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这种感觉就好比明星遇到了狂热私生饭。说话吧它不听，直接动手吧它跟个抖M似的求之不得。 好在土蝼清醒过来以后，想起了羲音之前问的问题，虽然语气还是带着令人不适的迷乱，但好歹回答了。 “一千年前，您血洗仙门大会，从此我们妖族有了喘息之机，得以发展壮大。这些年来，我们妖盟沐浴着您的光辉，践行着您的精神，团结在您的图腾之下……” “行了行了。”羲音打断它的马屁，差不多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妖盟的妖神。 妖生性散漫，各自为政。妖盟高层想要将所有妖集结起来，就必须扯一个能够服众的幌子。 羲音足够强大，血脉天生凌驾于所有妖兽之上，更重要的是，对于妖盟来说，她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这样一个令妖族既怕又敬，还不管事儿的存在，可不就是现成的幌子。 她又问：“你刚才说雪豹……它在哪儿？” …… 狭长幽深的裂隙之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 地面上刻印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中的符文流转的诡异红光，是这片世界中唯一的光源。 一只牛犊大小、浑身雪白的豹子躺在阵眼中，血液源源不断从它身上渗入法阵之中。 法阵上方一米处漂浮着一棵树一样的东西，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越往上越细，到顶端变得尖锐，中途分出几根较细的树杈，树杈同样越往上越尖锐。 这棵树似乎已经枯萎了很久，看不清原本的色泽，只能看到萦绕其上的黑气。法阵中的铭文不停钻入枯树，肉眼不可见的浓厚能量散溢开来。 不化骨穿着一身黑底绣金的西服，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长眉入鬓，气度华贵，把人靠衣装几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它盘膝坐在法阵旁，贪婪地吸收着圣物中散溢出来的能量。 如果说之前圣物在古墓中时散溢出来的能量是涓涓细流，那么现在它散发的能量就如同江河奔涌。 要是自己当年就知道这个法阵，或者能抓到这只雪豹，那么这些年修炼下来，它早就进化成了犼，又怎么会受制于一个小姑娘！ “啊——”头顶传来惊声尖叫，不化骨看也不看，一掌挥出。 这段时间，上面经常有东西掉入裂隙，不是误入的妖兽就是修士。它和土蝼守在这里，就是防止有东西落到阵中，影响大阵运转。 它现在的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化神，无论是妖兽还是修士，都挡不住它一击。因此，它挥出一掌之后，看都不看，收回手就要继续修炼。 这时，却听噩梦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找到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不化骨心里咯噔一声，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起码它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不见任何惶恐，只有从容。 -- 第108页 它现在的修为和刚醒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打不过那个人，应该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当它看清羲音的形象，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黑发少女苍白的脸上溅了几滴血，如同雪地上盛开的红梅。一身白裙被血染红了一半，沾满鲜血的右手拖着土蝼形容狼狈的尸体。 土蝼头上的角断得只剩一个，被少女握在手里，显然它刚才就是被人提着角从崖顶上带下来的。颈部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可见血管与颈骨，如同被猛兽利爪抓过。 不化骨一眼就看出，它的血被人放干了。 放干它的血的人，除了眼前这名修罗一般的少女，还能有谁？ 土蝼吸收圣物的力量，修为已经从元婴初期进阶到元婴中期巅峰，连自己都没把握能够轻易制服它。 可是它上崖顶查看迷阵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惨死在少女手里。 原本因为修为提升而生出的底气如潮水一般消退，那种无力反抗的恐惧再度蔓延到全身。 少女丢垃圾似的将土蝼的尸体丢到一边，一步步向它走来。 随着她的接近，不化骨心中的恐惧一点一点攀升到顶峰，沉默如同一只巨手，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终于，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听我解释……” 就在它绞尽脑汁想如何为自己的一去不返找理由的时候，少女伸出了手。 “别杀我！”不化骨能屈能伸，立刻跪了下去。 少女原本伸向它胸口的手因为这个动作落在它头上，她低头看了它一眼，灰蓝色的眼睛冷漠至极，不带一丝情绪。 不化骨原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少女只是将它的头往旁边一带。不化骨被这力道带得向侧面翻滚了几圈，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她伸手似乎不是想要杀它，是想把它拨开。 简而言之就是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它跟挡路的石头枯树没什么区别。 它愣愣地看着少女从它原先站立的位置走过，来到散发着诡异红光的大阵边上。红光由下而上地投映在她脸上，苍白的脸显露出一丝妖异。 少女将左手提着的东西往旁边一丢，不化骨这才发现，她左手还提着一只兔子。 不，不是兔子，是一只假婴境的讹兽。 “这个阵怎么破？”她语气中不含任何情绪，却更加令人胆寒。 讹兽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它跟在羲音身边这么久，虽然这祖宗难伺候又爱发火，但它也是在土蝼死的时候才明白，先前闹脾气的羲音是多么温柔和善。 她真正发怒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海面，一切惊涛骇浪都掩盖海面之下。 它记得，当土蝼告诉羲音，她要找的那只雪豹正在用自己的血液维持裂隙底部大阵运转的时候，羲音脸上的表情突然消失了。 明明还有许多问题亟待弄清，比如底下是什么阵，为什么要用雪豹妖的血来维持运转。 可这些羲音都没问，她就那样平静又淡漠地，丢掉土蝼的角，纤弱的手化成尖利的龙爪，一爪抓断了土蝼的脖子。 她面无表情地放干了土蝼的血，然后一手拎起讹兽，一手拎着土蝼的尸体，跳下裂隙。 想到这里，讹兽一点耍花样的心思都不敢有，更不敢撒谎，“给我一分钟，我观察一下。” 一分钟的时间不长，但它不敢多要，生怕羲音不耐烦。 羲音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盯着大阵中心的雪豹，脸上也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华变回人形，绕着大阵仔细观察。一分钟很快结束，它两步蹿回羲音身边，狗腿得如同抗日剧里的翻译官。 “大人，这阵法的作用是利用雪豹妖的血，去激发上面那件宝物蕴含的能量。要是强行破阵，恐怕会反噬雪豹妖，除非用跟那宝物同源的东西，把雪豹妖替换出来。” 说完，舒华心中忐忑，自己说了这一大堆，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破阵。那宝物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同源的东西？ 比它更忐忑的是不化骨。它守着圣物修炼了近千年，要说跟圣物的关系，除了雪豹妖就只有它最亲近。 虽然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圣物跟雪豹妖的亲和度比它还高，但现在它已经没空思考这个问题，当机立断从地上弹起，用尽全力向裂隙上方逃遁。 羲音不用回头就知道不化骨跑了，抬起手，虚空一抓。 不化骨没飞出去多远，熟悉的冰寒袭来，它的四肢百骸瞬间被冻结，就连体内流转的灵力也被冻住，在一股强大的拉力下，它就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去，狠狠砸在地上。 身体被冻得又硬又脆，它这一摔，直接将四肢摔得四分五裂。不幸中的万幸是它已经被冻得麻木，丝毫不觉得疼。 “看住它。”羲音目不斜视地吩咐道。 舒华目睹了不化骨的惨状，正在哆嗦，听到羲音的吩咐，陡然松了口气。会吩咐它做事，证明把它当自己人，一时半会不会杀它。 为表忠心，它三两步蹿到不化骨旁边，将四散的肢体拢了拢，变回原形一屁股坐住，“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它绝对跑不了。” 冰疙瘩冻得它屁股生疼，它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面上还是一派严肃。 -- 第109页 第54章 日上三竿, 综合素质大赛赛场外的传送点还是空无一人。 张仁觉得有些纳闷，心里头隐隐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哎哟，老张, 亲自守着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听就是姬佑川。 张仁笑着回头, 就见姬佑川提着个木匣子从远处走过来，嘴里叼了根没点着的烟, 黑色的夹克敞开着, 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这么冷的天儿, 也不把拉链儿拉上。”张仁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才想起姬佑川已经是金丹修士，跟自己这种炼气境的不一样, 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个臭棋篓子又来找我下棋？” 姬佑川把木匣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 打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玛瑙象棋棋子, 木匣子摊开成了个象棋棋盘。 他拖来椅子坐下, 一边将玛瑙象棋往木质棋盘上拍得啪啪作响, 一边反驳, 因为嘴里叼着烟，说话有些含混，但中气十足。 “说谁臭棋篓子呢？明明是你老爱悔棋。” 他一向没什么高阶修士的架子, 张仁和他混熟了也没多少尊敬, 拖过椅子坐下，上手摆己方的棋, “行, 今天就让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姬佑川摆好了自己的棋, 将烟从嘴上拿下来，示意了一下空荡荡的传送点，“怎么样啊？今天忙不忙，可别耽误你正事。” “嗐，哪有什么正事。昨晚到现在，一个淘汰的都没有。” 姬佑川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收了一些，眼睛眯起，确认了一遍，“一个都没传送出来？” “没有，也不知道是今年新人实力强，还是局里调低了比赛难度。”张仁摆好了棋，向姬佑川抬抬手，“你先走。” 没想到姬佑川愣了半晌，突然站起来，椅子在身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今天先不下了。” 说完转身就走。 张仁叫了几声，也不见他回头，摇头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狗脾气”。看着面前摆好的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局起来。 综合素质大赛的赛场内不设监控，因为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的底牌和秘密，不想让人看见。而为了防止作弊，赛场内外不能以任何手段通讯。 姬佑川没办法确定赛场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直觉情况不对。 每年新人大比都会有一些好逸恶劳的草包，进去后稍微遇到点儿危险就撕碎传送符退出。更别说他作为比赛设计者之一，知道今年的综合素质大赛难度有所提升，不可能到现在一个淘汰的都没有。 但他没有证据，暂时不能上报，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这次没有开观光车，右手掐了个剑诀，一柄残破的剑出现在手中。 残剑入手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一变，出鞘利剑一般的锋芒劈开懒散的外壳，显露出一两分钟咄咄逼人的锐气。 手诀变换，残剑载着姬佑川飞起，如同天边流星，瞬息之间便来到赛场入口。 所有选手均已入场，大赛入口处只留了一个人守着，姬佑川到的时候，那人靠在号牌感应器的柱子上睡得正香。 姬佑川拍拍他肩膀，那人睁开眼，看清姬佑川的脸之后一个激灵就要爬起来，却被摁在肩膀上的手压得动弹不了。 阳光从姬佑川身后洒落，逆光中姬佑川脸上神色不明，语气戏谑，“工作期间睡觉，玩忽职守。小郑啊，你这样可不行。” 姓郑的修士没想到姬佑川一个总队队长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脸上的表情便不自觉带了些讨好。 姬佑川笑呵呵地拍拍他肩膀，“起来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着，向小郑伸出手。小郑受宠若惊地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姬佑川却没放开，手上用力，将人拉过来，靠近后低声问：“传送符你那儿还有吗？” “有有有，”小郑急忙点头，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为了防止有选手入场之前忘记带传送符，我这里存了备用的。” “嗯，”姬佑川点点头，目光扫视四周，嘴里低声说，“给我。” 小郑有些纳闷，却也不敢问，从兜里拿出锦囊。锦囊里不止一个传送符，他正要取一个出来，锦囊就整个被人拿走。 “我进去一趟，十分钟后如果我没出来，记住，”姬佑川盯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先传信给首都队队长赵霆轩，告诉他赛场出问题了，然后上报给这次比赛的总负责人……叫什么来着，哦，吴飞，是吧？” 他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小郑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待再问，姬佑川却拍了拍他胳膊，越过他往入口走去。 小郑急忙大声提醒，“比赛进行中，外人不可以进入……” 话没说完，姬佑川的身影已经没入结界。小郑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想起姬佑川刚才的话，急忙掏出手机开始计时，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姬队长的命令他不敢不听，他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上面要追究，就追究姬队长吧。 十分钟过去，姬佑川依然没有回来，小郑脸色渐渐变了，意识到姬佑川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恰好这时，来换班的同事到场，他来不及交接，抢过同事开来的观光车，油门踩到底，向传送点驶去。 传送点空旷的地毯上空无一人，医疗保障队的张队长无聊地趴在桌子上下象棋。 -- 第110页 小郑连滚带爬地跑下观光车，张仁看见他差点摔跤，好笑道：“小心一点，年轻人怎么慌慌张张的。” “姬队长出来了吗？”小郑扑过来撑住桌子，急切地问道。 张仁一开始没听清他的话，只听到姬佑川的名字，回答道：“他刚才急急忙忙御剑走了。” 小郑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地确认了一遍，“是从赛场里传送出来的吗？” “没有啊，他怎么可能从赛场里传送出来……”张仁回答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他进赛场了？” 小郑将刚才姬佑川的举动和他的话复述了一遍，张仁脸色难看地看了一眼空旷的传送点，“坏了，出事了！” …… 赛场中绝大部分选手都发现了问题：妖兽的实力太高，而且还在飞速提升。 最开始他们涌入服务区寻求庇护，但很快就发现服务区的结界挡不住实力越来越强大的妖兽，他们又想到了赛区之间的结界可以阻拦妖兽，于是纷纷向着低级赛区狂奔。 筑基境选手往炼气境赛区跑，炼气境选手往先天境赛区跑。 很快，炼气境的妖兽实力普遍提升到筑基后期，比起筑基境赛区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幸存的选手们最后汇集到先天境赛区。 他们吸取了教训，到达先天境赛区后率先清理了赛场中的怨灵和少量恶鬼，防止它们进化成厉鬼，到时候就真的玩完了。 先天境赛区面积本来就不大，所有选手同心协力，很快就将先天境赛场的威胁清空。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彻底安全下来，因为挡在结界外的妖兽们气息节节攀升，天上隐隐出现劫云。 这么多妖兽在这里渡劫，哪怕有结界庇护，他们也没法从劫雷里活下来。 霍凝光站在幸存修士的最前方，看着疯狂冲击结界的妖兽。他觉得这些妖兽的状态都不正常，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眼睛泛红，口角流涎，神志不清，状若疯魔。 和书里记载的受魔气侵蚀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魔气的定义很宽泛，有强有弱，战场上的血煞之气是魔气，人类强烈的负面情绪也是魔气。可是能让这么多高阶妖兽陷入暴动的魔气，一定很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起码在历史记载中，不曾出现这样强大的魔物。 …… 羲音目光复杂地看着漂浮在空中的所谓圣物。 离得进了，那种如影随形的召唤愈发明显，这东西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熟悉到当讹兽说要找同源物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 她目光一沉，抬脚踏入阵中。 入阵的瞬间，小雪豹身上不再渗血，法阵上流转的红光停滞了一瞬，开始竭力从她身上抽取力量。当她的力量进入大阵后，头顶的圣物散溢出来的能量翻倍增加。 同源物替换，成功了。 不化骨透过讹兽屁股上的绒毛看到这一幕，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她竟然和圣物同源？！不是亲和，而是同源！她是什么人，她和那位大人有什么关系？！ 羲音丝毫不在意大阵吸取的力量，那对她来说九牛一毛。她步履平稳地走到阵眼处，地上的小雪豹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它瞳孔剧烈震动，心虚与害怕中还夹杂着一丝委屈，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条件反射地摇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大适合谄媚，于是急忙翻身爬起来。 因为失血过多，起身时一个踉跄。对上羲音淡漠的眸子，它心虚地低下头去，低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没错，强迫自己梗着脖子抬起头来直视羲音。 “这么多年，你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呢？”羲音的语气极轻极淡，像在耳畔呢喃私语。 但是听在小雪豹耳朵里，却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它从小跟着龙神，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龙神是真的生气了。 它心里委屈，又恃宠而骄，梗着脖子大声回答：“他们杀了我爸！我想报仇，我要把他们杀光，有什么错？！” 听声音是个半大少年，语气里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孤勇和莽撞。 羲音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它，“为了报仇，把自己搭进去，还不蠢么？” 小雪豹正待反驳，后颈处的皮毛突然被人揪住，还没反应过来，便脚下一空，整只豹子被丢出去几十米远，脱离大阵，摔了个四脚朝天。 它急忙爬起来，就看见阵中的羲音半身浴血，右手高高抬起，化作锋利逼人的龙爪，轻描淡写地往地上一抓。 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将小雪豹和讹兽掀翻过去，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下。他们抬起头，就看见大阵红光一闪，然后熄灭了。 阵破了。 羲音在阵中缓缓站直身子，黑发在身后狂舞。 突然，头顶漂浮的枯枝似的圣物中发出红光，那红光破开萦绕的黑气，在空中化成一条红色的龙影，随即，那黑气也涌动着结成一条黑色龙影。 两条龙影身形巨大，几乎充斥整个峡谷，它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地向着阵眼中的羲音咬去。 羲音冷冷看着压过来的两条巨龙，灰蓝色的瞳孔瞬间化为冰蓝色竖瞳，双手轻轻抬起，纤弱的手上散溢出浓郁的力量，正面迎上两条巨龙。 她在两条巨龙前面显得那么渺小，纤细的手臂还不如龙影嘴边的胡须粗。就是这样纤弱的手臂，不避不让地插1进龙影的血盆大口之中。 -- 第111页 这一瞬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舒华和小雪豹只看到两条来势汹汹的龙影在半空中停滞，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然后如流沙一般消散。 红光寂灭，圣物落地，碎裂成快。 两条巨龙的拼死一搏消弭得无声无息。 不化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吞天蟒给它展示过妖盟多年的筹备，它知道这个阵和圣物结合之后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堪称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它之所以愿意屈尊加入妖盟，就是因为觉得妖盟赢面更大，可以实现他重新称霸天下的梦想。 可现在，妖盟倾尽全力才弄出来的东西和它守了几百年的圣物，就这样被羲音轻描淡写地毁了。 她到底是谁？！她怎么会这么强？！ 圣物碎裂在地上，其中蕴含的力量消失不见，如同一摊毫不起眼的石头，羲音捡起其中手掌大的一个尖角，放到鼻尖嗅了嗅，神色晦暗不明。 她掐诀，将自己身上的血清理干净，一步步走到不化骨面前，给它解了冻。 解冻的瞬间，不化骨凄厉的惨叫在山谷中回荡，经过山谷的反射又加了几分混响效果，听得讹兽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小雪豹掩耳盗铃地将头埋进爪子里。原本它觉得自己为父报仇没错……可大人现在好可怕，它还是别在大人气头上捋她的龙须了。 羲音指尖凝出一点白光，轻轻点在不化骨的额头，它瞬间叫不出声，眼神惊惧地看着羲音。 她的语气冷得如同极北冰原上常年不化的冰川。 “我的角，为什么在你的墓里？” 第55章 羲音跟一般的龙崽的成长经历不大一样。 正常情况下的龙蛋有父母灵力蕴养, 破壳出来就是条健康的龙崽，而她几乎饿死在蛋里，勉强破壳也先天不足； 正常龙崽在长辈的保护下长大, 而她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挣扎, 一次次险死还生, 身上新伤叠旧伤； 正常龙崽吃的是天材地宝、高阶妖兽，而她最初几百年经常饿肚子, 所有能填饱肚子的都吃过一些, 谁知道吃过什么毒虫毒草, 反正也没被毒死。 这就导致她的发育过程也和传承记忆中记载的有所不同。 虬龙几百岁就会开始开始长角, 标志着进入成长期，而羲音漫长的九千年岁月中头顶一直只有两个鼓包, 这就意味着她一直处在幼年期，直到她懵懵懂懂地化形。 她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一觉睡醒就变成了人形，失去所有修为和力量, 变得孱弱无比, 随便一头野兽就能要了她的命。 为了保命, 她躲躲藏藏地逃出山林, 闯入凡人界，在官道上被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撞到。 其实所谓孱弱只是对比曾经她作为九千岁高龄的虬龙的身体素质来说，比起正常人类, 她的身体结实得很, 被马车撞翻几个跟头也只是沾了点土，油皮都没破。 马车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丈夫正要去偏远的安平县赴任。两人都是善良的人, 怕小姑娘被撞坏, 特意带去好几个医馆轮番检查，这才确认她是真的没事。 有个颇具盛名的大夫检查了她的身体之后，压低声音对年轻夫妇说了一席话，她在后堂听得一清二楚。 “老夫尝闻有婴孩被母狼抢走，日日与狼群为伴，长大后筋骨坚实，与常人不同。贤伉俪送来的这名幼童，观其筋骨、眼神，更似野兽，或许与那狼孩一样，由野兽抚养长大，也未可知啊。” 听了老大夫的话之后，那对夫妇看她的眼神愈发柔和，大概是将她当成了被野兽喂养长大的人类幼崽。 他们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那时她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大概是在长角，龙角长成之前力量都不会恢复。在此期间，她需要寻找庇护。 一拍即合，成婚多年没有孩子的夫妻有了女儿，她有了疼她入骨的养父母。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你不爱说话，那就叫羲音吧。” 羲音也不知道羲凡松给她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她多说话，还是希望她不说话。 羲凡松当时在安平县任县令，羲音就成了安平县衙的大姑娘。 那段日子是羲音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安稳的生活，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吃掉，不用每天一睁眼就思考去哪里捕猎、会不会挨饿，也不用面对无休止的杀戮与战斗。 唯一的烦恼就是被阿娘打手心。 羲凡松是法家学派的忠实拥趸，为人公正严明，但却是个宠女无度的父亲，所有的规矩教条在女儿面前都要让位，只要羲音不犯法，哪怕她上房揭瓦，羲凡松也会帮她搭梯子。 生性温柔的阿娘被迫成了个严母，致力于把羲音调1教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读书不专心，打板子；不好好练字，打板子；上树下河把衣服弄脏弄破了，打板子；把别人欺负哭了，打板子…… 奈何羲音皮糙肉厚，阿娘又舍不得用力打，最后羲音也还是没成为大家闺秀，倒是学精了，尽会做表面功夫来哄人，外表看着乖巧可爱，实际上内里是个小魔星，县衙里的师爷、捕头、厨娘等人对她是又怕又爱。 后来…… 阿爹惨死，整个安平县毁于一旦，羲音记不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心中冲天而起的仇恨与悲愤。 她一心只想为阿爹报仇，额头刺痒，力量回归。她化出龙身，腾空而起，循着仇人留下的气息追过去。 -- 第112页 当时似乎有很多人，可她心里只剩下滔天的杀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直到太阿剑派掌门剑破长空，斩下她头顶刚刚生出的龙角，她才恢复清醒。 至于当初被斩下来的龙角，她压根儿不记得，要不是今天看见都想不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她的龙角为什么在天韶皇朝某一任皇帝的墓中？ 地上的不化骨也不知道是震惊还是突然脑后生反骨，看着她的眼神好似看一个十全大补丸，恨不得将她整个吞下去。 笑话，一只小小的元婴境僵尸还想吃她？除非它哪一天进化成了犼，羲音说不定会正视它一眼。 见它不回答，羲音也不再问，五指呈爪罩住不化骨的脑门，强大的神识摧枯拉朽地冲进它识海。 搜魂！ 片刻后，羲音收回手，睫毛轻颤，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地上的不化骨识海被毁，失去了灵智，像一只野兽一样被本能驱使，龇牙咧嘴地要来咬羲音。 羲音淡漠地看了它一眼，起身离开，不化骨的四肢和身躯在她身后化作齑粉。 …… 先天境赛区和炼气境赛区之间的结界在众多妖兽的冲击下已经出现裂缝，突然，幸存的修士感觉到空气中某种能量的浓度陡然增加，此前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种能量。 在这种能量的影响下，霍凝光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可控制地生出暴戾的情绪。 结界外的妖兽显然受影响更重，眼睛瞬间变成红色，修为再度暴涨，天上乌云凝聚，粗大的闪电在劫云中翻腾。 虽然那种能量很快就消散一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声微不可查的气泡破碎声响起，听在修士耳中如同惊雷。 结界破了！ 先天赛区面积不大，又挤满了幸存修士，此时他们退无可退。 霍凝光执剑在手，大喊：“结阵！” 幸存的选手立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结成防御阵，迎上兽潮。 实力差距太大，正面接触的瞬间，他们的防御阵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妖兽轻易撕裂。 耳边是同伴的惨叫声，有人在逃命，有人在求救，有人在竭力拼杀……霍凝光双眼通红，牙关紧咬，拼命抵抗杀到面前的妖兽，努力想救下更多人。 手中的本命剑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剑芒暴涨，有不成型的虚影向着他剑锋所指的方向飞出去。 剑气化形，他的剑道在生死之际突破了！ 十八岁，炼气后期领悟剑气化形，即便放到玄门鼎盛时期也是少见的天才，可是在这个力量悬殊的战场上，他能起的作用太小。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龙泉省市队队员一个接一个倒下，少年泪流满面，眼神却愈发坚毅，脸上每一寸肌肉都绷得死紧。 他记得前辈的话，剑修绝不是软骨头。 丧命于妖兽口中的人越来越多，绝望的气氛迅速蔓延整个赛区。 就在此时，剑气破空的声音传来，一柄残剑出现在半空，瞬息之间分化出无数剑影，金色的剑影如暴雨一般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精准刺入妖兽的身体。 妖兽遭受重击，暂停攻势，一面倒的战况瞬间逆转，沉稳的声音将希望注入幸存者的心里。 “我是姬佑川，所有人到我身后集合，结阵迎敌！” …… 从不化骨的记忆中，羲音知道它是天韶皇朝最后一任皇帝。 当年她血洗仙门大会，修士死伤无数，此消彼长之下，被修士踩在脚下的妖魔开始崛起。 玄门蛰伏起来，凡人不用再受修士压迫，却也失去修士的庇护，一时间妖魔横行，民不聊生。 但，受苦受难的只是百姓。贵族有高墙大院，手里存着无数法宝利器，养着实力高超的护卫。曾经压在头顶的修士没了，他们日子过得愈发滋润。 皇族觉得托了羲音的福才能翻身做主人，举全国之力找到羲音遗落的龙角，当做圣物供奉。 自从有了圣物，皇帝就一任比一任性情暴虐，横征暴敛，百姓在妖魔和朝廷的双重夹击之下艰难求生。 天韶皇朝末期，光武帝羲弘昭沉迷修炼，却没有灵根。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他没少尝试歪门邪道，比如活人祭祀、人血泡澡之类的。 百姓忍无可忍，发动起义。 战乱四起，羲弘昭非但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愈发追求力量，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有当年屠杀仙门大会的那条龙的力量，就能轻易摆平战乱，无人敢再反抗自己。 起义军攻入京城之前，他带上圣物和心腹，逃往那条龙最后出现的神境山脉，为自己造了一个大型陵墓，然后将造墓的匠人、心腹亲卫和自己一起封死在墓中。 几百年过去，他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当世最强大的存在，只是还没来得及一展宏图，就被羲音揍趴下了。 看完不化骨的记忆，羲音大受震撼。 当年在仙门大会大开杀戒的是她，羲弘昭崇拜的也是她，那么它墓中雕刻的黑龙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道道，羲弘昭墓里那条黑龙……是我？】 【从他的记忆来看应该是的，他们全家几代人都是你的狂热私生饭。】 没有天生的黑龙，只有堕魔的龙才会变成黑色。 羲音瞳孔地震，声调颤抖，【我当时……堕魔了？】 -- 第113页 天道安慰道：【你当时还是个孩子，遭逢大变，心神俱损之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羲音崩溃地打断，【我当时竟然这么丑的吗？玄门典籍历史记载的都是黑龙？完了完了，太黑了！怎么可以这么丑！】 天道：…… 【你关心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这还不够重点吗？我黑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黑龙！我明明是白龙，我是白色的，我是最好看的白色！】 天道：…… 它想骂人，但是不会骂，好气哦！ 第56章 “龙……龙神大人。” 小雪豹的声音将羲音从社死的耻辱中唤醒, 羲音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不做声。 她眼神里还透着未尽的煞气，看得小雪豹心生委屈, “我……只是想给我爸报仇而已……” 从小到大, 它心里最崇敬的就是龙神, 连自己亲爸都得往后稍稍。它不知道羲音为什么生气，却又因为少年意气不愿意低头认错。 它只是想报仇而已, 有错吗？ 羲音没理它, 走到讹兽身边, 语气自然, “我要坐下。” 舒华心想你要坐就坐呗，跟我说什么？随即它反应过来羲音的意思, 心中生出一丝屈辱，用了零点五秒做心里争斗, 然后听话地将体型变成合适的大小，趴在地上给羲音当坐垫。 “您坐。” 羲音捋了捋裙摆, 在舒华背上优雅落座, 这才看向小雪豹, “你爸是谁杀的？” “修士！”小雪豹想起父亲死时的景象, 眼里涌上泪来，死咬着牙关用力吐出两个字。 羲音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修士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小雪豹愣了一瞬, “修士就是……就是……” 好半天, 它突然站起身，语气愤怒地吼道：“您是不是想阻止我报仇！” “坐下。”羲音轻轻吐出两个字。 小雪豹梗着脑袋不看羲音, 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曲起后腿坐下, 听话得像是训练有素的大狗。 “他们杀了我爸, 还杀了强叔和荣哥……他们该死！”它努力证明着自己的正确，声音带上了哽咽。 父亲死了，族人死了，它被修士追捕，九死一生。这些事情它都没哭，但是听见羲音轻描淡写的几句问话，情绪却不可抑制地崩溃，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的毛滚落。 这只雪豹从小就娇气，一言不合就哭，羲音都纳闷它一个公豹子怎么那么多愁善感。见它哭得凄惨，叹了口气，语气放软，“我什么时候阻止你报仇了？” 见小雪豹梗着脖子，却悄悄用余光打量自己，羲音好笑。 “围杀你们的是猎妖师，但是你杀的却是调查局参加新人大比的新人，还觉得自己没错吗？” 也许是因为羲音语气柔和，小雪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修士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该死。” 一听这话，羲音就知道这孩子被妖盟洗脑了，摇摇头道：“我也是参加比赛的选手之一，要你这么说，我也该死？” 小雪豹正压抑哭声压得直抽抽，听到羲音的话惊讶地发出一声，“嘎？” 羲音被它一脸懵的蠢样逗笑了，随手团了一团雪球丢过去，正中它脑门，将它砸得一个踉跄，这才招招手，“过来。” 闻言，小雪豹抽噎着摇了摇大脑袋，抖掉身上的雪，起身走到羲音身边。想起龙神阻止它报仇，又有些委屈，将大屁股对着羲音趴下。 羲音好笑地踢了它屁股一脚，才说：“所有不指名道姓的仇恨，都是耍流氓。” 见小雪豹耳朵微微抖动，显然是在听她说话，羲音继续道：“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比你疯狂多了，你在妖盟待了这么久，应该听说过我当年做了什么？” 小雪豹没回头，闷闷的声音传来，“蟒哥说，你血洗了仙门大会，覆灭了整个修仙界。” “蟒哥？叫得倒是亲切，不许这么叫了。”羲音不屑地嘱咐了一句，又说，“其实没那么夸张，但也差得不远。” “那个时候我……堕魔了，控制不了自己。”羲音一把薅过小雪豹的尾巴，在手里把玩着，陷入回忆，“我爸生前经常说一句话，侠以武乱禁，儒以文乱法。他很讨厌用暴力破坏法度的做派，所以他讨厌修士。” 听到有人和自己一样讨厌修士，小雪豹忍不住转过头来。 羲音继续说：“他讨厌修士是因为，许多修士仗着力量强大，藐视律法，草菅人命，扰乱了世间的法度。但他从来不觉得所有修士都该死。他主张无论修士、凡人还是妖魔，都应该有法可依，依照法度行事，这世间才能真正和平。” “以前我觉得他很天真，这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对抗不公就该以暴制暴。但是你看，一千年前，我这么干过一次，三百年前，鬼车也这么干过一次……有用吗？没有，无论妖魔还是修士，依旧仗着强大的实力为所欲为。” 小雪豹听着她的娓娓讲述，暂时遗忘了心里的悲愤，沉浸在故事中，听到这里问道：“那该怎么做？” 羲音抬眸看了它一眼，又抬头看向天空，“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终于想到了答案。” “是什么？” “法。” “法？” “对，法。法律、法则、法度……”羲音收回目光，看向小雪豹，“强大的力量需要强大的约束，天道衰微，修士失去因果法则的束缚才会为所欲为。妖族也是。想要消灭欺压和永无止境的杀伐，就需要让天道重新振作，完善天地法则。” -- 第114页 小雪豹觉得现在的龙神目光温柔，像充满智慧的长者，又像和善可亲的姐姐。 它张了张嘴，愣愣地问：“可这和我给我爸报仇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羲音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只是觉得我这个结论特别英明睿智。” 啪—— 是什么碎了一地？ 哦，是小雪豹对龙神的滤镜。 “行了，”羲音拍拍小雪豹毛茸茸的屁股，“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人是猎妖师，不是调查局。你现在的行为，叫滥杀无辜，虽然我觉得这群修士死不死的无所谓，但是……” 她笑着看向小雪豹，“我不想你来龙神殿给我当狱友，到时候可没人能给咱俩买最新款的游戏机。” 极北冰原妖国的妖都以为羲音是在清修，可小雪豹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羲音是在坐牢。 它恍然，“对啊，您怎么出来了？” 羲音表情沉痛，“我正在为我曾经的一时冲动，滥杀无辜付出代价。” 小雪豹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只是情绪重新低落下来。 这段时间，它失去了一切庇护，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被迫成长。 吞天蟒说要让整个玄门给父亲陪葬，狠狠让修士尝到伤害妖族的代价，它觉得很有道理。可龙神又说冤有头债有主，不能滥杀无辜。 它信龙神，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直接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羲音看它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只两百斤的大傻子。 “你这个症状，学名叫‘中二’，还让整个玄门陪葬，哦，就靠我那根快风化了的角和一个狗屁不通的阵？”羲音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你被吞天蟒卖了还在替它数钱。” 见小雪豹大受打击，羲音俯身揪了揪它耳朵，“杀你爸的猎妖师长什么样都记住了吗？” 小雪豹闷闷地“嗯”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死都不会忘。” “那你是想让我替你报仇呢，还是自己努力修炼，亲手报仇？” 小雪豹一个激灵抬起脑袋，“我要亲手报仇！” 转身把大脑袋塞进羲音怀里，“龙神，你能让我继续跟在你身边吗？在你身边修为长得特别快！” 羲音一根指头抵住它脑门，将他推出去，“离我远点，热死了。” 说完，想起什么，一抬手，雪豹族长的尸体出现在峡谷中。 看见父亲尸体的瞬间，小雪豹愣住了。 羲音将那团承载着雪豹族长遗言的光团丢给小雪豹，“去跟你爸告个别吧。” 小雪豹趴在雪豹族长的尸体边嚎哭，羲音躺在讹兽背上看着上方一线天光发呆。 【龙妹儿，你真的成熟了。】天道在羲音的识海里发出感动的抽噎声。 【道道，我不能飞升成应龙，真的是因为欠了孽债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她的角被削了，现在还没长出来；因为她当年堕魔，强行结束蜕变期，提前跨入成长期；因为……她身上留下了太多隐患，让她不得不怀疑，她这辈子是不是都不可能飞升成应龙了。 她这么多年，用尽全身力气活着，可如果飞升不了应龙意味着死亡的话，她不甘心。 阿爹死前，她刚刚举办了及笄礼。阿爹亲手雕了一根簪子给她，阿娘亲手替她挽发。 他们那么希望看到她长大成人的样子，她不想至死都是虬龙，她想成为应龙。 她不怀疑天道，因为她飞升成应龙，成为天地间唯一的神，才有希望让天道重新振作。她和天道是利益共同体。 【要不我们做两手准备，】天道思考一会，说道，【一边继续还债，一边想办法催生你的角。】 【怎么催生？】 【唔……多吃点饭？小孩子多吃饭，才会长身体嘛。】 【滚。】 羲音捂住脸，不想再跟天道说话。 那边，小雪豹哭够了，收起父亲的尸体，抽搭着回到羲音身边，泪眼朦胧，“我没爸爸了，今后该怎么活啊。” 羲音翻了个白眼，“我没有爸妈，不也活到现在了？没缺胳膊没少腿儿。” “要是被欺负了呢？” 羲音偏头嫌弃地看了它一眼，“你这么大一只豹子，被欺负了难道还要找你爸告状？” 见它委实可怜，羲音叹了口气，“被欺负了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跑，等打得过了再去报复回来，我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娇气。” 想到这孩子刚刚失去至亲，又被妖盟忽悠着差点放干了血，心中升起一丝对傻孩子的怜惜，摸了摸它的头。 “先带你爸回极北冰原安葬吧。你狐叔叔、熊伯伯和狼姑姑总不会欺负你，嗯？” 小雪豹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濡慕地看向羲音。 “可是我爸的遗言说，让我今后跟着你，还说哪怕你嫌弃我，我也得死皮赖脸地赖着你！” 羲音：…… 要是雪豹族长还活着，大概会打死这个实诚的傻孩子吧。 第57章 因为大部分妖兽都涌向了先天境赛区, 筑基境赛区的危险度反而降低了不少。 筑基境和炼气境赛区交界处，一条瀑布从山上飞流而下，在地上溅起晶莹的水花。瀑布后面后面有个不起眼的山洞, 洞口不大, 仅容一人通过。山洞深不足五米, 洞内环境逼仄狭窄。 -- 第115页 洞外的瀑布冲刷掉残留的气息，加上洞内几人身上携带了高阶防御阵盘和敛息符等宝物, 当其他人疲于奔命的时候, 金木两家的兄弟姐妹四人就躲在这里。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队友或死或伤, 如今除了他们四人, 只有那名眼神阴鸷的男人还活着。 “我听着外面好像没什么声音了，是不是安全了？”木嘉月往洞口走了走, 说道。 早就受不了洞内逼仄环境的金妙彤喜出望外，立刻站起来往洞外走去, 却被眼神阴鸷的男人拦住。 “四叔？”金妙彤强压着火气，问道, “你拦着我干什么？” 这位四叔看着年轻, 实际上已经八十多岁, 如今已经是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修士, 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金丹。 他不是金家人，只是金家老爷子看他资质不错，收为养子, 从小养在身边。说是主子, 实际上就是护卫。他原本不在调查局任职，只是金家姐弟二人这次要参加调查局新人大比, 家里不放心, 让他临时在调查局挂了个职, 专门进来保护二人。 这一路要不是有他护着几人，他们早就被妖兽撕成碎片了。 “再等等，”金瀚语气阴沉，“那只伪丹境的狼王很狡猾，不要轻易上当。” 金妙彤心里其实看不上这位四叔，但眼下的形式，她不得不仰仗他，因此强压着脾气没有发作，恨恨地跺跺脚，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们先前被一群闪电疾风狼盯上，那狼王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只是不远不近地吊着，既不攻击也不离开，甚至在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会帮他们。 开始他们还以为狼王就是BOSS，后来又遇到伪丹境的毒蜥和蛊雕，损失了几个队友，这才发现赛场内妖兽修为有异。 发现传送符失效后，金瀚当机立断地带他们找到这个山洞隐藏起来。这下好了，虽然其它妖兽不会发现他们，可他们也被那群闪电疾风狼堵在了里面。 那群畜生会赶走接近山洞的妖兽，但是在他们试图离开山洞时又会攻击他们，金妙彤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牧羊犬豢养的羊。 “姐，就听四叔的话吧，安全重要。”金妙玺凑过来安慰姐姐，“往好处想，外头那么乱，我们的计划不是更容易奏效？” 金妙彤脸上的烦躁这才稍微散去些许，她看向洞口的木嘉月，“你确定诅咒下到她身上了？” 木嘉月声音依然柔柔的，“诅咒下在门口负责检验号牌的修士身上，只要羲音的号牌经过他的手，诅咒就会顺着号牌传递到她身上。放心吧，万无一失。” 金妙彤脸上这才露出笑来，似乎已经看到羲音被发狂的妖兽撕碎的样子。 “贱1人，敢跟我斗。下等人永远是下等人，就该被我踩在脚下。” 这时，外头传来悠长的狼嚎声。里面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洞口的水声就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金瀚从地上一跃而起，两步走到洞口向外看去。 洞外的瀑布消失无踪，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瀑布下面原本是一汪水潭，如今水面不知何时结了冰，冰面上站着六只比牛还大的疾风闪电狼。 体型瘦弱的少女站在疾风闪电狼的前面，仿佛随时都会被身后的巨狼撕裂。然而那六只狼，包括狼王，都低下它们硕大的头颅，不敢正视少女的背影。 洞里的木嘉月看清少女的样子，整个心像是掉进冰水里，从里凉到外。 她竟然没事？她怎么会没事？ 山洞本就不大，金妙彤很快也看到了洞外的场景，她从地上弹起来，冲到洞口，指着羲音破口大骂，“是你对不对？这几只狼是你弄来的？还有整个赛场的妖兽，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妙彤，回去！”金瀚意识到不对，急急呵斥金妙彤。 羲音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脸上扬起天真的笑，却看得金瀚毛骨悚然。 “你们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我来还给你们。” “道友在说什么？”金瀚眯起眼睛，“我们可没在你那落什么东西。反倒是你，竟然能操纵妖兽，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看到羲音的瞬间就知道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谁能想到她竟然可以操纵妖兽呢？他也看出对方来者不善，原本想拿住羲音的破绽，用言语威胁，好让对方投鼠忌器，可是没想到，站在冰面上的少女一点也不遮掩。 “因为我是妖啊。”羲音笑着回答。 金瀚心里一个咯噔，顿觉不妙。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敢这么说，就表示她已经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心念急转，还未想到破局之法，就见少女从脚边揪着一只白色大猫的后颈皮，将它提到眼前。 “雪素贞，好好看着，什么才叫报仇。” 话音刚落，设在洞口的防御阵盘瞬间结了一层霜，随后像是被冻酥了似的，碎裂成好几块。 地阶防御法阵就这样被对面的少女轻而易举地打破！ 少女抬起手，一点红光飞速向洞□□来。 金瀚在生死一线之际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本能地抓过旁边的东西挡在身前。 木嘉月猝不及防之下被金瀚扯过来，眼睁睁看着那点红光没入自己的身体。 羲音淡漠地看着洞里的几个人，打了个响指，木嘉月身上红光大盛，那六只闪电疾风狼瞬间焦躁起来，鼻尖喷出炽热的鼻息，眼睛赤红地盯着洞口，爪子不停地在冰面上刨。 -- 第116页 羲音收了威压，那六只狼瞬间如同离弦的箭，向着洞口扑过去。 她把木嘉月放在她身上的诅咒还给了木嘉月，而且给它充了电，让它的影响范围更大，大到能够笼罩整个赛场。 只有羲音手里提着的小雪豹和脚边的讹兽不受影响。 金瀚到底是筑基大圆满修士，底牌又多，木嘉月等人虽然是草包，但是身上法宝不少，在六只疾风闪电狼的围攻下虽然狼狈，但一时半会性命无忧。 “大人，要不我出马吧？”舒华十分狗腿地毛遂自荐。 “不用，”羲音提起它，跳上旁边的山头，“我们看好戏就行，变大，我要坐下。” 舒华习惯了当只工具兔，听话地在地上瘫成一块厚厚的垫子，心里还在想：哪里来的好戏看？ 另一边的先天境赛场，姬佑川率领幸存者御敌，有他在前面顶着着，局势瞬间逆转，金色剑影过处，妖兽便倒下一片。 幸存者们得以喘息，能动弹的帮忙御敌，受伤的也终于可以安心疗伤。 突然，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妖兽重新躁动起来，双眼瞬间变得通红，然后，它们集体掉头，向着炼气境赛场的方向飞奔。 黑压压的兽潮褪去之后，姬佑川收了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方向。 “羲音呢？”他问霍凝光。 霍凝光之前受了伤，但是一直硬撑着不肯休息，此刻妖兽退走，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听到姬佑川发问，略微愣了一瞬，急忙道： “之前在草甸那里见过一面，当时我们被两只筑基后期的妖兽堵在山洞里，她给了我一个法宝破局，然后就走了。之后我再没见过她。” 姬佑川没有再问什么，手上掐了个诀，金色的剑影围成一个圈，将幸存者圈在里面。 他提高声音说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说着，御剑离去。 另一边，讹兽还在纳闷究竟有什么好戏可以看，突然感觉到地面开始震动，抬头一看，发现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一片乌云。 不对，不是乌云，是妖兽！大量妖兽从先天境赛场的区域涌来，脚步轰隆如同惊雷。 这些妖兽舒华都认识，它们进来的时候大多都只有炼气境的实力，可如今都到了伪丹境，体型跟吹气球似的长大，与刚进来时不可同日而语，看得它都有些心惊胆战。 树木倒伏的声音响起，一条巨型蛇怪从他们身后的位置爬过来。他们的位置刚好就在它的前进路线上。 “大、大人，我们要不要躲一躲？”舒华战战兢兢地问。 “不需要，”羲音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妖兽们黑压压地围住山洞，“它们看不见我们。” 果然，那条巨蛇爬到近前也没有对他们表现出丝毫兴趣，却又下意识地绕开了羲音所在的位置，从旁边爬下山去。 咚—— 几声巨响过去，狭小的山洞口被妖兽撞碎，里面的情景暴露在羲音眼前。 五个人身上的法宝再多也抵不上整个赛场这么多伪丹境妖兽的围攻，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很快又戛然而止。 那五个人接二连三地被发狂的妖兽撕碎、吞咽，几秒钟的功夫就淹没在兽潮中。 可是诅咒还是没有消失，将木嘉月囫囵吞下去的妖兽最先遭到其它妖兽的攻击，紧接着，下面开始大乱斗，残肢与兽血乱飞，兽嚎□□叫一色，场面十分血腥。 “啧啧啧，”羲音摇摇头，拍拍身下的讹兽，“看它们吃得好香，我都饿了。给我烤肉。” 说着站起身，从内府丢出一堆冻得硬邦邦的金线蛇。 舒华还没从血腥的妖兽战场中回过神，突然就跳跃到美食厨房，脸上的表情有些懵。 “快点，不然把你吃了。”羲音威胁完它，又戳了戳小雪豹，“变大点，你想让我坐地上吗？” 舒华从坐垫荣升厨师，小雪豹代替它成了羲音的座椅。 山下的妖兽互相撕咬，血肉横飞，山顶上蛇肉飘香，羲音吃得不亦乐乎，吃完了肉，剩下的骨头往小雪豹嘴里一塞。 小雪豹也不嫌弃，金线蛇的骨头烤过之后酥脆喷香，嚼起来嘎嘣脆响。 只有舒华一个饿着肚子，虽然它也不是很饿，但是看着对面一人一豹吃得香，莫名就觉得自己有些凄惨。 正在这时，它敏锐地看向刚才兽潮过来的方向，“有人来了。” 羲音也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开心道：“烤肉的人来了，你别烤了，这手艺简直糟蹋东西。” 舒华：你刚才明明吃得那么开心！ 随即它又意识到什么，问：“来的人好像是修士，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羲音吃得头也不抬，“你现在才想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 舒华：…… 远处的气息转瞬便至，数十把金色剑影掠过长空，落在火堆边上，剑影中的男人显出身形。 黑色的夹克外套被血浸透，鲜血沿着衣摆滴落，手中一柄遍布裂纹的青铜剑反而光洁如新，一丝血痕都没有留在上面。 看到眼前的情景，姬佑川显然是花了一两秒思考眼前究竟是个什么场景。 羲音又从内府掏出一堆冻硬的金线蛇，她刚才吃得开心，现在一张精致的脸上全是笑，灰蓝色的眼睛也不再淡漠，满是希冀，“你会烤肉吗？” -- 第117页 对面的男人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稍等。” 他走到崖边向下看去，底下是真的血流成河，妖兽的尸体互相堆叠，仅剩的几只妖兽互相撕咬，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瀑布的水冲刷着地上的尸体，将血水冲进一旁的河道，整条河都染成了红色。 舒华摸不清来人是谁，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摄人，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很快，那男人走回火堆边，就这么几步的功夫，身上的锐气尽数收敛，整个人都透出懒散。 “没调料，那边林子里有，你去采点儿过来。”他语气自然地对舒华说道。 舒华心想我认识你吗？ 它好歹是个假婴境界的高阶妖兽，听从羲音的话那是不得已而为之，面前这人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小修士，也敢命令自己？ 正要梗着脖子怼回去，就听到羲音开口了，“愣着干嘛？动作快点！” 舒华：…… 行吧，全世界只有它一个受伤的成就达成了。 等舒华的背影消失在森林中，姬佑川抽过一根冻得硬邦邦的金线蛇，笑了一声，“炼气境金线蛇，你这是捅了蛇窝啊。” 羲音挥手，纠缠在一起的金线蛇王和洪荒巨鳄冰雕出现在一边，有恃无恐，“我不仅捅了蛇窝，我还捉了蛇王。” 识海里，天道惊叫道：【龙妹儿，你在做什么？你不会想把姬佑川杀了灭口吧？！】 姬佑川往火堆里丢了两根柴，又用手里的金线蛇捅了捅柴堆，让火烧得更旺些，语气悠闲，“说说吧，您老什么来历，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 “你猜。”羲音挑挑眉毛。 姬佑川笑了一声，拿手中棍子似的金线蛇指了指旁边一堆冷冻蛇，“麻烦您老给化个冻？” 待金线蛇化冻，姬佑川手中出现一柄多功能瑞士军1刀，动作利落地斩下蛇头，将金线蛇开膛破肚，掐诀清理干净。 一次处理好三条，又削了木签子串着，插在火堆边上，做完这一切也没歇，又开始动作熟练地处理第四条，不过这回他动作放慢了许多。 “在多宝山古墓里救老李的是你吧？”他问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羲音，而是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语气就像在撸串的摊上闲聊。 “是我。”羲音大方承认。 姬佑川却没有继续问下去，换了话题，“天玄拍卖场你们没买到银梭鱼，火珩君一点不着急，说他有渠道……他那个渠道是你吗？” “他告诉你的？” “不是，”姬佑川动作迅速地给火堆边上的三条烤蛇换了个面，“他没说，我猜到的。” 羲音也没问他怎么猜到的，竖起一根手指，“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 说完，走到悬崖边上探头向下看了看，看到水潭中正在啄食妖兽尸体的鱼，伸手虚空一抓，一团篮球大的水球包裹着一条巴掌长的普通鲫鱼飞上崖顶，落入羲音掌中。 她走回火堆边上，在小雪豹身上坐好，拿出一片巴掌大的鳞片，伸进水球中。 鲫鱼原本正在水球内慌乱地到处窜，察觉到好东西，本能地游过来开始小口啃食。 这一举动，等于明晃晃地把身份摆在姬佑川眼前。 姬佑川只是瞥了一眼，很快又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简直就像夜市上忙着赚钱、心无旁骛的烧烤摊主。 水球里的鲫鱼只是普通鱼类，根本啃不动龙鳞，羲音只好手动将龙鳞的边沿分解成齑粉喂给它。渐渐的，鲫鱼的身体发生异变，体型拉宽，颜色变淡，牙齿锋利起来，已经可以自主啃得动龙鳞了，羲音这才停手。 她瞄了姬佑川一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这话听着像临终关怀。”姬佑川笑了一声，说道。 “也许就是呢。”羲音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姬佑川。 “那我就必须给自己做临终辩护了。”姬佑川自己造了个很贴切的词。 羲音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你不会杀我。”姬佑川说得很笃定，没有一丝慌乱。 “怎么说？” “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你不是个残忍嗜杀的人。”姬佑川说。 羲音微笑，“这种时候说好话可救不了你的命。” 姬佑川笑笑，“杀我对你没好处。虽然不清楚你纡尊降贵加入调查局的原因，但是目前为止，你没有做出任何损害集体利益的事情。” “你在多宝山古墓救老李，碧萝护心莲这种等级的灵草说送就送，这说明你不在意身外之物。” “老李管你的一日三餐，你对他的态度就比对别人好，还送他培元果；你不爱跟人亲近，但是却不会拒绝曼君和你接触，这也是你给老李面子，说明你爱憎分明。” “金妙彤和木嘉月针对你，你一开始并没有下杀手，也许是因为你很强，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也说明你不是个残忍嗜杀的人。” 羲音指指悬崖下面，“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死了，不知道在哪只妖兽肚子里。” 姬佑川卡了一下，垂眸调整了火堆边上的金线蛇串，才说：“家宝陪你打游戏，你会指点他修炼，小霍替你承担工作，你不久之前救了他一命。虽然你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实际上你心软、善良、念旧情。” 羲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捂着肚子笑得前合后仰，“姬佑川，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 -- 第118页 她怎么会善良呢？她明明小心眼、记仇、睚眦必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姬佑川并不和她争辩，手上又开始处理金线蛇，“总之，虽然不知道你加入调查局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目前看来，我活着对你来说更有用，你需要有人帮你掩藏身份，而我是最佳人选。” 羲音身体向前倾，语气温柔，“姬佑川，看我。” 姬佑川本能地抬头，就看到少女细弱的脖颈上顶着一只狰狞的龙头。他可以确认，这不是幻术，而是真的。 龙头转瞬消失，少女笑盈盈地看他，那笑里的恶意快要溢出来，“现在你还觉得，我善良心软吗？” 这世间有记载的龙只有一条，那就是千年之前血洗仙门大会，险些让玄门断绝道统，如今还在玄门通缉榜首挂着的那条妖龙。 这下，就连姬佑川也没办法继续处变不惊了。信息量太大，饶是自认见多识广的他也需要缓缓。 不过他脸上倒是没有显出太多神色，若无其事地垂眸给手上的金线蛇开膛破肚，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半晌，语气不明道：“失敬，原来是妖神大人。” “我不是妖神，”羲音语气轻快，“妖盟又不给我工资，还让我当他们的妖神，这算不算触犯劳动保护法？” 姬佑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在发现羲音是龙的时候没有手抖，但听到一条龙跟他一本正经地讨论劳动保护法的时候，他手抖了。 抖完之后，心里微微一松。 “嗯，还侵犯了你的名誉权。”他也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需要我帮你聘请律师吗？” 羲音笑着看他，“把你那把破剑收起来吧，你就算自爆也伤不了我。” 姬佑川神色如常地收回刚刚离体的残剑。就在羲音说出她不是妖神那句话之前，姬佑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羲音是真的打算杀了他灭口的。 “你说得对，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掩饰身份，毕竟我是要装人的。” 姬佑川心里暗道：那可真没看出来。她平时一点也不遮掩，就差把“我有秘密”四个字挂在脸上了。 “不过你知道了我这么大的秘密，不灭口，我很难收场啊。”羲音纤细的手指点着下巴。 “嗯，那要不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我们交换？”姬佑川表情泰然，微笑的弧度让人觉得亲切，像练过千百遍。 “说来听听。”羲音并没有 “龙泉总队后山的养殖场你去过吗？”姬佑川问。 这个问题唤起了羲音的好奇心，平时都是李爱国做饭，她从没关心过食材是哪里来的，于是摇摇头。 “养殖场的工作人员，都是妖。”姬佑川拔起一根烤好的金线蛇递给羲音，“等你回去，要去看看吗？” 原本羲音只是想听听姬佑川的秘密，实际上主从契约都准备好了。在羲音眼里，只有死人和命门被她握在手里的人才能保密。 可是姬佑川这个秘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修士和妖族势不两立，调查局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妖都杀光，和妖勾结更是重罪。 “姬佑川，你在龙泉总队后山养着一群妖？这个罪名，足够你被判死刑了吧？” “是啊，”姬佑川笑着看她，“你看，现在我的命握在你手里了。” 第58章 天上劫云已经散去, 但风却没有停止，呼啸着穿过山谷、丛林，耳边全是瀑布隆隆的声音。 羲音看着姬佑川的眼睛, 那双眼里蕴满笑意和温柔, 让她有种错觉。 现在不是姬佑川在她手底下想办法保命, 而是姬佑川纵容着她胡闹。 她知道姬佑川生气的时候眼神很有压迫感，这还是第一次看他温柔起来, 眼神像一樽令人沉迷的美酒。 羲音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烤蛇, 眨巴两下眼睛, “可你的命本来就在我手里啊。” 现在, 此时此刻，姬佑川的命不就攥在她手里吗？还说什么“我的命在你手里”, 这不是废话嘛！ 一颗石头砸进酒杯，将那樽美酒砸了个七零八落。姬佑川闭了闭眼, 缓缓呼出一口气，将烤好的几根金线蛇都拔了出来, 也不接话, 提高了声音冲树林喊道： “你去种调料了吗？采几根草需要这么久？” 躲在一边的舒华被他这么一吼, 也不好躲下去, 从藏身处走出来，将手里乱七八糟一大把可以用做调味料的植物递给姬佑川，居高临下一脸睥睨, “你认得吗？会用吗？” 姬佑川没接, 而是将手中的烤蛇递过去，往旁边不远处的大石头指了一下, “去去去, 去那边上调料去, 我这儿忙着呢。” 舒华眉毛一竖，提起一口气准备跟姬佑川争辩两句，余光却瞥见羲音看向自己的眼神，那口气瞬间瘪了下去，接过烤蛇，对羲音谄媚一笑，“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弄好。” 羲音冲姬佑川挑挑眉毛，“你这是笃定我不会杀你，还是破罐子破摔？” “都有，”姬佑川又开始处理剩下的金线蛇，语气淡然，“你杀我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我压根儿反抗不了。反正利弊我都掰开揉碎说给你听了，要不要杀你自己决定。”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全身肌肉都绷紧，灵力蓄势待发。他知道，虽然羲音的态度软化了，但是像她这样强大的存在，要是想反悔，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儿。 他从十几岁就一个人摸爬滚打，多少次险死还生，靠的可不是运气。 -- 第119页 “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得跟我签订主从契约。”羲音捋着小雪豹脑袋顶上的毛说道。 “不签。”姬佑川拒绝得毫不犹豫，“如果只是怕我泄密，签平等契约就可以。主从契约？你这是想占我便宜啊。” 羲音愈发觉得他是笃定自己不会杀他，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平等契约？姬佑川，你跟我平等吗？” “怎么不平等？”姬佑川动作利落地将处理好的金线蛇插在火堆旁，“虽然我是你上司，但我这人一向不爱打官腔摆架子，我觉得咱俩挺平等的，现代社会，人人平等。” 羲音盯着姬佑川看了半晌，像是要把这个人从里到外全部看穿似的，只可惜看得自己眼睛都酸了，他还是一派懒散闲适，好像他对面不是通缉榜首臭名昭著的妖龙，只是龙泉总队一个普普通通的新人。 “姬佑川，我杀过很多人。”羲音语气带着威胁。 金线蛇全部处理完了，姬佑川在地上薅了一把草，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闻言笑了笑，“好巧，我杀过很多妖，不过都是按照法律应该判死刑的那种。羲音……” 他叫了她一声，这是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语气这么认真地叫她的名字。 “老李说过，你是松溪先生的后人，现在看来，你应该就是他的养女吧？” 听他提到自己养父，羲音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姬佑川继续说：“松溪先生的书法真迹，我有幸曾经见过一次。能写出那样的字的人，他教出来的女儿，人品不会差。” 山顶上一片沉默，舒华已经给烤好的蛇上完了调料，但是不敢回头，浑身紧绷着假装还没完工。 小雪豹第一次听到龙神大人的过往，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到身上陷入沉思的女子。 瀑布隆隆的水声中，羲音终于再次开口，“好，平等契约，”她掀起眼皮看了姬佑川一眼，“姬佑川，你活下来了。” 姬佑川缓缓吐出提了许久的气，咧开嘴笑起来，这个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他扬声冲舒华喊道：“就四条蛇，上个调料要多久？都凉了，过来加热一下，否则你们羲音大人要发火了。” 舒华：…… 我有一句文明用语一定要讲。 说实话姬佑川烤肉的技术比起舒华不知道好了多少，羲音吃得很开心，吃完也不忘夸一句烤肉的人。 听到羲音的话，姬佑川也没有得意，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熟能生巧。 羲音觉得姬佑川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她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 纡尊降贵地签订了平等契约，羲音这才想起来诅咒的事儿，走到崖边往下看。 【道道，诅咒还在吗？】 【没了，那诅咒就是个山寨货，效力不强，被这么多妖兽分摊之后，剩下的那点影响微乎其微。】 羲音啧了一声，走回火堆边，将拿来吓唬姬佑川的金线蛇王重新收起来，“姬佑川，你知道诅咒吗？” 姬佑川眼神陡然犀利起来，随即想到什么，看向悬崖下方，问道：“是诅咒把所有妖兽吸引过来的？” “嗯哼，”羲音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恶意满满的笑，“我给木嘉月身上下了诅咒，看着他们几个被妖兽争相夺食……姬佑川，现在你还觉得我善良吗？” 姬佑川眼神认真地盯着她打量片刻，缓缓摇头，“不是你下的。” 羲音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收回笑，面无表情问：“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对面的人垂下眼眸，只说：“我研究过一段时间……诅咒是木家下的？” 羲音没有再逗他，嗯了一声。 “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我先下去看看。”姬佑川神情严肃地说完，从崖边跳下去。 羲音也没跟他说诅咒已经没了，由着他在下面瞎折腾，等姬佑川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个下了封印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妖兽的血。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羲音蹙眉扭头看向筑基境赛场的方向。 数十道金丹以上的气息出现在赛场内。 “我进来之前给局里通了信，算时间，也该来人了。”姬佑川瞥了讹兽一眼，“先把你的妖兽收起来，不然它们又要被抓回去了。” 羲音挥手将小雪豹和讹兽收进自己的内府。 数十道流光划过天空，其中两道落在山崖上，赵霆轩和一个羲音不认识的男人显出身形。 “羲小友，又见面了。”赵霆轩对羲音点点头。 羲音在陌生人面前向来礼貌，勾唇露出个标准的社交性微笑。 “哎哟，老赵啊，你可算来了。”姬佑川上前两步揽着赵霆轩肩膀转过身，压低声音道，“事情有点严重，你们先去搜救幸存者，我去跟长老会汇报。” 说完，拍拍赵霆轩肩膀，也不等他回话，直接御剑带羲音离开。 新人大比的意外惊动了整个玄门，参加比赛的新人死伤过半，这是自大浩劫之后的三百年里玄门从未有过的恶性案件。 调查局在地缝里发现了阵法残留的痕迹，以及妖盟中原分堂堂主土蝼的尸体，经过一系列调查这件事情基本定性为妖盟发起的大型恐怖袭击。 龙泉总队参加比赛的基本都是先天境，除了霍凝光受重伤需要在医疗处住几天之外，其他人做了简单治疗后就回到居住点自己调息疗伤。 -- 第120页 倒是下面市队参加比赛的人有一个不幸死亡，另一个丹田崩溃，从修士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也不知道姬佑川怎么操作的，调查局研究所在他带回去的妖兽血里提取出了诅咒的痕迹，并且将嫌疑锁定在木家身上。 因为金家姐弟和木家兄妹的死亡，金木两家本来气势汹汹向调查局问责，调查结果一出来，纷纷偃旗息鼓。 虽然由于某些错综复杂的原因阻挠，尽管姬佑川死咬着不松口，金木两家还是因为证据不足，没有被问罪。 “关于诅咒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忙得几天不见人影的姬佑川终于在返程前一天出现在龙泉总队的小院。 羲音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毕竟她已经亲手报复回去了，只是看着姬佑川神色格外认真，她眉头一动，“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诅咒的事情？” 姬佑川原本打算回房间休息，听到她的问题，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后退回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一直在追查一个陈年旧案，和诅咒有关。这么多年也没查清诅咒的来源，这次要不是因为你，我也得不到这么重要的线索。” 羲音挑挑眉，见他这么上道，也不介意指点他两句，“诅咒原本是巫族的拿手好戏，后来妖族灭了巫族，诅咒也就失传了。如果真的有一星半点流传下来，要么是巫族残留的后人手中，要么，在当初参与巫妖大战的妖族手中。” 巫妖大战年代太远，且那个时候人类连生存都困难，更别说修炼和记载历史，因此即便博闻强识如姬佑川，也不清楚那段历史。 也只有像羲音这样有传承记忆作弊的才会这么清楚。 听了她的话，姬佑川若有所思。现如今交通和网络高度发达，政府进行过多次人口普查，哪怕是神境山脉里神秘的雪神族，他们的户口也是登记在全国户籍系统里面的。 如果巫族真的有传人，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点讯息都没有。那么最有可能获得巫族诅咒之术的就是参与巫妖大战的妖。 至于有哪些大妖参加过巫妖大战，也只有面前这位小祖宗知道。 他向来能屈能伸，又知道羲音适合顺毛捋，手腕一翻，两指间夹着一张金灿灿的卡递到羲音面前。 “饕林居的Svip卡，不用预约，不限消费额度。” 饕林居囊括全国各大菜系，主厨一水儿的高级技师，技师以下等级的进不了饕林居的厨房，承包本国国宴数十年。 这个礼物可真是送到羲音心坎儿上了。 她收了卡，脸上露出笑，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敲着封皮上的徽记，“这位，就曾经参加过巫妖大战。” 细白的指尖所指的位置，正是那只被剑贯穿的鸟。 “鬼车？”姬佑川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你确定，诅咒……和鬼车有关？” 第59章 鬼车其实不是一只妖兽, 而是一类妖兽的统称。 大荒北极柜山中生活着一种鸟妖，随着实力增长，脖子上的头也会变多, 最强者为九头鸟, 自称九凤。当然, 凤族坚称这是它们自抬身价，绝不承认九头鸟和凤族有关系。 作为凤族的老对头, 羲音传承记忆里有九凤相关的信息, 这些信息看起来很像龙族给凤族杜撰的花边新闻。 传言九凤其实是元凤在外面乱来留下的一支血脉。洪荒时期大家都注重血脉出身, 元凤不想让低贱的鸟妖抹黑凤凰血统, 所以死活不认。 洪荒时期的大神也喜欢八卦，这个流言传播度很广, 气得凤族大骂龙族以己度人。谁不知道龙性本淫，到处留情, 那时候长得奇形怪状的妖兽十之八九是龙族和别的妖兽结合留下来的。 龙族坦荡承认，并以此攻讦凤族, 大意是我们龙族敢作敢当, 不像你们扁毛畜生, 连自己的崽儿都不认。 那个时代龙凤两族水火不容, 这件事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但是羲音查看这段记忆的时候却觉得，九凤一族身上八成真的有凤凰血脉。 自古以来，九为极数, 从一到九都是量变, 一旦破九成十，就会发生质变。 九颗头的叫九头鸟, 是妖兽, 受神兽血脉压制。十颗头的叫鬼车, 血脉上与神兽比肩。 巫妖大战时期，九凤一族的族长就是鬼车。 在那个血脉等级森严的时代，在天道法则的压制下，如果没有凤族血脉，九头鸟怎么可能突破界限，修成鬼车？ 龙凤大战之后又过了数百年，神界从洪荒大陆脱离，遁入茫茫宇宙，从此世界上没了神，人族飞速发展壮大，历史由洪荒时期进入修真时期。 周武王在位时，北极柜山一只九头鸟出现了返祖现象，身上凤族血脉空前浓厚，竟然修出了第十个头，成为鬼车。 那个时候，人与妖兽势同水火，且鬼车又是以人为食，周武王当然不能放任这样强大的妖物为祸人间，于是命其弟周公旦率军围剿鬼车。 周公旦可不是周公解梦的那位周公，而是周公的儿子，和他父亲一样，是一位强大的修仙者。他拼尽全力也没能斩杀鬼车，只斩下鬼车一颗头。 从此，鬼车又退化成九头鸟。 以上这些倒不是羲音的传承记忆，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龙族都覆灭了，羲音正在深山老林里和其它强大的妖兽厮杀搏命，哪有空关注这些。 -- 第121页 这些是玄门典籍记载的内容，其中肯定多有后人附会杜撰的成分，但是大致的故事线是没问题的。 那只被斩了一颗头的鬼车蛰伏几千年，终于在三百年前再次修炼出第十颗头，掀起人妖二族大战。 后来，轩辕黄帝的佩剑轩辕剑化形，一剑斩杀鬼车，结束了持续近百年的大浩劫。 “你是说……鬼车没死？”姬佑川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羲音耸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可能性，至于真相……你自己去查啊，问我做什么？” 这场对话后，龙泉总队及下属市队成员包机返回龙泉省。姬佑川下了飞机就独自驱车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羲音都没再见到他。 羲音走的时候孤身一人，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大白猫和一只小白兔。李爱国接到姬佑川的嘱托，在羲音回到龙泉总队的第一时间带她去了后山。 穿过李爱国设下的层层法阵，姬佑川最大的秘密展露在羲音眼前。 后山是一座大型现代化养殖场，按照蓄养动物种类分为牛羊区、家禽区等几个区域，诚如姬佑川所说，养殖场的每个员工都是妖。 羲音觉得姬佑川也真是绝，让牛妖养牛，鸡妖养鸡，专业对口，不浪费人才。如今多了只讹兽，李爱国一脸开心地指着一个空置的厂房，“有了舒华啊，那边就可以建一个养兔场，这几年冷吃兔和麻辣兔头很流行，建了养兔场又能增加一笔收入。” 工作人员也是有等级区分的，一部分是身家清白的正经妖是签了劳动合同，按月拿工资的正式员工，福利待遇不错，还能公费进修养殖相关的专业知识； 另一部分是有犯罪记录，但罪不至死的犯人，比如舒华这样早些年组织过电信诈骗的，在这里工作就相当于劳改，没有薪水也没什么福利，包吃包住，没有人身自由，不过表现突出的话能减刑。 真个是把资源利用到了极致。 舒华就这样被自愿地成了兔子养殖车间的负责人，免费的打工仔。 和它同时来到龙泉总队的小雪豹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姬佑川没告诉别人小雪豹的身份，李爱国等人又看不穿小雪豹真身，以为它是羲音养的猫。 小雪豹拟态的猫是波斯猫，一身纯白的长毛油光水滑，蓝色的眼珠如同极北冰原上纯净的冻湖，用火曼君的话来说单身久了看一只猫都是眉清目秀的。 大概猫科动物天生就有俘获人类的本事，来到龙泉总队不过两天，队里的人就化身猫奴，火曼君和张家宝为了争取和猫猫晚上一起睡觉的权利打了一架，李爱国更是百忙之中抽时间给它做猫饭，让羲音莫名有种自己失宠了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太多时间思考这些，霍凝光伤势过重，需要闭关疗伤几个月，没人替羲音承担工作，她一下子忙了起来。 火珩君辗转联系到她，隐晦地问她银梭鱼的事情怎么样了。羲音看了一眼自己房间桌上的鱼缸中正在艰难啃食龙鳞、外形已经快接近银梭鱼的鲫鱼，敷衍道：“快了快了，最多一个月就能拿到。” 后来大概是找姬佑川确认过什么，火珩君二话不说直接托人送来一张支票和一份赠与协议。支票盖了章，金额的位置空出来，协议中说让羲音自己填。 羲音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凡人的钱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和金妙彤别苗头，于是就填了说好的两亿。 成为小富婆的羲音忙到连消费的时间都没有，她在工作间隙还忙着考驾照。 龙泉总队任务繁重，不可能拨出人给她当司机，有卫星和天眼在，她也不能总是缩地成寸，只好自己学开车。 调查局有特殊通道，一周之内就可以考完科目一到科目四，只要能考过，拿驾照不是问题。 驾照到手的当天，她订的车也终于到货了。 她不懂车，这辆车是火曼君和张家宝以及罗年三个人争论许久，最终定下来的牌子和型号。 外观很美丽，纯白，内饰也是白色，羲音定制的时候连车头大灯都特意换成了白光。 原本应该是火曼君陪羲音去提车，但是当天火曼君被姬佑川一通电话叫走了，队里唯一能陪羲音去提车的人只有张家宝。 重度社恐宅男张家宝这回倒是没拒绝，只是开车载着羲音去4S店的路上一直很紧张，不停用余光瞄羲音。 “有事就说。” 张家宝犹豫好半天才开口，“羲音，今天晚上有个高中同学聚会……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我班主任亲自邀请我，高中的时候她对我挺好的，我不好拒绝。” “那就去呗，等提了车我自己开车回来。”羲音以为张家宝担心的是他不能送自己回去。 “不是，”张家宝声音越来越弱，“我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要不是羲音听力好，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羲音纳闷，“你同学修为比你高？” 张家宝急忙摇头，“他们都是普通人。” 羲音偏头看着张家宝，一脸的问号，“又不是打不过，你怕什么？” 在羲音的龙生观里，只要她能打得过的都不足为惧。 在张家宝声如蚊蚋的叙述中，羲音明白了他害怕的原因。 政府和玄门有协定，所有孩子年满六岁都要去三甲医院进行体检，其中一项就是检查灵根，发现有灵根的孩子，调查局会派人和政府相关人员一起上门，向其父母说明情况。 -- 第122页 张家宝出生在普通人的家庭，父母都没有修炼资质，但他却在六岁测出土系单灵根，调查局和政府协调后，他被和光派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但是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坚持必须让孩子读完大学。二十多大学毕业再修炼，黄花菜都凉了，双方商议过后，决定让张家宝正常上学，放学后以上辅导班的形式去跟师父修炼。 张家宝一边要忙着学习，一边要忙着修炼，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朋友，而且见识过了另外一个神奇的世界，和普通的同学之间代沟颇深，渐渐不爱和人交流。 上了高中之后，他因为内向的性格和体型原因，被同班几个富二代针对，好在班主任很负责，这才没有发展到恶性校园暴力的地步，但是在老师顾及不到的地方，言语暴力和孤立不可避免。 本就性格敏感的张家宝愈发内向，不敢和人交流，渐渐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听完张家宝的话，羲音恨铁不成钢。 “欺负过你的人，就该狠狠报复回去啊！去，必须去，我陪你去参加那个什么同学聚会。到时候谁欺负你的给我指出来，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恃强凌弱！” 第60章 去往4S店的路上, 羲音一直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动作，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时不时偏头看一眼张家宝。 张家宝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 T恤、运动裤、外套……没破也没问题, 全是他最爱的动漫周边。但是看着羲音不停变换的表情，张家宝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持续到4S店门口。 4S店里面没什么人, 但是张家宝心里还是有点踌躇, 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准备戴口罩下车。 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羲音朝他眨眨眼, “你在车上等我。” 说实话，张家宝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说和陌生人面对面一分钟几乎要消耗一年的勇气。 没过多久, 羲音空着手从4S店出来，拉开车门上车。 张家宝惊讶地看着她, “你不是来提车的吗？” “车等会让人送过去，”羲音系好安全带, 把手机举到张家宝眼前, “我们先去这里。” 屏幕上是千度地图导航界面, 定位地点是一家店名纯英文的个人形象设计工作室。张家宝虽然英文过了四六级, 但是他是在认不出组成店名的单词。 “你去这里做什么？”他讷讷地问。 羲音将自己的手机卡进支架里，点了导航，“你去了就知道了。” 张家宝识趣地不再问, 乖乖开车载着羲音向目的地驶去。 这家工作室在二环路上, 位置闹中取静，接待人员带着得体的笑容在门口迎接, 态度是恰到好处的热情。 尽管如此, 张家宝还是有些抗拒下车, 小心翼翼地看向羲音，期待她还会像在4S店时一样让他在车上等她。 这回羲音却没有惯着他，急切地拍着他胳膊，“快快快下车！” 张家宝被羲音急切的态度感染，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得一丝不露，这才深吸一口气，开门下车。 门童微微弯腰，向他伸手，“先生，请允许我替您泊车。” 张家宝已经许久没有和陌生人产生过言语交流，听到他跟自己说话，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羲音走过来，从张家宝手里拿过车钥匙丢给门童。 接待人员迎上来，向羲音确认预约信息，随后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张家宝看着里面灯火通明的大厅，觉得有些腿软，好似离水的鱼，又好像即将掉进水里的猫。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用的力气不大，但是冰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也从那种进入陌生场所的不适感中暂时性脱离。 其实刚才那么一瞬间，羲音觉得张家宝像是要落荒而逃，所以才出手抓住了他，拽着人跟着接待人员走进去。 接待人员将他们带入一间温馨中透着轻奢的包厢，又为他们上了茶便离开了。 包厢很大，分了三个区域，进门就是一个自带化妆镜的化妆台，中间是休息区，三个单人沙发围绕着一个玻璃圆茶几。另一边用屏风隔开，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屏风上挂这个木牌，上书“更衣室”三个大字，大概里面是用来换衣服的地方。 没了陌生人，张家宝稍微放松了一些，坐在沙发上，将背上的双肩包拿下来抱在怀里，又问了一遍，“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羲音露出神秘的微笑，“听过一句话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是来磨刀的。” 张家宝一头雾水，没明白这句话的逻辑关系，更不明白在形象设计工作室怎么磨刀。还没等他发问，羲音冲他眨眨眼。 “在这儿等我。”说完就离开了包厢。 她一走，张家宝只觉得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包，缩在沙发里煎熬地等待着羲音回来。 不一会，门锁响动。他本能地坐直了身子，看清来人是羲音这才放松了一些。 羲音将门开了条缝，闪身进了门，转身从门外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罩着防尘罩的衣服，又关上门，全程没让张家宝看到陌生人的影子。 她回过头，将衣服连着防尘袋一起塞给张家宝，指了指屏风的方向，“去里面把衣服换上。” -- 第123页 张家宝条件反射地抱住防尘袋，愣了两秒，才指着自己鼻子问：“我？” “对，我给你挑的，乖乖穿上，我现在去化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穿上……”羲音没有说完，给张家宝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离开了包厢。 张家宝抱着衣服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全是羲音离开之前的笑，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腾一下站起来，抱着衣服跑进屏风后面。 防尘袋是不透光的材质，拉开防尘袋的拉链之前，张家宝心里颇为忐忑。羲音喜欢白色，排斥其它一切颜色，可是众所周知，白色显胖，以他的体型穿白色，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拉开防尘袋之后，张家宝立刻松了口气。防尘袋里的衣服底色是黑的。 上身是立领中山装的样式，下摆却是飘逸的轻纱，银线绣成的龙纹沿着衣服蜿蜒而上，在左肩处探出龙首。 张家宝不太懂时尚潮流，也不懂服装设计，就觉得这条龙绣得特别好，栩栩如生，好像马上要从衣服上飞起来似的。 龙这个形象的象征意义对于凡人和修士是不同的。 对于修士来说，龙是一千年前造成大灾变的妖，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龙是民族的图腾和信仰，尤其是天韶皇朝时期，对于龙的崇拜达到了疯魔的地步。 其实，羲音在别人身上的审美还是挺正常的。她养母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又是曾经名动京城的美人，代表了当时审美的巅峰水准。 羲音是她教出来的，审美自然不差。 她知道张家宝害怕和陌生人接触，她也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于是没有逼他和造型师交流，而是自己亲自出马替他挑衣服。选定这件衣服虽说有龙纹的加成在，但不得不说从剪裁和版型上来说十分适合张家宝。 上衣的版型挺括，将张家宝略微发福的身材衬托成了健硕，下摆的轻纱带着几分仿古的飘逸，不仅遮住了他的肚腩，还很好地凸显了他身高的优势。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张家宝一副随时想找个角落缩进去长蘑菇的架势，明明穿着龙袍却毫无气势。 羲音化完妆回到包厢，看到的就是缩着脖子站在沙发边上的张家宝，双手笔直地垂在身侧，整个人跟被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不动。 “你被衣服绑架了？”羲音纳闷地问。 “我怕把衣服弄坏了……”张家宝小声回答。 他虽然不了解服装行业，但也知道这种档次的个人形象设计工作室的衣服都是高定，真弄坏了他赔不起。 羲音将手里提的化妆箱放在化妆镜前，轻描淡写地说：“衣服我买下来了，不用赔。” 张家宝：…… 更紧张了怎么办？ 羲音从镜子里看到张家宝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觉得这样不行，衣服再好，他本人撑不起来也没用。 略一思忖，羲音脚尖一点，瞬息出现在张家宝身前，出手如电，五只成爪向他咽喉抓去。 张家宝是名门大派长老的亲传弟子，虽然平时很少跟人动手，但是基本的战斗素养还是有的，遭到突袭后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羲音，你……”他惊愕地出声，却只看到羲音充满杀意的眼神和再次袭来的杀招。 羲音招招致命，生死之际，张家宝思考不了别的，不得不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战斗上，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包厢内过了十几招。 突然，羲音收手，张家宝还沉浸在刚才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微微喘着气，眼神警惕地看着羲音。 “对，就是这个气势！”羲音大力鼓掌，“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保持这个气势。好了，现在坐下，我给你化妆。” 她收了杀气，张家宝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了下来，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又恢复了之前有些憨的样子。 羲音气结，敢情他这是充电五分钟，坚持五秒钟？ 一计不成，羲音再生一计。她把张家宝拉到梳妆镜前坐下，替他修理了眉毛和鬓角，又弄好了头发，然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张家宝，醒醒吧，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奥特曼。” 镜子里，张家宝的眼中不在状态的迷茫突然消失，先是震惊，接着是委屈，再然后是生气。 羲音发觉有效，再接再厉，“塞尔达是世界上最无聊的游戏。” 张家宝眼里的火越烧越浓。 羲音继续火上浇油，“阎魔爱死了。” 张家宝腾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突然的动作翻倒在地上。他眼里冒火地看着羲音，一字一顿，“就算你是我女神，也不许说小爱死了！” 羲音笑了，“保持这个状态，你的小爱就能活下去，否则，”她收了笑，“我就把你的手办全搬到我房间去。” 问：激怒一个二次元需要几步？ 羲音：谢邀，只要三步。 饕林居包厢中央宽大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一位眉目慈和、五十来岁的女性，她的旁边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头发上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蜡，在包厢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油光锃亮。 他举着红酒杯，用领导发言的架势侃侃而谈，“饕林居的订单都排到明年了，我托了好多人情关系才弄到这个包厢。大家今天吃好喝好，别客气，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 第124页 话音才落，立刻有人吹捧，“饕林居的位子特别难订，也就林哥有这么大面子，来来来，我们敬林哥一杯。” “真羡慕甜甜，嫁了个这么有本事的老公。” 青年旁边的漂亮女孩矜持地笑笑，抬手将卷发捋到耳后，手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闪闪发亮，又引来众人一阵吹捧。 笑谈间，众人回忆起高中生活。 “甜甜当时可是我们的班花，多少人梦中的女神，最后还是让林哥拿下了。” “我记得当时追甜甜的人可多了，就连张胖子也拜倒在甜甜的魅力之下。” “说起张胖子，他不就在本地吗？这次聚会他不来？” “怕是知道甜甜和林哥在，不好意思来吧。” 话落，众人哄笑起来。坐在上首的中年女性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 第61章 来人穿一袭黑色高定, 身形魁梧高大，走路带风，银线绣的龙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龙首狰狞, 压迫感扑面而来。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并没有瘦下去也没有变好看, 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两条斜飞入鬓的长眉蹙起, 眉头压低, 表情冷然，显得气势逼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一进来，整个包厢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这是……张家宝？” “我去, 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身上穿的……好像是蓝血品牌的秀场高定，要七位数。” “山寨的吧？没听说他这么有钱啊。” 刚才路上羲音时不时挑衅两句维持张家宝的怒气值, 下车时张家宝怒气上头, 脑子一懵, 甩上车门自己闷头往里走, 都忘了看羲音有没有跟上来。 这会站在包厢门口，被众人的目光盯着，才突然回过神, 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感觉自己像是赤1裸着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心底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哟, 这不是张胖子嘛,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桌旁站起来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 貌似热情地离开桌子迎上来，“几年不见，鸟枪换炮啊，都穿上高定了？在哪儿高就啊，说出来让老同学瞻仰瞻仰。” 说着，伸出手来拉张家宝的胳膊。 情急之下，张家宝脑子里突然划过羲音的脸，想起衣服是羲音买的，条件反射地一掌挥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别把我衣服弄脏了。”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件衣服之后一定要还给羲音的，要是弄脏了羲音怕不是要杀了他。 但这个时候他脸上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卸下来，这句话自然就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对面的青年没料到曾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胖子竟然敢对自己动手，一时被他气势所慑，尴尬地僵在原地。 “家宝来啦？”上首的班主任看不到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以为自己内向寡言的学生被为难，急忙出言解围，“快来，坐到老师身边来。” 张家宝抬眼看去，只觉得整张桌子上除了老师之外，其他人都是张牙舞爪的鬼影，好像自己一动，他们就会扑过来把自己吃掉。 四肢有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听他使唤，原本挺直的腰背一点点塌下去，脚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 桌上不知道有谁突然开口，声音尖酸刻薄，“什么高定，怕是为了来见甜甜，去买了山寨货撑场子吧。” 那位叫做甜甜的班花面上不自觉露出些得意之色，嘴上却说道：“哎呀，你别乱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当年跟个痴汉似的跟着你，还偷走你的手帕藏起来呢。” 有同学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道：“当年那事儿不是澄清了是误会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说什么。” 那人还要再说，首座上的班主任沉下脸去，“够了！林恒，是你说对当年的所作所为心存愧疚，想亲口跟家宝道歉，我才出面请他来的。如果你不是诚心道歉，只是想看他笑话，那我就当没教过你，今天这顿饭也不用吃了。” 说着便要起身离桌，她旁边的青年急忙站起身拉住她，打圆场道：“误会，都是误会，今天就是为了把误会解开。” 转头训斥甜甜道：“还不快去招待一下老同学，今天我做东，你别给我丢脸。” 甜甜被老公当众训斥，拉下脸来，却又不敢反驳，不甘不愿地起身向着门口走来。 桌上的风云变幻看在张家宝眼中，就像裹满泥浆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压过来，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背，坚定有力。冰冷的温度透过单衣传过来，清甜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家宝哥哥，你怎么都不等我啊。” 这声音把他从洪水中一把拎出来，甚至还抖了两下，抖得他一个激灵。他震惊地转过头看向羲音，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你干嘛？ 羲音冲他眨眨眼，转头对着包厢内的众人露出甜美的笑，“大家好啊，你们就是家宝哥哥的高中同学吧？我求了家宝哥哥好久，他才愿意带我参加同学会，你们不会介意多一个人吧？” 包厢里的人在看到羲音的时候都愣神了一瞬。 无他，太漂亮了。 如果说普通人是女娲娘娘随手甩的泥点子，这姑娘绝对是女娲的毕业设计。 -- 第125页 在她来之前，众人只觉得加入豪门、容光焕发的班花甜甜已经很漂亮了，但是现在甜甜跟她站在一起，顿时成了庸脂俗粉。 甜甜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站在门边不远处，背对着众人，脸色难看。 龙，夺天地造化而生，即便化成人形也是姿容绝世，连以美貌著称的狐妖都自愧不如。只不过羲音因为先天不足，脸色苍白，总是让人在第一眼忽略她的美貌，只记得她外表羸弱。 今天经过火曼君倾情推荐的顶级化妆师的精心装扮，颜值瞬间拉满，极具冲击性的美让包厢里的人大脑空白一瞬。 其实之前张家宝刚刚看见化完妆的羲音也是惊艳无比的，只是后来羲音一连串的骚操作把这点惊艳摁在地上摩擦，导致张家宝对羲音的脸生出了抗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此刻桌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起身道，“快请进请进，能和大美女同桌吃饭，求之不得。” 有他打破僵硬的气氛，包厢里再次活络起来。羲音挽住张家宝的胳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看似轻柔实则用力地将人拽了进去，直直走到冲他们招手的班主任身边。 “您就是吴老师吧？家宝哥哥说您高中时期很照顾他，就像妈妈一样。我看他说的不对，您这么年轻，哪里像妈妈，明明像姐姐。” 羲音要是真想哄人，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吴老师捂着嘴也掩盖不住笑意，“家宝啊，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是个好姑娘。” 不待张家宝说话，羲音将他摁在椅子上坐下，变脸似的露出委屈的表情，“我还不是他女朋友呢。追求家宝哥哥的女孩子太多了，条件都特别优秀，我只是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这话一出，饭桌上顿时安静一片，众人疯狂用眼神交流，吴老师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了张家宝一眼。 张家宝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麻了。 羲音在做什么？救命！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吴老师笑了笑，对羲音道：“快坐吧。”又转头看向林恒，“人齐了，可以上菜了。” 张家宝旁边的人自觉往另一边挪了挪，给羲音让了个位置出来。 羲音在张家宝身旁落座，那边林恒的视线在羲音和张家宝身上来回扫视几圈，转头对僵立在门口的甜甜喊道：“去叫服务员上菜。” “等等，”羲音突然出声，一脸天真地看向林恒，“你都点了什么菜？我只吃主厨亲手做的菜。” 桌上众人面面相觑，林恒自认风流倜傥地一笑，“这位小姐大概没来过饕林居，饕林居只有套餐，不接受点菜。而且，饕林居的主厨很少亲自动手。” 张家宝原本垂眸看着面前的杯盏发呆，忽然感觉手里被塞进一个硬硬的东西，紧接着就听到羲音说：“那是因为你的身份不够，家宝哥哥带我来吃的时候，都是我自己点菜，主厨亲手烹饪。” 林恒嗤笑一声，摇摇头，一副不屑于和羲音计较的样子。倒是之前说张家宝穿山寨货那位又开口了，“哟，吹牛也不知道打草稿。饕林居的订单排到明年去了，你们什么时候来吃的，梦里吗？” 羲音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张家宝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语气说道：“他也是你高中同学吗？好穷酸哦，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果然啊，不是每个人都像家宝哥哥一样优秀的。” 张家宝此刻的感觉五味杂陈，羞耻中带着尴尬，尴尬中又透着暗爽。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羲音塞进自己手里的是一张金色的卡片，上面印着饕林居的标志，顿时明白了羲音的用意。 站在门口一直没入座的甜甜忍不住道：“既然你的家宝哥哥能点菜，那你让他替你点啊。” 这话正中羲音下怀，她抬起下巴，一脸骄矜地睥睨着甜甜，“去叫服务员啊，不然我跟谁点，跟你吗？” 甜甜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狠狠瞪了羲音一眼，拉开门，喊道：“服务员！” 包厢专属服务员就在不远处，闻言急忙走过来，笑容得体，“请问客人要上菜了吗？” 甜甜抱着胳膊侧身，阴阳怪气道：“我们包厢里有位小姐说要点菜，还要让你们的主厨亲自烹饪呢。” 原本以为服务员会拒绝，却没想到服务员笑容不变地看向众人，“请问是哪一位需要点菜呢？是否持有我们店的VIP卡？” 羲音戳戳张家宝，嗓音矫揉造作，“家宝哥哥，快把你的卡拿出来。” 有她在身边，张家宝似乎有了靠山和底气，即便被众人眼神注视着，也撑住了场子，努力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举起手中的金色卡片。 看到金卡，服务员的笑容更热诚了几分，疾步上前，双手接过张家宝手里的卡片，仔细检查过后，说了声“稍等”，然后背过身用对讲机低声说了句什么。 很快，身穿旗袍、气质高贵的女人亲自捧着黑底烫金的菜单进入包厢，直直走到张家宝身边，双手递上菜单，笑容可掬。 “我是饕林居龙泉分店的大堂经理，客人持有的SVIP卡可以指定主厨为您烹饪，请问客人要点什么菜？” 第62章 张家宝清了清嗓子, 面无表情地指向羲音，简短地吐出两个字，“问她。” 这位大堂经理笑容不变, 将手中的菜单递给羲音。羲音接过菜单, 笑着递给首座的吴老师, “当然该让老师先点，老师没发话, 做学生的就擅作主张, 可太失礼了。” -- 第126页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林恒有种她在拉踩自己的感觉, 却又抓不住话头反驳。 吴老师笑了笑，也不推辞, 接过菜单略略翻了翻，点了两道价格适中的家常菜, 然后将菜单还给羲音。 羲音翻着菜单，突然哎呀一声, 一脸无辜地看着林恒问道：“这位同学, 听说是你做东, 我是不是不能点太贵的菜啊……” 林恒刚张开嘴, 羲音又接着说道：“可是我喜欢吃的菜都比较贵哎，要是你嫌破费的话，我点的菜让家宝哥哥单独付账好了, 反正我也是跟着家宝哥哥来的嘛。”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要是林恒答应她的提议，就等于在下自己的脸。 林恒皮笑肉不笑地说：“哪儿能呢, 说好了是我做东, 你尽管点, 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羲音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纤细的手指点在菜单上，“白灼菜心，清炒时蔬……” 连着点了三四个素菜之后，她将菜单合上，“除了刚才点的几个之外，其它所有菜式各来一份。” 话音刚落，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来，林恒满脸都是“你是不是在坑我”的表情。 大堂经理只愣神了短短一瞬，面色不变，声音轻柔地询问：“剩下一百一十三道菜各一份吗？饕林居提倡光盘行动，我们的菜分量很足，客人是否要删减几道菜？” “不用，我吃得完。”羲音双眼弯弯，歪头看向林恒，“就是不知道这位同学有没有钱付账，你要是没带够钱的话，就让家宝哥哥请吧，饕林居的菜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有点贵，但是家宝哥哥就不一样啦，他才不会在意这点钱。” 大堂经理又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手持金卡的张家宝。张家宝木着脸点点头。 谁说他不在意钱？他穷得要死。筑基境玄探月薪在5到8万之间，他才筑基初期，底薪只有5万，在龙安市这样的一线大都市算不上高收入人群。 整个队里，他只知道队长有饕林居的金卡，虽然不知道羲音怎么弄到的金卡，但她是为了给他撑场子，他当然不能拖后腿，大不了今后每个月工资都拿去还羲音好了。 对面的林恒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他虽然有钱，但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没什么青出于蓝的本事，表面上在家里的公司挂个总经理的名儿，实际上就是个啃老族。 林家的产业在龙泉省排不上号，他进不去盛联贵族高中，所以才会去公立高中。在一群普通家庭出身的同学面前，他充分体会到有钱人的优越感。 他花大价钱在饕林居做东，宴请高中的老同学，就是为了享受被人吹捧的快感。现在被羲音一席话高高架起，要是他答应这个提议，不就是认怂，承认自己不如张家宝吗？ 凭什么？不过是个又蠢又胆小的胖子而已！自己的老婆已经被人家的女伴比下去了，他怎么能在自己引以为“壕”的请客上认输？ 心念电转，他脸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笑，靠在椅背上摊开双手，“没关系，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甜甜却是知道自己老公的经济状况的，当下就变了脸色，却又不敢当着大家的面戳穿林恒，恨恨看了一眼羲音，“有些人偶尔来一次高档餐厅，就巴不得敞开肚子吃，小心吃撑。” 羲音斜乜了甜甜一眼，也不在意，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那就减一道菜吧。” 说完垂眸，用全桌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碎碎念，“嫌贵就直说嘛，干嘛要装大款，家宝哥哥就从不嫌我点得多。” 张家宝现在除了点头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林恒自觉丢了面子，狠狠瞪了甜甜一眼。甜甜又气又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甩手走回来坐下生闷气。 由于羲音点名要求主厨亲自烹饪，因此上菜比较慢。羲音吃饭的动作优雅又不失迅捷，也不管桌上其他人推杯换盏，自己吃得心无旁骛，偶尔还要给张家宝夹几筷子菜。 看羲音吃饭就像看吃播，越看越香，张家宝不自觉也把注意力放在了食物上，渐渐放松下来。 可有人看不得他如此悠闲，酒过三巡，林恒一手提着酒瓶，一手端着酒杯站起来。 “家宝，当年我年少轻狂，开起玩笑来不知道轻重，咱俩今儿干一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张家宝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攥紧。 过去？哪里有那么轻易能过去？被孤立、被污蔑、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又不是他，凭什么他说过去就要过去？ 他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笨嘴拙舌地说不出一句话，脑门上不自觉开始冒汗。 正在这时，旁边的羲音开口了，“什么过去啊？你这人怎么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给人敬酒，至少得说清楚让什么过去吧？” 林恒皱眉，先前那名油头粉面的青年立刻接话道：“嗐，那不是胖……家宝当时追求甜甜，方式不太对，林恒生气了嘛，就发生了一点冲突，都是同学之间闹着玩的。” 听到他提起旧事，张家宝心跳越来越快，耳中嗡鸣，深埋在记忆中不愿意回想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荡。 “他竟然偷甜甜的手帕，好变态啊。” “他总看岛国的动画片，跟着那种片子学的呗。” “平时他就不爱跟人交流，还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他不变态谁变态啊。” -- 第127页 张家宝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他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可嘴就像被粘住了似的，舌根发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突然，冰凉的气息接近，他快要烧起来的大脑感受到一阵清凉。他的胳膊被人挽住，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家宝哥哥连我都看不上，能让他追求的女生，一定比我好看得多。你说的甜甜是哪位？是不是今天没来啊？” 这话一出，不光油头男的表情僵住，甜甜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像便秘。 羲音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在座各位就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可这话偏偏没法反驳。当两个人颜值不相上下的时候，审美是主观的，但当一个人的美貌碾压所有人的时候，谁也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羲音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甜甜身上，做作地以手掩口，“哎呀，他说的甜甜，不会是你吧？” 她眼神挑剔地打量甜甜一番，瘪瘪嘴，凑到张家宝耳边，把悄悄话说得桌上每个人都能听到，“家宝哥哥，你这同学竟然觉得你喜欢她诶。她那么普通，怎么能那么自信呢？是不是有妄想症啊？” 甜甜的脸色瞬间铁青一片，那油头男也哑口无言。 刚才帮张家宝说话的同学急忙开口解释：“那件事是个误会，甜甜的手帕不知道被谁放到家宝的抽屉里了。” 羲音轻蔑一笑，“哎呀呀，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她看向林恒，持续输出，“我说你怎么说起话来语焉不详，含混不清的，原来是因为心虚啊。你，你，还有你……” 纤细的手指点向林恒，又点向甜甜，将之前说张家宝坏话的人一个个都点了一遍，“造谣抹黑他人名誉，不赔偿精神损失费也就算了，连道歉也含糊其辞。过去？什么过去？加害者有资格说过去吗？” 林恒提起一口气，正要反驳，羲音却突然起身，三根手指拈起桌子上的象牙筷，众目睽睽之下，啪——两只象牙筷同时从中折断。 饕林居的筷子质量自然是上乘的，这种象牙筷别说一双，哪怕单支也要成年人用双手才能折断，仅用三根指头折断一双筷子，还如此干脆利落、轻描淡写，这是明晃晃的武力震慑。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一时间无人说话，林恒刚提起来的一口气也泄了出去。包厢内只有羲音的声音回荡，清甜软糯的嗓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跟这双筷子说过去了，它会自己粘起来吗？我打你们一顿，再敬你们一杯酒说这事儿过去了，你们是不是得对我感恩戴德啊？” 林恒等人脸色难看。 羲音丢掉筷子，乘胜追击，“指头断筷子这招儿，家宝哥哥十三岁就能做到。” 张家宝十三岁突破炼气，这话没毛病。 “你们以为自己很厉害，厉害到能欺负他？醒醒吧，他不反抗是因为善良，否则你们今天就该在残疾人关爱中心聚会。真拿别人的善良当软弱啊？你们能平安长这么大没叫人打死，全靠祖宗保佑，过年回家上坟的时候多给祖宗颗几个头吧，弱鸡！” 她语速虽快，口齿却清晰，一顿机关枪似的输出让高中时期欺负过张家宝的几人脸涨红，倒不是羞愧，而是恼羞成怒。 油头男爆了一句粗口，“张胖子当年跟痴汉似的尾随甜甜好几天，这事儿我们都看到了。” 刺啦—— 凳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家宝突然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目光冒火地盯着油头男。 “不是尾随……” 看到同伴为了自己孤军奋战，张家宝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勇气，不就是反驳吗？不就是在大庭广众大声说话吗？他不怕！ “她的手帕掉了，我捡起来，想还给她……”他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牙关紧咬，腮帮子都在抖。面对昔日欺负自己的人鼓起勇气很难，坦诚自己的内心更难。 “我跟着她，只是想还手帕。但我……不敢和她说话，跟了好几天，还是不敢……我没喜欢过她，我只是不敢和别人说话！”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掷地有声，气势如虹。羲音觉得忽略他话里的内容，这架势倒有了几分热血漫男主燃起来的感觉。 他能在这种时候站起来，就已经突破他自己了。 羲音非常给面子地鼓掌，“说得好！” 桌上的人听到张家宝澄清当年的误会，心里想什么先不说，看到羲音如此激动地鼓掌，都是一头雾水。 又不是年度总结会领导讲话，需要这么捧场吗？ 甜甜原本一直觉得张家宝喜欢过她，虽然自己不如羲音漂亮，但羲音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这让她心里隐晦地生出优越感。 可是此时这点优越感被当事人亲自踩碎，顿时觉得脸皮好似被人扯下来丢在地上踩，气怒道：“谁稀罕你喜欢？你就是个又胖又丑的怪胎，除了你旁边这个眼睛有问题的，谁会看上你啊？还很多人喜欢，骗谁呢你！” 话音刚落，包厢大门再次被人用力推开，众人循声望去。 张家宝看到门口的人，目瞪口呆，心中不详的预感终于成为现实。 第63章 门口站着个风情万种的浓颜系大美人。 墨发红唇, 红衣如火，美得极具攻击性。 -- 第128页 美人撩撩披在身后的大波浪，踩着十厘米细高跟摇曳生姿地走进包厢, 泫然欲泣地看向张家宝, “家宝。” 与羲音清甜软糯的声线不同, 红衣美人声音低沉性感，一开口就让在场众多男士双腿一软。 红衣美人踩着猫步, 沐浴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走到张家宝身边, 一手扶住他的椅背, 微微倾身, 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怎么能带着别人来参加同学聚会？” 她的话把大家的目光全部引向张家宝, 在那一众或羡慕或嫉妒的视线中，张家宝尴尬得脚指头在地上抠出一座总队后山养殖场。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本人已社死, 有事请烧纸。 吴老师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懵，好歹记得自己的身份, 急忙拉了拉张家宝说道：“家宝啊, 这位小姐也是你的……朋友吧, 还不快让人坐下？” 闻言, 火曼君转身对着吴老师露出羞涩又感激的笑，“您就是吴老师吧，家宝经常说起您, 说您是他遇到过最好的老师。” 她将手里提着的小购物袋双手递过去, “初次见面，小小心意, 不成敬意, 您可千万别嫌弃。” 看清袋子上的logo, 桌上的女性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顶级蓝血奢侈品牌的logo，这个品牌的包最低价格六位数。 吴老师不认识奢侈品的logo，只是身为老师，不愿意收学生的礼物，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条围巾。”火曼君笑着将礼物又往前递了递，“家宝说您肩颈不大好，马上天儿热起来办公室该开空调了，你拿着当披肩挡风呗。当年家宝没少受您照顾，他一直记挂着，我这也是替他表达感谢。” 她这一席话说得在理，吴老师没再推拒，收下礼物，感动地嗔了张家宝一眼，“我是你老师，照顾你难道不是应该的？” 张家宝感觉自己像话剧场中突然被扯上舞台的无辜观众，每个人都有剧本，只有他两眼一抹黑，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假装一切尽在掌握中。 座位再次发生变化，吴老师让服务员在自己身边加了个座位，把火曼君安排在张家宝和自己之间。 张家宝一肚子疑问，表面上维持着羲音调1教出来的高冷气质，私底下神识传音给火曼君。 【我什么时候说过吴老师肩颈不好？】 火曼君和吴老师聊着天，一心二用地回答：【当老师的肩颈都不大好，尤其是当班主任的。】 【你和羲音究竟在搞什么？】 火曼君扭过头来，使了个眼色，神识传音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放心，我们俩今天一定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张家宝：？？？ 还未等他想清楚接下来要唱哪一出，旁边羲音已经演上了，“你这女人怎么总追着家宝哥哥，阴魂不散的？” 火曼君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上挑的眼线让她的眼神显得锐利，“阴魂不散缠着家宝的是你吧？” “哼，”羲音冷笑一声，“刚才还有个丑女人说只有我一个人才会喜欢家宝哥哥，我倒是希望只有我一个呢，可惜啊，家宝哥哥太优秀了，竞争对手太多，真是烦。” 闻言，火曼君一双上挑的凤眼扫过桌上众人，“哟，是哪个丑女人说的？我看她不光丑，还瞎。” 被她们俩一口一口丑女人地叫，甜甜恼羞成怒，白眼翻上天，“谁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张家宝雇来撑场面的？” 话音刚落，火曼君捂着嘴发出一连串银铃似的轻笑，捂嘴的手上带着一个造型别致的蛇形手镯，每一片鳞片上都镶嵌着碎钻，蛇眼是纯度极高的粉钻。 “你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还抵不上我一个镯子，啧啧……”火曼君因为火灵力暴走导致嗓子受损，因此声音低哑磁性，她故意拖长了声音说话时，听起来嘲讽效果拉满，“算了，你大概是穷人乍富，所以眼界如此狭隘，我不怪你。” “你！”甜甜气得脸颊涨红，就要拍案而起，却被身边的林恒一把拉住，狠狠摁在椅子上。 甜甜的猜测给林恒提供了思路，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家宝，“龙安市上层圈子我挺熟的，没听说哪里出了一位姓张的新贵啊……家宝，这两年在哪儿发财呢？跟兄弟介绍介绍？” 张家宝没说话，羲音看了林恒一眼，阴阳怪气，“兄弟？谁跟你是兄弟？刚才让你道歉你道了吗，多大脸啊就来称兄道弟？” 不等林恒发怒，火曼君紧接着跟上，“整个龙泉省的上层圈子我都熟，怎么没见过你……贵姓？” 林恒一时拿不准火曼君的话是真还是假，压着怒气道：“免贵姓林。” 火曼君若有所思，“是洋城林家吗？” 洋城是与省会龙安市比邻的港口城市，洋城首富林家做海运起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林恒只是恰巧姓林，跟洋城首富这样的豪门沾不上边，闻言脸色僵了一瞬，顾左右而言他，“这位小姐知道洋城林家？” 火曼君轻笑，“我外祖母和林家老爷子是亲兄妹，林家的几个表哥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是林家的远房亲戚吗？” 众人没想到火曼君背景这么硬，面面相觑，有种豪门大小姐下凡了的感觉。 林恒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再没提起家世问题。甜甜也偃旗息鼓，尽管看向这边的眼神似乎要喷火，却也没敢再挑衅。 -- 第129页 桌上的风向悄无声息地转变，原来每个人都明里暗里捧着林恒，现在这些吹捧和恭维全部变了对象。 张家宝在众人一声接一声的恭维中如坐针毡，他终于明白了火曼君和羲音打算怎么给他找场子。 饭桌上，两人戏精附体，上演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左边是羲音娇滴滴的“家宝哥哥吃这个”，右边是火曼君性感温柔的“家宝，这个对身体好”。 旁人只羡慕他红白玫瑰，齐人之福，只有他知道，他快被两人给他夹的菜撑死了。 修士听力灵敏，他可以清晰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怪不得家宝能拿下两个大美女，你看看，简直是端水大师，谁给他夹菜都吃，明明吃撑了还不拒绝。” “对，舍不得胃，套不住妹！” 张家宝：不是端水大师，是左右为难。 社死中又夹杂着暗爽。 虽然尴尬，但是看着别人艳羡的目光，莫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顿饭就在张家宝煎熬和暗爽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度过，看到林恒结账回来时铁青的脸色，暗爽情绪达到巅峰。 散场时，众人寒暄着一起下楼，吴老师走在最前面，羲音和火曼君如同左右护法，一人一边挽着张家宝的胳膊跟在吴老师后面，张家宝觉得自己特别像被警察辖制住的犯人。 走到一楼大厅时，那位身穿旗袍的大堂经理迎上了上来，目光在一群人中逡巡。 林恒作为请客做东的人，自然以为大堂经理是来找他的，加快两步走出人群，“有什么事？” 大堂经理声音温柔甜美地问：“请问哪位是张家宝先生？” 众人视线再次汇集到张家宝身上，被红白玫瑰挟持的张家宝一脸懵逼。 大堂经理见此也知道哪位是自己要找的人，绕过林恒，上前两步，“乘黄汽车4S店的人将您订购的车子送过来了，得麻烦您本人去签收一下。” 乘黄是神话传说中的神兽，骑上乘黄可以增加两千年寿命，“飞黄腾达”这个成语中的飞黄指的就是乘黄。 乘黄汽车是世界顶级豪车品牌，取的是骑上乘黄，走上人生巅峰的寓意。 羲音先前订制的车就是乘黄的经典型号，八位数的价格让张家宝咂舌许久。 听到大堂经理的话，张家宝整个人都僵住，眼珠转向羲音的方向，就听到羲音轻快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啊，就是家宝哥哥前几天订制的那辆八、千、万的顶、配豪车吗？” 她特意在八千万和顶配上加了重音，一脸兴奋地看向张家宝，嗓音像裹了蜜糖，“家宝哥哥，你好厉害啊，我可以坐你八千万的豪车去兜风吗？” 另一边的火曼君紧接着跟上，“八千万的车在家宝这儿可算不上豪车，不过，既然是家宝的新车，我也想坐呢。” 张家宝：麻了……我人麻了…… 这下，不光是参加同学聚会的老同学，就连大厅中路过的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饕林居来往的都是有点资产的人，可是八千万的豪车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 张家宝的高中同学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起哄要看看八千万的豪车是什么样。 林恒刚才丢了面子，此时一脸铁青，压根儿不信张家宝买得起八千万的豪车，提高声音道：“对啊，家宝，让我们见识见识你八千万的豪车呗。” 不等张家宝回答，羲音和火曼君一左一右架着张家宝出了门，其他人急忙跟上。 饕林居大门外喷泉旁停着一辆纯白色的轿车，线条流畅，造型典雅高贵，车漆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目的光。 车头上一只奋蹄疾驰的骏马标志，正是乘黄汽车的车标。 身后响起接二连三的抽气声。 车旁，穿着乘黄汽车4S店工作服的青年一脸笑意地迎上张家宝，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雕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车钥匙。 “张先生，您订购的乘黄经典型号顶配轿车为您送到，请您验收。” 羲音和火曼君同时对张家宝传音入密。 【愣着干嘛，快拿啊。】 【快拿！气氛烘托到这儿了敢掉链子揍你哦！】 背对着众人的张家宝欲哭无泪地从4S店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钥匙，在羲音的威胁下，装模作样地绕车一周检查，然后走回来，对着工作人员点点头。 工作人员微笑着说了声“祝您用车愉快”，鞠躬行礼后离开。 身后有不少同学拍下车上网查询型号，有个人小声说：“这车售价不是六千万吗？怎么张家宝买成八千万？” 林恒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大声道：“张家宝，你这车明明只有六千万！” 其实六千万的豪车已经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摸不到的，可跟刚才羲音说的八千万相比，到底差了两千万。林恒现在已经顾不上别的，只想抓住这一点攻讦张家宝。 其实林恒这话对张家宝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今天托羲音和火曼君的福，他感觉自己已经百毒不侵。 火曼君不屑地转头看林恒一眼，“定制车比成品车贵，你不知道吗？哦，你没定制过车吧。” 羲音拉开驾驶座的门，娇声喊道：“家宝哥哥快上车啊，我要坐你定制款顶配豪车去兜风，林同学，你还有坐公交车回家的钱吗？如果没钱了，你求求家宝哥哥，说不定他愿意顺路载你一程呢。” -- 第130页 林恒连中两刀，仿佛一只发怒的公牛，站在原地剧烈呼吸，却也只能无能狂怒。 张家宝在羲音威胁的眼神中坐上驾驶座，火曼君问吴老师要不要搭顺风车，吴老师笑着摇摇头，于是她拉开后车门上车。 羲音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越过车顶冷冷看着林恒，突然幽幽吐出一句话，“天凉了，让林氏集团破产吧。” 第64章 白色的豪车扬长而去, 留下双目喷火的林恒在后面吃汽车尾气。 车内，张家宝仿佛刚拿驾照、第一次上路的新手，坐得笔直, 几乎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 嘴绷得死紧,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握着方向盘的指头因为用力而泛白。 窗外, 一辆小电驴飞驰而过, 一辆山地自行车飞驰而过, 一辆老头乐和他们并驾齐驱片刻, 开车的老头转头丢来一个蔑视的眼神，一脚油门飞驰而过…… 羲音收回视线, 从牙缝里挤出话，“张家宝, 我这车百公里加速两秒……把前面那个老头乐给我超了！” 张家宝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整个人紧张得像在进行科目三考试, “别吵, 万一剐蹭了怎么办, 八千万呢！” 羲音：…… “知道我这辆车为什么八千万吗？”羲音揉了揉额头问。 “为什么？”张家宝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羲音一眼，语气敷衍得像台上的捧哏，没什么情绪, 纯粹就是条件反射地回应羲音的问题。 羲音一字一顿, “因为全车身都是防、弹、材、质。” 张家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和自己开车慢有什么关系，继续心不在焉地捧哏, “哦, 防弹的啊。” 后座的火曼君好奇开口, “音音，之前你订车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以你的修为又不怕子弹也不怕车祸，为什么要定制防弹车？” “因为够坚固，”羲音勾唇一笑，目视前方，“就算撞车，也得是我撞飞别人，不可能让别人撞飞我！” 龙，就是这么争强好胜！ 她眉毛一竖，看向张家宝，“所以你开快点，就算跟别的车撞了，有事的也不会是我的车。” 见张家宝还是战战兢兢放不开，羲音直接语音唤出车内智能管家，播放《头文字D》动漫片头曲《Rage Your Dream》。 随着前奏响起，张家宝眼神变了…… 在激昂的BGM中，羲音领略了一把张家宝掩藏在憨厚外表下的狂野，还没回到龙泉总队，手机上就接到几条超速罚单。 等车子停在总队办公楼前面的停车场，张家宝才从热血上头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兴奋地叫了一声，“我刚才像不像藤原拓海？” 羲音木着脸点点头，觉得自己今天在张家宝身上造的孽在刚才全部回馈在自己身上了，这哪是开得太快，这是飞得太低啊。（注） 车子停稳的第一时间，火曼君踉跄下车，丢下一句话，“开得很好，下次别开了。” 羲音向张家宝摊开手，“我车钥匙还我，以后不许再开我的车。” 张家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钥匙放在羲音手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让林氏集团破产……是真心的吗？” “你问这个干嘛？”羲音开门下车，甩上车门。 张家宝急忙跟着下车，跟在羲音身后急切道：“根据修士管理条例，在不涉及案子的情况下，修士不可以使用玄门手段对付凡人，违者重罚。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犯法。” “是吗……”羲音抬手锁车，一脸的漫不经心，“当时就是气氛烘托到那份上了，不放句狠话不好收场。放心吧，我是守法公民，从来不犯法。” 她只会钻空子。 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可以引起大洋对岸一场飓风。凡人的命运线复杂又脆弱，牵一发就能动全身。若是能窥得天机，只需不经意间随手拨弄，就可以让凡人的命运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身负天道，想对付一个凡人，压根儿不需要动用什么手段，只需要动动手指。 当然，窥探天机、拨乱命运之线肯定会受到一些反噬，这些反噬若是放到先天境修士身上叫做五弊三缺，放在已经突破炼气的修士身上会影响气运，但是对羲音不会有任何影响，谁叫天道有求于她呢。 更何况，看林恒的德行就知道林家八成不是什么好鸟，这样的家族因为德行有亏，往往弱点很多，就像被虫蚁蛀空的树，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轰然倒塌。 其实林恒没有得罪她，她和张家宝的感情也没必要为了替他报仇做到这份儿上。 只不过当时狠话都放出去了，要是不践行，多没面子啊。 【道道，查一查林家的气机。】 只是，羲音还没来得及对林家动手，另外一件事就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龙泉总队会议室的电视屏幕上，端庄大气的女主播用标准的播音腔语气沉痛地播报早间新闻： “昨日晚11点50分，车牌号为龙K97UB5的客车在龙安市卢江县文丘山盘山公路发生交通事故，事故造成14名乘客及司机死亡，1名乘客重伤，1名乘客轻伤。龙安市交通大队针对这起特大交通事故展开深入调查，下面请看现场记者发回的报道……” 罗年摁了暂停，会议室的电视屏幕恰好暂停在事故现场惨烈的一幕。 一辆奶茶色的小巴车侧倒在山谷中，车子严重变形，车身遍布划痕，周围散落着不成型的零件，看起来应该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 第131页 山谷遍布灰白色的石头，因此那大片的血迹就十分显眼。 “这是本月发生的第四起特大交通事故，”罗年手持遥控器，指着屏幕说道，“事故发生地点和时间都没有规律，最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直到第三起事故的幸存者坚称他在车上看见了非人类生物。” “龙安市队队长师筠接到市刑侦队通知后，带人排查了事故现场，发现事故现场没有遇难者的残魂。” 如今轮回道崩了，人死之后灵魂无处可去，只会在死亡地点徘徊，七天后消失。事故发生后七天内，特动队没有在事故现场找到遇难者的灵魂，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当地阳气很重，魂魄在短时间内快速消散；第二，当地有东西会吞噬魂魄。 特动队将几起事故并案调查，排除了第一个可能性。但是他们搜遍了事故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会吞噬魂魄的存在。 “经过多方查证，发现所有发生事故的车辆都出于同一个运输公司。师筠带着市队和卢江县队的人在一周内假扮乘客，分头、多次乘坐该运输公司的客车，均未发现任何非人类生物存在。” “师筠刚刚撤回人力，准备重新界定案件性质的时候，第四起事故发生了。” 罗年点了点屏幕，“那名幸存者也在这辆车上，当场死亡。市队怀疑那个吞噬魂魄的非人生物很可能对修士气息十分敏感，只要察觉到附近有修士在场就不会出现。他们没有擅长敛息的人，所以向总队求援。” 羲音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你大清早把我一个人叫进会议室的原因？” 罗年咳了一声，“原本市队申请李副队长援助，但是李副队说整个龙泉总队你是敛息方面的行家，这个案子只有你能办。” “功勋值。”羲音言简意赅。 罗年摸摸鼻子，“这……具体评级要等确认非人类生物真身之后才能定。” 特动队的案子一般来说是按照危险程度评级的，要面对的非自然存在危险程度越高，案子评级也就越高，相应可以得到的功勋值也越高。 “藏头露尾，胆小如鼠，肯定不是什么厉害东西。”羲音评价了一句，心里不大想去。 卢江县是龙安市下属的小县城，四面环山，盛产茶叶，地处偏僻，开车过去得两个多小时，还都是三百六十度转弯的盘山公路。 羲音犯懒，不想跑那么远。 就在这时，识海内的天道突然出声，【等等，龙妹儿，这起事故的幸存者跟你有点关系。】 羲音蹙眉，敲了敲桌子，问：“有幸存者照片吗？” 新闻报道肯定不会放出幸存者照片，只能看罗年有没有提前准备。 罗年愣了一瞬，“你说第三起事故的幸存者吗？” “第四起。”羲音指了指电视屏幕。 “没有……如果查案需要的话，我现在让卢江县特动队员去医院。” 羲音点点头。 罗年立刻电话联系卢江县级特动队，恰好市队队长师筠为了这个案子暂驻卢江县，接到电话之后直接发了个网页链接过来。 【幸存者是祝家大小姐和她的助理，病房被保镖包围了，见一面都难，更别说拍照。这是去年西江水年会合照，最中间穿旗袍的那个就是，将就看看吧。】 祝家是龙泉省最大的茶商，经营茶叶已经有百年历史，如果出事的是祝家大小姐，那确实没办法让特动队去病房拍照。 罗年大概跟羲音科普了一下祝家的势力，表示现场拍照有点困难，“去年的照片可以吗？” 羲音的关注点却不在照片上，“祝家？哪个祝？” “祝贺的祝。” 羲音眉头微蹙，抬手示意罗年把手机递过来。 罗年点开链接，将手机屏幕朝上放在桌子上推过去。 照片内存有些大，羲音将手机拿在手里的时候它正一点一点从上到下地缓冲，首先看到的是飞檐翘角的屋顶，以及屋檐下挂着的牌匾，上面是三个隶书大字—— 西江水。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这三个字取自茶圣陆羽的《六羡歌》，指代的是茶圣陆羽家乡的水。 那厢罗年开始跟羲音介绍祝家大小姐的信息。 “祝家大小姐大学时期创立了西江水，现在西江水已经成了龙泉省乃至全国最有名的茶楼，每年祝家都会在西江水举办品茗会，邀请全国茶商参加，可以说咱们国家每年的茶叶评级都是在西江水诞生的。” 羲音心不在焉地听着罗年说话，眼睛死死盯着牌匾上的三个字。 太像了，这笔迹……太像了。 “祝家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得查查，忘了。”罗年想起手机还在羲音手里，暂时查不了，只好作罢。 只是此刻羲音已经不需要查了。 照片终于缓冲完毕，清晰度对得起它的缓冲时间，即便照片中的人很多，但是每个人的面容都很清晰。 羲音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两指划动屏幕，将最中间的人放大。 女子一身月白旗袍，眉眼秀丽，气质婉约，微笑时眼睛向下弯起，如同两枚月牙，令人见之便觉亲切。 羲音现在明白天道为什么说幸存者和自己有关系了。 祝家大小姐，祝泠尘…… 【道道，你不是承诺过……我阿娘从此生生世世幸福美满吗？为什么她会遭遇这种事情？】 -- 第132页 【所以说这事情背后有问题，你得去查一查！】 羲音抬眼，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对面的罗年对上她的视线，本能地往后靠了靠。 “这个案子我接了。” 第65章 因为羲音车上贴着实习标志, 不能上高速，只能走国道去卢江县。 从龙安市前往卢江县一定会经过文丘山，文丘山的盘山公路非常有名, 别名九曲十八弯。 路如其名, 从山下往上要经历十八道三百六十度转弯的弯道, 下山的路稍微好一些，但也有九个三百六十度大弯, 十分考验技术, 上一届全国汽车拉力赛就是在文丘山举办的。 开车走在盘山公路上, 车内导航过个几分钟就要提醒：“前方是事故多发路段, 请小心驾驶。” 它提醒它的，羲音照样仗着没摄像头, 把车开出了赛车的架势。最开始不太熟练，好几次冲出弯道, 羲音用灵力作弊，强行把车又拽回路上。 要是这会山上有别的车, 就会发现一辆白色汽车每次过弯都会在弯道尽头冲出去, 再十分不符合物理定律地绕回来, 仿佛开的不是车, 是战斗机。 好在驾车这种事情对羲音来说不难，绕过山头开始下山的时候，她的技术已经可以漂移过弯而不会飞出去了。 到达山脚时公路分岔, 一边通向卢江县城, 一边通向山脚下的露营地，也是第四起交通事故车辆残骸所在的位置。 岔路口蹲着个人, 嘴边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脑袋上拢着一团缭绕的烟雾, 脚边一张餐巾纸，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烟头。 看到羲音的车，那人站起来用力挥了挥手，宽大的黑色绸缎褂子和裤子随着他的动作跟着一起晃动。 羲音踩了刹车，伴随着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白色轿车一个甩尾停在那人身边。 那人拿下嘴上叼的烟，先弯腰在湿润的泥土上熄灭了烟头的火，将只剩半根的香烟和地上的烟头一道，用纸巾拢了，团吧团吧塞进上衣兜里，然后才小跑两步，来到车边上。 羲音不喜欢封闭空间，因此驾驶座车窗是开着的，那人笑得热情又兴奋，弯腰撑着车窗道：“羲玄司吧？久仰久仰，哦不，您筑基了，马上就要升职，”说着拱了拱手，“我在这儿先恭喜羲玄探了。” 短发、平胸、小麦色肌肤，穿得像是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开口却是一口黄鹂鸟似的清脆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身心愉悦。 羲音看出对方修为是筑基初期，也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师筠？” “对对对，瞧我见着您太激动，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她微微弯腰，伸出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提惯了重物，“我叫师筠，羲玄探叫我小师就成。” 她修为和羲音表现出来的一样，都是筑基初期。羲音刚筑基，还没有重新评职称，因此师筠才是真正的玄探，比羲音高一阶，但是师筠却把自己位置摆得很低，热情又谦卑，像服装店里的导购员。 羲音不喜欢和陌生人身体接触，忽略她伸出来的手，嘴角勾起扯出个社交性的礼貌微笑，“师队长说笑了，上车吧。” 师筠也不尴尬，自如地收回手，搓着手兴奋道：“羲玄探这车看着就不一般，托您的福我也能坐一回豪车了。” 说着小跑着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喋喋不休，“我寻思着要是坐后座，那不是拿您当司机嘛，所以就厚着脸皮坐您副驾驶了。您放心，今儿这身衣服我新换的，绝对干净。” 羲音发动车子，向事故现场驶去，嘴里问道：“你进特动队以前是干什么的？” 她开车速度很快，在引擎的轰鸣中风驰电掣。这种速度下，一般人要么被惯性钉在车椅靠背上，要么抓紧扶手面色发白。 可师筠却纹丝不动地坐在副驾驶，面不改色，还有余力掰着指头回答羲音的问题。 “那可就多了去了。天桥底下摆摊，道观里头挂单，村里头跳大神，城里摆风水盘……哎，生活不易，就得多才多艺。” 羲音嘴角微抽，“你是和光派弟子？” “正是正是，”师筠拱拱手，“学艺不精，给师门丢人了。” 怪不得……羲音见过的几个和光派弟子，都十分接地气。 “你为什么在这儿？”羲音问道。 早上罗年联系过师筠，约定羲音直接开车去卢江县公安局，师筠会在那儿等她。 闻言，师筠嘿嘿一笑，“我猜的。羲玄探年少有为，今年才十八岁，拿驾照肯定不超过一年，上不了高速，只能走文丘山的盘山公路。我一大早就来这儿等着，正好引着您顺道儿去事故现场看看。” “你当年摆摊的时候生意一定特别好。”羲音若有所指。 师筠拱手笑道：“全赖老顾客照拂。” 两人很快到了事故现场，羲音把车停在马路牙子边上，旁边下坡就是河滩。 事故发生至今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交警现场拉的警戒带还在，但是交警和记者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两个警察在这里等上面调车过来处理车辆残骸。 见羲音和师筠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迎过来，跟师筠打了声招呼。 师筠主动指着羲音介绍道：“这是省公安厅专案组痕检方面的专家，我好不容易才请过来的。” -- 第133页 羲音的外表不大符合专家这个称谓，警察眼中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羲音主动给他看了自己的证件，他就放行了。 客车残骸坠落的位置距离公路较远，河滩上遍布白色碎石，不大好走。师筠看了一眼羲音脚上的细跟小皮鞋，“您要换双方便走动的鞋吗？我带了双新鞋。” 羲音摇摇头，步履稳健地走下河滩。 师筠仔细看了一会，嘴角抽搐。 羲音的脚压根儿就没落地，每一步下面都有灵气托着，因此走在这碎石遍地的河滩上如履平地。 这种程度的灵气操控很复杂，师筠虽然能做到，但没办法做得这么行云流水不动声色。 而且这种方法非常耗灵气，现如今天地灵气匮乏，丹田内灵气耗空了得打坐好几天才能补回来，师筠可舍不得。 不过这样一来，也能看出自己和这位小天才之间的差距。这位要么身上带着一堆灵石补充灵力；要么功法特殊，同境界下丹田容纳的灵力远胜于她，不在意这点消耗。 初次见面，师筠觉得羲音的天才之名，名副其实。 她跟着羲音抬脚踏入河滩，千层底的布鞋踩在碎石上也很稳。虽然她没羲玄探那么高深的本事，但她师娘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也有一样的效果嘛。 羲音对师筠从羡慕到自我安慰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绕着翻倒在地的小巴车走了一圈，鼻尖充斥着汽油味、血腥味和焦糊的臭味。 她抬起头往上看，师筠很有眼力价儿地上前，抬手指向半山腰，“那儿就是车子坠落的位置，交警在现场进行了痕检，根据轮胎痕迹推测，司机在应该左拐的时候往右猛打方向盘。他们推测可能是司机报社，但是对司机背景进行调查后，发现司机没有作案动机。” “本次事故的两位幸存者中，伤重的还在昏迷，祝家大小姐说她晕车，吃了药在车上睡着了，车子坠落的时候才惊醒，没有提供什么有效线索。” 师筠三言两语介绍完车祸情况，羲音淡淡问了句，“她伤得怎么样？” 师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羲音问的是祝家大小姐，虽然不明白羲音为什么这么关心祝家大小姐的伤势，却也识相地没多问，“做笔录的时候我不在场，听警察说手腕扭到了。遇到这种车祸只受了一点轻伤，已经算非常福大命大了。” 羲音心不在焉地听她说完，又问道：“左手还是右手？” 师筠心里嘀咕，伤哪只手跟案子有关系？ 嘴上回答：“这就不大清楚了，祝家保镖把病房围得水泄不通，我压根儿见不着。要不待会咱俩一起去趟医院？祝大小姐这会还没转院。” “不用了。”客车残骸上残留的气息太多太杂，羲音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转身往公路上走，“去看看尸体。” 两人驱车来到县公安局，县特动队的人早在门口等着，是个炼气初期的修士，资质一般，骨龄已经八十多。 刚看到羲音的车时愣了一瞬，直到师筠从副驾驶探出头喊他开门，他才如梦初醒地跑去传达室打开大门。 “这是县队的老方，县队就他一个。您这车太豪气，老方估计被吓到了。”师筠解释道。 老方带着两人一路畅通地来到负一层的停尸房。 县公安局办公楼老旧，负一层灯光昏暗，墙皮发黄，有几块已经脱落，更显得阴森。 停尸房不大，总共就一面墙的停尸柜，五排三层，一共十五个冷藏箱，被此次事故的死者塞得满满当当。 “这次事故死者数量太多，昨晚请了市局的法医支援，加班加点地做完了尸检，死亡原因清晰，就是车祸造成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在正在核实死者身份，不过师队长压了一下，没让通知家属认领，否则现在尸体就该被领走了。”老方说道。 羲音瞄了师筠一眼，师筠谦虚地笑笑，“您先查看哪位？我和老方替您把尸体搬出来，您就别动手了。” “不用。” 羲音对着停尸柜招了招手，轰—— 十五个冷藏箱同时打开，停尸台载着尸体滑出来。十四具蒙着裹尸袋的尸体整整齐齐地等待检阅。 羲音上前，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最终停在角落的一个袋子前。裹尸袋的拉链自动拉开，露出一张僵硬发白的脸。 “这是谁？” 师筠上前瞄了一眼，道：“这是第三起事故的幸存者。” “他被附身过。”羲音说。 第66章 师筠第一反应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符纸, 掐诀点燃，凑近尸体，“第三起事故后我见过他, 当时他没有被鬼附身的痕迹。” 符纸火焰的颜色正常, 并没有因为接近尸体就变色。 “别用红符, 用黑符。”羲音说。 玄门的符纸颜色不同，功效不同。红符驱鬼, 黑符降魔。 鬼和魔其实很相似。 鬼是人死后灵魂所化, 魔由人心中恶念而生。 魔其实很常见, 人心中的恶念会滋生心魔, 贪嗔恨痴，皆是心魔来源。最低阶的魔是无形无色的魔气, 只能影响本人情绪，没有太大杀伤力。能够附身的是更高一层的魔物, 只有大量、极端的恶念才会滋养出的魔物，形成条件比厉鬼苛刻千百倍。 现代社会人们过得和平又幸福, 就算生活有那么点不如意, 也有许多减压放松的娱乐手段, 再不济还有心理医生和各种药物, 近几年魔物比天才修士还少见。 -- 第134页 师筠一向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魔也有所了解。 她表面看起来好似夜市摆摊的小贩，实际上, 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龙安市特动队长的位置, 实力和心性都不容小觑，在案子相关的问题上更是追根究底, 容不下一丝疑虑, 当时对幸存者进行检测时已经考虑到一切可能, 魔气检测也做过。 但是她没说什么，当下又拿出一张黑符点燃了凑近尸体，手持黑符一寸寸地检测，在符靠近尸体双眼的时候，火焰微不可查地变色了。 师筠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惊讶地看了羲音一眼。 随后，她又用黑符检测了其它尸体，均未发现魔气残留，也就是说，羲音什么道具都没用，就在十四具尸体中看出了唯一一个被魔物附身过的。 师筠越发佩服这位小天才，道：“他生前没检查出被附体的迹象，说明魔气是之后才沾上的，我这就去查他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人和物。” 羲音却摇摇头，“没被附体，不代表当时没沾过魔气。你先把这四起交通事故的资料都给我。” 师筠再次感到讶异。早些年社会动荡，比较容易滋生魔物，如今四海承平，魔物很少见，许多年轻修士甚至都没见过魔物。 她也是因为自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加上和光派弟子所学本来就很杂，这才有所涉猎。 没想到这位小天才对魔气的了解似乎很深。 她识趣地什么都没问，三人离开停尸间，来到老方的办公室。老方在县局挂的名是资料管理员，他的办公室就在档案室，调取和查阅资料都很方便。 加上这两天师筠一只在忙连环交通事故的事儿，所有档案都在手边。 羲音从第一起事故开始飞速翻看，师筠和老方站在一旁，时不时回答几句羲音提出的问题。 她浏览资料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看完后，她将四起事故报告摊开在某一页，并排放在桌上。 “第一起事故的受害者，在第二起事故中身亡；第三起事故的受害者，在第四起事故中身亡。我怀疑，这个魔物从第一起事故开始，就在跟着事故的幸存者。” “不可能，”师筠摇头，斩钉截铁地否定，“第二起事故没有幸存者。” 她也曾怀疑过四起事故之间是否由某个幸存者串联，因此特意调查过，却发现第二起事故和第三起事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羲音却不这么认为，她敲了敲第三起事故报告中幸存者的笔录。 幸存者叫田飞，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第三起事故发生的时候，他刚刚失业，打算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 事故发生之后，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警方关注。但是事故后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精神科医生鉴定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因此他的证词在办案警察那里评价为可信度不高。 他坚称第三起事故是人为的，说是他隔壁座位的男人抢夺客车方向盘导致车祸。但是交警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检测，结果就和第四起事故一样，轮胎痕迹干脆利落，并没有抢夺方向盘时发生的扭曲，反而像司机故意报社一样。 没两天他又改口，说是他隔壁的男人扭断了司机的脖子，还说那男人眼珠是纯黑的，不是人。 本着严谨的态度，警局将案子转到了师筠手里。 羲音点着笔录上田飞对于那人眼睛颜色的描述，道：“田飞尸体的魔气残留也在眼睛里，那东西之前应该附身在抢方向盘的人身上，在事故后才附身到田飞身上。” “可我给田飞做检测的时候，确实没发现他被附身的迹象。”师筠在讨论案子的时候废话很少，直击关键。 “那是因为你对魔物的了解太少。”羲音活得久了，也算见多识广，而且早年魔物很常见，她对魔物的了解比当世所有人都多。 “有些魔物有两种形态，一种是附着形态，一种是寄身形态。附着形态下，它只是跟着田飞，并不会在田飞身上留下魔气。而且你也发现了，它很胆小，对修士气息敏感。你去见田飞的时候，它可以躲起来。” “可它为什么要跟着田飞？它既然能离开田飞，为什么不换一个人跟着，田飞身上有什么吸引到它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羲音心里有猜测，但是不能确定，需要弄清楚这只魔物最初的来源才行。 “去查查这个抢方向盘的人。” “给我半小时。”师筠简短地丢下一句话，脚下生风地走出档案室。 羲音敲着桌子，垂眸思索。 如果她的推测是真的，这只魔物附着在幸存者身上，制造了四起事故，那么现在它很可能就附身在第四起事故的幸存者身上。 “老方，”羲音转头对守在一旁的老方道，“以警察的名义联系第四起案件的幸存者，以配合调查为由，让他们今天之内留在卢江县。” “这……一般来说配合调查只能限制对方不要离开龙安市，而且祝家势大，又不是嫌疑人，有点难办……”老方为难道。 羲音抬眼，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老方，看得他闭上嘴，咽了口唾沫，坐立难安。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别让祝泠尘离开卢江县。” 老方没敢再说什么，讷讷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出门去了。 -- 第135页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医院呢？】天道在识海里问道。 羲音捏着档案的手不自觉用力，将A4指捏出了一个指印，过了一会，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再等等。】 【等什么？】天道追根究底。 羲音也不知道等什么。 这起案子疑点还有很多没弄清楚，比如这个魔物究竟是不是如她推测的附着在幸存者身上；比如天道给阿娘的命格明明是生生世世幸福美满，为什么会遭遇魔物；比如阿娘这一世明明是大小姐，为什么会半夜去乘坐一辆小巴车…… 但羲音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她的借口，她只是不想在见到阿娘的时候，听到她问“你是谁”。 不多时，师筠风风火火地返回档案室，递给羲音一沓A4纸。 羲音接过来，纸还热乎着，是刚打印出来的。她翻看资料的时候，师筠站在一边报告自己总结的内容。 “这人是个普通的建筑工人，生平没有可疑的地方。他挺惨的，出事之前他女儿病逝，他带着女儿的骨灰回老家安葬，路上发生了车祸。” “之前因为田飞的证词，警察怀疑他有报社倾向，走访过他的工友和他女儿治病的那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说他性格老实敦厚，为人热情。他女儿病逝之后，他在殡仪馆给女儿操持后事，殡仪馆工作人员说他精神状态稳定，并没有流露出报复社会的倾向。” “最重要的是，他老家还有爸妈需要他赡养，当时同车的还有他老婆和小儿子，所以不太可能报社。如果田飞的证词是真的，那他在车上可能真的被魔物附身了。” 在师筠的叙述中，羲音也看完了手头的资料，这人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按照生活轨迹，接触不到任何与魔物有关的东西。 那他身上的魔物是哪里来的？ “会不会他女儿死了……所以导致他生出心魔？”师筠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一个人的心魔应该没有这么强的力量。” “他的尸体在哪儿？”羲音问。 师筠卡了一下，摸摸鼻子，“第三起事故发生后不久，就被家人领回去了，现在估计都火化了。” 凡人讲究入土为安，即便师筠当时心里有所怀疑，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扣着死者尸体不还。 没有尸体，也就无法确认他是否真的被附身，以及附身它的魔物和附身田飞的是不是同一个。 “他和第二起事故一定有什么联系，去查。”羲音语气笃定，起身，深呼吸几次，“我……去医院看看本次事故的幸存者。” “要我陪您去吗？”师筠问道，“祝家态度强硬，大概率不会放你进病房。” 羲音垂着眼眸没说话，浑身低气压让师筠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好半天，羲音才掀起眼皮瞟她一眼，“我需要他们放行吗？” 第67章 先前老方给医院打电话, 要求祝泠尘暂时不要离开卢江县，原本以为会被拒绝，结果那边很好说话, 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羲音开车到了卢江县医院, 在停车场停好车, 却没有下去。 【龙妹儿别怂！上啊！】 金团子在识海里变出两个更小的光团，用两根细细的线连在身上上下挥动, 像啦啦队似的。 “闭嘴！”羲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往常她和天道对话都是在识海中以意念交流, 这会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两个字说出声更有气势,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没有用意念，而是直接开口。 天道丢掉手里的小光球, 好奇道：【你在怕什么？那不是你养母吗？】 羲音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 “她不是，我阿娘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 好似给自己下了什么心里暗示, 她终于开门下车。 走到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她掐了个敛息诀, 顺道将身形隐藏起来。并不是真的隐身，而是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下意识忽略。 卢江县医院住院部大楼呈扁扁的工字型，电梯在中间, 两头是两条互相平行的走廊。县医院到底不是私立医院, 病房资源紧张，财大气粗如祝家也没办法包下一整层, 只能包下走廊尽头门对门的四间单人病房, 然后让保镖守在走廊中间。 羲音大摇大摆走过背着手站在走廊两边的保镖, 脚步轻盈，细高跟踩在水磨石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病房门上有一条细长的窗户，透过窗户，羲音很快就找到祝泠尘的房间，是走廊最尽头的一间。 现在正是下午，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病床上的女人勾勒出一圈金边。 她没有化妆，素颜显得有些憔悴，黑色的长发编成一条蓬松的麻花辫垂在一侧。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左手单手在键盘上动作利索地敲击着，右手放在身前，手腕上缠着绷带。 原本羲音以为，过去一千年，她已经快忘记她的样子了。 可是，在这一瞬间，病房里的女人和记忆中阿娘的样子渐渐重叠。 她好像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阿娘坐在在安平县衙后院石桌旁，一边给她补衣服，一边数落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夕阳下，阿娘的侧脸温柔至极。 她先天不足，玩累了容易犯困，阿娘声音又温柔，听着听着她就开始打哈欠，阿爹在阿娘身后冲她使眼色使得脸都快抽筋。 -- 第136页 后来，她迷迷糊糊听到阿爹替她向阿娘讨饶，然后就睡着了。 羲音忍不住勾起唇角，这时，病房里的女人突然转头看过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缩地成寸，从走廊尽头瞬移到电梯口。 【你跑什么？】 【她为什么会看我？】 识海里，羲音和天道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回答。 【我没跑！】 【你刚才气息乱了，障眼法失效。】 羲音：…… 天道：…… 走廊那头，保镖听到病房里传来的召唤声，转身走到病房门口，将门打开。 羲音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对话声。 “刚才门口好像有个人。”女人嗓音轻软，带着一点吴侬软语、江南小调的柔。 “祝总，刚才我和阿敢都在门口守着，没看见人过来。”保镖站在走廊两侧，面朝电梯，背朝病房，在羲音气息乱了的那一瞬并没有看到她。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辛苦你们。” 羲音松了口气，在识海中强行挽尊。 【偷窥不好，我觉得还是正式拜访比较礼貌。】 金团子人性化地抠着鼻孔，【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羲音定定神，收起障眼法，将证件拿在手里，挺胸抬头地转过拐角。 随着她的接近，其中一名保镖迎上来，抬手示意她停下。 羲音亮出证件，“警察，找祝小姐询问情况。” “不是已经问过一次了吗？”保镖皱眉，眼神犀利，“祝小姐身体不好，不接受任何人拜访。” 羲音眼眸一瞬间变成冰蓝，紧紧盯着保镖，“我要见祝小姐。” 保镖眼神恍惚一瞬，低眉顺眼地让开，“好的，您请。” 羲音收起证件，继续向前走。另一名保镖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同事，没有拦截。 走到病房门口，羲音踟蹰一瞬，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熟悉的声音响起。 羲音垂眸，开门进去，表情是公事公办的冷漠，“祝小姐是吗？我是省公安厅专案组警察，关于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文丘山盘山公路的特大交通事故，有些问题想咨询你一下。” 为了防止祝泠尘问出那句“你是谁”，她机关枪似的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倒了个干净。 半天没有听到应答，羲音收敛眸中所有情绪抬眼看过去，就见床上的女人柳眉微蹙，眼神疑惑地打量她。 她唇角天生向上，即便此时面对不请自来的陌生人，也似乎带着笑意。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羲音这一瞬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酸甜苦辣咸都有。她低下头，在识海里疯狂呼叫天道，【你的孟婆汤过期了？】 【不可能！】金团子炸毛。 很快女人又自我否定道：“应该是我认错了，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的。” 她用左手将笔记本合起来放到一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用，”羲音脱口而出，“你躺着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太失礼了。”祝泠尘还是坚持下了床，指着沙发邀请羲音入座，又提起桌上的茶壶为羲音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茶水七分满，因为移动微微漾起波纹，却没有洒出去一滴。 “我的手不太方便，只能这样招待你，请别见怪。” 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见羲音双手端起茶杯，她才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笑着寒暄，“你看着年纪不大，刚参加工作吗？” 看到她温柔的眼神，羲音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姓羲。” “羲？这个姓现在很少见了。”尽管对羲音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有些错愕，祝泠尘依然温柔地接话，没让这句话掉到地上，“羲警官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专案组的专家，真是年少有为。” 羲音自从重新入世，顶着个十八岁的壳子四处招摇，已经听过许多人夸赞她年少有为了。 只是此刻，听到祝泠尘的话，心中生出莫名的欢喜，简直想变回原形打个滚，再将头凑到对面女人手里蹭蹭。 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克制住自己摇尾巴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公事公办一点，“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坐昨晚那趟车？” “嗯？”似乎没料到羲音会问这个问题，祝泠尘微微惊讶一瞬，才又重新恢复笑容，答道，“我们家在卢江县有一个茶园，这次我来视察，车子坏了，又急着赶路，就买了客车票。” 她想到什么，摇摇头，“也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不幸。” 羲音觉得她没说实话，又不想咄咄逼人地追根究底，于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换了个话题。 “你伤得重吗？” “还好，多谢关心。”祝泠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强硬又不失礼貌地将话题拉回去，“羲警官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礼貌意味着客套和疏远。 羲音已经不是小孩子，不会因此感到伤心难过，只是心底隐隐有些疼。 这就是她不想见到阿娘转世的原因。 祝泠尘是什么人？大学时期一手创办自己的茶楼品牌，不到三十岁接管家族企业，人精堆里混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一见羲音的表情便意识到不对，略一思忖，她笑着问道：“总叫你羲警官感觉怪生疏的，你叫什么名字？” -- 第137页 “羲音。”羲音低头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凉了，微微发涩。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好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对你寄予厚望，你现在这么优秀，他们一定很骄傲。” 就这么一句话，嘴里凉茶的涩中生出一丝甜，羲音-嘴角忍不住勾起，看向对面的祝泠尘，灰蓝色的眸子透着盈盈水光。 “真的吗？” 对上她小猫似的的目光，祝泠尘微怔，随即忍不住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眼神温柔地点点头，“当然。” 羲音咳嗽一声，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那什么，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祝泠尘犹豫一瞬，没有拒绝，点点头柔声道：“可以。”说着将手伸出来。 她手指纤长，皮肤是常年精心保养才有的白皙柔嫩，指甲盖泛着健康的微粉。 羲音挪近了些，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她指尖。 皮肤接触的瞬间，羲音微垂眼神陡然一厉，转瞬又神色如常地松开祝泠尘的手，右手攥紧，左手轻轻包住右手。 “伤不重，好好修养。” 祝泠尘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眼这小姑娘究竟看了个什么结果，闻言笑了笑，“多谢关心。” 羲音双手交握在身前，站起身来，“情况我已经清楚了，告辞。” 她告辞得有些突兀，祝泠尘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道：“事发前我喝了晕车药睡着了，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我的助理应该知道些什么，不过她现在还在ICU。不如你留个联系方式，等她醒了我通知你？” 第68章 听到祝泠尘的问题, 羲音长睫忽闪了两下，有些犹豫。 前尘往事已成云烟，转世之后的祝泠尘已经不是她的阿娘, 按理说她不该去打扰她今世的生活。 可是轮回道已经崩了, 如果她没能在祝泠尘这一世结束之前修复天道, 那这就是祝泠尘的最后一世。 这一刻，羲音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沉默时间太久, 久到祝泠尘察觉到不对, “如果不方便的话……” “冒昧问一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祝泠尘笑了笑，示意羲音先说。 “你有乳名吗？”羲音问。 这个问题问得着实有些突兀, 以羲音目前和祝泠尘的关系来说有些交浅言深了，可是羲音很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你有乳名吗？” 如果换成别人这么问，祝泠尘八成会因为被冒犯而不悦,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 没人敢问她这么失礼的问题。 可是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眼前这个小姑娘眼神澄澈, 态度虽然执拗，却并非刻意冒犯，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略微犹豫一瞬, 祝泠尘回答道：“我小名叫瑟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的瑟瑟。” 其实她的小名来源于另外一首诗，只是那首诗比较冷门, 是以她换了一句传播度更广的诗句来介绍自己的名字。 对面的小姑娘听到她小名的瞬间眼眸微微睁大, 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坐酌泠泠水, 看煎瑟瑟尘的瑟瑟吗？”羲音问道。 闻言祝泠尘有些惊讶，这句诗出自白乐天的《山泉煎茶有怀》，她的大名和小名都取自这首诗。比起白乐天炙手可热的传世名篇来说，这首诗并不为大众所熟知，可小姑娘竟然脱口而出，这让她对小姑娘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嗯，没错，你也喜欢这首诗吗？”她问。 羲音并不喜欢背诗，她腥风血雨的童年注定她无法理解诗词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她知道这首诗，只是因为她养母的大名和乳名都取自这首诗，和祝泠尘一模一样。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转世的祝泠尘已经不是阿娘，她的阿娘死在了神境山脉雪神族的领地内，至死都挂念着她在极北冰原坐牢的女儿。 因此她再次入世后，一直很排斥见祝泠尘的转世。 阿娘对她来说，是旧日的影子。而祝泠尘是个鲜活的陌生人，不可混为一谈。 她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自欺欺人，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把祝泠尘这个陌生人当做阿娘去保护的理由，一个将自己的感情放置在祝泠尘身上的理由。 缓缓呼出一口气，羲音抬眸的瞬间眸色变成冰蓝，对上她视线的祝泠尘恍惚了一瞬，然后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回病床躺好，闭上眼睛。 羲音走到她病床边，右手依然紧紧地攥着，左手松开，凝出一片六瓣雪花，缓缓送入祝泠尘的身体。雪花接触到额头的瞬间融入进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祝泠尘一眼，离开病房。 【你不是说她不是你阿娘吗？给她下守护印记做什么？】天道在识海里问道。 羲音语气平淡，【我们特别行动队的宗旨是保护公民生命财产安全不受非自然力量的损害，她是我们国家的公民，现在她被魔物盯上，我保护她不是理所应当？】 天道呵呵冷笑一声。 嘴硬吧就，还保护公民生命财产安全。它敢打赌就算千百个陌生人死在面前，这条龙也不会在意。 这条龙这辈子不多的柔软和善良，全给了羲凡松和祝泠尘夫妻。 回到公安局档案室，师筠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看见羲音回来，表情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服了，羲玄探就是牛。” -- 第138页 “查到关联了？” 之前羲音坚持认为抢方向盘的男人何大柱和第二起事故有关系，让师筠去查，现在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结果如何。 “对，要不是羲玄探坚持，我差点就把这个细节忽视过去了。”师筠冲着羲音拱手表示佩服，“何大柱的女儿住院的那家医院距离第二起事故现场最近，当时很多医护人员参与救援，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医疗团队。” 闻言，羲音微微点头，和她预料的一样。魔物可以附着在人的身上移动，那么第二起事故和第三起事故之间，一定有某个人能将两起事故串联起来。 经过师筠的调查，已经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当时参与救援的医护人员。 那只魔物在第二起事故发生后，附着在医护人员身上回到医院。而何大柱和这名医护人员应该产生过交集，那只魔物顺势又附着到了何大柱身上。 之前师筠调查的时候，并没有查到这个细节，所以没有知道四起案件真正的练习。 要不是有个对魔物属性十分了解的羲音，在看完事故报告的第一时间联想到魔物，这起案子还不知要查多久。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魔物选择附身对象的标准是什么？”师筠从自己宽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本子和笔，一副洗耳恭听随时做笔记的架势，“它明明都已经附着在医护人员身上了，为什么会换附身对象，又在医院那么多人里挑中何大柱？” 羲音解决了祝泠尘身上的问题，现在心情不错，自然不介意替师筠解惑。 “你看过几个被附身的人的资料，发现他们的共同点了吗？” 师筠嘶了一声，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由于想得入神，手上的中性笔在脸颊划出几道浅浅的痕迹，突然，她一拍大腿，“哎呀，我想到了！精神状态不稳定！” 从后往前推，第三起事故的幸存者，也就是魔物上一个附身对象田飞本来就因为失业心情抑郁。他在客车上看见了何大柱被附身后漆黑的双眼，受到惊吓。又目睹何大柱杀死司机的过程，吓到精神崩溃。 而何大柱为了给女儿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长时间精神焦虑，又经受女儿逝世的打击，极度的悲伤和绝望之下，精神状态非常差。 “没错，”羲音转身窝进档案室的大沙发，语气轻蔑，“这只魔物以人类的魂魄为食，但是它太弱，无法直接对人类造成伤害，甚至连附身都只能挑选情绪崩溃，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对象，借他们的手制造事故，以此来捕食受害者的魂魄。要是遇到的人心性坚毅，它就只能附着，而不能附身。” 闻言，师筠恍然大悟。医护人员见惯了生离死别，心理比一般人更加强大。魔物附着在某个医护人员身上，却没能力附身，只能重新选择对象。而和这名医护人员有交集，又精神大受打击的何大柱就被魔物趁虚而入。 想通这一关节，师筠忍不住抚掌感叹道：“羲玄探真是学识渊博，这案子多亏有您出手，不然就凭我自己还不知道要拖多久，到时候又有多少人遇害。” 吹完了彩虹屁，师筠才道：“按照这个推测，那只魔物应该跟着第四起事故的两位幸存者之一？羲玄探真是高瞻远瞩，刚才就是因为这个去医院的吧？” 闻言，羲音勾唇一笑，抬起一直紧握的右手。手掌上方凭空以精纯的冰灵力构筑成一个空心圆球，圆球中有一团不成型的黑色雾气横冲直撞，试图冲破桎梏。 这是她从祝泠尘身上抓下来的，魔物善隐匿，越弱小的就越会躲。 是人就会有浊气，魔物附着在人身上时，很容易和人本身的浊气混淆。羲音要不是和祝泠尘身体接触，也很难发现这团魔气的存在。 师筠看到羲音露的这一手，心中惊讶。单纯用自身灵力，凭空构筑一个禁锢魔物的东西，可见羲音对灵力的操控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发自内心地又吹了一通彩虹屁，然后问道：“既然魔物已经落网，那这个案子是不是可以结了？” 羲音把玩着手中的圆球，将其中的黑雾颠得晕头转向，“谁跟你说它就是那只魔物？” “啊？”师筠错愕。 “这只是那只魔物分离出来替它捕猎魂魄的分1身罢了，它真正的本体，还不知道在哪儿躲着呢。”她越说语气越冷，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牙切齿。 要不是天道给祝泠尘的命格福泽深厚，祝泠尘在这次的事故中绝不可能只受轻伤。如今轮回道崩溃，祝泠尘要是死在这起事故中，就真的是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只这一点就足以激怒羲音。 何况，天道绝对不会给祝泠尘的命格安排这种死劫，这只魔物竟然能够对祝泠尘的命格产生影响，说明它已经强到可以影响法则。 不除掉它，羲音又怎么能安心？ 师筠对魔的了解虽然不如羲音那么深，常识性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分裂出可以独立行动的分1身，说明这只魔物已经非常强大，至少不是筑基期的她可以应付的。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会怀疑羲音的判断，当即就问道：“这件事情要不要上报给姬队长？” “姬佑川那边我会说，你不用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那只魔物找出来。” 让它灰飞烟灭！ 羲音当然不会联系姬佑川，这个仇她要自己报，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 第139页 师筠听不到羲音未曾出口的后半句话，却敏锐地察觉到羲音话里的杀气，她不知其中渊源，还以为羲音嫉恶如仇，心想人家不仅实力高懂得多，思想觉悟都比一般修士高。 “好，我去查第一起事故受害人的详细信息。”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第一起事故的幸存者就是魔物在何大柱之前附身的对象。第一起事故后，这名幸存者的笔录中也可以看出，她患上了严重的幸存者综合征，曾经反复说自己不应该活下来。这样的精神状态很容易被魔气附身。 而在她之前被魔气附身、制造第一起事故的人，很可能就是魔气初次附身的人，也就是直接接触过那只魔物的人。 第69章 第一起事故遇难者人数较多, 师筠带着手下的人一一筛查遇难者的详细信息，从中找出魔物可能附身的对象。 由于第一起事故并没有发生在龙安市境内，需要和其它市合作调查, 没那么快出结果。 这些事情羲音帮不上忙, 就先回了龙泉总队。队里还是只有张家宝, 其他人都不在。 羲音身上还挂着未解决的案子，暂时不会再接新的任务, 趁着这点空闲, 她打算先把林家的事情处理了。 当时说天凉林破虽然只是戏精上身放的一句狠话, 但根据天道的探查, 林家气运将尽。大厦将倾之际，羲音很乐意推上一把。 不为别的, 好玩罢了。 …… 龙安市城乡结合部一个筒子楼的地下室中，少女端着一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饭, 推开老旧发黑的木门。 房间顶上挂着的白炽灯散发着昏暗的光线，给屋子里带来聊胜于无的照明。 旧木板和长条凳打起来的床上, 脏污的被子微微隆起, 露出一颗头发花白的女人的脑袋。 “妈, 吃点东西吧。” 床上的女人咳嗽两声, 艰难地撑着身子爬起来，接过女儿递来的碗，却没有喝, 枯瘦如柴的手抓住女儿的手腕, 死气沉沉的脸上只余一双眼睛似乎冒着灼热的光。 “我看到新闻，说是中央派领导下来视察。你跟我一起去拦车, 我们告御状, 我们一定要给你爸和你爷报仇！” 少女忍着疼, 努力安抚母亲，可是没有效果，母亲因为父亲和爷爷的死已经有些疯魔了。她只好实事求是地说：“可是我们不知道领导走哪条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他们坐在哪辆车里面啊。” 女人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整个人被绝望吞没，眼中没了那慑人的光，显得形容枯槁，似乎生无可恋。 “你爸……你爷……你舅舅，就是那天杀的林家干的！这世道难道没有公理了吗？”那声音仿佛是撕裂了胸腔冲出来的一般，绝望得令人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女人条件反射地抓住女儿的手，如同惊弓之鸟，“是不是林家发现我们了？他们是不是来杀我们灭口了？” 少女不过刚刚进入高中，此时却被迫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努力安抚着母亲，“没事的妈，没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她知道，如果真的是来杀他们灭口的人，这扇单薄老旧的木门根本无法保护她们母女二人。 她鼓起勇气站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缝隙向外看去。 外头灯光忽明忽暗，狭窄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这才打开门，探头向外看去。走廊还是那个堆满杂物的脏乱的走廊，没有看到人影。余光瞥见地上有一张纸，她好奇地捡起来，看清纸上的内容后，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后又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赶紧关上门，眼神发凉地冲到床边。 “妈，你看！”她双手拉着纸条凑到女人眼前。 女人是镇上小学的老师，也算是知识分子，自然认得纸上的内容。 娟秀的字迹写着中央来的领导走哪条路，坐什么车，几点几分到达。 绝望的母女俩，在这压抑深沉的夜晚，窥见了天光。 林家，林恒的父亲接到一通电话。 “先生，发现那母女俩了，刚才有人看到她们从贫民区的筒子楼里出来，打了辆车往城南走了。” “打车？”林天南早些年□□出身，如今年近五十依然身材健硕，膀大腰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实际上胆大心细，否则也不可能在灰色地带游走这么多年，“她们俩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全身上下的钱也只够打一次车的吧……城南……遭了！算时间上面的检查组就是这两天进城，妈的，这娘俩哪来的消息。” 随即他脸色一狠，“不能留了，叫强子安排，抓紧时间，做得自然点。事后，他的家人我养。” …… 从首都到龙安市有很多方法，动车、飞机甚至轮船。可是中央检查组此次来龙安市为的是扫黑除恶，得微服私访，因此并没有做车或者飞机，而是开了几辆不起眼的吉普车，走国道进入龙安市。 是夜，乌云遮月，母女俩下了车，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国道向前走。 纸条上写着调查组到达龙安市界碑的时间，精确到了秒。女人不是没怀疑过，可是人在绝望的时候，一根蛛丝也能乘载全部的希望。 远处，几道车灯沿着公路蜿蜒而来，母女俩心中狂喜，将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证据举过头顶，冲到马路中间跪下。 -- 第140页 她们绝望得太久太久，好不容易看见一丝希望，已经顾不上自身安全。对于她们来说，哪怕被调查组的车子撞死，也要为家人报仇。不过女人还是让女儿跪在自己身后一点，这样，哪怕调查组来不及刹车，死的也会是她而不是女儿。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亮起一束车灯，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到前方，并且迅速缩短——后面有车在飞速接近。 女人惊恐地回过头，就见一辆红色的没有牌照的大卡车正在以快得不正常的速度向他们重来，逆着车灯的光，她隐约能看到司机狠毒又疯狂的脸。 她心中升起一阵绝望，这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第一时间推开自己的女儿。 然而，就在那辆车马上要撞上她们俩的时候，突然连续几个侧翻，摔下了路坎。 车灯乱晃，女人在铺面的汽油和尘土味道中，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这一变故，那一列吉普车靠近的时候提前减了速，上面下来两个眉目刚毅，一身军人气质的人。 “女同志，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这一刻，女人才终于从方才灭顶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将档案袋举过头顶，声嘶力竭地喊：“我实名举报恒远地产□□，证据确凿！” 山顶上，一袭白影看到下面车里走出来一个身怀紫气的人，微微一笑，悄然离去。 这对母女原本会死在一场酒驾车祸中，调查组无功而返，林家的罪孽随着母女的死亡被掩盖，五年后才会解开。 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她不过轻轻播了一把命运的线，事情的走向就截然不同了。 【龙妹儿，你有没有觉得，做别人的救世主挺开心的。】 【想什么呢？】羲音不屑地嗤了一声，【我只是觉得，捏死一只蚂蚁也挺开心的。】 …… 师筠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下午就排查完了第一起事故的受害人，最终将嫌疑锁定在五个人身上，这五个人在事故发生前都有情绪崩溃，心神不稳的嫌疑。 她将五人的资料发给羲音，原本只是出于对总队外援的尊敬，没指望羲音跟着他们一起一一排查，没想到羲音很快发回来一张照片。 【这个人交给我去查。】 师筠好奇，发消息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直觉。】 羲音回了这么一句就退出聊天界面，开始仔细查看这人的资料。 这人是龙泉省艺术学院的学生，根据民警走访结果，这个人在同学中风评不是很好。 善妒、敏感、自卑、阴郁…… 曾经因为嫉妒，偷偷毁了室友期末考试的作品。有个女同学拒绝了他的追求，他就在论坛上发帖造谣抹黑人家，最终导致那名女同学因网络暴力而休学回家。 这种人，是魔物最喜欢的附身对象。因为他们心中恶念旺盛，极容易被魔物入侵和操纵。 他出事前，和全班同学一起去山里写生。同学说他曾经失踪了一整天，再次出现时就一言不发地收拾行李要走，结果在回程的客车上遭遇交通事故。 赤山，凤塘村。 羲音看着这个地名，本能地产生了厌恶。 又是凤，有这些扁毛畜生的地方准没好事，查它！ …… 龙泉省交警队监控室，气氛严肃而紧张，姬佑川和省公安厅刑侦一队吴队长并肩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 不多时，姬佑川敲了敲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曼君已经到达指定位置，我们可以出发了。” 吴队长一声令下，刑侦一队立刻行动起来，穿着便服的警察开着没有任何警局标志的车，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分头行动。 “佑川啊，这回要多谢你，等捣毁了这个跨省大型拐卖团伙，我一定替你向上面申请记你首功。” 姬佑川勉强一笑，眉间的皱纹却依然没有平下去，“等抓住了再说吧。” 吴队长拍拍姬佑川的肩膀，“放心，你朋友的妹妹……如果真的跟这伙拐卖团伙有关，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她。” 姬佑川嘴上敷衍着吴队长，心里却记挂着别的事情。 吴队长不知道的是，这伙拐卖团伙后面有修士的影子，这也是姬佑川也会参与这个案子的原因。 先前吴队长打算让刑侦一队的女警来卧底，姬佑川态度强硬地拒绝，因为如果真的涉及到了修士，女警那点战斗力根本不够看。 如果要潜伏进拐卖团伙做卧底，就必须让修士去，而且必须是筑基境以上的。整个龙泉总队能承担这个重任的不多。 火曼君擅长化妆易容，战斗力不低于一般的筑基修士，办案经验丰富，无论哪一方面都是最合适卧底的人。 更何况，关系到那个人，火曼君一定不愿意将这个机会拱手让人。 希望一切顺利吧……姬佑川狠狠吹出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担心和不安都吹出去。 第70章 羲音还没动身前往赤山, 识海内代表那四个人贩子的光点突然开始快速移动。 越狱了？ 她眉头一凝，人消失在房间里。 深夜，一轮圆月高挂, 洒下稀薄的光笼罩下方幽暗的山林。 一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亮着车灯, 沿山路缓缓移动, 像一只沿着叶脉踽踽攀爬的萤火虫。 -- 第141页 羲音隐匿身形站在高处向下俯视，那车里一共五个人, 四个是被她打了标记的人贩子, 第五个人的气息她十分熟悉。 火曼君？ 火曼君是练气大圆满的修士, 总不至于被四个人贩子抓了。 羲音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 之前姬佑川说过这四个人贩子掌握重要线索任务，刑侦一队要靠他们捣毁一个跨省拐卖妇女的犯罪团伙。 他们大概是跟这几个人贩子达成了什么协议, 让火曼君假扮被他们拐卖的女性，顺藤摸瓜揪出大鱼。 羲音摸了摸下巴, 玄门不插手普通人的事，火曼君既然出现在这里, 这个拐卖案背后必然涉及非自然力量。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 在这里直接杀掉那四个人贩子；第二, 留着他们，看看背后到底能牵扯出什么势力。 她果断选择第二个。 四个人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是好戏可不是随时都能看的。 羲音原本不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 幼年期为了活着就已经耗尽全身力气了, 哪有看热闹的心思。只是后来被镇压在极北冰原，着实憋坏了, 这才养出了看戏吃瓜的毛病。 她打了个哈欠, 明天还得去凤塘村查案子, 她要回去睡觉了。 【道道，帮我盯住这四个人。】 天道寄宿在她识海，自然可以看到她的追踪咒定位的人。 羲音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刚醒，天道就在识海里叽叽喳喳地说道： 【龙妹儿，他们到双凤市了！】 羲音脸埋在枕头里，还迷糊着呢，闻言蹭了两下，将头顶的发丝蹭得毛茸茸的，然后就没了动静。 天道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意识到问题在哪。 【赤山就在双凤市啊！】 羲音揉眼睛的手顿住。 他们也去双凤市？ 越强大的妖魔领地意识越强，如果那只魔物真的在赤山，附近就不会有别的妖魔，而火曼君又是为了非自然力量才会插手这个案子，难道说，那只魔物还兼职操纵拐卖团伙？ 真就如师筠说的，生活不易，多才多艺呗？ 她立刻精神了，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换衣服。先前还担心工作和看戏冲突了怎么办，现在好了，都在一个地方，两边都不耽误呢。 赤山在双凤市境内，由于泥土颜色呈红色，拥有特殊的地貌景观，因此许多画家和摄影家都喜欢来这里取景。 凤塘村位于赤山山脚下，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村子，来赤山取景、写生的人一般都住会住在这里。 近几年全国旅游业蓬勃发展，凤塘村也被打造成新时代农村，许多村民将自家院子改成了民宿，趁着每年的旅游旺季挣一波外快。 羲音现在就站在一家民宿门前。 民宿装修朴实无华，外面一圈红砖砌的围墙，大门是平平无奇的两扇木门，上了红漆。旁边挂着个又丑又土的灯箱式招牌，现在里面的灯没亮，又脏又旧的白色外壳配着红色的字，看着像招魂幡。 便宜民宿，这就是美院学生来写生时住的地方，店如其名，是凤塘村最便宜的民宿。 羲音敲了敲门，好半天门后才传来带着浓厚口音的应答：“谁啊。” 虽然这么问着，却不等羲音回答，红漆大门便在眼前打开，探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烫着一头羊毛小卷，大概是刚起床还没梳洗，头发乱糟糟地在头顶炸开。体态丰腴，粗糙的脸颊上两坨高原红，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扫了羲音一番，略微拉开门。 “来旅游的？住店？” 羲音点点头，老板娘脸上顿时扬起热情的笑容，“哎哟哎哟，快请进。” 她拉开大门，一边带着羲音往里走，一边说：“瞧我这刚起床还没收拾。你也来得太早了，看你样子是大学生吧，来写生的？我跟你说我们家……” “不是来写生的，”羲音打断老板娘的话，勾唇歪头，露出标志性的乖巧笑容，“我是做民俗研究的，专门研究各个地方的传说啊，怪谈之类的。” 羲音一直观察着老板娘的神情，发现听到“怪谈”两个字，她脸色僵了一瞬，很快又掩盖过去，不再看她，转过头去道：“你这样的还挺少见的，我们这儿哪有什么传说让你研究。你想住几楼？房间都空着。” 怪谈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通用的词汇，一般人，尤其是没什么文化水平的人听到怪谈第一反应大多都是反问一句“什么”。 可是看老板娘的反应，她显然第一时间就听懂了怪谈的意思，却又很避讳提及怪谈，而是将重点偏移到“传说”上。 大概率这个地方真的流传着某种怪谈，而村民却不想让外人知道。 “大姐，”羲音甜甜地喊了一声，取下背上的小皮包，手伸进去，再拿出来时多了几张百元大钞。她笑着拉过老板娘的手，将钞票往里一塞，“传说这种事儿不都是人传出来的嘛，我们的研究离不开你们的帮助。我也是为了毕业论文，您人好，帮帮我呗。” 老板娘神色犹豫，捏着钱既不舍得还，又不好收，嘴上还在说：“可我们这儿……没怪谈的。” 羲音刚才说的是传说，老板娘见了钱却自然而然说到怪谈上，羲音心里越发笃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余光看见旁边另外一家民宿楼上已经有人在向这边窥探，羲音没再继续问，指了最近的一间房门，“就这间吧。” -- 第142页 老板娘诶了一声，道：“门没锁，直接开门进去就行。” 说着，她捏着钱急急忙忙走过去把门打开，侧身让羲音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十分简单，并排放着两张床，床单被套都是白的。羲音一进去，老板娘就打算关门离开。 “哎呀，这床单好脏啊！”羲音掀开靠里那张床的被子，指着床单对老板娘说。 “怎么会，都是才洗过的。”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弯腰看向羲音指的位置，“没有啊，你看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却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竖瞳，眼神恍惚一瞬，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呆呆的。 羲音抽回老板娘手里的钞票收回内府，问道：“之前住在你这里的美院学生中有个人失踪一整天，你还记得吗？” “记得。”老板娘回答。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 羲音蹙眉，换了个问题，“这里有没有关于鬼怪的传说。” 话音刚落，老板娘呆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嘴唇颤抖着说出一个名字，“送子娘娘。”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老板娘竟然醒了过来，惊恐地捂住嘴，面无人色，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羲音，眼神里求否定的意思很明显。 因为老板娘只是个凡人，羲音怕把她弄傻了，用摄魂术的时候控制了强度，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是可以恢复意识的。 她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名字，竟然让老板娘恐惧到这种程度。 羲音微微笑着说：“你刚才说送子……” 话还没说完，老板娘动作迅猛地扑上来，伸出粗糙的手来捂羲音的嘴。 羲音脚下一动，老板娘扑了个空，趴在了床上，小腿嗑在床沿发出咚一声巨响，听着就很疼。 她却顾不得疼，迅速起身，双手食指竖在唇前，用力地嘘了好几声，“别说，不能说！说了要出事的！” 看她紧张的样子，似乎只要说出那东西的名字，就会引来危险。 羲音愈发好奇了，“出什么事？” “别问了，你快走吧！你就是个灾星。”老板娘狠狠拍着床铺，像是在发泄心里的恐惧和愤怒。 羲音看着她的反应，语速飞快，口齿清晰，“送子娘娘，送子娘娘，送子娘娘……” 随着她的话，老板娘眼神惊惧地看向她，如同在看一个绑着炸弹拉别人一起死的傻×。 “疯了……你疯了……真是疯了……”她摇着头喃喃，突然想起什么，跳起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当家的，快收拾东西，今晚回我娘家住！” 羲音跟着她出去，小院另一边的平房里走出个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的汉子，声音粗狂地问：“鬼吼鬼叫的干啥！” 老板娘扑到汉子耳边，压低声音，颠三倒四地将刚才羲音做的事情说了一遍，那汉子表情随着她的话变得惊慌起来。 他抓着老板娘的手，“你没说那个名字吧？” 老板娘卡壳了，努力回想自己说过的话。 羲音提高声音道：“她说了，是她告诉我的！” 汉子一把推开老板娘，“你疯了！叫了它的名字，跑哪儿去都没用。回什么娘家，去把家里的银行卡拿出来，跟我一起去求神先生救命。” 羲音耳朵一动，又注意到一个新词儿：神先生。 听老板话里的意思，这位神先生似乎是个有不凡本事的人。得知老板娘犯了忌讳，招惹了可怕的东西之后，老板才会选择用积蓄换取神先生的庇护。 这位神先生如果不是骗子，就是个修行之人。 汉子看了羲音一眼，眼神复杂，又惧又恨，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你赶紧拿钱，跟我们一起去找神先生，说不定还能活过今晚。” 说完，实在气不过，抱怨道：“哎，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啊，一个个都不相信鬼神。你得知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羲音心中腹诽：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老的人。 嘴上问道：“还有谁跟我一样不信邪？前几天在你家住的美院学生吗？” 那汉子正要转身，听到羲音的话僵住，“你怎么知道？” 羲音反手从包里掏出工作证，“警察办案，麻烦你们配合。” 第71章 与双凤市毗邻的隆市是全国著名的贫困市, 只因隆市地处大千山脉范围内，崇山峻岭遍布，地形复杂, 交通不便, 又因为靠近国界线, 因此滋生出许多阴暗地带。 火曼君最后一次发来消息是从苗姐手中交接出去的时候，之后就再没消息。现在, 她的位置在跨过双凤市、进入隆市境内不久就停滞不动了。 隆市当地的刑侦及特动队员已经和姬佑川接上了头, 根据他们的判断, 火曼君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在大千山脉外围。 由于案件涉及到修士, 为了防止火曼君暴露，她出发之前, 姬佑川亲手封住她的经脉，这样可以掩盖她身上的灵力波动。 那么同样的道理, 姬佑川就没办法在她身上下追踪咒，因为很可能会被修为高于金丹的修士察觉出来。 于是, 姬佑川在火曼君绑头发的皮筋上下了追踪咒, 如果有意外情况, 比如遇到高阶修士, 火曼君可以将皮筋弄断，追踪咒便会失效，避免被对方察觉。 -- 第143页 此时看见定位器的位置长时间停留不动, 姬佑川和吴队长都意识到了不对。 “对方手里很可能有探测装备, 所以曼君临时把定位器丢了。全速向定位器所在位置前进，曼君会在那里留下线索。”姬佑川说道。 吉普车向着定位器所在位置风驰电掣, 姬佑川将手插1进兜里掐了个诀, 识海内显示出追踪咒的位置。 依然在移动。 他松了口气, 向后面跟着的隆市特动队长传音入密，让他抄近路先跟上去。 另一边，火曼君穿着简单的红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条大辫子，原本明艳张扬的脸经过修饰，虽然还是好看，但少了那种充满攻击性的美，甚至因为她刻意伪装的体态，显得有些怯懦土气。 她和另外十几个女孩子双手被绑在身后，由一条绳子穿着，被几个打扮土气不起眼的男人牵着，在山中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攀爬。 山路难走，这些女孩子体力都不怎么好，加上发现自己被人拐卖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怕又累，动不动就会跌倒，然后带倒一大串。 火曼君为了显得不那么出格，每次有人跌倒就跟着倒，现在浑身上下都沾着枯叶和泥土。 “起来！别耍花样，否则打死。”凶神恶煞的男人提起手里的鞭子，跃跃欲试地就要抽下来。 “吓唬吓唬得了，身上带了伤可卖不上好价钱。等让上头的大人物们挑过了，剩下的随你怎么打都行。”为首的男人说道。 他手里还捏这个信号探测仪，就是这东西让火曼君不得不偷偷丢掉身上的定位器。 拿鞭子的男人听了他的话，收了鞭子，“不打不打，我扶她起来总行吧。” 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趁着扶那些女孩子起来的功夫上下其手。女孩子们无力地躲闪哭泣，那双手如附骨之疽，不停地在她们身上揩油。 为首的男人并没有制止，只要不留下痕迹，他是不会管的。听着这些女孩的求饶，周围负责押送的男人们纷纷哄笑，像一群毫无同理心的畜生。 火曼君看得心中冒火，却又碍于灵力被封住，不好轻举妄动。 终于，前方路变窄，一行人需要通过一条悬崖边的小路。火曼君瞅准时机，趁着那个男人走到最窄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踢了一颗石子到他脚下。 “啊——” 男人失去平衡，惨叫一声坠下悬崖。 其他男人并没有因为这一变故而停留，为首的只是淡淡说了句，“每年都要掉几个，晦气，都给我小心点。你们掉下去不着急，别把货掉下去。” 男人们一前一后拉着将女孩串起来的绳索，将她们拉过这段路。期间有绝望的女孩想要自尽，却挣不脱绳索上巨大的拉力，反倒是过了险要路段之后被为首的男人拉进路边的草丛，再出来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群畜生…… 火曼君心里愈发坚定了要将这个团伙一网打尽的想法。 一行人翻山越岭，从白天走到黑夜，终于见到了火光。 前方竟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村口有人手持火把，看见来人后拉响手边的铃铛。铃声在夜晚空寂的山林里传出去很远，不多时，一道人影自村中腾跃而出，落在村口火把之间。 执火把的村民恭敬下跪，口称仙人。 火曼君心里一个咯噔，这人是个修士，还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 她急忙将辫子甩到身前，捋下皮筋扯断，然后假作跌倒，将皮筋摁进脚下的泥土。 黑色的皮筋在夜色中和泥土混为一体，弯折的尖角指向村落的方向。 这一路摔倒事件频发，她的举动并没有引起注意，押送的男人粗暴地将她们拉起来，加快速度往村子里走去。 进入村子的瞬间，火曼君发觉眼前一切景象都变了。哪里有什么村落，面前分明是一桩阴森的古宅。 障眼法，村子只是个障眼法！下面是传送阵！ 她急忙环顾四周，幽暗的森林变成了料峭的石壁，这里竟是一处绝地，没有路可以出去。 脚下传送阵的光芒熄灭，地上一丝痕迹都没有。 这是一个一次性传送阵！ …… 一般的老百姓遇到警察上门，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怯场。 那对夫妻看到羲音手中工作证后，脸上本能地露出了胆怯，随即又开始怀疑。 老板娘说：“你不是说自己是大学生吗？我告诉你哦，假扮警察是犯法的。” 羲音脸嫩，入职这么久以来经历过多次这种症状，闻言也不生气，将证件塞回背包，“是不是要我带你们回局里审讯，你们才信啊？” 普通人都很忌讳进警察局，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不管心里到底信没信，起码表面不敢再质疑。 “你……办什么案子？”老板犹犹豫豫地问。 羲音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一个月前龙泉大学艺术学院的学生来赤山写生，当时住在你们家，其中一个学生走失一整天，随后自行返回，当天晚上收拾行李离开。回程的路上，他乘坐的客车发生特大交通事故。” 她故意把事故说得严重一些，然后道：“经过警方调查，发现这起交通事故就是那个学生导致的，现在我们怀疑他失踪的那天发生的事情跟他的作案动机有关。案情重大，希望你们配合，知情不报，我可以依法逮捕你们。” -- 第144页 由于她要问的事情涉及到他们不敢说的那位“送子娘娘”，所以没办法用摄魂术，只能用正常手段进行问话。 她没系统学过审讯技巧，这些话不过是从刑侦剧里学来的，要是个专业一点的，听她这番话就知道她是个半吊子。但是恰好，老板夫妻二人文化程度不高，平时最多接触派出所的民警，对于刑警的了解仅限于电视剧。 一方模仿电视剧里警察的台词，一方也只见过电视剧里的警察，两方的思维奇异地达成共识。 老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羲音请进门坐下。 老板和老板娘的房子比起客房也没多豪华，用一道布帘子隔开，外头是客厅，里面是卧室。 “你要是问那个学生娃……他那天确实去后山了。”双方坐定之后，老板开门见山道。 “后山？后山和送子娘娘有什么关系。”羲音语速快，她说完了两人才反应过来她又说了那个要命的名字。 老板娘急得拍大腿，“不能说，那个名字不能说！” 老板叹了口气，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在手里，一边找打火机一边说：“算了，她都说了好几遍，也不差这一遍。” 他找到打火机，点燃了烟，狠狠抽了一口，随后在烟草的作用下心情平复下来，徐徐讲述送子娘娘的传说。 很久以前，双凤市还没现在这么繁华，那时的凤塘村还在山里，文化水平落后，经济贫乏，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家家户户都想生男娃。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起来的传言，说是把生下来的女婴带到后山的送子娘娘庙里烧死，下一胎就能生男娃。 落后的乡村，夫妻之间根本没有避孕的想法，也没有那个手段。按照遗传定律，生女儿的概率又高于生男孩。结果可想而知，有多少女婴刚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带去一座破庙里残忍地烧死。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丧尽天良，也有反对这种行为的人，只是有良知的终究是少数，破败的庙宇就这样吞噬了许多女婴的性命。 听到这里，羲音心里已经能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诸多厉鬼中，婴鬼属于最凶的那种。因为婴儿是一张白纸，没有善恶，也没有同理心，一切行为接出自本能。 而庙宇是祭祀仙神的地方，与普通建筑不同，如果香火鼎盛，百年后很可能生出灵智，成就一方散仙，庇护周遭生灵。 送子娘娘庙大概已经生了灵智，却在灵智未全之时被迫接纳大量婴鬼，两项叠加之下，生出邪神也不奇怪。 果然，老板讲着讲着，手不自觉发起抖来。 “我十岁那年，村子里发生了怪事，每到晚上，就会听见娃娃的哭闹声……” 起初村民还当谁家孩子半夜哭闹，没有在意，直到有一天，村东头的寡妇一夜之间肚子大了起来。 寡妇醒来发现自己肚子涨大，惊慌失措之下尖叫起来，附近的村民赶来见到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她背地里偷人。 当时受封建余毒的残害，妇女地位低下，村长当时就命令把寡妇绑在村子中间的晒谷场上烧死。 寡妇怎么解释都没用。 就在她被架上柴堆，村长手持火把准备去点火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原本哭喊求饶的寡妇突然双眼凸出，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剧痛，然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肚子从中间破开，一只浑身浴血、脑袋奇大、长相丑陋的娃娃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手里还攥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一边吃，一边冲着周围的大人咯咯笑。 孩童的笑声搭配着血腥诡异的场景，将当时在场的人吓地魂飞魄散。离得最近的老村长当时就被吓昏过去。 有胆子大的青壮年拿着棍子冲上去，碗口粗的棍子狠狠砸在那诡异的孩子身上，瞬间将它砸得不成形状。 众人见它这样不堪一击，纷纷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村长家怀孕三个月的儿媳妇，一夜之间，肚子涨大到了临盆大小。 第72章 彼时大家觉得怪异, 却也没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村长家儿媳妇中午饭还没吃就发动了，村长老婆请了附近的几个老婆子一起帮忙接生，结果, 生出来一个怪物, 和那日晒谷场上寡妇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 产妇当场咽气, 几个接生的婆子吓得尖叫，四散奔逃。 村长儿子以为这妖怪吃了自己的孩子, 仗着自己身强力壮, 拿了门口粗壮的门栓冲进产房。 围在门口的众人只听到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后, 门帘掀开，村长儿媳妇抱着孩子走出来, 肚子上皮开肉绽，众人可以透过血肉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 显然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诡异的孩子缩在她的怀抱里，手里还捏着一颗心脏在吃。产妇的心脏还在胸腔里跳呢, 它手里这颗心脏是谁的, 不言而喻。 外面的人四散奔逃, 那孩子也不追, 随后，人们眼睁睁看着已经死去的产妇抱着诡异的婴孩，一步步走近后山的老林里。 几个青年胆子大, 偷偷跟了上去, 结果发现，他们进了山上的送子娘娘庙。 “之后, 我们发现, 凡是白天提到过……那个名字的, 晚上肚子都会大起来，第二天一早，鬼娃就开膛破肚爬出来。那鬼娃只吃爹妈的心脏，也不伤别人，吃完了就回庙里去。” -- 第145页 “它还挺有原则的。”羲音感叹。 老板压根儿听不进去她的玩笑。 他手里的烟只剩下一个烟蒂，随着讲述，当年血淋淋的一幕再度从记忆中浮现出来，再呛人的烟也无法安抚他内心的恐惧。他的手颤抖着，好几次才将烟蒂摁进桌上的烟灰缸。 “我爹一直都觉得烧死女娃这事儿伤天害理，刚好我妈给我生了个妹妹，他就叫上了几个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从山上搬来山下，也就是现在的凤塘村，跟老村子里的人再不往来。” “有些烧死过女娃的也跟着一起来山下，结果当天晚上人就死了，死相可怕得很。这时候，大家才明白……那位的意思，所有在庙里烧死过女娃娃的，都不能离开村子。” 听着他的讲述，羲音愈发觉得这位送子娘娘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又怎么会让老板怕到这种地步。 “你又没去庙里烧过孩子，你怕它做什么？” 老板又抖着手点燃一根烟。 “最开始，的确是这样讲道理的，可是到了后来，它就不讲了。” 搬到山下的人没过多久安稳日子，某天晚上，村子里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夜里幽幽的啼哭声听得人毛骨悚然。老板一家缩在屋子里不敢开门。 那时候老板年纪小，正是犯熊的时候，爹妈不让看他就偏要看，偷偷趴在窗封往外看。 那一夜月光明亮，将外面的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老板看到窗户上趴着一个大头娃娃，正隔着窗户，从窗缝里对着他笑。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它张开的嘴里露出的利齿，齿缝间还挂着碎肉。 “那时候我才知道，人怕急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也许是唤醒了那时嫉妒惊恐的回忆，时隔多年，老板心中的恐惧未曾减少，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烟。 羲音敏锐地察觉到老板的恐惧远胜于他所描述的场景，意识到后来应该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略一思忖，问道：“你家里人死了？” 她没什么同理心，这句话问得那叫一个冷漠。 老板闻言，苦笑一声，“我妹妹死了……那东西，它吃女娃娃，村子里生出来的女娃娃，都被它吃了。” “我妈当天就疯了，没坚持多久就走了。我爸去外面找大师给我妹妹报仇，后来找到了神先生。” 老板说道神先生的时候，稍稍安定了一些，重新吸了一口烟平定心神。 “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当时好多大师听到这东西凶险，都不敢沾惹，只有先生愿意。” 羲音听他描述就知道这个叫做送子娘娘的邪神绝对不是普通的修士能搞定的，愈发好奇这位神先生是什么人，问道：“他怎么做的？” 老板摇摇头，“不知道。先生独自一个人上了后山，过了一天一夜才下山，告诉我们那东西暂时被他封印起来了，只要我们别再说那个名字，就不会有事。” “先生怕有人不小心说漏嘴，再引来那东西，就在村子里住了下来。这么些年，有先生在，村里再没出怪事，那东西也没有再出现。后来，过来旅游的人多了，大家对那个名字更是提都不敢提，我们不提，来旅游的客人也不会提，唉……” 老板掐灭手里的烟，深吸一口气，却被空气中飘的二手烟呛得咳嗽不止，老板娘急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等他平复下来，老板娘恳求地看向羲音。 “警察同志，能说的我们都说了，我们就是个开民宿的，那学生娃自己要去后山，我们劝也劝不住……反正我们没犯法，你也不能抓我们去蹲局子。” 羲音听到她的话，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扯了那个美院学生做幌子，于是顺势问道：“他为什么要去后山？” 老板娘叹了口气，抱怨道：“每个客人住进来，我们都会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千万别去后山，说后山有狼，还有打猎的设的陷阱。结果那群学生娃打赌，说要办什么试胆大会。那个男娃年纪轻，被人用话一激，闷头就要上后山，拦都拦不住。” “送子娘娘庙很近吗？一天就能走个来回？”羲音问道。 两人对于她反复提着个不能提的名字已经麻木了，闻言只是本能地抖了一下，便回答道：“不近，远着呢，来回得要两天。城里的娃娃不会走山路，一天时间连老村都走不到。哦，我们还在路上设了铁丝网，就怕有人不听劝非要往上跑，结果害了大家。” 羲音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这是她思考时无意识的动作。 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连环交通事故案和这位送子娘娘没什么关系。 第一，连环交通事故案的魔物以灵魂为食，分出的分1身是一缕黑色魔气，现在还被在她背包里关着呢。而这位送子娘娘却以活人血肉为食，分出来的□□是个大头娃娃形象的婴鬼； 第二，那个美院学生的资料她看过，属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阴郁瘦削，别说走山路，哪怕走平路也走不了多远。 可是来都来了，要是不带点什么回去，总感觉这趟跑亏了。 恰好这时，老板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已经问完了，道：“警察同志，你今天犯了忌讳，还是跟我们一起去见神先生吧，否则晚上……那位找来了，谁都救不了你。” 羲音心里巴不得那东西自己送上门，不过她对那位神先生也有点兴趣。 -- 第146页 她早上是直接缩地成寸到的凤塘村，到的时候晨雾都还没散。听老板讲完故事也才不到吃午饭的时间，根据老板的描述，那东西要晚上才来。 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去看看那位神先生究竟有多神，于是欣然同意。 跟着老板夫妻二人从屋子里出来，日头已经升高了，晨雾被炽热的阳光驱散，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羲音感受到空气中燥热的火灵力，心情变差。 【热死了，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太阳。】 【因为除了你这世界上大多数生物都喜欢太阳。】金团子懒洋洋地回答道。 羲音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天空中高悬的明日，忽然眼神一凝。 她来的时候太早，晨雾未散，如今阳光驱散了晨雾，她才发现远处竟然是连绵群山。 赤山泥土是红色的，而那头的泥土却是黑色，色泽区别明显，于是她指着那边一座山头问道：“那是哪里？” 老板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表情复杂，语气有些不好，“那是鬼哭岭。” 发觉老板语气不对，羲音好奇道：“鬼哭岭有什么问题吗？” 从屋里拿了卡出来的老板娘恰好听到这个问题，连炮珠似的道：“鬼哭岭不是什么好地方，别看它离得近，实际上跟咱们隔着一道天堑，都不在一个地界。那头到处都是山，穷山恶水，尽出坏种。” “不在一个地界？” “对，”老板娘点点头，“那边是隆市，咱们这儿是双凤市。咱们双凤市是旅游城市，那边是贫困市，全指着国家拨款，一个个的游手好闲，也不知道干活谋生。以前哪怕还在老村子的时候，我们都不跟那头的人来往。” 羲音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边。连烧死女婴，养出邪神的村子都不愿意跟鬼哭岭地带的人来往，可见那边的人坏到什么程度。 她再次检查识海内那几个人贩子的位置，发现他们虽然跟自己直线距离很近，实际上却并不在双凤市，而是在老板娘口中说的隆市。 而且，他们正在向着双凤市移动。 双凤市在龙安市和隆市中间，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到了隆市之后，又开始往回移动。 遛鸟呢？ 正想着，一阵突突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头就见老板从午后骑出来一辆红色的电动三轮车，老板娘爬上车斗，十分自然地坐下，对原地站着的羲音招招手。 “上来啊，先生家在山上，走路远着呢，咱们开车去。” 羲音活了万儿八千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三轮车，没见识的龙稀奇地绕着车子走了一圈，问老板，“这车怎么开的？” 许多城里来的孩子都会好奇三轮车，老板也不觉得羲音的表现奇怪。 “右边的把手往后拧就是给油……”老板三言两语解释了三轮车驾驶技巧。 羲音越听眼里的兴味越重，等老板解释完，她理直气壮地命令道：“你下来，我开。” 老板愣了，老板娘在车斗上劝道：“咱这急着去找先生，警察同志你想骑三轮也不急这一会。” 羲音是个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霸道性子，闻言抬了抬下巴道：“那东西不是晚上才来吗？现在还早着呢。而且我喊了那么多便，它就算来了也是找我，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她说得好有道理，老板夫妻无言以对，最后老板还是下车，让开了驾驶座的位置。老板娘也默默从车斗上爬下来。 事实证明，老板娘下车是对的。接下来的路上，羲音表演了花式翻车大赏。 三轮车本身重量轻，转弯时容易侧翻，动力不足，上坡时如果不能一鼓作气，就只有倒退回去一个结果。 羲音启动的时候用力过猛，三轮车轰鸣着冲向砖墙，她一个急转，翻了； 终于出了大门，门口是一条斜坡，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油门给得轻，结果熄火了，三轮车往后溜，碾到一块砖头，又翻了…… 老板和老板娘从最开始的远远看着，到后面忍不住一人一句指导羲音怎么开车，到后面左邻右舍站在自家楼上、门口，围观羲音花式翻车，一边围观还一边大声发表看法。 “你别说，这小姑娘虽然车开得烂，但是身手好。” “那可不，每次翻车，她都先跳下来，一次也没甩着。” “哎，这小姑娘是你家亲戚啊？够败家的，车都快摔烂了。” 等到羲音终于平稳地开车上路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都把送子娘娘的事儿忘到了脑后，只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教这位年轻的警察骑更难的事儿。 第73章 羲音骑三轮车骑出了兴致, 不愿意将驾驶座拱手让人，甚至财大气粗地要买下这辆车。 老板娘看着她手里那一沓百元大钞，莫名觉得眼熟。 最后, 老板夫妻不得已, 只能提心吊胆地坐上车斗, 嘴里不停地叮嘱慢一点。 被老板称作神先生的人并没有住在村子里，而是在半山腰的一间别墅中。赤山开发得很好, 上山都是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 羲音这个新手上路的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开过一段没什么人烟的路, 一座与凤塘村格格不入的别墅出现在眼前。别墅自带院子, 院门是棕色的防盗门。 老板上去敲门，不一会,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过来开了门。 -- 第147页 那女人似乎跟老板是认识的，看见门外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老板讨好地笑着, 问：“神先生在吗？我有事找他。” “哎哟，那可不巧, 先生昨儿晚上就出去了, 说是明后天才能回来呢。” 听到这话, 老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老板娘也等不住了，从车上跳下去，跑到门前问：“先生说过他去哪儿吗？我们真的有急事。” 女人回忆了一下, 摇头道：“没说, 先生每年这两天都要出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老板挺直的身子佝偻下去, 双手合十恳求道：“我们真的有要紧事找先生, 人命关天的事儿, 嫂子帮我想想办法吧。” 老板娘也一起恳求。 羲音稳坐三轮车驾驶座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现在确认了两件事，第一，这位先生的确是个修士，因为院中有聚灵阵。现世灵气稀薄，反而这种人迹罕至的山里灵气稍微浓郁一些，不少修士和门派都喜欢在山里定居。 第二，这位神先生确实不在家。 那个女人应该是这位先生家里的帮佣，而且属于什么都不清楚的外围人员，见老板和老板娘实在着急，她也跟着急，却还是毫无办法。 羲音手肘撑在仪表盘上，闲闲地问：“喂，你们两个走不走？你们不走我走了。” 听到她这事不关己的话，老板娘红着眼睛回过头来，“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惹上这种麻烦！” 这话也没错。 “行吧。”羲音发动车子，“那你们今晚就住这儿，别回去了，最好穿上神先生的衣服，睡神先生的床，说不定那东西怕神先生，就不来了呢。” 老板和老板娘眼中燃起希望，你一眼我一语地恳求女帮佣。 可是女帮佣听完羲音的话，立刻警惕起来，“那东西是什么？” 老板夫妻二人眼神游移，不敢回答，正在笨拙地倒车的羲音一心二用地凑热闹，“还能是什么？送~子~娘~娘~呗。” 话音刚落，那女帮佣脸色骤变，嘭一声关上门，任凭门外两人怎么敲都不开。 老板娘忍不住哭起来，老板也颓丧地坐在门口。 羲音终于把车头调转过来，见两人实在可怜，大发慈悲道：“你们俩这么紧张干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老板娘没好气地哭喊，“你能干什么？你就是个灾星。” 羲音不以为意，“我是警察啊，一身正气，别说什么送子娘娘，就算是送子观音下凡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这时，老板却似乎想到什么，爬起来跑到羲音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有这个吗？”说着手上比了个木仓的姿势。 羲音同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我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东西。” 闻言，老板眼神亮了一瞬，思考半天，咬咬牙，“好，我跟你回去！你们人民警察不会骗老百姓的吧？如果你能把这事儿解决了，我改天一定给你送锦旗！” 【锦旗是什么？】羲音在识海里问天道。 天道思考了一下，回答：【相当于万民伞。】 万民伞是地方官离任时，地方百姓为表不舍和感谢赠送给父母官的，表示官员清廉，如同一把伞一样庇护一方。 羲凡松和羲音讲过这个典故，这也是羲凡松曾经的目标。 羲音一听，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大包大揽道：“没问题，交给我，有我在一定百邪不侵啦！” 两人也许是病急乱投医，觉得这个时候除了羲音也没有别的指望，于是再次跟着羲音回了民宿。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羲音早上急着吃瓜，连早饭都没吃。老板亲自下厨做饭，羲音跑到厨房门口叮嘱道：“如果你做得好吃，就照着十人份做，如果你做得不好吃当我没说。” 老板早年也是在外面学过厨艺的，辗转过多个饭店，也在夜市摆过摊，被羲音这话激起了好胜心，拿出了看家本事。 农家饭其实比不上李爱国的手艺，但是生在食材新鲜，别有一番风味。 羲音在老板夫妻俩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个人吃掉了十人份的菜。 看着桌上杯盘狼藉，老板娘喃喃：“现在我觉得你是真有本事了，没本事的人谁吃得了这么多……” 吃过午饭，老板和老板娘又开始焦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看这儿摸摸那儿。 羲音在院子里骑三轮，被他们俩烦得不行，当场表演了一个徒手碎砖头。 看到那双白皙瘦弱的手直接将砖块捏成粉，老板夫妻俩终于安心下来。 天道突然在识海里出声，【龙妹儿，那三个人贩子到这附近了。】 …… 一辆囚车在国道上飞驰，车身是黑金配色，这是警车通用的配色。车顶没开信号灯，开车的是个年轻警察，副驾和后座还坐着两名年长一些的警察。 后车厢中，三男一女四个人单手被手铐靠在车窗的铁栏杆上，正是苗姐他们四个人贩子。 自从被警察抓住，他们经历了长达两周的审讯拉扯，最后终于和警方达成协议，他们将警方安排的卧底送到上级手中，而警方在来日的庭审中争取帮他们减刑。 有重大立功表现就可以适当减刑，这是法律赋予每个人的权利。 现在，他们就在被送回龙安市的路上。 “这回总算可以把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了。”年轻警察一边开车，一边和同事聊天。 -- 第148页 “别高兴得太早，一切都看今晚的行动能不能成功。”副驾驶的警察说。 后座的警察拍拍前座，“别这么悲观，已经把老巢位置锁定在鬼子岭附近了，除非他们插了翅膀，否则万无一失。你要对我们的同志有信心。” 几人正闲谈着，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时打断了他们的话。车子猛烈摇晃，年轻警察脸色略微发白，一边轻踩刹车，一边稳住方向盘，慢慢让车子停下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轮胎突然打滑了，我下去看看。”年轻警察将车停到路边，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 副驾驶的警察也跟着一起下车。 两人在轮胎那里捣鼓半天不动，后座的警察也坐不住了，跟着一起下车。 后车厢的四个犯人发觉车子停下来，试图透过焊着不锈钢栏杆的车窗往外看，就在这时，整个车厢内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 突然的降温，对于四个人来说是如同梦魇般的经历。 在他们被捕之前，苗姐在火车站瞄上了一个猎物。那是她这辈子迄今为止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随后的一切就像噩梦，骤然下降的温度、川子被掰掉的胳膊、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墙挡住的子弹、还有那野兽一般令人心跳停止的竖瞳…… 最重要的是他们昏迷期间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冷到像是所有生命力都在流失。醒过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哪怕被冷风吹到都会条件反射地颤抖。 所以，当那种熟悉的寒冷再度袭来，胆子最小的大河连头都不敢回，缩在椅子上大叫起来。 唯一的女人苗姐反而是胆子最大的那个，哆嗦着回头，就看到了那梦魇一样的一袭白衣，和那张精致如洋娃娃，却令他们毛骨悚然的脸。 “好巧啊，又见面了。”脸的主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可是看在四个人眼里却如同索命的无偿。 苗姐求救地看向车头位置，可是，在大河凄厉的嚎叫声中，那三个警察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头碰头在那里研究车轮。 又是这种怪事，就如同当时他们的车怎么都无法发动，也无法开门。 苗姐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面前这个笑得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做了什么。 “你想干什么？我们已经被警察抓了，马上就要去坐牢了！我们造的孽，马上就要付出代价，你还想做什么？”苗姐崩溃地大喊。 羲音一脸无辜，“又不是我让你们去坐牢的，关我什么事啊？” 几人没听懂她的意思，大河哭嚎着，口齿不清地求饶。大男人嚎起来着实难听，羲音皱了皱眉，大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坐在他旁边的川子清晰地看到，大河的口腔内全是冰碴子，他的舌头呈现出冻僵后的死肉的青黑色。 川子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知到，面前这个女孩不是人。 他仅剩的一只胳膊被手铐吊在栏杆上，另一边并不存在的胳膊却开始作痛，痛到他青筋暴起。 苗姐也意识到大河出事了，她现在想拖延时间，拖延到警察回来。 真是可笑，她一个人贩子，如今竟然把警察当做自己生还的唯一希望。 “你不能杀我们，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羲音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去，灰蓝色的眸子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苗姐浑浊的眼睛。 “我说过，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这会让我想吃了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苗姐眼前一片血红，血红中，她看见一条龙将一只体型相等的巨兽撕碎、吞噬的情形。 迟来的痛觉袭上神经，苗姐这才知道，痛到极致的时候，人根本喊不出声。她想晕过去，然而脑中清凉的寒意却让她无比清醒。 她听到那个女孩子清甜软糯的声音。 “可是啊……你太臭了，我不想吃。” 她感觉自己脑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涨得发痛，清凉的感觉褪去，她终于如愿以偿地陷入昏迷。 而此时她才发觉，她的噩梦刚刚开始。 第74章 苗姐一向知道这世道是残酷的, 人不狠站不稳。所以她心狠手辣，比大多数男人还要狠，在团伙里做到了小头目的位置。 可是此时她才知道, 世道真正的残酷从来都隐藏在最深处, 她从来未曾窥见过。 她先是变成一只兔子,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鹰抓住，高高提起来。利爪刺入皮肉, 疼得她眼冒金星, 地面在她眼中越来越远。然后, 身上的利爪松开, 她还未来得及庆幸就飞速坠地。 她在空中努力弹动四肢，徒劳的挣扎无济于事, 绝望从心底蔓延，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 她突然想起了那些被她拐卖之后求饶、挣扎的女孩子。 在这一刻，她终于尝到了那些女孩子绝望的滋味。 啪—— 五脏六腑传来剧痛, 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失去了知觉, 她趴在地上, 感觉今生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尝尽了。 然而还没完, 她从不知道兔子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一次次被从高空抛下，一次次品尝极致的痛苦，终于, 她如愿以偿地死去。 她以为这就是最痛苦的经历了, 然而，再次睁眼, 她成了那只鹰。 终于从猎物回归猎人的位置, 她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才松了一半, 动物本能的直觉促使她转头向右看去。她看见了一只从未见过的巨鸟。长着三颗狰狞的头颅，三根尖利的喙带着弯钩，翅膀展开遮天蔽日，自己在它面前像一只麻雀。 -- 第149页 她拼命地扇动翅膀，用尽毕生的力气逃跑，高速飞行让她的翅膀根酸痛得难以负荷。然而，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在她心底蔓延的绝望中，巨鸟轻而易举地追上它，锋锐的爪子抓住她的翅膀，剧烈的疼痛中，两根翅膀从她背上撕裂。 她向下坠落，看见那巨鸟的眼神，红色的眼睛中尽是恶意和戏耍，就像她当年看那些徒劳挣扎逃跑的女孩子。 然后，她变成了那只巨鸟，在枝头休息时被一只体型巨大、像狮子一样的怪兽捉住、撕碎、吞食；她变成了狮子怪兽，又被一条巨蟒缠住，活生生地感受挤压致死的痛苦…… 她在幻觉中一次次感受到何谓绝望，食物链三个字在这一刻暴露出残酷而狰狞的内涵。 半梦半醒中，她听到那个可怕的女孩子的声音，“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这就吓到啦？等着吧，这才哪到哪。” 她错了……她不该招惹那个妖女……不，她不该把自己当成猎人，去伤害别的女孩子……在这残酷的世道，每个人都是猎物，没人可以永远做猎人。 如果有来世，她再也不作恶了…… 同样的经历，另外三个人也在经历着。 囚车后车厢里，四个人丑态毕露，胆子最小的大河已经失禁，瘫在脏污的椅子上无力地抽搐。 川子接替大河开始鬼吼鬼叫，整个人身子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全身力量都压在吊在栏杆上的手铐上，皮肉磨得鲜血淋漓，手腕因为过度用力而脱臼。 司机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用力地抓挠着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将自己的身体抓出一道道血痕。 三个终于修好了轮胎的警察再度上车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囚车中的人贩似乎陷入了醒不来的梦魇，不停地自虐、抽搐。他们急忙将事情上报，得到指示后以最快速度开车前往双凤市精神病院。 没人看到，就在刚才停车的路边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姑娘，看着车离去的方向，露出诡秘的微笑。 【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们。】天道说。 羲音摇着头啧啧几声，【死亡对他们来说是解脱，我才不会让他们解脱呢。】 【你到底让他们看到了什么？】 羲音勾起唇角，【没什么啊，就是一些我小时候经历过的风景。】 天道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天黑之前，羲音回到了凤塘村的便宜民宿。老板夫妻俩以为她在房间睡觉，并没有察觉到她下午其实不在房间里。 老板下午去找了村委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村长。村长紧急通知晚上所有人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门。 说到底，提过那名字的是羲音和老板娘，其他人只要不出门，就很安全。 吃过晚饭之后，时间就像装上了滑轮，感觉前一刻还在看着天边的火烧云下饭吃，下一刻便是星垂平野。 随着入夜，老板夫妻二人精神明显紧张了起来。老板反复跟羲音确认她说的比木仓跟更厉害的东西有没有带在身上。 羲音烦不胜烦，捏着苍白纤细的小拳头恶狠狠道：“再烦我就把你们打晕。” 被她这么一威胁，夫妻俩人反而安定下来。羲音不禁感叹，人类骨子里都有抖M属性。 入夜之后，村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有了村委会的警告，村民们也不串门了，天一黑就关门窝在家里。 房间顶上罩着报纸的白炽灯洒下暖黄的光，夫妻俩紧紧依偎着坐在单人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财神像，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小金佛挂坠，还有一本印刷体的佛经。都不是什么正经开过光的东西，起个聊胜于无的安慰作用。 另一边的双人沙发被羲音一个人占据，双手捧着手机，手机里不时传出的声音划破死寂而粘稠的气氛。 “First blood！Double kill！Triple kill！……Victory！” 每响一声，夫妻俩就要跟着抖一下，只觉得这个小警察玩个游戏也是杀气腾腾的。 突然，远处幽幽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羲音眼睛紧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说：“来了。” “啊？”老板听见她的话，愣愣地问，“什么来了？” 羲音没回答，过了几秒，老板也听到了婴儿啼哭声。 那声音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响起，沿着无边夜色幽幽攀爬，村子里的狗疯狂地叫起来。 他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冷汗从头顶冒出，耳朵嗡嗡作响，多年前月色下那张被血染红的嘴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他感觉到妻子靠着他的身子在发抖。 正在这时，羲音手机中传出一句女声，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凝重，“Defeat！” “靠！”羲音杀气腾腾地坐起来，开语音激情输出，“手不用就捐了，脸滚屏幕也没这么烂的，就这技术打什么游戏，玩扫雷也走不到第二步，弱鸡！” 清甜软糯的嗓音完全盖过了幽幽的哭声，老板觉得自己瞬间被人从阴曹地府拉回人间。 看着小姑娘激情喷人的样子，像是丝毫不在意那逐渐接近的婴儿啼哭。这一瞬间老板奇异地领会到了羲音的想法。 什么送子娘娘，什么鬼娃，在她心里都比不上一盘游戏重要。 一开始老板觉得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见识过那东西的可怕，所以才无所畏惧。转念想到刚才他还没听到哭声，小姑娘就淡定地点出“来了”，又觉得她似乎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 第150页 哭声渐渐近了，刺耳的声音传来，似乎是长长的指甲在那扇红漆木门上刮擦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刮擦声似乎响在耳畔。 老板和老板娘惊得跳起来。 那指甲哪里是在挠院门，明明是在挠他们面前这扇破旧的木门！ “警、警察同志，你快想想办法啊！”老板娘惊叫道。 羲音本来就因为游戏遇到坑货队友处于暴怒状态，听到这刺耳的声音更是怒火中烧，手机往沙发上一摔，骂道：“挠什么挠！挠你祖宗脑壳呢？吵死了！” 老板amp;老板娘：…… 这就是你对付那东西的办法？ .刮擦声突然停顿。 门外那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羲音的话，没有再挠木板，房间四面八方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听起来近在咫尺。 气温一点点降低，阴森的寒意像是要渗进人骨子里，一声声的啼哭刺得耳膜生疼。 玻璃的咯吱声在这啼哭声中显得格格不入，老板条件反射地看向窗户，心脏陡然被恐惧攥紧，冷汗湿透了里衣。 白炽灯的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映照出贴在窗户上的扭曲脸孔。 十几个大头娃娃挤挤挨挨地贴在窗户上，丑陋的脸在玻璃上挤压变形，显得更加扭曲怪异。它们大张着嘴，刺耳的啼哭声从那些嘴里传出来，尖利的牙齿挂着新鲜血肉，也贴在玻璃上。 玻璃在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啪，轻微的响声在这一刻如同惊雷，白色的裂纹在窗户上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老板和老板娘尖叫一声，齐齐向后退去，靠在发黄的墙面上。可是下一瞬，他们再次尖叫，像踩着钉子似的跳起来往反方向躲。 平整的墙面上，一张五官窄小的脸孔逐渐浮现，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墙上很快被凹凸不平的人脸布满，最先出现的那张脸已经探进来半个脑门，原本紧闭的眼睛在这一刻俶然睁开，纯黑色的眼珠转了两下，突然张开嘴，咯咯笑了起来。 婴儿纯真的笑声，却出自于布满利齿的大嘴，恐怖又诡异。 老板和老板娘紧紧抱在一起，跌坐在地上一起尖叫。 嘭—— 一只暖壶砸在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把那已经探出头的鬼脸又砸了回去。 “笑笑笑，害我掉星了还有脸笑！” 羲音四下里扫视一圈，视线落在门后的扫把上，三两步走到门口抄起扫把，身边木门上突然再次响起刺耳的刮擦声。 羲音空着的一只手一巴掌拍在门上，“还刮！再刮把你指头削了！” 一切响动在这一瞬间静止，屋子里寂静得只能听见老板夫妻俩急促的呼吸声。 就这样安静了两秒，墙上的每张脸都张开嘴，同一时间扯着嗓子哭起来。 第75章 羲音反手一扫帚拍在墙上, 谁哭得声音最大就拍谁，跟打地鼠似的。 老板和老板娘这会也不尖叫了，羲音的骚操作叫他们目不暇接。 门口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老旧的木门在大力撞击下不停晃动, 锁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尘土从门框上簌簌落下来。 那东西已经失去了耐心，打算破门而入。 老板颤抖着喊道：“警察同志, 你不是说你有更厉害的东西吗？赶紧拿出来啊, 打鬼娃没用, 得把送……那什么送走了才行。” 闻言, 羲音顿住，拍拍脑袋, “哎呀，我都气糊涂了。” 说着丢开扫帚, 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门口，一脚踹在猛烈晃动的木门上, 骂道：“踹什么踹, 踹坏了你赔啊？滚开, 我要出去了！” 木门安静下来, 羲音知道那东西安静不了两秒又要发疯的尿性，在它再次发疯之前，一把拉开大门。 门外是浓稠得近乎实质的黑暗, 整间房子就像被黑色的粘稠物质密集地包裹起来。 开门的瞬间, 墙上的鬼脸不动了，窗户上的大头娃娃也消失不见。木门外侧褪色成浅粉的红漆上, 一道道划痕交织, 细碎的木刺外翻, 让这些划痕看起来像附着在门上的诡异生物。 房间里的那对夫妻在羲音开门的瞬间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老板颤颤巍巍指着羲音放在沙发上的包，“同、同志，你没带家伙。” 羲音现在早把自己白天吹下的牛忘到脑后，听到老板的话还在纳闷：什么家伙？ 门外的黑暗开始翻涌，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里面挪动。羲音听到一阵奇怪的脚步声。 笃，笃，笃—— 那是石头和石头撞击的声音。 咚—— 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声让黑暗翻涌得更加剧烈，随后，黑暗渐渐向外退散到围墙外面。 小院里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石雕莲花座，每一瓣莲花都有两米高。视线顺着莲花座往上看，是一尊比旁边的楼更高的石雕观音像。石像背后是黑沉沉的天幕，压抑而晦暗。 石雕坐在莲花座上，一条腿盘膝，一条腿曲起。右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左手在身前，双手自然下垂，结与愿印。 它身后十几条手臂，密密麻麻的，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个圆盘。每只手掌上都托着一只大头鬼娃，十几个大头鬼娃纯黑色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打开的门。 石像巨大的头颅低垂，脸上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显得坑坑洼洼，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完好无损，没有眼珠的眼睛却如同可以看到一般，俯视着羲音。 -- 第151页 “哇哦，好大。” 羲音走出来两步，嘭——老旧的木门在身后猛地关上。 门不是羲音关的，而是自己关上的。看来这尊石像今晚下手的目标是她，而不是老板娘。 是因为自己喊的次数多吗？羲音摸着下巴思考。 邪神这种东西的产生都和人类的信仰有关，羲音过往的年岁中很少和人类社会产生交集，也就没见过这东西，只是听其它年纪大的妖讲过一些。 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邪神。 怎么说呢……有点失望。 石头=不能吃=没用。 送子娘娘依托这座石雕而生，因此带了石雕的属性：不会说话。 石雕没有发声系统，即便它已经成了邪神，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它就那样沉默地俯视着羲音，身后一条手臂伸长，捧着一只大头鬼娃递了过来。 鬼娃在靠近羲音的时候猛然窜起，向着羲音的腹部撞过来。然后，它撞上了一层寒冰，头皮与冰面接触的瞬间就被紧紧冻在冰上，它就这样大头朝前，整个身子吊在半空，粗短的手脚无力地弹动着。 很快它就动不了了，寒冰如同柔软的流水，顺着它粗短的身子蔓延，将它冻成了一个冰雕。冰雕浮起来，飘在羲音眼前，羲音抽动鼻子嗅了嗅，一脸嫌恶。 “咦，不好吃。” 石像手上的十几只鬼娃同时发出刺耳的哭叫声，从高处向着羲音扑过来。它们离开手掌之后，原地再次出现一模一样的鬼娃。 十几只手掌上不停有鬼娃刷新，然后扑过来，密集得如同下雨。 狰狞的大头鬼娃张着嘴，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獠牙。 羲音鼓起嘴，吹了一口气。扑到面前的鬼娃如同被飓风席卷，纷纷向后倒飞，砸在石像的身上，留下一滩黑红色的不明液体。 石像掌心的鬼娃还在不停落下，似乎无穷无尽。羲音看出来了，鬼娃摔在石像上，其实是没入了石像里面。 这就相当于手上凝结鬼娃，身体吸收废弃的鬼娃，整一个永动机。 面对着作弊一样的敌人，羲音抬手打了个响指。 鬼娃在扑过来的瞬间僵住，身体表面结了一层白霜——它们被冻僵了。 冻僵的鬼娃落在地上，碎裂成好几块。大大小小的碎块铺满了整个地面，没有消失，石像手上的鬼娃终于不再往下跳。 看来鬼娃的数量是固定的，没有补充就不能刷新。 羲音摸着下巴，“就这？” 她还以为邪神多厉害呢，就这种水平也敢沾染“神”字？ 【世道不一样，现在大多数凡人都是无神论者，没有信仰，能养出这种货色已经是奇迹了。】天道在识海内解释道，【要是搁上古时期，随随便便一个邪神都能秒杀你。】 羲音也不生气，凉凉道：【再厉害不也死了？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她用尽全身力气活到现在，曾经威胁到她的生命的要么被她熬死，要么被她吃了。所以现在，她是当世最强。 一开始就很厉害的不一定牛，活到最后的才是最牛的。 巨大的石像失去了自己辛苦养出来的鬼娃，也不知道气不气，反正那张石头雕成的脸永远没有表情，也没有喜怒哀乐。 它只是维持着诡异的、普度众生的微笑微微倾身，巨大的手掌向羲音压下来。 羲音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眼熟，有种如来佛反手化成五指山，镇压孙猴子的既视感。 她的中二之魂瞬间觉醒，战意在眼中熊熊燃烧，一根白色的、冒着寒气的长棍出现在她手中，单手在身前身后挽了个棍花，脚下一点，高高跃起，迎上压下来的巨手。 寒冰做的棍子由下而上，携雷霆之势，正正击打在巨手掌心。 咔擦。 巨掌中出现一道裂纹，裂纹如蛛网扩散，眨眼间扩散至石像全身。 轰隆——巨大的石像轰然倒塌，羲音提着棍子浮在空中，心中生出莫名的预约和轻松，好似孙大圣打翻了五指山。 周围的黑暗散去，露出月明星稀的夜空。地上碎裂的鬼娃和石块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薄薄的冰晶铺在地面，粼粼地反射着月光。 “跑了？”羲音落地，手上的长棍也消失。 【邪神的本体不在这儿，你打碎的是它化出的宝象。】天道说。 【它本体在哪儿？送子娘娘庙？】 天道对羲音的猜测表示肯定。 也就是说，羲音想彻底干掉这只邪神，还得大老远跑一趟送子娘娘庙。 【对你来说又不远，懒死你得了！】天道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气道。 这条龙原本一早就可以杀到邪神老巢去，可她就是犯懒，非得等着人家自己找过来。 羲音叹气，真是的，非不让人消停。 房间里的老板夫妻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原本以为小警察身上带了木仓之类的，好歹能听到个响，谁知道她出去以后，外面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墙上和窗户上的鬼娃也消失了，窗外黑得像是糊了一层黑布。 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嘴里不停念叨，一会念叨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一会念叨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诸天神佛念了个遍。 突然，门被敲响，笃笃笃的敲门声吓得两个人抱在一起尖叫。 -- 第152页 “别叫了，是我。”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夫妻俩面面相觑，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开门。谁知道是不是那东西耍的奸计。 羲音猜到他们的想法，无奈道：“要么你们开门，要么把包给我扔出来，不然我就破门而入了啊！” 夫妻俩这才信了三分，老板大着胆子起身，拿过沙发上的白色小皮包，颤抖着打开大门。 门外月明星稀，柔和的月光如纱，笼罩着自家院子。院子里有几滩积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鬼娃，什么送子娘娘，都没了。 羲音拿过自己的包，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塞进老板手里。 老板还在盯着手里的钱愣怔，就听到发动机突突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那个小警察骑着自家二手电动三轮车风驰电掣地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话。 “这个车归我了。” 老板娘从老板身后探出头来，恰好看见夜空中远去的红色三轮车。她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没有鬼娃，也没有送子娘娘。 “亲娘咧，那东西真叫警察同志赶走了？我咋感觉她比神先生还厉害？” 她拍了老板一把，老板如梦初醒，讷讷“嗯”了一声。 老板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模样来，由衷感叹道：“我觉得吧，还是咱们的人民警察靠谱。” 第76章 寂静的山林中突兀地响起电动车发动机的嗡鸣声, 一辆红色的二手三轮车沿着崎岖的山道风驰电掣，好几次险些冲出山道，又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回路上。 【你不如直接御“车”飞行。】天道说。 【那就会失去开车本身的乐趣。】羲音拒绝。 【所以你开车的乐趣就是浮空漂移吗？你开的是灵车吧！】 【要你管。】 天道单方面切断和羲音的沟通。 三轮车开过柏油路, 开入坑坑洼洼的土路, 终于开到了没有路的地方。羲音估量了一下山路的坡度, 终于打消了强行开车上去的想法，把三轮车收入内府, 御风而起, 判断了一下位置, 向着山顶上的破庙飞去。 庙宇不大, 孤零零地屹立在山顶方寸之间，常年的风吹雨打给它刻上了沧桑的痕迹, 庙前有个院子，围墙只剩断壁残垣, 荒草覆盖了零落的碎砖，只剩一扇木门岌岌可危地挂在半截门框上。 庙门洞开, 里面蛛网密布, 充斥着腐臭的味道, 红色的血渍深深地沁入地砖。 神案上空无一物, 没有石像、没有送子娘娘、也没有鬼娃……它跑了。 羲音抽抽鼻子，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贴着地面细细感受—— 这里曾经有过传送阵的波动。 阵法这东西是人修独有的手段, 送子娘娘这种因信仰而生的邪神不可能会。 现场的情况只有两种解释：第一, 有个人修趁着送子娘娘被羲音打伤，趁机捡漏；第二, 送子娘娘背后有人修做靠山。 【如果你当时没有骑电动车, 而是直接飞上来, 它绝对没时间逃跑。】天道在识海里说道。 【你在教我做事？】羲音炸毛。 天道：…… 它换了个话题，【现在怎么办，你要去抓它吗？】 【当然要！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从我手下逃出去。】 【那你打算去哪儿找它？】 羲音直觉地联想到那位神先生，根据现在掌握的所有线索来看，唯一和送子娘娘产生过交集的人修只有他。 她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赤山半山别墅楼顶。 这里是神先生的家，残留着浓厚的、属于他的气息。对于人类修士来说这点气息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羲音这种猎食者来说，这点气息已经足够她追踪这个人了。 她心神下沉，灰蓝色的眼睛变成冰蓝色的竖瞳，随着灵力流转，冰蓝色渐渐变淡，最后，眼眶里只剩下一片没有杂色的白。 九千大山内，所有的气息流转都浮现在她的识海中。凤塘村每个村民的气息、山林中每一只动物的气息……所有属于生物的气息汇集成巨大的信息流，尽数被她捕捉。 这是她在千万年中，作为捕猎者练就的技能。只要是散发气息的活物，都可以追踪到。 找到了！ 白色褪去，灰蓝色的眸子淡漠地看向鬼子岭的方向。 深受凤塘村村民爱戴的神先生，这个时候就在凤塘村村民提都不愿意提的鬼子岭。 这片山区有个名字叫九千大山。并不是真的有九千座山，九为极数，起名九千大山，只是想表达这里的山很多。 要说地势复杂程度，九千大山远远比不上神境山脉。神境山脉是大陆上最大最长的山脉，拥有世界最高峰雪神峰。 但是对于人类，尤其是凡人来说，九千大山很大，大到足以隐藏许多见不得光的罪恶。 如果不是这一次全省联合行动，如果不是有火曼君留下的痕迹指引方向，谁能想到，九千大山深处的鬼子岭上竟然有一个人类村落。 村子不通电，每家每户过的都是十分原始的日子。然而，贫瘠和离群索居的表面下，掩盖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罪恶。 警方出动了直升机，在村子附近的悬崖下发现大量人类骸骨，收敛骸骨时，即便是见多了罪恶和阴暗的老警察也忍不住一边吐一边骂畜生。 那些人类骸骨中只有少部分是成年男性，大多数都是女性，甚至还发现了许多细小的、还未完全风化的婴孩的骨头。 -- 第153页 密密麻麻的白骨几乎铺满了地面。 他们在悬崖下发现一具新鲜的尸体，是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经过数据库对比，发现是警方半年前就盯上的嫌疑人，是这次押送被拐卖女孩的人贩子之一。 为了防止村子里的人狗急跳墙，姬佑川派遣特动队员携带敛息符潜入村落，不多时，特动队员返回，带来三个重大消息。 第一，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几乎每家地窖里都关着人，都是些被折磨得失去人形的女人； 第二，这个落后贫穷的村子里隐藏着大量枪1支1弹1药，不是自制的土1枪，而是国外进口的军1火； 第三，他们在村子里没找到火曼君，包括和火曼君一起被送来的女孩子。 “这个团伙背后一定有更强大的靠山。”吴队长沉着脸道。 这一点姬佑川早就推测到了，拐卖团伙背后有修士的影子，搞到进口枪1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关注的是第三点，火曼君不在村子里。 村口不远处火曼君留下的皮筋指向村口，说明她当时的确是从这里进入村子。可现在她不在…… 姬佑川想到了传送阵。 幕后之人隐藏得比他预计的更深。 摸清了村子的情况，警方在凌晨、人最没有警惕性的时候发动突袭，由于准备充分，又有直升机空对地进行压制，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拿下了据点。 姬佑川在村子里找到了传送阵的痕迹。 这说明，和火曼君一起送来的女孩子很可能已经被传送到幕后之人所在的地方。他所学颇杂，对阵法略有涉猎，地上的传送阵因为已经使用过，有些破损，他重新补全了符文。 阵法一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推测补全符文，并不能重新启动传送阵，也不能直接定位传送方位，但是也能看出许多信息。 这是个短距离传送阵，指向的目的地就在九千大山中，甚至离鬼子岭不远。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是一只花纹诡异的蝴蝶。他掐了个诀，蝴蝶扇动翅膀飞起，在空中绕了两圈，随后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这是他早些年去南疆的时候，从苗人手里学到的蛊术，只是点皮毛，但是用来找人已经够了。 这是他的第三手准备。 第一手是凡人的科技，第二手是修士的追踪咒，此二者都有缺陷，科技容易被科技打败，而追踪咒也容易被修为高于他的修士发现。 第三手返璞归真，回归生物本能，这反而是最安全也是最保险的一种追踪方式。普通人的侦查设备不会发现异样，修士也不会察觉到目标身上的气味，只有蛊蝶可以。 崎岖陡峭的山路对金丹修士来说如履平地，他跟着蛊蝶翻山越岭，很快就到了鬼子岭的另一面。 面前是一道天堑，地面像是被神明用巨剑劈开一道口子，天堑对面的山体是红色的，和黑色的九千大山显得格格不入，好像神明将两座不同地方的山硬生生凑在一起。 自然造物之神奇，莫过于是。 蛊蝶在悬崖上飞了一圈，随后迷茫地在原地打转。 气味断掉了。 姬佑川将蛊蝶收回盒子，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去，却发现天堑下方布满浓雾，而这些浓雾可以屏蔽神识。想来这些浓雾也可以屏蔽气味，所以蛊蝶只能追踪到这里。 这就麻烦了，天堑宽而长，不知其深，又有屏蔽神识的浓雾。没了蛊蝶带领，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姬佑川遇见浮在天堑上方，看着下方的浓雾，脑海中想法一个个浮现，又被他一个个否决。 要找到火曼君和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还不能打草惊蛇…… “你在这儿看风景呢？”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姬佑川眼神一亮，转过头去，就见一袭白色连衣裙的羲音凭空漂浮在不远处。 羲音追着那位神先生的气息到了这里，就看见姬佑川踩着把破剑浮在半空，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略一思索，她想到什么，问道：“火曼君在下面？你找不着她了？” 姬佑川驱使飞剑靠近羲音，“有个A+级任务，功勋值五千，我个人额外再给你五千，干不干？” 他价格开得这么高，羲音原本拿乔的话卡在喉头，半天憋出一句话，“下面有邪神，得加钱。” “加！”姬佑川毫不犹豫地答应，又说，“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想让你留在首都吗？就跟这个案子有关。” 其实他不提这事儿羲音都快忘了，可是他一提起来，羲音的好奇心又冒头了。 “成交。” “你能找到曼君的位置吗？”姬佑川问道。 羲音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万能的。” “我以为你是。”姬佑川拍马屁拍得自然无比。 羲音这头顺毛驴被捋高兴了，伸手道：“把你那蝴蝶给我一下。” 姬佑川二话不说，掏出盒子递过去。 羲音掐了个诀，盒子自己打开，然后丢了个清洁咒给蛊蝶，张口一吸。 “你养蛊的本事太差了。”吃完，羲音评价道。 这只蛊蝶姬佑川花了大力气养了好几年，被羲音一口吞了，就得到这么个评价。姬佑川也不恼，干错利落地点头道：“是，我继续努力。” -- 第154页 没人跟她抬杠，羲音觉得自己一拳头打进棉花里，有心想找茬，但姬佑川态度太好，实在找不到，最后只能一把揪住他衣服，故意不打招呼就带着人急速向下，坠入浓雾。 第77章 大多数人骤然失重, 总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一会。 可姬佑川不是，他十分淡定地调整姿势，顺着羲音的力道一头扎进下方的浓雾中, 颇有种处变不惊、逆来顺受之感。 羲音原本想吓唬他一下, 结果现在有种被他搭了顺风车的感觉, 她心里又不爽了，在面对姬佑川的时候她总是很容易被挑起怒气。 她恶作剧地放开他的衣领, 想看他自由落体。 谁知姬佑川就像看穿她心里想法一样, 在她松手的瞬间姿势利落地翻身, 稳稳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脚下的残剑上, 御剑紧紧跟在她身边。 虽然羲音并没有全速飞遁，但是姬佑川能跟上她此刻的速度, 也让她颇为吃惊。 姬佑川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蕴着了然一切的笑意, “怎么，有点失望？要不我往下落一段儿给你表演表演？” 羲音翻了个白眼, 在浓雾中骤然变了方向。姬佑川同样毫不费力地跟上了她的动作。 羲音觉得有趣, 有心想试探一下姬佑川的极限在哪儿, 但姬佑川却好似看穿了羲音的想法, 及时开口道：“这会别闹，办正事要紧。” 他这么一说，到好似羲音是个在大人办正事的时候胡闹的熊孩子。 虽然她的确是熊, 但她不承认。不愿意被姬佑川看扁, 羲音只好放弃捉弄他的想法，加速向着火曼君身上的味道指引的方向而去。 浓雾并不能完全阻隔火曼君身上的味道, 蛊蝶找不到, 只是因为它能力不够。羲音吞了蛊蝶, 自然也就能识别出那种特殊的味道，加上她极其敏锐的五感，这些浓雾便造不成障碍。 很快，浓雾变淡，黑色的山岩和泥土出现在眼前。 他们落到地上。 那种特殊的味道断在一处峭壁前。黑色的峭壁沉默地屹立在那里，像是一扇顶天立地的门，隔绝了一切气息、味道。 峭壁上似乎有刀刻的痕迹，羲音好奇，正要上前，斜刺里伸出来一只胳膊拦住她。 “是法阵，有点问题，你别靠近，我去看看。” 她被人保护了？ 这份体验有些新奇，羲音不是没被人保护过，羲凡松和祝泠尘疼她入骨，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那是因为他们两人不知道羲音的真身，不知道她是一条皮实耐造的龙。 姬佑川是知道的，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羲音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我需要你保护？” 听到她这么问，姬佑川也有一瞬间愣神。他刚才只是习惯性地身先士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并不是修为和自己相差无几的队友，而是一根指头就足以碾碎自己的上古神龙。 回过神来之后，他笑笑，“你这么厉害，哪需要我保护，但我是队长，总不好在后面看着自己的队员冲锋陷阵，不然我成什么了？” 说罢，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上前仔细观察起了刻在山壁上的阵法。 术业有专攻，羲音在阵法一道上的确不大灵光，也不逞强，站在后面等着。 她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能够阻隔神识和气息的浓雾，要不是遇到姬佑川，她少不得得把整片山轰平了才能找到那位神先生。 那也太麻烦了。这么一想，有姬佑川在也挺不错的。 “你懂阵法？”羲音问。 姬佑川一边检查，一边心不在焉地回了两个字，“还行。” 可羲音觉得他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还行”，他解阵的速度很快，几乎只是大致看了一遍，便退后几步，左手持剑右手掐诀。 细碎的金色光点在他周身环绕，一点点延伸、弯曲，在空中形成几个复杂的符文。 凌空画符！ 羲音虽然不通阵道，但也知道常识，凌空画符是阵法师从黄阶突破至玄阶的标志，现如今的玄门，能做到凌空画符的人不足一掌之数。 姬佑川竟然是一个堪比李爱国的阵道大家。 可他从没表现过，调查局记录在案的玄阶阵法师也没有他的名字。羲音再次觉得姬佑川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像冰山，露出水面的是他想让别人看见的，而真正的他掩藏在水面之下。 羲音好奇地看着姬佑川，他表情很平静，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勉强，似乎凌空画符只是随手为之，就像那天早上给羲音做了一顿鸡蛋煎饼……说起来鸡蛋煎饼还挺好吃。 金色的符文按照顺序挨个没入峭壁不同方位，最后一个符文没入后，黑色的峭壁上出现一个漩涡状的灵力团，像是通往另外一个地方的入口。 姬佑川收回手，转头正要招呼羲音一起进去，就听到她说：“姬佑川，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煎饼。” 姬佑川：…… 这时候让他上哪儿给她弄鸡蛋煎饼去？ 他十二岁开始浪迹天涯，三百六十行都涉猎过，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却还是第一次遇见羲音这样的人，哦不，龙。也不知道她怎么在当前这个情景下联想到鸡蛋饼的。 不过他一向处变不惊，淡定道：“这会不行，等回去了给你做。” 羲音只是随便提一嘴，也没想现在就吃，闻言点点头，和姬佑川一起跨入灵力团。 -- 第155页 眼前一花，羲音看到了熟悉的场景。破旧的庙宇，落满灰尘的供桌……唯一不同的是神台上多了一尊送子观音像。 “是幻境。”姬佑川的提醒在身边响起。 “我知道，”羲音指了指神像，“它之前被我打碎了，现在连个裂纹都没有，太假了。” 姬佑川一时无语。 不知道该夸她好厉害，连邪神像也能打碎，还是应该夸她识别幻境的手段如此直白。 神像似乎也认出了打碎自己真身的罪魁祸首，原本被雕刻得慈眉善目的脸变得狰狞，身后探出无数跟手臂，每只手的掌心都有一只眼睛，密密麻麻的眼睛在同一时间睁开。 “小心，别看那些眼睛！”姬佑川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些眼睛的威胁，提醒道，同时掐诀，残剑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向着石像飞射而去。 石像原先没把这破剑放心上，它是邪神之躯，普通的武器根本伤不到它，因此躲都没躲。 残剑穿透石像，好似穿透一个影子。石像狰狞的脸僵住，手掌上睁开一半的眼睛再次闭合，身后的胳膊渐渐虚化，然后消失。 看到这一切，那把破剑在羲音眼里顿时不一样了。 “这把剑不是普通的法剑吧？”她问。 残剑回到姬佑川手上，他警惕地面对石像，听到羲音的话一心二用地回答：“不知道，我师父给的。” “你师父没跟你说？” “死得早，没来得及。” 依然是吊儿郎当的语调，听不出一点伤感的情绪，但是羲音莫名觉得姬佑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神台上的石像突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腹部从中间剖开，一只接一只鬼娃从它破开的腹部爬出来，粗短畸形的四肢在地上飞快爬动，却并不向着神台前站的两个人而来，而是沿着地面、墙壁、柱子爬上去，攀着房梁、窗框，用纯黑色的眼睛看着站在庙宇中间的两个人。 姬佑川反手将残剑插在地上，一手掐剑诀，嘴唇翕动，晦涩的咒令从他口中念出。 一道金光从残剑上发出，穿破庙宇破旧的屋顶直冲云霄，随后，金光以残剑为圆心向外扩散，遇到金光的鬼娃就如同遇到烈日的残雪，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消融。 羲音抱着胳膊看热闹，重复民宿老板的话，“打鬼娃没用，得打送子娘娘才行。” “石像只是障眼法，真身藏在幻境里，我还在找。”姬佑川说。 “你为什么不求我出手？”羲音问，“还是你觉得求我让你没面子？” 姬佑川笑了笑，“你再强也是你的本事，我要是凡事都靠你，不就成废人了？邪神已经被你打碎过一次，这点难度我还是能应付的。真遇到应付不来的，我一定往你身后躲。” 说起这话来他神态自然，一点不觉得躲在羲音身后有什么丢人的。 “你还真是能屈能伸。”羲音吐槽。 姬佑川笑着看她，突然手诀一动，残剑化作一道金光穿透墙壁，刺入虚空中某个不可见的东西。 “找到了。”姬佑川神色平静地操控残剑爆发出强烈的剑气。 面前的庙宇消失了，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右手边一尊残破的石像。 石像身上本就布满裂纹，被剑气一冲，瞬间散作碎石洒落一地。残剑浮在半空不动，剑尖死死钉着一抹黑色的影子，影子不停挣扎扭动，发出婴儿啼哭声。 “哇哦，原来它真身长这样啊。”羲音好奇地跑过去闻了闻，立刻捂住鼻子，“好臭。” 转头看向姬佑川，却见他脸上没有带他标志性的痞笑，而是露出些许悲悯的神色。 他掐了个诀，嘴唇翕动。羲音看到他掐诀的指尖漾出一圈圈功德金光，而被残剑钉住的黑影在金光的涤荡中，挣扎的动作缓缓停住，随后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你在替它超度？”羲音似笑非笑，“姬佑川，这可是邪神，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姬佑川掐诀收剑，无所谓道：“被它吞掉的灵魂是无辜的，反正不费事儿，顺手帮忙超度，就当积德了。” 随后，他似乎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跟羲音讨论，环顾四周，岔开话题，“幻境好像还没破。” “不错，”羲音耸肩，“我觉得你破不了这个幻境。” 姬佑川了然地看过来，“你看出门道了？” “没错。” “那好吧。”姬佑川一反刚才自立自强的作风，走到羲音身边一屁股坐下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78章 羲音没动, 弯腰俯视姬佑川，不等她开口，姬佑川就十分上道地问：“要我求你？行, 说吧, 怎么求？” 羲音：…… “你也太能屈能伸了一点。” 姬佑川笑笑, 没说话，只看着羲音, 眼神平静得好似羲音提出任何要求他都可以办到。 羲音没了刁难他的兴趣, 直入主题地问道：“说吧, 这个案子和你把我从首都骗走究竟有什么关系？” 姬佑川像是料到了她要问这个问题, 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左右看了看, 没发现有什么危险，于是拍了拍自己旁边, “说来话长，你要不要坐下听我说？” 羲音打了个响指, 姬佑川身边出现一把冰做的椅子, 她在冰椅上优雅落座, “说吧。” -- 第156页 姬佑川羡慕地看了一眼她的椅子, 移开视线。 “之前你遇到的几个人贩子，牵扯到一个跨省大型拐卖团伙，这事情我跟你说过。但其实, 这个案子牵扯到玄门修士。” 这件事情羲音早就猜到, 听姬佑川说出来，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修士拐卖女人做什么？”她问。 在羲音的认知中, 拐子是凡人才会干的勾当。那时候的修士高高在上, 身边哪怕一个打杂的仆役都多得是凡人前仆后继去应征, 根本不需要涉及人口买卖。 姬佑川沉默几秒，才低低吐出三个字，“当炉鼎。” 听到这个答案，羲音好半天才“哈”了一声，“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次拍卖会你见过水家的人吧？”姬佑川突然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说完，不等羲音回应，继续道：“水家家主的女儿，冰系天灵根，和你……资料上的信息一样。但她比较倒霉，天生经脉闭塞，没办法修炼。水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天灵根，大不了让她像个凡人一样过一辈子。可是三年前，她失踪了。” “我早些年受过水家家主的恩，为了还这个人情，就替他追查他女儿的下落，查着查着，我发现这些年失踪或者死亡的修士中，有很多水灵根或者冰灵根的女修。” “恰好这时候吴队长找我参与调查跨省拐卖案，我发现失踪的凡人女性中，有许多人出生年月特殊，很可能有特殊体质。” “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就把两个案子并在一起查，果然……” 姬佑川话没说完，突然住口，腾身而起，警惕地看向四周。 周围不知从哪里窜出浓厚的雾气，一点点向着二人所在的位置包围过来。这雾气让姬佑川警铃大作，神经不自觉绷紧，如临大敌。 他直觉不能让雾气沾到，这种直觉多次在险境中救过他的命，他不敢不信。 面对汹涌而来的浓雾，他掐了个诀，正想试试能不能突围，就听见羲音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过后，已经逼近身侧的浓雾瞬间倒卷，然后在距离二人十来米远的位置停下，原地翻涌，却无法寸进。 “继续。”羲音脸色不变地说。 姬佑川第一次直面羲音真正的实力，看了眼远处无能狂怒的浓雾，眼神中透出些微震惊，随后他呼出一口气，原地坐下，语气自然道：“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并案调查。”羲音提醒。 “哦，对，并案调查……并案调查之后，我发现无论是冰水灵根女修阵亡还是特殊体质女性失踪，背后都有修士的影子，而且是同一批人。后来，我查到这事情跟首都有关，但是首都各势力盘根错节，我暂时没办法继续深入，后来你就出现了。我怕你跟水家大小姐似的不明不白阵亡了，又不好跟你明说，所以才把你骗过来……” 说到这儿，姬佑川看了羲音一眼，“早知道你是那位，我就不瞎操心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咆哮，浓雾翻涌得愈发激烈，姬佑川听到声音的瞬间，心神俱震，背心不自觉冒出一层冷汗，浑身肌肉绷紧，额头青筋绷起，残剑破体而出，浮在他身侧发出阵阵剑鸣。 姬佑川见过当世最强的元婴剑修，也见过远远强于自己妖兽，可从没有哪只妖兽能带给他这样的压迫感。 仅凭一声咆哮就让他如临大敌，如同山岳压顶，在劫难逃。 羲音抬眼看了眼虚空，张嘴发出一声龙吟。 那令人心神俱震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压迫感褪去，姬佑川感觉自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震惊地看向羲音，就见她蹙眉道：“你还没说完呢，这次的案子你得详细跟我说说。” 那样一只强大到令他几乎无力反抗的妖兽，被羲音一声轻描淡写的龙吟呵退。 他知道羲音很强，但没想到羲音强到这种地步，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这一刻，他感觉一层不可见的禁锢和束缚被打破，另一个更加宏大的世界在他面前展开。 羲音惊讶地看着姬佑川身边突然凝聚起来的灵气漩涡。 【道道，他怎么顿悟了？】 【不知道，但是龙妹儿，你孽债减了。】 听到天道说她孽债减少，羲音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从拍卖会开始杀了不少人，孽债肯定会涨，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她一直没有跟天道提孽债的事情。 但是此刻，天道跟她说，她孽债减了。 之前做过几个小任务，加上姬佑川给的功勋值，孽债被抵消了不少，但是天道知道她不想提，所以没说过。现在它特意提起，说明孽债减少的不是一两千点。 【减了多少？】 识海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随后天道鬼吼鬼叫，【一千万！整整一千万啊！】 羲音也跟着震惊了，抓一只通缉榜最末尾的摄青鬼才减一千点孽债，她刚刚干什么了就减了这么多？！ 她被隐匿在幻境中那只妖兽吵得心烦，吼了它一声。 刚才那声龙吟翻译成人话其实就是骂街，大致意思是：崽种，再逼逼吃了你。当然，没这么文雅，要是直译过来会被屏蔽。 受祝泠尘教养的羲音不敢骂脏话，只有用龙语的时候才敢放开骂。 羲音精准地看向隐匿在黑暗中的妖兽的方向，【道道，它难道通缉榜前几的妖魔？】 -- 第157页 【我又看不透它本体藏在哪，你把它抓出来我才知道。】 【算了，好麻烦，直接吃掉吧！】 羲音起身，正准备去抓那只藏匿起来的妖兽，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原地顿悟的姬佑川，手指勾了勾，刚才她坐的那把冰椅分解、重组，变成了个毫无美感的圆筒形状，把姬佑川罩在里面。 羲音这才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条清澈的溪流缓缓流淌，溪水叮咚，发出悦耳的声音。水雾从溪流上方蒸腾而起，向外蔓延。 羲音出现在溪水边，这里残留着强大的妖兽的气息，却不见它的身影。 溪流很长，目之所及不见源头，也不见末尾。只要溪流所在的地方，都有那只妖兽的气息。 她俯视脚下潺潺的流水，抬手，掌心向下放在溪流正上方。 纯净的冰灵力从手中流泻而出，在接触的溪水的瞬间将其冻结。紧接着，寒冰顺着溪流飞速向两段蔓延，强大的灵力支撑下，整条溪流都被羲音冻成了冰。 水声停止的瞬间，雾气散去，幻境真正的主人显出了它的真身。 它的身体横卧在溪边，比溪水更长，金绿色的鳞片即便在黑暗中也散发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它很粗，粗到从羲音的角度几乎看不到它身体的弧度，它就像一堵高耸入云的墙。 这是…… 羲音收回手，溪水重新开始流动，她逆流而上，出现在溪水源头，终于见到这只妖兽的头颅。 角似鹿、头似驼、耳似牛……是龙。 鳞片成金绿色，龙须和毛发却是红色，这是蜃龙独有的外形。 在羲音的传承记忆中，蜃龙只要活着，就会不停地飘摇盘旋，而眼前这条蜃龙，显而易见，它死了。 怪不得这里有天堑，有能够屏蔽神识和气息的迷雾，因为有蜃龙在这里长眠。 蜃龙生活在海里，擅幻境，吞吐之间便可制造一场宏大的海市蜃楼。 当年它死去的时候，这里应该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数万年过去，沧海桑田，这里成了九千大山。 死去这么多年，尸身竟然还在……羲音有点想尝尝它好不好吃。 刚一动念头，一条巨大的虚幻的龙影从尸身上浮起，在空中盘旋两圈，向着羲音俯冲过来。 蜃龙本就是龙族中的强者，羲音还是一条未成年的幼龙，如果对面这条蜃龙还活着，羲音估计要被摁在地上摩擦。但现在它死了，只剩一条残魂。 羲音双眼化为冰蓝色竖瞳，双手变为龙爪，不避不让地迎上俯冲而来的蜃龙残魂，龙爪抓住蜃龙的龙须，双脚发力，旋身扭腰，将蜃龙残影狠狠掼在地上。 残影瞬间消散，再次凝聚起来时，明显小了许多。 数万年过去，即便强如蜃龙，残魂也不剩多少力量。 羲音冷哼一声，腾身而起，在空中化作一条浑身纯白的龙，向着重新凝聚的残魂猛扑过去，狰狞龙首大张，一口气将残魂吸入口中。 她恢复人形，落在地上擦了擦嘴，【海鲜味儿的。】 天道沉默半晌，突然说道：【孽债没减，应该不是它。】 羲音无所谓地点点头，【没关系，我瓶颈松动了。】 她卡在飞升成应龙的关卡一千年的瓶颈，就在她吞掉蜃龙残魂的时候，略微松动了一丝。 第79章 残魂被羲音吞掉之后, 溪流的水渐渐开始干涸。原本看着如同睡着一般的蜃龙尸身也失去了光泽，一点点黯淡下去。 空间中的光源淡去，四周重新恢复压抑的黑暗。 【你应该知道骗我的后果。】羲音的语气冷得像极北冰原常年不化的雪。 她的修为卡在飞升应龙的关卡上一千年没有动过, 天道说她得还了自己欠下的孽债才能化成应龙。 可就在她吞掉蜃龙残魂的时候, 她卡了千年的瓶颈松动了。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天道的话的真实性。 金团子在识海里炸毛, 【你居然怀疑我！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 金团子卡壳，像是憋得尿急似的, 在识海内横冲直撞好半天, 终于摆烂道：【反正我没骗你！你就是欠了债, 得还了才能飞升成应龙。】 羲音抬手抵住额头, 强行将天道从自己识海中拽出来，面对面看着金团子道：【可我觉得, 既然蜃龙残魂能让我瓶颈松动，那我吞了你, 效果应该会更好。】 似乎是听出了羲音语气中的杀意，金团子反而不炸毛也不乱窜, 它冷静了下来。 【你看, 极北冰原一千年的镇压, 并没有让你真正改了性子。】 羲音不意它突然提起旧事, 一时没有做声。 天道接着道：【你该知道，如果我消失，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因为一个站不住脚的怀疑, 你就打算不顾及后果, 再次冲动而为吗？羲音，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克制？】 【羲凡松研究了一辈子法, 可你呢, 你心中可曾将什么东西奉为圭臬？你头顶的星空, 你脚下的大地，抑或已经无力制衡你的法则？】 【你说你思考了千年，终于明白能够救世的是法，可是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没有明白。】 天道一句句敲在羲音心头，她沉默了半晌，把金团子重新塞回自己识海，看着前面一点点石化的蜃龙尸体，神色不明。 -- 第158页 就在蜃龙尸体完全化成一长条形状奇异的石头之后，龙首的位置析出一点灵光，一声悠长的龙吟似乎跨过千万年的光阴，自亘古逆流而来，响彻整个幻境。 羲音伸手，试图捕捉这点灵光，然而，光点却从她指尖擦过，飞向远处幽深的黑暗。 她心有所感，追着这点灵光飞遁，穿透了无边无界的黑暗，她看到自己留下用来保护姬佑川的冰壳。 那点灵光绕着圆柱形的冰壳飞舞，试图钻进去，却无法穿透冰壳。 她刚才就在蜃龙尸体身边，可它留下的灵光竟然避过自己，反而来找姬佑川？ 羲音看向姬佑川的眼神带了探究的神色……他究竟是什么人？ 她抬手撤了冰层，那点灵光立刻飞向姬佑川，没入他眉心。 片刻后，姬佑川的眼睛缓缓睁开，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从金丹初期一路攀升至金丹后期。 羲音：…… 她原本觉得自己的修为增长速度算得上得天独厚，然而此刻，她开始嫉妒姬佑川了。 这是什么样的天赋和气运？ 【道道，他是你亲儿子吧？】 【我告你诽谤啊！】 插科打诨之间，一龙一道默契地揭过了刚才那一页。 气息稳定在金丹后期，姬佑川揉了揉太阳穴，从地上站起来，看向羲音，“你应该知道了吧？这里是蜃龙的幻境，嗯，我现在，可以控制幻境了，我们出去吧。” 羲音冷着脸，“我打碎了它一样能出去。” 姬佑川脸上挂上了标志性的痞笑，“我知道，这天底下哪有能困住你的东西啊。我这不是穷人乍富，突然拿了件好东西，就想试试嘛。” 他太会顺毛捋了，羲音被他哄得没脾气，勉强端着高高在上的冷漠表情，吐出两个字，“准了。” 姬佑川失笑，“我是不是得回一句谢皇上？” 最后三个字他故意掐着嗓子学宫里太监的腔调，羲音再也绷不住冷脸，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完又拉下脸，“再不打开幻境我真砸了。” 姬佑川笑着摇摇头，掐了个诀，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消失，面前是一个峭壁环绕的山谷，山谷中心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 宅子内传来巨大的灵力波动，羲音在这一刻嗅到了姬佑川下在火曼君身上的味道，也感受到了那位神先生的气息。 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姬佑川一看到就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御剑向着火焰的位置飞去。 羲音脚下一动，比姬佑川更早一步到达火焰所在的位置。 刚落地她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太热了，附近的火灵力完全被调动起来，站在这里如同身处炼狱。 火曼君身上覆满火焰，鲜血一刻不停地从她光洁的皮肤渗出，又立刻被火焰蒸发，像是给火焰提供的燃料。 羲音一眼就看出她这是彻底放开了对体内灵力的压制，任由火灵力暴走，以此换取更强的力量。 可是她和对手修为差距悬殊，即便她已经用上了自毁式的攻击，对面的金丹修士依然游刃有余。 “我劝你最好把那几个女人交出来，否则等我杀了你，再去找她们也是一样的。” 那金丹修士并未察觉羲音到来，好整以暇地对火曼君说道，语气带着猫捉老鼠的戏弄。 火曼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往日她因为嗓子受伤，声音本就低沉沙哑，听着性感入骨，可是此刻却如同砂纸摩挲，让人怀疑她的声带是不是已经损坏。 认识这么久，羲音对火曼君也有所了解，她平时尽力压制自身灵力，出任务时也只能使出六成力量，剩余四成要用来保护静脉，这样方不至于损伤过重，加上随身携带银梭鱼和其它冰属性的天材地宝，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羲音能看出，她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把银梭鱼当饭吃，大概也救不回来了。 对面的金丹修士手中出现一只招魂幡，幡动，万鬼哭嚎。 这里本就是鬼哭岭，多的是孤魂野鬼，在这种地方祭炼招魂幡这种法器，倒是相得益彰。 “万鬼噬心，去！” 金丹修士手诀指向火曼君，一张张狰狞的鬼脸从招魂幡中冲出来，在火曼君眼中放大。 此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多只能再发出一击……那些被她救出来的女孩子还藏在山谷中的某个地方，就是不知道她死之后，队长能不能及时赶到…… 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体内灵力不要命地燃烧起来，经脉的剧痛让她几乎要失去神志，她咬破已经千疮百孔的舌尖，剧痛却也不能让她恢复多少神志。 最后一击，最后一击了…… 死之前，要是能跟家里人认个错就好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袭白影，素手微动，邪修手中的招魂幡碎裂，如同黑色的蝴蝶在火焰中燃尽，万千鬼影冲天而起，却随着那只纤弱苍白的手指的动作瞬间冻结在原地，如同一座由鬼影冰雕组成的奇形怪状的山。 白色，冰……是羲音啊…… 火曼君强行提着的一口气松了，意识涣散，沉入黑暗之前，她看见一柄熟悉的剑携着金光刺穿了那名邪修的丹田。 队长也来了……太好了…… 羲音听到身后中午落地的声音，一回头，就见火曼君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 -- 第159页 她浑身浴血，衣服被自己的火焰烧毁，此时身上□□……也不对，她身上还有厚厚的血痂和黑灰，像个破茧失败了的怪物。 羲音从自己内府拿出罗年之前给她买了，她死活不愿意穿的白色羽绒服盖在火曼君身上。 那边，姬佑川也已经废了那名邪修的丹田，并且动作利落地卸掉他的下颚和手脚，防止他自尽，又施咒将他束缚在原地，这才走过来。 蹲在火曼君身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眉头瞬间拧紧，强行破开火曼君的储物戒指，从里面拿出那条银梭鱼，掐诀控制银梭鱼化成精纯的冰灵力送进火曼君体内。 但是看他凝重的表情就知道，杯水车薪，火曼君呼吸仍旧一点点微弱下去。 然后他叹了口气，看向羲音，“你有没有办法救曼君？” 羲音背着手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她的经脉现在太脆弱，经受不住我的力量。” 就算她是冰属性的，本质也是一条龙，力量暴虐，不适合疗伤。 想了想，揪了根头发下来，黑发在离开她的瞬间变成纯白。又从身上抠了片马上要掉的龙鳞下来，将龙鳞用发丝串了，控制着龙鳞和发丝挂在火曼君脖子上。 “这样能吊着她的命一段时间。” 姬佑川并没有因为羲音救不了火曼君而失望，郑重和羲音道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姬佑川为了别人一本正经地跟自己道谢，羲音心里有点不舒服。 大概因为姬佑川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贱兮兮的，很欠揍的样子，好不容易正经一回，她不习惯？ 她移开视线不去看姬佑川，然后就看见了被姬佑川束缚在原地的那名金丹修士。 羲音走过去，那修士立刻仇恨又警惕地看过来。 “你就是神先生吗？”她问。 修士眼神一动，“你认识我？” “哦，不认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养邪神？” 修士脸色不变地别过视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羲音也不在意，继续道：“你发现天堑下面有天然的幻境，于是就把幻境当成门户，在后面建立你自己的老巢。还养了个邪神放在幻境里，以为这样就可与万无一失。” 她怜悯地看向修士，“你以为自己从幻境借道的本事很高明吗？” 闻言，修士脸上露出恨意，“你们是怎么通过幻境的？送子娘娘呢，它竟然没有拦住你们？” 羲音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摇头惋惜地啧啧两声，“这么多年，你成千上百次从幻境路过，难道就没发现，幻境里有一条龙的身体吗？啧啧，守着这么大一座宝山，却每次都只是路过，真笨啊。” 随着她的话，那金丹修士目次欲裂，额头青筋蹦起，“我不信，你在说谎！” 羲音指了指姬佑川，“他在幻境里得到了蜃龙传承，所以，那个幻境现在已经是他的了，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出来的？” 金丹修士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面目狰狞地在地上挣扎半晌，喷出一口鲜血，疯狂地嘶吼起来。 看到他不开心，羲音心里那点不爽消失了。 果然，快乐就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第80章 身后传来脚步声, 姬佑川踩着一地烧焦的灰烬走到羲音身边。 “认识？”他问。 “不认识，查案查错了方向，听人说起过这位神先生。”羲音耸耸肩。 姬佑川了然地点点头, “查案子就是要多方排查, 不算查错方向。能麻烦你去照顾一下曼君吗？我现在要审讯他, 场面不大好看。” 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幕后之人一定会用尽手段灭口, 所以他要在离开山谷之间抓紧时间, 先尽可能多地从这位神先生嘴里套出信息来。 “直接搜魂不行吗？”羲音问 “搜完魂人就傻了, 他是污点证人, 将来如果真把他背后的人挖出来，他还得出庭作证。”姬佑川道。 羲音对刑讯逼供不感兴趣, 便转身走远了两步。看到火曼君还在地上躺着，身上盖着的羽绒服已经开始冒烟, 估计没多久就要烧起来。 要真把衣服烧没了，火曼君估计得光着了, 这样不好。 她想了想, 手指微动, 火曼君从地面浮起, 白色羽绒服将她前后都包住。然后她身下出现一片寒冰，寒冰向上蔓延，最终将她整个人冻在冰块里。 羲音细心地在口鼻处留了几个气孔, 这样不至于把人憋死。 被冻在冰块里的火曼君痛苦的表情缓和下来, 身上的羽绒服也不再冒烟。 那边，姬佑川审讯时设了结界。不过这个结界无法阻挡羲音的视线。 她看到姬佑川背对着她, 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手上的动作, 但是羲音听到神先生声嘶力竭的惨叫, 也看到姬佑川脚下蔓延的血液。 姬佑川提问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羲音觉得姬佑川好像一个千层饼，外皮是面做的，里面还包着各种各样的馅儿。说他善良吧，他现在审讯那名邪修的手段堪称活阎王，说他残忍吧，他却会消耗自己的功德，为那些被邪神吞噬的魂魄超度。 【你说……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类？】 【龙妹儿，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好奇是爱的萌芽。】 羲音翻了个白眼，【没听过。你自己编的吧？】 -- 第160页 一边和天道插科打诨，一边听着结界里姬佑川的审讯。神先生被姬佑川废了丹田，无力自爆，又被姬佑川刑讯，没多久心理防线就全面崩溃。 而姬佑川总是能抓住他一点点细微的表情，或者他话里不经意透出的信息，然后顺藤摸瓜挖出更多内容。 没多久，神先生就将事情倒了个干净。 他背靠的组织叫“飞升”，无论是抓捕女修做炉鼎，还是饲养邪魔，其实都为了飞升。组织跟严密，每人分工不同，上下单线联系。 神先生的任务是在凤塘村驻扎，平时利用鬼子岭下数之不尽的冤魂饲养送子娘娘，当下面的人将拐卖的姑娘送到秘密基地的时候，他进行初步筛选，将体质特殊的送到上级手里。 至于送货的方式，还是传送阵。古宅地下有个大型远距离传送阵，具体通往哪里神先生也不知道，只是每次筛选完毕后，他会将选中的女子送入传送阵，再利用特殊的法诀启动，之后就不归他管了。 只是，当姬佑川试图拷问启动传送阵的法诀时，原本已经眼神涣散的神先生突然清醒过来，眼中尽是惊恐。 “不能说，我神识里有烙印，不能把这法诀告诉别人，否则我就活不下去了。” 闻言，姬佑川仔细检查了他的神识，发现他神识中的确有一个非常复杂的烙印，一时半会无法解开，无论是问及关键字还是试图解开，都会神先生神识自爆，从此变成植物人。 传送阵本就是精细至极的东西，就好似过去拨号上网时必须得输入正确的账号和密码，否则无法登陆对应网络。 弄不到法诀，姬佑川不得不暂时放弃顺着传送阵追过去的想法。 估摸着八成该吐的都吐了，姬佑川掐诀撤了结界，回头就看到火曼君躺的地方多了个冰立方，羲音百无聊赖地靠在冰立方旁边，见他撤了结界，道：“好了没？我都饿了。” 姬佑川知道自己的结界挡不住羲音，设结界只是为了防止之前被火曼君救出来藏起来的受害人会看到。 但他没想到，羲音在见过他审讯神先生的场景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饿了”。 尽管心头被案子和火曼君的伤势压得沉甸甸的，他却奇异地感到一阵轻松。吃饭大过天，再大的事儿也不能影响吃饭。 “马上就走。”他笑着说完，掐诀给鬼子岭上的特动队员传信。 不多时，筑基境的隆市特动队长就御使着法器带着队员赶到。蜃龙残魂消失之后，天堑中的迷雾也消失了，幻境被姬佑川收了起来，特动队员几乎没有遇见任何阻挠，顺利到达山谷。 特动队员的制服和警服相似，他们在寻找受害人的时候，女孩子们看见了制服，自己从藏身处跑了出来。 火曼君和神先生交手的时候动静那么大，这些女孩子或多或少都看到一些。特动队有专门处理善后事务的人员，他们给女孩子进行了催眠，让她们忘记了一切非自然的事情。 冻成冰块的火曼君被特动队员抬了出去，姬佑川则亲自押送奄奄一息的神先生。 他向上头打了飞行报告，一行人隐蔽身形，御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龙泉总队。 神先生被关进了龙泉总队后山的监狱里。后山地面上是养殖场，地下是龙泉总队的监狱。能上来地面是参与养殖工作的都是罪刑比较轻的，还有一些死不悔改的，都被放在监狱里，抽取它们身上的力量维持后山大阵的运转。 既可以防止他们逃跑，又能省一笔经费，地面上参与养殖的妖又可以同时起到看守的作用，解决了龙泉总队人力不足的问题。 委实把节能和可持续发展做到了极致。 火曼君进了调查局直属医院的重症病房，由医修日夜看护。火珩君当天就赶到龙安市照顾自己的妹妹。 火曼君伤得太重，一般的药物已经无法压制她体内暴走的火灵力，最后，他们决定送火曼君去水家。 水家族地中有一眼六月冰泉，是水家立足发展的根基。冰泉充沛的水灵力可以修复火曼君已经脆弱不堪的经脉，同时抵消火灵力对她的伤害。 以前火曼君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灵力的时候，几乎住在水家的冰泉里，也因此和水家大小姐成了好朋友。 所以，当她得知姬佑川追查的案子和自己的好友有关，她才会不顾危险，执意去做这个卧底。 虽然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朋友，可她救下了和她一起被送过去的女孩子。 姬佑川和火珩君一起将火曼君送到水家，然后才返回龙泉总队。手头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他没那么忙了，终于有时间兑现许诺给羲音的鸡蛋饼。 队长亲自下厨，每个来办公室打卡的队员都去厨房瞧稀罕。 “看不出来队长还会做饭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吗？” “队长不会把厨房烧了吧？” 李爱国抱着保温杯乐呵呵道：“队长会的还多着呢，做饭算什么？行了行了，时间不早，该去巡逻了。” 先天境的办事员每天最忙的事情就是巡逻，将一切可能发生的非自然灾害扼杀在摇篮中。因此每天早上来办公室打个卡之后，就忙得不见人影。 李爱国慢悠悠地走进厨房，看着动作娴熟摊煎饼的姬佑川，打趣道：“这么多年没做，手艺没生疏。” -- 第161页 姬佑川利落地给煎饼翻面，“吃饭的家伙，当然不能生疏了。” 一句话将李爱国拉回久远的回忆中，他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吹了一口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苍老的眉目。 “我当年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小吃街摆摊卖煎饼。那时候，你比灶台高不了多少。哎，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姬佑川神色不变，“人老了就爱回忆过去，李叔。” “臭小子，”李爱国笑骂一声，打趣道，“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这辈子还会为了别人下厨，当年咕咚那小子受重伤，就想吃一口你炒的河粉，你愣是理都没理。” “什么受重伤，”姬佑川嗤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那点伤算什么。” 李爱国笑得意味深长，“你对羲音那丫头可比对咕咚好多了，明明咕咚才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 姬佑川手脚利索地将最后一张鸡蛋煎饼扣进盘子里，“皮小子和女孩子当然不能是一个待遇。” 说完，抬着盘子上楼了。 羲音回到总队没多久，就收到了师筠的信息。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手头还有个案子没完。 师筠和市队的队员筛查了剩下的几个嫌疑人，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案子陷入瓶颈。 抓到了引起车祸的魔物分1身，只需要按图索骥找到分裂出分身的魔1物即可，可就是卡在按图索骥这一步上。 羲音因为没抓到对祝泠尘下手的魔物而心里焦躁，脸上自然就带出来了一些。姬佑川又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憋着气。 “说说吧，什么事？”他将盘子往羲音桌子上一放，拖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问道。 羲音想起罗年说过，姬佑川查案子的本事在省公安厅都是数一数二的，当即将案件报告一股脑儿丢给姬佑川，自己端起盘子开始风卷残云。 等她吃完高高一摞鸡蛋饼，姬佑川也看完了报告，重新放回档案袋里封好。 “师筠该回警官学员重新培训一下，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发现。” 第81章 虽然姬佑川说的是师筠, 但是羲音莫名觉得自己膝盖中箭。 “那你倒是说说，线索在哪儿？” 姬佑川将档案袋重新放回桌子上，“明摆着, 几起事故车辆都属于同一个运输公司, 问题肯定出在运输公司身上。” “可是最初被魔物附身的嫌疑人没有一个和运输公司有关系。”羲音据理力争。 谈论案子的时候, 姬佑川神色认真，一点都没有吊儿郎当的模样, 如同在讲台上耕耘多年的老师, 思维清晰, 自信沉稳。 “你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很多修士最开始办案都是这样，他们容易被一切非自然现象和存在吸引注意, 很少把关注点放在案子本身。” “你对魔物很了解，推测也没错, 事故的确是被魔物附身的人造成的。但你自己也说了，魔物有附着和附身两个状态, 最初把魔物带上第一次事故车辆的, 不一定是被附身的那个人。” 转念一想, 羲音就明白了姬佑川的意思, “最开始接触魔物的人，其实不在我们的筛查名单上。” 姬佑川点头表示认同，“线索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运输公司有问题。那么最开始接触魔物的人, 很可能是运输公司的工作人员，司机、售票员等等。” 想到自己绕了一大圈, 最后竟然忽略了摆在眼前的关键线索, 羲音觉得姬佑川最开始那句话说得非常对。 师筠该回警官学院回炉重造！ 此刻, 没有大学文凭的羲音一点也不认为，需要进刑侦学培训的人是她。 反正术业有专攻，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推土机输出罢了。 “我去运输公司看看！”羲音跳起来就要往外跑。 “等等！”姬佑川喊住她，然后转向张家宝，“家宝，查一下这家运输公司的注册信息，法人，再黑进去查一下他们的员工信息。” 吩咐完张家宝，他才看向羲音，“这种大型运输公司的办公场所一般在市内，属于公共场所，每天都有办事员巡逻。如果魔物本体在运输公司里，办事员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发现。你要对你的同事有信心。” 羲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又觉得自己被他比下去了，有些不开心，垮着脸抱臂站在原地等张家宝查出结果。 她虽然活得久，但实际上真正做人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年，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姬佑川这种从小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出她心思。 “术业有专攻，你是输出型人才。” 他简直就是羲音肚子里的蛔虫，连拿来安慰羲音的话也跟她自己自我安慰的话一样，羲音越发觉得郁闷。 “喂，你说的那个警官学院，我能去吗？” 姬佑川愣了一下，随即立刻道：“能啊，怎么不能。你愿意去进修我求之不得呢。回头我跟那边联系一下，到时候你跟师筠一起去进修，有个照应。” 羲音嗯了一声。 天道在识海里好奇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自己要求去上学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我一直都很好学，】羲音大言不惭。 其实她只是觉得，跟姬佑川比起来，她显得没那么聪明的样子，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姬佑川比下去了。 龙是骄傲的，羲音也是，所以她一向争强好胜，各方面都不喜欢被人比下去。因为对曾经的她来说，有短板意味着死亡。 -- 第162页 张家宝很快就查出了结果。 “恒通客运公司，法人王勇，也是现任总经理，五十四岁，隆市永县人，白手起家……”他大致说了一下客运公司的情况，在最后加了一句，“我还查到，第一起事故中死亡的司机，是王勇老家的亲戚。” 姬佑川听着张家宝的汇报，羲音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自觉敲击座椅扶手，等张家宝汇报完毕，姬佑川吩咐道：“查一下王勇的家庭住址，以及他的社交关系。” 说完，又跟羲音解释道：“按照你的推测，被附身的人思想由魔物操纵，那么它大可以选择其他方式制造事故以猎取灵魂，比如坐满人的公交车，或者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制造爆炸。” “但是它每次都选择恒通公司的客车制造事故，这种行为方式我只想到一个词……” “反噬！”羲音抢答。 “没错，”姬佑川赞同地点头，“大多数商人都是迷信的，迷信风水、运气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不一定知道玄门的存在，但是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几个长期合作的风水师。” “这跟案子有关系？”羲音问。 姬佑川抬手压了压，表示这个问题暂时不讨论，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能够接触到调查局这种官方机构的都是大商人，很多小商人接触不到真正的玄门修士，要么找到骗子，要么遇到邪修。” “假设王勇在没有修士进行正确指导的情况下养小鬼、摆弄风水物，很可能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自己养的东西反噬。这种例子很常见，特动队处理过多起类似的案子。” “一个凡人，再怎么也养不出这种等级的魔物。”羲音从内府中取出禁锢在冰球中的魔气，向姬佑川抛去。 姬佑川接住冰球，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半晌，突然起身，面色略有些凝重，“先别轻举妄动，等我消息。” 说完都来不及下楼，直接从打开的窗户御剑而出，向后山飞去，留下羲音和张家宝面面相觑。 “他去干什么了？”羲音问。 张家宝想了想，“后山有队长的实验室，他大概是发现那缕魔气有问题，所以去检查了。” 听到实验室，羲音脑海里浮现出电影里看见过的金属色性冷淡装修房间，以及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手里拿着试管的研究员。 于是，她脑补出姬佑川穿白大褂、戴眼镜、拿试管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既然姬佑川说了等他消息，羲音也就不再轻举妄动，打开玄门官网，拉开通缉榜查看起来。 一只白色的团子从三楼楼梯跳下来，一路踩着办公桌跳到羲音身边，肥硕的身躯摆了个妖娆的造型。 羲音嫌弃地把它推开，嘴里跟张家宝抱怨，“你和李叔到底给它喂了多少吃的？它都快胖成猪了。” “你别这么骂它，会伤它自尊的！”张家宝急忙过来把白团子抱在臂弯里一边摇一边哄，“不胖不胖啊，我们素贞是标准身材。” 羲音扶额，一只豹子胖成了猪，还标准呢？小雪豹在龙泉总队的这段日子里，修为没涨多少，体重倒是直线上升。 通缉榜网页缓冲出来。羲音只有在第一次入职培训的时候看过通缉榜，看到一半就跟罗年去出差了，后来一直没再看过。 此时，她快速地将通缉榜从头拉到尾。 第一是她，没有照片，就一句话简介； 第二是鬼车，一只有着十个头的鸟妖； 第三是吞天蟒…… 她将整个通缉榜浏览完，也没看见和蜃龙、幻境有关的东西。 所以在九千大山，她的孽债突然消减，很大概率与蜃龙以及送子娘娘没关系。她仔细回忆当天发生的一切，突然福至心灵地问天道： 【姬佑川身上是不是有很多功德？】 【是，人家是全国最大省份特动队队长，常年战斗在第一线，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当然功德无量。】 羲音摸了摸下巴，【你记不记得，我的孽债减少，是在他顿悟之前还是之后？】 天道卡了一下，回忆了半天才说：【前后脚吧。】 羲音靠在椅背上。 他们陷入幻境，姬佑川和她讲了拐卖案的事情，蜃龙残魂发出咆哮，她呵止了残魂，紧接着姬佑川就陷入顿悟，然后天道就说她孽债减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姬佑川顿悟是因为听到了她的龙吟，而她孽债减少是因为她促成了姬佑川的顿悟。 【也许……帮助身负大功德的人，能更快减少孽债。】她总结道。 【你可以试试。】 【得先问问姬佑川到底是不是被我那一声龙骂给骂到顿悟的。】 一直到黄昏时分，姬佑川才回到办公室，面容有些疲惫，下巴上又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显得落拓不羁。 恰逢罗年来打卡下班，姬佑川冲罗年招招手，“叫上李叔一起来会议室，通知所有市级队队长十分钟后开始线上会议。” 说完，又看到窝在沙发里撸猫的羲音，“你跟师筠手头这个案子暂停。” “为什么？”羲音倒不是对案子多有执念，只是这个案子的魔物牵扯到祝泠尘，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个案子背后不简单，十分钟之后会议室，你也参加。” 临到下班被通知开会的罗年一脸沧桑，但是看姬佑川表情凝重，知道事态严重，二话不说开始通知龙泉省下辖的市级队队长开会。 -- 第163页 羲音看着姬佑川身影消失在队长办公室门口，愈发坚定了要去警官学院进修的想法。 否则她跟不上姬佑川的思维，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就像现在。 她大费周章，还查错了方向。结果姬佑川仅凭现有线索就分析得头头是道，似乎还见微知著地迁出了更大的案子。 十分钟后，龙泉总队会议室，罗年用自己电脑连上投屏，各市级队队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姬佑川神色沉重，“特大连环交通事故案大家应该都听说了，不知道的下来找师筠要详细事故报告，现在我们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恒通客运公司总经理王勇，很可能涉嫌参与□□社团，这个社团，有玄门邪修参与，他们利用商人求利的心思，用普通人的贪欲培养邪神。” 他将羲音用冰球禁锢的魔气放到摄像头前面，“这个，就是证据。” 第82章 姬佑川言简意赅地讲了自己针对魔气进行的研究, 以及得出结论的依据。 陌生的名词太多，羲音没听明白他怎么得出的结论，但是看大屏幕上众位市级队队长的表情, 显然是听懂且信服的。 虽然没听懂过程, 但是羲音听懂了结果。总结起来就是, 送子娘娘是自然形成的邪神，虽然后天经过了人类的培养, 但是跟脚是不变的。而羲音从祝泠尘身上捕获的这缕魔气所属的魔物并非自然形成, 而是由修士以特殊手段催生。 催生的方式无非那几种, 成本最低也最好操作的就是建立邪1教, 蛊惑民众，利用普通人的信仰之力以及一些歪门邪道的修士手段, 催生出一个可以由修士控制的魔物。 在羲音的认知中，修士和魔物是势不两立的, 哪个修士突破的时候没被心魔摧残过？哪个修士沾染了魔气不得修为停滞甚至倒退？ 就算是魔修，也只是修行方式和正道修士不同, 归根结底和魔物依旧是对立关系。 修真史上举行过好几次轰轰烈烈的灭魔行动, 足见修士对魔物的忌惮。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修士会想方设法、大费周章地催生出魔物。 人类真是擅长作死的生物。 总之, 这个案子已经不单单是魔物导致连环交通事故案, 而是涉及全省甚至全国的大案。 因为想要催生出这种等级的魔物，需要非常庞大的信仰之力，仅靠几十、几百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保守估计至少得几万人。 也就是说, 这个邪1教已经隐藏在暗处猥琐发育多年，规模庞大到令人心惊。 一般的修士对魔物了解不多, 如果这次连环车祸案没有羲音插手, 师筠即便发现是魔物所为, 也没本事从祝泠尘身上把蛰伏的魔气揪出来。这缕魔气到不了姬佑川面前，也不会叫他发现异样。 这样一来，邪1教就会继续蛰伏、发展，将来还不知道要造成多恶劣的影响。 “所有特动队注意，联合警方对辖区内各种团体进行排查，重点排查以中小商人为主的社团，注意找好由头，别打草惊蛇，最好一个市一个理由，下来你们自己商量。” “已经暴露的嫌疑人王勇以及恒通公司，我亲自带队去摸底，后续有收获我们再碰头。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姬佑川强调说。 市队队长各自领命，姬佑川看了眼羲音，说道：“邪1教团伙隐藏很深，这次能及时发现，多亏了羲音。等案子结束，给你记首功，我个人再给你两千功勋值作为奖励。” 羲音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天道所谓的积攒功勋值以消孽债的理论到底靠不靠谱，所以对功勋值没有那么热切的需求，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被夸奖，依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尤其是当姬佑川说完这句话，屏幕上的市队队长都开始鼓掌，掌声从话筒流出，和会议现场罗年以及李爱国的掌声汇成一股，羲音几乎绷不住脸上冷淡的小表情，嘴角忍不住勾起。 哎，这该死的虚荣心。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姬佑川结束会议之后就打算立刻去找王勇摸摸底，羲音作为整个龙泉总队对魔物最了解的队员、案子的负责人也得跟着一起去。 羲音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往后一靠，“我不去，我还没吃晚饭。” 李爱国说：“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之前包的小馄饨，我给你下一盆？” 根据羲音的食量，无论饺子还是馄饨，李爱国都是用盆计数的。 羲音还在犹豫，姬佑川道：“不用那么麻烦，老李你接下来还有的忙。”他打了个响指，对羲音勾勾手指，“走，我带你去领略人间的美食文化。” 羲音眼睛一亮，跳起来就跟着姬佑川往外走。李爱国一听就明白姬佑川话里的意思，在后面念叨，“夜市上的东西不干净，不健康。” 姬佑川无所谓地摆摆手，“谷冬还不是吃夜市的路边摊长大的，也没见他缺胳膊少腿儿。” 李爱国在这一刻说出了和姬佑川一样的话，“皮小子和闺女能一样吗？” 姬佑川充耳不闻，下楼去开车，李爱国只好转换目标，站在楼梯口探出身去对羲音喊道：“路边摊的东西别吃太多，当心闹肚子，等你回来我给你下小馄饨。” 羲音不走心地应道：“知道啦，不多吃！” 已经坐上车的姬佑川嗤笑一声，对着拉开副驾驶车门的羲音笑，“真不多吃？” -- 第164页 羲音翻了个小白眼，“哄李叔的，你也信？” 姬佑川当然是不信的，故意这么问罢了，闻言笑着摇摇头，发动车子，吉普车轰鸣着驶入夜色。 龙安省作为全国第一大省的省会，是毋庸置疑的一线城市，入夜之后年轻人都下了班，街上比白天更热闹，霓虹灯在黑夜中渲染着纸醉金迷的光彩。 刚刚入夜，天元小吃街已经热闹起来，前来觅食的人们摩肩接踵，街道两边店铺都已经拉开了抢客的架势，桌椅板凳从店门口涌入人行道。 叫卖声、鼓风机的轰鸣和各种食物的香味，交织成一副人间烟火的画卷。 小吃街是步行街，姬佑川将车停在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下车带羲音步行前往。 羲音漫长的一生中很少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上一次看见这么多人，还是一千年前和阿爹阿娘一起逛庙会的时候。 眼前的场景，比起当年的庙会热闹很多倍。 食物的气息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夜市上的食物味道不说，香味一个比一个霸道，恨不得香飘万里，好把整条街的客人都吸引过来。 置身于满满的烟火气息中，羲音的眉眼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 姬佑川对小吃街似乎很熟悉，目标清晰地直奔街边一家烤串店。不大的店面座无虚席，门口还有许多排队或者打包的人。 店门口立着烤炉，老板站在烤炉后忙碌，偶尔一抬眼，忽然眼睛睁大，惊喜的神色浮上被烟火气息熏红的脸，转头向店内喊，“来个人替我一下。” 店里走出来个穿着围裙的少年，看见门口的羲音和姬佑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喊了一声“佑川哥”，然后才接过老板手里的活。 “今天什么风，把你小子吹来了！”老板大步走上来，热情地揽过姬佑川，“走走走，去后院，咱哥俩好好喝一盅。” 姬佑川反手揽住老板的肩膀，也不在意他满身油污，“今天不喝了，带朋友来你这儿吃个饭。” 老板这才注意到跟在姬佑川身后的羲音，瞪圆了眼睛看向姬佑川，小声问：“女朋友啊？你小子这就不讲究了，这么小的女娃娃，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羲音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姬佑川也知道羲音听得到，急忙捣了老板一肘子，“别乱说，这我队员。” 老板尴尬一笑，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招呼羲音道：“快快快，进来坐，想吃什么自己拿，别跟我客气。” 店里已经没有空位了，老板带着两人穿过店面和厨房来到后院。后院是老板自己家住的地方，小院里支着一张桌子。 老板热情地拿了几个塑料凳子过来，招呼姬佑川坐下，又喊来一个服务员陪羲音去挑食材，羲音懒得挑，说：“每样来五十串就行。” 老板愣了，征询地看向姬佑川。姬佑川笑笑，“按她说的上，饭量大，吃得完。” “行，直接去厨房拿，叫王妈多串点，别抠搜，这我兄弟。”老板吩咐道，“再给我拿两箱子啤酒，我跟我兄弟喝一个。” “别别别，”姬佑川急忙阻止，“晚上还有任务，办案子呢。” “哎哟，忘了，你现在是人民警察了。好，好啊，”老板竖起大拇指，“不喝酒是对的。哎，谁能想到你个皮猴子都当上警察了，还是刑警，真给我们天元街长脸。” 老板最终还是没有喝成啤酒，提了一个不锈钢的水壶，用一次性茶杯泡茶，一边喝茶一边跟姬佑川回忆当年。 也许是久别重逢，老板一口没喝感觉就已经醉了，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说着以前的事情。 姬佑川一边跟老板聊着天，一边神识传音给羲音，“吵不吵？我让人给你把客厅收拾出来？” 羲音其实听着老板说姬佑川当年的糗事听得挺开心，闻言笑眯眯摇头。 烧烤上菜很快，羲音一遍撸串一遍听老板说话。 “当年你就这么高，”老板比了个和桌子差不多的高度，“人还没灶台高呢，就背着弟弟摆摊。早上摊煎饼，晚上炒河粉……别说，你小子手艺确实好。” 姬佑川砸了口茶。并不是什么好茶，茶汤发黄，入口苦涩，和姬佑川办公室里的茶比起来差远了，但他喝起来面不改色。 “哪有那么矮，那时候我都十三了。”他笑着反驳。 “十三怎么了，十三也还是个孩子。跟你一样大的孩子那时候都上学呢，你呢，你死活不去福利院，也不让人收养，自己辛辛苦苦一个人，还得拉扯弟弟……哎，你弟弟呢？” “上学呢，马上考试了。” 羲音听其他队员说过姬佑川的弟弟。任谷冬，龙泉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高材生，替姬佑川打理他名下的产业，算是龙泉总队的编外队员，姬佑川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没给任谷冬正式编制。 老板显然很久没听说过姬佑川兄弟的消息了，听到上学，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恍然道：“哦，咕咚都上大学了是吧？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总觉得前几天你才想办法给自己和咕咚挣学费呢。哎，也难为你，那么小的年级，不仅供着自己上学，还供出了咕咚这个大学生。” “再难，学还是要上的。”姬佑川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羲音。 暖黄的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他逆着光，眉眼被这满街的烟火气息侵染出几分暖意。 -- 第165页 羲音撸串撸得好好的，突然被他这么一看，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干嘛？”羲音色厉内荏道。 “没什么。”姬佑川一笑，回过头去继续和老板拉家常，一心二用地神识传音，“你想不想上学？” 第83章 姬佑川其实没正经上过学。 他从小跟着衣河岳流浪, 八岁才在村子里定居，上了村口的爱心小学。衣河岳是个元婴修士，却因为受了伤, 修为倒退, 只能接一些替人驱鬼看风水的活来糊口。 后来, 衣河岳接了附近村子的委托，去捉作乱的罗刹鸟, 却再也没回来。任谷冬的舅爷是衣河岳的好朋友, 接到姬佑川的求助之后将五岁的任谷冬丢给他照顾, 自己去找衣河岳, 结果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去一个没一个。 没了唯一的长辈, 还多了个五岁的小拖油瓶，小学刚毕业的姬佑川被迫担起了生活的重担。 他不想去福利院, 也不想寄人篱下，好在曾经衣河岳还在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大部分时间都是醉醺醺的, 他从小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师父, 养成了早熟的性子, 现在也不过是换个人照顾而已。 未满十八岁，他连驱鬼的活都接不到，当年为了养活自己和任谷冬, 下九流的工作他几乎做了个遍。 上学也上得断断续续的, 直到十八岁，入职调查局, 有了固定收入, 才稳定下来。 但也因此, 他没有上过大学。 任谷冬看见了他藏起来的录取通知书，哭着说自己不上学了，把钱留给他读大学，还被他揍了一顿。 也许是因为自己上学艰难，姬佑川有着老一辈人的坚持，那就是一定得送孩子上学。他一直觉得，就算是修士，也应该完成学业。 这世界变化太快，故步自封只会让玄门越来越衰落。 龙泉总队每个人都是本科以上学历，就连李爱国也在前几年考了在职研究生。 所以这会谈起上学的话题，他突然就想起了羲音。 羲音完全不能理解他这种大家长一般的执念，也对上学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曾经被阿爹阿娘收养的时候，她每次被逼着写大字就像上断头台一样痛苦。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非常不爱学习的学渣，遇上了一个对送孩子上学有执念的领导，瞬间全身的鳞片都竖起来了。 “你想干嘛？！”羲音顿时觉得嘴里的烧烤都不香了。 一听羲音这反应，姬佑川就有了答案，嘴上和老板拉家常，神识传音道：“你不是想去警官学院进修吗？别的不说，想学刑侦学，基础的物理化学和数学还是得会。” “那我不去了。”羲音果断躺平，“再敢提让我上学的话，揍你哦。” 姬佑川这辈子就养过任谷冬一个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任谷冬从小就听话懂事，学业更是不需要他操心。 他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差生家长的无奈。 羲音吃东西的速度依然很快，服务员一趟趟地上菜、收盘子，没多久就吃完了点的所有东西。 原本沉迷于和姬佑川回忆往昔的老板也渐渐地住了嘴，瞠目结舌地看着羲音动作优雅地风卷残云。 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习惯，也就一会会的事。等所有东西吃完，他还不放心地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烧烤味道重，吃多了有点撑得慌，羲音打了个嗝，摇了摇头。 老板竖起大拇指，连连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吃饱喝足，羲音拿出手机要付款，老板立刻就不高兴了。 “给什么钱，外道了不是，你们队长是我兄弟，我看着他长大的，你们来我店里吃饭还给钱，寒碜我呢？” 羲音反驳，“我是我，他是他，我有的是钱，你不收钱是寒碜我呢？” 有教养的孩子不吃霸王餐！没钱的时候除外！ 老板：…… 好家伙，以我之矛攻我之盾。 老板有些迷茫地看向姬佑川，姬佑川道：“收了吧，要是点的少也就算了，她都快把你库存吃空了，要是不收钱多少说不过去。” 吃饱喝足回到车上，羲音才想起问自己憋在心里的问题。其实原本想吃饭的时候问的，谁知遇到了马哥，一顿饭下来羲音一句话都没插上。 “姬佑川，在蜃龙幻境里面，你为什么突然顿悟了啊？” 姬佑川正在倒车，闻言盯着后视镜，目不转睛，“那不是被你一嗓子吼通透了嘛。” 破案了，她的推测是对的。 她助姬佑川顿悟，孽债消减了一千万。 【道道，你说你能不能靠谱一点？还什么帮助玄门，积累功勋值。你连孽债消减的原理都没弄清楚。】 金团子此时陷入怀疑道生的状态，【怎么可能！你的孽债明明就是因为覆灭玄门才欠下的！这不对啊！】 【对不对的，做个实验就知道了。】 羲音转向姬佑川，“喂，你的心愿是什么？” “心愿？”姬佑川有些奇怪，随口道，“世界和平。” 羲音：“做不到，换一个。” 姬佑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替我实现心愿？马哥家的烧烤好吃到这种地步吗？” 羲音咬牙，阴恻恻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饭桶吗？” “不是，你这样的有个别名，叫吃货。”姬佑川说。 -- 第166页 “有区别？” “有啊，长得好看的叫吃货。” 话题不知不觉被姬佑川带跑，等到吉普车在王勇家小区门口停下来，羲音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实验夭折在了第一步。 姬佑川这厮，一个心愿而已，至于这么守口如瓶吗？！ 王勇家住的别墅区在郊区，房价比市内便宜许多，而且小区占地面积很大，每栋别墅之间距离很远，保证了业主的隐私。 小区物业管理比较严格，姬佑川出示了警官证，门卫依然不放行。 “你们去哪户查案？我们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门卫说。 王勇家里如果真的有跟邪魔有关的东西，那么难保他得知警察上门，会不会做贼心虚地把东西转移。 羲音撑着脸颊靠在车窗，看着姬佑川和门卫交涉，神识传音，“你好歹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想进小区还需要门卫放行吗？” 姬佑川百忙之中回复道：“入乡随俗，生活在凡人社会里，就要遵守凡人的规矩。”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 “肖总，我是姬佑川。我记得清河西苑是你的产业吧？我现在要进去一下，让人跟门卫打个招呼。” 门卫看着他打电话，脸上隐隐露出不屑。 然而，门卫岗亭的电话很快就响起，他接起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上的不屑被震惊取代，随后谄媚地笑着给姬佑川赔礼道歉，给他的车放行。 姬佑川发动车子，驶入别墅区，对羲音道：“知道我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吗？” “什么？” “钞能力，钞票的钞。” 羲音翻了个白眼。 姬佑川皮了一下很开心，“其实凡人社会的规矩很好懂，就是权和利两个字，比修炼简单。” “其实修炼很简单，”羲音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姬佑川，“只要我活着喘气，修为就一直在涨，不需要修炼。” 姬佑川：…… 车子驶入小区之后，姬佑川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早前姬佑川已经让张家宝查清楚了王勇名下产业，不久前王勇的公司周转困难，名下几套房产都拿去抵债，现在只剩这一栋别墅，全家人都住在这里。 他却没有往王勇家开，而是沿着小区内的路七拐八拐，几乎把整个小区转了一遍，越转眉头皱得越深。 羲音也发现了不对。 “这小区当初修建的时候没请风水先生吗？” 羲音不太懂风水，但她能感受到气。这个小区房屋布局很奇怪，给她的感觉像是抽取一部分房屋的气去养另一部分房子。 “肖总迷信风水，他名下的小区设计之初肯定是找风水师看过的。” 姬佑川降下车窗，左手伸出去，手指一搓，指尖出现一张符纸，符纸无火自燃，燃烧过的符纸却没有化为灰烬，而是分散成无数火星，随着姬佑川的手诀变换，飞向四面八方。 他收回手，补完自己之前的话，“但是小区动工之前，图纸经手的人太多，中间每个环节都可以做手脚。” 羲音看了看绿化带的花草树木，又看了一眼掩映在夜色中的建筑，“这小区看起来建成好多年了，那伙人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姬佑川右手食指不自觉在方向盘上敲击，“不一定是同一伙人，希望是巧合。” 第84章 说完这句话, 姬佑川掐了个诀，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 羲音好奇, 也跟着闭上眼睛。神识中, 她看到刚才从姬佑川手里飞出去的火星分散开, 明明灭灭地覆盖整个小区，每栋别墅顶上都落了一颗。 很快, 有几颗火星渐渐暗淡下去, 另外几颗火星却越来越亮, 甚至燃起小火苗。 姬佑川一挥手, 掐灭了所有火星，它们化成肉眼不可见的灰烬落入泥土中。 “聚煞阵。”他低低吐出几个字。 虽然不懂阵法, 但是看过了方才火星的变化，结合小区内气的流动, 羲音也理解了这个阵的用途。 天地间有清浊二气，清气上升为天, 浊气下沉为地。而在天和地之间, 清浊二气缠绕共生。 所谓聚煞阵, 就是将一大片区域的浊气汇聚起来, 经过加工转化，让其成为能够蕴养出厉鬼或者魔物的阴煞之气。 “多近的距离你可以察觉到魔物的气息？”姬佑川问。 魔物狡猾，擅隐匿, 魔气又不像妖气和厉鬼的阴气那样好察觉, 一般修士很难发现魔物。 羲音觉得姬佑川这个问题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 只是习惯性抬杠, “想让我帮忙找魔物啊？求……” 刚想说“求我啊”, 又想起姬佑川这个人一向不要脸皮，求人特别利落，叫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顿时没了拿乔的欲望，换了个要求，“告诉我你的心愿。” 姬佑川打蛇随棍上，“我的心愿就是请你帮我找出魔物。” 羲音：…… 搁这玩儿回旋镖呢？ 羲音泄气，“一百米以内。” 这个范围其实并不是固定的，如果是在极北冰原，环境单纯，没有杂乱的气息，羲音隔着老远就能察觉魔气。 但是龙安市作为一线城市，人口众多，成分复杂，气息非常杂乱，加上各种空气污染，羲音必须要离得够近，才能捕捉到魔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极北冰原是她的地盘，她对整个极北冰原有着绝对掌控力。 -- 第167页 姬佑川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打了个电话出去。 “家宝，我要清和西苑小区3栋，8栋，13栋，18栋，23栋业主包括租户的详细信息，查到了直接发给我。” 挂了电话，又打了一个出去，“罗年，调人重点监控清和西苑小区。”话落，他又强调一遍，“别打草惊蛇。”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出去，联系特动队以及官方相关部门，全面对清和西苑进行布控，然后他才发动车子，“走吧，去会会王勇。” 车停在8栋门口，姬佑川从储物箱里拿出两幅蓝牙耳机，一副给羲音，一副自己戴上。 他在感应区敲了敲，两个耳机同时接通，里面传来张家宝的声音，“队长，我已经黑进王勇家的监控了。” “嗯，我现在布置侦查结界，你注意追踪结界内传出去的信号，无论是卫星信号还是灵力传讯。”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扣，下车，将金属扣贴在王勇家的大门上，掐了一套手诀。 巨大的结界拔地而起，如同倒扣的碗，笼罩了整个别墅以及前后院范围。 羲音这是第一次跟着姬佑川出任务，也是第一次见到科技和灵力结合之后的魅力。 【道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人类明明很弱小，能从洪荒时代延续至今了。】 大门上有密码锁，姬佑川却没有敲门，而是站在门前等了两秒，耳机里传来张家宝的声音，“已成功入侵别墅内所有联网的电子设备。” 姬佑川这才摁响了门铃。 门口的可视电话屏幕亮起，姬佑川的侧脸出现在屏幕中，有些变形。 女人带着口音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哪位？” 姬佑川三根手指夹着打开的工作证，直接怼在摄像头前，“警察，开门。” 那边传来女人略带惊慌的声音，“太太，门外是警察。” “警察？”另一道女声听起来有些远，随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哎哟，还真是警察。” 姬佑川收了证件，面朝摄像头，露出个诚恳的微笑，“省公安厅专案组刑警，有事向你咨询，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密码锁啪嗒一声打开，铁质防盗门自动向后开启，可视电话屏幕熄灭。 姬佑川转头对羲音道：“咱俩分工，我明，你暗。我负责套话，把人全拖在客厅里，你……” 他抬手，右手食指和中指模仿走路的姿势，“暗中潜入，搜查可疑物品。” “我干嘛要听你的？”羲音习惯性抬杠。 姬佑川双手摊开，笑道：“因为你敛息的本事比我厉害。” 其实别墅里都是凡人，摄像头也全部落入张家宝的远程掌控，姬佑川一个金丹修士想要潜入绰绰有余，这么安排只是因为羲音不擅长套话。但他了解羲音的性格，知道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今天这案子就别想查了，所以顺毛捋了一下。 羲音被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很舒服，“放心吧，就这点地方，一分钟就能搞定。” 别墅其实占地面积不小，连着前后院子有四百多平，毕竟这里是郊区，地价不贵，开发商也乐意修得大气一点。 因为知道警察来了，别墅大门已经打开，暖黄的灯光从双开的大门中倾泻而出。 姬佑川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位需要人捧着的小祖宗已经不见了。 他不自觉勾起嘴角，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大门口走去。 羲音绕着别墅走了一圈，由于这里被人摆了聚煞风水阵的原因，整座别墅浊气都有些重。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那丝微不可查的魔气反而被掩盖住了。 无奈，羲音只好开大招。 闭眼再睁开，眼瞳变成了冰蓝色，冰蓝色越来越浅，最终化成白色。方圆百里的气在她眼中清晰起来。 找到了！ 羲音身形一晃，穿透重重墙壁的阻隔，出现在别墅地下室。 这么大的别墅当然不可能只有一间地下室，可羲音所在的这间却是最隐蔽的。房间不大，只有不到二十平，四周的墙壁上用赤红色的朱砂绘制着复杂的铭文。 羲音不通符道，但是直觉这些铭文让她很不舒服，有种想把整面墙砸掉的冲动。 房间中央摆着一座一人高的神龛，两边点着蜡烛，跳跃的火光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光源。明明灭灭的光投进神龛，照亮了里面供奉着一尊财神像。 神龛前的青铜香炉中插着三炷燃了一半的香，烟雾缭绕中，那财神像的五官无端透出邪异。 从羲音出现在这间屋子开始，耳中就不听地钻入一些意义不明的呓语，吵得人心烦气躁。当她视线落在财神像上的时候，呓语声就像突然被人调整了音量，骤然变大，几乎震耳欲聋。 墙上的铭文开始无规则地乱窜，神龛出现了重影，一些浓稠如墨的黑影从神龛中探出身体的一部分，挣扎着似乎要出来。 血从神龛中流出来，沿着地板蔓延到羲音脚下。蜿蜒的血液突然变成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羲音苍白的小腿。 就在触手触碰到羲音的前一秒，一切都戛然而止。 呓语声停了，触手被冻结在半空，马上就要从神龛中挣脱的黑影默默缩了回去，铭文不再乱窜，神龛的重影回归合一。 软糯的声音在诡异的房间里响起，语气带着不屑，“就这点本事？” -- 第168页 白色小皮鞋踏碎了被冻僵的触手，羲音一步步走到神龛前，无视那试图冲出神龛扑过来的黑影，伸出纤细苍白的手，一把抓住……神龛前的香炉。 她拔掉那三根燃了一半的香，将香炉倒过来，在地上磕了两下。 炉灰从香炉中倾泻而出，在地上堆积成一座小山。 “还不出来？” 羲音将香炉转过来，凑近炉口往里看。 香炉底部，一根黑色的、干枯如树枝的手指突然弹起，向着羲音眉心刺过来。 然而，在即将离开香炉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一层不知何时出现的坚冰，又被巨大的反弹力道弹回香炉底部。 羲音坏心眼地提着香炉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摇晃，花样繁多堪比酒吧里的调酒师。香炉里面不停传出硬物撞在炉壁上的闷响。 晃够了，羲音才再次往香炉里看去。那根手指有气无力地瘫在炉底，不停抽搐，也就是没长嘴，不然早该吐出来了。 她将香炉丢进内府，又看了眼神龛，伸手进去将黑色的影子抓出来，团吧团吧塞进香炉里。 至于那尊财神像，其实不过是一尊普通的，连光都没开过的陶瓷摆件罢了，黑影被揪出去之后就变得十分正常，先前看起来所谓的邪异不过是因为做工太差，五官有些不对称罢了。 其实，无论是呓语还是重影，都是魔物为了自保搞出来的障眼法，想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在神龛里的财神像上，从而忽略魔物真正所在的位置——香炉。 只可惜，这些障眼法在羲音这里完全不奏效。 将东西收进内府，羲音的身影从地下室消失，回到姬佑川的车上，羲音敲了敲耳机，那边传来张家宝的声音。 “嘶——羲音你轻点敲，我耳朵要聋了。” 羲音毫不留情地开嘲讽，“筑基修士耳朵这么容易聋，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你自己？” 张家宝：…… 羲音：“告诉姬佑川，我得手了。” 不多时，别墅大门打开，姬佑川踏着暖黄的光走入黑暗，一步步来到车前。 他拉开驾驶座车门上车，卸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龇牙咧嘴，“小祖宗，我刚才耳朵差点被你敲聋了。” 两人的蓝牙耳机并非一对一，而是和张家宝一起，组成群聊形式。羲音刚才的敲击声不光张家宝听见了，正在别墅里套话的姬佑川也被震得够呛。 羲音拿下耳机看了看，背面光滑整洁，一丝裂纹都没有。 “这耳机的质量比你们两个修士的耳朵好多了。” 第85章 姬佑川也没指望这位小祖宗能说什么软话, 揉了揉耳朵，问：“找到魔物了？” 羲音拿出青铜香炉丢到他怀里，“找到一部分吧。” 封住香炉口的冰是透明的, 姬佑川一眼就看到瘫在里面抽搐的手指, 也就明白了羲音话里的意思。 王勇家里藏着的不是魔物本体, 只是魔物身上的一个部位。 不知道这跟手指被羲音逮到之后，魔物本体会不会察觉, 总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姬佑川决定今晚将剩下几户人家都搜查一遍。 他没有收回结界, 重新戴上耳机，“家宝, 调整结界，屏蔽所有信号传出。通知罗年, 带人把王勇控制起来。” 有羲音从王勇家顺出来的青铜香炉，证据确凿, 可以抓捕了。而且, 王勇发现香炉被拿走, 一定会联系给他这东西的人, 这个邪1教潜伏多年没有露出马脚，为首之人一定十分谨慎，得知消息之后很可能断尾求生, 重新蛰伏。 所以, 与其等着王勇与幕后之人联系再顺藤摸瓜，还不如直接把王勇控制起来, 带回去讯问。不过王勇是凡人, 不能带到龙泉总队, 必须借公安厅的审讯室，与警察协同审讯。 先前姬佑川点名的五栋别墅，除了王勇之外，其他人的资料张家宝已经全部查清楚，发给了姬佑川。 姬佑川大致浏览了一遍，心中有了数。 “这几个人和王勇一样，都是有点产业，不上不下的小老板。”姬佑川怕羲音无聊，一边浏览资料，一边跟羲音总结，“嘶，这公司名字有点眼熟。” 他手指飞速在屏幕上点击，羲音看到他似乎将其中一份资料转发给了联系列表里哪个人。 很快，他手机震动，那个人回了一长串语音过来，姬佑川直接用扬声器播放，少年清越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这公司之前我跟你说过，本来都快倒闭了，去年下半年突然被盘活，抢了咱们不少生意，圈子里都在传创始人范石养了小鬼。我年初在宴会上遇到范总的时候查过他，没发现什么异常。” 火曼君曾经说过，姬佑川的弟弟任谷冬在替他打理他的产业，听起来这个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咕咚了。说起话来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比起姬佑川反而显得更加成熟。 姬佑川收起手机，“家宝，查一下这几个人名下的产业在去年下半年的变化，以及这些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交集。” 时间比较紧，张家宝只查了这几人的基本资料，没有查公司经营情况。 姬佑川发动车子，却没有驶向下一栋别墅，而是绕路来到外环，将车藏在绿化带的阴影中。 耳机里传来张家宝的声音，“这几家公司之前一直在走路下坡路，但是去年下半年业绩突然开始飙升。税务机关和公安厅经侦一队曾经查过这几家，没有发现经济问题。” -- 第169页 姬佑川解开安全带，举起青铜香炉晃了晃，“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另外四栋别墅里也有类似的东西，这一个落网，难保剩下的不会察觉……要来比赛吗？” 他话题跳得有些突兀，羲音还沉浸在“魔物已经离开躯体的部位之间会不会互相感应”这个问题里，听到他的话，脱口而出，“比什么赛？” “我们分头行动，速战速决，把这四家一锅端了，看谁动作快。” 羲音表情一言难尽地打量姬佑川一番，“你是小孩子吗？” 姬佑川拉开车门下车，笑道：“你怕输啊？” 羲音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开门下车，关上车门之前，她隔着车厢看向对面还未关门的姬佑川，“我从未听过如此作死的请求。” 砰——车门关上，她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姬佑川看着她之前站的位置，笑了笑，残剑破体而出，随后，他身影虚化，与残剑合二为一，消失不见。 十分钟后，羲音回到原地，从内府中整整齐齐掏出三个青铜香炉摆在姬佑川的车前盖上。刚摆好，一柄残剑虚影划破夜空，落在车边，凝出姬佑川的身影。 看到自己车前盖上摆成一排的青铜香炉，他笑着将自己手上的两个也摆上去。一个是羲音之前给的，一个是他刚才找出来的。 “你输了。”羲音骄傲地抬起小下巴。 姬佑川本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羲音那句“你是小孩子吗”还给她，可是看到她骄傲的小表情，忍不住笑着点点头，“对，我输了。” 对手认输太麻利，羲音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心里气不过，抬脚踹了姬佑川一脚，扭头上了车。 姬佑川动作利索地躲开羲音踹过来的那一脚，笑着摇摇头，收起青铜香炉，爬上驾驶座。 他输了这场比赛，其一是因为他没有羲音观气的本事，只能用神识搜索，再挨个排查；其二，就是他四栋别墅都跑了一遍，设置了结界，防止他们通风报信。 回来之前，他已经让张家宝通知罗年逮捕另外四户人家。 先前已经通知过罗年一次，这次通知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 姬佑川开车到了小区门口，门卫看见他的车，点头哈腰地抬起道闸。姬佑川却没走，将车停在路边，转头对羲音道：“我在这儿等着罗年他们过来抓人，你开我车回去。” 羲音才拿驾照没多久，他倒是一点不担心出事。 可是羲音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有车。”说完下了车。 姬佑川以为她把她那辆八位数的车收进内府了，于是掐了个诀挡住保安的视线和摄像头，结果，他就看到羲音下车之后，手一挥，从内府取出一辆红色电动三轮车，看新旧度，竟然还是个二手的。 “拜拜。”羲音爬上驾驶座，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然后就突突着开走了。 看着那抹红色没入夜色，姬佑川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笑完了，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掐诀撤了阻拦保安视线的结界，拿了一包烟下车去跟保安拉家常，一直拉到等着罗年等人赶到。 保安见有陌生车辆过来，正要阻拦，被姬佑川哥俩好地拦住，“警察办案，不要妨碍公务，嗯？” 那厢，羲音骑着自己的电动小三轮，吹着夜风哼着歌儿，行驶在平坦的大路上，赢得每一辆擦肩而过的司机的侧目，堪称整条路上最拉风的崽。 半路上三轮车没电了，她才把车收回内府，缩地成寸回到龙泉总队。 停车场有充电桩，羲音给心爱的小三轮充上电，回头就看到李爱国站在大门口的路灯下，慈爱地看着她。 “馄饨煮好了，快来吃吧。” 羲音想起临走前自己撒的谎，再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头一回觉得美食太多也是一种负担。 好在李爱国考虑到她已经吃过，怕她积食，没有真的煮一大盆，只煮了一海碗，这点量对于羲音来说还能塞。 看羲音吃得腮帮子鼓起来，李爱国笑着道：“吃完了跟队长说一声，他问了好几次你回没回来。” 羲音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秒，心跳得微微快了那么一点，嘴里的馄饨好似多了不同的味道，她埋头在比她脸还大的碗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低低“嗯”了一声。 连环交通事故案牵扯出的邪1教案因为涉及凡人，按照协定特动队需要和警方合作办案，姬佑川几乎直接住在公安厅的警员宿舍。 火曼君还在水家修养，霍凝光的伤也没好，整个队里炼气以上的修士就剩了李爱国、羲音和一个从来不出外勤的张家宝。 于是，先天境办不了的案子有一半都需要羲音出马。 羲音这几天去办案都抱着小雪豹，美其名曰减肥，实际上是为了抓壮丁。李爱国和张家宝隐隐猜到小雪豹不是普通的猫咪，却什么都没说。 她偶尔会跟姬佑川发消息，有时候问案子进度，有时候问他的心愿。姬佑川似乎很忙，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才会统一回复她前一天发的消息。 案情暂时陷入僵局，抓到的几个人都是去年才加入邪1教的外围成员，由同一人引领入会，那人去年年底就离开了龙泉省。姬佑川签发了秘密通缉令，只是全国性的通缉令需要总局批复，这条线索暂时断了。 清和西苑的房子当初修建的时候的确没有按照图纸来，但和这件案子无关，是肖总的竞争对手干的，因此特动队抓到了一个专门替人干脏活的风水师。 -- 第170页 经过一番审讯，确认这个风水师只是接了委托，想搞臭肖总的公司，和邪1教没有关系，第二条线索也断了。 这几天警方联合税务机关，对全省所有企业的经营状况进行筛查，希望能找出入教更久的人。工作量太大，一时半会还没有结果。 【道道，要不你作个弊，看看这邪1教到底是怎么回事？】羲音在床上打了个滚，说道。 天道在识海内冷笑一声，【我都衰微到要寄宿在你身上了，想什么呢？】 邪1教影响很大，又涉及修士，属于天道最先崩毁的部分。 【啧，你不逼自己一把，怎么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也许你残破的本体恰好就留下了这点信息呢？】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天道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开始查看与龙泉省有关的气机。 突然，它惊叫一声，羲音被它吼得一个激灵坐起来，【真的有啊？】 【不是，是林家，他们家的气机有问题！】 第86章 干完坏事就将自己的壮举忘到脑后的羲音回忆了一会, 才想起来林家就是被她放话天凉林破的林家。 【怎么回事？】 【林家的气机被盘活了。】 先前她救了一对可以致林家于死地的母女，按理说已经把林家送上了绞刑架，可是现在怎么听着, 上了烤架的鸭子扑棱着飞了？ 【谁盘活的？】羲音的语气冷了下来。 【怪就怪在这儿, 林家的气机突然之间峰回路转, 看起来像有人替他们逆天改命。】 羲音眼眸微眯。 命运这回事玄奥至极，就连身负天道的她也只敢顺水推舟, 轻轻推上一把。想要逆天改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 林家只是个中流家族, 连玄门的存在都不知道, 又去哪里认识可以逆天改命的大能？ 【这手笔……怎么那么像在我阿娘身上下手的魔物呢？】 祝泠尘的命格是天道在千年前就替她定好的，以羲音自愿被镇压为条件, 换他们夫妻二人生生世世美满幸福。 可是就在前不久，祝泠尘就遭遇死劫, 要不是天道曾经赠与的福运命格加身，她也不可能从那样惨烈的车祸中生还。 能够影响天道气运的魔物, 羲音到现在也只见过那一个。 结合之前张家宝说的, 王勇等人的产业原本在走下坡路, 去年下半年突然飙升, 反常到引起税务部门的警觉……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往楼下跑，被她动作惊醒的小雪豹本能地爬起来跟在她后面跑下楼梯。 羲音边跑边给张家宝打电话, “帮我查查林家人住在哪儿……算了, 把林家名下所有的住宅地址都给我。” 张家宝今天不值班，接到羲音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玩游戏, 听见这话第一反应还当羲音要继续为他天凉林破, 急忙劝道：“你千万别, 为了林恒不值当，那天你和曼君帮我出过气了，我感觉过去受的气全都报复回去了，真的。你别忘了玄门规矩，不可以随便对普通人出手，我不想你为了我违反纪律。” 羲音骑上自己的电动小三轮，小雪豹自觉地跳上车后斗，正要发动，听到张家宝的话，不耐烦道：“让你查你就查，再废话我把你号上装备全卖了。” 她和张家宝玩同一款网游，偶尔会互相上对方的号。以往不管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拿这个威胁，张家宝都会求饶，没想到这次他硬气起来了。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误，你是我的朋友！” 听筒里传来张家宝气哼哼的声音，羲音沉默几秒，认命地放柔了声音，“我不是要报复林恒，我只是发现林家和邪1教案有关……还为了你违反纪律，想什么好事呢？就算我违反纪律那也是我自己想。” 张家宝听到是跟案子有关，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就去开电脑，等待开机的时间里，突然反应过来羲音刚才的话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叫违反纪律也是你自己想？违反纪律要扣工资，严重了还要记过甚至全局通报的，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感受到张家宝沉甸甸的关心，羲音坐在夜风中的三轮车上，沧桑地叹了口气，“谁违反纪律的时候会傻到被抓？不会钻空子吗？” 从小就是好孩子的张家宝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谁会把钻空子说得这么理所应当啊？！ “哦对了，林家的事你跟队长说了吗？”张家宝问道。 “为什么要跟他说？”羲音正在发动车子，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张家宝声音都高了一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跟队长汇报一声？这个案子现在是队长在负责，有发现应该先汇报队长，等队长给了指令再……” “你果然是个没钻过空子的乖宝宝，”羲音打断张家宝的话，“别唠叨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好吧？” 虽然用的是问句，实际上羲音说完这句话，不等张家宝回应就直接挂断，又打给姬佑川，施法让电话浮在耳边，她自己腾出手来骑三轮车。 红色电动小三轮突突着驶出龙泉总队的大门，驶入乡间小路。路两边的农作物沐浴在月光下，远处的稻草人在黑暗中看起来像个奇形怪状的妖怪。 电话快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才接通，疲惫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羲音的耳朵，带着微微撩人的沙哑，让她不自觉有种喝了一口烈酒的错觉。 -- 第171页 “怎么还不睡？” 羲音清了清嗓子，张开嘴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时间在静默的空气中流淌，听筒里只有姬佑川清浅的呼吸声，他明明又累又忙，却没有不耐烦地催促，也没有挂电话，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她终于找回自己跑远了的思绪，嗓音不自觉放得轻柔了一些。她的声音本就甜软，去掉了平日里颐指气使的骄矜，听起来让人心都能化了。 “我怀疑一个人可能和邪1教有关，但是不确定，我让张家宝查那个人的资料给我，他说我应该先给你汇报……”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比起平时的冷漠或骄矜，自己此时的语气要多软有多软，说完了前情，还不忘问一句，“反正我要先自己去确认，你让不让嘛。” 听筒里传来姬佑川低低的笑声，“有什么不让的，这个案子我跟你一起负责，你有权利做主。我跟家宝说一声，查案期间你的任何需求都不需要向我请示。” 说完这些，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有什么发现最好能通知我一声，我好歹心里有个数。” 羲音想到这几天姬佑川也会及时把审讯的进度同步给她，那自己有了新的发现，通知他一声也是应该的，于是大方同意。 电话挂断后，天道在识海里吐槽，【我觉得他绕了一大圈，最后不还是让你有事情跟他汇报吗？】 【汇报和通知能一样吗？能吗？】羲音反驳。 汇报是下级对上级，通知是上级对下级，这点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天道：…… 行吧，你开心就好。它觉得，姬佑川这个人类可算是把顺毛捋这件事儿做到了极致。 姬佑川发了话之后，林家名下的不动产信息很快就同步到了羲音的手机上。 林家户口本上只有三个人，林恒和他父母。林恒名下有一套公寓，两个商铺，林母多一些，一栋别墅，一套公寓和三个商铺。 林父名下的不动产就多了，他本人就是房地产开发商，几乎他建的所有小区都有他自己一套房。 大致浏览一遍之后，羲音果断放弃一个个找的想法，打电话给张家宝：“林恒他爸现在在哪儿？” “给我十分钟。”那边，张家宝很干脆地应道。 在这十分钟期间，羲音的小三轮再次电量耗尽。她觉得这三轮车哪哪都好，就是不耐用。 她前后看了看，眼珠一转，施了个障眼法，然后，三轮车再次突突着向前开。 小雪豹趴在车斗边沿，看着纹丝不动的轮胎，疑惑地问道：“大人，您为什么要御车贴地飞行呢？” 障眼法并不针对车上的乘客，因此它可以清晰地看见，三轮车的车轮压根没有动，甚至都没碰到地面。羲音的灵力包裹在轮子上，抬着车往前飞。 羲音双手撑在车把上，看似开车，实际上在输送灵力，闻言答道：“因为我灵力多得没地方用。” 听到这个回答，小雪豹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不愧是龙神大人！ 手机震动，张家宝发来信息：【林天南的车今晚进了御景峰苑。】 林天南就是林恒他爸，御景峰苑位于城南富人区，是林天南名下房产中为数不多的，不属于他公司开发的小区的房产。 张家宝在先前的资料上备注过，这里是林天南金屋藏娇的地方，也就是说，林天南不是一个人住在那。 羲音回了个【已阅】，退出聊天，搜了一下御景峰苑的位置，然后缩地成寸，下一秒，连人带车带猫一起出现在御景峰苑林天南家的客厅。 房子是跃层，客厅在一楼，厚重的窗帘闭合，没有开灯，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凌乱地丢在地上，从门口延伸到楼梯上方。 楼上有两个人的气息，一个鼾声如雷，一个呼吸清浅，都已经睡着了。 空气中残留的味道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羲音第一时间回身捂住后车斗里小雪豹的眼睛，“小孩子别看。” 小雪豹听话地点点头，毛茸茸的长尾巴从身后绕过来，代替羲音的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了个严严实实。 羲音习惯性将自己和小雪豹的气息都掩盖起来，这才走上二楼。 顺着鼾声和衣服的指引来到卧室门口，走廊地面两边贴着的感应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人一猫的到来。 卧室门开着，地面一片狼藉，床上睡着两个人。屋子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羲音不想进去，站在门口冲里面勾了勾手指。 男人健硕的身躯被身上的蚕丝被裹成一个茧，从床上直直飞出卧室，重重丢在走廊里，睡梦中发出一声痛呼。 睡在他身边的女人感觉到冷，在身上摸了几下，似乎马上要醒来，然而下一秒，却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丢在走廊的林天南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硕大的猫头，随即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住，顿时清醒了。 看到面前一身白衣的少女，他思考两秒，问道：“是不是张桂芬派你来捉奸的？” 张桂芬是林恒母亲的名字。 羲音在他身边蹲下来，“不是哦，我就是好奇来问你个问题。” “你们林家明明应该完蛋，怎么又活过来了？那个魔物是个什么东西，连你们林家都能救得了？”她手中化出薄薄的冰刃，轻轻地划过林天南的耳根。 -- 第172页 听见她的问题，又看到她徒手凝冰刃的一幕，林天南表情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没有看到灵异现象的震惊，反而冷笑一声，“看来你就是仙师说的特殊部门的人了？我早知道你们会追查到我身上，真以为我没准备吗？” 话音落下，他眼球整个变成黑色，纯黑的眼球中央亮起两点猩红，次啦——束缚在他身上的蚕丝被四散飞溅，他脱困而出，向着蹲在地上的羲音扑来。 第87章 林天南眼睛变色的瞬间, 小雪豹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厉啸一声扑了上去。身子在空中变大，恢复雪豹原型。 妖族的体型与修为挂钩, 小雪豹的体型自然没有雪豹族长那么大, 但是恢复原型后也有成年狮子大小。 林天南刚刚从地上弹起来, 就再次被扑倒在地。雪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爪子深深刺进肉里, 羲音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然而林天南好似失去痛觉, 面色不变地双手抓住雪豹的爪子, 大吼一声, 腰身用力一扭，翻过身来反将比自己重好几倍的雪豹压在地上。 他不仅没有痛觉, 力量还被大幅度增强。 在这个过程中，小雪豹锋利的爪子在他赤1裸的胸口撕开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却毫无所觉，一脸凶狠地挥起拳头朝雪豹砸去。 在他拳头落下的前一秒, 雪豹身体骤然缩小, 借此摆脱他的禁锢, 随后又迅速变大, 反手就是一爪子。 这一爪子正正蹬在林天南的脸上，顿时一张脸便鲜血淋漓，看不出本来面目。然而, 林天南却不顾脸上的伤, 嘴在那一瞬间裂到耳根，血盆大口一口咬向雪豹还未收回的爪子。 就在牙齿合拢的前一秒, 它僵住了, 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咬合。雪豹趁着这个机会收回爪子, 身子一弓就要扑上去撕咬，却被一只纤瘦的手捉住了后颈皮。 “你是个妖修，又不是妖兽，打架不知道用法术吗？非得肉搏？”羲音说一句，就在小雪豹脑袋上弹一个脑瓜崩。 小雪豹现在的体型远比羲音更大，被她这么提起来，两条后腿还是拖在地面上，只是它也不敢挣扎，两只又大又厚的爪子捂着脑袋上被敲痛的地方，哼哼唧唧，却也不敢开口反驳。 羲音敲了几下，给了它一个教训就放开了。小雪豹缩成小白猫的样子，去墙角揉脑袋。 羲音走到张着大嘴定在原地的林天南面前蹲下，因为感应到林天南而亮起来的感应灯由下而上地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阴森如鬼魅。 “原本还想着你是个凡人，不好直接拷问，没想到啊，你竟然把魔物的身体吃到肚子里去了。”在林天南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她摊开双手，幸灾乐祸地笑道，“现在好了，你已经堕魔，没有人权啦。” 林天南连带着被他吃进去的魔物一起，被羲音冻成冰雕，装进三轮车后车斗。羲音骑上心爱的小三轮，直接一个缩地成寸回到龙泉总队。 给自己的小三轮充上电，羲音坐在车斗上，一边推着冰雕林天南在车斗里滚来滚去，一边给姬佑川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这次，视频很快就接通了，手机屏幕上出现姬佑川不修边幅的脸，半长的刘海遮挡了深邃的眉眼，下颚冒出青黑色的胡茬，配着他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显出一种颓丧的美感。 “你已经回去了？”看到羲音身后的背景，他问。 羲音调整角度，让身后晃动的冰雕入镜，“林天南吃了魔物，已经堕魔了。我把他抓回来了，你开心吗？” 姬佑川听了她前半句话，先是微微诧异，似是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前脚说是去确认，后脚已经把人冻成冰雕带回总队。 随即又听到她后半句话，顿时哭笑不得，“我开不开心很重要吗？” “重要！”羲音用力点头，神色认真。怎么能不重要呢，关系到她能不能飞升成为应龙，翱翔于九天之上，甚至有可能关系到她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姬佑川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看到屏幕那边的女孩子神色认真，态度理所当然，似乎世界上没有比让他高兴更重要的事情，一时间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酸涩，有些暖。 在他短短三十年人生中，还从没有人将他的喜乐放在第一位。 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温柔，看着屏幕上女孩子苍□□致的脸，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马上回去。” 羲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你赶快回来审他吧，晚了他就要被冻死了。” 姬佑川不意她无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解释什么，只是在挂断视频之前说了一句，“晚上风凉，你先进去。” 羲音：…… 你说晚上风什么？凉？ 她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又感受了一下已经带上了些许暖意的风，真心实意地和旁边的小雪豹说：“他们人类修士可真不耐寒。” 小雪豹十分认同地点头，“不过人界也太热了，春天就已经这么热，夏天还怎么办啊？” 这倒是个问题。 羲音摸着下巴看着小雪豹若有所思，“从明天开始给你加训，早点报完仇早点回去。” 冷不防被下了逐客令的小雪豹一双猫儿眼睁得溜圆，“龙神大人，您不要我了吗？” 羲音嫌弃地撇撇嘴，“你身上太热，有你在我房间温度都变高了。” -- 第173页 小雪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虽然羲音觉得晚风一点也不冷，但是姬佑川的关心还是让她很受用，于是施了个悬浮术，让冰雕林天南跟着飘在自己身后上了二楼。 刚上楼就撞上从修炼室出来的霍凝光，那张少年老成的脸上露出震惊，“你大晚上去哪儿买了个这么大的人形气球？” 回想起最近张家宝和李爱国经常念叨的冬奥会吉祥物，他恍然大悟，“你这个是冰墩墩吗？” 羲音：…… 她一巴掌把霍凝光推回修炼室，“你继续回去闭关吧，这世界不适合你。” 打算出门喝水却一口水没喝又被关回去的霍凝光：我说错什么了吗？ 姬佑川回来得很快，羲音没听到引擎声，就知道他大概是御剑飞回来的。 他大步走上二楼，就看见羲音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吃饼干，身前的茶几上摞着一堆饼干包装袋。茶几旁的空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冰雕，冰雕里面冻着个嘴咧到耳根的男人。 “这就是林天南？”他问。 羲音嘴里还有饼干，不好开口说话，于是点点头，又急忙将饼干咽下去，开口道：“他吃了那只魔物身上的东西，已经堕落成半人半魔，再晚几天他的神智都会被侵蚀，变成魔物的傀儡。”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履行有新发现告诉姬佑川一声的约定。 姬佑川却看着她半晌，露出一个极轻极浅的笑，“真险，还好有你。” 闻言，羲音先是得意，得意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脸颊不经意间染上绯红，嘴唇一点点抿紧，有些怀疑地看向姬佑川。 可姬佑川却已经转身去查看冻成冰雕的林天南，好似刚才那句话，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有办法延缓他被魔气侵蚀的速度吗？”姬佑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羲音看着他的后脑勺，绯红一点点褪去，稳了稳心神，道：“冻着就行。” 然后，她听到姬佑川低低笑了两声，他说：“那我怎么审他？” 他没有回头，羲音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堵得慌，盘腿往沙发上一坐，又拆了一包小饼干，“给他解冻呗。” 姬佑川站直身子，抹了把脸，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转过头来，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没正行的神色，“那就麻烦小祖宗您先给他解冻，等我审完，再把他冻上行么？” 看到他与平时无异的样子，羲音突然就想耍小性子，“你当我是冰箱呢？” 说完，将一包饼干一起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一只贪食的小仓鼠，双眼却气鼓鼓地瞪着姬佑川。 姬佑川刚才上楼的时候，只有休息区的落地台灯开着，羲音坐在灯光下笑着向他看来的那一瞬，他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拍。 听着她清甜软糯的嗓音絮絮叨叨，他只觉得心好似被泡进热水里，连轴转几天的疲倦都消失不见。 他情不自禁地说出那句话，却在出口的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孟浪，于是他掩饰性地转过身去，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任何异样。 就算她是记载中千年前那条强大的龙又怎样？始终是个小姑娘。他一个快要三十的大男人，鬼迷心窍地对着人家一个小姑娘说这种不正经的话，简直想把自己丢进后山的监狱里清醒几天。 察觉到羲音心情不好，他心里就更自责了，“是我的错，我不会说话，要不你打我一顿？” 他没多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生命中出现的女性要么是队友，要么是对手，这还是第一次不带任何功利性地去取悦一个女孩子。 羲音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打你？我要是认真打你，你就没了知道吗？” 姬佑川：…… 这句话就像一阵龙卷风，将刚才莫名显得旖旎又尴尬的气氛吹得七零八落。姬佑川感觉自己后槽牙有些疼，平时的伶牙俐齿好似长了脚不知道跑去哪里，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要不我再给你转两千功勋值？” 羲音翻了个小白眼，“我已经不是一点功勋值就能收买的人了！” 心里那点不知名的脾气经过这么一番拉扯，早就烟消云散，羲音懒得再为难姬佑川，宽宏大量地说：“我跟你一起审他，你想在哪儿下手，我就给你解冻哪个部位。” “不行，”姬佑川断然拒绝，“场面太血腥了。” 羲音嗤笑一声，“我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 “我知道，”姬佑川能够想象到，一条没有长辈庇护的龙想要长大，得经历多少危机和苦难。他知道，面前的小姑娘大概曾经见识过这世界上最残酷的场面。可这都不妨碍他拒绝，“你见过，和我让你看见，是两回事。” 第88章 由于姬佑川莫名其妙的坚持, 羲音最终还是没能亲眼看着他审讯林天南，给人解了冻就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才吃完早餐，姬佑川就扛着个麻布袋似的东西回来, 往地上一丢。 麻袋林天南双目紧闭, 已经失去意识。看起来被清理过, 起码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除了苍白一些没有伤口，身上对称着套了两个编织袋, 将他膝盖以上脖子以下的部位都包裹起来, 编织袋上面还印着猪饲料, 应该是姬佑川在后山养猪场里随手扯的。 -- 第174页 李爱国笑呵呵地端着保温杯从茶水间出来, 问：“又一夜没睡？早上吃点什么？” 姬佑川原本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毕竟都是金丹修士了, 辟谷好几年，吃不吃都一样。但是自从羲音来了, 李爱国每天早上都要给羲音做早餐，顺道给他也做一份, 渐渐的, 他也习惯了早上和羲音一起吃早餐。 他看了眼茶水间桌子上羲音面前的空盘子, 看不出她刚刚吃的什么, 只好跟李爱国说：“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挑。” 说完，踢了踢地上不省人事的林天南, 对羲音道：“审完了, 冻上吧。” 羲音喝了口李爱国亲手调的奶茶，抬杠, “你让我冻我就冻啊？” 听到她的语气, 李爱国玩味地看了姬佑川一眼。羲音听到他对姬佑川神识传音, “你又怎么得罪小音了？” 传音的人神识强度越高，保密性就越强。李爱国擅长阵法，阵法修炼又会无意识锻炼神识强度，是以他的神识强度要超出同境界修士许多。 他不知道羲音的真实修为，还以为羲音听不到他的神识传音。可姬佑川是知道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道：“别瞎说，我就差把咱们小祖宗供起来了，哪敢得罪？” 说完还转头看向羲音，笑着问：“是吧，小祖宗。” 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这样低，低到羲音都不忍心无理取闹了，哼了一声，掐了个诀把林天南继续冻起来，便要离开茶水间。 “先等等，”姬佑川拦住羲音，本想说陪我吃个早餐，以往这句话他也不是没说过，可是今天看着羲音清凌凌的眸子，突然就说不出口，话到嘴边换了个理由，“我把昨晚审出来的结果跟你说说。” 羲音不疑有他，一听事关魔物，也不闹脾气了，从善如流地走回茶水间坐下。 李爱国早上给羲音做的是小笼包和烧麦，端上桌之前特意给姬佑川各留了一笼，这会拿微波炉一打就能吃。 姬佑川不挑食，蘸碟都不用，一口一个吃得毫无形象。 说来奇怪，羲音受祝泠尘教导，行走坐卧都很注意仪态，但是看到姬佑川略显粗鲁的吃相却一点都不觉得难看，甚至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又饿了，想跟着再吃一点。 不过她还没决定要不要再吃个回笼饭，姬佑川就已经解决了自己的早饭，扯了纸巾擦干净嘴，开口道：“有个大发现。” 第一句话就勾起了羲音的兴趣，“多大？” “还记得前几天在鬼子岭抓到的神先生吗？”姬佑川突然提起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 羲音一言难尽地看着姬佑川，“我是龙，又不是鱼。”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龙可不是。 姬佑川噎了一下，放弃卖关子，直入主题道：“神先生背靠的组织叫‘飞升’，而林天南所在的教派，外围成员只知道是财神教，实际上，它真正的名字叫‘飞升教’。” 飞升在玄门中是一个很常见的词，不想飞升的修士不是好修士，几乎每个修士心里都有一个飞升的梦。 修炼不就是为了跳出五行外不在轮回中吗？别说修士，就连羲音自己也做着飞升成为应龙，翱翔九天之上的梦。 只是自从绝地天通，神界远遁，飞升一事就难上加难。更何况现在天道衰微，通天梯断绝，飞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这些羲音知道，普通修士却不知道，他们穷尽一生，用尽一切手段，哪怕违背道心、承担业债，也想要飞升，简直快要疯魔。 先前捉到的神先生所在的组织拐卖体质特殊的女性做炉鼎，饲养邪神……这些旁门左道的手段，都是他们为了飞升做出的尝试。 听到姬佑川的话，羲音若有所思，“财神教是他们用来制造邪神的工具？” “没错，”姬佑川点点头，“财神教遍布全国，这个案子必须协同全国所有特动队一起调查，但是这么一来，就得上报长老会。” 他有些歉疚地看向羲音，“我会隐去你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不能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但是这么一来，你也会失去应得的功劳。” “这有什么？”羲音并不在意，她的功劳不需要调查局知道，只要天道给她记着就好。 姬佑川笑了笑，“我知道你大概看不上调查局的奖励，但你的功劳不应该被抹杀。到时候我拿到的功勋值全部给你。” 说起功勋值，羲音又想起自己先前推测的结论——帮助身怀大功德的人才是还债的正确方式。 “姬佑川，你现在的心愿，是不是抓出飞升组织的幕后黑手啊？” 她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姬佑川有些惊讶，思考一会，道：“可以这么说……你这小丫头最近怎么回事？这么关心我的心愿？” 羲音认真地看着姬佑川，点点头，“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帮你完成心愿更重要。” 十分钟前还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小祖宗，现在突然一副全世界你最重要的样子。 冷不防被撩了一下的姬佑川只觉得，过去三十年好不容易修炼出的养气功夫已经稳不住骤然加速的心跳，他掩饰性地别过视线，不去看小姑娘过于澄澈的眸子。 “那你有什么心愿吗？”他努力维持着脸上云淡风轻表情，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羲音觉得姬佑川的真身大概是条鱼，刚说过的话转头就忘，“我的心愿就是完成你的心愿啊。” -- 第175页 吱—— 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姬佑川突然起身，指着外面刚路过的罗年，一边说话一边走出茶水间，“老罗，帮我把地上那坨冰丢进监狱去，单人间，重点看守。” 比平时略高的声音和略显仓皇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羲音蹙眉，小声嘟囔，“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现在的羲音还不知道，当一个钢铁直女撩人而不自知的时候，最为致命。 …… 林天南落网后，林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败落，首都来的调查组揪出了林家偷税漏税、□□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除了关在龙泉总队监狱的林天南之外，林家极其众多党羽纷纷落马，甚至牵扯出了几个“保护伞”。 宣判那天，羲音冥冥中似有感应，顺手在电脑上搜了林家的新闻，就看到电视台的同步直播。 【龙妹儿，你的孽债又减少了。】天道说。 羲音心中有了猜测，【减了多少？】 【不多，一千九百多点。】 羲音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记者激动地报道此次事件，若有所思道：【天道，我觉得，我还债的方式并不是帮助玄门，而是跟功德挂钩。】 金团子突然被她连名带姓地喊，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反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说？】 【冤有头，债有主。你欠的是玄门的血债，险些断了玄门的道统，你的债主就应该是玄门，这是天经地义的。龙妹儿，用法律的方式来说，一个人抢了你的钱，用你的钱去做好事，他欠你的能抵消吗？不能！他必须把钱还给你，还得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对吧？】 羲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敢抢我的钱？弄死他！】 天道：……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孽债既然和玄门有关，那么就应该向玄门还债。】 【那林家这事儿怎么说？】 羲音顺水推舟，加速林家的灭亡，然后孽债便减少了相当大一笔数字，这件事跟玄门又有什么关系。 【因果是循环的，你不能只看眼前，】天道说，【林天南背后跟飞升教有牵扯，飞升教又显然和玄门有关。也许林家不倒，日后会对玄门造成损害呢？你提前弄垮林家，可能帮助玄门避免了一次损失，这也算帮助了玄门啊。】 【那姬佑川顿悟，减了一千万孽债又怎么说？】羲音问。 原本以为天道会说姬佑川是玄门中流砥柱，帮他就等于帮玄门之类的，可天道却突然沉默了，好半天之后才说： 【说实话，我看不透姬佑川身上的气机……按照常理推测，他不仅身负大功德，甚至对玄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你的孽债才会减少那么多。也许他是玄门中兴之主！】 所谓中兴之主，指的是能够力挽狂澜，带领一个逐渐衰退甚至濒临倾颓的国家或者家族走向兴盛的领导人。 听到天道的话，羲音满脸的不可置信。 【中兴之主？他？】 全身上下写满吊儿郎当四个大字的姬佑川，有哪点能和中兴之主四个字挂上钩？ 【我只是推测……】天道底气弱了不少。 羲音语重心长，【呐，道道啊，身为天道，竟然说得出推测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啊？】 金团子炸毛，【你以为我愿意像个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时灵时不灵吗？！你倒是早点飞升成应龙来修复我啊！】 【是我不帮你吗？呐，道道啊，你都搞不清楚我到底怎么飞升应龙，让我怎么帮你啊？】 于是，话题又绕回了最初“关于羲音欠下的孽债究竟应该怎么还”的问题。 第89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深夜，羲音的门被敲响。 自从入了凡人界，羲音渐渐养成了熬夜的坏习惯。晚上熬夜打游戏追番, 早上又睡不醒。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双手大拇指在屏幕上划拉到飞起, 根本腾不出手去开门, 心不在焉地喊了一声，“门没锁, 自己进。” 她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战局, 压根儿没看来人是谁, 还当是李爱国看到她房间灯亮着来催她睡觉, 目不转睛地撒娇，“李叔别催了别催了, 我打完这一把就睡，我保证。” “羲音。”是姬佑川的声音。 羲音百忙之中分出一个眼神给他, 就见他站在门口，虽然表情看不出什么, 但羲音就觉得他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中。 “干嘛？”她收回视线, 却不由自主地分心, 屏幕上的小人没有及时躲开BOSS的大招, 惨叫一声倒地，屏幕变成灰色。 “曼君伤势恶化，快不行了。” 姬佑川说话的语气很平静, 平静到羲音延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不是火曼君明天请假不上班，而是火曼君要死了。 “不是说水家的灵泉对她很有用吗？”羲音操作着游戏小人返回复活点, 打坐回血。 姬佑川没有进羲音的房间, 而是就着半开的门, 有些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语气虽然还是平静，羲音却听得出其中压抑的汹涌的情绪。 “这次她的伤太重了……而且，近些年天地间火灵力越来越躁动，水家的灵泉被地底的火灵力消耗了许多灵力，功效越来越差。” -- 第176页 听到火灵力躁动几个字，羲音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她重点抓得有些歪，姬佑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火灵力躁动？” “嗯。” 姬佑川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忆了片刻，“我第一次注意到……是八九年前。” 那时候他刚刚二十岁，刚刚爬上市级队队长的位置，认识了火珩君，进而也认识了他妹妹火曼君。因为火曼君病情的原因，他才注意到火灵力的躁动。 想起这些，耳边似乎又听到电话里火珩君压抑着悲痛的嗓音，心底升起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这时，房间里传来羲音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件事，总不是通知我准备参加曼君姐的葬礼吧？” 这句话将他从短暂的无力感中拉了出来，他侧头看向羲音。她穿着一身雪白的丝绸睡袍，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缎子似的黑发蜿蜒在睡袍的褶皱中，像一尊无情无欲的雪神。 “不是，水家的医修说，如果能够找到水灵力更加充沛的地方，曼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是他一时半会想不到，世界上有哪里的水灵力能比水家圣地灵泉更充沛，“我想着你见多识广，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哪里可以救曼君。” “有啊。”羲音回答得不假思索。 姬佑川不自觉站直身子，“哪里？” “极北冰原。”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姬佑川的预料。 极北冰原对于人类甚至大多数妖魔来说，都是极为神秘的地方。高耸入云的神境山脉将冰原和大陆一分为二，山脉北侧常年环绕的飓风阻绝了所有通往极北冰原的路，奇异的磁场让人类的卫星在面对冰原时也无能为力。 即便能够侥幸穿过飓风带，进入极北冰原，但是外围体型庞大的寒带妖兽也会让入侵者有来无回。 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够揭开极北冰原神秘的面纱，也没人知道极北冰原里有什么。就连传说中受雪神眷顾的雪神族人，也只敢在极北冰原外围捉几条银梭鱼，从来不敢深入。 三百年前大浩劫，妖族战败，一部分妖逃入极北冰原，从此与世隔绝。 没人知道，它们抵达九燚山的时候已经十不存一，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能耐得住极寒的天气，许多妖死在了逃亡的路上。要不是羲音恰好醒来，出手将剩下那点妖提溜到九燚山，也许极北冰原不会有妖国，只会有一个巨大的妖冢。 这也是为什么妖国尊她为神的原因。 姬佑川对极北冰原了解不多，只是从雪神族口中听到过，极北冰原上覆盖着常年不化的雪，半年是极昼，半年是极夜。 他对羲音的话深信不疑，当初火曼君跟着雪神族的人进极北冰原捕鱼，回来的时候说过“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极北冰原”。 当时他以为火曼君只是不想麻烦别人，所以起了自己一个人承担的念头，现在想想，也许火曼君无意中觉得自己身处极北冰原时很舒服，才会说出这种话。 “我立刻通知珩君，我们两个带曼君去极北冰原。”姬佑川身上笼罩的阴影仿佛被无形的手撕开，他再次恢复以往的雷厉风行，转身就要走。 原本羲音以为，姬佑川会求他帮忙，正准备拿乔，见他转身就走，顿时有种一脚踩空了的不爽，随手抄起一包抽纸朝着姬佑川的背影丢过去。 姬佑川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接住抽纸，不过也因此停下脚步，转身问：“怎么了？” 羲音气哼哼地瞪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跑？回来！” 姬佑川一脸莫名，虽然心里还是着急，脚下却听话地转了回来，只是依然没进房间，站在门口询问地看着羲音。 “极北冰原那么大，你打算随便挖个坑把曼君姐埋进去吗？” 姬佑川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箭：不瞒你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找雪神族的人带路，找个合适的地方……” 沙发上的小雪豹不忍再看，捂住了眼睛。 羲音抓起抱枕照着姬佑川那张脸砸过去。平时那么机灵的人，这会怎么跟脑子短路了似的！ “有我在，你竟然还问别人！”她游戏不打了，手机也丢了，跪在沙发上插着腰气哼哼地瞪姬佑川。 闻言，姬佑川才明白她在气什么，接住抱枕提在手上，心里松了口气，不禁失笑，只是笑意还未挂上嘴角，又如同沙漏中的沙子，一点点坠入心底。 如果是以前，他会用尽各种方式，无论是利诱还是拐骗，都会想办法让羲音救曼君。可是现在他才恍然惊觉，刚才他本能地把羲音放在了首位。 他知道羲音被镇压在极北冰原一千年，下意识觉得羲音一定不想提起那个地方，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忽略了请羲音帮忙这个选项。 见他杵在门口不说话，羲音更气了，又想抓抱枕砸姬佑川，却想起来自己最爱的抱枕被他提在手里，左右扫视一圈，抓起一旁吃瓜的小雪豹丢了过去。 小雪豹在空中发出一声凄惨的猫叫，姬佑川被这猫叫惊回了神，急忙上前几步，用抱枕接住半空中翻腾的白猫。 小雪豹在抱枕上借力，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然后从房间里窜出去，顺着墙角去挠李爱国房间的门。 -- 第177页 姬佑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听到李爱国房间的方向传来开门声，动作比脑子更快地闪进羲音的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走廊里传来李爱国开门的声音。 “哎呀，素贞啊，大晚上的被小音赶出来啦？进来进来，我给你开罐头。” 李爱国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有些失真，随着关门的声音，门外重新恢复静谧。屋子里更是安静得出奇，只有羲音腿边的手机里传来阴森哀婉的游戏配乐。 就在刚才，羲音的角色又被BOSS秒了，现在屏幕灰了，小人躺在地上，配着哀婉的音乐显得格外凄凉。 羲音是一条在山川大泽中摸爬滚打的龙，虽然被祝泠尘灌了一脑袋的大家闺秀准则，但始终野性难驯，因此，以往从来不觉得和异性同处一个房间有什么问题。 可是今天，当那个异性换成了姬佑川，她莫名有些别扭，为了发泄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抬起下巴，颐指气使道：“把我抱枕还我。” 既然都已经进了门，姬佑川只能表现得自然大方一点，故作镇定地上前，将抱枕还给羲音，然后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坐下。 肩宽腿长的人坐懒人沙发难免有些局促感，可姬佑川没有，双手交叠在脑后，整个人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里，懒散得好似没有骨头。 他看了羲音一眼，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撇开你，我就是担心你不想提起极北冰原。”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纳闷地问。 姬佑川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一点都不忌讳极北冰原，既然如此，他也不想提让她不愉快的经历，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有话没说完，你想说什么，我不走，就在这儿听着。” 这个时候，羲音也反应过来姬佑川先前误会了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一点窝心。见他不提，自己也不提，继续之前的话题。 “极北冰原的水灵力确实比外界充沛一点，但也没有浓郁到能媲美灵泉的程度。”羲音没见过水家的灵泉，但是能让五大世家之一当做至宝的东西，一定不是普通的泉眼，“我说的那个地方是……嗯……我的地盘。” 羲音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指的地方，所以最后用“我的地盘”来指代。而姬佑川不了解极北冰原深处的情况，听到羲音的形容，还以为她指的是自己被镇压的地方。 “你说的地方，应该在极北冰原深处吧？”他捏了捏眉心，“有点难，我和珩君两个人还得带着曼君，不知道能不能那么深入。” 见他又把自己排除在外，羲音将刚刚回到自己手上的抱枕又砸了过去。 姬佑川不给台阶，她只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你就不知道求求我吗？你求我，我带你们进去不就行了！” 第90章 羲音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这种心情了。 就像是春日里看见花园第一朵盛开的花, 兴冲冲地采下跑去给阿娘看；就像是第一次钓上来一条小鱼儿，万分珍稀地放在桶里抱回家要给阿爹补身子；就像是…… 想把自己珍藏的好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一个人面前，你需要而恰好我有, 这样刚刚好的契合, 仿佛天造地设。 姬佑川看着羲音, 眼神中闪过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到最后, 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露出一个极轻极浅, 却与他平日的痞笑完全不同的笑容。 “好, ”他坐直了身子，上身微微前倾, 拉进和羲音的距离，眼神没了平日的慵懒, 像蕴了整个春日的和风一般温柔，“我, 姬佑川, 请求羲音, 带我去……你的地盘。” 他的神情那么温柔, 语气那么郑重，羲音突然就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另一层意思。 这一刻的感觉，就像冰原上一朵雪花落在地面, 又像银梭鱼轻轻地啄食她的鳞片, 那样的轻不可察，又带着微微的痒。 刚刚还憋着的一口气突然从心口泄了出去, 她别开视线, 软下身子窝进宽大的白色布艺沙发里, 视线在白色的屋子里乱飘了一会，突然回神。 “等等……我们不是在说曼君姐的病吗？” 话题开始于队友危在旦夕，为什么发展到现在这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气氛？ 姬佑川咳了两声，重新向后躺回懒人沙发，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不停地清着嗓子，一直到羲音问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他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摸了摸鼻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去给珩君打电话，让他带曼君过来，到时候我们从这里出发。” “算了，我们去水家吧。”羲音说，“之前答应了要去水家拜访，刚好去看看水家的灵泉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十年前察觉到极北冰原最深处的火山九燚山有喷发的征兆，当时就怀疑过地底火灵力异常，这才让妖国派人出来查看，只可惜雪豹族长还未查出真相就遇害。 吗、刚才姬佑川又说他在九年前察觉到天地间火灵力躁动，而水家的至宝灵泉也出了问题。 她得亲自走一趟水家，才能确认灵泉和九燚山的异动是不是同一个原因。 事不宜迟，两人当晚就动身前往水家，姬佑川申请了御剑飞行的航道，御剑带着羲音披星戴月，从龙安市一路飞到水家所在的莲芳省灵溪市。 一早就通知了火珩君和水家他们要来的消息，二人到达时，已经有人在水家后山的御剑坪等着了。 -- 第178页 御剑坪边缘站着两个男人，身材健硕，一身腱子肉的是羲音曾见过一次的火珩君，另一个男人穿一身藏蓝的西装，金丹后期修为，骨龄不到六十，于金丹修士来说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头顶却已经生了白发。 姬佑川御使飞剑落地，向着走过来的二人打招呼，“珩君，修远叔。” 被称作修远叔的男人看着姬佑川身边的羲音，温润的眉眼间露出一个浅笑，“这位就是羲音小友吧？幸会，鄙人水修远，忝为水家现任家主。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先前姬佑川说水家主的女儿是冰系天灵根，羲音还当看见她这个所谓的冰系天灵根，水家主会睹人思人呢。 可是他的眼神温和有礼，并没有因为她和自己女儿有相似之处就露出什么看到周边替身的神色，这一点让羲音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加上他一身的书卷气让羲音不自觉联想到羲凡松，态度不自觉温和许多，微笑着点头致意。 火珩君压抑着心底的焦急等他们寒暄完，才上前两步，看向姬佑川，问：“你刚才说你找到救曼君的办法了？” “嗯，”姬佑川点点头，“羲音说她师门有宝物，可以救曼君。不过不能带出来，师门也不允许外人进入，只能她带着曼君去。” 火珩君和姬佑川是过命的交情，闻言不疑有他，只是恳求地看着羲音道：“我能送曼曼一程吗？不进去，就只送到你们师门的范围之外。” 一腔对妹妹的爱护之心令羲音十分感动，她笑了笑，拒绝道：“不行。” 火珩君还想再说什么，姬佑川上前一步拦在他和羲音之间，拍拍他的肩膀，“我亲自送曼君过去，放心吧。” 有姬佑川这句话，虽然火珩君脸上的担心一点都没有少，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水修远上前一步说道：“来之前佑川说，羲小友愿意帮我们水家查看灵泉的问题，水某在这里先行谢过。曼君在灵泉里疗伤，贱内在里面陪着她，男女有别，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喊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带羲音去圣地。 其实，水家主不知道羲音的真实修为，因此并不指望一个筑基期的十八岁小姑娘能改变灵泉蕴含的灵气越来越少的问题。可他还是态度郑重地谢过，喊人带羲音入圣地查看，其中固然有羲音与他女儿灵根属性相似的缘故，但也能够看出水家主为人的秉性。 带路的女孩子是水家旁支出身，大概因为灵根能影响人的性格，这位带路的女孩子也是个温柔如水的性子，一路上话不多，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被冷待。 水家的庄园最中心是一片大湖，湖下面别有洞天。二人来到湖心亭，带路的女孩子打出一套繁复的手诀，湖心亭周围的水腾空而起，形成密集的水雾，将整个亭子包裹起来。 羲音察觉到空间术法的痕迹，待水雾散开，她已经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水泽之上，充沛的水灵力萦绕在周身，浓郁到即将化成雾气。 “请贵客跟紧我的脚步。”说着，手中掐诀，在前方带路。 羲音注意到，这片水泽其实是一片幻阵，要破阵有两个办法，一是如这带路的女孩一般，以特定的法诀引路；第二个就是直接蛮力破阵。 嗯，这种级别的阵法她一拳头可以砸碎十个。 这么想着，羲音放了心，跟着引路的女孩子在一望无际的水泽上绕圈圈。 很快，水泽消失不见，羲音置身于一个处处开满鲜花的花园。 引路的女孩子指着前方漂浮着薄雾的小径对羲音道：“这里就是我族圣地，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灵泉了，我只能带您到这儿，剩下的路，烦请贵客自己走完。” 羲音抽了抽鼻子，差点被浓郁的花香味熏得打喷嚏，不过也让她确定这个花园里没什么危险，于是点点头，沿着小径走下去。 身后的气息消失，引路的女孩子离开了圣地。 花木扶疏，移步换景。 走了没几步，羲音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潺潺水声，水声中又夹杂着箜篌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继续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白玉砌的亭子，中央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 双目紧闭的火曼君靠在池边，脖子以下全部浸泡在水池里，皮肤红得发烫，身边的泉水像烧开了一样翻滚着，蒸腾起袅袅白雾。 她身后坐着个穿棉麻长裙的女人，金丹初期修为，骨龄六十，头上却已经有了银丝。女人面容温婉，正用毛巾沾了远处凉一些的泉水，轻轻擦拭火曼君烧红了的脸颊。 羲音刻意放重了脚步声，女人这才察觉到她的到来，回过头，先是面露诧异，紧接着恍然大悟，“你就是佑川说的羲小友吧？” “嗯，”羲音走进白玉亭子，蹲在火曼君身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火曼君的脸颊，“嘶，好烫，她都快熟了吧？” 水夫人被她逗笑，“孩子话……曼君从小到大，这样的苦头不知道吃过多少，哎，都是命啊。” 也许是想到自己的女儿，水夫人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羲音不擅长安慰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直入正题，指了指泉眼处，问：“我能跳下去看看吗？” 水夫人也察觉到自己失态，“抱歉，让小友见笑了。你去吧，只是泉眼附近灵压甚重，小友要小心，安全为上。” -- 第179页 羲音点点头，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漾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水夫人没有施法去挡，反而任由泉水浇了她一身，不知想到什么，露出充满怀念的笑。 再说羲音，她入了水之后就施了个障眼法，身形化成一道游鱼一样细小的光钻入泉眼，逆着水流一路向前。 越往前，周身灵压越重，元婴、化神、洞虚、大乘……若是一般修士到达这里，早就爆体而亡。 终于，羲音到了泉水最初流出的地方，看着面前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羲音终于明白水家的灵泉从何而来。 坎水之精。 天地分五行，五行各有其精华一块，凝做宝石，潜藏于天地之间。 她面前的就是天地间仅有一块的坎水之精。 只是这坎水之精怎么看怎么萎靡，甚至连灵智都快消亡。 羲音掐了个诀，将自身灵力注入坎水之精。她与坎水之精并不同源，因此不能为它补充灵力，只能短暂唤醒它的灵智。 羲音没那么好心去救这块坎水之精，她只是想问个问题罢了。 一丝微弱的意识从坎水之精中传出来，“你是……龙？” 作为天地本源之一的坎水之精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羲音的真身。 “你管我是什么，”羲音对待一块即将消亡的坎水之精可没有什么好脾气，直入主题道，“你怎么虚弱成这幅样子？” 坎水之精虽然有灵智，但是没有智商，羲音问什么它答什么。 “天地五行失衡，有人攫取地底火灵之力，我……快要干涸了。” 第91章 对于天地间灵气的流动和变化, 没有人会比身为本源的坎水之精更清楚。 天地间五行灵气各有不同分布位置，土灵气多蕴藏于土壤之中，水灵气多蕴藏于湖泊海洋, 金灵气多蕴藏于矿藏之中, 木灵气多蕴藏于草木之中。 火灵力则在地心深处, 蕴藏在那赤红色的岩浆之中。 五行灵力相生相克，互相平衡, 方能维持世界稳定。若灵气失衡, 将引起大灾。 比如若是一方天地水灵气过于充沛, 降雨便会增多, 甚至引发洪水；火灵力过于充沛可能引发山火、火山喷发…… 但前提是“一方天地”，古往今来, 五行灵气失衡的都只是一小块区域，天地间整体的五行灵气是平衡的。 刚才坎水之精亲口说“天地间灵气失衡”, 也就是说，火灵力的躁动是世界性的, 九燚山的爆发前兆和坎水之精的衰败都是由同一个原因引起。 有人攫取地底蕴藏的火灵力, 致使天地间火灵力躁动, 五行失衡。 如果是别的灵力躁动倒罢了, 偏偏是火灵力…… 大陆地形特殊，一半是土地，一半是极北冰原。火灵力躁动, 会让气温升高, 从而导致极北冰原融化……与大陆面积相当的极北冰原融化，其后果难以估量。与此相比, 什么火山爆发之类的都只是小事。 更何况……更何况……极北冰原本就不稳固…… 想到这儿, 羲音眼神变得阴沉, “是谁在攫取地火？” “不知道……我好累……不想说话了……” 羲音再次向坎水之精注入灵力，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方位。” 坎水之精重新恢复清醒，弱弱地回答：“西南方向。” 西南……她在拍卖场杀拍卖师琴秀的时候，从她口中得知雪豹族长就是在西南地区首山附近被捕。 也许当时雪豹族长查到了什么，才会赶去首山。 羲音收回灵力，坎水之精再次沉睡下去。 她重新化成一道流光，顺着水流回到水家圣地的灵泉中。 用障眼法捏出来的假身子还在泉眼附近，她撤了障眼法，浮出水面，恰好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眸子。 看到她冒头，水夫人松了口气，“你刚才一直在泉眼边，我怕你被灵压伤到，又怕冒然出手会惊扰你，好在你终于出来了。” 羲音从池中一跃而出，落在岸边，身上的衣服在出水的瞬间干透。 “我没事，曼君我就先带走了。”她一挥手，火曼君便从灵泉中脱水而出，旁边石凳上的浴巾飞过去包裹住她的身体。 “曼君身上太烫，浴巾会烧……” 水夫人话还没说完，火曼君周身就出现厚厚的冰层，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像白雪公主的水晶棺材。 她身上的浴巾别说起火了，连火星子都没来得及点燃。 羲音：“您说什么？” 水夫人微张的嘴这才合拢，“祝你们一路顺风。” …… 这里是一座孤岛，不在任何地图上，属于私人岛屿。 奇怪的是，当疲惫的海鸟路过这里，急于寻找一块栖息地时，却会下意识忽略这座植被茂密的岛屿。 掩映在葱翠树木间的一座别墅中，西装革履的男人满头大汗，一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站在客厅中央，对着空气点头哈腰。 “对不起，是属下的错，属下……” 听筒中传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那声音温和，语气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当然是你的错，鬼子岭被端了，还被人捉了活口，这么长的时间你都没有察觉，也没有灭口。现在连财神教都暴露在姬佑川的眼皮子底下……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男人额头的汗顺着皮肤滑落，在划过眼角时渗入眼睛。他此刻却顾不上个眼睛的刺痛，颤抖着声音道：“少主……少主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 -- 第180页 “木家主，”他的话再次被打断，听筒里男人语气透出些不耐烦，“咱们做的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你该知道暴露的后果。你想要机会？行啊，姬佑川这人心思细得可怕，他迟早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来任何话。 听筒里再次响起温和的嗓音，只是听在男人耳朵里却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嘶鸣，“新人大赛你们把诅咒暴露在姬佑川眼前，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师父他老人家很生气……木家和你自己，总得选一个？” 原本站得笔直的男人无力地瘫倒在地，声音颤抖，“我明白了，我会把事情揽下来。” 听筒对面的人很满意他的识相，“你放心，木家，我会替你保下来。” 手机从脸颊话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手机质量不错，与坚硬的瓷砖碰撞后屏幕依然完好，屏幕上显示和某个加密号码的通话已经挂断。 几秒后，黑屏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燃烧起紫黑色的火焰，温度高到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扭曲。 男人……也就是木家的家主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在火焰中化作一滩焦黑的齑粉，这个手机是专门用来和那个人联系的，对方隔空销毁手机，意味着联系掐断，他成了弃子。 木家……他为了家族牺牲过许多人，包括他的一双儿女，现在……轮到他了。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男人掐诀烧了木家主手里的手机，仰头靠在真皮沙发的靠背上，闭上眼睛喃喃，“姬佑川，你的骨头怎么就这么硬呢……真想把它全部打断啊。” …… 带着个冻成冰坨坨的火曼君不好御剑飞行，水家主便出借了自家的飞舟。 由于领空管制，飞舟的航线比御剑飞行更难申请，好在姬佑川在特动局人脉广，又有水家和火家两大家族的支持，一盏茶的功夫航线就申请下来了。 申请航线时需要标注目的地和飞行理由，姬佑川不想暴露羲音的秘密，将目的地定在桐源市，理由是自己要去雪神族。 飞舟腾空而起，下方水家的庄园越来越小，渐渐被云雾遮掩再也看不见。飞舟上雕刻了隐匿阵法，凡人看不见天空中的飞舟。 羲音盘腿坐在飞舟上，反复思索着坎水之精的话。无论是攫取地心火灵力，还是饲养邪魔，冥冥中这些事情似乎都有联系，只是她现在缺一条能将这些事情都串起来的线索。 “在想什么？”姬佑川走进船舱，在对面坐下来。 羲音心中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想了想，开口道：“极北冰原最深处有一座火山，名叫九燚山。” “物极必反，能理解。”姬佑川点点头。 就如同太极图太阴中有少阳，太阳中有少阴，是一个道理。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羲音知道姬佑川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我在极北冰原一千年，九燚山都没有爆发过，但是十年前，九燚山出现要爆发的征兆。” 十年这个时间节点有些巧合，姬佑川转念就明白了羲音的意思，“火灵力异常？” 羲音点点头，“我在水家灵泉下面发现了坎水之精，它告诉我，有人攫取地底火灵力，致使天地之间灵气失衡。” 姬佑川自然知道天地灵气失衡的后果，闻言神色严肃起来。 羲音继续道：“坎水之精说，火灵力的异常自西南方向开始……恰好，雪豹一族的族长来人界调查导致九燚山异常的原因，也是在西南方向的首山附近被猎妖师协会围攻致死。” 她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姬佑川皱眉思考了一会，才问：“金木两家的私人飞机在西陇雪山顶被截是……” “我干的，怎么着？”羲音理直气壮地反问。 “拍卖师琴秀……” “我杀的！”羲音抢答，“哎呀，你别说话，我脑子都被你搅乱了。” 姬佑川想起自己当时大半夜接到李爱国电话，担心羲音出事儿，连夜赶到拍卖场，不禁哑然失笑，“好好好，我不问，你说。” 羲音的思绪确实被姬佑川的问题扰乱，一时接不上，索性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飞升组织拐卖炉鼎是为了修炼，饲养邪魔也是为了修炼……他们为了修炼这么不择手段，会不会攫取火灵力也是他们干的？” 问完，却不见姬佑川回答，羲音抬脚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她踢人的动作并不快，姬佑川可以躲开，但他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小腿，说：“你不是让我别说话吗？” 羲音：…… 眼见着羲音眉毛竖起来，姬佑川也不敢再逗她，神色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攫取火灵力修炼的肯定是火灵根的修士，而且应该是单火灵根。如果是双灵根以上的修士，这么做无异于找死。” 这话几乎是直接将嫌疑对准了火家。五大世家的性质特殊，单灵根修士要么出自五大世家，要么被五大世家招揽。因此，火家的单火灵根修士是最多的。 “但我对火家还算了解，他们家的人干不出这么弯弯绕绕的事儿。” 羲音表情奇怪，“你直接说头脑简单不就好了？干嘛这么委婉。” 姬佑川原本只是不想在背后说自己兄弟坏话，但羲音直接戳破了他给兄弟扯的遮羞布，他也就痛快承认，“你说得对。” -- 第181页 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也不介意插兄弟两刀。 插完刀继续说正事，“从玄门和政府联合成立调查局开始，每年的新生儿体检都会包含灵根检测，除了偏远地区、黑户和孤儿，调查局掌握着全国所有公民的灵根信息。” “特别是单灵根修士，从小就会受到玄门各方势力的关注。比如家宝，他是单土灵根，但他爸妈不愿意他修仙，和光派长老为了收他做徒弟，在他们家对门买了房，守了三年，才打动了张家宝的爸妈。” “你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不过我刚才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当初你们入职考核遇到摄青鬼，那只摄青鬼……” 羲音从内府揪了一缕摄青鬼身上的鬼气丢进嘴里，嚼得咯吧作响。 “我留着当储备粮了，怎么着吧？” 第92章 “你怎么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似的, 得意成这样？”姬佑川哭笑不得。 “当时赵霆轩可是全城戒严搜捕呢，还不算大事儿吗？”羲音哼了一声，又挑衅似的丢了一团鬼气进嘴里。 姬佑川笑着看她, 问：“好吃吗？” “还行, 抹茶味儿的。”羲音说完, 又加了一句，“可惜你吃不了。” “你自己吃吧。”姬佑川脸上带着笑, 转头看向触手可及的星空, 貌似不经意地问, “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羲音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她和姬佑川都住在龙泉总队的宿舍里，没少一起吃饭。 “我是问除了老李做的饭之外, 你食谱上还有什么。” “那多了去了，”羲音说, “理论上，只要是活的, 都在我食谱上, 没有不能吃的, 只有不好吃的……”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姬佑川, 微微倾身拉进距离，吹出一口冰凉的气，“你, 我也吃。” 她等着看姬佑川露出恐惧的神色, 任何动物面对食物链上一级的捕食者都会感到恐惧，可姬佑川的反应出乎她意料。 他先是愣了一下, 耳垂泛起微不可查的浅红, 别过脸去, 咽了一口吐沫，喉结上下滚动，低沉的嗓音有些发紧，“别胡说。” “我没胡说！”羲音感觉自己的实力被质疑了，“我吃过人的！你们玄门的历史不都记载了吗？” 话音刚落，姬佑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颊通红。 羲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的架势，“你不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把自己咳死的金丹修士吧？” 姬佑川摆摆手，起身往船舱外走，“我联系人去首山附近摸摸底。” 羲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纳闷：联系人为什么非得出去？在船舱里联系不了吗？ 飞舟速度不如御剑快，羲音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之后就觉得无聊，“姬佑川，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站在驾驶位前，正在输入灵力调整速度的姬佑川回答道：“最快也得两天。” 两天才能到神境山脉，再从神境山脉到目的地又得好几天。 羲音起身走到驾驶位前，将姬佑川挤开，“我来！” 飞舟的驾驶与御剑不同，飞舟之所以比御剑省力，就是因为其中机关术与各种阵法相辅相成，极大地降低了对灵力的消耗，驾驶飞舟需要先了解飞舟的构造和阵法的作用。 因此，姬佑川被挤开后有些担心，“你会不……” 他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完，因为他发现羲音根本没想驾驶飞舟，庞大的灵力包裹整座飞舟，直接带着它向前飞，骤然加快的速度让姬佑川一个踉跄，急忙后撤一步才稳住身躯。 猛烈的罡风吹散了飞舟的保护屏障，姬佑川被冷风糊了一头一脸，眼睛都睁不开，急忙掐诀重新给飞舟竖起屏障 。 身边的云雾飞速向后退去，耳边是空气被飞舟划破发出的音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前方就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飓风带。 极北冰原常年不化的雪被飓风裹挟着，形成一望无际的风墙，狂风怒号着，如同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兽，把一切闯入者撕成碎片。 哪怕是金丹修士，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也会感到恐惧和无力。 “我的屏障挡不住多久。”姬佑川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羲音得意地回头看他一眼，“抓紧了。” 飞舟速度不减，一头扎进恐怖的飓风墙。那剧烈到能撕碎一切的风却在飞舟进入时突然变得安静，仿佛臣服在主人脚下的宠物。 “这里头藏着一只巽风之精，”羲音解释道，“我刚来的第一年就把它打服了，极北冰原能打的不多，我无聊了就来找它打架，所以它见我就躲。” 姬佑川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竖起大拇指。 穿过飓风带之后，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静谧、干净、冰冷，就连头顶的星空似乎也亮了几分。 此时正值极北冰原的极夜期，整整半年未见阳光，所有的生物都陷入冬眠，姬佑川的屏障无法阻隔极北冰原的寒冷，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羲音想起那天姬佑川说晚上风凉的话，发自内心道：“你们人类真是不耐寒。” 姬佑川运转灵力，驱散寒冷，闻言点头认同，“人类是恒温动物，所以才会发明空调。” 越往前，气温越冷。羲音的速度太快，飞舟没多久就进入极北冰原深处。凭姬佑川的修为已经无法阻隔这里的极寒，缩着脖子揣着手不停打喷嚏。 -- 第182页 残剑破体而出浮在姬佑川身侧，发出温润的光。 姬佑川将剑抱在怀里，眉目舒展，“谢了兄弟。” 羲音看了一眼，自觉被一把破剑比下去了，哼了一声，在姬佑川身边竖起屏障。 他诧异地看了羲音一眼，随即露出个灿烂的笑。羲音被他这样看着，耳根不自觉有些发烫，别过脸去。 “到了。” 飞舟降落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旁边是一条不显眼的裂隙，羲音趴在船舷边上看了看那一掌宽的裂隙，“姬佑川，你站稳了。” 姬佑川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羲音伸出手去，紧接着，脚下的冰川震动，裂隙一点点扩大，扩大到两米左右的时候才停下。 “走吧，就在下面了。”羲音回头招呼一声，从飞舟上跳入裂隙。 姬佑川急忙用悬浮术带上冻成冰坨坨的火曼君，又掐诀将飞舟缩小，放进上衣口袋，跟着一起跳下裂隙。 裂隙很深，姬佑川跟着羲音下降了许久，才终于脚踏实地。四周是纯净透明的冰层，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经过冰层的折射，将地下世界装点得如梦如幻。 两人在地底裂隙中左拐右拐，钻过一段只有半人高的冰洞后，姬佑川听到前面带路的羲音开心的声音，“到了！” 他跟着钻出冰洞，刚起身，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失语。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高不见顶，深不见底，大到超乎想象。 姬佑川最先看见的是蜿蜒在地上的白色巨蟒，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巨蟒，因为沿着“巨蟒”蜿蜒的身躯，他看到了布满鳞片的下颚。 下颚的主人太过庞大，以至于以姬佑川的视角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他几乎是本能地放出神识，终于看清了这“巨蟒”的真身。 它不过是一根胡须罢了，一根属于龙的胡须。 巨大的龙头几乎填充整个洞穴，白色的鳞片、白色的龙须、白色的鬃毛。看到它的瞬间，姬佑川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犹如尘埃，而面前的生物，才是天地造物的恩赐。 自己站在它面前，犹如一棵草仰望建木。 “这是……”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羲音回头看他，“这是我的本体啊，世界上还有哪里能比我本体旁边的冰灵力更浓啊……虽然不是水灵力，但是我觉得银梭鱼既然对曼君姐有效的话，那我的本体应该更有效吧？” 看到姬佑川震惊的神色，羲音福至心灵地理解了他想问的话，指了指自己，“我用逆鳞给自己捏了个身外化身。”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龙放着本体不要，却把逆鳞放出去到处跑的。震撼、好笑等等负责的情绪在心口冲撞，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羲音给火曼君解了冻，把她放到自己本体旁边，“好了，等下我会叫狐王派人来照顾她。” 姬佑川这才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问：“冒昧问一句，你的身体在哪里？” 这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被龙头填满，以姬佑川现在的神识范围，根本探不到她的身躯在哪里。 “大半个极北冰原下面都是我的身体。”羲音答。 姬佑川再次被震撼到了，“史书记载你被镇压在极北冰原……这个镇压原来是字面意思？” “最开始不是……”羲音皱着眉头，感觉思维有些混乱，各种事情牵扯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见她表情似乎很苦恼，姬佑川提出自己的猜测，“你的本体……不能移动？” 如果能移动，羲音应该也不会闲到用逆鳞捏身外化身。 姬佑川的话就像从乱成一团的线团里抽出了线头，羲音顺着他的问题说：“最开始我的本体其实没这么大，后来修为突飞猛进，身体也越来越大。再然后，有一天道道跟我说……” 说到这儿，羲音发现自己又牵扯到新概念，于是停下来解释，“道道就是天道，唔……也不是天道本身，你可以理解为天道的化身。天道衰微，但它不想消亡，于是生了执念，这执念生了灵智，就来找我，求我帮它修复天道。” 她睁大眼睛看向姬佑川，“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姬佑川闭上自己大张的嘴，语气不复往日的镇定，“你说，我努力消化。” 羲音继续说：“道道说，极北冰原的冰层出现断层，开始向着大陆的方向移动……其实当年的神境山脉要比现在更往里一点，就是那次冰川移动把它往外推了几千米，你要是从地面上走进来，还能在神境山脉北侧山脚下看到冰川流动形成的浪花。” 她说到这里，姬佑川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刚才问的问题的答案。 羲音的本体为什么不能移动？因为，它要在地下稳住这广袤无垠的冰原。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羲音了。有些小孩脾气，看着冷漠高傲，实际上恩怨分明，很好哄……可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的了解太过浅薄。 他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声音发紧。 “所以，你用你的本体，稳住了极北冰原的冰层，对吗？” 第93章 羲音并不是一个对他人情绪很敏感的人, 毕竟她向来唯我独尊，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感受。 可是看到姬佑川的眼睛，她奇异地理解了这句话之下包含的情感, 嗤笑一声, “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 我只是无聊，反正一睡就是几百年, 睡在下面还更凉快。至于冰川会不会冲击神境山脉, 把人界夷为平地, 我一点儿都不在意。” -- 第183页 这是假话。 如果未曾被羲凡松收养过, 未曾受他多年谆谆教诲，羲音确实不会在意黎民苍生的死活, 反正从古至今那么多次量劫，灭亡的种族又何止一两个。 只不过, 羲凡松当初为了救安平县的百姓，死在了那次人为制造的天灾之中。羲音不理解阿爹凛然赴死的做法, 但这不妨碍她模仿他。 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 救一救被羲凡松挂在心上的苍生, 又有何不可。 说完这句话, 再看姬佑川神色，却见他了然点头，“嗯, 我知道, 你说什么是什么。” 羲音：…… 不，我觉得你还是对我有奇怪的理解。 “哦对了, ”羲音觉得姬佑川现在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发毛, 转移话题道, “如果天地间的火灵力继续躁动下去，极北冰原的冰川迟早会融化……” 偌大的冰原并非铁板一块，而是不同的冰层之间互相挤压折叠，若是融化，连接处会变得光滑，到时候就算再多一个羲音，也阻止不了冰川移动。 极北冰原和大陆面积差不多大，这样大面积的冰川无论是往南还是往北，对人界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往北流入海中，致使海平面上升，淹没岛屿和沿海地区，甚至会引发海啸；往南冲击神境山脉，最多两天，就会推平神境山脉，将整片大陆夷为平地。 随着她的话，姬佑川的表情也越来越认真，到之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 羲音白他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姬佑川只是顺嘴说了一句，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下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傲娇劲儿又上来了，从善如流道：“嗯，对，跟你没关系。那我在这里多谢你提点？”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 羲音挑眉哼了一声，传信给狐王，让它派人来龙首处照顾火曼君。很快，几位妖王中唯一一位雌性妖王冰原狼王便到了。 看到英姿飒爽的女人大步走来，银白色皮毛斗篷在身后招摇，羲音感到后槽牙一阵阵地疼。 妖国四位妖王中，狐王嘴甜，熊王憨厚寡言，雪豹王暴躁直爽，只有这位狼王，羲音每次看见她就想躲。 整天一副教导主任的严肃脸，被她看一眼就好似要被提溜到主席台上念检讨。羲音倒不是怕她，只是羲音是个散漫爱自由的性格，每次和狼王说话都感觉鸡同鸭讲，两人的脑电波横竖对不上。 走到羲音身前几步，女人先是警惕戒备地看了姬佑川一眼，随后一甩披风，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一丝不苟地向羲音行了个稽首大礼，这才直起身，语气铿锵道：“小妖叩见龙神大人！” 羲音扶额，“我让狐王挑个女妖来，他怎么让你来了？” “回龙神大人的话，是小妖主动请缨担下此事，您的任何吩咐，吾等自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又来了，羲音心道。 她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行吧，你来就你来。守着她，等她经脉中的火灵力稳定下来，你就传信给我，我来接她。” “不敢劳烦龙神！待此女痊愈，小妖亲自护送她去您身边。” “别！”羲音满眼写着拒绝，狼王这一丝不苟的性格，真要进了人界，怕是还没找到她，就要先跟玄门修士大战三百回合。 狼王虽然实力强大，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还是在修士的地盘上客场作战。她刚把豹王尸体捡回来，可不想再捡狼王的，“你听我的就行。” “是！”狼王再次行礼，却没有起身，而是问道，“小妖斗胆，请问雪素贞现在何处，雪豹一族群龙无首，急需少族长回归主持大局。” 羲音看了姬佑川一眼，咳了一声，“素贞跟在我身边修炼，等它替豹王报了仇，就回来了。” 闻言，狼王抱拳，掌拳相击的声音在静谧的冰川深处听起来十分响亮，“吾等与豹王同气连枝，豹王遇难，报仇之事自当尽一份力，还请龙神明示，仇人是何人，小妖愿带族人踏平那贼子老巢。” 这该死的认真劲儿啊，羲音头疼地扶额，摆出独断专行的态度，“你听我的就行，别瞎吵吵！” 狼王又是一个响头嗑在冰面上，“小妖知罪，请龙神责罚！” “知罪知罪，”羲音敷衍着，扯过姬佑川的胳膊落荒而逃，“你把人给我照顾好就算将功赎罪。” 回到飞舟上，羲音才松了口气，看到姬佑川憋笑的表情，没好气地一拳捣在他胸口。 姬佑川动作夸张地捂着胸口喊痛，羲音翻了个白眼，“我都没用力。” “龙神大人天生神力，小人佩服，佩服。”他双眼含笑地说道。 他故意模仿狼王的语气，羲音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拳，这次照着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去的。 姬佑川这次躲开了，痞笑着道：“本来长得就没你好看，再丑点可就……” 可就怎么样，他没说，转头钻进船舱，里头传来他的声音，“龙神大人开船吧，早点回去拯救世界了。” 羲音：…… 还是好想揍他！ 姬佑川心里头挂心的事儿太多，羲音也惦记着赶紧让小雪豹报了仇，把人送回来的事儿，于是速度上毫无保留，不过片刻便回到龙泉总队。 因为她以灵力隐匿了飞舟，姬佑川也就没费事儿去申请航线，飞舟直接降落在龙泉总队的后山。 -- 第184页 羲音第一次来后山，也第一次见识到了现代化的养殖场。姬佑川见她好奇，就带着她参观了一下。 养兔场已经开起来了，讹兽人模人样地穿着一身西装，看着有那么几分成功人士的样子了。 看着笼子里兔头攒动，羲音又想起了新人大赛时吃过的讹兽肉，转头看向身侧西装革履的舒华，“你……现在可以继续分1身了吧？” 舒华能说不可以吗？当然不能，于是，晚上羲音就吃到了李爱国亲手烹饪的冷吃兔。 姬佑川再次忙得不见人影，霍凝光伤势恢复，又开始发挥自己内卷达人的品质，将大半的活儿都揽到自己身上。 只是少了火曼君，落到羲音头上的任务依然没有减少。 就在这时，任谷冬归队了。 羲音刚到的时候，任谷冬和火曼君出差了，后来火曼君归队，而任谷冬还在读研，直接返校继续自己的学业。 这次想必是队里人手不足，所以他这个编外人员就被拉了壮丁。 那天早上，羲音又是睡到李爱国来敲门才醒。李爱国有着老一辈人的坚持，觉得应该早睡早起，多次对羲音熬夜打游戏的行为予以谴责。 羲音阳奉阴违，每天晚上偷偷打，让李爱国很是头疼，却也没办法，只好把早餐从八点推到十点。 在茶水间吃早饭的时候，羲音发现李爱国不停地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人，好奇问了一嘴。 李爱国呵呵笑着答道：“算算日子，咕咚该回来了。” 他起了谈兴，絮絮叨叨地跟羲音唠叨起来。 龙泉总队几个玄司和玄探各有特长，李爱国擅长阵法符篆、张家宝是玄门少有的IT人才、火曼君擅长炼器、任谷冬擅长炼丹。 就连霍凝光也会炼器，尤其擅长炼剑。 只有羲音，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调查局每年发放给各大特动队的符篆、法器、丹药、阵盘等设备都有定数，由研究院统一制作。 这点量肯定是捉襟见肘的，各大特动队都要自己想办法开源节流，比如向修仙世家和门派购买，或者像龙泉总队这样，自给自足。 “最近库房里的丹药快没了，我给咕咚打了电话，算算日子，他也该来补货了。” 他说得好像任谷冬不是炼丹的，而是自动贩卖机的厂家。 说到这儿他突然好奇地看向羲音，“小音呐，我看你出任务的时候怎么从来不领装备？你要不要去库房挑件趁手的武器？要是没有，等曼君回来，可以让她给你订制一把。” 羲音：“不用，我不需要武器。” “哦，对，你是体修，体修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说完，李爱国又满面愁容地看向羲音，“你这个孩子怎么喂不胖呢，胳膊腿儿这么细，哪儿像体修……你要不去火家开的健身房练练？” 羲音：…… 她先天不足，化形的时候就这体型，除非飞升成为应龙，否则就会一直是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正说着话，羲音耳尖地听到汽车引擎声。现在已经十点，办事员们都出去巡逻了，张家宝在上面办公室坐着，这个时候来的除了姬佑川就只有传说中的任谷冬了。 “人来了。”羲音说。 李爱国这才放弃探讨怎么让羲音胖起来的问题，放下保温杯出去查看。 羲音端着小笼包跟着一起出来看热闹。 今天龙安市的天气阴沉沉的，天空一片惨白，着实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天气。可是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却一瞬间就让羲音联想到晴空高照的好天气。 任谷冬是标准的小奶狗长相，浑身书卷气，穿着一件质地看起来很舒服的白衬衫，笑起来看着比阳光还灿烂。 可是羲音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种遇见同类的感觉。 这人和她一样，是个表里不一的。 她装乖巧，这人装开朗。 好巧。 第94章 如李爱国所说, 任谷冬这次来，的确是来送丹药补给的，但这不是主要目的。 “什么？你最近要住在队里？”李爱国惊讶地问。 任谷冬笑得很灿烂, “李叔不用惊讶, 我听哥说了曼君姐的事情, 现在队里人手不够，我过来帮个忙而已。” “可你也很忙啊, 你还要写论文, 还要帮佑川打理公司……”李爱国有些担忧地说。 他是龙泉总队的副队长, 如果他不点头, 任谷冬这个编外人员确实不好插手总队的事务。 吃完了小笼包的羲音抹抹嘴，插话道：“他要来就来嘛, 筑基后期的修士，这点事也累不到他。” 她很欢迎任谷冬来。 羲音不在意任谷冬是个什么样的人, 反正不管是口蜜腹剑还是白切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弱鸡。她现在急需一个能分担工作, 让她继续快乐摸鱼的人。 经过羲音和任谷冬的双重攻势, 李爱国终于松口。羲音丢下盘子三两步跑上楼, 把自己桌上的一沓文件全部塞进任谷冬怀里。 任谷冬笑容不变地问：“这是？” 羲音正色, “这是工作，好好干，年轻人, 加油！”她捏起小拳头给任谷冬打气, 然后转身窝进休息区的沙发里掏出手机玩起来。 被甩了一大堆锅的任谷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一手托着文件, 另一手翻看起来。 很快, 他抽出两份文件, 走到茶几前，弯腰将文件放在桌上推过去，“这两份，我可帮不了你。” -- 第185页 羲音从屏幕上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怎么能说帮我，这是工作！” 任谷冬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敲了敲茶几上的文件，“你的修炼计划和月度工作总结可不是我的工作。” 这沓文件是罗年早上走之前放在羲音桌上的，羲音看都没看，听到任谷冬的话，一个翻身坐起来向桌上看去。 “为什么修炼还要列计划？！” “为了督促大家抽时间修炼。”另一边的张家宝突然从一堆显示器中间探出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他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工位上横三纵三地悬浮着九块超大的显示屏，为了不影响别人，他的工位就在休息区旁边。 听羲音和任谷冬提到修炼计划，他殷勤地把自己写好的修炼计划送到羲音面前，“修炼计划你可以抄我的，但是别全抄，上次曼君姐连着我的灵根属性一起抄了，队长说她要是再提交土灵根修炼计划，就把她埋进后山的田里。” 羲音：…… 像是姬佑川能做出来的事。 但她是会抄袭的人吗？绝不！死也不抄！ 羲音拿过张家宝的修炼计划翻了两下就还给了他，重新躺回沙发里，“我修为卡瓶颈了，没计划，啥时候突破瓶颈了啥时候再写吧。” 等她突破瓶颈就飞升了，也不需要继续给调查局打工，还写什么修炼计划！ 她视线重新落回手机屏幕，忽略了任谷冬眼中的若有所思。 “既然这样，那工作总结……不如让家宝帮你写，家宝？”任谷冬说。 能帮女神做事，张家宝乐意得很，当即就拿起羲音的工作总结跑回工位去了。 羲音提高了嗓门，“字写好看点。” 她见过张家宝那一手1狗爬字，十分嫌弃。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羲音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哪里过分。 张家宝上赶着帮忙还被嫌弃，不仅不生气，反而跟个小学生似的，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一边写还一边嘟囔，“局里早就应该推行无纸化办公了。” 看见这一幕的任谷冬略感讶异，对羲音在龙泉总队的地位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羲音对别人的窥视很敏感，察觉到任谷冬的视线，偏过头去，冷冷地看他一眼，“你瞅啥？” 5G冲浪达人任谷冬当然听过这个梗，为了避免陷入“瞅你咋地”“再瞅试试”的无限循环，他明智地没有接话，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转身精准地找到火曼君的工位，坐下去工作了。 光明正大地摸了一会鱼，羲音有些无聊，余光看见一个白色的团子正在三楼的楼梯口鬼鬼祟祟往下看，她冲着小雪豹勾勾手指头。 小雪豹开心地跳下来，还没落到沙发上就被羲音拎住了后颈皮，“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进行特训！” 说着，她抽了一根张家宝买的粉色逗猫棒，提着小雪豹下楼来到后山空地。 掐诀竖起结界，羲音丢开小雪豹，晃了晃手里的粉色逗猫棒，“来，雪素贞，用尽全力，抢我手里这根逗猫棒！” 小雪豹：…… 是你自己想玩吧！ 自认看透了龙神心思的小雪豹陪着龙神玩起了逗猫棒，只是很快他就发现，龙神大人真的是很认真地在“玩”。 “太慢了！” “方向不对！” “预判啊你不会预判吗？” “走位风1骚起来！” 最后，小雪豹精疲力尽地瘫在地上，比身体更累的是心，因为龙神看向它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失望。 “弱成这样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羲音开启毒舌大法，“哦，我忘了，你爸是李刚，呸，雪刚。啧啧啧，在我身边吸了那么多年的灵气，只要是个会喘气儿的都该结婴了，你怎么还没结丹呢？” 小雪豹“汪”地一声哭出来，“对不起，我连喘气都喘不好。” 羲音深觉妖族的幼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温室里的花朵，经不住风吹雨打，哪像她，打小就一条龙摸爬滚打，在一次次战斗的洗礼中变得越来越强大。 视线落在脚下的土地上，羲音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雪素贞，你说……我要是把你丢进龙泉总队的监狱里，你能活多久？” 嘎？痛哭中的小雪豹突然僵住了。它在龙泉总队住了这么久，队员都当它是一只普通的猫，从来不加防备，因此它偷听到了很多秘密。 比如后山地下其实是监狱，里面关着许多作恶多端的妖魔，甚至有假婴境界的大妖怪。 它想起那天被猎妖师协会围攻的场景，爸爸和族人一个个死去，它却无能为力，这一切都是因为它太弱，弱就是原罪！ 龙神大人经常说，凡我族类，生于此间，必定要战（注）。战斗才能进步，才能强大！ 虽然害怕得瑟瑟发抖，它还是努力撑起身子，语气坚定，“龙神大人，请把我送进监狱，我要……战斗！” 进监狱这事儿羲音说了不算，她打电话给姬佑川，听筒里却响起甜美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羲音撤了结界，拎起小雪豹去找李爱国，推开副队长办公室的门，看到的却是任谷冬。 “找李叔吗？他出去了。” 羲音蹙了蹙眉，一个队长和两个副队长都出去了，她难道直接破开监狱进去吗？不太好吧…… -- 第186页 似乎看出她有难题，任谷冬及时开口道：“李叔走之前交代过我，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羲音挑眉，“我要进后山监狱，你能做主吗？” “可以，”任谷冬回答得不假思索，“不过，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羲音丢开小雪豹，双手抱胸睥睨着任谷冬，“要么你打开门让我进去，要么我破开封印自己进去，你选啊。” 闻言，任谷冬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笑起来，“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羲音也亮出招牌式的乖巧微笑，“对啊，怎样，来打我啊。” 任谷冬并不生气，依然维持着开朗阳光的笑容，“人总是喜欢自己想成为的人，而讨厌和自己一样的人，羲玄探，你说是吗？” “要我说，你废话真多。”羲音收了笑容，语气也冷下来。 这一刹那，脚边的小雪豹全身的毛都炸开。 任谷冬觉得自己仿佛被猎食者盯住的羔羊，后颈汗毛耸立，心底生出难以抑制的恐惧，体内流转的灵力也滞涩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一点，却还是维持着镇定，“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羲音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要不是看在姬佑川的面子上，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说完，转身大步上楼。 她听到二楼张家宝的声音，“咕咚，你怎么惹到羲音了？” 直到羲音关上门，也没听到任谷冬的回答。 【龙妹儿，你刚才怎么回事？】天道在识海内担忧地问。 【没事。】羲音没有抬杠也没有阴阳怪气，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其实任谷冬的确是遭了无妄之灾，他从未对她表现出任何恶意，这一点羲音很清楚。 是她自己……讨厌任谷冬这种性格。表面上笑得阳光开朗，心却是冷的。 羲音并不是一破壳就是现在这个性格，她曾天真软弱过，受了伤也想有人哄一哄自己，抱一抱自己。 后来，她遇到了一只很温柔的蛇妖，它会替她疗伤，为她找吃的，听她絮絮叨叨说话……她那么信任这个朋友，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和它分享。 直到她被自己信任的朋友关进笼子。 什么温柔耐心，都是假的，它只是想要她的精血，来提升它自己的血统。 羲音永远记得，当她在笼子里质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它只是用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嘲讽语气说：“蛇是冷血的，你不知道吗？” 是她太蠢，竟然信了一条冷血的蛇的温柔面具。 她侥幸挣脱束缚，在蛇妖的求饶声中，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一口一口吞食干净。 就像吞掉曾经软弱天真的自己。 第95章 敲门声响起, 羲音以为张家宝来做和事老，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想给张家宝面子。 内府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羲音拿出来一看, 屏幕上显示姬佑川来电。 她心情不好, 也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直接挂断。 没过两秒, 电话又震动起来, 还是姬佑川来电。 羲音继续挂断。就这样重复来电、挂断、来电、挂断。 当姬佑川锲而不舍地打过来第十七个电话的时候, 羲音被烦得受不了, 接起电话吼道：“你烦不烦啊！” 听筒和门外同时响起姬佑川的声音，“开门, 我在你门外。” 羲音唰地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上锁的房门, “你不会自己进来？门又没锁。” 敲门声响起，同时听筒里也传来敲门声, “我一个大男人, 没经过邀请就去拧女孩子的门锁, 像什么样子。” 羲音想起那天晚上姬佑川因为火曼君的事情来找自己, 也是一直站在门外，直到李爱国开门，他才做贼似的闪身进来, 还关上门。 这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没正行, 而是在面对异性时，有着近乎君子的坚持。 真是个怪人。 羲音却没去开门, 故意道：“那你就在门口站着, 有事电话里说。” “好,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听起来姬佑川似乎席地而坐，“我已经让咕咚先回去了。” 羲音炸起来的毛被这句话奇异地捋了下去，难得地公允了一次，“他也没做错什么。” 姬佑川笑了笑，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要跟我一起出差吗？” “出什么差？” 门上传来轻轻的碰撞声，羲音听出来，这是姬佑川靠在了门上。听到这声音，羲音也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两个案子，一个是水家那个姑娘的失踪案，一个……是老头的死。” “老头是谁？” “我师父，但他不让我他师父，”姬佑川说着，哼笑一声，“也不知道这老头在想什么，养我、教我，偏偏不愿意收我做徒弟，你说他是不是很奇怪？” 羲音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姬佑川继续说：“我十二岁那年，老头失踪了，说是被罗刹鸟抓走了。咕咚的舅爷去救他，也没回来。” 墓地的风水因为天灾人祸被破坏，阴气聚集，就会生出一种灰色的大鸟，以人的眼珠为食，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兽。 “你师父什么修为？”羲音忍不住问。 -- 第187页 能教得出姬佑川这样的人，他口中的老头总不至于是先天境吧？ 姬佑川似乎料到她会这么问，低低笑了两声，答：“元婴……受过伤，修为倒退，死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什么修为，毕竟那时候我也看不出来。” “但是咕咚的舅爷，是金丹后期。” 羲音哑然，就算姬佑川的师父修为散尽成了普通人，可任谷冬的舅爷却不能打不过罗刹鸟。所以，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死在罗刹鸟手上。 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姬佑川说：“你跟我当初想的一样，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老头的死，终于查到……他修为倒退和诅咒有关。” 羲音恍然，怪不得新人大赛时，姬佑川对诅咒似乎很了解。想来是因为他为了追查师父的死因，特意研究过诅咒。 门上传来衣料和木板的摩擦声，听起来姬佑川似乎换了个坐姿，“老头活着的时候，靠给人驱鬼看风水赚钱，从来不进城，只在穷乡僻壤打转，一个地方待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散修，直到他死了，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和光派的长老。” 羲音福至心灵，“他在躲仇家？” 大宗派的元婴长老受了重伤，修为倒退，却不回宗门养伤，反而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羲音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真聪明。”姬佑川带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羲音嘴角忍不住勾起，“那是自然，还用你说？” “还要继续听吗？”姬佑川问。 羲音最讨厌听故事听一半，不上不下地被掉在那儿，急切地催促道：“快说！” “好，”姬佑川的声音在听筒里听起来很温柔，“我怀疑老头死在他仇家的手上，就去追查当年伤他的是谁……和光派的人告诉我，衣河岳在某一年突然失踪，失踪前没有受过伤。” “那他肯定就是失踪那一年受的伤啊！”羲音拍着床道。 “嗯，我跟你想的一样……他失踪那年，我出生了。”姬佑川深吸一口气，“从我有记忆开始，我身边就只有老头一个人，他说我是他捡回来弃婴……”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吐槽有点破坏气氛，但是羲音实在忍耐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小声哔哔，“太扯了，这种谎连张家宝都不会信。” 单金灵根，不到三十岁就突破金丹，捡到这种资质绝佳的弃婴？概率小得就像羲音吃鱼被刺卡到喉咙。 听筒里传来姬佑川压抑不住的笑声，等他笑完了再次开口，羲音莫名觉得他声音轻松了许多。 “对啊，所以我觉得，他受伤，很可能跟我有关。” 羲音诧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觉吧，我直觉一向很准。羲音，”姬佑川突然喊了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听得羲音脸颊不自觉泛起薄红，“从首都分开后，我去追查老头的死因，但是最后一个线索断了。回总队的路上，我感觉自己跟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凶兽似的，逮着谁都想咬。” “但我不能，队里的人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咬谁都不好。而且，我还得装啊，让老李他们发现了，瞎担心还帮不上忙。” 随着他的话，羲音回忆起他们在龙泉总队初见的场景，突然觉得不对，“等等，那天我好像揍了你来着。” 听筒那边传来姬佑川的笑声，“对啊，你那时候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把我所有的火气、绝望、暴躁都给我打没了，你说我该不该谢谢你？” 羲音一头黑线，“这种事情就不要谢了，显得你像个抖M。” 门外的姬佑川又是一阵笑，笑完才开口，声音里都蕴着笑意，“听你说话特别让人高兴，你知道吗？” 羲音觉得他好像在夸自己，又有哪里怪怪的，“我刚才明明在骂你……你这么说更显得你像抖M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忍着笑说：“好，不说了。但我真得谢谢你，新人大赛的时候，你给了我新的调查方向。” 他这么一说，羲音就想起了回龙安省之前他们在院子里的对话。那时，姬佑川知道了她的身份，向她打听关于诅咒的事。 诅咒是木家下在她身上的，而衣河岳修为倒退也是因为诅咒。 “是木家的人干的？”羲音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都不自觉高了两个度。 门外的姬佑川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一会，才压低声音说：“老头的尸体我找到了，致命伤是鸟爪抓出来的。” 剧情似乎又绕回最开始，衣河岳被罗刹鸟抓走。 “真是罗刹鸟啊？”羲音不可置信。 沉默，又是沉默，听筒里只余姬佑川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在羲音耐心耗尽，准备去开门把人提进来的时候，姬佑川终于开口了，“你信我吗？” 羲音：…… 说实话她对姬佑川还没信任到这份儿上，但是这时候说不信又有些煞风景，摇摆片刻，想听故事的心情占了上风。 “信！怎么不信？特别信！” “太假了，”姬佑川毫不留情地戳破，在羲音恼羞成怒发飙前又来了个急转弯，“不过，我信你，就算你说谎我也信。” 羲音的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呲溜一下就消失无踪。 “我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很疯狂，像痴人说梦。但是我保证，我没疯，我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 -- 第188页 “我怀疑，鬼车还活着。” 鬼车，即九头鸟一族的族长，传说有凤凰血脉的鸟妖，长着十颗头，三百年前掀起了大浩劫，最后被轩辕剑化形斩杀。 调查局的标志就是一把剑插在一只鸟身上，就是为了纪念大浩劫的终结。 新人大赛结束时，羲音曾经告诉姬佑川，擅长诅咒之术的巫族被灭族，动手的大妖中就有鬼车。 当时姬佑川的表情很奇怪，想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怀疑了。 所有从大浩劫中幸存下来的生灵都以为鬼车已经死了，就像魔法世界的人坚信伏地魔已经死了一样。 所以姬佑川说出自己的怀疑时，心里很忐忑，他其实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他担心羲音会不信他。 听筒里传来羲音平静无波的声音，“也不是没可能啊……当年周武王倾全国之力也没能把鬼车杀了，这只扁毛畜生的命硬着呢。” 羲音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听筒那边的姬佑川松了一口气，低低地笑起来。 她发现姬佑川的笑点真的低到令人发指，自己经常莫名其妙的就戳中他的笑点。羲音现在已经懒得去问他在笑什么了，躺回床上静静等他笑完，才说：“你要是找到鬼车在哪儿，别自己一个人去报仇，你打不过它，记得叫上我一起。” “好，”姬佑川说，“我这不就来邀请你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追查老头的死因吗？” 明明说的是查案子，可他低沉的嗓音和温柔的语气却莫名交织出一丝旖旎。 他静静靠在门上，听着电话里羲音清浅的呼吸声，突然身后一空，门开了。 失去支撑的瞬间，他本能地绷紧肌肉，上身晃都没晃一下。可当他回头，看到羲音眼中不易察觉的失望时，福至心灵，试探性地问：“要不你重来一次？我保证摔进去。” 第96章 羲音看着姬佑川, 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说完，不等姬佑川回答, 嘭一声关上门, 在心里默数几秒。 “我要开门了！” 她哗一下拉开门, 门外的姬佑川双手撑在脑后，闲适地躺下来, 一半在门里, 一半在门外。 “姬佑川, 不是说好摔进来吗？” 他闭着眼笑, “我摔了。” “你这叫躺。” “不，”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这叫优雅地摔。” “那你干嘛闭着眼睛？” 姬佑川叹了口气，“你把裙子换了, 我就睁眼。” 羲音直接附身，拽着姬佑川的衣服把人拖进房间, 关上门, 转身时姬佑川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个头太高, 近距离地站在一起, 羲音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对于妖来说，体型大意味着实力强，羲音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让她感到被威胁。 “蹲下。”她说。 姬佑川一脸的疑惑, “什么？” 羲音懒得再重复一遍，伸手一把将他推到在沙发上。这才舒坦了, 走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姬佑川躺在沙发上懵了半天。他不知道羲音的这点忌讳, 自然不清楚羲音为什么推他。但他还是顺着羲音的力道往沙发上倒, 倒下的过程中想了很多。 心上的姑娘把他拖进房间，关上门，紧接着就生猛地把他推倒在沙发上，要说心里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他在从了和反抗之间摇摆了一秒钟，很快就坚定了拒绝的心思。虽然知道羲音是一条活了一万年的龙，但她外表看起来年纪太小了，他的道德感不允许他有别的心思。 问题在于羲音这么个唯我独尊的性子，要怎么才能既拒绝了她，又不让她生气。 还没想出个结果，羲音就自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姬佑川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默默捂住脸反省。 “你在想什么？”羲音见他半天不说话，挑眉问道。 “没什么，”姬佑川抹了把脸坐起来，“那什么，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还没问完，羲音就抢答：“不愿意。” 剩下的话被噎在喉咙里，换成略带委屈的一句，“为什么？” 羲音上身前倾，“因为你不老实。姬佑川，之前你说，你的心愿是让我帮你找魔物，我找了，结果呢？” 她已经把找出来的魔物全部给了姬佑川，可是孽债没减多少。 “案子还没破，魔物本体也没找到。”姬佑川哭笑不得地说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探究地看向羲音，“帮我实现心愿，对你有好处？” 羲音靠回沙发背上，“这你就不要管了，总之，我得再帮你一次，才能确认一些事情。” 姬佑川眼中的探究愈发浓重，但他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我暂时真没什么心愿……这样吧，刚才我正准备出发去春南省，你跟我一起去出差，就当帮我，行吗？” “查你师父的死因？”羲音挑眉，“姬佑川，现在你最该着急的难道不应该是火灵力躁动的原因吗？” “首山就在春南省。”姬佑川说。 羲音正要说话，忽然闭上嘴，侧耳倾听。 远处有隆隆声传来，很快，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天地间的火灵力在这一瞬间爆发式地增长。 地震了！ 房间的玻璃发出一声脆响，夜风席卷着轰隆声一股脑涌入房间，一阵柔和的灵力自身旁卷过来。察觉到是姬佑川的灵力，羲音没有反抗，任由他卷着自己飞出窗户。 -- 第189页 残剑破体而出，接住羲音和姬佑川上升，悬浮在龙泉总队的屋顶上上方两三米处。 “你干嘛？我自己会飞。”羲音莫名其妙地看向姬佑川。 “你刚才动都不动，我总不能扔下你自己跑吧？”姬佑川说。 “跑什么啊，地震而已，又死不了。”羲音反驳。 两人刚斗了两句嘴，又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几道身影从二楼办公室窗户冲出来。 张家宝和李爱国两个筑基的御使法器飞到姬佑川身边，张家宝怀里还抱着小雪豹。 另外几个是先天境的办事员，不会飞，但是体质都跟普通人不同，从二楼窗户出来轻盈落地，几个起落就到了空旷处。 隆隆声响个不停，远处村落的居民从自家住房中飞奔而出，尖叫和哭喊声伴着大地震颤的隆隆声钻入耳朵。 龙泉总队的办公楼建筑有些老旧，在剧烈的震颤中，几道裂缝出现在墙体，并迅速延伸，眼见着就要坍塌。 在大自然的威力前，哪怕是修士，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羲音手指轻轻动了动。 办公楼的裂缝停止了扩大的趋势，歪斜的墙壁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原地，任震颤再剧烈，建筑也破坏程度也没有再增加。 先天境队员站得远，还没察觉这个变化，但李爱国浮在空中，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这……” “不用管办公楼。”姬佑川突然开口，“老李，等地震结束了，几个有家室的队员肯定要回家，到时候一人发一个幻阵，必要时可以使用灵力救自己的家人，注意保密规定。” 李爱国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应是。 他和张家宝只当是姬佑川出手护住了办公楼。 地震持续了十几秒，等震颤终于结束，羲音环顾四周，就见不远处的土丘上腾起一片黄土，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像一片寓意不详的云。 …… 年轻男人步履匆匆地来到地下室，关上门，反复检查了房间内隔绝窥探的阵法，这才来到神龛前，点燃三支香。 香燃烧冒出的烟却并非垂直向上，而是在空中汇聚成一团。烟气拉扯、旋转，最终变成一团黑灰色的无规则的影子。 “弟子给师父请安。”年轻人恭敬地低下头，“刚才弟子感觉到地震，担心您出事，特来问候。” “我没事。”影子里传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年轻人低垂的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嘴上却说：“您没事就好……鬼子岭的事已经解决了，弟子会尽快找到纯阴体质的女人给您送去。” “不用，”嘶哑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一些，能听出是个十分苍老的男人的声音，“调查局那个冰系天灵根现在什么修为？” “筑基初期。”年轻人回答。 “就她吧。”苍老的声音说。 “是。”年轻人低头应了，又道，“可是姬佑川把她看得很紧，弟子担心打草惊蛇。” “那就让魁标去！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黑影怒斥道，“你最近是愈发无能了，杀琴秀的凶手找不到，飞升也被姬佑川惦记上，我要你何用！” 威压扑面而来，年轻人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上身伏在地上。 空气中的烟雾散去，神龛前的香自动熄灭。年轻人直起身，看向烟雾消失的位置，嘴角挂上略显疯狂的笑。 虽然老东西掐断通讯的动作很快，可他还是听到了那头压抑的喘咳声。 那老东西这次突破失败，伤得不轻，刚才释放威压不过是强弩之末，试图惮压他罢了。可他已经不是当年被他斥责便会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孩子了。 年轻人站起来，神色莫名地看着面前的神龛发呆，蜡烛跳动的火光明明灭灭地打在他脸上，让那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扭曲可怖。 再等等，等他彻底掌控了老东西手下的势力，他就会成为整个玄门的第一人，到时候……姬佑川又算什么！ 他调整好了表情，走出地下室，用不记名电话卡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阴柔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什么事？” 年轻人开口，声音却和刚才截然不同，显然是经过变声，“吞天蟒，鬼车大人有事交给你办。龙泉总队有个冰系天灵根的十八岁小姑娘，把她带来给主人。” “鬼车大人要一个人修做什么？”阴柔的声音问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照做就是。”年轻人说完，挂了电话。 地底深处，岩浆如河水流淌，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火灵力舔舐过黑色的岩石，岩石瞬间融化、流淌，汇入下方的岩浆中。 岩浆上漂浮着一朵黑色的莲花，莲心中须发皆白的老人盘腿而坐，血迹顺着白色的胡子流淌，滴滴答答地滴落到黑色的衣袍上。 他咳嗽两声，自言自语似的开口，声音苍老而虚弱，“一个筑基境的冰灵根恐怕不够，我要去极北冰原。” 岩浆中传来一阵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你想死别拖累我，极北冰原是那条龙的地盘，我可不去。” 老者冷笑一声，“我突破失败，火灵力暴走，如果压制不住，迟早要死。我死了，你还能活吗？别忘了，我和你，是共生的。” 一阵嘶哑难听的鸟鸣声想起，浑身燃烧的鸟从岩浆中飞出，身上燃烧的岩浆脱落，露出它有些虚化的身体，十颗头颅死死盯着下方的老者。 -- 第190页 “你想找死，我懒得拦你。但是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去招惹那条龙，现在你和我捆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 老者一脸轻蔑，“你被它吓破胆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说不定已经死了。要是能弄到它的龙珠，我就不再有任何顾忌，可以放肆吸收火灵力，还愁成不了神吗？” …… 这次地震震级高，持续时间长，给龙泉省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 地震原因是海底火山爆发，紧接其后的就是海啸，沿海城市受损更加严重。 然而，更严重的是，地震后，天地间的火灵力愈发躁动，引发全国多处山火。气温也有了明显提升，才四月的天气，却仿佛已经入了夏。 如今，解决火灵力躁动的根源问题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 姬佑川将队里的事务交给李爱国，羲音带上小雪豹，跟着姬佑川一起踏上了去往春南省的路。 第97章 两人一猫既没坐火车也没坐飞机, 而是御剑前往。 万米高空，呵气成冰，羲音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前方御剑的姬佑川不停地用神识扫视, 一旦发现飞机便提前躲开, 见此, 羲音了然地问：“你没申请航线？” 修士御剑飞行需要提前向调查局申请航线，避免和飞机碰撞引起空中事故, 手续和飞机申请航线差不多。 如果提前申请了航线, 自然有航空管理部门协调, 不用担心和飞机碰上。可姬佑川这么谨慎, 明显没有申请航线。 “嗯，”姬佑川全神贯注地御剑, 简短地回答，“保密。” 羲音在变大的残剑上盘腿坐了下来, 看着前面姬佑川御剑的背影，“调查局有内鬼？” “任何势力都不可能干净。” 听到他的回答, 羲音突然想起那天早上她想说却没来得及说的事。 那天早上, 姬佑川审完了魔化之后的林天南, 一边吃早饭一边和她说起飞升组织的事情。 “姬佑川, 你想飞升吗？”她问。 “不想。”姬佑川回答得还是很简短。 “为什么？”她问。 “没影的事儿想它干嘛？” 羲音垂下眼帘不再说话。是啊，对于姬佑川这样的金丹修士来说，飞升一事毫无意义,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 如今玄门修为最高的是太阿剑派掌门, 元婴后期的剑修，即便是他, 距离飞升也远着呢。 等等……万一有人跟她一样, 遮掩修为呢？ 【道道, 你现在衰微到什么程度？】 【你问这个干嘛？】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个修士，偷偷突破到洞虚甚至大乘，但是用了手段遮掩，以此躲避雷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非是你这种级别的存在出手遮掩，否则没人能瞒得过我。】金团子在识海内跳脚。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公平一点说，鬼车理论上是有这个实力的。】羲音提醒道。 天道沉默了下去，好半天才回道：【我觉得鬼车还活着这个结论存疑，我察觉不到鬼车的气机，它如果跟你一样强……】 察觉到识海中弥漫的危险气息，天道及时改口，【就算只有你一半强，我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它。】 天道现在衰落，无法掌握天下所有生灵的气机，但是像羲音这样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的存在，它还是能察觉到的。 羲音撸了两把怀里小雪豹光滑的毛，道：【那你察觉到鬼子岭天堑底下的蜃龙残魂了吗？】 蜃龙残魂虽然在羲音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并不代表它很弱，相反，它比不化骨要强得多。 天道哑然片刻，回答道：【那是残魂，蛰伏这么多年，还布了幻阵，一点气息都没泄露。】 随即它明白了羲音的意思，【你怀疑，鬼车现在也是残魂？】 【嗯。】 【而且它的残魂还和某个修士或者妖修合作，替他遮掩天道，让他突破的时候不用挨雷劈？它图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羲音光棍地说，【我就是随便猜猜。】 天道：…… 【等等！】羲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蹙眉道，【鬼车身上有凤凰血脉，凤凰又号称不死鸟，能浴火重生……火……】 她点开通缉榜，高挂榜首的是她，在她下面就是九头鸟——鬼车。 和她简洁到连名字都用“妖龙”代替的页面不同，鬼车的页面可以说是整个通缉榜最详细的页面，长相、罪行等等详细信息罗列了一整页。 在那一大堆介绍里夹杂着不起眼的一句形容：所过之处尽焦土。 【它的确是火属性的妖……浴火，如果它的残魂还在，想要重生，就得浴火……它肉身已死，没办法自己燃起不死火，凤凰一族族地的不死火早就灭了，它上哪儿浴火去？】 随着她的话，天道也陷入沉思，一龙一道沉默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词：飞升。 飞升之时不仅有天雷加身，更有天火随天雷降下，烧尽飞升之人身上的所有孽债。 孽债是天火的燃料，身上的孽债越多，天火也就越旺。许多作恶多端的人或者妖都会在飞升之时丧命天火之中。 只有飞升之时的天火，可以替代不死火的作用，让鬼车浴火重生。 【这就是它要与修士或者妖修合作的原因！】天道恍然大悟。 -- 第191页 【嗯……我觉得，修士的可能更大一些。】羲音说。 【为什么？】天道问。 【几千年没人飞升过了。妖修有传承记忆，才会知道飞升的时候有天火，但凡想飞升的妖修，都会避免造孽……】 说到这儿，羲音想到自己，补充道：【我情况特殊，不算！玄门经历过两次大灾变，许多记载和资料都毁于一旦，人修不知道飞升的时候会有天火烧尽孽债。】 【以飞升组织造下的孽债，幕后之人如果真的飞升，十有八九要被天火烧死。】天道说，【那个人被鬼车骗了！鬼车想要的是天火，所以故意骗他造孽，因为孽债是天火的燃料。】 你一眼我一语地推论到这里，前方的姬佑川御使着飞剑开始降落。 “到了？”羲音问。 “还没有，”姬佑川回答，“市内有结界，御剑进去会触动警报。” 人口比较密集的城市都会设置结界，阻挡未申请或者未经批准便御剑飞行的修士降落。管理权在当地的特动队手里，之前羲音他们从极北冰原返回龙安市的时候，虽然没有申请航线，但是龙泉省本来就是姬佑川的地盘，所以直接就降落在龙泉总队的后山。 这次却不行，姬佑川既然怀疑调查局有内鬼，就不会打草惊蛇。 他在首山市郊区一条荒芜的省道降落，落地后立刻招手从储物法宝里拿出一辆车。不是他常开的吉普，而是一辆低调不显眼的黑色轿车。 车上，羲音把自己和天道的一通分析告诉姬佑川。他一言不发地听完，说道：“如果鬼车和飞升组织有关，那它当年杀老头的原因，我大概可以猜到。” 姬佑川口中的老头衣河岳死在十七年前，根据调查，飞升组织在那时候已经存在了。 “因为你师父发现了和鬼车合作的人是谁？” “对，”汽车飞速在寂静无人的省道上行驶，车前灯的余光落在姬佑川的脸上，映照出他沉肃的表情，他一字一顿道，“那个人一定位高权重。” 衣河岳是和光派的元婴境长老，无论修为还是地位在玄门都是数得上号的。如果飞升组织幕后黑手只是无名小卒，他大可以振臂一呼，号召玄门围剿对方。 可他却受了重伤，不仅修为倒退，甚至隐姓埋名，四处躲藏，不敢和师门联系。 只有一个解释：那人修为和地位都远高于衣河岳，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衣河岳冒然指正，很可能被倒打一耙。 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 “姬佑川，”羲音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师父当年如果是在躲避追杀，他为什么要养你？”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即使巧合捡到个孩子，也应该送去福利院，怎么会带在身边，徒增风险？ “所以我才怀疑，老头受伤和我有关。我这具身体，说实话，修炼资质好到是个人都眼馋……可能鬼车残魂当初想夺舍我呢？” 羲音摇摇头，“妖修残魂寄身有条件的，鬼车是火属性的妖，就算寄身也会寄身在火灵根修士……玄门元婴境修士有单火灵根吗？” “有，”姬佑川神色不明，“火家老祖，调查局长老会成员，火阳冰。” 羲音知道姬佑川和火家关系很好，但是有些话她憋不住，不得不说。 “单灵根修士如果短时间之内修为飞涨，就会引发灵力暴走……银梭鱼这种东西只对筑基以下有用，如果是元婴境的火灵根修士……用纯阴体质或者单水灵根、单冰灵根的炉鼎定期发泄，才能维持体内五行平衡。” 攫取火灵力修炼，需要使用体质特殊的炉鼎……这一切似乎都指向火阳冰。 沉默的气氛在车内蔓延，好半天，姬佑川才低低开口，“找到证据再说。” “嗯，”羲音将话题转移回自己最初的问题上，“姬佑川，你想没想过，衣河岳收养了你，为什么你姓姬？” “小时候我问过他，他说我襁褓里有一封信，信上说我姓姬。” “你看过信吗？” “没看过。” 羲音感觉这和有些家长骗孩子说你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是一个性质。 “其实第一次听到你说起衣河岳的名字的时候，我有一个猜测。”羲音的猜测一向天马行空，因此她很少说出来。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个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姬佑川开着车，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上挑的“嗯”。在这静默的夜色中，这一声鼻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轩辕黄帝姓姬，轩辕氏后人分十四姓，其中就有衣和任。”羲音说，“衣这个姓，可不多见，更别说你身边还有个任谷冬。” 姬佑川失笑，“你怀疑我是轩辕黄帝的后人？” “不是，”羲音说，“我怀疑你是周王室的后人。” 周武王姬发灭商建周，传说中周王室手中有十四支暗卫，分别是姬、酉、祁、己、滕、葴、任、荀、僖、姞、儇、衣，各个都是武力高强的修士。 十四支暗卫只效忠于周王室正统，周朝破灭之后，这十四支暗卫也不知所踪。 姬佑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沉默半天，似乎在思考这个推测的可能性。 等到前方出现高速公路的引桥，姬佑川才低低开口，“所以当年鬼车要杀我，报自己被我祖先斩了一颗头的仇，老头为了救我受伤，然后带着我亡命天涯？” -- 第192页 第98章 “我只是随口一猜, ”羲音耸耸肩，“否则怎么解释衣河岳为了你被鬼车追杀？” 姬佑川沉默着没有说话，羲音突然想起什么, “给我看看你那把破剑。” 剑修的剑如同自己的半身, 将本命剑交出去, 等同于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羲音原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姬佑川只是犹豫了片刻, 残剑便破体而出, 悬浮在羲音面前。 “你不怕我动手脚？”羲音问。 姬佑川回答得客观又直白, “你想对我做什么会直接动手, 不需要绕圈子。” 这个答案可以说相当直男了。 羲音好笑地收回视线，仔细观察面前的残剑。剑身是青铜材质, 宽大的剑身遍布裂纹，好似一戳就会散架。绿色的铜锈爬满整把剑, 只在少部分没有铜锈的位置，可以看到镌刻在剑身上的图样和字迹。 她想把铜锈抠掉看看, 刚伸手, 旁边便传来姬佑川的提醒, “别碰。” 羲音转头看过去。 姬佑川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山路, “这把剑的剑气很锋利，除了我之外，谁碰割谁。”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羲音问。 姬佑川沉默几秒, 改变主意, “那你小心。” 羲音缓缓伸手，触碰被铜锈覆盖的残剑。靠近剑身的时候, 她感觉到锋锐无匹的剑气划过皮肤, 指尖传来微微酥麻, 却并没有破。 触及剑身的瞬间，羲音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应：这把剑缺少了什么。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等她特意再去探查的时候，却只看到雾蒙蒙一片，剑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阻挡她探查的东西。 是铜锈吗？她试着抠了两下，没抠动，反而察觉到剑上传来抵抗之意。 【道道，你能看出这把剑是什么来历吗？】 识海里传来天道的声音，【看不出，和姬佑川一样，这把剑的气机被掩盖了。】 她奇怪地偏头看了姬佑川一眼。这人能让她的孽债大幅度减少，连天道都勘不破他的气机，疑似周王室的后人，还有可能被鬼车追杀……她觉得姬佑川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越来越多。 “说不定你前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羲音把剑还给姬佑川。 姬佑川将剑收回体内，闻言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把……有人攫取火灵力修炼的事情告诉珩君。” “不怕他出卖你？”羲音问。 “这么多年兄弟，他的为人我清楚……如果这事儿真的和火家老祖有关，他不会包庇。” 自从险些被“好朋友”抽干精血，羲音就没再信任过任何人。姬佑川这样笃定地相信着火珩君，羲音心里说不清是觉得他傻，还是羡慕他们俩之间的信任。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和赵霆轩关系很好。” “十几岁的时候确实好，”姬佑川脸上浮现出一点回忆之色，“那时候我跟他都是街头小混混，一起打架，一起逃命……工作之后反而渐行渐远。” “混混？”羲音疑惑，“那他怎么成了逍遥仙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姬佑川摇摇头，“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他编了谎话骗我，我知道是假话，但是没戳穿……这就是我们疏远的原因。” “赵霆轩是什么灵根？” “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姬佑川说，“庭轩是单水灵根，他师父，逍遥仙宗宗主凌霄是金木双灵根。” 水克火，火克木……如果是这样，的确可以排除这两个人和鬼车合作的可能。 羲音从内府摄青鬼身上揪了一团鬼气丢进嘴里嚼，“入职考核的时候，苟云卓说首都队会定期清扫周边的妖魔鬼怪，按理说不可能放着仁济医院这么大一只摄青鬼不管。我只是觉得首都队嫌疑很大。” “你说的这个我也怀疑过，”姬佑川在去往极北冰原的路上就想到了摄青鬼的问题，饲养厉鬼的行为的确很容易联想到飞升组织，“我不排除首都队有嫌疑，但是……世家和大派子弟突破炼气之后，大部分都选择加入首都队镀金。” “首都队额定人员五十人，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关系很复杂。有内鬼是肯定的，但不能仅凭这个就把嫌疑定在霆轩身上。”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达高速公路收费站。 姬佑川走了人工通道，打开窗户缴费之前，他提醒道：“换张脸。” 羲音直接掐了个敛息诀，让收费员忽略自己的存在。她肯定，姬佑川面对收费员的时候，用的应该也是别人的脸。 这趟首山之行，他真的是谨慎到了极致。 “还记得当初你爸带人探查的路线吗？”羲音问后座的小雪豹。 小雪豹站起身，两只前爪搭在窗子上往外看，口吐人言，“不记得，当时我们在市内被猎妖师发现，我爸带着我们往山里跑……如果去我们当时住的民宿，我应该能找到方向。” 羲音之前怕小雪豹哭起来没完，尽量避免询问它们被围攻的细节。现在听了它的话，顿时明白雪豹族长当时的想法。 它担心在市内人多的地方打起来误伤无辜。 雪豹一族走的是正统修炼的路子，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不杀生、不造业。 “下回要是遇到这种事，往人多的地方跑。”羲音说。 她想着现在凡人政府和玄门有了协定，那么凡人聚集的地方，猎妖师应该也会投鼠忌器。 -- 第193页 当你不够强大的时候，就得学会借助别的力量。她不否认自己有时候冷血残忍，但是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 对于她教唆小雪豹拉普通人下水的行为，姬佑川并未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太高估猎妖师的良心。” “嗯？” “你在卷宗上看到的那些归结到妖盟头上的恐怖1袭击，十件里面有三件是猎妖师协会干的。”他的语气里透着厌恶，也有些无能为力的自嘲，“他们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龙泉省不允许猎妖师入境，但是别的省我管不着。” “你很了解猎妖师协会？”羲音问。 “还行。”姬佑川似乎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 熟悉姬佑川说话风格之后，羲音可不会以为他说的还行是真的还行。姬佑川一定很了解猎妖师协会，甚至大胆猜测一下，根据他对猎妖师协会的厌恶，那些曾经多次发起的取缔猎妖师协会的行动，背后会不会有他的影子？ 她看了眼小雪豹，心里浮起一个想法。 等查清火灵力躁动的原因，顺道把小雪豹报仇的事儿也解决了吧。 春南省是矿产大省，矿产资源储备占全国矿产资源的百分之五十，地貌多丘陵和高原。 首山市就在高原地带，民风粗狂，连风里也带着高原的淳朴和泥土气息。因为远在内陆地区，白天那场恐怖的地震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任何影响。 车子抵达雪豹族当时入住的民宿时已是傍晚，民宿楼下羊肉店里飘出诱人的香味。 羲音有些饿了。 不等他开口，姬佑川把车停进路边停车位，“先去吃晚饭。” 羲音：“不是赶时间吗？” “不急这一时半会。”姬佑川熄火，解开安全带，下车前提醒道，“别忘了换脸。” 羲音直接掐诀模糊了自己的长相，带上小雪豹化成的小白猫一起下车，一头扎进羊肉店。 这家店似乎很有名，店里生意火爆，羲音还看到几个人拿着手机直播探店。 两人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着的桌子。 姬佑川拿起手机扫码，然后把手机递给羲音。店里食物多种多样，有羊汤羊杂羊肉串，总之天南海北的羊肉做法基本都有。 羲音几乎不用挑，挨个点了一道。羊肉汤是提前煮好的，刚下单不久就上菜了。羲音要了三个碗，给小雪豹也分了一小碗。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位小姐姐。” 羲音闻声扭头，就看到一个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指了指小雪豹，说：“羊肉汤里的佐料太多，不适合猫猫吃，容易掉毛，还对肾不好。” 人家是好心，羲音也懒得和别人争辩，笑了笑，将小雪豹面前的碗拖走。 小雪豹喵呜一声，扑上来死死抱住自己的碗，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羲音。 羲音对那位女孩子耸了耸肩，“孩子要吃，没办法。” 那个女孩子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好心提醒了一句，却并不会强人所难，闻言笑着夸奖了一句，“你们家的毛孩子好聪明。” 这段短暂的寒暄羲音并没有放在心上。 姬佑川将盛好了汤的碗放在她面前，她便转回去专心吃饭。忽然，她感觉到一股窥探的视线，蹙眉侧头向左后方看去。 门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在她视线扫过去的瞬间低下头，欲盖弥彰地将头顶的帽沿往下扯了扯。 “怎么了？”姬佑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微微蹙了眉，“狗妖？” “没恶意，不用管。”羲音回过头继续吃饭。 窥探的视线再没有扫过来，门口的少年很快就带着打包的食物离开。 第99章 吃完饭, 姬佑川开车，小雪豹指路，花了一整晚, 将当初雪豹族长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天蒙蒙亮的时候, 姬佑川将车停在路边, 说：“我明白了。” 羲音也明白了雪豹族长当时探查的方向，“矿山。” 雪豹族长当初带着族人, 几乎跑遍了首山市周边的矿山。 “利用矿井掩人耳目, 实际上是为了攫取地火……真是好手段。”姬佑川发动车子, 掉头往市内开, “走，先回去, 我让人帮我查查春南省各个矿场的详细信息。” 他们刚才走过的矿山都是雪豹族长在被猎妖师围攻之前已经探查过的，如果这些矿山有问题, 雪豹族长也不会再继续留在首山市，最后被猎妖师协会围剿。 “让张家宝查吗？”羲音问。 “不用, ”姬佑川说, “我有朋友在国土资源局, 让他帮我查就行。” 羲音摸着小雪豹,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猎妖师协会在春南省势力很大吗？” 姬佑川想了想，摇头道：“猎妖师协会主要在苍南省一带活动, 大浩劫之后, 有不少妖族躲进了苍南省的秋棘原始森林。” “雪豹一族擅长幻形和隐匿，雪刚……就是雪豹族长又是元婴境妖修, 猎妖师协会是怎么发现它们的？”说着, 羲音揪起膝盖上的小雪豹, “当初你们不小心泄露了妖气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爸一路上可小心了。”小雪豹否定道，“而且，我们雪豹一族负责前往人界采买物资已经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不可能露出行迹的！” -- 第194页 羲音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飞驰后退的婆娑树影，若有所思道：“姬佑川，我突然有个想法。” 开着车的姬佑川低声回应，“嗯，你说。” “你也想到了对不对？” “有这个可能。” 小雪豹猫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羲音摸着小雪豹的毛没说话，姬佑川开口道：“也许当初围攻你们的不是猎妖师协会的人。” “不，”羲音轻轻摇头，纠正了姬佑川的猜想，“我拷问过琴秀，她说猎妖师西南分会的会长亲自带队围剿雪豹族，她当时没说谎。我怀疑，这位西南分会的会长带的不是猎妖师协会的人。” 小雪豹怔住，迷茫地看看羲音，又看看姬佑川，觉得自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龙神大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它的声音有些发颤。 羲音轻轻挠着小雪豹的耳根安抚它，一边循循善诱，“最开始我以为你们泄露了妖气，才引来猎妖师协会的围剿。可是刚才，你也听到了，这里并不是猎妖师活跃的地方，也不是他们的大本营，怎么会恰好有个元婴期猎妖师在这里，恰好就发现了你们呢？”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泄露过妖气，龙神大人，您要相信我们。我们每隔几十年就要来一趟人界采买东西，龙泉省也去过好多回了，都没被发现过！”小雪豹着急地说。 “我知道，”羲音耐心地安抚着小雪豹，“所以，他们围攻你们，不是因为发现了你们的身份，甚至有可能，他们对你们动手之前，都没发现你们是妖。他们盯上你们，是因为你们频繁探查矿山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警惕，秉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他们才会直接致你们于死地。” “也就是说，”羲音做了最后总结，“猎妖师协会……至少西南分会的会长，效忠于攫取地火修炼的人。” 小雪豹趴在羲音的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羲音觉得它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没有去打扰它，转头对姬佑川说：“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查矿场，我去查猎妖师协会。” “你打算怎么查？”姬佑川问。 羲音指了指膝盖上还没回神的小雪豹，“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诱饵吗？” 驱车回到民宿，姬佑川开了两间房。他习惯了连轴转，几天不睡觉也没关系，可是羲音不行，坐在车上就已经开始打哈欠。 一觉睡到下午，羲音被窗外的动静惊醒。其实那声音不大，只是羲音太敏锐。 她假作不经意翻了个身，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爬上窗台，轻轻拉开窗户，动作敏捷地跳进来，落在房间内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全身都在表现四个字：鬼鬼祟祟。 趴在沙发上的小雪豹立刻睁开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嘘！”少年食指放在唇上，自认为很小声地说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小雪豹：？？？ 你是来干啥的？ “来，跟我走。”少年警惕地看了羲音一眼，没发现羲音已经醒了，自顾自跟小雪豹招手。 “跟他走。” 羲音的神识传音让小雪豹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跳进少年的怀里。 少年接住小雪豹，再次警惕地看了羲音一眼，见羲音并没有醒过来，这才抱着小雪豹，鬼鬼祟祟地从窗户爬出去。 羲音起身，掀开被子，走到窗口处，看见少年敏捷的身影，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 “追吗？”隔壁窗户传来姬佑川的声音。 筑基境的狗妖可瞒不过姬佑川的眼睛，他早就发现了这只小东西，只是羲音没动，他也就没有动。 “我去吧，矿场交给你，有事打我电话。” …… 狗妖带着小雪豹在首山市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子里穿梭，绕道好几次之后，它才打开一户民居的门，闪身进去将门关上。 “坐。”它把小雪豹放在椅子上，然后四肢伏地，摇身一变，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狗。 看着它冰蓝色的眼球和豆子大小的黑眼仁，小雪豹总觉得这只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叫哈哈，你叫什么名字？”狗妖扫把似的大尾巴在身后狂扫。 “雪素贞。”小雪豹说。 哈哈凑上来亲昵地嗅小雪豹身上的气息，小雪豹全身的毛都炸开，动作敏捷地跳上旁边的餐桌，“你干嘛！” “交个朋友啊！”哈哈开心地说，“你也是妖族吧？是我们妖盟的吗？不对，我们妖盟没有猫妖，不过没关系啦，相逢即是有缘。哎，你怎么会跟着两个没修为的凡人啊？凡人可坏了，他们会打你，欺负你，还好我救了你，你要谢谢我知道吗？” 它连炮竹似的说了一堆话，小雪豹压根没找到插嘴的时机，等到它终于说完，吐着舌头休息的时候，小雪豹才终于能插上话。 “你是妖盟的妖？这里是妖盟的据点吗？” 哈哈小眼珠子乱飘，“啊，哈哈，那什么，你饿不饿？” “不饿，”小雪豹锲而不舍地问，“你认识吞天蟒大……”它习惯性地想叫大哥，可是又想起龙神大人不让叫，临时改口，“你认识吞天蟒吗？” 虽然龙神大人说它被吞天蟒卖了，可是对它来说，在它最害怕最迷茫、差点被玄门修士捉住的时候，是吞天蟒救了它，把它带在身边，重新给了它活下去的方向。 -- 第195页 “认识！跟我可熟了，我好哥们儿。”哈哈昂着头说道。 “是吗？”小雪豹惊讶，“那你是妖盟的高层咯。” “嗐，什么高层不高层，我不爱当官，嫌麻烦。就是跟吞天蟒啊，土蝼啊关系好而已。” 小雪豹露出怀疑的眼神，“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大话？” 哈哈尾巴上的毛炸起来，“喂喂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可是土蝼死了啊，你不知道吗？” “汪？”哈哈黑豆子似的瞳孔震惊地颤抖着，“土蝼可是元婴境的妖修！它怎么可能死？” 小雪豹眼珠一转，“那你认识雪豹妖吗？” “豹哥嘛！我可熟了，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哈哈用爪子拍着地面，语气丝毫不心虚。 小雪豹：…… 确认了，你在骗我！ 门外偷听的羲音差点笑出声来。 看来这只狗妖并不是妖盟成员，或者说不是什么重要成员，只是知道妖盟的一些事情而已。 她失去了兴趣，正准备破门而入，吓这小妖怪一下，然而它下一句话却让羲音的动作顿住。 也许是小雪豹的质疑让它生出好胜心，提高了嗓门道：“你不信我？呵，愚蠢的猫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妖盟高层才知道的秘密。” 它用自认为很小声，实际上并不小的声音嘚瑟道：“冬天的时候，吞天蟒老大接了上头派下来的秘密任务，来首山市围剿一群来历不明、觊觎我们妖盟宝贝的人修。” “你胡说，”小雪豹毫不留情地拆穿它，“吞天蟒就是妖盟老大，哪里来的上头。” 哈哈语气得意，“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只有我们妖盟高层才知道的秘密……吞天蟒老大上头还有鬼车大人呢。” 小雪豹听过羲音和姬佑川猜测鬼车没死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 哈哈这个炸弹没炸出想要的效果，心里不服气，接着吐出一个更大的秘密。 “你别不信啊，那次围剿任务，豹哥也跟着一起来了。只不过，遇到猎妖师协会那群人捣乱，损失了豹哥手底下的雪豹妖。否则，我们妖盟有雪……” “你说什么？”小雪豹清润的少年嗓音突然冷了下来。哈哈这番话，让小雪豹明白，它说的吞天蟒的秘密围剿任务，就是它的族人丧生的那一场战斗。 “吞天蟒是来参与围剿的？” “那当然，”哈哈笃定道，“据说那群小贼里面有一个元婴境的，五个金丹境的，还有一个筑基境。” 小雪豹呼吸急促起来，眼里像是燃着了两团火。 雪豹一族前来人界查探的族人中，它父亲雪刚是元婴境，剩下五个叔伯哥哥都是金丹境，还有它，筑基境巅峰。 狗妖哈哈口中，被吞天蟒围剿的贼人，除了它们雪豹一族还有谁？ 假的，都是假的，吞天蟒在它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它是假的，对它的看重也是假的，那些让它背着龙神大人也要细细珍藏的恩情，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门外的羲音微微挑眉。 哦豁，如果这只狗妖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初围剿的真相就是：猎妖师协会和妖盟合力，围剿发现了矿山端倪的雪豹一族。 也就是说，妖盟和猎妖师协会……竟然是一伙的？ 第100章 民居的大门被推开, 哈哈吓得跳起来狂吠。 “怎么是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小雪豹转过头，看向逆光走进来的羲音, “龙神大人……” 哈哈的嚎叫戛然而止, “你叫她什么？！” 羲音薅了一把小雪豹头顶柔顺的毛, 在椅子上落座，看着全身毛都炸起来的哈哈, 语气听不出喜怒, “关于妖盟和猎妖师协会的事儿,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你什么事啊！”哈哈狗来疯似的在地上跳来跳去, 嗷嗷乱叫，“好你个雪素贞, 我好心把你从人类手里救出来，你竟然串通人类来害我！” 羲音素手在空中画了个圈, 哈哈张开的大嘴顿时被无形的力量合拢，双眼瞪大, 显得豆子似的黑眼仁更小, 透着一种让人想欺负它的傻气。 “你不是跟你的豹哥喝过酒吗？它就在你面前, 怎么认不出来了？”羲音好笑地问。 正在拼命扒拉自己嘴的哈哈愣住了, 一双傻里傻气的眼睛看向羲音，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胡说, 豹哥是男的, 你是女的！ 羲音动动手指，黑白相间的大狗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来, 四肢大张被束缚在空中, 只有一颗狗头还能动, 挣扎着在空中狂甩。 “如果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解开你嘴上的封印，否则……我就吃了你！” 话音刚落，哈哈狂甩的脑袋僵在脖子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紧紧贴在屁股上。 羲音解开封住它的嘴的灵力，问：“你刚才说的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虽然猜到这只狗妖可能不会一开始就说实话，但是它小眼珠乱转的表情简直是把“我要撒谎”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羲音气笑了，放开一直收敛着的气息，如潮水一般的威压极有目的性地向着哈哈碾压过去，变成冰蓝色的竖瞳眼睛紧紧盯着哈哈因为惊惧而瞪大的双眼，“你能分辨你话里的真假，敢骗我，你知道后果，嗯？” -- 第196页 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哈哈身下的水泥地面上多出一滩不明液体。 一只筑基境的狗妖，就这样被吓尿了。 羲音挥挥手，放开对哈哈的牵制，哈哈手脚在空中乱挥着跌落在地，好险四肢先着地，撑住了身子，才没有跌进自己的尿里。 至此，哈哈终于老实下来。 “我再也不说大话了……” 哈哈原本只是妖盟的边缘人物。妖盟分为三派，以吞天蟒为首的主战派，其成员是以人类为食的凶兽，它们永远无法与人类和平共处。 主和派主张和人类和谈，划地而治，互不侵犯。 中立派都是些小妖，墙头草，哪边势大往哪边倒，它们加入妖盟也只是为了找个靠山，和同族报团取暖，躲避人类修士的追杀。 但是中立派数量最多，互相之间关系也最好，它们就像大公司里的保洁阿姨们，虽然不起眼，实际上掌握了大量琐碎的信息。 哈哈就是靠着听来的八卦和自己的猜测，编出了那条消息。 “虽然是我编的，但是吞天蟒老大确实是听了上头的命令来围剿敌人的，这个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上头是谁？”羲音虽然这么问，心里也有了猜测。 吞天蟒已经是当世修为最高的妖修，统领整个妖盟，高挂通缉榜第三位，能够命令它的，除了羲音就只有鬼车。 “不知道，”哈哈缩着脑袋，从下往上瞄了一眼羲音，这动作叫它那双眼睛做出来，有种猥琐又可爱的矛盾感，“大家都说，吞天蟒老大上头是有人的，具体是谁，大家都不知道。” 这么看来，鬼车很可能是和吞天蟒单线联系。 “知道吞天蟒在哪儿吗？”羲音问。 大狗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不知道。” 羲音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看看这地上的大狗，“能联系上它吗？” 哈哈先是缩头，缩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坐起来，疯狂点头，“能的能的！今早吞天蟒老大发了通缉令，让我们全国的小妖帮它找一个人类女修，只要我跟它说我发现了那个女修，吞天蟒老大一定会来的！” “女修？哪个女修？叫什么名字？”羲音问。 这话问住了哈哈，它又缩起脖子，“早上才到的通缉令，我没仔细看呢。” 羲音伸出手，“拿来给我看。” 哈哈转头跑进卧室，在棉絮都快被掏空了的被子底下扒拉半天，扒拉出一个木牌子，叼出来丢在羲音面前的地上，看了看自己的狗爪，又瞄了羲音一眼，变回人形。 见羲音没反应，它才开始掐诀。 羲音看着它一套简单的手诀掐错了三次，第四次才终于成功激活这块木牌，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块牌子不是你的吧？” 这句话吓得哈哈一个激灵，灵力输出不稳，木牌上的光芒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闪了两下就灭了。 “是……是土蝼老大的……” 土蝼原本是西南片区妖盟的老大，之前被吞天蟒派去调查局新人大赛，结果再没回来。狗胆包天的哈哈就趁人不备跑去土蝼家里撒欢，最后还带回了象征身份的传讯木牌。 “那什么……我看过土蝼老大施法……你让我再试一次。”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哈哈这次一个动作没错，再次激活木牌，一个人像虚影投影到空中。 看着这熟悉的人影，羲音愣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 “龙神大人，这是……”小雪豹从桌子上站起来。 哈哈看看虚影，再看看羲音，人脸上露出又憨又傻的表情，“你跟我们要找的女修长得好像啊。” 羲音靠着桌子，手撑在下巴上，笑着看向面前还在状况外的少年，“恭喜你啊，小狗妖，你要立功了。” 哈哈两只眼睛顿时睁得老大，耳朵都支棱了起来，“立功？” “对啊，”羲音手指轻动，指尖凝出一点雪花，晃晃悠悠地飘落到哈哈的鼻尖，“因为啊，我就是吞天蟒要找的人。” “可是，你不是龙神大人吗？又不是人类女修。”哈哈盯着这片雪花，眼睛都成了对眼，心不在焉地问。 雪花在它鼻尖融化、消失，它眼神突然恍惚了一瞬，随后兴奋地一捏拳头，“我看见吞天蟒大人要找的人了，她这几天就在我们首山的各个矿场转悠，肯定想偷我们的宝贝！” 羲音放轻了声音，“那她现在去哪儿了？” “麒麟山福泰矿场！” 这正是雪豹一族被围杀之前，最后一次调查的矿场。 羲音摸着小雪豹顺滑的皮毛，“记得告诉吞天蟒，那个女修身边跟着个元婴巅峰的高手，让它带帮手来。” …… 羲音打电话和姬佑川说了从狗妖哈哈这里知道的消息。 那头姬佑川语气有些晦涩，“妖盟和猎妖师协会的性质，注定了它们不可能结盟。我觉得，是吞天蟒暗地里和猎妖师有合作，它听命于鬼车，那么猎妖师协会背后的人应该就是和鬼车合作的那个人。” “这个简单，它都自己撞到我手里了，抓住搜魂就什么都清楚了。” “吞天蟒为什么要找你？”姬佑川这话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大概是查到新人大赛的事了？” 新人大赛里，妖盟精心准备的阵毁在她手上，吞天蟒从不化骨的墓里抢出来的龙角也被她毁了，连土蝼和不化骨两个元婴境的强力妖修也被她杀了，吞天蟒要是一直没反应才奇怪。 -- 第197页 “不太可能，参与作乱的妖修全都被你杀了，事后的痕迹也被我抹掉，吞天蟒就算要算账，大概率也是来找我。”姬佑川那边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好在它似乎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有心算无心，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你就不用操心了，就吞天蟒那样的，我一口能吞掉十个。你呢，查得怎么样了？” “锁定了几个矿场，我今晚去探一探。” “对了，那只狗妖有一句话我很在意，它说，吞天蟒来围剿觊觎妖盟宝物的小贼，说明妖盟有宝物在首山市，而且跟矿场有关。我总觉得这个宝物有问题，你查的时候注意一点。” “好，我会注意。” 挂了电话，羲音又从哈哈嘴里打听了它所知道的妖盟的情况。妖盟主战派的元婴境高手损失了土蝼和不化骨之后，就只剩吞天蟒一个了。 也就是说，如果它要从羲音编出来的元婴境巅峰高手的手里抓走羲音，就必须求助于猎妖师协会的元婴修士。 很好，一箭双雕。 羲音抱着小雪豹，缩地成寸来到麒麟山，为了方便吞天蟒追上来，她特意在路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在福泰矿场附近的山坳停下，羲音放下小雪豹，摸了摸它的头，“我原本想着等你自己突破元婴了再回来报仇，根据我的经验，自己亲手报仇比较爽一点。可是现在你也听到了，如果当初杀你爹的元婴修士今天跟着吞天蟒一起来对付我，那我就没办法把他留给你报仇了……唔，最多打残了，留给你练练手。” 小雪豹现在已经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闻言刚要说话，羲音捏住它的嘴，“这是我仅剩不多的温柔，望你珍惜，不要提我办不到的要求。” 小雪豹：…… 话都叫你说完了。 第101章 妖盟其实早在大浩劫之前就存在了。 妖族经受玄门长达几千年的欺压, 幸好一千年以前，妖神屠杀大量高阶修士，让妖族有了喘息之机。 妖盟便是在那之后成立的。 几经变革, 大浩劫时期, 鬼车横空出世, 靠着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合纵连横，召集了当时绝大部分的妖族, 发起了人妖两族大战。 大浩劫初期是凡人、妖魔、修士三方混战。后来, 凡人与修士达成协议, 联手对付妖魔。持续一百年的大浩劫以妖魔的败退告终, 自那之后，妖族便只能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吞天蟒最开始重新拉起妖盟这个摊子的时候, 并没有自立为盟主，而是做了左护法。旁人以为是它自谦, 或者是故作姿态，实际上只有它自己知道, 妖盟真正的盟主另有其人—— 鬼车大人还没死, 它的残魂依然活在世上, 并且和人修达成了合作。 它是最早跟随鬼车的妖之一, 即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鬼车已经死了，它也依然忠心不改。因此，当鬼车残魂联系上它的时候, 它理所当然地成为鬼车大人控制妖盟的一把刀。 接到鬼车大人的命令, 让它去捉龙泉省特动总队一名筑基境玄探，它二话不说, 立刻动身前往龙安市。 龙安市妖盟据点被人端过一次, 动手的正是鬼车大人让它捉的那个人, 因此它对这人有些印象。 然而到了龙安市却没找到人。 它在妖盟内部发布通缉令，让全国各地的妖盟成员一起寻找这名女修，就在刚才，它收到下面小妖的报告，称在首山市发现那名女修的踪迹。 它立刻动身赶往首山，以元婴境妖修的速度，天刚擦黑，它便到达首山市妖盟据点。 迎接它的是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狗妖。 “吞天蟒老大！你要找的那个女修昨天晚上才到这里，我去买羊肉串的时候恰好遇见她，昨晚她连夜跑遍了南区的几个矿场，一定是觊觎咱们妖盟的宝贝！” 听到矿场两个字，魁标心里一紧。 作为鬼车的心腹，它知道大人利用矿场做掩护攫取地火的事情。几个月前，一群来历不明的高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四处探查矿场，它还与猎妖师合力围剿了这队人，动起手来才发现，竟然是大浩劫之后遁入极北冰原的雪豹妖一族。 “你在传讯里说，那女修身边有个元婴境巅峰的高手？”魁标意味不明地问。 狗妖吐着舌头点头，“是的是的，好像是她师父。” 魁标冷笑一声，“既然有元婴境巅峰的高手在，怎么可能没发现你？” 说着，不等狗妖反应，庞大的妖力贯穿它全身。 狗妖不过筑基修为，哪里经受得住它的妖力贯体，当即便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修为不断退化，最终跌破炼气境，连化形也做不到了。 魁标脸色难看地收回手，看着地上黑白相间、不省人事的狗，眼神不屑一顾，仿佛在看一只没有灵智的畜生，“果然被控制了。” 既然如此，想必这些消息，也是那女修借狗妖的嘴传给他听的，麒麟山的福泰矿场，必然设了局等着它。 可是无所谓，她是鬼车大人要的人，即便刀山火海，它也会将这女修送到鬼车大人手上。 至于那女修身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位元婴巅峰境的高手护持……魁标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保险起见，它还是决定带上一个人去。 一轮银月高悬，洒下点点清辉。 麒麟山的名字听起来像是福泽祥瑞之地，实际上因为开矿，山上植被大面积被破坏，景色说不上多好。 -- 第198页 福泰矿场晚上不动工，漆黑一片，只有用作员工宿舍的板材房的窗户里透出一点朦胧的光，隐隐能听见工人们晚上打牌嬉闹的声音。 两道黑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掠而来，落在矿场不远处的山头上，居高临下地向下看去。 磅礴如海的神识铺展开来，扫过福泰矿场方圆百里，却未见任何疑似修士的气息。 “人呢？”其中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压低声音问道。 另一人嗓音阴柔，正是吞天蟒魁标，“听说那女修稀奇古怪的手段不少，肯定有什么隔绝窥探的宝物。急什么，她既然约我来这里，想必就在附近，我现身，她自然会出现。” “我警告你，别耍花样，要不是你说那个龙泉总队的玄探盯上了大人的修炼之地，我可不会跟你跑这一趟。” 魁标细长的眼睛斜乜了那人一眼，“放心，叫你来只是以防万一，如果那女修身边确实跟着元婴境高手，我负责牵制，你趁机将女修抓走，送去给大人。如果没有，呵，那就不必你出手了。” “最好如此。”黑袍人冷冷道。 “我下去引那人出来，你在上面等着。” 魁标提气纵身，从山头越过百十丈长空，落在矿场大门口，一挥手，那板材房里工人打牌的吆喝声便消失不见。 崖上之人传音道：“别杀人，事后不好遮掩。” “没杀，”魁标冷哼一声，“往常你们杀得还少了？哪次不是我们妖盟替你们背锅。” 说完，不再理会黑袍人，高声道：“你不是控制了狗妖传讯要我来吗？我来了，你又何必躲躲藏藏。” 它负手站在夜风中，颇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只是当它的喊话半晌没人回应时，气氛就变得尴尬，它装X的姿势也显得有些傻。 魁标眼神逐渐危险，手中凝出一团墨绿色的毒液，对准了那一排排板材房，“我记得，你们调查局的宗旨是保护凡人吧？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些凡人全杀了。” 空山中传来两声老鸮的啼叫，仿佛在嘲笑对着空气说话的魁标。 魁标冷哼一声，手中的毒液飞射而出，在半途化成细密的毒雾，向着矿工居住的板材房席卷而去。 就在接触到板材房的前一秒，毒雾突然违反常理地收缩，最终凝成一颗墨绿色的珠子，落在一只素白纤瘦的手中。 “我等了好半天你都不来，就回城吃了个饭，”说话的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自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你才等了几分钟啊，也太没耐心了。” 看到这一幕，魁标瞳孔一缩。 说话的女人它当然认识，就是它这次要捉的目标，龙泉总队那个叫羲音的筑基境女修。可是无论是强行收拢它的毒雾，还是收敛气息到它丝毫不曾察觉，都不是一个筑基境做得到的。 可她显露的气息却明显是筑基境。 魁标心中升起警惕，它记得那女修说她身边有个元婴巅峰高手保护，莫非两人来了一出偷梁换柱？ 毒雾凝成的墨绿色珠子在素白的手中上上下下地抛着，魁标只觉得对方态度闲散，一点也没将它放在眼里，它拿不准对方是故作镇定还是真的有恃无恐，但是它决定先下手为强。 “你不是说有元婴境巅峰的高手跟在你身边吗？”它高声道，“不请出来见见？” 深夜山中本就漂浮着淡淡的白雾，此时，萦绕在羲音周身的白雾泛起幽幽绿色。这点绿色雾气没有味道，在夜色下很难分辨，只会随着呼吸侵入人体每一个毛孔。 羲音好似没有看到周身泛着绿的薄雾，也没回答魁标的话，她端详着手中墨绿色的毒珠，“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毒蛇会被自己的毒毒死吗？” 她问得真诚，对面的吞天蟒听到她的问题，却脸色一沉，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随着这个动作，羲音周身的雾气突然像绳索一般，向着她绞杀而来。 羲音没动，任由雾气凝成的绳索将自己从头到尾捆了个结实。 看见这一幕，魁标唇畔露出得逞的笑，“浑身不受控制的滋味不好受吧？我这毒，化神境以下都无法抵抗，你，轻敌了。” 羲音还是不说话，也不动，脸上维持着僵硬的表情。魁标警惕着一步步靠近，直到走到羲音身前，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它得意一笑，“你究竟是谁？我只要那个叫羲音的冰灵根女修，不想跟你为敌。” 然而，已经被它困住的女修还是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摁了暂停键一样。 魁标发觉不对，手中凝出妖力，一掌拍在女修身上。白色的身形如同幻影碎裂开来，消失在空气中。 “假的？”这两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透着恨不得生啖其肉怒意。 就在这时，它察觉自己方才击破幻影的手有些酥麻，抬起来一看，掌心泛着绿，明显中毒了。 想起刚才那女修手中上下抛掷的毒珠，和她问的问题，魁标顿时明白自己中计了。 它勃然大怒，妖力以它为圆心，向着四周摧枯拉朽地呼啸而去，将整座矿场夷为平地。发泄过后，它不得不原地坐下驱毒疗伤。 毒蛇会被自己的毒毒死吗？答案是，会。 与此同时，刚才魁标站立的山崖被结界笼罩。因为火灵力躁动，四月的麒麟山热得如同酷暑，然而结界内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 第199页 猎妖师协会东南分会会长、元婴中期修士千杀站在雪地上，警惕地环视四周。 刚才他在山崖上远远地观战，突然眼前一花，自己就到了这个地方。幻阵……不，似乎是结界，他探出去的神识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回来了。 还未想清楚这变故从何而来，前方便传来踩雪发出的咯吱声，一只体型有牦牛般大小的雪豹从一座冰山后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只雪豹。 “是你这小畜生，”他手腕一翻，一双护手钺便出现在手中，其上灵光隐隐，竟然是一件上品灵器，“当初你命大，叫你逃了，今天你竟然送上门来找死。” 雪豹上身伏低，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却不见动作，似乎在等什么。 一道清甜软糯的女声忽然响起，“素贞啊，地理环境对你有增益，我觉得把他的修为压制到金丹境就行，你好歹挑战一下，突破自我嘛。” 千杀这才发现刚才雪豹走出来的冰山上站着个白衣女子。冰山并不高，也就十几米，可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还未等他想明白，那女人便对着他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 他心中一凛，本能地运起灵力抵挡，然而却毫无作用，他的修为被难以抵抗的力量压制，从元婴中期一路跌到金丹中期。 “唔……修为虽然降了，但是战斗经验比你丰富，还有法宝，再压一压吧。” 随着话音往下落的是他的修为，从金丹中期落到金丹初期。 这人是谁！她竟然有这么恐怖的能力！魁标不是说那女修身边只有一个元婴境巅峰吗？这等本事怎么可能只是元婴境巅峰！ 千杀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行了，素贞，你自己小心，我还得去那边赶场子。” 冰山顶上的女子说完这句话，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第102章 回到崖下, 就见满地狼藉，像被飓风肆虐过一样。 矿场的大门坍塌，门口停的几辆卡车七零八落地翻倒在地, 外壳仿佛被巨兽的脚踩过, 烂得不成样子。 这副残破的场景延伸到板材房前方一线之地戛然而止, 窗口透出的昏黄的灯光，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先前羲音离开的时候, 怕吞天蟒逃跑, 顺手在周围设立了一圈结界。现在这结界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下了一群普通人。 本就是顺手为之, 初衷也不是救人, 见到这个场景羲音心里毫无波动。 看到吞天蟒盘膝坐在那里运功疗伤，羲音就知道, 它一定对自己刚才留下的傀儡出手了。 羲音当初用逆鳞捏了自己的身外化身，刚才也是故技重施, 用吞天蟒的毒雾凝成的毒珠捏了个傀儡出来。 只要吞天蟒对傀儡出手，这些毒就会立刻侵入吞天蟒的身体……所以原来毒蛇真的会中自己的毒啊？ 吞天蟒并没有察觉到羲音已经回来了。 它到底修炼毒功多年, 中的又是自己的毒, 只用了几分钟就将毒排出体外。右手斜指地面, 毒血一滴滴从指尖流出, 汇成一滩。 “羲、音！”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阴柔的声音淬了毒一般。 话音还未落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叫你爸爸干啥？” 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如果她刚才对自己动手……想到这儿，吞天蟒只觉得全身的鳞片都要竖起来, 屁股上仿佛生了弹簧, 不由自主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回身后撤。 问：把人吓一跳是什么感觉？ 羲音：谢邀，特别好玩。 吞天蟒惊弓之鸟似的反应让羲音捂着嘴笑起来，声如银铃，满满都是小女孩恶作剧成功的满意。 她姿态闲适，丝毫不把魁标放在眼里。可魁标却被她的态度激怒，狠狠一甩袖子，汹涌磅礴的妖力如惊涛骇浪一般，向着羲音碾压过来。 妖力带起一片飞沙走石，却连羲音的头发丝和裙摆都没有撩动。羲音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那妖力以比来时更汹涌的势头倒卷回去。 魁标见势不对，脚尖点地，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飞上高空，躲开那汹涌的妖力。就在此时，羲音素手轻抬，那原本扑了个空的妖力居然跟着腾空而起，化做一条巨龙，狰狞龙首张着血盆大口，将魁标一口吞了下去。 巨龙虚影当然不可能真的将魁标吞入腹中，但其中蕴含的妖力却结结实实让魁标吃了重重一击。 可以说，它刚才攻击时有多狠，现在伤得就有多重。 “你不是筑基境，你也不是羲音！你到底是谁？”它落地的时候稳不住身子，半跪在地上问道。 羲音发出一声轻笑，“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我又不会给你压岁钱。” 说完，就看见魁标脸上冒出几片墨绿色的鳞片，眼睛变成了一双蛇瞳。妖修重伤时会现原形，但羲音觉得，魁标维持不住人形，大部分原因是被自己气的。 “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想活命的话，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抓我？”她没什么真心地说。 “想知道？”魁标抬起头，一双阴冷的竖瞳死死盯着羲音，阴柔的声音夹杂着生啖其肉的恨意，“下去问阎王吧！” 话音刚落，魁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蟒。 当时在新人大赛时，羲音在筑基境赛场遇见过一条伪丹境的巨蟒，可那条巨蟒和眼前吞天蟒的原型比起来简直就是袖珍宠物蛇。 -- 第200页 吞天蟒不愧为吞天之名，身躯比翻到在一旁的卡车更加粗壮，蛇头高高抬起，两侧各有一个不起眼的鼓包，这便是它即将化蛟的象征。颈侧鳞片倒竖，不停地抖动着，如同遮天蔽日的羽翼。 月光被它庞大的身躯遮蔽，山谷中光线都暗淡不少。 粗壮的蛇尾以摧毁一切的力道向着羲音扫来，鳞片炸开，如同一柄狼牙棒，在坚硬的山石上划出一道道深刻的划痕。 与它比起来，穿着白衣的少女是如此渺小，蛇尾最细的部分也比羲音的腰粗。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弱小的女孩，在那携着风雷之势扫过来的蛇尾前不避不让，面不改色。 纤细苍白的手臂抬起，轻飘飘一掌抵住那粗壮可怖的蛇尾。 一切都仿佛静止。来势汹汹的一击，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掌之下消弭。 坚硬粗壮的蛇尾和瘦弱的手臂，对比如此明显，然而越是这样，越显出这一掌有多么恐怖。 吞天蟒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嘶鸣，阴冷的蛇瞳死死盯着地上的女修，张开大嘴，狠狠一吸。 地面上飞沙走石，山石草木、矿场坍塌的残垣断壁以及那几辆完全变形的卡车都被它吸入口中。 然而，地面上的羲音却纹丝不动。 她讨厌仰视。 五指捏碎吞天蟒尾部坚硬的鳞片，深深陷入肉里，灵力涌出束缚住吞天蟒的尾部，纤瘦的胳膊抡圆了一甩。 吞天蟒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度，狠狠砸在旁边的山头上，地面剧烈震动。 山脚的村民梦中被地震惊醒，跳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跑到院子里时，震动已经停了，一群人睡眼惺忪地互相看了一眼，后半夜再不敢回屋子里睡觉。 吞天蟒被这一下摔懵了，直到这一刻，它才终于确认，这女修并不如它所猜测的那般，是那位元婴境巅峰的高手。 这绝对不是元婴境！这样恐怖的实力，它只在鬼车大人的残魂附身的那人身上感受到过。 它心中升起想要逃跑的念头，然而，已经晚了。 刚刚抬起头，就感觉头顶传来巨大的压力，将它死死地压在地面上。上方传来那女修的声音，“难得遇到一个不那么弱的，本来还想着活动活动筋骨，可是啊，我讨厌比我高大的，所以……你去死吧。” 吞天蟒心底被迅速蔓延的恐惧与惊骇淹没，求生的本能让它运起全身的妖力去抵抗头顶的力道，可是来不及了。 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侵入它的识海，整个大脑剧痛，巨大的蛇身痛到痉挛，在地面上翻滚挣扎。 搜魂！ 魁标脑海最后浮现出两个字，随后识海便黯淡下去。它失去了灵智。 羲音用搜魂之术查看了魁标的记忆，随后又顺手摧毁了它的丹田。 魁标腹部破开一道口子，墨绿色的妖丹从破口中飞出，落入羲音手中。 失去妖力的支撑，魁标头顶的鼓包瘪了下去，蛇瞳涣散。 叱咤风云的妖盟左护法、凶名赫赫的吞天蟒魁标，最终以一条没有灵智的畜生的姿态死去。 羲音跳下蛇头，看着眼前巨蟒的尸体，手掌抬起，磅礴的灵力将它包裹着，拎起来抖了抖。先前被吞天蟒吸进去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垃圾，随着抖动重新落到地上。 然后，羲音掐了个清洁咒，将巨蟒清理干净之后，放入自己的内府。 储备粮+1，羲音露出丰收的喜悦微笑。 因为刚才的一场大战，结界内的地形已经被破坏殆尽。想起调查局的保密规定，羲音摸了摸下巴，灵光一闪，撤掉结界，打了个响指。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彻天际。 嗯，她对自己的处理结果很满意。 另一处结界中，牦牛一样大小的雪豹喘着粗气，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身上雪白的毛发被鲜血打湿，整只豹子像是刚在血池里游过泳似的。 鲜血被结界内极寒的温度凝结成冰晶，这导致它的毛发一缕缕，如同冬天房檐上垂下来的冰棱。 它对面的猎妖师千杀状况也不比它好多少，身上的黑袍被利爪撕得破破烂烂，左臂齐根断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苍白得仿若活死人。 只是千杀毕竟是元婴境高手，虽然修为境界被羲音压制，但是灵力深厚，即便失去一只手臂，战斗力也并未减弱。 羲音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她啧啧了两声，“雪素贞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是妖修，不是妖兽。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把自己当成没有灵智的妖兽，只知道撕咬好吗？” 听到她声音的千杀警惕地看过来，仅剩的一只手握着护手钺挡在身前，似乎以为羲音是雪豹的帮手。 可实际上，羲音站在冰山顶上指指点点，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就差手里再拿包瓜子了。 “这位道友也是人修，为什么要跟这等畜生同流合污。”千杀不放心，想用言语逼着羲音袖手旁观，防止她倒向雪豹妖一方，“这是我跟它的恩怨，道友就算不帮我，也不该出言帮这只畜生。” 羲音冷冷看他一眼，“畜生说谁？” 千杀活得久，经历的战斗多，心态也比年轻修士稳重，自然不会踩进羲音的语言陷阱，沉默地警戒着。 羲音也不需要他踩，自顾自接话道：“雪素贞，刚才这畜生在骂你，你骂回去啊！你跟了我那么多年，难道没学会打嘴仗吗？” -- 第201页 “要知道，在战斗中，垃圾话也是一项重要的攻击手段。” 第103章 “道友, 本座对你好言相劝，你却偏要自甘堕落，罢了, 大家同为人修, 我不求道友相助, 只望道友自重，莫要……” 千杀试图再次用语言将羲音架起来, 不要出手帮对面, 可羲音却不耐烦听他废话。 “你眼瘸啊？哪只眼睛看着我是人修？不会吧不会吧, 你竟然没看出来我也是妖吗？”羲音捂着嘴, 夸张的笑声拉满了嘲讽的意味，“好好笑哦, 猎妖师分不清人和妖，瞎成这样哪来的脸活着, 我把脚下的冰山借给你，赶紧撞死好了。” 她这一大段话, 千杀注意力全在“妖”这个字上。 她是妖！一只修为远高于元婴的妖！ 千杀现在脑子里思绪纷杂, 疑问如同海里的浪花一浪推着一浪。当今世上哪里来的修为这么高的大妖？！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这么多年她藏在哪里, 为什么从不出现？为什么她现在又出现了？ 但是，再多的疑问都只是一闪而过，千杀明白现下自己所处的境况。他是一个猎妖师, 和妖打交道打了几百年, 面对一个修为远高于自己的妖族，他当机立断, 掐诀御使着手中的上品灵器向着冰山撞去。 他没有直接攻击冰山顶上的人, 因为他知道, 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他的目的只是打碎冰山，乱其阵脚而已。 在驱使护手钺击向冰山的同时，他仅剩的一只手腕倒扣，手中出现一张紫色的符纸。 玄门符篆，颜色不同，用处不同。黄符请神、红符驱鬼、黑符降魔、紫符斩妖。他手中这张极品紫符可以斩杀元婴境的妖，天级符师才能画得出来。 如今玄门没有天级符师，极品符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用一张少一张，这张符是他压箱底的宝物，要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他也舍不得用。 冰山顶上，羲音似乎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知，站在原地看着护手钺撞上脚下的冰山。 锵—— 护手钺弯月形的刀刃砍进坚冰，冰山没塌，护手钺却与冰山合为一体，任千杀如何驱使也招不回，见此，千杀毫不犹豫地发动手中的极品紫符。 “雪素贞，你休息好了吧？”羲音突然开口，同时抬手向千杀的方向一招。 极品紫符脱手而出，如同游鱼一般越过冰冷的空气，落入羲音手中。与此同时，千杀察觉到自己腰间一松，储物腰带也步了极品紫符的后尘，向羲音飞去。 千杀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就这么一耽搁，被雪豹爪子抓成碎片的裤子便俶然滑落，两条白生生的大腿顿时裸1露在寒风中。 小雪豹这才明白，刚才龙神大人那一通机关枪似的输出，并不是单纯在教他怎么骂人，更多的是在为他争取休息的时间。 她看出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却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没有插手这场战斗，而是用这种方式不着痕迹地帮它。 小雪豹心底突然生出无限勇气。龙神大人都这么帮它了，它不能让大人失望，它一定要自己报仇！ 那厢，千杀失去杀手锏和储物法宝，顾不上提裤子，催动全身灵力，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结界撞去。 即便拼上一身修为，只要能逃脱，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可不是吞天蟒那个死脑筋的。 说起来，吞天蟒去哪儿了？它害自己落入险境，竟然迟迟不出手，妖果然都是些低贱卑劣的东西，若这次能逃，他一定…… 咚—— 他一脑袋撞在结界上，将自己脑中万千思绪撞得如同网球，在颅骨里面四处弹动。 好硬的结界！他拼尽全力的撞上去，可这结界别说打破，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他惊惧地回头，看向雪山顶上负手而立的身影。 那个妖女根本不是元婴，也不是他猜测的化神，她的修为深不可测，她到底是谁！ 只是，他已经没机会问出口了。浑身浴血的雪豹以闪电般的速度跃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扑到了身前。 小雪豹吸取了羲音的指点，虚晃一招，一爪子挠向千杀心口。当千杀用仅剩的一只手挡在胸前时，它突然张开嘴，一根尖锐的冰锥激射而出，刺入千杀眉心。 一击毙命。 □□的生机在这一瞬间消亡，千杀重重倒地，在他的头撞在雪地上的瞬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灵光从相触的位置窜入雪中。 小雪豹刚才那一击用尽了仅剩的力量，在察觉到千杀生机消失时，它也失去力气，倒在雪地上，庞大的身躯激起漫天的雪花。 恍惚中，它看到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旁边，“龙神大人……我……做到了。” 冰冷的手抚上它脑袋，“傻不傻啊你，怎么往颅骨上刺？他好歹是元婴境的修士，肉1体防御强横，要不是刚才他自己在结界上把脑袋撞软了，你那一下根本破不了防，下回记得刺眼睛知道吗？打架的时候别讲究手段，越猥琐越好……” 小雪豹只觉得龙神大人喋喋不休的声音如同催眠，听着听着就失去了意识。 羲音看着地上打起小呼噜的雪豹，掐诀把它身上的血弄干净，又把它变成白猫，揪着后颈皮提起来。 深埋在雪地里的千杀的元婴一动也不敢动。 等那煞星走了，他要立刻去报告大人。大人修炼需要高阶妖魔辅助，有这么一只实力深不可测的妖，大人一定会奖励他，到时候重塑躯体也不是难事！ -- 第202页 正这么想着，他就察觉到身子一轻，元婴小人被无形的力量从雪地里抓起来，在半空中抖了两下。 他听到熟悉的、噩梦一般的声音。 “啧啧，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眼瘸吗？那么大一坨元婴当着我的面躲进我的结界，还指望我看不见呢？你可真是莎士比亚没有士，智商比五官还朴素呢。” 刚刚再次被断绝了逃生的希望的千杀：…… 为什么他不仅要被杀，还要接受这种精神攻击！ 羲音撤了结界，一手拎雪豹，一手拎千杀的元婴，缩地成寸返回民宿。 她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门口就传来爪子挠门的声音。她把小雪豹丢到床上，走过去开门。 刚打开一条缝，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头就挤了进来，大半个身子卡在外面的狗抬头跟她对视，一双冰蓝色的眼瞳里盛着两只黑豆子一般大小的眼仁儿，原本就不聪明，现在看着更傻了。 “你……”羲音看出它灵智已失，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狗，可能比同类聪明一些，但是大概率听不懂人话，于是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半天，蠢狗急了，扯着嗓子嗷嗷叫起来。 她的房间在二楼，就在楼梯边上。蠢狗才叫了两声，楼下就传来民宿老板娘的声音，“谁家的狗啊？说了我们家不允许带宠物！” 紧接着，咚咚的脚步声上了楼梯。 羲音果断拎着蠢狗的后颈皮把它丢出去，嘭一声关上门。门外再次响起爪子挠门的声音，伴随着蠢狗没命似的嚎叫。 此时不过黎明，正是客人睡得最香的时候，哀婉的狗叫声在走廊里回荡，也不知道吵醒了多少人。 她有些头疼，但是旁边房间没有姬佑川的气息，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连甩锅的人都找不到。 砰砰砰—— 拍门声响起，羲音面无表情打开门，看见老板娘圆润的脸，“美女，这是你的狗吗？” 蠢狗再次试图往里面挤，羲音抬脚抵住它脑门，“不是！” 老板娘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狗，“美女，弃养是不对的行为，你只是养它十几年，它却要陪你一辈子，我跟你说，狗是人类的好朋……” “不是说不让带宠物吗？”羲音头疼地打断她。 “那也不是你遗弃它的理由！”老板娘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就算了，赶紧让毛孩子进去吧，看给孩子急的。” 羲音木着脸站在原地，看着蠢狗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老板娘见此也放心了，“行了，你睡觉吧，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 走出去几步，又在羲音关门前回过头来叮嘱，“别让它随地大小便！” 羲音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嘭一声关上门，转头就对上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看看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雪豹，再看看地上转着圈咬尾巴的蠢狗，羲音惆怅地揪了一团摄青鬼的鬼气丢进嘴里嚼着，想起一句话： 年纪轻轻，猫狗双全。 “喂，别在这儿挡路，去那边睡。”她指了指角落。 蠢狗哈哈虽然现在没有灵智，听不懂人话，但是智商不低，能从她的动作里领会到她的意思。 但是听懂指令和听从指令对于一只桀骜不驯的狗来说是两码事！ 哈哈不仅没有去角落，反而摇头摆尾地撒起欢来，满脸写着“我就不去，你奈我何”八个大字。 小样儿，还收拾不了你了？ 羲音释放出一丝自己的气息，蠢狗立刻夹紧尾巴，呜呜叫着跑去角落，团成一圈，将大脑袋掩耳盗铃似的埋在蓬松的尾巴下面。 收拾完了蠢狗，羲音凝出一个冰球，将一直抓在手里的元婴封进去，这才有时间拿出手机。 手机上有两条短信，都是姬佑川发来的。 一条说他锁定了几个矿场，连夜过去探一探。第二条和第一条隔了几个小时，大概就在她回来前十分钟，姬佑川说他发现有个矿场有问题，打算下井去探查一番，井下没有信号，提前给她发消息说一声。 羲音寻思着都这么半天，他早就深入地底，接不到短信了，就没回消息。 坐在床上，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的冰球，将里面的元婴颠得头昏脑涨。 她之前强行搜魂，读取了吞天蟒的识海。吞天蟒的确和鬼车见过面，这次来捉她，是因为和鬼车合作的修士需要用冰灵根女修来压制体内暴走的火灵力。 这症状倒是和火曼君相似，羲音愈发肯定这人一定是火系单灵根，甚至是火系天灵根的修士。 只不过，吞天蟒和那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那人都是一身兜头罩脸的黑色斗篷，看不清头脸，也察觉不到气息。因此，吞天蟒也不知道那个和鬼车合作的人修究竟是谁。 但是那身斗篷，倒是和今天这个猎妖师穿的很像。能让吞天蟒和猎妖师合作的人，必然是猎妖师协会背后的操纵者！ 今天她杀了吞天蟒和猎妖师，鬼车那边应该很快会收到消息，希望姬佑川今晚能顺利找到攫取地火的人的线索。 等等！ 羲音从床上弹起来。如果鬼车正好就在那个有问题的矿井地下修炼呢？姬佑川遇上它，打不过的吧…… 第104章 姬佑川觉得有问题的那个矿场叫做庆祥矿场, 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煤矿矿场。 -- 第203页 春南省矿产资源丰富，这座煤矿的规模比起那些大矿场来说一点也不起眼，矿场主人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个体户。 但是在查看矿场资料的时候, 姬佑川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矿场。 他从路边摊做起, 经商多年, 三百六十行几乎各行各业都了解一些。这座煤矿所在的地段和它的规模看起来太不匹配了，有点刻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的意思。 他可以断定, 庆祥矿场的所有人对矿业没什么了解。 只是这点怀疑还不足以支撑他的怀疑, 于是, 他只是将庆祥列入探查名单。 真正让他觉得庆祥矿场有问题, 还得感谢羲音在福泰矿场闹出的动静。麒麟山山体震动的动静很大，几乎惊动了半个首山市的人, 庆祥矿场所在的安杆子山震感也恨强烈，但是矿场中却一片死寂, 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 姬佑川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来到矿工们居住的板材房旁边, 里面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均匀绵长, 没有任何异样。 在周围大大小小的矿场和村落居民都被地震惊动的情况下, 庆祥矿场员工宿舍的平静就显得格外异常。 他掐了个诀, 门锁无声无息地打开，他闪身进入内室。 就在他进去的瞬间，所有的呼吸声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大通铺上整整齐齐躺了十来个人, 每个人都睁开眼睛，动作整齐划一地向门口看来。 今夜月光很亮, 从狭窄的窗户投射到床上, 十几双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玻璃质感的幽光。 傀儡。 这些矿工都是傀儡！ 姬佑川顿时明白过来, 这座庆祥矿场就是他要找的地方。普通矿井只有一千米深，那人要攫取地火，一千米远远不够。 如果矿场员工是从外面雇来的凡人，那么矿井深度一定会让有经验的矿工产生怀疑；如果让修士假扮矿工，就等于明晃晃告诉别的修士这座矿场有问题。 所以他用了傀儡，没有什么比傀儡更适合保密。 床上的傀儡被人植入了攻击指令，在看到姬佑川的第一时间，它们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跳而起，向着门口扑来。 姬佑川此行的目的是探查矿井，与傀儡纠缠只会浪费时间，当机立断打开门闪出去，迅速关上门。 门后和墙面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那些傀儡身体材质坚硬，力大无比，墙面和门上顿时出现好几处凸起。 姬佑川立刻掐诀，金灵力覆盖整座板房，将其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 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他回头，就见一只只没有表情的傀儡从地下、矿井中爬出来，行尸走肉一般向着他靠拢。 傀儡数量多得超乎想象，他愈发肯定，这座矿场对幕后之人的重要性，甚至产生一种怀疑：鬼车就在矿井下面。 开车进入首山市的时候，羲音说过，他不是鬼车的对手，一旦发现鬼车的踪迹别轻举妄动，叫上她一起。 姬佑川有自知之明，他的实力在同阶层无敌，甚至越阶挑战元婴也不在话下。可是鬼车残魂以及和它合作的那个人，修为应该远远不止元婴。 残剑破体而出，锋锐无匹的剑气自身周激荡开来，每一道剑气都正正好劈砍在傀儡胸口的位置。 按照他的经验，傀儡的能量源无论是灵石还是阵法，一般都会放在胸口位置。击溃能量源是制服傀儡最有效的手段。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锋锐的剑气在傀儡胸口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并没有伤及傀儡内核。 好硬的材质！ 姬佑川眼底划过一丝疑虑。当今玄门，拥有这等冶炼技术的，只有金家和火家。 木家的诅咒，火家的灵根，金家的冶炼……五大修仙世家目前已经卷进去三个。 傀儡依旧源源不断地从矿井中爬出来，它们数量太多，材质又硬得厉害，和它们缠斗只会白白消耗力量。 姬佑川当即御剑而起，脱离战局。那些傀儡仍旧不放弃，动作灵活地沿着矿井支架、起重机等一切可以登高的设备攀爬，在顶端时利用惊人的弹跳力向姬佑川的方向源源不断地扑过来。 姬佑川一边躲避傀儡，一边观察着矿场中的五座矿井，其中有四座矿井中都有傀儡爬出来，只有最角落的矿井中没有傀儡。 想要攫取地底火灵力，只需要打通一条通往地心的通道便可，姬佑川确定，那座唯一没有被傀儡覆盖的矿井，就是他要找的通道。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几个小时前发给羲音的消息她还没回，料想到她那边应该在忙，于是再次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庆祥矿场的情况，然后便一头扎进矿井之中。 傀儡倾巢而出，如果幕后黑手真的在矿井下面，想必已经发觉地面的异常。他下不下去都会跟那人对上，还不如主动出击，免得在地面上打斗殃及安杆子山附近的矿场和村子。 一进入矿井，姬佑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处矿井没有升降梯，明显不是给矿工或者傀儡用的。矿井狭窄笔直，越往下降，火灵力就越浓郁。 不知道降了多久，裸1露在外的皮肤传来灼烧的痛感，姬佑川恍若未觉，面不改色继续下降，又降了一段，头发和汗毛开始卷曲，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冒烟，姬佑川这才掐诀，灵力贴着身体形成一层屏障，将躁动的火灵力阻隔在外。 -- 第204页 随着高度继续降低，姬佑川用来屏蔽火灵力的屏障消耗的灵力越来越多，他不得不从储物法宝中拿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一边吸收灵力，一边继续御剑下降。 好在没过多久，他便降落到了矿井尽头，脚踩在地面上的瞬间，他就感觉到地面的温度很高，要不是有灵力屏障的阻隔，鞋底估计就保不住了。 井底比上面更加开阔，周围有五条通道，不知道通往何方。 明明已经深入地底，但是空气依然流通，呼吸间尽是灼热的空气，但是并不觉得憋闷。 仔细检查过五条通道口的情况之后，姬佑川选定了一条通道走了进去。 …… 羲音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一是因为姬佑川确实不是鬼车的对手，二是因为刚才和吞天蟒打的那一架一点都不尽兴，有种吃大餐只吃了一口就发现苍蝇的憋屈感。 于是她果断不睡觉了，拿出手机搜索姬佑川短信里提到的庆祥矿场的位置，发现就在离麒麟山不远的地方。 走之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但是一双小眼珠不安分地乱转的蠢狗哈哈，羲音想了想，把蠢狗拎到卫生间，在门口留下自己的气息。 “敢出来，死。”羲音四指并拢如刀状，隔空划过哈哈的脖子。 哈哈毛茸茸的大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委委屈屈地去洗脸台底下趴着了。 羲音跟着导航到达庆祥矿场的时候，整片矿场像被勤劳的农民伯伯细细犁过一遍似的，地面翻起，露出其下湿润的泥土，搁几米一个坑，像专门给种子预留出来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场景，羲音陷入思考。 姬佑川为什么大晚上给人家矿场松土？ 走到一个坑边上往下看，羲音这才发现端倪，这好像是什么东西钻进去之后留下的坑。那东西之前应该也是从地下翻出来的，将地面板结的泥土翻得松软，回去的时候松软的泥土没有那么强的支撑力，会自动回填，将它钻出来的洞变成坑。 羲音伸出手，虚虚悬在土坑上空，灵力顺着手掌流泻而下，沿着泥土的缝隙深入其中，然后，发现了一具傀儡。 她挑挑眉，看向矿场内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泥坑，已经能猜到之前姬佑川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这些傀儡应该能够察觉到生人的气息，姬佑川收敛气息的本事不像她这样炉火纯青，应该是惊动了这些傀儡……说起来还真想看看姬佑川当时是什么样子。 羲音挥了挥手，磅礴汹涌的冰灵力以她为中心，向着四周和地下蔓延。 那些潜伏在地底、坚不可摧的傀儡在极致的低温之下失去活性，构成她们身躯的材质变得脆弱易碎，而它们深藏于胸腹、驱动它们行动的阵法也被这极寒破坏殆尽。 【这年头，也就只有你这么舍得用灵力了。】天道感叹道。 现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丹田内灵气耗空需要打坐好几天才能恢复，修为越高、丹田可容纳灵力越大的，恢复灵力的速度也就越慢，这也是为什么现如今元婴境大能很少出手的原因，很简单：耗不起。 修士们平时能省就省，敢这样肆意使用灵力的，大概也就只有羲音这个卡在飞升的临门一脚上，灵力多得一直在往外散溢的龙。 她诞生于灵力最浓郁的洪荒时期，成长于灵力充沛的上古时期，千万年的积累，经得起大手笔的消耗。 【还行吧，也就兵解以后能让天地灵气恢复到几千年前的水准而已。】羲音凡尔赛了一把。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瞎立什么flag！】金团子跳脚。 羲音笑了笑，【我就随后一说，又不可能真的兵解，想什么好事呢你？】 天道：【你还说！你现在就是戏台上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flag你知道吗？】 第105章 【会倒的才叫flag。】 羲音说完这句话, 没再跟天道抬杠，抽了抽鼻子，跟着姬佑川留下的气息, 化作一道流光钻入角落的矿井中。 她的遁速比姬佑川快许多, 又不担心灵力消耗, 也不用担心被高温灼伤，因此很快就到达矿井底部。 “我讨厌这个地方。”感受到空气中躁动的火灵力, 羲音厌恶地说。 她天性喜冷厌热, 置身酷热的环境对她的身体没什么影响, 但是对她心情的影响很大。 五指张开, 掌心中凝聚出一团白色的冒着寒气的灵力，纤瘦的五指俶然攥紧, 那极其精纯的冰灵力爆开，散成白雾如风一般扩散开来。 躁动的火灵力顿时被压制得半死不活, 矿井下连带着那五条通道前半段气温骤降。 羲音这才静下心来观察周围的地形。五个大小不一的通道口，其中一个洞口刻了一个箭头, 似乎是为后来者做标记。 箭头的刻痕泛着白, 碎石粉末散落在刻痕两侧, 显然是刚刻上去的, 这洞里没有其他人或者动物的气息，留下刻痕的除了姬佑川之外不做他想。 可是…… 羲音抽了抽鼻子。 五个洞口，有两个都残留着姬佑川的气息, 一个有刻痕的, 一个没刻痕的…… 羲音略作思考，选择了有刻痕的那条路。 洞穴呈圆筒形, 高度足有两个羲音那么高, 洞壁光滑。洞内没有岔路, 有时右拐，有时下降，有时又垂直向上。 不知走了多久，姬佑川的气息近在咫尺。 -- 第205页 羲音循着气息往前走了几步，右侧山壁上有个凹进去的洞，姬佑川躺在洞里，脸色白如金纸，呼吸如风中残烛，看起来命不久矣。 似乎是听见了羲音的脚步声，他费力地将头偏过来一点，半闭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希望的光，嘴角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 “你来了。” 气若游丝，一张嘴，带着血沫的血便大口大口往外冒，大概是血呛进气管里，他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浮现出两团红晕。 羲音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一滩碎石，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半晌，羲音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苍白的脸上露出令人心碎的表情，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姬佑川，你疼不疼啊？” 地上的姬佑川勉力笑了笑，“过来。” 羲音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脚上的白色短皮靴仿佛有千钧重，不到两米的距离，她走得十分艰难，走到姬佑川身边，她爆发出一声痛哭，扑在他身上。 “姬佑川，你是不是要死了？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你死了我怎么办？” 虽然羲音的人形很瘦，但是身高就注定了她的体重不会低于一百斤，这样毫不保留地一扑，地上的人顿时又喷出一口血。 羲音大惊失色，抓住姬佑川的肩膀摇晃，“你怎么样啊，你别吓唬我啊！” 在她大力的摇晃中，姬佑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摇……了……” 羲音讪讪地哦了一声，收回手坐起来抹眼泪。 “傻姑娘，别哭，我不会死。”姬佑川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 “胡说！”羲音一边抹眼泪，一边哇哇大哭着说，“你都成这德行了，肯定活不了。你就别骗我了，安心去吧……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回去，送进焚化炉烧成灰……再把你的骨灰送进压缩机，压成一颗钻石，做成钻戒，拿项链串了戴在身上，这样，我就能把你放在我心上了，好不好？” 难为她哭得如丧考妣，还能如此口齿清晰，不用字幕也能听懂，台词功底甩了流量明星几条街。 躺在地上的姬佑川表情空白了一瞬，跳过了这一段诡异的告白，气若游丝地说：“我没骗你……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救我……你带我去好不好？” “哪里？黄泉路还是轮转司？只要你说，哪怕阴曹地府我都带你去！”羲音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急切地说。 姬佑川：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他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好忽略奇怪的感觉，虚弱地说：“扶我起来。” 羲音急忙搀着他胳膊扶他起来，扶到一半力气不济，摔了姬佑川不说，自己也重重压在他身上。 “噗——”姬佑川又喷出一口血。 “啊！姬佑川！你千万别死啊！”羲音急忙爬起来，在姬佑川身上到处摩挲，“压到哪里了？疼不疼？姬佑川你疼不疼啊？” 地上的人咽下涌上喉间的血，“算了，我自己起来吧。” 他极其艰难地撑着自己坐起来，期间羲音多次提出要帮忙，都被他温柔而不失坚定地拒绝，等自己站稳了，他才再次对羲音伸出手来，“走吧，扶我过去。” “好。”羲音低眉顺眼地扶住他胳膊，感觉他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担心地问，“你还好吗？还有力气吗？能走吗？” “能，走。”姬佑川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也不知道到底想说“能走”，还是“能，赶紧走”。 洞穴还是只有一条，没有任何岔路，羲音扶着姬佑川慢慢地走，没有再用灵力去降温。 一路上，她灰蓝色的眸子泪光盈盈地看着姬佑川白得不似活人的脸，偶尔发出一两声抽泣，每次抽泣完都要接一句感人泪下的独白。 “佑川，伤在你身，痛在我心。我恨不得替你伤，替你痛。” “佑川，你疼不疼啊？你疼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流血不流泪，没关系，我替你哭。” “佑川，我的心快要疼死了，答应我，以后千万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答应我！” 随着她的一声声哭诉，姬佑川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已经称得上健步如飞。 羲音：“佑川，你伤好了？” 姬佑川脚下一个踉跄，闭了闭眼，吐出四个字，“回光返照。” 闻言，羲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佑川！我不要你离开我！” 然后两条细瘦的胳膊用力抱紧了姬佑川，毫无保留。 “噗——”姬佑川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眼见的更白了。 终于，在他被羲音折腾死之前，两人到达了他说的地方。 那是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山洞，角落一泓泉水，其中散发着浓郁的生机，一看就知道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 “走吧，陪我进去。”姬佑川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好！”羲音深情地看着他，点点头，“只要是你要的，刀山火海我也陪你去。” 姬佑川脸上微微显出动容，“你……就这么爱我吗？” 羲音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顺着脸颊缓缓下滑，划过耳垂、下颚、脖子…… 然后，一把扼住他的脖颈将它掼在地上。 -- 第206页 灰蓝色的眼眸中哪里还有一丝缱绻温柔，只有冰冷和漠然。 姬佑川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夹杂着还未散去的动容，显得有些傻。 “陪你演会琼瑶剧，还真当你自己骗过我了？”羲音的声音极轻极冷。 “姬佑川”双眼因为惊讶而睁大，发现自己的伪装被识破，它立刻用力挣扎，试图挣脱羲音的钳制。 羲音冷哼一声，手上泛起白色的、醇厚的冰灵力，浓得几乎化成水。 地上的“姬佑川”眉毛和头发瞬间凝出一层白霜。 冰灵力激荡开来，山洞也霎时变了样子。 烧得通红的岩石被冰灵力拂过，发出滋滋声，腾起一阵白雾。角落里哪还有什么充满生机的泉水，明明是一池炽热暴虐的岩浆。 “你……你怎么……发现的……”脖子被羲音纤细的手指攥紧，导致披着姬佑川皮囊的东西说话十分吃力。 羲音轻蔑一笑，“你全身上下，也只有这件外套是真的……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演得很像吧？还傻姑娘，油不油腻啊，你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地上那东西瞬间变脸，也不装温柔了，表情狰狞地张开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脖子以一种不符合人体力学的幅度弯曲，向着羲音的手咬来。 羲音没有躲，手下一个用力，“姬佑川”顿时如同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地上只剩下一件有着姬佑川气息的外套，和一个看不出原本相貌的皮囊。 跑了？ 不，只是一个分1身而已。本体一定就在附近。 羲音站起身，提起外套抖了两下，将那张人皮抖下去，提高声音道：“出来吧，看了半天，不腻吗？” 山洞外传来隐含笑意的声音，“怎么会腻呢？” 一身狼狈的姬佑川出现在洞口，上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衣，胸口和肩膀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脸上有些黑灰，头顶自然卷的弧度更明显了，整体看着狼狈，但是状态还不错。 “你都听见什么了？” 姬佑川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鼻尖顿时多出一块黑印子。 “从‘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开始。” 羲音皮笑肉不笑，“那可太遗憾了，我前面还说了好多呢，你想听听吗？” 姬佑川觑着羲音的表情，略微犹豫一瞬，试探性地问：“那……你说说看？” “我说，等你死了，把你的骨灰做成钻石，镶嵌到戒指上，再用项链串起来戴在脖子上。”羲音微笑，“我从电视上看的，浪不浪漫？” 姬佑川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隐隐作痛，一时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他摇着头笑了一声，“你要是愿意，也不错。” 说完，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立刻转移话题道：“刚才那个东西是火麒麟，我跟它打过一场，外套被它抢走了。我也没想到它竟然能变成我的样子。” “它抢你外套做什么？它是母的？”羲音挑眉问。 姬佑川被她抓重点的能力哽了一下，解释道：“它全身都是火，克制我的剑，我用外套当武器。” 羲音将外套丢回给姬佑川，“谁跟你说它是火麒麟？” 姬佑川接过外套搭在肩上，蹙眉道：“刚才我看见它的时候，它的确是麒麟的外形。” “长得像麒麟就是麒麟了吗？”羲音此刻像个无理取闹的杠精。 姬佑川敛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走吧，抓住它你就知道它是什么了，它本体离不开岩浆，不会跑太远的。”羲音越过姬佑川向外走去。 第106章 两人继续沿着幽深不见底的隧道前行。隧道没有岔路, 除了长之外，没有什么难走的。羲音继续一边走一边给周边降温，不需要顾忌炽热烫人的温度, 两人走的都很快。 走了十几分钟, 前方豁然开朗。隧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宽敞的洞穴, 洞穴高约十米，洞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洞穴中石床、石桌、石凳一个不缺。 洞穴中应该是设置了恒温阵法, 温度宜人, 骤然从灼热烫人的隧道进入洞穴, 巨大的温差让人感觉到一丝凉爽。 姬佑川径直走到石桌旁，桌上放着一盏茶, 他用手背试了试温度，“人刚走不久。” 羲音敛眸。刚才假装姬佑川来骗她的那个东西可不会住人住的屋子, 也不会喝茶，这里住的是谁不言而喻。 洞穴里除了他们进来的入口之外, 没有第二条路。如果这人发觉他们到来提前离开, 那么肯定不是从他们来的路离开的。 也就是说, 山洞里隐藏着一条密道。 羲音环视一圈, 洞穴中的阵法大概有隐匿和隔绝神识的作用，如果不破阵，仅凭神识和肉眼无法找到密道。 磅礴汹涌的灵力便从体内溢出, 环绕在她周身, 吹动她齐腰的长发和裙摆。她不懂阵法，也懒得去玩捉迷藏的游戏, 所谓一力降十会, 把山洞整个砸了, 总能找到密道。 “动静太大会引发山体滑坡，甚至地震。首山市常住人口有两百多万人，不要轻举妄动。”身边的姬佑川及时开口拦住羲音暴力拆除的行为。 羲音看他一眼，“你有别的办法？” “有！”姬佑川笃定地回答。 羲音收了灵力，摊开白皙的手掌，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开始你的表演。” -- 第207页 姬佑川双手在身前掐出一套繁复的手诀，他掐诀速度很快，快到手都出现了残影。随着他掐诀的动作，一个个玄奥的符文浮现在空中，仿佛他身周有几只无形的笔，凌空用纯净的金灵力书写出了这些符文。 符文一个接一个飞出去，有的拓印在地上，有的没入墙壁。当所有符文全部与山壁合二为一之后，他手印一变，这些符文便按照某种规则运动起来，金色符文流转间，羲音竟然隐约窥见一丝法则之力。 【道道 ，姬佑川真的不是你亲儿子吗？】 金团子在识海内跳脚，【我告你诽谤啊！】 【那你给他开的金手指也太大了吧！】 要不是境界限制，以姬佑川对法则的领悟，将来亲手修补天道也是有可能的，他也许是千百年来玄门最有希望飞升的人。 羲音：【道道，你要是能撑到他突破大乘，说不定他能替你修补通天梯呢。】 【你也说了得撑到他突破大乘！他现在才金丹，按照现在这个灵气浓度，咱俩陨灭了他都不一定能大乘！】 【别胡说，你陨灭了我都不会陨灭。】羲音翻了个白眼。 天道：…… 插科打诨间，姬佑川手上掐诀的动作已经停下来，两指并拢呈剑诀停在胸前，突然睁开眼，眼中神光湛湛，低喝一声，“破！” 随着他这一声破字出口，山洞内温度骤然升高，石桌上茶盏中的茶瞬间蒸发殆尽，上好的羊脂白玉的茶杯在几秒钟之内失水、碎裂、变成一滩不起眼的石头。 阵法破了。 山洞另一侧的山壁上出现道石门，姬佑川上前几步推开门。 吱呀—— 门开启的瞬间，羲音嗅到一股夹杂着腐臭味的焦味。 站在门前的姬佑川脸上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残剑出现在手中，他一脸凝重地走入石门。 羲音好奇跟着过去看。 石门后是另外一间石室，里面横七竖八地摆着两具焦尸，尸体上还有未熄灭的火焰——尸体是阵法破了之后才烧起来的，也就是说，破阵之前，和他们一门之隔的地方，尸体还是新鲜的。 姬佑川走到尸体边上，抬手虚虚浮在尸体上空，片刻后收回，“烧之前就死了，被人采补致死。” 这么一来，住在这里的人是谁，几乎不用再猜。 这里虽然只有两具尸体，但是从羲音嗅到的腐臭气息判断，这里大概是那人专门用来抛尸的地方。 在这炎热的地下，将尸体扔进岩浆，或者扔在没有阵法保护的地方让其自燃显然更方便毁尸灭迹，但是那人偏偏将尸体留下，还放在有恒温阵法保护的偏殿。 结合那东西刚才骗她时披的皮囊，羲音立刻就想到了尸体的用途。 饲养。 想清楚这一点，更多的疑问却接二连三冒了出来。 那个东西原本是不吃人的，现在却被人用尸体投喂，说明那东西的本质已经变了……是怎么变的？什么手段能让那东西的本质发生变化，这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里原本不止这两具尸体，”羲音能看出来的东西，姬佑川自然也能看出来，“刚才我遇到的‘火麒麟’，到底是什么东西？” 麒麟是瑞兽，行走时怕伤到蝼蚁，都是蜷着腿低空漂浮的。虽然龙族总嘲笑麒麟这么做是假正经，但是不可否认，麒麟是善良的。 “它原本是什么，我知道。但是它现在算个什么东西，我也说不好……走吧，找到住在这里的那个人，一切就都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羲音心中仿佛阴云罩顶，有种不由自主的紧迫感，催促着她赶紧追上那个人。 停尸房另一侧又是一条通道，两人没再耽搁，提高速度沿着通道向前遁去。 空气中的火灵越来越浓，几乎要化成实质，羲音降温的范围也不得已缩小成以她为圆心半径两米的圆。 飞的速度比走要快很多，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羲音鼻尖便嗅到浓郁的硫磺味，原本黑暗无光的隧道前方出现橘黄色的暖光，耳中也听到了沉闷的、气泡破裂的声音。 两人在洞口处停下。 从洞口看出去，外面是一个十分开阔的空间，洞口开在崖壁上，下方是沸腾的赤红色岩浆。 前方不远处岩浆翻滚，一只体型庞大的火麒麟从岩浆中钻了出来。 “化神境？”姬佑川蹙眉，惊讶道。 他是金丹境，自然看不穿这只麒麟现在的修为，只能根据它身上的威压大致判断敌人的强度。 “不是，”羲音摇摇头，“半步大乘。” 这东西原本不该有修为，可是那人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让它有了实体和修为。 火麒麟张开嘴，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岩浆上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 话还没说完，羲音隔空一道灵力打出去，逼得它闭了嘴躲闪。 “废话真特么多。” 麒麟刚才钻出来的岩浆表面冻出一层坚冰，虽然很快就融化，但也逼得它离开了岩浆。 “放肆！吾乃神兽麒麟！”火麒麟怒目圆睁，火焰般的鬃毛猎猎飞舞，喷出的鼻息化成火焰，四蹄踏在空中，每跑一步，蹄下便有一阵阵波纹荡出。 羲音腾身而起，正面迎上飞奔而来的麒麟，又是一掌挥出，纯净而磅礴的冰灵力将巨大的火麒麟凭空掀飞。 -- 第208页 “凭你也敢自称麒麟？”羲音在半空几乎没有停顿，脚下出现与麒麟蹄下一样的波纹，紧追着倒飞出去的麒麟，纤细的腿如同鞭子一样抽过去。 火麒麟张开大嘴，口中喷出的火焰淹没羲音纤瘦的身躯。 麒麟真火！ 传说中，麒麟、凤凰和龙是同等级的神兽，麒麟真火是可以烧死龙的！ 姬佑川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残剑破体而出，嗡鸣着划破长空，从火麒麟大张的嘴中刺入，穿透它的脑袋，从后脑飞出。 与此同时，耀眼的火焰褪去，羲音毫发无伤，只是身上那身高定连衣裙变成了纯白色的广袖长袍。 她原先穿的衣服不过是普通的布料，在麒麟真火中瞬间化为灰烬，羲音现在这一身衣服，由她的鳞片所化。 刚才她为了确认一件事，特意等了几秒才灭掉了身上的火焰，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把眼熟的剑穿透面前火麒麟的脑袋。 等等，这不是姬佑川那把破剑吗？金丹境的剑修一剑穿透半步大乘？开什么玩笑？ 【道道！你还说姬佑川不是你亲儿子！】 天道：…… 【他……我……算了，我也不知道。】 火麒麟吃痛，发出一声咆哮，咆哮声中，一句话清晰地穿进羲音的耳朵，将她震撼得呆愣在原地。 “轩辕剑！” 轩辕夏禹剑，传说中的圣道之剑，代表了天下至高权利，非大圣贤者不可用的神剑。 三百年前，轩辕剑化形，斩杀鬼车，结束了持续一百年的大浩劫，从此之后不知所踪。 羲音回过头，看向姬佑川的方向。 刚才那一击耗尽姬佑川丹田中所有的灵力，他无法再给自己设屏障，又没有羲音灵力庇护，金丹境的肉1体无法抵抗此处的高温，全身被烫得通红，裸1露在外的皮肤在短时间内快速冒出水泡、破裂、焦化。 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是材质特殊的法衣，现在虽然有些焦黑，但并没有烧起来。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依然坚定地站着。这个时候他一旦倒下去，倒在炽热发红的岩石上，会瞬间被烫熟。 像铁板烧一样死去也太难看了，姬佑川想，叫羲音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 这似乎成了支持他站着唯一的动力。 第107章 看到羲音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原地, 姬佑川逐渐失神的双眼重新亮了起来。 对视的瞬间，羲音近乎本能地抬起手，精纯又浓郁的冰灵力瞬间包裹住姬佑川全身, 将炽热暴躁的火灵力驱逐开。她的人只比灵力慢一步来到姬佑川身边, 从内府中扒拉出一颗红色的果子塞进姬佑川嘴里。 姬佑川没问这是什么, 顺从地将果子吞下去。 入口的瞬间，果子化成一道精纯的生机之力散入他的五脏六腑, 修复着他刚才那一瞬间被灼伤的肉1身。 羲音这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这个果子对你的伤有用。” 她内府中留到现在的灵果灵草几乎都是她不爱吃的, 唯有这一颗除外。这颗红色果子被她叫做生机果, 酸酸甜甜，最重要的是能快速治疗伤势, 恢复灵力。 这种果子哪怕上古时期也不多见，羲音平时舍不得吃, 只有受了重伤或者实在馋得不行才会吃，因此, 整个内府中也就一颗生机果。 姬佑川没说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惊痛, 也没说什么“真好, 你还活着”之类的煽情话, 他只是深深看了羲音一眼，“不用管我，小心。” 火麒麟刚才吃了一击之后落入岩浆中, 但是姬佑川知道它没死。它进入岩浆就如同游鱼入水, 这要人命的岩浆成了火麒麟最好的藏身之地。 【龙妹儿，刚才……】 天道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脚下传来的震动打断。 滚滚岩浆从中间破开, 火麒麟从山洞下方一跃而起, 狰狞的头颅瞬息之间就出现在洞口，张开嘴，熊熊燃烧的麒麟真火向着羲音面门而来，高温使得洞口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羲音抬起一只手，薄薄的冰层眨眼间挡在两人面前，然而只是几秒，冰层便开始融化。一丝鲜血溢出嘴角，羲音脚步踉跄一下，揽住姬佑川头也不回地沿着隧道向后飞遁。 “哪里跑！”火麒麟咆哮着缩小身躯，毫不犹豫地追了过来。 羲音带着姬佑川一路飞遁，好几次险些落地，终于跌跌撞撞地逃回石室。 火麒麟见此，追得越来越起劲，跟着一头扎进石室。 刚进去，石门在身后关上。 “起阵！”羲音轻喝一声，姬佑川在她开口的同时掐诀，原先嵌入山壁的符文嗖嗖嗖地飞回他手中。 洞中原本的阵法再次启动，温度骤然降下来，火麒麟身后的石门消失不见。 这还不够，冰雪从羲音脚下铺展开，覆盖了整个山洞，将这里变成一片冰天雪地。 打架这回事，环境的影响非常重要。羲音属冰，火麒麟属火，先前在岩浆上打斗，羲音总要注意着不让火麒麟接触岩浆，防止它借用火灵之力修复自身。 虽然以羲音和对方的实力差距，环境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是羲音是苦日子里混出头来的，虽然不吝啬灵力，但也不想在对方的主场白白消耗。 所以她假装受伤，将火麒麟引到这里。让她惊讶的是不用她开口，姬佑川就能领会她的想法，并且做出配合。 -- 第209页 她一向单打独斗，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有个神辅助的快感，不禁对姬佑川竖起鼓励的大拇指。 姬佑川领会到她的赞扬之意，咧开嘴笑。生机果由内而外地修复他的伤势，现在他被灼伤的脸刚结了痂，还未脱落，就导致整张脸像一块成了精的碳，显得牙齿特别白。 看到他这副样子，羲音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火麒麟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中了计，震惊地退后两步，“你……你不是受伤了吗？” 羲音从姬佑川喜感的脸上回过神来，伸出一根指头揩掉嘴角红色的血，“你说这个啊？你不是说你自己是麒麟吗，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啊？龙血，是金色的。” 她手指上的红色，不过是番茄酱罢了，好像是某次吃薯条吃到一半出任务，就连薯条带番茄酱一起丢进内府了。 将指头上的番茄酱嘬掉，羲音砸吧两下嘴，“这家番茄酱味道可以诶，姬佑川，你往茶水间囤一点呗。” 姬佑川刚才在羲音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尊荣，正在抠自己脸上的痂，听到羲音的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被两人忽略的火麒麟愤怒地咆哮一声，但是被这冰天雪地的环境压制，它也不敢轻易进攻，只掉头向山壁撞去，试图回到有利于自己的环境。 姬佑川龇牙咧嘴地抠着脸上的痂，问道：“它知道你是龙？” 刚才羲音那句话是建立在火麒麟知道她真身的前提下的。 “应该知道吧……”羲音不太确定，“坎水之精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是龙，离火之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总不至于邪神吃多了，把脑子也吃傻了吧？”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姬佑川震惊得忘记抠自己的痂，看看羲音，再看看那边不停撞击洞壁的火麒麟，“它是离火之精？飞升教饲养的邪神，是拿来喂它的？” 他皱眉思索片刻，“可它刚才明明用了麒麟之火。” 羲音偏头看向姬佑川，“你们人类给山川起名字，总要扯上典故，你以为麒麟山为什么叫麒麟山？” 姬佑川毕竟是进过蜃龙幻境的人，当即明白过来，“麒麟残魂？” 离火之精吞噬过麒麟残魂，因此继承了麒麟的外貌和麒麟之火。 “没错，”羲音看向那边撞击山壁的火麒麟，“全世界都知道鬼车天生狡诈，它想要浴火重生，肯定不会只寄希望于飞升之火。它喂养这只离火之精，大概也是为了麒麟之火。” 麒麟之火与凤凰一族的不死火是同等级的神火，也可以让鬼车浴火重生。只是麒麟残魂中残存的麒麟之火太弱，无法支撑鬼车浴火重生，因此鬼车才会骗它的合作者制造邪神，以此喂养离火之精，为自己的重生做两手准备。 “只不过，鬼车聪明反被聪明误。”羲音的脸色冷了下来，“麒麟一族是瑞兽，它用邪神饲养，永远也养不出真正的麒麟之火。” 这也是她刚才被麒麟之火包围之后才想明白的一点，这只火麒麟吐出来的火中，含有魔气。她曾经堕魔过，自然对堕魔之后的气息熟悉无比。 “遭了，”姬佑川突然脸色凝重地开口，“弃车保帅。” 既然这只火麒麟承担着鬼车浴火重生的希望之一，那么他们困住火麒麟这么久，鬼车为什么不出现？ 只有一个解释，鬼车察觉到羲音的气息，利用火麒麟牵制他们，自己跑了。 经他提醒，羲音也想到这个可能，立刻决定速战速决。 她身形一动，来到火麒麟身后，一把抓住它的尾巴，腰部发力，将它从头顶甩过，狠狠砸在另一边。 火麒麟在痛苦的嘶鸣中倒地，它很快便翻身想要站起，但是羲音怎么可能给它这个机会，澎湃汹涌的冰灵力从掌心溢出，顺着火麒麟的尾巴向上蔓延。 白霜一寸寸覆盖火麒麟的身体，火麒麟拼命挣扎，然而，白霜所过之处，身上的火焰尽数熄灭，短短几秒，一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麒麟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冰灵力凝结成的牢笼。 牢笼中一团篮球大小的火球，这火球原本应该是橘红色，可现在它身上缠绕着浓重的黑气，显然如羲音所说，已经堕魔了。 火球不甘地在牢笼内横冲直撞，试图逃离。 它被喂养了不知道多少邪神，实力比起被羲音打服了的巽风之精、半死不活的坎水之精要强许多倍，属性又恰好与羲音相克，在它的冲撞之下，坚冰筑就的牢笼很快就出现了裂痕。 羲音眸色一厉，五指呈爪罩在坚冰牢笼上方，源源不断的冰灵力涌出，裂痕被修复。牢笼中，精纯的冰灵力凝成长鞭。 离火之精察觉不对，速度飞快地躲避，然而那长鞭就像长了眼睛，一下一下精准地抽在它身上，无论它用多快的速度都躲不开，只能像一只陀螺一样被抽得旋转不停。 每一鞭子抽在火球上，它便会缩小一分，挨了一顿鞭子之后，篮球一样的大火球变成了拳头一样的小火球，完全没了刚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在牢笼中心瑟瑟发抖。 羲音这才停手，“继续跑啊？” 小火球抖得更厉害了。 “说，喂养你的人在哪儿？”羲音冷声问。 小火球依然缩在牢笼最中心，不说话。 “姬佑川，你会不会审火球啊？”羲音想起姬佑川审讯犯人的手段，问道。 -- 第210页 姬佑川走过来，观察片刻，“你能把它身上的魔气抽走吗？” “我试试。” 羲音控制着自己的力量探入牢笼，靠近瑟瑟发抖的火球，禁锢住一丝魔气向外抽。 火球剧烈地颤动起来，虽然没有声音，可是羲音能感觉到它的痛苦。 那魔气并不是缠绕在表面的，而是彻底融入离火之精，每剥离一缕，对它来说都是莫大的痛苦。 羲音面不改色，像个无情的刽子手，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将魔气一缕缕地从它身上剥离。 终于，离火之精扛不住这样的痛苦，发出小孩子一样奶声奶气的声音。 “你不是想知道鬼车在哪儿吗？” 羲音停住动作。 离火之精发出一阵笑声，明明是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却阴森可怖，“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放了我，灰溜溜地从这儿滚出去，自己去找鬼车。” “第二，剥离我身上所有的魔气，原本的离火之精就会醒来，它会告诉你们鬼车在哪儿。” 羲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冷冷地问：“后果呢？” 第一个选项看起来没有一点好处，第二个选项看起来没有一丝坏处，一个堕魔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出这样轻而易举就能选定的答案？ 离火之精再次爆发出一阵狂笑。 “凭你自己，永远没办法找到鬼车……但是剥离我身上所有的魔气，我会……” “自爆。” 第108章 离火之精说的自爆可不是一个小火球噼啪一下炸个火花。 作为天地间灵气本源中诞生的灵物, 离火之精的自爆会引动附近的火灵力。这里是地底，岩浆灼热，火灵力浓郁得几乎液化, 在这种地方自爆, 首山市一定会被冲出地面的岩浆化为乌有。 它给出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并且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会选第一个选项。 因为, 一旦它自爆, 这一人一龙别想逃出地底。 只可惜, 事情并不如它所愿。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羲音一脸不屑。 姬佑川：“放了你是不可能的, 别想了，我选第三条路。” 他脸上的痂抠干净了, 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又白又嫩。他五官本就优秀, 只是平时太糙了，浪费自己天生一张好脸, 现如今皮肤吹弹可破, 原本落拓不羁的气质顿时成了小白脸, 好看到就连羲音这样对人类长相没什么审美的龙也get到一点点他的好看。 “姬佑川, 你现在看起来好好吃哦。” 姬佑川：…… 离火之精：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先上去，”姬佑川别过脸，“地下太危险, 上去之后再商量。” “那它呢？”羲音指了指离火之精, 补充道，“我可不想吃它。” “带回去吧, 当个污点证人。”姬佑川说。 羲音于是控制着牢笼缩小到鸟笼大小, 控制它漂浮着跟在自己身后。 姬佑川去了放尸体的房间一趟, 两具尸体已经化作黑灰，没有任何信物。他简单做法超度了她们，然后和羲音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羲音问：“刚才离火之精说你的剑是轩辕剑。” 离火之精那一声咆哮姬佑川也听到了，他抬手，青铜剑出现在他手中，仔细端详片刻，他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是不是，破成这样了，就算是轩辕剑又有什么用？” 言语之间，似乎并没有把这把圣道之剑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话要是叫一般修士听见了，至少也要骂他凡尔赛，羲音倒是很认同地点点头，“剑嘛，好用最重要……不过我现在觉得我的猜测是对的，你是周王室的后人，否则轩辕剑怎么会买你的账？” “这么说我血统还挺高贵？”姬佑川开了句玩笑，“算了吧，都现代社会了，人人平等，就算是周王室的后人，也没让我有个三头六臂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着出口飞遁，突然，羲音停住脚步，回身向后看去。 “怎么了？”姬佑川察觉不对，停下来问道。 “不对，如果鬼车曾经因为你的周王室血统试图杀过你，并且因此让你师父受了重伤，那它这次没道理轻易放过你。” 羲音五指呈爪，罩住漂浮在她身后的笼子，离火之精身上的魔气又被她抽出来一缕，可她没有彻底抽离，而是在即将抽离的时候又给插了回去。 这样反复而无休止的痛苦，让离火之精爆发出尖叫，浑身颤抖。 “说，鬼车到底在哪儿！不说我就把整个地下洞穴全砸了，让它永远埋在下面！”羲音厉声说。 离火之精颤抖着，发出阴森低沉的笑声，“你不会……这么做……首山市……两百万人口……” “关我屁事！”羲音毫不犹豫地打断它，“你既然知道我是龙，也该听说过一千年前我做过什么，死在我手上的人多了，还差这两百万吗？” 离火之精不说话了，羲音眼神一厉，素白的手指微动，离火之精身上的魔气同一时间动了起来，参差不齐地抽离、插1入。 人痛到极致是叫不出来的，离火之精也是。 “鬼车，以及跟他同流合污的人，在哪？”她一字一顿地问。 也许是适应了这种痛苦，离火之精竟然有力气笑了。 “它……跑……了……” “既然这样，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你去死吧。”羲音语气漠然，冰冷的灵力向着牢笼中心的离火之精围拢，它身上的火焰不断收缩，却一直重复着“它跑了”三个字。 -- 第211页 “等等，”羲音的手腕被姬佑川握住，他皱眉道，“鬼车应该真的跑了。” 马上就要淹没离火之精的冰灵力停住，一点点收回来，羲音疑惑开口，“可是，鬼车就这么放过你了？” “不，”姬佑川面色更加沉重，“它要杀我，不一定亲自出手。我回岩浆那边一趟，看看它是不是留了什么杀招在那儿。” “你是要去送死吗？”羲音不可置信地问。 “地下到处是岩浆，稍有不慎，上面整个首山市都要完蛋。”姬佑川神情坚定，语气平静，“我必须找到鬼车留了什么东西，排除危险。别忘了，特动队的宗旨是什么？” 特动队的行动宗旨：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人民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受非自然力量的侵害。 羲音妥协，“我跟你一起。” 她做不来丢下姬佑川自己走的事。真奇怪，以前的她也不是这么有情有义的人啊。 “好。”姬佑川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笑。现在的小白脸姬佑川笑起来没有以前那种欠揍的感觉，反倒显得有些温润。 羲音一手抓着困住离火之精的笼子，以自己的灵力裹挟姬佑川，风驰电掣地回到了遇见火麒麟的那片岩浆上空。 这片岩浆的范围实在太大，羲音看向旁边御剑而立的姬佑川，“怎么样？” 姬佑川环顾四周，伸出手，“把离火之精给我。” 羲音把装着离火之精的笼子递给他。 羲音忘了提前解开牢笼，姬佑川似乎也忘了提，他一手掐诀，灵力，透过羲音的灵力凝成的笼子，渗入其中。 在这一瞬间，羲音心底漫过一丝熟悉又愉悦的战栗感，她震惊地看向姬佑川的侧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感觉。 姬佑川全神贯注地通过离火之精身上残留的术法痕迹，去追溯鬼车可能留在这里的杀手锏，没有注意到羲音刚才的动作。 “找到了！” 他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声，便用尽全力御使飞剑向那个方向飞去，速度快到化作一条残影。 这里温度极高，他一旦离开羲音身边，就需要分出一部分灵力支撑屏障，防止自己被烤糊。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计消耗地拼命向前，羲音看到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他一定发现了鬼车留下的杀手锏，而且很可能那个杀手锏马上就要启动。 她立刻跟了上去，也不知道姬佑川是紧急时刻爆发潜力，还是有轩辕剑的加持，羲音竟然一时半会没有追上他。 前方出现一座轿车一样大的黑色莲台，漂浮在岩浆上空，舒展着纯黑色的花瓣。 十二品灭世黑莲？！ 看到这莲台的瞬间，羲音整个人都不好了。 洪荒大陆都裂了，魔祖罗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他的座驾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羲音就发现，这并不是真正的十二品灭世黑莲，其上有一丝微弱的混沌气息，很可能是用灭世黑莲的莲子种出来的。 莲台中央，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姬佑川手中的离火之精咯咯笑出了声。它的声音像小孩子，可是笑意却如此疯狂，这样大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 “来不及了，哈哈，来不及了。没想到吧？真正引爆岩浆的不是我，是灭世黑莲，我只是个幌子而已，我只是幌子啊……” 姬佑川几乎已经人剑合一，速度快到羲音都追不上，可就是这样，在他刚刚到达莲台边缘时，那点火光突然盛放，一股无形的力量以黑莲为圆心激荡开。 他近距离直面这样猛烈的冲击，当即就被掀飞出去，五脏六腑同时剧烈震荡，大口大口掺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从口鼻喷出，身前衣襟整个染成了红色。 灭世黑莲就在这样极致的安静中炸开，随后，怒涛一般的岩浆伴随着迟来的轰鸣声一起冲向空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羲音只来得及用灵力卷住倒飞回来的姬佑川，然后带着他一头扎进来时的隧道。 岩石剧烈震动，隧道随时可能坍塌，羲音挥手，寒冰沿着洞壁蔓延，固定住岌岌可危的隧道。 身后传来炽热的温度，岩浆汹涌灌入隧道，所过之处，岩石尽数被吞噬，滋滋冒出白烟。 羲音看向怀里的姬佑川，他现在的脸比羲音还白，下半张脸糊满自己吐出来的血，比之前离火之精假扮的他更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喂喂喂，姬佑川你可千万别死，死人比活人重，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丢到后面的岩浆里头去。” 姬佑川一边吐血，一边扯出一个笑，“你对着假的都能甜言蜜语，怎么对我就这么无情呢？放心，死不了。” 生机果残余的药力还在修复他损伤的内脏，只不过的确很痛苦就是了。 听到熟悉的不正经的语调，羲音放了心，专心带着姬佑川逃命。 笑话，她再厉害也还没飞升成神，没有那等移山填海的本事，更不会蠢到去跟大自然的力量对抗。就像她再讨厌炎热，也没让龙安市变成冰天雪地是一个道理。 终于，她带着姬佑川飞出了矿井，高高悬在空中，这才松了口气。 炽热的岩浆几乎是跟在她身后喷涌而出。 下方的首山市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矿井都成了岩浆喷泉，剧烈的震动让高楼倒塌，大地开裂，赤红的岩浆从裂缝中涌出。 -- 第212页 饶是羲音这样冷心肠的人，看到这种人间炼狱一样的情景，也忍不住闭上眼。 被她夹在腋下的姬佑川动了动，勉力招出飞剑站了上去。 “你干嘛？你现在还御剑？不要命了？” 姬佑川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是笑着的，“我去帮忙救援，谁让……我没早点阻止这一切呢。” “你疯了？”羲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姬佑川，“你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在这种天灾面前你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姬佑川还是在微笑，可是眼神里却透着认真和坚定，这眼神让羲音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羲凡松。 “你看看那些抢险救灾的军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凡胎，可他们在天灾面前没有退缩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自己得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该做什么事。”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你不是总想不通，为什么弱小又短命的人类能从上古时期延续到现在吗？现在你应该看到了。” 他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向着最近的矿场飞去，那里有几个正在拼命逃离岩浆的矿工。 羲音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当年的羲凡松。 他也是这样，坚定的、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安平县，死在了那场洪水里。 “为什么……”羲音喃喃，失神地看着下方在天灾面前徒劳挣扎的人类。 有人背着老人，有人抱着孩子，身后就是滚滚流下的岩浆。 【龙妹儿，羲凡松经常说，虽千万人吾往矣，等你什么时候理解了这句话，你就真的长大了。】 【我不理解，什么苍生，不过是天地间的蝼蚁罢了。】 她漠然地看着岩浆吞噬奔跑的人，看到一个人临死前将自己背上的孩子丢出去，尽管这样只能让孩子多活几秒钟而已。 那孩子坐在地上痛哭，赤红的岩浆包裹住他的父亲，然后又向他蔓延过去。 【龙妹儿，理解不了也没关系，你想想羲凡松，想想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他大概会和姬佑川做出同样的选择。 羲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眼变成纯白，两只手抬起，手掌上萦绕着精纯的冰灵力。翻掌下压，冰灵力如同汹涌潮水，向着地面倾斜。 喷上地面的岩浆在瞬息之间冷却、凝固。还未喷发出来的岩浆被庞大的灵力压制着，向地底退去。 那个嚎啕大哭的孩子茫然抬头，冰凉的雨丝落在他脸上，“神……神仙，神仙来就我们了。” 没人知道这场毁天灭地的天灾是怎么停止的，当他们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炽热的岩浆已经凝固成黑色的岩石，地缝被凝固的岩浆浇筑闭合。 要是有人能够看到地下，就会发现，那些岩浆被白色的力量压制着，一点点退回几千米深处。 空中，羲音的眼睛恢复成灰蓝色，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她从空中坠落，如同折翼的鸟。 一道踩着青铜宽剑的身影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 羲音靠在姬佑川温暖的胸口，声如蚊蚋，“姬佑川，我饿了。” “我知道。” 姬佑川带着她落在地上，从脖子上拽下来一个长命锁，抹掉上面的神识烙印塞进她手里，“你不是饿了，你是灵力消耗过度，里面有灵石，可能不太够，你先将就一下，我想想办法。”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但是羲音听出了其中压抑的颤抖。 姬佑川大概以为她要死了？ 羲音故意坏心眼地没有解释，将神识探入他的储物法宝，然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狗大户。 储物空间中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灵石，就算放在几千年前也是很大一笔财富了！ 第109章 “姬佑川, 你打劫了哪个宗门吗？” 听到这个问题之前，姬佑川一直一脸严肃，牙关咬得死紧, 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听到羲音这么问,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 假装一切如常，“对啊, 我打劫了好几个宗门还有世家, 等你好了, 我带你一起发财。” 根据羲音刷剧多年的经验, 姬佑川是真的觉得她快死了。 原本想配合着他演一出生离死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羲音忍不住想笑，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什么台词, 她索性摆烂，趴在姬佑川怀里笑出鹅叫。 原本强压紧张情绪的姬佑川被她笑得无所适从, 那张从来都胜券在握的脸第一次显露出一些傻气。 笑够了, 羲音才抬起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花,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死了？” 看着这张似乎马上就要香消玉殒的脸，姬佑川愣愣地开口，“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傻不傻啊, 我说了我就是饿, ”羲音一挥手，地上多了一堆金线蛇的尸体, 还有一条粗壮的金线蛇王, “赶紧给我烤了, 我刚在你长命锁里看到调料了，你自己拿。” 到此，姬佑川终于松了一口气，相信羲音是真的没事了。她要是透支到威胁生命的地步，估计会自己把这些金线蛇生吞掉来补充灵力，而不会贪图口腹之欲让他先烤。 他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笑起来，也不知道是笑自己刚才的傻，还是笑别的什么。 他从自己的储物法宝中取了调料，但是长命锁还是留在羲音手里，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我去那边给你烤，里头的灵石你先拿来垫垫，放心，不是抢来的，我自己挣的。” -- 第213页 羲音实在饿极了，神识探入姬佑川的长命锁里，一半灵石瞬间化作齑粉，羲音心头那种抓心挠肺的饿终于消减了一点。 也许是考虑到羲音怕热，姬佑川特意走远了些。之前禁锢着离火之精的笼子他一直捏在手里，受再重的伤也没有丢，这会刚好拿来烤肉。 掐了个诀探入笼子里，从离火之精身上引出火焰，在空中凝成数十个篮球大小的火球。 就在他的灵力穿透笼子的瞬间，羲音浑身一震：又来了，那种愉悦的、欣喜的、充满安全感的感觉。 她看向远处用灵力操控着金线蛇在火球上翻烤的人，羲音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想实验一下自己刚才的感觉是不是对的，但是有些话现在说为时过早。 【龙妹儿，有件事要告诉你。】识海中的天道突然出声。 【说。】 【刚才，你的孽债减了两次，一次是你给姬佑川吃了生机果，一次是刚才。】 羲音敛眸，收回落在姬佑川身上的视线，问：【减了多少？】 【第一次减了五千万，第二次……减了一个亿。】天道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犹豫，【也许……你的孽债，真得拿功德来抵。】 天道终于认同了羲音的猜测，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了，心里生出另外一种可能性，【我现在还剩多少孽债？】突然想起天道算数不大好，补充了一句，【大致就好，别打算盘了。】 【不到一个亿。】 羲音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你之前说，我消除孽债的方式是还债，对吗？】 天道纳闷，【原本是这么以为的，你的气机也是这么显示的……】 欠债……还债……羲音心中划过一丝灵光，一闪而逝，快到抓不住。这么一会的功夫，姬佑川已经烤好了金线蛇，用自己的青铜剑盛了端到她面前。 疑似轩辕剑的残剑被迫变大到桌子大小，上面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烤蛇肉，没有半点神剑的排场。 羲音把刚才的想法丢到脑后，开始风卷残云地进食。她之前只吸了姬佑川一半的灵石，肚子还是饿得厉害。 一个吃一个烤，消灭掉了羲音从新人大赛上薅羊毛薅来的所有存粮，也不知道是低阶金线蛇肉里蕴藏的灵力不够，还是姬佑川烤肉的手艺太好，羲音觉得还是没饱，于是，吞天蟒的尸体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姬佑川的面前。 吞天蟒的尸体太大，很容易被山下的人看见，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传闻来，在羲音拿出来的第一时间，姬佑川先掐诀升起结界，将整个安杆子山围在里面。 “据说毒蛇的肉很好吃。”吃了个半饱的羲音脸上有了点血色，虽然还是比一般人看起来苍白一点，起码比刚才那副在香消玉殒的边缘摇摆的样子好多了。 “通缉榜第三名，可以换很多功勋值，你确定要吃了？”姬佑川问。 羲音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划过吞天蟒的脖子，硕大的蛇头滚落，“留个头就好了，身子烤了吃。” 姬佑川认命地走到一边，再次从离火之精身上抽取火焰，当他的灵力穿过羲音设下的牢笼，羲音再次感受到那种愉悦又暖洋洋的感觉。 【天道，】她看着姬佑川的背影，问，【我杀吞天蟒的时候，孽债减了吗？】 金团子卡了一下，【好像……没有？】 它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像个漏了气的皮球在识海里疯跑，一边跑一边喊，【怎么可能没有，为什么没有？不应该啊，不科学啊，我坏掉了吗？】 【你不是早坏了吗？】羲音毫不留情地指出。 她看向姬佑川，提高声音问道：“姬佑川，问你个问题。” 姬佑川那边已经蔓延出一片火海，火海上空翻滚着一条剥皮剔骨了的巨蟒，烟熏火燎的。闻言刚要回答，不小心吸进去一口带着胡椒味的烟，呛得他咳嗽好半天，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吐出一个“问”字。 “如果入职考核我不在场，苟云卓和程珊死在摄青鬼手上，谁会去处理这件事？” 那边的咳嗽声终于停下，姬佑川有些疑惑地问：“问这个干嘛？” “你管我干嘛，快说！” 姬佑川习惯了羲音的霸道性子，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估计是我和老赵一起去处理。” “没事了，你继续吧，快点，我还饿。” 姬佑川无奈摇摇头，转身回去继续烤肉。 羲音在识海里敲了敲天道，【我想我猜错了，消减孽债的方式不是积累功德。】 【就是嘛，】天道迅速从自我怀疑和自我拉扯中脱离，也不在识海里乱飞了，【要不然就凭你用本体稳固极北冰原的功德，早就可以飞升了。】 羲音觉得它高兴得太早了，【你还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你给我举的例子吗？】 天道有些懵，【不记得。】 羲音笑得意味深长，【你说，白娘子被许仙救过一命，欠了许仙的恩情，得报了恩才能成仙。】 她这么一提，天道也想起来了，【你怎么又提这事儿？都说了不是嫁人生娃才能飞升。】 【对啊……不是嫁人生娃，但是得报恩啊。】 天道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报什么恩？我的判断不可能出错，你就是欠了玄门的债！】 【我是欠了债，】羲音勾起唇角，【但我的债主，不是玄门……或者说，不只有玄门。】 -- 第214页 她站起身，走到姬佑川身后。察觉到她的到来，姬佑川偏头道：“你跑过来干嘛？好点了吗？是不是很饿？” 羲音摇摇头，“还行，不太饿了。” “那你过去等着，吞天蟒太粗了，我割了花刀还是熟得很慢，早知道应该片成片烤的。” 顿了顿，他又说：“饿的话就吃灵石垫垫，灵石吃完了的话，旁边还有些法器什么的，你看能不能顶饿。” 羲音将长命锁还给姬佑川，“你攒这么多灵石，是不是打算造反啊？” 姬佑川沉默一瞬，笑了笑，“什么造反，都新世纪了，大家都是文明人，竞争上位而已。” 他就这样将自己筹谋多年的野心摊开给羲音看，没有丝毫遮掩。 “你想进长老会，想统治调查局？” “统不统治的没兴趣，”姬佑川一边操控着火焰深入他切割出来的刀口，去炙烤深处的蛇肉，一边一心二用地回答，“主要是想改变我看不惯的风气，手里必须有足够的权利。” 他想要打破玄门资源被世家和大门派垄断的格局，想要调查局真正成为横跨玄门和普通人社会的公正的执法部门，而不是某些世家和大宗门子弟镀金的工具。 “这才是你的愿望吧？”羲音问。 姬佑川想起羲音多次问起自己的愿望，笑了笑，回答道：“我也没骗你啊，我的心愿就是世界和平。” 想要登顶，想要掌握权利，也是为了达到这个心愿。 “想达成你的心愿，光有钱不行，你还得有修为。”羲音说。 “我知道，”姬佑川操控着火海上的肉翻了个面，“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最多十年，我会冲击元婴境。” “元婴境不够，至少得化神境。”羲音说，“而且十年太长了，我有个办法，能快速提升你的修为，还没有副作用。” 姬佑川好奇地瞥她一眼，笑道：“什么办法？” 羲音用聊日常话题的淡定语气吐出四个字。 “跟我双修。” 第110章 羲音说这句话的时候, 姬佑川正在行云流水地烤吞天蟒。元婴妖修的肉1体强横，他必须付出十二分精力，因此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 他并没有反应过来羲音在说什么, 只是习惯性说了句“好啊”。 隔了两秒, 他动作突然僵住，脖子像生锈了似的, 脑袋一点一点转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双修。”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姬佑川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眼神忍不住飘忽一瞬,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思考能力，“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羲音知道他看出自己别有目的, 但就是想逗他一下，“因为我馋你身子呗。” 姬佑川：…… 这个回答似乎让姬佑川认定了羲音在说笑, 他无奈地看了羲音一眼，“瞎说。” 虽然看起来神色如常, 但是他忘了, 他现在的皮肤白皙, 吹弹可破, 所有的窘迫和羞赧都体现在他从脖子到耳根连成一片的红晕上。 原本只是想逗弄姬佑川的羲音看到他这个反应，反倒真的起了想让他脸更红一点的心思。 她上前两步来到姬佑川身后，随着她的接近, 她察觉到姬佑川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踮起脚, 凑近姬佑川的肩膀，刻意放柔了声音, 撒娇地问：“还要烤多久啊？” 浅浅的呼吸打在姬佑川的后颈, 那一片如同雪地映霞光, 她清楚地听到姬佑川一直以来都十分匀称的呼吸声乱了，他似乎很不适应异性的靠近，却又努力压抑自己的反应，两项叠加之下憋出一声闷哼。 羲音笑出声，又凑近了些，对着他的耳朵吹起，“姬佑川，你是不是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姬佑川的呼吸彻底乱了，再也无法维持无动于衷的假象，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转头看向羲音。 他的眼神不像平日没睡醒似的慵懒，也不像他持剑在手时的锋锐，那眼神是炽热的、充满欲望。 羲音一向讨厌别人用这样充满进攻性的眼神看自己，但是面对姬佑川此时的眼神，她不仅不讨厌，还有意思得意，一丝成功撬开姬佑川的外壳，撩动他内心的得意。 她见好就收，正准备撤退，姬佑川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他手臂有力，揽在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将羲音狠狠压向自己。 羲音对姬佑川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之下和他贴在一起。姬佑川的外套刚才铺在地上给她坐，现在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衣，隔着单薄的布料，羲音能够感受到布料下坚硬的肌肉，以及那有些烫人的温度。 母胎单身一万年的龙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自从她摆脱任人宰割的幼年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靠她这么近。心在胸腔里乱跳，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手脚有些酥麻，忍不住想低头，不敢看姬佑川近在咫尺的眼神。 但她又不服输，硬撑着不让自己低下头去，瞪大眼睛毫不退让地和姬佑川对视，小嘴抿得紧紧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姬佑川长长叹了口气，侧头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下不为例。” 他与羲音不同，体温高，呼出的气也很热，烫得羲音不自觉一个哆嗦。说完，他放开羲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 第215页 热源突然离开，羲音发懵的脑子重新转动起来，她才发现这一波是自己输了，姬佑川这个狡猾的人类学她的方法来撩她自己，好胜心起，正要一鼓作气再撩回去，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糊味，转头看向糊味传来的方向…… “姬佑川！你把我的肉烤糊了！” 姬佑川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额头，“我身上这么烫吗？” 这句话让羲音想起刚才他怀里的温度，又羞又气，指着火海上空翻滚的蛇肉，“是它糊了！” 所有暧昧和旖旎都消失在这一声怒吼中，姬佑川急忙熄火，又将烤糊的部分细细剔除。 羲音将烤好的吞天蟒收回内府，走回姬佑川的外套上坐下，从内府一块块拿出来吃。 姬佑川掐诀散掉了烧烤的味道，又撤了结界，说：“我下山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吃完给我打电话。” 羲音抬头看向姬佑川，“双修的事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姬佑川无奈，走回来弯下腰，撑着膝盖和羲音对视，“我不太知道你们龙的习惯，但是在我的观念里，两个人如果决定在一起，双修应该是最后一步。” “谁决定跟你在一起了？”羲音移开眼神，低头吃烤肉。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只大手附上她的头，轻轻摩挲一下，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小丫头片子，说实话，到底想要什么？” 被他看穿，羲音有些讪讪，“给我一点你的灵力。” 修士双修时两人灵力会水乳交融，羲音也只是想实验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姬佑川失笑，“你这真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他抬手，用自身灵力凝结出一条筷子长的龙，明显是极北冰原下羲音本体的缩小版。他对灵力的控制细致入微，这条龙做得活灵活现。 浓郁的金灵力会显出介于金色和银色之间的冷硬金属色，这条龙也就是淡金色。 羲音觉得这条龙虽然不如自己本体颜色好看，气势上还不错，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等姬佑川离开，羲音将金色的小龙一点一点吸纳入自己的身体。 【龙妹儿你干嘛？】天道惊讶地问。 修士灵力交融的亲密程度仅次于神魂交融，羲音这种行为在天道看来简直是痴汉。 羲音没有理它。灵力入体之后的感觉，比刚才姬佑川的灵力穿过她凝出的牢笼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渴了好几天的人喝到天降甘霖，又像在绝望的地狱里看见一根垂下来的蛛丝…… 羲音不是没有吸纳过别人的灵力，她吃过妖也吃过修士，进食的过程其实就是吸纳对方灵力的过程。 无论妖还是人修，对方的灵力最初融入身体时总会跟本身的灵力产生冲突，尤其是金、火、雷等属性的灵力，暴虐无比，吸纳时总得先以经脉为战场打一架，双方实力差距越小，战况就越激烈，转化的过程就越痛苦。 可是，姬佑川的灵力却好似跟她同源，她体内的灵力没有丝毫排斥地接纳了这些灵力。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亲密无间、长期神魂交融的爱侣，或者血脉相同的后代。 一条母胎单身的龙不需要考虑前一种情况，可是后一种也不大可能。 【道道，你说，到底我是他爸爸，还是他是我爸爸？】 天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翻了个白眼，【就算他前前前前……世是生下你这颗龙蛋的龙，转世投胎之后血脉也不一样了！】 【那就我是他爸爸！】 天道连白眼都懒得翻，【你生没生过这么大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吗？】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 【我欠他……一条命。】 …… 姬佑川回来的时候，羲音已经吃完了整条吞天蟒，撑着下巴坐在原地。 姬佑川觉得，羲音看他的眼神，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 “首山市特动队的人已经到了，我跟他们做了交接，可以回去了。” “好。”羲音起身，捡起姬佑川的外套，施法弄干净，然后才还给他。 姬佑川受宠若惊地接过衣服穿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羲音脸上挂着乖巧温和的笑，将姬佑川的长命锁递过去，“还给你，我只用了一半。” 姬佑川接过长命锁，重新烙上自己的神识烙印，也没检查，揣回兜里。 “你看看里面，我放了东西。”羲音提醒道。 姬佑川愣了一下，神识探入长命锁查看，随即挑挑眉。 灵石只用了一半，但是多出了许多看起来蔫不拉几的灵草灵果，虽然品相看着惨不忍睹，但其中大多数都已经绝迹，放到现在的玄门可以引起轩然大波。 “让我帮你保存？”他试探着问。 “不是，送给你的。”羲音说。 “你用掉的那点灵石，可买不起这些。”姬佑川好笑地说，“如果你需要我帮你把它卖出去，我倒是可以帮忙。” 说着就要把长命锁还回来。 “姬佑川，”羲音双手背在身后，“收下这些花花草草，和我以身相许之间，你选一个。” 第111章 “收下这些花花草草, 和我以身相许之间，你选一个。” -- 第216页 以羲音和姬佑川目前这个尚处于暧昧阶段的关系来说，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 姬佑川认真地端详她片刻, 问：“为什么？” 羲音或许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 比如看到他破阵会想到鸡蛋煎饼, 但是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平时有种近乎复古的矜持, 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一定有原因。 羲音耸耸肩, 耍赖道：“问这么多干什么？总之你必须选一个。” 姬佑川没再问, 召出青铜残剑踩上去，向羲音伸出手, “走，先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 羲音优哉游哉，已经将刚才自己语出惊人的提议忘到脑后。姬佑川一直眉头紧锁, 在心里组织语言, 思考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可是等两人隐匿身形, 飞过满目疮痍的首山市, 在落脚的民宿附近降落时，才意识到另外一件事。 “雪素贞呢？” “你的猫呢？”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羲音压根儿没想起来被她丢在民宿里休息的小雪豹。 这家民宿位于老城区, 距离矿山很远, 算是受灾情况最轻的区域。但是附近都是老建筑，年久失修, 抗震等级也不高, 因此看起来有些严重。 民宿塌了半边, 羲音和姬佑川的房间恰好都包含在坍塌的范围里。 羲音倒是不担心小雪豹被砸伤，毕竟是筑基境巅峰的妖兽，皮糙肉厚的，这点抵抗力还是有的。 只是雪豹族长就这一个儿子，羲音现在是它的监护人，这种心情就好像新手妈妈出门逛街逛开心了，忘记自己还有个娃，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娃丢在商场收银台上了。 已经有穿着消防服的人在街上进行救援，姬佑川神识扫过废墟，摇摇头，“下面没有活口。” 也就是说，小雪豹不在下面。 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狗叫，羲音闻声转过头去，就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在不远处对着她叫，见到她的视线看过去，大狗从旁边废墟后面叼出一只沉睡不醒的白猫，撒开腿向着羲音的方向跑来。 “这是那只狗妖？”姬佑川自然能看出哈哈是被人搜魂之后失去灵智和修为的妖。 羲音点点头。她原本不想管这只蠢狗，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只蠢狗救了小雪豹一命，作为小雪豹的监护人，她总不好丢下人家不管。 她转头看向姬佑川，“后山上……是不是还缺个看门的？” 羲音一句话，让哈哈混上了龙泉总队的正式编制。 接上了小雪豹和哈哈，姬佑川就不好再御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放出飞舟，启动飞舟自带的隐匿阵法，带着一龙一猫一狗返回龙泉总队。 路上，羲音把自己之前提出的以身相许忘到了脑后，和姬佑川说了麒麟山一战的结果，“吞天蟒见过那个人，但是那人穿着隔绝气息的黑袍，它也不知道和鬼车合作的到底是谁。不过它和鬼车约定了，抓到我之后送到丹林岛……你知道丹林岛在哪儿吗？” 姬佑川表情紧绷地驾驶着飞舟，听到羲音的问题，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是私人岛屿，地图上没有，回去让家宝查一查。” 羲音将被她禁锢起来的千杀的元婴给姬佑川看，“这是猎妖师协会西南分会的会长，当初围剿雪豹族长就是他牵头的，交给你了。” 她知道千杀这种在玄门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将来是要做污点证人的，所以没有搜魂，而是留给姬佑川去审。 姬佑川的储物法宝不能装活物，就先把千杀和离火之精一起存在羲音这儿。 羲音在心里捋自己还有什么没告诉姬佑川的，习惯性摸出一撮鬼气丢进嘴里，突然顿住，“哎呀，摄青鬼会不会对你有用？” 说着，咚一声将冻成冰疙瘩的摄青鬼直挺挺地戳在姬佑川面前。 摄青鬼没有记忆，炼制手法也不是秘密，除非炼制它的人做了特殊标记，不然没办法作为证据或者证人。 姬佑川正想说不用，但是瞥了一眼摄青鬼之后，他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摄青鬼身上的鬼气被羲音吃得不剩多少，又因为关在内府，时间不流动，鬼气不能恢复，因此现在脸上青色基本褪去，显露出眉清目秀的原貌来。 姬佑川打量了她半晌。金丹修士基本可以做到过目不忘，更不用说姬佑川这种脑子开了挂的，他确定自己见过这个长相，但是他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就说明时间太久了被，回去让张家宝查一查。”羲音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使用名为张家宝的高科技手段。 “好。”姬佑川应道。 说完了该说的事情，羲音便安静下来，靠在船舷上看星星。只是她安静了，姬佑川却静不下来。 羲音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她察觉到姬佑川偷瞟她好几次，于是在姬佑川又一次看向她的时候，突然抬头看过去，“你偷看我。” 被逮了个正着的姬佑川咳嗽两声，缓解尴尬，咳嗽完又清清嗓子，态度郑重地开口，“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想清楚了。” 羲音本能地想问“什么问题”，她刚才说了太多话，不记得自己还有什么问题没收到解答。但是看姬佑川郑重的态度，她明智地没问。 “灵果灵草再稀有，都是死物，不能和你相提并论，所以你给出的选择题根本不成立。” -- 第217页 羲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了。看到姬佑川故作镇定的样子，她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这个人莫名可爱。 姬佑川继续说：“你不是被动等待选择的物品，而是一个自由的、有主动选择权的个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提到以身相许，但是我能感觉到，我们之前的……嗯……还远远没走到那一步。” 他似乎很不习惯讨论这类问题，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了反复斟酌才出口，和他平时说话的风格大相径庭。 羲音能听出那个被他省略掉的词是什么，感情，他有些老派人特有的内敛和执着，情情爱爱的词汇对他来说似乎难以启齿。 “你猜得没错，我没交过女朋友，”他的语气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在我的观念里，感情这种事，不能轻易许诺出去，这是一辈子的事，是我在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就把你纳入人生规划，做好一切准备，面对我们在一起可能遇到的所有风浪……” 羲音觉得这样搜肠刮肚剖白内心的姬佑川，比平时做什么都胜券在握的他更可爱。 她和姬佑川对感情的态度不一样，虽然经过阿娘精心教养，但是她本质是妖，而且还是性本淫的龙，说出以身相许这种话，真心有，但更多的是无理取闹。 所以，她说完就抛诸脑后。没想到姬佑川惦记了这么久，显然他从离开安杆子山的时候就在打腹稿，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想好了答案，来应对她脱口而出的玩笑话。 这让羲音有些动容。她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好歹让姬佑川别这么纠结，然而这时，姬佑川在结束了一大段明显不符合他说话习惯的长篇大论后，突然画风一转。 “所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虽然他极力掩饰，看起来连开船的姿势都比往常更加肆意洒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可是他忘了，他现在的皮肤可不是以前那层久经风霜，风沙吹过不留痕的脸，而是白皙无暇的新生皮。 胭脂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了头顶。 羲音看过许多爱情片，知道人类男女交往，要从告白、约会开始，一步步走到结婚。虽然她觉得看对眼了直接上就行，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姬佑川故作镇定的样子，她不介意宠他一下。 “好啊。”她笑盈盈地说。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喜欢可能还没到那份儿上，”姬佑川听到她开口，自顾自把自己打好的腹稿往外倒，“这事儿怪我，我确实不会追女孩子，但是我保证……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羲音，羲音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挑眉问：“你保证什么？” 姬佑川愣了半晌，嘴角忍不住咧开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傻笑着说：“还能保证什么，工资上交，所有财产都交给你，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做……暂时就这些，以后想到了再补充。” “你的产业，我记得是任谷冬在打理，你全部交给我，他没意见吗？” “嗐，他能有什么意见。”姬佑川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该给他的，我早立了遗嘱，一分不少地给他留着。剩下的，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可我又不会做生意。”羲音说。 “没关系，让谷冬打理，反正那小子闲着没事干。”姬佑川毫不犹豫地把兄弟卖了。 羲音极力忍着笑，“那要是将来我不喜欢你了，卷钱跑路了怎么办？” 姬佑川的笑容收敛了一点，神色认真地回答，“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肯定是我有哪里坐得不够好。到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补偿。” 羲音再也憋不住，笑起来，跑过去跳到他背上，力气之大，撞得姬佑川差点趴在操作台上。 姬佑川急忙稳住身形，同时伸手抬住羲音的腿弯，防止她滑下去。 “姬佑川，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 姬佑川傻笑着点头，“好，你的，连人带剑带财产全是你的。” 残破的青铜剑破体而出，悬浮在羲音手边，剑气柔和，似乎在表达喜悦。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姬佑川实际上是个纯粹的剑修，一生只修一剑。现在，他向背上的姑娘献出他的人和他的剑。 羲音看了一眼那很想亲近她的剑，将头埋在姬佑川颈侧蹭了蹭，“姬佑川，我之前猜测你是周王室的后人……我猜错了，你不是。” 姬佑川其实不在意自己是什么人的后裔，只是羲音说话，他便十分敬业地当个捧哏，“嗯？怎么又不是了？” “我还跟你说过，轩辕剑里少了东西。” “嗯，剑灵嘛，我猜到了。” 轩辕剑在三百年前大浩劫时化形，斩杀鬼车，自然是有剑灵的。可是姬佑川从有记忆起就与轩辕剑相伴，却从未察觉到里面有剑灵。 “姬佑川，如果我告诉你……你就是轩辕剑的剑灵呢？你信不信？” 第112章 也许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过于的不可思议, 姬佑川听到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闲心把羲音往上颠了颠。 “我工作以后每年都按时体检，受了伤也会去调查局的直属医院……嗯, 还免费给研究所献过血, 因为他们觉得我修炼速度很快, 想看看我和别人有没有区别。” -- 第218页 姬佑川条理清晰地列了几条证据，然后总结道：“我觉得, 我大概率是个人。” “那你觉得, 我要是去体检, 那些修为还不到筑基境的修士能发现我不是人吗？”羲音从他肩膀上探出头去, 问道。 姬佑川想起他和羲音的第一次见面，调查局新人入职体检室, 羲音躺在体检机里，而他在门外显示屏上看到了她的骨头架子。 那台号称最先进最精密的仪器, 的确没能查出羲音的真身。 “不过你跟我不太一样，”羲音想了想又说, “道道特意帮我遮掩过, 但你……轩辕剑本来就是圣道之剑, 在轩辕剑灵身上发生什么超出理解的事情, 好像都不奇怪。”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是轩辕剑灵？”姬佑川又把羲音往上颠了颠，腾出一只手操作飞舟。 羲音索性把下半身变回龙尾，盘在姬佑川腰上。 “你给我的灵力, 我吸收了, 没有任何排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姬佑川当然知道灵力相融不排斥意味什么, 可他和羲音既不是多年爱侣, 也不是血缘父女, 他想不到第三种可能。 “意味着什么？”他问。 “意味着，”羲音甜甜地笑起来，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姬佑川的侧脸，“我是你孵出来的呀。” 姬佑川的脸皮明显抖动了一下，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充满疑问的“哈”。 看到他的反应，羲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是颗蛋的时候，龙凤量劫，两族同归于尽，没有人孵化我，天地灵气又越来越稀薄，我差点饿死在蛋里。” “那种饿，我现在想起来还害怕，所以我一点都饿不得，一饿脾气就会特别坏。” 姬佑川沉默几秒，低低吐出一句话，“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挨饿。” 羲音笑出声，将脑袋埋在姬佑川颈侧蹭来蹭去，“姬佑川，你真好。” 被她蹭过的皮肤又泛起红晕，羲音太喜欢姬佑川现在这张掩盖不住情绪的皮囊了，下决心要给他好好保养，一定不能让他变回以前的糙汉模样。 姬佑川无奈地反手摸摸她的脑袋。 闹够了，羲音言归正传，“后来，我快饿死的时候……是真的饿到濒死，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时候，有人往蛋里注入了灵力。”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是靠着他给的灵力才活下来的。在我破壳之前，他时不时送点灵力给我，这些灵力支撑我发育、破壳……可以说，我是被他孵出来的。” “所以，姬佑川，当我吸纳了你的灵力之后，我确定了一件事，你就是当年孵化我的那个人。” 姬佑川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我给自己孵出来一个女朋友？ “万一……孵化你的人是我的前世呢？”姬佑川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是剑灵。 “转世投胎之后连血型和基因都不一样，灵力怎么可能一样嘛。”羲音没好气地在姬佑川脑袋上一通揉。 他的头发在地下时被高温烧成了灰，后来在生机果的作用下长出了短短一茬，虽然短，依然倔强地卷曲着，标榜着自然卷的天性，被羲音这么一揉变得越发凌乱。 他脑袋里的思绪也仿佛被羲音揉乱，不管是谁，突然被告知他不是他，而是一把剑的时候，总是没那么快接受的。 他不自觉把视线落在漂浮在旁边，不停向羲音示好的残剑上。青铜剑身遍布裂痕，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绿色铜锈密密麻麻地侵蚀了表面，只在没有铜锈的间隙可以看到剑身上原本似乎雕刻了什么东西。 这是轩辕剑？这是……他？ “姬佑川，轩辕剑不是谁都能用的，之前我怀疑你是周王室后人，也是因为你能驾驭轩辕剑。而且，衣家和任家是周王室的暗卫，也是唯二传承至今的轩辕剑的守护家族，衣河岳在逃亡的时候还要收养你……不，应该说，衣河岳为什么会带着你一起逃亡呢？” 姬佑川缓缓摇头，“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人……我如果是剑灵，为什么没有记忆？” 这个问题羲音也思考过，只是没想明白答案是什么，只能大致推测。 “我觉得这事儿吧，可能跟我有那么一丢丢关系，”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和米粒儿一样大的距离，“你当初为了孵化我，消耗了太多修为，导致你跟鬼车那一战……嗯，两败俱伤，你应该是因为这个才失忆的。” 她戳了戳悬浮在身侧撒娇的残剑，“你看，轩辕剑的本体都残破成这样了，你就相当于死而复生，失忆也是可能的。” 理智上，姬佑川相信羲音的话，可是感情上一时半会无法接纳。 轩辕剑破损成这样，剑灵原本应该消亡，可他为什么还活着？而且，历史记载，轩辕剑化形之后的外形是成年男子，但他是从小孩子一点点长大的，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难道说，是老头当年做了什么，保住了轩辕剑的剑灵，还让他像个正常人类小孩子一样经历了成长和修炼？ 可是老头已经死了，这些秘密随着他的逝世，掩埋进时间的洪流里，再也追寻不到任何踪迹。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姬佑川回过神，掏出手机一看，是火珩君打来的电话。 羲音自觉地从他身上跳下去，准备走开一点，尊重隐私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 第219页 刚转身，手腕就被姬佑川拉住，“跑什么？” 说完，不等羲音回答，接起了电话。那边传来火珩君的声音。 “佑川，你说的事情我查了，我家老祖自从突破元婴境之后，灵力就再也没有暴走过，我查了家里的账目流水，老祖已经近百年没用过冰、水属性的药。” 因为火家老祖是火系天灵根，每年家里都会上供一定量的药物，帮助老祖平衡体内火灵力。这本来就是他的正常份利，假如火家老祖和鬼车合作，利用炉鼎等不正当手段去平衡灵力，也不需要断掉家里给的份利，不仅少了一份助力，而且会引人怀疑。 “而且，上个月我们全家体检的时候，老祖也回来了，”火珩君继续说，“他在我们家的医院做体检，更新自己的身体数据和修为情况，没有任何异常。我觉得，老祖不是你怀疑的那个人。” “好，我知道了。”姬佑川对火珩君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怀疑。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电话那头，火珩君压低了声音，“木家主死了。” 姬佑川挑挑眉，“怎么死的？” “自杀。”火珩君说，“之前局里发下通知，全国各省市一起调查财神教的案子，刚查到和木家有点关联，他就自杀了。” “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姬佑川笃定地说。 火珩君轻叱一声，“木家家大业大，调查局对他们来说跟筛子没区别，苍南省特动队副队长就是木家人。这次，苍南省特动队在木家主名下的私人海岛上发现了财神教养出来的邪神本体，省队土队长牺牲了。” 苍南省特动队长是土家人，而非木家人，这次行动，土队长牺牲，木家主畏罪自杀，看起来像是极限一换一，但是如果那位木副队长手上是干净的，运作一番，不愁拿不到苍南省特动队长的位置。 木家背靠逍遥仙宗，又和金家同气连枝，加上木家主死前将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把木家摘了出去。 铁打的家族，流水的家主，木家主的一双儿女死在新人大赛中，没了直系亲属，他的死对家族没有太大影响。 用孤家寡人的家主，换了一个省级特动队长的位置，就连饲养邪神的罪名也被转嫁了出去。可以说，这一波，木家完胜。 “佑川，我觉得比起我们家老祖，木家老祖嫌疑更大。”听筒里传来火珩君的声音。 姬佑川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不觉得证据指向性太明显了吗？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幕后主使不是木家。” 那头的火珩君似乎已经消耗尽了所有脑细胞，破罐子破摔道：“算了，你肯定是对的，你说怎么做，我配合。” “暂时不用，有些事情我需要再确认一遍，有进展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姬佑川沉思片刻，问羲音，“人的灵根属性会变吗？” 羲音挑眉，“你相信火珩君的话？” “别看珩君五大三粗的，实际上他是个犯罪心理学的行家，在国外一流大学进修过。既然他亲自试探过火家老祖，那就没有问题。” “那你怀疑谁呢？”羲音问，“你问我灵根属性会不会变，难道……你怀疑凌霄？” 逍遥仙宗掌门凌霄道长，金木双灵根，也是调查局长老会的首席长老，算是如今玄门最位高权重的人，也是当年大浩劫幸存下来的功臣。 他的师门在大浩劫中覆灭，师门长辈和师兄弟统统战死，这样忠烈至极的门派就剩凌霄一个独苗苗，他似乎是最不可能和鬼车同流合污的人。 第113章 可是凌霄除了灵根之外, 符合他们关于幕后黑手的一切猜测。 位高权重、修为高深……如果说之前姬佑川对凌霄的怀疑有三分，经过木家主自尽、木家毫发无伤这件事后，他对凌霄的怀疑增加到八分。 除了凌霄, 还有谁能在饲养邪神这么大的案子中将木家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而且, 动作太快了, 几乎是他这边刚把财神教的案子上报总局，木家就已经开始布局脱身。 他们之前排除凌霄的嫌疑是因为和鬼车合作、攫取地火修炼的人是单火灵根, 而凌霄是金木双灵根, 火克金, 有金灵根的人不可能攫取地火修炼。 所以姬佑川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灵根这东西, 能提纯，能从多灵根洗成双灵根甚至单灵根, 但是我从没见过谁能改变灵根，”羲音摇摇头, 道，“你看我, 即便我是你孵出来的, 连灵力都与你同源, 但我还是冰属性的龙, 并没有变成金属性。” 她又提起孵蛋这件事，饶是姬佑川满腹心事，也忍不住被迁移了心思。 他还是很难接受自己是轩辕剑灵这件事。 不过羲音说得确实有道理, 姬佑川心里对凌霄的怀疑从八分降到六分, 说一千道一万，凌霄是赵霆轩的师父, 虽然他和赵霆轩已经渐行渐远, 但他心底还是很排斥去怀疑和自己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兄弟。 姬佑川闭目揉了揉眉心, 仔细回忆刚才和火珩君的对话，试图找出当时没有发现的线索，片刻后，突然眉头一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点击。 他的手机对羲音不设防，羲音就站在他身边，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他在给火珩君发短信，问木家主藏匿邪神的那个岛叫什么名字。 火珩君的消息回得很快，不用点进去，从手机屏幕上方探出的浮窗就可以看到答案： -- 第220页 丹林岛。 羲音从吞天蟒的记忆中得知，鬼车要求它把羲音绑了送到丹林岛，而丹林岛又是木家主名下的私人岛屿。 这样一来，似乎嫌疑又指向了木家。 “真聪明，”姬佑川嗤笑一声，轻声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丹林岛刚被查过，反而最适合碰面。” “那我走一趟丹林岛？”羲音提议。 姬佑川想了想，“先回去修整一下，忙了这么久，你也累了。” 飞舟落在龙泉总队后山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罗年请了装修队修整龙泉总队的办公大楼，施工还没结束，临时在后山一座空置的厂房里办公。 下了船，哈哈撒欢儿地朝着地上散步的鸡群冲过去，被饲养员养得肥硕无比的走地鸡发挥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纷纷煽动翅膀飞起。然而，鸡这个品种的鸟飞行能力是在不行，飞一段就落在地上，被哈哈咬掉尾巴上几根毛。 一时间，养鸡场鸡毛乱飞、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负责养鸡的鸡妖看到这只无法无天的狗妖，脸色铁青，最终顾忌着狗是羲音和队长带回来的，没说什么，狠狠瞪了哈哈一眼回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眼不见为净。 姬佑川揉了揉额头，上前揪住哈哈的后颈皮，严正警告，“不许拆家，否则把你炖了。” 哈哈睁着一双智慧的小眼睛看了姬佑川半晌，突然伸出舌头，热情地舔了他一脸口水。 羲音捧腹大笑，姬佑川气得要揍狗，李爱国笑呵呵地来劝架，“好了好了，这小狗妖灵智都没了，它懂什么，就当一只普通的宠物狗养着行了。” 然而，当哈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李爱国织了一半的毛衣之后，连李爱国也没办法违心说什么好孩子之类的话了，羲音有次在厨房看到李爱国手机上的搜索记录： 狗肉火锅怎么做好吃。 当然，这是后话，目前龙泉总队的新成员还是挺受大家喜欢的，毕竟二哈也算是网红狗，哈哈还比一般的狗更聪明。 姬佑川从羲音手里接过千杀的元婴和离火之精去了审讯室。 羲音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看了看，张家宝依然埋头在一大堆屏幕的后面，任谷冬也在，他的办公桌就在张家宝旁边。 看到羲音回来，张家宝兴奋地朝她挥手，任谷冬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就垂下视线，继续阅读手中的文件。 他没有挂上那副温和又虚假的笑容，也没有假作客气，羲音反而看他顺眼了许多，清了清嗓子，“喂，任谷冬。” 任谷冬闻言刚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篮球大小的球状物体向他飞过来，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羲音想砸死他。 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这个“篮球”不一般，手上掐诀，稳稳接住“篮球”，入手的瞬间，他不由得震惊地睁大了眼。 这哪里是什么篮球，分明是元婴妖修的内丹。 他不解地看向羲音，拿不准羲音是什么意思。 羲音双臂抱在胸口，抬起下巴睥睨着任谷冬，“你是修毒术的吧？这个就当给你的赔礼了。” 说完，也不等任谷冬回应，转身就走。 赔礼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至于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任谷冬愣愣地抱着“篮球”，看着羲音的背影融入门外的朝阳，一时间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 收吧，这赔礼太贵重了；不收吧，他哥面子上不好过。 “羲音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张家宝一脸嫉妒地看着任谷冬怀里的妖丹。 看到张家宝仿佛冷宫废妃一般的幽怨表情，任谷冬突然就不犹豫了，嘴角勾起微笑，“想要？” 他当着张家宝的面把妖丹收回储物法宝里，“可惜你用不了。” 任谷冬来到审讯室，敲了敲门，姬佑川放下审讯工具，走出来关上门，“你来做什么，我这里不用你帮忙。” 姬佑川一向不乐意让任谷冬手上沾血污。 任谷冬从储物法宝中掏出羲音给的妖丹，看到这颗妖丹，姬佑川微微挑眉，随即失笑，“羲音给你的？给你了你就拿着。” “哥，元婴境、修毒的妖修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一个，”任谷冬紧紧盯着姬佑川的表情，“连你都不是吞天蟒的对手，她到底是什么人？可靠吗？会不会影响你？” 姬佑川知道任谷冬的毛病，这孩子大概从小尝过太多人情冷暖，外热内冷，谁都不信。 “臭小子，”他揽过任谷冬的肩膀拍了拍，“你哥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还信不过我看人的眼光吗？” 任谷冬微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口味太重对身体不好，少吃点盐。” 兄弟温情瞬间被打破，姬佑川没好气地一把摁住任谷冬脑袋，嫌弃地把他推开，“又来调侃你哥。” 任谷冬也不恼，理了理被姬佑川弄乱的头发，正色道：“哥，她到底是什么人？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放得下心？” 姬佑川有种自己养大的崽开始管教他这个老父亲的奇妙感觉，有点窝心，又有点哭笑不得。 但他肯定不会把羲音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别人，虽说羲音本身没有一点要遮掩的意思。 轻轻一拳捣在任谷冬肩膀上，“行了，回去工作，别瞎操心。那妖丹啊，是你嫂子的一片心意，你拿着用，啊。” -- 第221页 嫂子？谁是嫂子？吞天蟒吗？！还是羲音？！ 在任谷冬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姬佑川对他笑笑，回了审讯室，留下任谷冬一个人在黑暗幽深的走廊里凌乱。 晚饭时，羲音吃了平时两倍的量，看得李爱国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好几次。羲音举双手保证自己身体没问题，就是饿到了，李爱国这才放心。 吃完晚饭，姬佑川也从审讯室出来了。 “全撂了，”姬佑川压低声音对羲音道，“没撂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就一条，幕后操控猎妖师协会的那个人，就是天玄拍卖场背后的人。” 这是一条看似重大但目前没什么用的线索。 由于龙泉总队的宿舍目前没法住，所以，除了当晚值班的人，其他人都回自己家。龙泉总队待遇不错，且员工多是本地人，平时住宿舍的本来就不多。 唯一没地方住的只有羲音一个。 于是，顺理成章的，任谷冬留下来加班，羲音跟着姬佑川返回他位于市中心的房子。 姬佑川的房子是顶楼的跃层，还带露天游泳池，站在阳台上几乎可以将整个龙安市尽收眼底。按照地段和面积来说，比大多数独栋别墅都贵。 羲音再次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狗大户。 但是当姬佑川抱着一摞文件放在她面前，一边讲解一边上交家产时，羲音心里的念头就转变了：狗大户竟是我自己！ 她对经商一窍不通，姬佑川也知道她不懂，所以没往深了讲，只是将了哪个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值多少钱。 当他介绍到一家名为“Balance”的研究所时，已经开始麻木的羲音感到一丝惊讶。 “你……在资助凡人研究灵能武器？” 第114章 对于凡人来说, 灵能武器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们在修士面前有了身为人的尊严，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修士可以随手抹杀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存在。 曾经凡人的朝廷试图用律法保护凡人，但是在那个连皇帝都要仰修士鼻息的时代, 朝廷又能做什么呢？ 有位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没有执法的暴力机关, 法律只能是一纸空谈。 当凡人有了灵能武器, 终于可以和修士平等对话，如今这个看似和平的局面, 都是灵能武器的功劳。 而灵能武器对修士来说, 是打破格局, 让他们跌下神坛的罪魁祸首。 可是姬佑川这个玄门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 竟然偷偷资助凡人研究灵能武器。 “很奇怪吗？”姬佑川好笑地问。 羲音点头，“你是修士, 为什么会帮凡人？” “修士和凡人，都是人类, 这点在大浩劫中大家已经有了共识。”姬佑川说。 大浩劫爆发前，修士、凡人和妖之间互相都有着激烈的矛盾冲突。修士觉得凡人是低等生物, 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凡人觉得修士是可怕的怪物, 是剥削者, 是需要推翻的大山。 最开始三方混战，妖族一度占据上风，逼得凡人和修士没有立足之地。 这时候, 双方才终于明白, 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修士来自于凡间, 而凡人在一定程度上受修士庇护, 双方同根同源。 自此，玄门和凡人临时成立的政府联手，修士借给凡人灵力，帮助他们研究出灵能武器，增强了凡人军队的战斗力。 人族齐心协力之下，逆风翻盘，将妖族赶出他们生活的土地。 但是没了外患，内忧再次出现，幸存下来的修士经历过高高在上，被凡人当做神仙畏惧、仰望的滋味，又怎么甘心和凡人平起平坐？ 就在这时，凡人的灵能枪对准了曾经的盟友，经过数十年的更新迭代，灵能枪已经可以杀死筑基修士，重伤金丹修士。 大浩劫中玄门损失惨重，筑基修士剩得不多，金丹修士更是凤毛麟角，损失不起。 在这样的前提下，双方在平等愉快的氛围中举行了谈判，签订了和平协定，并成立调查局，并入国家安全系统，由凡人政府的国务院和玄门成立的长老会共同管理。 经此一事，玄门拒绝再向凡人提供灵力以及资料，供他们继续研制灵能武器。三百年来，玄门休养生息，经历过大浩劫的金丹境相继突破元婴，整体实力和人数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但是令修士吃惊的是，凡人的灵能武器的更新迭代一直没有停过，在上一次的公开阅兵中，被邀请参观的修士发现人类的灵能武器已经能击杀金丹修士。 他们怀疑过有修士私底下帮助凡人研究灵能武器，但是一直找不到是谁。 “这个共识只有你会当真吧？”羲音问，“你就不怕被玄门当成叛徒？” 姬佑川笑着摇摇头，“跟我一样的修士还有很多，不是每个修士都利欲熏心的。” 羲音不屑地撇撇嘴，“至少我遇到的都是。” “的确，修士是人，人都有劣根性。克制欲望、战胜自己的黑暗面很难，对于凡人来说是这样，对于修士来说更难，因为修士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多的财富，势必滋生更多的贪欲和恶念。” “不是谁都能在任何情况下维持本心的，洪荒时期的圣人可能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修士需要被约束，被束缚……我查过玄门历史，曾经修士作孽会惹上因果，所有修仙的都忌讳这个。但是后来，他们发现因果的制约越来越弱，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 第222页 羲音了然地点头，“因为天道衰微，无法制约修士。”她经历过上古时期，知道最开始的修士并不是今天这副令人厌恶的样子，那时候大多数人追求坚定道心，即便有些人心中有恶念，装也要装得人模狗样。 “既然天道没办法制约修士，那就用人道，用法律。”姬佑川敲了敲实验室相关资料，“这个，就是现代社会制约修士的手段。” 羲音垂眸看了一眼他敲在资料上的手，抬起眼问道：“你也说了，人都有劣根性，强大的武器也会助长凡人的野心，你就不怕有一天，修士和凡人的地位倒过来？” 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场景，笑起来，“到时候，凡人就会用暴力手段抓捕修士，关进实验室，每天抽取灵力，当做研究武器的小白鼠。” 姬佑川笑了笑，翻开资料，指着其中一页给她看，“能量是守恒的，武器威力越大，消耗的也就越多。能够击杀元婴修士的灵能武器，使用一次就能耗费国库三分之一的资金。所以，威力强大的灵能武器就跟核1弹一样，主要起个震慑作用，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谁都不会用。” 羲音看不懂资料上的内容，但是姬佑川的话她听明白了。 凡人有了制约修士的武器，却没有能全面压制修士的能力，双方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也只是一时的，一旦打破，你想过后果吗？”羲音问。 “不会打破，”姬佑川含笑看向羲音，“根据今年最新的统计，调查局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员工都来自凡人家庭，他们分布在各个不同岗位。现在不比过去，信息发达，年轻人接受了新时代的教育和思想，包括世家和宗门出身的年轻修士在内，更多年轻人都愿意与凡人和平共处。当这种思想成为主流，世界才会真正和平。” 他舒展身体靠在沙发上，表情带着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他所期望的场景来到的那一天，“而我要做的，只是让这个进程加快。” 玄门如今的当权者都是大浩劫中幸存下来的老怪物，高位者也大多思想守旧，自视高人一等，视凡人为低等生物。 姬佑川说的加快进度，羲音粗暴地理解为，让这些老东西下台腾位置。 提到这个羲音可就有话说了，她最擅长的就是将那些自视甚高、位高权重的修士踩在脚下，“我可以帮你。” 绝对可以一天之内让整个玄门改朝换代。 没想到姬佑川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忘了，大浩劫的时候，修士和凡人为什么联手？当有了强大的外敌时，玄门内部的分歧就会暂时消失，一致对外。要完成这个理想，只能和平1演变，强大的外力出现，会适得其反。” 羲音不懂政治，但她的生存经验丰富，她见识过两只打架打得起劲儿的狮虎兽在看见她的瞬间联合起来，两个一起打她。 所以，就如姬佑川所说，这是一个缓慢而漫长的过程，如同天道气机一样，顺水推舟地推一把可以加快进城，但若是强势插手，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羲音撑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姬佑川，“在遇到你、遇到你们之前，我觉得修士全部都是坏人，现在我觉得你说得对，修士也有好人。” 对上她的目光，姬佑川视线也温柔起来，俯身捏捏她精巧的小鼻头，“傻瓜，有智慧的生物都是复杂的个体，不管凡人、修士还是妖，都是由不同个体组成的群体，我一直觉得，用一两个词给一整个群体下定义是不对的，抛开个体的姓名、经历去谈善恶、谈爱恨，都是耍流氓。” 羲音皱了皱鼻子，窝进宽大舒适的沙发里，“我当年要是有你这脑子就好了，杀了那么多人，欠了孽债，还在极北冰原坐牢一千年，结果什么都没改变。” 听她主动提起当年的事，姬佑川才敢发问，“介意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会屠杀玄门修士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羲音无所谓道，“报仇呗，我阿爹被玄门修士害死了。” 其实在她变成人形，被羲凡松收养之前，她对修士没有太大恶感，当然也没好感。她生活在远离人类生活的地方，很少和修士接触。 真正让她讨厌修士，是在安平县的经历。 她这一生最安宁，最祥和的岁月就是在安平县的那十年。 天韶皇朝那个时候玄门修士猖獗到了令朝廷掌权者恨之入骨的程度，但他们却不敢表现出来，甚至还要跪舔。 羲凡松就很讨厌修士，时常说侠以武乱禁，修士是世间最大的祸根。 他原本是天韶皇朝平南郡王府的嫡次子，皇亲贵胄，身份尊贵。他哥哥是平南郡王世子，在羲凡松口中，他哥哥博学多才，礼贤下士，带人温和，总之哪哪都好。 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身份这样贵重的一个凡人，在两个修士斗法时被误伤，当场死亡。 那时候别说只是个郡王世子，就算皇子遇到这种事情，当皇帝的大概率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修士以施舍态度给出的几瓶丹药，认命地接受赔偿。 那两个斗法的修士态度高高在上，就好像他们误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地上爬过的一只蝼蚁。 羲凡松是法学派的忠实拥趸，一生求直，坚持要为兄长讨回公道，但是换来的结果却是被家人软禁，然后名为外派，实为流放。 -- 第223页 平南郡王府只是怕他性格太直，留在京城会招来祸端，特意将他送到安平县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以免他得罪修士，遭到报复。 流放的路上，羲凡松的信仰一点点崩塌，人生观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越来越沉默寡言。 阿娘常说，如果没有遇到羲音，或许阿爹没那么快找回活下去的动力。 羲音及笄礼刚举行完，阿娘已经开始给她张罗亲事，这时，安平县这个穷乡僻壤竟然来了几个修士。 十年的岁月已经磨平了羲凡松的棱角，他变得圆滑，并没有和这些人发生冲突。 但是坏就坏在，这些修士是冲着安平县宁阳河里的宝物来的。 安平县的县志中记载着一个传说，当年安平县闹洪灾，有个仙人降下法宝，镇住河中作乱的妖孽，褪去洪水，临行前叮嘱百姓，不可以让水中的宝物离开，否则洪水会卷土重来。 羲凡松立刻带领人去阻止那几个修士，安平县百姓知道了消息，也纷纷跟着一起去，半个县的人跪在那几个年轻修士面前，求他们不要拿走镇河的宝物。 其实所谓宝物，不过是一件土属性的灵气罢了，有点家底的修士都看不上。 那几个修士是当世玄门第三大派清净宗的外门弟子，本身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修为最高的也只有炼气境中期。他们马上要参加内门考核，急需趁手的法宝，又买不起炼气行里的东西。 其中一个修士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安平县的传说，几个人结伴来到这穷乡僻壤碰运气。 百姓的恳求，反倒让他们肯定了宁阳河里有宝贝。 几个修士出言不逊，言谈之间将羲凡松这个父母官折辱到了尘埃里，跟着一起去的李捕头不忿自家大人被折辱，冲动之下跟他们吵了几句。 那几人当即大怒，出手想要斩杀李捕头和羲凡松，给这群下等人一点脸色看看。 羲音当时虽然没有修为，但是力量和速度在这十年中渐渐养回来了一些，靠着多年在山野间搏杀的狠劲和经验，拼着一身伤，杀了其中一个修为最弱的修士。 另外几人被她的狠劲吓破了胆子，争先恐后地逃走，逃走之前放下狠话，说一定会带人来报仇。 羲凡松不敢大意，当时便让祝泠尘带着羲音连夜赶回娘家。岭南祝家是当时的豪族之一，家里也出过几个修士，到了祝家，或许能保住羲音一条命。 羲音想着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要报复的是她，她走了，阿爹反而更安全，于是跟着祝泠尘离开。 走到半路，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不顾祝泠尘的反对，跳下马车抢了护卫的马往回跑。 到了安平县却已经来不及。 那几个修士去而复返，偷偷挖出宁阳河中的宝物带走，宁阳河发大水，淹没了整个安平县。 幸存的百姓往外逃难，遇见羲音，认出是县令家的小姐，七嘴八舌地讲了羲大老爷的下落。 他们说，羲凡松原本有机会逃跑，可他没跑，他带着县衙众衙役全力营救百姓，现在和剩下的人一起被困在了安平县里。 安平县被淹了，她不能骑马，也没有船，只能游一段，爬一段，到处找阿爹。 就在这时，一个修士御剑而来。 羲音原本以为是当年出手镇压洪水，救了安平县的那位仙人，然而，她失望了。 这位是清净宗外门长老，听那几人说了在安平县的遭遇，当即就意识到，羲音很可能是某种妖兽化形，因为一个凡人，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在几个炼气境修士的围攻下击杀其中一人。 羲音对人的恶意很敏感，她立刻躲了起来。 但是修士抓住了和一群百姓被困在县衙房顶上的羲凡松。 羲音躲在水里，借着建筑残骸的遮掩窥视。她收敛气息的本事登峰造极，那修士并没有发现她。 她看到阿爹被那人捏着脖子提起来，听到阿爹努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阿音……不在。” 那修士的声音阴冷，“别想骗我，逃难的难民可说了，县令家大小姐赶回来救你了。” 羲凡松这才知道羲音回来了，明明已经呼吸困难，却还是尽量大声地重复一句话，“躲好……别出来……” 羲音怎么可能继续躲下去，但是她看得出，那个修士已经是金丹境，以她现在的能力，冒然出去就是送菜。所以她又往下潜了一些，接着建筑物残骸的遮掩，从水底一点点靠近县衙、靠近阿爹所在的地方。 还未到达，就听到李捕头一声大喊，“小姐，别回来，快跑。”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水模糊了光影，她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抹红色落入水中，蕴出丝丝缕缕的雾。 紧接着，是平时被她捉弄的捕快大哥、做饭很好吃的厨娘、会给她编草蚂蚱的师爷，他们每个人都大喊一声“小姐快跑”，然后，水中就会多出一抹血色。 她听到那个修士说：“一群蝼蚁，不自量力。” 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顾不上潜伏，急忙浮上水面，就看到阿爹用尽全力，撞在修士的剑尖上。 随后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太清，就记得力量回来了，那修士逃跑了，她替阿爹收敛了尸体，循着修士的气息追到了清净宗正在举办的玄门大会现场。 -- 第224页 她堕魔了，只记得阿爹是被修士杀死的，只要是修士，都该死。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修士，并非人人都罪孽深重，也许有相当多的人是无辜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阿爹死了，她这十年来熟悉的家人都死了，她只想叫整个玄门陪葬。 第115章 羲音小小一只窝在深色的沙发里, 显得更加瘦弱，表情淡到近乎冷漠，语气波澜不惊, “我不记得我杀了多少, 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嗯，也有些自己冲进我嘴里, 大概以为从里向外攻击会更容易。” 说到这里, 她嗤了一声, “真蠢, 话本子看多了吧。” 姬佑川有些心疼，走上去将她抱起来, 自己坐下，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疼吗？” “你说那些人在我嘴里东砍西砍吗？切，还不如口腔溃疡疼。”虽然嘴上不落下风, 但是她表情有些恹恹的, 回忆这些往事让她有些疲惫。 看到她的表情, 姬佑川试探着问：“你后悔了？” 羲音一下精神起来, 在姬佑川怀里坐直，一脸孤傲，“后悔？我从来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怎么, 你觉得我应该后悔？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觉得我嗜杀残暴？” 说到后面，她脸上的孤傲变成了怒意。 姬佑川摇摇头, 温柔地笑着, 顺着她的头发从发顶一下下顺毛似的摸, “怎么会？” “可你之前还不让我杀那几个人贩子，”羲音认真地看着他，“我以为你跟我阿爹是一样的人……如果我阿爹还活着，知道我干过这种事情，他大概也不会原谅我。” 姬佑川这才知道她低落的症结在哪里，她并不后悔自己大开杀戒，只是害怕死去的养父会因此怪自己。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那你娘呢？” 话题被他拐偏，羲音狐疑地看了他两眼，重新窝回他怀里，把他当成人形靠垫，“阿娘后来带着家里的下人和……被我灭门的清净宗刚入门的小萝卜头一起，在神境山脉雪神峰上生活，雪神族就是这么来的。道道允许我在雪神峰顶陪着阿娘，直到她老死，我才进了极北冰原。” 姬佑川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看，你阿娘都没怪你，你阿爹又怎么会怪你？” 羲音这才明白姬佑川突然提起阿娘的意思，撇撇嘴道：“不一样的，我阿爹经常跟我说，君子慎独，越没有什么能束缚你的时候，就越要自我约束，他最讨厌仗着强大的力量胡作非为的人。” “阿爹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书生，在没有人的野外捡到装满银票的包裹，他就在那里等着施主来找。和他同行的人劝他说反正没人看见，不如他们两人瓜分这些银票。那个书生说，怎么能说没人看见呢？他自己能看见，他读过的圣贤书也能看见。” “我就是觉得，我杀了那么多人，阿爹要是看见，大概会很生气……所以我才去极北冰原坐牢，否则，天道都弱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压制得了我。但是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傻瓜，”姬佑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代入你的角度想想，要是有人伤害你或者咕咚，我大概也会忍不住大开杀戒。相信你阿爹也是，如果有人伤害你或者你阿娘，他的选择应该和你是一样的。” 羲音一直觉得，姬佑川在某些方面和阿爹很像，当然不是外在。阿爹是郡王府养出来的翩翩公子，琼林玉树，气度高华。姬佑川是市井里打滚出来的，浑身都是烟火气。 他们相像的是内心，都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坚持，坚持这世间的公正与法理。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这一点相似之处，羲音才会问姬佑川这个问题，因为她内心隐隐觉得，姬佑川的看法和羲凡松应该是一样的。 当姬佑川说羲凡松不会怪她的时候，束缚在她心头多年的枷锁，悄无声息地裂开一条缝隙。 羲音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开心得像要飞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姬佑川，“你真的觉得阿爹不会怪我？我杀了那么多人，里面肯定有无辜的人……我还差点杀了那些刚入门的小孩子，要不是有人带着阿娘及时赶到，我不会停手，太阿剑派那老头也没那么容易能斩下我的角。” 听到这话，姬佑川第一反应是揉了揉她的额头，“疼吗？” “不记得，堕魔之后痛觉没那么敏感。” “那还会长出来吗？” “角吗？”羲音一言难尽地看着姬佑川，“你以为是指甲啊？剪了还能长。” 姬佑川曾经见过羲音的本体，巨大的龙头上，原本应该长龙角的地方只剩短短两截凸起。当时没想这么多，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心疼。 羲音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阿爹要是知道了，真的不会生气吗？” 姬佑川听她一次次地问起养父会不会生气，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她心里是在意的，在意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辜负了养父的教诲。 他没有违心地说“你没错”，因为羲音当年的行为，虽说事出有因，但也确实有些迁怒连坐之嫌，间接导致其后几百年妖魔横行、民不聊生的局面。 在姬佑川看来，修士就像虫子，有害虫也有益虫。利欲熏心、草菅人命、道德败坏的修士确实该死，但不得不说，修士是挡在普通人和妖魔鬼怪之间的一道防线，他们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凡人的传承和繁衍。 -- 第225页 面对羲音眼中的希冀，和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他笑了笑，摸摸她的发顶，“你阿爹有没有教过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羲音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坐直身体，语带威胁，“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姬佑川无奈地把她按回怀里，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你虽然杀了人，但你也救了很多人，要不是你用本体稳固极北冰原，这片大陆上现在都不剩多少活物了。而且，你已经付出代价了不是吗？在极北冰原坐牢一千年呢，这么长的刑期，再多罪孽也足够偿还了。” 这一席话莫名搔到羲音的痒处，原本升起一点暴躁也被抚平了，重新放软身子，又想起最初提起这个话题的原因。 “要是我有你这么聪明，当年也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白白坐了一千年的牢，却什么都没改变。” 玄门虽然遭到血洗，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收敛，重新发展起来之后，还是那副人憎狗厌的样子，否则三百年前也不会爆发大浩劫。 姬佑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笑着摸摸她的头，“历史总是在曲折中前进，没有谁一开始就知道应该怎么改变世界，你是做出尝试的先驱者。” “就会说好听话。”羲音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这是真话，而且你当年做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否则天韶皇朝也不会把你作为他们的图腾，发了疯似的崇拜你。”姬佑川说。 羲音几乎覆灭整个玄门，这让一直被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压得喘不过气的朝廷终于翻身做了主人，不同于玄门对妖龙的痛恨与忌惮，天韶皇朝简直把羲音当成救世主来崇拜。 “谁稀罕他们崇拜，”羲音撇撇嘴，“妖国拿我当龙神就算了，毕竟他们是被我从雪地里挖出来拎到九燚山的。妖盟拿我当幌子，借了我的名头还不给我冠名费。天韶皇朝更过分，连我的颜色都没弄清楚，画了那么多黑龙说是我，简直损害我名誉。” 话说开了之后，羲音心里舒服了很多，抱着姬佑川脖子蹭了蹭，然后果断从他身上跳下来，嫌弃地跑去另一边沙发上坐下，“热死了，你身上怎么这么热啊？” 姬佑川：…… 他知道羲音怕热的毛病，倒没因为她过河拆桥的举动生气，笑骂了句“小没良心的”，继续给羲音盘点自己的财产。 由于他名下的公司、股权和不动产需要去相关部门办理转移手续，才能正式交给羲音，所以盘点完之后，他就先将这部分资料收起来，准备抽空跑一趟。 姬佑川并不是一个爱好玩乐的人，任谷冬也不是，家里既没有游戏机也没有娱乐设施，羲音只能退而求其次窝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电视。 晚上吃了一顿姬佑川亲自下厨的夜宵。厨艺一道上，他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做的东西不如李爱国的精致，但是别有一番烟火气息。 楼上的房间除了姬佑川和任谷冬的卧室之外，还有两间被改造成姬佑川和任谷冬的书房，只有楼下的客房可以住人。 姬佑川有心让羲音睡他的主卧，自己睡客房，但是羲音不愿意。客房有一个大大的飘窗，躺在上面转头就能看到夜景，她指着客房宣布这以后就是她的房间。 “行，明天陪你去商场，窗帘床单都换成你喜欢的颜色，嗯，再加个梳妆台好不好？” “飘窗上要铺垫子，不然坐着硬邦邦的，但我不要长毛毯子，热。” “好，给你买手工编织的凉席垫，再给你摆个小茶几？茶具要不要？” “茶几要，茶具不要，我茶道一般，但我会制香，我调的香阿娘都说好。” “好，我记得前几年好像有人送了我一套制香的工具，收进库房里了，明天我翻一翻，应该能找到。找不到咱就再买一套。” 姬佑川一天到晚都很忙，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四十八个小时用。跟人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直入主题，要是有谁弯弯绕绕的浪费时间，肯定要被他怼。 今天以前，他从没想过，他会跟人就着一些琐事聊这么久，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不耐烦。好像跟羲音在一起，哪怕说废话也很开心。 第116章 头一天晚上的约定最终未能成行。 第二天一大早, 羲音房门被姬佑川敲响。她压着起床气开门，阴沉沉地看着门外的姬佑川，“给我一个不打你的理由。” “我要去首都一趟, ”姬佑川开门见山, “今早接到电话, 财神教的案子，要去首都开个会。” “慢走不送。”羲音打了个哈欠, 就要关门。 姬佑川知道羲音不了解调查局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才没有看出其中隐藏的暗流。财神教的案子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他去或者不去都可以，没必要特意点名要他去一趟。 接到电话的时候, 他直觉，幕后那个人要出手了。这趟去首都虽然不至于是鸿门宴, 但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他将其中的隐情掰开揉碎讲给羲音听。 羲音一听有人要动她的人，这还了得？ “我跟你一起去！” 姬佑川急忙揽住她, “放心, 我不会有事。反而我最担心的是总队, 后山上有妖修, 这是我唯一可能被抓住的把柄。你能帮我守好总队吗？” 羲音认真地打量姬佑川半晌，确定他不是在逞强，这才点点头, “放心, 有我在，谁都别想进后山。” -- 第226页 离开前, 姬佑川先将羲音送回了龙泉总队。虽然总队办公楼还没修好, 但是后山有专门为饲养员准备的员工宿舍。 因为大多数妖修喜欢变回原形睡觉, 因此员工宿舍占地面积很大，给羲音腾出一间房没有问题。 只是苦了那些对危险敏感的妖修，每次被羲音看一眼都不自觉哆嗦一下。 白天基本无事发生，晚上下班时，原本应该任谷冬留下值班，只不过有羲音在这里，也不需要留别人。 “你回铂悦公馆去，”羲音严肃地对任谷冬说，“这边我守着，那边也需要人守，免得有人偷偷放东西栽赃。” 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偷偷往别人床底下放巫蛊的事儿可太多了。 任谷冬二话没说，驱车离开龙泉总队。由于后山主要防御手段是护山大阵，因此李爱国这个玄阶阵法师也留下来辅助，恰好弥补了羲音不懂阵法这个弱点。 入夜，羲音打了个哈欠，“睡了睡了。” 李爱国有些忧心，“不如我守夜吧？” “不用，”羲音摆摆手，指着远处草地上撒欢儿的哈哈，“这不是有个看门狗吗？它要是连这点用都没有，不如直接炖了好了。” 似乎是察觉到羲音的杀气，哈哈欢脱的身影突然僵住，蓬松的大尾巴夹进两条后腿之间，被朝羲音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就差把“我在认真工作”几个字顶在脑门上。 李爱国还是不太放心，“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去巡逻一遍，看护山大阵还有哪里需要加固。” 筑基境修士的体力，一晚上不睡也没什么，羲音知道李爱国睡不踏实，也不管他，自己去睡了。 入睡前，羲音拔下一根头发。头发在离开头皮的瞬间变成雪一样纯净的白色，她松开手，头发化作一道白光飞出窗外，在空中拉长、拉长……最后，一根白发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网，将整个后山笼罩其中。 做完这一切，羲音沉沉睡去。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一万年前，还是一颗蛋的时候。梦是第三视角，白山黑水之中，一颗硕大的龙蛋闪着微弱的白光，那白光看起来像风中的残烛，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九天之上一轮明月光芒愈发旺盛，好似天地间所有的气都向着它涌去。那些无形的气汇入月亮之后，月华变得越来越浓郁，浓得好似液体。 白色的帝流浆从月亮上流泻而下，好似被什么牵引着，流向山间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宽剑。 龙蛋似乎察觉到食物的气息，知道这是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它拼命地想要帝流浆，可是，这些帝流浆目标明确地向着青铜剑汇聚，压根不理龙蛋。 龙蛋上的荧光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就在即将熄灭的前一秒，青铜宽剑上突然分出一道白色的帝流浆缓缓注入龙蛋…… 羲音猛地惊醒，窗外月光将窗户的影子投映在薄纱窗帘上，看着那皎洁的月光，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天道的衰微，很可能与她有关。 【道道，一万年前那场帝流浆，你还记得吗？】 天道如今有些破破烂烂的，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不记得。闻言，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自从绝地天通之后，就不该有帝流浆了啊。】 羲音的手在被子上攥紧。 刚才的不是梦，是她最久远，也是最初的记忆。 那些目标明确的帝流浆，是天道专门为轩辕剑而降的。也许从绝地天通开始，天道就预见了自己的衰微，所以它为圣道之剑轩辕剑降下帝流浆，辅助它化形，并在将来的某一天，复苏天道。 按照天道你的计算，羲音不会诞生，一千年前的大灾变也不会发生。而轩辕剑会提前化形，三百年前的大浩劫自然也会被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偏偏轩辕剑将天道为自己准备的机缘分了一丝给旁边一颗快要饿死的龙蛋，命运从那时开始偏移轨道。 羲音分到的不仅仅是机缘，更是责任。轩辕剑化形得比原定时间更晚，力量也弱，因此在与鬼车一战中剑身损毁，更别提修复天道。 所以天道会找上她，因为，修复天道的责任，她也占了一半。 可是，轩辕剑能修复天道，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圣道之剑，蕴含大道真理，羲音一个对法则一窍不通，打架修炼全凭本能的，要她破坏天道没问题，可是修复天道就…… 【道道，你一直没告诉我，等我飞升之后，要怎么修复你。】 天道的语气比她还迷茫，【啊？这不是你飞升之后，自然就该知道的事情吗？】 羲音：…… 忘了，现在的天道就是个执念化出来的二傻子。 她揉了揉额头，一时也理不清思绪。就在这时，她察觉到自己布在护山大阵之外的头发被触动了，窗外传来哈哈扯着嗓子的吼声。 来了！ 羲音暂时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身形一闪，出现在护山大阵边缘、骚动传来的地方。 来人使用敛息符、隐身符等多重手段隐匿身形，无论用肉眼还是神识，都看不到任何人影。 只可惜，他们连哈哈都瞒不过，怎么可能瞒得过羲音。 外面来了三个人，一个老头，两个年轻人，年轻人一男一女，女的和金妙彤长得有些相似，脸上却没有金妙彤的骄矜跋扈。 -- 第227页 金家人？ 记得姬佑川说过，世家旁支出身的修士一般留在原籍，巩固家族势力，嫡出的子女则会加入首都特动队，一方面为了镀金，一方面为了和同等出身的修士联络感情。 羲音直觉，这个女人大概是加入首都队的那一部分。 为首的老头穿一身戴帽子的斗篷，只露出一张橘皮似的老脸，眉毛和胡子都是白色的，手上掐诀，凌空凝出符文，似乎正在探查护山大阵的情况。 玄阶阵法师？ 现在的玄门玄阶阵法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羲音虽然不认识这老头，但是首都和玄阶阵法师两个词联想在一起，羲音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姬佑川时，她被赵霆轩支开，在离开的路上偷听到两人的对话。 当时赵霆轩问姬佑川借李爱国去修复监狱的法阵，提到一个“司长老”。他说玄阶阵法师本来就不多，司长老又在闭生死关，所以才需要李爱国援手。 想来“司长老”是首都队或者总局御用的阵法师，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姬佑川的猜测是对的，财神案只是把他调走的幌子，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是调虎离山，抓住姬佑川的把柄。 姬佑川做事滴水不漏，唯一惹人怀疑的，也就是后山密不透风的大阵了。说好听点，是加固后山监狱，方式妖魔逃狱，但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总是能做些文章出来。 那老头手中凝出的符文渐渐完善，然后如同天女散花一样落在护山大阵撑起的防护罩上。 当然，这只是老头自己以为的，实际上，这些符文落在羲音的头发丝编织出来的网上。 刚一接触，符文瞬间湮灭，老头闷哼一声，唇边溢出血丝。 “老师！”金家女修士上前一步，扶住老者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也许是怕泄露气息，司长老将嘴里的血又咽了回去，看得羲音啧啧摇头，觉得这老头子真不讲究。 司长老努力压下翻涌的气血，对身边二人神识传音。 【我刚才只是试探，就遭受反噬，这么暴虐的手段，不像李爱国的手笔。】 【老师，这阵很强么？】金家女修问道。 司长老面色沉重，缓缓点头，【吾平生所见最强，龙泉总队应该还藏了一位顶尖的阵法师，甚至有可能是当世最强的阵法师。】 羲·阵道大师·音：…… 不好意思，这张网只是模仿李爱国打毛衣的手法编出来的，她对阵法一窍不通。 第117章 其实阵法有三要素：布阵的材料、布阵的手法、布阵之人本身的实力。 龙须、玄阶阵法师李爱国的编织手法、加上羲音外挂一样的超强实力, 造就了目前这个美丽的误会。 闭完生死关、修为突破元婴的司长老刚出关，就遭遇了人生重大的滑铁卢。 【现如今，玄门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阵法师！】他连神识传音都带着颤抖。 他身后的年轻男修开口, 声音听着像冷风刮过刀刃, 又冷又难听, “如果只是监狱，哪用得上这么强力的法阵,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司长老, 暴力破阵！” 他开了口, 羲音才发现, 这三人中，似乎年轻男修才是领头的, 他一发话，司长老也不试探了, 摆开架势，拿出各种法器, 开始破阵。 这年轻男修的修为不过金丹后期, 虽然看着外表年轻, 骨龄也有七八十了, 一身血海里趟出来的凶煞之气，看着就很不好惹。 外头开始大张旗鼓地破阵，李爱国也被惊动, 赶了过来。阵法未破的时候, 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而外面几人却因为灵力波动暴露身形。 李爱国隔着一层法阵与三位不速之客打了个照面, 面色沉重对羲音传音道：【我在这儿顶着, 你去打电话叫咕咚回来, 还有向染，他之前暂代桐源市级队队长的位置，你通过官网联系桐源市队就行。叫他们尽快赶回来。】 【叫他们回来干嘛？】羲音问。 李爱国没有储物法宝，随身带了个黑色的行李箱，他将行李箱打开，里面全是布阵的家伙事儿。他一边将法器拿出来，一边传音道：【这三个来者不善，实力又强，今晚一定是一场恶战，我们就算死，也要守住护山大阵，人多一点，守得久一点。】 外面，司长老一手持法器，一手掐诀，铭文一个接一个地打在护山大阵上，碰撞出声声巨响。 后山各位饲养员也被惊动，各施手段赶来现场。 李爱国转过身，压低声音道：“诸位，龙泉总队生死存亡在此一役，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一起守住护山大阵。” 养兔场负责人舒华默默站到羲音身后，动作熟练，说出口的话也十分有底气，“放心，大阵不会有事。” 牛棚负责人脑袋上顶着牛角，拍着胸脯道：“放心，俺老牛和总队共存亡。” 羊圈负责人是一只直立行走，身材火爆的羊，声音妩媚，“龙泉总队就是我家，谁偷我家，老娘恁死他！” 唯有家禽处的负责人，一只红尾雉鸡没有表态，化作人形裹着自己的睡袍瑟瑟发抖，欲言又止地看了羲音一眼，不敢说话。 她身上有一丝稀薄的凤凰血脉，而动物对天敌的气息总是敏感一些。 此时此刻，它的内心在疯狂嘶吼：有这位在还有我们什么事儿啊！ 可是除了它，没人察觉到这个白衣小姑娘到底有多可怕！ -- 第228页 “那个男人是谁啊？”羲音问李爱国。 外面有两个男人，李爱国不知道她问的是谁，于是两个都介绍了，“破阵的那个是司长寿，总局研究所阵法科科长，旁边那个男人是总局纠察队队长寒古。” “纠察队？”羲音问。 “嗯，纠察队最开始只是为了纠察渎职、贪污的调查局成员，被誉为悬在调查局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后来就变了味，成了长老会手里的一把刀。” 说话间，他将各种法器按照顺序摆在脚下，做完了准备工作，他开始着手护阵，与破阵的司长寿正面刚。 当他面色沉重地将自己的灵力融入大阵时，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反复检查好几次，不可置信地惊叫出声，“怎么回事？大阵没有受到攻击！” “因为有这个啊。”羲音挥挥手，大阵上方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网显出身形。 李爱国目瞪口呆地盯着网看了半晌，喃喃：“这经纬……这手法……有点眼熟。” “就是你打毛衣的手法啊，我偷学的。”羲音把偷学两个字说得理直气壮。 除了舒华，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羲音，李爱国震惊出声，“你才看过两三次，就学会了？” 羲音摇头，李爱国刚松一口气，就听她说：“看一眼就会的东西，很难吗？” 李爱国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布阵用的是什么？” “我的头发，”羲音拔下一根头发，发丝瞬间变白，她将头发递给李爱国，“你要吗？只给一根，给多了我就要秃了。” 看见白发的瞬间，李爱国似乎想到什么，“多宝山古墓救我的是你？” 接过头发想要仔细确认，却在指尖触碰发丝的瞬间浑身一颤，“这是……”他不可置信地将发丝贴近鼻尖，使劲嗅了嗅。 “李叔……这个动作好猥琐，下次别做了。”羲音嫌弃道。 可是李爱国已经顾不上她的调侃，一把拉住旁边的牛妖，将头发递过去，“老牛，你帮我看看，这头发是……” 牛妖刚碰到头发，便好似被踩了脚的猫似的，以与魁梧体型完全不符合的速度向后跳开，结巴道：“龙、龙、龙、龙啊！” 这句话，除了李爱国和牛妖之外，就只有羊妖反应最大，早就知道羲音身份的舒华和猜到一点点的雉鸡精都很淡定，甚至脸上带这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表情。 李爱国愣愣地看着羲音，“什么龙？” 羲音笑眯眯地回视，“玄门通缉榜榜首的龙啊。” 李爱国看看羲音，再低头看看手里的头发，连外面司长寿破阵的动静都仿佛听不到了，好半晌，才眼睛放光地看过来，“阿音呐，你就是传说中，松溪先生养的龙吗？！” 羲音：…… 你从哪儿听来的传说？ 护山大阵外杀气腾腾，大阵内气氛诡异。李爱国对羲音这个通缉榜首的身份没有表现出一点畏惧，唯一的想法就是：你是不是有许多松溪先生的真迹。 羲音：…… 没有，真没有……走之前也没想到安平县会发大水，县衙都淹了，书房也不可能幸存。现在流传下来的松溪先生的真迹都是刚到安平县的时候，手头不宽裕，阿爹画来补贴家用的。羲音手里就只有《春游图》，还是趁着阿爹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 李爱国很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提了一整天的心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有通缉榜榜首在这里，龙泉总队后山万无一失……这个说法好奇怪，似乎有哪里不对？ 耽搁了这么一会，外面那位司长老终于快要打破羲音用头发丝编织的网了。毕竟只是一根头发，被元婴修士攻击这么久，也撑到极限了。 李爱国手上开始以玄妙的手法编织羲音刚才给他的发丝，在司长寿打破发丝网的瞬间，又替换了一个新的上去。 司长寿一句“幸不辱命”才说了一半，忽然发现眼前的护山大阵毫无变化，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幸不辱……艹”。 “这竟然是个阵中阵！”他惊诧出声。 羲音对他这个结论感到十分不解，蠢成这样是怎么成为阵法师的？ 倒是刚才叫他老师的金家女修看出不对，提醒道：“刚才破阵的动静太大，我怀疑龙泉总队的人已经来了，就躲在大阵里看我们笑话。刚才应该是他们重新补全了阵法。” 司长寿被徒弟一提醒，想到里面的人看耍猴似的看了他半天，立刻大怒，破口大骂。由于他看不见阵内的景象，只能随便指个位置，好巧不巧的，他指到了哈哈。 “李爱国，你有本事躲在里面做手脚，有本事出来与我对阵啊！胆小鬼，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那！” 哈哈听不懂他在骂什么，但是看懂了他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动作，于是扯开嗓子嗷嗷地嚎叫起来。 李爱国掐了个诀，控制大阵让哈哈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递出去。 于是，司长寿激情辱骂好半天，骂得自己快要背过气去，却只收获几声狗叫。 比无视对手更过分的是什么？是让自家狗和他激情对线。 寒古上前两步，代替了司长寿领头的位置，冷冷开口，“让开，不必和他们逞口舌之快。” 李爱国凑在羲音耳边小声说：“这人一身功法邪门得很，你小心一点。” -- 第229页 “有多邪门？” “不好说……你要不自己试试？” 说话间，寒古双手化成黑色的粘稠液体，这些液体变形、重构，变成了两把黑色带弯钩的镰刀。 “咦，好恶心。”羲音一脸嫌弃。 寒古高举镰刀，运起功法向下斩去。李爱国虽然不如羲音实力强，但是在阵法上的造诣羲音拍马也赶不上，他用羲音的头发编织出来的阵法比羲音随手编的看着要强些。 原因么……在羲音看来，就是李爱国织的网针脚更密集一些。 寒古的镰刀砍在这层网上，不出意外被挡住了，然而奇异的是，发丝上的力量却被他的镰刀不断吸取。 原来李爱国说的功法邪门指的是这个，跟吸星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她的灵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吸纳的。 寒古眉梢结出霜花，嘴唇僵硬发青，吸入体内的灵力十分可怕，包含暴虐和冰冷两种极端的气息，在他经脉中肆虐。经脉时而如同被刀锋划过一般剧痛，时而又冻到麻木，失去所有感知。 他吸过很多人的灵力，但是从没感受到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后悔了，想停止吸纳灵气的行为，然而这时，眼前空气一阵扭曲，护山大阵中冲出一个人影，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感觉太阳穴如遭锤击，眼前一黑跌落在地。 揍人的当然是羲音，一根头发丝蕴含的灵力而已，她不稀罕，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允许别人吸取她的灵力。在她的认知中，只有在战斗中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吸收败者的灵气。 所以他果断出手，给了这个妄图吸收她灵气的人重重一击。但她也知道，这几个人来是想网罗罪证对付姬佑川的，因此一开口就先占领了道德制高点，清甜的声音带着做作的惶恐。 “夭寿啦，有人来咱们龙泉总队监狱劫囚啊！李叔快把执法仪打开拍下来啊！” 李爱国瞬间反应过来羲音的意图，动作迅速地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执法仪打开，对准外面三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看看啊，哪里来的小贼，藏头露尾，竟然敢来我们总队劫囚。阿音，拿下他们！” 寒古之前被羲音的灵力重伤经脉，又被羲音一拳轰在脑门上，雪上加霜之下竟然无法开口辩驳。 旁边司长寿天真地开口，试图解释己方三人的身份，“我们不是要劫囚，我们是……” 话没说完，羲音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人踹得倒飞出去，“还敢狡辩！强闯我们龙泉总队监狱，不是劫囚还能来干嘛？看星星吗？” 大阵里头传来哈哈附和的嗷呜声。 羲音伸出两根手指并拢，痛心疾首点着对面几个人，“哼，一看你们动作这么熟练就是惯犯，我现在怀疑你们和三月份总局妖魔越狱事件有关，全部给我抱头蹲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话出口，刚刚勉力站起身的寒古脸色骤变，努力睁着眼睛看向羲音的方向，但是他现在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羲音在哪里。 羲音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错愕道：“不是吧，总局妖魔越狱还真是你们干的？” 她之前说话如同机关枪，快速输出，金家女修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成功，现在终于有机会开口，“放肆，我们乃……” “走！”寒古突然爆喝一声，化作一阵黑色的粘稠液体，裹挟着另外两人离开。 遁速很快，羲音要是想追也能追上，但她没追，她如今的首要任务是守好护山大阵，追出去万一被人调虎离山怎么办？这样的电视情节她看多了，才不会上当。 回到大阵，羲音摸着下巴问李叔，“你有没有发现，我提到三月份总局妖魔越狱事件的时候，那个寒古表情好奇怪。” 经她提醒，李爱国想了想，恍然，“对，之前刚被你打倒的时候还恶狠狠的，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但是你一提起总局越狱案，他就带人逃走了。” “嗯……感觉好像诈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三月份羲音入职体检时，总局发生妖魔集体越狱事件……现在看来，这个寒古似乎真的和越狱事件有关。 结合寒古是幕后之人派来探查龙泉总队后山的人，大胆推测一下，总局妖魔集体越狱事件，也是幕后那个人的手笔？ 他当时究竟想干什么？ 后半夜平安度过，无事发生。那几个人就好像被羲音打怕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就这样和平地又过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寒古去而复返。 这次不是包着斗篷、偷偷摸摸出现，而是穿着调查局纠察队的制服，带着一众同样身穿纠察队制服的人，大摇大摆地御剑闯入龙泉总队，落在正在修整的办公楼前，用灵力包裹嗓音，送入每个人的耳朵。 “龙泉省总队队长姬佑川，勾结妖盟，证据确凿，”他一手拿着一张盖了公章的文件，“本队长奉长老会之命，持搜查令，搜查龙泉总队办公地点，闲杂人等请离开，否则以妨碍公务罪处置。” 维修办公楼的工程队见此，默默离开现场。 正在后山吃讹兽的羲音听到他的声音，翻了个白眼，“阴魂不散，我去看看。” “等等，”张家宝拦住她，“他手上有搜查令，占着理，你出去会被他欺负的。” 那天晚上他不在总队，因此也就不知道羲音的身份，此时还以为她只是个筑基境小修士。 -- 第230页 羲音拍拍张家宝的肩膀，用巧劲儿睁开他的手，“放心，能欺负我的人都死光了。” 张家宝还想说什么，李爱国开口了，“家宝啊，没事，羲音能处理。” 看着羲音离开的背影，再看看一脸“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表情的李爱国，张家宝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羲音动作很快，她从天而降的时候，寒古正准备带人去搜查维修中的办公大楼。 那天晚上羲音出手太快，加上出手之前寒古已经受了伤，因此他并未看清羲音的样子。此时看到一个筑基境初期的小女修竟然不自量力想阻拦，毫不保留地释放出金丹后期修士的威压，“闲杂人等滚开，否则以同罪论处。” 低阶修士面对高阶修士的威压，大多数都会四肢发软跪倒在地。可是面对寒古带着血腥气的威压，羲音却似乎毫无感觉，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哪里来的狗，在别人家门前乱叫。” 发觉她竟然不惧自己的威压，寒古心中生出稍许忌惮，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三根手指夹住搜查令，在羲音面前抖了抖。 羲音凑过去仔细看了片刻，一脸无辜，“我不识字。” “敬酒不吃吃罚酒，”寒古怒道，“拿下！” 话音刚落，身后的纠察队员便凶神恶煞地向着羲音冲过去。 这群纠察队员虽然都是筑基后期的修士，战力却堪比金丹，功法是个顶个的诡异，浑身带着煞气，出手阴狠，招招致命。 一时间，法器与法咒齐飞，打得声势浩大。 白色的身影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法器与宝光中间，姿态闲适，所有的攻击都与她恰好擦肩而过。偶尔出手，角度刁钻，每次必然废掉一名纠察队员。 寒古冷眼旁观，等到手下人全部躺在地上，他也摸清了羲音的路数：体修，肉1身强横，招式简练，但是很少用灵力，应该是修为太浅的原因。 然后，他自信地下结论：可以远程法术克之。 他右手化作黑色镰刀，胳膊像橡皮泥似的无限伸长，血色浓雾萦绕在黑镰刀周身，向着前方唯一还站着的白色身影而去。 然后，那素白纤细的手握住了他无坚不摧的黑镰刀。白皙的皮肤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动作轻松得好像她握住的是一朵飘落的叶子。 寒古立刻意识到他低估了对方的修为，想要撤退，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挣脱她的手。 冰，极致的冰寒沿着黑镰刀蔓延，胳膊、肩膀、身体全部都失去知觉，只有头还能动。 “你是什么人？”寒古厉色喝问，“妨碍公务，不怕被问罪吗？” 羲音手上轻轻用力，寒古的手臂立刻碎裂成麻将大小的碎块，掉落在地，“我都这么嚣张了，你还问我怕不怕，也太没眼力劲了。” 她态度嚣张，寒古意识到她对调查局毫无忌惮，放弃了口头威胁，转而运行全身灵力去冲击被冻住的身躯，然而，他惊恐地发现，不仅没有任何改善，反而连灵力都像被冻僵了似的，越来越滞涩。 他那张阴沉又平平无奇的脸上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羲音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漫步走到他面前，淡漠地看着他，“姬佑川勾结妖盟？证据确凿？哪儿来的证据？” 寒古听她提起姬佑川，自以为拿住了她的软肋，冷笑一声，“我们抓住了姬佑川的同谋吞天蟒，从它身上搜出了和姬佑川往来的信件。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姬佑川罪加一等。” 羲音闻言，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们活在几百年前啊？没玩过手机也没上过网吗？还信件，你当这是交笔友呢？” 她关注的重点如此清奇，是寒古没想到的，他嘴角抽了抽，“狡辩也没用，姬佑川已经被送上玄门法庭，就算我今天回不去，他的审判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吗？”羲音突然笑了，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你的身体应该有很强的再生能力吧，我弄断你的手，你都没什么反应呢。” 寒古警惕地看了羲音一眼，没有说话。 羲音凑近寒古，声音轻得如同耳语，“那要是全身都碎了，还能再生吗？” 寒古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羲音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 羲音捂着嘴笑，“看把你吓得，我就随口一说……总局妖魔越狱是不是跟你有关？”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话音刚落，寒古另外一只手臂碎裂成无数块掉落。 “现在听懂了吗？” 他的身体被冻住，即便手臂断掉也没有痛觉，但是他的功法特殊，修为并不是藏在丹田里，而是分散在全身，连续失去两条胳膊让他修为骤降，一种恐惧和无力交织的感觉充斥全身。 “你还有两次听不懂的机会。”羲音意有所指，“哦不，我忘了，你是男人，你还有三次机会。” 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饶是寒古也忍不住脊背窜上凉意。 “我是调查局纠察队队长，你的行为，必然会招致长老会的怒……啊！” 羲音给他中间那条腿解了冻，并在解冻的瞬间，让它碎掉，“你还有两次机会。” 她用清甜软糯的嗓音说着可怕的话，“让我猜猜，你的身体损害超过一定程度，就不可再生了吧……唔，也许还有一条腿的额度？” -- 第231页 “那么问题来了，你选择做一个忠诚的太监呢，还是做一个识时务的男人？” 第118章 男人对某个部位总是有着特殊的执念, 尽管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个部位一辈子也用不上一次，但是它必须得有。 证据就是, 原本油盐不入的寒古, 在失去那个地方之后, 面对羲音的威胁，最终选择了妥协。 “是, 跟我有关。” 羲音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 “展开说说, 我听得满意了就放了你。” 寒古咽了口唾沫, “是，是天玄拍卖场。年初的时候, 总局在海上抓住一只攻击路过船只的章鱼妖，天玄拍卖场想要那只章鱼妖, 我怕单独提走一只章鱼妖会引人怀疑，所以……所以给监狱的阵法做了点手脚。” 因为五脏六腑都被寒气入侵, 他说话的时候牙齿不停打颤, 但是一大段话一气呵成, 倒像是提前背好的台词。 “为了一只章鱼妖直接搞一出集体越狱, 那你真的好棒棒啊，要不要给你鼓鼓掌？”羲音语气夸张地说完，突然变脸, 一巴掌扇在寒古脑门上, “是你蠢还是你以为我蠢？要不要我先把你解开，等你那地方长出来, 再打烂它一次？” 男女之间的话题总是诸多避忌, 即便是修士, 女修也不会像她这样大剌剌地说出这种话来。可羲音提起那地方的时候，既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一丝久经风月的旖旎，语气平常得好似它和手脚没区别。 她长着一张看起来天真可爱的脸，声音也是甜软的，可是与人类一样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东西。 天真、冷酷、残忍、强大。 “你不是人……你是妖！”寒古毕竟不是蠢货，常年和妖魔打交道，他很快就弄清这种违和感的来源。 明明披着人的皮囊，内里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也许就是人类恐惧、厌恶妖的原因，说得科学一点就是恐怖谷效应。当人类清晰知道对方和自己不是同一种生物时，对方外表越像人类，就会越觉得恐惧。 看他惊讶的表情，羲音笑出了声，“你不是说姬佑川和妖盟勾结吗？在他的地盘看见妖为什么还这么惊讶？” 寒古没想到她毫不掩饰地承认了，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当对方不再掩饰的时候，要么是对方有恃无恐，要么是对方已经决定杀人灭口。 “是长老会，”他非常识时务地改口，“纠察队只对长老会负责，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长老下的指令，让我破坏总局监狱的防护法阵，我只是按照指令办事。” “那只章鱼妖有什么特殊吗？长老会为什么指名要它。”羲音问。 寒古又不是负责抓捕章鱼妖的修士，也不是监狱看守，对章鱼妖不太了解，但他也不敢直说自己不知道，因为这个时候，他知道的信息越多，在羲音手中活下来的概率越大。 “总局有人和天玄拍卖场合作，把监狱里的妖魔偷偷卖给天玄拍卖场。那只章鱼妖据说很罕见，能在天玄拍卖场卖出高价。” 如今调查局长老会的成员背靠修仙世家和大宗门，没有一个是散修出身，怎么可能手头拮据到要贩卖监狱里的犯人赚钱？ 能想出这种理由的寒古，大概过惯了穷苦的日子吧？羲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有钱人的快乐，你这辈子都想象不到。” 寒古：淦！为什么突然人身攻击！ 羲音突然挥手解开寒古身上的冰冻，化冻的瞬间，寒古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得如同虾米，肩膀断口处密密麻麻地涌出黑色的黏液质地的肉芽，断掉的双臂开始再生。 他疼得浑身颤抖，羲音觉得疼痛的主要来源应该不是胳膊，而是下面某个部位的再生。 寒古脸朝下，看起来年轻的面庞蹭在青砖地面上，蹭了一脸的青苔。他身体微微颤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很痛苦，实际上眼神已经恢复清明，表露在外的虚弱有百分之七十是演出来迷惑敌人的。 “羲音，羲音！” 后头传来张家宝的声音，羲音一回头就见张家宝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两条胖腿抡成了风火轮，飞快地跑过来。 “怎么了？” 羲音转身往张家宝的方向迎了两步，就在这时，瘫在地上抽搐的寒古突然从地上弹射而起，化作黑色黏液向着空中飞遁。 然后，撞上一层透明的坚冰。 黑色黏液叭叽一下在坚冰上摔成一滩，然后顺着坚冰流淌下来，在地上重新恢复人形，翻着白眼，不停抽搐。 这回的抽搐不是演的，是真的。 张家宝跑到近前，看到在地上羊癫疯似的寒古，惊讶地问：“他怎么了？” 又看到地上躺了一地不省人事的纠察队员，“他们怎么了？” 羲音不怎么关心地瞥了一眼，避重就轻，“哦，他把自己撞傻了。” 张家宝还以为这些人都是自己撞的，他看不见羲音设下的屏障，想不通他们是在哪里把自己撞傻的。不过先前他还担心羲音在纠察队手下吃亏，现在既然纠察队的自己把自己撞傻了，他也不用担心羲音了。 粗神经的宅男压根没联想到自己的女神实际上是凶残恶龙这个事实。 只是看着他们的残样，心有戚戚地抱拳致敬，“撞士！” “你怎么突然过来找我？”羲音不得不主动把话题扯回来。 -- 第232页 “哦，之前队长让我查的那个人我查到了，现在队长不在，我就跟你说说。”张家宝将笔记本的屏幕转向羲音，屏幕上正是摄青鬼那张脸，只不过皮肤白皙红润，眼神灵动，显然这是她生前的照片。 “这人叫何婉莹，漳州人，二十年前离开家乡来龙安市打工，十年前失踪了。” “在龙安市失踪的？” “不是，在首都，报案的人是她当时打工的饭店的老板娘。时间太久远，那时候票务系统和户籍系统都不健全，查不到她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离开龙安市去的首都。” “十年……龙安市……首都……”羲音脑中灵光一闪，“查过她出生年月吗？” “查了，李叔看过了，平平无奇，不是什么特殊体质。” 羲音蹙眉，难道她想错了？ “我去趟首都，对了，玄门法庭是什么？” “玄门法庭？”张家宝一脸惊恐，好像羲音提到什么恐怖话题，“很危险的，我听我师父说，上了玄门法庭的修士不脱一层皮很难下来。” “知道在哪儿吗？”羲音问。 “知道，在玄门驻首都办事处，地址我发给你。” “阿音要去玄门法庭？”李爱国远远听到羲音的话，走了过来，被满地的纠察队员唬了一跳，“呵，纠察队的全交代在这儿，长老会要气疯了吧？阿音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安全，我让咕咚陪你去。” 羲音点了点头，走过去提起烂泥似的寒古，“姬佑川之前带回来的几个污点证人我一起带过去，万一用得着。” “行，我马上去监狱里提人，你在这儿等等。”李爱国转身往后山飞去。 “帮我喊一下雪素贞，我带上它一起。”羲音扬声道。 “这些人怎么办？”张家宝指着躺了一地的纠察队员。 “关起来，就说他们假扮纠察队劫狱。”羲音不甚在意地说。 张家宝的嘴惊讶地张成o形，“这也行？他们手上有搜查令，长老会不可能认的。” “没关系，”羲音拎着寒古抖了抖，“我会让他们认下来的。” …… 玄门驻首都办事处位于首都郊区的山上，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广的庄园。山脚布置了迷阵，会让所有进入范围的凡人原地掉头。整片山都被幻阵笼罩，即便使用无人机也无法拍摄到山上的真正景象。 山顶矗立着一座巍峨冰冷的黑色石台，石台上插着一把巨大的石剑，剑上缠绕着刻满符文的铁链。 石剑的剑柄上刻着两个字：天罚。 这是用来行刑的地方，当玄门法庭宣判修士有罪后，便会将人押送到行刑台上接受刑罚。 一座庄严肃穆的高大建筑肃立于山腰，屋顶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獬豸。獬豸是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怒目圆睁，能识善恶、辨忠奸。 建筑内一共有五个法庭，其中，中央最大的法庭布局和凡人的法庭没什么区别。从上往下依次是法官席、书记员席、被告席、原告席以及旁听席。 法官席上一字排开九把椅子，只有中间的五把上坐了人。 最中间的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须发皆白，穿一袭月白道袍，气质清雅出尘。 他的左边坐着个肌肉健硕、身材魁梧的壮汉，壮汉看着四五十的样子，头发和胡须隐隐泛着红色。壮汉自以为隐蔽地对着被告席上的姬佑川抛了个眼神，就差把“放心，有我”四个字宣之于口。 旁听席上的火珩君捂住脸，不想看自家缺根弦的老祖耍宝。 壮汉旁边坐着的一名慈眉善目的胖老头，穿着一身灰色马褂，看着不像调查局长老会长老，更像天桥上和气生财的算命先生。 仙风道骨的老者右手边坐着的是一位年级和他看起来差不多的老者，鹤骨松姿，精神矍铄，整个人的气质如同一把沉睡于剑鞘中的宝剑。 再右边的中年男人一身闪瞎人眼的金色袍子，那袍子明显是用天蚕丝淬了金液织出来的，兼顾了防御和炫富两种功能。 法官席下方的书记员席上，赵霆轩西装革履坐在最中间，遥遥和嫌疑人席上的姬佑川对视。 两位都是玄门年青一代中的传奇人物，此时的境况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只是姬佑川大剌剌地坐在嫌疑人的位置上，姿态闲适，没有一点不自在。 “姬佑川，”法官席上穿着金袍子的人开口，声如洪钟，“你勾结妖盟，背叛玄门和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如今证据确凿，判你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击，剜出灵根，废去修为，终生监1禁，你可有话说？” 第119章 姬佑川懒懒掀起眼皮看了金家老祖一眼, 又移开目光，环视整座大厅。 “一般情况下，在法庭上, 宣判是最后一步, 在这之前原告被告双方律师要扯皮, 还得展示证人、证据，最后才是法官敲锤子。”他语气慢条斯理, 带着戏谑和说教, 好像他不是被告席上的被告, 而是这场庭审的顾问, “金长老，您既然坐上了法官席, 好歹学学常识。” 金家老祖被他这一番东拉西扯的话激怒，怒斥道：“这是玄门法庭, 不要给我整凡人那一套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底是泥腿子出身, 一身凡人的坏毛病。” 姬佑川一声轻笑, “哎呀, 和平互助协议签订两百多年了, 虽然这协议可能不如您年纪大吧，但您也不能一点儿不把它看在眼里吧？您这些话可是明晃晃地歧视贬低普通人，是破坏和平协议、开历史倒车的严重错误。” -- 第233页 他反手一顶大帽子扣在金老祖头上, 接着不等他反驳, 动作夸张地叹气摇头，“啧啧, 金长老的思想觉悟有问题啊……也是, 咱局里年年开展建设新时代玄门的宣讲活动, 您年年缺席，带头反对建设新时代玄门……哎，我记得前几年金妙彤杀了一个没灵根的女孩子，被公安系统追责来着，后来那事儿怎么不了了之了？” 虽然老派修士以及受他们影响颇深的世家子弟都不太看得起没灵根的凡人，但是明面上，调查局明令禁止修士随意杀死凡人，除非对方被鬼怪寄身且已经无法驱逐。 否则，修士无故杀人，是要被废去灵根的大罪。 金老祖诘问姬佑川，却反倒被他翻出了自家的脏事儿，眼睛一眯，阴森森地笑了两声，“你别想转移话题，现在审问的是你勾结妖盟的大罪。你一向奸诈狡猾，不吃苦头看来是不会招供的。” 说着，一挥袍袖，千万根金灵力凝成的寒芒从四面八方向着姬佑川激射而去。 火家老祖怒目圆睁，当即拍案而起，就要阻拦，比他更快的是坐在金老祖身边的瘦削老头，也不见老头如何动作，一道寒光凛冽的剑影破体而出，金老祖那些细如牛毛的针便消匿无踪。 火老祖哈哈笑了两声，“对付金属性的法术，到底还是你们剑修管用。” 出手阻止的正是太阿剑派掌门，当代剑修第一人，霍凝光的师父紫宸剑君。他从头到尾都不苟言笑，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好似刚才出手化解金老祖的攻击的不是他。 可金老祖似乎很怵他，见他出手，脸上虽然有些不忿，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地审问姬佑川。 法庭上安静下来，金老祖这个主力输出闭了嘴，紫宸剑君向来不爱说话，火老祖明晃晃跟被告站在一边，和光派掌门是个爱和稀泥的，又是衣河岳的师兄，更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下开口对姬佑川不利，坐在最中间的凌霄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佑川啊，你十八岁加入调查局，又是霆轩的好兄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凌霄语气和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对于这个带领玄门度过大浩劫的长辈，姬佑川在不确定他的嫌疑之前，还是抱有一丝敬意的。 “您要我说什么呢？您叫我来首都开会，我一来就被下狱，一头雾水地蹲了几天监狱，自己都还懵着呢。”他调整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刚才金长老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压根儿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您要是不介意，跟我展开说说？” “姬佑川，注意你的态度，别吊儿郎当的！”金长老忍不住呵斥道。 凌霄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金家老祖和刚准备开口的火家老祖都压得偃旗息鼓。 “霆轩啊，这事儿你跟佑川说吧。” 赵霆轩站起来转身，恭敬地向凌霄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姬佑川，“前几天，我师父出关，亲手抓住了妖盟左护法吞天蟒。首都队连夜对吞天蟒进行审讯，根据吞天蟒交代的事实，龙泉省特别行动总队队长姬佑川常年与妖盟合作，为妖盟位于龙泉省的据点提供庇护，这个据点就在龙泉总队后山。” 若说之前姬佑川心里脱身的把握只有五分的话，现在就有了八分。 吞天蟒已经死透了，身体都被羲音吃了填肚子，还是他亲手烤的。他几乎能肯定，对方手里没有掌握任何不利于他的切实证据，最多是一些伪证。只要是假的，他就有把握戳穿。 “证据呢？”姬佑川收了笑，眼神犀利，略带压迫感地看着赵霆轩。明明他才是被告席上的那个，可是气势却丝毫不输坐在书记员席的赵霆轩。 赵霆轩转身请示凌霄，凌霄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赵霆轩便高声道：“带证人吞天蟒上庭。” 旁听席上人不多，只有火珩君和一群首都队的二世祖。他们大多年纪都在二三十，最大的也不超过五十，从来没经历过大浩劫那种至暗的时期。 对于他们来说，吞天蟒就是小时候不听话，大人拿来吓唬他们的存在，和大灰狼一个效果，虽然久闻其凶名，但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位通缉榜第三的妖物，顿时一片哗然。 就连被告席上一直冷静的姬佑川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转头向大门口看去，好奇他们怎么变出一个吞天蟒来。 等了几分钟，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身穿调查局制服的金丹修士押着一个穿囚服的男人走进来。 男人长相阴柔，似乎受过刑，脸色白得吓人，脸颊和额角已经因为虚弱显露出鳞片来，眼睛细长，里面的眼珠是蛇类的竖瞳。 他脖子上、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镣铐，镣铐上镌刻的符文可以压制它的修为，防止它暴起伤人。 要不是姬佑川亲手烤了吞天蟒的尸体，连他都要相信这个是真的吞天蟒了。 假吞天蟒被推上证人席，看向姬佑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证人魁标，”赵霆轩开口，“请陈述你的证词。” 假吞天蟒阴恻恻地开口，“姬队长，你可别怪我，这些年感谢你对我们妖盟的照顾，只不过，我也没办法，”他举起带着镣铐的手示意了一下，“为了减刑，只好把你供出来了。” “哦？我怎么照顾你们妖盟了？”姬佑川看也不看它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 第234页 吞天蟒转向法官席，“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龙泉总队的后山就是我们妖盟在龙泉市的据点，妖盟右护法青牛常年盘踞在龙泉总队后山。另外，在这之前，我跟姬队长也算有些交情，常常书信来往。” 待它话音落下，赵霆轩转向姬佑川，“对于证人的证词，被告姬佑川需要进行辩解吗？” 姬佑川轻笑一声，“老赵啊，早说让你多读点书，你非不听，现在暴露自己的文化水平了吧？什么辩解？那叫辩护。” 赵霆轩不跟他逞口舌之快，从善如流地改口，“请被告为自己进行辩护。” 姬佑川有一大段可以推翻吞天蟒证词的话，可是话到嘴边，他及时刹住。上面坐的五个都是元婴境老怪，人老成精，吞天蟒证词里的漏洞他们未必听不出来，他按照正常逻辑去辩驳，大概率没有用，于是索性釜底抽薪。 “凡人都知道，法庭上光靠证人的证词不足以定罪，必须得有完整的证据链，”他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还是那句话，证据呢？我好歹是特动队省级总队队长，你们总不能指望凭着通缉榜第三名的通缉犯一段狗屁不通的证词，就给我定罪吧？” 赵霆轩面露为难之色，转身看了凌霄一眼。凌霄闭上眼，点点头。赵霆轩叹气，回过身看着姬佑川，“佑川，我知道你脾气硬，可是这种时候不是你嘴硬的时候，只要你认罪，我会求几位长老，减轻你的刑罚，可要是证据搬上来，我就没办法再帮你了。” “不用，千万不用，”姬佑川动作夸张地摆摆手，“老赵啊，你的仕途可千万不能毁在这儿，咱们有证据上证据，没证据的事儿，任凭你怎么瞎逼逼，也栽赃不到我头上来。” 赵霆轩似乎不忍再看，闭上眼，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随后稳住气息，提高声音，“把证据呈上来。” 又有一名穿着调查局制服的修士捧着一个托盘上庭，托盘上是一沓信件。他将信件摊开放在摄像头下面，法官席旁边降下投影布，上面显示出这些信件的内容。 信件上的字迹分别属于两个人，一个字迹清瘦疏狂，一个字迹中正、但笔锋凌厉。 “这些信件是从你位于龙安市一环铂悦公馆的私宅中搜出来的，经鉴定，笔迹分别属于你和吞天蟒魁标，其上残留的气息也是你们两人的，对此，你有何辩解？”赵霆轩问道。 姬佑川挑眉，“铂悦公馆？你们什么时候去我家搜查的？” “我们是在掌握了切实证据之后，按照程序神情了搜查令，然后才进入你的私宅进行搜查，整个过程没有不合规定的举动，因此，这些证据是通过合法合规的手段获得，有法律效力。”赵霆轩说。 第120章 “不是, 你误会了，”姬佑川含笑道，“我不是质疑你们的手段不对, 而是……我女朋友这几天在我家住, 你们去的时候, 没吓到她吧？” 这话一出，在场和姬佑川熟悉的人纷纷露出错愕的神情。 “姬小子谈对象了？哪家的姑娘, 这都住到你家里去了, 好事快近了？”火家老祖一脸兴奋, 声如洪钟地问道。 提起羲音, 姬佑川嘴角的笑真诚了不少，“刚谈的, 等这事儿了结了，我带她去拜见您。” 火老祖还想说什么, 凌霄轻轻咳嗽一声，火老祖讪讪闭上嘴。 赵霆轩及时开口, “法庭上请不要讨论与本案无关的事情。” “怎么无关呢？”姬佑川抬头, 眼神犀利地与赵霆轩对视, “如果你们真的去我家搜查, 怎么可能没见到我女朋友？如果没见到，说明你们没有去过我家，这些证据也不是从我家搜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注意着在场众人的表情, 赵霆轩脸上不动声色, 但是呈证据上台的人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姬佑川就知道，这些证据不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 或者他们没找到机会放进他家, 不过是用来诈他的罢了。 不光他想到这一点, 紫宸剑君显然也想到了，冷哼一声，“凌霄，玄门法庭不可轻易开，是你说证据确凿，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这就是你的证据？” “稍安勿躁，”凌霄道长说话依旧不急不缓，“年轻人做事急功近利了一些，下来我会教训他们。霆轩啊，不是派人去龙泉总队后山搜查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赵霆轩微微欠身，“我马上联系寒古。” 说着，他双指之间出现一张符，符纸自动在空中化成一只纸鹤，飞出窗外。做完这一切，他开口道：“庭审继续。” 话音刚落，旁听席上突然有人发出几声惊呼，紧接着，惊呼连成一片。赵霆轩察觉不对，偏头一看，就见他送出去传信的纸鹤又飞了回来。 众人哗然的原因不只是纸鹤回来了，而是纸鹤艰难地扇动翅膀，拖着一个牛皮纸袋子飞回来，丢在法官席紫宸剑君面前。 紫宸剑君眉头微皱，伸出右手，两指并做剑诀凌空一划，牛皮纸袋顶部整整齐齐地裂开，飞出一张贴着照片的A4纸，看格式似乎是失踪人口登记表。 在场的都是修士，耳聪目明，即便隔着几米远，也能看清A4纸上的一寸证件照。照片是个女孩子，眉清目秀，嘴角带着略微羞涩的笑。 看见照片的瞬间，赵霆轩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的表情，脸色大变。虽然很快他就低下头去遮掩脸上的惊惧，可是紫宸剑君已经注意到了。 -- 第235页 “赵队长，你认识她？”紫宸剑君沉声问道。 赵霆轩犹豫片刻，恭敬行了一礼，回答道：“是，我加入调查局之前，和她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手，我来了首都，她留在老家，之后再没见过。” “那你想不想见她啊？” 这句话不是紫宸剑君问的，而是自上方穿透厚重的屋顶飘进法庭的女声，音色甜软，自带3D环绕音效。 听到这个声音，姬佑川嘴角忍不住勾起。而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轻松了，所有人都惊愕地抬头向上看，上首法官席上五个元婴境通通变了脸色。 他们是当世玄门修为第一梯队的五个人，可是竟然没有察觉到外面那人什么时候来的。 紫宸剑君气沉丹田，经过灵力加持的声音荡开阵阵音波，“来者何人？” 没有任何回答，静默片刻，紫宸剑君突然眼神一厉，本命剑破体而出，就要撑起结界。然而已经晚了，一个巨物从天而降，砸踏了半个法庭，紫宸剑君的结界只来得及笼罩有人坐的地方，避免众人被坍塌物埋个灰头土脸。 不知谁掐诀吹起一阵风，吹散了腾起的烟尘，众人这才看清砸下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巨大的蛇头，比众人所在的最大的法庭面积更大。墨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质感的光泽，硕大的蛇瞳冷冷地注视着法庭中的人，只是那瞳孔如同泡了水晕了色的灯笼，已经有些涣散，昭示着这巨大的蛇已经死亡。 “吞天蟒！” 即便已经死去，可是经历过大浩劫的几位元婴长老绝不会认错曾经的死对头，火家老祖更是惊呼出声，“吞天蟒在这儿，那证人魁标是谁？” 紫宸剑君意识到什么，偏头看了凌霄一眼，沉下脸去，却没说什么。 如今来了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强者，连玄门的心头大患吞天蟒都死在了对方手上，当务之急是一致对外，而不是内讧。 “证人魁标？在哪儿？出来我看看，我还没见过死而复生的妖呢。” 听到声音，众人才发现蛇头上站着个身量纤细的女孩，一身广袖长袍，白得毫无杂色，在山风中显得飘飘欲仙。 虽说比起蛇头来说，她小得像落在上面的尘埃，但是以修士的感知和眼力，却不可能这么半天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除非，她敛息的功夫登峰造极，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她。这个发现让五位长老更加忌惮。 被所有人警惕着的白衣少女跳下蛇头，轻飘飘落到姬佑川身边，抓起他的手。 姬佑川手上有着压制修为的作用的手铐突然化作齑粉，同时碎裂的还有四面装着围栏的被告席。 “你有没有被欺负？”羲音面沉如水地问。 “没有，”姬佑川安抚性地笑笑，“放心，我有安排，就算你不来，我今天也不会吃亏。” “那你意思是我多管闲事咯？”羲音闻言，竖起眉毛，叉腰问道。 姬佑川：失策。 他急忙举双手投降，“怎么可能，你来救我，我都快高兴死了。” 羲音还是瞪他，姬佑川再接再厉，“你这个出场方式帅呆了，哇，从天而降，比超人还超人。” 被顺毛捋了的羲音终于哼了一声，放过姬佑川。 两人的互动看呆了在场一众修士。 火珩君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也不问别的，急切道：“羲小姐，曼君怎么样了？” 羲音哽了一下，最近事情太多，她都快忘记火曼君还在她本体边上了。 扯出一个社交性的微笑，语气笃定，“已经度过危险期，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扯谎扯得太自然，火珩君压根儿没看出来，郑重行了一礼，“我替我妹妹感谢羲小姐救命之恩。” 他率先开口，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紧接着火家老祖也开口了，“珩小子，曼君丫头就是这姑娘……哦不，这位道友救的？” 姬佑川适时接话，“火长老，您不是想见我女朋友吗？这就是我女朋友。” 火家老祖惊讶地看看羲音，再看看姬佑川，突然抚掌大笑，声如洪钟，“好啊！姬小子这对象找得好，修为高，长得俊，还心善，真好。” 要不是羲音从头听到尾，都要以为火家老祖夸的那个人不是她了。但是火家老祖的善意她能感受到，于是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现场也不是所有人都因为姬佑川一句话就对羲音放下戒心，金家老祖眼睛一眯，阴恻恻开口，“这位道友少说也是元婴境往上，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羲音一看他一身闪瞎眼的金袍子就知道他是谁，收了笑，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什么话都没说就收回目光，明晃晃地无视了这个人。 金家老祖怒火中烧，但又碍于羲音的实力，不敢发怒。 赵霆轩这时见缝插针道：“这位是羲道友吧？你入职体检的时候，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你还是炼气后期，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不见，竟然成长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惊叹。” 虽说听着像在夸羲音，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只会引发两种猜测。羲音入职体检的时候隐瞒修为，或者短期内用了什么手段强行提升修为。 此二者，都不是什么好的猜测。 他的话让众人再次警惕起来。 羲音却不在意别人的反应，冲着赵霆轩笑了笑，“你还没说呢，想不想见你女朋友啊？” -- 第236页 她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那蛇头砸下来之前，羲音还说过这句话。 赵霆轩脸色一变，不等他回答，一尊冰雕就被杵在他眼前。 在场的都是修士，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只摄青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鬼气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也正因为少了鬼气的掩盖，摄青鬼的长相清晰可见，众人很轻易地就将她和纸鹤带来的失踪人口登记表上的那张一寸照片联系起来。 赵霆轩当年失踪了的女朋友，被人炼制成了摄青鬼。 姬佑川也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摄青鬼这个长相。赵霆轩的钱包里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有次姬佑川看见了，问了一句，赵霆轩一把抢过钱包，什么都没说。 姬佑川还以为自己问起兄弟的女朋友让他不高兴，所以下意识地忘掉了这张脸，加上照片多少有些失真，因此看到摄青鬼的时候，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摄青鬼这种东西很少见，而且是人为炼制而成，这么久以来，调查局的人也只听说过一次摄青鬼，就是仁济医院出逃的那只，让首都戒严了一星期，最后没有抓到，不了了之。 “好啊，”金家老祖趁机发难，“怪不得你要隐藏修为，原来竟然是个用活人炼鬼的邪修！” 第121章 “金长老, 现在是法治社会，说话要讲证据，”姬佑川当即冷下脸来, “就凭你刚才这句话, 我们龙泉总队完全可以起诉你诽谤, 今天这场玄门法庭的被告席怕是要换个人坐。” 此前无论他遭受什么样的诘问，哪怕嘴上不饶人, 表情都是带着笑的, 而当他人的矛头对准羲音时, 姬佑川立刻如同领地被冒犯的狮子, 撕开懒散的外皮，露出内里的锋芒来。 对于他的维护, 羲音很是受用，接着姬佑川的话开始输出, “呐，饭可以乱吃, 话不可以乱说啊。你说我养鬼, 我还说你饲养邪神呢, 前段时间我刚从赤山抓了一只邪神, 它亲口说它是金家养的，我把它带来了，要不要当着大家的面让你们相认啊？” 羲音说的邪神就是送子娘娘, 它当然没有说过什么跟金家有关的话, 但是泼脏水嘛，谁不会呢？送子娘娘被姬佑川一剑斩了, 她也拿不出来, 但她笃定, 现场有人不敢冒这个险，让她真把送子娘娘掏出来。 果然，一直沉默的凌霄开口了，“好了，没有根据的事情确实不能乱说。这位道友气息清正，身上没有一丝鬼气，怎么可能是养鬼的邪修。” 听了他前半段话，羲音就觉得会有一个但是，果不其然，凌霄接着又说：“但是，这位道友隐藏修为潜伏在调查局，着实可疑，不知道友做何解释？” 这些从大浩劫走过来的修士，身上都带着旧日的影子，从说话的方式就可以听出来。 他们给姬佑川罗织罪名，捏造的证据是他和吞天蟒往来的信件。可他们也不想想，现在的年轻人，笔都不怎么提，谁还写信啊？ 况且玄门网络由张家宝一手搭建，运营商是姬佑川的公司，等于整个玄门内部的通讯都掌握在姬佑川手里，他如果要和谁私下里勾结，用网络更安全，也更方便。 他们惦记着旧时代独属于修士的地位与荣光，拒绝与时俱进，拒绝一切新事物、新思想。 看着他们，羲音就忍不住想起玄门最昌盛的时代，那些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仙人”。 “我为什么隐藏修为潜入调查局，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她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拉开讲故事的架势，“有个叫何婉莹的姑娘托梦给我，说她被自己的男朋友送给老头子玩乐，以此换取高额报酬……” 说话间，她踱步到赵霆轩面前，盯着他意有所指地问：“赵队长，你说她这个男朋友，是不是个畜生？” 赵霆轩依旧西装革履，带着无框眼镜，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如果不看他攥紧的双手和起伏的胸膛的话。 “不仅如此，最可气的啊，是那个老头子…… ”羲音并不等赵霆轩回答，便又踱步来到凌霄面前，一字一顿，“他、不、举！” 凌霄脸色如常，连呼吸都没有因为这句话错乱一分。 倒是火老祖，一脸莫名，“不举有什么可气的？” 羲音笑了笑，声音甜软，“不举的男人，大多心理变态，这个老头子每天都把何婉莹折磨得奄奄一息，你们说，这种变态老头子，是不是应该被大卸八块？” 为人正直的紫宸剑君附和道：“此等小人，死有余辜。道友既然说起这个故事，想必这老头子是玄门中人，道友不必绕圈子，直说便是。” “好，那我就直说了。”羲音甩袖，回到被冻成冰雕的摄青鬼身边，“何婉莹登记在户籍系统里的出生日期被改过，她真正的生日，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天生的纯阴之体。” “她老家的邻居还记得她，说她小时候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她父母亲戚在她十岁之前因为各种意外去世，她被人说是天煞孤星，所以背井离乡，去龙安市打工，因此认识了他！”羲音伸手指向赵霆轩，“赵队长，我说得对不对？” 赵霆轩嘴角抽搐两下，扯起一个不伦不类的笑，“羲前辈到底想说什么？” 羲音拍了拍摄青鬼的肩膀，“你们一起来到首都，然后没多久，何婉莹失踪，你拜入玄门第一大派逍遥仙宗掌门的门下……赵霆轩，你一个散修，是怎么让凌霄道长收下你做徒弟的呢？” -- 第237页 凌霄在此刻适时开口，“我收徒自然是看眼缘，羲道友有意见吗？” 羲音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移了话题，“想必何婉莹到死都想不到……哦不对，她现在是半死不活，总之，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她心爱的男人发现她体质特殊之后，竟然会把她送给一个老头子做自己拜入大门派的敲门砖，然后，让她受尽折磨，最后还被炼制成摄青鬼。” 她说到这里，众人才知道，她口中命途多舛的姑娘就是这只摄青鬼，那个将自己的女朋友出卖给老头子的畜生就是赵霆轩……那，她口中不举的变态老头子…… 众人的眼神或隐晦或大胆地瞟向一派仙风道骨的凌霄道长。 凌霄面不改色，赵霆轩脸色阴沉地沉默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低沉又疯狂的笑，拍掌道：“好、好、好，羲前辈的故事讲得真好……佑川啊，你刚才不是还说，说话要讲证据吗？你就任由你女朋友污蔑我？” 姬佑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却什么都没说。还能说什么呢？即便两人已经渐行渐远，姬佑川却始终不愿意怀疑赵霆轩，可是他相信羲音，也相信他从得知摄青鬼是赵霆轩曾经的女朋友的时候，心底生出的不好的预感。 “赵队长也不用拿话逼我们家佑川，”羲音旋身挡在姬佑川面前，“证据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何婉莹托梦给我，求我出山给她做主，所以我才会掩藏修为和身份加入调查局。这苦主都亲自托梦给我了，难道还不算证据吗？” “道友一家之言，不足为信。”金家老祖一挥袍袖，斩钉截铁道。 羲音素白的手指遥遥指向远处的假吞天蟒，“你们信了个冒牌货的话，开庭审我家姬佑川，现在又说我一家之言不足为信，做人这么双标你竟然没生出心魔吗？那你脸皮可真够厚的，厚到心魔都钻不进去呢。” “你！”金家老祖被羲音挑起怒火，压过了对她修为的忌惮，不管不顾地一掌拍过去，“竖子尔敢！” 锋利而磅礴的灵力向着羲音碾压过去，那强横的威压让围观的众修士忍不住退后一步。虽然众人都知道羲音修为不浅，但是她的外表看起来太瘦弱了，常常让人忘记她震撼的出场方式，已经有人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羲音素手轻抬，仿佛只是拂去面前的尘埃一般，轻飘飘一挥手。 排山倒海而来的灵力霎时倒卷回去，金家老祖急忙掐诀格挡，然而倒卷回来的灵力中夹杂了暴虐冰寒的气息，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的防御结界。 众人只看到金家老祖被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砸烂了旁听席的木栏杆，倒在碎木之间，喷出一口血来，原本乌黑的头发瞬间变成隐晦，整个人都变得苍老。 这一击，竟然直接伤到金老祖的根基。 围观群众中的金家子弟急忙上前扶起自家老祖，一脸不忿地看着羲音，却碍于她刚才展现出的实力，不敢说任何指责的话。 凌霄上前几步，握住金老祖的手腕，随即脸色一沉，“道友出手未免太狠辣了些。” 不等羲音反驳，紫宸剑君便硬邦邦道：“既然他率先出手，就怪不得羲道友。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虽说现在明面上玄门修为最高的是凌霄，但紫宸剑君身为剑修，越阶挑战是家常便饭，因此他在玄门的地位不比凌霄低。他一开口，当即再没人对刚才的事情说三道四。 火家老祖更是十分捧场地鼓起掌来，“道友好身手！不知道友是什么修为？” 羲音掩嘴轻笑，“女人的修为啊，就和年龄一样，不、能、问！” 除非某些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否则修士的修为一般和年龄成正比，尤其是高阶修士。 羲音这话一出，火家老祖摸了摸鼻子，没有再问。 紫宸剑君的本命剑破体而出，剑尖直指凌霄道长，“羲道友说的可是事实？何婉莹是否为赵霆轩拜入你门下的敲门砖？” “你我相交多年，我是何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凌霄一脸痛心疾首。 紫宸剑君略微犹豫。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穿过人群，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羲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假吞天蟒面前，一指头点在它额头。 假吞天蟒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玄水虺？！”有认识它的当即惊呼出声，“这不是总局监狱里关押的那条蛇妖吗？” 几位元婴境长老脸色难看。 刚才玄水虺伪装的吞天蟒竟然连气息也一模一样，连他们都没有察觉出异样。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的疑问在下一刻得到了解答。 羲音素白的指头收回的同时，从玄水虺额头抽出一团黑色的墨汁似的东西，她凑近鼻端嗅了嗅，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寒古说，三月总局监狱集体越狱事件是长老会下令让他策划的，就为了抓走一只章鱼妖……原来打算用在这里啊？” 听她提到章鱼妖，几个元婴境长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章鱼妖擅幻术和伪装，玄水虺能够伪装得滴水不漏，正是得益于这团从章鱼妖身上提取出来的东西。 可是旋即想到是长老会下令，让纠察队队长策划集体越狱，害得总局工作人员死伤无数，他们脸色又难看起来。 -- 第238页 只是，长老会如今有九名成员，有四个都在闭关没有来，他们一时也无法确定是谁下的长老令。 “不对，”姬佑川突然出声，“三月份就策划越狱，把章鱼妖搞到手……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幕后那个人，一开始没想过让玄水虺伪装吞天蟒，他想伪装的是别人。” 第122章 姬佑川眼神犀利地看向赵霆轩, “老赵，你当时亲口跟我说，除了人魔, 所有逃狱的妖魔都被抓捕归案了。” 赵霆轩此时形容有些狼狈, 刚才羲音和金老祖的交锋, 他离得最近，受到的波及也最强。 原本用发胶一丝不苟地梳上去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 被额头渗出的冷汗打湿, 丝丝缕缕的额发间露出略显阴鸷的眉眼, 已经看不出曾经谦谦君子的模样。 那眼底透出令人心悸的疯狂与渴望, 这种眼神羲音很熟悉，曾经她被强大的妖魔捕杀, 遍体鳞伤、走投无路的时候，在水潭中瞥见自己的倒映, 当时她的眼神和赵霆轩差不多。 渴望强大，渴望力量, 燃烧着满满的野心和恨。 “那只人魔, 是你杀的吧？”他嗓音沙哑地问。 “是。”羲音干脆地承认, “尸骨无存。” 他低低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双目赤红地看着羲音, “羲小姐,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招揽你进首都队, 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姬佑川察觉他神色不对, 侧身挡在羲音前面, 赵霆轩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姬佑川的身上。 “姬佑川，为什么又是你？你什么都要跟我抢，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他撕下温文尔雅的面具，恨意爬满那张斯文白皙的脸庞，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嘶吼出声“你有绝佳的天赋和资质，有个到死都想保护你的师父，有那么多愿意为你两肋插刀的兄弟，现在……” 他抬手指着羲音，“短短两个月就得到一个不世出的强者的青睐，你凭什么？” 他收回手，疯狂地戳着自己的胸口，“我哪里比不上你？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在场众修士谁没听过玄门双绝的名头，甚至在双绝中，赵霆轩因为出身高贵、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形象，一直稳稳压着姬佑川一头。 可是看到现在赵霆轩的样子，众修士脸上都露出些诧异。这个疯子一样的人真的是首都赵队长吗？又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赵霆轩？ “这就是你把何婉莹送给你师父做炉鼎的理由？”姬佑川脸上没有了笑，冷漠得仿佛一潭死水。 赵霆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脸嘲讽地看着姬佑川，“你凭什么站在道德高点指责我？你上赶着拉拢羲小姐，不就是看中她的本事，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吗？你比我高尚得到哪儿去！现在你成了元婴境高手的男朋友，摆出这幅嘴脸给谁看呢？” 他这些话明显是为了激怒姬佑川，可是姬佑川还没生气，羲音先生气了，一把拨开姬佑川，凌空扇了个巴掌。 赵霆轩顿时被打得斜飞出去，左脸一片红肿，他呸了一声，吐出几颗牙齿，再抬头时，脸上的表情既忌惮又向往。 羲音冷冷地俯视着他，“你以为我跟何婉莹一样，分不清人和畜生吗？” 认识这么久，姬佑川小时候吃过的苦，她多多少少窥见过冰山一角。正因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才更加清楚地认知到他如今的正直和温柔有多难能可贵。 这个世界从没有对他温柔以待，可他却赤诚而温柔地爱着这个世界。 “羲道友适可而止吧，”凌霄上前挡住赵霆轩，“我徒儿做得不对自然有我教训，还轮不到你出手。你和姬佑川今天又是给我扣帽子，又是往我身上泼脏水，真以为我怕了你们吗？” 他到底在玄门中地位超群，即便刚才因为羲音的话，众修士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但他站出来发话，连姬佑川脸上都露出犹豫之色。 只有羲音全然不惧，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睥睨着凌霄，“你既然不怕，为什么要拦着不让赵霆轩说话？寒古接到的长老令是谁发的？赵霆轩隐瞒章鱼妖没有抓捕归案的事实是为了谁？章鱼妖究竟拿来做什么的？” “还有，”羲音五指呈爪，隔空一吸，将冻成冰雕的摄青鬼吸过来杵在凌霄面前，“你敢发心魔誓，说你凌霄没有采补过何婉莹，也没有把何婉莹炼制成摄青鬼，更没有以飞升组织之名饲养邪神吗？！”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飞升组织和财神教的案子闹得很大，但是最后以木家主自尽结案。可是羲音现在提起，竟然将矛头直直对准当世玄门第一人。 “她什么意思？往我们逍遥仙宗头上泼脏水泼上瘾了？”这是逍遥仙宗的弟子。 “卧槽，大瓜啊……不是，我就吃个瓜，我什么都没说。”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和光派弟子。 “我觉得这个心魔誓还挺有必要的，现在赵队长已经洗不干净了，凌霄道长身上的嫌疑确实有点大。”这是有后台又有脑子的。 众人反映不一而足，但是整体倾向于按照羲音说的，让凌霄以心魔誓自证清白。 死心眼的紫宸剑君点头，沉声道：“此事可行。” 力挺姬佑川的火家老祖更是苦口婆心地劝，“凌霄道友，你这徒弟的确不是个东西，把你的名声都带累了。你就发个心魔誓呗，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 第239页 见此，凌霄冷冷看了羲音一眼，竖起三根手指，“我在此立下心魔誓，我从没采补过任何炉鼎，也没有将何婉莹炼制成摄青鬼，更没有以飞升组织之名饲养邪神。” 对于修士而言，心魔誓不能乱发，尤其是在天道尚且完整的情况下，一旦违背心魔誓，轻则修为不得寸进，重则修为倒退，甚至堕魔。 但是现如今天道衰微，对修士的约束力微乎其微，就像渣男骗感情的时候说如果背叛就天打雷劈一样，就是走个形式，表达一个态度。 这是在场众修士对心魔誓的认知。 但是没人知道，天道就在羲音的识海中，就在他们面前，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一对一地发誓，现如今的天道还是能够甄别真假的。 【道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羲音在识海内问道。 天道沉默了片刻，才说：【他说的是真话，我确定。】 羲音微微蹙眉，难道她猜错了？ 发完誓的凌霄一甩袖子，怒道：“现在可否洗脱我的嫌疑了？” 羲音摸着下巴，仔细打量他，又略微靠近了些，抽动鼻子分辨他身上的味道。 如果鬼车真的藏在他身上，或者常年和他在一起，他身上多少回沾染一丝鬼车的气息。如果他用堕魔的离火之精修炼，他身上也会有魔气。 没有魔气，也没有鬼气。 凌霄的心魔誓将此前因为赵霆轩而沾染的污秽全部洗去，也推翻了羲音一直以来的猜测。 在场众修士也都松了一口气。还好，玄门第一人还是清白的，逍遥仙宗的掌门没给门派抹黑。 就在这个时候，姬佑川若有所思地开口，“凌霄掌门刚才的心魔誓少了两个字。” 这话一出口，围观的逍遥仙宗的弟子立刻跳了起来。他们忌惮羲音的实力和手段，不敢对她说什么，但是对于姬佑川却没那么多顾忌。 “姬佑川，你适可而止，我们掌门连心魔誓都发了，你还想怎样？” “鸡蛋里面挑骨头吧？你是不是对我们逍遥仙宗有意见？” 没脑子的还在上蹿下跳，有脑子的已经开始思考，凌霄刚才发心魔誓的时候到底少了哪两个字。 羲音经过姬佑川的提醒，很快反应过来，眼神一厉，上前几步，灵力涌动，封住凌霄所有退路。 “你刚才发誓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你自己的名字？” 她刚才逼着凌霄发誓的时候，原话是“你凌霄没有采补过何婉莹……”，可是凌霄自己发心魔誓的时候，却省去了“凌霄”两个字。 “道友如此吹毛求疵，可是想与我逍遥仙宗为敌？”凌霄一甩袖子，怒道。 在场逍遥仙宗的弟子立刻附和起来，“对啊，过分了吧，这就是针对我们逍遥仙宗。” “发心魔誓又不是背口诀，谁规定要一字不差的？” “姬队长，你好歹管管你女朋友。” 被点名的姬佑川轻笑一声，眼神犀利地看向凌霄，“你到底是不是凌霄？” 第123章 刚才, 凌霄的心魔誓经过天道认证，内容都是真的。可如果发誓的人是假的呢？假如面前发心魔誓的这个人，不是凌霄呢？ 姬佑川的话仿佛在鱼塘里丢下一颗炸弹, 整个玄门法庭都炸了。 继如何洗清不举、老色批、变态、全国最大邪神饲养贩子、全国最大女性拐卖组织首领等罪名之后, 凌霄道长喜提新的难题： 如何证明你是你。 比所有人反应都快的是羲音, 几乎在姬佑川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出手如电，两指并拢点在凌霄的额头。 只不过, 凌霄到底是元婴境的修士, 又一直提防着羲音, 在她出手的瞬间险之又险地避开之后, 迅速缩地成寸，退到人群之外, 与羲音拉开距离。 羲音正要追击，凛冽剑光挡住她的前路, 紫宸剑君出现在前方，一手执剑于胸前, 眉目冷肃。 “你要拦我？”羲音冷下脸来。 “玄门法庭, 无证据不可伤人。”紫宸剑君一板一眼道。 刚才他们看着羲音对付赵霆轩, 是因为证据确凿, 赵霆轩罪有应得。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凌霄有罪，或者凌霄不是凌霄。 羲音出手只是为了试探, 但她是外来者, 就如姬佑川所说，出现外敌的时候, 玄门会放下一切内斗, 一致对外。 旁人不了解羲音, 只看到她突然暴起试图攻击玄门的泰斗人物，就连一直力挺姬佑川的火老祖、以及看戏吃瓜的和光派长老也默默地和紫宸剑君站在一边。 围观众修士见长老此举，也跟着站在了长老身后，将羲音与凌霄隔离开。 羲音仿佛回到一千年前，她再次孤身一人与全世界为敌。 铮—— 剑鸣声想起，青铜残剑从身后激射而来，挡在羲音面前，遥遥与紫宸剑君对峙。 “佑川？”紫宸剑君蹙眉，眼中露出些惊讶。 姬佑川走上前，对羲音说：“去吧，出事我背着。”随即转向紫宸剑君，“早就想跟您讨教讨教，一直没有机会，不如就今天吧。” 紫宸剑君的眼神从姬佑川和羲音身上各走了一圈，沉声道：“好。” 姬佑川又转向火家老祖，没说别的，只提了一件事，“她救了曼君。” 火家老祖有些犹豫，“姬小子，我承她这个情，但是凌霄到底有没有问题还说不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揍啊。” -- 第240页 言语间似乎已经笃定凌霄不是羲音的对手。 姬佑川冲火珩君使了个眼色，火珩君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出于对兄弟的信任，他还是越众而出，一把抱住自家老祖的腰。 “唉，你小子干嘛？” 两个肌肉健硕的壮汉拉扯起来，但是羲音看得出火老祖并没有用力，只是做个样子。 挡在羲音前方的元婴境就只剩下了和光派掌门一个，羲音示意了一下旁边小山似的蛇头，“吞天蟒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能拦得住我？” 和光派掌门看看旁边拉扯得很做作的火家祖孙，又看看另一边剑光凛冽的战场，转回头笑眯眯道：“道友若是要伤我玄门中人，我定然是不让的，但若是道友不伤人，那咱们一切好说，好说。” 听到这话，羲音心中轻蔑，本能地就想说“你让不让都挡不住我”，可是话到嘴边，余光看见几乎被紫宸剑君压着打的姬佑川，抿抿嘴，转了个弯。 “我伤他干嘛？又没有好处，你要是能证明他是凌霄，我还懒得出手呢。” “如此，道友请。”胖老头笑眯眯地侧过身子，让了条路出来。 见长老如此，后面的修士们也犹豫着让开了路，只剩逍遥仙宗的弟子还死死护在凌霄面前。 这一刻，他们保护的不止是凌霄，更是逍遥仙宗的名声。 如果是以前，羲音大概会直接出手，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修士都扇飞。但她惊讶地发现，现在的她面对这些不自量力的年轻人，竟然没有生出暴躁的情绪，而是心平气和地走到他们面前，问道： “听说凌霄道长是带领玄门渡过大浩劫的英雄，是当今玄门第一人，你们觉得，真正的凌霄道长会躲在你们身后，让你们直面我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更有人偷摸转头看凌霄。 就在这时，一直被人忽略的赵霆轩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羲小姐，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羲音对赵霆轩没那么好的耐心，也懒得听他哔哔，广袖一挥，赵霆轩就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见此，逍遥仙宗的弟子们一哄而散，再没人敢拦着羲音。 凌霄在弟子散开的第一时间悍然出手，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拂尘，万千细如牛毛的丝暴涨，劈头盖脸地向着羲音扑来，每一根细丝的尖端都如同钢针一样尖锐。 这是凌霄的本命法器，有金木两种属性，拂尘前端的细丝其实是一种特殊的金属，主攻击，后端的木制手柄是荆棘枝条制成，主缠绕、控制。 但凡被拂尘的细丝刺入皮肤，它便会随着经脉中灵力的流转迅速蔓延至全身，最后变成被操控的傀儡。 面对着这无孔不入的、铺天盖地的丝线，羲音只是轻轻挥了挥袖子，旁边的修士们只觉得温度骤降，而那天罗地网似的丝线便就此定格在空中，然后寸寸碎裂。 “伪仙器级别的东西在你手里威力还不如灵器，”羲音说话间，人突然出现在凌霄身后，五指呈爪罩在他头顶，“你果然不是凌霄，所以才用不了他的本命法器。” 伪装凌霄的这个东西实力和凌霄表现在外的一样，都是元婴中期，当然不会轻易受制于人，当下便丢下只剩手柄的拂尘，双手结印，试图反抗。 羲音冷哼一声，暴虐而霸道的灵力强势灌入“凌霄”的身体，紧接着，她挑了挑眉，“原来是你啊。” 她收回手，轻飘飘退开，丢下“凌霄”委顿在地。 紧接着，“凌霄”喉咙中溢出痛苦的嘶吼，姿势扭曲，四肢的位置开始移动，鼓胀的身躯撑破了一身道袍，粗1长的触手伸展开。 周围的修士纷纷躲避，就连假装拉扯的火家祖孙，以及酣战的剑修二人组都停下动作，一致向这边看过来。 短短几秒，仙风道骨的“凌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章鱼，八条触手伸展开足有十几米长，挥舞间将这只剩下一半的法庭彻底破坏。 “章鱼妖！这就是总局那只章鱼妖！”有人失声叫道。 “不对，”姬佑川眉头微蹙，“我记得总局那只章鱼妖实力相当于金丹境后期，这只章鱼妖的修为我看不透。” “是元婴中期巅峰。”紫宸剑君沉声道，“短短两个月，修为怎么会提升得这么快……而且也没有元婴雷劫。” 无论修士还是妖，从筑基境开始往上突破都会遇到雷劫，元婴境雷劫声势浩大，如果有人或者突破元婴，调查局不可能注意不到。 紫宸剑君当即出手，凌厉的剑光闪过，八条触手几乎同时齐根断掉，落在地上。章鱼妖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却无力反抗，只能在原地徒劳地蠕动。 被触手追得到处跑的修士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姬佑川！”羲音冲姬佑川招手。 姬佑川闻声，脚尖点地，越过一地废墟来到羲音身边，“怎么了？” 羲音指着地上的章鱼触手，“把这些收起来，我想吃章鱼小丸子。” 虽然章鱼妖的嘶鸣声很吵，但是在场的修士都耳聪目明，听到了羲音的话，顿时露出复杂又奇怪的神色。 这可是元婴境大妖诶，为什么会跟章鱼小丸子联想在一起！ 姬佑川早习惯了羲音的脑回路，二话不说，动作迅速地将还在地上扭动的触手收进储物法宝。 -- 第241页 直到此时，紫宸剑君等几个元婴境修士才神色忌惮地看向羲音。 不管章鱼妖的修为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飞速提升的，它毕竟是元婴境中期的妖，却在羲音手下毫无反抗之力地现出原形。 修为最高的紫宸剑君自认他也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就算他突破至元婴大圆满也做不到这一点。 唯一的解释是，羲音的修为远高于他们。 经历过两次浩劫，玄门哪里还有化身以上的修士？ “请问道友，出身何门何派？”紫宸剑君问。 羲音扬起下巴，一脸高冷，“古墓派，小龙女。” 紫宸剑君等几个元婴长老没看过电视剧，自然也听不懂这个梗，“古墓派……在何处？” 羲音对答如流，“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几个元婴长老面色严肃地讨论终南山在哪里，听懂了的年轻修士们各个面色扭曲，想笑又不敢笑。 羲音看也不看被她忽悠瘸了的几位长老，走到章鱼妖仅剩的一颗大脑袋旁边，伸手虚虚覆在章鱼妖的脑袋上，闭上眼睛，好半天才睁开。 “它被人灌输了大量灵力，强行提升了修为。” 几位元婴境长老闻言纷纷看过来，火家老祖一拍大腿，“妈呀，要把金丹境妖修的修为强行提升到元婴境，那至少得洞虚境界的修士才能办到啊，这怎么可能呢？” 众人视线纷纷投向羲音。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修为可能是洞虚境界的人，就是羲音。 “不可能是羲道友，”紫宸剑君斩钉截铁道，对羲音微微颔首，“还请道友解开赵队长身上的禁锢，我们须得问清楚，凌霄现在何处。” 既然凌霄是章鱼妖假扮的，那真正的凌霄呢？ 羲音打了个响指，赵霆轩身上的冰霜顿时消散，立刻委顿在地，紧紧抱着自己冻得打摆子。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全身都湿透了，冰冷的水将额发沾在脸上，哪里还有一丝玄门双绝的意气风发，只剩丧家犬的狼狈。 “赵队长，你师父现在何处？”紫宸剑君问道，“他是自愿被顶替，还是被胁迫了？” 赵霆轩抖得厉害，回答的时候还能听到他牙齿磕碰的声音，“我……我师父……被胁迫了。” “是谁？”紫宸剑君上前一步。 赵霆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羲音，“如、如果……你答应……保护我，我、我就说……” 调查局长老会三位长老都在场，他却单单向羲音求救，只能说明一件事。 胁迫凌霄的那个人修为比长老更高，很可能就是强行将章鱼妖的修为灌注到元婴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看向羲音，等着她的回复。 羲音冷笑一声，“胁迫？骗鬼呢，凌霄是自愿和鬼车残魂合作，以求飞升。” 第124章 玄门有过两次大灾变, 一次是一千年前，羲音血洗玄门大会，第二次是三百年前的大浩劫。 第一次虽然死伤惨重, 但事发突然, 没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受害的也只有去参加玄门大会的修士。当然，能参加玄门大会的都是各门派的精英和中流砥柱, 经此一事, 玄门元气大伤, 不得不蛰伏起来休养生息。 第二次的大浩劫才是真正的至暗时期。玄门对妖常年的压迫和剥削带来了反噬, 全世界的妖、魔、鬼、怪联合起来疯狂反扑。 长达一百年的时间里，修士们每天都在战斗, 每天都有认识的师长同门阵亡，刚刚认识的临时战友, 也许下一刻就会死在面前。累及了才能睡一阵子，睡下之前永远不知道还有没有醒来的机会。 鬼车的实力远高于当时所有玄门修士, 为了取得胜利, 玄门使计包围了鬼车和高阶妖修, 所有化神境以上的修士用自爆的方式歼灭了高阶妖修, 却也没能击杀鬼车。 直到轩辕剑横空出世，斩杀鬼车，这才结束了长达一百年的大浩劫。 这场灭世之战没有胜利者。 妖魔鬼怪在玄门修士和人类政府的联合围剿之下, 一部分遁入极北冰原, 祈求传说中的龙神的庇护，一部分隐入山林苟且偷生, 还有一部分在吞天蟒等顽固分子的带领下锲而不舍地继续在人界作乱。 玄门修士十不存一, 覆灭的门派不计其数, 现如今玄门三大派只有太阿剑派是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的，逍遥仙宗以及和光派都是大浩劫中幸存下来的门派重组而来。 现存的修士对羲音的认知，就像小学生对书本上历史人物的认知，寥寥几行字，没什么实感。 但是鬼车不同，它是玄门的噩梦。 因为它的叫声像婴儿哭声，经历过大浩劫的修士到现在听到婴儿哭声还会有应激反应。 就算是大浩劫之后才出生的修士，也是从修炼开始就在学习玄门近代史，从字里行间、从师长的讲述中感受大浩劫至暗的一百年有多可怕。 特别是修士家庭出生的孩子，小时候不听话，家长就会吓唬他们说，再不听话鬼车就要来把你抓走了。 年轻一辈的修士是听着鬼车凶名长大的，闻鬼车而色变，这种情况持续到他们长大了，知道鬼车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才好转。 可是现在，就在玄门法庭，在经历过吞天蟒之死、真假吞天蟒、玄门双绝之一赵队长人设崩塌、真假凌霄道长等冲击性的消息之后，羲音又放出一个惊天大雷。 -- 第242页 鬼车残魂还在，而且和真正的凌霄狼狈为奸。 鬼车是谁？是早就该死得渣都不剩的反派大BOSS。 凌霄是谁？是玄门第一大派逍遥仙宗掌门人，是大浩劫后期玄门的主要战力，是年轻一辈玄门修士崇敬的英雄。凌霄曾经整个门派的师长和同门全部战死，只剩他一个，说是满门忠烈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人，在大众心中总是天然带着极高的容忍度。 他可是英雄啊，哪怕此前羲音抛出证据，说他睡徒弟的女朋友、变态、不举甚至有饲养邪神的嫌疑……这些都不足以动摇他在玄门众人心中的地位。 虽然可能晚节不保，但无法抵消他在大浩劫中立下的功劳。 可现在，羲音说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和掀起大浩劫的罪魁祸首沆瀣一气，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紫宸剑君沉下脸，锋锐的剑气萦绕周身；火老祖看向羲音的眼神带上怒火；一直笑眯眯的和光派掌门也收了笑。 刚才被章鱼触手追得抱头鼠窜的年轻修士们围了过来，若说之前他们看羲音的眼神是好奇中夹杂忌惮，现在则是愤怒。 “休得胡言！”紫宸剑君双指并拢呈剑指，遥遥指向羲音，“凌霄道友乃我玄门泰斗，哪怕私德有亏，也不容道友这般污蔑！” 有了他打头阵，年轻的修士们也壮了胆子，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 “说什么鬼车残魂，鬼车明明已经死了，我看她就是胡说八道。” “什么不世出的高手，她这么强，大浩劫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做过什么？还不是个缩头乌龟！” “对，我们掌门可是玄门的大功臣，她污蔑我们掌门，肯定不怀好意。” 火家老祖是个爆裂的性子，但又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想跟羲音这样一个小姑娘争辩，就将矛头对准姬佑川。 “姬小子，这也是你的意思？”他怒目圆睁，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响，“你说鬼车残魂还在，我信，但你要是敢说凌霄和鬼车穿一条裤子，不用别人动手，我先揍你一顿！” “你敢！”羲音丝毫不惧火老祖的大嗓门，身板不到火老祖的三分之一，气势却一点不弱，“想揍我们家姬佑川？我先揍你！”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姬佑川上前两步，站在羲音身边，右手执剑，左手轻轻拍着羲音的背，“别急，交给我。” 羲音炸起来的毛被他顺下去不少，狠狠瞪了一眼火老祖，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姬佑川这才收回手，郑重向紫宸剑君和火老祖行了一礼。 “我十八岁加入调查局，到现在马上满十二年，在场大部分人多少听过我的名字。这十二年，我姬佑川是什么人，各位长老和同事看得清清楚楚。没根据的事情我从来不说，但只要我说出口的，都是证据确凿的事实，这点信誉，我想我还是有的。” 他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之上，掷地有声，虽然不像火老祖的声音那样震耳欲聋，但是在场众人的表情显然因为他的话有所松动。 他偏头看向羲音，摊开手，“离火之精和千杀给我。”似乎笃定羲音来之前一定带了这两个“证人”。 羲音从内府中拿出两个透明的冰球，一个冰球中是缠绕着黑色魔气的橘红色火焰，另一个冰球里是千杀略显萎靡的元婴。 “离火之精？”有识货的修士当场认出这团火焰，“怎么堕魔了？” 三位元婴境长老的注意力却不在离火之精上。调查局和猎妖师协会打过交道，千杀这个猎妖师协会西南分会会长虽然神秘，但那是对于年轻的、低阶小修士来说，长老会成员都见过千杀的真面目。 “千会长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和光派掌门惊讶地问。 姬佑川用灵力托着两个冰球送到紫宸剑君面前，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讲起了故事。 “不久前，龙泉总队队员火曼君火玄司在任务中受了伤，被送去水家的灵泉疗养。” 火曼君也算玄门风云人物之一，火家嫡女、天灵根、日灵体，靠水家灵泉吊命，每年天玄拍卖会上火家和龙泉总队都要花大价钱为她拍下银梭鱼。 他以火曼君这个大家都听说过的人为切入口，一下子抓住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水家的灵泉不少人都听过，里面蕴养着坎水之精。在火玄司疗伤期间，水家主告诉我一个秘密。” 他将羲音的发现直接冠在水家主头上，又绕开水家灵泉即将枯竭的事。当大家被“秘密”两个字勾起好奇心，他又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相信大家多少都感觉到了，这几年，天地间火灵力异常躁动。” 在场修士纷纷点头，火老祖的大嗓门响起，“不错，这几年火灵力确实活跃过头了。尤其前几天突然暴涨，差点害死我，我还专门回家做了个体检，就怕又闹出啥问题。” “确实，上一届的调查局大会上，凡人科学家不是说全球变暖和火灵力躁动有关吗？”和光派掌门说道。 待议论声平息，姬佑川这才抛出自己真正要说的话，“坎水之精察觉到了火灵力异常的原因，那就是——有人攫取地火修炼。”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谁这么不要命啊？这不是拖着大家一起死吗？”火老祖本身就是火系天灵根，这些年因为火灵力躁动吃了不少苦头，得知此事是人为，当即怒火中烧。 -- 第243页 紫宸剑君刚才一直在查看被禁锢起来的离火之精，听到这话，意识到什么问题，沉声道：“佑川，继续说。” 姬佑川点点头，“坎水之精察觉到火灵力异常的根源在西南地区，我立刻调动人手调查这件事，最后把目标锁定在春南省首山市。我刚到首山市，才查了几个矿场，就遭到了围攻。” 他指了指吞天蟒硕大的脑袋，“妖盟左护法吞天蟒和猎妖师协会西南分会会长千杀，两个元婴联手想杀我……” 说到这儿，他走回来揽住羲音的肩膀，半是自豪，半是炫耀，“还好我女朋友厉害，否则我就死定了。” 好好的听着案子突然被喂了一口狗粮的众修士：…… 吃软饭就这么开心吗？！ 羲音自然知道他这些话半真半假，将她从其中摘得干干净净。她配合地摸摸姬佑川的头，“放心吧，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她声音软糯，长得又精致漂亮，实力还很强。 众修士默默咽下狗粮：这软饭确实挺香。 紫宸剑君受不了姬佑川东扯西扯，沉声道：“说重点！” 姬佑川笑笑，“事情有些复杂，总得先说清来龙去脉。” 他收了笑，蹲下身，看着沉默不语的赵霆轩，“老赵，我曾经是真的拿你当兄弟。我一直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咱俩跟一群凡人混混打架，你宁愿挂彩也不愿意动用灵力伤人，你说不想胜之不武。从那时候起，我就认定你老赵是真汉子，是大丈夫。” “我不知道后来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老赵，我相信你不是小人。你也听见了，该查的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只是我想让你自己说。调查局的规定，自首者从轻处罚，这还是你当初力排众议定下来的，别让我失望。” 赵霆轩低着头，羲音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放在地上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毕露。 过了好半天，他发出一阵听着像哭的笑声，“姬佑川，你还是那么会做人。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说这么多废话，归根结底你只是想跟我谈条件而已……我可以自首，但你能做主给我减刑吗？” 姬佑川没有看紫宸剑君，也没有看任何一个长老，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字，“能。” 赵霆轩烦躁地摩挲自己的脑袋，发梢上水珠四溅，然后，他颓丧地佝偻下去，“你赢了，姬佑川，你赢了。” “我承认，我师父，逍遥仙宗掌门凌霄，早就被鬼车残魂上身了。” 第125章 今天的玄门法庭, 一次次地上演炸了文学。无论是物理意义还是象征意义，整个玄门法庭都实打实地炸了。 根据逍遥仙宗掌门亲传弟子、玄门双绝之一、首都特动队队长赵霆轩交代，当今玄门第一人早就和鬼车残魂合体了。 暗中操控大型拐卖团伙, 为自己搜罗体质特殊的炉鼎, 不仅对凡人出手, 许多女修也遭其毒手。 天玄拍卖场背后的靠山其实就是凌霄，琴秀是凌霄的情妇。原本琴秀也是炉鼎, 但她豁得出去, 跟凌霄提出交易, 以帮凌霄找合适的炉鼎为交换活了下来, 并得到天玄拍卖场的支持。许多没有背景的水灵根、冰灵根女修就是被琴秀送到凌霄手上的。 猎妖师协会虽然不是凌霄的势力，但是西南分会的会长千杀早就被凌霄控制, 为凌霄卖命。 飞升组织是凌霄通过木家主的手建立的，前几年才交给赵霆轩管理, 目的就是为凌霄搜集、培育邪神，而这些邪神, 通通用来喂养凌霄在首山发现的离火之精。 凌霄这么做的原因, 赵霆轩也不清楚, 只知道是鬼车授意。姬佑川及时开口补充道：“首山市的麒麟山中有一只麒麟残魂, 离火之精无意之间吞噬了麒麟残魂，获得了麒麟之火。鬼车想用麒麟之火涅槃重生，所以一直在饲养离火之精。” “涅槃重生？”众人皆面露诧异。 羲音无语地看着他们, “鬼车身上有凤凰血脉, 你们都不知道吗？我以为这是常识。” 和光派掌门咳嗽一声，“这个……大浩劫时期, 玄门典籍遗失大半, 这个……” 赵霆轩抬起头, 若有所思地看了羲音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等他们聊完这个话题，才继续交代自己知道的事情。 其实凌霄的罪行已经差不多交代清楚了，只剩最后一条——攫取地火修炼，致使天地间灵气失衡。 “凌霄道……凌霄明明是金木灵根，与火相克，怎会攫取地火修炼？”紫宸剑君问道。 赵霆轩摇摇头，“我拜入他门下的时候，他就是火灵根。这十年，他从来没有出过手，所以没人发现他的灵根已经变了。” 闻言，羲音若有所思。 “羲道友可是想到什么？”和光派掌门笑眯眯地问。 羲音懒懒掀起眼皮瞅他一眼，“是啊。” “请道友指教。” 羲音苍白的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不。” 和光派掌门：…… 姬佑川笑笑，“我女朋友刚刚受了委屈，她生气的时候不爱说话，还望各位见谅。” 嘴上说着见谅，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不道歉就啥都别想问。 “方才多有得罪，在这里向道友赔个不是。”紫宸剑君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之前以为羲音污蔑凌霄，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现在知道自己错怪了羲音，也是第一个道歉，一点架子都没有。 -- 第244页 见他道歉，和光派掌门虽然有些扭捏，但也跟着道了歉。火家老祖摸了摸自己的红头发，“刚才我可没凶你女朋友，我凶的是你。” 羲音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道歉！” 火家老祖看向姬佑川，见他袖手站在羲音旁边，笑眯眯地任由女朋友替自己出头，顿时觉得一阵手痒，又不敢当着羲音的面威胁姬佑川，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囫囵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头一个脑瓜崩敲在火珩君脑门上，“你看看你，多大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火珩君：…… 三位长老赔了罪，姬佑川这才拱手一礼，“怎么敢让长老赔罪，刚才嘴里不干不净的又不是您三位。” 旁边年轻的修士们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脸上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尤其是刚才开口的那几个人，被姬佑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逃不过，只好声如蚊蚋地向羲音赔罪。 “声音大点，修行之人，中气不足怎么行？”姬佑川气沉丹田，这句话说得声如洪钟。 那几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大声向羲音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得说清楚，不说清楚怎么知道你们错哪儿了？”姬佑川语重心长。 那几个被他当典型竖起来打脸的修士无助地看看同门，又看向长老，没有得到任何支持，只能用小时候在国旗下讲话的架势，声音洪亮地当场做了自我检讨。 看他们一脸羞愤欲死的表情，羲音冷冷道：“我要是你们啊，就跪下来感谢姬佑川。如果不是他压着你们道歉，让我消气，哼。” 她冷哼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不久之后，当那些修士知道羲音到底是谁，当年做过什么壮举之后，都留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恨不得在家里给姬佑川立一块长生牌。 估摸着羲音消气了，和光派掌门又问：“关于凌霄的灵根，道友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羲音没再拿乔，坦言道：“险死还生，破而后立。” 她这话让三位元婴境长老陷入沉思，年轻修士却听不懂她的意思，低声交头接耳。 火珩君一样没想明白羲音的话，低声问自家老祖。火老祖自以为小声，实际上声如洪钟地回答：“还能是啥，凌霄快死的时候叫鬼车上了身呗。” 将死未死之时，与有凤凰血脉的鬼车结合，破而后立，灵根发生变化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自大浩劫之后，并未听说凌霄受过危及性命的重伤。”和光派掌门蹙眉道。 只有紫宸剑君没有说话，思考了许久，抬眼看向羲音，“是心魔吗？” 羲音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凌霄。” 不过她的猜测和紫宸剑君是一样的。凌霄既然没有受过重伤，那就只能是突破的时候生了心魔，即将走火入魔而死之际，与鬼车残魂合体，并因此改变了灵根属性。 听到这个结果的年轻修士，尤其是逍遥仙宗的弟子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掌门怎么可能和鬼车同流合污，一定是鬼车趁虚而入控制了我们掌门。” 一直沉默着听众人讨论的赵霆轩却在此时语气嘲讽地开口，“你们对凌霄的滤镜也太厚了，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你们见过吗？” 他抬起赤红的眼睛，扫过自己曾经的队员。他在首都队积威甚重，虽然现在沦为阶下囚，但是那些年轻修士被他的目光扫过，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嘴，缩了缩脖子。 “他就是个人、渣、败、类。”赵霆轩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疑心重，心狠手辣，我但凡有一点让他不满意，呵呵……你们都说我身先士卒，战斗在一线，身上总是带伤……可我身上的伤有一多半，都是拜凌霄所赐！” “这些年，我像条狗一样讨好他，才能有一丝喘息的空间。”他抬起一张似哭似笑的脸，看向姬佑川的方向，“不管你信不信，莹莹不是我送给凌霄的……我太弱，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我在凌霄手下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唯一支撑我的信念就是给莹莹报仇，可是凌霄太强了，鬼车也太强了……” 姬佑川垂眸看着赵霆轩，神色悲悯，“我信。老赵，告诉我，凌霄现在是什么修为？” 赵霆轩脸上流露出动容的神色，“佑川，好兄弟……凌霄现在是洞虚巅峰，除了首山之外，他还有好几个修炼地点，前段时间爆发的那座地底火山就是他选定的突破大乘的地方，只不过他失败了，还引起了火山爆发。” “后来，你去首山市调查，他本来想利用地火爆发让你死在地底，还好你逃出来了。不过那个矿井肯定已经废了。” 姬佑川蹲下身，双手握住赵霆轩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眼睛，“老赵，你想给何婉莹报仇，我也想抓住鬼车给我师父报仇，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告诉我，凌霄现在在哪儿。” 赵霆轩颓丧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不信任我，我在他身边蛰伏这么多年，也只知道四个修炼地点。首山市出事后，我去剩下两个地方看过，他不在那儿。对不起，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姬佑川脱下外套，罩在冷得发抖的赵霆轩身上，倾身抱了抱他，“谢谢，你还是我兄弟。我会争取给你减刑，等你出来了，还是一条汉子。” 他放开赵霆轩，站起身，对之前押送吞天蟒等人证物证的穿制服的调查局成员招招手。那几个人之前一直沉默，两不相帮，此时经姬佑川召唤，二话不说上前，也不请示在场的三位长老，直接一左一右地挟持住赵霆轩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 第245页 赵霆轩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目光复杂地看向姬佑川，“没想到啊，总局里也有你的人。” 姬佑川面色沉痛，“老赵，先委屈你几天。”说完挥手，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毫不迟疑地压着赵霆轩御剑离开。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羲音小声问姬佑川，“你还真信赵霆轩啊？” 姬佑川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掩盖，他没有看羲音，自言自语似的说：“他想演戏，我陪他演，各取所需而已。” 第126章 “看你刚才那么动容, 我还以为你信他了呢。”羲音说。 姬佑川摇摇头，“一般情况下，何婉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凌霄面前, 他上哪儿知道何婉莹的体质？” 也就是说, 就算何婉莹不是赵霆轩亲手送给凌霄的, 也跟他脱不了关系，他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而且, 这两年凌霄的势力大部分都转交到他的手上, 他日子没那么难过。但凡他有点良心, 何婉莹也不会留在仁济医院等着你去抓。” 原本周围首都队的队员听见赵霆轩的独白, 脸上都有些不忍和动容。赵霆轩在首都队经营多年，形象一向很好, 队员总是更容易共情他。 然而经过羲音和姬佑川的一问一答，这点共情也一点一点地消退。 是啊, 这些年凌霄道长常年闭关，赵霆轩在玄门的势力如日中天, 他有许多机会接触到何婉莹。 成为摄青鬼之后, 何婉莹还是保留着意识的, 只是被凶性和嗜血的欲望压制, 造的孽越多，何婉莹的灵魂就会越痛苦。 赵霆轩有不止一次机会让何婉莹得到解脱，可他什么都没做, 任由何婉莹被关押在仁济医院, 直到羲音入职考核。 “人心复杂，以前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孤儿赵停, 现在的他, 是逍遥仙宗掌门弟子, 赵霆轩。”姬佑川的声音很低，低到羲音以为这是他的呓语。 这一刻，羲音突然想起来，姬佑川称呼赵霆轩永远是“老赵”，从来不叫他的名字。原来赵霆轩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么？ 赵霆轩抛弃赵停这个名字，就像抛弃不光彩的出身和过去，只有姬佑川固执地揪着唯一没变的姓氏，似乎这样两人的感情就还能够维系。 她突然意识到，揭穿赵霆轩的真面目，对姬佑川来说并不是胜利，而是一种压抑在心底，无法言说的悲伤。凭他的脑子，他不可能没怀疑过赵霆轩，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罢了。 他很少这么感情用事，但这在羲音看来并不是坏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冷静而理智地怀疑亲近的人，这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人，才更可怕。 她扯了扯姬佑川的袖子，“赵霆轩其实还是有点良心的。” 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形状，“在仁济医院的时候，何婉莹本来有机会杀了苟云卓，但她没有，她当时蹲下来看苟云卓，看了好半天都没动手，还试图跟他说话……现在想想，她和赵霆轩分开的时候，赵霆轩应该和苟云卓差不多大。” “她不记得赵霆轩的样子，却会留意和赵霆轩差不多年龄的男人，说明她还爱着赵霆轩。我觉得，”羲音看向已经眉清目秀了不少的摄青鬼，“赵霆轩最后一点良知，就是没有让何婉莹知道，她的厄运全部来自于她爱的男人。” 姬佑川沉默好半天，叹气似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扯出个招牌式的笑容看向羲音，握住她揪着自己袖子的手，“谢谢你这么煞费苦心地安慰我。” “好说好说。”羲音回握住姬佑川的手甩了甩。 “咳咳。” 清嗓子的声音打断了小情侣的腻歪，是紫宸剑君。见两人终于看向他，他放下手，一脸正经，“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鬼车和凌霄的所在。佑川，你可有线索。” 说起正事，姬佑川立刻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情绪，正色答道：“刚才赵霆轩说他不知道凌霄的下落，以我对他的了解，我觉得这一点存疑。我和珩君一起审审他，也许能挖出点什么。不过，他留了这一手，很可能是想跟我们谈条件，我得先弄清楚，您几位给我多大的权利去跟他谈。” 他的言下之意羲音听懂了，他在要权。 另外几位长老人老成精，也听懂了。 “姬队长，总局的人都被你笼络了小一半，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厚道啊。”和光派掌门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留情面。 姬佑川笑笑，没否认，也没争辩。 “我觉得姬小子做得对，”火老祖站出来声援姬佑川，“咱们几个老东西不适合搞政治，你看这回，咱们差点被凌霄和赵霆轩当枪使。我看啊，咱们还是专心修炼，这些事情交给年轻人去做最好。” 和光派掌门瞄了火老祖身边的火珩君一眼，“火道友这是在给家里的小辈挣前程呢？既然如此，我也不枉做恶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和光派的年轻人得好好跟姬队长学一学。” 三位长老有两位点了头，只剩下紫宸剑君，他沉吟片刻，问道：“佑川，你是不是想改了调查局如今的格局？” 姬佑川答非所问，“几位长老的地位始终不会变。” 紫宸剑君笑着摇摇头，“长老会九位长老，今日只来了五位，剩下木家老祖和逍遥仙宗元婴境长老都没到场，想来，也是你的安排。” -- 第246页 姬佑川微微一笑，“全赖水家老祖和万师叔祖帮衬。” 他口中的万师叔祖是衣河岳的师叔，是和光派太上长老。 这场玄门法庭的审判，可能对姬佑川不利的被绊住脚步无法出席。出席的五位长老中，凌霄是发起人，金家老祖是凌霄的忠实拥趸，剩下的三位中，火家老祖无条件支持姬佑川，和光派掌门因为衣河岳的关系，也会站在姬佑川这边，紫宸剑君又是公正严明的性格。 也就是说，即便羲音没有出现，这场审判也不会让姬佑川伤筋动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后生可畏，”紫宸剑君看了羲音一眼，又对姬佑川说，“我们这些老头子，确实该给你们年轻人让位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姬佑川，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以玄门修士的利益为先，不可背叛玄门。” 姬佑川垂下眼眸，态度看似散漫，实则坚定，“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是人。我只会以人类和国家的利益为先。” 紫宸剑君眼神锋锐，逼视姬佑川半晌，而姬佑川始终一步不退。 羲音上前一步，将姬佑川挡在身后，灰蓝色的眸子冷冷地回视紫宸剑君，“你想让一千年前的灾难重演吗？” 紫宸剑君终于别开视线，闭上眼，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且看着，你姬佑川能将这世道，变成什么样子。” 姬佑川从羲音背后走出来，郑重行了一礼，“您不会失望。” …… 调查局的改革非一朝一夕之功，姬佑川分得清轻重缓急，从三位长老那里拿到了“便宜行事”的长老令之后，就和火珩君去审问赵霆轩。 总局的人事小高得知羲音来了首都，热情地自荐导游，带着羲音去吃当地特色美食。 逛吃逛吃两天，羲音接到姬佑川的视频电话，屏幕上姬佑川眼中布满血丝，神情憔悴。 审问赵霆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了解姬佑川的手段，姬佑川也了解他。两人熬鹰似的互相熬了两天一夜，赵霆轩终于松了口，但是有条件，要见羲音一面才肯说。 “我肯定不想让你见他，但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你愿意见吗？不愿意的话就继续玩你的，我总有办法让他把该吐的都吐出来。” “见呗，见他又少不了一块肉。赶紧把鬼车搞定了，我还得回极北冰原去接曼君姐呢。” “曼君醒了？”姬佑川脸上总算有了点轻松的神色。 “什么？曼曼醒了？”屏幕中又挤进来一张大脸。 “火珩君，你给我起开。”姬佑川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盖在火珩君脸上把人推开，“急什么，这是我女朋友，你注意着点。” 两人开启了小学鸡打架模式，屏幕晃动得厉害，羲音翻了个白眼，挂断视频电话。 对面的小高咬着习惯，一脸震惊地看她，“刚才那是姬队长？他说你是他女朋友？” “对啊，”羲音收起手机，“走吧，我得回总局去帮我男朋友审犯人。” 小高梦游似的被她拉出了奶茶店，直到上了车还在不可置信地喃喃，“你居然把我们调查局的黄金单身汉拿下了？天啊，你知不知道赵队长塌房之后，姬佑川就是咱们玄门年青一代的第一人了？” “把年青一代去了，他迟早是玄门第一人。” 小高只觉得被狗粮塞得噎得慌。 调查局的审讯室是一个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户的房间，墙壁上刻着限制神识的符文，中央一个压制修为的法阵，赵霆轩就坐在法阵中央，看着有些憔悴，但是并没有受过刑。 羲音走进审讯室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你来了。” 羲音拖过一旁的椅子，摆在赵霆轩对面，捋了捋裙摆坐下去，“说吧。” 她今天穿的是汉洋折中的风格，衬衫搭配马面裙，倒是不担心走光。 赵霆轩偏头示意了一下右边的墙壁，“让他们都走，有些事，你应该也不希望被别人听见。” 调查局审讯室右边墙壁其实是一面单面玻璃，外面是观察室，通过观察室可以看到审讯室里面的情况，从里面看出去却只能看到墙。 赵霆轩担任首都队队长多年，自然知道这一点。 听到他的话，羲音倒是有些好奇他想说什么了，但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受人威胁的性子。往椅背上一靠，挑眉吐出一个字，“不。” “你确定？”赵霆轩有些惊讶，“我要说的事情跟你的真实身份有关。” 观察室中的姬佑川眼神一厉，对火珩君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又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自己布置好的暗棋。 审讯室里，羲音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见紧张，“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第127章 赵霆轩转头看了右边的墙壁一眼, 似是想通了什么。 “姬佑川知道你是谁？”他问。 羲音勾起唇角，细白的指尖百无聊赖地沿着裙摆上的暗纹摩挲，就连回复也是心不在焉的。 “哦？我是谁啊？” 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赵霆轩的话, 但是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答案。赵霆轩先是震惊, 不可置信地摇头, 接着发出几声似哭似笑的声音，低头一遍一遍, 咬牙切齿地叫着姬佑川的名字。 就在羲音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 他猛地抬起头, 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姬佑川在利用你，他需要强大的外援支持他谋权篡位,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正常人谁会爱上一只妖！” -- 第247页 观察室里，姬佑川听到他的话, 眼神彻底冷了下去，转身就要出门, 在握住门把的瞬间, 他听到了羲音的声音。 “要我说, 就该直接搜你的魂, ”羲音的语气很淡，声音很轻，“他们说你神识里有凌霄的烙印, 可你该知道, 这烙印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只要我想, 你的神魂随时对我敞开。” 羲音脸上的漫不经心一点点褪去, 冷意爬上了脸颊, 灰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淡漠。收敛着的气势全部放开，山呼海啸般压向赵霆轩，直将他所有的怨恨、不甘和算计通通冲得渣都不剩，只剩下心底一片凉透骨髓的惊惧。 “你知道我为什么有耐心在这里听你废话吗？”羲音微微俯身，纤长苍白的指头凌空上抬，赵霆轩的下巴便被无形的力量抬起，被迫仰视着羲音。 “因为姬佑川不愿意让你变成白痴，也不愿意对你用刑。但是因为你的嫉妒，你的愚蠢，耗尽了他对你最后一点情谊。你了解姬佑川刑讯人的手段，信不信，他现在只想在你身上，把他所知道的手段挨个来一遍？” 观察室里，姬佑川的手从门把上缓缓离开，他重新走回面向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前，只是这回，他视线落在羲音身上，没有分出一丝余光给赵霆轩。 审讯室冷白的灯光下，羲音无论表情还是眼神都是冷漠的，但是看在姬佑川眼里，她全身都散发着柔光。 姬佑川从没怨恨过苍天不公，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老天爷实在对他很偏心。如果曾经所有的苦难是为了换来这些偏心，他觉得自己赚大了。 审讯室里，羲音直起身子，松开对赵霆轩的牵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可以继续废话，大不了我费点事，搜你的魂。如果你想体体面面地走出这个审讯室，那就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赵霆轩整个人都在颤抖，冷汗打湿了囚服，上下牙不住地磕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音。 羲音走回椅子前，优雅落座，又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如同猛兽一般气势可怕的不是她。 “我时间有限，三分钟，说吧。” 被羲音吓破了胆子的赵霆轩没敢再搞花花心思，乖乖吐出了凌霄可能藏身的地点。 除了赵霆轩已经确认过的几处修炼地点之外，还有三处，分散在苍茫的大海上，甚至有一处已经进入别国海域。 怕羲音再发难，这三分钟内，赵霆轩不停地在说话，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将自己知道的凌霄和鬼车的秘密吐了个干净，包括他推测凌霄上次突破大乘失败，现在受到反噬，实力很可能下降的事情。 三分钟时间到，姬佑川准时推门进来，打断了赵霆轩已经开始重复的话。 他关上门，走到羲音身后，“你怎么发现的？” 羲音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姬佑川长睫压着眼神里的凌厉，眉头皱得死紧，好似这个问题比别的什么都重要。 他的到来让赵霆轩松了一口气，“我见识过和鬼车残魂合体后的凌霄，知道他有多强，多可怕。金家老祖元婴境初期，在凌霄面前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更是连提起鬼车都不敢。” 他飞快地瞟了羲音一眼，立刻收回视线，“但是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强。提起鬼车的时候，一点恐惧的情绪都没有，说明她不怕鬼车……除了传说中被天道禁锢在极北冰原的那位，我想不到还有谁。” “而且，紫宸剑君应该也猜到了，就算最开始没想到，知道鬼车残魂尚在的时候，应该也能联想到一点。毕竟这个世界上，对鬼车没有丝毫畏惧的人，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就只有那位。” 姬佑川掐了个诀，审讯室中央的法阵亮起，赵霆轩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这还是个传送阵啊？”羲音问。 “嗯，禁锢和传送嵌套的法阵。”姬佑川回答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别的问题。 羲音握住他垂在自己身边的手摇了摇，姬佑川恍然惊醒，在羲音身边半蹲下来。这样一来，他就比羲音微微矮了一线。 “这样好点了吗？”他问。 羲音一听就知道，他记住自己不喜欢仰视别人的习惯了，心底有点甜，“不是因为这个啦。” “那怎么了？” “我就是想跟你说，别担心。就算我的身份被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事的，他们捆在一起也打不过我。而且，有你在啊，我相信事情不会发展到一千年前那种境地的。” 姬佑川一直蹙着的眉头松开了，“嗯，大不了我跟你回极北冰原，当上门女婿。” “好啊好啊，以后狐王和狼王再来找我请示这请示那的，你替我去应付他们。” 说着说着，羲音突然觉得，真就这么把姬佑川拐回极北冰原也挺好的。九燚山顶四季如春，只要不喷发，就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到时候让妖国的工匠在九燚山顶造一座龙神殿，她可以带姬佑川去极北冰原的最北边看碧落海，去冰川深处看沉睡在地底的神奇生物，去神境山脚下看冻湖群“哈日珠”，还能捉银梭鱼…… 【龙妹儿，要是不能飞升成为应龙，你没多久好活了。】听到她和姬佑川展望的未来，天道在识海里无情地提醒道。 【你傻不傻？】羲音不屑，【我让姬佑川顿悟一次，孽债就减了一千万。等我跟他双修了，他修为还会更高，到时候还怕孽债不消除吗？】 -- 第248页 天道：…… 它被羲音说服了，瞠目结舌好半天，终于想到一句反驳的话，【女孩子家家的，成天把双修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不好意思，我是龙，龙性本1淫。】说完，羲音单方面屏蔽了天道。 姬佑川蹲累了，索性盘腿坐在审讯室的地上。高强度的审讯熬的不仅仅是赵霆轩，还有他，熬了两天，今天才有时间放松片刻。 “刚才赵霆轩说我利用你，你为什么没信他？” 羲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姬佑川，“你以为我没脑子吗？连利用和真心都分不出来，那我这一万年白活了。” 姬佑川失笑，正想顺杆子夸羲音几句，就听到她说：“而且，就算你是看上我实力强，那也没毛病，我就是全世界最强的，而且会一直是最强的。只要我有利用价值，你就要对我死心塌地，这也算殊途同归了。谈恋爱，格局得打开。” 姬佑川：……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没办法反驳。 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火珩君从门外探进来一颗脑袋，大剌剌地问：“审完了？吐了吗？” 室内的旖旎气氛被打断，姬佑川深吸一口气，“去把地图拿过来。” 火珩君转身出去，姬佑川又补了一句，“世界地图。” 不一会，火珩君拿了地图回来，铺在地上有一米多长。姬佑川用笔在地图上标注出赵霆轩说的那几个地方。 有好几个都是私人岛屿，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只能根据赵霆轩形容的位置去标记大致的范围。 他笔尖停在其中一个有火山的海岛上，若有所思地问：“吞天蟒记忆中，抓住你之后要送去丹林岛，有没有去了丹林岛以后联系鬼车的方式？” 羲音摇了摇头。 姬佑川默算一会，在地图上标出丹林岛的位置，然后中指和拇指张开，在地图上丈量一番，敲着那个海岛的位置，“就在这儿。” “你怎么确定的？”火珩君问。 “凌霄让吞天蟒抓羲音送去丹林岛，又没说到了丹林岛怎么联系他，说明，丹林岛在他的监控范围内。”他指着那座海岛，“按照洞虚境修士神识的覆盖范围计算，只有在这座无名岛才能够时刻监控丹林岛。” 他丢下笔站起身，“我和羲音去无名岛，另外两个地方也不能轻易放弃。珩君，你和紫宸剑君商量一下，让他去国外那座火山附近看看，你带人去剩下的海岛，注意隐蔽，别轻举妄动，如果有发现，及时通知我。” 三人刚走出审讯室，任谷冬就抱着一只白色波斯猫急匆匆走过来。 “哥，珩君哥，”他简短地跟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转向羲音，“你猜得没错，猎妖师协会有大动作。” 第128章 先前到了首都之后, 羲音自己一个人赶来军事法庭救姬佑川，让任谷冬去猎妖师协会总部附近守着，让小雪豹去联系妖盟在首都的据点。 之前小雪豹跟着吞天蟒的时候, 虽然吞天蟒对它存着利用的心思, 但是多少也让它知道了一点妖盟内部的联络方式。 小雪豹拿着羲音的鳞片, 以妖神之名命令它们无论接到什么命令都不许轻举妄动。其实鬼车控制妖盟主要靠吞天蟒，吞天蟒一死, 鬼车也无法短时间内将妖盟掌握在手里。 于是就形成了如今的情况, 妖盟没有什么动作, 但是猎妖师协会集结多个金丹境以上的高阶猎妖师向着姬佑川锁定的无名岛而去。 “看来佑川你猜对了, ”火珩君道，“我马上集合人手, 跟你们一起去无名岛。” “记得报告紫宸剑君。”姬佑川嘱咐了一句。 待火珩君离开，姬佑川站在原地, 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不走吗？”羲音问。 姬佑川缓缓摇头，“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 “赵霆轩说凌霄突破失败, 灵力反噬, 受了重伤。这种时候, 他连赵霆轩都防着, 怎么会调动猎妖师去他养伤的地方？” “也许他知道事情败露了？”羲音推测道，“被调查局捉拿归案会身败名裂，飞升也没指望了, 唔,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还是觉得不对，”姬佑川皱眉思索半晌, 突然一把抓住羲音的手腕, “你回极北冰原, 我去无名岛，咕咚，你去水家老宅，我们分头行动。” “为什么？”羲音诧异地看向姬佑川。 “希望是我想多了，”姬佑川语速飞快，“凌霄受火灵力反噬，让吞天蟒去捉你也是为了疗伤，现在吞天蟒死了，这么多天过去，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势必要找疗伤的办法。” 以凌霄如今的修为来说，世间大多数冰属性或者水属性的宝物对他都没什么用， “你意思是……他会打我的主意？” 小雪豹在咕咚的怀里弱弱开口，“以前，我跟吞天蟒说过，龙神您还活着的消息。” 吞天蟒知道，意味着鬼车也知道羲音还活着。 “雪素贞，你跟姬佑川一起去无名岛，猎妖师协会的猎妖师也在，看看有没有你仇人，顺手报个仇，你也该结丹了。” 小雪豹急忙点头。 羲音又面向姬佑川，“我先回去一趟，要是极北冰原没问题，我再去无名岛找你。”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两人极其短暂地拥抱了一下，羲音便化作一道流光离开。调查局总局的重重禁制没有对她造成丝毫阻碍。 -- 第249页 原地只剩下姬佑川和抱着猫的任谷冬。 “哥，”任谷冬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她真是极北冰原那位？” 姬佑川拍拍任谷冬的肩膀，“先忙正事，以后再说。” …… 极北冰原，妖国，冰原狼族地内。 冰雪铸就的房屋中，火曼君从调息中醒来，坐在寒冰床上发呆。 其实她醒来大半天了，但是到现在还是如坠梦里。 她从濒死状态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在一处巨大的冰窟里，身边是一颗比房子还大的龙头，龙的身体埋在冰里，看不清延伸向何方。 关于龙的传说她听过很多，通缉榜第一是妖龙，盛极一时的天韶皇朝崇拜的图腾也是龙……但是无一例外，所有的龙都是黑色的。 但她面前的这颗龙头整体雪白，白色的龙须、白色的鬃毛、白色的鳞片……白得如同最干净的雪，没有一丝杂色。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身边传来一个女人刻板的声音，“火姑娘，你醒了？” 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冰窟里除了她，还有一个面容英气的女人，修为深不可测，但是身上带着淡淡的妖气，显然是一只高阶妖修。 一开始她是警惕的，废话，那个炼气境小修士在高阶妖修面前不警惕？但是很快，她就放松下来，甚至生出一丝亲切，因为她发现，这位高阶妖修跟她高中教导主任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从“教导主任”口中，她得知了一系列震得她好半天没回过神的消息。 这里是极北冰原深处，上面不远就是传说中的妖国所在。其实在调查局内部，妖国究竟是否存在都是存疑的，毕竟极北冰原对于人类来说太神秘了。 现在她不仅来到传说中的妖国，还见到了妖国四王之一的冰原狼王。更让她惊讶的是狼王告诉她，和她一起逛街血拼喝奶茶的小姐妹其实是妖国的龙神，也就是玄门通缉榜第一的妖龙。 火曼君不可置信地指着巨大的白色龙头，“这是……羲音？她一直在这儿陪我吗？” “龙神以身外化身行走于外，本体深埋地底，以稳固极北冰原。”狼王一板一眼地回答。 “什么叫……稳固极北冰原？”火曼君愣愣地问。 “极北冰原的冰层不稳，向南移动冲击神境山脉，若非龙神以本体稳固冰原，人界早被冰川夷为平地。” 火曼君看着闭目沉睡的白龙，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原本她觉得自己时时刻刻忍受经脉的剧痛，还能坚持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励志。可是现在看着羲音的本体，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被压在冰川下面，承受着冰川移动带来的巨力，这得多疼啊。 “火姑娘。”狼王的声音打断火曼君的回忆。 火曼君抹了把脸，跳下床去开门。 狼王一身单薄的白衣站在门口，英姿飒爽，“吾已将姑娘醒来的消息报与龙神，龙神不日便会来接姑娘离开。” 火曼君不大习惯狼王说话的方式，有种面对高中教导主任的错觉，不自觉双手在身前握紧，文静地鞠躬，“有劳。” 狼王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火曼君正要关门，见她回头，整个人不自觉有些僵，“您还有什么事吗？” 狼王蹙眉，“火姑娘为何如此怕我？” “没有没有，”火曼君把头摇成拨浪鼓，但是看着狼王清澈睿智的眸子，她扭捏了一下，“不是怕，就是……您太严肃了，跟我高中最怕的老师特别像。” “原来如此，”狼王点头，“火姑娘既然是龙神认可的朋友，想来也不是那等见到妖族便喊打喊杀的无脑之辈。” “当然不是，”火曼君两只手一起在身前摇摆，“我们龙全总队，还有调查局大多数年轻人，都还是明事理的。” 狼王严肃的脸上浅浅勾起一点笑，“因为你们没有经历过大浩劫……这很好。” 看到她的笑，火曼君忍不住问道：“当年的大浩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怕自己的问题冒犯，急忙解释道：“我在妖国住了半天，感觉大家还挺和气的，为什么会爆发那么惨烈的战争呢？” 闻言，狼王看向远方，眼神悠远，“不过是少数心怀叵测之辈的诡计罢了……只是，到后来，我们所有人都被战争裹挟着，身不由己。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是几千年的因累积下的果，不是一人或一妖可以改变。” 火曼君没有完全听懂，她玄门近代史学得不大好，但她能感受到狼王的无奈，于是转移话题，“我们龙泉总队还有妖修员工呢，后山养殖场的负责人基本都是妖修，还是妖盟主和派的高层。” “嗯？”这个话题引起狼王的兴趣，“火姑娘可愿意给我讲讲，你们龙泉总队？我想了解龙神生活的地方。” “好啊！”火曼君侧身，正要邀请狼王进来，却看见狼王的脸色忽然一变。 它扭头看向九燚山的方向，表情从轻松一刹那转为惊觉。 “怎么了？”火曼君好奇地走出冰屋子，顺着狼王的眼神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出来。 狼王脸色依旧凝重，“火姑娘，你先休息，轻易不要出门。” 说完，仰头发出一声悠长嘹亮的狼嚎，然后化出原型，风驰电掣地向九燚山顶跑去。 那一声狼嚎之后，四面八方想起数十道狼嚎回应，紧接着，一只只巨狼显出原型，跟在狼王身后向着九燚山而去。 -- 第250页 火曼君一跃跳上屋顶，看见巨狼汇集成银白色的河流，自山脚向着山顶汹涌流淌。 在狼嚎之后，更远的地方又响起其它妖兽的咆哮声，光是她能分辨出来的，就有熊、狐狸和雪豹等等。 族地中还有许多幼年的狼崽子，听见外面的动静，好奇地从冰窟或者屋子里钻出来，银白色的团子挤挤挨挨地往山顶看。 火曼君所在的位置距离山顶还有些距离，紧靠肉眼无法看清上面的情况，她急忙将灵力汇集在眼周，远处九燚山顶的情形立刻清晰了不少。 她看到狼王化成人形，和另外两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将九燚山顶的火山口包围起来，三人的灵力在空中连城一片，似乎在压制什么东西。 狼王背朝她的方向，她看不清狼王此时的状态，却能看见狼王对面的俊美男人嘴角已经溢出一丝血迹，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 突然，一声尖锐又刺耳的啼哭声划破长空，就连离得最远的火曼君也觉得脑中一阵剧痛，更别说围在火山口的众妖族。 三位妖王似是受到巨力冲击，齐齐喷出一口血，向后倒飞出去，被自己的族人接住。 炽热的岩浆自火山口喷出，一只火焰组成的九头鸟与岩浆一起飞出火山口，巨大的翅膀展开几乎覆盖整个九燚山，每煽动一下，便有火雨降下。 篮球大的火球砸向妖国，那些年幼的毛团子来不及逃，甚至有些已经被吓软了腿，在原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第129章 千钧一发之际, 红色的绫罗霎时出现在冰原狼族地的上空，并迅速延展开来。 火曼君站在屋顶上，手中握着红绫一角, 用尽全身灵力操控着红绫在妖国上空招展。 红绫如同一条灵活的巨蟒, 在半空中辗转腾挪, 将大块的火球全部扫开，第一波火雨结束后, 只有少数实在来不及阻拦的小火球落在地上。 妖国的小崽子们长得都很皮实, 被拳头大的小火球砸一下也不碍事, 身上的毛要是被点着了, 原地打个滚也就没事了。 唯一情况比较严重的只有火曼君。 这件红绫是火家老祖送给她的护身法宝，伪仙器级别, 平时只能被动防御，她透支自己的灵力才能强行催动这么一次。她伤刚好又再添新伤, 脚下一软，从屋顶上滚下来, 落进厚厚的雪堆里。 也幸好她落进雪堆。 这里是羲音的本体长眠之地, 散溢出来的灵力滋养着极北冰原的每一寸大地, 雪中蕴含着丰富的冰灵力, 一点点滋养着火曼君被自己的灵力灼伤的经脉。 有她帮忙撑过第一波火雨，也足够三位妖王反应过来，它们重新呈三足鼎立之势战力, 和下方的成年妖族一道撑起防御结界, 抵挡九头鸟振翅间掉落的火雨。 就在此时，九头鸟再次发出一声刺耳的啼哭声, 在场众位妖修齐齐一震, 空中的三位妖王耳中更是渗出鲜血。 更可怕的是, 下方九燚山开始剧烈震动，更多的岩浆从火山口激烈喷发，黑烟笼罩了山顶，炽热的岩浆从山顶向下流淌。 原本阵型排列整齐的妖修出于对岩浆本能的恐惧，四散奔逃躲避岩浆，阵型一乱，结界便摇摇欲坠，只剩三位妖王和几只高阶妖修撑着。 “不自量力的东西。”这声音仿佛随着岩浆从地底深处喷发，响彻极北冰原上空。 九头火鸟的背上出现一个人影，全身包裹着黑袍，看不出长相，但是仅凭身上的威压，便让一众妖修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连勉力支撑结界的三位妖王也面露惊骇。 这种威压，他们太熟悉了。 “鬼车，你竟然还活着！”熊王惊呼出声。 空中，巨大的火鸟虚影缓缓聚拢，隐没在黑袍人体内，黑袍下传出令几位妖王心惊胆战的声音，“三位，别来无恙。” “鬼车，此处乃龙神庇佑之地，你竟敢擅闯，不怕龙神发怒吗？”狼王怒道。 “龙神？”黑袍下又换了个声音，听着是个老态龙钟的男人，“什么龙神，一只作恶多端的妖龙罢了。” “住口！”狼王划出原型，低吼一声扑了上去。 黑袍人只是轻飘飘一挥手，狼王庞大的身躯便如同被巨锤击中，它在空中发出痛苦的呜咽，直直向着火山口下面沸腾的岩浆坠去。 “阿岚！”熊王咆哮一声，也化出原型扑过去接住狼王。 因为它扑过来的力道，狼王改变了下落的方向，没有直接落入火山口。一只巨狼和一只巨熊落在火山口边上，沾染一身滚烫的岩浆。 即便元婴境的妖修，也瞬间被烫掉一层皮。 狐王眼中泛起红光，身后腾起七根毛茸茸的狐尾，“鬼车，龙神就在龙神殿中沉睡，我已经叫人去唤醒龙神。你要是不想死，劝你趁早离开。别等到龙神亲至，到那时，你想跑也跑不掉。” 黑袍下传来刺耳难听的笑声，如同婴儿啼哭，许久，鬼车的声音响起，“龙神大人现在应该在碧落海上到处找我呢，哈哈哈哈，要不是她出手压制了首山的天灾，我还不知道她去了人界……否则，我又怎么敢来极北冰原呢。” 狐王本来想用龙□□头吓退鬼车，却没想到它竟然知道羲音的下落，当即心中一沉，“你来极北冰原究竟有何目的，大家都是妖族，大浩劫时也曾并肩作战。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 第251页 “你说得对啊，你们都是当年跟着我一起打天下的兄弟，要是有选择，我也不想来挖你们的妖丹。” 听到这话，狐王就知道这场谈判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七根狐尾如同七条灵活的长鞭，从不同角度袭向黑袍人，瞬息之间将他裹了个严实。 狐王收紧狐尾，想碾碎敌人，下一刻，狐尾传来剧痛。 嘭—— 狐尾裹成的球爆开，沾了血的皮毛和血肉如漫天飞雪。七尾同时断掉，狐王修为骤降，无法维持浮空，无力地向下坠落。 下一秒，黑袍人出现在狐王身边，黑袍下深处枯瘦如柴的手，扼住狐王的脖颈，将它拎在半空。 “你看你，怎么这么冲动，我话都没说完呢。”鬼车的声音带着戏谑，“原本我确实是冲着你们的妖丹来的，可是现在嘛，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他指了指下方，“我从地底潜入的时候，感觉到了那条龙的气息，很浓，不是残留的……乖，告诉我实话，那条龙，是不是把本体留在极北冰原了？” 狐王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谁会……把本体……留给……别的妖。” “不老实的东西。”苍老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扼住狐王脖颈的手收紧。狐王本就因为断尾遭受重创，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似乎一切嘈杂都在离自己远去。 “你别把它掐死，”它听到鬼车的声音再次响起，“极北冰原这么大，你把人掐死了，我们上哪儿找那条龙的本体去？撅着屁股一寸一寸地刨吗？” 脖子上的力道送了一点，狐王发黑的视野再次回复清晰。 “那你说怎么办！”苍老的声音有些暴躁。 “这还不简单？搜魂啊。” 不能让鬼车搜魂！狐王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下方，岩浆还在持续喷发，妖国的子民在九燚山上疲于奔命，到处都是痛呼声和求救声。昔日如世外桃源一样安详的妖国，如今成了人间炼狱。 为今之计，只有自爆妖丹，才有阻止鬼车的可能。狐王全身的力量开始向着妖丹汇聚，气海传来阵阵剧痛。 鬼车最先察觉到狐王的举动，枯瘦如柴的手五指呈爪，向着狐王的丹田掏去。 还未接触到狐王的身体，那手便僵住了。 一种恐怖的威压覆盖住黑袍人的身体，这种感觉，就像被蟒蛇盯住的兔子，恐惧从鬼车心底如荒草一般滋生。 狐王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气息抚过身躯，丰沛的灵力灌入经脉，断尾处重新生长出七条尾巴。原本即将自爆的妖丹被外力压迫着，重新回归平和。 虽然经脉因为灌入别人的灵力而胀痛，但它全身心突然放松下来。 龙神，回来了。 九燚山上的岩浆瞬间凝结，原本激烈喷发的岩浆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压回地底。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浇灭了妖国子民身上的火，抚慰着它们被烫伤的皮毛。 白色的光穿透密集的雪花，在九燚山上空化成一道白色的身影，羲音的声音冷得仿佛淬了冰。 “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黑衣人的袍子刺啦一声碎裂成万千片，露出里面的人来。 如果说他还能算人的话。 黑袍下包裹的身躯佝偻，皮肤像被滚油浇过，有的地方焦黑，有的地方布满水泡，肩膀上顶着两颗脑袋。 一颗外表还算完整，但是嘴的形状却尖锐凸起，如同肉质的鸟喙，眼睛分得很开，长在脑袋两侧，头顶没有头发，整颗头就像一只被人类皮肤覆盖的、没有羽毛的鸟头。 另一颗更加惨不忍睹，头顶原本应该长着头发的地方一片焦黑，只剩下不知道是皮肉还是头发燃烧后的残渣板结在头上。那张脸如同被滚水烫过，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样貌。 饶是羲音满心愤怒，看到这长相也着实被震撼到了。 “混成这样，怎么还有脸苟延残喘。”她冷冷道。 鬼车、或者说凌霄骤然失去黑袍的遮挡，就如同被人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爆发出一声接一声似乎要把嗓子撕破的嚎叫。 羞愤产生的恨意冲破了心中的恐惧，鸟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之声，火鸟虚影再次出现，烈火熊熊，向着羲音出去，一路洒下火雨。 “冰天雪地。”羲音双手轻轻抬起，漫天飞舞的雪花顿时充满肃杀之气，一层层将火鸟包裹其中。 雪花散去后，火鸟也消失不见。 “我已经半步大乘，你怎么会比我强这么多！”鸟头中发出凄厉的惨嚎。 “蠢货，”羲音挥了挥手，漫天雪花顿时像刀子一样射向半空中扭曲的人影，“别拿你们的分级往我身上套。” 凌霄掐诀，身体里涌出炽热的火焰，将所有接近他身侧的雪花尽数融化。然而，雪花无穷无尽，甚至成指数增加，凌霄周身的火焰护罩越缩越小，最后只能贴身包裹住他自己。 “不可能！你究竟是什么境界？”鬼车的声音本就难听，此时因为极度震惊而破音，更是嘶哑刺耳，“此方世界怎么可能允许你这样的存在！” 而属于凌霄的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羲音，冒着贪婪的光，声音听起来已经疯癫，“吃了你，我就能成神了！” 面对他的痴人说梦的丑态，羲音只是抬起一只素白的手，虚虚一握。 -- 第252页 原本还护在凌霄身侧的火盾瞬间消失，万千雪花再没了阻挡，如同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凌迟着凌霄的身躯。 “你不能杀我！”鬼车凄厉地哀嚎。 “那你看看我杀不杀得了。” 羲音瞬移似的出现在凌霄身前，一张拍在他胸口，将他拍得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远在无名岛的姬佑川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陷入重度昏迷。 羲音不知道远方发生的事情，再次追上凌霄，五指呈爪罩住那颗扭曲的鸟头，就要用力将其捏碎。 这时，鬼车嘶吼道：“姬佑川会死！” 羲音动作顿住了。 鬼车见此，急忙说道：“三百年前，我跟轩辕剑一战，两败俱伤。后来，我找到轩辕剑的残剑，发现它又生了剑灵，本打算将其抹杀，却没想到……我跟它互为半身。” “什么意思？”羲音冷冷地逼视着鬼车。 “那一战，我的残魂被轩辕剑吸走了一部分，所以轩辕剑灵才能保留下来。否则，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为什么没有对姬佑川动手？我们互为半身，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死了，我活不了，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羲音随手将凌霄的身体禁锢起来，掏出电话给姬佑川打过去。 因为天然的磁场问题，极北冰原内部和外部其实是不能通讯的。当年羲音为了能上网，闲着无聊自己用灵力搭了个类似于信号塔的东西，只能她自己用。 电话响了很久，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姬佑川的声音，而是火珩君。 “喂，羲道友，佑川刚才突然重伤昏迷，我们正要送他去医院，就是首都调查局附属医院，你快过来，他情况很不好。喂，喂？能听见吗？” 羲音没有回答，在火珩君一声比一声大的喂喂声中，挂断了电话。 鬼车说的是真的。 先前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轩辕剑都破成了那样，姬佑川竟然还活着，现在谜题解开了。鬼车有凤凰血统，轩辕剑吸收了鬼车一部分残魂，重新孕育出剑灵。 这也是姬佑川没有了以前的记忆的原因。严格来说，姬佑川已经不是当年孵化羲音的那个剑灵了。 既然这样，鬼车就不能杀了。 她看着面前奇形怪状的东西，思考怎么处理。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凌霄的身躯突然一分为二，长着鸟头的一侧化作一只九头鸟，一口将另一侧身体吞下。随即，它的修为节节攀升，从半步大乘一路攀升到大乘巅峰，差一步就能飞升。 九颗头的边上长出第十颗头。 天上劫云聚集，粗壮的雷电在劫云中翻滚。 羲音眼眸微眯，“登天梯已经断了，就算你度过雷劫，天门不开，天火也不会降下来，你还是不能涅槃。” “涅槃？你以为我想涅槃吗？” 出乎羲音的意料，九头鸟嘴里发出的竟然是凌霄的声音。 “你以为我是个被鬼车耍着玩的蠢货吗？”凌霄向着下方九燚山的火山口飞速坠去，似乎想要逃跑。 羲音比他更快，寒冷而坚硬的冰覆盖了火山口上方。凌霄只能翻身在冰上站稳。 羲音也落下去，与凌霄遥遥对视，“鬼车呢！你把它怎么样了？！” 凌霄爆发出一阵狂笑，“它被我吃了，姬佑川死定了！”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羲音的手机响起，电话接通，火珩君急切的声音传出听筒，“羲音，你赶紧来医院，佑川不行了！” 啪——手机在羲音手里碎成齑粉。 “既然这样，留着你也没用了！” 凌霄还没得意几秒钟，胸口突然举动，他不可置信地同时低下十颗头，就看见一只素白的手从背后穿透他胸口，手中还握着一颗黑色的心脏。 噗呲，那只手当着他的面捏爆了那颗心脏，同时，极致的冰寒从胸口的破洞蔓延到全身。 不，我还没成神，我要成神…… 凌霄成神的野心和他的新身体一起破裂，直到死，他都不明白，明明他算计了鬼车，算计了一切，为什么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明明他已经大乘巅峰，为什么在羲音的面前依然毫无还手之力？ 羲音甩掉手上的血，冷静的声音下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道道，救姬佑川。】 金团子急得在识海里上下乱窜，【救不了啊，除非你现在能把我补全了！】 【我知道了。】 羲音垂眸，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极北冰原深处。 不多时，极北冰原震动，冰层裂开，一条巨大的白龙腾空而起，盘旋在极北冰原上空。 千里之外的首都医院，姬佑川面如金纸，调查局几位长老围在他身边，却对他目前的情况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剑鸣，姬佑川的本命剑破体而出，穿透医院的窗户没入长空。 大地震动，紧接着众人听见空中阵阵龙吟。所有人纷纷涌到户外、窗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雪白的龙在云层中翻腾，它的身躯遮天蔽日，有的城市只能看见它的尾巴，有的城市只能看见它的爪子。 它是那样雄伟，又是那样圣洁，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龙身围绕着一把青铜巨剑盘旋着，龙吟阵阵，伴随着剑鸣声响彻天际。然后，巨龙化作万千光点消散，跟它一起消失还有那把青铜巨剑。 -- 第253页 极北冰原中，原本因为羲音的离开而移动的冰川重新稳固下来，冰原恢复宁静，九燚山顶开出成片洁白的花海。 所有的修士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有无形的束缚落在自己身上，同时，天地间灵力骤然变得浓郁无比，且原本失衡的灵力重新平衡。 病床上，姬佑川的脸色恢复正常，紧闭的眼睫微微颤抖，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第130章 姬佑川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湛蓝色的天空上，一只白色的龙在空中盘旋、翻腾。 那条龙看到了他，向着他冲过来, 在半空中变成一身白衣的女孩子, 扑进他怀里。 他本能地接住了她温热的身体, 从心底生出一丝喜悦。 “姬佑川，我要飞升了。”她笑得眉眼弯弯, 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一个浪头打来, 将他心底生出的喜悦淹没, “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羲音摇头，眼底透过一丝自嘲的伤感, “我原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是你一时好心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 现在，不过是让一切回归原点罢了。” 姬佑川不自觉收进手臂, 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胡说, 你怎么就不该存在了。” 怀里的人吃吃地笑起来, 笑容明媚，不见一丝阴霾。 “一万年前那场帝流浆，是天道送给圣道之剑的馈赠。等到天道衰微, 你就该以身合道, 补全这个世界的天道，可是你把帝流浆分给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也是我欠这个世界的。” 羲音笑着凑过来, 温热的脸颊贴在姬佑川的脸上轻轻摩挲, 口中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耳根。 原本应该是旖旎的场景，可是姬佑川心底一片冰凉。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紧紧地抱住，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她留下来。 “别走，好不好？” “不行啊，我已经成神了，在这个世界成神，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兵解，化归天地，要么离开这里，穿越茫茫混沌，去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神界。第二条路太累了，我不想走。” 姬佑川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轻，就算再用力地抱着，也阻挡不了她的离开。 “选第二条，我陪你一起就不累了，求你。” 羲音的身体一点点虚化，她笑着看他，嘴唇翕动，可是姬佑川却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短暂的失聪过后，嘈杂的声音涌入耳膜。 “14床病人醒了。”“心电图正常。”“血压正常。” “佑川，佑川？”他听到火珩君的声音，睁开眼，入目是医院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 姬佑川看向火珩君，张了张嘴，似乎用尽毕生的力气，问出两个字，“她呢？” 原本因为他醒过来而高兴的火珩君收敛了笑容，眼神躲闪，半晌，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但是……节哀顺变。” 绝望如同潮水从心底蔓延而上，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有种不切实际的荒诞感，好像陷入异常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为什么？”他喃喃，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火珩君蒲扇似的大手捏住他肩膀，似是想要替他分担痛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重伤昏迷，抢救的时候，它就自己飞出去了……后来，天空中出现一条白龙，围着你那把剑转悠，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反正它再没回来……我知道剑修的本命剑比老婆还重要，但是，也不是不能再炼，对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啊，还得往前看……” 姬佑川越听越觉得不对，心底生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渺茫奢望，他一把抓住火珩君的手，眼神急切得像是燃着火，“羲音呢？” “羲音？”火珩君愣怔一瞬，“她去吃饭了啊……她在这儿守了你两天了，你说你们这是什么孽缘，她刚走你就醒了……” 姬佑川一把甩开他的手就要下床，火珩君急忙一把把他摁倒在床上，“你干嘛？身体还虚着呢，想解手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拿夜壶……” 姬佑川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解释，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确认羲音到底怎么样了。火珩君又不让他起，两个人在床上拉拉扯扯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那个……要不我走？” 床上的两个人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两秒后，火珩君像被烫到一样迅速跳开，整个人贴在病房的墙上。 由于火珩君跳之前手撑在姬佑川身上，难免会借力，姬佑川被他狠狠推倒在床上。医院的床比较硬，羲音听到清晰的“咚”一声，忍不住龇了龇牙。 “你轻点啊，摔坏了你赔啊？”羲音瞪了火珩君一眼，几步走到床前，在姬佑川身上上下其手，“有没有哪里伤到了？哪里痛啊？”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随后一阵拉力袭来，羲音放松身体跌在姬佑川身上，感觉自己的腰被他紧紧箍住。 姬佑川将头埋在她脖颈，呼吸有些发颤。 羲音抬手摸了摸他已经长长些许的自然卷，放轻了声音，“怎么啦？是不是火珩君欺负你了？” 火珩君：…… 你们两个腻歪为什么还要拉踩我？ 他转身走出病房，眼不见为净。 嗅到羲音身上的气息，姬佑川那颗不断下坠的心总算落到实处，他往旁边挪了挪，羲音顺势躺上去，窝在他怀里。 姬佑川不停地嗅着羲音发顶的气息，搞得羲音觉得自己像一株人形猫薄荷，姬佑川就是一只粘人的大猫。 -- 第254页 “好啦好啦，没事了，我在呢。”羲音一手环住姬佑川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会走吗？”姬佑川突然问。 羲音的手顿住，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飞升了。”他紧紧盯着羲音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羲音翻了个白眼，重新窝回他怀里。 “我是飞升了啊，”羲音说完这句话，就感觉到姬佑川整个身体都绷紧了，箍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勒得她喘气都困难，“放开放开，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姬佑川手臂放开了一些，但还是紧紧地抱着，好像下一秒羲音就要消失了似的。 羲音哭笑不得，只好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放心吧，不走了，想飞升也飞升不了了。” 听到这话，姬佑川放开她，蹙眉低头，“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没有，”羲音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我把我的本体兵解了。” 其实在猜到姬佑川是轩辕剑灵的时候，羲音就隐隐察觉到，修补天道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一万年前，轩辕剑分给她的帝流浆救了本该死在蛋里的她，同时，修补天道的责任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力量，和轩辕剑的本体，就是修补天道的关键。 于是她将自己的本体兵解，与轩辕剑合二为一，以身合道。 她欠的不是玄门的债，也不是姬佑川的债。她的债主，是此方世界。当她决定将力量还给这个世界时，禁锢多年的瓶颈松动了，她的本体在兵解的前一刻成为应龙，长出了龙角和翅膀。 她飞升了。 天道离开之前给了她两个选择，离开这里，去寻找神界，或者留在这里，以逆鳞□□的形态。 羲音当然选择后者。别说她压根儿懒得费心去在茫茫混沌中寻找神界，就算找到了，进去了，里面能把她摁在地上摩擦的也是一抓一大把。她可不想回到幼年期那种每天都被人追着吃肉的生活。 所以，她留了下来，但是修为跌落到大乘境界，这是此方世界能够容纳的最高境界。 “姬佑川，你的命是我用本体换回来的你知道吗？可金贵了，以后你这条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是我的财产，明白吗？” 姬佑川紧紧地抱住她，将唇埋进她发顶，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的命是你的。” 他这么说，羲音又有点不忍心了，“你也不用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修为跌了也有好处，起码我现在动起手来不用收着了，以前但凡用点力气，道道就要鬼哭鬼叫的，说我要把世界打崩了，所以我才不爱用本体。” “你以前是什么修为？”姬佑川顺着她的话问。 羲音得意一笑，“你以为极北冰原的妖族为什么叫我龙神？因为我差一步就可以飞升成神啊。别说你们人修，哪怕是鬼车的全盛时期，也不够我一口吞的。” “就算现在，我也是大乘境界，除了五行之精以外，没有什么是我的对手。所以说啊，你还是得对我死心塌地的。” 姬佑川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指的是审讯室中提起的话题，顿时哭笑不得。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如果说以前谋求权利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看不惯的世道，那么这一刻，他所有的谋划的野心，都只是为了让羲音在这个世界待得舒心快乐。 不过很快，姬佑川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羲音以本体修补天道，从此以后，她简直就是天道亲闺女。 姬佑川是在后来的生活中发现的。 羲音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流泪，天一定会下雨，羲音心情好，想出去玩，就永远是大晴天。 他带着羲音去海钓，名贵的海鱼一个个自己往羲音脚边跳；他带羲音去拍卖会，只要羲音想要的，永远不会有人跟她争。 她想做的，随随便便就能成，她讨厌的，不需要她动手就会倒霉。 羲音凡尔赛地感叹，“感觉生活都没意思了。” 天空隐隐有闷雷声传来，羲音只好投降，“哎呀哎呀，不是怪你，行吧，你开心就好。” 雷声隐去，重新放晴。 羲音看着天空感叹，“道道最近是越来越傲娇了。” 第131章 “明天, 西江水第九届品茗会将在畅春园举办，政商两界多位名流受邀参加。据悉，本届品茗会首次加入开幕表演, 星辉娱乐旗下重磅推出的男团组合将在品茗会开幕式上首次亮相……”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流窜八个城市的连环杀手‘S’近日在首都现身, 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如发现可疑人员, 请立即拨打XXXXXX报警求助。” 凌晨, 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平日拥挤的街道上格外安静。 M+酒吧是首都数一数二的夜店, 平时整晚都灯火通明，天亮才会安静下去。然而此刻, 酒吧后门的巷子却呈现出不一样的热闹。 巷口拉起了警戒线，穿着制服的人将巷子围得密不透风, 警笛声环绕在酒吧上空。 一辆纯白无杂色的豪车停在巷口，车门打开, 穿着白色细跟皮鞋的脚探出车门, 稳稳地踩在地上。 寒冬腊月, 警员们都穿着厚棉袄, 然而车上下来的姑娘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七分袖连衣裙，裙摆下两条骨肉匀称、皮肤白皙的小腿裸1露在寒风中，看着就叫人觉得凉透心扉。 -- 第255页 可是姑娘本人一点也不冷, 精致的脸庞气血红润, 嘴唇是桃花瓣一样的粉色，剪裁合体的连衣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摇曳生姿地走到封锁线前, 不用开口, 就有早等在那里的人迎上前来, 替她拉开警戒线，“羲教授，您来了！” 羲音现在在调查局的头衔是长老会长老，现场有凡人时，所有长老一律称教授，身份是国安系统专家组成员。 “今早环卫工在绿化带里发现的，死状和春南、苍南、通省等三个省份八个城市中的十三名死者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类妖物所为。” 说话间，两人来到案发现场，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平躺在绿化带里，身上披着法医的外套，可以看出外套下的身体不着寸缕。 现场最高负责人是首都队新任队长火珩君。他转头看见羲音，打了个手势，立刻有首都队的成员将现场非调查局成员驱离。 “死状看起来和前面几起案子一样，凶手很可能是僵尸，这东西难抓，三个省的特动队被耍得团团转。明天就是西江水的品茗会，大人物扎堆，案子必须赶在品茗会之前破了。佑川说你最擅长分辨气息，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向你求助。” 也许是有姬佑川事先的嘱托，也许是看在火曼君的面子上，火珩君的姿态放得很低。 羲音也没为难他，在尸体旁边蹲下来，一边查看情况，一边和火珩君拉家常，“曼君呢？怎么最近没见她？” “别提了，”说起妹妹，火珩君一脸无奈，“她立秋的时候就去了极北冰原，到现在没回来。” 闻言，羲音勾起嘴角，“狐王还没松口呢？” 提起这个，火珩君更气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妹妹长得好看，资质好，修为高，这么好的条件，他公离澈怎么就看不上呢？” “你之前不是还嫌弃狐王，说他几百岁的老男人，欺骗小姑娘吗？” 火珩君摸摸鼻子，没说话。 当日在极北冰原，火曼君昏迷在雪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羲音的本体脱离极北冰原的时候造成的动静有点大，她差点因为冰层开裂落到深处去。 是狐王及时发现，并把火曼君救出来。 用火曼君自己的话说，从公离澈把她从雪堆里挖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两人的孩子叫啥名儿。 她是学艺术设计的，对好看的事物没有抵抗力，说白了就是个重度颜控，所以她第一眼看见羲音就想跟羲音贴贴。 狐王公离澈是九尾狐族最后的血脉，美得雌雄莫辨，火曼君对他一见钟情简直是理所应当。从此，火曼君开启了漫漫追夫路，秋分的时候更是辞了龙泉省总队队长的位置，直接拿着羲音给的鳞片一头扎进极北冰原不出来了。 火家人对狐王公离澈的态度也一直在变化。最开始觉得公离澈是拱自家白菜的猪，现在觉得公离澈是瞎了眼的猪，连自家这么好的白菜都不拱。 就如同火珩君所说，狐王已经几百岁了，经历过最艰难黑暗的时期，他的一生漫长到火曼君无法想象。这样的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二十几岁的火曼君的爱意。 “等着吧，这两人还有的磨呢。”羲音了解狐王，要是他真的对火曼君无意，有的是办法让火曼君死心。 火曼君之所以到现在还追夫追得兴致勃勃，甚至在妖国也混得如鱼得水，还不是狐王暗地里回护的原因。 等她收回手，站起身，火珩君跟着站起来，“怎么样？能找到凶手吗？” 羲音白他一眼，“真当我是警犬呢？” 被她一噎，火珩君悻悻闭上嘴。 “气息不像国内常见的妖魔，嗯……倒是有几分西岭鬼的味道。” “西岭鬼？”火珩君一头雾水，“我从没听说过这东西。” “你没听过很正常，这玩意儿几千年前就绝迹了……也不算绝迹……” 羲音手指微动，地上的尸体自动扭头，耳后原本白皙无暇的皮肤上缓缓显现出两个血洞，像是什么吸血类生物的牙印。 “西岭有鬼焉，形同人，赤目獠牙，昼伏夜出，好食人血，食之延年益寿（注）。这东西当年差点被吃到灭族，剩下的十几只逃入西大荒，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西岭鬼的唾液有加速愈合和抚平伤疤的作用，所以这名死者看起来没有外伤，但是全身血液流失超过二分之一。” 火珩君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东西听着耳熟。” “前几年电视剧和电影里很常见，改了个名字叫血族，还自己搞出了氏族那一套……唔……当年一共逃出去十三只，还能分出十三个派系，真是……” 羲音摇头啧啧两声，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行了，别从本土妖魔里找了，查一下第一起连环吸血案发生前的出入境记录吧，重点找那些长得特别好看的。” …… 西江水第九届品茗会的开幕式也设在畅春园，没有邀请函根本进不去。 羲音拿着祝泠尘亲自送来的svip邀请函来到畅春园。她对品茗会没兴趣，只是因为近几年经常和祝泠尘走动，收到了祝泠尘给的邀请函，自然要来给祝泠尘撑场面。 “音音，”祝泠尘一见羲音，就立刻让秘书帮忙招待客人，自己小跑着过来挽住羲音的胳膊，“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送你的那串珍珠项链呢，怎么不戴啊？你皮肤白，戴珍珠多衬气色啊。” -- 第256页 熟悉起来之后，祝泠尘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喜欢打扮羲音，每次见到羲音就想玩“奇迹音音”，有什么好看的首饰、衣服，一件接一件地往羲音手上送。 “刚出了个案子，不好戴着首饰去现场。”羲音解释道。 “好吧，那我生日会的时候你记得戴啊。”祝泠尘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开，“对了，我这次请了星辉娱乐当成秘密武器的那个男团，刚才助理跟我说他们已经到了，你要不要去他们的休息室看看？据说每个人都长得很好看。” 羲音对男团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这会闲着也是闲着，见祝泠尘兴致勃勃的，她也就点头了。 星辉娱乐即将退出的男团组合叫S-Star，原本只有三个人，前几天又空降一名新成员。今天借西江水品茗会完成初次亮相，一开始就把格调拉高，和当下娱乐圈男团有了区分度。 他们的休息室是畅春园西南角的一座小院，院外有工作人员守着，阻拦无关人等。 有祝泠尘在，工作人员自然放行。 她们去得不巧，三位成员去舞台上彩排，只有新来的一位留在屋子里睡觉。 “那算了吧，白跑一趟……音音，要不我们去看彩排吧！”祝泠尘说。 羲音盯着那位新成员睡觉的屋子，安抚地拍拍祝泠尘的手，“你先去吧，我有点累，在这儿坐坐。” “我陪你。”祝泠尘当即表示。 “不用，你去帮我看看彩排，记得拍视频给我。”羲音坚持道。 祝泠尘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也领会到她的意思，犹豫几秒，点点头，“那好，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祝泠尘离开，羲音走到休息室门口，推开了门。 房门正对着一张八仙桌，身材颀长的青年双手插兜靠在桌边，湛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羲音，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深情。 “我猜，你是为了见我，才撒谎留下的。”他看起来是混血的长相，但是说话字正腔圆。声音低沉醇厚，如同陈年美酒，听在人的耳朵里叫人感到一阵阵眩晕。 羲音勾唇，像是被美色蛊惑一般，一步步走入房间，走进混血青年敞开的怀抱。 “真乖，我的女孩，你简直如同冰雪一样纯……啊！” 甜言蜜语被惨叫取代，青年痛苦地弯下腰，抱着肚子，疼得直吸气，“这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情，当然，如果这是你的爱好，我愿意陪你玩。” “好啊。”羲音笑得眉眼弯弯，轻轻推在青年的肩上，将他向靠在墙边的榻上推去。 青年露出无奈的笑容，举手投降，“好的，你知道，美丽的女孩总是会受到优待……我愿意做一切你吩咐的事情。” 他顺着羲音的力道退到床边，躺了上去。 羲音一只手抓住他双手的手腕，举过头顶，固定在床上。因为这个动作，青年衣摆向上缩起，露出劲瘦的腰肢。 羲音另一只手一点点抚上他的脖颈，然后轻轻握住，“你的祖先没告诉你，不要来东方吗？” “为什么？”青年以为羲音在跟他调情，依然用他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含混不清地问。 “傻瓜，因为，容易被吃掉啊。”素白的手突然发力，扼住青年的脖颈。 青年脸色骤变，条件反射地开始挣扎。 羲音笑着看他挣扎，摁住他手腕的手纹丝不动，一条腿看似轻轻地压在他胸膛上，实际上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青年发觉不对，湛蓝色的眸子瞬间变成血红色，两颗犬牙骤然生长，突破嘴唇的包裹。 可是，即便他已经现出原形，毫不保留地进行反抗，依然无法撼动这名看似身量纤细的少女。 “你该庆幸我现在是体制内的人，否则，放在以前，遇到你这么美味的尤物，我会在第一时间……” 羲音话说一半，察觉到门外有人靠近，她回过头，恰好对上院门口几个人诧异的视线。 她在祝泠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说完剩下几个字，“吃了你。” “那什么……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是……”祝泠尘脸有些红，但是了半天也没往下说，像是突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这时，院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既有少年的干净气息，又有青年的挺拔身形，身姿如松，气质如泉。 看到那熟悉的眉目，加上旁边和他并肩而立的祝泠尘，羲音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误会！” 新来的青年没说话，只是默默走上前来，拉住门把手，“你们想做什么是你们的自由，但是记得关门。” 说着就要关门。 “羲队长，这位小姐是私生饭，你是不是应该通知保安把她赶出去？”身后的混血青年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已经恢复蓝色，犬牙也收了起来，正好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羲音眼疾手快地抓起旁边八仙桌上的茶壶丢过去，她动作太快，青年引以为傲的速度在她面前发挥不了作用。 茶壶里的水在羲音抓住的瞬间就冻成了冰，坚硬的茶壶砸在青年头上，发出咚一声巨响。青年白眼一翻，再次晕倒在床上。 羲音的脖子像生锈的机器，一卡一卡地转过去，面对门口的青年，本能地露出讨好的表情，“这事儿吧……我可以解释……” -- 第257页 最后，祝泠尘证明了羲音国安系统专家组成员的身份，羲音通知火珩君过来带走了那名叫做奥古斯丁的血族青年。 S-Star空降的新队员竟然是通缉犯，经纪人被这消息炸得一脸焦黑，晚上的开幕式自然只有三名成员上台表演。 羲音坐在台下，身边是祝泠尘，舞台上，艺名羲琮、长相和羲凡松一模一样的男团idol劲歌热舞，动作热辣，表情冷然。 羲音有种时空错乱的扭曲感。 扭头看向祝泠尘，却见她脸颊绯红，眼神黏在羲琮身上，双手捧着脸，仿佛瞬间化身迷妹。 羲音又觉得这个世界似乎还挺正常。 …… 名为奥古斯丁的血族是布鲁赫家族嫡系成员，他的转化者，即他的父亲，是一只亲王级别的血族。 他刚被抓起来没多久，西方的英俊国就发出了引渡申请。调查局一部分人投鼠忌器，怕引来血族的报复，同意将奥古斯丁引渡回国。另一部分觉得不能这样助长西方妖魔的气焰。 会议上，姬佑川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两派人吵个不停，侧身靠在羲音耳侧，轻声问：“有把握吗？” “小意思。”羲音看着自己新作的美甲，心不在焉地回答。 姬佑川清了清嗓子，偌大的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拒绝引渡，有本事自己来领人。”他沉声道。 一旁的羲音补充，“哦，记得告诉他们，如果冥顽不灵，那我只好亲自走一趟，端了他们的老巢。” 半个月后，调查局在英俊国成立办事处，办事处第一批犯人，是被揍得鼻青脸肿，排队来赎罪的血族。 …… 一年后，当红组合S-Star队长，顶流羲琮国考上岸，考入最高人民法院，免费和公司解约。 一年半后，西江水老板、祝家长女祝泠尘大婚，新郎小她五岁，据说曾经是娱乐圈顶流。 三年后，羲音在B超室看着屏幕上自己肚子里多出来的一颗蛋，一把拧住姬佑川腰侧的软肉。 “我一条龙，你一把剑，竟然没有生殖隔离的吗？！” 十年后，世界上第二条龙破壳而出，那一天，百花齐放，百鸟齐鸣，天空成了电影幕布，百年难遇的天象赶场子似的从早到晚轮流播放。 刚破壳的小龙全身都是淡金色，和当年安杆子山上，姬佑川亲手捏给羲音的那条龙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