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三世》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从青庐山庄出来两年后,我没想到是作为质子出城,我在那里住了十年,哪里有最甘甜的泉水,哪里有防治蚊虫的草药,哪块石头上有最美丽的斑纹,哪只蝴蝶翅膀上落下过伤痕,我都一清二楚。 住惯了的地方,走的时候就会舍不得,而且那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的重要达到了为质的地步,皇子为质为的是要挟朝政,皇女为质则是为了许配姻亲,就跟出儿卖女一样。 后来楚湮告诉我:洛洛,所有人加起来,在他心里都没你重要。 我不知道他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事实上我在别人眼里有点神智不清,自己的记忆也是一片模糊,许许多多的片段时不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而我却感觉很陌生,像被人硬塞进去的一样,除了在青庐山庄的十年,其余的记忆对我而言,都像是不真实的。 我跟随智者大人出城,结果他年纪大了受不了车马劳顿,在路上突然一病不起。当时候我们到了楚国最西方的一个边陲小镇,人烟稀少,却到处都是盗匪横行,我们的车马被劫了,随行物品洗劫一空,扈从也被杀了个光。 楚湮当时正好在一个叫日暮燎的地方用兵,巡查的时候救了我,他是我见过的除哥哥们还有奄奄一息的智者大人之外的第一个男人。 从那以后他把我带在身边,他叫我洛洛,给我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好的房子,带我到处游山玩水,几乎忘了自己出征的目的是为了打仗。 他手下的人开始不满,怨言四起,就连最忠心的十二爵也开始在私底下数落他沉迷美色。 我不知道自己美不美,事实上我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在青庐山庄的时候,我只在清澈的溪水里看见过自己的倒影,却又不知道世人对美的定义是什么。 但是后来有人告诉我,他这么做是为了迷惑敌人的眼睛,结果也是这样,在敌人觉得他已经毫无斗志发动全面反攻的时候,他却设下连环计,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这场歼灭战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他准备班师回朝。 那阵子他似乎很忙,来找我的时候少了,我一个人住在日暮燎一幢很大很冷清的房子里,开始怀念他叫我洛洛带我四处闲逛的日子,那时候我似乎能从他眼里看到我一个人的身影。 打完胜仗之后,日暮燎的子民热情地准备了一场庆祝酒会,感谢楚湮的军队给他们带来了久违的和平跟安定,他们自发在酒楼里搭建了一个戏台子,请了一班据说很有名的戏子登台唱戏,结果唱到一半的时候,却被人利用,敌人的残余势力混入其中,对毫无防备的楚族高层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 当时我正好在场,是岁儿带我一起去的,她是楚湮派到身边服侍我的侍婢,很心善的小姑娘。那一天她对我说,娘娘,你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太寂寞了,去凑凑热闹吧。岁儿是唯一一个叫我娘娘的人,其他的人都不太瞧得起我,他们觉得我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待在他们主子的身边,更加莫名其妙地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这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噩梦连连。 我没有任何名分,毫无疑问却是他的女人。 当初他救了我的时候,智者大人刚好咽气,老头死的时候看着我一脸的歉意,其实我不怪他,就算身陷险境,这也不是他的错。 那群马贼发了疯似的追我,无人驾驶的马车失去控制,直冲到一处陡峭的悬崖峭壁之上,差一步我就要翻下万丈深渊,千钧一发之际,是楚湮一剑劈开马车,将我从里面抱了出来。 我惊魂甫定地站在崖边,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骏马拉着马车堕入崖下,下面云雾飘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是在等了很久之后,还是没有听到任何一丝马嘶声。 崖边很冷,那不是一个我该待的地方,之前被人追赶时,在颠簸的马车里,我的后脑勺不小心磕在一块木头梆子上,当时候脑子里便已是一片混沌,伸手一,满手的血,从那以后,我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了,他将我带回去,我便跟了他。 那天在戏场的时候,我原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岂料突然起了大乱,看到漫天飞矢急落时,我在慌不择路中跑向楚湮,却错阳差地替他挡了一箭。 其实我只是有点害怕想跑到他身边而已,他被好几个黑影缠住了,本没办法顾及我,这一次我重伤垂死,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又把我给救活了过来。 他对我说,洛洛,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我会娶你。 那时候他还不是权倾天下的楚太子,充其量只是个王爷,作为前朝皇帝的血裔,必须像所有皇室宗亲一样靠自己的本领建功立业,他长到这么大,几乎没怎么进过皇城,皇城的一草一木,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景,他一个人走在里面甚至常常会迷路。 皇帝不是他老子,便不会有半点心疼他,将他常年派驻外边,烽烟一旦燃起,便由他一马当先领兵作战,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饶是如此,朝里朝外,还是有很多人说他觊觎皇位,楚皇也因此想方设法处处打击他,用得着的时候,对他委以重兵;一旦战事落幕,立马束之高阁。 他说要娶我,我却知道,这一定是想报答我救了他的缘故。我还听说了,那个造反的部落全部被楚军屠戮殆尽了,这在他领兵史上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以前他都是明令不准滥杀无辜的,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对自己手下的烧杀抢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可见,他是个很记仇的人,所以一般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他叫我洛洛,有时候我会反应不过来,这个称呼于我有点陌生,可是我却实实在在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我叫什么呢,我记起来的时候,才开始真正觉得痛了。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在线阅读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肉文屋 /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一)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他曾说过要给我建造一个阆苑居。我问岁儿,阆苑居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岁儿偏头想了想道,我以前在妃娘娘府里当过差,看到有一幅画上绘过那样的场景,妃娘娘说,住在阆苑居的都是神仙,在那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能最早看到朝阳升起,傍晚的时候,也能比一般人都更清晰地看到晚霞起落。 她口中的妃娘娘指的是当朝太子妃羽燃,前太子在世之际,对她万千宠爱于一身,只可惜那位太子殿下却是个病秧子,不久之后就死了。太子之位从此一直高悬。楚皇却是下令,将来谁要是成了新的太子,仍然必须迎娶羽燃为妻。 她这个太子妃,谁都知道是铁定的,所有人都对她巴结奉承唯恐不及。羽燃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表明她也很喜欢那个叫阆苑居的地方,可是却始终没办法住在里面,既然连她都没法达成的目标,我无权无势,孑然一身,那就更别提了。 我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可能。 楚湮自己,也是说过就忘了。 楚国的地势本来就高,尤其是皇城,背倚绝壁深渊,前临汤汤洋洋的护城河水,为天下最为易守难攻之地,有天空之城之称。甚至有人在提到楚国之际,都直接用天空之城来代称。 我到皇城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岁儿胆大心细地替我分析其他娘娘的生活禀,让我确切谨记哪几点,不要去招惹了她们。我听得兴趣寥寥。 我不是个爱吃醋的女子,对他,我甚至谈不上愿不愿意与人分享,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我是他的某位妃嫔。这让我突然想知道,洛洛在他生命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定位。 我仍旧住在最漂亮的房子里,穿最好看的衣服,可是春来秋去,整个院落里始终只有我一个人,自打回城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我的房间,而我的病,却愈发重了。 原先未曾说,我一直身患痨疾,只是青庐山庄与世无争的十年,没有劳心劳肺,我便很少有犯病的时候,出来后几乎忘了还有这一茬事。 住在殿里的时候,偶尔会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事,屋檐上的瓦片会突然砸落,假山旁边的小径上莫名其妙给人撒上桐油,我经过的时候差点就跌进池塘里,一来二去,这样的事情多了,岁儿跟我都开始渐渐明白,在这个侯门深似海的府里,我并不受人待见,有人时刻在背后等着看我的好戏,于是两个人成天到晚都是提心吊胆的。 害病害得厉害的时候,我的眼睛哪怕在白天都看不分明,只有无数晃动的人影,跟影影绰绰的光线,已经没办法再出去四处走动了,有时候在床上躺久了,我心里会有一种乏力的感觉,让岁儿扶我起来,我想到外边看看晚霞起落。 岁儿说,娘娘,外面是天呢,可能很快就要下雨了。 我手里紧紧捏着被子,用颤抖的语气说,楚湮呢,他来了吗? 岁儿说,没有。随即又道:娘娘,不能再这么叫他了,在西荒的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么叫倒也无妨,可是这是天子脚下,万一被不相干的人听见了,指不定又会掀起什么惊风骇浪来。 岁儿说得是对的,在这里连其他妃嫔娘娘的丫头片子都可以给我脸色看,我不能再自找麻烦了。所以我说好,我知道了。 不一会儿,岁儿又惊呼道:娘娘,主子来了!他来了! 她应该是在院子里看到他的身影了,看她欢呼雀跃的样子,我忽然觉得之前的盼望有了着落,却更加茫然起来。 楚湮走进来,床铺塌陷下去一点,应该是他坐到了我的身边。他说,洛洛,你看不见了吗?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太医说你有了我的孩子,是真的吗? 我神情飘飘忽忽地说:我不知道。伸手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底酸痛得厉害,好像马上要失明了一样。我跟他认识将近四年,之前在西荒日暮燎一呆就是三年多,他开始一直不愿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每次都在熏炉里添加麝香,在青庐山庄住了这么久,我对药物有种特别的过敏度,所以在第三个年头上,我无论如何忍受不了他的这种做法,私下里让岁儿将燃着麝香的熏炉给换掉了。 岁儿是很听我的话的,而且她本就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现在他来问我,是不是有责怪我的意思呢? 洛洛。他看着我,我感觉他在看着我,他的目光有种灼人的温度。 别再叫我洛洛!我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退,虽然我不知道我是谁,可我也绝不会是你的洛洛! 那是我第一次对他大吼,舌尖打颤,几乎语不成句。在西荒的时候,他待我是极好的,可是到了这个鬼地方,一切就完全不同了,他的眼里,再也不会只容得下一个女人的身影。他甚至都不愿意再来亲近我了,这一次如果不是岁儿告诉他,我病得快要死了,我估计他也不会来。 我受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周遭的白眼跟压抑的氛围,让我每个晚上想起,拢着冰凉的衾枕,都会感到心里发凉。 洛洛,外面下雪了呢。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去接住纷纷扬扬的雪花,笑着告诉我。 可是我却看不见,我脑海里全是羽燃柔中带刺的声音,前阵子她说要跟我游园赏景,我就去了,心里还在疑惑她一个万众瞩目的太子妃,怎么会突然找上我这个无名无份的闲人。可是我远远不懂里那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她的府邸离我的住处不远,乘坐马车不多久就到了,她跟我四处逛了逛,又喝了会儿茶,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在那里我看到一屋子的画,全部用装帧美的卷轴悬挂在四壁上,上面画得都是同一个女子,以各种姿态出现在不同的场合,有篝火晚宴上裙裾飞扬翩翩起舞的,有小桥流水之上静坐马车内撩帘观望夜市的,也有在王府之内我所住的那一幢潇然阁倚栏望月的,还有站在四角飞檐的瓦楞之上独自吹箫的……每一张都是如此栩栩如生,将那个女子的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都展露得淋漓尽致。 我敢说这如果不是出自于恋人的手笔,绝难达到这样的绘画高度。 我想起以前在日暮燎的时候,楚湮也很喜欢画我,只是不知道他的心态,是否与此人一致? 你带我来看这个干什么?我问羽燃。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羽燃眼里闪过惊诧的神色,这就是洛洛啊,她跟你长得好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他曾经为她点燃四海八方的战火,只为从各国混战中得到魍魉子珠,目的是将她重新找回来,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找回来不久后洛洛为歹人所掳,直到现在仍旧下落未明,现在那颗珠子就戴在你的脖子上,你看看画上,再看看你自己,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这才发现最后一排画上的那个女子,脖子上的确挂有一颗黑色的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而且薄薄的像一块玉佩,放着黝黑幽亮的光芒。 只是现在,那颗珠子却系在我脖子上,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遍体生凉。 我原本不知道这是用来干嘛的,楚湮送给我的时候,只说能够用来千里传音。他说他手里还有一颗,比我这颗稍大,用这颗珠子可以跟我随时联系。 如果我无聊了,可以找他,只要他不忙,就会陪我说说话。 现在羽燃告诉我,这原本是用来找洛洛的。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在线阅读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肉文屋 /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二)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自己是跌跌撞撞一路跑回去的,仿佛身后有一个穷凶极恶的野兽在追赶自己,跑出门的时候甚至连马车都忘了乘。 洛洛,他心心念念想着的洛洛,口口声声呼唤着的洛洛,睡梦里辗转反侧念叨着的那个洛洛,原来一直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在他的内心深处扎,脑海里盘踞,像个幽灵一般时时刻刻充斥在他的生命里,重要到不能再重要的地步——但却不是我! 那我又是谁?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之余还很狼狈,做了四年之久别人的替身,居然一无所知。 潇然里,我仍旧盼望着他来,盼望着他给我一个解释,然而我盼望着盼望着,哪怕望穿了秋水,他却仍然没有来。 好不容易盼到他来了,找的人竟然又是洛洛。很可惜我不是她。 我再也不想成为她了。 我可以成为他千万个女人之间的一个,可是我却永远不会是另外一个人,更不可能是他深爱的那个洛洛! 岁儿看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下去,有些担忧的事情就故意瞒着不告诉我,可我还是从别的嫔妃侍婢那里听说了,这几天风之都派了使臣来,为与楚国达成盟约,决心将貌美如花的琅公主许配给楚国的太子,楚皇当时一激动,自己膝下又没有扶得上墙的子嗣,立马大开金口,将楚湮封为新一代皇储。他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也在同时,必须接纳两个被配给的女子,一个是前太子妃羽燃,一个是风之都的那位琅公主。 我觉得我自己,实在该离开这个地方了,虽然我将其他所有的人事都忘记了,可是脑海里却依旧残存着青庐山庄的记忆,依稀记得那是一个世外桃源。我想我可以重新回去,哪怕一辈子孤独终老,也总比待在这儿强。 趁着里热闹非凡的庆祝之日,我开始让岁儿外出打听前往青庐山庄的行程路线,奇怪的是,她却告诉我,没有人听过这个地方。难道这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爱这种东西,也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遇到他的时候,我像破茧成蝶一样在一夜之间长大,是他给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种情感,可是现在的我,变得迷茫而痛苦。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说过,充其量他只是在延续我为他挡过利箭的感激,也许他从我身上看到洛洛的影子,也许他觉得我是个可悲的女人,连自己的来去都不知道,也许他在怜悯我的同时,也开始渐渐厌烦我,因为我毕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洛洛。 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一夜无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疼不已,羽燃太子妃的侍婢乔儿说风之都的琅公主今天要来府里参观,还指定了要来我的潇然阁,让我做好相陪的准备。 我说好,然后让岁儿帮我梳妆打扮,这时候我几乎完全看不清了,眼前只是一团团黑雾迷蒙,伸手不见五指。岁儿扶着我出门,艳阳高照之下,我只听到一片欢声笑语,竟然辨不清谁是谁。 来的不止是琅公主一个,还有其他两位娘娘,其中有一位叫弱水,我在眼盲前不曾见过她,只是听人说她是个天生尤物,而且娘家势力极大,是皇甫国师的小女儿。智者大人在死前,其实原本就让我找皇甫国师做靠山的,只是他死后我完全忘记了有这一码事。 皇甫国师位高权重,她的女儿自然荣宠极尊,就连羽燃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而且她当时已经身怀有孕,我跟岁儿都是在一旁小心伺候着,生怕有个闪失担待不起。 她们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去潇然阁的楼上一起喝茶,期间羽燃跟琅公主又借口到别处去参观,我跟弱水娘娘经过一处走廊的时候,她忽然拽住我的手臂,我推搡不掉,看她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直往后倾,仿佛看到什么非常恐惧的东西,她背后的朱色围栏,忽然从某一处整齐断裂开来,弱水尖叫一声,轻盈的身子蝴蝶般摔了下去,身子下面立即一摊殷红的血。 我完全吓得惊呆了,回头一看,发现楚湮站在我的身后,眼里是滔天烈焰。黑影一闪跳了下去,将弱水抱了起来,嘴里大喊着太医,语气里全是气急败坏的味道。我虽然看不见,可是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完全能够感受到他此刻心底涌现的杀气。 楚湮!我不要命地追下楼,追上他的身影,拽住他的袖子一个劲地解释,我没害她,你相信我,是她自己跌下去的,我真的没有推她,我…… 弱水躺在他的怀里呻吟着,千娇百媚,柔柔弱弱的声音:殿下,别怪她,她不是有意的。 楚湮凉凉地看了我一眼,我浑身僵冷,怎么放手的都不知道。 他走之后,羽燃正好准时机地回来,琅公主已经回去了,身为正太子妃,她感到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的颜面深深受辱,必须秉公处理,还弱水娘娘一个公道。 一众丫鬟小厮将我拖去一个花房,在那里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夜晚,她们用尽了各种刑具,逼我招供是怎么害得皇甫弱水坠楼堕胎的,我始终如一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她自己跳下楼的。 羽燃指着我的鼻子尖利地道,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人自己跳下楼,堕了自己的龙胎,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我怀了孩子的事,不知道怎么早就被她知道了,她便借机说事,骂我不知廉耻勾引太子,而且居心叵测妄图暗害她人,潇然阁的各处栏杆原本都是好好的,听说她们一行人要来,立马有人在上面大做手脚,为的自然是要算计同样身怀龙种的弱水,今后自己母凭子贵。 最后羽燃见我死不认罪,便说要给我买个永生难忘的血的教训,她用珠钗上面的钎子将我的双目戳瞎,并在我的眉心烙下一个墨印,状似梅花,却乌黑如炭,每一笔都是一个诅咒,那是他们楚国最肮脏最下贱的标志,凡是刻上这个印记的女人,一辈子休想抬起头来。 你不怕楚湮知道吗?我问她。 羽燃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收声道:你这个假扮洛洛迷惑君心的女人,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那我就告诉你,没有殿下开口,我们这些人真的敢拿你开涮吗?蠢货!是殿下发下话来,欠人的总是要还的。我们这才来跟你讨债! 好痛啊,我捂着自己的额头,手指颤抖到痉挛,低头笑着说,我懂了,我会永生铭记的。 羽燃丢给我十两银子,还有一块进出城门通行无阻的腰牌,说你走吧,你若不走,我便杀了你。不止是我,皇甫家族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你横竖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出去闯闯。 她们这些人心机深沉,早就将岁儿架起来关在了别处,我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道岁儿对不起了,我要走了。 我自己糊里糊涂出了门,又糊里糊涂上了羽燃事先为我安排好的一辆马车,然后便昏死其中,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乱葬岗里,周围是大摊大摊的死尸,幸亏不是晚上,否则指不定在清醒前就被野兽吃了个光,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爬起身,在死尸堆里走几步,摔一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不已。也不知道浑浑噩噩走了多久,我更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这样爬滚打着,后来实在走不动了,累瘫在一棵树下。我想起还有魍魉子珠,一时鬼迷心窍,就拿起来说话:楚湮,你在吗? 那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音,我自顾自道:你听好了,我不要什么阆苑居,我也不要你了,你的那些女人都太厉害了,我实在应付不来。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这事跟我无关。我没有害她,我没有害她…… 说到后来,几近喃喃呓语,我拼命忍住了眼泪,声音却仍是颤栗不已,抬手到自己的脸上,仍旧是一片血泪,继续道:你曾经说要让我生活在晚霞起落的地方,每天肩并着肩,一起看浮云消长,我相信了,可是你没有做到。我不怪你,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生下他的,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的,其实你是不会找我的吧?我不是洛洛呢。好遗憾,始终都没法告诉你我是谁。 时隔多年,我想起那时候的处境,都会一遍又一遍感谢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若是没有他,我绝对撑不下去,我纯粹是为了他,咬牙坚持到最后。 期间走了又歇,歇了又走,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我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出现在有人烟的大道上时,不少人吓得失声大叫。后来有一辆马车冲过来,我看不见,身体也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本来不及躲开,差点就被撞翻在地。 马车内突然闪电般落下一道红影,将我掠到一边,正是那名女子救了我。 这是分别四年后,在楚国跟神迹的边境地带,苏小繁重又见到我。她抱着我眼泪直流,阿阑,阿阑,你这双眼睛,你这满身的伤痕,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叫阿阑。原来我并不比她们低贱。原来我是神迹的十公主。原来我有自己的家跟亲人。原来呀,前程往事尽是梦幻泡影,梦醒时分,酒入愁肠,痛并终身。 这世上有没有忘川水呢?我愿饮一口将他忘记。再饮一口将他终生记起。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在线阅读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肉文屋 /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三)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苏小繁说,先不管忘不忘记,记不记取,治好眼睛要紧。 我说,这恐怕是不行了,除非有大罗神仙。 她笃定地点点头说,有的,神若就有办法。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神若是谁,对我而言又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我在神殿的最高层看到他,才幡然醒悟,我竟为了别的男人蹉跎了四年光,我原本生命里最重要的意义,为的就是这个人的存在啊。 阿阑。他站在神迹之塔荒凉无人烟的地方,向我伸出手,将我紧紧拥在怀里,你受苦了,我会让他们楚国血债血偿的。 三哥。我没有崩溃般哭泣,甚至都没有眼泪,笑着抚着自己眉心的梅花印说,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眼睛痛不痛? 痛啊。不过现在好多了。 阿阑,他笑着说,我给你一只眼睛,跟你一起看这片天空。 他站在最高的祭台上,代表的是诸神的愿望,所做的事情,却总是脱离世俗藩篱,让人惊骇欲绝之余,完全不容反抗。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剜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鲜血从苍白的指间流落下来时,我的心震撼得颤抖窒息,久久地仍是不可言喻地悲痛。 通过血媒契约,他用自己一只完好的眼睛跟我进行交换,我废弃的左眼被嵌入了他的眼内,从此我们心契相通,都拥有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却又都是彼此的残疾。 我便用这一半残缺一半完美的眼睛,继续看这个世界。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在线阅读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肉文屋 /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前传(四)晚霞起落的地方 第一章 抢亲(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一章 抢亲(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一章 抢亲(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一章 抢亲(一) 神迹轩君十年,北族阑公主归嫁天空,途经空寂之林,为雪族蛮夷所掳,数千送亲禁军尽数被戮,神迹举国震惊。翌日,神皇发布讨雪檄文。 ——《神迹五大世家》 茫茫雪原上,风如裂帛,一辆红色马车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穿梭在原野之上,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宛如诡异幽灵。 “咳咳、小繁,”卧于厢内的女子忽然幽幽醒转,神智半清,嘴里一直低唤着一个女孩的名字,一再喃喃着自己的渴望,“水……” 没有人搭理她。 夜深人静,风声寂寥,雪原上寒气入侵,肺间如堵着湿棉絮,喉咙里却又似火烧般,又干又痒,一阵激咳过后,掩着嘴角的白绢松开,竟是鲜血淋漓,她不禁叹了口气,脸色苍白下来。 “水……”她固执地喃喃。 一道马嘶声划破长空,车戛然而止。 赶车的那个人拂帘而进,风貌遮住了他的容颜,看不分明,他不怎么客气地扶起榻上女子,利索地给她灌着水,冷不防被呛到,她低咳着睁开眼睛,却是浑身无力,身子软软的滑进他怀里,又是一阵急喘。 这变故令人极不愉快,那个人带了几分漠然的神色,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这个人:她的眉心有一缕墨印,原本是个耻辱的印记,却被人绘成致的红梅,俨然欲盖弥彰。 他不禁冷笑一声,随手甩下自己的一件外衣,退了出去。 她后来睡得还算安稳,不再做着那等被人追杀的噩梦,对于仅仅发生在昨夜,那浸透了天边的血腥之色,凭她那双不太好的眼睛,是看不大清楚的,只能听到一众混乱厮杀的声音罢了,她由此知道,围绕自己的身边,再次发生了一场兵荒马乱。 期间,有个清冷的声音说,父皇,我将用神迹所有人的鲜血,为你祭天。 伴随着那个声音,山呼海啸,全是刀兵之声。 她胆颤心惊,却又被人按压在车厢内动弹不得,后来竟然莫名其妙昏了过去。 ————————————————————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苍穹之上,夜幕淡去,天地尽头现出一片庞大的影,白色叠着白色,竟似一片城郭,由无数飞鸟状的建筑物组成,仿佛要在这茫茫雪地里展翅飞去。 “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啊。”他微慨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乐声,数十名白衣女子骑着白马,奏着天籁,迤逦而来。 在经过他身边之际,女子们一律平静无澜的眼底,忽然现出惊喜之色,一齐在马上俯身一躬:“乐圣女有礼了。” “诸位忙吧,无须管我。”一个声音淡淡说着。 那人伸出苍白秀气的手,随意接过一片飘落的鹅毛大雪,右手中指戴着一个样式奇特的黑色戒指,戒面之上托着一个致的墨十字,在阳光下放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冷光。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那片雪花忽然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白色的小人,撒开之际竟然自行生长起来。 那个雪人披着斗篷,神抖擞地做着伸展运动,全身骨节拔升得劈啪作响,眨眼间竟然长得跟真人一样高大挺拔,它欢天喜地的声音在风中扬开:“呵呵……居然跟雪公爵一模一样了,什么时候把你吃了就好了,谁也认不出我是谁。” 那个男子在听到“雪公爵”三个字时,眼中神色变得深不可测,寒声催促:“去吧!” “噗”地一声,空气中传来骨骼断裂声。 “嗬!”傀儡惊呼一声,竟似在无形中受到了攻击,身形猛地趔趄了一下,一口鲜血呕出来,面目竟痛得有些扭曲。 “话多不好。”雪公爵淡淡给出解释。 “是。”傀儡低笑一声,黑旋风般掠上了那辆马车,临走之际撂下一句话:“羽樽,你还是那个样子,就算对自己都下手毫不留情!……”长鞭一挥,空气中“啪”地炸响,马车如惊电般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雪公爵还真是兴趣广泛,”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昏睡在马车内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时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他的那件衣服,看不清神色,“不只喜欢抢亲,还喜欢纵傀儡,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少不了你的份。” “衣服还给我吧。”羽樽手一抬,那件衣服重又落到了他手里,竟似变戏法一般,令她看得呆了一呆。 他一边随意穿上,一边轻轻道:“欢迎来到雪国,阑公主。” “倒是看不出来你有多欢迎我。”她道。 他蓦然笑了,那笑颜干净如雪,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微微的邪气,却又好似世间最工细琢的一件艺术品,明明那样美好,明明好像一触即碎,却又给人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承蒙公爵盛意,不惜千里迢迢将我请来,莫不是要小女子随你一道欣赏雪景吧?”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你觉得除了赏景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男子慵懒发问。 她竟有些气堵。 这个家伙,明明昨天晚上,是他带兵将自己抢来,还杀了那么多人,古怪的是,为什么她从他的身上,嗅不到半点血腥气呢,倒让人怀疑,昨夜她是不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横竖她的噩梦,已经不少了,如今醒来,万般混沌,竟让人头痛。 她不答话,他却已经自顾自向前走去,四周一片风雪弥漫,唯有远处一大片城郭影影绰绰,竟似海市蜃楼一般,看着很近,实际永远走不到目的地。 这就好比是他的人生吧。 “啊,苏小繁呢?”她忽然想起这个,不禁着急了好一会儿,赶紧追了上去,可是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有个磁石在地底下吸着,使得人直往雪地里坠去,那是千年积雪,一旦真的陷落,唯有葬身雪地而已。 她在后头行走得极尽难事,眼看羽樽越去越远,而且还那样轻松自在如履平地的样子,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喂,”对方没风度,她不禁也忘了自己的矜持,“什么叫做尽地主之谊,什么叫做宾至如归,你爹娘到底有没有教过你国与国之间的交往辞令?你将我劫来,我现在好歹也是你们雪国的客人,你就不能稍稍顾及一下身为客人的我的感受吗?” “怎么顾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 她再一次气堵,想到苏小繁硬着头皮继续追问:“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我表姐苏小繁呢?就是那个跟我同乘一乘的女孩,你是不是已经将她杀了?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真混啊你!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还真下得了手,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她是个在人群里绝对能被人一眼发现的女孩,我就不信你毫无印象,而且她脸上描着一记芙蓉花钿,脖子上挂着俩铜板,那么显眼的特征……” 她正描摹得起劲,羽樽忽然觉得有些头大,不禁回首道:“当时场面很乱,我的目标又只有你一个人,更何况你身边那些女人都打扮得花花绿绿的,我瞧着都一个样,只管寻了穿红衣服的来,其他的一概不知。” “当时穿红衣服的有好几个!”神阑朝他丢了个冷眼,急于想要追上对方以泄私愤,一个不提防,被长裙累赘的下摆绊了一跤,摔得是花容失色。 正痛得眼底泛着小泪花时,惊觉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她犹豫了一小会儿,又不冷静了一小会儿,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心中还自我催眠,哪个女人遇到这样一个至少在表面看来还算怡人的贵公子,还是被那样温柔凝睇时,都没几个冷静得下来的,神阑啊神阑,你不要怪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可是她这种潜滋暗长的小火花,很快就被对方一盆冷水浇熄了:“阑公主,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干脆做我夫人算了,别管你那个什么天山上的楚郎了?” 神阑一口心头热血差点喷出来。从他口中听来,怎么那个在她心里一直威风凛凛的“楚郎”突然就变得这么猥琐了呢? “那我是不是还得考虑一下,你那些夫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男的该叫姐姐,女的叫妹妹?”这些年来跟着苏小繁混日子,神阑的嘴皮子功夫,可真是日益见长啊。 羽樽似笑非笑道:“你要是得罪了我,今后可没什么好日子过哦。” “我本来就没打算不得罪你。”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更何况你已经把我得罪了,杀了我那么多护亲军士,我现在跟你不共戴天还来不及。” 羽樽的耳朵很好使:“你要是心里不平衡,不管是为他们报仇还是什么别的理由也好,完全可以动手把我杀掉。” “你不还手?”她表情有几分认真。 “那可不一定。”羽樽脸上明显写着险两个字。 见对方不答话,他忽然停下脚步,走到她面前,在雪地里单膝下跪道:“这一段被布下了结界,一般人走着走着就会半路失踪,我还是背你一程吧。” 神阑再次不冷静:“在这荒郊野外,咱们两个又是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恐怕不好听。” “荒郊野外?”雪公爵微微侧头,用一种不耐烦的表情看着她道:“这里可是雪国的王城脚下,不多说了,快点!” 神阑委屈地爬上了他的背,一路腹诽着这人品德恶劣,见色心起,周围风雪弥漫,几乎看不清一丈开外的景,很快,她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章 抢亲(一)在线阅读 第一章 抢亲(一) 肉文屋 / 第一章 抢亲(一) 第一章 抢亲(一) 第二章 抢亲(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章 抢亲(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章 抢亲(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章 抢亲(二) 醒来之际,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辆崭新的马车里,而且还衣衫不整一副极不雅观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的大红嫁衣竟然被人换成了一件白色长袍,据袍饰无章的状态,可以断定那人一定是做贼心虚,临时匆匆忙忙给她换的。 神阑如遭雷劈,拂帘而出,忿然作色道:“你是不是趁我睡着之际,对我动手动脚了?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人家醒着的时候装得一本正经,却专干那种偷**狗的勾当,真是不要脸!”可是她忽然愣住了,因为她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如雪衣衫宛如被鲜血浸染过,后背上一道狰狞的刀剑豁口,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在她骂人之际,雪公爵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两秒,眸底的料峭清寒竟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硬生生噤了口,只是愣愣地干瞪着对方。 “这么说,”他的声音喑哑,“你是让我选择在你醒着的时候轻薄你?很可惜我当时没那个功夫,不然还真想陪你好好玩玩。” 神阑怒火中烧,却又一时语塞。 雪公爵见她这副模样,心知自己刚才说得重了,这才淡淡解释道:“我的仇人找上门来了,假如这时候我死了的话,你也没什么好活路的。”顿了顿,“你放心,衣服不是我换的,我不会做那样无聊的事……只是一路下来,你的服饰太过显眼,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我只好找人把它换了,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说,实在抱歉得紧。” 能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来你不止仇家多得很,而且每一家都不赖啊,伤要不要紧?”神阑意识到他身受重伤,一时竟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死不了。”他只是淡淡道。 身后忽然有人拉住他的手,她也淡淡道:“虽说死不了,还是会痛吧?”顿了顿,“进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她的话,还真的将车子停下,褪下一半上衣,任由她在后面捣鼓,神阑用匕首将袍袖从一侧割出一道,嗤地一声撕了开来,又从一侧的包裹中取出一瓶药剂,洒了少许上去,不容分说按到了他背上。 他痛得倒吸了口冷气。从不喊痛之人,却是双肩止不住地一阵颤栗。 知道他很痛,她却轻轻冷哼了一声,随即轻手绑好绷带,他将外衣扶上,退出车厢,两人都是一阵无语。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马车忽然控缰停下,位于这一处偏僻的深巷中,羽樽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声音落地,几在眨眼之间,一群黑衣人凭空出现,随叫随到般落于马车前面的空地上,齐刷刷俯首屈膝,一记恭敬国礼。这些人身上竟然好像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一律身披斗篷,将自身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宛如数十个满是煞气的幽灵使者。 “斩尽杀绝。”他倚于车厢一侧坐着,淡淡吩咐,面容纯洁无邪,说的话却是残忍而又冷酷的四个字。 “是!”那样震撼人心的应诺声,仿佛已经拔剑出鞘,杀伐凛冽,令旁观者的神阑凛然心寒。黑衣幽灵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瞬忽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一声清响,从不远处一幢青灰色的门扉里,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银发少年,身着蓝色骑马劲装,手绾长鞭,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神阑看清那个少年模样时,忍不住吃了一惊。她心中竟隐隐闪过一丝奇怪的意绪,觉得自己跟这个少年似曾相识。 “阿薇,你送她回府,我还有要事处理。”公爵又要闹失踪了。 阿薇道:“主子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若是在外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叫我如何跟她交代?还请随我一道回府。” 羽樽淡淡道:“不要关心则乱。”说着拿起车上长袍,迅速披在肩上,大步往前走去,转瞬间便消失在深巷拐角处。 “阿薇?”神阑的呼唤打断了银发少年的神思,“要不要追去看一看?” 少年冷笑一声,将脚下的碎石子踢飞开来,带了丝奚落道:“还是不用了,只要他自己不想死,谁也奈何不了他,我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末了,恍悟自己的这番牢骚,竟是在说给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听,顿时住了口,神色微敛。 “呃……看来那个人的确很不好相处啊。”神阑微慨。 “阑公主,可有兴趣了解他?”少年挑眉一笑,眼底露出些许趣味的神色,身形一闪,倏然跃上马车,落座之际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奉劝你,那是比死还恐怖的事。” 第二章 抢亲(二)在线阅读 第二章 抢亲(二) 肉文屋 / 第二章 抢亲(二) 第二章 抢亲(二) 第三章 战殇(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章 战殇(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章 战殇(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章 战殇(一) 空寂之林里,乌云沉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踏雪而行,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走在前面的男子步履如飞,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散发出一种凌立世间的冷锐气质。 彼时,这名男子内心是叫苦不迭,恨不得往耳朵里堵上树叶,如此那恼人的苍蝇“嗡嗡嗡”的声音才不会入耳—— “枉你们还珠楼还自称‘天下第一楼‘呢,现在看来无非是大话连篇、诓人钱财罢了!且不说本大小姐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就此打了水漂,却雇来你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闷葫芦!阑公主被劫,如今下落不明,她若有个闪失,你们那还珠楼就等着被神迹的铁骑夷为平地吧!” 苏小繁滔滔不绝地数落着,越想越觉得肺都要气炸了,瞪着前面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黑色面幕下看不清任何轮廓,她大声数落道:“你叫楚湮是吧?又没有刮风下雨的,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成天到晚顶着个斗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通缉了,担心半路遇上官府的人么?” 她的想象力真是强悍得可以,可惜那个闷葫芦更是得道高深,无论她如何胡搅蛮缠,他只当作左耳进右耳出,她骂久了自然口干舌燥,准备歇一歇了。 沉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森林深处风声激荡,就像个患哮喘病的巨人在喘息似的,时不时打下一两阵闷雷,苏小繁一路几乎是在追着前面那人跑,身形踉跄不堪,脖子上挂着的铜钱在暗夜间相互撞击,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楚湮!”她隔着数重山雨大声呼喊,以此消除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还珠楼为什么既要接保镖的差又要接杀手的单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她的声音犹如凭空掷进一个黑洞里,没有回声,唯有寂寥地消于雨中。 血腥味越来越浓,充斥在耳鼻之间,似乎要作呕了。地上的雨水化作了血水,翻滚着黏腻的泡沫,汇成了流动不息的河,那河中漂浮涌动着的,是无数浸渍着冷光的盔甲和刀戟,以及无数僵冷士兵的尸体……纵横着,堆砌着,拥挤着,推向未知的黑暗尽头。 刹那间,那风雨大作之声,宛如成了万千新鬼啾啾的哭声,凄厉惨绝,却永远穿不透空寂之林的禁锢之壁。在雨水的浸染下,每一寸皮肤都被无端镀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污,雨再急骤亦冲刷不掉,反而助纣为虐般扩大了血腥蔓延的范围。 悲伤,愤怒,抑或绝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苏小繁已分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内心像是破了一个洞,某种罪恶的生物从洞里爬出,叫嚣着:杀,杀,杀!她快要被那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喊叫撕碎了,痛得弯下腰,哑然哭了起来。 “前面有人!”一声断喝,茂密的丛林被迅急分开,憧憧黑影掠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苏小繁被人掳着一把丢进荆棘丛里,不及痛呼,楚湮的手死死封住了她的口。她扭过头,透过斗笠下低垂的黑色面幕,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呈现在她眼前的仿佛只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雾气。 苏小繁一时仿佛狂疾发作,抓住他的手腕就狠狠咬了下去,楚湮还来不及发作,她已是哭得稀里哗啦。他烦得很,却又发作不得,差点就想把苏小繁当场扼杀在地。 “出来!老子看见你了!”吼声雷动,簌急如雨的地毯式搜索越发迫近,透过树隙依稀可见,鬼目般的火把踊跃,大队神迹之城的骑兵如潮水般狂涌而至,头盔中央一律凿有神字刻痕,映着火把的光宛如一小撮诡异的磷火,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一个人影宛如脱兔向前疯狂地奔逃着,忽然惨嚎一声,猛地扑倒在地,显然是被雕翎铁箭中了。 这个人正好倒在苏小繁的面前,垂死之人面目恐惧扭曲,不住地痉挛着。苏小繁看到这一幕,立即吓得浑身冰凉,好在楚湮从后面及时封住了她的眼睛。 这时,数不清的人马已经围拢过来。在这些身着黑色铠甲的钢铁骑士之间,唯有一人穿着挺括的细软银铠,充分体现着他在军中与众不同的身份以及贵公子的奢侈优雅。那个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肩背挺拔如玉,目光安静地扫过全场,面无表情地下令:“护亲途中,所有逃兵一律格杀勿论,神迹之城不需要贪生怕死之人!” 他麾下的那些骑士手中擎着剑戟,刃处依旧残留着斑斑血迹。这时有个响亮的声音问道:“将军!什么样的人可被看作逃兵?” 那名英俊而冷漠的将军毫不犹豫地回答:“护亲途中,所有劫后生还之人,皆可视为无耻逃兵。” “假如那人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过五关斩六将逃出来的呢?”又有人锲而不舍地发问。 “长年镇守皇城的禁军当中,除了狐假虎威为非作歹之辈,不见得有那样的人才。”年轻的将军淡淡说着,锋利的眉宇间露出一股令人捉不透的气息,“劫亲途中,雪公爵可是不惜血本动用了蕹灵军团,要想逃出生天可真不是什么易事。更何况,全军覆没,听起来比临阵脱逃更能激起神迹人们愤慨跟斗志,如今双方战事一触即发,我们应该保持这种同仇敌忾的心情。” “将军,”这时有个不知死活的骑兵声如蚊蚋地道,“假、假如……那个人是……苏、苏家大小姐呢?”也难怪他们这么问,因为在清点尸体数目时,苏小繁是不在其中的。众将士心照不宣,他们的主帅这时候还能冷静自持地坐镇,无疑就是知道那苏家大小姐还活着的缘故,否则的话,这神迹只怕早就翻过天来了。 “神延!”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丛林里响了起来,透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欢喜。 众人听到那个声音,不由皆是一怔:这还真是到冤家路窄冤魂不散啊。 第三章 战殇(一)在线阅读 第三章 战殇(一) 肉文屋 / 第三章 战殇(一) 第三章 战殇(一) 第四章 战殇(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章 战殇(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章 战殇(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章 战殇(二) 西将军神延愣了一愣,然后就看到苏小繁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脸花容失色的俏样,再然后,他的目光闪电般落到苏小繁牵着的一个人的手上,逐渐冷定如铁。 “那个……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啦。”苏小繁忙摆手解释。 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更严峻的错误,这般解释岂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么,才刚认识就勾肩搭背了,方才也是,一时心急就将姓楚的连拖带拽了出来。 彼时,这两人俨然就是一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样子出现在那个人眼前,依神延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子,自己此番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更加令人恼火的是,楚湮那小子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麻布捆的,竟然还不知道逃跑,似乎在气定神闲地观摩全局。 拜托你,现在不是讲究气场的时候好吧?苏小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果然,神延散漫的眼光逐渐在她身上聚焦,他随手取下自己的银盔,略显凌长的墨玉额发下,一张相当致的脸,冷厉开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你苏小繁说不定就是那个里应外合的叛徒,使得我三千神迹之军尽皆命丧于此,该当何罪?你我虽关系匪浅,我也定不饶你!” “说什么呢你!”苏小繁气急败坏,指着神延大嚷开来,“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你是杀人杀顺手了吧?依我看你本就是个杀人狂魔!今天你要是有胆,就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回头我让三哥好好收拾你!” 神延一听这话,那千年坚冰似的脸顿时黑了:“先不管三哥还有没有机会收拾我,先把你这个叛徒解决了再说!”说着帅气地打了个手势,一阵铮铮响声,无数暗黑铁箭从四面八方朝着人群中的苏小繁对准了,眼看一个妙龄少女就要变成一个千疮百孔的靶子。 “你还当真了?!”苏小繁微不可察地向楚湮身边靠了靠,一脸的花容失色。 “是你先当真的!”这位将军较起真来还真是孩子气。 周围皆是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憋笑声。 苏小繁不禁扬起秀眉,委屈地大叫道:“即便不当真了,我说刚才骂你杀人狂只是说着玩玩的,你还不是一样要杀了我!” 神延的嘴角沉了沉,似乎想要说什么,岂料苏小繁早有觉悟必须先下手为强,趁他跟她讨价还价的当口,俨然捻指神婆一样悄悄念了个咒语,右手轻轻一划,一道绚丽的蓝光斩落,第一排骑士控于手中的箭,竟在引弓欲之际,瞬间如芦苇般纷纷折落在地。 神延原想吓吓她的,哪知道被她来这一手,不禁怔了一下,全场气氛陡然僵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此女明明占了上风,竟然还敢装虚弱装委屈地当着三军将士之面扑到那个黑衣男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三岁上死了娘,十岁上死了爹,昨儿晚上又把表妹跟亲生胞弟给弄丢了……你们刚才可都看见了,那个死鬼还没把我娶进门呢,就这样恶劣无礼了,今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变本加厉呢,我该如何是好啊!” 她哭得半真半假,神延已是面色铁青,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偏偏苏小繁从来不怕把自己的家丑捅到人前,偶尔还要晒一晒,晾一晾,生怕自己不够出名。一想起青梅竹马的岁月,两人无一例外都显出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再想起被指腹为婚的事实,更兼是雪上加霜。 楚湮似乎没意识到她是个女人,眼睛看着别处,语气平静得事不关己:“这种场合,寡不敌众的,我们不怎么熟吧?” “你应该要英雄救美。”苏小繁笑靥如花,私底下却是咬牙切齿。 “喂,那边的。”神延本来就是个面无表情的人,这下心情大为不爽更是连表情都省略了,转向盯着楚湮道,“你是何人,还不快报上名来?既敢占别人老婆便宜,就该随时随地接受人的挑战!”话未落音,人已经从马上一跃而下,顺便带过来一道血色寒光,自剑鞘中腾挪而出。 楚湮心道今天遇上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麻烦,这些神迹之人都吃爆竹长大的吗?转身欲走,岂料那凌厉的一剑已然劈了过来。 “原以为不过是个花花公子,喜欢人的口味也够独特,想不到还有两手嘛。”侧身拔剑相击,双剑锵地一响,两人同时震退五步,楚湮忽然来了点兴趣。 “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人贩子,虽然眼光不咋地,一拐卖就拐卖到了那种极有可能囤破仓库的货色,这身功夫倒也不错呀。”神延咬牙切齿,早已连劈带斩跃了上去,无论是嘴上还是行动上,都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这两个男人打成什么样她不管,也管不着,只是为何要一个个地拿她来说事啊!苏小繁蹲在地上画圈圈。 与此同时,那两人双剑交击,火花四溅,看得周围的人眼花缭乱,已经大战了几十个回合。这下苏小繁倒是小小的惊讶了,想不到那个楚湮还真的有两手,从小到大能在神延那家伙手里过上三招的人,她印象里好像还没遇到过,他们神族自家几个兄弟私下里打架她就不知道了,至少在外来场合,若是有人欺负她,那家伙一马当先替她揪恶霸打地主时,还真是剑锋所至一片披靡,这也证明还珠楼的杀手水准其实还不差的。 “锵、锵”两声震剑之声,只见两个人闪电般分了开来,最后一招各有掣肘,竟使得两人的神色同时有些惊异。 “你终于来了!”叮地一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生生断裂开来,在这种寸磔般的裂响中,神延的长剑蓦地断成了数截,墨黑的瞳孔痛得一缩,手肘处早已是鲜血淋漓,可是他的样子,竟似十分痛快道:“输给你,老子不冤枉!” “大人,这小子打哪来的,竟敢在您的面前如此放肆,容属下取了他的脑袋!”将军自愿服输了,手下的骑士们却发出了震怒的吼声,其中有人大剌剌地请战。 “闭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神延说得干脆。手下众人敢怒不敢言。 “久闻西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看来在下此番亲赴神迹,必将不虚此行。”楚湮站在黑暗的树影下,光影摇曳,在他的衣襟上投下明暗不一的色彩。 “在下军务缠身,改天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正巧有几个侦察兵行色匆匆地前来报告,显然是前线又发生了大事件,军情紧急,神延顿时顾不得拖延,哈哈一笑,纵马扬鞭道:“神迹的儿郎们!不怕死的随爷去看看,那传说中蕹灵军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话刚落音,便引来潮水般的欢呼声,众骑士众星拱月般,如沃汤泼雪般策马扬鞭,迅猛惊人而又整齐有序地消失在空寂之林里。 第四章 战殇(二)在线阅读 第四章 战殇(二) 肉文屋 / 第四章 战殇(二) 第四章 战殇(二) 第五章 战殇(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章 战殇(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章 战殇(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章 战殇(三) “楚湮?”苏小繁惊疑不定地问了两声,却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于是朝着他慢腾腾地蹭了过去。那家伙一直站在那个黑黢黢的地方,感觉要多森有多森。 “别过来,”他的声音嘶哑,“会吓到你。”话音未落,苏小繁就已经震耳欲聋地尖叫起来,楚湮则露出一个被她打败的眼神。 只见他的斗篷已然碎裂开来,衣衫半裸,肌肤骨均匀,面上一道被剑气压迫的红痕,从正中劈斩而下,着实骇人。 然而古怪的是,那种可怖的伤势,竟在以一种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苏小繁看得目瞪口呆。 “你是神仙吧?凡人不可能伤势好得这么快的,那岂不是多割几刀也没关系?你会死吗?被刺一剑会不会死?会流血吗?流多长时间才会自动愈合?你这门功夫是怎么练成的?能不能私下里教给我?哎呀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又不告诉你们楼主,你就当偷偷地接济一下长得漂亮走在大街上有危险的小姑娘,积德行善行不?要不我给你十两银子?嫌少?那你给我十两!” 一路上,她开始用这种无聊的问题缠着他,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喂,苏小繁,你再罗嗦下去会让我有点想杀了你。”他忽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呵呵,”苏小繁笑得见牙不见眼,“你有胆就杀呀,杀了我那自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不过那之后你们还珠楼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我就不知道了,我的靠山有多硬你该不是没听过吧?” 她在那自顾自掰着指头数道:“一,我的娘家是最块大陆上最大的世家大族,钱多得烧都烧不完,说要砸死你们还珠楼就砸死你们还珠楼;二,我的姑母是神迹北世家的正夫人,我还有个即将成为楚王妃的表妹,而且我们感情很好,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三,我还有个三军统帅的未婚夫,也是当今神迹的七皇子,那家伙从小到大既凶悍又霸道,要是知道谁动了他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小小的手指头,那个人恐怕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这事全神迹的人都知道的,我可不是在说大话哦!” “你在威胁我?”楚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逼近。 苏小繁本能地后退之余,脊背猛地抵在一棵树干上,楚湮一手撑在树上,将她圈在这个死角里,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女人顿时就感到了危机,微不可察地旁边挪了一挪,为求自保讪讪笑道:“楚大侠,人家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啦,怎么可能有人胆大包天用言语来威胁您呢?您老人家是谁啊,出来那会儿可听你们那个神出鬼没的还珠楼主说了,您可是那个神秘杀手组织里的高手第一人哪!听说您以前还一个人单挑好几个帮派来着,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面对对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楚湮似笑非笑:“就会编瞎话。”随即自顾自向前走去,走出不远,忽然感到了手腕处一片烟熏火燎般,低头一看,整个人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手一扬,苏小繁还没反应过来,尖叫一声落到了他怀里。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数九寒冬也没眼前这个男人的眼光冰冷。 “我、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苏小繁被他攥得手腕都要断了,痛又痛得慌,却又莫名其妙,低头一看,只见她原先咬过楚湮的地方,肌肤上居然如同烙上了一片蓝色火焰,顿时就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吧,我的确是重霄谷的传人,我师父她是……” 话未说完,就见他一个凌厉的巴掌扇来,苏小繁吓得面色刷地苍白,大气都不敢出,却见他在触及她的脸时力道忽然变弱,以刚化柔般将她左颊上的芙蓉花钿揭了下来,果然留有一个浅浅的深褐色痕迹,宛如半只蝴蝶之翅,正收拢了锋芒在那里酣睡,发着幽暗的蓝光。 “你果然是那个死女人的徒弟。”他说完这句,再也不看她一眼,疾步向前走去。 苏小繁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皱眉:她平生摊上神延那个面瘫君已经够悲惨的了,居然还要摊上一个较之前者更加面瘫君的楚湮,而且这家伙貌似比神延更不好惹,动不动杀气外漏,吓得她小心肝尖儿一路上跳个不停。 到底是谁花了大把银子在雇佣谁啊?她心内一阵惨嚎,我怎么感觉被他给绑架了呢?尽管忿忿不平,还是一边将花钿重新贴上,一边小声嘀咕着侮辱楚湮的话跟了上去。 ———————————————————— 战场之上,明亮的曙光从空寂之林上空冉冉升起,血腥黑暗的瘴气缓缓落幕,遥远而凄凉的魂祭之歌飘荡开来,犹如回声。燃烧殆尽的火堆前,数十个白衣巫师席地而坐,神情萧索,沉香缕缕升空,交织着模糊了人的视线。东篱圣女神筝束衣雪颜立于祭首,倾空杯中滚烫的还酹酒,耳边是潮水般汹涌激荡的诵祝之声,仿佛那些逝去的英灵在孑然发难—— 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溯回者朝,沧海者夕; 天为正兮,謇謇之魂; 幽寐战兮,呜呼宿莽! 彼瞳者荒,彼逝者远! …… 苏小繁坐在极度寒冷的岩石上,听着那若有若无的祭歌,望着不远处浓烟滚滚的祭祀之火,眼底一瞬间盛满了冰冷的寂寥。 楚湮站在她身侧不远处,斜倚树干,怀中抱剑,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仿佛感受到苏小繁此刻不同寻常的心境,他没有想过上前打扰的意思。反正还珠楼楼主拿了人家的钱财,临时派给他的任务就是保证这个诡异的女人在返回神迹王城之前不会死掉,其他的他才懒得管。 就在这时,从远而近地,林子里忽然传开悲痛欲绝的哭声,随即一呼百应,四面八方皆响起恸哭哀嚎之声——是禁令解除后,已殁士兵的亲人们前来认领尸体了,那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打破了这个死亡重地的阒静。 “狗子,狗子!你在哪儿?娘找不到你呀!”一个妇人哀哀哭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苏小繁耳边,宛如一记晴天霹雳。 苏小繁随地捡起一个冰冷的头盔,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恍惚记起,此行她的胞弟苏小冕也消失了,可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顿时抱臂立着,心下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剧痛惨然。 神阑出嫁那天,苏小冕是第一次正式出征。他全副武装神抖擞地跑到苏小繁面前显摆,向日葵一样灿烂的笑脸围着她晃来晃去:“姐!我这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是不是都快盖过神延大将军了?” “少罗嗦,有本事活着回来!”苏小繁当时半倚着柜台清点账目,正数钱数到心花怒放,不耐烦地斜剔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地应对着。 尽管拗不过苏小冕对于从军作战的狂热癖好,做长姐的苏小繁不止一次泼对方冷水,暗地里却不止一次真金白银地替他打点周旋,希望铺平他的梦想之路。当日出发之时,苏小繁总是觉得内心忐忑,于是瞒着苏小冕上了阑公主的马车。 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气急败坏地说:“姐,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让姐姐保护我,以后我要保护姐姐的!” 她想自己就会一如既往露出不屑的表情,掩饰内心小小的感动。 然而,就这样一夜之间,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他的生命,那三千护卫军统统命丧黄泉。他们之中,不知有多少年轻狂妄关于将军或者守护的梦想,哪怕仅仅是死去的魂灵们纠结起来,也一定能够铸成一道罪孽的长城。 那天夜里,神阑旧疾复发,苏小繁一直陪伴左右,本无法分心关注苏小冕。只知道后来,听到重甲曳兵在林中呼啸,她撩开纱窗一角,看到茫茫夜色中,护卫军的列阵被一支骑兵冲散。敌人的盔甲暗如死灰,头盔后是深如黑洞的双眼,挥剑斩过,人马俱翻,摧枯拉朽。 那是蕹灵军团。死士们的身体明明被刀戟戳穿砍断,可是哪怕身首分离依旧不死不倒,如同僵尸般挥舞着双臂向前砍杀,每迈进一步,死亡的气息便弥漫得更加浓厚彻底。 “小冕!”苏小繁看到胞弟被一个骑士绾箭当穿过,宛如一只单薄的纸鹤,惊怖欲死,刚跃出车外就被一个鬼魅般的甲兵劈面一刀,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眼前青光一闪,楚湮横剑挡在她的身前。 手腕一转,长剑噗地一声划过,那个甲兵顿时被劈为两半,骨支离时鲜血溅了苏小繁一脸,差点没把她吓昏死过去。 苏小冕当时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震惊和绝望,是她所不愿回想的。刚刚开始的旅程,就此草草结束了么?所有隐秘的愿望,也会随着躯体的腐烂消失而不见天日。 空寂之林里,那些面目全非身体腐烂的士兵,如果已经辨识不出身份,便只能被当做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由当地衙吏扔到一个大坟冢里,草草掩埋了事,筑成万人堆。 一座新坟隆起,多少人心塌陷,日后风雨啾啾,必是新鬼烦冤旧鬼哭。 苏小繁仰头望着天,黑气散开,苍穹明亮如宝石。她凄然地弯了弯嘴角,似乎想笑,可是始终笑不出来,怀抱头盔转身离开,走出不远,蓦地将头盔奋力向后抛出,“嘭”地一声巨响,头盔砸在石上四分五裂。 “你要去哪里?”身后,楚湮低沉的声音问道。 苏小繁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秦淮镇。”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点像修罗斗士的味道,眼神仿佛在向人挑衅。 “不去雪原上看看西将军么?”他对神延自然是没兴趣,他有兴趣的是雪公爵的蕹灵军团。 “看他干嘛?”苏小繁轻轻一笑,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口中道:“看了十几二十年了,早该看腻了,更何况我们之间是经得起考验的,就像他永远都不会担心我出事一样,我也不会杞人忧天地担心他哪天死在外边,这就叫做默契。再说了我管他,我现在还自身难保呢,说不定我一出现,他又要指着我骂叛徒,还要把我杀掉,我自己的功力最近正在萎缩,也是时灵时不灵的,这万一要是突然不灵了,谁来保我?你?我看你呀,肯定躲还来不及!退一万步讲,他要真死了大不了我守寡!” 楚湮极端后悔自己不该问她问题的。每次他说一句话,那家伙都会说上十句不止,直把人绕得晕头转向。 他不禁抚着自己的额头,深表默然:西将军将来要娶这样一个女人,实在可敬可叹呐。 苏小繁自是不知道自己被人暗地里埋汰了,还兴高采烈地说:“前阵子我听人说,秦淮镇上又来了一名绝色美姬,我相信楚公子也一定很有兴趣知道她是谁吧?” 秦淮镇乃是全天下鼎鼎有名的风月场所,楚湮果然很有兴趣。 据说神迹史上某位风流潇洒的君王到过此地一游,挥墨在秦淮镇著名的娱乐场所秦淮楼的牌匾上提有“人间仙境”四个字,从此那秦淮镇名声大振。加上地理位置绝佳,几乎处于各诸侯国的交壤地带,历来贸易往来频繁,人蛇混杂,又不受任何州府管辖,行事更是荒诞无羁,营造出了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开放民风。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夸张点说竟然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秦淮镇的秦淮楼,自然也就成了一个著名的销金窟,到那去的多数是一些家缠万贯之辈,抑或是豪门纨绔子弟,甚至有些潜装易服的王公贵族,也只有这些人,才有挥金如土的底子跟饮酒作乐的心情。 至于秦淮楼的姑娘们,那自然都是人间极品,而且与一般的风月场所不同,秦淮楼内从不强制姑娘卖身,除非真有情同意合者,自愿结成连理,否则任何人不得仰仗强权加以干涉。因而秦淮镇上佳偶天成者,不在少数,怪不得引得天下文人妙笔生花只愿把其夸,公子豪士一掷千金为睹佳人面,那些旖旎而又深情的爱情故事不胜枚举,在秦淮镇就像每一天入暮之后都会彻夜燃放的烟花,美景流连,引得天下尽皆侧目而叹。 第五章 战殇(三)在线阅读 第五章 战殇(三) 肉文屋 / 第五章 战殇(三) 第五章 战殇(三) 第六章 际会(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章 际会(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章 际会(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章 际会(一) 东篱圣女神筝完成祭魂仪式之后,神色微寒。旁边一个贴身侍从模样的男人犹豫了一番,终于决定还是跟她附耳禀明某件事情。 身为神迹三大最为尊贵圣女的神筝,从小接受的就是最为正统的皇家礼仪训练,谁知她在听了那个人的话后,一张娇美面容竟然愤怒得扭曲了起来。彼时的圣女,完全失去了祭祀之时那种优雅清高的姿态,银牙咬得咯咯直响,美目中宛如就要喷出滚烫的火焰来,猛地尖声怒喝:“什么!他竟然还敢背着我去找那只狐狸?!今日不把那对狗男女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状若疯狂地扭过头来,对自己的扈从厉声道:“刘泯!持本圣火令,立即召集附近长风郡禁军,连夜赶往秦淮镇内,替本当场拿下那对奸夫妇!” ———————————————————— 一踏进秦淮镇的地界,苏小繁就感到一种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最先从各大店面的经幡上体现出来。此镇就连最寻常的小本经营,所挂招牌都是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之语,比如其中有一间客栈就叫做“如梦令”,怪寒碜人的;而诗词歌赋末尾一律属上作者大名,仿佛有为店家宣传揽客之意,其中有“碧秋陌”、“江紫笙”、“董锦瑟”……名字无不风雅,引人遐思。 但是最让人吃惊的是,到了正街最繁华热闹的地段,竟然只有大红条幅高高悬挂着一个人的名字,其余之人都仿佛怔忪于此人的光华,尽皆匿名不具。近三个月来,所有来秦淮镇的王侯将相公子哥儿,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那个仿佛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女子而来,此人乃是才倾天下,名满西界的陆千歧。 由于她跟神迹当今皇后同名,所以私下里也有不少人谑称她为“皇后”,只不过这皇后乃是风月场所的皇后。 据说那个陆千歧是个心高气傲的冷美人,几乎谁的帐也不买。有一回东胜侯家那个风流成的二公子不知怎么中了邪,竟然带着三媒六聘去秦淮楼里找她,大约有明媒正娶之意;同时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又添了几分威逼利诱的味道。 结果怎么样,陆千歧正眼也不瞧他,淡淡说了两个字:送客。二公子自然不依不饶,陆千歧烦了,便叫她的侍婢硬是将一位翩翩佳公子从窗口扔了出去。 于是镇上谣言传得神乎其神,一说陆千歧早已心有所属,二说她的侍婢云钧乃是一个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十八般武艺样样通。那二公子颜面尽失,后来自是想方设法意图报复,都被云钧一一识破了奸计,反而落了个更糟的、强抢民女不成又睚眦必报的丑陋名声。再者,陆千歧的其他爱慕者何其之多,他也不好尽数得罪,因而只得作罢。 “我就不信她陆千歧竟比我家阿阑还要漂亮,自称天下第一美人也得有凭有据吧?”苏小繁很纳闷地小声嘀咕着,丝毫不觉身边的楚湮听到她这句话里的某个名字,脸色倏地一变,竟然让人琢磨不透他当时的那个表情究竟是喜是怒。 苏小繁除了偶尔瞥着楚湮其人惊涛骇浪地臆想一番,倒也没有什么非分逾距之举。她远远看见一家唤曰“雁字楼”的绸缎庄,肋下生风地奔了进去,楚湮在门外等她。 “老板,给本小姐来套男装,要最好的料子!”苏小繁干脆利落地说着,一扬手甩下两锭银锞子,绸缎庄的老板自然是迎财神一样笑容满面,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唯恐却之不恭。 庄内还有两个客人,一男一女,穿得都是颇具异域风情的服装。那名男子衣饰简单,颜色深重,有点像深藏不露的术师之类。女子则长裙短襦,色彩斑斓,搭配得颇为诡诞,显得大胆热烈的样子,宛如热情如火的风之都女子。 神迹的服饰风格一律长袍曳地,以花纹繁扈美为主,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衣饰的华美程度、拖沓冗长程度,非要密密麻麻将自己偏爱的花鸟鱼虫绣满每一寸衣裳。不过近年来亦有所改善,在这方面没那么多讲究了,改而看中飘逸,只余腰际缎带集刺绣华于一体。 其余改而注重服饰的料子,一般用的无非是蚕丝,但是蚕丝往往分为好几种,从最普通的桑蚕到最高级最难豢养的冰蚕,等级不可同日而语。冰蚕丝美绝伦,滑不可握,轻若无物,极受王公贵族的吹捧,但在这家雁字楼里,显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产品,因为那是官营垄断行业。 苏小繁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扫过一眼,却已经将对方的身份了几分。 这时只听那男子用低沉而又颇具磁的声音说道:“京瑶,你喜欢哪种颜色?过几日回城,还得入乡随俗啊,免得别人好奇看你之时你会不好意思。” 那个叫京瑶的少女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点点其中一种样色,表示对此很满意,唇角边是一抹幸福的微笑。 听到那么好听的声音,苏小繁色心不死地又偷偷瞥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那个男人也正好看过来,微带笑意的眼光忽然变得有些冷意。 苏小繁做贼心虚,刷地扭过头去,动作大得脖子都差点拗断了,心脏吓得怦怦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那个男人不是简单的人物,举手投足间都带了丝淡定从容,可是骨子里偏又好像有股子凛冽的杀气,着实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打正街上飞驰而过,似乎有人挡了路,车把式暴跳如雷地喝道:“要命的都给我闪开!见了守备大人的车,都他妈长长眼睛,阻了大爷我的行程,叫你们通通好死!”说着还真的不停挥鞭打向两边躲闪不及的路人,马车后面跟着两队虎背熊腰的扈从,更是狗仗人势,大打出手,搞得天怒人怨的。 楚湮本来抱剑靠在门前的石墩子上,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神游天外,听到那声吆喝也懒得躲,冷不防那个车把式的鞭子就挥了过来,宛如破空的闪电般,大剌剌抽到他身上去了。 锵地一声,浸过桐油的马鞭宛如钢铁般坚硬,一旦落在人身上便是皮开绽。血腥气扑面而来,楚湮身子一避,闪电般伸手抓住了那道鞭子,猛地扬手一带,那个彪形大汉竟被他马车上一把拽了下来,扔到了边上,摔得是哼哼唧唧,龇牙咧嘴。 车夫这么一堕,马车顿时失控,沿着闹市疾驰而去,铁蹄所至扰民一片,惊叫四起,厢内猛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听声音竟是个年轻女子。 “阿阑!”楚湮猛然抬头,眸中怒意凝聚,身形一晃便追了出去,黑影疾风般落到了马车前辕,一剑劈开,马颈处鲜血狂喷,倒地而亡。 车厢倾向一边的时候,又是一道剑光落下,人影一掠,便已将车内的人抢了出来,他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仅仅在眨眼间,周围好些妇人看得惊呆了眼,多半已经被他这么潇洒的救人场景迷住了。 楚湮自己却连周围站得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冷眼看着自己怀里的那个女子,并非他所心心念念找的那个人。此女惊魂甫定,幽幽转转地醒过来,睁眼看到他的时候,俏脸一红,下地福礼道:“妾身多谢公子相救。” 楚湮嗯了一声,恢复了面瘫君的本色,正欲离开,袍袖忽然被人扯住,他厌恶地一把甩开,回身就见那一大帮子人已经围拢了上来,气势汹汹的,显然是想找他麻烦。 “你小子刚才动作还挺快的嘛,只不过砍了大爷的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正是那个赶车的彪形大汉,也许是刚才那阵被撂翻的痛还没缓过去,他胖胖的脸上一说话就是一阵猛烈抽搐。 “那你说怎么办?”楚湮岂一个云淡风轻了得。 “怎么办?”汉子围着倒在血泊里的马转了一圈,“先陪个千儿八百两银子,再给大爷我磕一百个响头认错,完了还得给我家主子赔礼道歉,毕竟是你先惊了这马,才吓着我家主子的!” 他主子不擅交际,在公众场合敛了帕袖,羞答答道:“厉总管,不要多事了,方才多亏了这位公子仗义出手,才救了妾身一命,人家现在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那可不行!”厉总管头一拧道,“出门在外有出门在外的规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方才这小子就犯了虐杀马匹罪跟扰民罪,还敢对夫人您动手动脚的,这个小的们都看在眼里,明显就是想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其罪有三,要是再加上一条,那就是害得我老厉的屁股来了个地面亲密罪!出门的时候,我答应过大人要确保您平安无事,怎能让您平白无故受此屈辱?今天这小子是不赔也得赔,赔了还没完!” 此番守备夫人痨疾复发,他因而带人连夜出城,此际好不容易赶至秦淮镇,还要往前行至数千里赴雪国碧落,因为一早听到传言,说是那位天下无不景仰的唐门神医,这段时间恰好也出现在那一座城中,此人医术绝世,行踪却最是飘忽不定,必须及早赶去才行,以致一路驾车狼奔豕突。 他那几桩大罪说得倒也有理,可惜楚湮不是个讲理的人,他拍拍手道:“苏小繁!有人找你要银子!”苏小繁一个箭步蹿出来道:“谁在我的地头上闹事?” 厉总管一见她,老脸上立马摊出一个大大的笑,金光璀璨的:“原来是苏家大小姐,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到这地头上啦?来了也不知会小的们一声,这让空着两只手却一向敬仰大小姐的俺们情何以堪?” 苏小繁甚威武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不准敲诈勒索。” 听到“我的人”三个字,楚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厉总管点头如捣蒜道:“不敢不敢,刚才看这小兄弟长得甚惊艳,小的们就多看了两眼,顺便饱饱我们大家伙儿的眼福。” 苏小繁忽略了某湮的表情,甚欣慰道:“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那,小的们有急事先走一步,回头再跟姑好好联络一下感情!”老厉抱拳告别之后,风风火火地杀到一处客栈,半威逼半利诱地低价买了匹好马,带着一大帮子人,继续风风火火地朝着北街杀了出去。 楚湮道:“苏小繁,你倒真有两手啊,以后带在身边,应该多少还有点用处吧。” 苏小繁呸了一声,笑呵呵道:“用处?你以为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么?你也不看看人家七皇子摆在我面前多少年了我都没动过芳心!” 楚湮表情为零道:“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第六章 际会(一)在线阅读 第六章 际会(一) 肉文屋 / 第六章 际会(一) 第六章 际会(一) 第七章 际会(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章 际会(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章 际会(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章 际会(二) 为人所不知道的是,在楚湮去追那辆马车时,又有另一辆崭新的马车从城东出发,驾车的是个银发蓝袍的俊美少年。马车缓缓地碾过雁字楼绸缎庄前的青石板,车内的女子拂帘向外望了一眼,面上神色微慨:她没法反抗不嫁给他,可是现在借了这一桩抢亲事件,却终于可以不嫁给他了。 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只要一想到那三千殉葬的士兵,就觉得针戳般地疼痛,窒息得厉害。 将她嫁出去,还是嫁给楚湮,是神若的意思,只是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却令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只道这些年神迹跟雪国的战事日盛,与楚国却交好起来,时不时搞几场政治联姻,只是,他明明知道的啊,她最不愿意嫁的,就是他了。神阑越想越乱,禁不住头痛欲裂。 车帘随即放下,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 这一番露面,旁人没有注意到,却被刚巧迈出绸缎庄门槛的那一对男女看见了。那名叫京瑶的女子情极其温婉,见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看着那个乘车路过的女孩微微发愣,便抬起手来在对方眼前晃了一晃,表示要将男子的魂招回来。 “京瑶。”男子有些气恼地盯着她,京瑶扑哧一笑,打了几个优美的手势,眸光清纯潋滟。那是他们之间的哑语,旁人是看不懂的,男子看了之后,微笑着望着京瑶道:“你在夸她很美么?” 京瑶忙不迭点头。看到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男子哈哈一笑,毫不避嫌地一把揽过女子柔弱的肩。他动手揉了揉京瑶乌黑漆亮的长发,眼神带了丝孩子气,侧耳轻声道:“你别吃醋,她是我兄弟的女人。” 男子温热清冽的气息吹在京瑶颊边,充满了诱惑的味道,女孩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当场打个地洞钻进去。 ———————————————————— “小姐,请下车。”银发少年轻巧地跃下马车,嘴角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撩开垂帘微一躬身,很绅士地做了个手势。 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位于秦淮镇最繁华的市中心,周围人流如梭,绵绵丝竹声不绝于耳,间或传来此起彼伏地嬉笑谑骂声,令过往者无不心旌摇荡。一幢辉煌的宅院屹立眼前,青色琉璃瓦,四角飞檐甍,秦淮楼的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地方?”神阑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眼光落到“秦淮楼”三个鎏金的大字上,渐渐定格,面上不禁一热,忍不住抬手敲他:“你小小年纪的怎不学好,专往这种邪门歪道的地方钻,如今还把人家也带了来,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儿?” 杜薇西难得吃惊,慌忙侧头躲过,面上带了三分窘色:“抱歉,空寂之林距离碧落千里之遥,在赶到我家主子的封地之前,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尤其是在藏龙卧虎的秦淮镇内,简直无法想象究竟有多少人表面平静无澜,实际却激流汹涌,暗藏杀机。” 他顿了顿,眸光忽闪,显然又联想到了那个让他内心纠结的雪公爵,不免气闷:“都是那家伙平素结下的私怨太多,一旦被对方捞到反扑的机会,那些人是决计不会心慈手软的。秦淮楼内虽然人蛇混杂,却是掩饰身份最好的地方,远比客栈安全许多,难道你想一入城门就引来无穷无尽的杀戮吗?” 神阑翻了个小白眼:她只知道接下来要逛逛青楼了。 “爷,今儿得空就又过来啦?”门口立着的几个雄赳赳的铁衫护院,一见杜薇西就立马两眼放光,显是这地界上出手大方的常客。其中一人长得跟锅碗瓢盆似的,热情洋溢地上前招呼道:“爷您上回走得实在太匆忙了,把我们碧姑娘着实大大冷落了一回!那小娘们撒着野驴似的小姐脾气,在楼里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呢,说是让小的们再碰到您,就说她已经死了,绝不向您透露半点近况,啧啧,看那小模样儿,这回您不正儿八经拿出点真功夫,怕是无论如何也摆平不了了!” 杜薇西一听脸就黑了:虽然知道这是楼里的暗号,奈何听到这暗号每次都忍不住心里一抽搐。听到神阑在旁发出的那句小小的感慨:“看来阿薇跟这里倒是颇有渊源啊。”他心里又是一阵抽搐。 “这位?”看门的终于发现闪光点了,上下打量着神阑,若有所思道,“想必是新来的姐姐吧?不错,不错,妈妈们的眼光是越来越到了,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咱秦淮楼想不火都难哪!” 被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称作姐姐,神阑甚忧虑地拉着杜薇西的手,两眼闪着小泪花地摇呀摇,求一个解释。 杜薇西颇淡定道:“阑姐姐,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千万不要与人客气哟。” ———————————————————— 入了秦淮楼的大门,神阑跟在杜薇西后头,在执事的带领下一路走过去,方知这个世上原来青楼也可以搞得这么有水准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按理说只有侯门深深才敢营造的景致:朱廊玉柱,高椽广殿,气势恢宏得跟个国师府似的;其次给人的感觉是风雅气息颇浓,四壁走廊,栏杆窗棂乃至屋顶片瓦,都隐约可见无数题词,用的都是金色或者银色小楷。 一行越往里走,神阑越是惊奇那曲径通幽处别有洞天,比如这厢西北角是沁人心脾的冷雾喷泉,那厢青砖壁的四合院囊括的却是热气腾腾的温泉。至于那些庸俗化的假山以及遍植的青松绿柏,更是刀砍斧劈出诸般诡异形态,令人叹为观止。 试想一下,就连见惯了世家府院景致的阑公主都大为感慨,换了别人,一踏进这幢楼里,还不是一典型的刘姥姥进大观园吗?只见时不时从繁密的花丛里冒出一两位少女,幽灵似的跟杜薇西打招呼。她们的服侍迥异,容色以及情各有差别,只是无一例外都是清一色的美少女。 看到万花丛中过的阿薇一脸的云淡风轻,神阑不由大为感慨,现在的孩子都不简单呐,十六七岁就深谙风月之道,想当初她听过秦淮镇的大名,还是因为自己九哥从小到大就喜欢往这儿钻的缘故,此时此刻,她心中对眼前这个美少年表里不一的颠覆之情,那就好比是黄河泛滥滔滔不绝。 “把小姐带入天香阁,好生服侍。”杜薇西跟执事派来的一个小丫鬟交代,自己则朝着另一条小径走了开去,神阑只得将满脑子的疑问硬生生掐灭在萌芽状态。 第七章 际会(二)在线阅读 第七章 际会(二) 肉文屋 / 第七章 际会(二) 第七章 际会(二) 第八章 际会(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章 际会(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章 际会(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章 际会(三) 苏小繁在绸缎庄里捣鼓了好一阵儿,换下自己的女装,再出来时已是焕然一新,特意配成了跟楚湮一样的广袖长襟,青丝绾成髻扎在脑后,打着折扇提着个金丝鸟笼,整个一人模狗样、斗**跑马的纨绔公子。 一路上又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我知道你个闷葫芦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势必在问,我为什么偏往这秦淮楼跑不可,既然咱们现在是拴在一绳子上的蚂蚱,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一是为了验证一下那陆千歧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美……先别激动,杀气收敛下;二是为了去找一个人,此人于二十几年前含着金汤匙降生在神迹五大世家之一,却生狂狷逆流而上,专门跟那些正统皇族过不去,最近已经夜不归宿三天三夜了,极有可能死不改,就此藏在秦淮楼的哪一位姑娘房里。我此行就是为了告诉他,如果再不回的话,某个女人是会抓狂的,那个女人——我们活了二十年,一律心照不宣,谁也没敢招惹,姓神名筝,乃是当今神皇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之一。” 楚湮有些惫懒道:“苏小繁,你说得那些都是不相干的闲事,我觉得现在的关键任务,还是先找到你们阑公主要紧。” 苏小繁一说到正事,刷地一声收紧手中折扇,不禁义愤填膺道:“雪公爵实在可恶!我家阿阑被劫之后下落不明,听神迹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他们深入雪国皇,多番打探却毫无半点音讯;那辆红色马车是被追回来了,不过也只剩下一个空壳罢了,有人用傀儡之术纵了它,让人以为还载着阑公主,为的就是将追兵引入歧途,这样一来,我们神迹浪费了大把的人力物力,却又劳而无功。不能不说羽樽是只狡猾的狐狸!”顿了顿,“这个局显然从一开始,便是有人故布疑阵,西将军那边,在战场上跟雪公爵硬碰硬的话,只怕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只是从空寂之林到雪公爵的封地碧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途中必然经过秦淮镇,我猜想这么个抢眼的红娘子,只怕不太好藏吧?” “你倒是个聪明人。”楚湮侧头看了她一眼,如墨的眼神凌厉,“这通分析,实是应该说给你们神皇陛下听听,免得他跟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声势闹得很大,却只是平白无故吓吓老百姓,两国联姻一旦遭到破坏,想必也是神迹所不愿见的吧?” “那是当然!”两人在快步走向秦淮楼时,她眉间现出忧虑,“前几年楚国跟神迹一直都是打打停停,如今好不容易因了这桩婚事有谈拢的趋势,却又因了这一起劫亲事件而急转直下,双方关系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这是神空两国子民都不愿意看到的啊!自古神迹同雪国之间便是死对头,这些年来更是恩怨纠葛不断,自打前代雪皇命丧神迹地之后,便更是水火不相容,我等原想不打仗是最好的,不过如果雪公爵誓要为父报仇,势必不肯善罢甘休的话,那就随他来吧!我神迹没有懦弱之人!” 楚湮低笑,嘴里嘀咕了一句:“已经杀了三千人,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杀多少人,这个男人倒是舍得下血本,足见对阿阑很上心啊。” ———————————————————— 秦淮楼的正厅牌匾上刻着“人间仙境”四个字,为了此楼名符其实,这家老鸨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兼财大气,不惜花费了大价钱从雪国购买旱冰,在融化的过程中便能放出寒雾,给人一种烟雾缭绕飘飘欲仙的感觉。 楼内座满,每个人的面目都显得模糊不清,只闻大老爷们梗着脖子投掷骰子吆五喝六,贵公子们划拳猜酒吟诗作对,漂亮姑娘在旁笙歌助弦,软调清腔媚眼如丝,一派喧嚣热闹的景象。可是在这样的热闹中,又夹杂着一两丝不协调的鄙谩骂,因为大家都在苦苦等着天下第一美人陆千歧上场,谁知对方却一拖再拖,人家再好的耐心也给消磨干净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执事走到看台上,抱拳致谢道:“在座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昨日千歧姑娘偶感风寒,如今卧病在床,只恐不能出场为大家抚琴助兴了,特邀赋闲在家的碧姑娘跟董姑娘上台一展才艺!” “去你***!”楼下已经有人暴怒地一脚踢翻了桌子,借酒撒疯道,“叫陆千歧那娘们滚出来!她有什么了不起,一个青楼下作女子,身世不清不白,给老子纳作下堂妾都不干!大伙儿愿意看她是给她面子,她却三番两次左推右阻,也忒不识相了!今天那娘们要是还不依我,硬是要躲在屏风后面不肯见人,老子便要砸场子了!” “哪来的夯货!”一声清脆的怒叱,自二楼走道处闪出一个人影来,众人还来不及看清,就见方才还在滔滔不绝谩骂之人,忽然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众人目光一聚,不由神色皆是一凝,讳莫如深。原来距离那人裆部不足寸许部位着一柄匕首,寒光夭夭,差一点就让那家伙断子绝孙。 一个穿着菱花织布的女孩从楼上一跃而下,这小姑娘身手倒是不错,从楼上蹦跶下来的时候连个声响都不给,轻盈得就跟只小猫似的。她看起来年纪尚小,背后斜双剑,剑鞘上缚有长长的黄穗,最有特色的是她那两撇外八字眉,简直就跟她背负的长剑是同一个方向的,苏小繁一看就忍不住笑得打跌。 “谁要是再敢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女孩扫视全场,冷哼一声,“云钧就要了他的脑袋!”原来此人就是那“传说”中将东胜侯家二公子扔出窗外的女侠,看她眉目稚嫩,行为举止倒是杀气腾腾的。 见把全场镇住了,云钧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是气焰嚣张道:“爱等就等着吧!小姐今晚会抱病上场,各位爷们如果没有那个诚意,倒还不如早些离去,我家小姐冰清玉洁,可受不了那些无良人的腌臜气!” 第八章 际会(三)在线阅读 第八章 际会(三) 肉文屋 / 第八章 际会(三) 第八章 际会(三) 第九章 阴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章 阴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章 阴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章 阴谋(一) “人都到齐了吗?”一间宽敞的密室之内,少年杜薇西一袭戎装,笔挺地端坐于朱座之后,淡淡地问了一句。烛火摇曳不定,壁上暗影憧憧,衬托得他的身影带了几许恍惚。 另有一名碧衫女子稽首道:“禀报少将,一切就绪。只等主子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动手。” “很好。”杜薇西仍旧是那种冷淡的语调,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再抬头之际,眸底掠过刀锋般雪亮的光芒,“当初他们怎么对我们的,如今我们便怎么对他们,这就叫做一报还一报。” ———————————————————— 秦淮楼内恢复了一贯的浮华热闹,台上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个个长袖善舞,翩跹如蝶,费劲了功夫撑住台面,在陆千歧出场之前抛砖引玉。 苏小繁看得津津有味,身边之人却是无声无息,她侧头一看,见他面有异色,正低头一手攥紧了前衣襟,用力之大,衣物几乎褶皱变形,俨然痛及心扉。 “怎么啦?!”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搀住他。 “不用你管。”他疼得冷汗涔涔,却是固执地一挥手,将她推到一边,喘口气道:“我先回客栈,晚点再来找你。”言罢起身离去。 出了这样的事,苏小繁自然无心看戏,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她直觉有些事楚湮不愿让她知道,知道了也只恐对自身无益,只得茫茫然呆愣当地。 ———————————————————— 日暮之际,驻守长风郡的禁军大半出动,在秦淮楼的大街上列队跑过,一律铠叶飒飒,威风凛凛。这些常年驻军动荡边关的军士,无不是经过血与火的战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杀气是皇城禁军所无法比拟的。 这些人一出场,立马震住了满大街的人。不少人暗自咂舌:看来又有一场战事要爆发了。令众人大感惊异的是,这一次带兵的竟然不是长风郡守备,而是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少女,此人正是东篱圣女神筝。 “驾!”少女不停地催马疾行,仿佛恨不得马上直奔某处,取下仇人的项上头颅来,透过那层若隐若现的轻纱,依稀可见此女娇美的面容上闪烁着冰寒杀气。 众人皆不敢撄其锋,纷纷退避三舍。 可就在这时候,人群中暗影一闪,一个戴着斗笠、衣饰上绣着五彩鸾凤的女孩竟然鬼影般落到了军队之首。神筝见状怒喝一声,猛地扣住缰绳死死勒住了马头,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什么人?!”神筝暴喝一声,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她本来就急得不得了,不想眼前这人竟敢当众拦她去路,顿时双目喷火道,“报上名来,回头本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那人嗤嗤一笑,竟全不搭理,而是取出纳于袖间的一柄剑,在腕间灵活一转,铮地一声脱出鞘来,这一声直如龙吟虎啸,清音划破苍穹。随着音落碧空,只见那柄古老的剑已然斜于地,剑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图腾,在阳光下瞬间幻化出万丈光芒。 “封王剑!”在所有人悚然心惊的目光中,神筝蓦然神色大变,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名字脱口而出。 然后,令人更加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前一秒还杀气腾腾不可一世的贵族少女,忽然跃马下地,毫不犹豫地屈膝跪于剑前,震惊而狂喜地欢呼流泪:“苍天有眼!大哥终于回来了!” ———————————————————— 黑夜降临,重华客栈的掌柜正在清理账簿之时,他的一个伙计本来是在外围喂马的,突然吓得屁滚尿流地一路滚进来,用一种见鬼的战栗语气狂喊道:“掌……掌柜的!不好啦!大祸临头啦!……” 掌柜的被他这么一喊,顿时七魂丢了六魄,手中的算筹啪地一声拨散开来,立马沉着脸道:“天煞的你想吓死老子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按理说这些做小本生意的,经不起什么大的折腾,遇着点事就吓得如那伙计的反应一样,可这掌柜的却是不同,秦淮镇的掌柜们一律见多识广,人脉复杂,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作为重华客栈的掌柜更是如此。 “天字四号房在哪里?”客栈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白衣少女,劈头盖脸地问道。 “三楼左拐第二间房。”掌柜的条件反地回答。他这才看清这人身侧还跟着一名戴斗笠的少女,再细一看,不就是住天字四号房的那个漂亮哑巴吗? 假如这个哑巴光是长得养眼的话,是不足以引起掌柜的注意的,主要是这个哑巴身边有个温柔多金的男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多金。 自打那两人住进来之后,自家婆娘每天都要跟他抱怨成千上万遍:“你看看你个死鬼,你比得上人家一手指头吗?!长得俊又有钱,你那天字号房不是号称镇上最好的一家么,人家走进去就对那小哑巴说了一句,这么烂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再说人家公子看身边人的眼神,太有感觉了,简直好像要把对方吃了一样,啧啧,他要是这么看我的话,就算一眼,让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你还有完没完!”掌柜的妒火上升,将算盘往桌上一摔,冷笑,“就凭你那马桶箍似的形象,没让你沿街乞讨就不错了!你还妄图攀龙附凤不成?!” …… 白衣少女及哑女京瑶的身后,跟着大队虎虎生威的禁军,人数多得将重华客栈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掌柜的吓得冷汗涔涔,回头凶神恶煞地瞪了那个冒失的伙计一眼,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势必不能善了的感觉。 ———————————————————— “久别重逢,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我亦如此!” 天字四号房算得上重华客栈里最上等的房间了,是掌柜的特地给一些挥金如土的贵客准备的,屋内家具皆是打磨得光滑可鉴的楠木,狻猊熏炉里焚烧着沉香,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然而,却是一片纯黑,也许是烛火被谁给斩断了,黑暗的潮水激涌,两个人影正大打出手,剑音刀片般充斥着满室,双方皆以雷霆万击之力,连削带打,不出三刻已是险象环生,上等的楠木家具很快被一件件劈碎在地,青瓷打破了一个又一个。 “叮”地一声越响,双剑再次相击,剑身一格一拖,快如闪电,两道鬼魅般的人影迅疾冲出,剑光如暴雪般洒落下来,逼得彼此硬生生急退三步,以剑驻地,鲜血沿着剑柄淌了下去,楚湮低笑:“神焕,你小子这些年在外面没白活,真是越来越不像人了啊。” 黑暗中另一方的容色白了白,同样低笑:“你也不赖,被当今神主设下那样的禁忌咒术,居然还能自由行动,我真是想不佩服都难!” 宽袖一拂,烛火居然又重新点上了,眼前蓦然一亮。 原先出现在雁字楼绸缎庄的那个男的,此刻正与楚湮渊停岳峙般对峙着,手中剑锋冷光犹然冉冉未息。他觑着对方道:“你中了他的风葬之术,这个我是知道的,凡是能够感受到那个人气焰的地方,必然心痛如绞,这么说他也来了!” 第九章 阴谋(一)在线阅读 第九章 阴谋(一) 肉文屋 / 第九章 阴谋(一) 第九章 阴谋(一) 第十章 阴谋(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章 阴谋(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章 阴谋(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章 阴谋(二) 神若·血祭 全神迹最不好惹的人,普天下都知道,就是三皇子神若。 三个月前,神阑被耻辱遣返回国,神若当即祭出血剑,前往楚国南海八大郡,那里魑魅魍魉多得是,各诸侯国正在造楚王族的反。其中尤以江寻叫嚣得最为厉害,复国军也是神出鬼没,最让楚王族揪心难寐,一场海天鏖战即将拉开序幕。 “楚湮!你欠我妹妹一笔血债,今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两军对峙之际,一只类似鹏鸟的东西从天而降,白色的宽大羽翼上,一个人迎风伫足,衣袂飘展,眨眼间便已如鬼影般落地。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独立于火麒麟号战船之上的楚湮,遥遥祭剑,挑衅。 楚湮不禁冷笑,然而笑到一半,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 那是……她的眼睛! “你把她怎么样了?!”几乎是狂暴的,一剑斩下,碧涛万顷直冲天际,落下之下化作银剑无数。 干戈便起。 “我杀了她,她被抛弃了,又双目失明,俨然已经是个废物,我便杀了她。”那是神若告诉他的话。 最后一句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所有在场之人,都见证了那一场惊天对决,两袭人影于战船之间,蓝天碧海之上,倾天覆地,每一剑劈下,每一击斩出,天地为之变色,海水为之沸腾。 “我倒是小看了你。”攀着风葬鸟直冲九天,他用他心目中“洛洛”的眼睛,宛如站在九重离恨天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人间,冷笑,“只不过你再怎么样,都已经永远失去她了!” 楚湮的双目陷入了一种虐杀的赤炎之中,眼前一片荒芜,逼得他竟然无法再去顾及周遭事物,那些国与国之间的纠纷,他平时每天晚上都要处理到半夜的纠结事务,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他脑海里只余下一个念头:她死了! “神若,我必要让你为之陪葬。” 两人从天刚蒙蒙亮,一直战到日暮西沉,蔚蓝的海水仿佛一块正在沉淀墨色的灵玉,将整个天壁映衬得分外瑰美。 在众人眼里,那无疑是两个杀红了眼的疯子,却又是人人畏惧的疯子,几乎无人敢上前一步劝阻,更别说将他俩分开。 “楚湮,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我跟她可是一命相连的哦。”最后一剑,他横在神若颈侧的剑都已割入半分,鲜血狂涌,却又被他生生扼住。 辉煌的剑气直逼那个人苍白的容颜,神若的病体俨然非常虚弱,只是这虚弱中,竟然渗出针一般的凌厉,觑着他道:“要不是我现在体力不济,姓楚的,你休想占到我半分便宜。” 他再一次看到他那只损毁的眼睛,眼里分明有阿阑所有的情绪,悲天悯人的,带了陌生的凉意,手腕一震,他猛然后退一步,竟然差点握不住自己的刀剑。 “阿阑……你不喜欢洛洛这个名字,我以后便再也不这样叫你。” “你只是我的阿阑而已。你听到么?” 那一眼的蛊惑,逼得他五内俱焚,所有的怒意与恨意,宛如透支般倾空,一个身形不稳,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哈哈!”袍袖一扬,凌空飞起,大鹏展翅般落于风葬鸟之上,神若的脖颈处鲜血直流,染红了雪白的衣襟,却是轻笑:“想不到阿阑的魅力这么大,她给我的这只左眼,实在妙极!妙极!姓楚的,方才你与我交手之际,一心牵挂于她,竟然完全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伤势么?”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俨然浑身浴血,一把扯开衣襟,心脏处被烙下一个图腾,那是上古的血祭咒术,一丝一缕,都在吞噬着他的身体,燃烧着他的血脉! “你听好了,从今往后,凡是我灵力所及之处,就是你痛不欲生之时!”神若撂下这话,乘着风葬鸟翩然而去。 他竟似懵懂,只觉腔处正如滔天烈焰焚烧着,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要裂开般疼痛,抚着那里,似乎连心跳都已平息,静寂得令人害怕。 周围波涛万顷,水色无边,竟无法浇熄他心中的火焰! “阿阑,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吧?”抬眼望着最北方的天际,狂风夹着血腥味直掠而来,他慢慢阖上眼睛,直欲倒向那一袭碧海。 直到神若的气息完全消失,那种痛苦方才剥离。 ———————————————————— “早知道,当初下点狠心杀了他不就得了,也不会忍受现在这种非人的折磨。”神焕一个劲地在那替他懊悔,楚湮却是无力,一副好像马上就要倒地的样子,靠在墙上方才勉强定住自己的身形。 “你不懂,换了你当时也不一定下得去手。”楚湮喘了一口气,艰难地道,“他表面上好像是赐予了阿阑光明,我却总觉得他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神焕挥挥手道:“他来也好,不来也罢,总之迟早要遇见的,到时候势必还有一场大战。” “大哥!”就在这时,东篱圣女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上楼来,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听到那个声音,神焕一个机灵,已经闪电般架起楚湮,疾风般转过遮挡视线的屏风,一把扔到了卧榻之上,立即展开被子,将其从头至尾盖得严严实实的。整个过程完全漠视了被蹂躏的楚湮彻底黑下来的脸色。 “你的身份不宜暴露。”神焕搁下一句,迅速步出见客。 与此同时,从小恃宠而骄,刁蛮任惯了的神筝正好一剑劈开厚重的厢房门,不要命地闯了进来。 跟随神筝以及京瑶跨入这个房门的,还有五个不知名的黑衣刺客。 第十章 阴谋(二)在线阅读 第十章 阴谋(二) 肉文屋 / 第十章 阴谋(二) 第十章 阴谋(二) 第十一章 阴谋(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一章 阴谋(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一章 阴谋(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一章 阴谋(三) “就凭你们几个?”神焕轻轻挑眉,缓步走了过来,轻蔑的目光淡淡扫过,落到被刺客携剑挟持的神筝跟京瑶身上,“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你们这些雪国蛮夷想得出。” 神筝吓得脸色苍白,对于自己受制于人成为神焕的累赘,感到羞愤难忍,一时再也提不起什么气势。 而京瑶只是静静地站着,斗笠低垂的绸幕下,让人本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这个女孩似乎很镇定,镇定得有些过了头。 “少罗嗦!放下武器!”带头的刺客是个女人,尖声尖气。能在重华客栈的一楼与三楼这样短的路程中,动手把身手不凡的神筝跟京瑶制住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凡品。 所以神焕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深知对方这算得上正式将他的军了,来的定是训练有素的顶级杀手。 “替我向雪公爵问好。”——替我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他扔下手中长剑,“铮”地一声,长剑被他用脚尖踢得远远的,在远处盘旋几圈,静止不动了,神焕抬头,目光炯炯,“我希望你们不是云字辈以下的,那样就太无趣了。” “哼,”那个女人冷笑一声,“对付南藩王,自然是由云字辈的来伺候!”说着运剑成风,对着神焕当刺来,神焕侧身一避,凌厉地反手出击,并指叩住剑身一撇,刚巧钳制此人。 谁知身后又刷刷地欺近两个人,三刃同时夹击于他,剑影重叠,光华如瀑,绾成杀人不眨眼的剑气。 “你敢还手,她们俩就得死!”刺客冷笑着提醒,硬生生阻住了神焕的攻势。 怔忪于眼前的局势,神焕连退三尺,脊背几乎抵到墙上,一时面色苍白。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年里,从来没有人将他逼到如斯地步。 眼看闪躲之际,墙上已经被三剑连削带砍创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再这样下去,是个神也会疲力竭的。 到那时,他就只有等死的份。 另两人在一边继续驾着人质的脖子,眼神凌厉如刀,高度紧张地瞵视着局面:目前那三人已经成功将神焕困住,神焕不敢抢攻,只得一再退避,衣衫连续被锋利如刀的剑气划破,间或有鲜血流下来。 只要有人质在手,神焕就会束手束脚,不敢贸动杀机,否则一旦刺杀失败,人质一个不留! “咳咳、”陡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挟制神筝的那个刺客心下大骇,猛地扭过头来,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即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青影竖掌为刀,狠狠劈倒在地。 与此同时,京瑶趁挟制自己的那人分神之际,冷不防飞起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那人还不及反应过来,神筝已经抢身过去,一剑劈出,毫不含糊地结果了对方。看到那样血腥的场面,京瑶不禁蹙起了蛾眉,看向神筝的目光不禁带了三分冷意。 “云霭!”跟神焕交手的那三名刺客,不约而同发出了惨痛的惊呼。 仅仅是这样一分神,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便都落了下风,加上神焕没了后顾之忧,下起手来也就更加不留情面,眼看吃不消了,带头的那人厉声喝道:“我们走!”随手扔下一个烟雾弹,携起地上昏迷那人,眨眼间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神焕走过来,俯身扯下那个刺客的面纱,忽然轻轻一叹:“可惜了……又是红颜薄命。” “这算是公爵送来的第一份礼物了吧。”楚湮在旁道。经过此番生死搏斗,风葬心蛊带给他的痛苦,竟然被他生生压制了下去,彼时奇迹般消退了些,脸色也慢慢好转起来。 “你是什么人?!”神筝陡然转移了注意力,语气不善地瞪着京瑶,“大哥,你的身边什么时候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了?要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怎么办?”长剑一转,冷不防挑落了京瑶的斗笠,露出了女子明净如玉的容颜,只是此时仿佛惊吓过度,显得有些虚弱的苍白。 神焕见状一阵心疼,忍不住皱了皱眉,将京瑶拉过来护在怀里,冷冷地对着神筝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京瑶就算是个奸细又怎么样?老子不计较,老子愿意,你管得着吗你?!” 京瑶的脸更白了,在神焕说到“奸细”两个字时,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下。 “你……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被自己心中敬若神明的大哥呵斥,而且是用那种又痞又烂的蛮横语调,神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心中妒意顿生,却又不敢发作,只冷哼一声,脸色沉地别过头去。 几个人在房里各忙各的,沉默了好一阵。 “你带这么多兵来干什么?”神焕这时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撩开窗帘往外望了一眼,看着他这个向来喜欢胡作非为的妹妹,脸色不禁又冷了几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神筝立马义愤填膺道:“老九那个王八蛋,又跑青楼子去了,他答应过我的,不再干那龌龊事!现今又不知道被哪只狐狸给迷住了,简直是流连忘返,好几天都没回过府了,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君赐的夫人?这回被我抓住,我一定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神焕荡了荡杯中美酒,似笑非笑:“阿筝,你这样怕是不行的,别人我不敢说,老九那个人,能不惹还是别去惹他。” “我不管!任他满天神佛,我也要将其一剑劈了!”神筝骂了一阵,又是一番血泪控诉,全过程擤鼻涕抹眼泪,肝胆俱裂状。 楚湮鸠占鹊巢,懒洋洋地靠坐在神焕的榻上,京瑶正在给他温酒,他得闲便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一幕:神迹一众公主王妃中,神筝殿下独具一格,别人要么以美貌要么以才气出名,她是以一身王者霸气独步天下,走哪儿嚣张到哪儿,民间一听这位女殿下大名,那是立马吓得色变震恐。现在看来,神筝这样儿十足是被哪个男人甩了,这让人不得不佩服起那个男人来,敢上她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胆甩她,那已经不是勇气大发就能办到的事吧? 第十一章 阴谋(三)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阴谋(三) 肉文屋 / 第十一章 阴谋(三) 第十一章 阴谋(三) 第十二章 阴谋(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二章 阴谋(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二章 阴谋(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二章 阴谋(四) 秦淮楼的一间雅室之内,八字眉的云钧小姑娘将一件黑色风衣递了过去,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从纱帐之后伸了出来,接过之时淡淡说了一句:“我做这样的决定,你不会怨我吧?”声音真如流莺清韵,软绵绵的有勾魂夺魄之嫌。 云钧一愣,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面露哀戚道:“他虽然曾经是我的主子,奈何云钧的命是小姐救的,假如没有小姐的话,云钧在两年前出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其实,当她不再是那种义愤填膺的表情时,眉毛竟然也放直了,浓眉大眼,看上去是个长得很英气的小姑娘。 帐后之人叹了口气,语气也带了三分伤感:“真是难为你了。你有你的苦处,我也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地方,只希望日后不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绝不会有那一天的!”云钧忽然抬起头来,急切地大声辩解道,“就算小姐要杀我,我也绝不会跟小姐动手的!” 她家小姐听了,不以为意道:“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我是说真的!”云钧一听急了,她的目光中充满着炽热的光芒,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无论小姐想要做什么,云钧都不会成为小姐的挡路石,因为……自小姐救起云钧的那一刻起,云钧便不再是他们的杀人工具,而是小姐一个人的!” 帐后之人轻轻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当真就好比雪山融化,春风拂面,令闻者无不心旌摇荡,似乎能从这笑音中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惊世绝艳的女子。 ———————————————————— 秦淮楼的温泉馆名唤“一帘幽梦”,此馆位于层峦叠嶂的建筑之后,几乎可以算得上一幢隐秘的别院。 四周巨柏成林,白墙上缠满了绿色藤蔓,将整幢别院包围其中,确有几分幽帘低垂、缥缈如梦的味道。 馆内颜色层次分明,列为好几个格局,听随行的那个小丫头说,这馆里共有七七四十九个温泉眼,每一个地下涌流的年代不同,地势迥异,造成泉眼的温度悬殊,更兼人为地在其中添置了一些香草、花瓣跟上等香料,因而每一处泉眼的疗效各个不同:有的舒缓疲惫,最适合于长途旅行放松身心;有的祛寒去热,治疗头疼脑热什么效果最佳;还有的美容护肤,颇受楼里那些讲究养颜的姑娘们欢迎;甚至还有传说中起死回生之效的,就比如此刻,神阑已经在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羽化泉泡了整整一个时辰。 两日来的车马劳顿,使得阑公主那副摇摇欲坠的身子骨,疼得浑身跟散架了似的,她觉得光是“舒缓疲惫”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非得“羽化登仙”级的才管用。 烟雾缭绕中,阑公主正轻阖双目,舒舒服服地泡在洒满花瓣的池水里,这香肩半露的意境真可谓含蓄,可惜这位的表情就不怎么雅观了,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时不时还打两个呵欠……搞得临时负责服侍她的那个小丫头心神不宁,隔三差五跑过来看一趟,她真怕这位小姐一不小就滑到池子里淹死了,那她可就百死莫赎了。 “唔,”神阑伸了个懒腰,淹了自己两三个时辰,总算没有白费,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力充沛,恨不得当场表演口碎大石以示自己的气神。 “绿儿?”那丫头刚才跑得挺勤快的,等到她想要出浴之时,却连喊了几遍都无人答应,说不定掉哪座池子里睡着了。 神阑正胡思乱想着,站起身上岸穿衣,盘内所盛衣物都是簇新干净的,上去质地极好,有点像冰蚕丝制的,不过手感还是要厚重一些,上衣左襟上绣着大团紧簇的鸢尾花,那是浓烈艳丽的一种花,一点都不符合神阑平素着装的风格。 不过往她身上这么一套,反而增添了几许秀色,加上她身上本就带着小女人的娇态,让人见了就产生一种不上去狠狠欺负一番就是对不起天地良心的感觉。 “别动。”神阑正专心穿衣束带之时,颈上忽然贴上来一个冰凉的东西,一个声音在背后冷冷地提醒。 “谁?”她吓了一大跳。 “借你一用。”刺客是个身着黑衣的蒙面女子,身上有股清淡的幽香,声音虽冷,却似乎并不打算掩饰那种天籁般的动人音质。 神阑顿时浑身僵硬,心中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而且隐隐觉得,那个女子正从侧面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她。 “你不怕我?”蒙面女子顿了一顿,话中流露出那么一两丝惊异。 神阑苦笑了一下,道:“你要杀我的话,早就动手了。” “跟我走一趟!”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忽地冷厉。 也不知道糊里糊涂走了多久,神阑抬眼飞快扫过周围景致,惊觉自己在曲折回廊之间转了几圈,却仍置身于温泉馆之内,只不过移步来到另一间房罢了。 这间房间大得有点吓人,跟一座殿似的,拼合得严丝无缝的楠木地板,大理石的穹顶,水晶大吊灯,四周摆设简单大气,却能够让人看出每种物事的珍奇之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更加令人奇怪的是,殿内大半部分被凿空注水,一汪翻滚如沸的池水覆盖了整个眼界,热气腾腾的白雾缭绕满室,完全遮蔽了人的视线。 房间里萦绕着一种使人浑身酥软的药香,非常好闻,简直到了令人沉溺的地步,搞不清眼前这个地方滚烫的温泉水究竟是用来治什么的。 “发什么愣,继续往前走!”身后一路沉默的蒙面女,冷冰冰地威胁道,“你要是敢跟我耍把戏,就别怪我不客气!” 神阑一时也恼了,放眼望去哪还有什么路,那个女人不是要她往这汪沸水里跳吧?正愣神间,那个女人已经抢上一步,拉着她的手飞也似的走了起来,差点没把神阑的魂给吓飞。她这才注意到脚下实是有一条路的,不过那条路实在窄得可怜,只是一块简易木板而已,几乎只能容一只脚踏过。 好在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样雾气氤氲的光线,等再走近一看,神阑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形,顿时打了一个趔趄,大叫一声仰面跌到了池子里。因为,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竟然看到了一个按理说此时绝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翡碧的池水尽头,大片雪白的莲花盛开在沸水中,一个年轻男子阖着双目靠在那里,赤身裸体,好在绿水没及腰处,成了最好的遮羞布。看那男子的表情,似乎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薄雾氤氲中,他的墨发被水汽濡湿,半遮半掩地覆在肩上,显出几分冷漠的感。 神阑掉进水里的那一刻,心里大呼完了,要变成水煮鸭了,奇怪的是,那池水温度并不高,反而比一般的温泉水偏冷,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与此同时,听到年轻女孩清脆的嗓音跟随之而来的水声大振,莲花池中的那名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落汤**似的神阑出现在自己面前,目中迷惑之色尚未散尽,甚淡定道:“阑公主,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就来吧,我不介意你是用扑的还是什么别的方式。” “我……”神阑甚忧虑,刺客的剑还架在自己脖子上,叫她如何有心情辩解这么无聊的问题?眼下只有自求多福了。 “羽樽,”那个蒙面女轻笑一声,“别来无恙?” 问语未落,剑音已经清凌凌响起,绯红色的剑气行云流水般绾起,直如翔龙出海,惊电一样划破了眼前的迷障,直奔雪公爵而去! “陆师姐!”羽樽从震惊中陡然抬起头来,眸光亮如星辰,杀气四溢,“你不要得寸进尺!” “啊!”那凌厉无匹的一剑,眼看就要贯穿羽樽肺腑,神阑吓得失声大叫。 然而,长剑竟然在刺进羽樽口不足半寸的地方,陡然滞住不动了,无论陆千歧怎么使劲,却是再也无法刺进去分毫。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淅淅沥沥地流落下来,绯色长剑上泛起绝美摄人的光华。 这一剑刺得惊险,羽樽却似乎并没有感到多么的痛苦难耐,只是抿紧了唇,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一个冷冷的讥嘲表情:“你以为,就凭你,奈何得了我么?” “怎、怎么会?!”陆千歧大惊失色,陡然拔剑收手,连退几步,可是,却已经迟了。 在“咔嚓”一片恐怖的脆响中,她惊觉自己整把剑连同整只手臂都在瞬间被严冰笼罩,层层冻结,冷雾森森。骨髓里的寒气层出不迭,死死地将她禁锢在地,一时半会休想再挪动半步,女子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你……”陆千歧眸中难掩震惊之色。她虽然知道羽樽受伤,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栽在谁的手里,更不知道伤情的轻重程度。眼下看来,羽樽伤得着实不轻,否则就不会泡在水里动弹不得,可是这个男人,为了对付于她,竟然不惜用血之躯去诱敌上当,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意志?什么时候,她昔日那个风度翩翩的弱师弟,变成如今的铁腕公爵了?即便辗转朝堂行遍江湖如她,也不得不为他的冷静自持而悚然动容。 “趁我疗伤之际偷袭于我,你什么时候弱到这种地步了?”羽樽冷淡地讥诮着,眼光淡淡落到神阑身上,继续轻嘲,“还有,你把她带来干什么?莫不是准备逃命的时候威胁于我吧?” 被他那样明显包含着不屑地看上一眼,神阑羞愧得几乎想一头钻进水里,彻底淹死算了。其实方才那一刻,她心里是不无担忧的,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在她眼里还说不上坏,她至少不希望他死在自己面前。 “你会受那样的威胁吗?”陆千歧僵在原地,凤眼斜眯,摹然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一对细长的月牙,给人一种甜美无邪的错觉,纯洁而放肆的语气,“口口声声要为自己的族人报仇雪恨,现在有一个大好良机摆在你的面前,那么多人都杀了,却惟独不肯动这个女人,你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怜香惜玉,打死我也不信!莫非我的猜测是对的,她……是她吗?” 羽樽冷着脸道:“师姐,你的剑技有所退步,话却越来越多了。” 陆千歧闻言面色一寒,她本来以为羽樽身受重伤,一旦妄动,极有可能走火入魔,而她自己方才一时大意轻敌,中了羽樽的暗算,可谓扯成平手,目前只需看谁先缓过劲来,谁就是赢家。 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羽樽竟然自行站了起来,而且还是甚坦然地光着身子…… 羽樽在那两个女人惊世骇俗的目光洗礼下,从容不迫地走上岸来,取过架上不染尘埃的披风,轻轻一展落在肩上,长衫如羽翮般轻盈,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一整套动作下来潇洒流畅,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师姐,”羽樽衣如浮冰碎雪,裸足走到如断线木偶的陆千歧面前,轻声道,“得罪了。” 陆千歧那脸色,简直跟对方刚才要了她的贞现在又来要她的命一样难看至极,恶狠狠地瞪着他。 羽樽视而不见,出手闪电般点了她身上几处大,将人点倒的时候,拦腰抱起来扛在了自己肩上。 “还愣着干什么?”羽樽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来,对仍旧靠着池壁呆若木**的神阑道,“此番又拖累了我,总该回报点什么吧?” 神阑心中甚是忐忑:自从见到这个人以来,自己压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要不是因为他,她至于倒霉到孤身一人流落异乡?倒霉到遇上那个蛮横无理的女刺客?倒霉到把一个不怎么熟的男人浑身上下看了个光?……现在他又来要求什么回报! “我没什么可回报的。”她作冥思苦想状。 “不还有你自己嘛。”他答得挺干脆,“不介意你以身相许……” 一个硬梆梆的水瓢当空砸来,差点命中羽樽的后脑勺,他偏头一避,轻轻松松躲过一劫,语气里带了几分顽皮:“今晚你代陆千歧上场,会有好戏看的。”顿了顿,暗自纳闷:“话说回来,她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到底打哪来的?自封的吧?” 第十二章 阴谋(四)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阴谋(四) 肉文屋 / 第十二章 阴谋(四) 第十二章 阴谋(四) 第十三章 雪山(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三章 雪山(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三章 雪山(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三章 雪山(一) 茫茫雪原上狂风呜咽,割面如刀,残阳如血铺缀天边。由西将军神延亲率的三万神迹骑兵,呈扇形抵住了这个状如羊角的神秘山谷,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如鳞铠甲上反着沉沉暮光,放出骇人的光芒,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个娘们跑得跟兔子一样快,一眨眼就没影儿了!最好不要被老子逮住,不然要她好看!”一个嘹亮空洞的声音响起在雪原上,神迹之军里,一个高大犷的黑脸将军正恼火地大骂着。 三个时辰前,他们在神迹边境与叫嚣的雪军对阵,对方的统帅竟然是个女人,这可把神迹一大帮子硬汉给唬住了。 他们正琢磨着要不要动手时,他们那个不讲究绅士风度的主帅西将军,淡淡地说了一句:昨儿个他们怎么对我们阑公主的,我们便怎么对他们的女人…… 这用意还用说么,抢呗……为了一雪前耻,双方兵刃相向,杀得是天昏地暗,谁知酣劲还没上来,雪军就开始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神迹之军紧追不舍,直至雪峰脚下。 如今举目望去,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矗立在眼前,宛如一柄直苍穹的利剑。 雪峰壁立千仞,当前一面凿痕累累,竟是一大片模糊可见的字迹,各个年代留下的都有,记载着神迹史上零零星星的风云际会。 “封王雪山?!我们到了封王雪山!”神军中那些上了年纪、见多识广的老将们,已经喜不自胜地狂呼起来,一个个激动得热泪横流,“二十年前神源君在此亮剑,封同姓五王,共同讨贼平定天下,此乃千秋功业之纪念碑也!” 再看他们的主帅神延,却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冷落的目光在封王雪山壁上最末一段扫过,映入眼帘的是这样几行散发着针芒的古老纂字: “神迹违和二十一年,时烊帝在位,此乃旷世罕见之无道暴君,常于殿前饮酒作乐,为奸相及凶残宦室所蛊,长以杀人为乐,犹爱诛杀贤臣良将,剜目剖心不一而足……天下论及此者,无不切齿。” “翌年,十八州多有旱事,又逢北方苍狼族犯上作乱,雪国、银都滋扰边境,兵连祸结,国内苛政愈厉,赋税徭役百倍于前,民不聊生。” “炀帝色厉内荏,得报十八州失于雪檀君之手,恐惧殊甚,拱手将数十座城池相让,且应诺年赋金银、丝帛各三千乘,良马千匹,及四十年整为止。雪国以文立国,一向孱弱;银都乃蕞尔小国,皆是蛮荒之地,时神迹俯首称臣,天下皆哂笑之,国内舆论戳脊相詈者,盛嚣尘上。” 后面的字迹便越来越模糊了,虽然事件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并不长。不过,好在神延在他父亲的影响下,自小博览群书,少不了对国家大事予以关心,从小在藏书阁中读过大量古籍。虽是正史,却依旧能捕捉到一两丝蛛丝马迹,勉强可以揣测还原成这样的内容—— 左贤王神源少有大志,闻**起舞以自励,尝对月叹曰:“国事已废,民生凋敝,痛杀吾也!”翌年,贤王起兵金镛城,以苍生大义号令天下,封禅鹿台,天下云集响应。炀帝众叛亲离,方寸大乱,携玺夜逃,至麒麟城外百丈原,于军中坠马而亡,随扈宦室皆被乱箭杀。 至此贤王大业已成,定鼎王城,剑封五王,乃南轩王、北御王、西鉴王、东胜王及中承王,即今神迹五大世家。 …… 接下来的十年,满腔凌云壮志的源君为自己的国家鞠躬尽瘁的付出,比神迹史上任何一位君主都要勤于政事,体恤下民,深受天下百姓的爱戴。 虽然一开始,那些所谓的正统学者在笔端上仍然跨不过那道坎来,言辞间讥讽源君篡位之实。但时间一长,保持缄默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他们发现,神源实在是一个治国天才。 他在位期间的十年,神迹重振朝纲,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从里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浮现了重新崛起的曙光——源君所在的那个朝代,被称为华容时代。 本来这算是一个美好的开端了,然而就在十年前,一场内乱再次打破了这种泡沫般的繁华,神迹重新堕入了一个万丈深渊之中。源君十年,权势遮天的南轩王,联合野心勃勃的东胜王,以及谋诡计层出不穷的中承王,共同逼造反。 源君之前已为国事劳过度,心力交瘁,在军政上基本上已经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心腹重臣。不曾想明如斯,竟还是一个不提防,便豢养了三条世上最毒的毒蛇。 与此同时,忠于源君的北御王跟西鉴王,亦加入了这场混乱的争霸战中,结局是北御王战死,西鉴王被俘夜台。 源君被自己最为信任亲近之人反噬,于金陵麓兵败被俘,临死前仰天大笑三声,大骂轩王窃国竖子,糟蹋他的大好河山,定然不得善终……骂罢自戕而死。 一代旷世明君,就这样身死人手,留给后人无尽的惋叹。 ——这便是神迹史上赫赫有名的五王之乱,由于源君曾经于黄金台上亲封五王,御赐天下至至纯的五把宝剑,故此又称封王之乱。 “此乃天意,天意呀!必是源君显灵,要借我神武军之手,彻底铲除那些雪国蛮夷!”这一群人无不欢呼雷动,喜上眉梢,纷纷请命,“杀入那方山坳,直捣雪国黄龙!” 欢呼过后,变成肃穆的凝重,就在这时,军中忽然传来“咭”地一声笑,显得刺耳无比,随后响起了一个阳怪气的声音:“十年前封王之乱的血腥未尽,吾见此地云密布,恐非祥兆也!” 数道含义不明的目光一齐投向那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的老头,穿一件灰色鹤氅,小眼睛中光游动。 年轻的西将军本来一直默默无言,这时却迅速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又重新合上了眼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夕阳的余光洒下,在他的银色铠甲上镀了一层淡金色,使他的侧脸看上去坚毅而冷峻。 “放你***狗屁!”先前那个情急躁的黑脸将军,却气得呼哧哧地大骂起来,“老子十几年前跟随西鉴王征南战北的时候,杀的人还少吗?!如果每至一处便要看风水测地皮,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条山沟沟里躺着呢!老子可没庞大人你那么多讲究,吃饭出门都要先补上一卦,提裤子上茅坑还得挑个时间!……” 一番言俚语,直骂得那军师之一的庞继文面如土色,龇牙咧嘴挂着寒森森的笑。 黑脸的赵德荣却不懂得察言观色,脸不红气不喘的,继续黄河泛滥般道:“老子只知道,不过去把那个小娘们逮住大卸八块,天下人知道了肯定又会捞到笑柄,今后变本加厉地骂我神武军有名无实,乃是‘中看不中用’之辈……***,真是羞煞老夫也!” 别看这人是个莽夫,骂起人来当真是一套一套的,“中看不中用实”实是另有所指:西将军神延自承继先王祖业以来,并无实战经验,又无强势功勋,难免遭到一些小人嫉恨,便暗地里放出话来坏他名声,其中之一便是在神延的长相上大作功夫,奚落其为中看不中用之辈。 “匹夫之勇。”神延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他自是知道赵德荣乃口无遮拦之辈,也不好跟他计较,脸色顿时了几分,咬牙切齿道:“都他妈给我闭嘴,立即撤兵!” 话未落音,空气中忽然传来一种哗哗的流水声,在这空洞的荒原上显得尤其诡异,转瞬间竟然变得如怒涛汹涌起来。 心思敏锐的神延,早有所觉,彼时猛然抬头一看,蓦然脸色大变,扬手喊道:“负盾!”只见封王雪壁上的字迹正在一寸一寸的塌陷,如同飓风肆卷着金秋落叶翻滚下来,脱落的瞬间已经变成了无数呼啸的响箭! 金色箭羽兜头而下,三军见此情景,心下无不大骇,如潮水般向后涌动着,然而仅仅在听到神延诏令的瞬间,便通通如吃了定心丸般迅速冷静下来,整齐有序地列队持盾,层层壁垒,树立成钢铁屏障。 “噗噗、”飞矢如簧,钉在甲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一排排笔直的芦苇。 第一波箭雨安全躲过,神武军中虽然不乏被流矢中者,伤亡却并不大。神武军提了十二万分的神执戟负盾,可是提心吊胆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敌人发动第二波进攻。 但在这种危难时刻,神延不发话,军中再无敢妄动者,一时都绷紧了全身,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方的封王雪山——那座他们希冀给全军带来福运的雪山,已经被飓风剥蚀得面目全非了。 就在这时,雪峰顶上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我家主人请西将军入谷一叙!” 隔着数百丈之高,加之风声呼啸,要想传话何其艰难,可是此人竟然将一句话接连传了三遍,音准从头至尾未变,可知此人内力纯到什么地步。 “***,他以为他是谁,让谁过去谁就得过去吗?!”赵德荣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惊怒交加,不甘示弱地将这样一句话吼了出去,“你家主人是不是那个俏娘们?” 这一声吼,如猛虎下山,威风凛凛。 传话的人万没想到被对方将了一军,一时唬得一愣。 “啪!”黑脸上的得意之色尚未收敛,赵德荣忽然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而且本就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动得手。 赵德荣的双目瞪得如铜铃般大,气得脯一起一伏的,好像就要被满腔怒气吹胀爆了一样。 “嘿嘿。”雪峰上那个人似乎一动不动,冷笑道,“这位将军你屁话太多了,自取其辱,可就怪不得我!” “阁下这一手下马威,耍得真是好威风。”神延望着雪峰上那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双眸逐渐亮如星辰,执鞭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纵马扬鞭,铁蹄座骑如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在茫茫雪地里犹如一抹墨色惊电,直奔向那个宛如一线天的神秘谷口。年轻男子无拘无葸的声音,随即扬开在风中:“管他是男是女,在下今日且去会他一会!” “他、他怎么就去了?!”赵德荣“哎呀”惊叹一声,猛地一拍大腿,悔不堪言,“那个小崽子一听是俏娘们相约,眼睛都直了!***,到底是个男人他妈美人计就扛不住!我说你们刚才都干嘛去了,通通扒灰去了吗?!怎么不拖住那小子?!……” 庞继文在一旁桀桀冷笑,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个卖关子掉书袋的家伙,赵德荣很早以前就想把他一锤子抡死在地的,因而恨恨地反驳道:“福气?我看不见得,等哪一天这等荒唐事传到苏家大小姐耳里,哼哼……那位娘家财大气,各种势力大得吓人,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么?” 顿了顿,对天哀嚎:“况且据我长达十数年的观察,那小子将来分明是个惧内的主儿,你别看他在我们面前腰板挺得板儿直,是个铁板钉钉的大老爷们,在那位面前却……嘿嘿,这话不好说,总之,基本上要他往东不敢往西……” 第十三章 雪山(一)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雪山(一) 肉文屋 / 第十三章 雪山(一) 第十三章 雪山(一) 第十四章 雪山(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四章 雪山(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四章 雪山(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四章 雪山(二) “昔时神迹源君起事,常推西鉴王用兵如神,少将军既是鉴王血裔,想必尽得鉴王真传,想必也不会逊色到哪儿去吧?”先前雪军中那名身着铠甲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袭金色长袍,彼时正斜倚着帐前旗杆,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神延:“我今日特来向将军请教一二。” 在她的脚下,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大雪狮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那女子手指用长穗勾住一个金色绣球,不住地来回抛打雪狮背部,那畜生有些愠怒,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女子浑然不觉,只顾逗弄,雪狮无奈,只得不情不愿地一蹦老高,别看它身躯庞大,反应却惊人地灵活,闪电般以口衔住之后,将锦绣球扔回到女子脚下,然后继续保持着先前那副俯首帖耳的乖顺模样。 “连年战乱,雪国损兵折将无数,如今竟沦落到要女子披甲了么?”神延刚好在先前传话之人的带领下走过来,听到那女子跟他打招呼,于是不无好笑地淡淡回了句。 金袍女子愣了一愣,随即掩口胡胪而笑。那只雪狮猛然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躬背竖耳,雪白发亮的毛发也神抖擞地通通直立起来。 嗖地一声,在周围还没回过神来之际,雪狮忽然按抓低低怒吼一声,如一阵狂风般向神延猛扑了过去! “雪籁!”金袍女子惊呼出口,忙加阻止,可是哪里还来得及。雪狮兽大发,猛地将神延扑倒在雪地里,血盆大口对着神延的喉咙便恶狠狠咬了下去! “嗬!”神延措手不及,连刀都不及拔出来,只得死死扼住那畜生大如水桶的脖子,一人一狮就这样僵持住了,他感叹:“你这个畜生有两手啊!” 雪狮笨重的身子压在他身上,简直快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向冷静镇定的西将军心中,彼时真是惊怒交加,甚至带了丝羞愧的赧颜:他堂堂一个大将军,不能战死沙场,却要被一个白毛畜生活活咬死或者压死了,今后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奚落他呢。 也怪他自负轻敌,随意贸进这方山坳,果真是浮冰憧憧,旌旗猎猎,杀伐气势竟然一丝不输给神迹之军,看来对方先前败逃,不过是特意伪装出来的假象……正悔恨交加间,雪狮忽然心灵受伤般仰天呼号一声,从他身上轻盈地蹦了开去。 神延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眼前都有些发晕,背脊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这时忽然又听见那名女子传来低低的笑声:“西将军,我们雪籁好生喜欢你呢,我从来没有见它对别人这么热情过……呵呵,它刚才本不是要咬你,那家伙子倔,喜欢人又不好意思,实是想借机跟你亲近亲近哩。” 神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雪籁”正是那只长毛畜生的名字,再恍悟女子话中所指,脸上顿时黑气沉沉:“我什么时候说要让它喜欢了……”再说了,喜欢也不带用这种方式的吧,也太直接太霸道了,简直比苏小繁还要野蛮。 雪籁仿佛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恭敬之处,挠地龇牙,一副还要扑上来的模样,吓得神延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那金袍女子俯身抚着雪籁的颈毛,忽然深深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这小家伙的主人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十年……距离她离开的时间,也快十年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想想真是好无情的时光啊,转眼间我都快要老了……” “千方百计把人引来,恐怕不是为了互诉衷肠吧?”神延站起身,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碎雪,看似漫不经心道。 “呃……当然不是。”女子微一躬身,神色陡然肃穆下来,对着身侧的帐篷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延虽然满腹犹疑,还是踏进了敌方主帅的营帐之内。 ———————————————————— “我翻来覆去跟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不能猜透我的用意么?”帐内屏蔽了外界的风雪,金袍女子靠在榻前,帐内温暖的火炉正在熊熊燃烧着,映着这女子眼底也仿佛冒出几许恼怒的火花来。 榻上列有一几,上置酒盏用具及致果脯,美酒仍用慢火焙着,使之不至于冷却。 “不是不知道,只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神延坐在她对面,慢慢地自斟自饮着,几杯热酒下肚,烘得内心一片温暖舒服。 男子的眼眸,也渐渐消除了那种寒冰般的提防戒心,用舒缓的语气道:“毓雅夫人,在下之前便想到是你在此做主,因而哪怕深入敌阵也要单赴此约,无不源于对夫人的敬重之心:雪国对神迹的态度大致分为两种,其一是以雪公爵为首的主战派,还有便是以杜相国为主的主和派,杜相国宅心仁厚,以民为天,天下无不敬仰。” “这些年来,毓雅夫人帮衬着相国大人,同样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修锦州渠,建向阳堤,开仓赈粮,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在下虽非雪国之人,却也深感相国夫人之德,如今相国大人遭到暗害,夫人要想继续撑起那杆大旗来可就吃力多了,肩上重任即便是七尺男儿也难得挑起,实在难为夫人了。” 听惯了类似的溢美之词,毓雅夫人再也提不起什么神来,可是神延接下来的话却令她不禁眼前一亮:“在下且大言不惭来猜猜夫人的用意:你我二人联手,共保神迹与雪国的清平安乐,是否?”顿了顿,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在下一介武夫,只知道金戈铁马纵横疆场,夫人何以如此牵强地认为,在下便是那期盼战事止息之人呢?” 金袍女子幽幽叹了口气,看着神延道:“毓雅自认不会看错人。” 她这种笃定的眼光,倒是叫神延一怔,毓雅夫人继续侃侃道:“神迹源君十年,轩王反,弑兄篡位,其余诸王皆心怀叵测,各有所图,唯独西鉴王重诺轻利,力保源君——北御王虽然也是战死的,却并不像众口相传中忠君战死,相反,他是在最后关头想要倒戈相向,被源君识破奸计,斩首阵前!” 神延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震惊之色,毓雅夫人所说的是他所不熟识的历史黑幕,可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源君那时候真是心痛欲死啊,自己的好兄弟,一个一个都背叛了自己,有的为了权势,有的为了女人……陪他战斗到最后的,终究只剩下鉴王一个人了。”女子面有悲悯之色,似乎看到了那段浸染在血雨腥风的历史画卷。 “后来南轩王如愿做了皇帝,借口北疆苍狼族叛乱,将被幽禁的鉴王放出来,遣其远征北疆。次年,鉴王为苍狼族蛮夷所暗杀,功败垂成。” “从此以后,即位的轩君大人更是有恃无恐,以此为藉,十年内大肆削减西世家的兵权,西世家原本统帅皇城禁军、神武军以及镇守北疆的装鏖兵,可是现在呢?变成了神武军一枝独秀……” 神延沉默了下去,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眸犹如寒星,似乎在看着那个多嘴多舌的女人,又似乎已经透过她看到了更那层背后谋的血幕。 “试想,当年的鉴王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犹肯为了一个承诺而坚定不移地遵守一辈子,他的血裔,神延将军你的风骨,又怎会相去甚远呢?”她神色甚庄重道,“所以我信你,同样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神延蓦然无声地笑了一笑,眼神幽深,冷冷道:“你应该知道,这些话是不足以收买我的。” “我当然知道。”毓雅夫人再次掩口笑了起来,话语中含着尽在把握的味道,轻声,“不如,你我诚合作,共创一片天下如何?” 神延闪电般抬起眼来,目光如炬,苍白修长的手指,猛然攥紧了易碎的琥珀杯盏。 “我宁可一个朋友坐拥天下,也不愿看到自己的敌人得到任何好处。”毓雅夫人往垫背上靠了靠,捡了个更加舒坦的位置,仿佛平常的谈天说地一般,眼底却是任何人都看不懂的色彩,“神迹源君死了,可是你别忘了他的传人还在——南藩王,回来了!” “什么?!”神延蓦然大惊,几乎拿不住杯子,面上神色古怪,“我大哥他……不是被永久驱逐了么?” “驱逐?”毓雅咯咯地笑着,花枝乱颤,“那是斩草除的方法吗?当初的轩君大人不知是心中有愧,还是碍着自己刚刚抢了神焕侄儿之妻,竟然拂不过那个脸来,破天荒听从了那个女人的蛊惑之语,答应放了南藩王……纵虎归山,我想这些年来,轩君大人说不定连肠子都悔青了。好在接下来,他有的是时间补救,只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吧?” 神延忽然站起身来,施礼请辞道:“毓雅夫人,在下有事先行一步,还望夫人恕罪。” 毓雅闭上了眼睛,叹息似的道:“怎么,莫非西将军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有什么不可以?他是我大哥!”神延一笑,甚坦荡道,“夫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难道没有听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这个笑容毫无杂质,明亮得晃眼,长篇大论说到口干舌燥的毓雅夫人看了,心中忍不住撩起一股子火来。她的面色陡然一寒,冷笑着讥讽道:“即便你想去救驾,只怕也已经迟了!” “什么意思?”神延脊背一僵。 毓雅夫人冷哼一声,挑眉答道:“还能有什么,羽樽让我在此拖住你,他的蕹灵军早就将秦淮郡包围得水泄不通了,南藩王走进去容易,要想出来……呵呵,恐怕只能换个横躺的姿势了!” 第十四章 雪山(二)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雪山(二) 肉文屋 / 第十四章 雪山(二) 第十四章 雪山(二) 第十五章 祸水(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五章 祸水(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五章 祸水(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五章 祸水(一) 秦淮楼内,一间格调高雅的房间之内,紫色的流苏随风轻扬,香炉内翠烟袅袅,给人一种清甜舒缓的感觉。 室内光线不是很充足,一个身材袅娜的紫裙女子正在替一位青年公子宽衣,那男子慵懒地张开双臂,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显是平常被人伺候惯了的人。 一面高大的铜镜立于眼前,照出那位男子宽肩窄腰的高大身材,只是脸上套着白玉面具,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来,唯余一双黑瞳在幽暗中发出清冷的光芒。 “殿下,您真的要去吗?”紫裙女子一边替他套上金色麒麟纹的华美外衫,一边不无担忧却又小心翼翼地问。 这名女子年纪很轻,素面朝天,显出一种洗净铅尘的纯洁美好。她上身穿一件月白色对襟袖襦,下系紫色长裙,行动起来袅袅娜娜的,举止优柔似水。 在那窄窄的腰上,系着一条墨色丝绦,勒得很紧,愈发显得腰身不盈一握,属于让男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好好“疼爱”一番的那种。 那男子听了她的问话,仍旧不发一言,似乎他的神思已经飞到了别处,但是冰冷的目光中已经显出了几许怒意来。 他忽然抬起手箍住女子尖尖的下巴颏儿,冷冷地道:“你不像她。在这种时候,换了那个女人,只会加倍怂恿我,无论我要做的事,将面临怎样的危险。”顿了顿,蓦然一笑,“所以说,锦瑟,你跟她是不同的,你温柔善良,可那个女人,却时刻巴望着我死,等我一死,她就彻底自由了,想去找哪个男人逍遥快活就去找谁。” 即便在夸着她“温柔善良”,他却并没有任何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 董锦瑟吹弹可破的肌肤被他这么不知轻重的一捏,立即留下一个不太雅观的红印,她痛得低呼了一声,眼眶里已经泛起了一重泪花,可是却咬着下唇没有说一句埋怨的话。 “弄疼了吗?”男子有些惊异地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低头细心察看她的伤势,董锦瑟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脸上浮现出绯红色的明丽色彩。 他看着这个女孩如羊脂玉般晶莹雪白的侧脸,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锦瑟,我这一生,注定负你……” “别说了,殿下。”董锦瑟忽然伸出青葱小手封住他的口,眼泪却悄悄地从腮边滑下来,但是清澈的眼睛里却含着温柔动人的笑意,“锦瑟很早以前就说过,妾身为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就这样待在你身边,一心一意服侍殿下,哪怕一辈子只是一个使丫头。” “使丫头?”神铭有些哭笑不得,坏坏地道,“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府里的丫头已经够多的了,成天管这管那的,我一见她们就头大,要是你也成了那样的,我还不得烦死?” 董锦瑟一怔,她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以她的地位,也绝轮不到她来发问,因而轻叹一口气,幽幽道:“说实话,哪个女人不吃自己男人的醋呢?可我知道,你不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这一点我早已经看开了。” 否则,她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自己活下去。身为女人,拈酸吃醋似乎成了骨子里的天,可是董锦瑟没法子吃醋,也轮不到她来吃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来的时候,尽心尽力地服侍他。 哪怕明知道,以他的身份,不久的将来,只怕就是妻妾成群。 她心里清楚,命中注定的事情,再怎么犟也比不过:“如神筝圣女那般尊贵的身份跟血统,这些天生注定的东西,我没有;如千歧姐姐那般绝世的容颜跟气质,锦瑟也是远远不够的。我唯一的奢望,就是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多一点时间陪在殿下的身边,哪怕、哪怕多一刻也好。” 所以她那样对他说,深情款款。她无疑也是个聪明的女子,懂得生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跟惊世的容颜,甚至手无寸铁,那就做到彻底的心无城府,让一个男人眷恋那种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从而留在你身边。 不得不说,她成功了。初闻那样的痴情之语,就算他再怎么不羁红尘,终于还是动情。 “是么?”戴着面具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来,他随手整了整自己的襟领,修长的手指忽然顿住,泛起珠玉般的苍白。 内心里实是有些后悔的,风花雪月惯了,把什么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反正大家都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情我愿。 可是,一旦遇上似董锦瑟这般的女子,冰清玉洁,心无旁骛,他给她万贯金银就等于是在狠狠扇她耳光,将她往死路上逼;给她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和地位,却又是他万万不能的。这样一来,反而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产生了一种纷乱如麻的奇怪意绪。 “神筝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今晚一定会来大闹一场的,陆千歧不是说也有一场好戏要唱么?我拭目以待已久。”神铭淡淡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丝针一样锐利的狂狷,却又隐隐透着温柔的笑意,这两种矛盾的感情交织如雾,使得旁人越发看不清这个人。 他背起琴案上一把价值连城的古琴,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要他说什么依依相别的话,还真是困难得很呢。 “殿下。”在他携琴出门之际,董锦瑟在他背后涩涩地唤了声,她原本没有寄希望他会回过头来,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回过头来了,而且似乎是在微微地笑着。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笑容,那个人笑的时候,整个肩背都会显得很放松,给人一种清冷散漫的感觉:“我爱你。” 突如其来地听到这三个字,董锦瑟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杏脯一样的小嘴张得大大的,那个表情十足的无辜可爱。 久久地,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华榻低阶上,望着窗外的苍穹发愣,外面有人在院子里放烟花,嬉笑打闹十分尽兴。 那蔚蓝的烟花绽开的时候,映衬得黑下来的天色也带了几分纯净,在她的月白色衣衫上投下温暖明亮的色彩,女孩的眼神是如此缱绻美丽。 他说他爱她,可是却毫不犹豫地要走。 “总有一天……”至于后文,他终究是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种所谓的未来,何必再去许给她未来——给她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让她有了一丝半毫的憧憬,就等于是害了她。 第十五章 祸水(一)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祸水(一) 肉文屋 / 第十五章 祸水(一) 第十五章 祸水(一) 第十六章 祸水(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六章 祸水(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六章 祸水(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六章 祸水(二) 之前神阑一直缠着雪公爵软磨硬泡:“还是不要了啦,听说人家千歧小姐是个一流的抚琴高手,琴音素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我小时候练琴的时候,还老是背着师父偷工减料,可及不上其万一,如果上台穿帮,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而且台底下那些爱慕她的人,得知我竟然是假冒伪劣的,还不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总之我不干,打死我也去不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嘟着嘴,扯着羽樽的袖子不依不饶。 羽樽挑了挑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陆千歧来楼里的时间不长,为了保持神秘感,每次出场又都故弄玄虚躲在幕后,别人都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你怕什么?” 神阑的手还使劲揪着他的衣衫,生怕那个神出鬼没的公爵眨眼间又消失了,到时候把烂摊子撂在她肩上就不管事了,出了问题她上哪儿揪人去? 羽樽这一眼看得有些久,久得有些许邪门。 神阑恍悟什么,慌忙烫着般松开手,两手拢回自己宽大的袍袖之间,红着脸窘迫地低下头去,盯着地上某一处,仿佛那儿有金子捡似的。 这两人一路走来,已经不知不觉从温泉馆步到后院大厅,羽樽命人暗中“处理”了陆千歧,那些人眨眼间就不知道将她拖到哪儿去了。 他自己在房间里一把麝皮大椅上坐了下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别看那天下第一美人不重,一路默不作声地扛过来,肩背已然微微僵硬。 羽樽刚想好好休整片刻,这时廊下刚好有一位绿衫姑娘经过,见了雪公爵公开露面,那对杏眼如烟的眸子闪了闪,眼光猛然抖落到羽樽洁白如玉的脚面上,顿时如遭雷劈,立即惊呼着跑了进来,“噗通”跪下,脸上红云坨坨:“爷,您怎么……您这是……您的鞋呢?” 她的目光遛了个弯,自然而然落到神阑身上,顿时吓得浑身一颤,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把那一声惊呼给关了进去,脸却掩饰不了地白了起来。 也实在怨不得她多想,只见那阑公主立在一边,浑身上下无不湿淋淋的,衣裳紧紧贴在姣好的身上,而且钗落鬟散,神色既羞涩又委屈,谁见了只怕都难以把自己心中的邪念清除出去。 羽樽静静地喝着茶,好死不活地说:“落在莲清泉那边了。云倪,去给爷找双新的来,光着脚究竟不是什么雅观的事。” 说着眼光斜斜地瞥向神阑那边,神阑哼一声,赌气似的别过脸去。她才懒得偷窥他那双臭脚呢,只是看到对方那副清风明月不为我动的样子,心中就忍不住想要把他拖到月黑风高的地方,去狠狠狠狠揍一番,揍完之后再补上两脚。 羽樽侧了侧头道:“听说你的萧曲吹得挺好是么?那就吹箫吧,横竖大家听她弹琴也听腻了。”也不知道羽樽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一口咬定神阑乃吹箫神人,完全不给对方留商量的余地。 “我哪有啊?”神阑张了张嘴,待要多说什么,羽樽打了个响指,从内院走出来两个女孩,当她们一前一后转过层峦叠嶂的屏风之时,神阑不由得吓得脚底发软。 倒不是因为那两人长得有多艳压群芳,而是因为此二人身上的那一身行头实在贵重无比,甚至连她这王族公主见了都要自愧不如,仿佛过去十几年穿金戴银的日子都白活了,直到今日方知什么叫做真正的贵不可言:微海大珍珠旗篦,一袭昂贵的雪纺冰蚕丝,金丝暗绣的短襦束腰,下摆长及脚面,高高的紫檀底儿……比起那些所谓的王族公主来,这两人往那儿一站,估计三分之二以上的皇族公主都会气得吐血而亡。 如果说看到这两个人的装扮只是让神阑闹心的话,那么接下来羽樽说的那句话就彻底让她崩溃了:“云齐,云岫,伺候小姐更衣。” 好高调的丫鬟……神阑听到那两个女孩蜜糖一样的应诺声,自己的骨头都酥了起来,也不知道羽樽听了是多么的受用。 钱多到造孽不容易啊,钱多到羞辱全天下的女人就更不容易了。 “阑公主你放心好了,迄今为止,这幢楼里除了我,基本上还没人见过陆千歧的真面目,至于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退一步讲,就算当场穿帮,又有何惧?”临行的时候,羽樽很善解人意地安慰了句,然后又淡淡加了一句亲切威胁之语,“听说这里的老鸨子很慈祥……” “我答应还不成吗?!”神阑顿脚,一对乌溜溜的眼睛使劲地瞪着他,表情十足的懊恼无辜,可是又无可奈何。 她要是不答应,这家伙难免不会把她真的交给那些老嬷嬷管教。过去十几年里,她见惯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们,整治中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片子时层出不穷的毒辣手段,一经联想不由得脊背直冒冷汗。 她在心中哀叹一声,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骡子是马,牵出去遛遛吧。 正好云倪抱着一双崭新的靴筒子娇喘吁吁地跑来,这丫头很是爱护她们主子,生怕这片刻功夫羽樽着了凉,赶紧伏地给羽樽穿好了。 靴子看上去跟一般的没什么两样,材质却略有不同,平常的老百姓是穿不起皂靴的,只有那些爱摆官威的官老爷才穿,且用的料大都是硬葛布所纳。而这一双,却是纯粹的乌绸背面,不沾灰不变形,穿在脚上轻若无物,典型的王公贵族奢侈品。羽樽站起身来,在原地很是人模狗样地走了两步,检查这靴子合不合脚。 神阑见他唇角噙着一丝满意的笑意,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要说云倪那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呢,居然能在片刻功夫于青楼内翻检出一双合她主子心意的鞋,这种办事效率简直令人望其项背。 她正神游天外,羽樽朝那两个珠光宝气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走过神阑面前福了一记礼,盈盈道:“小姐,请随婢子来吧。” 神阑于是糊里糊涂跟她们去了后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梳妆打扮换衣服,又是好一番折腾。 第十六章 祸水(二)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祸水(二) 肉文屋 / 第十六章 祸水(二) 第十六章 祸水(二) 第十七章 祸水(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七章 祸水(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七章 祸水(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七章 祸水(三) “云霭死了?”羽樽抬起头来,脸上掠过一丝惊愕之色。 “此番刺杀失败,云字辈一死一伤,无功而返……”碧衫女子躬身伏在地上,语气里的惊慌心痛表露无遗,“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咱们已经暴露了自己在秦淮镇的势力,接下来南藩王一定会有所准备,一旦他防备加深,今后咱们的人还想动手的话,只怕会难上加难……” “胡闹!”羽樽猛地将茶盏拍在桌上,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冷冷的郁之色,“谁让你们擅作主张出任务的?” 随着那“啪”地一下茶碗破碎声,碧衫女子被吓了一大跳,顿时心神俱凛,可是却又遮遮掩掩地不肯道出那幕后指使来。 半晌之后,余光瞥见羽樽脸色,不禁又是一寒。 “你不说我也知道!”羽樽是个极擅掩饰的人,哪怕震怒之下,竟然也能将那怒意在顷刻间化作和风细雨,面无表情道,“楼里除了阿薇,还有谁敢明着胆子掣我的肘?” “主子!少将他也是一番好意,原本想趁机除去南藩王,就此剪掉那个人的一条左膀右臂,届时要对付、对付神殿里的那个人,就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还请主子念在少将昔时的功劳上,容许少将将功折罪,就此饶过他这一回。”碧衫女子惊恐至极,一张俊俏的脸都几乎贴到了羽樽脚下的地面上。 由此可见,面前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的积威有多么重,她急切切地替杜薇西辩解着,眸中闪过一丝关心则乱的神色,不住地用娟子擦着额角的冷汗,妆容毁了一半,“十年前南藩王被流放出神迹的时候,分明被轩君废了全部武功,挑断了全身的手筋脚筋,当时便已经形同废人,我们以为要对付一个瘫痪的人并不难……谁、谁知道,他这次回来不止手足俱全,而且功力竟然有增无减,实在大大出于咱们预料之外!” 羽樽冷哼一声,纯洁的眸底闪过一丝翳之色,晴明如画的面容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阿薇的事暂且搁在一边,云碧,你回去告诉他,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他要是还敢轻举妄动坏我大事的话,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云碧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恩,忽然又想起什么事道:“主子,据咱们的人马回报,重华楼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一批边防军,看样子像是长风郡守备府下的,也不知道目的何在,给他们钱也不肯收,看样子是收买不了了。南藩王的身边还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之人,那人身手不凡,这次就是因为此人突然发难,才使得咱们的刺杀计划整个泡汤……” 云碧说到此处,不由有些痛恨那人的味道,暗自咬牙道:“属下以为,或许我们的计划有所遗漏,被那些人发现了,故此闻讯赶来?” “哦?”羽樽眼睛一亮,兴趣盎然道,“难怪他这次回来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请到了相帮的啊,云碧,依你看那人是谁?” 云碧不敢正面作答,只旁敲侧击道:“属下听说,天空之城那边,也是蠢蠢欲动了,想必是楚王族派来相助的吧。南藩王跟楚王族的那些人,一向相交甚深,狼狈为奸。就在流放的那十年里,他待得时间最长的便是天空之城,差点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巢,过的是乐不思蜀。更何况,这一次神迹跟楚国联姻结盟,北世家的阑公主本该嫁给楚太子,婚途被劫,好端端的计划落空,那些人一个个狼子野心,又岂肯善罢甘休?” “说得有理。”羽樽淡淡赞了一声,已经恢复了一惯的神色,微冷地笑着道,“神焕那小子,我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深知没有把握的事,那家伙是决计不会做的——正巧我亦如此。如今他既是有备而来,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他,且看南藩王请到了什么大罗神仙,接下来又有何惊世骇俗之举,来破我蕹灵军的龙门阵?” ———————————————————— “主子,”羽樽跟云碧正就当前事宜交谈着,云齐、云岫两个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二人打扮得就好像两个致华美的瓷娃娃,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都是一副温顺至极的模样。 其中云齐向羽樽禀告道:“奴婢细看了一番,那位小姐的肩背上,的确纹有一束二指宽的黑色蔷薇。奴婢通纹绣功夫,深知此乃不一般的针法所缀,难度极大,而又丝毫不损肌肤,唯有北世家的‘媚绣坊’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且,奴婢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小姐身上的纹身似乎要新一些,不像是一出生就纹上去的。”云齐一本正经地说到此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她死板的脸忽的现出了几分神韵跟灵气,“那位小姐好生可爱,她告诉我们这种纹身是他们北世家的族徽,家族里的每一个人后背都有……呵呵,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是与众不同的吗?” 一边的云岫跟云碧听了,也都忍不住咯咯直笑,眼角眉梢都带了一丝诡异之色。 “这个傻丫头。”羽樽闻言也是忍俊不禁,尔后又是一声轻叹,“七年过去了,怎么就没一点长进呢。”但是眼底那一抹温柔之色却十足罕见,看得人心里跟冬天灌了温水似的,又熨帖的直挠痒痒。 “她人呢?”羽樽忘情了半响,才恍然的问道,“过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出来?” 云岫扮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大概不好意思,所以就躲起来了呗。” 羽樽纳闷了:大家伙儿都是过来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主子,待她上场的时候,那就想躲也躲不了啦!”云岫鬼灵似的,乐呵呵道,“到时候您看了,一定会感到非常满意的。” ———————————————————— 入夜天已经有些冷,苏小繁听戏听得乏了,像只小猫一样蜷在椅子上恹恹欲睡,却又时不时被外面的烟花绽放声惊醒。 醒来之后,她便把快要冻僵的手指拢到嘴边吹气,试图温暖自己,这个小小的举动十足像个孩子。 这时候她忽然记起神延的好来了,青梅竹马在这个时代有一大好处,那就是在别人眼里反正你们已经是一对了,那就不必像一些别的深闺中的女孩一样,要彼此避嫌,横竖在神延面前,苏小繁是从不知道有“羞涩”两个字。 有什么好羞涩的?小时候不是还一起穿过开裆裤吗?当然现在提这个是不明智的,神延保不准为了遮住自己糗事就想一刀杀她灭口。 他们俩家隔得不远,小时候苏小繁常常不分白天黑夜翻墙入室跑到西府上去,以解神延的深闺寂寞之苦,其实无非是两个人围坐一桌对月饮酒。 一般情况下,神延会在三杯之内被苏小繁放倒,然后苏小繁就能明目张胆地进出西府,大摇大摆地抱走一些她想要的异域珍宝,以及出自名人之手的古玩字画。 后来慢慢发展到,要把神延灌醉需要六杯酒了,喝完之后她自己也是有些脚底虚浮,眼泛桃花,可是那扛走宝物的意志却还是清醒地扎在脑海里,从来不曾动摇过。 再后来,在陪酒这一方面,神延几乎已经修炼到了羽化登仙的境界,光凭酒水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得再狠狠心加点蒙汗药…… 时光飞逝,十五年坑蒙拐骗的岁月倥偬而过,苏小繁从西府搬出来的奇珍异宝都能堆成三座小山了,于是她就再没心情陪那少年月夜下划拳猜酒了。 ——她很忙,忙得脚不点地。 苏家家大业大,各方面都有经营涉猎,但是最重要的一方面还是钱庄。苏家的先祖几乎是用雷霆万钧的力量将西界大陆上各处钱庄串到了一起,硬生生拧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一只油腻腻却人人爱抓的金蚂蚱。 苏小繁十四岁那年,跟随父母一同前往北疆,目的是给北疆的神迹守军运送药材,岂料中途遭遇雪崩,许多人因而丧命,苏小繁当时也被埋在了深雪里,是她师父途径此地,感受下雪下还有活人的气息,不由分说劈开雪地,将她挖了出来,也算她福大命大,居然又给救活了,只是从那以后,不管她怎么努力,骨子里依旧会残留着那种冰冷的恐惧,而且也是动不动就旧疾发作,导致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修炼的术法功力,也是时灵时不灵的,别提有多憋屈了。鉴于其父乃是苏家长子,底下还有二三四五叔,生得大都是女儿,有大有小,相比苏家大小姐的苏小繁,一律不遑多让,皆是花容月貌却野心勃勃之辈。 长房这一门可谓盛阳衰,再加上其他宗嗣之人虎视眈眈的,时刻想要侵吞苏家财产,苏小繁想要拼死守住,只得女扮男装,跟随她那明能干的二到五叔,早早踏入了商海的波诡云谲之中,专心致志地经营起家族产业来。 她打小就将聪明劲儿用到了歪门邪道上,如今幡然醒悟,手腕凌厉更是不输男儿,一致引来大家好评,加上以整个家族的庞大势力跟辎重产业作为底盘,运筹好了长年累积下来的人脉和关系,在业界简直玩得是风生水起。 “咦?”苏小繁呵着热气,头微微扭向一边,只见一个背负古琴的男子从幕后走了出来,峨冠博带,衣饰华美,戴着白玉面具,显得神秘憧憧,她不禁自语般道,“好奇怪啊,总觉得他像一个人,可又不是全像。” 正出神地想着,忽觉肩背上略微一沉,原来是一件暖融融的银狐大氅落到了自己肩上,转头看到一脸平静的楚湮。 他本来喜欢玄色的衣服,这次同样是换了一套深漆领子的雪白长锦绣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给人很冷硬的感觉,面上表情冷冷淡淡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见对方没有答话,他微一侧头,倏然看到她脸上如蒙寒霜,不禁大惊,伸手覆到她额上,灌入灵力,替她驱散那层寒气。 “谢谢。”她的神情竟然出奇脆弱。 “怎么回事?”他微嘲,“跟了你师父这么多年,夏依逢连这点小小的寒毒症都帮不了你吗?” 她苦笑:“没办法啊,这么多年的寒毒,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驱除得了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沉默。 苏小繁想起前几天神延到她府中,她正皱着眉头喝一大碗黑糊糊的药,一个劲地咂嘴埋怨送药的那个小丫头又忘了搁糖,小丫头委屈得声泪俱下,说是她二娘不让搁,良药苦口利于病,搁了糖影响药。 苏小繁原是十分听她二娘的话的,这一次却不知怎么火了起来,摔了药罐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是吧?那就随我死掉好了!” 神延刚好走到门口,皱眉道:“你没事又在撒什么气?” 她气汹汹道:“关你屁事!给我出去!” 他堂堂一个七皇子,走在哪里不是被人毕恭毕敬地宠着,被这么骂一遭,自是气得面色铁青,还真的扭头就走。 想到这里,苏小繁不禁低头苦笑,其实她当时只是害怕而已,他们两个在一起总是嬉笑怒骂,从没个发愁的时候,万一被他知道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她以后在他面前还怎么耀武扬威得起来?她不想放低姿态装成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讨男人的欢心,所以这病的事,她一直瞒着家里所有人,就连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跟她剖心剖腹的二娘,她都不曾告诉,只说是风寒,风寒。得了七八年的风寒,还在那个尖尖口上绕着,硬是转不过那个弯来。 就在这时,执事的一溜烟小跑上台去,神秘兮兮地笑道:“千歧小姐准备改换一下大家的口味,今日不抚琴弹筝,不吟诗作对,特来献那民间遗失已久的古萧曲春江花月夜,大家鼓掌欢迎!”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执事的匆匆下了台,台上的灯火昏黄迷离,白色幕布层层拉开,一方高大的雪白屏风也落于眼前,屏风上绘有春江花月夜的千古美图。 第十七章 祸水(三)在线阅读 第十七章 祸水(三) 肉文屋 / 第十七章 祸水(三) 第十七章 祸水(三) 第十八章 祸水(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八章 祸水(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八章 祸水(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八章 祸水(四) “你说,如果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无缘无故变成了风月场所的台柱子,那个男人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苏小繁用折扇敲击着自己的手心,眼睛先是瞥着烟雾缭绕的台面,再缓缓落到人群中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身上,嘴角忽然噙起一抹妖孽般的笑容。 对于眼前这个局面,向来人的她似乎已经有所觉悟。 “那哥们一定想死。”楚湮悠闲地喝着自己的茶,随便答了一句。 “哦?”苏小繁歪着螓首,若有所思道,“我听着这话,怎么没来由的瘆得慌呢?你怎么就不想到,这万一台上那人你刚好认识,而且她还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到对方已经有嘴角僵硬的迹象,苏小繁打了个哈哈,笑得无比灿烂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巧啦?而且我忽然想起一事来,这秦淮镇位于大陆枢纽地带,可谓天不管地不收,各国势力虽然有所渗透,却又不敢直接大喇喇划入自己门下,唯恐因此引来众多恶狗的争抢,把自己落了个头破血流,下场凄惨。虽说神迹之城不愿涉足其间,可如今它秦淮楼里的红牌姑娘,居然跟咱皇后娘娘一样叫陆千歧,还借此在三个月内赚得盆满钵满,先不管她是真名还是花名,这也放肆得太过了吧?” 听到那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聊之语,不远处那个戴面具的男人,脸上已经是风云密布,好在以苏小繁的迟钝,一时半会是感觉不到对方杀气的,她照样笑得灵台一片空明。 就在这时,执事的唱了一声华喏,华楼两侧的红绫如波挽起,雕花格交错的门扇在人们的唏嘘中层层揭开,“天下第一美人”终于在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千呼万唤始出来。 苏小繁之前为了买到这仅剩的最后两个偏僻的位置,收买了三个身强力壮的衙役,打退了五个自诩风流的浪荡公子,还被那个老狐狸的妈妈狠狠地敲走了一笔,却依旧只能悲剧的看到雪幕堆积处,宛如深广胡同的阒静尽头,一名盛装少女正在倚栏吹箫,青葱十指携着狭长玉箫,身形妙曼之极,至于她吹得是不是五音不全,竟完全被前面的嘈杂喧哗声掩盖了。 由于隔得太远,只依稀看到此女面罩轻纱,却本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据全场热血沸腾的反应,呼哨及喝彩声的震耳欲聋,即便是个路人,也能猜出那是怎样的一位天颜丽人。那些前排的公子哥儿,心花怒放之余,口袋里胀鼓鼓的银子,都毫不犹豫抛到了台上。 “真没情调!”苏小繁鼻子一皱,秀眉一拧,恨不得一扇如飞刀出手,削平了那些垂涎三尺直欲扑上舞台的夯货脑袋,“听古萧曲讲究的就是一个心境,这一首更需凝神静气,像他们这样胡乱叫嚣,即便是天籁之音,也是了无生趣了!” 这时,一个小厮手脚并用地溜达过来,估计得了不菲的赏赐,一路笑容满面,将一张折叠的纸条恭敬递到楚湮手里,他展开一看,登时面色愈冷,来不及跟苏小繁多说,抽身即走。 “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干嘛去啊?”苏小繁不悦地撇嘴。 “有事。”他撂下这句。 “我也要去!”苏小繁一把拽住他,眼睛里亮光闪闪,在楚湮抚额痛定思痛之下,藤蔓似的跟了上去。 就在他二人转身之际,台上的女子忽然缓缓揭下了自己的面纱,朝着台下展颜一笑。人群爆发出了惊艳的尖叫跟呐喊,这样高调的欢呼声,使得刚刚走到门口的楚湮忍不住回头观望。 可是由于距离太远,加上人头攒动混乱不堪,终究是什么也没有看清。这一刻,幸亏他没有看清那个女子的容貌,不然的话,今后的历史可能就要改写。 ———————————————————— “铮!”一声弦响,悠悠琴韵宛如冰雪下临,于喧嚣处挑了起来。 众人诧异地扭过头去,看到攘扰的矮席间,盘膝端坐着一名神秘男子。于千百人间镇定自若,青丝下半掩脸容的面具散发出一抹凌厉之美,修长的指尖儒雅翻飞之下,缓缓流淌出高山流水之曲,赫然就是那首自古纠结了多少痴情儿女的凤求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只是从他手中弹来,少了那份顾影自怜跟患得患失之情,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大气磅礴,一种势在必得的强势霸道! 喧哗冷淡了下去,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聆听那琴箫合奏的天籁之音。 众人一安静下来,便清晰听到了台上女子倾心演奏的古萧曲,先是月上东山,风回曲水,后是水深云际,江楼钟鼓,再是归舟远去,万籁皆寂。 琴音响起的瞬间,神阑小脸一白,握箫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心里就跟被狗爬犁过一遍,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她不用多听,便已猜出了弹琴之人的身份,弱弱地只想无声无息地打个地洞溜走,谁让神铭那家伙打小就是她的克星呢。 确切的说,那家伙是所有神迹之人的克星:中承王后裔,神迹王族中排行老九,无上尊贵的血统,祸国殃民的长相,狂放不羁的格,年纪轻轻便大肆流连风月场所,可是举国上下竟然无人敢置一言。可想而知,那家伙无耻到了一种怎样登峰造极的地步。 现今看来,神铭已经不知何时打上了那陆千歧的主意,可是……神阑冷汗直流,她太了解这九哥了,等到他明白过来自己无非是对“北世家的阑妹”大献了一番殷勤,本就没有博得佳人欢心,那等于就是对牛弹琴啊,依神铭执拗的个,一定会为自己那番浪费表情的表演讨回公道的。 神阑正心念电转间,忽听从二楼一间雅室内,陡然传出一阵裂石崩云之音,这横刀夺爱的琴声,较之神铭的阳刚霸气,多了几分令人难以捉的邪气。 乍闻轻柔如无害清风,可是越是听到后来,便越是险象环生,那种无所不在的压迫跟气势,竟然令人怔怔地透不过气来。 九殿下神铭甚吃惊,动作一顿,接下来便是不甘示弱,弦指翻飞愈快,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这两股子弦乐交织如刀如戟,如同千军万马阵前交锋,不止彻底震住了神阑的箫声,更使得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大堂,众人皆屏气凝声,目瞪口呆地观摩着那场无形的刀光剑影。 锵地一声,刺耳的鸣金声响起,琴音忽然戛然而止,神铭指下晶莹剔透的弦,再也抵不住那种强悍的压力,突然齐刷刷地绷断了三弦。他心下蓦然一惊,猛抬头望向楼上雅室。 那里,朱色门窗敞开,如莲帘幕撩起,侍女跪在一侧焚香,一位白衣公子低头静静地抚琴,表情毫无乖戾,竟然貌似从折辱对方的这个过程中,获得了无上的享受。 翩翩公子的羽樽,表面纯洁无暇,内心却腹黑得很:敢跟我抢女人,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 “原来是他!”神铭的指腹被割出一条细长的口子,已然鲜血直溢,却毫无知觉般,一按琴身站了起来,目光如炬。 为人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周围,混迹于人群中的好几个人已经有按剑欲动的趋势,神色剑拔弩张。 神铭不动声色地挥手,令其退下。 “有刺客!抓刺客!”那个执事腆着个酒糟肚,刚从走廊上一晃一晃地回来,准备运营此番花魁美人竞价拔头筹之事,正盘算着不知道要捞多少油水。 忽见一伙鬼魅般的黑衣人从走廊另一侧掠了过来,执事的吓得面如土色,谁知刚喊出声来,就被一个嫌他太吵的黑衣人一剑贯杀在地。 “清除场内逆贼,不可伤及无辜,违者斩首!”刺客头领大声下令,那些黑衣人便如暴风劲雨一般落到了台上,猎鹰般展开了围歼行动。 从那种整齐有肃的阵容跟严谨森律的发号施令之中,可以看出他们并非一般的刺客杀手,而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乔装而成。 这一声喊,场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人们争先恐后向外围逃去,可是拔腿出了大门,惊觉外面已被不知哪一路士兵包围得水泄不通,犹如一个巨大的铁箍,死死地钳住了歌舞升平的秦淮楼。这些人当中,有长风郡守备的八百边防军,还有前来迎接南藩王回城的南族亲兵,人数约在两千人以上。 事实上这些年,神焕虽然一直流亡在外,但是当他一旦回到自己的地盘,南世家的那支武装队伍,便只会唯其马首是瞻,这是一条铁的定律。故此,神焕早已将其连夜调遣于此,为的就是跟羽樽撕破脸皮,放手一搏。 “让他们滚回去,小心让那些贼人鱼目混珠逃了开去,谁敢轻举妄动,给爷们好好伺候!”南藩王一袭戎装,控缰坐于马上,语气冷淡,目光逡巡着秦淮楼的牌匾,心想终于是到这一天了,找羽樽彻底了结从前在战场上结下的一笔笔春秋烂账。 那些鱼贯而出的人,统统被赶鸭子一样赶了回去,前面有几个刹不住脚的,立即被揍得鼻青脸肿,叫苦不迭。 “大哥!你一定要给我讨回公道才行,为什么不马上冲进去,当场逮住那对狗男女,再趁机杀光那些雪国蛮夷,一雪空寂之林一役的耻辱?!”东篱圣女神筝在旁大为不满。 她在长风郡守备那里借来的兵马,不想被神焕一道指令控于指掌,再也容不得她手的份儿,她脸上无光不说,神焕竟然还能沉得住气,让她暂且按兵不动,她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身为三圣女之一,按照神迹惯例,她能够凭借圣火令调兵遣将千余名以下,这已经是对一个女流之辈最大的殊荣了,可那些守备之所以答应借兵,却并非畏惧圣火令,而是看在她那些强势兄长的面上。他们只要还想在神迹混下去,就绝不敢得罪五大世家的人。 “妇人之见,”神焕眸光一冷,板着脸厉斥道,“两军阵前,还轮不到你来嘴!给我退下!” 饶是神筝再怎么刁蛮任,奈何大哥的威势实在太大,她从小就敬畏到了骨髓里,一时气愤不已地咬紧下唇,却不敢再多加置言。 秦淮楼内,另一批早有所备的人马迅速运作起来,幕后走廊之上,众多乔装改扮之人,如雨后青笋般露出脸来,纷纷拔刀迎敌。这些人统统都是九殿下神铭所控中世家的亲兵,那铿锵嘹亮的兵器响声,给人一种凛然肃杀的感觉。 “羽樽,如今你已是孤军深入,秦淮楼这个老巢,只怕端地是不稳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我们给你选得这个好日子,你可还满意?”锵地一声,神铭蓦然翻转琴案,琴腹暗格弹开,刷地拖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剑来。 “的确,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的好兄弟原来这么多的,竟然连九世子你也来了。”羽樽长袍飒然,风雅流丽地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把通体晶蓝的长剑,轻轻一绾,剑花四落如雪。 第十八章 祸水(四)在线阅读 第十八章 祸水(四) 肉文屋 / 第十八章 祸水(四) 第十八章 祸水(四) 第十九章 雨夜(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九章 雨夜(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九章 雨夜(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十九章 雨夜(一) 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笼罩了通往秦淮镇的诸般古道,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两路人马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赶来,沉甸甸的铠甲浸透了雨水,宛如锋利的刀劈开了雨幕,向着秦淮镇的方向迅猛靠近。 在这些人当中,其中一路是刚从雪原战场上匆匆赶回的西将军神延,率领自己的神武锐旅,不惜冒雨赴援南藩王,唯恐救之不及;还有一路来自于天空之城。 “太子殿下孤身一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如今强敌环伺,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等纵死个千百回,恐也难赎其罪!”铜钱般大小的雨水打下来劈啪作响,一袭红色劲装的女子骑在一匹疾驰的骏马上,一路疯狂地扬鞭赶路,背后的血色披风如旗帜张开,显出这位巾帼英雄英姿飒爽的风采。 只不过,护主心切,巾帼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岂有此理!明知太子旧伤未愈,一旦复发后果不堪设想,陛下之前也一再交代过,要咱们寸步不离地看着,偏偏这么大个人眨眼之间就没了,如若不是南藩王千里传信,我们还不知道要在成禄一带无头苍蝇似的找多久!事已至此,你们倒是说句人话呀,平素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哑巴了?!” “赤钰!”女中豪杰的身后,紧随一骑是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身着紫色劲装,坐在马上仍比别人高出许多,头盔下的脸容刚毅无比,显得颇具男子汉气概。他实在忍无可忍道:“你的嘴巴就不能消停一下?普天之下,就你担心太子的安危!我们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出入疆场同生共死,哪一个不是愿为其效死命的?!” 此人话未落音,女爵赤钰的一鞭已经不顾头脸地挥了过来,“劈啪”一声锐响,凌厉而狠辣,周围的雨水仿佛硬生生被那一鞭撕裂了,水珠飞溅。然而那男子也不是好惹的,闪身一避,长鞭落空,发出清脆空洞的回音。 赤钰见状气急败坏,怒目扬鞭指着那个男人大骂道:“骆越你个不长眼睛的王八蛋,当真以为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坏主意吗?你究竟是太子的人还是皇甫大人的狗,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太子给你小子留着脸不点破你,别人就半点风声儿都听不见,你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从今往后最好离姑远点!”骂完狠蹬了一下马肚子,骏马再度飞驰而去。 骆越被骂得狗血淋头,干瞪着眼望着那女子的背影,眼睛里仿佛都要喷出火来。 “这个臭娘们,就会紧张太子殿下一个,偏心眼得很哪。”十二爵中有一人用一种很痞的调调搭了一句腔。 此人相当年轻,一袭黑色劲装,名叫青诀,很早就颇受太子赏识,在职位上封了个诸爵之首,奈何众人早已见惯了他那吊儿郎当的习气,因而本就没什么威望。好在青诀也是个看得开的人,丝毫不计较这些争名夺利的方面,每天叼着茅草四处逛游,照样过着风生水起。 另有两人,同样款式的劲装披风,却是一律白袍飞扬,面容冷峻,跟他们那时常面瘫的主子一样,有一抹让人敬畏的杀气,只不过这乍一看,还真是英姿勃发。 “太子会做无谓之事么?”青诀轻轻一笑,继续冷嘲道,“先不说桑屹无痕那两个孽障一早就赶过去了,加上咱们五个,十二爵就有七人到场,这在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用来对付魔王也差不多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太子身边不是还有个损人的拜把兄弟嘛,我就不信南藩王敢让人伤他半寒毛,真有个什么好歹,咱们陛下可就有的是借口出兵神迹了,这些年来,养蓄锐的,一直按兵不动,老头子早就寂寞得活不下去了。” 在这些人的后面,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锐骑兵,骑兵后面跟着成千上万的步兵,纵是雨夜行军,竟然毫无阻滞之色,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磨练的。厚重的层层雨幕之中,他们的铠甲泛着金属的冷光,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肃穆萧杀之气。 假如见到他们的人足够聪明的话,就绝不敢撄其锋,因为这些人,长久以来便是久负盛名,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叫做翳鬼,司征伐,如地狱使者。 ———————————————————— 雨夜中的秦淮镇仍是车水马龙,只是在这个必将载入史册的夜晚,却透出一股子令人胆寒的冷肃杀气来。 凡是听到秦淮楼那一街,有关神迹跟雪国动起刀兵的风声,镇上的人们早就打烊的打烊,上炕睡觉的睡觉,睡不着的统统恨不得一板砖拍死自己……唯独那重华客栈的掌柜,尚且掌灯在打理账簿,时而咧嘴大笑。 这些天来秦淮镇着实大大热闹了一把,源源不尽的兵马涌到此间,这些兵一来他就得花销啊,他这客栈一天到晚都没消停过,生意好得不得了。 掌柜的看着日进斗金的账簿,喜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唯一苦恼的是店里那些不争气的小二纷纷都在闹革命,说是自己二十四小时工作要他加工钱,不然他们就要甩手不干了。 这些没出息的狗东西,要钱不要脸……掌柜正忿忿不平,外面忽然有人大喇喇地踹起门来——绝对是用踹的。 那一声声不要命的巨响,掌柜的觉得自己的都要被踹掉了,忙“喔唷来啦”地应着,心里骂着那人祖宗八代,径去开了门。 “爷们别处去吧,今儿小店已经客满……”掌柜的话未说完,就见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朝着自己猛地轧了过来,然后就可以看到重华客栈的门楣轰然崩塌,门槛也被碾得粉碎,直唬得那掌柜的魂飞魄散。 “天!”那掌柜的跌坐在地,仰头望着已经驶进了自己店里的那辆巨大马车,就像一只蚂蚁在痴痴望着一座大山:白色骏马,蓝色的帘幕低垂,黑色的钢铁轮轴,顶盖都快要抵到客栈的楼板了,俨然一座移动的女子香闺。 马车之后,不出所料跟着大队的随扈,骑马的开路的不一而足,男男女女加起来有好几百个,一律衣着不凡。 一个长相犷的随从将一袋金稞子丢到柜台上,吩咐道:“准备几间最好的上房,再备一处厢房够数的院落,好酒好菜给爷们端上来,再吩咐小二喂好马,爷们高兴了,赏钱不会少了你的!” 掌柜的盯着那撒出来的金锭子,眼睛都直了,可是碍于楼内实在人满为患了,一时苦着脸木在当地。 “还不快去!”被那个大力士一掌掴在柱子上,重华客栈的顶梁柱立马整个儿抖了三抖,掌柜的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揽了那袋金锞子一溜烟跑到后院去了。 他要找自己的婆娘商量,要不要把那幢原本自己想要年底搬进去入住的新房腾出来给这些贵客,先赚他个盆满钵满再说。 “桑屹,”马车内一个娇娆的声音道,“你过来。” 一袭月白劲装的少年跃马落地,走到马车前面听命道:“公主有何吩咐?” 蓝色流苏被车内两个随侍女挑开,一袭粉藕色装的楚沫公主端坐其中,约十五六岁年纪,珍珠面幕垂下来遮住了她那张巴掌大的脸,她朝着桑屹招了招小手。 桑屹怔了怔,仿佛看到了一面招魂幡,慢腾腾挪过去待命。 “桑护卫,”楚沫似怨似艾道,“你不是说太子哥哥在这儿吗?我千里迢迢跑来看他,途经好几个潦水积重的地方,这脚疾都犯了好几次了,几乎无法下地,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他怎生还不来见我?” 桑屹稽首道:“太子皇命在身,此事不能儿戏,想是有要事缠身,现在没法分身相见吧?我等在此稍候几日,一定能够等到他的。” 楚沫点点头:“嗯。” 好不容易哄好了那个被宠坏了的家伙,桑屹正暗自松一口气。 “本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此番连日行程,可把人给累惨了。”楚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如水的眸光透过珍珠面幕的缝隙,定定地笼罩在桑屹脸上,“那么,现在请桑护卫护送本回房吧。” 其他人装聋作哑望天中……桑屹环顾四周,发现一大片躲闪不及的目光,握拳放在嘴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属下遵命。” 楚沫欢呼着扑入他怀里…… 桑屹大为震撼:公主当这是禁卫森严的皇里吗?做什么都可以瞒天过海。也许是怕桑屹死的还不够彻底吧,楚沫临了还要搂着他的脖子加上一句:“要一直陪着我睡喔。” 此际,桑护卫头上,悲怆地群鸦乱舞。 第十九章 雨夜(一)在线阅读 第十九章 雨夜(一) 肉文屋 / 第十九章 雨夜(一) 第十九章 雨夜(一) 第二十章 雨夜(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章 雨夜(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章 雨夜(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章 雨夜(二) “咱们这是去干嘛呀?”这场倒霉的雨越下越大,两人都没有骑马,苏小繁在路边买了把油纸伞撑在手里,紧跟在楚湮的后面径往出镇的方向走去。 “喂,你再往前面就出了这个镇子了!”眼见前面灯火渐熄,人际寥落,苏小繁忙追上去,不由分说将他扯到伞下遮住道,“大冷天的,什么事值得这样拼命啊?” “送亲途中,你也见识过雪国蕹灵军团,觉得怎么样?”楚湮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他的面容被冰冷的雨水淋过之后,显得苍白潮湿,映衬着周围酒楼里的烛火,冰雪般冷绝。 “嗬!”苏小繁反应空前激烈,咬牙切齿,“他们是一群恶魔!” 对于这支西界大陆上最为神出鬼没的军团,她实在难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厌恶,毕竟她的弟弟至今生死未明,而且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一夜陨落其手,由不得她不满腔怨恨。“我觉得他们好像是毫无痛感之人,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更加不会顾惜别人的命,简直就是一群嗜血的魔鬼!” “魔鬼?”楚湮冷笑一声,带了丝讥嘲,“说的也是啊。”随即解释,“他们是雪国乃至整个西界最勇敢的死灵军队,需要顶级术师方能驾驭,而雪公爵就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假如,现在这支凌厉无匹的军队,已经连夜赶赴此地,甚至已经先一步将秦淮镇团团包围了,你认为秦淮镇内的神迹之军,如今生还的机会尚有几分?” 苏小繁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 “我收到了内部消息,情形大致如此。”他倒是镇定自若,“其实不用此人透露,我也能猜到几分,羽樽为了报一箭之仇,这一次定然是玩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搬出来。” “一箭之仇?”苏小繁正暗自纳闷,这些年来她一心扑在商途上,对于国与国之间那些层出不穷的谋诡计有所疏忽。 只大概知道,神迹轩君刚即位的那几年,为了显示自己的雷霆手段,不断地南征北伐,穷兵黩武,期间倒也打过不少胜仗,有一回甚至俘虏了雪国檀君。 后来雪檀君不堪屈辱,自杀于神迹之塔的地下囚室,至于后事,却在屡战屡和间不胜了了。由此想来,雪国人心底里还是潜藏着仇恨的,只是碍于双方国力今非昔比,因而选择了一再隐忍。 然而国仇家恨,终是最难忘却。此番雪王族的佼佼者羽樽,不惜出动大量军队劫持远嫁公主,屠戮送亲军士,似乎就含着折辱神迹报仇雪恨的味道,只是除此之外,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其他什么目的呢? “有人来了。”楚湮低嘱一声,刷地收伞,拖住苏小繁迅速闪身躲避,两人藏到一幢豪宅的石狮后面。 苏小繁几乎被他压在怀里,有些呼吸滞纳,却又不好挣脱,更不好意思抬头看他是什么表情,脸上都有些微微发热了,好在夜间看不分明。 楚湮却是在屏气凝神听着远处雨中的动静,似乎是万马奔腾之声,在夜雨中传出老远,他抬眼望着灯火阑珊的夜幕,忽然道:“这个局,有法可解了。” “什么?”苏小繁诧异地问。 “羽樽不是下令‘有进无出’么?”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意,道,“那就要看闯进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了,假如这些人并非泛泛之辈,恰好是来要他命的,从内而外破开蕹灵军团的攻势,岂不是有趣得紧?” 苏小繁虽然完全不懂,还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听过翳鬼吗?” “楚国王牌军团,在对付沿海八大郡战役中,十战连捷。”苏小繁顿了顿,“我还知道,这支军团是由楚太子率领的,可以说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亲兵。” “聪明。”楚湮道,“那你觉得翳鬼厉害,还是雪公爵的蕹灵军团厉害?” 苏小繁讷讷:“这个,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又没见他们打过,我怎知道?”顿了顿,“名声倒是一样响亮……” 楚湮低笑:“很快就能打上了。”说罢甚利索地从袖间取出一支响箭发了出去。那一抹金色流星直窜长空,在漆黑的夜幕上变幻出一个古老的符号,很快消失于天际。 少顷之后,金戈铁马之声犹如凝铁,由远而近,而且听来人数不少,一路呼啸着逼近身前,夜雨簌簌作响。 “吁——”随着一声马嘶,为首的一骑,红衣女子飞身下马,朝着楚湮单膝点地,用大喜过望的颤抖语气大声道:“参见少主!” 她的话得到了尾随而至的数百号人马的热烈回应,所有将军骑士翻身下马,抽刀驻地,齐刷刷地朗声恭祝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 静默的刹那,那群跪在地上的骑士,无不仰头用一种瞻仰神祇的炙烈目光凝视着他们的少主。 “诸位辛苦了。”楚湮手一抬,姿态好比能够掌控全盘生死,“连日奔波,难得及时赶到,接下来我们可要一起去看一场好戏了。” “遵令!”在那个淡定的手势下,却仿佛掌控者控天下的绝对权威,那些人喜不自胜地谢恩起身,对接下来的战斗不止毫无畏惧,反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之情。 “太、太子殿下?!”苏小繁蓦然睁大了眼睛,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敢置信地指着楚湮,连珠似的发问,“你就是天空之城的皇太子?那个传说中要娶我家阿阑的臭男人?你还骗我说自己叫楚湮,是我花重金从还珠楼雇来保护我的人……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是真的楚湮还是假的楚湮?” “疯女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旁的赤钰蓦然横剑在手,对着苏小繁怒目而视。 楚湮扶额道:“苏小繁,你把我弄晕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苏小繁斩钉截铁道,“楚湮,是我花钱雇来的,他是我的保镖,得时时刻刻听我的差遣!可若是换了什么山魈妖的破身份,我以后还怎么使得动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楚太子好整以暇道,“其实,你也可以打败我的十二爵,然后再向我挑战,赢了的话,我还是照样听你的话。” “那本就没胜算好不好?!”苏小繁嚎了起来,“那个该死的还珠楼楼主,收了我的钱派个这样的人来糊弄我,迟早我要让他连本带利还给我!!……” 第二十章 雨夜(二)在线阅读 第二十章 雨夜(二) 肉文屋 / 第二十章 雨夜(二) 第二十章 雨夜(二)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秦淮楼里,阑公主饱受震撼地看着眼前一幕—— 云齐跟云岫那两个致得跟假人一样的女孩,系着累赘的长裙、脚踩着十厘米以上的花盆底儿,竟然在刺客欺近神阑之际,大喊一声“保护小姐!”便猛地闪身过去,你一拳我一脚配合得天衣无缝,直打得那些刺客跟陀螺一样找不着北。 “小姐!”眼见神阑提着裙裾要奔上二楼,云齐冷不防拉住她道,“此间危险!” “就是危险才要去啊!”神阑甩袖欲走,气呼呼道,“他们俩打起来了!” 云齐云岫对视一眼,云齐笑了起来道:“他们俩打起来了,谁还拦得住啊?” “我不管。”神阑轻烟似的溜了上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前面雅室传来剑锋疾走之声,宛如银瓶乍破,清脆刺耳,然后就是“嘭”地一声巨响,狂风肆灌而出,吹得窗帘发出裂帛之声,整个屋宇都随之震荡。 “好!”神铭拄剑而立,白玉面具碎裂在地,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发髻被打散,满头青丝散落下来。 他全身上下遍布着数不清的崭新伤口,宛如被无数冰棱穿体而过,一道道割裂了华美的衣饰,细细地渗出鲜血来。这样的伤口看似没什么,实际早已深入肺腑。 他抬手揩掉自己唇角边溢出的鲜血,放到舌尖上一舔,眸底光芒愈发摄人心魄,豪气冲天地大笑道:“我仅知雪公爵乃西界第一术师,不想剑术竟也达到如斯惨绝人寰的地步,果然不负盛名!今日一战,在下输得痛快!” “你也不赖,没有丢五大世家的脸。”羽樽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淡淡说着,将冰剑消弭无形,透过破碎的窗棂望向风雨大作的外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这一手田忌赛马,果然玩得妙极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同啊,有什么谋诡计总是不攻自破,谈天说地不知道有多轻松。”神铭笑得越发璀璨,丝毫不顾自己的伤势,“没错!由我来拖住你,而我大哥对付雪国那个初出茅庐的杜少将绰绰有余,并可趁机将云字辈一网打尽,再派神武军对付你的碧落铁卫……即便这一场你胜了我,可是就整个局面而言,胜一负二,羽樽,你也是输定了!” 羽樽脸色微微发白,指着窗外道:“你看这弥漫天地间的风雨,跟往日相比可有什么不同?”不待对方回答,自顾自神秘笑道,“血腥气更浓,不是吗?就算南藩王轻易战胜了阿薇的军队,接下来又如何呢?莫非你们还有什么多余的力量,拿来对付我的蕹灵军团?” 听得“蕹灵军团”四个字,神铭仿佛被人当拍了一记降龙十八掌,脸色陡然灰败下来,霍地拔剑指着羽樽道:“你是不是派人暗中截杀西将军了?” “没有。”正说着,羽樽的鬓角忽然有鲜血汩汩而涌,顺着苍白的颊边流布下来,衬着他清俊的容颜妖异而美,神色多了几分寂寞萧索,“他要来便来吧,我不计较多来一个送葬的。” “妈的!你嚣张什么?!有本事跟老子再战三百回合!”神铭抓狂。 “怎么,”羽樽吃了一惊,定定地看了披头散发的对方一眼,眼神幽幽道:“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 神铭:……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阑公主?”看到怔在门口的神阑,羽樽愣了一愣,刚要开口解释什么。神阑却眼神堪忧地越过他,抿了抿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而径直奔到神铭身边,一把扶住对方道:“九哥,你还好吧?伤到哪儿啦?” 羽樽看在眼里,心下不是滋味,已经不自觉地板起脸来了。 “阑妹?!”神铭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上前一步将神阑拥在怀里,欣喜若狂道:“真的是你?!这些天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楚湮那小子找你都快找疯了?!” ———————————————————— “他、他也在这里?!”神阑惊惶不已的声音,环顾四周,沉闷半晌,方抬头看着对方,幽幽地问,“他真的肯不计前嫌地来找我?” 不待对方回答,她忽然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道,“九哥,你就当今天从来没有见过我吧……” “闹什么闹!都嫁给人家了还要朝三暮四吗?婚姻大事,你当这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呢?!老实跟我回去!”神铭没什么耐心,见状恨不得将倔子的神阑打昏扛走,一把扔到楚湮面前:喂,你老婆! “我说了不要!”别看神阑平时一副好脾气任欺负的模样,真要撒起小子来,她那些平时在外耀武扬威的哥哥们没有一个不灰溜溜避而远之的。 “那你之前干嘛还答应嫁给他?”神铭皱起了眉毛,不解地问。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神阑忍不住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过去,义愤填膺道,“你也知道,如今北世家实力大不如前,基本上属于夹缝生存的境地,那楚国的婚书却又实在霸道得紧,居然是跟战书一并送到神迹的,假如我不接婚书的话,难道还要在这节骨眼上接收战书不成?” 神铭黑着脸沉默了片刻,心知那么绝的一手恐怕的确是出自于楚太子的一贯作风,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桩事来。 四年前,神阑作为北世家的金枝玉叶,更兼母亲甄夫人与雪国毓雅夫人乃金兰姊妹,迫于国与国之间千丝万缕的外交关系,随同神迹一位年高德劭的智者出使天空之城。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位行将就木的智者太不争气,竟然就在出使途中患了恶疾,就此两腿一蹬万事不管,一命呜呼了。 然后倒霉的阑公主,孤身在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迫不得已便以一种很不光彩的形式留了下来,名为应天空楚皇之邀,实则有作为筹码被彼国幽禁之嫌。 就这样,神阑在天空之城一待四年,期间坎坷经历难以尽述,但着实让这位娇公主吃了不少苦头。而且当时吧,说白了她就是一变相的人质,长得又一副让男人犯罪的模样,遭人白眼嫉妒使袢子是免不了的……后来还是被天空的国师大人皇甫敬收容幕下,辗转送了皇太子做傧。 话说这“傧”跟“嫔”,也就差个偏旁不同而已,只要楚湮一念之间想跨越那层界限,恐怕谁也拦不住。更何况神迹那些利欲熏心的贵族,本就是抱着这样一种遣送红颜祸水去楚王族的地盘开拓基业的目的,为此更是趋之若鹜,甘之如饴。 神铭想到此处免不了暗自咂舌,这四年来恩怨是非岂能轻断,想必是楚湮那小子做了什么他们男人之间心知肚明却又难以善了之事,使得他阑妹怨谰至今。可是,外界风声重重,却又不尽相同,可怕的流言蜚语满天飞,都不知道谁的唾沫星子更有据些。 他实在憋不住问道:“阑妹,你在天空之城的时候,楚太子看在大哥的面上应该对你还不错吧?我想他不见得会有什么逾距之举才对,就算你对他印象不好,这其中只怕少不了有什么误会,不然他堂堂帝国王储,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跟我们五大世家打交道,他还敢在西界明目张胆地混么?可是你怎么就……” “还误会呢,他罪过大了!”神阑无辜地张大了眼睛,竖起一食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没好气地开口打断他,“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横竖跟他脱不了干系,再说这本来就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孰是孰非,别人看在眼里,却又如何省得这个中缘由,多说无益啊。” 纵使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了,心中唯恐楚湮突然赶到此地,把自己抓了个现行,神阑又气又急,只得使出杀手锏,在神铭面前扮起楚楚可怜来,拼命挤了挤,终于使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行,那就甭罗嗦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那小子算总账!”神铭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磕磕碰碰,一把拖住她的手,板着一张倔脸道,“他若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别说是大哥不会饶了他,就算换了我跟神殿里那一位,也是断断不会放过他的!”话锋一转,“说起来其实最担心你的人永远都是三哥,只是碍于那个该死的神主身份,这一辈子恐怕都没什么机会走下神殿来了……” 神阑听他提到“神主”“三哥”这类字眼,禁不住双肩抖了一抖,这一次是真的激动了。只见她脸色苍白,却又露出一个为人不解的苍凉笑靥,喃喃道:“我不回去,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如今没脸回去了。也只有我永远离开神迹了,三哥才会少那么一点儿痛苦,我答应过他的,再也不会回去见他了。” 神铭的肩背陡然僵直,愣在原地,握住她手腕的地方就不自觉地加了三分力道,神阑被弄疼了,不禁低低痛呼了一声。 “放手!”羽樽轻灵奕丽的声音在一边响了起来,“她说了不走,你难道没听见吗?”他本来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好像都可以直接被人忽视了。 横竖那两人说的又不是什么秘密,有关“倾国质子”的传闻,西界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耳熟能详地早该没兴趣听才是,可是亲耳听到当事人说来,这感觉却又不同。 想那神阑年纪轻轻的,一本正经地说话时,眼底竟带着些许苍凉无奈,倒叫人吃惊讶异。 话音未落,神铭惊觉自己臂上突然痛得一麻,抓住神阑的那只手便不由一松。仅仅这么一晃神,还待出手,羽樽已经一个箭步抢了过来,将神阑一把拉开,顺势护在了身后。 “云齐云岫!”羽樽呼声一落,两个华丽玩偶的身影几乎同时应诺,眨眼间便从外面灵蛇般冲了过来,娇叱一声,不约而同地展腕御剑,如风如电般逼了过去。 “你小子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净拿女人说事!”神铭一边招架得分不开身,一边怒气冲冲地朝着羽樽大吼,眼瞅着他家阑妹要被这个险的男人骗走了,便觉热血直往上涌。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在线阅读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肉文屋 /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第二十一章 雨夜(三)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雨夜之中,以秦淮镇的护城墙为界,女墙之下,临时搭建的一方高高的祭台上,一个白袍法师正手擎法杖风乎舞雩,舒袍展袖猎猎飞扬,有模有样地作起法来。 而跟羽樽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傀儡,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冷地监视着那个法师的一举一动。 祭台之下,暴雨之中,两百个白衣巫师虔心拱伏在地,正在念念有词地颂词,唱得似乎是古老的祭酒歌:“以颅躯之尘埃兮,时謇謇之未遂兮;以浩日之不悔兮,望青云之彼端兮……”其音气势磅礴,铿锵悦耳,在这个混沌雨夜里似乎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些人诚心作法,丝毫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一处树林里,一个披着斗篷的白色人影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欺近。瞬忽之间,此人便到了护城墙下,衬着他身后那一汪湛蓝的湖水,这个人影显出一种无可言喻的遗世独立感。 “我雪国的勇士们!穿上你们钢铁般的铠甲,举起你们锋利无匹的刀戟!”法师用鸟语祝祷完毕,忽然开始了激情演说,直说得面红耳赤,热血沸腾。 “我雪山之神庇护的英雄儿郎啊!六年前雪原一役,雪国大败,流血漂橹,那些战殇的骑士英灵尚在日夜叫嚣,我们伟大无双的雪檀君为神迹所掳,尊裔檀君不堪神圣之躯受辱,毅然决然自刎于神迹地!” “那是我们所有雪国人的耻辱!奇耻大辱呵!是我们举国上下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我们忍辱负重,厉兵秣马,等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摆在你们的面前,胜则封官晋爵,往后衣食无忧;败则无颜面对天下,唯有以死谢罪!……” 这一番荡气回肠的激励的确很有效果,城外那些雪军怒吼如潮,杀伐之声震彻天地。似乎只要主帅一下令,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秦淮镇会夷为平地,就是整个神迹都要沦为囊中之物,着实令人心神俱凛。 据雪公爵羽樽的命令,大意是想将秦淮楼彻底划入自己麾下,毕竟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已据的财富上看来,秦淮镇都是一块值得放手一搏的宝地。 法师将法器举国头顶,正欲指挥蕹灵军团踏破城池,猛然发现他的法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定在了空中,无论怎么念咒,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怎么回事?!我是按照公爵所教步骤进行仪式的啊,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法师惊怖欲死,唇色泛青,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羽樽的傀儡实在看不下去了,抱臂在旁,冷冷地讥笑道:“没用的家伙!要是他自己在场的话,前面那些放屁的过程都可以统统省略掉,你折腾了这么久,口水都说干了,竟还是行不通么?” 法师更是汗流浃背,面无人色道:“邪、邪门呢!怎么无论我怎么做,这法器好像失灵了?” 傀儡听得此话,脸色也是突地一变,箭步抢出,猛地夺过那法杖,“嘭”地一声,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空中相撞,那黄铜做的法杖竟然生生化成了飞灰! “是他!”傀儡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某处,眸底焕发出妖鬼一样雪亮的光芒,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啊,那个人果然是越来越强了!” 树林里,白影之后,紧随而来的一袭墨绿色的身影,撑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吁吁地喊道:“神主大人!等等我!” 她生怕这个人再从眼前逃掉,急忙上前一步扯住此人宽大的斗篷,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愣住了。只见眼前这个人正并拢食指跟中指,在空气中划出一笔一划,看似轻松如意的动作,竟然凭空幻化出一个迷状的图案,在夜雨中发出织金色的微光,刺人眼眸。 与此同时,从百丈开外的祭台上,透过万军传过来一个惊恐至极的叫声,那个白袍法师忽然见鬼般吓瘫在地。因为就在他的眼前,那个傀儡全身上下各个关节忽然血如泉涌,转瞬间便土崩瓦解,如冰雪一般彻底消融了。 虽然明知那不过是一个傀儡,但是制作得与真人无异,会说会动,表情生动。而且这个栩栩如生的傀儡,被雪公爵赋予了一定的灵力,具有不凡的实力才对。 可是,像这样眨眼间便死亡消失,此情此景,实在太过于诡异恐怖……那个法师越想越不对劲,想要落荒而逃,却惊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桩不得了的事,那就是,他一不小心尿湿了裤子。法师只好跌坐在地,装傻充愣中…… “不!不可以!”树林里,绿衣少女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声,一把拖住那个人,“你是脱出世外之人,是不能对任何人施以援手的。现在你出手镇住羽樽的蕹灵军团,一则势必与雪公爵结怨,二则犯了中大忌,如果这件事被神皇知道了……他若是知道你私自离开神殿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不会手下留情的!”显然想到了那种“后果”,少女的声音竟然恐惧得直发抖,隐隐带了三分哭腔。 “他敢!”那个人忽然像神一样冷冷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柔动听,带着一丝莫名的魅惑。斗笠下他的脸容模糊,可是那个笑容,却仿佛点燃了夜间的一束繁花,虽然看不到,却能让人感觉到那种不染尘埃的美丽。 “神啊!”听得那个声音的刹那,绿衣少女一惊一乍的,忽然跳脚叫了起来,狂喜的表情,“您竟然对我说话啦?” 也难怪她犯花痴了,神殿的主人,人称神主,那跟君王比肩而立的神教主,一年四季被禁足于神迹之塔顶的神殿之内,权力虽不涉及世俗方面,却是整个神迹术法功力最强之人,而且信徒众多,不可小觑。 而当今神主,名唤神若,五大世家之中排行第三,虽然足不出户,却当之无愧是当今西界史上影响最大的一个人物,用家喻户晓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此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喜言语,平时能装哑巴的时候一定装哑巴,不待见人的时候更是闭口不言得多,以至于突然听到他说出那两个字来,他的贴身圣女才会感到如此欣喜欲狂,这可是千金难得的机遇啊,日后说给人听,还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了。 这个圣女也是当今三大圣女之一,与东篱圣女神筝并列,名唤神珞,为执灯圣女。 神珞喜昏了头,好不容易返过神来,想到方才神若禁锢羽樽军队的事,顿时脸上就挂了几条黑线,撒娇道:“主啊,我看我们还是赶快回吧,再迟一点神璎姐姐就要发现了,到时候我就惨了啦!” 她口中的神璎,便是三大圣女之首,为奉衣圣女,年纪比她们稍长,乃是平素与神主最为亲近之人,毫不含糊地统辖天下之女,连那些公主娘娘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在神迹中乃是不可侵犯的权威之一。 神若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身形一晃,眨眼间便从执灯圣女面前消失了。 “一定又去找人麻烦了!”三圣女气得一跺脚。 ———————————————————— “啪”地一声,正在军中筹谋划策的楚湮,心疾突犯,失手便将一个茶杯打碎在地,这响声引得赤钰等人心中警铃大作,拂帘闪身而进。 “少主!”赤钰一见楚湮颓丧地坐在案后,一手攥紧了前衣襟,痛得直冒冷汗,嘴里都咬出血来,顿时花容失色,一把上去扶住他道:“是不是他来了?” “出去。”楚湮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其他人不敢抗命,犹豫着退了出去,唯独青诀还留在原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主子。 楚湮抬头看到他还在,不由得有点想发火,想到什么又忍了一忍道:“你还留在这儿,是准备看把戏,还是私下里给我迷迭香?” 青诀神色凛然道:“临行之际,陛下亲自交代过,那种鬼东西吃了只会上瘾,有害无益,况且只能压制一时,就会受到更大的反噬,长此以往,只恐摧垮了殿下的身体,在找到风葬术的解药前……” “青诀,”楚湮低笑良久,“你竟敢拿陛下来压我,当心我回去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青诀心下一寒,单膝下跪道:“属下绝无此意,只因陛下言之有理,属下才……” “别说了!”他现在没有心情听这些解释,他只有满腔的怒火,他只想杀人! “神若!”他嘴里吐出这个名字,蓦然暴怒地笑了起来,一剑劈开檀木桌,“你害我至此,有朝一日,我教你百倍偿还!” “这是?”苏小繁听到风声急急赶来,望着翻倒的桌案跟一地碎瓷,眉目间满是迷惑之色。 青诀正想动手将苏小繁撵出去,忽见苏小繁脸色白了白,脱口而出:“风葬心蛊!凡中此蛊者,必将终生忍受万虫噬心之苦,谁给你下这么厉害的诅咒?” “你少管闲事!”太子爷此刻正在气头上。 苏小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别人的闲事我自不会管,你却不行。”叹一口气,“谁让你是阿阑的夫君呢。”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怎么管?”他蓦然冷笑,“替我杀了神若那厮?还是直截了当,把我的心剖出来,万事皆休?” 苏小繁又是一愣,不急不缓道:“杀了神若,就算我有那个本事,恐怕也是不行的,他是阿阑最亲近的哥哥……剖心的话,哪天你不想活了,或者想练什么邪功,我倒是乐意帮你一把。” 楚湮额头青筋直暴,指着外面,气焰凌人道:“都给我滚出去!” 苏小繁不走,在那横眉竖眼道:“你这太子爷脾气倒不小啊。”顿了顿,终是娓娓道来:“本大小姐别的不行,偏生就记忆力好,三教九流的东西统统过目不忘,有一回我在普济寺的宝刹里闲逛时,发现他们那藏经阁有一本专门罗列克天下奇毒偏方的书,一时好奇就默记了下来,后来正好家中有人出事,就制成药丸派上了用场,其中就有一味专门压制蛊毒的,兴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青诀出门之际,撂下洞若观火的一句:“明明是自己偷窥人家重宝,还得了逞……” “那又怎么样?记得住是我的本事。”苏小繁从袖中取出一个赭红色小瓷瓶,将雪似的药丸倒入手心,找出压制心蛊的那一颗来,“可惜只剩下最后一粒了,大概只能压制三个月,而且治标不治本。” “三个月……”楚湮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谋的冷笑,“足够了。”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在线阅读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肉文屋 /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第二十二章 神主(一)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谁?!”青诀刚从太子帐中出来,忽见一个鬼魅一样的人在不远处的丛林一闪而没,顿时怒喝一声,拔足追了上去。 他年纪虽轻,却已是太子麾下最受赏识的首爵,自然不会是徒有虚名,那个人影逃得虽快,未料青诀的轻功竟然不在其下,转眼间便追上了那袭白色的斗篷。 他这一声喊,引得赤钰等人也不甘示弱地追了出来,很快便对那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青诀说着已经欺身上前,长剑出鞘,哗地劈碎雨夜中的寒霜,划向那一袭飒飒斗篷。 不料对方似乎本就不想理他,身形一闪,人已经错开在五丈之外,青诀扑了个空,心下不免气恼,方才那一剑实则已尽了全力,常人哪那么容易躲闪的,他一时心下也是微凛。 “恶贼!哪里逃?!”不巧的是,那人迎面对上了赤钰,铁娘子手腕一摆,长鞭如灵蛇般破空甩去,“劈啪”一声,令夜风陡然一遏。 “劈劈啪啪”,连续十八击,眼前长鞭幻化出无数魅影,随着赤钰灵活的身姿,将那人困在其中,周围皆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鞭法,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漩涡。 不料,那人足尖一点,竟如白凤般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翩翩落到了一颗高大的桫椤树树冠之上。 著紫衣的神手骆越见状,援弓欲,谁知坚韧无比的弓弦刚刚弯出一个够劲的弧度,居然锵地一声碎为两截!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来到此间,深知必然会遇上不少能人异士,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的恐怖程度,竟远远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骆越顿时大窘,脸一下子红到了脖。 “有人对你使了手段。”青诀甚淡定。 他的话音未落,忽听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算你小子有几分眼力,速速离开此地,否则命不保!” 来人正是三圣女神珞,她刚想在神若面前显摆几分能耐,不料抬头一看,神主大人早就不见了鬼影,顿时心里空空落落,气得直想抓住神若暴打一顿……回头一看,大事不妙,那几位身著华袍的人已经面色铁青地围了过来,一副欲泄私愤的模样。 三圣女不由得暗暗慨叹:哎,摊上神若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又到处惹是生非的神主,真是活该她倒霉一辈子。 ———————————————————— 楚湮凭借心中锦绣才华,已经在短短一刻之内制定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完美计划,此计划最好有西将军神延倾情加盟,定要打得羽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药已见效,他不禁有些身心疲惫,伸了个懒腰,顺势在榻上和衣躺下。 这时,一阵强风忽然灌入帐内,眼前的烛火便是猛烈一闪,整个室内发出诡异扭曲的回声。正昏昏欲睡的楚湮,见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一个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望向榻前方,只见无形的空气中,竟然缓缓凝结出一个白色的人影,风神俊秀,一袭雪色斗篷,衣饰宛如是用天地间的月华织成,泛着脱离世俗的光芒。 凡是见过这张脸的,必定终生无法忘却,因为,那的确是这个世间举世无双的容颜,且在右眼角下方,有一颗小小的胭脂痔,衬着那张无邪面容泛了些许旖旎。然而,如果有人傻到以貌取人,认为此人跟个漂亮娘们一样好欺负的话,那么这个人的下场,实在不好说。 “神若。”楚湮吐出这两个字,唇角镌刻着一丝莫名冷的笑意,蓦然抬头,眸底光华焰焰,一字一句,“我要杀了你!”刷地一声,一道绚丽冰冷的白光掠出,其剑青若琉璃,看似清风无害,却每一击都能碎金断铁。 刀光劈面而来,却又宛如被无数水草般的丝线缭绕,层层捆缚,将青光定在半空。 神若抬眼,觑着半空冷笑:“我来……可不是找你干架的。” 这样的话,鬼才肯相信! 叮!剑光斩落丝线,尽数划为灰烬,青光再次腾挪而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神若,直欲将人劈成两半,却又被另一股力量生生定住,然而,锐利的剑气仍旧破空而来。 “噗”地一声,陡然从正中压在神若脸上,从眉心至下颔,倏然切开一道血口子,鲜血顺着他白瓷般的肌肤淅沥落下。 “你……还真不打算还手?”楚湮难得惊愕,刀光一滞。 方才强势一击,神若猛地被震退出三步之外,手下意识抚上额头,立即沾了满手的血迹,红珊瑚珠子的血珠仍旧不休地滴落,他无暇的衣襟上片刻染上狰狞可怖的血迹。 “狂神是也!”抬头之际,神若目光凛凛,手腕一震,空气中陡然浮出一柄血剑,二指轻轻拂过闪着血芒的剑脊,忽地沉声笑道,“阿阑被劫,我本来分外担忧,想同你商策良计,共同对付羽樽老贼,想不到你居然还是如此,见面就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剑挥出,决绝而狠烈。 ———————————————————— 听说那两个人打起来了,十二爵惊骇欲绝地跑来,却更加惊骇欲绝地发现,那两人早就已经大战完了,浑身浴血不说,还双双瘫痪在地,各抱一壶心安理得地喝上了。 一直杀红了眼的两个人,什么时候感情突飞猛进,好到这个地步了?再想到神若身上有着那个女子的眼睛,十二爵不禁暗揣,自家那位爷该不会“爱屋及乌”,连这个人也一并待见了吧? 话说回来,神若可一直是出了名的娘娘腔啊!十二爵越看帐中那对便越像是活的断袖,面面相觑之余,都不由得齐刷刷打了个冷颤。 ———————————————————— “我之所以将阿阑嫁给你,”两人都快醉死在酒坛子里了,神若幽幽地道,“别以为是你小子有多好,过去的那些烂事儿,我可还一桩桩记在这里。”他说着戳戳自己的脑袋,“只是,如今南藩王归来,神迹动乱将起,更有雪国公爵虎视眈眈,从中搅浑水使绊子,我不想把她留在国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努力将她推开,远离朝堂纷争,先是青庐山庄十年,再是神庙祭台两年,后是出城为质四年,现在又是远嫁楚国,也许就是一辈子了,为的就是不让她置身险境,奈何他这每一推,却每每南辕北辙,错阳差,将其推到了更加水深火热的境地。 事到如今,他甚至都不知道,对她,自己到底有没有哪一件事是做对的。 “神若,”楚湮带了几分醉意,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了近身,恶意凌人道,“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神若毫不犹豫一个巴掌扇出,甚凶恶状:“敢吃老子豆腐的人还没出呢!” 楚湮蓦然大笑:“妈的,以为我对你有兴趣吗?是阿阑的眼睛!谁让你得了这个便宜!”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在线阅读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肉文屋 /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第二十三章 神主(二)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主子!碧落铁卫的攻势被西将军所遏,杜少将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主子!云字辈死伤过半,其中被南藩王生俘者亦不在少数……” “主子!古莫法师施法失败,被咒术所噬,蕹灵军团闲置城外,群龙无首,若有人偷袭不利的话,局势岌岌可危……” “报——主子!大事不妙,城外忽现奇兵,看、看样子,很有可能是楚国的翳鬼军团!必须马上撤退!否则四面楚歌,不堪设想!” …… 羽樽一路走过秦淮楼内密室通道,便不断有下属俯伏在地,战战兢兢地禀告着战事失利的状况及其中原委,生怕羽樽一个不高兴,就将一记雷霆怒火劈在自己头顶上。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把羽樽敬若神明,可是在一些似有若无的余光中,陡然惊觉自己的主子满脸血污,且白色的衣襟上洇开了一大团模糊的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加之从他那略显虚浮的脚步推测而出,羽樽受了不轻的伤,而且神色也颇显出一丝丝难掩的倦意,这些人实在不敢再往下想了,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所以,对于羽樽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他们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神阑任他拉着自己,一路从看台上下来,走到后院的温泉馆,从那间殿一样的温泉馆的莲清池边,找到一个与周围地板毫无二色的开关,启动后一片噪响,翻滚的池水转瞬哗啦啦地全部倾泄入地底。 羽樽带着她进入了一个光明的地下室,两边壁灯熊熊燃烧,接下来又不知道破了多少处麻烦而又致的机关,七弯八拐,左蜿右蜒……好在这是羽樽自己的地盘,虽然繁琐了点,却也算走得轻车熟路。 饶是这样,多兜了两圈,神阑已觉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刚才怎么吐血了?”她心中不免好奇,莫非羽樽竟跟自己一样,是个身患痨疾之人么?一时便觉得对方仿佛亲切了许多,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我的傀儡被人杀了,还是用那样残酷的一击解决的方式,着实让我刮目相看。”羽樽停下脚步,看着神阑淡淡解释道,“我将自身的三分功力封于傀儡体内,便于更好地控于他;但同时,他死一次,我遭到的反噬便也不容小觑……此刻的我,便是处于这种状态。”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虚弱?”神阑丝毫不觉自己的问话是在挑战羽樽的底线,以前的时候,没有人敢这样问他,问过的人只怕也已经死了。可是她的眼中清澈无邪,一脸坦然地看着他,带了些许担忧之色。 “嗯,”羽樽翘着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弧度,俯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气息暧昧,“现在的我,就算想要对你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来,指不定连你都斗不过呢。” 神阑听得胆战心惊,又隐隐觉得这不是一句什么好话,颊上不由自主笼上了一抹红潮,惊慌吃措地拢着小手道:“人、人家只管吃喝玩乐,哪有那个闲心去害你?” 羽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温暖如春的微笑。他每次这样真诚地对别人露出笑容的时候,就仿佛有一股吸引人的魔,神阑一时看得又不冷静起来。 “以后自己小心点呢。”她轻轻叹气,手指握着一块白色丝绢,细细地替他揩起颊边未干的鲜血,动作轻柔。 “阿颜,”他的身体蓦然一僵,猛然将她拽进怀里,一把按在前,哑声道,“跟我走吧!” “什么?”她脑子一热,挣了开来,螓首微抬,难掩满眼的惊诧之色。 “我……”羽樽回过神来,自知失言,神色带着深深的失落,“带你走,这句话……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便想亲口对你说的,只是连年征战,一直苦于没有这个机会,再回首……竟已百年身。” 神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她有一种直觉,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太多无法解释的谜团,她看不懂他,可是头一回看到他那样的表情,她心底竟然有些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还有另一个问题在盘旋,——凭什么你要我走我就得走啊?她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因此很不委婉地说了一句:“无名无分的,我干嘛要跟你走?” 刚出口,她就肠子都悔青了,他们俩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吧,好像还没到那地步吧?好像也不是很合得来吧,好像还是国籍不同、阶级对立的敌人吧……什么时候严肃到论及终生大事了? 羽樽一愣,随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轻笑:“要不,什么时候,给你个名分?” “我们什么时候好到那种程度啦?!” “你确定,我们不是那种程度?” ———————————————————— “什么?!神若那小子,又偷偷溜出去啦?!”怪物般屹立了千年的神迹之塔,一间古老的祭祀神庙内,髭须皆白的星斗大司命,听了自己埋在神殿内的眼线叽里呱啦汇报了一通神主大人的行踪,一张老脸显得越来越沉。 如果神若此刻在他面前,星斗老鬼一定会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竹简径直敲到神若头上,谁让那小子从来没有让他省过心的!以至于害得他年过六旬,看起来却比虚无子那个一百多岁的妖道还要催老,这还不都是神若那小子让他心力交瘁的缘故?! “神若你小子给爷爷滚出来!!!”星斗越想越气,胡须一翘了起来,像朵饱满的积雨云一样飘进了恢弘大气的神殿之内。 他迎面撞见奉衣圣女神璎,劈头盖脸问了一句:“那个小崽子究竟死哪去了?!是不是嫌这阵子神迹的乱子还不够多?!他还要来添两脚?!难道他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吗?!” 普天之下,只有这个老气横秋的家伙敢对神若出言不逊,他是三朝元老,在整个神迹都是赫赫有名的。 大概是神殿内孤寂如死水的生活实在太过寂寞了吧,老鬼对神若格外关心,生怕他出任何意外,所以就常常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当然,星斗也只能在私下里放肆放肆;在人前的话,他是大司命,只是神主的幕臣而已,资历再老,二人关系再好,该守的规矩还是一个都不能废。否则,就凭他那把老骨头,烧一千遍都不为过。 神璎圣女正坐在案旁,俯首悠闲地钎着花,闻言抬起眼来,朝千重帷幕的里间使了个眼色,语气轻轻道:“还能在哪儿,道是累了,这会子寝里头睡觉呢。” “我不信!”星斗吹胡子瞪眼地吼了声,“他就没那么安分过!” 神璎还来不及拦住他,刚伸手道了一声“哎,别……”,老鬼已经乌云一样风风火火掠进了神主的寝之内。 稍顷之后,里面传来一两声惨叫,星斗顶着两只熊猫眼游魂一样飘了出来,哭得是稀里哗啦。 “您老这是怎么啦?”神璎掩口发出一声惊呼,无辜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星斗老头颤抖着手指指着寝里头,无比悲愤地怒吼道:“……竖子打我!!”说罢高一脚低一脚地逃出了神殿大门。 雪白的帷幕随风扬起,造就了千重殿门的神秘旖旎,一个白衣如雪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出来,眉目沉静美好。 浩荡的天风柔软地托起他的广袖衣袂,使得他整个人笼罩着一种飘渺如仙的气质。 “神主万安,”神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记福礼,笑嘻嘻道,“方才司命大人在告您的状呢。” 神若轻一挑眉,那眼神杠杠的仿佛在说:“是吗?谁让那个老鬼偷窥我换衣服的?他逃得快,我还嫌自己下手太轻了,想再来补上两脚呢。” 神璎早就形成了一种跟他用“眼神”交流的习惯,一瞧神若的神色,就知道那家伙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 她顿时嘴角抽搐,望着神若走出神殿通往广场的背影,暗自咂舌:神主大人还是这样不拘小节,从来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这四个字怎么写…… “秦淮镇那边的事大致一了,那些家伙也该通通回来了吧?”明庶风起,热烈而磅礴的大风中,一望无垠的广场上,白衣神主张开双臂独立垣前,此际微微抬首,仿佛嗅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气息,他皱了皱眉,忽然露出了一个意态不明的的冷笑,红色泪痣清冷如梦,声音放得很轻:“这个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在线阅读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肉文屋 /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第二十四章 兵败(一)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毓雅夫人正枕着巨狮雪籁在一处懒洋洋地晒太阳,她的忠仆赵走过来道:“夫人,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进行中,只可惜……五大世家的人终究不容小觑,不止干净彻底地拔除了公爵设在秦淮楼的情报据点,而且就在一夜之间,便将整个秦淮镇控于鼓掌之中……依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要采取一些新的措施?” “那不是我该管的事,羽樽自会想办法收拾残局的。”毓雅夫人好死不活地剔着水晶指甲,美目噙着刀锋般雪亮的笑意,“我的目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十年之约’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我的女儿,其他的任它天崩地裂,我也懒得手。” 赵恭谨地应了诺,忽道:“此番……公爵似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劲敌,除了南藩王,中铭王,西将军,还有某个远道而来的神秘人物,就连羽樽的蕹灵军团都给人破了阵仗,似乎有些元气大伤呢。” “哦?”毓雅警醒地睁开眼睛,“那人是谁?” 赵想了想道:“据咱们的情报看来,应该是楚王族的。” “呵呵,”毓雅道,“楚太子的老婆都被人抢了,想不动怒只怕也难,当今楚皇是个狠角色,他那个儿子,不对,本应该是个侄子,却生生打败了他所有的亲生儿子登上太子之位,想必是比那个名义上的老爹还要狠上三分哪!这人心机城府不可小觑,让人不得不防。”顿了顿,“不过话说回来,羽樽难得遇见棘手之人,前有南藩王,现又添了个楚太子,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赵点头道:“是,最好从此以后,一蹶不振呢!这些年来,他给我们的压力着实不小,没了他,整个朝堂还不是我们的事?” “一蹶不振?”毓雅夫人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道:“赵,你太天真了,能让他一蹶不振的,除了那个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话锋一转,“就拿此番来说,虽然表面上看去,他好像一败涂地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依我看,他真正的力量不曾伤及一分一毫,云字辈又不完全听命于他,他应该很高兴借别人的手为自己除掉了一个劲敌才对,须知他可是一向都不怎么看得惯阿薇的作风。” 赵眼中光游曳,显然毓雅夫人剖析得极其有理:“那我们?” “先别急,还是先静观其变吧。”毓雅抚着雪籁的颈毛,幽幽道:“我原想跟神迹七皇子联手,搅了他们神迹朝堂的局,再来搅了雪公爵的局,让那小子为我所用,谁知他竟是个不开窍的,死死守着那个‘永不叛君’的荒谬承诺,一心一意为他们神迹着想呢。” “这也怪不得他,”赵道,“十年前轩君反叛时,曾给他们西世家的后世子孙统统灌了一剂毒药,不听话只有死路一条,想来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说的也是。”毓雅又有些懒洋洋起来,关于这个纷乱如麻的局势,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毓雅又问道:“杜薇西那小子呢?” 赵道:“受了重伤,抬回去了。” 毓雅嗤地一声笑:“有时候我是真的搞不懂那小子,当初青儿把他不知道打哪个贫民窟里领回来的时候,我一看,这小子长得就不像个人样,不是说他不好看,身上就是有股子邪气,比他主子羽樽还邪门。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这双眼睛总算没有看错,他待在我们杜家原本就是错的,正因为有了他,我们家才三天两头出事,今天这个摔断了腿,明天那个又被马车轧了,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偏偏青儿那个死丫头,对这小子比对自己亲生爹妈还好,我实在搞不懂。” 赵呵呵笑道:“青儿小姐心善哪。” 毓雅说到自己死去的女儿,也不禁感慨万千,一时有些郁郁。 赵又提醒道:“这回我听说,原本南藩王是不想跟他动手的,觉得他无非是个毛孩子,杜少将做出了一些非常异于常人的举动……” “异于常人?”毓雅眯起眼来。 “具体的,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南藩王被惹毛了,下令格杀勿论,云字辈损失不少,那些被活捉的要想营救出来,只怕也是比登天还难,按照以往一惯的做法,救不出的话,那就只好斩草除了,让她们统统死在牢里。” 毓雅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你说这人要是不长大,不生老病死多好,小时候好像都是情同手足的,一到官场战场,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亲兄弟也得分个阶级大小,官大一级压死人哪!就拿杜薇西那小子来说,我是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的,血腥的战场上也好,谋算计的朝堂上也好,跟着羽樽混了这么多年,也渐渐变得心如铁石了,对于同伴的伤亡连半滴眼泪都不会掉,他们这些人,都是无心之人哪!”停了一拍,侧头问道:“你说,这无心之人,他也会死么?” “不会。”赵想了想,颇有几分认真之态道,“他们的求生意志比谁都强,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会让自己轻易走上死路。”忽地想起什么来,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此番唐门神医早就到了碧落城内,有那位在,纵使他真的咽了气,恐怕也得从阎王爷那里扳过魂来。” “哦?”毓雅夫人的眼底显出了一丝丝的兴趣,眉梢高挑,觑着雪籁道,“瞧瞧,这些人都高聚一堂了,我们明儿是不是也去碧落凑凑热闹呢?顺便好好看一下,那个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样儿,你说好不好呀?”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在线阅读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肉文屋 /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第二十五章 兵败(二)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厉总管,还是行不通吗?”一辆豪华马车内,长风郡守备夫人端坐其中,掀起帷帘望着熙熙攘攘的城门口,前面就是“碧落城”,三个鎏金的大字耀人眼眸,高大的城门与雪国王城无二,城池占地面积达数十万公顷,辽阔得令人咂舌。 城门紧闭着,城上甲胄齐全的铁卫虎视眈眈地瞵视着这一片天地,不容许任何贼人趁虚而入。 “这些直娘贼,愣把眼睛瞎了的,无论咱使多少钱,他们就是不让过啊,反倒取笑人来!说咱那两个钱他们压不稀罕,咱那是一两个钱吗?!”此刻的厉总管可完全不像那个在秦淮镇的大街上耀武扬威的厉总管了,手臂上还绑着绷带,活脱脱像一只被扒光毛的秃鹫,耷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立在一边。 “这也难怪啊,”守备夫人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神色灰暗地道,“这碧落城素有‘王城之城’之称,为天下最为繁扈之地,光是往来东西方的富商巨贾每年的纳贡,便足以抵旁的城池数十年的花销,奇珍异宝不可胜数,雪公爵是什么人,他手下又怎么会缺那两个银子呢?使钱,是万万行不通的。” 他们本是慕唐门神医之名而来,原想进城之后求医诊治守备夫人的沉疴痼疾,不料在这城门外盘桓多日,无论是用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竟连门都进不了。一开始厉总管还跟守城的士兵叫板,结果被城头上一个士兵了一箭,那些人见状不但不惧,反而拍手叫好,厉总管寻不着人,只得白白吃了这哑巴亏。 “此行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想是天不佑我,不如早些返程吧。”守备夫人忽然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交代管家回城事宜。 老厉心里开始打起了小九九:此番出门在外,自己什么事也没办成,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还不就此沦为全府上下的笑柄?他堂堂一个大总管,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做人?老爷气上心头,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拿正眼看自己,降职是铁定的事,会不会赶出家门就不知道了。厉总管一念及此,五内俱焚,瞪着一双眼睛对着城墙上一阵高声大骂。 骂罢了又是唉声叹气,只得斗败公**般回程,在闹市区赶了大半个时辰,天上阳光流毒,汗水流进眼里痛得人睁不开眼睛。 “让开!”突如其来的,一道皮鞭破空声乍然传来,裂响一片,黑压压的大队府衙卫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无数步兵有条不紊地在两旁开路支栅,无论是谁人当道一律搡开,清空出大片空地,看样子是有非比寻常的大人物要过来了。 “这谁呀?阵仗那么大……”厉总管正琢磨着,一看对方那阵仗,哪是自己比得了的,想起自己当时那狐假虎威的情形,胖胖的脸上当真臊得不行。 他的自言自语被旁边一路人甲听见了,那人不免奚落了一番他的孤陋寡闻,随即笑告道:“还能有谁?这碧落城里的主子要回来了呗!听说还带回来一位不得了的美人儿呢!那人乃是别国公主,这回该是来做客的,我家主子这会儿指不定心里高兴着呢。” 厉总管拧着眉毛讪讪地笑了笑,忽然一拍大腿:“嘿!有了!” 就在这时,那列华丽迤逦的队伍已经开了过来,三抬织金缀银的大轿,每隔十米左右,两旁是浩浩荡荡的随从,络绎不绝,从街头望到街尾依然没个尽头,场面透着无与伦比的威严肃穆。 厉总管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情,开足狂奔,一路越过栅栏,猛地朝着中间那辆轿子扑了过去,口中狂喊:“救命啊!仙女娘娘救命啊!” “大胆狂徒!”两边的衙吏睚眦欲裂,他还不及挨着轿沿即便人拖了回去,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落了下来,直打得厉总管鬼哭狼嚎。 “住手!”轿内忽然传来一个在此时的厉总管听来不啻仙乐的声音,帷帘一掀,两个装扮一模一样的女孩走了出来,正是那云齐云岫。 云齐道:“小姐发话,放了这个人!”说着剔了厉总管一眼,“你好大的胆子,怎敢拦我家小姐的轿子?!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厉总管跪倒在地,便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末了道:“求夫人开开恩,让我等进城去吧,求求您了!”说罢不住磕头。 神阑婉丽一笑,道:“你先起来吧,既是为了治病看人,那就是再大不过的事,你又忠心护主,其情可嘉。我看这碧落城里的主子,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之人,不如将此事禀告于他,想必获得恩准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言罢抬手叫来云齐,让她去向羽樽禀告此事。 厉总管适才千恩万谢不迭,抹着满额大汗,那是左道一声夫人菩萨心肠,右道一声夫人神仙下凡,说得周围都不禁眉开眼笑。 云岫在旁悄声嘀咕了一句:“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全城戒严阶段,平素里无论哪个外人都不得擅自出入,兹事体大,要让主子发话,只怕是难呐!”云齐却是回来道:“主子说,准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有些惊异的味道。 羽樽的原话是:“大庭广众之下,既然夫人都已经发了话,我这做夫君的,还能显得比自家夫人要小气吗?” ———————————————————— 羽樽跟神阑两个人貌似“双宿双飞”之际,秦淮楼内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神筝这女霸王上蹿下跳扬言要揪出那个勾引神铭的狐狸,强行命令老鸨将楼内姑娘一个一个找出来,她要用那一双如炬慧眼亲自检验谁最像那个跟神铭睡过的女人。她之所以敢胡作非为,主要是她那些强势哥哥们都去会见楚太子了,估计要在镇上最大的明月酒楼里大摆庆功宴,这会子压没心情管她。 老大凶神恶煞,老七冰冻三尺,老九笑里藏刀,再加上表情为零的楚湮,此四者无一良人,奇怪的是往明月酒楼门口齐刷刷一站,然后苏小繁就看见那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一路揩着鼻血飙了过来…… 这四个很不讲究情调的家伙,不由分说让手下赶走了楼内其他正在好奇观望他们的人,奢侈地包揽了整座偌大的酒楼生意,为了犒赏三军,决定在此大摆一个月的流水席。跟老板娘商量此事的是神铭,他在谈笑风生的过程中,那个老板娘就跟浸到千年陈酿里快淹死了一样,整个人处于飘飘欲仙的半晕厥状态,最后竟然以吐血低价答应了宴席资金的筹划问题。 “天哪,我花了一个晚上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搞掂的事情,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待遇未免也太悬殊了吧?”苏小繁气闷。 她此刻换回了女装,鹅黄色窄袖上襦,淡青色织锦长裙,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 同在一边的还有哑女京瑶,以苏小繁妖一样雪亮的眼光,自是知道这个女孩跟南藩王关系匪浅。 秉着巴结南藩王的目的,苏小繁便不由得有事没事多靠近了京瑶几分,待到发现对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对她的喜爱自然就又多了几分,不断央着京瑶教自己哑语。 苏小繁死皮赖脸的功夫实在了得,京瑶被她缠得没法,只得手把手地教起她来。 她一时半会学不会,京瑶却并无责怪,这丫头脾气好得很,望着每个人的眼神都是清亮温柔的,看得南藩王不禁暗暗吃起味来。 “那个水杨花的家伙,对付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神焕刚刚走到二楼走廊上,听到苏小繁的抱怨声不禁回过头来,很嫌弃地睨视着楼底下笑得眉飞色舞的神铭。 “他一向都这么不厚道的,”苏小繁忍不住笑了笑,“你又不是第一天才发现。” 西将军跟楚太子一直心事重重的,早已走到三楼一间最大的天字号忘忧阁去了。 “大哥,我有事跟你商量。”神铭摆脱了老板娘的纠缠,上楼之际颇为鬼祟地将南藩王拉到一边,故意压低声音道,“其实,之前我有在秦淮楼看见阑妹……” 话未说完,神焕就狠狠封住了他的嘴巴,南藩王铁着一张脸,将他压到墙壁上冷冷威胁道:“你敢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我傻啊我?”神铭没好气地挣脱开来,脸也黑了半边,“现在说这些已经无济于事了,被楚湮那小子知道还不宰了我?我竟然眼睁睁地看着羽樽那个王八蛋将阑妹绑走了,想想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啊……”说着返过身去,干嚎着无力地擂起墙来。 “其实我比你更早看到阑妹……”南藩王飘过去的时候,幽幽地撇下一句。 听到这话,神铭以神鬼莫测的速度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横竖有大哥兜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只有‘阑妹被羽樽抢婚了’这个铁板钉钉的事实摆在眼前,楚湮那小子才能全心全意跟我们联手。要他千里迢迢从天空之城赶来,死心塌地打这一场毫无利益可言的无谓之战,实在不容易啊,只有一个男人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跟挑战才有动力吧!由此看来,我还是不要告诉他阑妹的行踪好了,免得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这么一想,神铭就淡定了,满足了,飞升了。 酒过三巡,一干人不禁有些心气沉浮,一扫先前那沉闷的气氛,天南地北地胡侃起来。 席间最沉不住气的神铭,大喇喇问到有关楚湮到底有没有“欺负”他阑妹的事,楚湮一直在对自己不要命地埋头灌酒,彼时早已醉趴下了,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黑了一把。 神焕在旁边幽然地慨叹了一句“一言难尽”哪……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在线阅读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肉文屋 /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第二十六章 兵败(三)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话说神阑在碧落这边,闲来无事,她故意屏退了云齐云岫,独自在碧落城里兜兜转转地逛着,在这里是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的,整座城池禁卫森严,跟个皇一样。 不止面积广阔,建筑恢弘,街衢通达,更不可思议的是,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铁粉和浓烟的味道,仿佛有一个庞大的拨火塞在暗处猛烈地吞吐着炙烈的焰火,被炙烤的铁器熔化成猩红的铁水,汩汩灌注到黑暗的地底。 铁是血的前奏,一旦交汇,即意味着征战与杀戮。 神阑表面上是参观游览,实际却在有意无意地寻找那个隐秘的军火库,这也是她此行甘愿被掳的目的。出乎意料的是,一日之间竟有两次碰到雪公爵,先是一大早在冗竹林里,羽樽一人一琴,静坐轻抚,貌似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他更“清心寡欲”了。 然后是黄昏之际在广场上,一群神抖擞的少年正在玩蹴鞠,战局紧锣密,场面鼓热闹非凡,周围满是围观喝彩之人,引颈观望者女孩居多。他们的踢法都显得劲力十足,在观众眼花缭乱之时,往往亮出致命一击,惹得一大帮子花痴女幸福倒地。 当时羽樽站在茫茫人海之间,没有任何情绪激动的样子,只不痛不痒地微笑着。他总是这样,给人一种游离尘世的寂寞感,似乎这个世间无人能够看懂他。 不过她转念想到,在他手中掌控着整整一个国家的军火据点,再联想到他麾下那支杀人不眨眼的蕹灵军团,顿时就觉得他的笑容披着厚厚的伪装。天气很热,羽樽不自觉地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前领,敞开的领口处,露出两片致好看的锁骨,显得感十足,多看两眼似乎都能让人面红耳赤。 果然,慢慢地,神阑发现,那些看蹴鞠的人似乎都把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羽樽身上去了,神阑在冥冥之中,甚至听见了周围口水掉在地上的声音。 以前在神迹之城,里面那些长舌妇常常选一个午后天晴的日子,像开座谈会一样,捧一杯茶凑在一起,兴趣盎然地聊天说地。 对于她们所说的,神阑是很感兴趣的,觉得比里面的老师讲得诸子百家有趣得多,这大概就是每个女人骨子里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吧。 她明着不敢听,也没那个脸听,因为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喜欢开一些荤玩笑,她要在场的话,传出去会被别人奚落死的,于是只好欲盖弥彰地躲在树荫后或者别的地方偷听。 然后总结起来,听得最多的就是“雪公爵羽樽”几个字,有关他的风云事迹实在多得可以编成一部大事纪了。这也难怪,本国的那些王亲贵戚的舌不能乱嚼,说别国的却无人能管,她们也乐衷于此。 所以,实际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神阑便知道雪国有那么一个传奇人物,不止长得好看至极,格冷酷坏得没天理,而且能力好得没话说,几乎到了天打雷劈的地步。 他是一个风水系的术法天才,九岁时无意收拾了一群二流术师而崭露头角;十一岁时成为雪国年纪最小的“黎绝”术师,荣获那个称号的雪国仅有百来人;十三岁一一击败上门叫嚣挑战的黎绝,被封为黎绝十大护法之一;十五岁驱逐黎绝之首,横扫西界术师,名噪天下。 他是雪国独一无二的公爵,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依靠尊贵血统而是凭借实力获得公爵封号之人。 然而,十五岁还只算他传奇的开始。 西界大陆好比一个支离破碎的拼盘,城池之间彼此倾轧颠覆,烽火连天中庙毁国亡者不计其数,百年前即只剩下七十二个。然而局势依旧动荡如滔,其中天空之城凭借骁勇善战之兵及无坚不摧的机械力,百年来不断向外侵略扩张,先后有十座城池沦陷。 到了楚阳(当世楚皇)这一代,在继承先帝遗志的基础上励图治,更使得天空名副其实地位列西界最强帝国。然而,当楚皇野心膨胀,将黑手伸向毗邻的神迹跟雪国时,却连连败北。 这是因为,神迹出了个淮武侯伊契(这位侯爷战功赫赫,出于东世家,乃东胜侯一沾亲带故的远房表弟,如今镇守在神迹北疆地带),而雪国,有公爵羽樽。 尤其在那场彪炳青史的栖鹘保卫战中,神迹跟雪国破天荒联袂出击,破釜沉舟以少胜多,遭到迎头痛击的楚军自此长达三年在北方处于萎靡状态,秋毫无犯不说,还主动遣送公主联姻,以示交好。 栖鹘之战时,雪公爵犹及弱冠之年,可天下间已没人敢再嘲笑他的年轻弱质。 后二年,雪国爆发内乱,公爵领兵平定四方,在羽樽大力扶持下,其兄羽旌才得以坐稳王位。大概深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吧,清君侧之后,公爵的光芒明显盖过雪皇,遂明智提出自削兵权,率部离开京畿,南下碧落。 当世人以为昔日驰骋天下的雪公爵就要淡出历史时,作为军事重地的雪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风之都异军突起,挥师南下,直捣王城,同样是公爵亲率蕹灵军团北上,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欲坠。 一支蕹灵军团,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当然,这些军国大事,女人一般听了就忘了,倒是羽樽的风流恋爱史,她有幸听了不少,而且还是翻来覆去地听,对于公爵活到现在一共糟蹋过多少良家妇女,估计比羽樽本人还要清楚,其他的女子那是浮云,说过就忘了。 奇怪的是,这匹脱缰野马,好像在十年前还娶了个女子,是那杜相国的女儿,叫什么杜青青,更神奇的是,此女居然还有个别的身份,是他老哥的一个妃子,也不知道是哥哥嫌弃了妃子把她赏赐给了弟弟,还是弟弟色胆包天跟哥哥的妃子搞上了,东窗事发哥哥还是嫌弃了那个被上过的妃子,大笔一挥将她赶出外,羽樽马不停蹄就把她娶了回去。 羽樽的老哥名叫羽旌,伪装术那是一流,自己默默无闻端坐王位,一向都是羽樽在替他卖命,开疆拓土,打倒反贼,临了兄弟俩还睡过同一个女人,可谓情深意厚。于是乎,对于羽樽娶了杜青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两人进了洞房,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当初他派杜青青接近羽樽时,那摆明了就是黄鼠狼给**拜年,没安好心,无聊了监视监视,笑里藏把刀,背后捅一捅,这样的事肯定也做过不少,看到这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妃子就要落入别人碗里,估计羽旌当年也没少纠结。 不过比他更纠结的就是那对“苦命鸳鸯”中的女鸳鸯了,谁料当初杜青青非但没能搞垮羽樽,还鬼使神差爱上了他,这下可就麻烦了,两个男人,还是两个权势熏天的男人,谁都不好得罪,可她又谁都不想摒弃,加之当时羽樽不过是初出茅庐,远没有现在威风赫赫,他那个老哥,还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上,她一个帝王宠妃,现在又跟王的弟弟有一腿,还两个都不好背叛,左右背叛一方,就会有人要她的命,她纠结着,纠结着,终于挑中了一个好日子,选择了在跟羽樽成亲之日,洞房花烛夜之时,一剑横刀自刎,当场身亡,接下来就轮到羽樽不痛快了,估计十年过去了,这事在他心里还是一个疙瘩。 那些嬷嬷们说完这些总结了一句:你说那个杜青青啥时候死不好,怎么偏偏就挑中了那么个好时候呢?多好的好时机啊,全天下女人都巴望着要让他一亲芳泽的男人,她怎么忍心在跟他洞房的时候抹了脖子呢?难道说这背后另有原因? 又一个嬷嬷道:你说会不会是公爵太那啥了?她实在受不了一激动所以就把刀子扛上了? 又一个嬷嬷道:不会吧,她有那么虚弱吗?你也不想想看,就拿我们北世家大名鼎鼎的阑公主来说,那才叫,真正的一身娇骨,谁见谁怜,可人家十四五岁上就被人破了绝爱咒,不也一样相安无事地挺住了么?公爵的老婆就比我们家阑公主还不行? 神阑不敢再听下去了,捂着发烫的脸颊,脚底抹油溜走,心道我的命还是真苦啊,逢年过节就要被人把那档子破事翻出来晒上一晒,偏偏她自个儿还真就记不清,当初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破了她身子并且贻害无穷的男人究竟是谁了,堪称是毕生之奇耻大辱啊!再想想那个叫羽樽的公爵,竟然比她还要苦上三分,发生了这样的事已是人生之大不幸,还要被人说三道四,甚至是被敌国的嬷嬷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柄,真可谓是苦命中的骄子,命苦中的仙葩。 不过天底下那些文人墨客,发生了这样刺激的红颜薄命的事,唏嘘之余,又受了他们杜家的恩惠,自是倒没少给那位青青姑娘吹拉弹唱,简直将其人其事传得催人泪下,各种版本的衍生,使得那位青青姑娘人虽死去多年,名声却是响亮,故事也仍在大街小巷流传,偶尔读首小诗,发现头两句“青青离殇草”有文人说竟是为了慨叹她而写的。 就这么一路想着,神阑不觉走至一幢废弃的院落前,这院子极其古怪,不止地势偏僻,而且四周被无数的花蔓紧紧包围着,感觉像是被荆棘束缚着的一座城堡,周围不远处便是一片森林,据说穿过那里便到了崇山一处山脚下。 崇山可是神山啊,神阑在心底叹一口气,什么时候有机会,倒是想去瞧瞧。一阵风吹来,竟是分外冷,带来些许潮气,让人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她踮起脚尖往里面瞧了瞧,发现寒气竟是从这个古怪的破房子里溢出来的,而且越来越强烈,似乎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冰窖,她心下好奇,便想进去看看,随手一拨拉,锁舌弹开,绣铺了一地,大的锁链也哐啷一声掉落。 “你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她吓了一大跳,回身一眼看到那个叫云碧的,正铁青着脸风云作色地瞪着她,一时有些做贼心虚,讪笑道:“我四处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 云碧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僵硬森森道:“小姐,还请以后千万不要到这个地方来了,里面闹鬼闹得可凶呢!早几年有人不听话,也是好奇,晚上偷偷溜了进去,结果直到现在,那个人的尸体还没找到!” 神阑不禁打了个寒噤,垂下了眼睛,掩住了自己眼中的迷惑之色。不对,有个声音在心里告诉她,那里面一定有古怪。只是云碧在场,她也不好强行进去看看,回去的路上便悄悄记住了路线,心里寻着下次再来。 云碧说羽樽找她吃饭,说起来逛了一整天,还真是饿得前贴后背了,一听这话,神阑顿时两眼放光,想到马上就能大快朵颐,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在线阅读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肉文屋 /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第二十七章 过往(一)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前殿之内,羽樽身着白底织锦袍坐在首位,束发垂腰,显得神奕奕。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放下所有的武装,显出一个少年真正该有的神韵来,眼底没有一丝权谋的邪气。 他身前的长方桌上,醴酒氤氲着醉人的香气,数十样馔盛与青花白玉瓷盘内,镂空的银箸搁在一旁,除了用具奢侈点,排场还不算太大。不过他一个人吃饭,场面也确实冷清了些,往往东西还没开动,菜便已经凉了,然后丫鬟们上来推盏换盘,又是一阵忙活。 这时,有一个人走过去在羽樽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羽樽听了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皱着眉道:“看紧点,今后可别再走丢了,更不要让她去那种地方。” 那人诺诺而退。 ———————————————————— 神阑进殿之后褪下肩上披风,将手濯净,中规中矩地坐在羽樽左下手,可是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第三个人,不禁抬起脸来惊讶问道:“呃……你不要告诉我,就咱们俩啊?” 她在神迹的时候,天天跟五大世家的那些皇子皇孙们混在一起,别看那些家伙在外面装得风度怡人,一回到里铁定原形毕露,一个个都无法无天的。 每天吃顿饭都不得安生,唇枪舌剑者有之,亦不乏在桌子下动手动脚者,更兼为了抢一盘自己喜欢吃的菜而直接筷子掐架的,甚至于干脆利落掀桌子上演全武行的……所以对于羽樽摆在她面前的饭局,她虽然饥肠辘辘,还真有点怕自己吃了难以消化。 “嗯。”羽樽淡淡道,“我母妃去世得早,姐姐又在王都,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虽然他说得漫不经心,神阑拿他跟自己两相对比,不禁有些难受。 她默然想了会儿,忽然道:“你下来,你那个位置虽然看上去很威风,似乎高高在上的,其实最划不来了,想吃什么都够不着,我的那些哥哥们就最不喜欢那个位置,所以在我们家它常常是空着的!” 她说起自己那两年多姿多彩的年少生活,不禁眉飞色舞的,笑得十足明亮。 羽樽挑了挑眉,竟然没有多说什么,就依了她的主意,跟她并排坐在一方。 然后,羽樽痛苦地发现,无论他去夹什么菜,总有一双筷子抢先伸在自己的前面。就比如此刻,他刚刚想对付那盘冰醋鲈鱼的时候,惊觉另一双筷子冷不防刹了过来,将羽樽的银箸抵在半空。老天,他雪公爵什么时候沦落到被人抢口中食的地步了?除非那个人上下装反了! 羽樽转眼看向那个不要命的家伙,神阑则抿着小嘴笑得正欢,看来是诚心不让他把这一顿饭吃得安生了。 他平素见多了对自己阿谀奉承的女人,神阑毫不客气使得那些小女人的调皮手段,忽然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对她的鬼灵怪并不感到生气,相反有些淡淡的愉快,希望这一顿饭的时间更长一些。 “好好吃你的饭。”羽樽顿觉自己有那样的想法是非常可怕的,他找她来不是什么好事,不应该有多余的感情才对,他的脸色瞬间冷了,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谁知神阑非但不惧,反而单肘撑在桌子上,支着粉嫩的腮细细地欣赏起他来,时不时用银箸在桌面的空处划着什么。 她那样专注的眼神跟微微一笑的样子,就跟水中垂下的钓钩一样,羽樽这尾甚清高的鱼明明想要潜水,却被诱饵勾引得一而再再而三浮出水面。 “你逼我的!”羽樽咬咬牙,手一伸掳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坐好,板着脸道,“坐好了,不许乱动,吃饭!” “我不嘛~”神阑这个不知死活的,不止乱动,还往死里挣扎了两下。 羽樽只觉得口一热,然后就捂着鼻子不说话了。 “咦?”神阑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声,“你怎么流血了?” 就在这种尴尬欲死的时候,身为碧落公爵府新总管的云倪刚好跨进殿门,看到眼前一幕不禁惊呆了,脑海里刮过了一阵又一阵飓风。 “什么事?”羽樽貌似优雅地、云淡风轻地、用神阑递过来的手绢擦着鼻血……始作俑者的神阑,彼时却忽然醒悟过来,早就脸红心跳地躲到一边去了。 云倪过了好久才从断线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羞得面红耳赤道:“主子,长风郡守备夫人闻说唐门神医在公爵府里,慕名到访,现在外候着,求见唐门神医一面,不知尊义如何?” 羽樽抬眼看了看天色,淡淡道:“现在天色还早呢,以唐疏桐白日里那副疯疯癫癫的状态,不要出门祸害就是造福苍生了,她还能顶个屁用?”愣了愣,大概是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脏话不雅,低头想了想,随即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守备夫人远道而来,我且尽尽地主之谊。云倪,你先安排他们在府中落宿,晚间让那家伙过去看看,若是治得了的话,好歹帮人家一把。” ———————————————————— 吃完了那顿让人纠结的饭,神阑在云齐云岫的陪同下,在府中四处走走,就当做熟悉环境。至于羽樽,则因为一些事临时离开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反正别人想要关心也关心不着,他的行踪一向诡秘,表面上却既不显山又不露水的。 刚走到花园一角的葡萄架下,忽然听到一阵激烈无比的打斗声,然后是一大摞琉璃瓦片哗啦啦滑落、砸碎在地的越响,整个府里都要给人掀翻了。 “疯丫头!你给我站住!”伴随着如斯怒吼,两道黑影如跳丸般蹦上了屋顶,沿着高耸的瓦楞一路飞奔,折叠的琉璃瓦发出清脆破碎之声。只见前面被追的那个黑衣女身形极其灵活,时而倒悬檐下,如蝙蝠栖息;时而拾墙而上,如空中走马。 后面穷追不舍之人身手更是诡异,兔起鹘落,眼看就要抓住那人,不料被黑衣女来了个急转弯,虚晃了一招,扑空之后更加怒不可遏,高声骂道:“别被姑抓住,不然叫你好死!” 风中扬开黑衣女不急不缓的笑语:“别那么生气嘛~丑婆娘,你该好好谢谢我让你那把老骨头松动松动才对,你说你几十年都没被男人正眼瞧过,待在这么个乌七麻黑的神庙里成天诵经念佛的,你也不觉得难过?多亏了我啊,每天好歹让你无趣的人生添了点乐子。” 丑婆娘“咄”地一声,飞身扣住对方的肩,冷笑道:“姑说不过你,还打不过不成?!”黑衣女挣不开,忽然扔下手中的器皿。 丑婆娘大惊失色,飞身跃出,接住那件器皿稳稳地落于地面,这才更加怒不可遏道:“摔了姑***沉香宝鼎,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黑衣女立于飞檐之上,冷笑着嘲讽道:“技不如人,亏了你这会子还大言不惭呢。” “走着瞧呗!”那丑婆娘怀抱宝鼎,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果不其然,稍顷之后,黑衣女忽然握住自己的肩哈哈大笑起来,确切地说是又哭又笑,她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袍一边惊惧交加地骂道:“杀千刀的丑货!你竟敢对我下毒!哈哈哈……”喉咙里翻滚的狂乱笑声使得她无法正常出声了,诡异的笑声顿时划破长空。 “丑货!”笑声暂歇之际,黑衣女已是面无人色,忙不迭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道,“我知错了……” 丑婆娘悠闲自在地反问道:“错在哪里?你倒是说来给大伙儿听听啊!” “火、火烧神庙,三盗宝鼎!”此女倒也痛快,立即言简意赅地当众坦白了。只见她的眼神越发兴奋而狂乱,手指不受控制地剥着自己里层的衣服,可是却一边脱一边大哭了起来,“你饶了我吧!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敢胡闹了,真的真的!” 丑婆娘无动于衷地立着,眉目含着冷笑,测测道:“死不了的!好歹再忍忍,待会儿你自个动手解毒,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还在琢磨要不要给你再加点料呢。” “逢姑!快别闹了,当心吓着小姐,像什么样子!”云齐微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丑婆娘蓦然回身,瞥了眼陷入沉思的神阑,怀揽沉香宝鼎,忽然趾高气扬地大笑起来:“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神迹北世家出了名的质子吗?” 她把露骨的讽意表现得抑扬顿挫,拉扯着被削掉的半边左脸上交错纵横的疤痕,白色的筋像长虫一样蠕动着,令人胆战心寒。然若单单看她右脸,虽然岁月的侵蚀下眼角镌刻了些风霜的鱼尾纹,但依稀可以看出她昔日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逢姑的话使得周围立即寒气涌动。 只因天下皆知,神迹自十年前那场惊世骇俗的封王之乱以来,内部纷争不断东南西北中五大世家相互倾轧,力量此消彼长。在外界看来,其中历任神主之位的北世家,竟然衰弱到自保堪虞,世子先后被下毒咒以致早殇,当今神主若同样朝不保夕,气息奄奄;神阑身为北族公主,更是沦落到远赴天空之城为质四年的地步。 ——出城为质,是整个西界大陆上最为人所不齿的待遇,在约定俗成的观念中,质子是比奴隶还要卑贱的存在,似乎只要不慎染指,就会立即有腐殖质的东西爬满身体,于是活着也便成了一种漫长的腐烂。 “不过,阑公主是与众不同的,”逢姑俯首嗅了一下宝鼎中的沉香,半边脸上露出沉迷之色,“你的命要好,天下间有哪位受质的所谓公主,能像你一样博得楚太子的欢心?成为天空之城的皇太子妃,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荣宠?想当初在西荒日暮燎的时候,阑公主可是一人专宠,楚太子金屋藏娇,不知道被多少人引为天下趣谈呢。只不过这好景不长,回了楚王之后,不止楚皇不待见你,就连这楚太子呀,他也不甚看得起你了,谁让你天生一副狐媚子样呢!本该是个神主的身份,神主是什么,那是冰清玉洁的圣女,谁知道你却十四五岁已经不是完璧之身,真是可笑至极,相比你那个母亲,不遑多让啊阑公主!而且据我所知,你不止身世不清白,这心肠也不是一般的歹毒,有一回趁着聚会的时候,将皇甫国师的小女儿从楼上推下去,掉了龙裔不说,还差点送了命……” “够了!”神阑听到这里,已是面色乌青,蓦然开口打断她,声音里甚至有着难以压抑的颤抖,“你不要在此信口雌黄,当初受质已是万般不堪,更何况后来种种,倒是这位夫人你,若是有心,不妨叫唐门神医赐一剂仙药,回到十几二十年前,指不定妻妾成群的他,便对你生出什么念想来也未可知!” 逢姑桀桀怪笑道:“我自是不能,恐怕阑公主也无福消受!”她暗指神阑出嫁之日被劫之事,字字如针,直戳对方死。 “逢姑!”云齐实在看不下去了,瞪着她道,“休得胡言乱语!” 云岫同样抬头,对着逢姑怒目而视道:“别不是神庙内气太重,一不小心蚀了脑子吧?无缘无故的怎么跑出来乱咬一通?” 逢姑不对别人作难,却独独针对云岫,闻言刷地变脸,没好气地啐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明着对自己主子忠心不二,暗地里却同毓雅夫人沆瀣一气,恨不得把这碧落城捅出个天大的漏子来!我就搞不懂羽樽怎么就糊涂了,偏生不肯把你给轰出府呢?莫非就因为你长着一张娇滴滴的脸么?我看不见得啊!” 话未说完,云岫就崩溃般尖叫一声,猛地扑身上去,与之厮打成一团,沉香宝鼎骨碌碌地滚向一边。然后云齐想要上前劝架,却不提防被逢姑踹了一脚,于是气急败坏,加入了云岫的阵营。 一场毫无章法却又空前激烈的战争在三个女人之间打响了,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在线阅读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肉文屋 /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第二十八章 过往(二)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屋顶上的黑衣女仍旧在又哭又叫,像匹发情的小野猫,身上已经脱到第三件单衣,眼看就要春光乍现。这时府中的护卫已经一应聚拢过来,黑压压的脑袋凑在一处,兴趣盎然地讨论着她里面穿的肚兜究竟是什么颜色,有的说是红色,有的说是粉红,还有的说是没穿。 “阿阑?”黑衣女的眼光落到神阑身上,忽然露出惊喜交加之色。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飞鸟,从半空中俯身落下,“砰”地一声,如花似玉的女孩,就这样四仰八叉地砸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神阑眼疾手快,扯过黑衣女先前扔下来的衣裳,拦住那一道道炙热的目光。稍顷之后,黑衣女忽然动了动手指。然后,撑起两只手肘,“啪嗒”一声僵硬地直立而起,迅速穿衣结带,伸伸胳膊踢踢腿,扭扭脖子活动一下关节,把自己全身的骨头弄得嘎吱作响。 在这样的恐怖声中,周围都飞了满额冷汗。见惯此等情形的护卫们,抬头望了望天,甚淡定地感慨了一声:“唔……天黑了,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唐门神医。” 黑衣女自我审视了一番,突然吃惊道:“谁这么无耻,对我用了百花散?”忽地又嗤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到本小姐面前卖弄。” 她手指微微一动,不急不缓地从半空中变出一只药囊来,在眼前摊开,只见里面陈放着百十几种颜色迥异、味道不同的小药瓶,不假思索打开其中一个,自己喂了一颗小药丸下肚,闭着眼睛休憩了一会儿,再行睁开双目时,竟是定定地望着神阑,两眼发出那种野兽见到猎物才有的幽亮光芒。 “咱们俩说起来也有缘,此番久别重逢,你别又要对我来的啊?”神阑只觉得浑身的**皮疙瘩都被她看出来了。 以前在神迹的时候,唐疏桐便做过神主的御用医师,时间不长,后来竟不知不辞而别了。神阑对她的诡异习也算有几分了解,知她小时因高烧不醒在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后,就开始患上了一种无药可解的怪病,名唤昼夜分裂症。 换句话说,就是白天晚上判若两人:白日里年龄约只有十岁左右,整个一疯疯癫癫,四处惹是生非;天一黑却摇身一变,成了旷世谲医悬壶济世。因而她的记忆常常是混淆不堪的,所作所为又怪诞不通情理,故人称“鬼面唐”。 唐疏桐的眼睛越擦越亮,突然一个箭步扑身上去,一把抱住神阑,喜极而泣道:“我的神啊!我终于等到你了,阿阑你真是我的救星!我好久都没遇到像你这样死去活来的绝症患者了,我的那些刀啊叉啊都搁在箱子里快生锈了,人生毫无挑战实在无趣得紧啊!” 神阑被她触及了心里最深最痛的地方,忍不住冷着脸庞道:“瞧你这话说的,昔日在神迹之塔时,我三哥跟我患的是同一种病,兴许他还要严重得多,岂不是更具挑战么?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竟然不置一言就落跑了,如今还有脸来说这事?” “你说神若他啊?”唐疏桐揉了揉自己被夜风刮得冰冷麻木的脸,瞳孔里是一种奇异的报复的神色,眼圈红了红,却仍是那种天真无邪的调调,“他该死。” 他该死。多么苍白而笃定的三个字。 神阑记得很小的时候,背上的符咒第一次发作,她发着烧整夜整夜不肯歇下,孤魂野鬼一样在花园里走走停停,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胡话,当时神处于崩溃状态的母亲,搂着她痛哭流涕道:“天若有眼,该死的必是他!” 时隔多年想起,神阑已经将当时的痛楚忘得一干二净,但甄夫人那样诅咒神若的话语,却像在她的心脏暗处埋下一柔软的刺。 表面上,母亲似乎是因为与神若之母争风吃醋落了下风,彼时爱子心切脱口而出,但神阑隐隐觉得,那是她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其实她们母女俩之间的情分单薄得可怜。从小到大,她们这些女儿便不在夫人眼里,甄夫人是个风流女子,丈夫死后不甘寂寞,常常四处寻欢,蜚声海外。 就算对亲生女儿阿阑,也是不冷不淡的,从小逼着她学这学那,除却中间在青庐山庄空白的十年,她挨过母亲不少的戒尺,甄夫人是个聪明美貌的女子,自己放荡成,却对子女的要求极其严格,绝对不容许有任何流言蜚语的产生,因而后来神阑传出绝爱咒被破那档子事之后,母亲更是变本加厉地恨着她,也恨着神若。 尽管知道,厌恶自己的母亲是有违伦常的,但每当听到这样那样的风言风语,说是甄夫人又跟哪个男人搞在一起了,看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完全不顾自己为母的尊严与正夫人的尊位,与那些美貌面首成双成对,更兼听到她明里暗里对神若的怨毒宣泄,她就控制不住心里的厌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往腔内那个狭窄的器皿倾倒浓稠黏腻的墨水,日积月累,来不及干涸的便发臭了;已经干涸的,便也沦为心壁上黑暗的疮疤。 其实她一直不知道,在阿阑的心里,天下间是没有谁可以跟神若相提并论的。那个没有他的世界,即使再繁华如碧落,再喧嚣如市廛,对她而言也一定是个寂寞的世界。 ———————————————————— 这几日雪公爵不在府中,神阑的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唯一痛苦的是那个恋床的习惯老是改不了,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便无法入睡了。再加上跟唐疏桐那个“妖物”重逢的打击,使得神阑内心的伤疤一遍遍晾了出来,更是痛苦难耐,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噩梦连连。 在那个梦境里,总是反反复复出现神若的影子,他满身伤痕,躺在一个没有任何棺椁的坟墓里,苍白倦怠的容色,安静得似乎已经死去。 许多面目可憎之人开始往坟墓里铲土,尘土漫天飞扬,倾覆到他身上,渐渐整个人都快要被吞噬。 他右眼角那颗象征着命途多舛的红色泪痣,本应细小而柔弱的,顷刻间却如同一个前世带来的幽暗伤口,蜿蜒着流下一行血色泪痕,消失在如墨的鬓发之间。 她不知道自己彼时身处何处,又是否已成为一缕无形无质的幽魂,但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一幕。 她忽然想起,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的少年,永远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样子,抑或在名溪湖畔,或者是寂静的阁楼,总是带给人一抹安静自如、光华沉敛的气息。他抬眼看人时,时常微笑着的眉眼,浓郁的红色泪痣是他悲剧的符号,说话的语气永远淡如清风,似乎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发过脾气。 神阑使公主子的时候,是谁也不认的,动不动摆脸子,摔瓷破盏是常有的事。但是,每当在盛怒之下看到神若的时候,只要对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她就会突然安静下来,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这就是神若秒杀的能力。 神若待人接物懒散,行事总是一副逸逸然的样子,不喜欢摆谱,也不喜欢舞文弄墨,更不喜欢附庸风雅。然而,当神阑在母亲的打压下,不得不抱着奇形怪状的乐谱没日没夜地加以练习时,神若会认真地坐在琴案旁索指法,一坐就是一整天。 相当于靠着孜孜不倦才练得一手好才艺的神阑,他实在算得上一个乐界天才,不多久便把商角徵羽弄了个通透,一落指便是一曲高山流水,荡气回肠。 阿阑,我教你,等你学会了之后,自然就不用再挨夫人的戒尺了。他抬起清明如烟的眉眼,不止一次地这样对她说过,每一次都准备好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偶尔笑得很开心。 平淡温馨的日子就像一幅画轴,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安静地展开,画面也是温暖的底色,但愿没有惊涛骇浪。 然而,终有一天,画卷的轴忽然掉了,“啪”地一声,画面淹没在尘土里。在一只手捡起之前,属于后来的那部分,成了腐朽的褶皱。 那一天是正月十五,普天同庆的元宵佳节,河流刚刚解冻,春回大地之始。神若晋升为神主——从此作为最高神领袖,神殿之主,与最高世俗君主如同镜像般对立依存,共同辉耀着古老的神迹之城。 当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轰动天下之时,被禁足府中的神阑,见管家执事们大为兴奋地奔走相告,且在天黑之际府里放起了烟花竹,显是出了什么大喜事在庆祝,不禁搁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花,纳罕道:“什么事值得这么高兴呀?” 甄夫人指派来监工的廖嬷嬷,一向尖酸刻薄,完全就不把神阑放在眼里,听她这么一问,不禁桀桀冷笑道:“三皇子如愿以偿坐上神主之位了,他无非是个贱婢所生,命还真是好啊!想当初那个位置本该是阑公主你的,只是这神迹对神主束缚诸多,一旦即位,必定绝情绝爱,终生不得嫁娶,即位之前,更是须得保留完璧之身,这男人看不出来是否完璧,女子可是无一幸免,一验便知!十五岁那年将你从青庐山庄接回来时,谁知道背后的绝爱咒竟已破损!阑公主,你自己当年究竟干过什么好事,又是何人所为,真的完全记不清了吗?” 神阑大惊之下,手指蓦地被绣花针刺破,在白绢上洇开血腥浑噩的一团血迹,她把指腹含在嘴里好一会儿,只觉得痛不在指间,竟好似在心里一般。 “嬷嬷,那些事,我是真的记不清了。”她这么抱歉,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抱歉。 事实上,她的事又与这些人何干?何以自打她失去神主的资格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便已全部改变,变得针一般刺人?她甚至时不时会听到府里的一些丫鬟小厮们窃窃私语,说她胜似自己的母亲,风流成,母亲是成天在外勾搭别的男人,还敢明目张胆,阑公主却是私下里秘密偷人,就连偷的是谁都没人知道。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在线阅读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肉文屋 /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第二十九章 过往(三) 第三十章 过往(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章 过往(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章 过往(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章 过往(四) “三哥,你就不能不要当这个什么破神主吗?”见了他,她直截了当地道,“如今我们北世家只剩下你一个男丁了,你去做了那什么劳什子的神主,不能娶妻生子,今后我们家由谁来延续香火?继承祖宗的血脉?” 神若笑:“妹妹,你太死板了,那什么五大世家,在我眼里就跟泡沫一样,迟早得消散掉。你别看他们现在威风,我觉得要不了多久,五大世家就会跟突然崛起一样,又突然消失掉。” 她心下一凛,有些不敢置信道:“三哥,你在说什么呢?五大世家虽然不过存在二十年,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再说了,神主更是历代以来,便跟神皇一样并立存在,除非神迹帝国有一天真的灭亡了,不然我想,定不会如你所言。” 神若懒得再说话。他在所有人眼里,一直都是一个谜,身世不怎么好,可是谁也不敢得罪他,就连神阑的母亲甄夫人,尽管习惯了对别人颐指气使,在他面前却总是有所收敛。 就算看不惯他,想弄死他,也一定是暗中进行,绝不敢当面暴露自己的野心,她至少还不会忘记其他几位夫人是怎么死的。 “你一定要当那个神主吗?”她问,“刚把我赶下台的那个位置,坐起来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外界都在传得沸反盈天,说是神若破了她的绝爱咒,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绝对不是。她敬他,爱他,从来都在兄长的范围之内,绝无逾距之举。 “以后我就搬出这幢宅子了,阿阑,你自己好生保重吧。”那一次回去,本来就是与之告别的,神若说得淡然,谁也休想从他眼里看到任何伤感神色。 “不!我不许你这样!”她说着把七弦琴往案上一摔,铿锵地一声响,数琴弦陡然支离破碎,愤然站起身,盯着他道,“今日你若是踏出这个府门一步,我便与你割袍断义!” 神若狭长的双目眯了眯,忽然有些冷意道:“阿阑,你这是在逼我吗?”顿了顿,“我可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样无理取闹的女子!” “无理取闹!”她蓦然抬头看他,眼底的神色竟有些刺痛,看到她流泪,他便走过去想要替她擦掉,不料却被她侧身躲开了,他的手僵持在半空,只听她清冷道:“原来,在三哥眼里,我从来不过如此,跟你心中所谓的宏伟抱负而言,一个小小的阿阑算什么呢?千万个我,只怕都比不上神殿之上,众人对你的那一声山呼万岁吧?不对,神主可不能说万岁,多么寂寞的一个职位呀,走上去之后,一辈子就那么完了,生老病死,什么都在千重帷幕之后,我就想不清,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二哥也是,四哥也是,明明知道,还要坐上去,结果都死于非命了!现在就连三哥你,我原以为一直脱出红尘世俗的你,都是如此利欲熏心吗?” “你不懂。”他叹一口气。 “我怎么就不懂了?”她大声反驳道,“其实有很多事情,阿阑看在眼里,并非不谙世事,什么也不懂,可是我宁可装作不知道,假如那样可以保护你的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可是事到如今,我只想单纯地问问,我这样像个傻子似的被苦苦欺瞒着,究竟算个什么?三哥,在你眼里,阿阑真的只能算个可悲可笑的小丑吗?” “不是的。”震惊于她口中的话,神若眼底蒙上一层郁之色,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旧不愿给出多余的解释,只管起身离去。 眼看那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的心中恐惧跟愧疚一齐涌来,怔怔地立着,下唇咬出血来。 “三哥!”终于,她崩溃般追了出去,在庭院里叫住了他,致的银丝罗袜,却狼狈地踩着冰凉的青砖,少女花容失色,钗鬟散尽了美丽的忧伤。 她奔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呼吸带着哽咽的伤痛,惶急地道:“我知道,刚才我的话说重了!假如有朝一日你为了所爱之人脱身独去的话,阿阑毫不犹豫放你走,除了祝福不会多言其他,可如今你是想飞蛾扑火啊,忘了二哥跟四哥是怎么死的吗?他们都是因为坐上神位而遭人暗算的!除非我死了,否则实在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那条绝路,却像个旁观者一样无动于衷!” “你所说的,我岂能不知?”他低声应道,不知为何语气有些颤抖,突然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大力地将其拥进怀里,哑声道,“阿阑,我欠你的,总有一天会还给你。” 那是他唯一一次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给她温暖的怀抱,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他都是一副抱一下就会死的样子。 神阑完全处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呼吸困难,深深埋首不敢复言,贪婪地享受着那千金难得的片刻温情。然而,美梦总是容易清醒的,这个拥抱仅仅持续了那么几秒,神若就绝情地将一脸愕然的她推了出去,拂袖离去。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架起的锋刃上,绝世的舞步,每一步都鲜血淋漓,停下来时,他会感到更茫然更痛苦,自己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究竟该何去何从。 “假如有朝一日你为了所爱之人脱身独去的话,阿阑毫不犹豫放你走,除了祝福不会多言其他……” 真的……真的可以做到那样么?他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角,却依旧有红珊瑚似的血从指间蜿蜒流下来,淅沥地滴落到雪白的衣襟上。 呵……人的身体竟然,这样脆弱么?举起手来,在眼前看着,指间鲜血淋漓,年轻的白衣神主却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冷淡,充满了轻蔑。 时间仿佛突然间停驻,连天地都仿佛空寂无一物。天色黯淡得犹如黄昏提前到来,朱门一分一分被她阖起,终归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此后长达六年,直到神阑被楚国打上耻辱标签遣返之日,期间他们没有见过面,神主是注定忍受漫长孤独寂寞的一类人,生死皆在那千重帷幕之内,万扇殿门之后。 他不能走下那个高高的祭台,她更加无力迈上那个神圣的禁地,唯有一次,那一天还是她离开神迹的日子。神若已然即位两年之久,她接到出城为质的诏书,遵照礼仪必须向神主请辞,寻求神灵的庇护。从空无一人的大殿穿过,只有那些帷幕在风里飘飘转转,恍如隔世。 他卧在帐后的榻上,只有一个恍恍惚惚的背影,侧向内壁卧着,如墨的长发与松垮的白袍深深纠缠在一起,散落在长榻边缘,如同堆砌的雪。顺着他的肩背,白袍微敞,依稀可以看到黑暗图腾的一角,在他象牙白的肌肤上张牙舞爪,气势凌人。 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而舒缓,毫无防备,不带戾气。一侧的床头上,摆着一柄熄灭的巧灯,灯芯烧得焦黑,殿内光线暗淡。奉衣圣女神璎和执灯圣女神珞均无踪影,偌大的神殿内只有那单薄如苇叶的一人。 神阑顿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眸中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要走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遥远陌生得可怕。她的袍袖被风扬起,飘飘洒洒,跟经帷垂幕纠缠在一起,连无形的空气中,都仿佛灌满了什么力量,在尽力挽留她的脚步。 “你多保重。” 吐出这句话,仿佛生命里有什么终于卸下,然而依旧有泪水从颊上滑落,无声地消失。像这样的泪水,她为他流的还不够多么?在他的心里,终究是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你哭了?”帐后之人忽然睁开了一直微阖的双目,翻身坐起,神色冷厉地问了一句。他的声音不似从前那样轻柔好听,变得喑哑低沉,仿佛这两年里历经了世事的沧桑,然而那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分明是神若所特有的。 神阑挺直了自己的脊背,道:“我没有,是风吹进眼睛了,我说过不会再在你面前哭的,那样的我太懦弱了,会被你瞧不起!” 他闻言一愣,既而如释重负地大笑了起来。 风吹进殿内,帷幕如光流转,送来光明的同时,却又给人心底添了几分无力的苍白郁。 “三哥!你就真的不愿再见见我吗?从五岁那年开始,在青庐山庄的十年,我是一个人,你只是偶尔来看看我,十五岁那年,回到神迹的北世家,你做了神主,我仍旧是一个人,好不容易挨过了那两年,现在陛下让我出城为质,去一个我本就不认识不了解的地方,去跟一些陌生人打交道,甚至可能嫁给楚国的君主为妾,我仍旧是一个人,这究竟是为什么?”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氛围,她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番话,全身颤抖,似乎再多呆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去看看他! “为什么三哥你还能一直这样看着呢?看着我们之间距离越来越远,关系越来越淡,却至始至终都能无动于衷吗?” 内心里那个执念经过这么多年死灰般的时光沉淀,越积越厚,似乎快要把心壁压塌了,有个声音在内心里叫嚣着,驱使着她情不自禁向他走去。 “别这样,时辰到了。”他低叹一声,温言提醒于她,同时也是提醒他自己。 高大的雪白屏风后面,脚步声戛然而止。 听到了吗?他在毫不留情地宣判:止步吧……止步吧!而你,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她脸色铁青,疯了般大叫一声,掉头向外跑去,“嘶”地一声清响,雪白的长袖解不开缠绕的结扣,硬生生撕裂成片。 如果你问我,愿意跟我一起死吗?你猜我会怎么回答?可是你说,别这样,你在嫌我无理取闹啊。 第三十章 过往(四)在线阅读 第三十章 过往(四) 肉文屋 / 第三十章 过往(四) 第三十章 过往(四)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夜半梦醒,她不由苦笑,摁着自己的心口低低道:三哥啊,你原想让我嫁于楚湮,只恐世事没那么顺利啊。 沉如死水的殿里,忽然响起了寂寥的天风,这碧落城地势较别处要高,即便闩门关窗,半夜的时候仍旧会有风漏进来,满室雪白的帷幕随风鼓舞,月色如潮水般涌进房内,雪亮的光芒倾斜着打到床头帐幔上,添了几分清冷的味道,她怔怔地发了会儿愣之后,忽然感觉口渴有点想喝水,于是掀开雪白的纱帐,披衣下了地。 “啊!”冷不防一个人影一闪,她便被人扣到了怀里,那个人滚烫撩人的气息倏然逼了过来,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人扛起,又重新扔回了床上,脑子完全陷入了一副瘫痪的境地。 “阿颜……”压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嘴里喃喃唤着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已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虽然未从开口相询,也知道这是他生命里一个极其重要的女人的名字。 此时不禁有些明白,只是在她明白的这个过程中,羽樽已经抓住大好良机,甚利索地将她的外衣剥了开来,他像是喝醉了酒,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味,眼神既凌乱又深情,在她发蒙那会儿,一个炙热的吻压了下来。 她脑子里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活到今天,她总算明白了,这男人要是喝醉了酒,那就跟两足禽兽差不多,饶是羽樽这样的冰山,以往在她面前装得彬彬有礼,生疏冷漠,一喝醉就跟所有一晌贪欢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个虫帅得没天理,而且更懂得技巧罢了,虽然是霸王硬上弓,却仍是有条不紊,优雅得令人发指。 “我……”刚要开口说话,他却是拿捏到了火候,趁机毫不犹豫撬开了她的唇舌,几番辗转,她已是窒息难耐,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身子更是烫得厉害,止不住就发起抖来。 “阿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不明白么?”喃喃地,他低问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滞。 “我不是你什么阿颜!”她心下惊怒交加,好不容易挣出手来,“啪!”地一声,扬手便恶狠狠掴了他一记。 这下打得不轻,羽樽的全部动作陡然一顿,霍然抬起头来,眼底怒意翻涌,分明就是主子对侍寝女人的不满:“你找死!” “你才找死!”神阑气势汹汹地犟了句嘴,伸手还欲打他,却被对方猛地抓住,他几乎是带了丝恶魔的邪笑,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手指到她的脸上,“哪来的女人,够劲道啊,想是徽州那些小子们送过来的吧,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不管你是谁,今儿伺候好了爷,回头府里有的东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没有的,我也去给你找。” “我要你的命!”她怒火中烧。 “那可不行。”羽樽低笑,“你再这样不听话,我今晚就要了你的命。” 他说得似是而非,神阑羞得面色绯红,几乎缓不过气来。这时羽樽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也懒得再跟她废话,一手压住她动弹不得,另一手则去解她里层的衣服,白色的丝袍本就很单薄,经他这么一扯,竟至松散无疑。 “贼!我三哥会杀了你的!” 他几乎是以一种调情的语气淡淡发问:“你三哥是谁?” “神若!” 听到那个名字的刹那,他的身子陡然一僵,眼底情欲褪去,竟比被人抽了一耳光还要清醒几分。 “滚开!”她已是带了十分泪意。 这时显是看清了身子底下是什么人,羽樽再无了先前气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抬眼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光打量了她一眼:“是你自荐枕席了,还是我……” “我这样子像是自荐……吗?!”神阑怒火燎原,抓起一个枕头砸到他头上,羽樽的青丝当即乱了一乱。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嘴角微微翘起:“不太像。” 鉴于他这个带着暧昧的表情,神阑惊觉般低头一看,脑子顿时抽了,闪电般拉紧被子盖在身上,滚了一滚,指着外边怒喝:“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贼!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羽樽笑了一笑,便走了出去。 ———————————————————— 晨昏未醒之际,大丫鬟云齐执灯入殿,一眼望见阑公主正满面愤恨地坐于榻上,不禁错愕道:“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神阑抹了把眼泪,收敛了怒容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话快说。”停了片刻,瞅见云齐清秀的眉目间掠过一丝浓重的愁云,不禁叹息般道:“再说了谁真心实意待我,我心里又岂会一无所知?有什么事还请但说无妨。” 云齐笑了一下,深深看她一眼道:“我方才在走廊上撞见一个人,此人正巧从小姐房里出来,真真吓人一大跳。” 神阑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你不曾问问那贼,何以醉醺醺地误闯人家姑娘厢房么?” 云齐一愣,随即道:“此贼好生厉害,我可不敢问,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是敢问的,而且那个人当时也在场。” 顿了顿,“今天是我家夫人的祭日,我们本是前来延请小姐同赏祭祀烟花的,顺便将主子回府之事知会一声,免得翌日仓促不好应对……谁、谁知道,他倒自个儿来扰人清梦了。”说到后来,饶是冰山姐姐云齐,都不免支支吾吾的面上飞霞。 “那个敢于诘责羽樽失德之人,是谁呀?”神阑跟她随口搭着腔,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我!”话音一落,唐疏桐就顶着一张仿佛人人欠她银钱万两的臭冷脸,不请自入,夜墨色的披风挂在肩上,感觉每走一步就想冻杀千里似的。 “你来作甚?”神阑刷地起身,更加没个好脸子。 唐疏桐登时倒竖了柳眉,火冒三丈道:“我就知道,你为了神若之事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好啊,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么?若非神若有所求,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如今你既已负他,莫怪我撒手不管,索便死你的吧!” “那还真是巧了,”神阑漠无表情道,“你若真搭错了哪筋要救人,我还怕自己有生之年还报不了你的恩情呢。你当初抛置我三哥不管都那么彻底,现在故技重施,对我而言毫无意外可言。” 唐疏桐恼羞成怒,半人半鬼道:“几年未见,你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进不少,既然你这么想我,那我再多加解释也是毫无意义,这个中缘由,看起来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 个中缘由?神阑的脸色白了白,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后,不对,所有人的身后,都潜伏着一双幕后黑手,在她跨上那辆出嫁马车时,早已布好一张完美无缺的网,每一个交叉点上是无妄挣扎的人,自以为是地纺锤不休。 “唐姑娘,”云齐劝道,“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清楚吧,将小姐蒙在鼓里,只怕会滋生更多的误会。” 唐疏桐冷笑道:“误会什么!我亲眼所见,三更半夜的,羽樽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就从她房里出来,还是一副衣冠不整的状态!铁板钉钉的事情,用得着我们去误会么?” 神阑蓦然大笑起来,唐疏桐浑身冒着煞气,望向那个几近癫狂的女子。只见她似乎唤醒了内心的另一个灵魂,带了丝邪气,容光焕发,明绝艳绝。 她取下架上白色鹤氅,披在肩上,走到妆镜台前,坐下来抬眼端详镜中容颜。 “羽樽么,”铜镜流光,簪绾青丝,她兀自一笑,“皇天可鉴,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我已是楚国的太子妃,又岂肯朝三暮四?你等若是认定了我的所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话说回来,我十四五岁上就敢于做的事,偷情也好,狎风弄月也罢,现在一个有夫之妇,出门在外谁也管不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大惊小怪什么?” 她辛辣坦白的一番话,说得另两人已是面红耳赤,唐疏桐激动得泪如泉涌:“你这样子,还像是名门之秀吗?我真不知道你打哪儿学来的这些污言秽语!” 神阑成心要气死她,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告诉你,我即便有负三哥,也不在今日这芝麻绿豆上。况且他待我何其狠心,三番两次拒而不见,后又顺水推舟将我许嫁他人,谁负谁尚未可知!” 唐疏桐一听这话大怒,颜面如死般惨白,言辞激烈道:“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看他,枉他为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他本可做个脱离世俗的逍遥自在人,天南地北只管快活了去,谁也管他不住,束他不着,他要如何便如何,最终却为了保护你而坐上那个神主之位,这么多年来,他一心为你着想,为你做过多少事!你知道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一面之词来指责别人,不然叫知情的人听见了,该是一个多么大的笑话!” 是什么让他三千繁华不顾,独守神殿六年,过着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生活,而她竟这般看他! “啪”地一声清响,发簪断为两截。神阑如同断线木偶僵直得坐着,铜镜里的容颜一瞬间褪色成苍白。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在线阅读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肉文屋 /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第三十一章 醉囚(一)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唐梳桐说,还记得你们背后的图腾吗?那不是刺绣,是一个诅咒。当初神皇一族,为了压制你们北世家,特意下了这么一个禁锢之咒,让所有神主殿下的传人,都不得善终。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从一出生,就会患上那种痨病的原因。 她还说,阿阑你知道吗?神若不在北世家长大,他师从仙洲灵界,本是脱出世俗之外的人,本不必像你,你二哥,你四哥那般,一辈子这么煎熬下去,咯血,吃药,生病,虚弱,痛苦,永不解脱,他本来不必如此,可是他太傻了,他知道那个诅咒有一种解法,那就是转移到愿意为之化解承受禁锢之咒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是他自己。在青庐山庄的十年,你是不是感觉从来没有发过病呢? 是他在保护你啊! 他用术法将那种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在遭受禁锢的同时,还必须承受术法的反噬力量,双重的痛苦之下,他只能给你十年美好的生活。 十年之后,别说帮你,现在他自身难保。 阿阑,你看不到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了么?无论他当初是为了什么理由走上那个神位的,或者说是抢了你的位置,他都是在乎你的,而你,你为他做过什么呢? 你只有无止境地伤害下去,无止境地曲解下去,且无止境地怨谰下去,却不懂,他在背负着原本属于你的末日。 言及此处,唐梳桐阖上眼帘,借以遮挡内心汹涌的情感:“我当初本没有想过要弃他而去,是他自己固执己见,非但不肯医治,还将我硬生生赶出去!本神医没说自己委屈,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你如今反倒诬赖于我,却是何故?” 她后面喋喋不休的抱怨,在神阑听来已是无声。 “小姐!”云齐见她久不言语,走近搀扶,却见她雪白的衣襟之上,染上了一朵桃花状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旧疾重犯了,吐出血来,只是她掩饰得很好,周围一时未曾发觉。只见她唇角的血迹未干,仿佛妖般美丽。 “这可怎么得了!”云齐惊骇莫名地叫道。 神阑恍然站起身,径直走到唐疏桐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光洁的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一连磕了几个响头,从未如此卑微地请求过别人:“唐姑娘,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曾经对你的大不敬,求求你,救救他好么?其实我呢,怎么会怪他呢?无论他要我怎么样,我都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他呢!只要能让他不再受罪,那什么禁锢之咒也好,痨疾也好,咯血也好,没关系的,都由我自己来承担吧,自己的事,不能太麻烦别人呢。唐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自己来背负这个什么合契呢?” 说到后来,竟是喉咙哽咽,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生命里划开一条烟波浩渺的河流,表面上波涛汹涌,河底却沉淀着静止不动的血色淤泥。 唐梳桐叹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游戏么?当初已经选择的路,如今没办法再回头了,你们的人生,注定纠结在一起,痛并快乐着,直到有一方死去为止。” “这样啊。”她露出一个苍凉的笑靥,“倒也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好事呢,唯有这样,才能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吧?不然他又要不由分说将我推开了。”她的额际一片血模糊,暗红的血兵分几路,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这个笑容却是十足美丽。 唐梳桐又是叹气,终是无言。当年她自恃绝学,只身赶赴月神殿,只一眼便已看出端倪,怎奈神若自己对此并不上心,只那奉衣圣女火烧眉毛地详细介绍了他的病情,他自己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回应几句。她当即发了无名火,命是你自己的,怎么好像我烧香拜佛供你活下去! “须杀了与你合契之人。”她一锤定音。所谓合契,就是两个人遭受同一个诅咒,犯病之际,承受同样的痛苦,只要杀掉那个始作俑者,幸存下来的那一个,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彼时,那男子竟微微笑了起来,清晰明亮的眉眼,一展忧郁,如同宝镜拂尘,潋滟坦白。 “你知道吗?唐门神医,别说是合契了,就算要我挖出自己的心来分给她一半,我都会毫不犹豫。” 这是神若当时告诉她的一句话,她一辈子都记在了心里。尽管,她不明白那话里究竟藏了几分真实,又藏了几分戏谑,更不明白他那笑容,竟似看破红尘的,仿佛毫无畏惧,就算前路满壁刀刃也要勇往直前。后来才从神璎圣女口中得知,那合契之人居然是他的异母妹妹,名叫阿阑,意兴阑珊的阑,透着一股日暮暖熄的伤感。 偶尔照面,那女孩表面上是个柔雅恬静的贵族少女,内心里却尽是一些鬼灵怪的念头,而且喜欢凑热闹,不甚摆谱,从她身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公主的架子,于是两人也算得上是个玩伴了。但她还是看不懂,那个明丽少女仰望月神殿那高高在上的神主之时,眼里幽暗闪烁的眷恋跟怨怼,就像两股扭在一起的麻绳,相互纠缠不清。 后来在奉衣少女神璎闪烁的言辞中,得知神主之位本是血统纯正的嫡系子女继承,而阿阑乃正夫人所生,却因某些盘错节的原因而与尊位失之交臂。 唐疏桐自以为看穿了那少女眸底的怨怼之谜,在内心暗嘲她的浅薄,时至如今,她方幡然醒悟。 可笑自己当时,竟一心痴想救神若脱离苦海,原来,至始至终,是他心甘情愿陷于那样的困境,忍受漫长的孤寂痛楚。 “阿阑啊,其实你只要自救,那便是对他的救赎了。”不知为何,内心里郁积日久的话语就这样轻而易举吐了出来,唐疏桐俯下身,掏出丝绢轻拭她脸上的血渍,发出了深沉的感慨和叹息。 良久,那女子才如梦初醒般,微微翕合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吐出的却是一句无声的话,宛如破碎凋零的花瓣。 她闭着眼睛,抚着自己的左眼,低喃道:好痛啊,三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在线阅读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肉文屋 /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第三十二章 醉囚(二)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雪公爵一个人坐在凉亭之内,闷头灌着自个儿酒,旁边倾空了一个又一个坛子,他喝着喝着有时候会大笑,笑罢却又低下头来,深情款款地抚琴,仿佛看到对面有人在倾听一般,他弹得极其认真,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带了几丝孩子气的笑容。 他道:“阿颜,这一曲长相思,是你最喜欢听的,往日我公务繁忙,没法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弹给你听,现在你要认真听好了,你要我弹几遍我便弹几遍。” 他又道:“阿颜,当初我不是故意要弃你而去,我知道你的脾气,只是万万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心坚忍,宁死也不肯原谅我。” “阿颜,百年前,你从火之祭台跳下去的时候,心中可曾还有一丝,对我的眷恋?可曾感受到,我的痛苦?他为了给你报仇,硬生生剜出了我的心,用你的箭,将我钉在崇山祭台上,周围都是禁锢灵力的纯黑玉柱,那个诛仙阵是他亲手布下的,我看着他做这一切,觉得荒唐可笑,他让我流尽身体里的每一滴血,可我却不觉得痛,你相信吗?” “不是不痛,是远没有……见证你死亡的那一刻,那么……痛吧?”虽是在睡梦里,他却是倒抽了口冷气,仿佛时至今日,仍旧痛得直皱眉,“想你不顾一切,不求生只求死,就此跃下万丈高的火焰台,那底下都是滔天烈焰啊,三界间的红莲烈火,终将焚尽一切因果罪孽,你却道是为了止息干戈,让我等不再执迷不悟……真正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啊,阿颜。” “你走之后,留给我们一个如斯惨痛的局,殊不知我等穷尽了心力,只为了凝聚你的生魂,此后百年,皆不可再回灵界了。” “百年之间,几番轮回,或于歌舞升平,或于乱世之间,可笑我仍在一路相随,而你却早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阿颜,奈何桥畔,可是真有孟婆置鼎一汤,你又是否真的一饮而尽,于此,诸般前缘,尽已悉数忘却?可恨我灵界之人,竟毋须过此道,生前孑然,死后寂寥,一人一剑,自当来去,想来……也是憾事一桩啊。” 他已是带了十分醉意,冰冷的酒水灌入愁肠,肺腑间如浸冰水,沉甸甸而又刺痛着。方才从那个女子房前经过,听到她说出那样一番话,心底不知为何突然痛了,许是想到阿颜了,都是这样的傻女人啊。 琴声悠扬,却又浸渍着透骨的忧伤,一声声,一道道,仿佛都是为了挽留某个孤独的魂魄。 ———————————————————— 青色的瓦楞之上,杜薇西高踞在此,目光一如既往不含任何温度,独自吹起箫来,箫声冷清萧索,衣袂猎猎,使人感到一丝丝的寂寞。 他的身上有好几处致命的创伤,多数打着绷带被衣饰遮住,只依稀见到面上残留着几道被剑气划伤的痕迹罢了,那都是南藩王赏赐给他的礼物。 说起那场打斗,两人其实并没有正面交手,只是云字辈跟南藩王的亲兵作战而已,只是云字辈寡不敌众,在撤退过程中损失不在少数,阿薇身为少将,自是最后一个走的,其实哪怕到了命悬一线的最后关头,他尚且不愿意走,还是那个云碧将他死活拖走的。 当时他为了救好几个人,已然身受重伤,云碧一直待他如姊,他也不想拖累这个人,这才勉强答应撤退,不然也许就真的逃不出那个秦淮镇了。回来之后,云碧又赶紧安排了唐梳桐为之治伤,唐梳桐当时正处于白日疯癫状态,给他胡乱捣腾了一阵,结果伤势越发重了起来,气得云碧扛着剑追了她三天三夜,扬言要一刀砍死她,好在她晚上恢复神医的智商后,又赶紧挽回了那个僵局,总算救了阿薇这小子一命。 漫天烟花光束冉冉未熄,祭祀的烟雾久久不散,雪公爵已经醉趴在冰冷的大理石桌上,桌侧搁着他的素琴,一弦一柱,尽数撩拨而断。锦绣的袍袖之下,他修长的手臂低垂着,中指指尖尚且凝固着一颗殷红的血滴,迟迟不肯落下。 “阿颜……”他在睡梦中轻轻皱起了眉,表情毫无乖戾之色,像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睡得很不安稳。下一刻,语气却陡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偏执的怨念,“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不多等等我?为何又要嫁给他!” 听到宿醉未醒的雪公爵那样模糊地呓语,正准备上去服侍主子的云岫跟云倪,顿时不约而同白了脸,怔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久,直到公爵不再说出那般真情流露的梦话时,她二人方才敢上前,以肩相撑,小心翼翼地扶他回房安睡。 羽樽走后,新的雪花傀儡,那个同样名唤阿祀的家伙,从花架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落座之后,学着雪公爵之前饮酒的样子,深深地皱着眉,细斟慢酌。三杯落地,不禁脚底轻浮,眼泛桃花,云里雾里去了。 “原来他,竟然早已应了情劫么?”阿祀再也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看不出颜色的瞳孔里瞬间盛满了雪亮的光芒,低声切切,“那岂不是……我要杀他的话,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酒有些冷了,堵在喉咙里像吞进了一把碎冰碴,他的笑声喑哑下去,与雪公爵一模一样的脸上绽放出异彩。 “阿祀?”突然间,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你要杀谁?” 心底的秘密陡然被人洞穿,阿祀猛然回头,惊骇莫名地注视着那个走过来的女子。 神阑的额上包着一块二指宽的药用白纱,此际换了一件深褐色的披风,在云齐的搀扶下走近,坐到他对面。傀儡不言,闷头灌酒。 神阑回头对云齐道:“姐姐一夜未眠,着实辛苦,这会子天快亮了,祭祀烟花已经没什么看头,还不如早早回房休息一场呢,不然真要累坏身体了。” 云齐本想留下陪她,又感脚底虚浮,头晕眼花的,只得反复叮嘱几句,忧心忡忡地走了。 酒水倾倒入盏之声,不绝于耳。 突然间,空中“嘭”地一声巨响,最后一捆烟花竹新鲜出炉,七彩的尾巴拖着巨大的光焰直冲霄汉,在翻滚的热浪中撕开成千丝万缕,绿如苔藓,红若朱砂,交织着散落满天星辉。 神阑惊呼出声,指着烟花笑得迷离:“阿祀,别喝啦!你快看哪!”那欢呼雀跃的样子,俨然已经将自身的烦恼跟伤痛抛诸脑后。 “我是羽樽!”对面冷不丁传来闷闷地一句,没好气地挑眉,极其不悦地提醒。 神阑怔了一下,失笑:“你干嘛要冒充他呀?他有什么好的?装得冷冰冰的,心里的鬼主意比谁都泛滥成灾,你都不知道,他在我面前有多无礼嚣张呢。” “你跟他倒是合得来,才认识这么几天就拿得准了!”阿祀蓦地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大笑,冷不防推翻桌上杯盏,气势汹汹地扭头即走。 神阑被他那副样子吓得不浅,杯内残酒泼出,溅了她一身。 与此同时,屋顶之上,箫声戛然而止,杜薇西收回自己散漫的目光,微微低首,稍显绫长的额发垂落眼前,很好地隐蔽了他眼底那一抹不为人知的神色。 这个叫阑的女孩,一颦一笑,总是让他莫名地想起一个人,虽然与之并无血缘关系,却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当初他在这片大陆上随风飘荡的时候,是她给了他名字,给了他笑容,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带在身边,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这个人世间的温暖。 那个叫杜青青的女孩,当初也是这般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差点颠覆了整个雪国朝堂,最终落得一个身死人手的结局。 他从她们两个人身上,看到了同样美丽而不祥的东西。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在线阅读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肉文屋 /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第三十三章 醉囚(三)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边疆战事日盛,雪公爵跟杜少将都外出将兵去了,阿薇自然是为了做个最好的监军,时刻盯着羽樽不要在外惹下更多的烂摊子,这么多年来,无论哪一场战事,他都没有离开过那个人十步开外。羽樽虽然不爱理他,却也不好赶他,到底是亡妻的弟弟,多少还是有几分情面的。 这几天神阑正自得轻松,忽听什么毓雅夫人来了,还指名道姓要见她,这让身为人质的神阑有点受宠若惊。她身怀有孕,虽然不过三四月,就目测而言还有点困难,也是故意瞒着羽樽等人,却是吃不了半丝荤腥,而且常常嗜睡,在碧落的日子里,三天两头醒着的时间不超过三五个时辰,现在那位夫人说要找她用餐,神阑只觉头大如斗。 她抱了个枕头,推开窗往外面瞧了瞧,远远地看到走廊上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金袍女子,甚是清高模样,心下了然这位大概就是那什么夫人了,只道这位雪国原相国夫人,丈夫死后自个儿走上了正途,朝堂战场双打拼,到如今地位跟官阶都不比她夫君低,封了个一品芸城夫人,掌握着一座城的百姓生死,整个朝堂都对她有股子敬意,而且她女儿还是羽樽死去的妻子,这其中关系复杂难测,神阑只想找个地儿好好躲躲。 “砰”地一声,大门忽然被一只高大雪白的狮子给撞开了,她吓了一大跳,就见那个庞然大物甚是欢欣鼓舞地朝自己直奔过来,把她挤到墙角,又是舔又是蹭的,差点没把她亲热死。 “雪籁!”毓雅打了个呼哨,雪籁恋恋不舍地走了开去,仍在一边摇头晃脑的,热情不减。 “夫人,这厢有礼了。”神阑回过神来,朝对方见了个礼。 毓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得花枝乱颤道:“阑公主果然天生尤物,就连妾身这样的女子见了,都不免勾了半个魂去,今儿我总算明白了,羽樽这阵子为何总往外跑的原因,想必是家里窝藏着个了不起的美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失了控吧?” “夫人见笑了,”神阑有点冷汗,“小女子不才,不过是他的俘虏而已。公爵想必是自己有事耽搁了,这才滞留在外吧?” “那倒也是,他一向很忙的。”毓雅夫人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这个时候,神阑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送走毓雅夫人后,她回房又看了会儿书,和衣在床上躺下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为她所不知道的是,房内的熏香内,毓雅夫人临走的时候,不忘往其中添了一把迷魂香,以至于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死,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急转直下。 ———————————————————— 冰一般的气息,火一般的缭绕,在这间石室墓里,仿佛置身于一个千年冰窖,火焰一般的鸢尾花簇拥着盛开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让人无法呼吸。她努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片花海上,手腕脚踝俱被缚住,左手腕割了一个不小的口子,从那道伤口处,鲜血正汩汩而涌,转头一看,毓雅夫人,云齐云岫,包括公爵府上她见过的一些人,正站在花海之外,诡异的眼光正投在她身上。 冰室之外,无数巫师正在吟诵咒语,颂词古老飘忽,随着音调的拔高,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鲜血流失得更快了,所有的血都像是活了的小蛇一样,顺着藤蔓爬向冰室一角,在那里,摆放着一具千年寒玉打造的冰棺,棺椁四周覆盖满了蒺藜跟花束,原本纹丝无缝,此际却好像张开了全身触须的怪物,从无数细小的罅隙中,她的血随之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夫人,您这是……”流血过多使得她呼吸微弱,面色苍白,只是最初的恐惧感已经消失,她的心平静下来。 “阑公主,你十四岁那年,有一次是不是差点死掉呢?”毓雅夫人露出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笑容,只是在此时看来,却分外的狰狞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十四岁那年,正是她独居青庐山庄的日子,有一个晚上,她好像中了邪般半夜爬了起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向外走,穿过树林跟河流,踩过无数荆棘,最终站到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地方,前面是万丈高崖,只要她再往前迈哪怕一小步,就会立马跌下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她,将她拉离了悬崖的岸边,大惊之下,她陡然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崖下云雾翻滚,水流湍急,直欲吞魂噬骨,后来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毓雅夫人用折扇掩着一半脸容,似笑非笑道,“那一天正是我女儿逝世三周年的祭日,她死得冤枉,我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穷尽心力寻找将她救活的法子,终于在三年后,从一位资历高深的巫师口中得知,只要在我女儿死去的十年之内,找到一个跟她命格相同的女子,吸取她的全身血脉跟气,青儿就能够复活,我让羽樽用术法感应,这个西界大陆上究竟是谁有那样的好命,结果……”她幽幽地笑,“自然就是找到了阑公主你的身上,当时你只有十四岁,可是我从水镜里看到你的第一眼,便认定,你就是能救我女儿命的人!我们当时就想杀了你,谁料你福大命大,居然被人碰巧救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以为自己还能逃过此劫吗?” “为了救你的女儿,就要让别人死吗?”她语中的愤怒全部化作了倒抽的冷气,“夫人,我跟你无冤无仇,看在我腹中怀有胎儿的份上,求你网开一面。” 毓雅夫人不为所动。 她见状心下大寒,动了动手脚欲要挣脱,奈何身上的花蔓就像铁链一般牢固,随着她的动作,不止是手腕上,就连脖子上都撕开了一道道口子,鲜血流势越猛,她只觉得传来一阵阵剜骨钻心的痛,在这漫天的血腥味中,几乎就此昏了过去。 “或者,等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再取我命也无妨,”好不容易缓过这一阵,她仍对那个人的怜悯心抱有一线生机,“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你的女儿死了,使得夫人十年过去了仍在痛彻心扉,难道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吗?” 毓雅冷着一张脸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必须牢牢抓住了……毓雅此生没做过什么坏事,单这一次作孽,机缘巧合,就被你碰上了,只有对不起了,阑公主。” 她不禁苦笑。就在这时,毓雅扬起折扇打了一个手势,外界的咒术力量陡然加强,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喊,嘴里溢出血来。 “救命……”微弱的声音,奋力抬眼扫视了周围一眼,站在距离她不过十步之遥的咒术范围之外的那些人,也许昨儿个还跟她有说有笑的,现在却一个个面目迥异,府内总管云倪面上写着恐惧,甚至不敢拿眼看她,与杜薇西关系较好的云碧则绷紧身子靠在一边,看起来气息不定,甚至就连云齐云岫也在其中,云齐面无表情,云岫却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除此之外,都是一些她不太熟悉的面孔,无论她们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些人都不会出手相救!也许她们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躺在棺材里的那位,是她们主子的妻子,救活当家主母,当然是一件再大不过的事,就算所用的法子再血腥,只要能不牵累到自己身上,便都可坐视不理。 就算……就算羽樽在场,想必也是同意的吧,不对,明明就是他动手将自己抢来,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初的目的吧?转瞬之间,她已是心念电转,想到此处,她万念俱灰,阖上了眼睛等死。只是不知为何,想到曾经种种,想到肚里的这个孩儿,不禁泪如泉涌。 “夫人,咒术即将完成,就等着最后一道血祭了,还请夫人跟一众姑娘们出去等候,免得遭受咒术的戕害。”有人在外禀报,毓雅等人便走了出去。 外面风光甚好,月朗风清,当是一个月圆日,想到杜青青很快就能重新活过来,毓雅等人不禁大舒了一口气。耳边是潮水般的咒语,浮动在四面冰墙之上,仿佛血的烙印,她们这些人站在远处,还能听见从那座废弃的房子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喊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喊到后来几乎是撕心裂肺。有些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毓雅僵着身子站在风中,她的时间只剩下这么多了,趁着、趁着那个人不在,是最好下手的时机,甚至一路上,入碧落城的关隘,全被她从芸城带过来的人马封死了,任你飞檐走壁,休想逃过那一道道天罗地网。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按理说,当初进行这个计划时,甚至有羽樽的参与,如今他将兵在外,那是再好不过,杜薇西那个心绪不定的小子也跟了去,更是少了许多牵绊跟麻烦,可是,只要一想到七年前在水镜里看到的那双眼睛,她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好像冻结了一般,整个人不寒而栗。 当时候,也是布下了这么一个局,他们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却突然凭空冒出一个玄衣男子,几乎是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将悬崖边上那个女孩拉了回去,紧紧抱在怀里。毓雅还清晰记得,那个人抬起眼来的瞬间,寒光四的眸子,竟是渗透着隐隐的血色,手一扬便从空气中斩落一道流霜,破碎的暗夜间,无数花蔓碎成齑粉。 被那样不祥的一眼震住,就连羽樽那样的人,都不禁神色变了。由于有他这个西界最强术师在场,便不再需要其他巫师相助,事实上,那个血祭过程本就是由羽樽一手完成,然后,只听他淡淡道:“血祭已破,那个人很强啊,看来只有等下次机会了。” 这一等,就是七年。 无论如何,毓雅都不想再失败。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在线阅读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肉文屋 /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第三十四章 血祭(一)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破!”四十九个白衣巫师席地而坐,从各个方位按下结印,四十九道烈焰如滔天巨龙般直扑废弃廊房,嘭地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击,犹如洪水撞到了南墙,四十九道光柱,带着熊熊大火,迅猛如嘶吼的野兽般反弹了回来。 巫师们遭到反噬,纷纷如受千斤重石当击来,一个个从阵中跌了出来,吐血的吐血,不省人事的不省人事,余下的惊骇抬头,这才发现,颓圮的屋宇前面站了一个人。所有人看到他的瞬间,通通面如土色。 “本座不曾发令,谁敢悖肆妄为?”这是从千里迢迢之外赶回的羽樽,凌风出现的瞬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身后俨然已经是一个火场,烈焰爬上屋宇,炙烤着整块天壁,借助风声更是火舌滚滚。唯有这个人的身上,流淌着水一般的月华,只是放在此时看来,却已然化作了另一种极端的灾难,果不其然,尽管遭到刚才众人合力一击,他的身上已受重伤,却几乎在毫不犹豫间,手一抓拖出冰剑,强势一斩,整个铁桶般的咒术冰室,竟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他冲了进去,一眼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女子,眼底怒意滔天,纵横两剑将花蔓划为碎末,一把将她抱起来的时候,她眼底露出苍白的笑意:“羽樽,我还不能死的,我……” “别说了!”怒喝一声,将她一把抱了出去,羽樽带着她落于屋宇前面的空地上,红莲烈焰冉冉不息,便是有滂沱大雨也难以浇灭,他半跪在地,气息未定,神色竟是出奇凝铁。 “你们,想造反吗?”抬头之际,他嘴角边露出一个冰寒的冷笑。 十步开外,已被横剑的云字辈跟执戟的黑衣铁卫包围得水泄不通,打头阵的竟是杜薇西跟傀儡阿祀。阿祀与之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同样冰寒的笑意:“公爵,你虚弱至此,还妄想与云字辈跟铁卫联手的大军为敌么?不要忘了,你输了我可是会吃了你的哦!”他可不是在说谎,他等待这一刻以许久,原以为永不会来临,想不到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羽樽看也不看他,遥遥望着远处,话却是对杜薇西说的:“你,也要与我刀兵相向?” 杜薇西道:“放下这个女人,救我姐姐,我便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仍然奉你为主!” “哈哈!”抱紧怀里虚弱呻吟的女子,羽樽大笑一声,站了起身,面上寒意凝聚,“我羽樽纵横沙场十数载,无数个面对千军万马的关头,纵使血流成河,从未眨过眼睛,我今天倒要看看,单凭你们这些人,能奈我何!” 这时,反应过来的毓雅夫人已经尖叫着疯了般冲过来,却被杜薇西一把拉住手臂,她在那发髻散乱,破口大骂:“羽樽!你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你不得好死!你竟敢在此大功告成之日阻我,今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她打了个尖利的呼哨,空气激涌,转眼间便又凭空出现了数百个白衣巫师,不远处的树林内,更是一片簌簌作响,显然还有更多芸城埋下的暗桩,此时都全部现出了自己的身形。 “都来吧。”羽樽语气淡淡,只是目光在扫过怀中女子面上时,不禁带了一丝担忧,“我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你们对我统统不安好心,以为我一无所知吗?”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雪檀君被俘之前,也是面对自己最忠心的部下的出卖,才致于身死敌营,耻莫大焉! “常言道新欢旧爱,最是薄情,羽樽,果然最是薄情郎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毓雅指着奄奄一息的神阑,瞪着他的眼里,仿佛要滴出血来,“我女儿死了不过十年,你却胆敢弃她不顾,跟这个女人牵扯不清!” “你女儿?”羽樽露出一个更加冰寒的笑容,“你女儿算什么?她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勾三搭四的婊子!” 毓雅如遭雷劈,恐惧的面上是一种极度狠的神色,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你、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便告诉你吧。”羽樽轻言细语,说的却是这个世间最为残忍的话,“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她么?正如她当初接近我抱得是别的目的一样,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利用她罢了,还有啊,你们一直以为她的死是我大哥的错吧?”顿了顿,“错了,我大哥那等无能之人,除了想到美人计,又能有什么出息?他连拿把刀杀只**都不敢,又怎么会去逼死你女儿呢?可怜了杜家小姐,又是顾影自怜又是哀叹命运不公,我看她如斯痛苦,就在成亲当日,洞房花烛夜,一刀结果了她,给了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夫人,你可还满意?” 毓雅浑身颤栗个不停,声音如撕裂的布帛一样尖利:“这、这么说,你把这个女人抢来,压就不是为了救我青儿?!” “笑话。”男子异常冷酷地道,“我说过了是为父报仇,一雪前耻,要说还有什么别的目的的话,那就是为了破坏神迹跟楚国的联姻,别无他用!” “芸城铁卫听令!”毓雅刷地收紧手中折扇,眼睛盯着那个巨大的火场,木头梆子正燃烧得噼啪作响,好像一个人骨骼的碎裂声,她笑容扭曲狰狞,扬声厉喝道:“给我拿下这个狼子野心之人,今天本夫人誓要啖他的,啃他的骨!” ———————————————————— 什么叫做祭剑,什么叫做虐杀,唯有在碧落城看过这一场刀兵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才是雪公爵羽樽的真正实力。他的王牌从来都不是什么杀不死的蕹灵军团,什么雄赳赳的碧落铁卫,什么神出鬼没的云字辈,而是他自己一人,也只是他独自一人而已。 “为什么要这样?”她惊问。 “阿颜,你一定不记得了,”他一手倚剑,染血的面容露出一丝温悯地笑,“可是我却还记得,相隔百年日久,我却还记得。” 他们一个叫她阿颜,一个叫她洛洛,一个叫他阿阑,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那缺失的十年记忆里,又究竟发生过什么?当世的情仇纠缠着前世的血债,又该如何,赐我安生? 又一拨人马重新上阵,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在鲜血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将他二人逼到了一处死角,背后的房屋已在火海中沦陷,羽樽走投无路之下,一剑劈出,刺人双目的白光腾起,在毓雅夫人的悚然尖叫声中,那幢古怪的房子裂开了一条黑黢黢的缝,里面烟雾缭绕,房屋的另一边却是受到波及,陡然坍塌一角。 那边是摆放着杜青青尸体的地方,这一下,必然连寒玉冰棺都碎为了齑粉,仿佛还能让人听到冰肌玉骨被压断的声音,毓雅掩面痛呼:“青儿,青儿……” 漫天尘埃飞舞,羽樽抱起她人影一闪,竟是从刚才斩开的那道裂缝中掠了进去,毓雅等人要追,又被他一剑斜封,巨石倒下将出口封住。就听见那个夫人疯狂的声音:“浇上油脂,加大火势,不抓住他我也得将他化为齑粉!” 足见对羽樽是恨之入骨,如今是不死不休了。 那条路开始窄得很,周围都是滚烫如岩浆般的烈焰,而且烟熏火燎的,两个人都呛得直咳嗽,不过好在后来越走越宽了,一道陡坡出现在人的眼前,沿着此路七拐八弯,总算下到一处狭窄的地下室,羽樽轻车熟路地打开一个机关,从一条暗道里逃了出去,又不知道他带着她走了多久,被他放下之后,她睁眼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眼前竟是一个开在绝壁深渊之上的岩洞! “这是哪儿?”周围寒雾缭绕,与片刻前那般火场截然不同的景色,黑色的雾气在崖下翻滚如云,仿佛一个巨大的怪物正欲攀上来。洞里又黑又冷,风中却似乎还弥漫着一两丝火星味,显然此处距离火场应该还不远,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突然追过来,她心下惊疑不定。 “崇山。”他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靠在一处重重喘息了好一会儿,脱下自己的衣服覆到她身上,那件上衣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但却残留着他身体上的温暖,“这山上很冷,可是现在却没办法点火,不然会把他们引过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黑暗的环境里,唯余一抹晕黄的月色投在洞口处,光线很暗,可是她看到他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亮。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她点点头,尽力不让自己冷得发抖。 “你没事吧?”感觉到他在强忍着自己的痛苦,她不禁开口询问,经过刚才那一番死里逃生,她现在对眼前这个人,已是十足的信任与感激。 “还好。”声音很淡。 “想不到你这个碧落城主,表面上这么威风,实际上却是这么不得人心。”她在一边微慨,他突然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不禁痛得低呼了一声:“人家说得都是事实嘛!” 原以为他在生气,却听他带了些许无奈道:“别动,我帮你疗伤。” 方才逃难之中,她是彻底忘了自己的伤势,此际被他这么一握,顿时痛得倒抽冷气,好在很快便有一股暖意传来,应该是他在注入自己的灵力,她一时觉得占了对方便宜,不好意思起来,要不了多久,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口子便被抚平,连疤痕都不曾留下一个。 “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据我所知,你可是伤得比我厉害多了……”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叫他随便浪费自己仅剩的灵力,而且抚平伤口的时候必须手掌跟肌肤接触,在这个黑黢黢的山洞里显得极端暧昧,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了。 四肢上的伤口愈合了,唯有脖颈至肩头那一道,最为严重却又最是隐蔽,神阑见他手指动了动,似乎要脱自己的衣服,有点小小的不冷静,揪着自己的衣领讪笑道:“你,你伤得很重!说不定等下那些人就杀进来了,还是先留着吧,留着吧!” 羽樽一手箍住她的下巴颏,作势要吻她,温热的气息直面而来,她吓了一跳,伸手推他,却听他轻轻一笑,右手已趁虚而入按到了她肩上,那里的衣衫早就已经破碎不堪,凝聚着内力的掌心带着温泉般的暖意,肌肤紧紧相贴,她不禁抖了一下身子,正欲反抗,一道剧烈的灼痛感传来,痛得她几乎昏了过去,人便丝毫动弹不得了。 “阿颜,不对,这一世你叫阿阑。”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忧伤,又好像很高兴似的,靠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倚着冰冷的墙壁彼此依偎着,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一刻他的目光十足灼人。 “阿阑你相信吗?我记得前世的事。” 她笑:“不是说,人死了之后,过奈何桥时会喝下一碗孟婆汤么?喝了之后就会忘了上辈子的事,何以你却还记得?” 他的嘴角边挂起一丝苦笑,在这种暗暗的光线里,却是看不分明,那苦涩的味道却是弥漫开来:“我们灵界之人,为了力量的积累,拥有超强的记忆力,只要你不想忘记,那么就算前十辈子的烂事,都可以轻松自在的记得,而且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我正是如此。” “灵界之人?” “你应该听过吧?仙洲灵界,盛产术师,贵国神主殿下便是如此,包括我陆师姐,也跟我一样,同样师出灵界。只不过从那里出来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的使者,每一世却是只有寥寥无几的数人。” 她有点糊涂。 他不像是在说给她听,似乎只是喃喃自语:“我们为了修炼禁忌级的高深术法,有的刻意封闭了自己的五蕴六识,七情六欲,还有的,则干脆剖出自己的心!”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手抓紧了他的手臂,听见他的声音,遥远而又浸透着伤感:“我啊,便是无心之人呢。” “啊!”她吓得大叫一声,转瞬却又不死心,贴近他的前侧耳一听,果不其然,居然真的没有任何心跳声!那般荒芜的冷意,仿佛一个谁也无法靠近的深渊,让人的手足冰冷。 “没有心,那就等于是个孤魂野鬼,也许什么都会忘记,师父在我出山的时候,便赐予了我前世的记忆。” “他对我说,要让我记得我自己是谁,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然的话,无心之人,将会永生永世地漂泊下去。” “就算坐上了天下第一把交椅,也是山河永寂。” 每一生,每一世,他都会遭到自己最亲之人的背叛,身死人手,万劫不复。这是师父给他的谶言。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些话已经超出了一个凡人的理解能力,她或许本就听不懂,或许听懂了却又完全不敢相信。 “怎么会没有心呢?”听他这么说来,她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茫然心痛,除此之外还涌现出了一丝丝好奇。 他低头看她,稍纵即逝的笑意:“前世,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两个人接下来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到后来,她躺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呼吸均匀,一夜安眠。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在线阅读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肉文屋 /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第三十五章 血祭(二)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醒来之际天已经大亮,她比他先一步醒来,看到他的容色苍白而倦怠,显是流血过多,又劳累过度,此际还在昏睡当中。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很早以前,她便是像这样看着他,安静而和顺地,抛去了远景前程。 她悄悄地起身,沿着悬崖边的小径四处走走看看,希望能够找到什么果腹的东西,她可以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要吃。算她走运,不远处的一处罅隙里,就生着一株红果,只是要想摘到手还得爬上一处碎石坡,她不敢轻易冒这个险,心中正左右为难间,忽听一个声音咯咯笑道:“原来你在这儿!” 话音刚落,三道人影从陡崖上同时闪电般掠下,呈扇形落到她的面前,红衣的云岫,蓝衣的杜薇西,白衣的羽祀,三人面上皆是让人胆寒的笑意。 “你们要干什么!”她惊惶失措地后退一步,却差点就退下了万丈悬崖,好不容易扶住崖壁稳住自己的身形,已是胆战心惊。 云岫一改那个致人偶的乖巧听话,冷笑道:“阑公主,你一来就搅乱了我们的满盘棋局,夫人有令,见到你格杀勿论!”言罢猛地欺身而近,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白影一掠而至,将神阑一把揽过的同时,“啪”地一声,对着云岫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出手简直是在闪电之间,饶是云岫武功高强,却没能躲过这一巴掌,半个脸都是火辣辣的红印。 神阑气息未定,抬头看到是羽樽醒了过来,不由松了口气,他将她一把护到身后,手指毫不犹豫掐出一个灭字诀,空气中咔嚓一响,又一个雪花傀儡凝聚成形。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傀儡竟然双目空洞,四肢僵硬,完全无了本体的意识,单纯是个受人纵的木偶。 “哈哈!”羽祀见状大笑,“羽樽,我的好哥哥!看来你果然变弱了啊,这么个傻不拉唧的傀儡,你以为就能打败累积了足足一百年力量的我吗?!” “那就试试看吧!”羽樽震剑一劈,那个傀儡便如闪电般冲了出去,跟羽祀缠斗到了一起。 “公爵,”云岫抬起头来,俏丽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眼底却是杀气腾腾,“刚才那个巴掌,须知你不是打在那个使唤丫头云岫的脸上,而是当今雪后容绯!我容绯自认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你要么把神阑这个贱婊子交给我,让我也打她十巴掌出出气,要么,就死在我的手里!” “皇后?”羽樽低笑,“看来我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比一个不好招惹啊,嫂嫂你现在来要求臣弟以国礼相待,忘了当初了吗?”顿了顿,笑得越发邪肆,“早几年,你乖乖躺在臣弟身下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无耻!”容绯气得大叫一声,震剑击来,被羽樽横剑一挡,双方都被震退出数步之遥,直退到万丈悬崖边才止住身形。 “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乱臣贼子!”容绯俨然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一掠而上又是连削带打,羽樽既要护着神阑,又要对付这个劲敌,身上多处空门暴露在外,眼看有些吃不消了。 “叮”地一声,又一剑向神阑的方向刺来,却忽然在半空被另一股力量阻住,锵地一声撞击开来。 一道蓝影闪电般掠近,从羽樽前面一闪而过,携剑挡住了容绯的强势一击。杜薇西容颜冷漠,淡淡一句:“不许伤她。” “哈哈!”容绯面色惨白,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杜薇西!你小子到底是哪边的?你不是想吃里爬外吧?” 杜薇西冷笑,指着山下:“你们以为,就这几个人扳得倒他?幼稚!” 话未落音,容绯一剑斜斜刺来,被他封住,两人身形都是矫若游龙,沿着悬崖峭壁游走,宛如踩在尖刀之上,舞步旋转,剑音清啸。不比羽樽的剑法,讲究的就是致人死地,杜薇西对她多少还留了点情面,只是与之周旋缠斗,故意拖延时间而已。 “阿阑,你觉得这一仗,我会输吗?”羽樽喘了口气,垂眼望着悬崖之下的碧落城,时值正午,浓雾散尽,崖下山河如画,竟让人一览无余。 仅仅在一夜之间,碧落已是风起云涌,几易其主。 那些愚蠢的人啊,总是这样一批又一批地背叛他,宛如飞蛾扑火,过去的十年里,像这样的动乱,不止一次地上演,每一次都是以血流成河的方式结束,如今又是这样,只是他们真的以为,这就是他羽樽的全部实力么? “你不要输。”听了他的问话,她拽紧他的手,眼神笃定地道,“我希望你今后再也不要遇到这样的绝境。” “你说怎样就是怎样。”他笑。 “嘭”地一声,羽祀的凌空一击,从傀儡头顶重重拍下,那个雪花傀儡当即碎为齑粉,鲜血四溅开来。羽祀抹掉下颔上的血滴,放在嘴里尝了尝,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亮如妖鬼:“羽樽,这是你的血吧?我尝得出来的。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羽樽遭到咒术反噬,前衣襟被鲜血浸湿了一大片,新伤加旧伤,身体几欲崩溃,握剑的手指都有鲜血流下来。 “不错啊,阿祀。”他却仍在微笑,笑得神阑看了胆战心惊,“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些年来过度的纵容,力量的无止境赐予,倒是养出一个怪物来了。” 羽祀嘴角浮现一个得意的弧度:“今天吃了你之后,你的财富,城池,士兵,包括女人,统统都是我的。我就是雪公爵!” 言罢闪电般携剑而上,如鬼魅般变幻阵形,很快结出一个火之结界来,以他这副雪砌的躯体,御风之余,竟然能轻而易举控制五行,还是与自身体质相克的火,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羽樽站在原地临危不乱,道:“阿阑,你好好歇着,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叛徒!” 烈焰扑面而来,手中冰剑激闪而过,带着锐利的刺音,猛然消失在阵形之中,周围黑气翻腾,砰地一声,两道人影疾风般擦肩而过。 一个人影直直冲到神阑面前,才滞住自己的脚跟,只见他的眉心破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鲜血正汩汩而涌,神阑吓得大叫一声,抱住他急道:“羽樽!羽樽!”却见这个人在自己怀里,彻底冰解雪融,消失无踪了。 羽樽拖着冰剑走了过来,站在茫然失措的她身边,满面倦容,他随手在空气中划了几个符号,水波流动,逝去的雪花傀儡被他禁锢在虚空中,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羽祀,我说过是你太狂了。”他轻轻抬手,指间蓝光点中他的眉心,将其彻底封印。 “你赢了。”消失之前,羽祀露出一丝不甘心的苦笑,看起来有些苍凉。 “他、他死了吗?”神阑看得目瞪口呆。 “没有。”羽樽淡淡,“在我需要他的时候,还会将他召唤出来的,只不过,我不会再赐予他任何‘人’的意志。”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变得沉甸甸的。 “解决了?”就在这时,杜薇西肩上扛着被打晕的容绯跳下悬崖,落到了洞前,羽樽随口问了一句。 “我没杀她。”少年的眼神不怎么买账。 羽樽剔了他一眼,道:“正好,我府里那场大火的元凶就是她了,我会向皇兄禀明此事的,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了。” 杜薇西道:“她一个弱女子,不能手下留情吗?” “弱女子?”羽樽有些好笑的味道,“我怎么看她都不像个弱女子啊。”话音未落,几乎是闪电般出手,凌空一抓,容绯整个人便跌了过来,跌到了羽樽怀里,他的手已经扣上了这个人的咽喉,杜薇西吓得面色苍白如纸。 “主子!”身后又有人惊呼出口,却是云齐云碧等人赶了过来,齐刷刷在一边跪下,“还请饶她一命。” 神阑也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羽樽收起自己的魔爪,却是在容绯颈上划上一个简单的十字,看上去金光璀璨,甚至有些致绝美的味道,然而周围所有人在看到那个十字时,都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主子,您这是比杀了她还难受啊!”云齐过去抱着她眼中的云岫,抽抽噎噎,“她虽是贵为皇后,却从未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一直隐姓埋名,潜伏在碧落日久,如今又与毓雅夫人导出这么一场大祸来,确也罪无可赦,只是,看在她也是您的女人的份上,为何还要下此重手?” 羽樽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时容绯幽幽醒了过来,她被杜薇西点中了两处死,只能勉勉强强站起身来,不经意间抚到颈间金印,宛如一记晴天霹雳,她娇美的脸庞当即失了全部血色,整个人筛糠般颤抖个不停,不敢置信地盯着羽樽,语气极尽凄冷:“爷,你这是?非要我的命不可吗?打上这个印记,即便您放我回去,我也是死路一条了。” “主子,您好狠的心。”这是她最后一次唤他,定定地望了他许久,她蓦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仿佛被突然掐断一样,幽幽地扫视了一眼全场,杜薇西,云碧,云齐,云倪,还有好几个云字辈的人,包括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叫阑的女子。 “云岫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是容绯。” 留下这一句话,她身形一晃,向前一步冲出,飞翔般坠下了万丈深渊,杜薇西伸出去拉她的手滞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芳魂,就此香消玉殒。 周围寒气涌动,羽樽也是面色铁青。 过了许久许久,真正忠诚于公爵的亲兵统领朱雀,刚从千里之遥赶回来本该风尘仆仆却一点都让人看不出风尘仆仆的他,在羽樽面前单膝下跪,恭敬地行礼道:“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羽樽一抬手表示请起,云淡清风道:“朱雀,你来得正好,替我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毓雅那个疯女人,是用蕹灵军团将她芸城上下杀得一个不剩呢,还是派出碧落铁卫将她杜家上下几十口人杀光解气就算了?” 一干人等惊魂甫定,都在这番云淡风轻的话下不自觉地颤栗着,眼前这个人是个披着羊皮的恶魔,凡是得罪了他的,一个个都休想有甚么好下场! 朱雀见惯不怪,甚淡定道:“依属下看,还是夷灭杜家九族吧,不然免得朝里朝外的那些人,又要借机说事,到时候主子的耳朵也懒得听。”他瞥了一眼僵立在一旁的杜薇西,继续出谋划策,“当然,杜少将虽然姓杜,却与他们杜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以排除在外。” 羽樽甚满意地笑道:“就依你所言。”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在线阅读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肉文屋 /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第三十六章 血祭(三) 战端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战端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战端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战端 巍峨的神迹之塔顶,平息了世俗的纷争喧扰,绵长如水的诵祝声从千重帷幕的大殿中传出,直上九天。归来的南藩王神焕,峨冠博带,气质出尘,伫足立于城堡顶端,望着眼前的浮云消长,不禁迎风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蓝天。 有多久,没有站在这天下繁华与冷寂并存的城堡顶端,俯瞰如斯苍生呢?脚下依旧是如锦缎般铺开的万里河山,头顶依旧是璀璨耀目的长空,变幻莫测的人事,如天际风云聚散,时光辗转消沉……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命运流转,十年前梦魇般的一幕幕重新浮上脑海,仿佛蛰伏的野兽就要跃出禁锢的牢笼,带着血腥暴戾之气直逼肺腑。 十年前的金銮殿上,新继位的神皇神轩,睥睨天下的君王,坐在宝座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被锁着拖上殿的死囚。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肩背挺拔,华美的衣饰上沾满血污,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战斗中染上别人的,他的手脚被沉重的镣铐紧紧束缚着,仿佛一只被囚禁的美丽飞鸟。 “狗贼!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的!”那个少年眼角余光瞥到了王座上的那个悠闲自在的人,顿时被毒蛇蛰到一样猛地跃起,奋不顾身地想要挣脱开铁链的禁锢,似乎扑身上去就要生啖其魂,却被士兵恶狠狠擒住。 在剧烈的挣扎中,铁链彼此撞击发出铿锵的响声,少年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重新裂开,血流汩汩,可是他却仿佛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麻木而空洞地挣扎着,眼神血腥恐怖至极,狂怒低吼:“来呀!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一遍遍谩骂诅咒着想要激怒那个人,不比他优柔寡断的父亲,神轩身上有着令人窒息般迷恋的指点江山的狠辣气质,是他曾经敬若神明之人。那个少年曾经对他的狂热崇拜,几乎带着偏执病态,压倒一切是非善恶。 然而,就是这个人!毁灭了他天真可笑的梦想,夺走了他父亲乃至全族老小的生命、他曾经拥有的真挚爱情,他即将拥有的最高权势地位!……他的一切。 他敬爱的神轩大人呵,一手策划了那场廷政变,使得他生命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化作了幻影飞灰,就此残忍地颠覆了他的一生。 “朕不杀你。”轩君模糊而又沉地冷笑起来,几乎是懒洋洋道,“朕懒得杀你。你太弱了。假如现在杀了你,就跟杀一条狗没什么区别,让人体会不到半点应有的喜悦跟成就。” “狗贼!我就知道你不敢!”少年吐掉口中的鲜血,孤注一掷地大笑起来,“你答应了那个贱人要放过我,若是现在杀了我的话,只怕寝里头不好交差吧?”已然决心赴死之人,便无所畏惧起来,他愈发笑得肆无忌惮,恶毒发泄着郁积在心中的仇恨,“真是可笑啊,一个连满堂神佛都不怕的人,如今却独独畏惧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女人,岂不可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满堂噤若寒蝉,神轩漆黑深沉的眸中,已是怒涛汹涌。然而他天生定力惊人,面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冷笑:“没用的东西,就知道逞口舌之快。” 话音刚落,人已经从王座上抢步而下,鬼魅般逼近那个少年身前,近在咫尺的位置,闪电般扼住了他的咽喉,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用一种无所顾忌的姿态,似笑非笑道:“就凭你现在这副窝囊相,还妄想报仇雪恨?嗯?你竟敢骂她是贱人?没有她你都不知道死好几回了!……她可不像你,凡事敢为多了,所以我从心底里敬她,你一个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别人!” 他这番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一瞬间震住了那个浴血发狂的少年,满身血污的少年抬起头来,用猎豹一样凶狠凌厉的眼神,一眼不眨地盯着君王。看了许久,看得自己慢慢颓丧地垂下眼来,唇边讥讽恶毒的笑容渐渐僵冷消失,整颗心也从此悲凉沉寂下去。 看到少年迅速冷静下来,有了求生的意志,神轩蓦然释怀,握着他的手将人拉起,满意地大笑道:“大好头颅,当送知己,想来过去种种,焕你也是我平生的知己吧?” “知己?”仿佛听到了一个讽刺无比的笑话,想到叔侄二人曾经纵酒高歌,畅谈天下大事的乐事,少年神焕忽然勾起嘴角无比惨痛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带着清醒的绝望跟痛苦,让人看了倍感震撼。 “焕,来吧!朕等着你。跟朕的皇后一起,等着你的归来。”那一瞬,仿佛被对方内心深处的悲伤洪流淹没了,神轩怔了一会儿,看着他那面容清秀少不经事的侄儿。 那个一直以来生活优渥,有着诸多不切实际梦想的孩子,终归是在他的血腥调节下,慢慢地成长起来了,他竟然也敢像这样痛苦难耐,寂寞如死地笑了。 他由此知道,眼前这个尚嫌稚嫩的孩子,今后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才对。终将无可战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他一直想要看到那种出人意料的结局,甚至不惜用漫长得不会腐烂的时光去等待,那颗仇恨的种子生发芽。 “等你复仇。哪怕繁华冷却枯骨成灰,此朕夙愿,终生不悔。” “沧海桑田,我们都等着你。” 神轩不知道,他的确就是那个影响了南藩王一生的人。他从轩君身上学到的东西,远比这个残酷的世界教会的,要多得多。 战端在线阅读 战端 肉文屋 / 战端 战端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北世家,楚太子大驾光临,使得整座府邸处处透着诡异的森严。明月湖畔不远处,一座辉煌楼阁拔地而起,走廊上挤满了莺莺燕燕,一众闲来无事的北族小姐们,饮宴嬉闹之余,正大肆八卦着,八卦中心正是那位阵容强势的楚太子湮。一个个都说得眉飞色舞,春心荡漾。唯独走廊尽头,正在对弈的两人还算正常,没有随之起哄。 “喂,小繁,”一个清婉柔和的声音道,“你不要再这么心不在焉了好不好?这样下去,你都不知道落马好几回了。”正说着,青葱指尖拈起一颗白子,“啪”地落下,苏小繁的防线一溃即散,转眼黑子伏尸一片,白子则胜券在握,摇旌猛进。 “暖央!”苏小繁猛回神,气愤不已,“你好歹也是名扬天下的才女,对付我这样的半吊子水,不用连请君入瓮这样的招也用出来吧?所谓穷寇莫追,像你这样赶尽杀绝是违反棋规的,不行不行,重来一局!”不容分说,将己方“阵亡”将士一一搬上棋局。 神暖央公主乃北世家长女,不仅姿容美丽,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整片大陆上皆享誉盛名。听得苏小繁那般歪理,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我若手下留情,你又要说我瞧你不起,好不容易动点真格的,你棋艺不,三两下溃不成军不说,还要悔棋赖账,这脸皮厚的,城墙拐角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她一面取笑,一面挽指在对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小做惩戒。 苏小繁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了一道,不由着恼道:“是哪位大小姐好端端说要到这块风水宝地下棋的?周围一大堆苍蝇嗡嗡嗡地叫个不停,我又不是什么入定的高僧,走到菜市口哪有听不见吆喝的!” 暖央佯作信服地点点头,清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一边收拾残局道:“她们自说楚太子的事,你自下你的棋,两不相干,怎的你就好像魂不附体了?” 苏小繁刚入口的茶水,因她这话当即喷了出来,差点就没喷到对方身上,看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暖央顿时忍俊不禁。 “没影的事!”苏小繁急了,红着脸道,“再来再来!今儿不把对方收拾了谁也不许落跑!” 毕竟自小一起长大,暖央还能不了解她么?再加上察言观色,她心里头顿时通亮了。两人沉默着又下了一盘,期间她抬起头来偷瞄了苏小繁一眼,惊讶地发现几日不见,那家伙竟似憔悴了不少,不是为情所困是什么?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苏小繁将话题转移开来道:“听说你最近六年不常在府内,反而喜欢到处与人游山玩水了,可有其事?” 暖央笑了一笑,道:“在府里待得久了,心中甚是烦闷,偶尔就会偷偷溜出去,这事你还别跟人说。” 苏小繁叹口气道:“可惜没有阿阑的下落,不然咱们三个可以一同出去好好玩玩。” “以后不也有的是机会么?”暖央轻轻瞄她一眼,“老实说,我看你跟楚太子好像交情不错,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小繁擦擦汗道:“别提了,他那人要多坏有多坏。” 暖央扑哧一声笑了,道:“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就……那么损人不利己呢,这话还是最好不要让老七听见了,他醋劲可大着呢。” 苏小繁笑道:“我才说一句,你就想到哪里去了。” 暖央道:“我也是就事论事,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那楚湮再怎么优秀,到底是个有妇之夫,不对,应该说还是女人一大帮子,当初三哥要将阿阑嫁给他的时候,我便坚决不同意,你要是再去搅浑水,这天就该塌了!” 苏小繁搁下手中茶盏,握着棋子呆坐许久,她忽然轻笑了起来,眼神里有一种冰雪般的光芒在闪烁:“别光说我了,我跟他压没影的事,倒是央儿你,这十年来,过得是如何?可曾把他忘了?” 恍悟对方意中所指,暖央双肩一震,猛抬头看着苏小繁。 “他离开的时候义无所顾,对身后之人不曾多看一眼,俨然了无牵挂,如今重返王都,百忙之中又岂会想到你?不对,他的记忆里本没有你才对。”苏小繁抬眼望向与北世家一墙之隔的南世家的府邸,在那座琼楼玉宇间,发生的又是另一段生离死别的故事,只可惜唱主角的却不是暖央,而是另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陆千歧。 “有什么关系呢?”暖央苦笑道,“我只愿看着他就好。” 苏小繁叹了一声:“常言道,多情总被无情恼,你念了他这么多年,他却本不记得这世上有你这么个人,这多划不来呀!自打我知道这事儿之后,不知在心里骂了你多少遍天下第二号傻子,第一号还是你们家那阑妹,想想北世家真是出了一双情痴啊!” 她想起有一回到道霞寺上香,曾经听住持大师说过一句高深莫测的禅语,她当时不懂,如今细想却真是那么回事:时空繁华延盛,唯有城池不老。至于有多少人事浮沉,有多少世家此崛起于彼没落之间,这些所谓的悲欢离合,年年如此,代代相似,又有何趣? ———————————————————— 暖央还记得,在一个冬日结冰的早晨,街上阒静无人,她从方圆几里外一个温泉眼里打来一桶水,正吃力地在街上走着。本来是不用她干这些活的,只是她的母亲林珀夫人失宠,正甄夫人大权当道,常常喜欢羞辱那些失败的女人,便令林珀大清早去提水,说她要沐浴,林珀正病着,暖央无奈,只得为母代劳。 她当时穿得是一件天青色绣花裙,裙裾的下摆很是碍事,结了冰的地面又湿又滑,每小心翼翼地走出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否则一不小心便可能摔倒。 本是艰难,这时,本来寂寥无人的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而近,飞奔而来,经这么一吓,暖央想要闪身在旁,却是来不及了,脚下裙裾一绊,人便向一边倒去。 一个人影闪电般跃下,扶住了她,就连那桶水,都滴水未漏地被他提在手里,随即搁下。她惊魂甫定,却是在他怀里抬眼一看,只觉得世间再朗的清风明月,也是比不上这般容颜。 “姑娘,你没事吧?”淡淡一句,不愠不火。 “没……没事。”她连忙直起身来,颊上烫得厉害,目送着他们那一行人,跨入南世家的府邸,那时候距离封王之乱,已经不足三月。 却是她第一次邂逅到南藩王神焕。 一墙之隔,她曾无数次听他在夜间寂寞吹箫,也曾无数次听到院墙那边传来欢声笑语,然而,这一切都与她无缘。 她当时是默默无闻,后来也是默默无闻。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挚恋了那个人多久。 后来便是惊天变乱,几在一夜之间,面目全非,她只记得那个大雪纷扬的日子里,她本不会骑马,却是独自一人骑马跑了一天一夜,两条腿都全部青肿,只为早早地守到城门口,看他离开这座城池的背影。 那一日,神焕被驱逐出城。 她躲在一边,看他从囚车里开释,曾经那样华光容美的少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血污满身,临走之际回望城头,嘴角边一抹淡淡的笑。 他在仰望什么呢?城池,美人,故土,是眷恋,还是什么别的仇恨? 她不懂,她只是看到经历了血与火之锻炼的他,依旧没有眼泪没有怯懦的他,觉得心里翻天覆地的疼痛。然而,心疼是心疼,她却不敢走出去与之道别,怕他说出那句,我们认识吗?更怕他厌恶所有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倚墙而泣,目送他独自一人,渐行渐远。 ———————————————————— 苏小繁道:“看着有什么用?你看着他,他又不会看着你,你该上去对他说,我为你心动已多年。” 暖央一听这话,饶是再怎么知书达礼,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倒是想这么做,只可惜老天没给她这么个机会,早在十年之前,封王之乱,翻天覆地,神迹突然改朝换代。上任神皇被他的胞弟神轩弑杀,轩君即位。全盛的源君时代就此终结了,轩君开辟了一个从始至终折着模糊血光的全新时代。 前代源君之子,准皇位继承人的神焕,顷刻间从云端跌下来,沦为了时人所不齿的阶下囚。而陆千歧在事变不久,突然被掳掠入,辗转成了当今皇后。之后,神焕被驱逐出城,茫茫天地,终如沧海一粟,就这样一去十年,期间杳无音讯。 那不可一世的君王,在高高的冰玉王座上俯瞰众生,以醉人之姿微笑着对全天下说,当他的侄儿有能力再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之时,可以随时回来。 不共戴天的血仇、炙手可热的权势、倾国倾城的美人……每一样都可以逼得一个人发疯!难免有一天,就会遭到对方癫狂地反噬,然而轩君是这样的无所顾忌。 生离死别,使得神焕跟他的既定妻子之间,再无可能。也因此,“陆千歧”这三个字,成了他心中一道跨不过的坎,那是任谁也难以再超越的。 “哎,央儿,你不要一说起这事就泫然欲泣的,我刚才可都是说真的,这机会它不是老天给的,是自己创造的!”苏小繁眼眸定定道,“我师父说过,自己想要的不去争取,眼睁睁地看着只会错失良机,那些知道的人也都会笑你傻,而不是同情你!不仅是你,其实我也很想亲口问问阿阑,她这么乐意被别人劫了去,放着自己的夫君不管,究竟何故?难道就不怕被人趁虚而入了么?想想阿阑的反应,就有趣得紧呢。” 她话语中那种莫名诡谲的成分,令暖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要知道苏小繁那个鬼丫头,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挡她道者非死即伤不可。这些年来,苏家越发财大气,几乎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且跻身西界大陆四大家之一,其中苏小繁的功劳并不亚于她的那些长辈们。她父母早逝,为了守住偌大的家业,苏小繁小小年纪就挑起了重担,如今在波诡云谲的商场上可谓纵横捭阖的老手。在整个神迹乃至广阔的西界大陆,提起苏家人们首屈一指的不是她二三四五叔,恰恰是双十年华再超出一两岁的苏小繁。 苏小繁有着那种安静而慵懒的柔弱表象,然而,谁也不会忘记,她更是一个有着敏锐嗅觉和凌厉手腕的商人。 “什么有趣?莫不是又在打谁的如意算盘吧?”一记盈盈笑语传来,只见北族的当家主母甄夫人,在一帮如花女婢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香风。 无疑,这是一个绝色美姬,满头鬒发用一支金步摇松松绻起,曳地长袍裹着娉婷的身材,袍袖间的金线牡丹在暮色中依旧熠熠生辉。常言道岁月催人老,然而,她却像一颗被时光遗忘在角落里的明珠,风刀霜剑丝毫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更加令人咂舌的是,她的身后,竟然跟着一名年轻貌美的男子,一袭松垮的白衣如同雪砌,露出脖颈处两片修长而致的锁骨,笑容冷冷的,看上去充满了妖邪的气息。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在线阅读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肉文屋 /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第三十七章 花期(一)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在神迹之城,甄夫人藉着权势豢养男宠已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有传言说她早在其夫神御在世之时,便与廷乐师有染,自打十年前神御死后,她更加肆无忌惮,竟发展到明目张胆地与男宠出双入对了。 “母亲大人。”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暖央忙起身请福礼。她本是二夫人所生,却是家中长女,因为当时正的甄夫人尚未生子,按照尊卑长幼排序,二夫人无奈,只得将暖央自小过继给甄夫人。甄夫人虽不至于刻薄于她,却常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因而暖央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惟命是从,像这样安分守己尚且诚惶诚恐,更别提到甄夫人面前撒娇承欢了。 “姑母。”苏小繁却是怠慢得很,甚至懒得挪座行那些虚礼,只点头笑了一笑,旁若无人地轻嘲道,“多日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地风流,也不知道您那个糟蹋全神迹的好男人、与被全神迹的好男人糟蹋的宏伟志愿,到底实现了没有?” 甄夫人本名苏华甄,她对苏小繁这个娘家的大侄女从小就宠爱非常,以至于无论对方怎样以下犯上,她都采取一笑置之的态度,这倒给了苏小繁不少钻空子的机会。 旁人听到苏小繁的话都不免冷汗涔涔,幸而甄夫人愣了一愣,没有多加计较,反而是习以为常地笑道:“繁儿,今儿你来得巧,姑母正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呢。喏,这位就是前朝一品带刀侍卫兼御林军总指挥使……”她指向那个绝色男宠,“黄泉。说起来还是西将军昔日的战友呢,以前在源君时代,他们可都是神武堂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只可惜……”甄夫人叹了口气,“命运浮沉,后来轩君大人即位,他家道中落,以至于落到了如今这地步。” “什么家道中落呀,”苏小繁打断她的话,眼睛雪亮,“应该是朝廷钦命要犯吧?”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顿时笑靥如花,“再说了他不家道中落,能有姑母你的可乘之机么?” 甄夫人的面子挂不住,正欲发作,却不料被黄泉拉到一边,他自己反客为主走上前去,在苏小繁对案落了座。对于他这个举动,甄夫人居然没有任何异议,而是将暖央公主连同一众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了。走廊上瞬间安静下来。 苏小繁这才将他长相打量得清晰,除了宛若天人的神若,神迹应再无如此漂亮的男人。这是一种致到仿佛一触即碎的感觉。她从心底承认,那个黄泉即使沦为卑贱的男宠,依旧带着往昔的高贵之气。这一点,跟她最初所想不同。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苏小繁笑问。 “小姐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有些落俗套了。”黄泉的神情竟有些倨傲。 苏小繁心里略微不悦,还是将那种情绪压在心底,不慌不忙道:“黄泉,前源君大人最亲信的得力干将,御前侍卫统领,兼京畿卫总指挥使,年纪轻轻深受器重。十年前,由于被您威震朝纲的黄泉剑镇压着,可没少让轩君大人吃苦头呀,他那篡位之路走得也真是崎岖不平。所以后来轩君大人即位,第一桩事就是对您的人头悬赏十万两黄金,那可是史无前例的天价啊!我府里现在还留着那张官府的告示呢,只要您一天不死,那笔赏金就不会作废,我一定要好好收藏。虽然十年来被人锲而不舍地追杀着,没想到您竟然还是如此悠闲,在轩君大人的眼皮底下风花雪月,过着如斯潇洒肆意的生活,将军真是好能耐呀。” “多谢小姐谬赞。”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左侧那个小小的梨涡使之看起来有点孩子气,“在下跟西将军乃生死至交,平素阿延对他那个聪明绝顶的未婚妻推崇之至,在下也是慕名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小繁难得如此惊讶:“想他从小到大,都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怎的在你面前竟会夸起我来?”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苏小繁破天荒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故意掉开脸去,欲寻甄夫人的身影,不料对方早已有所悟,自觉走到走廊尽头的另一侧去了。 “夫人可不想留在此地,趟这趟浑水。”黄泉仿佛早已掐准了她的心思,眼底的笑意变得更加深刻,像刀锋一样雪亮清晰:“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苏小繁看了看他,忍不住冷嘲了一句:“阁下十年前虽贵为将军,如今却是沦落到了面首的地步,只是想不到骨子里的那种威风竟然还没灭掉呢。” 黄泉整了整自己的上衣,遮住前肌肤的他收敛了邪气,却莫名地有几分锋利的感觉,低低笑问:“莫非小姐认为,在下仅仅是个百无一用的面首么?” 不得不说,此人笑的时候,眼里就会盛满明明灭灭的光,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滚落下来,这个男子身上,的确具备蛊惑人心的力量。 苏小繁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看出来了,我姑母好像很怕你的样子,前阵子听说她是在郊外遇到的你,当时你受了重伤,倒在道霞寺外边的丛林里,我姑母正当上香回来,看你奄奄一息的,就把你救了回来,又连夜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对你也算恩重如山了,莫非你手里拿着她什么把柄不成?”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把柄可拿?”黄泉荡着手里的酒杯,顿了顿,似笑非笑,“要说真有什么把柄,那也是她自己的命。” 当初甄夫人只管见色心起,殊不知自己救回来可不是什么英俊面首,他生肆无忌惮,甚至毫不隐瞒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丝毫不怕这个女人泄露了出去,好在甄夫人察言观色,竟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可不会忘了,其他几大世家相继有人死去的事,显然,现在这个神迹,若是有人反对那位刚刚回来的南藩王,就会陷入一个泥淖之中,南藩王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深,谁都难以揣测。当初轩君说等他回来,并不是真的等他回来,这十年来,派去暗杀的高手那是层出不穷,可是非但没能撼动那棵大树,派出去的人也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南藩王一夕归来,满朝文武说什么的有,奇怪的是,居然无一人敢向轩君请示,要求斩草除之类的话,因为凡是在朝堂上说过类似言语之人,无论你是多么的位高权重,第二天一定会暴尸荒野。 神迹有朝堂,也有江湖,江湖上有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组织,叫做还珠楼,每一个都是暗杀高手,一直作为一股暗势力在潜滋暗长,这些年来销声匿迹不少,想是又重新出来兴风作浪了。甄夫人遇到黄泉的时候,看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一二,此人指不定就是那个组织里的一员,不知道在出什么任务之际,落到这般下场。 其实救他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小会儿,甄夫人不止貌美,她还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女子,否则就不会在御王在世之际,打压下所有情敌,自己享受一人专宠的待遇了。 只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放浪生涯,已经养成了看见美男非上不可的习惯,一见黄泉那小模样儿,魂都勾了半个去,不由分说就使人救了回来。后来她虽然也明白,这家伙不是什么好惹的,奈何醉生梦死惯了,她竟然还是舍不得将他推开。 就黄泉而言,他所认识的那些女人,没有哪一个不是见了他就神魂颠倒的,包括北世家那个所谓的正夫人,自打他来了之后,那位是一晌贪欢,再也不管家中事务,只顾着跟他卿卿我我去了,只可惜他对那位却是兴趣寥寥。 他有他自己的任务,否则也不会长久逗留此地。他的眼光淡淡飘向北世家的那个湖泊,在湖泊的中心地带,有一座小小的岛屿,岛屿之上屹立着一座楼阁,此时天色已晚,被迷雾重重包围着,充满了未知的气息。 据说北世家的这幢湖心阁,乃是大有来头,建于一千一百年前的白朔时代,为了纪念族中出了第一任神主大人,北族不惜大花血本,金砖铺地,翡翠砌墙,造出了这栋天下最为贵重的阁楼。只可惜楼是宝楼,住进去的天潢贵胄,却无一例外不是离奇死亡的,有人说这里被人下了诅咒,便再也无人敢于涉足了,偶有心血来潮的寻宝者,一探之下,亦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北族的一块心病,人称禁忌之地。 楚湮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地,第一个就是奔赴禁忌之地,引起了北世家的恐慌。这位姑爷在楚国位高权重,如今是作为使臣滞留神迹,原该待在驿馆里好好休息,等到拜会过神皇之后,双方签订盟约即可返回,此番突如其来介入世家大族事务,却不知意欲何为? 黄泉想到这里,便淡淡道:“小姐可知,楚太子为何执意要去湖心岛?难道他不知道,那里是北世家的禁忌之地么?古往今来,不计其数的擅闯者死在其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莫非楚太子也对我们神迹乱七八糟的内部纷争感兴趣?” 苏小繁心下也正疑惑着,一听这话不禁随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既是禁忌之地,也是财富之地,兴许也是为了那批惊世重宝而来?”她心里知道,以楚湮跟神焕的交情,两人若是私下里达成什么秘密协议,神焕请他帮忙做什么事的话,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她早年对这座禁忌之地也很感兴趣,潜心研究过一段时间,又向师父请教过,得知并非什么妖孽作祟,无非就是几处上古封印在此罢了,恐怕是真的潜藏着不少的稀世重宝在其中,否则北世家的老祖宗们,也不会想到用这么极端的手段去保护那个地方。 再一想,神焕刚刚回城,必会面临不少危机,夺取一个宝藏,于他而言真可谓如虎添翼。想到此处,苏小繁不禁叹了口气,这位大哥看来是真的准备谋朝篡位来着,只是不知道,这个世上又会流多少鲜血? 就在这时,甄夫人走过来道:“泉,天眼看就要黑了,我派人送你上岛吧,那上面满是瘴气跟毒虫,你自己一切小心。” 黄泉轻一颔首,起身便走。 苏小繁抬头一看,暮色渐浓,灰暗的天空下,湛蓝的一汪湖水映着灯火,一片狭长的星光倒悬而下,至湖心岛的位置,倏然消失不见,这个死亡岛,仿佛就是一个吸纳光源的黑洞,而整片孤岛犹如笼中困兽,唯有楼体发出幽明之光,令人心底骤生寒意。 黄泉走出不远之后,忽然又回过头,带了丝笑意道:“小姐,你姑母跟我约定好了,从今往后让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你觉得怎么样?” 苏小繁一愣,脸上竟然幽幽地红了一片。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在线阅读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肉文屋 /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第三十八章 花期(二)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天刚蒙蒙亮,一袭夜行衣的暖央公主刚回到自己的闺房,正在沐浴更衣,她的贴身侍女七月带着四个手持金盘的小婢拥了进来,暖央淡淡扫了一眼盘中物什,暗暗吃了一惊,那簪花衣饰、檀底丝履儿皆是华贵至极的,只在隆重场合才派上用场。 “七月,怎么回事?”她坐在雕花浴桶里,抬眼看向对方,语气虽淡,自有一股子威严。那个小丫头抿嘴笑道:“听莲姐姐说,今儿一早,东世家的沐夫人前来提亲,被夫人挡了驾,此际在正殿里相互陪着唠嗑哩。” 暖央正欲说话,忽然拂帘而进一个人,她倏地脸色苍白。来者是位素衣妇人,脸容瘦削清秀,只是紧绷着一张脸,露出额上几条深刻纠缠的皱纹来。那些婢子一齐见礼道:“二夫人”。 “你们先退下吧。”暖央出浴之后,取过屏风上的雪青碎花长衫,轻轻一展披在肩上,长衫鸟羽般一开一合,遮住了她细细的肩。她迅速束好腰带,回身见礼道:“娘亲万福。” 她毕恭毕敬,那妇人却无动于衷地立着,任她屈膝半跪在那里,她只当看见了一尊雕像。久久地,她才用一种死灰般冷肃的语气说:“长公主千金之躯,何以对我这样鄙贱之人行此大礼,平日里容李二位嬷嬷不曾教诲殿下礼数规矩么?你这般任胡来,却不知公主之日尚有几何?” “娘亲严重了。”暖央心中难免刺痛,低低一句,遂自行起了身。 她的生母就在眼前,而她感受不到半分应有的温暖,只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障壁,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越发疏离冷漠,而罪魁祸首的甄夫人,在她过继为正公主的那一刻,却要亲热无比地称她母亲,她的锦衣玉食,与生母寒碜的处境想比,越发显得讽刺。 “长公主,”二夫人见她神情失落,终归不忍,遂语重心长道,“你该知道,我心不甘,忍辱负重活了这么多年,就是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不必像我一样,终生仰人鼻息。可是你呢?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什么?起码有六年时间,你行踪不定,常年不在府中,前阵子你林家舅父来信相告,说京瑶侄女早在六年前便死在一场战乱了,奇怪的是,后来竟又有人冒充她的名讳到处招摇撞骗,我想,长公主对此事背后所隐含的内情,心里应该是比谁都再清楚不过的吧?” 暖央脸色突变,却是无语,只感到她母亲的眼光仿佛要将自己穿透。 二夫人顿了一下,继续死板地道:“昔时您一心倾慕焕殿下,做出不少荒唐事,已是让我忧心如焚,当时阑公主婚姻未定,我知夫人有意将正牌女儿许配于斯,故百般阻挠你。而今阑公主既已归嫁天空,你自有三分希望,便是在这般有利形势下,你无法自捺了么?” 仿佛深埋心底的秘密被洞穿,暖央眸中神色震憾不已,随即低了头道:“多谢母亲提点,女儿定当谨记母亲教训。” 二夫人走了出去,正巧庭外七月来传话:“殿下,方才莲姐姐过来催话,说是夫人请您紧着过去呢,奴婢这都快顶不住啦!” 她这才回过神来道:“七月你进来吧,我这就更衣前去。” ———————————————————— 正殿之内,甄夫人正跟东世家的沐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位沐夫人是东世家正淳夫人的胞妹,两姐妹共侍一夫曾一度传为佳话,只是这位二夫人一向头发长见识短,较之其姊,各方各面都实在逊色太多,因此很不招甄夫人待见。 这时,甄夫人的贴身侍女莲儿笑着前来禀报了一声:“夫人,长公主来啦。” 甄夫人掀了掀眼皮,恹恹地对那位贵夫人道:“沐姐姐,劳您久等了。”她的语气懒洋洋地甚至有些冰冷,但沐夫人毫不计较,忙不迭地接过话茬,热情洋溢道:“甄妹妹这是哪儿的话,以后说不定咱就是一家人了,何苦那么见外哉?” 少顷,暖央公主含羞带怯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见她头戴珠镶凤翥旗篦,波光流转,一袭雪纹真丝长袍极称身材,洒开的百褶裙遮住了高高的檀底丝履儿,莲步一移,摇摇欲坠,说不出的风流韵数。 沐夫人欢喜一笑,起身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发合不拢嘴,啧啧称赞道:“瞧瞧,长公主这小模样儿,真真生得天上有地上无呀!就连我这把老骨头见了都要丢个魂,这要是换了那些男人可怎么受得了啊!虽比阑公主虚长一岁,这愣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人实在明,夸一个赞三个,听得甄夫人都眯起眼睛笑了。 暖央一身行头沉重无比,被沐夫人鼻涕虫一样粘着嘘寒问暖的,余光瞥到甄夫人眉梢高挑轻蔑发笑的样子,内心惶恐不可言喻。 甄夫人道:“央儿,这位是东世家的沐主子,今儿非要来看看你,这是咱北世家的荣光啊。” 于是暖央规矩地向沐夫人见了礼,沐夫人客套回礼自是不提。 “甄妹妹,这人我算见着了,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沐夫人回座,端起茶盏,用盖梢撇着茶沫儿,笑眯眯道,“那刚才咱聊到的事……” “沐姐姐别急呀,我就央儿跟阑儿两个女儿,一下子都走光了,我岂不是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家寡人?到了年纪嫁是自然要嫁的,能多留一刻便是一刻罢。”甄夫人不露声色地搪塞着,“说起我家阑儿那档子事,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近日我请法师占卜得言,婚嫁喜事最好推至明年开春以后,否则必将招来祸患,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也罢,”沐夫人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便开春之后再来寻妹妹商谈此事吧,到那时定然三媒六聘……” “淳姐姐近来可好?说起来我有一段时间不曾见她了。”甄夫人打断了对方,将话题转移开去,“最近王城里的那些叛党又死灰复燃了,实在猖獗得很,长久以来擒拿无力,朝野上下动辄得咎,闹得人心惶惶的。东世家一向事情挺多,想必淳姐姐一定很辛苦吧?” 不料沐夫人闻言,当即垮下脸来,转喜为悲道:“淳主子福分浅哪!”说着用手绢蹭掉眼角的泪水。 甄夫人见状,心中大为不安,旋着杯盏的手指变得僵硬如死。 “昨夜三更,淳主子殡天啦!”沐夫人这个同情的表情,更像是欣喜若狂,眼泪也仿佛是高兴的眼泪。因为她姐姐淳主子一死,就好像一直镇压着她的一座大山被突然搬掉了,以后东世家的正夫人就是她,她不乐疯才怪,怪不得一大早就跑来北世家显摆了。 “哐啷”一声,甄夫人的白玉杯盏从手中掉了下去,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破碎成花。她的脸色一瞬间白若玺土。 昨夜三更,那正是她命悬一线的时候。还珠楼几大使者亲赴北世家,助楚太子取得被下了禁锢之术的藏宝图,结果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临了那些人说,留着她是个祸害,她知道的太多了。 最后黄泉淡淡一句:“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不用管她。” 显然他在楼中地位极为尊崇,那些人闻言不敢多加辩驳,只是他走之后,一个叫凉鬼的女子留下来对甄夫人道:“你活着一日,他便多一日的危险。而且他今日自作主张放过你,已经犯了楼中法纪,楼主知道定不饶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甄夫人不由苦笑。忽然想起以前在中与人争宠的日子,那时候御王在世,她争得比谁都厉害,却又比谁都不露痕迹,尽管神御并不怎么喜欢她,但又必须忌惮她娘家的实力,在外人面前装成对她恩宠有加的样子,后来跹令夫人暴毙而亡,神御完全是心如止水,那是他最爱的一个女子,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始终怀疑是甄夫人所为。 于是自那以后,甄夫人在旁人眼里的风光无限,背地里的心酸痛苦却只有自己知道,他是个狠心的男子,心里厌恶她还要给她表面的荣华,就算躺一张床上也不愿意动她,他就是要这样让她生不如死。 当时她花一样的年纪,却要被这样禁锢住,实在心有不甘,于是渐渐地便开始放浪形骸,甚至当着他的面与人调情,他始终只做视而不见。直到十年前死去,他仍在怀疑跹令夫人是死在她的手里,一辈子都不肯原谅她。 现在遇到了黄泉,他给了她的生命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留不住他的,那就只好能不牵累他,就不要牵累他好了。 哪怕在他心里,留下一丝惘然,也是好的。 “甄妹妹,您也别太难过了,死者已矣,不能让死人再来伤活人的心哪!许是淳主子命中注定了难逃此劫,祸福仅在旦夕之间,真是半点不由人啊……”沐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倒是难过得真假难辨,于是顺水推舟地予以安慰。 甄夫人一声不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沐夫人只得告辞了。 ———————————————————— 几个婢子听到响声跑来,莲儿一面命人打扫地上的碎碴儿,一面急切询问:“夫人,您这是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下?” 甄夫人摇摇头,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没事,你们退下吧。央儿你留下。” 由于对两位夫人先前的谈话毫无兴趣,暖央一直在神游天外,片刻前听得盏碎声,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此际看甄夫人面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灰败颓唐,不由得心生疑惧,“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甄夫人一手扶着额头,哑声问道:“央儿可知,今晨沐夫人驾到所为何事?” “嗯,儿臣有所耳闻,沐夫人大概是来……来向您提亲的吧?” “呵……是啊。”甄夫人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却出奇地狠厉冷定,话语中流露出刻骨的嘲讽之意,“沐夫人,她算个什么东西!我苏华甄见多了像她那样落井下石的小人,一朝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莫说是她,便是淳夫人在世又如何?我愿给她三分薄面便给,不给又奈我何?以我苏家的财势,还轮不到她们东世家那些蹩脚货色上北世家的台面!若不是给东胜侯面子,我早就叫人将她扫地出门了,还用听她在此唠唠叨叨说长道短么?” 暖央一时怔住。在她的记忆里,甄夫人一直是刻薄善妒跟不守妇道的代名词,她心中对此既厌恶又恐惧,平日尽量做到不与之打照面。此刻见其脆弱的表象下仿佛蕴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似与苏小繁酷似的脾,不觉放下了几分芥蒂,柔声安慰道:“母亲大人,气大伤身,还请您为整个北世家保重自己的贵体。爹爹去世得早,全靠您一手支撑,我们大家才有今天,其实府中上下,无不对您的恩德铭感腑内。那些人肯来提亲,只能说母亲您教女有方啊,所以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呢。” 甄夫人闻言,一时感慨良多,喃喃道:“我啊,平日里无甚了不起的恩德,这我自己心里,那是再清楚不过的。相反,我是一向计较得太深了,从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手心里呀,像抓着一把沙,握得越紧,逃得更快,最后漏得干干净净的。也罢也罢,是我轻装上路的时候了,殊不知奈何桥畔,故人安在?” 她站了起来,一路高声吟唱着西月谱的离京调,飘飘转转消失在屏风之后。那甜美而略带嘶哑的唱腔,久久萦绕在正殿之内,似倾尽了一世悲喜,涤尽了万千繁华。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在线阅读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肉文屋 /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第四十章 婚事(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章 婚事(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章 婚事(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章 婚事(二) 神迹轩君十年,北族甄夫人薨,谥号金执。 ——《神迹五大世家》 淳夫人遇刺后第二天,甄夫人便服毒自杀。这一消息一经传开,立即震惊了朝野上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市井之中更是有说书艺人,不怕死地将那位风流命妇的一生事迹编辑成书,一章一回道尽了甄夫人明暗交织的一生。 ———————————————————— 苏小繁回府之后,几乎是飞跑进自己香闺,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 甄夫人之死,受伤最深的是她。她现在不止痛失至亲的心灵旧伤复发,身体上也是伤痕累累的,那该死的寒毒症发作得越发频繁厉害了,屡次三番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本来循旧制要为甄夫人举行三年零六个月的法事超度亡灵,可是现在是多事之秋,谁还有那个心思,这一点让经历过源君全盛时代的苏小繁倍感凄凉。 “大小姐!”门外陡然传来铜儿十万火急的声音,“不好啦!不好啦!银儿她……” 厨房里,银儿正和一人在灰堆里进行激烈的搏战,周围尘土飞扬。苏小繁见状哭笑不得道:“银儿,怎么回事啊?练把式怎么练到灶里去了?” 一行人将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扯开,银儿的妆全花了,哭哭啼啼道:“小姐,这个泼天贼来偷东西的时候被奴婢逮到了,她就动起手来,摁着奴婢一阵好打!” 那人扑哧一声怒极反笑,狠狠盯了银儿一眼:“我是西将军府上的蔷生,小姐见过我的。今儿一进厨房的门就挨了你这混账厉货的耳掴子,你还恶人先告状啦!” 苏小繁细一瞧,倒真有几分眼熟,西将军府里那些“蔷生”、“薇生”的,模样都差不多,丹凤眼樱桃嘴细皮嫩的。不过眼前这人灰头土脸的,她一时下不了准头。 “还敢狡辩!你既是西将军府上的,还缺金少银不成?用得着鬼鬼祟祟溜我们府上,不是想耗子揩油是什么?真不害臊!”银儿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不客气地反击。 蔷生薄面一红,啐道:“小姐在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呢,你这刁奴真不要脸!” “还有完没完啦?”苏小繁当时脆弱得简直想喷血而死,“一个个都先别嚷,我头晕得厉害。蔷生,你倒是说说看,来我府上究竟有何贵干?” 蔷生用袖子揩了揩脸,笑眯眯地回道:“不好说啊。小姐就当奴婢今儿未曾来过府上吧。反正奴婢奉的是我们主子的准令,来这里随便看一看,绝对不会害小姐就是了。” 等她走后,银儿忍不住忿忿骂道:“看那贱骨头趾高气扬的样子,还当自己天王老子下凡视察民情的呢,天生一副遭罪样!等我家小姐过了门,看不把她的皮拧紧一点儿!” 苏小繁懒得理这伙人,强打神回房查看账目。 ———————————————————— 神迹西世家,西将军府。 层峦叠嶂之后,一块宽敞坚实的青石中央,有一只风瀑之眼。那是一个凹凸相错的黑暗豁口,每隔不久,就有一股巨大强势的水流从中喷薄而出,跃上百尺高台再抛洒下来,散作漫天星光,每一缕星光都巧妙地折着园内如诗如画的全景,令人不禁目眩神迷。 青石边缘列有一张檀桌,高不盈尺,案上棋局残破凌零乱,在这水雾氤氲中,忽然有人沉声笑道:“阿延,你败了,莫非这十年来,八岐神水喝多了会有损智商么?抑或者,是因为接手了那个全天下没人敢要的女人,被折磨得如斯不堪?我早说过,耽色必误啊。” 绿竹掩映之下,冰凉洁净的青石台上,轻倚着一位青衫公子,长裾铺展如碎银泼洒,墨发如玉垂落,西将军神延这副样子,懒散悠闲,自得雅逸。听到昔日同僚旧友的戏谑之语,他微阖了一下眼睛,轻而淡地笑道:“再怎么着也比不上你啊,我还记得十年前你只对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感兴趣呢,何以时至今日,口味竟截然相反了?” 对案,黄泉被噎了一下,无声地笑了一笑,眸底掠过一丝黯然。 正沉默间,耳旁忽然传来一声低沉模糊的颂祝声,两人神色同是一冷,只见一座危耸的假山之上,不知何时盘膝坐着一个髭须皆白的老和尚,一袭紫金袈裟从他瘦巴巴的身上垂落到褶皱的山壁上,像一面卓然出尘的风帆。 “又是你这该死的老秃驴!”黄泉一见此人顿时怒火攻心,一把掀翻了弈桌,按着腰侧佩剑恶狠狠道,“我他妈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要再白费唇舌了,老子对成佛成祖没兴趣!!” 老和尚眼皮耷拉下来,浑身得瑟了一下,口中仍是绵绵不绝地翻出古老的偈语:“凡世间相,皆是虚妄,昨日种种宛如昨日死……黄施主切不可再执着于杀戮,以免堕入修罗道中。” “闭嘴!你真的要逼我动手吗?!”要不是看在他一把年纪很快就要入土为安的份上,黄泉早就亲自送那个罗里八嗦的老东西进阎王殿了,他睨视着一边事不关己悠闲品茗的西将军,“我说阿延,你府里那些个卫士也太中看不中用了,这么大一头秃驴闯进后花园,他们怎么连半点反应也不给?你身为主帅难道不应该感到羞耻吗?” “羞耻什么啊,你也不看看对方什么来势。”西将军气定神闲地笑了,眼底却有锐利的冷光一闪而逝,“道霞寺主持大师的师叔伯,法名度厄,销声匿迹四十载有余,乃神出鬼没的世外高人,就凭我府里那些人,如何看得住他?” “你说他就是度厄那个老贼?”黄泉的手指凝在剑柄上,抬头打量着那和尚,惊疑不定道,“一百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在人世?” “阿弥陀佛。”度厄大师干枯的眼皮抬了起来,目光沉静悲悯,宛如一眼将繁华城池看穿成废墟土丘,“黄施主,你我既已相逢,可谓缘分。老衲曾在佛前发誓渡你,施主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苦苦贪恋红尘俗物,迟迟不肯随老衲归去?” 归去,归去,我归你妈啊。黄泉一听这两个字就火无穷大,只道这老和尚追了他数年之久,口口声声要渡了他,当他黄大爷是做什么的了?一念及此,他再也捺不住内心的杀气,手指微微一动,银光摄人的黄泉剑刷地从鞘中开出一截,他目光炯炯道:“老子先斩了你再说!” 就在黄泉剑要跃出鞘中的时候,猛地被一只手按住,清风竹影之下,神延的脸上淌开幸灾乐祸的笑意:“难得度厄大师看得上你小子,苦口婆心劝诫于你,依我看你就依了吧。” 黄泉一听这话,额角青筋直跳,忽听那老和尚得寸进尺地说:“西将军乃灵慧之人,若入我佛门,他日必当成为一代宗师,而天下苍生莫不以为大幸……” “我不拦你了。”神延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座位。 黄泉见挚友这副模样,怒气顿消,反而揶揄地笑了起来,“恭喜阿延,贺喜阿延,这么有福被老秃驴一眼就相中了,这就好比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不如今日你我二人就秉持着这大好机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否则我看这耳怕是没法清静了。我是无所谓,做和尚还有尼姑伺候着,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神延翘着嘴角,调侃道:“行啊,你什么时候把苏小繁也给渡了,咱三一伙。” 度厄大师的脸色在那两人肆无忌惮的笑声中,变得森惨绿,怫然作色道:“真是无药可救!”人影一晃,便跟来的时候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就在这时,蔷生步履匆匆满头大汗地赶回来,大老远就喊道:“主子,结果出来啦!”神延闻声,急忙起身走了过去,不料在经过风瀑之眼旁边时,水柱猛然喷出,散落之际冷不防扫到他衣衫上,竟打湿了半边身子。 之前有一次,看到苏小繁在吃什么药,明明想要开口问问的,结果那个死女人正在气头上,三两句话打发了不说,还将他痛骂了一顿,他心中一火就走了,后来到底不放心,便叫蔷生去取了样品去找墨大夫看看,究竟患的是什么病,这回蔷生说的就是这件事。 黄泉原本也想听听,奈何距离甚远,水声又响,他即便动用幻力,也只听到墨大夫什么什么的,寒毒什么什么的,压就不着头脑,也懒得费神再听。 蔷生走后,神延回来之际同样要经到青石眼旁,这回他却停下了脚跟,凝视着那个仿佛深不见底的泉眼,似乎随时可能将自身吞噬。失神间,冰冷的泉水再度抛洒,散作珍珠如雨,他伫立在这漠漠青石之上,任由清亮的泉水从头浇下,漫灌进衣领贴着膛,化作一片彻骨寒冰。 久久地,待到水瀑重归于寂,他蓦然开口,语气平静无澜:“王者归来,使臣在朝,不久后便是神祭大典,整个神迹皇势必有一场大乱,而我却刚刚接到君令,不日将离城北上,前往边疆镇压苍族作乱,可谓分身乏术。我那未婚妻你也是知道的,想她一向喜欢凑热闹,又难保别人不会居心叵测,拿她要挟于北世家或者苏家,这段时间还请替我多留一个心眼,兄弟会记住你这份恩情的。” “以你我的交情,即便各为其主,我也会帮这个忙的。”黄泉端起桌上杯盏,随意地把玩着,似笑非笑道,“更何况,我还欠着一个人的债……”他随手一扬,杯盏跃入泉眼之内,消失不见。 转瞬,又被那股巨大的水柱托举上来,水柱瓦解迸裂之时,杯盏落地,碎得干净彻底。 第四十章 婚事(二)在线阅读 第四十章 婚事(二) 肉文屋 / 第四十章 婚事(二) 第四十章 婚事(二)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第二天竟然破天荒下了一场瓢泼大雪,天壁暗沉如铸,雪花滚滚而下,势如白浪。一夜之间,雪覆满城,深可及膝。 除了这场预示不祥的雪之外,还有一事同样让苏小繁心神不宁,那就是片刻前西将军神延来看过她了。他人来她是不忌的,那家伙一向沉默寡言,只是偶尔嚣张一下。问题是他的身后跟着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金车玉轮押着无数令世人艳羡的聘礼,踯躅而来。 看到府里那些喜气洋洋的面孔,苏小繁在心里大骂叛徒,尤其是她二叔苏敬,竟然在她犹豫着不肯出门见客之际,找了三五个人准备将她从闺房里强行架出去,并且火急火燎地再三交代:“我的姑哟,你再不紧着点这煮熟的鸭子可要飞了!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都快二十二了还未出嫁,城里那些风言风语你都当作耳边风吗?!你二叔我一出门,这老脸都没处搁呀!再说人家西将军是何等人物,能看上你这是祖宗显灵,你还别不识抬举……” 苏小繁对他们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行为感到颇为不满,咂咂嘴道:“你们要嫁就自己嫁,我跟他都熟得像手心贴手背了,嫁给他能有什么意思?我将来一定会被闷死的。谁要是再敢逼我,大不了我铺盖一卷出家得了。” “你你你!”苏敬一听肺都炸了,指着那胆大包天的小妮子,气得是眼歪鼻子斜,“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你!神皇陛下指的婚,谁敢抗旨不遵?!你自己不要活了,是不是还想拖着我们这一大家子都统统给你陪葬啊?!我们几个老骨头完了倒不要紧,冕儿炽儿昼儿他们都还小,你这个做长姐的何其忍心?!” 他的这番话直击苏小繁软肋,她听后默不做声了,独自回房关了门。苏敬见有转圜之机,也不再强硬逼她,使了个眼色,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 在此期间,黄泉一直赖在苏府白吃白喝,他有个爬屋顶的坏习惯,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星星看月亮,还是在偷窥别人隐私。 为此苏小繁曾严重警告过他,不许他瘫在她的屋顶上,去别处她不管。如果不是甄夫人在遗命中嘱咐她善待黄泉,说是以后大有用处,她早就将对方扫地出门了。 黄泉的耳朵尖得跟山猫似的,远远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心中明白了个大概,立即翻身跃起,足尖点着琉璃瓦疾步如飞,风也似的掠到车队之间。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那阵仗,沉下脸来:“阿延你不是吧?真的准备娶那位大小姐?”轻巧地跃上车辕,掀帷之时愤愤不平,“你明天就要远赴北疆战场了,要是你光荣牺牲了谁来娶她?那她岂不是冤枉死了,还没过门呢,就成了寡妇,你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妄想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么?你别做梦了,我也是有自尊有喜好的,别的女人都好说,唯独这苏小繁我实在吃不消,大不了誓死不从!” 神延一袭潋滟熙白的长袍坐在车里,眼神明媚,让黄泉毛骨悚然。 “你还别不乐意,这便宜你想捡都没得捡。”神延如沐春风地笑着说,“不出三月,我定能返回,到时候我踢你都来不及。”他下了马车,在一众随从的护送下进了苏府,并且受到了苏府上下除苏小繁外的热烈欢迎自是不提。 在大堂内与苏家几位长辈将婚事筹划完毕,苏敬一整个上午都笑得合不拢嘴,这时捋着胡须,迫不及待地提议道:“将军明日便要北上,此行路途遥远,我家繁儿为此一直寝食难安……” 神延撇着嘴冷笑,想她苏小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知道么,她会为了自己寝食难安,那母猪会上树也就不奇怪了……苏敬那只老狐狸可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啊…… 苏敬接着道:“咱们两家不比别人,祖祖辈辈都是至交,将军与我家繁儿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些小规小距自是不必计较。既然将军此番大驾光临,依我看不如与繁儿见上一面,也好消除她心中那些不必要的忧虑,将军你看如何?” “也好,就当是道个别吧。”神延微笑着站起身,有礼地请辞之后,在苏府侍从的引领下,在一干苏家长辈含笑颔首的满意目送下,去了重峦叠嶂的后院。 ———————————————————— 等了一刻,苏小繁还没有出来,神延坐在庭院一角的凉亭内,一边品酒,一边欣赏雪景。那酒来势极大,据说是西方砂之国进贡的御酒,名唤瘾君子,存世仅三坛,神皇赐婚之际特地赏了苏家一坛。 美酒被烧得滚烫,然而隔着犀盏握在手中却丝毫不炙。神延轻轻晃着盏中桃花一样嫣红的酒水,阖上眼睛轻轻一嗅,不由暗叹此瘾君子酒果然名不虚传,实有一种使君子上瘾的非凡魅力,视之如见美人酡醉笑靥,闻之更是令人神魂颠倒,尚未入口,便已是如痴如醉。 “延哥哥!”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年方八岁的苏昼手里拿着一副崭新的弓箭一蹦一跳地跑来,孩子的脸和手都被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欢喜莫名地亮了起来,一个猛子扎进神延怀里,亲热地搂着他的脖子,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延哥哥最厉害啦!你教昼儿箭好不好?刚才在花园里练箭的时候,昼儿笨手笨脚的,怎么也不中靶子,被丫头小厮们好生笑话,延哥哥你就教教我嘛!”这个小家伙从小就粘神延,苏小繁其他那些稍微懂事些的弟妹都很怕他,只有这个最小的孩子不一样,他不仅丝毫不惧,反而一见面就藤蔓似的缠上去。 “呃……小心。”那孩子对他热情如火,酒杯都差点被他打翻,奈何他心里还是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因而掰开孩子的手道:“这事该找你傅师父,他老人家年轻时候不是号称神箭手么?教个小孩子应该没问题吧?话说回来,傅一鸣收了你们家的钱却不干活,以苏小繁那锱铢必较的子,能饶了他老命吗?” 苏昼忸怩了好一会儿,才嘟着嘴道:“我才不要他教呢,死老头最爱骂人了,还动不动拿竹简敲人家的头,昼儿的头都给他敲肿了。”说着给他看头上的包,完了还拿腔作调地拣起他师父的样子,语重心长道:“苏昼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家里就你这么一个男丁,要争气啊,将来长大了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建功立业,守护家园……”话锋一转,变成了愤怒咆哮的声音,“你个小兔崽子干嘛呢!本来记就差,上课竟敢睡懒觉,连口水都流出来了,这可是孔老夫子的经典名传!你小子是不是想把为师气死啊!站住!你给我站住!今儿我非打死你不可!” 神延见状扶额良久。不久两人来到庭院的空地上,他先自行试了一番弓的柔韧,然后教了苏昼好几个弯弓箭的动作。箭是他站在苏昼身后把着对方的手的,苏昼说什么他就让那个小屁孩中什么,简直是百发百中。 “哐啷”一声,又一次将苏昼指定的屋檐上的某一片绿瓦落下来,积雪簌簌而落,小家伙见状兴奋得手舞足蹈,在雪地里欢呼个不停。 这时苏小繁从房内款款而出,到了回廊之上。她一袭雪色夹裙,忍冬绕肩,兰草缀面,一颦一笑清雅秀洁,仿佛是从水墨画上拓下来的人。 神延望了望不远处的苏小繁,嘴角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再次俯身握住苏昼的手,优雅而嚣张地朝着她拈弓搭箭,瞄准目标,危险地眯起双目。 苏昼还没反应过来,离弦之箭便朝着苏小繁直出去,然后就听到空气中“啪”地一声,有什么生生断裂开,他整个就傻掉了。 “繁姐中箭了!”小嘴一扁,苏昼放肆大哭起来。 苏小繁在惊慌失措中,看到自己的珠钗碎成两半掉落在地,乌玉般的长发瀑布一样泼散开来,一种淡淡的芳香弥漫在周身。 “昼儿,我没事!”她连忙跑过来搂住自己的幼弟,柔声安慰了好一阵,对方仍是哭闹不休,顿时没好气地瞪了神延一眼,嗔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神延哪知道那小孩子的脾气就跟六月天似的,刚才还咧嘴笑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喊哭就哭了,一时也是心中懊恼,尴尬地立在一边,无语。 听到自己的姐姐在责备神延,这下苏昼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道:“姐姐你别骂延哥哥,我不许你骂延哥哥!” “呃……不骂就是了。”苏小繁一个头两个大,瞪着神延之余,忍不住又笑了笑,这一笑明媚嫣然,仿佛在冰天雪地里盛开了一树繁花,耀人眼眸。她早年双亲尽丧,苏昼打小就跟着她,几乎是由她一手带大的,两人感情深厚。她对这个幼弟自是从小百依百顺,宠溺非常。 神延回到凉亭内坐着,继续饮酒看雪,只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是第一次看到她那副样子,毫无戒心地对一个人,毫不犹豫地为之付出,虽然说那个人是她的弟弟。 “哦哟!小祖宗!”她二娘四处找寻不到苏昼,就带着一帮女婢觅了过来,见苏昼正在坏人家的好事,疾步过来一把抱了去,走的时候仍在叨叨,“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跑到这儿来了呢?你这不是成心给你姐姐姐夫添堵么?赶紧跟二娘走,不然待会儿你那二三四五爹就要抽你了!” 耳总算清静了,苏小繁走到他对面坐下,给他斟了一杯美酒,双手捧着犀盏,恭谨地递过去道:“七郎,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问你。” “什么?”酒已经带着三分凉意,可他还是接过,一饮而尽。 “我想,”她看着他幽美而深邃的脸容,声音有些艰涩,“关于我们之间的这场婚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你不情我不愿吧,就比如我,明明不想要,却不得不迫于家族间的利益,为了顾及我们全族老小的身家命,必须嫁给你。”顿了顿,“你呢?又是何故?”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在线阅读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肉文屋 /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第四十一章 婚事(三)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漫天鹅毛大雪滚滚而下,其势如沸如崩,望之好比雷霆骇目。苏府后花园的凉亭之内,两人面对面僵坐了半个时辰之久,苏小繁为之斟酒,他便埋头饮酒,只是不说话,这种氛围让人觉得很不好受。 “我?”他蓦然开口,声音沮涩,眼睛里盛满了刀光般雪亮的笑意,“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她想了一想,垂下了眼睛。 又是沉默几许,他道:“有喜欢的人了吗?” 她眼波流转,刚要开口,忽然被他抬手阻住,他眼中泛起一丝凛冽的寒意,在这一刻显得妖异异常:“我要听的是实话!” 她一脸平静道:“我想,或许是吧。” “是谁?”尽管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却又耐不住地想要问问。 “现在还不确定呢。”她眼睛望向别处。 “哈哈!”他笑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再一次举杯,饮尽盏内冰冷刺骨的酒。这一次喝得太急,他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回手捂着自己的嘴,咳得撕心裂肺。 “你还好吧?”她连忙站起身,有些急切地拍着他的背。 “闪开!”神延将她一把推开,目光超乎寻常的霰凉。 两人就此沉默下去,神延静默无言地自斟自饮,而苏小繁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也不阻止。酒入愁肠,乃是穿肠毒药。 外面的人仍在大放鞭,张灯结彩,醴酒跟熏香的味道,远远就能闻到,然而这一切,此刻在他的眼里,忽然变得如此滑稽讽刺,活生生像一场闹剧。甚至是悲剧。 “苏小繁,算你走运。”他忽然带了丝醉意地笑了一笑,一手撑着大理石桌颓然站了起来,语气不再是倨傲冷冽的,而是一反常态的平静淡然,“老子决定放过你。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不必担心神皇会有所怪罪,他那里我去应付,保证不会让你们苏家死人就是了。” “什么?!”她惊骇欲绝。他们的婚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利益纠缠的两个大家族,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朝夕相处的青葱岁月,岂是说割就能割断的?苏小繁情知他说出这一番话来,已然是底线下的底线,可是这一刻,她竟然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反而是害怕得紧。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许你这么做,现在那个朝堂上坐着的人,你以为还是源君吗?谁敢违抗轩君大人的命令,那就是死路一条!事隔这么多年,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你才突然想到要毁婚,你叫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你不是在放手,是想将我逼上绝路吧?没有任何瓜葛?说得倒是轻巧!你说没有瓜葛就是没有瓜葛了吗?我之前跟你说的,只不过是一时所感,你、你怎就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了?总之不同意,我也绝不许你任意妄为。” 她感觉自己越说越不像话,语气也越说越乱。 神延看了她一眼,嘴角边带上了一丝苦笑,眼底的光彩终究寂凉了下去。十年前封王之乱,他们整个家族的继承人,都被轩君召入室,各自分封之余,每一个人都被勒令喝下一碗特制毒药,从此沦为傀儡,必须无条件为之效忠。 他当时年少轻狂,一举夺了那三碗血酒,统统一饮而尽,嘴角边残留的酒如同血迹,抬头之际笑着对轩君道:“我皇在上,神延在此立誓,终不背叛皇族,有朝一日违背此誓,定当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个人承担了整个家族险厄的命运,他的身上背负着一族没落与兴盛与否的诅咒,却仍然要笑逐颜开地面对周围所有人,不能露出半分怯态与疲态。 当晚他回府之后,夜不成寐,只感觉一觉醒来,身上如同剜心剔骨般传来阵阵剧痛,脱了上衣一看,发现自己肩头上赫然呈现一道金色图腾,宛如火焰鸢尾,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耻辱与成败,皆掌握在别人手里,而他并非池中之物,身上如煎似烙,心中怒火更盛,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翻盘的契机罢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是在踩着无数枯骨前进的,这十年来,的确让神轩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不再将他作为二世祖,而是一个真正能征善战的将领,也因此很好地保护了他的家人。 苏小繁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心里明白,只可惜,她却死活不明白。 ———————————————————— “什么?!”陡然听到这一变故,苏敬的眼珠子都差点凸出了眼眶,领着她二到四叔一齐捶顿足,“怪不得、怪不得!西将军走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我就说了无风不起浪,果不其然是你个死丫头片子在背后捣鬼!现在好好的一桩婚事眼看就要告吹了,你这辈子只怕再也休想嫁出去了,金山银山也会吃空不说,留这个老姑娘成何体统?真不知道我们苏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呀,摊上你这么个魔女!” 苏小繁手里捧着杯茶,优哉游哉地喝着道:“二叔你别担心,我已经让他收回成命了,他要是真敢这么胡来,我就踹了他的门,到他家横梁上拴脖子上吊去,我吓不死他也吓疯他。” “作孽呀,作孽呀……”苏敬瘫坐在椅子上,仍旧唉声叹气。 就在这时,苏家五叔风尘仆仆雷霆万钧地回来了,苏小繁平时谁也不怕,就怕这在朝中当职的五叔,一见他立马肃然起敬,一改方才那副惫懒姿态。 苏五叔平日里就喜欢把自己的脸色摆成青紫,今儿格外青紫,紫中还尤其带黑,一进门就指着她的鼻子,气得直哆嗦:“我刚才听说了,你竟敢对西将军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是想气死他还是想气死我们一大家子啊!” 苏小繁就纳闷了,她说了什么,怎么人人都要对她指手画脚地开骂?神延就那么一香饽饽,她不过说了两句伤他小芳心的话,他一不高兴,一撂出不要她的话,怎么这苏府上下就人尽皆知了?知道了事小,还都一个个火急火燎地教训起她来了? 苏五叔一见她这模样就火大,气犹未平道:“你就算要说那番话,也得捡个好些的时候!你明知道他马上就要去北疆行军作战了,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竟然忍心说这些没天理没良心的话!你是不是成心想让他永远回不来啊?!……你呀你呀!你是成心想要气死我呀!” 苏小繁一听这话,愣了,合着今天还真委屈他了,践行酒变得不欢而散。 “那我再去跟他道歉,就说我都是说着玩的,其实我心里挺待见他的,行不?”魔女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家一脸的沉重,苏小繁的二娘在旁边弱弱地说:“这话我之前已经替你说过好多遍了,我还告诉他你房里收了很多他的画像……” 苏小繁一口茶直呛到了嗓子眼里。 “那我得再去解释解释,压就没这回事好不好?!” 苏敬瞪着她恨铁不成钢道:“人早就走了。” 她三娘在旁边咦了一声,道:“方才我见他在与人说话,现在指不定还没走呢。” 苏小繁飞奔出门。心急火燎地追出来之后,发现神延刚跟黄泉道完别,正准备上车离去。她顿时心中充满了对黄泉的感激之情,经过对方身边时眼泪汪汪地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黄泉受宠若惊,他要是知道她这一眼的含义,一定会郁闷到立即撞墙而死的。 “老七!”苏小繁横空出世,“你听着!那张画的事压就没影,你不要信我二娘胡说八道,以为我对你感情有多深厚了,不过啊我也不许你死,你要是敢死在北疆,我就学我姑母,成为神迹的第二个甄夫人,给你戴一辈子绿帽子!” 神延坐在车内,闻言嘴角抽了抽,指着她恶狠狠道:“妈的!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地上他奈何不了她,床上他总得把她奈何了,帷帘被他一把甩下,遮蔽了车内之人全部的心绪。 这一去,便是扬鞭北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了,纵有不舍,却还不到生死相随的地步。那样的感情,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们两人的生命里吧,他们之间,早就习惯了细水流长,就算两人突然想要轰轰烈烈一番,周围也会有无数人跳出来掐灭火种,再把有棱角的拍成椭圆的,想不细水长流都不行。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在线阅读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肉文屋 /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第四十二章 婚事(四)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神迹顶端,金碧辉煌的崇阳殿内,熏香糜烂,丝竹之音靡靡不绝,价值千金的陈年佳酿到了这里,像水一样被毫不吝惜地倾倒,酒水淹没了大理石的地面,整个殿内像汪洋一样。 一班妖娆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酒水浸没了她们纤细的脚踝,踩着湿滑的地面,不时有人被自己长长的裙裾绊倒,坐于案后左拥右抱的那个人见状,顿时指着台下狼狈不堪之人开怀大笑。周围的如花宠姬也迎合着她们的王,一律发出令人心旌摇动的媚笑。 “陛下,九州四百八十郡十二路诸侯皆已入围皇城,其中虞阳侯领兵二十万、囤于徵下;潘乐侯领兵十八万、囤于月麓;东胜侯领兵十四万、囤于兆止……”尽忠职守的禁军统领秦穆,单膝跪于肮脏的酒河之中,将诸侯进城的有关情况一一详细禀明,周围不断有舞姬卖弄风骚地将长袖拂在他脸上,秦穆虽然心生厌恶,可是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左边那名绝色宠姬正用剥开的荔枝大胆逗弄轩君,被对方扯住华丽宽大的红袖,一个优美的转身,冷不防跌入君王冰冷的怀抱。二人正狎笑着,轩君忽然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淮武侯自北疆带了多少人马入城?” “回陛下,”秦穆低着头,冷汗涔涔道,“淮武侯不曾带兵进城。” “什么?!”轩君的动作猛地停滞,神色厌恶地一把推开宠姬,站起身又问了一遍,声音冰冷如数九寒冬。 随着君王喜怒无常的形色,乐声止了,舞姬停了,宠姬们乖巧地退后,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花团锦簇的脚面。周围一下子阒静下来,空气窒息到了极点。 “淮武侯言重病在身,不敢回城搅了大家的雅兴,因而……此际尚在千里北疆。” “岂有此理!”嘭地一声巨响,珍贵而坚实的硬木桌案被君王一剑劈成了两半,王者一怒,天为之暗,霎时间殿内之人发出了悚然尖叫,纷纷抱头鼠窜。 “朕让他从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变成了镇守一方的侯爷,现在他翅膀硬了就想跟朕对着干,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唯有此际,神轩的身上才真正展现出他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风范,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睥睨天下的气度,俊美的,冷枭的,无情的,沉静的,那种指掌间纵世人生死乃至颠覆无常的笑意,似乎一直镌在那个人唇角,虽被糜烂的生活表象所紧紧隐匿,但是从来不曾枯萎。 ———————————————————— 禁军统领秦穆从崇阳殿退出之际,看到种满蔷薇的廊下静静地站着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衣饰华美宛如辉煌仙子,可是她的脸容,却在缥缈的风灯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凄清。 “娘娘万福。”秦穆朝着那个他所发自内心尊敬的女子,恭敬地俯首。 “将军,毋须向我行此大礼,相反,我该为今日之事向您折罪才对。”皇后陆千歧微微躬身,回了一礼,她的神情温婉,语气平和沉静,“情知将军忠心不二,先前神殿面君之时,无故遭此屈辱,我心中深愧不安,还望将军海涵。” 就在皇后开口说第一个字时,秦穆的脸色已经迅速苍白下来。 ——他不会忘记,陆千歧,是众口传闻中神迹史上从不开口说话的皇后。 然而震惊过后,秦穆深感皇后的言谈举止体贴下士,让本来一肚子火的自己不禁释怀。 在这个不凡女子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经过十年时光的沉淀,已经再难有什么事能引起她内心的波动。就比如当日她站在殿外一整天,而她的夫君就在一墙之隔的殿内饮酒作乐了一整天,换成一般的女人早就闹翻天了,可是陆千歧却不然,她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没有。 ———————————————————— 神迹之塔的顶端有一个特别的存在,那就是冰之墓。 冰之墓整体由圆顶形的巨大冰岩砌成,谁也不知道它里面究竟有多宽多广。室内长明灯彻夜不息,数百具白石棺椁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冰棺之内,安放着神迹自开元立国以来历代神皇神主冰冷的躯体,无论他们生前是如何的气凌天下,声名赫赫,死后终究不过寥寥一物相随,在那方狭窄的罅隙里,每个人的人生都开始漫长苦楚的积淀。 他们曾是不老不死的怪物,直到更强的一方压制住另一方,此杀死彼。 十年以来,陆千歧无数次站到这里,忍受着冰寒刺骨的痛苦,顺着一排排棺椁渐次走过去,总能清晰看到他们被时光沉淀下来的脸容一律年轻而美好,嘴角带着一抹死亡之际悲天悯人的笑意。就在棺椁之上,雕细刻着历代已逝神皇神主的生辰卒年、生平事迹,褒贬不一。陆千歧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古老深刻的字迹在她手下像丝绸般顺滑,毫无尖锐停滞的痕迹。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了白石棺椁的尽头,最后一具棺椁赫然就是上任神皇神源。她像十年以来的每一个夜晚一样,跟这些神祇般的人物在心里默默交谈,渐渐地,她的心也就沉静下来,再无了任何喜怒哀乐。 她在冰棺一侧跪下来,一如既往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诉说—— “源君大人,您的英灵在上,我的夫君神轩,也就是您的亲弟弟,他在所有人眼里是个丧尽天良的疯子,可是我却知道,不仅仅是如此。十年前是他一手策划了那场血腥政变,发动三军向您逼,逼得您走投无路,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您死在自己面前,焕也因此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一夕沦为他的阶下囚……他终于坐上了那把梦寐以求的龙椅,财富,地位,女人,什么都弄到了手,实现了自己当初那个君临天下的梦想,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却发现,他竟然好像从来没有开心过,他从前不开心,是因为我原本是他的女人,却被我那个野心勃勃的父亲,作为重要的筹码送到您的手上,辗转成了您的儿媳妇。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在园子里拽住我的手不放,没想到被焕看见了,当即一剑劈过来,他甚至都来不及躲开,就被刺穿了肺,当时我吓得放声大哭,还甩了焕一个耳光……” “我在想啊,他们叔侄俩年纪相去不远,焕从小到大都喜欢跟着他一起厮混,喝酒打架,到处撒野,哪一次不是抓一个捆一双的?我也知道,焕明明那么敬他,那么爱他,可是现在却扬言要杀了他,那一刻我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我觉得这一切都有可能成真。没想到,我的噩梦很快就实现了,没出几年,轩开始了大规模造反,他真的做到了如那日所言,给了我自由,却又把我推入了另一个深渊。这十年来,我看到他手揽大权,却又还是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呢?我想,是因为你们都不在了吧?源君大人,鉴王,御王,胜王,当年的五王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剩下的这一个,也不再是轩王,而成了高高在上的神皇陛下。” “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人陪他喝酒聊天,科打诨了,就连逢年过节的时候,里外明明那么热闹,他却总是一个人靠在那发呆,有时候我看他也觉得挺可怜的,想要上去跟他说说话,可是我又很怕他,不止怕他,我还恨他,恨透了他!这些年来,朝里朝外的势力,对他诸多不满,派来刺杀他的人是一批又一批,十年如一日,从未断绝过,自打我做了皇后之后,便看着他在这个皇位上挣扎,无论在怎样危机的情况下,他对敌人,都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将其斩草除,可是每每如此,以后便又会有新的敌人冒出来,简直就跟鬼魅一样层出不穷,我看出来了,他也终于累了。做了十年皇帝,也终于做腻了吧?我想他现在应该是能够理解您当初的心情了。” “一直以来,我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旁边,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有时我会突然发现,他的某一个动作和表情,简直就跟当初的您一模一样,我的预感越来越不祥,可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啊,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优雅高贵,高不可攀,每个女人都想获得他的宠爱,自打坐上了这个位置,他hou三千,醉生梦死,并不曾给过我多余的宠爱,甚至就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有时候我又会想,皇位,那是一个多么寂寞的字眼,又是一个多么苦恼的位置,源君大人坐在上面的时候,每天批改公务批到深更半夜,一边咳嗽一边累倒在椅子上,那时候我总喜欢跟你倒一杯茶,您对我说,还是儿媳妇好啊,就连我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疼过我。后来呀,您太劳了,结果偶遇风寒感冒,就一个劲地咳嗽,都吐出血来了,我吓得要死。多么辛苦的工作啊,为什么这样的位置,还有人要抢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轩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倒是跟您截然相反,他基本上什么事也不管,全部交给手底下的人,每天就这么吃呀喝呀,混混日子,有时候我看他堕落得很了,也很想上去说说他,可是我一看到他,喉咙里就堵得厉害,我老是想呀,当初源君大人死的时候,血从脖子里流出来,都染红了脚下的雪地,就在他的面前,那是他的亲哥哥呀,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出手救您呢?眼睁睁地看着您死掉,居然能做到这样,我恨他。十年过去了,我仍旧恨他。走到这个冰之墓来,感觉到里面的寒气,我总是想起当年封王之乱的场景,如今上一辈的英雄们所剩无几,千歧曾经见证了你们的辉煌,又亲眼看到了那一场惊天落幕,唯余无尽的心酸,可是凭我一介女子的力量,实在是莫可奈何。” “源君大人,您说这时光要是能倒流该有多好,大家伙儿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在一起聚会,嬉笑打闹,说老大又在拿谁开涮了,老三又勾引了谁家姑娘,老七又训练了几支新兵,老九又跑哪座窑子去了……多开心的日子啊,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了呢?时光流转,转眼间十年飞逝,千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今这个局面终将被打破,轩君大人,只恐又会走上您的老路吧?” “这些年来,他自以为将我看得死死的,其实我却使了很多障眼法,瞒着他偷偷溜出去,背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就比如这几个月来,我潜伏在秦淮镇内,为的就是联系那些反叛他的人,这些事我想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不饶了我吧?也在同时,我也想一手拔出羽樽在楼内的势力,这也等于是在帮他吧?我真是个矛盾又可笑的女人啊。” “就在今年的神祭大典上,我知道焕准备采取行动了,他要拿回十年前自己失去的全部……呵,那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局。千歧在想,轩君大人可能会死吧,像十年前的您一样。” “源君大人,我知道您在问千歧害怕么,我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对不对?” “源君大人,千歧还是决定助焕一臂之力,但是我愿意代替轩君大人而死。” ……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在线阅读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肉文屋 /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第四十三章 墓宫(一)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陆千歧出了冰之墓,刚跨出门口就被一只手暴地拽住,恶狠狠抵在黑暗的死角,她的脊背顿时隐隐作痛。廊檐下的蔷薇花在黑暗中发着朦胧的光,那个人绝美而冰冷的轮廓也渐渐浮凸出来。 其实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神迹只有三个人能进冰之墓,那就是神皇,神主,皇后。而当世的这三个人之中,迟迟不敢踏入冰之墓的,只有神轩而已。他的心底,到底还潜藏着一丝对于已逝之人的敬畏,或许他更害怕的,是面对在不堪过往里挣扎的自己。 “陆千歧,”神轩的怀抱坚实如玉而又冰冷彻骨,幽深的眼眸中已是寒流乱窜,哑声笑道,“你胆敢背叛朕!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好事么?假传神皇指令,将忠于朕的其中四路诸侯压制住,令他们不敢动身前往王城救驾,其中甚至包括你的表叔淮武侯。然后你再修书告知那些残余孽党,真正反叛的时候到了,就在近期内将朕置于死地……是也不是?” 陆千歧默然看着他,漠无表情。她这个既不撒谎也不辩驳的冷漠态度,将神轩彻底激怒了。他拼命忍了十年的情绪,忽然开始崩溃,低下头来疯狂地吻她。 ——为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无论他怎样天谴地对她,却始终还是无法走进她的内心,哪怕是以恨的形式?如今她还是用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待自己,无论他如何声色犬马地放纵、自甘堕落地逞凶、昏庸无道地理政……她却始终连正眼都不看他,只是无止境地沉默着,就像一个天生的哑巴……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是……”被撕扯开的的肩衫处,裸露出大片洁白如雪的肌肤,那本该毫无瑕疵的肩头,一道状如闪电的陈年旧伤赫然映入他的眼帘,疤痕之狰狞显示出这个女子曾经受过怎样致命的创伤。 ——这是她曾为他承受的灭顶之灾啊,如斯刻骨铭心。 自打他登基以来,那些前朝余孽就不择手段地想将他置于死地,声势浩大地一批又一批组织起来,不胜其烦地前来送死,趋之若鹜。他们是忠心耿耿的死士,自然不会对自己的生命有所顾惜。 这些人中有支埋藏在暗处的刺杀队伍,叫做“神箭手”,帐下收纳的全是百步穿杨且行踪不定的绝世高手。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任君王座下的护法机制再怎么强大如铁箍,终归是防不胜防,着实令人头疼。 为了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神轩不惜以身试法,故意大摆筵席,设下天罗地网,引其前来送死。果不其然,无数残余孽党易容化装混了就来,那些诡异的身影中有些便是神手,他们同样准备予以君王最后一击。 宴会进行到如火如荼之际,刺客们骤然发难,宾客们吓得落荒而逃,一场殊死搏斗激烈展开。君王高冠美服,坐在冰玉王座上冷眼旁观,嘴角边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不多久,刺客就被绞杀殆尽,数百具尸体被接二连三拖出殿外,浸透鲜血的红地毯被卷起,人们用清冽的冷泉水冲刷着地面……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 落幕之际,一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队长站在大殿中央,开始向王座上的那个人汇报此番刺客的组织情况跟死亡人数,声音洪亮如钟:“虎贲手共二百四十八人,全部丧命于此;剑士六十四名,生擒十人,其余全部死亡……神箭手十七名,尚有一人漏网!” 满殿哗然,唯独君王临危不乱,他优雅自若地拂了拂袖,淡淡而笑:“那漏网之鱼在哪?” 就在这时,后位上的陆千歧忽然站起身来,手一扬,“噗”地一声,隔空抓取君王座侧的玉弓,拉弓上弦,这一系列动作的完全仅在眨眼之间,只见眼前光刃一闪,她竟是对着台下禁卫军队长猛地出一箭! 众人尚未回到神来,惊觉眼前白光大盛,稍顷之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呈现眼前! 那名禁卫军队长被陆千歧出其不意地一箭中心口,屈膝半跪在地,俨然气绝身亡。此人手中紧紧握着一副黑色之弩,至死不肯松手,而由他所,反击陆千歧的最后一箭,却恐怖地贯穿了那女子的单薄纤细的肩,将她彻底地钉死在身后的闱屏风之上! 鲜血汩汩而涌,她的神情竟是带着解脱般的笑意。 “千歧!”神轩眼中暴怒凌人,一手折断箭刃,不顾自己满手的鲜血,一把将她抱起,仓皇奔了出去。 那一日她高烧不醒,他在寝里守了她一夜,便也抱着她说了一个晚上的话,他想起最初相遇的时候,是在北疆将兵在外,他在雪山上遇见的她,正在追赶一只雪狸兽,在满是积雪的丛林里穿来穿去,十足是个快乐灵。眼看那只狡猾的狸兽就要逃得无影无踪,被他无意碰见,援弓欲,却被她大义凛然地阻止,她说,你这样伤了它,即便我把它抓到手中,以后它也不会再开心了,我要的不是一个傀儡。 他哪知道这小畜生开不开心,不过他倒是真的放手了,就这样看着狸兽梭子似的消失在森林深处。 陆千歧就笑着对他说,你真是个好人。 他好个屁啊他。 他们成了恋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是不久以后,两人便鬼神神差地奔赴了各自的命运。 他一向都是话很少的,发动政变,夺她入,强行封后,包括在中的日子,让她侍寝都是一强再强。她对他不言不语,俨然就是了无生趣,渐渐地他便也了无生趣起来,也不到她里来了,除了上朝那会儿两人要并排坐在彼此的位置上,相距咫尺,其余时间就算在半道上碰见了,也是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他的女人越来越多,他对她越来越冷淡,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直到这一日。对峙十年的两个人,终于开始面对彼此,记忆的岩层好像被拗断,中间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像被不知名的白雾笼罩着,彼此陷入一个厚实的茧中,再也看不清前路跟自身。 看到那个伤疤之际,突如其来的茫然心痛侵袭了他,他感到前所未有地疲惫,颓然松开了怀中并无挣扎的女子,无力地退后了两步,蓦然转身,沿着走廊疾步如飞。 “轩……”忽然有个声音在身后唤他,这个声音莫名熟悉而又陌生得可怕,令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滞了下来,不敢置信地回首之际,看到她清浅如梦的笑颜。 “你怕了吗?”陆千歧优雅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盈盈笑着,缓步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莫名诡谲的挑衅意味,“十年前你杀死源君大人的那一刻,我便在心中发誓,今生今世要让你死在我的手里,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我这样对你……轩君大人,你怕了吗?” 十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她低柔婉转地说话,看到她温暖明媚的笑颜,一切都显得恍如梦境。 “千歧。”他低唤着她的名字,蓦然抬头,如释重负般大笑起来,“来吧皇后!让天来看看,朕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在线阅读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肉文屋 /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第四十四章 墓宫(二)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南藩王府,风雪冷冽,苍穹幽远深暗,天地之间,一片冷落寂寥。南藩王立于天井之中,玉管斜横,箫声悠扬。一曲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 这时,走过来一位蓝衣女子,替他披上一件风衣,神焕抬起眉眼,朝她温暖如春地笑了,撤下玉箫,轻声道:“谢谢你,京瑶。” 京瑶微笑起来,打着手势告诉他,不用谢。她陪伴这个男人六年之久,当初只是因为苦难和孤独而彼此靠近,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却早已是心照不宣地默契。往往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心态。偶尔南藩王也会感到惆怅,他拿神若那个假哑巴已经足够恼火,还要每时每刻面对着京瑶这个真正的哑巴,想不清自己这辈子怎么就跟哑巴扯不清了呢,心中实在莫可奈何。 “京瑶,你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明早起来又该头痛了,届时我的头更是痛得没法说。”京瑶情柔婉,见南藩王已经皱着眉头这样说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厢房走去。 南藩王目送着她离开,返身走到回廊之上,倏然听见风暴呼啸之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广袤的夜空之上,一只巨大的黑翅钩喙大鸟如雷霆般滑翔而过,犹如一团翻滚的乌云笼罩了大地,朝着金光炸裂的神迹之塔疯狂掠去。 “呵……”他的面容清冷如玉,露出睥睨天下的冷笑,“蚀黑之神……终于在十年之后的今天,让我见到从他手中召唤出来的洪荒式神——靠着燃烧君王血而存世的怪物,果然很强呢。” 空中簌簌飞雪,翻滚着浓烈的血腥味,寒光折着那个庞然大物锋利无比的箭羽,泛着一种死神逼近的霸道凶悍的冷光——历代神皇只有在万不得已之下,才用禁忌之术召唤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式神,每召唤一次,就会缩短召唤者的寿命。因为蚀黑之神,是靠着燃烧帝王之血而存在的,当帝王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乃至走向灭亡之际,便是它大放异彩之时。因此民间只要一见到这种怪鸟遮天蔽日的现象,便人人噤若寒蝉,知道这个国家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 因此,蚀黑之神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噬君鹏。噬君鹏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吞噬乃至报复生命,极其恐怖。就像十年前的今天,源君大人也曾动用这样的邪恶势力,然而终究是无力回天。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轩君大人也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末路呢? ———————————————————— 夜深人静的时候,神迹王城条条街衢冷清。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有两个黑点在闪闪烁烁。由远及近,原来是一人一犬在雪地里疾驰飞奔。 风雪如刀割在面上,这让楚湮心中大为恼火。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只穷追不舍的黑色巨犬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跟耐力,凶神恶煞地从苏府里冲出来,不要命地追了他几十里地。楚湮本来想自己也算绝世高手了,飞檐走壁的应该能把对方撂下吧,得意之余回头一瞥,这让他认识到一个更为震惊的事实:他竟然招上了一支会腾云驾雾的狗!而且看那畜生潇洒臭美的姿态,似乎还挺享受的样子。 在这奇怪阵势的后面,苏小繁纵马扬鞭飞驰而来,一面大声喊道:“獒犬!加油哪!千万别放过他!!”“獒犬!咬他!拖他的腿!!”她一身男装打扮,显得少年风流,意气风发。 楚湮跃入了南藩王府的高门大院,獒犬也随之消失无踪。苏小繁对自己的坐骑无法穿墙而入而大感失望,扭转马头奔到了正门前,大言不惭地向守卫谎称自己大半夜跟南藩王有约,使得那些王府里的那些守卫纷纷窃笑。 ———————————————————— 也不知道南藩王用什么打中了它,獒犬从墙头上滚落时就好像一麻袋软趴趴的,摔在地上发出了闷闷地质钝响。 楚湮走过去踢了踢它,獒犬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哼唧两声就砸着舌头不动了,这简直让他难以置信:“好小子,果然有两手嘛。你可别小看这畜生,它可是铜皮铁骨的主,我一把飞镖都被它当豆子吃了,偏生又杀不得,不然苏小繁那个思想狭隘的小女人一定会找我拼命的。” 南藩王从树荫下走出来,带了丝痞气地笑道:“我那不是为了帮你嘛,自然什么招都使出来了,这要是得罪了那个疯女人,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楚湮自顾自扯下风帽,乌发如墨,眼瞳瑰丽,真是令人目眩的容颜,他道:“北疆的苍狼族倒腾了个把月,伊契是个神也该喊头疼了,趁他无暇他顾之时,你早些稳定神迹局势,咱俩齐心协力对付雪国才好。只是西将军此番前往北疆,不知是福是祸?” 南藩王道:“还请放心,西世家重视那个永不叛君的承诺,一直傻不拉叽地遵守了好几百年,从未做过有违此诺之举。说起来,其实这也不失为一种明哲保身之道:试想百年沉浮,其他世家彼此倾轧、导致人际寥落,唯独西世家越发深蒂固,不是仰仗这一点是什么?好在西将军只会忠于‘神皇’,而不管神皇是否易主。” 他笑了一笑,眸中有莫测的光彩:“当然,诺言在有时候是靠不住的——兴许西将军就是神迹最大的变数也说不定。” 说话间,两人已风驰电掣般掠上了高高的近月楼台,朱座玉身的桌上摆着一壶美酒和两只早就斟满的夜光杯,显然待客已久。二人翩然落座。 楚湮道:“如此说来,不得不防。” 南藩王一饮而尽道:“我倒是比较担心风之都,这些年它安静得实在太诡异了,它越是沉得住气,反而越是让人觉得在酝酿一个天大的谋。想到风之都的端郡王当年挥兵南下,直取雪国王城的悍然气势,我绝不相信他与羽樽王城一役之后就真的一蹶不振了,说不定此刻正蛰伏在哪个地方养蓄锐呢。须知端郡王那家伙,一向都不喜欢按套路出拳。” “你怕了?” “怕?老子的典籍里就没有这个字。”南藩王一边怡然自得品着烈酒,一边继续漫无边际道,“说起来雪公爵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假如没有他的话,端郡王侵吞了雪国之后,胃口大开,绝不可能就此勒马还疆。他若继续挥师南下,以神迹千疮百孔的状态,要想硬碰硬地抵挡,很难啊,只怕国破家亡是早晚的事吧?” 言及此处,他的面上陡然浮现一个奇异动人的微笑,意有所指道:“到那时,也许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就得牺牲一些小我了,和亲,自古以来都是屡试不爽的绝招。再来数数神迹有哪些排得上号的,苏大世家的小繁小姐是一个,还有就是东胜侯家的千金赵冰牧,潘乐侯府的三郡主孙慧乔,当然最有名的,无非就是北世家那两位:阑公主跟央公主。” 他说到此处,抬眼瞥了一下楚湮,果不其然,对方一脸冰寒的笑意:“要联姻,可以,不过先得从陆千歧入手,她是当今皇后,享誉西界,十年前引发夺之变,却又仅仅因为一句话,挽救了前朝源君血裔,这样的能耐,岂是一般凡夫俗子所比得了的?” 楚湮不是不知道,南藩王说这番话的意思,是强调双方合作的必要。假如神迹亡了,那么神阑跟苏小繁都将无处藏身,活生生沦为男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而他,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话刚说完,脸上便是一湿。南藩猝然出手,将一杯美酒猛地泼到了他脸上。扑面而来的冰冷酒水,使得楚湮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抹掉酒水,冷冷道:“我知道说这些会让你不高兴的,可我还是说了,不然的话你就不会知道我刚才的感受,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用阿阑来威胁我,我受够了这样的威胁!” “为什么又要提起她?!”南藩王将泼洒而空的酒盏重重地搁在桌上,指着自己的心口有些暴怒地吼着,“陆千歧早就已经死了!死在这里!……她死了!!”这一瞬,所有的儒雅风度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伤痛。 楚湮没有理他,眼神冰冷地看向别处。他太过了解神焕,知道这十年以来,尽管对方一再逃避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是却从未真正放下过那个女人。 “我早就把她给忘了。”南藩王有些失神地低喃着,表情淡漠下来,“一想起十年前那段鲜血淋漓的时光,就觉得……透不过气来。”抬首,茫然望着天际头矗立的那一座无与伦比的神迹之塔,带着郁的厌恶之色,仿佛那里深深地囚禁着自己的灵魂。 他带着种种复杂的情愫看了许久,也发了许久的怔。 “抱歉,失礼了。”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不快之事,南藩王恢复了一贯冷静自持的神色,微微笑着陪了一礼。 “死小子。”楚湮着脸,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一看到你刚才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我他妈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别提了别提了。”南藩王挥挥手,苦笑道,“谁让咱兄弟俩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没出息呢。”说完再不看楚湮脸色,专心致志地调起酒来。遇见京瑶的这六年来,他已经跟着对方学就了一手花式调酒。记得初学之际他常常打破杯盏,亦或者调出一些难以下咽的酒,但京瑶每次都是笑靥盈盈地看着他,从不因此生气——京瑶是个特别的女孩子,他也知道那个女孩在自己的心里有着特殊的位置,但只是亲人般的感情更多些,他们仅仅是需要相互陪伴罢了。而且彼此乐意陪伴,就这么简单而已。如今他自己动起手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只可惜能喝到南藩王亲手调制的美酒之人,这个世上却寥寥数人而已。 楚湮浅尝了一口,准地道:“羡君酒。” 南藩王眉飞色舞地说:“果然是行家里手啊。我是完全按照京瑶教得那种套路来的,当初为了学会这一手,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他不知道自己提到“京瑶”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将其难得的温柔神色。 楚湮端着酒盏,斜斜地睨着他道:“应该还花了不少银子吧,这种酒要想酿出来,非得劳民伤财不可。” “说得也是啊,的确花了不少。”南藩王闻着酒香,似已沉醉,喃喃道,“好在找到了北世家的那张藏宝图,以后喝酒的钱是不用愁了。”最重要的是,他要推翻旧的王朝,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崭新的王朝,而这需要大量的资金。 楚湮看了他兄弟一眼,嘴角边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轻轻叱道:“鬼才相信,你的财路来自于那张羊皮纸。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停了一拍,“南藩王大张旗鼓地寻找北世家的藏宝图,我想目的有两个:一是他的确需要那张图,毕竟上面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多多益善嘛;二是让当今神皇误以为你很需要这张藏宝图,而实际上你所需要的程度远远低于他所预期的程度,这样就可以让轩君大人放下心来,继续毫无知觉地过着他貌似高枕无忧的奢靡生活。” 南藩王握盏的手指一僵,幽暗的眼光缓缓飘了过来,低低地笑了道:“真不愧是我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到底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法眼。”蓦然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道:“那么你且猜猜,我真正的财源来自何处?我父王生前私匿的那一笔你就不必再提了,我已经告诉过你。” 楚湮低头想了想,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酒盏,语气沉静:“昔年风之都破雪国王城之际,端郡王掳掠的财富足以当世称雄,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何原因作祟?” 他抬起眼来,却是望着遥远的虚空般,“也许,并非是端郡王缺乏这样的野心,而是他已经有了更好的打算:先是通过廷术师大力挟制雪国,然后在神迹培植起自己新的势力,与此同时,还不忘在天空沿海各郡布下暗桩进行掣肘,再以七大诸侯王之首的身份背后盘风之都……果然是一箭四雕的狠招啊。相信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把算盘打得那么准了。” 南藩王心悦诚服,忍不住开怀大笑道:“佩服!兄弟你这番见解,真让我如拨云见月,既然如此,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天我就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吧!”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在线阅读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肉文屋 /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第四十五章 煮酒(一)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要让神焕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实属不易,这是只有绝对信任才会做的事。可是楚湮听了,却淡淡一笑道:“不必如此。大家各取所需即可,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到时候难免多生事端。” 南藩王与之对视一眼,知道楚湮说得是真心话,而且不无道理。他们的确是刎颈之交,然而更是两个不同国家的主宰者,可能因为利益相同而联袂共创辉煌,也可能因为利益不同而分道扬镳,甚至是反目成仇。既然他决定和盘托出,那么楚湮对于自己的计划也不能够有所隐瞒,这对于两个执柄者而言其实都是一件冒险的事,利弊兼有。 南藩王垂手默想了一会儿,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强求了。”然后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的确,当初端郡王把那笔巨大的财富全部给了我,助我回国之后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替他全权掌控着整个神迹——这便是我跟他之间的契约。”停了一拍,眼底忽然闪现锋锐的冷芒,轻声笑道:“他知道我不是那种甘心永远受他驱使之人,所以……将京瑶派到我的身边来。” 楚湮低笑,原本还打算提醒一下,想不到他心里竟然早已洞若观火。 “你知道京瑶吧?”提到这个女孩,他忽然有些兴趣盎然起来,表情欢喜,“她母亲以前是风之都林家的人,林家身为西界四大世家之一,自然是财力雄厚,只是不同于神迹苏家运营天下钱庄,林家经营天下酒庄。后来由于某些变故,京瑶的母亲不得不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地方,远走到一个偏僻的镇上生活。母女俩凭着酿酒的佳艺,日子过得也还不错,谁知道后来临县发生了战乱,战火一直烧到了那个镇上,她母亲为了救她,不幸被杀了。正好那天我打镇上经过,见她还有气,就把她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了……鬼知道那丫头从此以后就赖上我了。” 楚湮仍旧有些不敢置信。以南藩王神焕一贯缜密的思维跟凌厉的手腕,怎么可能明知道对方是端郡王安的眼线,却仍然无动于衷地一直容忍下去呢?当然,气质高华的执柄者跟一个温柔美丽的‘眼线’之间,细水流长产生了某种蹊跷的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曾几何时,他跟阿阑之间,不也是一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么?想到阿阑,心中不由莫名惆怅起来,那是一种既欢喜又绝望的感情,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了。 “对了,我们最初说的是什么来着?”南藩王闭着眼睛,低头用食指轻敲自己的额头,想了一想,蓦然睁开眼睛道,“是了!雪公爵是端郡王南下经略四方的一道死坎,依目前的形势来看,估计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跨过去。假如雪国同神迹的防线被攻破,且由我来分析分析端郡王灭亡天空需要多久。” 他丝毫不顾对方的脸色,犀利地剖析道:“天空的属地多在西界大陆南方沿海,近年来微海之界的海盗越发肆虐猖獗,纠结沿海八大郡意欲谋反,如若不是楚王族铁腕镇压着,早就闹翻天了,此乃后背空门之险;若雪国神迹先行失陷,前方屏障尽毁,届时天空可就腹背受敌了。再加上贵国国内几大世家各自拥趸王妃皇子,在你父王面前争风吃醋闹腾不休的,实在危险,危险哪!” 南藩王说到此处,连连叹气:“说起来我还真不愿和羽樽为敌啊,他可不像我们的轩君大人,为了一个女人挫了自己的锐气,我听说他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没有七情六欲?”楚湮低声重复了一遍神焕口中那个奇怪的评价,笑容里带着些许邪气,“一个专抢别人老婆的人,我怎么觉得他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呢?” 南藩王无声地笑了一笑,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不会不知道楚湮对羽樽劫持了阿阑之事甚为恼火,那位楚太子妃,现今仍被扣留在碧落公爵府,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据说理由荒诞到他羽樽舍不得,偏偏楚太子妃也很喜欢雪国,愿意做个久客,两人你情我愿,你侬我侬,完全不忌挑起三国之乱……至于楚湮头上究竟有没有戴绿帽子,那就只有亲口问问当事人才知道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也着实难听得紧,换了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打击。 显然跟南藩王想到一处去了,楚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酒盏,用力到仿佛就要把夜光杯捏碎,脸色郁下来,冷冷地奚落道:“任你说谁无情,我也不信羽樽无情。” “你还别不信,”南藩王失笑道:“关于羽樽是无情之人,我这里可是有有据的。”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西界上那些跟游魂般四处飘荡的术师,统统自诩师出‘灵界’。据说灵界是一座没有的海外仙山,独立于流血纷争的西界大陆之外,不受世俗的干扰,据星辰、季候、晨昏的变幻而改变在汪洋大海上的具体方位,然后再据光影的切割而变幻出不同的整体地貌,有时是被荆棘包围的美丽城堡,有时是荒无人烟的茫茫雪域,有时是炎炎烈日下的沙漠戈壁……不一而足。反正谁也没有见过仙洲灵界的真面目。有些长年在微海之界出航之人,说是在远洋缥缈处有幸见过那般海市蜃楼的景象,只可惜从未有人抵达过那片仙洲,也不知道是不是无中生有。”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大陆上那些术师们作为灵界的忠实膜拜者,的确是从某个神秘的地方获得了超现实的力量。他们封存自己的凡世情感,以求心无旁骛地修炼术法,追求至高无上的永生之镜……作为西界大陆上当世最强的术师,羽樽大人在这个方面自然是做得比谁都要出色。” “听说他十五岁就能召唤出与自身等量齐高的恶之式神,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且有着自身独立意志的傀儡,拥有不逊于公爵羽樽的强大力量,备足了它主人内心世界自我封存的暗邪恶面,像那种东西很难控的,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其主——跟需要神皇活血祭祀的蚀黑之神处于同一境界,都是很少有人涉猎的禁忌级术法……所以我才说,羽樽是自我封禁七情六欲之人。” 南藩王轻阖着眼,以指击节,心中默数着酒歌的节拍:“对于西界术师是从何处获得这种黑暗力量的,仙洲灵界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以前我就很好奇,所以也私下做过一些调查。奇怪的是,无论我用什么法子,抓了一批又一批所谓的灵界术师,逼他们说出灵界的下落,甚至连蚀心丸都派上用场了——须知在那玩意儿的控制下,中蛊之人已然神志不清,只要我发问,这个世上还没人说得出假话!就算如此,还是没能撬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来,也不是他们刻意说谎,而是的的确确一无所知,对于自己在哪里修炼过,怎么获得力量的,见到了哪些人,就好像被强行剥蚀了记忆一般,师承何处,竟然成了断层一样的空白……” 楚湮听到这里,不禁懒洋洋起来。他对那些虚无缥缈之事,还真是不大感兴趣,因而漫不经心地问道:“既然无人知道术师们师承何处,那么这些人当初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得修为的,总不能天生就有吧?” 南藩王回答道:“自然,有些是机缘巧合,有些是使者引荐。” “使者?”楚湮震惊地抬起眼来,清亮的眼眸盯紧了对方,眼瞳深处陡然闪过一道冷锐的光芒,“你说的可是‘灵界使者’?”这个词,按理说只应该出现在神话传说中才是,此刻听南藩王如此平静地说出来,令人不禁心神一振,仿佛细细的刀片从心尖上划过,莫名地就激起了某种斗志。 “灵界仙人也是需要教徒的。那么他们派来组织教派的使者,自然就不能跟别的术师一样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了。”南藩王沉迷地嗅着酒香,若有所思地低低笑着,“当世保留着关于灵界全部记忆的,你我所共知的就有两个人,只可惜此二人实在太强大,也太可怕了,要想动用蚀心丸逼他们说出灵界下落是不可能的……总之我是不打算冒那样的风险去得罪他们。” 手指微微一动,夜空中的流霜蓦然震碎成千万片,仿佛有无形的手在面前的空气中拉开一张闪着星光的网子,南藩王抬手轻轻一划,两个泛着金光的名字赫然浮现在空中,像重金属一般充满了立体感。他的笔触轻灵遒劲,使得那两个名字也好像忽然一齐放出了华丽强悍的冷光,令人不敢逼视。“毫无疑问,此二人的术法修为均已臻化境,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楚湮看着金色字体一闪而没,捕捉到南藩王眼中那种肃然起敬的神色,忽然静静地笑了。这个笑容洋溢着他贵公子般的雅逸闲适,同时含着尽在把握的味道,举盏相邀:“为这样值得期待的对手,干杯。”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在线阅读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肉文屋 /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第四十六章 煮酒(二)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史书上对于那一场篡国惊变,唯有寥寥数语,且干巴巴的不含任何感情,但是后世有人在翻阅典籍之时,却无意发现,在神迹之塔上服侍神主若长达六年的神璎阁下,曾经写过一本很长的回忆录,据泛黄的纸页,或可还原当时的情景,让人们至少窥测到一点点,被称为诸神黄昏之战的内幕。 以下皆以神璎的口吻来写: 作为北族中庶子的远亲,母亲为求名利,千方百计将我送上神殿之时,我是极不愿意的,那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地方,能够看到最美的景色,却也能够看到最凶残的血腥。当时我年仅十六岁,是被派去服侍新晋的神主,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神若,人也真的是宛若神明。 我随司礼官一道入月神殿,看到众多女孩子正在那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一脸的兴奋,她们都是这一批人里的佼佼者,此际却忘了之前司礼官教授的礼仪,满怀期待地争论着什么。 然后,神若出来了,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嚣,齐刷刷地看着他,许多人都忘了要眨自己的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我估计自己当时也是一副这样傻的模样。 这也难怪,我们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用举世无双来形容他,都还不够贴切。 在我之前的了解中,我对他的印象是不怎么好的,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将他指向了不利的位置,说他的母亲跹令夫人出身极不光彩,在族中一直抬不起头来,为了争权夺势,假意与正的甄夫人情同姐妹,暗地里却派人毒死了甄夫人之子,并指使貌美惊人的神若心怀不轨地接近阑公主,诱其在加冕不足三月之际破了绝爱咒。 神若如愿以偿继承了神主之位,而阑公主,不仅被鲁地赶下月神殿祭台,先是流放至荒芜冰冷的北疆,后又改判出城为质,更是从此终其一生,都将背负不洁的骂名。 那时候我认为,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窃取政治地位,不是一个男人的所为,所以素未谋面,我心中已有一种不该有的情绪。 然而,一开始就是我错了吗?众圣女的加冕大典上,鎏金的月神殿首座,他一袭白衣宁静而辉煌,眼眸静静的有种脱出尘世的美。在司礼官宣读完训诫之后,他长身而起,在万众瞩目间走下台来,按照惯例,对圣女们传达神谕,令人想不到的是,那样冰冷刻板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宛如天籁。 更匪夷所思的是,满殿的人竟然听得痴了,那些跟我一样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在需要向神主躬身行礼的时候,竟然都忘了动作,直到司礼官大声地训斥我们。 现在想来,整个过程,我们就像失了魂一样,以至于典礼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他那不惊轻尘的语气,看着别人说话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一丝微微的笑意,银冠束起的墨发下,那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他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红色泪痔,使得他整个人笼罩着一抹温柔缥缈的气质,然而,似乎不可靠近。 似乎身为神主的他,就该是这样的人,笑靥之间令人模糊光明与暗面,瞬间沉论。由此我也终于明白,当初的阑公主,恐怕是甘愿放弃到手的神主之位,也要换得与之相爱的短暂蜃景吧? 若换了我,又焉知不会飞蛾扑火?因为仅仅是加冕典礼上那短短一瞬,就好像已经相遇千年,等待千年。 ……以下省略十万八千字神璎圣女抒发对神若爱意的字眼,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诸神黄昏。 神迹轩君十年冬十一月,这个冬天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早晨起来钎花的时候,呵气成冰,神若对我说,阿璎,最近不太平,你们不要出去到处乱跑。 我跟了他六年,他很少对人说话,让我有些喜不自胜,可是听到他的话,心底又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我道:今儿不是楚太子带领使臣入拜会神皇的日子么,听说神迹很快就要跟楚国联手打雪国了,这是一桩大好事啊,雪国这些年来耀武扬威的,不知道杀害了我们多少同胞,就拿前阵子来说,雪公爵还杀害了我们三千军士,抢走了阑公主殿下呢! 神若问我:你很希望三国开战吗? 我摇摇头,这倒不是,哪个不喜欢生活在和平年代呢,像这样烽火连天的,有时候我想回云州老家去看看娘亲都是难事。再说这些人你杀我,我杀你,杀得死去活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已是可悲,更可怜的是,那些年迈身朽,待在家里无人养老送终的爹娘,还有守寡的妻子跟年幼的儿女们。 神若道,说得对。又叹息了一声,他是拜会神皇,可他真正拜会的神皇,到底是谁? 然后就没了言语,我估计他是累了,就让他去床上躺会儿,我想到崇阳殿那边去看看热闹,他挥挥手让我去。 我就去了。 可是此后终生,我都在后悔,那一刻离开了他的身边。 ———————————————————— 崇阳殿里果然热闹非凡,人数众多而又井然有序,席间一字排开,轩君跟皇后端坐在主位上,我甚至看见了那传说中的楚国的皇太子,他也是个极美的男子,可是那种美却不同于神若的柔弱之美,他身上有种冷硬的气质,五官致得仿佛是用最好的大理石岩打磨而成,我仿佛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本能地想要离他远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他带来的五个部下也在场,依次便是五殿下,六殿下,八公主,九殿下……其中七殿下远征作战,不在席上,以及一众股肱大臣,要么是三朝元老,要么是青年才俊,还有好几位手握重兵的侯爷,不过都是些生面孔,我躲在屏风后面,隔得有些远,不大认得出,但是也可看出来,轩君大人对此次会盟极其重视。 仙乐渺渺,推杯助盏,酒席进行到一半,轩君大人说:“神楚两国向来亦敌亦友,如今成盟,当免了许多干戈。” 他指的是,神迹的阑公主嫁于楚国,楚国便也将沫公主嫁于我朝,两厢仿佛交换人质,倒也是公平之至。后来有些大臣起哄说,楚沫公主擅长剑舞,不如请出来舞上一段助助兴。 那位楚沫公主就被请了出来,真是娇滴滴的一个公主啊,才十六七岁而已,一身行头颇重,更衬得她仿佛连走路都摇摇欲坠。这样一位公主表示要舞剑,我不禁有所怀疑,看场内交头接耳的样子,显然也跟我存在同样的疑问,我们是真怕她舞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摔了跤。 好在结果远出于人的意料之外,沫公主身段如柳,舞姿也是行云流水,剑音清韵,随着她的动作,宛如在倾听一曲高山流水的琴音。她眼波流转,一个优美的回旋舞,长剑闪电般一削,便将酒桌上的一只杯子扫上剑身,动作之快,先是吓了那位坐在席位上的大人一跳,随即引发了周围一阵喝彩。酒端在剑上,却好像被魔法定住了一般,在接下来曼妙的舞姿中,长剑回风舞雪,竟然丝毫未洒,最后她似乎有点累了,长剑荡起酒杯,用樱桃小嘴衔住,随即又是一个回旋舞,笑意盈盈地递到了轩君面前。 轩君大人面对美人盛意,自然端起来就喝了。 就在他喝的这个过程中,楚沫的长剑已然直刺他的心扉,轩君反手一击,挟住剑的同时,人影陡然一闪,掐住了她的脖子。 楚沫横剑在手,笑道:“神皇陛下,可千万不要用力,沫儿我可是个毒人哦,我过的东西,嘴叼过的酒杯,手持的剑,都是比孔雀胆还毒的东西哦!现在你要杀了我,可一定得三思而后行了,在我的血溅出来的时候,你们在场所有的人,除了我哥哥之外,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满堂雷霆大怒,禁卫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所有白晃晃的刀刃,都一齐对准了场内那个看似容比花娇的少女。 神轩哈哈大笑:“有趣!这一招实在有趣!可谓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颠覆我百年基业!”他盯着楚湮道:“你小子不愧为谋算计的老手,心肠也够狠啊!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当作血溅五步的筹码,比起当年的我来,犹要胜上几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楚阳不选自己的儿子却选你当太子,他道是怕了你了吧!” 他又道:“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楚湮定定道:“拟好一道退位诏书,答应从此不再干预朝政,再拟一道传位诏书,继位者写上南藩王神焕的名字,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轩君目光炯炯道:“你以为就这个小丫头片子,能奈我何?她是个毒人,我神轩只怕更毒三分!” 楚湮笑:“她能给你喂一道毒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不曾想让她还有别的作为,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命无关大雅,你要杀便杀,罗嗦什么?”顿了顿,“至于我的王牌,接下来会让你看到的。” 话音刚落,殿内所有的禁卫军竟然一齐发出了惨嚎之声,整个人从内而外爆炸开来,一时之间血雾喷涌,整个崇阳殿都弥漫在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中。 神轩的嘴角露出一个血腥的笑意,扬声道:“何方高人,还不快快现身?”事实上,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于是将楚沫重重扔到一边,一声响亮的呼哨,大殿之内忽然凭空现出了九十九个白衣术师的身影,他厉喝一声:“白鬼!把那些黑衣斗士给朕抓出来!” 九十九道光刃冲出,少顷之后,每人与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缠斗到了一起,双方身影皆是快如鬼魅,抢身击杀,丝毫不留余地,崇阳殿内刀剑纵横,交织如电,众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殒命,统统吓得失声大叫,落荒而逃。 “楚湮,你还有什么别的招数未使出来么?都来吧!”神轩以血祭剑,闪电般召出式神,皇后却是由始至终坐着不动,好像雕塑一般禁锢在了那个位置上,冷眼旁观着整个局势。 楚湮一个潇洒地震剑在手,道:“还有我。” 一直端坐席间的九殿下,同样挽剑如霜,道:“加上我。” “好一个齐心协力!”神轩挥剑一斩,整个神殿顿时倾覆半壁,窗棂呼呼作响,很快破损不堪,从外界疯涌而进一阵海啸般的飓风,功力不济者身形不稳,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遥望苍穹之上,劈裂山巅的一道巨大羽翼垂落下来,宛如乌云一般纯黑的翅膀在神迹之塔上一扇,众人眼前便都黑了一黑,在劈劈啪啪的响声中,盛满珍馐果味的桌案悉数翻倒在地,整个场内一片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蚀黑之神!……是蚀黑之神!”认出来的已经在那悚然惊呼。按照以往惯例,凡是召出蚀黑之神的皇帝,都已经是面临末日之际,因为这种巨大的怪物,得靠着燃烧君王的血脉而存活于世。所以凡间有这么一句话:噬君鹏起,神皇终曲。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在线阅读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肉文屋 /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第四十七章 诛神(一)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突然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变故,我觉得我完全有必要将此事通知神主大人,让他趁早采取对策,于是拔腿就往外跑,在这飞沙走石中,我听到无数人面临末日般的哭泣呐喊,然后淹没在时代的巨大洪流里,我跌跌撞撞,期间摔倒了无数次又爬起,膝盖磕破,鲜血直流,却是完全顾不上痛,几乎是抱着一种执念,在一个劲地跑向月神殿。 “嘭!”身后的崇阳殿所在方向,整座神迹之塔遭到了巨大的撞击,在天崩地裂的响声中,忽然向左倾斜了半边,一道黝黑的裂缝出现在墙沿之上,宛如神惩罚世间的眼睛。那一刻,无数人被巨石倾塌变成了饼,更多的人如纸片般飞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塔下的虚空。 那是万丈高的塔啊,一坠而下,便是粉身碎骨。对于这场变乱,我感到毛骨悚然,这、这简直就是一个吞噬生灵的噩梦! 塔倾之际,我完全失控,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轻飘飘跌了出去,却是陡然跌入了一个人怀里,我抬眼一看,见是神若,顿时喜出望外,刚要拉住他的手相告,却见他满身是血,半边白衣几被鲜血浸透了,我吓得眼前几乎黑了过去。 阿璎。阿璎。他叫我,我便又醒了过来。 这才看到,七八个人影闪电般落到了他的身后,为首的,正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南藩王!他们这些人,皆已身受不同程度的伤,只是诡异的是,竟然好像还不肯罢休,誓要鱼死网破。 “南藩王!你这是要干什么?渎神可是要遭天谴的!”我对着他破口大骂。 南藩王的神色带了些许忧伤,指着遥远的神庙祭台,一字一句:“这个神迹,不需要神主,我将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一改曾经的四分五裂,从此空前强盛起来。相信三弟心中,也是赞同的吧?”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神若,我又惊又怒,眼泪都渗了出来,神若却倏然笑道:“正是如此。” 我吓了一大跳,怎么别人要杀他,他还同意了! 我急了道:“神主大人,现在不是儿戏的时候,请您打起十二分的神,这些反贼是要您的命哪!” 神若的话语里,浸渍着别样的冷寂:“我的命不值钱,他们要,便要去吧。”顿了顿,眼底透出几分凌厉,“不过,也得有那个能耐!” 我噙泪点头,正是这样,我看看你们谁有那个能耐! 南藩王笑道:“这些年,我接手了父亲的还珠楼,其中高手万万千,可是要对付神主,你的血剑,还有你那满身神鬼莫测的灵力,却不是一般人所能抗衡的,所以这些年来,我找齐了专门的这四个人,三弟你看看还满意否?” 他打了一个手势,身后七人统统退开,却是另有四人在半空中现出了人影,为首的我认识,我曾在北世家府里见过,正是甄夫人的那个绝色男宠!好像叫黄泉。 果不其然,这是一个黄泉一样险的人物。其余三人,我却是完全陌生,只听神焕道:“他们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四大残像,即所至之处,皆是人间惨象,黄泉,画骨,凉鬼,刀语,相信三弟会对他们很有兴趣的。” 锵地一声,神若从半空拖出血剑,冷冷道:“这一仗,我会叫他们终生铭记的。” ———————————————————— 晌前祭剑之时,轩君手扶逆鳞而上,笑道:“楚湮君,你一改往日禀,干涉神迹事务,却是为何?”顿了顿,“你可不像是个为他人作嫁之人哪。” 楚湮眼底的神色出奇沉静,道:“十年前死于你手的源君大人,乃是在下恩师,此仇不报,吾师泉下不瞑。”震剑一斩,召出火之麒麟式神,低声道:“得罪了,轩君。” 就他个人而言,其实并不反感于他,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反而有些佩服神轩的手腕。只是战场之上,可不是讲究什么情面之地,尤其是像这样两大顶尖高手对决的时候,稍有不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小子,有出息!”神轩大笑,“你是后生小辈中唯一一个敢于向我正面发出挑战的,就连神若那小子,平日都要忌惮我几分,你倒是铁骨铮铮,那就来吧!” 身为神迹之君,他的力量足以天为之崩,地为之裂,月为之倾! 事实上也是如此,屹立千年的神迹之塔,号称永不落幕的神庙广场,在那两人的激战中,很快便庙毁塔倾,蚀黑之神的巨大摧毁力,火麒麟的绝对破坏力,使得见者无一幸存,全在那个天崩地裂的过程中,要么变成了巨石下的饼,要么被熊熊大火化为了灰烬,要么掉下塔缘之际,变成了被飓风吞噬的雪片。 坐骑风驰电掣,双剑连番相击,大战数百回合竟是不分伯仲,后来基本上是这么一种情况,耀眼的光芒熄灭后,彼此都有掣肘,互不相让,鲜血淋漓,却仍是面不改色。 神轩后来忍不住道:“你小子真是一个怪胎,老子当初年轻气盛的时候都没你这么狂过!” 他说这话实是有有据,这些年来彼此的事迹听了不少,楚湮君其人,在男人的领域里一直是个铁血传奇,他做什么事都能超出人的想象之外,无论是武功进境,还是在朝野跟战场上的功过得失,都让人不得不对他生出几分敬畏之心,一直以来,女人缘更是好得不得了,无数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之献身,楚湮君在失去洛洛之后遇到阿阑之前的那两年时间里,以一种醉生梦死的姿态,对看得上眼的女人也曾是来者不拒。 战局落幕之际,双方的式神都将力量耗到了枯竭状态,蚀黑之神发出了惨烈的悲鸣,火麒麟更是差点就回不了它的洪荒时代了,神轩身上零零剐剐有的伤,他身上更多,更兼远古式神的火并,每一击都是毁天灭地之举,两人受到的反噬力量更是惊人,放眼望去,身上哪还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即便楚湮的伤势在以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可是那种愈合方式同样是需要耗费灵力的,甚至要缩短自己的生命,就跟燃血魂灯一样,每一时,每一刻,都将消磨着自己剩下的生命,照这种消耗速度下去,不出三天,便是他油尽灯枯的时候。 “楚湮君,我知你跟焕感情深厚,可是没想到居然好到这种地步,为了彼此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毫不顾惜么?”周围是三界之间最烈的地狱之火,王者的面容却是冰雪般冷漠,凌厉翻转的腕间洒落道道剑光,映衬着他极致炫目的容颜,一如当年自刎而死的源君前夕,因为靠着燃烧血的古老禁忌之术,他全身的血都在簌簌流失。 楚湮更是如此,跟神皇作战,他本就是逆天而行,尽管明明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魔鬼,奈何身后也是一个深渊,既然横竖是一死,倒不如寸步不让,兴许事情会出现转机。 再度接住君王一剑,整个人蓦然震退一丈之外,顿时呕出血来,他忽然想到一事,不禁笑了起来:“轩君,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哦,至少我还知道你有一个致命弱点,咱们要不要再以此一搏呢?” “我啊,”随着时间的拖延,神轩的身体俨然到了极限,神色带了几许寂然,剑尖垂下,握剑的手指鲜血直流,静寂道,“这么多年来,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基本上没干过什么好事,杀孽太多,我自己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顿了顿,“只不过,我的皇后,生纯良,无论是当年的夺之变,还是如今的篡国之乱,都对焕有大恩,还请你们不要为难她。” 楚湮的语气也带了几许伤感:“我若胜了,这个自不必多言。”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在线阅读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肉文屋 /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第四十八章 诛神(二)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陆千歧坐在座位上手脚冰冷,浑身剧烈颤抖,可是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眼底既是仇恨的血光,又是斑驳的泪水。 之前轩君在寝里时,趁她不备点了她的道,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崇阳殿的这个后位上,然后又用自己一半的功力设下一个奇强无比的守护结界,他道:“千歧,原本不打算让你见识到我的末日,可是我又知道,你一定会有所不甘的,既然如此,那就看着吧。不要怪我将你禁锢住,那个场面龙蛇混杂,实在太危险了,很可能是连我都控制不了的,这个结界叫做灵起,能够保护你不受任何戕害,在我死前,谁也休想破得了它,所以你不必妄图挣扎。” 看到她眼里泪水翻涌,放出满是恨意的光芒,他微微惊诧,侧头看她:“你,还是这么恨我吗?恨不得亲手杀了我?”顿了顿,仿佛看开一般,露出一个强抑悲伤的苦笑,“其实,我倒愿意死在你的手里,只是没奈何,这一世仇人太多,恐怕给不了你那个机会了。” 她仍旧瞪着他,被封死的道使得她口中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心里却有个尖利的声音在山呼海啸: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神轩一无所知,带着前所未有的颓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可是当那些使臣迈入殿门之时,他却已经恢复了一个君王应有的全部气度,就算众叛亲离,就算十面埋伏,他都会傲然凌世。这才是他神轩。 她便在那个后位上,看着他怎么一步步走向绝境,直到蚀黑之神出现的刹那,那个天宇崩塌的声音,逼得她浑身骨骼欲裂,鲜血倒流,竟在最后一刻,自行打通了好几处筋脉,她终于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直奔向神庙广场。 “神轩!神轩!”她一路高喊着他的名字,偌大的广场上空空荡荡,竟无半个人影,莫非战事已经落幕?所有人都已死伤殆尽? 终于在神庙的尽头,她发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却是老九跟秦穆他们正对峙着,九殿下的亲兵跟秦穆所带领的皇禁卫军都已蓄势待发,只是此时秦穆的已是残兵败甲,只要对方再发动新一轮攻击,势必败无所败,奇怪的是,老九居然没有下令动手。再细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的雕栏玉砌已破损不堪,十一公主神筝站在崩毁的城墙前,背后是万丈高空,她血溅华衣,背风而立,极其凄美的场景,只是她的手里却握着一柄尖刀,尖刀的另一头,耀武扬威地挟持着一个人质,那是一个弱质女流,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董锦瑟! 陆千歧在秦淮楼内的时候,便与董锦瑟相识,知她出于烟花之地,却是纤尘不染,而一向游戏人间的老九,自打遇到了她,竟然敛了几分纨绔禀,待此人是前所未有的好,甚至有将她娶进家门的打算。 “九哥,你是要这个女人的命,还是要你的大好江山?”神筝已经被逼到了一方死角上,还好她之前将董锦瑟从秦淮楼里寻了出来,一早就囚到了里,此际大剌剌横刀架在董锦瑟脖子上,脸上露出一个令人心胆俱寒的笑来。 老九抬手止住她,声音有些颤抖道:“小十一,你不要乱来,此事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个局外人,不该介入我们神族的权力纠纷,你放了她。” 隔了十年光,他竟又肯叫她小十一了,那是他们年少时候的昵称,如今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听来,却是恍如隔世。 神筝怔了一怔,随即大笑,笑过之后,双眼紧盯着董锦瑟的无暇侧脸,眼底放出幽幽的冷光:“九哥,你反我父皇,杀我亲族,弃我不顾,往日情分,今已悉数断绝,现在你既言明她是个局外人,那就与你这个当事人无关,由得我把她杀掉,你不许反悔。” “住手!”神铭几乎有些暴怒道,“你要是敢杀了她,休怪我对你下手无情!” “哈哈!”神筝手一动,董锦瑟雪白的颈子上顿时割出一道,鲜血直流,红色的血衬着她端庄秀丽的容颜,倒是平添了几分颜色。董锦瑟痛得倒抽了口冷气,看着神铭的眼里,却毫无怨意,反而比谁都要冷静。 神铭眸中寒光四溢,大吼道:“神筝!**到底想干什么?你倒是说个痛快!” 看到他这么惶急的神色,神筝一脸惨白,大声道:“我要你倒戈相向,替我杀了楚太子!大哥的话,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日后父皇定会降罪于他,这就用不着你来管了!我只希望你将功赎罪,趁早悔悟,替我扳回这一局来!” “真是可悲可笑!”神铭字字凛冽道,“你父亲一生作恶多端,杀源君,篡国号,铲除异己,残害忠良,即位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奢侈享乐,连年征战,穷兵黩武,万民处于水火之中,他却弃黎民百姓于不顾,弃苍生大义于不顾!实在死有余辜!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想让我替他卖命,那是做梦!” “是么?”神筝眼底的神色愈加灰暗,逐渐凝聚出针一般冷的恨意,“这么说,你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神铭握剑的手指有些发抖,欲言又止,那样的话终究太难开口了,这时,董锦瑟却开了口,微弱然而坚定的声音:“殿下,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好了……不要管我。锦瑟,一生有你,知足了。” 神筝妒火上撩,尖叫一声,又在她脖子上割出了几道,如疯似魔地朝着神铭大喊道:“说!你到底退不退兵?退不退兵!” 就在这个当口上,董锦瑟忽然猛地抓住刀柄,整个身子向前一倾,“噗”地一声,顿时割断了自己的咽喉,血如泉涌,神筝吓得大叫,刀刃铮地一声掉落在地,猛地后退了开来。 神铭眼底怒意如潮,如风般掠了上去,将她抢了过来抱在怀里,董锦瑟还剩最后一口气,躺在他的怀里,幽然地抬起眼,露出一个完胜的笑容:“殿下,锦瑟……不累你了……” 说完,人便在他怀里软了下去,神铭整个身子顿时僵了,埋首颈侧,低低地呜咽良久。 广场上天风寂寥,而他觉得自己的腔内弥漫的全是碎冰碴一般,刺痛得五脏六腑拉扯得剧痛无比。前两日他还跟她说,要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他要还她一个清静美好的世界,要带她跟儿子周游列国,从此不问世事。 董锦瑟眉开眼笑,对他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是那样一个看似没有主见的女子,服侍他的时候也总是尽心尽力,他甚至一开始觉得她很没个,可是临到头来,她实实在在地个了一回,却是义无反顾地奔向黄泉路。他才发现,他一辈子都不想要她有什么个! 他只愿云淡风轻,看她倚栏浅笑,唤他嫣然如梦。 “锦瑟……锦瑟啊,你这个傻丫头。”他喃喃,似是痛声,又似无感,将她抱起来的时候,他分散在四处的援兵已经赶了过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列于身侧,就等着发动最后一击。 “九哥!”绝望之余,神筝蓦然开口大喊了他一声,似乎还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深渊般的黑暗,唇角却是泛起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冷笑:“中世家亲卫听令,场内所有逆贼,一律杀无赦!”瞥了眼神筝所在的方向,嘶哑地加了一句,“包括十一公主,就地处死。” ———————————————————— 陆千歧趔趄着身子跑向神庙那边,一条巨大的黑色裂缝呈现在她眼前,数道金光投其中,依然深不见底。彼时战局已经落幕,蚀黑之神消失在虚空之际,滂沱大雨降下半空,雨点落于她颊上,伸手一抹,竟是一手的血。 “神轩!”她大叫着他的名字,在废墟里疯了似的寻找,几次跌倒几次爬起,抬头之际云鬓散乱,裙裾被尖硬的木屑割得七零八碎,再加上那尽失血色的脸,竟好似一个末世间行走的人,看上去比谁都要狼狈。 终于,她在废墟的尽头找到了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要跌入万丈深渊了,偏偏他还在那里,那柄原本属于他的剑,此时却笔直地贯穿了他的肺腑,将他钉在一支离破碎的神庙玉柱上,也正是多亏了这一剑,才将他的身体禁锢在这片岌岌可危之地。 “千歧……”他轻轻抬起眼,看到她来了,眼底的死灰色逐渐洇开,嘴角边露出一丝微凉的笑意。 “轩。”她走过去,替他拔剑止血,然而终究太迟。那一剑伤得太深了,而且刺中了心脏,纵是大罗神仙在场,也是无能为力。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眼底不禁又一次微露歉意,在抱歉什么呢?抱歉不能让她亲手杀了他? 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所有的语言化作了悲抑无泪,看着他慢慢阖上了自己的眼睛,生命终止于这一刻,她却仍旧哭不出来,喊不出来,似乎在他面前装惯了哑巴,甚至就连这一刻,她连最正常的表达能力都丧失了! “天地如此广漠,我不会再让你一人。”终于,她压抑住了内心深处所有巨大悲鸣的伤痛,道出这一句,身影一闪,抱着他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就此山穷水尽,一去不返。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在线阅读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肉文屋 /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第四十九章 诛神(三) 第五十章 诛神(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章 诛神(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章 诛神(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章 诛神(四) “好一个黄泉!”神若大笑,扶着风葬鸟直跃九天,一个半空回旋,目光凛凛道,“这世上能接得住我第三剑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你是其中一个!” 黄泉半边身子如浸血水,有一剑从他肩头横扫而过,几可看出森森白骨,他的眼光却是出奇平静,轻一扫过周围同伴的尸体,四大残像在对付那个魔一般的神主时,转瞬间便只余其一,他蹲下身,染血的手指划过凉鬼的面颊,替那个女子阖上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道:“你我已尽心竭力,该当瞑目了。” 神若道:“黄泉,可还敢再战?” 他自身已然伤得不轻,斗志却是空前激昂,这也难怪,这些年来纵横西界,他少有敌手,好不容易遇到个像样的,岂肯轻易放过? 那些无知圣女眼中纤尘不染的神主,殊不知骨子里是嗜血的骄傲,没有人比他更好战,也没有人比他更善战! 神璎是个不懂武功的,早就吓瘫在一旁了,神珞却是赶了过来,只是不巧在九穹之阶上碰上了南藩王幕下的京瑶,两人就在那动起手来。女人干架一般都伴随着吵嘴,只可惜京瑶是个哑巴,神珞一个人骂了小会儿,顿觉无趣得紧,只想尽早脱身,于是使了个诡计就往月神殿那边跑去,京瑶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一路追了过来。 “黄泉,你先退下。”神焕望了会儿神若,忽地笑道,“三弟与我血脉相连,不能叫他身死人手,还是由我,亲自动手吧!”话音刚落,手腕一斩,锵地一声,封王剑乍现,悬浮在半空中,幻化出万千丽影,漆亮的剑身放出睥睨天下的冷光。 黄泉道:“打不赢了叫我一声。”说完还真的走到一边去了,他也不急着疗伤,只是望着脚下的万里浮华,世间百姓,皆道这六万七千尺上的神族人乃是天神血裔,他们住得那么高,本领那么强,人人有着令人殷羡的美丽容貌,甚至修炼了一定程度的术法之后,便能长生不老,可是他们偏偏,越发寂寥,族人一天比一天少了下去,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有着征战嗜血的情结!或许,这就是天神对他们的惩罚吧,给他们一切,却让他们的心彼此猜忌,煎熬,甚至相互仇杀!以至于天长地久,他们相信的唯有自身,其余的一概用力量征服,用血腥淹没。 在那崇阳殿里的王座之下,究竟淹没着多少魂灵,在那冰之墓的玉棺之内,又葬着多少具孤寂的灵魂,恐怕已经不得而知。 朝代更换,神迹已于末年,他倒是希望神焕即位之后,真正做到如他所言,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也不枉今日流了这许多血。若是失言,那他也当为死去之人讨回公道!这也是他当初答应跟神焕结盟的唯一要求。 在他思绪翻飞之际,那边已是打得不可开交,他只听到风声刺耳而凌乱,发出裂帛一般的巨大声响,两袭人影于九天之上,人手祭剑,翱翔交战。 神若一向如此,别人不将他打入永无翻身之境,他便会翻身叫那人陷入万丈深渊;南藩王更是如此,心之坚忍,离开神迹的十年,遍访三山五岳,为的就是获得不为人知的力量,如今回来复仇,只管功成名就,基本上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焕,光凭这个可对付不了我哦!”神若独立危垣,手指一弹,血滴溅落,风葬鸟凌空下击,宛如东海鲲鹏,万般喧嚣落幕,偌大的神迹广场,竟被无数丝线牢牢捆缚,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好像被蜘蛛捕食的猎物,网在其中动弹不得,稍有妄动,那锋利如刀的丝线,便会立即割碎人的四肢百骸。 “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若要鱼死网破,我当奉陪到底!”神焕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伸手遥遥一祭,封王剑发出虎啸龙吟之声,飓风肆卷,耀目的刀光如雪崩而下,顷刻间淹没了整个广场。 无穷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过来。 在这个纯黑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好像浸在冰冷的海水里,感觉到两种力量的胶着,束缚在身上的丝线猛然一轻,纷纷灵蛇般褪了开来,一股灼人的热浪席卷着蔓延了整个天际。 “神皇陛下依靠自身分骨燃血,终是一败涂地,你这风葬鸟,可比蚀黑之神还要厉害?”神焕的声音宛如古老神明,在这由他一手营造的黑暗之中,洞若观火,“三弟啊,你又分了多少骨血给它?” “呵呵,”神若背倚鲲鹏,发出冷笑,却又更似苦笑,“没办法啊,神殿里的日子实在太寂寞了,有事没事,就喜欢满大荒跑跑,偶尔在天空之城,偶尔在雪国王城,偶尔在神迹北疆,更是一不小心,就去了别的海内外,知道么,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微海之界那边,还别有一番天地,何时你也去瞧瞧吧?”他的声音越发低落下去,焕发出一种颓唐无力,“不过照现在看来,你将来注定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只恐没那个机会了。” 天地太窄,容不下他的野心,天地甚宽,使得他即使身处这一方神殿之内,却又时常感到寂寥无力。 “此生已矣!下辈子,还是不要投胎做什么天潢贵胄了吧?看着风光,实则万般苦楚,尤其是这神族之人!” 最后一击,终于这万古洪荒般的黑暗中,刀光一斩,风葬鸟发出一道凄厉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散作了漫天星光血雨,极致炫丽,却又极致凄凉地于半空抛洒而下。 结界一开,所有的黑雾尽皆散去,锐芒乍现,使得人有一瞬的失明,这才慢慢缓过来,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方才神焕倾力一击,尽管不留余地地摧毁了风葬之术,奇怪的是,并没有对神若造成什么巨大伤害,他立在危垣之前,倚着血剑淡淡而笑:“你不杀我,却要一心置我的式神于死地,可是为了破除我留在楚湮身上的诅咒?”他的颊侧,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渗着一缕缕崭新的鲜血,容颜有股子妖异的美丽。 相对的,南藩王自己,却是遭受了空前的反噬。 而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蓝衣女子,千钧一发之际,万千丝线如刀割过,是她突然从一边冲过来,一身挡在了他的前面,此际如遭千刀万剐般,衣衫破碎,整张脸上血模糊。 “京瑶!”南藩王大喊一声,顾不得自己满身的伤痕,将她抱在怀里在一侧坐下,急忙出手为她止血,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竟是带着一张人皮面具,之前被锋刃割开,现在又被鲜血浸透了,竟露出几分真实的容颜来,她在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微弱,露出几分歉意的苦笑。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你喜欢京瑶,我便只做京瑶。”这是哑女京瑶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带了丝深情的忧伤。 “别说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不由分说将自己仅剩的灵力灌入她的体内,看她昏沉沉睡了过去,他伸手替她拂开颊上破损的面具,看到她的脸,不禁微微一愣。 这是一张对他而言带着些许陌生的脸,却又好像似曾相识,他实在想不起了,此时此刻,他也只愿她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苏小繁的声音响了起来,她风尘仆仆地一头扑上来,握着女子的手崩溃般哭泣:“暖央!我原说你是第二号傻子,你却是要傻过阿阑前面么?想不到你竟然改头换面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跟姑妈交代?” 神焕眼底泛出几许怒意道:“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原来她叫暖央,陪伴在他身边整整六年,寂寞无声,只为了远远地看着他,这样深情厚谊的女子,他此生纵然心如止水,又岂肯再行辜负于她? 他抱紧了她,在陷入昏迷的她耳边,低低道:“我不许你死,我做了皇帝,你便是皇后。” 第五十章 诛神(四)在线阅读 第五十章 诛神(四) 肉文屋 / 第五十章 诛神(四) 第五十章 诛神(四)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神若被还珠楼的一众高手包围了,他却仍旧老神在在地微笑道:“天罡地煞都来了么,那就不妨一起上吧,早点干完活,你们也好回去摆庆功宴。” 杀手们也是这么想的。 神璎心知今日难以善了,哭得晕死了过去,神珞被南藩王的手下制住,又要在一边照顾她,神色颇为惶急。 “住手。”大局已定之际,一个玄色人影一闪,闪电般落到了神若前面,楚湮抬起眼来,巡视了一番四周道:“这个人的命,我要了。” 神若在一边带了丝趣味地看着他。 杀手们面面相觑道:“主子下的令,要对此人格杀勿论。” 楚湮冷冷道:“他那里我去说。”他此刻实已身负重伤,之前跟神轩交战,没有一场剥皮蚀骨的拼杀,又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唯一庆幸的是,噬君鹏的燃血大法同样是有一定时间限制的,而且神轩当时将自身功力分了一半出去,这才在最后关头将他一击绝杀,不然的话,现在死的是谁,尚未可知。 “以我跟他的交情,要保个人不难,而且,就算此刻我重伤在身,你们在场诸位,有谁能够保证自己在我手里全身而退么?”他已然到了身体的极限,将要面对的又是一等一的高手,之前借了神焕的关系,年少之际,在还珠楼内隐姓埋名充当一名杀手时,曾与楼内诸多人等打过照面,那些人对他自是也有几分了解,知他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撤吧!”为首的一人见楚湮座下十二爵中七大高手已经围拢了过来,便见机行事道,“先去向主子请令,要杀他的话,今后也还来得及!” 人已撤退,神若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眼前这个人,原本跟他可谓水火不容,还真把他给保下了? “风葬之术已解,今后你将不再受到我的钳制,又能过回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还留着我的命作甚?”他可不相信这个男人是单纯跟他交情好。 楚湮淡淡一句:“我不想让阿阑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的牌位。” 神若讽刺的笑容敛了敛,眸中光芒黯了下去。这时一阵激烈的咳嗽爆发出来,伴随着鲜血呕出,猛地吐到了大理石的地板上,殷红如一束血色梅花,他忽然感到一种无力回天。 在他倒下之际,楚湮上前一把扶住他,神若在一侧坐下,望着那烟花般美丽的夜空,嘴角弥漫开一个苦笑:“风葬鸟一死,等于切断了我全身的筋脉,又经过一番激战,我实已油尽灯枯……死期已到。阿阑的事,还望你多担待,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子倔了些,你得给她时间,让她自个儿想明白了。” 听到对方轻哼一声,他欲要反驳却是无力得紧,呼吸压迫着肺生生地疼,眼底美丽的神色逐渐淡去,好像被天际夜风撕扯开来,如同这绚烂的烟火般,在一分一分尽皆散去。 “你还有什么事需要交代么?”楚湮嗅出了死亡的味道,遂认真地问了一句。 神若侧头看了看他,强忍着心内剧痛,浅笑道:“我啊,不太喜欢死后住在冰之墓里,跟那么多人为伴,我喜欢清闲自在一个人……这事焕也知道,他会办到的。还有的话,就是希望……他将来做个好皇帝。” 轩君末年,神主若逝世,葬于封王雪山脚下,一个名叫金陵麓的地方,新皇即位,下诏为他打造二十四,金碧辉煌,迤逦相连,葬尽了世间绝致的美丽。 黄昏之战落幕的第二天,九皇子于府内饮鸩而死,留有遗言,与一个叫董锦瑟的女子合葬一棺,此后百年皆为佳话。 人们看到的是他们的情深义重,殊不知在那个大雪滂沱的夜晚,九皇子将他大哥叫到府里,长谈了一番:“事已至此,必须有人承担弑君篡位的罪名,这个人,终将遭受后世所有人的谴责,想我神铭一生任情无羁,满朝权贵尽皆得罪,他们自是不会拥戴我的,偏偏我也对那个皇位没多少兴趣,死后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更是无所谓至极,不如就由我来当那个罪魁祸首吧,你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我的身上,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即位了。” 神焕大怒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子岂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要我过河拆桥,拆得还是自家兄弟的梁子,倒不如一刀杀了我!他们要反则反,老子统统杀光就是了!” 神铭靠坐在椅子上,嘴角溢开一个强抑疼痛的苦笑:“别任,大哥,我不想看到你跟前朝轩君一样,也陷入这么一个死局,老实说,这么多年来我看他坐在那个皇位上,其实并不怎么痛快,只是他不愿说出来罢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能够帮到你一把,兄弟我很开心,今后弟兄们一个个都走了,没人陪你喝酒,聊天,也没人陪你一起出去闯祸,大吵大闹,你自己虽然难免寂寞,还是要多保重了,神迹没你,不行啊……” 神焕大惊失色,俯身一看,才见他嘴里已经涌出血来,顿时痛不可遏,想要揪住他的衣领百般质问,他却已无声无息地阖上了眼睛。 丧事还有临终遗言,什么都是照他的要求办的。 在神迹的朝堂上,他十足是个罪不可赦的贼子,但是在一众推翻暴政的兄弟心中,他却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惜用自己的死,换得神迹的百年承平,走的时候相当平静。 虽然后世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难免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乱臣贼子,甚至有一任暴君,妄图掘坟开棺,让他永不超生,但是天若有眼,他定然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 重来一次,亦是如此。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在线阅读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肉文屋 /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第五十一章 诛神(五)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自打血祭之变后,神阑回府受诊,唐梳桐准无误地给出了一个“有喜”的判断,还跑去恭喜羽樽贺喜羽樽并跟羽樽要糖吃,羽樽果然大方,将她拎到崇山之巅上扔了下去。 谁知她振振翅膀,第二天又伤痕累累地回来了,真可谓奇迹。 回来之后,这才发现,府里有一个人已经气翻了,也有一个人乐翻了。 气翻的那个人,将所有的火气发到了旁人身上,砍了杜家几十口子之后还不解气,又接着准备跟神迹还有楚国开战,正好那边也是跃跃欲试,三国之乱的帷幕即将揭开,不止如此,他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过着奢侈yin乐的生活,醉死了不偿命,还纵欲过度,夜夜笙歌,美人在卧,完了还喜欢动不动杀人,名声是一天比一天臭,渐渐从冷血公爵变成了yin乱公爵,蜚声三山五岳海内外。期间许多别国公主不惜千里迢迢来一睹风采,羽樽自然毫不吝惜地为之赐教,由于他这样大肆糟蹋别人的女人,很快就树立了众多反敌,那些人明里暗里都想要他的命,羽樽自是见惯不怪,他周围的人也是见惯不怪。 而乐翻的那个人,则开始一遛一遛地往神阑房里跑,教授她一些养生之道,倒是让她受宠若惊。她还记得自己刚来那会儿,逢姑对她可是要多咬牙切齿,有多咬牙切齿的,怎么一下子突然转变这么大呢?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位可不是府里的管事,而是楚国前朝的一位弃妃,名叫夏依逢,生喜欢四处漂泊,在碧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还是苏小繁的师父。再换个更响亮的身份,那就是当今楚太子的生身母亲,神阑甚是惊异,想来楚湮阁下也是美色无双,怎的母亲容貌变得这般丑陋了?逢姑也不计较,淡淡道:年轻时候不懂事,又气盛,跟他爹闹矛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个美丽女子行走江湖颇有不便,于是自毁容貌,削了半边脸去。 神阑听了这话甚中肯的点点头,果然楚湮是这人生的,这心肠都不是一般的狠哪。 ———————————————————— 每次和羽樽对弈,唐疏桐都会萌发出自暴自弃之感,其实这也是情也可原的。 如果对方在与人下棋的同时,另一手拿着《博古通今》、《西界水经注》、《微海之界》之类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这还不算侮辱她的话,那么当他接连应承了三四位年纪大得足够死好几回的据说是三朝元老的人物,那些死老头一口一个祖宗家法的,而羽樽的态度依旧温文尔雅游刃有余。 如果这还不算侮辱她的话,那么眼前这位粉墨登场的据说刚在战场上遛了一圈回来的大将军,以他铜墙铁壁的身姿在羽樽面前硬是矮了一截似的,谦虚谨慎俯首帖耳,羽樽一心几用地与之说到新近爆发的慕士岭战,剖析局势有条不紊面面俱到,谈笑间运筹帷幄,大有坐镇之风,令那位大将军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两相对照之下,唐疏桐那副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就显得捉襟见肘喽。最气闷的是云倪进殿换茶之时的那句笑话:“你呀还算幸运了,主子至少没有当着你的面批阅十八州的折子,曾有那么一回,硬是把一位阅历资深的老大人给吓瘫了呢!” 三头六臂、三头六臂、三头六臂……一群野马在唐疏桐本就荒芜的脑海里咆哮践踏。 “不好意思啊,我太忙了。”羽樽这个抱歉的表情一点诚意也没有,怎么看叫人怎么不爽。 “如何又赢了?”这个大吃一惊的表情更是差点让唐疏桐崩溃。她觉得自己刚才本就不是在跟一个“人”下棋,而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错觉。 “这不行,太扫兴了。我应该在让你十个子的基础上再让你五个子,咱接着下,看谁胜谁负。”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将一目十行浏览完毕的《周箅》扔在一边,旁候的侍女立即眼疾手快地递上一部内容更加幽微深奥的《天文观止》。 最好不要有人问他看进去了吗?因为他会很谦虚地回答:还好。结果在别人鞠躬尽瘁地轮番拷问之后,才发现他竟然连某个字在某一册出现了几遍顺数序号为多少倒数又为几何都一清二楚,屡试不爽。 “你一定要这样吗?”唐疏桐望着棋盘上再三溃不成军的己方,对羽樽那种猫捉老鼠般欲擒故纵的手法怒发冲冠,“如若不给个痛快,待老娘卷土重来之时,定教你血债血还!” “行啊,我决定再让你五个子,看你有没有那种潜力好了。”羽樽气定神闲地微笑,完全就是一副姑息养奸的高姿态。 唐梳桐愤慨不已:“人家好歹也是生得花容月貌,你堂堂一城之主,就不能稍微让一下,好歹表明自己至少还有一份怜香惜玉的心意么?” “花容月貌?依我看是花残月缺吧!”逢姑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进来,照常不给唐梳桐留一点余地。 唐疏桐对“花残月缺”有待理解,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回嘴骂对方“花街月巷”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你怎么还没下山?”羽樽冲夏依逢蕴藉地道。 对方故意装聋作哑,全神贯注于棋局之上。忽然间,她似乎寻到了反败为胜的法子,眉目间云消散,于是不容分说,手脚并用将唐疏桐从位置上轰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此局看似四面楚歌,实则暗藏玄机。”她捏起一粒黑子,似是而非地笑。随着“啪”地一声清响,刚成掎角之势的困境,顿时拨云见月,惹得唐疏桐在边上愤世嫉俗不已。 “羽樽,这些年来,我多多少少也算明白你几分。”夏依逢面对强敌,采取了各个击破之法,她也是一心二用的高手,心明眼亮地道,“所谓的复仇也好,抢亲也罢,只怕都是为了解解乏吧,你的人生太无趣了,要是换了我,也指不定做出同样疯狂的事来。” “我要是你,就不到这个人世间来随便乱逛了,倒不如一个人闭关修炼来得痛快,少则几十年,多则数百年,只要你苦心孤诣,相信百年之后,必是一代宗师。到时候受万民敬仰,逍遥自在,这样的日子岂不舒坦多了?” “像你这样,时刻提防着别人,长这么大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你在算计人的同时,人也在算计你,你想杀了别人,别人无疑也想杀了你,就这么你死我活的闹下去,有什么好?蹉跎光,徒费心力。而且,沾满血腥的双手,闻起来真有那么好受吗?哪一次冷血杀戮过后,你真正感到痛快了?羽樽?”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成功推翻了兄长政权,站到了权力的最顶端处,还是会有无数人想要反叛你,因为你骨子里那种嗜血的本,压就不值得别人相信!所以你一辈子休想脱离那个诅咒,受到别人背叛,再行大肆杀戮,这就是你的命!你的一生,都将是孤寂的。” 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夏依逢额头上,吓出了她一身冷汗。她还以为自己数语中的,惹得羽樽恼羞成怒、杀心顿起呢。不料是唐疏桐那个死蹄子,着她的额头瓮声瓮气地自言自语:“没发烧啊,那怎么念起老年经来了,我听着直犯晕呢。” 夏依逢气势汹汹地打落她的手,恨不得将她踢得死去活来以后再踢。她这辈子就别奢望了,狗嘴里真吐出了象牙那还叫狗吗?这不明摆着强狗所难嘛。 “知道我为什么不反羽旌吗?”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羽樽,忽然哑声开口,绝美的容颜上带了几分寒意,“因为,我啊,我要让他在那个位置上……生不如死,就这么一辈子,谁也别想放过谁。” “谁让他老是策反我身边的人呢?表面上装得人畜无伤,却总是喜欢暗箭伤人,明着跟我兄弟情深,背地里却又总是对我捅刀子。我曾经是很敬爱他的,毕竟是我大哥,也想遵照父皇遗命,一心一意地辅佐他,可是,他却不这么想,他是全天下比谁都恨我的人。” 无数次的暗箭伤人,无数次的请君入瓮,无数次的组织叛变,无数次的戕害人心……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半是拜他所赐。 他那个皇兄别无他长,最擅长攻心计,有的是法子来逼他,用血来煎熬他,使得他生不如死,永不解脱。他杀人,羽旌在旁狂笑,因为他知道,羽樽永远都不敢杀了他。他们之间,就好像两个孤独的游魂,早已习惯了彼此依存。 没错,皇位上的那个人,弱到不能再弱,却是他此生唯一不敢下手的一个。因为啊,他实在不知道,若是连这个人都死了,他的人生,已经孤寂百年,他的存在,已经作恶多端,究竟要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笑话,尔后宁静的眸中,掠过一丝孩子气地嘲讽:“很早以前,我便不想再单方面地为之效忠了,不对,我还是那个全天下对他最忠诚的人,我要将他留在那个王座上,我自己不抢,也不许别人抢,任何其他想要对他图谋不轨之人,都是我羽樽的敌人,我会不择手段替他铲除掉,让他坐在那个王座上了无生趣,却又死不了,非但死不了,想挪一下步子都不行,他想将我喂了血鼎,我便将他作为傀儡。” 他更要让他明白,他羽旌明明是九五之尊,做了皇帝,却连他这个一城之主还不如。 自由与不自由,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在那样的话语中,殿内寒气涌动,一向牙尖嘴利的夏依逢,一时竟讷讷无言,说到底像他们这样的旁观者,又怎么懂得皇朝之上的那些人,在面对骨亲朋的取舍,决断间的无情无义,以及那隐藏在背后的艰涩苦痛呢? “你觉得我的人生难过,我倒是不觉得,至少目前有太子妃相伴,我只怕日月如梭。”羽樽说这话的时候,夏依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彼时他的《天文观止》也刚巧翻到最后,神速得令那位负责递书的那位忙得满头大汗。唐疏桐好奇地瞥了一眼书扉:《草纲》,立即被那两个博大深的金漆大字击倒。当然,这一类的医术其实她也看过,只是白天的她没有印象罢了。 棋盘上起死回生的夏依逢跟安如磐石的羽樽杀得热火朝天之际,夏依逢砸着嘴道:“我说,你把儿媳妇还给我,我赶紧儿消失。你不是真想留着她给我抱孙子吧?到时候认个干爹不成?” 羽樽的脸色白了白,但仍露出好脾气地笑道:“现在前方战事吃紧,太子妃是张很好的王牌,既能用来威胁神迹,又能用来威胁楚国,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现在又怎肯轻易放过?” “你确定,她是一张好牌么?”夏依逢嗤嗤地笑开了,抖得跟妖蛾子似的,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哪,她留在身边不一定是好事,有可能会让你本就多灾多难的人生,更加多灾多难的,羽樽,你可要三思而后行了。”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在线阅读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肉文屋 /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第五十二章 闲话(一)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唐疏桐被那些“儿媳妇”“干爹”什么的称谓牵着鼻子天马行空地绕了半天,此际脑子好不容易转过弯来,以她那种比常人慢四拍的思维发出了迟来的恍然大悟的声音:“感情把阑公主的肚子搞大的就是你儿子啊!话说你个丑货不是一直嫁不出去么?什么时候又冒出个私生子来了?那人究竟谁啊?” 她对夏依逢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还以为神阑风流到继神若楚湮羽樽之后,又搞出个第四者来了,这简直让她有点受不了。眼下别的不说,光是看到逢姑那张残废的脸,她就绝对想象不出神阑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夏依逢没有给她任何充裕思考的时间,一把抓住她暴打起来,直打得对方鬼哭狼嚎,末了还不解气,又用瞬间转移大法将唐梳桐踹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那家伙从此从人间蒸发。 她办事利索,不多久就重新落座,可是感觉上有点怪怪的,又找不到原因。待她抬头一看,顿时唬了一跳,等她擦亮眼睛再看时,一切又恢复如初。羽樽面上,依旧是那种清湿流丽的浅笑,无出其右的风雅美好。 似乎刚才那一瞬盛放的杀气,纯粹是她的错觉。 他拈着白子的手滞于棋盘上空,然后不慌不忙地放回钵中,面对夏依逢惊疑不定的目光,他无声地笑了笑,轻然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一局你赢了。”他站起身,翩然走出殿外,但那浸渍着冷意的一句却轻飘飘地传了进来:“不过来日方长,希望他别让我失望才好。” 夏依逢凝视着棋盘上尚未分出胜负的残局深深地发了愣,暗想:那家伙,这么快就看出结局来啦?原来他不止清醒地认识自己,连对他的对手也是了如指掌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担心起慕士岭战役的险峻形势:慕士岭是雪国和神迹的天然屏障,若能攻陷,神空盟军进入雪国的阻力将会大大减少,然而就是在出其不意地情况下,盟军依旧只取得二败三胜的成绩。楚湮加冕之后南征北战,用兵如神,也是久负盛名,能让他把一场心谋划的战役从闪电战拖到持久战,可想而知羽樽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咔、”突如其来的破碎声响,惊得夏依逢回过神来,只见玉钵之内,明晃晃的白子倏然全部化作了齑粉,闪耀着微弱的荧光。 ———————————————————— 这天在府里闲逛闲逛,神阑无意间发现了一处桃林,云齐告诉她那是魇之林,名字取得很诡异,实际上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她喜不自胜,一头钻了进去,走着走着,便又发现了一带银瀑,应该是沂水汇下的一处支流。瀑下一汪清澈见底的河塘,水面花瓣纷繁,如同亿万星光浮筏,随着水流飘向桃林深处,真乃世外桃源也。 见此奇景,她一时兴趣盎然,轻解罗裳试探着下了水,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河塘深处。陡然间,腹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抽身而起,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样轻飘飘地沉入水底。万千桃花在她头顶的水面上迅速聚敛,厚厚地遮蔽了日光,宛如一个完美无缺的陷阱。 在那一刻,她想要呼喊想要挣扎,却好像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梦魇,使不出力气,这场噩梦也就本无法醒来。她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叫她洛洛,一声比一声焦急,而她却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她隐约记得那个人大力拥抱的温度,只是她越着急看清他,眼前便越是模糊得厉害。 “我在洛水之遥遇到你,你既已记不清自己是谁,那我便叫你洛洛吧?” 是谁,是谁对她这么说? “洛洛,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脑子里浮想起这一句的时候,她的心不禁痛得一缩,那么、那么重要的记忆,为何就是想不起呢?为何就是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洛洛,疼得狠吗?” 这一声问得低沉暧昧,她甚至听见了女子细细抽气的声音,伴随着破碎的低吟,很明显是两人一起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的,喝了交杯酒之后,尽是锦缎落地的声音,她甚至听到那女子断断续续的呢喃:“你、你不要负我……”男子于是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定非常好看,虽无声音却能让人感觉出来,十指相扣,用尽全力将她搂进在自己怀里,说:“我只怕你离开我。” 许久之后,女子又道:“我在烛火里添了绝情花。” 男子沉默了一阵,好像又说了什么,可是却听不见了。之后的声音一片嘈杂,偶尔会突然清晰一阵,转瞬间却又陷入一团可怖的混沌,接着似乎空白了一整段,便只听到器物砸碎的声音,颇为清脆响亮,在静夜间显得尤其刺耳,看样子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在吵架。 “洛洛,你相信我,我还会再回来找你的。现在只是暂时离开一阵。”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嘶哑,听得出来有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你再回来的时候,青庐山庄已经不欢迎你!我不会在此等你的!” 女子奔溃般哭泣的声音,看得出来她很在乎那个男人的离去,只是从她话里,突然提到了青庐山庄这几个字,不禁让神阑心神一凛,那明明是她早年独自栖居的地方,可笑的是,现在她自己都已寻不着那一处地方,本想下次再好好问一问神若的,谁料后来又出了这样许多变故,终是一拖再拖。 恍惚间,灵魂快要飘出这副沉甸甸的躯壳,而身体里那种激烈的疼痛,愈发汹涌如潮,就在这时,腰畔一紧,忽然被人从水底托了起来。 瞬间呼吸到外界清新明快的空气,郁堵在肺间的浊气被一扫而空,瘫痪的意识亦重新活泛起来。她被人抱着飞离了水面,落到了岸上。 羽樽来得恰到及时,她并没有完全昏过去,所以此际,她依稀辨认出了是谁救了自己。然而不及感激涕零,她便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她的衣裳襟襻儿尽解,正对外开放!这一认识差点没让她再次跳入水中,不淹死也想把自个儿撞死在石头上,怪不得刚才羽樽看人的眼光怪怪的。 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束带,偏生手脚僵冷得好像不能自已。羽樽显然看穿了她的意图,他原本一直冰冷紧绷的脸上,渐渐放松下来,然后带上了一抹他本人特有的邪笑。 “要是阿阑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挺乐意效劳的。”丝毫不觉自己正在说着伤风败俗的话。 介意什么?效劳什么?神阑不知是气坏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连一句有辱祖宗的话都骂不出来,只是心中不住腹诽。 “你那件衣服,到底还要不要我替你穿上了?要的话点点头,不要的话摇摇头。” 她听了这话,脸上明显写着屈辱两个大字。 羽樽看她不支声,又若无其事加了一句:“反正之前咱们俩已经一张床上……睡过了,就不用这么害羞了吧?” 睡睡睡……我们什么时候睡了啊!神阑差点就背过气去,你要不要说得这么赤裸裸啊?传出去很容易引人误会的好不好! 羽樽现如今睡多了女人,对女子貌似不太感兴趣了,所以他一脸的白璧无瑕,不慌不忙地给她穿起衣服来。他的手指纤长灵活,将一排排复杂得难解难分的对襟褂筘儿、谢襟褂筘儿、横襟褂筘儿一一绾结,神情那真叫一个高雅圣洁,完全让人看不出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 话说回来,神阑身上的那件装,设计巧之处就在于层出不穷千变万化的襟筘格式,此时此刻正好成了一只阻挡羽樽帮她穿好衣服的拦路虎,好几次他一不小心,也有可能是趁机揩油,手指碰到她光滑如缎的肌肤,某女立马神经绷紧了,呼吸微微滞纳,眼神犀利地剜着他,就差大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啊之类的激动之语。 “阿阑,你是第一个脱了衣服我还不敢动的女人。”临了,他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告诉她。 她羞红了脸别过头去:你现在要是动了我,那就跟禽兽差不离了!她都怀孕好几个月了,虽然这肚子争气完全看不出来的样子。 羽樽平生只脱过别人衣服,这穿衣服还是头一回,只是一回生两回熟,他很快就辕轻驾熟,穿好之后,忍不住长舒了口气,好像卸下了肩头重担,估计刚才也是煎熬得紧了。 他方才没看仔细,这一定神,赫然发现神阑正用一种饶有兴趣地目光打量他,羽樽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惊讶:“你是……想要?” 她这时能动了,一把拉近他的衣服,恶狠狠地盯着,结果对方没一丝害怕的样子,她自己倒是先毛起来了,糯糯的声音:“我……我要你个头啊!” 羽樽耸着肩膀一阵干笑,道是来日方长,什么时候你想要了,尽管来找我。 她假装不懂道,我没事找你干嘛?吃饱了撑的? 他将她背起来,一直往魇之林的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叹气,自然是你没人要的时候,至少还记得世上有个我啊。 刚刚被了一把两把的就吹胡子瞪眼的小女人,此际却安静的没有再回嘴,而是伸出两手,默默拴住了他的脖子,在腹痛如绞的摧残下,很快睡了过去。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在线阅读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肉文屋 /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第五十三章 闲话(二)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金陵麓下,一条荒凉冷僻的街道上,残雪未化,当神迹王城正载着朝霞而出,拥着夕阳而归时,金陵道上却始终阒静荒芜,似乎为漫长的时光放逐之地。这里是神迹史上最后一代神主的葬身之地,为新晋神皇亲自挑选,雪来得最迟,也融得最慢。 空城辽远,茫茫黑夜,四十九盏明灯间隔排开,妄图穿越火与月浇铸的铜墙铁壁,直透地底,风声呜咽,裂帛江天的乐声高扬。辇车行驶的辚辘声响,为积淀的暗夜之雪深深地埋没,四十九个有资格进入金陵地界的一级术师随着墓辇缓步而行。 墓辇之上,稳稳当当停放着一具由蓝田冰玉打造的棺椁,棺盖前缘镌刻着遒美的铭文,正中有一个神之月的标记,闪着湿漉漉的青光。 神迹之人顶礼膜拜的一代月神之主,此际就静诡如渊地躺在其中。月光洒在陵室瑰气沉沉的庞大建筑上,再流溢满街,透过水晶棺体,依稀可见那逝去的神主面目如生,具有永恒凝固之美,宛如沉睡之神祇。 辇车驶向一个十字交叉路口。缓慢悠长的时光长河,正在一分一分地偏流转向,在这个万籁俱静之时,荒无人烟之地,有什么正在悄悄地改变。 扑面而来的风雪肆虐,稂草被拔地而起,露出苍白的须。巫师们的心里,开始叫苦不迭,一种本能告知他们,危险临近了。下一个瞬间,这伙经过左遴右选千锤百炼的一级巫师都忍不住一齐悚然惊呼! 只见交叉路口的另一条街道上,雪花簌簌而落,同样有一列墓辇驶了过来,随行两侧的四十九个巫师与之诡异地相似,一样的白袍乌发——这就好比,以十字路口为界碑,阳之间的镜像对立! “我记得,那边好像没有路的样子,原先是一处悬崖吧……”一位年纪较长的巫师喃喃自语,他之前在选址的时候,陪同神皇陛下亲赴此地,这里是通往陵墓的必经之处,他自觉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一行人闻言,无不面如土色,对于先前听到的那阵奇怪的乐声,若有所悟般面面相觑:神主逝世是禁乐的,他们本没有祭乐相送,那么乐从何来? 答案他们永远都不得而知了,因为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风雪瀑满,视线模糊。待风雪平静之后,四十九具崭新的尸体以迥异的姿态躺在地上,面上保留着濒死前的恐惧,肮脏浑浊的雪融淖水浸染了他们的白衣,然而没有一滴血。 从四面八方的墙檐宇之内,凭空冒出无数服饰奇异挂满风铃的小孩,嬉笑打闹着涌上街来,将巫师们的尸体拖拉着、哄抬着,从各自原来的方向消失不见。 镜像里的墓辇巫师取代了真像,沿着乱蓬蓬的雪街,继续若无其事地缓缓驶向金陵二十四殿。那里,有着末代神主若的辉煌终点。 荒冷的大街上,只余正主的墓辇在原地踯躅不前,空气中突如其来的甜靡暗香,使得那四马醺醺欲睡,扬蹄走向虚无的道路。风雪如梭,蹄印无痕,街衢两侧的室,都渐趋透明恍惚,水月镜花般摇摇欲坠。 然后,成千上万个声音齐刷刷从各个角落响了起来,欢呼如潮,直上九霄:“王,欢迎归来……”狂雪如万马奔腾,冰棺之盖纹丝不动,然而却有一只苍白纤美的手伸了出来,透过纯冰玉的实体,轻轻向空中一抬,一切宛如梦幻,那只手重新放下,棺盖依旧完好无损。 怒潮般喧响的呼声,随着他不惊轻尘的手势,瞬间平息得干干净净。如同欣喜若狂之人,突然掉入了万丈深渊,于是一切便陷入了坟墓般的寂静之中。 那条虚无的街道,倏然之间消失无踪。 好像从未出现过任何海市蜃楼般的事件,金陵平静得可怕。破碎的雪,从街的这一头淌到那头,湿漉泥泞。 二十四殿中,也一定会有一具神主的尸体永驻冰棺之中,真作假时假作真。神迹之人目前急需面对的问题,是尽快遗忘神若曾带给他们的心灵震撼,而不是掘墓渎神。 ———————————————————— 这阵子楚湮天天到苏府闹事,搞得乌烟瘴气的,理由是:“你叫弟兄们守着慕士岭那个小山包喝西北风吗?!军辎呢?!粮饷呢?!苏小繁你个鼠目寸光见利忘义倒打一耙……的小女人等着瞧吧,老子端了羽樽的老窝之后,回头第一个收拾你!”盟军远程作战最忌粮饷接济不周,偏偏苏小繁手握命脉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对楚湮义正严词的要求屡次含糊行事。 “做人可要讲究天地良心。”苏小繁躺在藤椅上品香啜茗,优哉游哉地道,“作为一个成功的经营者,我本不该介入战事,毕竟得罪雪公爵对我而言弊大于利。可是为了阿阑的关系,我已经再三给他全线施压了,奇怪的是,好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你也知道,他老爹把自己搜刮了几十年的民脂民膏都留给了他了,要想扳倒他还得从长计议。况且前儿我已经派人给你码了几千乘,是花了大血本的,你要知足常乐才对……”说话的同时把自己的檀底儿木屐在脚蹬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得意春风春风得意。 如今冰解雪融,天气转暖,貂裘毛氅又压了箱底,薄巾秀袂重新找回了市场。说起苏小繁身上那件冰蚕丝湛碧旗袍,来头还不小呢——银之都“素手绣庄”名满天下,当世中有一名叫素姑的女子,呕心沥血花费了十年之久才完成那件巧夺天工之作,花纹繁缛冬暖夏凉,取名为“碧云绡”,素姑也因此积劳成疾而亡。 那件存世仅有的“碧云绡”甫一面世,就受到银都贵妃命妇的疯狂追捧,后被王后以势压人抢购得手。银之都的王后乃高瞻远瞩之辈,闻说宗主国神迹即将册封国母,立即椟装了“碧云绡”,派人马不停蹄地送至神皇贺喜。可怜未来国母还不及瞥上一眼,“碧云绡”就被一向吊儿郎当的神皇赐给了苏小繁。 暖央心里恼不恼火,苏小繁不知道,反正她是穿在身上爽在心里。 至于神焕的用意那是不言自明的,他现在跟楚湮一个鼻孔里出气,恨不得把苏家的万贯家财压榨得干干净净。苏小繁不但没有丝毫的危机感,反而来者不拒,该享受的时候照样往死里享受,火烧眉毛之际再来个四两拨千斤,可谓里子面子都给赚足了瘾。 “我听说北疆战事一开,你就搭老命地往前线运料了,到底是自家男人亲哪。”楚湮哀怨地睨视着苏小繁,对方一口茶水猛地喷了出来,面皮一半儿白一半儿红的,不尴不尬道:“你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呢?我对你和神延,可是一视同仁的啊。”话刚出口颇觉不妥,忙不迭地改口,“我没有那个意思啦。我帮你是因为你是阿阑的男人,阿阑的男人就是我的男人嘛……”这下子不止她自己石化在地,连楚湮都被雷到了。 “你有必要黑着一张脸么?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那牛头马面为恶不悛的样子,姑看得上吗?!”依她雁过拔毛的本,就算对方真的奇丑无比令人看一眼就产生厌世感,她只怕也会捞一个“勾引楚太子成功”的震撼名声刷新纪录,而且她反复强调对楚湮看不上眼,反倒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我知道你最喜欢口是心非的啊,苏小繁。”楚湮这回被她那副不打自招的模样给逗乐了,忍不住调戏了她一把,“你虽然有点为富不仁,不过……”他俯身扳过她的脸,看到她颊上那片蝶翅印记不知如何消逝无痕了,面如温香软玉,不禁愣了愣道,“苏小繁看来你的死期不远了啊,现在寒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吧?当年夏依逢救了你,不是该对你负责到底么?什么时候等她回来,让她把全部功力渡给你,应该还能救你一命。” 那个她与夏依逢曾共有的迹印,终于在这一刻从他的生命里抹去了,今后应该也不再出现。这让他感到莫名轻松的同时,也产生了几许古怪的失落。 “如若再见到师父,你会放下心中的芥蒂,重新接纳她吗?”苏小繁提到这个,不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湮。她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 看他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苏小繁就知道被原谅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在线阅读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肉文屋 /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第五十四章 乱离(一)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说来话长,二十几年前,还是楚湮他爹当皇帝的时候,那位楚昙君年少轻狂,风流不羁,偶然乘兴泛舟,遣游于岚湖,不料中途风狂雨骤,不知怎么被激浪推向一片陌生的芦苇地。船失陷了。他等了一夜,不见半个人影,不免心急火燎,而同时,颇觉好笑,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样潦倒的一天。 次日清晨,风停雨驻,芦苇荡中烟雾缭绕,一眼望去,岚湖碧如翡翠,对岸依然是充满生机的青山绿水。黑夜的尽头便是黎明,而风光美好的大地是永存的。他决定不再等人救援,二十穿越芦苇荡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当他拨开茂密整洁的一片芦苇只是,映入眼帘的是他一生之中最难忘的场景:芦苇苍白的编织成梦幻般的凉爽篾席,洒落的影下,一位美丽如画的少女正躺在席上安然入睡。她就是十七岁的夏依逢。 他的贸然闯入,惊起了一滩雪白的鸥鹭,也惊醒了睡美人。她迅速坐起身,惊惶失措地打量来人,流莺清韵般的声音:“大胆狂徒,擅闯本……”等到发现自己早已不是身处闺阁琉璃榻上,而是到了一个陌生之地,她的脸瞬间如同火烧。 他望着她,微笑如水。 ——时隔多年,每当夏依逢想起这一幕,都会深入骨髓地痛。他当时的笑容,就这样轻而易举俘虏了她;此后换来的,是她绵绵不绝的哭泣。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是重霄谷的圣女,她没有修炼术法的脸容毫无瑕疵;而她也不知道他便是那不可一世的天空帝王,为了她甘愿放弃炙手可热的权势和地位,一羁多年。 他们携手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过起隐居生活,以为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七年时光如同白驹过隙,美景流年亦变得风轻云淡。有一天,他忽然跟她说,要离开,那时候他们共同的孩子,都已经六岁。 光荏苒中她已经渐感到青春逝去的痕迹,而她无能为力,就这样被对方厌弃了么?她不甘心。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烟火,为他所葬送,而他如今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妄想脱身独去,她不甘心。 她不是清醒冷静的女子,亦不懂使用狐媚伎俩挽回他的欢心,于是隔三岔五地吵架,每一次都不欢而散。生活的本质,就这样真实地剥离出来,以前所忽略的东西,包括柴米油盐酱醋茶,微枝末节,开始深刻地无限地扩大。渐渐地,彼此都觉得对方面目可憎。 枕边发尽的千般誓愿,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劳燕分飞,是冲动爱情的必然结果。 当他再次说要离开时,她出奇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来他反而踯躅了,依他的了解,只怕她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第二日她便消失了踪迹。两个月后再次相见,她已然判若两人。——她本就聪颖灵慧,熟读经书,窥尽了术法机密,只是从未修炼。一气之下跑回重霄谷后,正巧谷主去世,她理所当然承继其位。两个与如疯如魔般的闭关修炼,竟使得她一步登天拥有了蝶翅之纹。 回到那所谓的桃源,她不过想让他难堪。在他们曾经同看浮云消长的地方,两人面对面相逢了。夏依逢戴着绸笠遮得严严实实的,笑怒勿使人知。她道:“昙郎,您怎么还没走?莫非是等着与我告别吗?”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现在回来了,好生照顾湮儿,我马上就走。”他的语气,仿佛怕沾染了烫手山芋,比无情更绝情。 “那好啊,不送。”她带了似轻慢的笑语。 晏溪畔繁花似锦,粉蝶翩跹如织。她站在漫漫花丛中,看着他决绝地转身,往她来时的方向渐行渐远。金阳如炙,而她内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在她自身尚未醒神之时,已然拔剑向他劈去! 他那么强,不可能毫无察觉的,然而对那致命的一剑,他却没有丝毫的抵挡! 瞬间盛放的光焰万丈,伴随着鲜血一齐淋漓下来,染红了他后背的衣衫,一直淌到脚边的花丛里。目之所视,她的整个世界,此刻全部沉淀成单调的血色。耳朵里渐渐听不清任何声音。 身体倒下之际,他的唇角竟然噙着一抹不败的微笑。 ——是的是的,他要走,然而三番两次地留下,是因为流连她和那个温馨的家,可是她生硬鲁地打破他的眷恋。他的包容,他的温存,反而成了一种奚落。 而他要走,也是为了那个女子。她不知道他爱她胜过一切,无论她如何折腾他都觉得是一种幸福。可是天空之城的局势严峻,已不容他再如斯逍遥。他当初退位,等于是将己方的势力推向悬崖绝壁,七年来那些人一直在苦苦纠缠,渴望他重回朝纲。而继位的楚阳——他“相亲相爱”的好弟弟,在羽翼丰满之后,已再难容忍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自己的周围潜滋暗长。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不得不撕破那个兄弟情深的面具,而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比如:诛兄。 他成了众人矛盾的焦点,而他妻儿的身家命,也遭到无耻的威胁。七年平静的盛湖畔并没有使他褪去光华锐气,当他意识到权势王位是很好的盾牌是,果断决定:重新夺回王位! 可惜他太天真了,楚阳费尽心机新植的势力已经深蒂固,不是他可以只手拔除的。几番较量之后,他失败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君王答应饶恕他的妻儿,孤儿寡母他是毫不忌惮的,更何况那母子俩还有利用价值,并且许其与之告别,之后回城领罪。 那是死亡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他与死神并肩而立,依旧若无其事地、反反复复地、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不久就要离开了、他要让她烦,让她恨,让她淡忘这份感情。 再如何如何地情比金坚,也经不起他如斯消磨。他的目的达到了,只是远超出他想象中的残酷。他死而无憾,殊不知她从此生不如死。 夏依逢向楚昙挥出那残酷血腥的一剑时,本没有注意到年幼的楚湮正坐在晏溪畔彼岸的花丛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互相仇视,甚至残杀!小小的他完全被眼前一幕吓懵了。一只斑斓的蝴蝶在他手中拼命挥动着翅膀,挣扎扭曲这想要逃生,却生生折断了美丽的羽翼。 夏依逢的绸笠随风飘起,他看到她的右颊,有一片深蓝的蝶翅之纹,宛如死神烙下的亲吻。这个女人,从此再不是他的母亲。他们之间,若还有什么瓜葛相系的话,那便只余下深刻透骨的仇恨。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在线阅读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肉文屋 /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第五十五章 乱离(二)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月光没有了,寒星满天,羽樽手里握着一封信笺,默默无言地注视着屋外模糊的远景。山色空濛,崇山宛如一条巨大僵死的尺蠖,耸立在雪国的最南端。隐隐约约地,似乎还能从风中听到号角长鸣之声,擂鼓助威之声,呐喊厮杀之声,混沌厚重,如同重峦叠嶂。 “他回来了。“轻轻的一句,情绪似乎醉在风中。这一刻公爵羽樽的面上,不再是疲惫休眠般的柔和笑容,而是由内而外焕发出清醒锐利的冷光。 杜薇西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羽樽刚刚翻过的古籍,神色自若地看着某一页,一贯冷淡地语气缓缓扬开,“你真的准备带她一起去王吗?除了鸿门宴,我想不到更好的词。” 对于雪后容绯被褫夺贵衔、身葬崖底之事,杜薇西心里尚存芥蒂。他太过了解羽樽,知他早已对容绯的身份了然于心,只是顾念旧情迟迟不肯发作。想不到被她大大杠上了一计,也难怪他后来不恼羞成怒。 “即便是鸿门宴又有什么?赴就是了。”羽樽笑。 “引他现身的目的已经达到,何不就此放手?”杜薇西的话,更像是与人生硬地谈判。 羽樽转身,用一种略微诧异的眼光看着银发少年,笑道:“谁说我的目的是引他现身了?从来不是,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跟阿阑在一起。” 血祭之变后,他写了两封信处理善后事宜,一封往正北王,信上只有一句话:给我废了她。算是替自己先斩后奏折了堂堂王后收拾了烂摊子。以他在雪国只手遮天的实力,逼得羽旌废后并非难事。 另一封往南偏西神迹北疆,漆蜡封住的并非什么绝密。他不过有件私事跟伊契说说罢了:与君阔别三年,如今安在否?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而今他手上那封金笺,来自雪国王城,羽旌在信上文绉绉地酸了一把,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估计看到头两行就感动得涕泗交流了。翻译后大意是:老弟啊听说你抢了别人老婆抢得好啊这是我们雪国史上的创举,现在人家皇太子戴着一尺多高的绿帽子来打你了怎么办,不好办你就夹着尾巴逃回来吧,逃回王城哥这里还有二两存粮估计可以周旋个三五八日,另外别忘了戴上你抢来的那位,哥早就听说那位是出水芙蓉国色天香啊你不济就这命霸道不想让哥看看吧,你也知道自从你嫂子容绯死后哥这后位一直虚悬着,这心里就像搁着一块大石头哇大石头~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花不可一日无主啊,更何况咱哥俩那是啥关系,咱以前共用一个老婆时不是一样其乐融融么,过来人不要那么讲究啦…… 除了这件事让羽樽纠结之外,慕士岭也不出他所料失陷了。他不败的神话从此打破。本来盟军攻占慕士岭后,基本上属于被架在半空进退维谷的状态,羽樽信心满满地在通往雪国的下坡路上设了防,可谓里三层外三层天衣无缝,一只蚊子飞进来都会被人捏扁的。他也曾谈笑风生地嘱咐那位镇关大将军玄胄,切不可轻举妄动,只须等待战机。哪知玄胄到底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眼见盟军被困在山顶上一个个饿得头晕眼花的挺不下去了,他振臂一呼趁着月黑风高杀了上去。这一夜狂风呼啸,旌旗猎猎,似乎在给他唱着凯旋战歌。 ——然而!一个他死也想不到的情形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庞大大物同时从山巅迅如闪电地滑翔而下,宛如雷霆御风,每一只会飞的庞然大物背上都有一个被凿空的机舱,满载着数十名威风凛凛的盟军战士,个个神饱满斗志高昂,本就不像探子所报的那种面黄肌瘦、间有怨言的状态。 天降神兵于慕士岭下,上下包抄,羽樽的防线被层层攻破,一时间溃不成军。就连玄胄,都差点被盟军第十二纵队队长桑逸活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他,连向羽樽剖腹谢罪的心都有。 ———————————————————— 苏小繁一袭劲装脚踩云梯走进一只铁胆鲲鹏空空的机舱内,在驾驶座上落座,迅速系好腰带,做好控风之翼御风飞行的准备,心中仍是啧啧称奇:“楚湮还是不是人,竟然在短短一月之内设计出了‘风之翼’,而且还命人连夜赶工造出了那么多架,像这种鬼斧神工的东西今后还不知道要坑害多少国家呢!” 她决定去拜访那位制造此物的能工巧匠,最好收为己用,这样便既能使得对方大展宏图,自己也好趁机大肆推广几款新式武器,在这样的战火纷飞时代,攻城略地的工具可谓前景广阔。 至于设计出这类祸国殃民之物的人—— 苏小繁心怀鬼胎地看向一边凉亭里打着折扇风度翩翩与黄泉海阔天空侃侃而谈的楚湮,开始琢磨要怎样利用对方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说起来楚湮的行事作风也忒诡异了些,慕士岭之战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他天天和神焕逛园子听戏忙得不亦乐乎,盟军被困时只管一遛遛地往苏府跑,苏小繁都快被他逼疯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吧,原来是去捣鼓这种木隼了,他还美其名曰:风之翼。 苏小繁现在看着他时那真叫一个含情脉脉,神延若是见了她这副模样,估计北疆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未婚妻都快被人拐跑了,他还能静心待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跟苍狼族那群茹毛饮血还没进化完全的野人像猫捉老鼠一样慢慢周旋么?答案是否定的,他一定会先奔回来结果了苏小繁和楚湮那对“奸夫妇”,然后再去继续他猫捉老鼠的游戏。 不过有一点还得说明,苏小繁一般只有看着金山银矿才会产生含情脉脉的感情。换句话说,楚太子在她眼中,八成就跟一座会说话行走的金山银矿等量齐观。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在线阅读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肉文屋 /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第五十六章 乱离(三)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神阑得知众亲死讯,纯属偶然。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歪在榻上休息,听到窗外走廊上两人经过,正是在碧落城主府里休养生息的长风郡守备夫人,在唐梳桐的治理下,夫人的病情有所好转,每天又吃得好睡得好,八卦的势头有增无减。 这厢里正跟府里一位嬷嬷唠嗑呢,说得正是神迹那一场篡国之乱,那是口沫飞溅眉飞色舞—— 南藩王在神祭大典上发动政变,楚国派来联姻的公主竟是个毒人刺客,最终皇帝皇后一齐坠塔自杀,九殿下跟小情人同葬一棺,十一公主惨死军中,就连独孤求败的神主大人,也在一夕之间身死人手……每一件大事纪都可以嚼上半天舌子,这些人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茶余饭后添了许多乐子。 ———————————————————— 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使得花架下的路湿滑难走,院中百花零落不堪,夜行的女子浑身湿透了。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被雨声统一的安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 听到敲门声,北维殿守夜的夏碧儿爬起床,提着六角灯前去察看。“谁呀?这么晚了还不让人安生……”她嘴里唧唧咕咕地小声埋怨着,打开门。等她看清来人时,惺忪的睡眼立即瞪得铜铃般大,不敢置信地掩口惊呼:“小姐……” 灯照得廊下雨雾迷梦,神阑站在门口,浑身湿透了,眼神冰冷黯淡。她冲夏碧儿微一点头,径直走进了北维殿。 夏碧儿如同泥塑木雕怔在原地,窘迫和恐慌使得她满面羞红。想不到……有关公爵和神阑公主有一腿的传言竟然是真的,只是这阑公主也忒上火了些,深更半夜就自个儿觅了过来,看她平日模样总是矜持拘谨,想不到这么热情奔放。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转念一想自己头遭守夜就碰上这等劳什子事,兴许公爵哪天一不乐意就把目击者拖去乱葬岗了,不由得寒毛直竖,忙撤了灯直往廊外奔,她一定要去请教请教那些曾经守夜的姐姐们是如何应对眼下这种局面的。 荒山夜雨,殿内却有一种深沉的静,她颈上的魍魉子珠,被雨水刷去黑暗的痕迹,发着漆黑幽谧的光。 “谁?”听到转过内闱屏风的脚步声,公爵羽樽倏然惊醒,实际上她走得非常轻灵,只是他习惯了万籁俱寂,稍稍一点人声便能敏锐感知。他转过身,看到她刚巧走到他的榻前,跪下身深深地一拜。 她衣着单薄,濡湿的黑发如同锦缎般四散开来,衬得双肩瘦削优柔,抬起眼来的瞬间,黑百分明的眼睛,分明透着一抹灼人心肺的清亮溶静。 四目相对,如同在千里之间走过来回,停驻间雨幕笼罩下的无数汹涌江河,凝成了他与她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 “你这是干什么?”他下了榻,一把扯过架上风衣将她裹起来抱进怀里。氤氲的温暖香气一下子惊扰了她,仓皇抬眼,眼底已经泛起湿漉漉的泪光,如同盛着满湖烟水。 “羽樽啊,”她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声音里的颤抖犹疑消失了,又换了那副斩钉截铁的语气,“时至今日,我该走了,放我走吧。” “这句话你跟我说过五遍了。”彼时他正用毛巾为之拭干头发,听到她旧事重提不由得加重了力道,看到她带着痛苦的表情抬头看自己,那美丽幽灵般的脸孔变得陌生疏离,他面无表情地问:“弄疼了吗?” 她无语。 蓦地,他哑然失笑道:“放心,你不会比我更疼。”他的脸容晴明如初,然而深驻眼底的灰黯,神色的孤伤,却被这偌大的殿里辉煌的灯火掩埋了。 “以前都是说着玩的,这次是认真的,你要么让我走,要么,为我收尸。”他听到那貌似温婉的女子,倏然一字一顿说出了决绝乖戾之语。她埋首着头,宛如失魂落魄不复存在,绝望悲伤顺着垂落的青丝,无穷无尽地淌下来,淌到他的手上。在暗夜中如同幽幽烛光。 原来,他掬着的,不过是往事成空。 ———————————————————— 次日清晨,碧落传出了可怕的流言,这都要归功于唐疏桐:“你你你碧落尽是良家妇女你不糟蹋,你偏偏看上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个身怀几甲的有夫之妇,你老实交代自己昨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阿阑会哭哭啼啼从你房里出来,还一副身心受尽折磨的样子?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呀?你怎么一遍也就算了,怎么还一遍又一遍地怎么人家啊?” 唐疏桐一向不是含蓄腼腆之人,说话做事又从不讲究铺垫过渡,在碧落的大街上捞着雪公爵的傀儡阿祀,不由分说指桑骂槐起来。 面对她狂风骤雨般的口水洗礼,以及围观群众如狼似虎的目光扫,阿祀只觉得背上的黑锅重得快要让他顶不住这副雪砌的躯体,脸融了半边淅淅沥沥地滴着水说:“什么时候的事?那个老男人竟敢走这样天怒人怨的路线,身为他的傀儡叫我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他说着拖过路边一株带刺的蒺藜,像啃甘蔗一样撕了一块在嘴里大嚼特嚼,津津有味泪流满面地号道:“雪公爵啊雪公爵,你是连吃草的日子都不让我过得安生……” 细雨蒙蒙,羽樽衣冠楚楚地出了门。在夏碧儿的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演说和直肠顺便的唐疏桐的造势下,碧落之人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们的公爵,时不时还有人上去关心问候几句,主子力可好要不要补补身子之类。 当流言中的女主人公“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流言就已经不再是流言,而成了百口莫辩的事实。自云岫死后指派来服侍神阑的是个名叫离枝的小丫头,见风使舵人小鬼大是她的特。当她发现神阑颊上有一个“激烈的”烙印,乌溜溜地转着眼珠,灵机一动,眉开眼笑道道:“阑公主,我跟您说哦,用瑶草泡着霖露作饮,可以提神养颜,再把渣滓敷在吻痕上,很快就能消除的哪!所以您不要这样愁眉苦脸啦!” “吻痕?!”神阑打了个趔趄,伸手抚着那个不小的伤痕,咬牙切齿,“谁说的?!这是你们爷打的!打的!!”合着羽樽一晚上就专门吻一个地方了,都吻出淤青来了,简直就是玷污一个男人的行动力。 “嘻嘻,”离枝毫无同情心地笑了起来,笑得一张脸红扑扑的,鬼头鬼脑道,“鬼才相信哩!我们爷对您不知道多上心呢,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喽。您以为爷在碧落一待那么久是为何?还不是因为冲着您来哟!换了从前,三百六十天行踪不定的,谁又拴得住他呀?咱们府里那些人,那是盼都盼不来呢!”她自知失言,噤住了口。 离枝一席话,令神阑失神良久。她麻木地用指甲划着脸上那个冰凉的伤口,一笔又一笔,心烦意乱,凄怆不已。 恍惚间,思绪又飞回了昨晚,围困的雨变得清晰起来—— 在她猝不及防之时,羽樽暴怒地推了她一把,带着忍无可忍的绝望逼戾之气,——他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那样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感情,不再是戴着微笑面具,不再是云淡风轻如同浮冰碎雪,而是生如凡人,具有的愤怒暴躁。 “好啊,既然你这般不待见我,不见也罢!”他拂袖而起,望着摔倒在地的她,冰冷疏陌指着屏闱的出口,“要走便走,少来烦我!”她抬起脸来的瞬间,那块擦伤的红印同时跃入他的眼帘,他的秀眉狠狠皱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收回来,攥紧自己口的衣襟。 ——不是说,腔里空荡荡地一片荒芜地么,原来是骗人的啊,自欺欺人。否则,何以心痛如窒? 他走到窗前,流苏般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睛,却不知眼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碧纱窗上沉如烟水的雨谣,在窸窣缠绵地唱响,时有时无,时远时近。窗下一盘棋局,那是他自弈时未解的困局,七零八落残破不堪,注定他解不脱。 倏然间,他飞起一脚踢在沉甸甸的弈桌上,“哐啷”一声脆响,弈桌猛地砸在墙上翻落下来,黑白棋子刹那散了一地。 ——并非耀武扬威,他只是看不惯,所谓的命运僵局。 他临窗而立,沉默良久,忽然听见身后的女子哑然失笑,低柔依旧地道:“既有前世,必有来生。今生我对你不住,千言万语难赎其罪,那便等来生吧……来生绝不相负。” “呵……来生?”羽樽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可恶的是,笑的同时竟然有泪水流了下来。他背对着她,所以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令人震惊的一幕,竟然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用孤桀冷傲来掩饰自己的人,宁可流血不流泪的人,就这样轻易地哭了。 来生?他仿佛念诵着一个无法可解的咒语,一遍遍低声绝望地,缠绵入骨地,执着不休地。他长久以来隐忍孤寂的生命,在这一瞬仿佛华丽搁浅了,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那样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承载着前世的记忆已经足够悲哀,而她竟然许以来生,那岂不是要连这一世的失落也要生生跗骨相随? 来生犹如空中楼阁,而她那飘渺不定的可怜情丝,就好像风干的雨露,一觉醒来之后旭日东升,所有的记忆都会荡然无存吧。到时候守着空中楼阁的人,依旧只剩下他这个傻子。 来生有多远?就如同隔着前世,颜忆旧也同样给过他那般虚无缥缈的承诺,可惜今生她已不再记得。那么来生,他又岂敢对她抱一丝一毫的奢望? 就连他自己,都不自信。即使愿意背负,恐怕亦载不起。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在线阅读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肉文屋 /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第五十七章 割舍(一)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翌日,羽樽收到第二封金笺之后,他做了一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决定:弃徽州三郡,回雪国王城。昭阳殿内,羽樽轻袍缓带,手中握着紫金暖手炉,斜靠在铺着温暖裘皮的座椅上,带着他一贯贵公子的慵懒安静。他略带了丝迷离女气的眼风淡淡扫过来,殿内两侧端坐饮酒的数十位州郡长官竟然无不凛然,立即正襟危坐。 在他不曾抬首之际,那些人于觥筹交错间,不时用深沉目光暗自揣测着公爵。可是经那样淡的一眼扫过之后,平素在别处耀武扬威的贵族将领,竟然一齐恭谨肃穆地朝其低下了自己骄傲的头颅。 ——天下最为繁扈之地碧落,其城主是雪国公爵羽樽,一个看似柔弱的年轻公子,风雅流丽的表象下隐藏着莫测的神机。 “关于那个弃城的决定,我知道诸卿心中有所疑虑。”他的神情和语气一如既往闲适而恬淡,仿佛本就不是在跟自己的部属商榷着关乎社稷存亡的大事,而是在研究什么时候出游,“事关紧要,那我就简明扼要地说明下吧。近日来神空盟军克慕士岭,陷辽河之原,破徽州隘口,可谓如日中天;而我军呢,一则天堑已失,二则指挥不当,导致士气低落……此诚不可与争锋。” “我若弃了周、沧、蟠三郡,诱敌深入卞凉,金城汤池,乃是进可攻退可守之地,料想骄兵必败。到时彼可一举将其击溃,盟军自被打入永无翻身之境……” 羽樽这个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实在是有些冠冕堂皇,难以服众。周、沧、蟠三郡郡长眼看自己就要被当做诱饵推出去,弃卒保车,窝了一肚子的火不敢发作,脸色沉得跟锅煤灰有得一拼。但他们见惯了羽樽如同无上神明般运筹帷幄的气质,多年来的定思维告知他们:公爵的命令不容置疑,就像神的谕示般不可违背,他们作为下属,只须誓死效忠即可。 可是就在这时,殿外忽然响起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所有人面色一凝,震惊不已地望向敞开的门口。只见一个长髯飘飘的白发老者,在侍从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殿来,由于爬了很长的一段台阶,老人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显然被气煞了,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 “原来是尚老前辈您来了。”羽樽恍然地说着,脸上有受宠若惊的表情,眼神飘到殿外,果然隐隐见人一路抬着棺材过来了,知道这个老不死的一如既往是来以死相谏的,薄唇边顿时泛起一丝奇异的讥诮笑意。 那白发老者名叫尚尽忠,乃雪国三朝元老。他前半生是一名教书先生,桃李满天下。后来投笔从戎,做到雪国骁骑大将军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受到所有雪国人敬重。只是老来昏聩,行事颇有些颠来倒去。如今一只脚都埋在黄土里了,还不忘隔三差五跑来跟羽樽摆脸色置置气,仿佛生怕有生之年给人忘了似的,非得时不时弄出点动静来不可。 “老臣听说公爵想不战而降,自行舍弃徽州三郡,可有其事?”尚尽忠气息甫定,立即倚老卖老尖锐发问,丝毫不忌自己的话伤透了对方的颜面。一张打着褶子的老脸绷得紧紧的,好像栗树上就要炸开的果实硬壳。 “嗯。不过也没您说的那么严重,这应该不算什么投降吧?”羽樽仍是好脾气地回答着,只是笑容微凉,“尚大人觉得此计有何不妥么?” “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尚尽忠见了羽樽那副火烧眉毛都不着急的样子就气得髭须直抖,脸上的肌抽搐着,滔滔不绝,“老臣跟随先帝戎马一生,深知开疆拓土的筚路蓝缕,可谓步步维艰!祖宗社稷,向来都是寸土必争,哪怕付出血流成河的代价!公子年纪忒轻,自是不懂在徽州的每一寸土地上,流过多少先烈的鲜血,有多少雪国将士因此马革裹尸而还……总之一句话:无端弃城乃是下下之策!必然导致军心不稳民心溃散,除非弹尽粮绝国毁家亡,否则谁若出此下策,谁就是丧权辱国之徒!!”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整个昭阳殿内鸦雀无声。羽樽安静地靠在座椅上,秀美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刚闭上眼转瞬又抬了起来,眼底骤然升腾起针尖般冷锐的亮光。 “有失必有得,尚大人何必鼠目寸光,敝帚自珍?”年轻人清秀绝伦的面上,笑容渐敛,眼底慢慢浮现出骇人的冷漠睥睨之色,沉声缓缓道,“我既已退避三舍,楚太子自会重新斟酌其中的厉害关系。现在的神空两方联盟,不久的将来,或许会变成三方联盟……须知无论是神迹、天空还是雪国,我们最强大的敌人皆不是彼此,而是另一个更加诡异强盛的王朝风之都!” 听到那个数百年来仿佛震慑心魂的响亮名字,所有人都不由得悚然心惊,面面相觑。就连那片刻前义正严词说得眉飞色舞的尚尽忠,都不免沉寂下来,颓然落座。 “仅仅是一个名字,你们便怕了吧?”沉吟片刻,羽樽露出洞察一切的冷漠笑意,这个笑容令人心底陡然生出几缕不可捉的寒意。 “更不用说,那个强大到可怕的男人,位列三公之首的端郡王——风辙若。那个人的野心,一直都是黑暗的源泉,这就是所谓的,灭亡神不存在的领域!”言及此处,羽樽的眸光蓦然大盛,那是针锋相对的光芒。 ——无论那个人是妖是鬼,是否已经达到上窥天道、转变星轨的恐怖程度,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与他之间,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他日星宿相错,必当一殒! “呵呵……”满堂阒静之间,尚尽忠桀桀冷笑起来,昏花老眼中光游走,竟然破天荒顺着羽樽的话说了下去:“要想尽弃前嫌,达成三方会盟,恐怕不是舍弃徽州三郡那么简单的事吧?” 羽樽看到他那种鸷的眼神,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被对方下了套,立时脸色寒如冰雪,心中悔之欲死,冷冷道:“尚大人年纪大了,就该颐养天年。像这种费心费神的事情,您还是少管为妙呢。” 哪知尚尽忠本不知死活,继续嘿嘿冷笑道:“想那楚太子妃被囚碧落数日之久,天下人尽皆知。楚太子受此屈辱,曾在三军前祭下血誓:此生若不血洗碧落,夷灭雪国,纵使枯骨成灰,绝不罢师回朝!” 话音刚落,整个昭阳殿内,人人都仿佛被那样激烈笃定的仇恨之语、被那种充斥着浓重血腥味的誓言所震撼,无不凛然变色。 “试想,即便我雪国想冰释前嫌,楚太子又焉能善罢甘休?”尚尽忠一张利嘴,出言诘责凌厉,不给对方以任何喘息之机,“虽说劫亲之事事出有因,然而老臣以为,公爵实在不该拖延日久,闹到如今不可开交的地步!所以臣以为,当完璧归赵,将太子妃不日送还盟军,改日再登门谢罪……” “嘭”地一声巨响,羽樽面前摆满珍馐的桌案,被他猛地一脚踹翻在地,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对方的喋喋不休,羽樽愤然离座,拔剑欲杀。 这一瞬间,他眼底摄人的杀戮之气盛若妖鬼,语气如数九寒冬,直直逼人肺腑:“今后谁敢再提此事,休怪本爵心狠手辣!”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在线阅读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肉文屋 /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第五十八章 割舍(二)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一场本来还算欢愉的筵席,最终以公爵震怒,拂袖离去煞尾。散场之后,徽州州长李茂扶着老态龙钟的尚尽忠,一同出缓步迈下台阶。几近半百的徽州州长见自己的恩师脸色惨白,一路上不置一言,不由得暗自叹息,神色肃穆道:“老师,学生想置一言,不知可否?” “说吧。”尚尽忠枯瘦的脸在夕阳之下映出一种灰败颓唐之色,似乎还未从方才生死一线的震撼中回复过来,神情甚是沉难看,“老夫素来直言不讳,你是老夫的学生,难道连这一点还须明示么?” “老师教训得是。”徽州州长恭谨地赔了不是,小心翼翼道,“恕学生之言:老师今日言辞太过直白犀利,使得公爵本就下不了台来。这些年来学生一直常驻徽州,与公爵好歹有些交情,对他的了解自是比别人深刻几分——他生气不是因为您伤了他的颜面,而是您一再逼他释放那名女子……不慎触及了他的底线。” “什么?!”尚尽忠猛然瞪圆了双目,扯着褶皱的嘴角,“你的意思是……” “是的。他是无论如何不肯放了那个女子的。除非……他知道自己再也守不住。”徽州州长微微冷笑,眼底有莫测的锋芒,“老师,您什么时候见他把一个人当回事么?——从来没有吧。可就是为了那个女子,为了将她从毓雅夫人手中救出来,他不惜提早摊牌,遭到反叛之人的攻击,险些殒命不说,后来在崇山之上,差点就被自己的傀儡式神吞噬掉!最后,雪后容绯也被逼死了,甚至就连他的亡妻一族,都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还有更多,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这小子,我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尚尽忠的神色跟个万花筒似的变幻莫测,低头沉吟片刻,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所以老夫一早就知道,他跟一般人是不同的:除去天赋异禀不说,为了修炼至飞升之境,他从小就将自己的七情六欲尽数封闭,按理说不可能再产生凡人的感情才对。”言及此处,忍不住发出长长地慨叹,“红颜祸水,看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徽州州长道:“老师,您此番已将公爵得罪,依学生看不妨暂避王城,等这段风头过了之后,再返碧落未尝不可,届时学生一定带领众部将夹道欢迎……” “呵,呵……”尚尽忠短促地冷笑着,沉着脸,不说话。 ———————————————————— 夜幕降临之际,在一条栽满金色凤凰花树的河岸,雨过繁花堆积满地,羽樽雪白的长袍下摆拖在湿滑的地上,濡染了一大片华丽潮湿的金色。他忽然停下脚步,撩起衣裾下摆,在河边蹲下身,将右手伸进冰冷的水里,看着自己的指尖一如既往沁出了缕缕暗红的血丝,随着冰冷的水流稀释散开,感到一种无药可救的悲哀。 抬头之际,看到神阑站在不远处的花树下,绯色的衣袂上映着辉煌的色彩,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他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诧之色,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里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听说您要走了,离开碧落前往雪国王城,而且要去很长一段时间。”神阑缓步走了过来,略显苍白的脸上是平静的色彩,问他,“这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羽樽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一贯都是反复无常,不可琢磨的。 “嗯。王城有些事急需处理,已经定好明日启程。”似乎昨夜并不曾发生令彼此不快之事,他态度如前,那样彬彬有礼,客套生疏。“之后,你也可以自行离开,我会派人护送到底的。” 不过那时,他也不用再看着,她离开之际冰冷的背影。那样的话,至少他还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因为难过而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让彼此后悔终生。 其实,听了那样的话,她心中不无失落的。 该怎么说呢,她只是想回去看看,她的那些血脉相连的至亲们,是否真的就这样自相残杀,一个一个已经逝去了,金陵二十四殿中,寂寞如神的神若,是否真的不置一言,就这样陷入轮回之中,任由时光在棺外流走——而不是,不待见他。从未如此。 “天哪!您的手,怎么?”她忽然回过神来,看到眼前一幕,发出了惊呼。 无数幽母水草从水底冒出来,宛如恶灵一般缠绕着,猛然缚住了羽樽的手腕,贪婪地吮吸着他手上的活血。她拼了命想要将他拉起,却被羽樽挡了回去。 “没事。”他的眼底盛着既痛苦又欢愉的神色,看着她,语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你不是说过,想在冰天雪地里,像鸟儿一样滑翔么?” 神阑一愣,随即笑道:“说着玩的,真正寒冷的时候未到,沂水还不曾结冰呢。”她笑的时候,就仿佛有亿万星辰坠落到她眼睛里,令他看得不禁一怔。 “这有何难?”流血的手指轻轻一弹,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震荡开来,幽母水草避之不及,竟然统统化作了灰烬。羽樽轻捻口诀之余,在水面上划了个十字,宛如设下一个优美符咒,那奔流不息的河水,竟在顷刻之间被硬生生定住了! 白雾氤氲而起,在“咔咔”的清脆声响中,整段宽阔的沂水河面竟然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好了。”他起身淡淡道。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可怕的手指,甫一脱离水面,血迹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本不曾出现那样诡异的景象。 “这是……”她不敢置信。 “来吧。”将一截桐木踢到冰面上,羽樽飞了过去,用一种飘然滑行的姿态,朝着她伸出手来。 “嗯。”她有些小小的兴奋,握住他的手。 轻轻一拉,两人在光滑可鉴的冰面上飞速滑翔起来,真如两只轻灵自在的鸟儿。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轻盈得如同单薄的剪影。 “有人说我会因你而死……”她听到耳畔传来低语,戏谑的话语,却让人感到不祥,她的双肩为之一震,震惊地抬起眼来。 却发现他的目光,纠缠在别处,“那又如何呢?”望着天际那一束宛如火炬的浮云,他的眼底带着清冽的笑意。 ——她永不知道,自己受到的,是一种怎样深切的眷恋与深情,穿透百世浮华,隔着半个时空,他仍在那里等她,不殇不离,笑中带泪。 就算知道,也一定无法理解。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离开是对的,再迟一步,就要陷进去了。 羽樽还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祸国殃民的力量,尽管一再否认,她却真的有丝害怕了。再待下去,她会变得不像自己,好像堕入了另一条轨道之中,顺着另一个灵魂的指引,走着一条悖离全世的道路。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在线阅读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肉文屋 /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第五十九章 割舍(三) 第六十章 北疆(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章 北疆(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章 北疆(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章 北疆(一) 雪子肆无忌惮如同撒盐般脱落在广袤的原野上,狂风呼啸,夜火昏冥仿佛顷刻间就要熄灭,窒息般的死寂如同一只死亡巨手攫住了冰天雪地的北疆。时不时地,传来一连串威风凛凛的狼嚎,逸于风中似与风嘶马鸣融为一体,使人添了几分苍茫的寒意。 隔着一线逼仄的人工冰墙,两大阵营在黑夜中如渊对峙。经过连日来的围剿扑杀,此际神迹之军已长驱直入苍狼族腹地梦之喀原。 梦之喀原四壁冰立千仞,陡崖如削。冰原上特有的植物香木厥类似苔藓,但色泽赤中带黑,绵延于冰壁上如同辉煌华丽的毯子,又似血腥的帐幔从天而降。苍狼族被驱逐于冰原之巅,以一种高屋建瓴、神鬼莫测的姿态于暗处俯瞰着漠漠喀原。 喀原中心的残月湖四季冰冻,远远望去如同一块绝世的碧玉砸在人间,反着暗红的月光和粼粼雪光,凄美诡异。 数日前,神延下令砌一道高达十丈的冰雪长城,与同在喀原上驻军的淮武侯的部队隔离开,是有原因的。他出身高贵,从小受到最正规的军事化训练,行事讲究的最是一丝不苟,冷静自持,这是他跟他那个铁腕老爹的共通之处。 小时候神延最崇拜他爹神鉴,简直敬若神明,神鉴挂了之后他又把战功赫赫的淮武侯伊契视为榜样。虽然没有亲见对方,想象中一直是个顶天立地、虎虎生威的男子汉大丈夫。可是,事实上他不仅失望了,而且绝望了。 所谓的装鏖兵简直就像一群流氓土匪,隔三岔五到神延率领的远征军营里劫掠重辎,防不胜防。就连神延身边的随军女侍都差点被人以游击战配合地道战的方式掳走,面对蔷生薇生芙生蓉生的血泪控诉,神延心里也大为恼火。 试想,他一来就兢兢业业投身于革命事业之中,简直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伊契那厮不止袖手旁观,还天天饮酒作乐醉生梦死——这也便罢了,老虎头上的虱子,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它自生自灭。哪里知道,有一次面对神延麾下自告奋勇前去淮武侯营中发出警告的储光旭老军师,淮武侯竟然安排了十几名妖气冲天的军妓去接待,硬是把一位满腔正义自诩说话振聋发聩的老军师给骂得哭着回来。 ——当然,神延后来才知道,做这一切的是伊契的表哥伊犁。不过话说回来,上梁不正下梁歪,从伊犁这片碎玻碴上,似乎就能折出属于淮武侯的全部镜像。 储光旭回营之际老泪纵横地说了一句:老夫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真是白活了大半辈子了……周围的人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摩拳擦掌想要给储光旭“讨回公道”——看那个死色鬼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就知道淮武侯那边的军妓有多么震撼人心。 不过他们的愿望很快就得到了满足。自储光旭事件之后,那伙妖妓好像骂人骂上了瘾,每天群魔乱舞飘到远征军营悄无声息地掳走三两位头衔不小的军官,然后就可以见到那些大老爷们无一例外不是哭着回来的,惹得广大远征战士都踊跃报名,纷纷表示想替他们的主帅分担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到了后来,除了神延这太岁爷头上他们不敢动土之外,该糟蹋的都糟蹋完了。 幸亏神延是个很有危机感的人,他深深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这支王牌军队就彻底毁了,三令五申之后,果断地筑起了一道分水岭,壁垒分明。 ———————————————————— 冰原之巅,香木厥最茂盛之地,俨然耸立着一座雕细刻的冰屋,构筑典雅玲珑,在鳞次栉比的厚毡帐篷之间,显得别具一格。 深雪之中,一行人向着冰屋疾行,雪花肆虐飞舞。为首的是个披着狐皮大氅、身材略显娇小的人,紧随其后的是群着装暴露、身佩短匕的苍狼族战士,一律高大威猛,徒步相护。他们的坐骑是凶暴嗜血的悼月狼,此际却对冰屋的主人有所忌惮似的,暗夜幽灵般徘徊隐没在远处的雪丛里,时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嚎。 “尔等留步,本王去去即回。”走在最前头的人突然挥手阻住身后的随从,风貌下传出的嗓音是珠圆玉润的,宛如出谷黄莺。 “可是,容公子很危险……”身后之人犹疑不定,眼珠里有深沉的影落在冰屋之上,那光洁的小屋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暗的窟窿。 苍狼族的女王笑着打断他:“阿泰尽管放心,是敌是友本王自有分寸,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雪山之神的旨意。更何况,凭本王的身手,相信应付一时不成问题。尔等在此待命即可。”言语中的自信和气势非同一般,说话间已独自踏上宛如冰雕玉器的幽僻小径。 沿路宁宁静静,只有附生在冰雪丛中的香木厥踩在脚下湿滑油腻,使人不得不放慢脚步。 冰屋的正门一叩即开,女王踌躇了一会儿,轻步踏入。苍狼族在冰雪之中打滚长大的自是不畏严寒,然而冰屋的主人作为一个外来客,却能长期忍受这种冰封般窒息的环境,让人不由得暗自纳罕,同时也无端生出几许敬畏之心。 “容公子,您在吗?”冰屋的客厅之内宽敞明亮,陈设讲究,紧挨着窗棂的是一张青石榻,榻缘镌刻着墨绿的吉祥花卉。曾几何时,沉疴入骨的容公子便是安静地靠在这张榻上,神色寂寥地望着窗外,他眼神清浅然而却让人捉不透。 苍狼族的女王见四下无人,不自觉地伸手触着榻缘繁复的花纹,眼神欢喜,浮想联翩。 “苍族女王,来此找公子有何贵干?”从内堂后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苍族女王慌忙将手缩回袖间,恭恭敬敬地道:“优姬也在吗?打扰您了。”很快一位身穿绯底长绒袍霞气葳蕤的年轻女郎拂帘而出,面上是一团和气的笑容,伸手道:“请坐。”随后吩咐了小童奉茶。 女王拉下自己的风帽,生得也是一副珠圆玉润的样子,只是眉目间多了丝凝重和忧色。她的头发不是纯黑的,带了丝暗红,就如同香木厥的汁涂抹在发上,这也是所有苍狼族人的标志特征,能让人一眼认出。只是此际她浓密的发间却紧紧束缚着一截白绫,那是只有出丧之人才佩戴的饰物。 “前不久父王战死,我接手族中事务,深感强敌环伺,危如累卵。此番奉了亡父遗诏,前来拜会容公子,冀公子指点迷津。”女王如是说,字字珠玑,优姬自然听得再清楚不过。 优姬放眼望着窗外雪地里影影绰绰的黑点,笑了一笑,幽然道:“您也知道,公子一向最恶有人扰他清静,我琢磨着您今儿个这排场,是无论如何也见不着他了。” 女王闻言色变,面向窗前厉叱道:“谁让你们擅作主张?!领死字的上前,其余的通通给本王消失!”音落后黑点迅速消失了。她舒了口气,回身真挚地看着优姬,诚恳道:“优姬,扪心自问,公子来北疆这三年,亡父一直视为上宾,不曾有失礼数,而我族人,亦莫不将其视为天人,敬爱有加。如今乃苍族生死存亡之际,公子焉能忍心冷眼旁观?” 优姬用小指扫了扫眉峰,似笑非笑道:“该怎么说呢……苍琉,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公子的脾气连我都把握不准,近日来我见他忽喜忽悲,晴不定,心下也是忐忑。他嘱了人不叫打扰,哪个敢去烦他?更何况此间夜深,恐已入梦多时,即便天塌下来,他只怕也不会管的。” 苍琉唉声叹气一阵,悻悻而去。 第六十章 北疆(一)在线阅读 第六十章 北疆(一) 肉文屋 / 第六十章 北疆(一) 第六十章 北疆(一)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优姬目送其走远,这才转身回房,沿着一条局促的通道,踅进一间密室。室内亮堂挺展,甚至压过前厅。一位青衿广袖、淡雅清丽的年轻公子坐于冰清石榻上,怀里抱着一把似琴非琴、似瑟非瑟的东西,正在全神贯注地索着技法。 “这玩意儿就是那鬼丫头千里迢迢托人送过来的么?我说怎么看怎么瘮得慌呢。”优姬笑容满面道,“她来信说要送您一件乐器时,我还当她改了心呢。感情还是没多大长进,弄了件古怪东西,八成是想让您给她修缮一番再送回去,到时候当作稀奇宝贝推出去,她又好大赚特赚一把,就跟那什么‘晋城的箜篌’一样,分明就是您制了送给她的,她倒好,白白浪费您一番心血,净捣鼓些没品的事儿。” 青衣公子没有抬头,清冷地笑道:“这回你可算猜错了。她遇到麻烦了,七年前的寒毒未除,如今不仅武功全失,而且命堪虞。这会子想起我来,随便两句话唯恐不奏效,外加一把‘琴筝’——这是她取的名,巴结完了我的脑袋也就给她磕在门缝里了。”他说着将袖中一封信扔到冰桌上,继续回手撩拨纷乱如麻的五十四弦。冷落的室内,倏然响起一片清越如同碎金断玉之声,时断时续。他抚得津津有味,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醉人的微笑。 “这么说……公子您晚上看得见啦?!”优姬攥紧桌上信笺,喜出望外。 青衣公子抬起眼来看着她,表情渐渐变得漠然。他双瞳清澈如同琉璃,纯粹自然,可是脸上那种淡漠得快要看不见的表情,却使人觉得神秘莫测喜怒无常。他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缓慢悠闲地语调答道:“我是傍晚藉着雪光读的信,再迟一分,恐怕又要等到明日才能看得清了。”自从得了那样的怪病,每到日落时分,他就会变成睁眼瞎。晚上点不点灯,其实对他而言是没有任何分别的,因为他的世界只是一片黑暗。——好在如今已经习惯了。 整整三年,他没法不习惯。 “容公子,”优姬倏然郑重其事道,“说实话有时候我挺讨厌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三年前你自己明明身负重伤,却为了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把灵丹妙药给了别人,以致落下这一身的病。这三年来缠绵病榻的生活,苦是不苦你自己心里清楚。——亏了你还是烟山姥姥的关门弟子呢,却连自个儿也救不了吗?” “这有什么稀奇?”容世低笑,“不是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么?拿我大师兄唐叙来说,还不是对自己的烈情蛊无药可解,七窍流血曝尸街头?我二师姐苏瑾,多年来同样医不好自己的魔障,到最后死得不明不白。至于我三师姐唐梳桐更不必说,江湖异类也好,江湖败类也罢,总之是对自己的昼夜分裂症无能为力。同出一个师门的我,虽然出道晚了那么几年,也不好标新立异吧?” 优姬拆了信浏览一遍,顿时愁眉紧锁道:“公子是想怎么着?如三年前那般,千辛万苦得来的玉枯荣花,照样眼都不眨就随手送人么?——怕只怕,您自个儿的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吧?” 玉枯荣花有包治百病的奇效,却是生挑剔的主。只有栽于飞鸟难上的冰雪之巅,每日以香木厥熬成的稠汁浇灌三次,如斯三年,方能绽放华穗。而且花开之际,绝不能脱离冰盆雪壤,否则就会枯萎死亡,功效也随之丧失殆尽。 当日偶遇苏小繁时,是在天空之城的王都,元宵佳节。她当时是在那边洽谈一桩生意,不料中途发病,歪在一家客栈里,已经奄奄一息,而他当时正好跟她待在一处,有人觊觎他手中圣药,夜半偷袭,与人争夺较量之时,不慎打翻了玉枯荣的冰盆雪壤,眨眼间那花儿便枯萎如死。 他彼时只是抱着一种好奇和试试看的心态,死马当做活马医。想不到苏小繁命不该绝,偏生第二日便醒转过来,残留寒毒的人却头脑清醒,害得他无端忍受了她长达半年的磨叽。 在此期间他崇高的价值观一再被她无耻颠覆。 “对了,”容世仿佛回忆到什么深刻甜美的往事,笑容也由寡淡冰冷变得光彩奕奕起来,用一种令人陶醉其间的语调缓缓道,“有劳您替我念一下第二封信。我现在急于知道归来的端郡王,是否会改变对待北疆的方针。这样毫无作为的日子我也过腻了,来看看吧,接下来会有什么风云变幻……” ———————————————————— 残月湖上,伊契方的一伙士兵正在掘冰取鱼,平滑如镜的冰面被撬开打碎,捞出碎雪可见一泓温碧色湖水潋滟闪光,突如其来的解冻使得水中游鱼尚自懵懂,还未醒过神来就被石药炸得翻起了白肚皮,人群中不时有人欢呼雀跃。 “兔崽子!瞎闹哄什么哪!要是一不小心搅了圣湖***魂灵,到时候发起威来,一准儿叫崽子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将军模样的彪汉骂剌剌地踱过来,盔甲歪斜酒气熏天,眉棱边映着一记鲜艳的红唇印记。他约五十来岁,长年风刀霜剑,使其骨骼大、皮肤糙,皱纹跟风雪刮破的皲裂纹遍布脸上,显得面目愈加凶煞鸷。 此人姓刘名犁,是伊契的一位沾亲带故的远亲,后来不知怎么改了伊姓。这些年在军中混吃混喝始终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伊契对他好像抱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因而这家伙成天花天酒地,竟然无人敢管。 那伙士兵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因为这伊犁的混名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脾气暴烈,酒后鞭马杀人是常有的事,更甚时跑到淮武侯帐前破口大骂,言辞间企图与伊契入土多年的双亲发生不正当关系,无疑惹恼了伊契。 后来也不知道淮武侯用了什么法子,使得他足足缄默了三个月。那是一段让北疆兵永生难忘的清静日子,可惜现在噩梦又回来了。原因是伊契到边疆各镇巡视去了,估计成天忙着消化胃里的山珍海味,没啥闲心管营地上那档子破事。 “***老子在前线真刀真枪干仗的时候,你们倒着猫着这里开荤呢!老子一刀结果了你们……”他骂骂咧咧地,一面拔刀砍向人群,像是一堵意欲崩塌的墙。士兵们忙不迭地扔了鱼篓子和铁锹用具,抱头鼠窜。 伊犁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他看到那些崽子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的情景,顿时发出得意的哈哈大笑。然而笑着笑着,他僵住了脸。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冰面上犹自立着一人。他深恶痛绝的那个人。 那人无论走到哪里,总会令人震撼。彼时他的发丝和长袍在风中猎猎飞扬,发出裂金断帛之声。如镜的湖面映出他的脸容,苍白如玉,锋利如铁,眉心之间一道残月痕迹,犹如冰湖湖面倏然断裂,平添了无数冷硬霸道之气。 ——他就是淮武侯,伊契。 如同这北疆亘古不化的雪,几十年戎马倥偬,构筑了自己铁桶般的独裁统治。在这荒芜的世界,时光如飞而他始终屹立其间坚固如冰。他洁白的服饰同那张清晰如刻的脸容一样,成就了不老的传奇。当别人以一种卑微姿态匍匐在地瞻仰那高高在上的传奇之时,他毫无时间印记的凌厉风姿,如斯鲜明耀眼,令人触目惊心。 ———————————————————— 北疆兵的脱胎换骨,让远征军大为惊异。自伊契返营之后,以一种令人亡魂丧胆的狠厉手腕,对近日来胡作非为的下属严惩不贷,以伊犁为首的尸位素餐者,统统被以违法乱纪、**军心等罪名枭首帐外,一时之间血流成河,颅落如雨。而那道冰墙更是被他单方面一道指令,摧毁崩塌,碎为雪沫。 远征军开始还为那群被冰雪坑杀的军妓惋惜怅惘,后来却也不禁对淮武侯执法如山一视同仁的作风,不寒而栗的同时,肃然起敬起来。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在线阅读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肉文屋 /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第六十一章 北疆(二)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凤凰花树下,在冰面上如风滑行的那个夜晚,是如此地让人难忘。 神阑记得后来两个人都累瘫了,于是在岸边并排坐了下去。看着冰面开始慢慢融化,一寸一寸地分崩离析,彻底地向水底塌陷下去,彼此漫无目的地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 摹然之间,从一旁的树上跃下一只白猫,羽樽眼疾手快,逮了个结实。于是拎起那个可怜的小家伙,若有所思道:“觉不觉得,这家伙有点面熟?”还拿出了调戏女人的架势对那猫说:“快给爷笑一个。” 那只猫迫于公爵威,扮了一个貌似笑脸实际颇像哭脸的样子,把两人都给逗乐了。 神阑把猫抱在怀里,左看看右瞧瞧,忽然恍然大悟道:“这不是跟唐梳桐长得一模一样么?” ——唐疏桐要是知道这一段,铁定会吐血而亡的,那两人居然背地里这么埋汰她。 “喂。”羽樽有点不满那只猫一脸享受的样子蜷在神阑怀里,醋醋地把那家伙一把拎了开去。小白猫顿时对着羽樽其人不满意地张牙舞爪。 “干嘛呀你?还给我!”遭到突然袭击,神阑气汹汹地要抢。 “有本事你来抢啊。”羽樽说着背了过身,挡开她的手,作势就要把猫扔进水里,吓得神阑失声大叫。 笑闹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夺回猫的她,还来不及喘口气,那个顽皮鬼就从她怀里一跃而下,四处溜了会儿,又重新跃上了旁边的树枝,消失不见了。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去。眼前沂水潺潺,无边的夜雾笼罩过来,水面上仿佛拉开了一顶巨大的白色帐幔。 “樽。”她忽然靠过来,在他怀里静静地躺了会儿,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却什么也没说。——是不是早几年遇见,现在就是另一番情境呢?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我在想,”她叹了口气,“我会忘记你的,你也把我忘了吧。” “什么?”羽樽有些好笑的味道。 “不说了。”她想要脱身走开,却被对方环住了腰身,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不肯松动半分。 “自己送上门的,岂可就这么便宜了你。”嘴上笑着这么说,眼里分明有浓重的愁绪。好在她没有再挣扎,蜷在他怀里安睡了下去,任由时间在两人的身旁一点一滴地逝去。 望着她安静的睡容,他的心情平静到了极点。只是这平静中,蕴藏着悲伤的暗流。 其实,对他而言,忘不忘记,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指定的地点,终将重逢。因为他知道有关自己的末日,是折损在谁的手里。 ———————————————————— 神阑离开碧落之时,徽州三郡已经易主。碧落与蟠镇搭壤,其实应该是一个独立的州。一天一夜的车马劳顿,赶至沧镇时,已是晨曦破土刷金之时,以神阑的身子骨儿,挨下来已实属不易。 由于云齐执意要留在碧落,所以随行的不过是离枝、唐疏桐和夏依逢,以及羽樽留下来的一干黑衣铁卫。这阵子夏依逢心大变,不止对神阑体贴入微,连带着对唐疏桐也和颜悦色多了,每天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跟兴奋之中。 “你说那个丑货是不是情窦初开了呀,小雪?”唐梳桐捋着怀里那只小白猫的颈毛,——那个“雪”的名字是神阑随口取的,她当时只道对方在朝思暮想着雪公爵,不好悖意,否则以她的本意,定会豪迈地取些类似“追魂”“夺命”之类有气势的。 小雪喵呜一声轻唤,露出了一个很没自尊低的乞讨的眼神。通常情况下,它只有在肚子里唱空城计的时候才卖唐梳桐的帐。 唐梳桐心领神会,从袋子里去查处预备的猫食喂给它,小雪吧唧吧唧吃完之后,洗了洗脸,照样用垫子扇了唐梳桐一小记耳光。 这是它一个非常可耻的习惯,除了神阑,它谁都不忌,谁都敢扇,扇完之后还一脸无辜清纯地看着你。好在唐梳桐面对那个小畜生的忘恩负义,已经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了。 ———————————————————— 至沧镇时光如金箔,流离耀眼。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雕细琢的石桥,傍河而筑的廊房,在渐渐散尽的晨雾中浮凸出古色古香的真容。下了马车,雇了一只乌篷船。在沧镇大街小巷皆是随脚徜徉的船只,纵横交错的水路取代了马路。 乌篷船晃晃悠悠从桥洞下穿过,舒缓前行。两旁是早起的船民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修船敲钉的声响在清晨显得格外清脆,不时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喉咙里翻滚着嗽口水。这些人的面容平静安详,似乎没什么能搅扰他们清闲自在的生活。 他们不知,彼时从自己眼前趟过的那只船中,坐着的是这块大陆上的风流人物,他们的子孙也许能从稗官野史上获得一两处讯息作为茶余饭后发谈资,闻者投之以最殷切的艳羡。 神阑在舱中凭窗眺望不远处烦嚣的街市,陌生的喧嚷中,斑驳的青灰色犹如清晨的残梦,廊房坚致而又苍老。她的心头渗出几缕奇怪的记忆,潜伏着某种熟识的意绪浮了起来。 沧镇,太像江寻国的缩影。而如今,江寻已经归属天空之城。 蓦然传来的吵嚷声打破了水乡绅士般的安详,清亮的水面上突然拥来几只炫彩多姿的画舫,高高的舫蓬几乎遮蔽了河面上的天空。另有十艘快船在船队间横冲直撞,一时间各船户叫苦不迭,纠集了人马欲与此河段的码头主人理论。 “船家,这是怎么回事?”夏依逢张望了一番,心中疑惑不解,正巧船家自外兜了一圈回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啧啧惊叹的,她忙不迭发问。 船家嘿然一笑,黝黑的脸上挤出几丝意态不明的皱纹,敲着长长的旱烟杆柄含糊不清地道:“镇上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截了青龙帮的码头,好像是为了逮什么人,那排场大的,愣是唬破人的胆!乌压压的旗头兵镇在码头上,管他是谁的船都给拦了下来,等检查完了再放人,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嘿,那些当官的,哪管咱平民百姓的难处,他们要如何便如何,现在前面几十里都给堵得水泄不通,看来那人是吃了秤头铁了心,非要抓住此人不可了!” 唐疏桐也是刚遛回来,被桥上桥下四面八方如同青松白杨挺立的甲兵吓得不浅,此际听到船家缓慢悠长的语调,惶急地道:“糟糕糟糕!难不成是羽樽那小子左想右想老也想不通,觉着还是不能这么便宜了事,风风火火又杀了个回马枪?!”羽樽那个觉着别人老婆香的丑恶陋习曾一度给了她作为一个未婚女的安全感,他一向不忌做一些自毁形象自绝后路之事,虽然领教多年可以就震撼人心。 不行,她正气凛然地想,绝不能让羽樽再堕落下去了,关键时刻,她准备“舍生取义”。 夏依逢闻言,冲天拱着鼻孔喷出冷气,翻着白眼道:“人头猪脑。”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定是她那个威风八面的宝贝儿子要现身了,排场搞得那么大。实际上楚湮自个儿倒是对所谓的阵势没啥特别感觉,他只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罢了。 她本想神阑老实待在碧落等楚湮大驾光临的,偏生神阑一听他要来立马急得,恨不得沙遁土遁脚底抹油而走,夏依逢为了自己的龙嗣万无一失,嘴上当她近乡情怯敷衍了事,暗地里却派人早早知会了苏小繁,自从知道苏小繁这阵子成日跟楚湮搅在一起时,她心里又是高兴,又凭空滋生了某些忧虑深重的东西。唉,她可不想看到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伤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心肝宝贝。 “离枝,”神阑忽然抓住小丫头的手,小脸苍白地说,“给我拿件氅子,我想上岸走走。”见她神色失常、语气颤抖,离枝别提有多惶恐了,紧着给她取了物件。 夏依逢和唐梳桐听罢,面面相觑。 “我陪你去!”唐梳桐自告奋勇,“打色狼揪恶霸之类的我最拿手啦。” 神阑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既然这会子晕船晕得厉害,一时半会儿船又没法走,倒不如岸上散散心,好歹味一番这烟罗水乡的风景。”夏依逢“善解人意”地说,“疯丫头我会给你拖住的,她是专门煞风景的家伙,去了只会扫人雅兴。” 于是船家将蓝篷船稍稍右靠一些,与另一家搭界,神阑借了其他船户的道,上了岸。 她回身望着水面上拥簇的船只,形态各异,就像各式船家长相的翻版。她感到一种脱出囚笼的欢喜,脸上也恢复了轻松如意的淡淡笑意。 她以为自己“大隐隐于市”,投身于人海就可以不被找到,后来的事实证明,她错了。 ———————————————————— 船舱内,唐疏桐闷闷道:“你这婆婆当得还真是省心哪,难道就不怕一个咯噔把你的孙子给省下来吗……” 话未说完,乌篷的顶已经被夏依逢掌心喷出的火焰球轰出一个巨大的黑窟窿,老货测测道:“你再敢说一句影响我孙儿身心健康的话,我保证下一记窟窿出现在你肚子上。不信的话你可以随时应证一下,反正我多年未用这种狠招,这会子手痒得厉害。” 嚎啕的不是唐疏桐,是船家。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在线阅读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肉文屋 /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第六十二章 重逢(一)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沧镇的街市有些鱼龙混杂,十八班店铺热闹紧凑,人流如梭,见了面互相点个头,并不多加寒暄。人们忙碌而彼此熟络,省了许多客套话。神阑混迹在繁华潮中依旧是养眼的,她那身干净体面到无与伦比的着装使得她没法不引人注目。沧镇人有钱,可是习惯了闭塞不外露,姑娘小子们也都养得斯文秀气,穿细葛布绸缎子的也有,可是花样款式都是十分简朴单调的,甚至随时可见少女们撸着袖子绾了裤管当街干活的,没一丝不自在。 而神阑这件镶玉边的天空蓝褶子裙复杂美到不逊于那件扣儿多得让雪公爵冷汗直流的传统装,外罩的雪纺蚕丝风氅更是轻若无物而又流光溢彩。面对周围人群莫名审视的眼光,她觉得颇不好意思,解了披风揽在怀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淡些。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人们不但没有因此消除好奇心,反而变得更加深沉玩味,有许多人甚至停下手中的活儿来专门欣赏她,彼此交头接耳。她讶然回首,方知原因所在。 原来在繁华而不甚宽敞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华丽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沧镇的街市本是不容车辆通行的,即便是镇长出行也不是坐木头船就是安步当车。姑且不论这辆马车的豪华程度,光是它周围雄赳赳气昂昂用来疏散人群的那两列甲兵,就够铺张浪费的。 她本不想招摇扰民,羽樽的铁卫团硬是一个没让跟,这番倒好,有人导了更加兴师动众的一幕。 她在街上走走停停,那辆马车也随之踯躅不定,距离永远拉开在百步之遥,既不贸进也毫无退避之意。有身孕的人到底容易累,于是在桥头上倚栏歇息,这时一个挎着篮子哼着哀歌的卖花女走了过来。那人年纪很轻,可是从她哀戚稚嫩的歌声中,却能让人略窥一斑身世之悲惨。 “姐姐,您要花吗?新摘的君子兰……”她神情几乎有些麻木,机械地嗫嚅着,那篮子花经日头一曝,其实已泛着不鲜艳的暗紫色,恹恹地耷在篮中。神阑看着这光景,心下黯然。 “都给我吧。”她身无分文,于是拔下绾发的镶玉金簪,交到那女孩手中,女孩子顿时两眼放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她,喜不自胜道:“您真的把这支簪子送给我吗?我的花儿本就抵不了那么多……” 神阑点头微笑道:“没事儿,你喜欢就好。”有喜欢的东西其实是幸福的,那簪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件毫无意义的装饰品。 “姐姐,您家住哪里?明日清晨我上山一趟,摘一篮最好的高山雪莲,就当是送您的还礼!”女孩的眼睛变得真挚而水汪汪的,整张脸也就添了几分灵气。她见神阑一副失落的样子,以为对方担心自己死缠烂打,连忙摆手解释,“我敢保证,分文不取哦!” 神阑用风衣兜了凋谢的兰花,喃喃自语道:“明日啊,我恐怕已经离开此地,便是再好的雪莲,该是看不到了。”见对方犯了糊涂,她回神嫣然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啦。” 卖花女走后,她又坐了许久,时而望着苍陌桃蹊,时而望着桥下烟暝,神情寂然。揽花的衣裳在不知不觉间浸渍了衰败的汁,涂抹得到处都是,她一时之间是弃是留,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辆马车,也很有耐心地在不远处静默等待。 正在这时,隔街的河道传来喧哗的人声,应该是堵塞的水路重新通航了,她心下一急,随手扔了花袋,循着声源处跑了起来。人潮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得汹涌,她好几次差点被人搡倒。 一位扈从奉命拾起桥上锦衣,递交车主。车内辉煌,身穿黑底绣纹袍的男子端坐其中,正是楚太子湮,伸手拉开衣结,破碎的兰花顿时散了一地,有暗香盈袖。他将那件染了深紫色的雪衣凑近轻轻一嗅,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 ———————————————————— 神阑赶到码头,可是放眼望去,竟一只船影皆无。顷刻之间,所有的渡船都仿佛在同时销声匿迹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浮上心头,她在延入水面的路段尽头坐了下来,神情疲惫不堪。 过了不久,河面上突然出现一只描金华舫,正向着她的方向驶来。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惶惑。待舫行近,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领着闺女出来说,她们是沧镇镇长的家眷,奉了什么夫人之命前来迎接,顺道回程的。她估着那位夫人是夏依逢,只是不知何时捣鼓出了一个这样烂的名号,顿时笑了一笑,消除了戒心和疑窦,踏上华舫。 “阑小姐,请入内小憩。老身有壶上好的碧螺春,这便嘱人给您砌上,包管您喝了神清气爽的。”老太太笑道。她那闺女一直在旁边扮淑女装羞涩,直接被人忽视了。神阑礼节地与之客套一番,拂帘走进舱内。 室内帘幕如雪,雕翎琐窗半开半掩,光线充足。所以神阑一眼瞧见了她最不待见的那个人,正神情慵懒姿态高贵地静静坐于青玉案后,单手托腮,另一手拿了把折扇不羁地摇着。 她转身即走,不料身后的门被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外边反锁了,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她顿时羞愤难忍,却又唯恐被人看了笑话去,故作镇静。 “好久不见,阿阑。”他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深切的思念和缠绵闲愁,寡淡而平静,面容清冷如雪,带了丝微微的笑意,又似乎是,一种冷而淡的奚落。 像隔世那么久,开场白依旧平常得令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神阑走了过来,他开口的那一瞬,她已经恢复了坦然自若的神态。 此时此刻,他终于肯不再叫她洛洛,而是改称阿阑,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名字。不得不说,那一霎那她有短暂的动容,然而转瞬即逝。 “我觉得,相见太快。更何况,你我之间,相见争如不见。” 闻言,他哑然失笑。果然,她所说的话,与他事先所预想的,一模一样。到头来,还是他最了解她。 他的第二句话:“我说过要娶你的。” 她的回答是:“我却并不怎么愿意嫁给你。” “我在此地,有旧地重游之感,你可曾有?”是否记忆中的江寻已经褪色?并不执着纠缠于那个“嫁与不嫁”的死胡同,换了一副慵倦无聊的口吻,然而,他的笑容,倍添了寂寥之感。 她微微一怔,在他对案坐了下来,轻瞥到他拢在手中的折扇扇面一侧,那句她所熟稔不再的题词,内心酸楚。 早在日暮燎的时候,她便很喜欢到处写写画画的,尤其是在他用过的东西上面,仿佛要打上自己的印记,往往故意将其弄得面目全非。他一直不喜欢花哨的东西,可是他的袍子,折扇,甚至住过的屋子里四面雪白的墙壁,她都可能心血来潮,在上面随笔涂鸦。 他见了,便皱眉道:洛洛,你又跟我顽皮了。 他很少在她面前发脾气,最多不理就是了,但是对他那些办事不力的手下真正发起火来的时候,是相当恐怖的,甚至有可能会杀人,但是唯独不对她。 她得知自己只是洛洛的替代品时,常常会想:洛洛啊洛洛,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你怎能叫人如此魂牵梦萦?你可知自己音讯全无之后,还有一个人在三生三世之外,守候成了寂凉的白沙。 ———————————————————— 听了夏依逢的全盘无敌计划,唐疏桐转屁股走出了那个风光尽漏的船舱。稍顷之后,外面传来了磨刀霍霍的声音。 ———————————————————— “阿阑,我有件礼物送给你。”楚湮说着,优雅起身,走到她的身侧重新坐下,盘弄起她的头发来。神阑顿时全身僵硬,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使得她想落荒而逃。 可是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她的紧张与抗拒,只是神情自若地将她丝缎般随意洒落的长发轻轻挽起。随着他缠绵翻飞的手指牵引,她的青丝被一支细长的碧血簪穿而过,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髻。他的手法纯熟,令她暗自吃惊——楚湮当然不敢说自己这招已经在苏小繁身上锤炼日久,而且每次都被那个没大脑的女人臭骂一顿,因为他常常笨手笨脚扯断她的头发,痛得她龇牙咧嘴的。虽然是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到来而提前进行演练,可是不管哪个女人知晓,恐怕都无法风平浪静。 这两人还来不及情话绵绵深情对望,舱门就被人以一种令人发指的暴猛地踹开,唐疏桐持剑所向披靡地杀了进来。 关键时刻,趟浑水的总是她。因为她长得就是一副临水自照而现不出影的模样。 ———————————————————— 夏依逢以独孤求败的姿态战胜了唐疏桐,像拖着一具尸体一样将对方拖出了门,唐疏桐不肯善罢甘休地捞着门槛,幽怨无比地说:“刚走了只狼,又来了只虎,你还真是秀色可餐啊……”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在线阅读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肉文屋 /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第六十三章 重逢(二)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两厢里延续着无止境的静默。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阑的?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你。”她是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的。 “茫茫人海,要想找到一个人真不容易,可是真正要想找到一个人,却也不难。我从死去的智者大人身上入手,很快就解开了那个谜团。”他语气淡然,似乎找她的那个过程轻松得易如反掌,实际上他几乎动用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差点把整个天都给翻过来。 她听了不禁莞尔:“你千方百计找到我,并设计迎娶我又要做什么?仍旧做你众多夫人中遭受欺凌的那一个?” 他沉默几许道:“阿阑,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当时我这么做,的确是有苦衷的。你可知道看着你受苦,我心里的感受?” “哦,是吗?”女子的眼中蒙上一丝郁道,“你的苦衷就是你的野心吧?前太子妃也好,风之都的琅公主也好,皇甫大人的女儿也好,你必须利用那些女人为自己的前途铺平道路对吗?包括我,也都是你的棋子!” “不对,阿阑。”他的语气始终平静。 “哪里又不对了?我心里清楚得很。” “有很多事情,真的是你所不能够了解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告诉你。” “楚湮,你太多女人了,其实完全可以不必再来找我的。” “你走之后,我将羽燃认做了王姐,而琅公主,我本就没打算跟她成亲。”让他做出这样的解释,实际上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 她忽地笑:“你对女人,还是一样的狠。”顿了顿,“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再回到你身边的原因,不止恨你,怨你那么简单,湮,实际上我很怕你,你总是若即若离的,谁也看不懂你的心思。有时候你对我好一点,我就好像如坠云端一样,可是转眼间,你可能又会将我毫不留情地推向一个地狱,让我生不如死。我是真的不想再过那样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他的手指僵了僵,终究无言。 当初将她接回皇,他原本是打算风风光光地迎娶她的,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那时候他也没有刻意去追查她的身份。可是楚皇不知受了谁的谗言,一开始便明令禁止,不准他将那个女人带入里,说是美得太过,好比邪祟入侵,必将导致朝政颠覆,国将不国。 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为了能够跟她顺利在一起,不惜答应楚皇那个征南战北的荒谬要求,收服南海八大国,这就是那段时间他常常不在她身边的原因,她痛苦失落的时候他不知道,他流血颓唐的时候,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他就算回来了,也一直不擅长解释,平时本来就话很少,跟她在一起常常是两个人一起保持沉默,没想到却使得她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 他知道她在里的日子不好过,可是没有想到不好过到那种程度,以至于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最后到了宁死都要逃开他的地步。 后来皇甫弱水堕胎,楚皇盛怒之下,下令将她处死,是他在乾坤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甚至说愿意拿他自己的命以死赎罪,才求得皇帝对她的开释。这就是缘何她在花房受刑之际,他人影全无,究竟去了哪里,他才是那个真正救了她的人。 最终结果,她只是失了一对眼睛,而他却差点被黜,并遭受了重笞之刑,被打得遍体鳞伤,血模糊,之后卧病在床一个月,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上,如今更是宛如千刀万剐般,一到雨天势必痛不可耐。 那都是他为她求罪获得的惩罚。她只当是羽燃放过她,让她轻松自在的逃走,实际上,却是他用自己一生的痛苦换得了她的自由。 她临走之际用魍魉子珠跟他说话,殊不知在此之前,不知打哪得知真相的楚皇,为了不致让太子耽色误国,毅然将他手里的悖珠收走充了国库,并严令说在他死前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开启,否则珠碎人亡,亡的自然不是他,而是那个女子。这事他前阵子忙于中事务,一时忘了告诉她,她便一直蒙在鼓里,在她道出那最后那一番话的时候,也许他正在替她受刑。 而她,却在渐行渐远。 之后的日子里,他几乎是疯了似的翻天覆地的寻找,穷极了心力,简直恨不得挖地三尺,好不容易找到之时,已然错过太多时光,又牵扯出了更多无法预料的恩怨纠葛。 ———————————————————— 沧镇的民风有些古怪,似乎风云易主比看天际浮云消长还要稀松平常,他们照样过活。好在楚湮也不是烧杀抢掠之徒,所至除了霸占郡主一两座府宅,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沧镇镇长一向自诩清廉,金堆玉砌的府宅,硬是附庸风雅加个“蓉”字,此外还有其他“兰园”、“竹园”等掩耳盗铃之类。 此际夏依逢等人为了满足郡长“蓬荜生辉”的志愿,不由分说在蓉园落了脚,把对方感动得隔三五个时辰过来哭一趟。 其次有一个曲是唐梳桐得知夏依逢是太子老妈之后,气得一整天滴水未进,结果下午的时候突然见她腆着个大肚子从房里鬼哭狼嚎地冲出来,吼声惊天动地,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出了这等大状况,简直是飞来横祸,自然是抵挡不住地衰弱了好一阵,后经大夫诊断为“气急攻心,虚火上浮”云云,俗了讲就三个字——“胃胀气”。 这件事被她视为此生的奇耻大辱,到了晚上变成鬼面唐之后依旧愤愤不平,把自己锁在房内不肯出来。并且此后每当听到别人在说“气”之类的字眼,她就疑心在说自己的笑话,每每反应很激烈。 楚湮本驻茗园,毕竟他有很多藏着掖着的事要处理,需要一个清静自在之地,不过他入暮时分到蓉园遛了一趟。当时他与夏依逢也是阔别二十年正式照面,夏依逢激动得那个样子,用唐梳桐的话来说是一种“分娩过后发现生得是有鼻子有眼的狂喜”,而楚湮始终神情冷淡,面对对方滔滔不绝地倾诉离愁别绪,他从头至尾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十个字,且其中有两句是“这样啊”,剩下四字儿是“原来如此”。 夏依逢倒不介意,晚饭时胃口大开,众人看到她那只独一无二的大碗时都纷纷建议她干脆换成盆,省得那个盛饭的小丫头一趟一趟地折腾。——当然,她高兴的另一个原因是唐疏桐正趴在一旁忍受着光看不能吃的煎熬,她一向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唐疏桐痛苦的基础上的。 此外楚湮在夏依逢赤裸裸的纵容和唐疏桐的无力阻挠之下,去神阑的房里呆了片刻,具体发生了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了蓉园中人津津乐道的谜题——反正结果是准太子妃将太子爷狼狈地轰出门之后,孩子气地哭了一个晚上,而且第二天也扬言“身体染恙”起不来床。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在线阅读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肉文屋 /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第六十四章 重逢(三)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当那个女孩抬起文静的眉眼之时,神阑一下子懵了:“怎么会是你?”此际一袭绿装亭亭玉立之人正是她昨日所遇的那个卖花女,只是眉目间忧郁消散,显得清秀明朗起来。 “回主子的话,是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替奴婢还了祖上的债,又给了我们全家老小一条活路,奴婢从今以后,愿当牛做马服侍主子。”她低眉顺眼地说着,一面将银盘内盛装的雪梅小心翼翼地用长穗穿起来。 神阑倚榻上,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激烈挣扎了一番,声音低不可闻:“田大膀。”她印象中所有读过书的人听到她的名字都会爆发出恐怖的大笑,可她以为神阑是特殊的。事实证明,对方果然脱俗,因为她笑得比一般人都要厉害。这让她有些受不了打击,把那些个老嬷嬷教的礼数规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红着脸大声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爹说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命动辄没了,‘大膀’这个名字会保佑我的!我就是靠着它才能忍饥挨饿活到现在!” “你老爹真是对你寄予厚望呢。”对方抹着眼泪,这个表情怎么看让人怎么不爽。 田大膀吼完之后,陡然发觉自己犯了仆人禁忌,赶紧咂着舌不敢再吱一声儿。 “那梅花哪儿来的啊?看上去挺新鲜的,闻着也不错。”好在神阑故意给她台阶下,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田大膀一说起这个,立马就神抖擞了,眼睛亮亮道:“现在满园子开得到处都是,这花儿虽清高自傲,却耐寒得很,旁的花儿败了景致,唯独它,季节中了真是可妖呢。”顿了顿,叹一口气,“只可惜这守备却不是个长眼睛的,明明是个种满梅花的园子,却非要名不副实地叫做什么‘蓉园’。” 神阑淡淡道:“兴许到了夏天的时候,芙蓉更是热闹非凡呢,这里倒真是个修身养的好去处。” ———————————————————— 自从田大膀来了之后,唐梳桐就产生了一种后继有人的沧桑感,原因是她卧病在床之际,田大膀已经和夏依逢结下了血海深仇,成日里唇枪舌剑你死我活。——这要归功于夏依逢吹毛求疵的烂子,总对田大膀持怀疑态度,那最初的怀疑是从田大膀的名字上开始的,她生怕自己的孙儿受到对方鲁的对待,一再威逼田大膀改名,想不到对方誓死不从,牛劲上来了还敢跟她破口大骂。田大膀也意识到自己缺少一个同盟军,听离枝说了唐梳桐以前的英雄事迹之后,就主动跟对方套起近乎来。 “唐姐姐,您这是哪儿不舒服呀,淤那儿四五天了。”她趁着钎花的兴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唐梳桐抚着气尚未平的独自,孱弱地把大夫的专业术语撂了一遍。那姿态,行将就木。 “哪那么斯文呀。”夏依逢走过来拍拍唐梳桐圆滚滚像揣着只大西瓜的肚子,笑里藏刀地说,“哟~这肚皮圆的,我儿媳妇再过三个月见了都自愧不如啊。你倒是说说看,是准备生只狸猫呢还是别的飞禽走兽?” 唐梳桐暗想,可千万别叫你的孙子投错了胎才好,老娘可没心情生他。迫于夏依逢威她没敢说。 ———————————————————— 茗园之内,一位翩翩少年打着折扇沿着游廊疾步如飞,衣袂当风而行。楚湮坐于凉亭之内,正在读一封信,那少年蹑手蹑脚溜到他身后,突然蒙住他的眼睛道:“猜猜我是谁?猜错了我要你脑袋!”楚湮一把将其掳到怀里,似笑非笑道:“苏小繁你要是再敢跟我开这种低级玩笑,爷保准你后悔莫及。” 苏小繁轻轻一笑,不以为然道:“怎么着,姑怕你不成?”她宽袍广袖,女扮男装,添了几分俊俏风流。 楚湮挑眉戏谑道:“你苏小繁神通广大,连我这太子爷也敢不放在眼里,不过身为一个女人,你好歹有什么地方也是怕我的吧?”苏小繁啐道:“有经验的男人到底是不同啊,讲起话来底气十足的样子。”她挣脱对方怀抱,在一旁落座,“啪”地将手中折扇收敛了起来。 楚湮继续案头的工作,同时苏小繁扬眉轻瞥到大理石桌上还摊放着另一封雪笺,笔迹华丽清遒,落款为“羽樽”二字,顿时兴趣盎然,拿起来细看一番。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却流溢着一股莫名的气势跟冷意:“君承碧落日久,何时挥兵北上?南括四海,北定十城君之夙愿矣。冀君主徽州,捣卞凉,封三江五湖,在下于雪国王城恭候大驾。” “这回我是真看不懂了,以他的实力,何至于如斯退避三舍?较起真来,结局再怎么着也是个鱼死网破吧?至于不战而走么?而且在此之前,还那么大方地将徽州三郡拱手奉上,可别小瞧了这小小的三个郡,在王城之城的碧落,寸土千金。此前种种,已是谬之大矣,现在又来邀你一起打他的江山,羽樽莫不是近来受了刺激,这脑子不好使了?”苏小繁揣测道,“不过这种几率就跟大晴天被雷劈死一样低。雪公爵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想当年他连败天空与风之都的峥嵘气魄,绝不可能似如今这般不战而退。那么,你可知究竟是何缘故?” “据我所知,”楚湮沉吟道,“雪国王城出大事了。他压就无暇他顾。”停了一拍,蓦然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轻嘲道,“也可能是,阿阑的面子大呢。” “啧啧,”苏小繁揶揄笑道,“瞧你那副委屈的小媳妇样,好像我家阿阑给你戴了多大的绿帽子似的。她现在人不是乖乖待在蓉园里么,吟风弄月的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真不放心,你就干脆搬过去白天黑夜地守着呗。” 她本来用的是反讽,不料对方竟然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脸上分明写着“就这么办”的露骨字样,苏小繁心里打翻了小九九,愣是不是滋味,酸溜溜地道:“你不会真想搬过去吧?得了吧你,阿阑那种状态,哪容你胡作非为?你就老老实实独守空闺好了,谁让你当初逞一时之快酿成大错呢?” 楚湮尴尬地笑道:“我哪敢越雷池一步啊,上回情不自禁亲了下,她就要死要活的,现在还给我坐着冷板凳呢。” ———————————————————— 田大膀毅然决然地改名,缘于一件意外。话说这一天大伙儿聚在一起吃饭,因为是在外,也就没守那么多规矩,能上餐桌的都上了。期间唐梳桐老是念叨这“田大膀”“田大膀”的,楚湮就郁闷了,说了一句:“那什么膀子的,有的话就快给她端上,老在爷耳边碎碎念的,还让不让人吃饭啦?” 田大膀刚巧走到门口,听见皇太子殿下要让自己上餐桌,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硬是吓得摔了个狗吃屎。自此她痛下决心,多方征求意见,并拼死反抗了唐梳桐大力提倡的田蟋蟀,终于得以成功地改了一个名字叫明清。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在线阅读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肉文屋 /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第六十五章 聚首(一)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午后,神阑正躺在靠椅里,在池塘边的凉亭内闭目养神的时候,小雪一蹦老高,直接跃入了她怀里,然后是蹭啊蹭啊地耍流氓。刚巧走到林荫道上的楚湮见状,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貌似猫的待遇更好啊。他想。这年头想要抱得美人归不容易啊,人还不如猫。 神阑不经意间瞥到他来了,而且站在远处看着她,脸上的那个表情还真是复杂。她起身要走,这才发现之前喝多了酒,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不听使唤。 “你居然偷酒喝?”在她快摔倒时,一只手陡然扶住了她。楚湮的表情更复杂了:这个女人脑子是麻布捆的吗?身怀有孕竟然还敢私下里喝酒?让夏依逢知道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嗯。”她扶着额头,有些吃痛,“才喝了一点点而已。”言罢扶栏站了起来,一手敛裾,一手提着金缕鞋,才小走了两步,绾发的珠钗冷不防滑落,掉在地上断成几截。她看了看,有些可惜,同时也莫名松了口气,回眸冲他笑道:“紧张什么呀,又不是你送的那支。”语气中那股促狭,轻嘲入骨,见楚湮一副快要发作的样子铁青着脸,她可谓扬眉吐气。 “一点点?”对方明摆着不相信,凑近一闻道,“哼,还真是一点点呢,也就三四杯而已。” 神阑大吃一惊,脸幽幽地红了。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喝酒。不然的话……”楚湮冷笑。 神阑恍然大悟般点头,眯了眯眼睛,借着酒劲笑吟吟道:“对了,你是我什么人来着?” 楚湮差点被她气炸,额上青筋直暴,咬牙切齿道:“老子是你夫君!” “哦。”神阑似懂非懂,在楚湮无限纠结的时候,她已经掉开头去,自顾自唤起明清跟离枝来。她想要趁机溜回去,但回去的路上要过一段长长的河提,以她现在身形不稳的样子,要想安全过去还真是一件难事。可是方圆百里连个鬼影都没有,那些人早知太子在她身边,察言观色,自觉主动离得远远的,免得打扰他“二人世界”。 好不容易瞅见蓉园的旧主——就是那位将她骗上船的老太太和她闺女儿,规行矩步到了荷塘对岸,神阑顿觉天无绝人之路,喊了句“晏老夫人”,不料对方装作赏花赏完了,扭屁股朝另一条小径飞也似的走了,就连那三寸金莲的晏如年都动作快得跟练了几十年会家子似的。 她欲故作矜持,不想向楚湮伸手求援,偏生对方正在气头上,也不想睬她。她就进退维谷地扶栏僵立在半道上,楚湮坐在四角飞檐的落霞亭里,学着她先前惫懒的样子倚栏靠着,眼神高深莫测。 神阑那副委屈受伤的样子使得他快要憋不住笑意了,可是他决意给点颜色,免得她动辄撒娇任,他就算有那份爱心也没那份耐心。因而使劲板着脸孔道:“穿上鞋,我带你走。不然你就独自在此过夜吧。” 两人对峙了番,好在她尚存酒意,倒显得温驯可爱些,苦思冥想到暮色沉淀时,她居然妥协了,坐在地上乖乖穿起了鞋,可是老也不顺手,急得不得了。旁边看着的楚湮更急,简直是心痒难耐,几乎想跳上去踩着对方帮她穿鞋了。 楚湮踌躇满志地走过去大显身手,哪知他高估了自己穿鞋的能力,把对方弄疼了结果被踢了一脚。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扔了那双劳什子鞋,将她抱了起来。神阑搂着他的脖子,这两人的目光在半空胶着,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并且都在心里嘀咕便宜了对方。 ———————————————————— 偷酒喝的事,不知怎么就被夏依逢知道了,使得对方连续走马。这一点神阑倒是不会怀疑是楚湮干的,那家伙绝不可能有心情坐下来跟夏依逢喝茶聊天,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之后那些随侍们便一个接一个地给她做思想工作,“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大局为重”之类的。更有甚者,夏依逢居然找了些颇有经验的女人前来传经授道,天天耳提面命的,连吃个饭上个厕所都有一大堆规矩,令人不胜其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小繁那个妖孽来了,两人兴风作浪总比她一人势单力孤要划得来。在此之前,苏小繁一直扬言跟她有心灵感应,所以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说这么玄虚的话也就算了,见到她的第一眼居然是眼泪汪汪地扑向那只猫:“好可爱~~~”神阑原本张开双臂等待她的拥抱,这下大大落空不说,还看出来了那家伙把她看得连一只猫都不如,不由在旁抽搐着嘴角。 苏夏师徒照面后,夏依逢看到苏小繁那张洁白无暇的脸,眼泪当即刷刷地往下掉,她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什么,唯有寒毒侵入骨髓之际,象征着烈炎的蝶翅之纹与之两种力量相抗,甚至是处于劣势才会突然消弭掉。 苏小繁与之寒暄了一阵,回房泡澡,很奢侈地用掉了两大桶花瓣,后来还是神阑把她拖出来的,因为她居然泡在水里睡着了。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苏小繁因此决定回城之际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捎上她,使得对方阳光灿烂得几乎让苏小繁误以为自己真的普渡了众生。 ———————————————————— 苏小繁正在房里换衣服,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楚湮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她虽然奔放,还没奔放到穿着花兜亵裤与人见面的地步。 后来的事人们不知道,人们只看到太子爷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从某某人房里逃出来。 落霞亭里,楚湮额头上缠着绷带正襟危坐。他正在深思神焕那小子来信说的“左右逢源“之事,莫非这就是“左右逢源”应有的感受吗? “哟~太子爷,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苏小繁一身黄裳巧笑倩兮地走过来,“不就是破了点皮吗?用得着一副死了千儿八百回的样子么?我砸您那会可是特意挑捡了一番的,一排花瓶里就那只尺寸最小材质最薄呢,你不领情可说不过去啊。” 楚湮差点被她偷换概念之语给绕住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自己实该大发雷霆找她算账的!他回头目测了一番池塘深浅,疑心即使把苏小繁扔进去也不一定淹得死,于是沉着脸另谋出路。 “何时回城?”问话的目的是使苏小繁放松警惕。 “怎么,舍不得我?”她笑了起来。 “去死。你走可以,阿阑不准走。” “嘁~腿长在她身上,其实你能左右得了的?” “我不管。”他说这三个字时表情够狗血的,苏小繁晴转多云的脸色又重放光明了,捞手捞脚在他对面坐下,笑容可掬道:“现如今你的人马都搬到卞凉城下了,万一趁你不备沧镇发生了叛乱,岂不是要陷阿阑于万劫不复之地?眼下形式严峻,你若瞻前顾后,难免百密一疏。我劝你呀,还是安安分分在前线开拓你的宏图霸业的好,儿女情长的事,日后再提也不迟,你看如何?” 以他缜密玲珑之思,又怎会想不到让神阑回城是最明智的选择呢。他只是因为不愿意,所以明知故犯。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在线阅读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肉文屋 /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第六十六章 聚首(二)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一大清早醒来,神阑挑了帘急忙查看院中香木花树,果是一片凋敝景象。明清给她打了水端进来,听得她喃喃自语,间或伴随着一两声激烈的咳嗽,有些担心地走过去道:“天冷呢,主子何不多穿点?”说着将一件披风覆到她肩上。 “谢谢你啊。”神阑微笑着,却忽然脸色大变,一阵激烈的咳嗽中,仿佛要将人的心肝脾肺撕裂一般。 “主子!”明清吓得面如土色,扶住她又是拍背又是递药的。同样的场面见多了,如今这一切做来,已是辕轻驾熟,只是每一次都会吓得个半死。 “还真是麻烦呢。”这个苍白温婉的女子,有些歉意地望着她。一手摊开的白绢里,盛开一束血红色的梅花,惊心动魄的美丽。 “您该好好休息,保重自己呢。”小丫头的眼泪都涌了上来。 “说的是啊,逞不了强呢。”她的神色倦怠憔悴,仿佛昨夜一宿未眠。 明清担心道:“吐血的事,还是知会太医一声吧。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身子骨迟早熬不住了。” 女子苦笑道:“事到如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万一被小繁他们知道了,又要凭空添一番忧虑,再说了现在就算身体不好,也不是吃药的好时机。是药三分毒,那种东西吃多了,只怕会对腹中胎儿产生不利的影响,到时候生个畸形儿出来,我对得起谁?” “可是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呀!”明清知道对方说真的,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干着急道。 “嘘。”神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有人来了。” ———————————————————— 进门的是晏氏姐妹。姐姐晏如年在沧镇是出了名的,如果一位总是满面羞臊举止娴静的大淑女,一开口就是一副相当犷的洪钟嗓子,她没法不出名。这也是她成日缄口羞答答的样子的原因。而且她不止声音犷,作风也相当犷。 神阑记得头回打交道时晏如年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一边抠着脸上的腮红一边雄壮威武地说:“像这种搀蜂蜜的胭脂抹在脸上真令人紧张,那狗屁钱三公子才舔了一下就把舌头黏在上面了,扯了半天才扯下来——我还当陈老板新研发的是什么样的‘防狼品种’呢,烂底儿鞋!下回我见了他非得让他亲自舔舔不可……”当时唐梳桐也在场,她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难得的平衡感:哦,原来这样的女人也能活。她在晏如年面前都觉得自己实在太“泯于众人”了。 至于晏如梦,从小受其姐毒害不浅,对胭脂水粉造诣颇深,成日里除了粉刷自己和周围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宏伟目标,她为此奋斗多年,对晏老夫人提议她涉足琴行之时嗤之以鼻,把人家老太太气得蹬了几回腿了。 她因为立志当一个媒婆,所以有一个“乱点鸳鸯谱”的恶习,唐梳桐才住了几天,就被她把周围几十里的“张三麻子”“李四瘸儿”“王五驼背”许了个遍,而且每次都私下收人聘礼,导致对方敲锣打鼓真刀真枪来索人。夏依逢只顾装聋作哑,使得唐梳桐哪怕身处“胃胀气”的尴尬境地还要出门孤军奋战,自此唐梳桐与晏如梦可谓势不两立。 晏如梦一进门看见神阑那张素白如莲的脸孔就心痒难耐,飘进来说了一番梳妆打扮涂脂抹粉的专业术语,粉刷得长长的黑睫毛下,两汪加了特制药水的秋目深情凝睇着神阑,让对方没胆儿拒绝,——唐梳桐曾不识好歹地拒绝了她,被她视为职业生涯上一大污点,此后她决定终生都以铲除那块污点为己任。 ———————————————————— 晏如梦煞有介事地在神阑脸上拾掇那会儿,神阑是躺在靠椅上的,并非对那家伙的化妆技术信得过,而是她实在没力气久坐镜前。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以至夜不成寐。就拿昨晚来说,腹痛连连的她,硬是一声不吭地忍着,漫数了一夜的雨。这个冬天,似乎就快要过去了。在点点滴滴中时光的节奏忽而漏拍,在萧萧瑟瑟中熟悉的身影去了又来。人只当她矫情无妄,殊不知她亦是苦海无涯。 ———————————————————— 神阑在雪杉木的长椅上摔着了,明清在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当她看见太子爷悄无声息地进了门时,顿时一脸诡异地自动溜走。 昨夜的暴风骤雨,使得绿肥红瘦,罗幕轻寒。熏炉中燃着沉水香,轻烟缭绕。楚湮见神阑安安静静,还以为她睡得正酣,他不止毫无顾忌地在旁坐下,还一点也不委婉地伸手去尽情抚她的脸,一脸趁人之虚的幽静。 神阑本来是不想踩他故意在装睡,哪知他来这一手,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她因此轻轻咳了一声,以示自己即将醒转。果然,对方动作停顿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只是看她那眼光,她闭着眼都觉得有热烈的火印钎在脸上似的。 铺垫了一番,她也不好不睁开眼睛。猛然想起晏如梦那家伙一大早过来给自己“光润”了一番,她甚至不及对镜检视一番效果,万一是晏如年那样顶着两坨腮红可就要命了。她当即恨不得将楚湮扫地出门,自己赶忙去金镜前确认一番。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这样。楚湮见她那变化莫测的神色,也是做贼心虚,因而郁郁地问道:“我听说你要随苏小繁一道回城,可有此事?” 她轻慢地笑了笑,眼睛望着窗外那一池残像流景,并不搭腔。 ——全天下,也只有她敢把他不放在眼里。 他知道她身体底子虚,一向面无血色,可是此刻淡妆水溶的她,眉目间光彩流转,粉色唇畔如同囚了月光,清丽疏隽,勾人魂魄而增其忧心,这样的她,他怎敢轻易放手? 一转身,她就会给他带来更加强悍凌厉的对手。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道:“是呀。我三哥被迫害致死,我还来不及看他一眼呢。” 又是那个男人。他活着的时候不曾给过他一天安生日子,死后还要魂不散吗? “除了那个死人让我不便宜之外,阿阑好像还有很多其他裙下之臣吧?”楚湮的眸底幽远深暗,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语气更加凛冽,“别以为我是白混的啊,有关你们的风流韵事,我很幸运地不知道听了多少呢。”顿了顿,“说实话,羽樽还真是超凡脱俗,无论阿阑怎样,他都不计较。换了是我,可能就做不到了。” “说完了吗?”她冷淡到不屑一顾的神情语气,“说完了请替我把门从外面关上。”见他赖坐着毫无要走之意,她不由得恼羞成怒,撑着扶手欲自起身,却倏然被他一把摁倒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你别欺人太甚。”她的肩胛骨激烈一碰,顿时隐隐作痛,愤恨已极的眼光不慎落到他脸上,这才发现他的面色已经相当沉相当难看了,梳篦般密而长的羽睫低垂下来,锋利的薄唇不带一丝戏谑地紧绷成一线。这是一个他生气的危险讯号。 ——“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经过漫长沉默僵持之后,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发问,然后彼此目瞪口呆地怔住。一时间气氛凝滞如死。 许久许久,她蓦然轻叹一声,带了些许无奈道:“你这是何苦呢,对于一个已经不爱甚至恨着你的人,即使付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他细碎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底那抹伤痛的翳,冷冷地讥诮道:“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恨我我爱你,就让我们之间纠缠到死吧。” “爱?”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居然能从他嘴里听到那个令人惊异的字眼。 “我爱你。”终于,他握住她的手,眼神既忧伤又深情,却是平生第一次跟一个女子表白,他以前自认为这样的话说不出口,可是后来他慢慢地发现,正是因为他说不出口,才导致那么多的误会。 “不对。”此时听来,却只是短暂的触动,转瞬即逝,她自顾自摇头,笑了一笑,“你爱的是从前的洛洛,很可惜我却不是她,我只是一个叫阑的女子,现在除了那一纸婚约,几乎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想不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令他噤言良久。 “一纸婚约就够了。”许久,他低叹。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在线阅读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肉文屋 /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第六十七章 聚首(三)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北疆。一场剧烈的雪暴过后,喀原上的冰层宛如覆盖了一床厚达数百尺的白毯,接踵而来的芦絮般的小雪依旧在稀稀拉拉地飘扬,无休无止。 远征军经过他们如同冰雕般伫立在雪原上的主帅身旁时,都会情不自禁萌发出黄河泛滥般的崇敬感,立正敬了一个标准化的军礼之后再屁颠颠地离开。 冰雪之巅仿佛与朦胧天际融为灰白的一线,香木厥浓墨重彩地淋漓而下,凄美艳丽。一轮昏黄旭日暝暝然悬于天壁,被风雪模糊了轮廓。 神延抬头仰望着雪巅之上影影绰绰的黑点,迅疾而暴戾,那是悼月狼活动的影子。又似乎是死在他箭下的狼之亡魂在它们固守的家园上飘忽不定。尽管军中颇有微辞,他还没有想过要撤军。一方面如若不将苍狼族驱逐于冰雪之巅的另一侧卡洛荒原,一旦撤军那个野蛮善战的种族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只有己方牢牢掌握优势地利才能不受掣肘。北疆骚乱多年,实该早日安定了。其次他还怀有另一个隐秘的目标:植于冰雪之巅的玉枯荣花,无论有没有,他都要碰碰运气。 本来远征军已胜券在握,只等构筑冰梯外加飞索即可将其一举攻下,不料就在半月前,意外发生了。苍狼族不知从哪个雪坑里刨出了一位世外高人,经其指点迷津制造了一批“天音魔笛”,由驾驭着秃鹫的数十位苍族圣姑现场演奏,除了加强气势鼓舞斗志之外,还有一种激怒悼月狼和雪原上另一种野生生物雪杌(wu)的作用。 雪杌是八蹄四角的庞然大物,在喀原上称王称霸长达千年,一直以来无人敢犯,无论远征军还是北疆兵,在这一点上无疑达成了共识,对其敬而远之。好在雪杌生温和,又是素食动物,平日里扒扒雪窟掘掘草,最多饥饿难忍时拖一两床羊毛毡嚼嚼,发现毡中裹着沉睡之人时还会主动把对方送回营帐。可就是这样温良驯顺之兽,亦在天音魔笛的吹奏之下发了狂,闯入军营内挥蹄践踏,帐毁人亡者不在少数,由于又被远征军杀过激,又引发了新一轮的雪杌复仇之战,这样一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万幸的是,雪杌数量过硬却相当分散,眼下暂时可以采取一一歼灭之法。只是那位负责瞭望的士兵因为心有余悸总是出现幻觉,看见风虐中的茫茫雪地,老觉着是毛绒绒雪蓬蓬的雪杌成群结队地撒蹄子奔过来了,急速通报,等神弩队英勇无比地出营拈弓搭箭时,结果又得知是“花了眼”。 这位一而再、再而三“花了眼”的士兵几乎让神延无法忍受,除了把他赶下瞭望台之外别无他法,同时神延也深刻地反省了一番:这种零碎战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拖垮他的军心,必须速战速决。 与此同时,伊契那边为了保证神延初来乍到的军旅生活“新鲜有趣”,决意不肯和神延“争夺战功”,除了隔三岔五派人送来“神上的鼓励和支持”、“心灵的慰藉”之外,没有起过任何实质作用。——后来才知,伊契那厮又到边疆各镇巡视去了,光是应付火树银花的事物就十分催老了,据说上次回营“大清洗”还是“忙里偷闲”。每每北疆兵烂到不可收拾之时,他就会抛头露面一回进行血腥大屠杀,反正他有的是堂兄弟,杀了几十年还人才济济的样子。听说这次那位擅长“神胜利法”的是他堂哥伊巴。 ———————————————————— 冲刺,旋转,劈斩。力量,速度,技巧。似乎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战役,在刺目的雪光中如同舞者般风采飒飒,目击者无不目眩神迷,永生难忘。 青衣公子容世立在冰雪之巅危险的悬崖边,俯瞰着风雪欺压日昏天冥的喀原,又一批苍狼族战士葬身雪地,炽烈的剑光如同拉开一张红色帐幕,所过处繁华衍生。 那个左手持剑的人就是西将军神延么?呵呵……容世睆然笑了起来,琉璃般清冽的瞳眸中,闪过剑一样雪亮的光。很有意思啊,不是吗? ——那个苏小繁在昏迷不醒时喊了无数遍的男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底,浑身流淌着与念里外的市廛无关的气质。 ———————————————————— 金顶大帐之内,神延正和一群高级将领商榷御音破敌之法,就在这场会议进行得严肃僵着之时(因为大伙儿都无计可施),一名头盔不正铠甲不全的士兵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旁边一位老奸巨猾的将领一见他这副狼狈模样,知道神延已经相当不爽了,因为在他们主帅的从军法则里,一丝不苟有条不紊临危不乱视死如归是身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最起码应给具备的素质,他不仅以身作则而且严厉要求军中人人如此。 “何事慌张至此?!”老将怒喝。你他娘就是火烧屁股了也得给人一种邻池戏水如沐春风的幻觉才对。 那位士兵抹着满额热汗道:“禀将军,帐外有人求见。”要知道他可是打退了十几位想要进账禀报的兄弟,能不汗流浃背吗? “谁?”神延绷着脸道。 “他只说是您的故人。”士兵露出了憨笑。 神延正待发作,那位一身戎装的故人已经不请自入。当他边走边把头盔旁若无人地拔下之际,神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世上居然有男人倒霉到跟苏小繁长得一模一样?!他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眸中神色激烈变幻。与此同时,那群高级将领纷纷互换眼色,深谙形势严峻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忙不迭地以各种各样的军中事务繁忙为幌子溜了出去。 “怎么,不欢迎我?”苏小繁边嬉皮笑脸地说着,边把那件累赘的铠甲脱了下来,再优雅自若地打散头上的发髻。彼时日已西沉,为了提防悼月狼偷袭,各营帐内早已点灯,主帐内更是灯火辉煌。她的长发耀着明霰般的灯火,氤氲着特有的香气,身穿一件绿色野蔷薇图案的绣袍,束腰扎袖,娴静时给人一种幽谧之感,可惜她一见到神延就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自己此行有多凶险,穷山恶水豺狼虎豹没少让她吃苦头,她表示自己跋涉了六个昼夜已经相当疲惫了。 上次两人闹矛盾的事,虽说过了这么久,气总算是消了,可是你要让他欢迎,那也是比登天还难。 “真是寒酸啊,怎么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她在金帐内巡视一番,为自己的发现大吃一惊。神延已经重新在座位上坐下了,面色晴不定。 “怎么,难不成你千里迢迢地跑来,就是为了找我睡觉的么?”神延哑然失笑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们这里都是抱团取暖的,就拿我来说吧,也得和齐将军、陆将军、秦将军同抵一榻……” “我无所谓啦。”苏小繁明知对方在恶意埋汰,也不计较,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他喝过的酒盏一饮而尽,笑容深刻地觑着他道,“入乡随俗嘛。” 神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喊痛的话又伤了颜面,顿时心中郁结,铁着脸道:“不要在这里耍宝,军营内女人是禁止入内的。” “真是不公平啊,我可记得蔷生薇生那两个小丫头片子一直跟在你身边哦~神延将军。”苏小繁在他面前摇晃着自己的食指,明眸皓齿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笑意,一边揭露一边娇嗔道,“同样都是女人,为何她们能来,我就不能来?” “她二人是随军女侍,顺便替我掌管着军内钱粮方面的政务。”神延握着杯盏,淡淡解释道,“你,徒让我分心而已。” 苏小繁愣了愣,随即笑吟吟道;“那些个臭规矩还不都是你定的,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改改就好了嘛。”神延正要发作,不料蔷生薇生进账换盏,见了苏小繁跟见了鬼似的,欢欣鼓舞地尖叫一阵。苏小繁拉着她们不放,不经神延允许,问清了主帅大人就寝的帐篷方位,跋涉这深雪拖拖沓沓地径直去了。 一直被三个女人撂在一边的将军大人,在旁边独自闷头喝酒,苏小繁那副旁若无人眉飞色舞样子,一如既往令他恼恨。等她步履生风地出了充当议事厅的主帐之后,神延望着架上她用来混入军营时穿的那套戎装深深发了愣。良久,他恨恨地低咒一声,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死女人……人来了还不算,还要穿得花里胡哨的到处招蜂引蝶吗?” ————————————————————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累了,这是一路上最深刻的感觉。似乎一觉睡去,就永远不再醒来。 ——如果不是病情恶化,她也不必刚与神阑回城就立马独身犯险奔赴北疆,而且是在盟军与雪国卞凉一役失利的情况下。 如若容世不肯给她玉枯荣,她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虽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红颜薄命。 苏小繁穿得单薄,一路涉雪寒气袭人,衣裳融雪冰冷彻骨,她躲进帐内时依旧止不住全身颤抖,哪怕掳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那种从内心里滋生的有关寒毒的恐惧仍在蔓延,似乎整个人都已经被暴风雪吞噬。然后等死。 “喂!苏小繁你色胆包天啊,真的睡在我这里?!”半夜三更,神延进账休息之际,冷不丁发现自己榻上多出个人,顿时扶额惊呼,“我跟你讲我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啊,出了事你要哭哭啼啼的话我不会管的!” “你这里的棉被质量最好嘛。”苏小繁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被子上闷闷地传出来,死到临头还不忘带丝戏谑的笑。 “你不计较就行,反正咱俩快成亲了,早日练无妨。”神延一边优雅镇定地宽衣解带,一边玩世不恭地说着,然而他的表情,忽然间陷入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悲伤黯然之中。仅仅在她开口的那一瞬,他已经听出来了不对劲之处。 是寒毒发作了么?他暗暗地想,那真该死,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北疆,要如何抑制它的侵骨吞髓? 他掀开苏小繁死死攥着不放的被角,钻进被窝抱紧她说:“温暖了吗?”他的语气不再是那种嚣张而任的,而是莫名温柔而迟疑,像在试探她的底线。 她疲惫不堪,无声无息,似乎生命的沙漏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然而冰凉的泪水,顺着眼角悄然滑入乌黑的鬓发之间。他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双手扣在她背后,温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鼻尖相触,任由那冰冷的感觉一点一点渗入自己的肌肤。 “苏小繁?”感觉到她潜意识里的抗拒,他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恶狠狠地捏着她的脸道,“就你这搓衣板似的身材,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老子才懒得动你呢。” 苏小繁破天荒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在冥冥之中松了一口气,谁知耳边又响起那个恶魔的声音:“不过,这天上掉下的好便宜,貌似不占白不占……” 某人彻底郁卒。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在线阅读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肉文屋 /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第六十八章 波诡(一)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雪国王城。寂寞得如同荒原的雪夜里,羽樽手携冰剑独自一人行走在白茫茫的街道上,白衣胜雪步履无声的他宛如夜间出没无常的绝美幽灵,带着一种不该存世的清冷疏离之感。冰蓝长剑划破了雪覆下无痕的界面,一路越声不绝,融冰化雪。 “来了吗?很好……”他轻笑着,疾步前趋,冰剑蓝光暴闪,直闯岔路口的一座府邸,铁杉木的重漆大门瞬间轰然报废,他紧追着一个鬼魅的人影掠了进去。 如若从高出俯瞰,可以发现,王城交错纵横的街道如同一个巨大的迷,每一个交叉路口都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毫无二致的重漆大门死掩,门前不是巍峨狮座,而是两个披着斗篷的稻草人。随着羽樽的方位变换,稻草人面对的方向正在发生诡异的偏转,草人裂开的嘴角,似乎也在同时勾勒出一个恐怖的大笑。 “第二十七关。”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无情的声音响起。 ———————————————————— 远征军的个在神延的打压下都比较内敛,所以大家都比较内敛地在私下里议论他们的将军是不是经过一晚上的“冲锋陷阵”已经“平定天下”,而且都是一脸深刻含蓄地理解:久旱逢甘霖嘛。所以当神延气宇轩昂神抖擞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时,远征军对他们的主帅更加如同坠入洪荒时代,那个敬仰之情是黄河泛滥滔滔不绝。 当神延进入主帐开始日常工作时,顺口对蔷生吩咐道:“待会儿弄点冰莲银耳粥,等她醒后送去。”不料蔷生面皮一红,声如蚊蚋道:“爷,要不要做些特殊处理?” 刚开始神延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蔷生话中深意时,顿时额上冒出了冷汗,抽了抽嘴角道:“想到哪去了?昨晚上她病得不轻,万事不知,我兴致再好,又能把她怎样?” 蔷生掩口笑了一笑,抬眼嗔道:“还说呢,现如今里里外外都是这么传的。谁让您真刀真枪地进了帐啊,一点儿都不懂避嫌的。” 薇生也在旁调笑道:“你懂什么?将军夫人是铁板钉钉摆在那儿的,何苦提前炒冷饭呢,洞房花烛夜来场满汉全席不是更美?” 蔷生啐了对方一口,反唇相讥道:“说得你好像大师似的,你又没嫁过,美不美搁心里头想想就得了,用得着说出来吗?” …… 眼见这两人有互相喷火的趋势,神延扶额之余,赶忙挥手刹住,这才耳清净。 ———————————————————— 日上三竿时主帐内各色将领齐聚,继续那场毫无意义的讨论。 “我认为全盘剿杀雪杌是不明智的选择。我们必须据吉凶祸福从正反两个方面看问题,毕竟现在暴动的雪杌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一旦成功我们哪来那么大的坑去埋葬数以千计的兽尸呢?”一位将领高瞻远瞩地慷慨陈词。 “从今以后,挖坑的国家大事就全权托付给许将军您了。”神延平易近人道,“我对您寄予厚望,希望您以最快速度挖一个最大的坑,到时候把您一家老老小小都埋在里面,那才叫壮观呢。” 尔后大伙儿又是一番废话加屁话,惹得神延怒气冲天,几乎产生了一个先夷灭他们再横扫雪杌的念头。等那群屁股上贴着“高级”二字的将领们走光后,神延犹在帐中生着闷气。 这时苏小繁又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似的飘了进来,神延的视觉上受到冲击,忍不住火大地嚷:“你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别老是穿成这副没自尊的样子?” 苏小繁捋了捋自己绣着百鸟朝凤的华袖,喜笑颜开地说:“你也别嫉妒,到时候回城去意娘的绣庄里量身订做一套,我叫她给你打个折扣儿。不过说好了,你不能用那麒麟纹的花色做底子,不然神皇会吐血的。上回儿他跟我说了,我硬是没答应他,若是你穿了出来被他看见,那我就遭殃啦。”——她自是没说那套花色曾给皇太子楚湮用过,依神延的小子,若是知道了铁定醋海生波。 “他见了又怎么着?”神延蓦地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他若不是傻子,就绝不想步他父亲的后尘,要知道被人篡位的滋味可并不好受。”猛悟苏小繁是不该随便出入主帐的,顿时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语气,“你来作甚?哪儿暖和哪儿待着去!爷可没那份闲心陪你胡侃!” 苏小繁委屈地咂着嘴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的啊……” “你来扰乱军心的吧?!”神延挑了眉怒目而视,“马上给我消失,不然今儿个晚上有你好受的,我告诉你,别以为睡着了就能蒙混过关,到时候谁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即便他想管只怕也管不住,就在昨晚那种不具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且怀里搂着个沉睡的冰美人,他都觉得自己那真叫一个热血沸腾。尽管“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地煎熬了一个晚上,这并不代表第二个晚上他还能定如磐石秋毫无犯。 苏小繁定定地看了他两眼,说了句让他痛不欲生的话:“你真yin荡,我今晚上不跟你睡。”她嫌对方死得不够彻底,沉思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明晚也是,以后都不行!” 说完还冲对方笑靥如花。她虽然成功地保护了自己作为一个未婚女的权益,神延的世界,此刻却已经是冰封万里。 “哦,对了,我跟你讲——”苏小繁蹭过来伏到他耳边低语,“我有破笛之法……”她的轻声笑语中洋溢着莫名自得之意,“七郎忘了吗?兵法有云: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再妙不过了……” ———————————————————— 雪国王,碧瓦飞甍,尖塔林立,不高然而凌厉如戟。其间最为醒目的是荒凉古堡,由几千几万年的坚硬化石砌成,每一块打磨得雪白光滑的石上都残留着上古的遗迹,那些被时光的巨手压缩保存的古老骸骨,折着不同时代的慷慨悲歌,定格成断层里孤独得消失魂灵的东西,供人瞻仰凭吊。 在荒凉古堡一间雪亮的正殿里,一位雪衣公子凭窗而立,寂然如仙。殿内沉淀着窒息般的阒静,他没有返身,忽而轻轻笑了起来,阳春白雪般的声音:“数日之内,连破七营十四寨,又接连闯过我心布局的三十二关。公爵,三年未见,你可是越活越不像人了啊。” 毫无跫音,正殿之门也不曾开启,羽樽意态潇洒地走了进来,他的袍裾无风自动,如同浮冰碎雪。手中的冰蓝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容颜秀美绝伦,似乎让人看不出任何一丝疲惫低迷。他老神在在道:“你也不赖,至今我都觉得,这世上单你一人是我的噩梦。” 那个人便又笑道:“彼此彼此。十年前,你就大发威风地将我一举赶下黎绝宝座,那位置可是西界第一术师才敢坐上去的啊!后来你觉得还不够瘾,王城一役,不是又让我刻骨铭心了么?” 这两个人,简直就好像镜像对立,同样一袭白衣,同样容颜绝世,同样优雅低柔的语调,同样如同冰雪之巅般不可攀登的无上气质。 “能让端郡王阁下牢牢记住的人,证明我也还不算失败啊,要知道这些年来,无数人谈虎色变,谈端郡王那可是要命的事。”羽樽微笑了起来,衣领处那个吊脚“十”字的尊贵印记,焕发出模糊乃至超越善恶的光芒。 “有些人还不及返回风之都,就从陵墓里直接过来了吧?老是做这么让人惊悚的事啊,还好认识你这么久了,不然非得吓出毛病来不可。话说回来,我还是很给你面子的,一听说阁下驾到,立刻快马加鞭就赶回来了,甚至都来不及跟令妹好好温存一番,想必你小子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他说着,走到正殿中心,一张宽广深厚的檀桌静伫于此,桌上没有一物。他在桌前席地坐下,戴着黑戒的那只手抬起在桌面轻轻一拂,刹那间,桌面幻化成水镜,波光潋滟,水镜之中,黑白两色棋子在其间上下沉浮,流光溢彩。 “令妹?”雪衣公子冷淡而笑,带了丝忧郁而轻蔑的气势,似在喃喃自语,“神若的妹妹啊……又不是我的。这些年来,我在神若的位置上,替他做了所有该做的事情,也算对得起他,问心无愧了。” 羽樽一边将黑白棋子分开投入金钵之内,一边若无其事地道:“老实说,我个人也觉得,你这么长年累月地两地跑,也着实太辛苦了些,还好以后没那么麻烦了,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不然的话,免得我对你突然出现在哪儿,也是提心吊胆的。” “可不要太牵挂我哦,我对男人不太感兴趣呢。”雪衣公子释然而笑,转身缓步而行,他天悠游恣肆,此际裸足漫步,浮裾半遮半掩,撩人情怀。 清晰如烙的是,右眼角下,那颗附骨而生的胭脂痣,宛如神祇给的完美诅咒。 神若么……不,风辙若。风之都定鼎辉煌的端郡王。也可以说,他连端郡王都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他活得比谁都要长,期间不断变幻自己的身份,可是无论他怎样改头换面,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能将他轻易认出,那就是羽樽。 羽樽是谁?他忽然觉得好笑,羽樽就一定是羽樽吗?他们这一群人,宿世纠葛实在太深了,名字往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代号会消亡,又会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崛起,放眼三界史册,曾经数次出现他的名字,无一不闪耀着辉煌绝伦的光彩:若曦,歌城若,神若,风辙若。包括后来还有可能出现的,更多更多。 至于神若其人,本身就不该存在或者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跹令夫人,也仅仅是他安在北世家的一颗棋子罢了,后来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便毫不犹豫解决了她。在外人看来,自然谁也想不到会是他这个亲子下的手,他不止解决了跹令夫人,御王其他好几位碍事的夫人,凡是敢对他从中作梗的,可以说是都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他现在是风辙若,向来无所形迹,肆意妄为至极,天地间无人能束,凡是认识的都该知道,挡他者死,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能力。 之所以会改头换面,可以说一开始纯粹是因为有点无聊,正巧十年前羽樽崛起,将他一举赶下了黎绝宝座,使得他心中闷闷不乐了好长一阵子,后来这种失意的生活很快结束了,他从对一个女孩无微不至的关照中,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感受,那就是活了成百上千年之久,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上有快乐这种东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凡是她想要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之夺来,不管他有没有,不管他给不给得起,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光看不用的十里桃林,需要殚竭力营造的美丽幻境,这个天下没什么他给不起。 他的确不是她的什么三哥,可是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哥哥对自己妹妹还要好,因为他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常常寂寞得想死,却又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他需要想出无数的点子来打发时间。她是他打发时间的唯一乐趣,他恋上这种乐趣到了疯狂的地步,虽九死而不悔。 神若死了,可是他风辙若还活着,而且永远都不会死去,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她什么三哥了。 他们的人生,也将再无交点。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在线阅读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肉文屋 /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第七十章 云谲(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章 云谲(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章 云谲(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章 云谲(一) “来了。”随着苏小繁口中这两个字轻轻落地,破晓之前的雪疆,倏然变得山呼海啸。未曙的黎明前的黑暗,深深笼罩着广袤的大地。雾霭沉沉,成为孕育谋的肥沃土壤。 喀原上虽然四面环绕着冰雪之巅,但却有着一道笔直如同斧劈的裂缝在东西方的冰壁交界处,为了提防苍狼族战士从此处引索而下,偷袭军营,周围数里的香木蕨都被焚烧殆尽,而且派了重兵把守。可依旧防不胜防。就如此刻,飞弩猝杀了守卫的远征军后,那强悍的一族再次蜂拥而下,如同猛虎过江怒涛汹涌,悼月狼紧随其后,动作迅如鬼魅。 与此同时,天音魔笛再次从雪巅四面八方同时奏响。伴随着这无孔不入的诡异乐音,从沉睡中惊醒的雪杌兽大发,挥蹄撅角纷至沓来。故技重施。 唯一不同的是,此次魔笛似乎打通了晦涩的竹瓣,不再包含任何且吹且止的余地,铿锵跌宕不绝,如同飞流直下,大有一番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恶毒宣泄之意。 “看来此番动真格了……”神延忧虑深重地望着雪巅,对苏小繁提供的“锦囊妙计”不甚放心。对方倒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蹲在雪丛石上用冰棱使劲地刻画着什么。他二人处在冰雪覆盖香木丛生的皋地之上,可以随时随地隐身。浮动在脚边的雾霭云聚,空旷的雪原之上,倏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万兽奔腾之声,成群结队的雪杌撒蹄子狂奔而至,如同抹开浓重的影。 “好啦。我确定我没有把符咒记混淆……”她刚刚在石上默了一遍,应该没错。她抬起头来,朝神延嫣然一笑。 对方却差点被雷倒,指着她气急败坏地嚷:“老子身家命都押你身上了,你现在竟敢跟我撂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苏小繁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啊!!……”他不及骂完就被苏小繁扑上来捂住了嘴,眼神诡异地示意他凝神静听。 就在这时,漫山遍野都响起了摧金断玉般的号角之声,瓦釜长鸣,气势宏大,宛如燎原的咒语被点燃,腾地烧在了荒原之上!繁复冗长的吟哦声潮水般流淌着,缓缓拉开一张粘稠厚重而又无往不在的网。 网撒开的那一瞬,暴动的雪杌竟然戛然而止,静谧安详地徜徉在激起的雪雾之中,然后各自走散。与此同时,另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袭击,轰然出现在雪巅之上。 辽阔的苍穹仅仅拉开一线光的豁口,透着暗暗的红,如同创伤遭到冰冻。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成千上万的黑色大鸟颉颃而来,一路吞云吐雾,趋光逐霞,雷电般的速度,乌云般的形体,唳叫着俯冲向冰雪之巅。 “行云枭!是行云枭!!”这种早就绝种了的怪物陡然出现在荒原上,而且还是以这么浩荡的方式进行群聚,所见者无不色变震恐。 悼月狼的惨厉哀嚎顷刻间响彻了雪巅四面,不时有狼头狼身从冰壁上滚落下来,如同辘轳在疯狂运转,有的消失在喀原上的深雪里,有的在半道上就被猛禽哄抢啖尽了血。雪巅上的苍族人,为他们视若神灵化身的悼月狼的惨象发出了绝望崩溃的呐喊,此起彼伏。 雄浑悲壮的号角声生生压过了诡异扭曲的魔音,不多久之后,所有天音魔笛都在圣姑手中爆裂开来,她们一律露出痛苦难耐之色,纷纷乘骑,班师回朝。被投放到喀原上的苍狼兵,也在连番误中陷阱的情况下折腾得筋疲力尽,后被神弩队悉数杀,远征军大获全胜。 ———————————————————— 天明明已经大亮了,可是冰雪之巅却显得暗无天日。群枭嗜血如沸,久不肯散。 青衣公子走在香木厥里,他的身后跟着一群身负重伤口淌血涎的悼月狼,绿莹莹的眼睛发着鬼火燃烧般的幽光,遮天蔽日的行云枭,正在半空盘旋不下,一旦窥见他身后狼群倒下则伺机冲下来啖食,抬头之际,容世唇边不禁露出一丝惊心动魄的冷笑。 行啊……上天入地的本领是没了,脑子还是一样灵活嘛。几千几万字的一级术法,硬是连个标点符号的错误也不给。 他走到悬崖边,望着远处如同冰镜般的残月湖上,一幅巨大的咒语织就的锦图深浅不一地烙在淡蓝的冰面上,闪着幽微难测的光芒。 一只行云枭不知死活地向着容世所在的方向掠来,狠戾至极地张开利喙,似要啄瞎他清浅如琉的双目。容世一言不发,猛地向着半空伸手,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那只高悬其上的行云枭,却仿佛突然被某种强悍力量所禁锢,一声惨唳猛地栽落下来! 容世抚了抚那只长毛畜生的颈羽,突然扭断了它的脖子,表情有发泄般的狰狞跟狂热。 来吧。他要让她看看,究竟谁是赢家。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血腥的狼嚎声,容世知道,是自己刚才那一瞬暴露的灵力,使得这群狡猾的畜生变得狂躁不安了。他迅疾回身,果见群狼已经暗对自己展开了一个危险合围的阵势,龇牙咧嘴,血涎四溢,直欲一跃而上。 “你们,也想吃了我的灵体吗?”他冰冷的面上,倏然浮现一抹奇异的笑意,“吃了我,伤口就能立即痊愈喔。”言语之间,竟似在怂恿。 一言未落,伴随着野兽的低吼,群狼从各个方向猛扑了上去,预备将围困在中间的人猝然撕碎!然而仅仅一瞬,空气中被一道锐芒拉开豁口,容世跳起擒住那光芒,接下来的动作便是神也难以看清,只见白光腾挪跃起,惊电纵横交错,宛如幕布上泼上红白两色深漆。白的是光,红的是血。眨眼间周围百尺之内,已经摊了满满一地狼尸的碎屑,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原本指望你们更有出息一点的,”容世轻舔着刀上血刃,冷笑,“到底是叫我失望了。苍狼族无非是一群莽夫,敬奉的神灵也不过尔尔。这个游戏,老子不大想玩了。” ———————————————————— 雪国王城。祭台之上,白衣祭司衣猎如旗,将一柄短剑入一座神龛之内。瞬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方阵在他脚下发生了强烈的扭曲。像是一个维持许久的平衡面突然被打破,沛然的风雪中,荒凉古堡正在一分一分向地下塌陷,隆隆的重响如雷霆般滚过天边。 “银轼,我总觉得忐忑,你说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失手于同一人吗?”一位深袍莲袖的年轻女子款款走上祭台,她的问话如同梦呓。 “琅公主,”祭司银轼没有返身,他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份内的事,表情恬淡如常,“无论如何,您应该相信他不是吗?今日的端郡王,已非昔比。先不说借了八象罗洛之法,看羽樽如何作茧自缚好了,何况,我们还有更多的筹码……他赢也是输。” 轰响绝止。荒凉古堡彻底陷入地底,如同一座庞大的坟墓被岁月之手压平,抹杀痕迹。 第七十章 云谲(一)在线阅读 第七十章 云谲(一) 肉文屋 / 第七十章 云谲(一) 第七十章 云谲(一)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苏小繁尝到了做女神的甜头,也就摆出一副女神的姿态对神延颐指气使。在这点上神延应付她还绰绰有余,他受不了的是,苏小繁口口声声不跟他睡,摆完庆功宴后却照样遛到了他帐里,看到他还一副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男女有别,你怎么跑我帐里来啦?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啊……” 合着神延的帐篷已经何时成了她的私有财产……他正坐在灯下看书,闻言用书磕死自己的心都有。 “你不随便……难道老子是那种长得很随便的男人吗?!”神延黑着一张脸。 苏小繁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轻车熟路地霸占了对方的床榻,把自己裹得跟蚕茧似的。然后就听见她在辗转反侧,抱怨如何如何。从她来了之后,神延捧着本书就没看进去一个字儿。 “你再罗里吧嗦的老子就来睡觉啦!”到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把书一摔,干等着眼吼了起来。不料苏小繁欢欣鼓舞地拍了拍榻,一点儿也不“随便”地说:“好啊好啊!” 后来神延才知道,自己就是从那时刻起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苏小繁完全是把他当作一个取暖的工具在利用,而且在这个工具出现意外走火事故时她不但不加以体谅积极维修,反而对意图不轨动机不纯的神延进行神上的荼毒和体上的摧残,总之一句话,她要你抱着,又要你遵守圣徒法则,别说动作,你想都不要想,你一想就发笑,一笑她就知道了。 所以在不久黄泉只身御剑来到北疆之时,看到神延那副神萎靡的样子只当他纵欲过度,正打算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想不到对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眼泪汪汪地说:“别提了,兄弟我这阵子过得是生不如死啊……” 等黄泉看到苏小繁那副“采补阳”炼得妖气冲天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拍着神延的肩深感同情地说:“革命尚未成功……” 黄泉的到来对苏小繁是个打击,他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导致苏小繁在军中威望急骤下降,加之在苏府的小矛盾,苏小繁没少给他脸色看,这一来有些水火不容的趋势。 黄泉看到那两人“打情骂俏”时,都会滋生一种衰败感:“到底是同床共枕了的……”实在受不了时就会大吼大叫:“你们俩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 暗夜中的雪地里,一记黑影恍若闪电般掠进远征军主帅大人的帐篷,此人身后紧追不舍的却是黄泉,他如风的速度简直到了“鬼见愁”的程度。 狂风如嘶中,帐内突然传出女子的痛呼声,与此同时,神延如影随形地持剑追了出去。 当黄泉急入帐内询问时,苏小繁瘫在榻上气息奄奄地说:“我中暗器了……”再联想到神延追杀那名黑衣人时满脸杀气的样子,黄泉信以为真,火急火燎地在她身上检查了一遍,然后脸色就变得云密布了。 “你所谓的暗器,不是指这个吧?”他捡起一物事,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不可能啊,明明那么痛……”苏小繁瞥到黄泉手上的信笺,完全不敢置信。如果那样,岂不是辜负了她刚才那道杀猪般响亮的叫声?她又把自己从头至尾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果然连毫毛都没伤到。 黄泉看到她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正郁闷着呢,神延铁青着脸回来了,看他那样儿就知道刺客没抓到,还反惹了一身骚。“逃上雪巅了。是个女的,很厉害。不过应该不是苍狼族的,擅用巧技,路数也不同。”神延在桌旁坐下,喝着茶言简意赅地说。他虽然想让自己悠闲放松起来,可是肩背还是绷得紧紧的,脸色也相当沉。 妈的,都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以为老子是吃素的吗?他在心中暗咒,手指攥紧了杯盏。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时,远征军就接到了向雪巅发动总攻的命令。没有了悼月狼的庇护,苍狼族威势大减,庶几成了瓮中之鳖,一举夷灭应该不是问题。远征军各将领都发表了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说来鼓舞士气,效果相当显著。 ———————————————————— 苏小繁昨晚上因为那封来路不明的信和神延闹翻了,一直闷闷不乐。那封信没有署名给谁的,所以神延秉着霸权主义神强行私自拆阅,而且凶巴巴地拒绝了苏小繁那个“就看一下下”的委婉请求,苏小繁也不是棵什么好菜,软的不行来硬的,导致后来神延的帐篷都被她毁了,两人“风花雪月”了大半夜。 ———————————————————— 冰屋的庭院内,优姬提着喷壶浇灌着一排荼如星火的植物,但洒在花梗冰壤中的不是水,而是一撮撮暗紫色的火苗,从壶嘴里倾倒下来,融化了一块块晶莹的冰。伺候完这些植物,她转回房取了一只小巧的药罐子,走到一盆覆盖着厚厚冰壤的东西面前,将热气腾腾的药水浇灌在无暇的冰面上。霎时,如热汤沃雪,冰面四分五裂,一株黑小草破冰而出,茁壮成长,眨眼间盛开出带玉边的白色花朵,沐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红晕天成,宛如初承新露含羞带怯的美丽少女。 这便是玉枯荣花,日出夜隐。 “明日服了玉枯荣,公子病愈之后有何打算?”优姬余光瞥见容世斜倚门前立了许久,此际不咸不淡地发问。他刚刚醒转,眼神清冷淡漠,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在优姬一位他不会再搭理自己时,他却轻然走了过来,取过她手上喷壶继续未完的工作,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左肩剑伤处理得还过得去,折掉的右腕就不行了,骨头都接歪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随时来找我。当然,也许你更喜欢一边忍着痛一边浇花,我尊重你的选择。” 优姬一愣,既而摆了摆袖子,笑道:“这都看得出来啊,真不愧是神医之后。”她顿了顿,敛了笑意忧心忡忡地说:“您昨天昏倒在门口了,好在没什么大碍,不过着实吓人一大跳,那劳什子病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您。莫再固执了,早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王还有更要的任务等着您呢。” 容世没有说话,忙活了一阵,他忽然换了种兴趣盎然而又莫名悲怀的口吻,笑嘻嘻道:“那丫头……人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如果不是看到残月湖上的咒语,我真不敢相信。要知道那个咒术还是我亲自传授给她的呢,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派上用场了,而且还能洋洋洒洒地将那么复杂的咒文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真不愧是我的高徒啊。” 世上除了她,应再无人能破他一手创造的天音魔笛阵,当嘹亮的号角声响遏行云时,他忽然有种被命运愚弄的感觉。 “容公子。”优姬埋着头,欲言又止。容世看过来时,才发现她已是怆然泪下。“虽然我是奉王命来监视您的,这一点您也心知肚明,但是,我……却真的希望,公子您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哪怕过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甘浑噩,毫无生气……” “自由?”容世蓦然笑了,轩阳朗朗,“谁拥有真正彻底的自由?即便是,端郡王又如何呢?他可是被禁锢得比我还深、比我还久哪。所谓的自由,不过是不懂事的玩笑话罢了。” “而且,我并不觉得我现在不自由,我想走随时可走,就算王亲自出马,也不一定拦得住我。” “我只是厌烦罢了。有点想死在这里。毕竟住习惯了,换到哪里都会让人别扭一阵。” ———————————————————— 雪国王城。荒凉古堡往地底沉沦的那一瞬,弈桌倏然碎为两半,黑白棋子悬于空中疯狂旋转,如同命运之神睁开了黑白无常的眼睛,脚下完整的大理石地面猛地裂开一道道皲纹,如背,如蛛网,卦图纵横捭阖,上聚雪光如电。眨眼间,皲纹变成无数黑暗的豁口,地底的风疯狂涌出,潮水般吞噬了整座殿。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在线阅读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肉文屋 /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第七十一章 云谲(二)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渐至黄昏,暮霭沉沉,神阑坐在庭院里的秋千架上,云鬓半偏懒梳妆,病容如雪砌金玉。她手中捏着一封雪笺,从卞凉寄过来的。 楚湮只用“卞凉已定”四个字就交代了自己的行踪,然后说卞凉景色很好,有一座沧海月明楼,不比她在湖畔的羲宁居逊色。他不知道她回城之后因为临湖湿气太重,落下头痛的病,因而搬出羲宁居已久。现另在南苑辟了一幢属楼静养,那楼本是曾经受冷遇之人居住的,地僻林深处,百雀啾啁,反衬幽静,不过她并不计较,反而言笑晏晏,自得清闲。 自从唐梳桐奉师命回归烟山,苏小繁去了北疆之后,她的生活尤其寂寥,每日里疲于应对夏依逢无休止的唠叨,总是一副无打采的样子。好在暖央尚未出阁,挑了闲还来看望看望她,姐妹两叙叙旧,倒能消磨几许时间。然而她二人虽自小相伴长大,也都和苏小繁笃得很,却彼此清高不甚相投,言语间多有龃龉。话说回来,暖央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为人处事都较为平和;神阑则不然,大小姐的脾气养长了,做事总是任妄为,逢人不待见处便机诡迭出,率真怠慢,言辞锋利不说,还总是得罪人。 终日无事,神阑反而花了大把的时间打理楚湮的书信。信是隔日一封,积久竟已有半尺来深,她无聊时便取出璎珞匣信手翻阅,看到深处锁了峨眉,掩口低咳不已,也有微笑之时,然而当她意识到自己正不知不觉被他左右情绪之时,顿又敛了笑意悒悒不乐。 心血来潮之时,她也会回信。有一回夜半魇醒,遂下榻推帘,借了月色执笔写道:“阔别日久,君行无定期。画城复古,酒肆歌楼,不知今夕何夕……”完了再看,甚为惊骇。她在信中所抒,分明就是一副闺怨姿态,这简直让她不敢置信,难道自己竟然对他仍旧抱有念想么?欲要撕毁重写,反复斟酌终觉无力,搁了笺在桌上,回帐睡觉,不得安眠。第二日醒转,不料夏依逢已擅作主张将那残诗片语送了出去,害她不浅。 第二天入暮时分她收到楚湮来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我想你。”随信附赠一颗血红的相思豆,那是卞凉相思园中独特之物,情人间相与最为旖旎,然甚为难得昂贵。 一年生一豆,一豆系一生。 她握了相思红豆,禁不住哽咽良久。 曾几何时,朱颜青鬓,誓言未老。他对她说:“洛洛,你喜欢相思园,那它就是你的。凡间没有阆苑居,相思园也不错,站在青色的城池之上,每天都能看到晚霞起落,比梦中清晰许多。”相思园在雪国卞凉,他又如何做得到?那时她只当他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谑语,因而一笑置之。如今想来,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前因后果滚滚红尘,已不按他们所预想的轨道运行。 她忽然感到一种直透心背的寒意,急急执了朱笔,摊开白笺行云流水地写道:“冉冉年华留不住,镜里朱颜,毕竟消磨去。一句丁宁君记取,神仙须是闲人做。”唯恐自己言辞过于委婉,因而附道:“昔时年少所言,相思无妄成灾,俱乃戏言,望君珍重,毋须记取。” 楚湮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阿阑,今天的晚霞格外好看,只可惜就我一人。”他这一封信写得极为仓促,字迹潦草间有血迹,言辞风度大不如前,她看后久不释怀,后几日皆无来信,隐忧其事,不由得郁郁寡欢。 当日送她回城之际,他陪同她一同前往金陵二十四殿,周围一大片霞光涂抹开来,仿佛在云层里拾阶而上,他翘着嘴角道:“阿阑,你要的浮云消长。” 她觉得气愤得好笑,这是站在他三哥的墓地之上,如此的浮云消长,不看也罢。看她生气,他又道:“其实我也想对你说,不原谅你,因为你三番五次的不辞而别,让我忍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她还真没有想过,楚湮君会为了她痛苦吗?楚湮君会为了一个女人痛苦?真是天方夜谭。 而且她当时满心的伤悲,全在自己痛失的那几个亲人身上,祭酒之际,哭了又醒,醒了又哭。她曾到皇陵内祭奠一众英魂,那里葬的一律都是他们神族的衣冠冢,一眼望去墓碑林立,蔚为壮观。 她斟满还酹酒,挨个儿敬过去,先是上任神皇神轩:“轩君大人,还记得您以前常对我说,阿阑想要什么,朕有的都给你,我说我要当神主,您笑着说好啊,有志气!神迹也该出一任女神主了……结果还是阿阑不争气啊,三个月就被赶下来了,阿阑说这些,可不是在怪您哦,要不是您的话,当时候那些司礼官还说要抽我三百鞭子呢,要是真抽了,阿阑就算疼也给疼死了吧?还记得当时是您风风火火赶到月神殿,对那些刚抽了阿阑两鞭子的人怒发冲冠地说: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朕私下动手!今日谁要是再敢轻举妄动,朕就砍了他的狗头!您是神皇,本不该干涉神主的事,可是为了阿阑,您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因此得罪了更多的人,那些人只怕都恨着您吧?我父亲去世得早,从没有哪个长辈对阿阑这么好过,真的很谢谢您……一直以来,我都忘了告诉您,在阿阑心里,其实您就跟我的父亲一样,不对,您比他对我还要好。” “轩君大人其实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个位置吧?有一年里举行祭典的时候,我看到您一个人站在天井里,当时候夜空之上都是五彩缤纷的焰火,一轮比一轮绚烂多姿,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您当时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呢?我觉得应该也让您开心开心,就抱着一捆烟花爆竹过去找您,让您给我点燃,看到烟花在夜幕上徐徐绽开,您抬头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半空中全是雪白的灰烬散落下来,您接住一片对我说,阿阑啊,这世间相,往往数烟花最为炫丽,却也最为凄凉,炫丽的瞬间往往便是走向消亡的瞬间,美丽仅在一刻。您还说呀,这皇帝不好做,怎么做怎么出错,亏了当初大哥能做十年之久,幸好阿阑是个女子呀。结果后来,您也跟源君大人一样,还是做了十年之久的皇帝,想必是一天比一天不耐烦吧,那是个很不好的位置呢,都没有人敢说爱你,你也不敢说自己爱着别人。” “这往日里呀,阿阑常听人说你是个昏君,不止生活糜烂,还喜欢滥杀无辜,我不信,我看到的轩君大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天地间最纯洁的人,既温柔又好看,笑起来的样子,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疼老半天……说起来,真是好怀念过去的日子,只是不知道,您跟皇后娘娘还好吗?千歧姐姐那个人,我是知道的,以前她不对你说话,是因为还在装成一副责怪您的样子吧?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她的心里,只怕早就已经原谅您了,别的不说,我们几个姊妹私下里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有意没意提到您,都在挤眉弄眼故意说您的坏话,结果每次都被千歧姐姐骂得好惨,她一个劲地帮您呢。有一回大家伙儿逃出外去玩,在一个酒庄里醉得好惨,结果一个晚上,我们都听到她在哭喊您的名字,真的,我跟小繁还有冰牧慧乔都听见了,只是回之后,就是不敢告诉您,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唉,早知道就告诉您好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您啊……” 她感觉肺腑间的伤痛几乎逼得人无法呼吸了,去还是坚持走向另一块碑基面前,抚着青石上那个熟稔不再的名字,低叹:“九哥,你呀,我一直觉得你本该是个最长命的人,谁知道居然死在阿阑的前面了,想想就觉得有点逊呢,你说你平时那样一个没拘没束的人,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还记得以前半夜跟筝妹妹去窑子里抓你的现行,结果每次都被你跑掉了,你还用糖葫芦买我不要回去乱说话,真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啊,我不领情,我说我要九转琅環杯,晚上抱在怀里就跟抱着月亮一样,可是那杯子却是东胜侯家的,谁知道你两日后居然给我弄来了,说是勾搭了赵冰牧小姐才把那杯子弄到手,后来因为这事,筝妹妹还扬言要杀了冰牧小姐呢,九哥啊,阿筝纵有千错万错,终归是错在太爱你了,九泉之下,你们俩见了面就不要再吵了,原谅了彼此吧,瑶台甚远,阿阑想要找你吹箫听曲,只怕亦是不能,九哥生不羁,虽有锦瑟,却没了我们这一大帮子人,想必也是,寂寞难遣吧……” “九哥啊,阿阑还记得你说过,兄弟比女人重要,可是临到头来,这两样还是分不出个高下来了吧?否则何以殉情呢?不对,也不是殉情,你是为了大哥吧?从来你跟大哥的感情就最好了,十年前他走的时候你气得吐血来着,七哥他们都去送他,就你一个人死活不肯去,跑到秦淮楼喝得酩酊大醉,完了还大打出手,结结实实大闹了一场,一个人就把楼里上百个的看家护院全给折了胳膊腿儿撂翻了,要说你的武功那是好得没话说,从小就你天分最好,无师自通。亏了你脸皮厚,后来还洋洋自得地把这事吹给我们大家伙儿听,说是自己又迷倒了万千无知少女,当场就有好几个对你投怀送bao,你说你这防不胜防的祸水呀,这辈子到底睡过多少女人你数过没有,只是没想到,我那个放荡不羁的九哥,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的死而痛彻心扉,甚至到了与之共赴黄泉的地步,真不知道该说你傻啊,还是说我敬你啊九哥……前几天走到里,有人在议论纷纷,说你的坏话,我当时就冲过去,说你们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了你们的嘴!我九哥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样的……”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痛得弯下腰去,楚湮在背后将她抱在怀里,她却固执地喃喃说下去。 她最终停在了神若的面前,却是久久相视,久久无言,直到夜幕降临,必须启程回之际,方抬手用袖子细细地擦着那块崭新的石碑,嘴角边噙着一抹苦笑:“三哥啊,你又一个人走得这么远了,会不会很寂寞呢?阿阑有太多的话跟你说了,却又有太多的话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会笑话我呢。像你这样的人,这个世上该是谁也留不住吧?不知为何,听到你死讯的那一刻,阿阑忽然觉得不那么痛了,在此之前,只要一想到你,这心里呀就好像有把锥子在锥似的,痛到了骨髓里……”她抚着自己的左眼,像是想起他剜出自己眼睛的刹那,血泪滑下,一遍遍低喃,“不那么痛了,真的不那么痛了……” 真的,不那么痛了。那种痛,已经死了。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在线阅读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肉文屋 /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第七十二章 殇情(一)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半月无信,她又开始翻阅以往信笺,虽不过寥寥数语,此时却好像看出了点别的情愫来。楚湮君不善言辞,就连在信上都是如此,有什么说什么,从不知道拐弯抹角,抒情表意能力完全不行,跟当年她九哥写情书追女孩时差远了,更可恶的是,楚湮君还是那种典型的闷棍,要是有话就说也就罢了,他偏偏有话不说,凡是能够私下里解决的事,旁人休想从他嘴里撬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来,神阑虽认识他多年,每每想到此处,总是气尚未平。 她正坐在秋千架上想事情想得出神,秋千的绳子倏然轻轻荡了起来,不禁大吃一惊,抬头看到来人,顿觉有些稳不住:“大哥,你什么时候来了?” 起身欲要行礼,却被神焕轻按双肩道:“你现在也来那套俗礼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跟我说万岁就有点想打人,你说他们烦不烦呀,成天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他如今已是新晋神皇,却还是那副痞子,神阑不禁好一阵无语,真不知道今后这神迹是前途光明还是在黑暗中爆发。正在这时,她远远瞥见暖央藏身树荫下的花丛里,不禁偷嘴乐了好一阵儿,自打诸神之变后,暖央自是没法用那个京瑶的身份在神焕身边继续呆下去了,回到北世家做她的长公主,她自己如今也是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待对方,感觉上非常羞涩,明明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只得三番五次偷瞄对方。 “央姐姐,过来坐会儿吧!” 被自家阑妹这么一喊,暖央好比抓贼拿赃,气恼地一顿脚,飞也似的逃走了。 “大哥,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当着自己的未婚妻的面给别的女人荡秋千,就不怕我央姐姐打翻醋坛子?”神阑取笑道,“须知女人最计较的就是这种小细节了,虽说我央姐姐对您一往情深,可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忍得了,小心她跟您秋后算账喔。” “你还别说,这几天她天天给我脸色看。”神焕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在她旁边倚着秋千索侧坐下来,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不满意地咂着嘴,“就说昨儿个吧,我看她在湖边绣花,觉着挺有意思的,她被林珀夫人叫走后,我就拿起来随手补了那么一两针,结果她一回来就劈头盖脸训了我一顿,说我白白毁了她的心血,害她又要重新开始,我哪知道这玩意儿那么大讲究啊?真是的,想不到女人恼羞成怒起来,都是一样可怕的。”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绣什么花呀,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这不是成心找抽么?”神阑一面与他闲话家常,一面不动声色地将信笺纳入袖中。 两人接着又侃了一大通有的没的,从虫鱼鸟兽到花草树木,从芝麻绿豆到国家大事,最后还是神皇沉不住气了,有意无意说到卞凉战事,其中自然有提楚湮如何打破敌人防线,剪除侧翼势力,以及总攻略城,进驻相思园,整饬军务,城防交接等等。 “你道他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下固若金汤的卞凉?他比谁都清楚羽樽的铁卫和蕹灵军团有多厉害,此番攻打卞凉,实属凶险无常,好在他一早召来四爵跟五爵,率领王牌军队疾风暗翼,不远千里赶来助阵,再加上翳鬼军团,一场激战方才拿下卞凉,可是没有疾风暗翼坐镇天空之城,这可不大妙哦。他明明知道还是如此一意孤行,你倒是为何?”神焕叹了口气,“他从不打无所谓之仗,这回对雪国下了血本,一方面自是要讨回公道,这也是我们男人捍卫自己的尊严所必须的手段,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的心已经揪了起来。 神焕笑了一笑,却是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仍是分析局势:“楚王族内部互相摊派,一向纷争不断,得知太子的三路兵马都已离城而去,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好机会,我想,太子也许就是要让他们有机可乘,把楚国搞得一团糟吧?有一句话不是叫做坐收渔翁之利么?只是如今这卞凉也绝非久安之地,强敌环伺于卞凉之北鲁瑙河岸,随时可能反扑回城,更何况羽樽还未亲自出马,他若亲临敌阵的话,即便纠集十二爵的力量也不一定守得住,太子武功高强,应当自保无虞,怕只怕突逢变故啊,届时腹背受敌,还真是不大好收拾。” 她其实不怎么听得懂,不过也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想了想道:“大哥你说,他们俩要是握手言和该有多好?这个世上就会少了许多流血纷争,也会少了许多妻离子散,大家都快快乐乐的过日子,那该有多好?” 神焕一听这话就差点跌倒在地,要让楚湮君跟羽樽君握手言和这样惊悚的想法都能想出来,不得不说他阑妹是个天大的人才。 人尽皆知,楚湮君因了羽樽君半路杀出抢了他老婆,不论明里暗里都已经跟对方不共戴天扬言要血拼到底彻底揭掉头上的绿帽子,羽樽君则是不满楚湮君帮着神迹来侵犯自己的神圣国土,再加之一些别的因素,比如两个男人看上同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明摆着打上了其中一个的印记,更是一想到楚湮君就火无穷大,这回不拼个你死我活恐怕对不起他公爵这些年来的盛名。 ———————————————————— 夜阑人静之时,神阑忽然腹痛得在房里大喊大叫起来,明清和离枝吓得魂都飞了,急去通知夏依逢,于是派人连夜请来城中医术最为湛的墨大夫,折腾了大半夜,给神阑服了一剂止痛安眠的药,她才昏沉沉睡去。 明清如履薄冰般伺候完了太子妃,端着药碗走到游廊尽头转角处,听到夏依逢在气势汹汹地训斥离枝,最后一句话令她毛骨悚然:“你敢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我叫你死无全尸!”离枝唏嘘着连连应诺。明清手中的盘盏,“哐啷”一声脆响碎裂在地,而人还不及逃走,就被夏依逢逮了个正着。 “我不管你听没听到,”夏依逢那一刻完全就像一个头上长着犄角双目喷火的地狱鬼差,面目狰狞至极,“都给我打一谨字儿!如若有半点风声传到太子爷或太子妃耳里,我就拿你们一个个都替我皇孙陪葬!!!” ———————————————————— 再次梦魇醒来,依旧楼台高锁,帘幕低垂。夜风拂起窗帷,神阑独立窗前,对着满院落花孤零零地看着,惆怅悲苦无处诉说。她转身走到矮几前,取了雪白的宣纸铺开,然后将白缎子的宽袖捋至手肘处,跪在地上细细地研起墨来。 饱蘸了浓墨,她一笔一划地写道:“湮,恍惚间又回到了我在楚国四年的日子,尤其是在日暮燎的时候,那势必是一个让我终身难忘的地方,还记得你带我同游江寻国的时候吗?我至今仍然记得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在一艘船上还曾听一个歌女倾诉她跟容后主的恋情,那些诽谤容后主的话语实在可爱得紧,我看得出来,其实那个女孩嘴上骂着他,心里却挺喜欢他的,天底下的女人哪,她都喜欢口是心非。当时我问你,别人要么是要江山不要美人,要么是要美人不要江山,那容后主偏偏有趣,既不要美人也不要江山,他要悠游自在,国破家亡不关他的事,他只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若是你呢?在面临两难抉择时,关于那个江山美人的问题,会如何考虑?你一直没有告诉我,还说江寻是亡国,容世是后主,跟楚国国情不同,楚国在五百年内暂时还亡不了。我当时就瞪了你一眼,心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每次我说这个,你总拿一些别的话来搪塞我,偏偏我还拿不住你的把柄,不可谓不聪明。” 她停了笔,继续研墨,虽然明明是在笑着的,想到自己也许不久于人世,却又有眼泪砸下来掉进方砚里,洇染开一大团墨迹。她接着写道:“自打沧镇重逢后,在一起的时候,我总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希望你别计较才好,其实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充其量我只是羡慕洛洛罢了,心里头跨不过那个坎啊,明明想要在你面前表现得善解人意,有容人之量的,可是偏偏每次只要一提到洛洛,心里头就会有种失控的感觉,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后来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呀,我在吃醋。说来也奇怪,我好像对你身边别的女人都没那么气,唯独这个洛洛,我无论如何放不下,大概是知道,别人都是情场作戏,唯独洛洛,才是楚湮君刻骨铭心之所爱吧。” 每张纸上写着断断续续一两句话,不停地换纸。 “当日在金陵二十四殿中,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有关于三哥的生死存亡,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的手指甲晶莹剔透,修剪得致整洁,此际却冻得泛起靛青的色彩。她在自己麻痹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忍痛继续写:“楚郎,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无论你将我当作洛洛,还是阿阑,我都无所谓了。也许你不想要我肚里的这个孩子,可是无论受多少苦,我都决定将他生下来。如果是女儿也请你好好地疼她,她是无罪的。” 突如其来的激烈咳嗽猛地打断了她,她几乎无法自持地伏在案上,雪袖滑下来扫过方砚中漆黑的墨水,顿时濡染浸湿,一片冰冷地贴着肌肤。喉咙里的甜腥气冲口而出,喷在手绢上暗红如梅瑞,重叠明灭。 “何时是归期?”悬腕写完这句,她再也难以自抑,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她总共写了百来张,每一张都写得极其认真。字字是血,句句是泪。将墨迹风干后,她便用一个冷翠匣整整齐齐地摞好装着,装了深深一匣子。她几乎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绝命的谶言,将回忆与爱椟装起来,变成误人与自误的囹圄。 这一刻她对他的深情,连她自己都再也无法超越。 ———————————————————— 离枝一大清早进了殿,看到神阑趴在乌七八糟的桌上睡着了,顿时心胆俱寒,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再去唤醒她主子。 “离枝,你回碧落去吧,到云齐姐姐身边,那样你会快乐些。”神阑一边捶着自己酸疼的腰,一边神情自然地说。她一眼看出离枝昨夜哭得不浅,眼眶浮肿神色疲倦,心中十分愧疚。 “真的吗?”离枝眼色一亮,转瞬又黯了下去,“不,我不走。我舍不得您。”在沧镇她本可随羽樽的铁卫一同回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下来。 “傻里傻气的。”神阑将冷翠匣放进梳妆台的抽屉中,回身笑道,“如今我已是自顾不暇,你跟着我不仅受累,而且可能会遇到危险。到时候我两眼一闭,谁还管你的死活?所以说你还是早走早好,也让我放心……” 她的话不及说完,离枝忽然抱着她大哭起来,问她缘由又不肯说,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神阑只当她孩子气,也没有多加注意。吃过早饭,她就真的派人将她送了回去,又赠了明清一盒价值不菲的珠宝,将其遣送回沧镇。那两人尽管心生留恋,在命堪虞的前提下也只得离开。 神阑这种“处理后事”的作风,给了众人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此后暖央频频来找她品诗下棋,发现她倒也活得自在如前,丝毫没有轻生之意,也就渐渐放了心。 只是新调来的那两个小丫头,笨手笨脚老挨夏依逢的骂,见了神阑凡事不管,看上去似乎软弱可欺的样子,因而不时向主子摆脸色发怼怨气,私下里不知嚼了多少烂舌头。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在线阅读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肉文屋 /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第七十三章 殇情(二)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第十三套黑暗编钟。绣着桃花扇的华美裙裾拖曳在地上,绾着高高的灵蛇髻,那位美丽的贵夫人俯下身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头,微笑着说:“樽,你喜欢编钟是么?可那些法师们都说呀,上古编钟里禁锢着死去的魂灵,不是很吉利的东西呢。不如这样,母后教你弹奏绿瑟好吗?” 那个孩子毫不领情,仰头答道:“我要学安魂曲,可以同鬼魂对话的那种。” 贵夫人的脸色刷地惨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小羽樽水一样干净的瞳眸中,闪耀着超越年龄的执着的光,那样强烈的光芒摄人心魄,使她畏惧并且厌恶,也注定了与他没法像平凡母子那般亲昵偎依。 ——彼时羽樽就站在这套历史悠久的青铜怪物面前,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跟自己具有优雅高贵血统的母亲,就这样宛如浓缩了时空,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得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他。他就如同时光隧道中一抹孤独凄清的魂魄,无形无质,在随风飘荡,在时光罅隙中寻找自己的影子,渴望抓住一点温暖而实在的东西。 然而不能。 羽樽走尽雕花游廊,穿过月亮门到了一幢花园内,见到了背倚亭柱坐着的九岁的自己。小小年纪的他,身上已经有了一种冷冽的气质,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眸中是荒芜的色彩。而他的母亲正举着一本书在歇斯底里地怒吼,所有雍容风度荡然无存—— “《堪舆》?又是这类邪书!你成天里除了研究歪门邪道的东西还会做什么?!就是因为你不争气,所以里面那些贱人才敢对本指手画脚,学学你的那些哥哥们,琴棋书画心,剑御骑胆,给本长长脸!前些日子你得罪了羽睦公主的那伙术师,你知道本花了多大代价才摆平这件事吗?你有本事到处打抱不平,怎么不自己解决烂摊子?反倒来连累本,而且现在竟然还死不悔改!早知如此,本当初压就不该生下你!”骂着他的同时,《堪舆》那本书已经被她撕得粉碎。 小羽樽始终平静地坐着,唇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淡淡地说:“是母后您自己要逞强为儿臣收拾残局的呀,儿臣可从未开口求过您只言片语。您若袖手旁观,儿臣绝无怨言。只不过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还是不要互相干涉为好。至于您所言舞文弄墨、玩枪耍之事,我会认真考虑的,就当是重温旧习吧,横竖中的日子无聊得紧。” ——什么琴棋书画、剑御骑,都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他只是不感兴趣,也懒得向外人展露,人就当他不学无术、一无所知了。他此生要学的,皆是老调重弹。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的是老成持重的语气,眼神高高在上,难怪他母亲要崩溃了。 ——羽樽用悲悯而莫名深审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他记得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她是个清高自傲的女子,不屑于谄媚,更不擅用心术,中勾心斗角的生活,其实本就不适合于她。在一次**争宠的血腥争斗中,她终究为别人所算计,说是用巫蛊之术暗害皇室,被皇帝知道后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处死。一颗尖锐狭长的铁钉贯穿了她的咽喉,将她直直地钉在一面巨大的青岩上,直到鲜血流尽,人依旧有细细的呼吸,神志依然存在。 给她陪葬的,还有整个世家大族几百口人,无一例外不是用极刑处死,不是近亲属的,男为奴女为婢,永世不得翻身。 那时候羽樽本不在王城,他的冷血让他们害怕,皇帝被妖妃所惑,将他派出去连年征战,等他回来的时候,母亲早已被处死,尸体还悬在地里,死状令人不忍猝睹。他用倒转时光的术法,看到她死前的那一幕,她说:幸好啊……。 幸好什么,他一辈子都没能懂过她,唯有那一次,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幸好樽不在啊。幸好。 这是她所能做的唯一守护而已。 当夜他做了一个恐怖至极的梦,梦见自己浑身枷锁地被禁锢在一个铁笼子里,饥渴难耐之时,母亲端着碗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她披头散发满面血痕,无比沧桑地对他说:“樽,为娘在夜台等你,早日来啊……”这是她活着之际,永不会对他说的话,唯有在噩梦里,反反复复出现,仿佛昭示了她的血寂人生。手一倾,便将那碗水顺着铁柱倒了下来,汩汩水流变成了诡异的鲜血。 潺潺的鲜血,悉数流进他空荡荡的腔里,疼痛如同雪崩般灭顶。 ———————————————————— 黄泉是抱着一种悲愤的心情踩着冰壁上的坎儿将苏小繁送上雪巅的,他最后那个动作简直不可以用“送”来形容,而应该谓之“抛”,抛草包一样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这完全是为了报复苏小繁。谁叫她无耻下流到不仅牺牲色相将神延灌得烂醉如泥趁机偷看信笺,而且出了帐篷立马脱了外罩的大红猩猩毡氅子,然后一边解着旗衫的扣襻一边冷着脸威胁道:“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继续脱下去,脱完了我就喊人!!” 黄泉看她脱衣服的趋势不减,一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他做了个惊吓过度的动作,狂吼:“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幸亏老天有眼,在关键时刻给了他一个证明清白的目击证人,虽然那个“证人”的表情实在有够恐怖的,简直就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知何时,神延已经扶着帐篷支柱伫在门口,他冷眼看着那场闹剧,然后说了一句扑朔迷离的话:“黄泉,你答应她。”可能是饮酒过度,他的嗓音,出奇嘶哑而疲惫。 黄泉正在揣测他好兄弟这句话的可信度时,苏小繁做贼心虚地问:“你怎么醒啦?” “废话。”神延冷笑道,“被你找信时全身各处上那么几遍,是个死人都蹦起来了。” 黄泉闻言顿时滋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忧虑深重道:“再这样下去,咱兄弟俩迟早有一天都得毁在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手里……” ———————————————————— 夜风呼呼作响,苏小繁从冰雪堆里爬起身,开始深切怀念神延温暖的怀抱。雪巅的东西两面,驻扎的都是远征军,这是昨日清晨一役的辉煌战果。苍狼族已经被逼迫到南北翼的死角之处,随时可将其扫下雪巅,逐至卡洛荒原。 苏小繁在己方的势力范围内活动了一番,没有发现信上所提“冰屋”想来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融化掉了,必然在南北方向。这一来就比较倒霉了,悼月狼尚未被清除出局,都竖到那边虎视眈眈的,她一细皮嫩的人儿过去,不是逼着人家犯罪是什么。 ———————————————————— “我说阿延,你本就没必要杵在这里,那上面除了野狼就是野人,她想红杏出墙只怕也觅不到合适的对象。”黄泉从雪巅弹丸般跃下来时,看到神延还保持原来那个姿势伫在雪地里,几乎成了一尊“忘妻石”,不由得吃惊道。 “那可说不定。”神延微微笑道。看到黄泉疑惑不解的样子,他继续道:“可曾记得江寻的末代君主容后主?”他说着转身走回帐篷,黄泉紧随其后,忙不迭地开口:“你提那家伙干什么?自江寻亡国后,他早就销声匿迹了。我听说那家伙是个惊才绝艳的乐师,可惜投错了胎,做了一国之主反倒成了昏君,荒唐行事生活糜烂,被天空之城隳了宗庙社稷倒也不足为怪。” “容后主已经被人淡忘了,不过有一个人的名字想必你一定印象深刻。”神延坐于矮桌前,摊开白纸开始写信,他容色冷峻如同冰刻,言谈间晏如闲逸,“烟山派的容世,号称‘银冕之王’,不仅医术绝世,而且堪天舆地,有经世之才。不过他最响的名声,却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风之都七大郡王之首端郡王的得力助手。昔时端郡王定鼎北国十城,辉耀千秋之功,其据一半。然而他行事低调,名声在外却鲜为人识……” “你不是想说他就蹲在北疆的哪个雪旮旯里吧?”黄泉腾地蹿过来,踞在神延对案愁眉苦脸地问。 “不然你以为这些年来是谁在陪淮武侯玩迷藏?”神延头也未抬,只顾挥笔一蹴而就,唇边是抹洞察先机的冷笑,“要知道伊契那个老光棍可不是什么善茬,再有趣的游戏时间长了也会玩腻的,只怕他挺下来本就不是缘于胃口好,而是因为,无计可施吧。” “就拿雪杌暴动一事来说,如若不是那个妖想的法子,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辙。”想到什么,笑容渐渐变得深刻。 黄泉一脸鄙视道:“所以你就知恩图报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搭的还不是一天两天……”他来的时候看到那两人一副卿卿我我的样子,就知道在此之前已经奠定了深厚的“感情基础”。 “我差点忘了,”神延一边装了笺,使人用漆蜡封住送至目的地,一边似笑非笑道,“以后她在面前脱衣服时,你可不能像今天这样目不转睛地看哦。就算阻止不了,你好歹也该默默地背过身吧?再怎么着朋友之妻不可欺啊。”他虽然长得眉清目秀,笑得也好看,可是语气却比帐外的冰雪还要寒碜人,连黄泉这样底子强悍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谁稀罕呀。“黄泉苦着脸。——他是不稀罕,当初他趴在苏小繁屋顶上时,已经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把对方看了个遍。第一次是“纯属意外”,第二次用他自我忏悔时的话来说还是因为“无心之过”,第三次连他自己都甘心堕落地承认“习惯是可怕的”,到了后来他对于自己的龌龊行径已经能够完全做到“心平气和”了。假如苏小繁有一天找不到她某件花兜压在哪只箱底而有幸问他的话,他一定能做出“在某排第几只箱子的第某个角落”这样准到万无一失的判断。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在线阅读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肉文屋 /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第七十四章 薄世(一)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苍族女王这次去找容世,是昂首挺去的,还把她那些虎背熊腰的扈从也带入了容世的禁地。她趾高气扬地高喊着“容公子”时,优姬正在庭院里浇花。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优姬跟着容世久了,到现在也是一听见喧哗声就头疼,铁了脸看着那伙擅自闯入的人。 “优姬,事关重大,还请入内通知公子。“苍琉鞠了一躬,说明来意。她身后的扈从们抬着一副担架,但加上的被一床厚厚的羊毛毡盖着,只露出一角儿鲜红的袖袂。据女王所言,这是他们碰巧从悼月狼嘴里救出的人,再三拷问了被俘虏的几名远征军,竟然得出对方非同寻常的身份地位。 优姬将信将疑,俯身揭开羊毛毡察看时,苍琉在旁边得意洋洋道:“听说是位将军夫人呢,还是罪魁祸首的那位西将军。如若不是看在她颇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本王早就将其寸磔,以祭奠雪山之神,告慰苍族战死的英灵!” 优姬闻言,脸色突变,再看毡下昏死之人,已是面如凝霜气息奄奄,不由得大为惊骇,急道:“快抬进屋!她若死了整个北疆都会完蛋的!” ———————————————————— “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呀,难道你打算在她死后另立新妇吗?”第二日清晨苏小繁还没如约发返程的信号弹,黄泉无论如何都稳不住阵脚了,跑到神延帐里大肆磨叽,“身为一个男人始乱终弃是要遭到天谴的,阿延你能不能不要背对着我,我好不容易说出一番警世良言你不济这样寒碜人吧……” 神延本来只是不待见他,翻了个身面向内侧,这下子他干脆以被蒙头,图个清静了。黄泉一见怒火“滋——”地窜了起来,一把掳过被子扔出了帐外,气沉沉地返身,正欲破口大骂,神延却不慌不忙地坐了起来。他的单衣稍显凌乱,头发也乱蓬蓬地随意披散着,一副神不振睡眠不足的样子。 “昨晚驮着她爬山的人好像不是你吧,你不觉得自己累成这副样子相当可耻吗?”黄泉戳着对方的脑壳愤愤不平,“难不成你昨晚答应得那么爽快是想支开她干别的坏事!” 神延揪着头发,慵糜地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抱着她时睡不着觉,没有抱了吧,反而更加睡不着了,真是受不了啊。”再这样下去,他非得疯掉不可。 “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我问你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她一夜未归你就一点都不怕自己头顶绿油油吗?” “说得也是。”神延振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烂泥似的倒在榻上,有气无力地说,“有本事你十天半月不睡觉试试,看你有没有力气飞檐走壁?先甭担心她,有她老相好在,她是无论如何死不了的,真要死了我给她陪葬还不成吗?求求你高抬贵手让我再眯一会吧,兄弟我在无形之中给你磕头了……” ———————————————————— 密室内帘幕低垂,将风雪之声严严实实地阻隔在外,熏炉内燎烧着乌沉沉的檀香,轻烟缭绕。室内的地面设有两排红烛,烛泪淌下如同镂空的花,鲜红的火焰重又燃得旺盛。在这样温暖封闭的氛围中,榻上躺着的人尽管盖着两床厚厚的绒被,却依旧在口口声声喊着“冷啊……”之类的字眼。 容世走过来时,深青的衣袂下摆擦着一排烛火袅然飞过,不但没有烧着,反而是烛火充满灵一般自动规避开来,来不及闪躲的则在一瞬间熄灭。仿佛是火中的灵,也对眼前这个人有着深刻的恐惧。 他走到榻前坐下,随手一扬,一阵轻风掠过,灭后正在冒着青烟的红烛忽然重新蹿起了火苗,而且看上去比原先的势头更大。 他深深凝视昏睡中的苏小繁,一如三年前那般。彼时已是晨昏交界之时,他似乎将她的轮廓看得清晰,又似乎清澈如溪的眸中一无所有。不过他知道,只需给她一条生的缝隙,她就能能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鲜妍明媚。 正在这时,她口中倏然吐出一句模糊呓语:“七郎……我冷。”她冰凉的手指动了动,蓦地抬起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容世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几乎是有些冷漠地看着她,他的容色平静,没有一丝黯然。似乎早已习惯。 解开颈上的绷带,她白皙的肌肤上那个狰狞的狼爪印便跃入眼帘。容世默然给她上了药,又换了绷带。她一直孩子气地拉扯着他的手,他也没有挣脱,单手忙活实在很不好使,尤其在必须用到两只手时。 在给绷带打结的时候,他俯下身用牙轻咬住其中一端,另一只手灵活地绕了个圈,绾成活结。由于凑得很近,他的发丝垂落下来,滑进她的衣领里,所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容世被那个抽羊癫疯的女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神经错乱了,急忙用手去她的额头试探体温。 “你到底有完没完呀?”苏小繁娇嚷着睁开眼睛,笑吟吟地瞅着他道,“三年不见,是不是想把所有的油都一次揩回来?” 闻言,容世哑然失笑,同样不怀好意道:“某人那个抱着谁都喊‘七郎’的恶习至今未改啊……” “我抱了你?!”苏小繁咋呼。 她那个紧张的表情使得本就腹黑的容世更加把一肚子坏水摇得震天响,神秘兮兮地笑道:“岂止是抱啊,你还扑上来脱我的衣服,我怎么挡都挡不住……” “你不会挣扎反抗的吗?!!”俨然已经承认自己莫须有的犯罪事实。 “我挣扎了,也反抗了,可是本无济于事嘛。你脱光我的衣服还不算,又没命地亲我……” 他的话未说完,苏小繁猛扑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有杀人灭口的冲动!!” 容世抱而立,无所谓地笑道:“不说就不说,反正一整个晚上都很激烈。” 一听对方这句总结的发言,苏小繁就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万念俱灰地想道:难不成自己真的兽大发,对容世干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她顿时恨铁不成钢道:“你完全可以把我打晕的嘛!”对于容世成功塑造的那个女禽兽的形象,她深刻接受并且开始假设后路了。 容世顺竿爬道:“我怎么舍得啊。这么久没见,你要跟我增进增进感情,我说什么也不好拒绝吧?” “所以你就……”苏小繁一听,几乎想嚎啕大哭了。 ———————————————————— 容世走进庭院里,对正盯着玉枯荣出神的优姬淡淡道:“对于你私自写信给她的事,我真不知道该抱什么态度。要说生气吧,你好歹是把她人给我招来了,省去不少工夫;感激你呢,那也谈不上,我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优姬木无表情道:“公子,我在信上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她不止把苏小繁骂了个狗血淋头,把容世的处境渲染得催人泪下,还顺便大肆抒发了一番自己的私情。她是知道容世有舍己救人的打算,因而想要唤醒苏小繁泯灭的人,让她不要再缠着容世要玉枯荣了。——苏小繁曾经在信中不止厚颜无耻地索要玉枯荣,还跟容世讨价还价,简直丧尽天良。 “事已至此,”容世笑如朝阳白雪,轻轻道,“那便只好顺天应命了。” ———————————————————— 苏小繁正在心底寻着怎么劝容世服用玉枯荣之事,她虽然贪生怕死,可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建立在别人的死上,生意人算明帐,否则如何招财进宝?正巧容世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她顿时笑容满面地说:“容世呀,你来得正好,我跟你商量件事。” “咱俩什么关系,你有话直说。”容世在榻缘坐下,神情自然地微笑着,用药匙舀起一勺黑糊糊的药汤,不紧不慢地送到她嘴边。她昨夜被悼月狼穷追猛赶,差点丧身狼口,此际借口逃亡过程中扭伤了腰,在榻上装起老佛爷来。 “那宝贝玉枯荣你还是留着自个儿享用吧。我出城那会儿正巧你三师姐要回烟山,所以我就嘱了她给我向你师父她老人家央一味仙药,价钱都谈妥了的。当然日后烟山姥姥若不满意,还可再行磋商。反正我这小毛病也不打紧,再拖上一段时间也无妨,现在用了玉枯荣,也等于是暴殄天物,倒是你……”药匙已经撬开了她的贝齿,喂药后一股辛辣腥甜的味道直呛後底,与此同时肺腑间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这是什么药啊!”苏小繁大皱其眉,咂着嘴埋怨道,“又苦又涩,又辣又呛,真他***难喝,这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药!” “良药苦口利于病。”容世低头,在碗里不动声色地搅动着药匙,等药凉了之后,简直是恶狠狠地灌着她,苏小繁连着被呛了好几口。 “呜呜呜你想草菅人命吗?”苏小繁喝完之后,难受得脸都绿了,一脸被宠坏的难伺候,“以后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喝这样的药。” 容世将一盒蜜饯放到她手里,如释重负。 “以后?没有什么以后了。以后你就算想喝,只怕都没得喝!”就在这时,门口一个恻恻的声音响起,优姬冰冷麻木的眼珠转了转,指着病榻上的苏小繁,忽然神色俱厉地叫了起来:“玉枯荣!你居然把玉枯荣给她喝了!为了给你培植药引,我每天起早贪黑,殚竭虑地护着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有任何闪失。这四年来我完全不把自己当人看,只当成一个养花护花的行尸走,就因为我不想看你一天到晚苍白着脸,跟个幽魂一样在这片雪巅上飘荡。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你真正开心过,你对谁都总是这样微笑,可是却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笑过。容世啊,今日你伤透了我的心,让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你而言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你何其残忍?你何其残忍!”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泪流满面,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容世急追而上,在庭院尽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箍在了怀里,无法控制地全身颤抖。 “没事了。我会活得好好的,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死的。舍身成仁,我没那么伟大,这个世上也没人值得我这么做。”他尽力安抚着她,眼底是柔软的忧伤。“相信我!” “真的?”她慢慢停止了啜泣,只是双目中失去了神彩。 “真的。” ———————————————————— 周围一片死寂。苏小繁闭着眼睛,直挺挺躺在床榻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繁儿?”直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慢慢回过神来,睁开黯然失神的眼睛,看到容世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身影在眼前摇摇晃晃,她只觉得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好像一个丧尽血色的纤弱玩偶,身形单薄得犹如透支了很多年的生命。 “容世,”她勉力坐起身,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悚然惊呼,“容世!” 她的唇角边咬出鲜血来,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仿佛倾尽了内心的怨谰和不甘,眼底泪水翻涌而出。“我说过不要再欠你的,你却又一次让我欠你这么多!” 她随手抓起身旁柜台上空空如也的药碗,朝容世的方向狠砸了过去,一不小心砸中了,击溃了容世束好的秀发,散开之际半遮半掩,夭红的血沿着面孔流下来,他的神情模糊得可怖,而她的心却好像突然空了。 “对不起。” “那是我要说的话。” “那就谁也不必再说了。”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在线阅读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肉文屋 /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第七十五章 薄世(二)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卞凉城。倾盆大雨沿着飞檐急坠而下,汇成无数珠链,水光潋滟。苍茫的穹庐与远山融为一体,远处的城郭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好像被锋利丝线牵引的怪物。从鲁瑙河上折出来的水光,带来大片反光,映照得周围大地一片雾蒙蒙的惨白。 原卞凉城主所在府邸,名唤相思园,富丽堂皇,不可方物。此刻相思园的凉亭内,正凭栏立着一名黑衣束发的男子,他面向芙蕖尽折在暴雨中的荷塘,正微微失神间,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哨音,男子的面容猛然一冷。 两袭鬼魅的斗篷栉风沐雨而来,凌空涉过碧沉沉的池塘,眨眼间落到亭前廊道上,铿锵一声,齐刷刷以剑驻地:“太子殿下!王城形势危急,还请即刻班师回朝!” 狂风破空而来,吹起他们黑黢黢的衣袂,飞扬开的面纱下,这两人的脸,竟像中了蛊毒一般,红筋暴起骨支离,如同两具正在加速腐烂的尸体。 ——如若有人见过天空之城九爵、十爵卓然出尘的风姿,绝难想到此刻眼前这面目可憎、散发着死亡气息之人,就是那两位不可一世的爵爷。 “我知道了。”暴雨如织,楚湮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孤清料峭之气,似乎他的世界,与周围格格不入地阒静。“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要事处理。”说完这句转身,男子的脸孔秀美十分,只是被冰凉的雨水濡湿,仿佛也沾染了几丝寒气。 “太子!”面对这样漫不经心的说辞,九爵跟十爵同时对视一眼,猛然一窒:处理要事?还有什么“要事”能大过于社稷危亡?! 仿佛看懂了那两人的激愤之色,噗地一声,一道银光自楚湮袖中斩落,一闪而没。双爵当即骇然失色,只见雕金砌玉的栏杆突然缺失一角,这个切口整齐得令人扼腕,没有十足的内力跟迅如鬼魅的出手,绝难如此。 与此同时,楚湮左臂处的衣衫之下,渗出细细的鲜血,这人自残之后,冷冷地收剑,仿佛立誓一般坚忍:“说了不会坐视不管,你们不相信,我便立下这血誓,若有所违,不得善终。” ———————————————————— 七月奉了暖央的令,把一盒蠡郡进贡的极品绿海枣泥糕送到宜楼之内,楼内一个人影也没有,她纳闷之余,喊着神阑身边那两个小丫头初一、十五的名字,不料开门招呼她的竟然是太子妃本人。 她离了宜楼,在林间小道上瞧见初一十五正用竹网逐蝶而戏,俨俨的阳光下别提有多悠游自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分青红皂白将其恶训了一顿。 初一道:“太子妃一天到晚在榻上躺着,谁有那闲心一年四季杵在旁边呢,我们俩也是刚溜出来玩一会儿。”十五年纪更小些,在旁附和道:“七月姐姐您是不知道,我们那主子可会折腾人了,吃饭讲究口味挑剔,一般的东西入不了法眼,到时候挨骂的可不是我们?最倒霉的是她常常三更半夜不睡觉,老是哭哭啼啼的,搅得人不得安宁。您瞧瞧,这才几天,我和初一姐姐就瘦了大半圈啦!” 七月冷哼一声,笑里藏刀道:“合着你们俩是想跟着太子妃享福的,太子妃没伺候好你们,这会子就反咬起主子来啦?刚刚太子妃那光景我也算见着了,屋子里连壶水都没有,如今天气转凉了,她还盖着薄巾面被呢。她不说,你们俩就成睁眼瞎啦?趁着这两日夏主儿不在,骨头都长歪了是吧?撂着主子在一边受苦,你们俩倒清闲了,神气了,还扑蝶呢,准备扑给谁看?可惜啊太子爷不在,他若见了也许真给媚去也未可知!” 那两人面如土色,心中愤恨已极,碍着对方主子得势又不敢发作,回了楼不免对神阑冷嘲热讽一番。 ———————————————————— 初一十五这几天倒是安分不少,原因是七月频频送来的极品糕点一个转身全落她们肚里了,有些甚至是神阑连面都不曾照一下。她二人抱着一种“反正太子妃吃又吃不下吃了也白吃”的想法,也就心安理得地为主代劳了。拿上次的绿海枣泥糕来说,其实还对神阑的胃口,她已经多日食不下咽了,好不容易尝了个新鲜,吃了两口搁在案上,宵晌时准备再用盒内已经空空如也,她心里自是明白,也不置言。 好在夏依逢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与此同时,她收到楚湮中断已久的信。这一天她眉目间浅漾的笑意令万物失色,病情颇见好转,轻轻松松地下了榻,穿着罗袜踩着软腻的花径走到庭院里。夏日终结,花谢花飞,她亦不觉得伤感,反而拾了几簇花枝柳条,编成一个花环套在额上,累了就坐在秋千架上小憩。 她恍惚看到,他就像初次见面般站在面前,万丈悬崖边上青衫猎猎,面对她的瑟瑟发抖,神情毫不动容,过了好一会儿,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覆在她肩上,在她霍然抬头之际,第一次看到了他朝自己露出的微笑。 人生百转千回,身如浮萍的弱女子,她等待的无非是这一刻的温暖,这一刻的回眸。当是时,纵使天际浮云千丈,万般流光溢彩,又怎敌得过他那云淡风轻的一笑? 她问过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道:碰巧。 没有任何多余的成分。 当时仅仅是碰巧路过而已。这一碰巧,就是一生一世的纠葛。 ———————————————————— 他在信中所言,平铺直叙,大意是准备放弃卞凉,不日回城,其次问了一番她的身体状况,无悲无喜,冷冷淡淡,甚至丝毫没有解释自己中途断了音讯的个中缘由。 翌日暖央前来探病,神色颇为古怪。问及才知,神皇昨夜处理两封紧急军报时,发现守夜的两名人躲在幕后偷听,顿时龙颜大怒,下令处死了那两人,而其中竟有一位是暖央的远方表姐。暖央颇觉难堪之余,对风云突变的国家大事也忧心如焚,几番周折才从承诏圣女口中套出“卞凉告急,皇太子功败垂成”的大致情形。战场上的事她虽是雾里看花,也隐约感觉此番事态非同小可了。 ———————————————————— 墨大夫从宜楼出来,冷不防从径旁树后伸出一只手来,他不及惊叫即被人捂住了嘴,同时颈后挨了重重一章,顿时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却是置身一间偌大的殿堂内,除他之外殿内还坐着一人。墨老好歹也是行走江湖多年,加之近几年来与神迹贵族往来频繁,可谓见多识广。他一见那人服饰辉煌容质优煌,身上难得一见的贵气,再看这个殿内摆设堂皇,便猜出了个七八分,因此定了定神,恭敬地一拜道:“不知尊上找敝人所为何事?” “何事?”那人闻言奕然而笑,声音略带暗哑,却是说不出的动听,“墨大夫也是有家有室之人,何须明知故问?”说着打了个响指,门外拥进两个抬着箱子的卫士,翻开箱盖,刹那间满满一箱金银珠宝呈现眼前,绽放出摄人心魄的夺目光彩。 “夏依逢给了你多少,我可以十倍百倍地给你。”那人淡漠地说着,起身走了过来,百宝箱被他用长剑压住一侧,轰然倾倒,琳琅满目的珠宝哗然一声流落一地,一锭闪白的银子骨碌碌滚到墨老脚下,映衬着墨老那几乎绿起来的脸皮。 “恕难从命。”墨老垂下松垮的眼皮,声音弱不可闻。——钱固然重要,可是身家命更不可轻,今日他若答应了眼前这个人,另一个还会有他好日子过么? “呵……”那男子邪邪地笑了起来,神色中带了丝不羁,“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语气陡然一转,双目中神光已是凌厉无匹,“来人,拖出去砍了!顺便把他墨家那几十口子找来给老爷子陪葬!我听说你们墨家一向孝闻天下,那么就由我来成全尔等的千秋美名好了。” “你混帐!”墨老怫然作色,髭须皆抖,就在要被卫士拖出去的时刻,忽又改变心意大喊道,“我说,我说!!”重新被押回座后,墨老心中万分不快,因此眼皮也懒得掀,硬梆梆道:“皇太子殿下,敝人才疏学浅,有关尊夫人的病,墨某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之法。古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还须太子殿下早做抉择,多拖一日,对她母子二人,等于就是多了十二分的危险!太子妃天羸弱,加之长期舟车劳顿,旧疾复发,身子骨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言及此处,墨老深深叹了口气,换了副郑重其事的口吻,“墨某行医数十载,如尊夫人这般意志坚定之人,实属罕见,想来太子妃也是天下间一奇女子啊,可惜,可惜……” 自古红颜多薄命。 “龙裔不毁,太子妃大限之日不远矣!”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在线阅读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肉文屋 /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第七十六章 弃颜(一)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连日的狂风骤雨,似要将这个藏污纳垢的世界洗刷干净,又似乎是,要借了这癫痫似的风雨,掩饰住更加莫测的黑暗内幕,所谓困兽犹斗。 “太子。”初一十五托盏跪在屏风一侧,低眉顺眼道:“主子正在沐浴更衣。”廊外雨声如潮,天色昏暗如晦,庭院里的紫藤架下,影影绰绰一大片执剑的人影,在风吹雨打中挺立如戟,那是皇太子殿下忠实的随从。 楚湮默无表情地褪掉湿漉漉的外套,随手扔到一边,推门而入。初一十五在后面一个劲地咂舌,彼此面面相觑。她二人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太子,他很年轻,无论是容色和气质,皆超出她们的想象,那是一种拒人千里的冷硬感觉,冷硬而美。随着他反手关门是那“砰”地一声,她们才如梦初醒。 室内烟熏袅袅,雾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大有销魂蚀骨之感。帷幕如雪,随风轻轻舞动,依稀可见一个俏生生的人影。 “初一么,替我拿一下衣裳。”他听见那女子一如既往低柔婉转的声音,恍如隔世。随手取过架上衣服,快步走了过去。 神阑背对着他,毫无知觉地从水中站了起来,瘦削的肩背如玉般晶莹,濡湿的肤色如浸冰雪,不盈一握的腰身泛着令人怜惜的妩媚,蝴蝶骨下带着那个附骨而生的黑暗诅咒,不知从何时起,它存在并使她永不得释怀。 “啊!”在回眸的瞬间,她猛然见到那擅闯水阁之人,一声惊叫,迅速将自己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匹练般的黑发在身后轻轻浮动,殷红的花瓣围拢了过来,恰到好处地遮挡了人的视线。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雪砌一般的脸孔上,分明交织着惊喜与惊骇的神色,看上去颇为有趣。 楚湮瞄了瞄她花容失色的模样,竟是如此令人沉醉,他不禁哑然。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呀!”她脸上泛起了可爱的桃红,有些恼怒地拍打着水。 他嘴角一勾,眼中顿时多了抹玩味,有如登徒浪子一般坏坏地取笑道:“怕什么,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有看过?” “你!”神阑一时大为羞臊,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来,她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件事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剌剌地提了出来,让她大吸冷气的同时,几乎想随手掐死他。 “你还不走,我就淹死我自己!不对,我淹死你儿子!”这小女人较起真来,说着还真的往水底沉去。 “那可不行。”好在楚湮及时拉住她的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展开衣服裹住身子,一把横抱起来,不由分说径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本能的危机感,使得神阑又气又急,几乎是拳脚并施,怎奈对方躲闪及时,她其实没占到多少便宜,而且还把本就宽松的外袍给挣散了,香肩半裸玉臂斜横,一副风中凌乱之姿,此时正一脸恼恨地瞪着他,清澈的眸子中燃烧着两撮怒火。 “没那么严重吧?又不是第一次……”他戏谑而笑,将她轻放在榻上,她正浑身僵硬时,却不见他有多余的动作,只不慌不忙地展开衾枕,替她好好地盖了起来。 “呃……”一阵失落之后,她刚萌生出些许好感,却见他并无要走的意思,挨着她身侧斜躺下来,顿时神经又绷紧了。 “我就这么可怕?”刚把她揽到怀里,发现她浑身犹在轻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忽然就恼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冷了几分。却见对方闭目敛容,故作一声不吭,不禁有些兴趣寥寥,叹一口气翻了个身,选择了背对她睡。 室内虽然燃烧着熏炉,却依旧泛着丝丝凉意,随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渗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抬眼一看,见他衣着单薄,几乎透着几许萧瑟的意味,心中不由酸起来,到底心慈手软,戳戳他的脊背把手炉递过去道:“天这么冷,你自己也注意点。喏,这给你吧。” 心底却在咆哮:我干嘛要给他!我干嘛要给他!!我自己也很冷好不好!!! 楚湮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下,没有去接,也没有转身,而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若走了,你当如何?”她握着手炉的手指默默攥紧了,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若是……我死了呢?又该怎样?”他的声音嘶哑而疲惫,仿佛浸染了巨大悲谶的力量,使人闻之满目心伤无法排遣,犹如沸腾而又不漫溢的水,充斥着整个腔。 “你不会。”她笃定的回答,目光清溶,似乎有着直透心背的力量。 “这么肯定?”他蓦然轻轻笑了起来,语气中带了丝低迷忧伤,“可是阿阑,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 “说了你不会!不要胡说八道,自己咒自己。”她不由恼恨起来。 “这么说,阿阑至少还是关心我的嘛。” “……我谁都关心。” “可我觉得,你还是最关心我。” 她被这略带痞气的话语逗得笑了起来,笑得很轻,可是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似乎一如从前,她的笑容只为他恬然绽放,灼灼如雪。 “你今晚不走了吗?”她忽然问。虽然心里明白,对方很明显就是不走了好不好?“我大哥说好久不见,很想念你喔。”言下之意你还是去神焕那儿吧,甭赖在我这儿了。 楚湮对她的话实在不敢恭维:“跟那小子混有什么好的,他自己三妻四妾,倒是去哪儿睡都不愁。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神阑咬牙切齿:“你少给我装委屈,自己在国内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妻妾成群?你可是比他三妻四妾多了!” 他叹了口气,直道往事不堪回首,还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了,以后定当不再耽色误国。这位仁兄不知道,他在外面的名声,已经被五大荒六大陆谣传误得很厉害了。 “阿阑,我困了,明天还要上路呢。”他忽然喃喃了一句。 “上……上路?”神阑的心蓦然一沉。 “回楚啊。”话刚懒洋洋地出口,他猛然醒转,这话实是不该说的,神色不由一窒。 此言一出,自是尴尬无比,尔后双双默然良久。 “阿阑,想不想要自由?”他忍不住开口又问。这一句话,是他纳语心底很久的,尽管知道一旦问出口,就极有可能会彻底失去什么。 “想。”她回答得很干脆。 “那我给你吧。” “……你?!”神阑猛地拥衾坐起,仿佛不敢置信,盯着他死死地看了两眼,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她蓦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你,你居然说要给我自由?楚湮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事到如今,你不觉得自己更像是始乱终弃吗?”她一边揩泪一边笑,所有的怨念化作了悲喜交集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过了明天,也许穷其一生,你我都不会再见,也就不用再痛苦了……”他自顾自地喃喃。 “我让你痛苦了吗?”她幽幽道。 “不,是我让你痛苦。” 神阑一窒,只觉心里有把刀在恶狠狠地剜着,为了压抑那股恨意,她的神情越来越冷,瞬间恢复到轻慢如狂的态度:“行啊,那我在此提前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我盼着这一天,可是足足盼了有四年啦,好不容易,明天终于熬到了头。我身子不便没法儿给您下跪磕头,还望殿下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你说什么?”他蓦然翻身坐起,看着她那副似笑非笑、毫不在乎的表情,立时怒不可遏,掐住她的双肩痛彻心扉地吼道:“你有胆再说一遍!” “甭说一遍……说两遍、说三遍都是这样!我就是盼着这一天!我就是盼着你走、盼着你死!你到现在才知道我蛇蝎心肠吗?!到现在才知道我冷血无情吗?!还早呢,你明天就走了!以后也不用再待见,真是皆大欢喜啊……”她如疯如魔的宣泄随着他一巴掌寂灭了下去,其实他扇得很轻,轻到几乎等于在抚她的脸,充满了心痛和爱怜。可是就是这样轻柔地一扬手,让她在顷刻间彻底安静下来。 美丽的瞳孔里,所有激烈的神色瞬间扯破,只余下空旷如风筝断了线的疼痛。 他从遇见她那一刻起,别说动手打她,就连讲她几句重话的时候都是寥寥无几的。所以她彻底蒙了,感到一种深入肺腑的疏离与恐惧感,她坐在榻上,环抱着双膝哭了起来,像个无意间犯了错而又不懂挽回僵局的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慌难过。 “既如此,我走了。”言罢起身,拿起架上外衣。 “说什么要给我自由,其实是你自己想要自由了吧?”走到几步开外,就听见她在背后幽幽地笑着,期期艾艾,让人大皱其眉,“不过也好,我不在乎呢。我堂堂神迹的公主,还怕没有男人要吗?没了你,我大可以嫁给别的男人。” 楚湮的背影一滞,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隔着好几扇屏风,只听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姓楚的!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她在后面嘶声大喊,看样子是又哭了起来。 他已离开,屋子里万籁俱寂,神阑坐也不是,睡也不是,以被蒙头,哽咽抹泪抓狂良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伤心着伤心着,就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一个莫名熟稔的声音。 “阿阑?”温柔而怜惜的呼唤,突然带着冰冷潮湿的气息,于近在咫尺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神阑一开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翻了个身,烦躁地继续入睡。 “阿阑,你醒醒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有人在轻轻推她。 “你……你怎么又?!”神阑睡眼朦胧,好不容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眼见是那家伙去而复返,顿时不知吓得还是乐得,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 楚湮正立在床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苍白虚弱,却十足好看。他刚才到雨中跑了一趟,浑身都淋得湿漉漉的,手里还摘着一朵高星海棠。这花儿既娇贵又刁蛮,只长在百尺高的半空中,雨夜上梁,当真是不要命了。 神阑的鼻子一酸,扑起来抱住他道:“我不要你找什么花,只要你留下来就好了!” 对着他,她还是第一次那么坦率地说出心里话。楚湮微怔之下,随即释怀地一笑,心道果然每个女人都是爱花的,看她这样,分明已经为了一朵花而芳心雷动了,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将高星海棠到她的鬓发间。血色如同蔷薇的花朵,衬在如云的黑发跟雪白的脸颊边,显出一种娇滴滴的明媚。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的,脸上还疼吗?”他忽然记起自己刚才的那个巴掌,在她颊上仔细瞅了瞅,还好没留下什么痕迹。 “当然疼啦,”大小姐很委屈,一想起这事就两眼泪汪汪,“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你个混球,你是第一个!” 楚湮讷然,想笑又不敢笑。 “你的衣服全湿了。”她忽然醒悟过来,掏出手绢有些心疼地替他擦着雨水,“将来好歹也是个一国之君,再也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做这等傻事了,看上去真的很狼狈呢。” 是的,他今后再也不会为了哪个女人做这等傻事了。 “阿阑。”声音一哑,已经将她拉到怀里,温暖宽阔的怀抱,紧紧地拥住了她。神阑还在犹豫,挣扎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这个举动,倒是让人出其不意。 “湮?”仿佛感觉到他此刻的珍惜与莫须有的情意,脸贴在他温暖的膛上,她轻轻道,“我在呢。” “嗯。”在她看不见的头顶,他英俊的脸上,此刻满是悲伤。 ———————————————————— 是夜,想不到居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煞尾—— 楚湮熟门熟路地扯掉了某女束腰的红绫,雪白的长袍散了开来,这回神阑可就不乐意了,惊慌失措中到枕间的玉簪子,立时狠戳了他一下,——他当初若是想到自己送的那支碧血簪会成为她的武器,只怕打死他也不会送那破玩意儿的。 “你真荒唐,”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理衣系带,一边翻了脸似怒还嗔道,“也不看看眼下我是什么光景,出了事我要你的命!”楚湮欲哭无泪,默默拾起地上衣服,默默重又穿上,心里头那个悲愤呀,三天三夜都说不尽。 正好,有一截红绫被他不小心弄断了,于是拾了来,轻轻系在她纤秀的右腕上,另一端则绑在自己左腕上。那鲜红的绸缎仿佛羁绊彼此的红线,又仿佛浮生折子的最后一句荒谬戏言: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皆付与断井颓垣。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在线阅读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肉文屋 /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第七十七章 弃颜(二)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楚湮有生以来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都是缘于他搂着神阑睡觉时色心不死,几次三番妄图霸王硬上弓,而每每被对方那支神出鬼没的碧血簪刹住攻势,虽没戳出洞来,不过他觉得自己心里已经烂了好多个窟窿了。 他同时对苏小繁产生了绵绵不绝的恨意,谁叫那个妖孽在得知他要送簪子给神阑时,就大胆预言“你今后的好日子算是玩完了,将来后悔就自个儿哭去吧!”当时她笃定的眼神跟神婆之类的是站在同一岗位上的。实际上,用“后悔”那两个单薄的字,本就没法形容他那悲痛欲绝的心情。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真是千古名言啊。 “你敢再戳,老子非把这破簪子折了不可!”再次被驱逐出境之后,楚湮不禁大为恼火,横眉竖眼地冲神阑道,“我压就没想跟你动真格的,否则……”否则就凭她装点门面的花拳绣腿,即便拿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能把对方撂倒千儿八百回的。 天亮之后,禁不住神阑的软磨硬泡,他虽不情不愿,还是衣衫不整地下了榻,遵照她的指示到梳妆台的最右边抽屉里翻出一只翡翠玉匣。他用手掂了掂那只绿皮盒子的分量,猜不透里面装了什么。正欲揭开查看时,她急急地嚷了起来:“不准当面看,你回来!” 楚湮对她一大清早就把他踢下床的事仍在耿耿于怀,因而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只顾寻着如何撬开那把悬在匣帽上的小铜锁,对她不理不睬的。 “我不给你钥匙,看你能怎么办……”她的怡然自得之语尚未说完,就听“咔嚓”一声细细的响声,那把脆薄的锁已被他扭了开来。 楚湮扬了扬手中的断锁,玩世不恭地笑道:“这下子还真不好办了,弄坏了阿阑的宝贝,赔又赔不了的,届时只好卖身抵债了。” 神阑啐道:“我看你是别的长进没有,光跟人学会了油嘴滑舌,讲其话来愈发没脸没皮的。还卖身呢,去青楼吧你!我才不稀罕呢。”那匣子本就是送给他的,弄坏了他不伤心,她自然恼羞成怒。 楚湮走到案旁坐下,信手翻阅了几封信笺,先是漫不经心的闲适样子,看到后来突然脸色大变,猛地翻盖压住匣帽,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如果神阑会隐身术的话,一定会躲避他这种极具杀伤力的眼神的,好在彼时她正在幻想楚湮卖身青楼之后万花丛中笑的悲壮场景,也没有多加注意。 “愿跟我走吗?”他突兀问道,语气急促,神色变幻不定,吓了神阑一跳。 “哪怕等待我的是危机,死亡,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可是不带对方反应过来,他又自嘲地一笑。——那个答案,他早已为之选定,何须再问?就算她满口答应,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出了初一的声音:“主子的药已经煎好了,夫人亲自送过来的,吩咐奴婢早些给主子服用。”得了许可,她就把药端进去了,摆在案上,临走时还多看了太子爷一眼,带了些狐疑。她为太子妃送过几回药了,从颜色气味上辨出了不同之处,何况还是林珀夫人亲自督送,警觉得不合常理,加之楚湮见到那碗药的时候,神色一瞬间苍白颓圮到了极点。这些通通说明了一个问题,那碗药有蹊跷。她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心中十分舒畅,眼神也自得起来。如若不是凭她的身份是不容置喙的,她真想扛着个喇叭四处吹嘘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 “夏主儿回来啦!”十五在廊外见夏依逢风风火火飙了过来,连忙见礼。楚湮闻言迅速起身,风一般掠出了门外。母子俩在园径上狭路相逢,夏依逢一见他,几乎忘了自己旅途奔波、舟车劳顿之事,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狼心狗肺”“无情无义”“虚伪做作”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如果那是一桶桶油漆的话,楚湮身上的颜料揩下来都能开一个染坊了。 “说到底你跟你父亲是一路货色!自以为是地替她着想,你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夏依逢气极地大声质问着,颤抖的语气几乎尖利,“在我看来,你们都是自私鬼!!负心汉!!” “别提我父亲!”楚湮本来一直耐着子由她数落,谁料夏依逢竟然往他的陈年旧伤上撒了把盐,他忍无可忍地凶了起来,“杀人凶手的你,这么多年来放任独子不管不顾的你,压就没那个资格!” 杀人凶手……这四个字从他口中真真切切地跑出来之际,宛如一个晴天霹雳,使得一向强势的夏依逢,一下子怔在原地,宛如被人剥夺了魂魄。 她心里有一个凄怆的声音在那碎碎念:湮,莫非在你心里,为娘果然只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凶手么?她历经风霜的眼里,缓缓沁出泪来,却一直忍着不肯流下。 夏依逢痛苦地闭了闭眼,“那时候,他若是告诉我真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我……我要是知道,情愿跟他一起死,也不要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现如今,我不想再看你走那条老路,那是一条绝路啊。” “迟到的忏悔么,夏依逢。是你先不信任他的。”他说得很绝情。 “是了。”夏依逢哀恸于心。 他懒得再罗嗦,转身往回走,身后的夏依逢仍旧固执地据理力争,见他完全不再搭理,语气不禁破败下来:“墨大夫说还有一线希望的,这些天我天南海北地跑路,为的就是找齐那几味药,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好歹一试吗?湮,你要是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楚湮随意地一挥手,示意她就此打住,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神色黯下来:“不必了,要我拿她的命做赌注,我不试,也试不起。”停了一拍,语气中带了丝轻蔑嘲笑,“其实,你保错对象了夏依逢,孩子没了还会再有的,她若死了你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夏依逢彻底震住。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在线阅读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肉文屋 /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第七十八章 劫数(一)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楚湮进门之际,神阑已经穿戴一新地趴在案上看书了。楚湮一眼看到对方不止没穿鞋,连袜子都懒得穿,十分憋闷。——好在他不曾亲见她和风辙若两人一起光着脚丫晃来晃去的情景,因为这是他们“兄妹俩”共有的可耻习惯,专门用来怠慢人的。 她穿一件黑底瑞雪图案的绣腰襦,下身着镶边紫罗裙,单就着装而言是十分华美的,然而穿在她身上却自然而然给人一种清丽脱俗之感,明媚而不绮艳。她没有抬头看他,冷冷淡淡道:“我还当太子爷已经远在天边了,怎么蹦着蹦着又蹦回我这儿啦?”她对楚湮来去自如深感不满,故意刻薄于他。其实楚湮是在跟夏依逢大吵一架之后,临时收到天空之城的密函,就去处理要事了,耽搁许久。 “那碗药呢?”从进门起,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倒了,我闻着那味儿难受。”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兴许是病痛的缘故,她这肚子即便穿着束腰的衣服,竟然不露一丝痕迹,哪怕脱光了也是不太明显的。诡异的是她的妊娠反应比谁都要来得猛,别说她自己常常骂肚里的那个“鬼胎”“不讲人道”,周围伺候她的人也在暗地里把“鬼胎”的爹娘及其列祖列宗问候了无数遍。 屋内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死寂之中,等她抬头看他时,立马就知道后悔了。他怔在原地,敛了睫羽,唇抿成一线,又是那副惯有的风雨欲来的表情。她想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偏生又情不自禁撇嘴笑了一下。殊不知,此时就算她笑得再美好,也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妈的,”楚湮指着她气急败坏道,“你就不能给老子消停下吗?折腾来折腾去,是不是嫌爷麻烦还不够多啊?亏了你的好意,老子待在这边浪费时间,王城那边的局势都烂成一摊了!**还好意思笑,笑得出来吗你?!” 神阑手中的书“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成就谋杀亲夫的千古骂名时,被他很不给面子地单手截落下来,他那轻而易举的动作却真的触怒了她,她撑着几案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还待在这里作甚?我又没拦着你,天南地北你只管逍遥快活了去!我何曾撂过一句要高攀你太子爷的话吗?我生我死碍着你啦?说我折腾你,我就算有那份心情也没那个力!如今你自个儿糟践完了再赖着我,合着我无父无母没个撑腰的,人人遇着都可以添一脚不成?” 她那番话使得楚湮受了严重的内伤。拿他在卞凉那阵子来说,她明喻暗喻地在信里催命符似的怂着回来,遂了她愿吧还使劲跟他拗着耗着,刮风下雨还是晴天霹雳也不给个明示。他算是西天取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佛祖还不给点美人痣的那种。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骂赢了还绷着张脸……”楚湮冷战不下去了,绕过她在案旁坐下,装模作样地翻起案上的书来,看着看着他脸上的云消散了,露出几许玩味的笑意,揶揄道:“原来阿阑爱看这种书啊,我就不明白了,何以西界十大书之一会出现在某位王族公主阁里呢?” “书?!”神阑一面惊呼,一面跑过来察看。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幸好不是。她平日里也就研究研究诗词歌赋工商徵羽,只是这宜楼原非她的属地,藏书阁里也许真有什么猫腻也未可知,她未曾一一涉猎,如今不过遣人任寻了几本堆在案上,如果真不凑巧捣出本书来那她不就毁了?她自认为虽然有些恶习难改,偶尔轻狂一番,但骨子里终归是个保守派,就算有位作风不淳的母亲在前开路,她自己也是一副令男人一眼就“寤寐思服”的模样,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欠缺传统淑女的某些美德了。 “你耍我?”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楚湮哂道:“刚才是谁做贼心虚,紧张得那个样子,就算我手上这本不是,别处还是有的吧?” “我看你是成心找抽!”神阑恼羞成怒,“本公主哪点长得像个看书的啦?你别自己一副棍样还贼喊捉贼。你那眼神什么意思?不相信还是怎么着?要不咱俩一块儿去大街上遛遛,到时候我不乐意了就喊那么一嗓子:‘来人哪,非礼啊’!你不被人抓去蹲大牢,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她和苏小繁的共通之处,在于骂起人来意态潇洒自如,且措辞层出不穷,直把人绕得云里雾里,堪称艺术。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骂不赢你。”楚湮无奈。 “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感到了潜在的危机。 楚湮哈哈一笑,伸手一拉,对方一个回旋舞,稳稳当当落到了他怀里,“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他自有他的杀手锏。 她回神尖叫:“贼!你放开我!” “是你逼我的。”这家伙的痞上来了,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口口声声叫我贼,那我就真的给你看。”说着还真的开始解她的衣服,宽衣解带的手法之老道,让人眼花缭乱。 “住手!你快住手!”神阑满面羞红,往死里捶打着对方。 “你喊吧,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管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哪。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带着哭腔做垂死挣扎。岂料她越是挣扎,对方就越是兴趣盎然,虽然动作温柔,却丝毫不给她留任何余地。 末了,他还表现得相当无辜疑惑:“你说咱都老夫老妻了,至于每次都反应那么激烈么?”他还记得第一次时的情景,那个脑子进水的女人,在疼痛喊叫之时,用晶莹的指甲把他弄得满身伤痕,快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巅峰退却之后,简直就像死过一回一样。 可也奇怪,那么多顺从他的女人,其中不乏床上功夫登峰造极者,每每完事之后,他都不会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唯有这个女人让他放不下。不止放不下,他恨不得每时每刻占有着她。 “哼,老夫老妻。”经过这么一番反抗,神阑梳好的头发全弄乱了,罗衫半解,满是幽怨地瞪着他,“我知道自己犟不过你,你要就要吧,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我肚子里可是怀着你的种,要是真有什么好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番话触及他心中底线,楚湮冷不丁停下动作,抚额无语。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一片娇声燕语,各世家的小姐们齐刷刷聚头,准备在北世家举行游湖诗论,由暖央一手筹办,那场面规模自然不在话下。 “我也要去。”神阑刚站起身,惊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又跌回了他的怀抱。“你干什么?” “再陪陪我。”楚湮恋恋不舍地偎着她。 “好啦!”她有些于心不忍。蜷在他怀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好像就要睡过去一样,期间他说了什么她也完全听不见。 “怎么了?”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的楚湮,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头一看,顿觉五雷轰顶,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只见有殷虹的血路顺着她纤细的脚踝,正无声无息地蜿蜒淌下,滴落到地板上。眨眼间,那血路就变得汹涌如潮,透过她鲜艳的裙底,濡湿了他深色华丽的长袍。 “你刚才说什么?”她秀美的脸上毫无血色,抬起苍白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喃喃道,“湮,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吧……刚才肚子好疼啊,我没怎么听清,现在也是……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想走神的……” “别说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怒喝一声,一把将她抱起,向外冲了出去。 ———————————————————— 暖央等人正在宜楼的庭院里商量着怎么把神阑引出来时,突然听见太子妃房里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接着太子殿下就横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子妃冲了出来,嘴里狂喊墨大夫的名字。这时有侍从回答墨展那个老鬼一大清早就被神皇给召进去了,说是旧疾犯了留着墨老聊聊天。 “备车!进!”太子殿下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算是把他在众女心目中树立的完美形象彻底毁了。众人看到太子妃血流不止,心中早已明白个七八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哪个还敢去触霉头。 因了这事,暖央不得已取消游湖诗会,这个消息一传开,正在湖边吟诗作诵的诸才子大受打击,一半以上江郎才尽。 ———————————————————— 一辆马车从北世家出发,如离弦之箭般向王的方向驶去。他抱着她坐在厢内,看着她正在饱受一生之中最为漫长痛苦的摧残,同样痛不可遏。 “究竟是……什么药?我没倒……我喝了……”尽管气若游丝,却仍在执着发问。 他整个人如坠冰天雪域,神色苍白颓丧到了极点,一声不吭地闷头坐着,过了许久,才启齿黯然神伤地答了一句。他说的很轻,轻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她据唇形判断,是“堕胎”的意思,整个人瞬间崩溃了。虽然早已所悟,奈何从他口中如实吐出来,还是倍加残忍。 “姓楚的!……从今往后……我跟你……一刀两断!!!”她没有流泪的眼睛发着笃定仇恨的光,那光芒仿佛要滴出血来,使人不寒而栗。攥着他衣襟的手终觉无力,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阿阑,你听我说……那孩子不能要,我……宁可失去一切,也不敢拿你冒险!”厢内浓郁的血腥味仿佛重盾压迫这他的臆,每说一个字就更痛一分,呼吸如同针刺。 “姓楚的……你对不起我的事儿……还少吗?!”她怒极反笑起来,“好啊……我算是……见识了……也走到头了……”话未落音,人就真的委顿下去,他扶都扶不住。 “听我说,阿阑……坚持住,很快就好了……阿阑,阿阑!”她昏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在线阅读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肉文屋 /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第七十九章 劫数(二) 第八十章 劫数(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章 劫数(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章 劫数(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章 劫数(三) 神迹王,暴雨敲击着窗棂,如同珠落玉盘,随着那千军万马般又急又密的雨声,使得整个苍凉的夜布置开的那一线黑暗,仿佛一个豁口在越拉越宽。 月神殿内,神焕披了雪裘坐在案后连夜赶批紧急奏章,六角灯高悬四壁,室内亮如白昼,雪笺上俊逸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君王却看得微笑起来,漫不经心道:“你姐夫果然有两下子,这么快就把那个野蛮部族赶到卡洛荒原去了,那可是个锻炼身体的好地方呀,从早到晚都有飞禽走兽追着人跑。现如今我军高踞雪巅四壁,可谓解了北疆长达数百年的后顾之忧啊。为了郑重感谢你姐姐姐夫,朕准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婚典,等他们俩个一回城就立即举办,朕和央儿的婚事也趁此机会一块儿办了,算是沾沾他二人的光,你意下如何?” 镂空的绿瑶石屏风后,隐约有个黑影在晃动,应该是刚从外界归来,他的衣裾下摆在淅淅沥沥地淌着水,风帽下的容颜模糊,暗沉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泉怎么还不下手?难不成要等伊契自个儿弄出大动静来了,他再给人家擦屁股吗?我就知道那个死色鬼管不了什么用。” “小孩子说话就是难听啊。”神焕神色悠闲地批阅这奏章,一边用朱笔在上面随意勾画,理完了就潇洒地扔到案下,那里已经撂了两大堆了。他对自己神速的工作效率很满意,累了就歇笔,伸了个懒腰。“伊契不管远征军的事,说到底就是为了试探试探你姐夫的能力。你别看他天天山吃海喝地悠着,我估着他心里憋得比谁都难受,王城里闹出那么大的事儿,凭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又岂能一无所知?可他硬是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这就说明他压儿不想管。他如今是不比从前,那个淮武侯的位子坐了几十年也腻了,巴不得早日撂下担子去别处潇洒潇洒。我呢,是记着他在封王之乱中帮衬着神轩谋害了我父亲的仇,可他既然让着我,我也不好把他往死里逼,如果不是你姐夫越来越不像喝了神水的人,我也不用黄泉没日没夜地守着。看来得早点让全接替了侯爷的重担,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才对。” “还有就是,”神焕抬头望着漆黑一团的窗外,笑容深沉,“你不觉得黄泉很强吗?四大残像自存在之日起,‘画骨’、‘凉鬼’、‘刀语’,统统成了一具空壳,前人死了还会有后人填充进去,代号是不会消亡的。这么多年来,只有黄泉,依旧是真正的黄泉。那么你呢?自刀语死后,你取代了他。——你苏小冕,能够做到这一点吗?成为永远的刀语……” 巨大的屏风后,黑暗的气息在一瞬间膨胀,万籁俱寂之后,那个低沉的声音缓缓淌了出来:“我能。”如同重金属的态沉淀。神焕闻言,笑容绝世。 “好了,”君王拂袖站起身来,想到什么神色不免沉重苦恼,皱着眉道,“我得去昭阳殿看看,万一太子妃有何不测,我说什么也得拖住楚湮那家伙才行,不然墨展那个老鬼可就玩完了,到时候有人需要他救死扶伤的时候找不到人,可就要赖我身上了……” ———————————————————— 昭阳殿。神焕本来都已经盘弄好了怎样劝慰楚湮“节哀顺变”的腹稿,这样他痛失陆千歧的心路历程就可以派上用场了,谁知楚湮本就没有如他预想般一副死相地趴在哪个黑暗角落里,昭阳殿里除了他昏睡如死的阑妹和愁眉苦脸耷在案上奋笔疾书的墨展外,再无多余的人。这下他可就纳闷了:莫非自己来迟了一步?他表面上保持着一位明君应有的风范随口问道:“墨老这是交代遗言呢,还是写一部墨氏针灸宝典啊?”弦外之音就是希望墨展死后他的针灸术不会因此失传,以后gong里面谁有个头痛脑热的时候用得着。 墨大夫捏着冷汗躬身一拜道:“托陛下的福,太子妃已无大碍,不日即可醒转。” “真是谢天谢地。”神焕瞥了眼案上墨迹未晞的宣纸,颇为好奇道,“那您怎么还写绝命书呢?您现在可是我们神迹的功臣啊。” 墨老从乱七八糟摊放的纸堆里抽出一封金笺,战战兢兢递给神皇。神焕一见笺面上两明晃晃的字儿,顿时了就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脸,变得忧虑深重起来。 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休书。 ———————————————————— 对于楚湮连夜不辞而别,还给他捅了一个大漏子,神焕是相当不满的。早在神焕他爹神源君在世时,为了提防他野心与实力并重的轩弟,创建了一个黑暗组织还珠楼,当时整个王城都掀起了一场暗杀与被暗杀的血雨腥风,神焕就是在这种血雨腥风的陶冶下茁壮成长的,他老爹的优良传统他是一个没延续,暗面倒是赚足了。还珠楼遴选杀手简直比皇帝老子选妃还要多条条框框,某一次他代替源君检阅一批新的杀手时,结识了其中的佼佼者楚湮,其实年少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楚湮都不是什么皇裔的身份,他那个早死的父亲楚昙君,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双手所得。两少年在殊死比拼中都被对方的铁骨铮铮感动了,一跃成为死党,又兼日后完成楼主任务时几次三番同生共死,交情铁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后来楚湮那个天空之子的身份给抖露出来,非但没影响二人感情,反而增进了一层,从此这两个谋家野心家就定下了各自的宏图霸业,并歃血为盟彼此扶持,虽然列土开疆的区域不同,但共治锦绣河山的凌云壮志却是殊途同归的。 隔日楚湮来信,对自己乘车直闯王的嚣张气焰毫无悔改之意,至于半夜三更带着几千人马不声不响地回了天空,临走还要休妻的风云事迹,更是只字未提,单就问了一番他阑妹的病况。 神焕万分恼火地回复了他,大意是你都已经休了她还惺惺作态恶不恶心?阑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她物色了一房好人家,就那墨展的儿子叫墨什么翟的,生得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如果阑妹相中了我这做哥哥的就择个良辰吉日给她办了。末了还不解气,要求他好兄弟归还他曾经亲手赠送出去的入境令牌。他兄弟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来信就一句话:你想成为神迹史上最后一个皇帝就那么办吧,令牌符你讨了去,老子就直接兴兵杀过来! 第八十章 劫数(三)在线阅读 第八十章 劫数(三) 肉文屋 / 第八十章 劫数(三) 第八十章 劫数(三)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连日来的杳无音讯,使得神焕不止消了气,反而替他兄弟担忧起来。他也并非耳目闭塞之人,楚湮不说,他借了自己的爪牙也能把那边的情况得知知底。早在楚湮从卞凉撤军之际,天空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楚阳君不幸驾崩,国内局势不稳,趁着太子将兵未归,其妹楚沫自打归国后(诸神黄昏之战落幕,沫公主并没有滞留神迹,而是重新返回楚国,由于刺杀有功,楚皇在世之际,觉得她巾帼不让须眉,封疆拜爵,待遇极高),勾结皇甫国师篡改先皇遗诏,承大统,为了镇压王族内部的敌对势力,所谓的女王不惜私赦微南海盗以及沿海八大郡的残余孽党,与之暗成协议。 八郡原为天空属国,自楚湮以武力吞并之后划为郡县,各怀逆,如若不是“疾风”“暗翼”铁血镇压,皇太子的统治深蒂固,早有改弦易辙之心。此番得势,更是要掀起轩然大波不可,一时之间,沿海各郡大街小巷,皆有所谓“复国军”神出鬼没,祸乱连连,原来繁华至上的八大贸易港口陷入瘫痪之中,加之微澜海盗兴风作浪,猖獗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而八郡之内,江寻是闹得最凶的,“王者归来”的口号也是喊得最响的。 天空的贵族们忙于整顿自己的属地,对楚沫的胡作非为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都寄希望于太子归来,重振朝纲。 然而在这时,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由于王城有一种楚沫乃“扫帚星降世”的哗论,有人煽动上千学子到楚氏王陵超然麓请愿,又各自慷慨陈词发表了一番“诛座上之妖,迎正统之王”的演说。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建起起来的统治就要被千奇百怪的舆论毁于一旦,女王恼羞成怒,遣弓弩手蛰伏于麓台,伺机将学子们悉数杀于野。后为毁尸灭迹,采用了某道士的“化骨散”,意图将千人尸首就地销毁。 结果,一场空前的灾难,就此拉开帷幕。 先是瘟疫,“化骨散”销尽了尸体,只余下黑色的齑粉,随风起落之间将瘟魔的影扩散到四面八方,吸纳之间,接触之间,皆会感染。虽然有个发作周期,却是厉害之极,一旦患上,几无生还的可能。患者持续高烧,神志不清,三日之后全身溃烂以至骨支离,临终之际,巨大的疼痛会从腔内爆炸开来。 再说瘟疫这种东西,一旦爆发则人心溃散,离改朝换代也不远了。若是发生在荒僻的村落,当局者有的是毁尸灭迹的法子,可这次是在贵族云集的超然麓,就让朝廷鹰犬们投鼠忌器且畏惧起来,况且麓台距离王城不过百里之遥,一时之间,楚王族是岌岌可危。楚沫回过神来应该找那个给她化骨散的臭道士麻烦时,对方早已逃之夭夭,她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对方是所谓“复国军”的谋臣义士,派作间谍前来搅浑水,明为相帮,实为戕害。 然后是王陵被焚。自超然麓流血事件以来,不知为何真相披露,激起民愤,某一夜楚氏王陵突然被人点燃,熊熊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话说回来,商人出身立国的楚王族,虽经历了数百年之久,且不忘祖上习,惯有露天建陵跟悬棺风气,不过那些看起来瑰丽的巨大陵墓都是空的,仅供子孙后裔祭祀之用;至于悬棺,悬的更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衣冠冢,真墓还是不掉皇帝老子的神秘身价,伴随着大量奇珍异宝,葬在九泉深处。 虽说烧得是一座座空陵,可那是楚王族的国运跟象征,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有人对“权威”动了手,停尸中未及入殓的楚阳君,听闻此事差点诈尸,夜深人静的时候,果然亲自起来兴风作浪了一番。——王内苑厉鬼作祟,这是第三桩祸事。 接踵而来的打击,使得新任女王的楚沫,是心灰意冷。然而当她把意欲打退堂鼓的事告诉皇甫国师时,却到了强烈的反对。皇甫族在天空的势力实在过于强大,封邑过百,其中云商城更是百邑之首,位于南海,商业重道,繁华程度甚至不下于王城,简直好似国中之国。更兼皇甫族自立国之日起便与天空王族共存,历经百世以来,族与族之间多有姻亲,关系更是盘错节。皇甫琛老国师就更不用说了,先帝在位期间便直叫他老狐狸,老谋深算至极,皇太子不在期间,他这棵大树越发深蒂固,简直达到了手可遮天的地步。 他见楚沫已露败迹,当即落井下石,打出“诛妖扶正”的幌子,使自己由幕后策划的逆臣,一跃上升为济世英雄。楚沫遭到反噬,一败涂地之余,自缢于王东苑的扶桑园。据说,那里是她少女时代,与王姊楚溶共度童年的地方。兴许到了最后,她的记忆中,也只愿留下最为单纯快乐的日子吧。 天空大权,自此旁落于外族人之手。短短数十日,竟是风起云涌,曲折离乱。 只是不知,面对如斯残局,楚湮当是如何? ———————————————————— 神焕再次接到楚湮来信,这一次让他大为惊异的是,对方居然产生了“她若有了中意之人,你便成全她好了,我绝不从中作梗”的颓唐心境,可知国内局势的严峻程度。想到先前那封休书,神焕也看懂了他的意思,楚湮不过是怕自己有去无回,因而给他阑妹留条后路罢了,否则还真不好解释。 从拒绝风之都琅公主的求婚差点被黜,到如今为了那个女子同样可以说放手,没人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可惜就连他的阑妹,也不一定理解。 男人常犯的错误,在于把复杂的事看得过于简单,而女人呢,则正好相反。所谓的命运,不过是走进一个由自己一手织就的迷局,而又死活看不开罢了。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在线阅读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肉文屋 /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第八十一章 劫数(四)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羽樽陷入了一个幻境,这个幻境他永远走不出。 就如眼前,王的蜃景消失了,他置身于碧落清冷的街道上。在转角处,细雨霏霏,榴花开败,他看到正在告别的一对男女,台词短促生硬,没有依依惜别。正是他自己和神阑。 当她在背后喊他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忘记吧。美好的唇畔吐出三个字,决绝彻底地转身离去。 这是她前世今生,唯一对他说的话。也是唯一能够将他救赎的话。 忘记一切……他又何尝不想?灵魂失陷在回忆中的人,忘记不了,那便只有在幻境中消磨时光,直到白发苍苍,身体化为腐土。而这个漫长而黑暗的过程,只有他一个人慢慢体会,不可替代。 记得几世,便孤独几世,寂寞几世。 ———————————————————— 连接着魇之林的庭院,红漆剥落的大门前,锁门一触即开。满院子疯长的蒿草,在夜风中翻滚如浪,一弯流月印着破损的窗扉,屋内一灯如豆,光线暧昧。一名女子静坐案旁,娉婷的身影投在雕花窗棂上,惹人遐思。 在他抬首敲门之际,门忽然开了,屋内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笑意盈盈:“你终于来啦,我在此等候已久。” 他扶着门框站立,不进也不退,默默无言地看着这个人。 ——他朝思暮想了那么久,如今她就在眼前。伸出去的手,在快要碰到对方脸颊时,腔内陡然划过一道疼痛的印记。他开始明白了,在这个局里,这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阑,你怎么在这里?”他的笑容如常,可眼睛里却是冰冷的。 女子回身走了开去,跪在案旁为之斟酒,紫藤花绣在肩衫与袍绣之间,穿着这样华丽的服饰,配着她不施粉黛的面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美感。“你准备一直站在门口吗?”她未曾抬首,笑容清浅,却透着尽在把握的味道。 在羽樽走进并且反手扣上门的刹那,那种胜券在握的笑意,变得更加深刻,难以掩饰。 “你从哪里来,又要去何方呢?天地之大,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么?”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充满了谶命的意味,“你一直在问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么你呢?你真正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吗?” 羽樽本来没有看她的,这时忽然颇为玩味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从容淡定地在对案坐下,颇具闲情逸致地饮起酒来。 人生难得一醉,真若如此,倒不如一醉方休。 恰在此时,架上红烛燃到了尽头,“啪”地一声熄灭了下去,黑暗的潮水笼罩了周围。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伴随着阵阵幽香,女子温软的身体倏地贴近过来。 “樽,”躺进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她巧笑嫣然,“你是要这个天下,还是要我?” “你是谁?”羽樽的浑身都僵硬了,这种突发事故,对于风月老手的他来说,要应承一个女子简直是小菜一碟。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自己送上门的,不用多加考虑善后事宜。可是偏偏,对方用的法子,戳中了他的死。 “我是阑啊。”清凌凌的笑声传过来,她的四肢已经开始缠绕他了,俨然一个通媚术的小妖。 “哦?”他忽然就感到了好笑,“原来是她啊。”带着谐谑之意,他微微冷笑着,话未落音,已经翻身将她按到了地上,身体镇住了她的四肢百骸,“既然是她的话,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反应。” 该是什么反应……女子的脑海里一团浆糊。在她思考之际,前的衣衫已经被对方撕扯开来,女子的面上一片红晕。 “樽……”在她娇喘如云之际,男子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将她猛地一脚扫了开去。 “贱人!我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捏着她的下巴,冷漠无常的公爵冷冷地笑着,起身之际,将半褪的衣衫重新扶上肩,一面往外走去。 “站住!”事情的变化实在太快,女子气得浑身颤抖,“你现在若是还敢往外一步,就会立即毒发身亡!我下的那种药,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是试探不出来的……” 岂料,对方本懒得再听,肆无忌惮地只管向外走去。 “羽樽!”她的神色,竟然带着罕见的焦急,想要奔上去拉住他,本能的羞耻心又阻止了脚步的行动。 刚走到门口之际,他蓦然停下脚步,回首恶狠狠地瞪着她,瞳孔急剧收缩着:“你、你究竟在茶里放了什么?!” 这种东西,竟然连他指间的黑戒都感觉不出任何毒!他忽然觉得头疼欲裂,一个身形不稳,扶住门框方站住脚跟,可最终药力见效,到底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缓缓走到他身边,跪立一侧的女子,低头轻抚着羽樽轮廓分明的脸,嗲笑道:“我这可是为你好喔……我这可是为了不让你毒发身亡,为了救你个大笨蛋喔!” ———————————————————— 洗脸架前,那名被羽樽称为“阑”的女子正在卸妆,她将整个面部埋进盛满特制药水的洗脸盆内,浸了片刻,再抬起时已是另一番模样。 不过羽樽倒没有真正看走眼,此人容色清婉秀妍,眉目间流转的疏淡气质浑然天成,与神阑着实有几分神似。只是她微微一笑间的风情,仿佛玩转世间的潇洒姿态,却是神阑无论如何所不具有的。 她拈起盆内一张致透明的面具,装于冰冷的玉匣之内,一面笑道:“还好有云齐你在,不然我还真不知道那个阑公主生得是甚模样。这些年来,我易容装扮过无数公主王妃,行遍世间朝堂,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就昨儿个那回,才算真正找到点感觉。虽然用晨露未晞之际最娇嫩的桃花瓣制成面具,费了番大功夫,可效果同样显著,一开始就连羽樽都有些举棋不定了呢。”停了一拍,凝视梳妆镜里自己的花容月貌,轻轻哂道:“那位阑公主既如此让人魂牵梦绕,想来必是嫣若桃李呀,我忽然很想亲眼见识一番。” “阿璧,”云齐这才停下手中的绣花活,抬了眼认真道,“我劝你千万不要起什么邪念,即便你与她长得分毫不差,你也是替代不了她的,更何况仅仅是依靠易容术,一旦穿帮你也就完了。” “瞧你,紧张作甚?”阿璧笑嘻嘻道,“我现在还要陪那位公爵在幻境里好好玩玩呢,哪有闲心去神迹找她麻烦?更何况她的后台那么硬,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说别的,单就我们家那爷,虽说是他的假妹妹,可假有假的好呀,这一假可就有很多事真起来了,我若动了她,他还会有我好日子过吗?” 云齐笑而不答,阿璧又道:“不说这个了,我还是跟你说说羽樽的事吧。”她两眼放着亮晶晶的光芒,一头蹭了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悄悄话道,“云齐我问你,你在碧落呆了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吗?你们家公爵可真行啊……” 云齐的脸腾地烧起来,双手环做自保状,冷斥:“不要跟我谈你的艳情史!” “什么嘛~”阿璧翻了个白眼,拖长了音道,“我就是一张白纸,遇见羽樽才是我真正的开始。” “这句话,你曾经说过不下二十次,不过每次都换了一个对象而已!”云齐狠狠戳穿。 “嘁。”阿璧闻言不乐,慢悠悠地踱了开去,一面感慨道,“你还是老样子,死板得不得了,又**婆……”话未说完,一绣花针带着劲风打了过来,差点命中她的后脑勺,阿璧侧身一避,小小地出了一身冷汗,“做了这么久的丫鬟,实力倒是有增无减哪,废柴大妈的绣花针都能当暗器使了。” 云齐真是哭笑不得。 “说起来我真是服了你,空负平生绝学,窝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成天缝缝补补的,你的内心到底是有多空虚?”阿璧这家伙,拿住把柄就死咬着不放。“眼看烟山派那个死老太婆越来越嚣张,而我断肠谷就跟销声匿迹了似的,近年来也没什么丰功伟绩,师父他老人家不甘心哪,最近已经下山找那个死老太婆火拼去了。他临走还给我留了几句可能成为遗言的话,大多是骂你的,大师姐也被骂得很惨。” 江湖上烟山派和断肠谷是齐名的,可质却完全相反:一正一邪。烟山派习的是匡世济人之道,救死扶伤之法;断肠派却是蛊毒双修五花八门,炼成后往往找不到合适的饭碗,自然就变着法子向邪门歪道里钻,时间一场名声也就越来越臭。现在大概是这样一种情形:烟山姥姥往人前那么一杵,人就争先恐后地去舔脚尖了;如果换成断肠老人……甭试了,还是请他老人家到荒郊野外去晾着吧,就他那毒气逼人的样子,把人一摊一摊从竖着吓成横着的,那不是作孽吗? “奇了怪了!”云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与之闲侃,“我在此地发扬他老人家默默无闻的美德被骂也就罢了,大师姐呢,跟着容世做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怎么也要被骂呢?就因为容世是烟山派的?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哪有半点烟山弟子的影子啊,姥姥就是偏心,把她的关门弟子看得跟命似的,由着他胡来,连训都舍不得训一句的,反倒是你,师父就满意啦?据我所知,你跟容世那个坏家伙,同样关系匪浅吧?这阵子我听说他北疆呆腻了,准备去天空之城调剂一下心情,你若是不跟去的话,我看他难免不回江寻故国会老相好呀。要是一个两个三四个也就算了,可他也不是什么七个八个九十个的事,我还真怕大师姐一个人对付不来呢。” 阿璧正想大肆诽谤容世之时,响起了敲门声。云倪在外面道:“云齐,那位爵爷说了,请你过去一趟。”她口中的爵爷指的是天空之城的首爵青诀,皇太子遣留下来据守碧落的。——楚湮虽然退兵卞凉,但在碧落、徽州三郡仍设了据点。青诀的小日子过得那不是一般的滋润,俨然成了碧落城的土霸王。 云齐应了声,起身欲去,见了阿璧诡异的眼色,面上一臊,不打自招道:“我是因为……在他的饭菜里下了慢毒药,哪知他头回儿就给尝了出来……总之我现在是受制于人。” “得了,看你那副偷**狗的样子就知道了。”阿璧取笑道,“受制于人?你倒是说说看,受制到哪种程度了?当初容绯要引火烧身时,也不见你帮她,你若是帮她随便在哪个饭菜里撒点药,她至于干那傻事吗?这会子你倒是慷慨了,不仅赐药,还大手大脚用的是慢子的,你拴郎君也就这法子了。前回儿容世还说,她容绯再不济,好歹是叫过他一声哥的,糊里糊涂就那么死了,你连个最起码的交代也不打算给他,他迟早是要翻旧帐的。我看你呀,到时候又得预备一副慢毒药喽。” 云齐啐了她一口,急急出了门。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在线阅读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肉文屋 /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第八十二章 绝境(一)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羽樽一觉醒来,发现了一桩了不得的事:他不仅衣服给人剥光了,连指间的那个多功能黑戒都神秘失踪了。他好歹也是一震古烁今的人物,无缘无故被人摆了一道,既劫了财又劫了色,叫他这公爵的老脸往哪儿搁? 他果然是想不开的,下了榻随手扯过屏风架上一套新装,虽然心里很窝火,可是那穿衣系带的优雅风度还是能够迷倒万千无知少女的。那套衣服是月白底子绣了长青穗的,羽樽看着袖面上的花纹就挺不顺眼。 他出了门走进院子,看见阿璧顶着“阑”的天颜正忙着晾衣服,而且其中就有他穿过的。白色的衣袂悬在晾衣杆上,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在晨光熹微中带点碎金的影子,少女的剪影也就显得十分温馨动人。 可是羽樽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额角上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你醒啦?”阿璧踮脚将湿漉漉的深绿色床单铺展开,一边笑容满面地招呼羽樽,“昨晚还睡得好吗?”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道:“你究竟是谁?”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昨晚我伺候您时,您不知道叫了多少遍我的名字呢。不信的话,您大可问问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当时咱俩喊得那样动情,神魂颠倒的,是块石头也听见了,它们可以作证。”她调笑的口吻轻松自如,眼神带了丝妩媚。 羽樽看了心中产生一个如果这是阿阑他就去磕死的念头。 阿璧也觉得自己要改变风格才行,据说那位阑公主是很矜持体面的,当然她也没忽略雪公爵和阑公主关系暧昧到在西崛殿和北维殿左右流连之事,所以她昨晚就躬身实践了一回,得出了一个“果然名不虚传”的结论。 “对了,这玩意儿还是您亲手给我戴上的呢。”阿璧笑着将衣领里悬着的黑戒取了出来,拴着戒指的不过是一女子柔韧的发丝,轻易即可弄断,她继续道,“才搁怀里一夜,我就给它硌得心口痛得慌。可是您竟然不记得啦?” 想当年羽樽在一众贵妃命妇间玩得风生水起时,阿璧那小蹄子还不知道躲在哪个山坳里捉蛐蛐呢,她看对方一副纯洁美好的样子,还当自己赚了个天大的便宜。羽樽这辈子如果不是遇上那个让他难以下手的阑公主,只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座窑子里堕落着。所以他不是被阿璧的言行给震撼了,他受不了的是,一向在他心里有着崇高玉女形象的“阑”就这样被人无耻颠覆了,这让身为男人的他感到一种梦想破灭、情感逝去的痛苦。 “刚刚洗衣服时,我的袖子不小心弄湿了,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拧一下水?”她本就没有容对方思考的余地,直接举着袖子蹭了过来。 羽樽那个装绅士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不止给人拧干水,还把剩下的活儿也包揽下来。在他默默无闻效劳的时候,阿璧就坐在旁边一块青石板上,捶着酸疼的胳膊腿儿,笑得那叫一个如狼似虎。 ———————————————————— 循着箫音,阿璧走进桃花林里,月夜的林陌间碎银撒开满地清辉,她仰头看到桃树上坐着的银发少年,笑逐颜开道:“薇师兄,好久不见,您怎么也有兴趣到幻境里走走?” 杜薇西闻言,放下手中的玉箫,冷漠地看着她道:“我一直以为你只在别处捣鼓些荒唐事,这么些年也没干涉过你,倒是把你炼成大气候了。你自己说,想要个什么样的死法?” 他是少年模样,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然而此际他唇角噙着的那抹冷笑,却寒气四溢。 阿璧见他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也不敢再掉以轻心,答道:“师兄你说这话可就伤感情了,咱们各安使命,理当互不干预,何以您现在要莫名其妙地对我发难呢?” 杜薇西道:“你明知他被八象罗洛之法困住,只能以魂魄的形式流浪下去,却用卑鄙伎俩逼他现出真身,如此一来,若三日之内不得脱,必将油尽灯枯而死。你既言明与我互不干预,何以对我所守护者下此毒手?” “师兄您错啦。”阿璧笑吟吟道,“我哪有本事困住雪公爵呢,无非是他作茧自缚罢了。您不知道吗?昨天是谁,一见到我时就把自个儿的魂给丢了,在他的‘阑公主’面前,我不用任何动作、任何语言,他就会原形毕露。尽管他后来明知我是假的,可是看到我的这张脸,他就无力反抗,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所以说他是自掘坟墓罢了,而我呢,不过刚好有兴趣陪他玩这个游戏……” ———————————————————— 对于自己小沟里翻了大船之事,羽樽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计较得要命。所以当阿璧灌酒的计划落空之后,又故技重施地打翻掺了迷魂香的烛台时,他的怒气终于无法遏制地爆发出来:“**能不能别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男人陪睡是吧,老子陪你就是了!” 阿璧一愣,随即笑呵呵地蹭上去道:“好啊好啊,你的阑公主正求之不得呢。” 话未落音,纤弱的咽喉忽然被他一手掐住,另一手将一个狭长而又冰冷刺骨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脸,暗室里浮现出蓝莹莹的光芒,带着虐杀的气焰。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男子出奇低哑的声音,眼底凝聚着前所未有的怒气。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柄冰剑,每当感应到主人想大开杀戒时,都会带着肆卷的血腥气自动出现。 “怎么,光是说说,你就心疼了?”阿璧摆明了不怕死。 “你再敢得寸进尺的话,我就揭下你的面具。”他的表情一瞬间寒如冰雪,补充道,“而且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因此毁了你原来的脸。” 阿璧顿时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盯着他看了两眼,她忽然笑道:“这才像您嘛,一个局算什么,解开不就行了?要斗法光明正大地斗,玩的多没意思!受人之托,我还是帮您一把吧。” 在她最后一句话落地之际,一柄短剑猛然从袖中跃出,阿璧闪电般握在手中,在对方猝不及防之际,不偏不倚贯穿了他的心脏部位! 剑光大盛之后蓦然一隐,随着鲜血的渗出,剑柄上竟有暗金色的咒文如水般漫溢开来,空气中浸渍着香甜的血腥味。 “真是愚蠢啊。”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退后,羽樽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流布的衣襟,反而收敛了片刻前的摄人杀气,神情悲悯。 “不知道我是无心之人么?你用这种法子,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奇怪的是,袖里剑刺入他身体的刹那,竟然化作一缕青烟凭空消失了。 “要杀你,当然没那么简单。”阿璧淡淡答。 “你在帮我?”肺间传来的剧痛,使得羽樽获得了一刹那的醒悟,他震惊地抬起眼来。 阿璧轻轻颔首道:“此剑乃千年桃木所铸,木已成,当是破了八象罗洛之法的第一道咒文,接下来能不能出去,还得靠你自己了。”言罢转身离去。 她那么做,并非出于良心发现,而是不得不做。杜薇西给她的压力,远胜过风辙若。风辙若再神通广大,他好歹是个人,可杜薇西,不是。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在线阅读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肉文屋 /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第八十三章 绝境(二)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羽樽行走在桃花织就的地毯之上,步履无声。随着血的流失,他的力气正在一分一分涣散,暗夜里苍穹如同破碎的冰面,似乎随时可能崩塌下来摧毁这座桃林。 他扶着一棵树歇了片刻,莫名其妙地低迷笑了起来,苍白的唇畔宛如透明的花瓣,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无声地流淌着。 忘记吧……他又听到那个女子忧伤如水的声音,久久不散。微微翕合的唇,优美依旧,如同在散步凄凉的诅咒。 那么,你想要什么?她这样问他。 ——我想要你。在他记得的那一百年里,无论在何方飘荡,他心中总有那么一个执念,千百次,千百次在睡梦里魇醒,都是以这样疯狂的话语煞尾,惊得一身冷汗,虚脱至极,醒来之际扶额苦笑不已。 现实中,像这样的话,他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地说出口。因为,她是别人的女人,而他又有太多不得已的牵绊。 即便没有前世的影子作祟,谁又能说他不会就此爱上那个人?其实很多时候,前世只是今生易辙的借口罢,就比如劫亲的那个雪夜,他拂帘进入马车的刹那,蓦然发现,那女子不似他曾经所遇之人。 她的美丽让人觉得仿佛不该存在,凤冠上闪烁着流光,映衬得那张雪白的脸容,消尽了尘世之气,一袭耀眼的大红锦服,仿佛一瞬间烙到人的心底。 曾经有一位老祭司对他说过,他此生将遇上一位祸乱三世的女子,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跟不染尘埃的心灵,然而在同时,她将引发无休止的掠夺与征战。 城池因之崛起,也因之陷落。 那颠倒众生的红颜,终将与他擦肩而过,三生三世。 ———————————————————— “阿薇,”尽管没有抬头,他却能够感知那个人冥冥相随的存在,他的声音一瞬间沧桑无比,“你觉得,来世……她还会记得今生的承诺吗?” 杜薇西倚靠在桃枝之上,银发随风飘扬,宛如绝美的灵,他云淡风轻地回答:“你别做梦了,来世她爱的依旧是别人。” 闻言,羽樽颓唐而笑道:“又是如此啊。”靠着树干坐下来,他只感到无尽的疲惫与悔恨,忽然之间,一阵剧烈的咳嗽上袭,呕出的鲜血被及时掩住,摊开之际,手心里是一滩暗红的血,抬眼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眼底的笑意染上了无奈颓唐,“看到了吧,人的身体……到底脆弱啊,我……还真是累了呢。” “喂!”原本还琉璃般美好的少年忽然冷喝了一声,倏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猛地欺尽,一手用灵力凝聚伤口,一手恶狠狠攥起对方衣领,大吼道,“你是故意找死是吧?!就这么点伤口,居然还任它流血流个不停!我可不记得你弱到被捅一剑就会死的地步!” 就在这时,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忽然自行愣住了,低声切切:“……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力量全部封印了起来?自己命攸关的时候,还准备留着它作甚?!” “我把它送人了。”羽樽淡淡道。 一道霹雳,从杜薇西脑海里一掠而过,他的脸色突兀白了下来,不敢置信的语气:“你……你把它全部封印在那颗珠子里了吗?无药可救的家伙!” 明明已经失去了,却还要不甘心地继续守护吗? “阿薇,对不起了。”剧烈咳嗽过后,男子微笑着,缓缓阖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一世他已经够累了,百经沧桑,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与其如此,倒不如真的在这个幻境里彻底了结呢。 “混蛋!你醒醒!你醒醒!!……”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声,没能留住他消逝的生命。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许久之后,望着对方美好然而死气沉沉的脸,阿薇倔强地低喃着,再次抬头之际,泪水蜿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完胜的笑容。 ———————————————————— “你在干什么?!” 刚刚并指滑破自己的腕,血汩汩涌出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如斯怒吼。 他来不及回头,那人已经如影般抢了过来,迅速截腕封住他的血脉,几乎不容反抗。 “是你?”杜薇西吃了一惊。 “薇师兄这是何故?死了个男人就想不开了吗?”一袭夜行衣的阿璧,一向巧笑吟吟的眼中,这时忽然涌现出无与伦比的杀气。“身为断肠谷的传人,肩负起守护重任的同时,难免会失败而一一失去,生离死别的感情还见得少吗?像那种头脑一发热就想为之殉情的蠢做法,我原本以为打死也不会落到薇师兄头上的,真想不到……” “放肆!”杜薇西眼神一冷,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猛然挣脱开手,将阿璧推了一个趔趄,轻轻一震,雪白的腕处二度鲜血淋漓,这一次竟然有不可遏止之势。 “你!”阿璧好不容易站稳脚跟,面无人色地指着杜薇西,顿时恍然大悟般,发出了惊惧交加的声音,“利用血祭为媒,将被困在八象罗洛之法里的人送出去,这么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就算对方依靠你动用禁忌之法的力量得以脱身,也必然留下不可挽回的创伤,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可是你自己,却是一定落不到任何好处的!等待你的,只怕又是那永无止境的禁锢之轮!” “就算真的如此,”少年忽然露出了那种很好看的无畏笑容,“那又如何呢?一百年前是他给了我重生跟自由,如今能够悉数还给他,未尝不是好事。” “等等!”阿璧慌了手脚,正欲再度阻止,可是,在她不及说出多余的话来时,惊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仿佛有一条隐形的绳子在紧紧束缚着她的四肢。 一个血咒,以漂浮的形式,缓缓在她眼前展开,梵音般低沉神秘的咒语,洪水一般漫溢过来,几乎遮蔽了她的视听。 “你不知道,我这里……”少年流血的手,摁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嘴角溢开一个苦笑道,“有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心呢。” 无心之人……羽樽啊,怎么可能是无心之人呢。真正没有心的,本该是他啊,无意义地漂泊了那么多年,直到与风辙若达成契约——吃了他的心! “这样你就能永远待在他身边了。”一百年前,风辙若曾经这么对他说,唇角边带着一丝洞察的冷笑。 “永远……待在他身边……”重伤垂死的少年,毫不犹豫伸出自己的利爪,对着那个垂死之人,撕开了他的腔,一把掏空了他的心! 撕裂般的疼痛,一下子夺走了他的生命,包括有关于那段惨痛的记忆。可笑啊,一直记得三世的他,唯有那一瞬间的记忆,被自己抹得干干净净,是真的很痛苦么? ——在一起。一直一直。有了这层束缚,他做到了。尽管看到的,已经是失魂落魄的他。 “虽然已经不再重要,不过还是还给你好了。”噗地一声,钢铁般的手指穿透了腔,毫不犹豫地,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心。 这一瞬,他银色的头发迅速蜕变成金色,像血一般的颜色,沿着天壁上晚霞的颜色流淌下来,分外瑰丽。 “樽……”汹涌的鲜血顺着衣衫淋漓下来,濒死的少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就这样微笑着望着那个人。倾尽了悲喜。“一直以来忘了对你说……谢谢你。” “砰”地一声脆响,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竟然像一个玻璃器皿一样,倏然破碎开来。这一瞬,巨大的灵力如壁垒般猛地屏蔽开来,眼前光焰万丈,一切都模糊了。 “不——”伴随着阿璧的惨叫,鲜血淹没了整个世界。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在线阅读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肉文屋 /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第八十四章 绝境(三)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看到阿璧面无人色地闯进房门,正在绣花的云齐吓了一大跳,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走近她问是怎么回事。阿璧浑身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拎起桌上茶盏,对着自己劈面浇了下来,冰冷的茶水沿着那张娇美的面容淋漓而下,她只顾呜呜地哭个不停。 “你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云齐见状,惊慌失措地拍打着对方脸颊,眼泪都几乎吓得涌了出来,“阿璧,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薇师兄……”阿璧木然地盯着云齐,空洞的眼里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了救那个人,不惜动用血祭,这会儿自个没了呢。”说完之际,仿佛一个死死压迫着她的诅咒解开,她忽然抱着同样惊骇欲绝的云齐,像个孩子一般嘶声大哭起来。 刚巧走到门口的云碧听后,脸色变得死人般灰白,扶墙方稳住自己的身形,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往魇之林的方向不要命地飞奔而去。 整片如海桃林已然尽数凋谢,落花铺坠满地,化作了滔天业火,碧火踊跃着吞噬天空,而那两个存在宿世纠葛之人,早已经消失无踪。云碧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仰头似乎看着阿薇仍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她,唤她姐姐,用的是出奇温柔的语气。 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每当有危险的时候,都是他挡在自己的前面,而他每次重伤垂死,都是由她来处理那一道道狰狞的创伤,每次她都心痛得难以自已,阿薇却总是说,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 真的,一点都不疼吗? 他对每一个人,都有着罕见的温情,这个少年虽然行踪诡异,来历不明,却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悲天悯人的心。 所有的冷漠,都只是伪装罢了,因为必须在那个人面前生存下去,所以必须伪装冷漠。可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阿薇是个善良的孩子,平日里看见不相干的难民流离失所,都会对他们施以援手。 蓦然间,她在火海里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泪如雨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走出这片桃林。 ———————————————————— 恍惚间,羽樽来到一处悬崖绝壁面前,灰白色的岩体直苍穹,在高高的岩壁中央,有人用铁锁禁锢着一只金羽如云的凤凰,牢不可破的铁锁上无时无刻不绽放着金莲烈焰。 那只凤凰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骼之后,转瞬间又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恢复原貌,而且貌似比前一次还要飒然出彩。然后再次循环之前那个涅槃的过程,伴随着痛苦的哀嚎之声,每重生一次,他就会变得越加流光溢彩。 羽樽站在悬崖之下,微微仰头看着这一幕,颊上忽然一片温热的潮湿,以手揩净,方知是新鲜的血,从那只金凤支离破碎的羽翮之间落下来的。 “尔若救吾脱离苦海,吾将守护尔至……灰飞烟灭。” 他听到那古老的神祇,用嘶哑的嗓音向他宣誓。那一刻,他眼中满目疮痍。 ——事实上,崖壁上光秃秃的一片,如同铁幕。那样惨烈的景象,不知是几生几世前遗留下来的幻影,至今不肯消散。 从那一刻起,所谓的前世今生,皆与之无关。 他的人生,尽管将继续荒凉下去,但那也只是他羽樽独自的舞步。 ———————————————————— “你是说——!!!”听了白衣祭司银轼的话,风琅吃惊到差点从雪国王的百尺祭台上一头栽下去,“我小叔叔也被困在里头啦?!!”她小叔叔指的就是风辙若。 风之都的国情比较特殊,皇帝是被七大郡王架空的存在,没有实权,基本上只有传承尊贵血统的作用。但其子嗣开枝散叶后实力强者有望成为七郡王之一,所以史上也出现过王权复辟、七郡被削之事,不过这种事在风辙若当上端郡王之后是绝不可能再发生的。 想当年年纪轻轻的他南征北战、囊括北十城、席卷南郡国之际,风之都那位自诩高贵的君主正抱着他咬着嘴的小儿子哼着摇篮曲,这其间的差距那本就无法衡量。 这两者虽然同系风族,但并非直系血脉,好在皇帝是甘于平凡之人,对端郡王定鼎中原的功绩那是比他自己还重视,大肆舆论造势之余,恨不得把皇冠王座都统统双手奉上。 以至于身为长公主的风琅,看她父亲那是从未用正眼瞧过,反倒对她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叔叔欢喜得很,如果不是中间不是隔着辈分悬殊,估计她早就对端郡王以身相许了。 ——不过要让对方接受她,估计也是比登天还难之事。 长得美是风辙若最大的特点,他的第二个特点是不近女色。传说他功成名就之后,其他六大郡王包括那位憋屈的皇帝陛下,都想方设法要给端郡王安排“红颜知己”,结果那些女人别说接近他的寝,一不小心踩着他花园里一块砖,他都会叫人刷上三天三夜的,导致那些人灰心丧气之余,也就开始造谣生事,一时间关于端郡王的别真相,成了举国上下茶余饭后积极热议的话题,闹得是沸反盈天。 皇帝为了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以及为他的辉煌臣弟洗刷作为一个男人的耻辱,特意派出一支声势浩大的亲卫队为其验明正身,那支亲卫全是千娇百媚的女子,是前不久皇帝陛下委派的官员从各地选出来的新秀,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有可能将来成为皇帝的老婆。 就这样,这批烟斜雾横的少女,带着满腔自信被指派到端郡王身边,扬言要尽心尽力服侍她们的新主子。 这事搁在以前,风辙若一个谢字也不会说就会将人轰出去,可是这次他似乎觉得不能再驳了他皇兄的面子,因而郑重地笑纳了。 笑纳之余,那群正高兴得手舞足蹈的秀女们,从此以后开始过上了一种全新的噩梦般的生活——那就是刷板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刷着板砖,花园里,廊檐下,楼板上。这跟她们之前想的吟风弄月的场景,着实发生了颠覆的改变。本来风琅也在打她小叔叔的主意,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彻底放弃了自己那个可怕的想法,因为经过无数次铁与血的教训,她终于得以大彻大悟:在那个超凡脱俗的小叔叔脑子里,女人的作用,只恐除了刷干净一摞摞板砖之外,就再也不会想到别的了。 也幸亏她醒悟得早,否则以他那个马屁父亲的心,凡是能跟风辙若扯上关系的,就算要他女儿去刷马桶,估计他也会连夜打包送过去的。 好在她后来到天空之城走了一遭,见了人家皇太子之后就移情别恋了,对她“冷血无情”的小叔叔也就释了怀,虽然还是喜欢死活赖着他,不过少了许多非分之想。 ——在此强调风辙若是从来不顾儿女私情的,那么何以八象罗洛之法竟然能将那样的无情之人困住呢? 所谓的八象罗洛之法,无非就是一个情局。亲情,友情,爱情,凡是心中有情之人,皆逃不过那个法网。在幻境中追忆着逝去的美好,乃至沉沦自误,直至死亡。 这么一来风琅可就纳闷了:想当年她小叔叔面对千军万马那也是稳如泰山,这一回究竟是栽在何方神圣之手? ———————————————————— “有没搞错——?!!!”这回风琅是彻底栽倒在地,“羽樽脱了困?!!!而我小叔叔反倒悬里头啦?!!!那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劈了那八块石碑放我小叔叔出来!!!!” “这个局,没法撤。”一向冷若冰山的银轼也禁不住急得满头大汗。他心里想,莫非这就是报应吗?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伏了羽旌,又设计了一个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死局等着羽樽往火坑里跳,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到如今竟然自食其果了。 他当初设局时就曾小心翼翼地问过风辙若:您真的能够确定自己不会被任何凡世间的私情所羁绊吗? 当然。他一开始踌躇满志地回答。过了半晌,又若有所思加了句:应该……不会吧。深思熟虑了一番,终于下了一个“试试看,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的决定。 果然,这一试就把他自己给赔进去了。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在线阅读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肉文屋 /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第八十五章 绝境(四)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七月奉暖央的令把新赐的齐都贡品送到宜楼时,看到衣衫单薄的神阑殿下,正拖着那副形销骨立的孱弱病体,亲自端着个洗脸盆从房里出来,不由分说又将初一十五训个半死。神阑全然不顾,到了走廊尽头,将洗脸水倒进楼下院子里,只管转身就走,光脚踩在光滑的红廊木上,使得她看上去越发容色恹恹起来。 “主子太过纵容丫头们了,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一日就养出了新主子来呢!”七月拉着神阑的手好生叮嘱了一番,临走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来,且不忘狠狠盯了初一十五一眼,对方脸皮奇厚,任你怎么说怎么骂,她们只管左耳进右耳出,完了继续变本加厉。 “放心吧妹妹,”神阑苦笑道,“如今我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自打废妃事件之后,她整个人都颓下去了,成日里浑浑噩噩,再无往日的生机。 七月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唉声叹气,自顾自走开了。她一转身,初一十五就照常不误地蹦达起来了,两人万事不管,一屁股坐在一楼大堂内,围着那个美的食盒大快朵颐。 贡品的第一屉为常州蜜饯,第二屉为樱园糕点,第三屉为兰庄杏仁酥,皆是人间极品,此外还有一扎上乘的月镇凉茶,也被她二人当即泡了水。 十五塞了满嘴的蜜饯,把个腮帮子鼓胀得跟只蛤蟆似的,还一面不停地嘟囔:“每次七月那货来了之后,她就会装得可怜兮兮的害咱俩挨骂……” 初一将块藕花糕拍在对方额际,似笑非笑道:“你懂什么呀,人家好歹也是做过太子妃的,怎能不端出半点架子?虽不过是个挂牌的太子妃,好歹也曾有点寒碜人的路数不是?这一朝落难,咱这些跟着的人还不都得栽个大跟头,也难怪七月仗势欺人,不待见咱了。你就瞅着吧,她自个儿是娇生惯养的,怎肯习惯这般清冷的日子?还不都是那样,赶紧儿趁着现在年轻漂亮,能逍遥快活就逍遥快活了去。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府里的门槛,只怕就给那些吹拉弹唱的踩崩了……”说着嘿嘿冷笑起来。 “怎么是吹拉弹唱的呢?”十五年纪小,对世事不甚知祥,歪着头道,“我还以为凭她的身份,就算被休弃了,好歹也能嫁个员外郎呢。” 初一使了个眼色,鬼鬼祟祟道:“有那样的娘,你还指望她的作风能好到哪儿去?”声音压得愈发低起来,却又仿佛故意挑衅般足够让人听见,“你以为之前那门亲事是那么好说拢的么,人家皇太子众里寻她,千挑万选最后会相中她?吹呢。你不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么?” “嗯嗯。”十五小**啄米般点着头,怂恿着对方继续说下去,“那姐姐你说,究竟是为何?” 初一露出一个“你很蠢”的表情,不屑一顾地道:“要么就是她对皇太子使了什么招,比如下药什么的……” “啊!”十五一声惊叫,却被对方及时捂住了嘴。 “死丫头你鬼叫什么!不要命了?”初一凶神恶煞地瞪了她一眼,“我说的这一切只是最起码的猜测,‘猜测’你懂不懂?猜测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是不能到处声张的,否则就要掉脑袋!” 她说得一本正经,把十五吓得面色乌青,连忙唯唯诺诺地发誓,说是打死她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虽然在第二天,整个北府的丫头小厮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还有啊,”初一从十五的无知上得到了满足,遂决定八卦到底,因而接口道,“过去要不是有神主大人照着,你道她能有今天?可惜啊可惜,这人命不济,到底是空欢喜一场……” “谁拿了我的东西?!”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神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对着堂内正埋汰她的两人,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好大的胆子!平日里手脚不净也就罢了,现在就连我枕边的东西都敢下手,知道那簪子是谁送的吗?弄丢了我要你们的脑袋!” 她扶着门框面色苍白,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由于说得太急,猛烈咳嗽起来,咳得有些喘不过气。可是眼睛仍旧刺一般盯着楼下的那两人。 初一十五习惯了对方那副老好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的火,色厉内荏的她们一下子慌了手脚,齐刷刷跪倒在地道:“主子饶命,奴婢并不知情啊!” “不知情?”神阑冷笑一声,“我看你等平素拨弄是非挺有劲的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拿‘不知情’三个字对付我吗?我看起来就那么好打发?” 今儿那两个丫头片子是真把她给惹毛了,不然以她的脾,压不会为难她们。 初一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狡辩道:“昨儿个晚上魏嬷嬷和宗嬷嬷过来了一趟,说是跟主子请教双面锦鲤刺绣来着,那时候主子正卧榻上小憩着,奴婢跟十五去林夫人里取西罗纱帐了,就离开这么一会子,莫不是……” 她不敢再多说下去了,心知得罪那两位嬷嬷是极端恐怖的事,只得拉着十五的手,两人一齐俯伏在地,一副听凭处置的乖巧模样,谁都不敢再抬头看神阑的眼睛。 “好。”对方死不认账,神阑便将计就计道,“话已至此,我也就不多说了。十五,现在就去把那两位给我宣过来!来场当面对质!今儿我还真不信那个邪了,谁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伸黑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主子……”十五的眼泪顿时翻涌出来,磕头如捣蒜,连连哀求道,“能不能别让奴婢去请……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兴许不是丢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找对地方呢。还请主子宽宏大量,多给奴婢点时间,好歹让奴婢给主子找找,也免得得罪宗魏二嬷嬷,毕竟她们在府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历来都是当家主母的红人……” 一听这话,一向伶俐的初一顿时愣住了,只觉得脸上无端发起热来。 神阑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啊……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希望如你所言,是我放错地方了。” 主子离开之后,整个大堂内的气氛仍是僵持的,过了好久,“啪”地一声,空气中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耳光声! “十五!”一贯毒舌的初一,恶狠狠挥了十五一巴掌,由于愤怒到了极点,她的舌尖竟有些打颤,“我没想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说过了……再怎么穷,再怎么苦,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呜哇!”十五捂着肿痛的脸,忍不住大哭起来,“娘生着病,爹又到处赌钱,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我现在一回去,就被赌坊里的那群恶棍拿刀逼着要债!前阵子那些人撂下了狠话,说是这个月再不还清的话,就把我拖到青楼卖了……家里虽穷,可我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平素跟着那些千金小姐们惯了,知书达礼样样不比人差,真要到了那种地步,倒还不如一头撞死呢!可如今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每个月也就那么点银子,养家糊口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钱去填补那个大窟窿!” “有了这个借口,你就能随随便便拿别人的东西吗?!”初一想起之前府里频频失窃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横眉冷对道,“你道我为何要那么讨厌她这个人?倒不是她公主王妃的身份碍着我了,而是因为,自打我们来了之后,她老说自己丢东西,我还以为她是看咱俩不顺眼,没事故意诬陷人,谁料到竟然真有那么回事!你倒是真不冤枉!” 实是这样的,她虽然尖酸刻薄,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人。 “是了,都是我的错。”十五又羞又愧,掩面哭个不休,“事到如今,眼看就要东窗事发,我该如何是好?” 初一想要撒手不管,到底于心不忍,想了想道:“你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发誓以后绝不再犯,我就涎着脸帮你一把。” 十五应诺后,初一道:“从主子话里来看,她并不打算深究此事,算你命好,碰上了这么个心善的好主子。”这一次,她倒是真心实意地夸赞起神阑,随即问道,“东西卖到哪去了,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问还能赎回来么?” “能……”十五支吾道,“都是老熟人了,这点面子还是给的。只是要银子。” “还攀上老熟人了?”初一皱紧了眉,不由得冷笑一声,“那依你看,要多少银子才合适?” 十五伸出五个手指头,面露难色。 “五十两?” 十五摇摇头。 “五百两?!”初一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额头冷汗下来了,好不容易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还算低的……”十五越发胆战心惊道,“当初我还骂那掌柜的不识货,价值连城的东西,死活只肯兑给我一百两银子,他那里的规矩是,每每贱价买进,却要五倍到十倍不止的赎款……现在想来,多亏了那双狗眼,倒是救了我一命。” “五倍?那掌柜的也太黑了!”初一义愤填膺了一阵,旋即沉吟道,“何不去找七月帮个忙?她舅家底子不薄,京城里少说也开了好几家当铺,总算有些门路,看能不能把价再压低一些,至于主子那里,好歹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要是能帮上忙的话,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姐姐千万不要!”十五急了,“就七月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子,知道这事非把我给吃了不可!” “你也知道怕了?”见对方不敢作答,初一叹口气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回房看看,我那里还有没有那么多银子,能凑个数来最好,剩下的请紫菱她们先帮忙垫着,以后再慢慢还吧。” “谢姐姐大恩大德。”十五诚恳再拜。 初一十五怀着对自家主子的愧疚之情,将此事办得十分漂亮。神阑一觉醒来,豁然发现那簪子又回来了,她也想不清自己为何会对那个薄情郎所赠之物如斯看重,簪封匣底,已经没了再取出来绾青丝的力气。 此事告一段落之后,月底,十五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家探亲,却惊讶地发现,母亲的病情有了好转,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哥哥也入了正式学堂,高筑债台的父亲竟然亲自下厨给她做好吃的……这一切的变化实在始料未及,问及才知,不久前有贵客到访,给出了一大笔银子,不止让他们家还清了债务,还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通过家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十五很快猜到了那人是谁。白色的斗笠披风,美丽苍白的容颜,一个有着雪蔷薇般气质的神秘女子。除了那个她们所鄙夷着,且不断嫉恨着的主子神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念及神阑如今的处境,以及自己之前待人不敬的态度,十五的泪水悄悄流了下来。 说来也怪,从此以后,那两个丫头片子一改往日的刁钻取巧,对她死心塌地般好了起来。只可惜,神阑留在宜楼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在线阅读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肉文屋 /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第八十六章 出逃(一)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这一天是九月初九,重阳佳节。依照神迹旧俗,各大世家的天潢贵胄,在金乌寺祭奠完各家先祖之后,便不约而同聚在青山河畔,饮酒作诗好不快活,兴起一场文坛盛会。 青山仍在金乌寺境内,这么一来,住持可就大大苦恼了一番,来凑热闹的三教九流多呀,多得差点踩踏他的门槛,姑且不论那些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贵族们的人身安全,成了住持跟禁军统领共同棘手的问题。 更何况这一年,新继位的神皇早就放出话来了,要加派重兵把守,保证行酒令期间各位公主小姐们万无一失,尤其要谨防除神皇以外的色狼趁虚而入。 于是乎,住持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中午怎么荤素搭配,一边派人将青山方圆百里来了个大清扫,连河底的鹅卵石都要一一清了轮廓。 然后他满意地回房修炼了,修炼的方式是综合运用平生绝学,在各个山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出若干个洞来,目标是使城里城外那些王孙富豪占据更有利的瞻观地势,他好无孔不入地捞取银子。 ———————————————————— 天下钱庄的总部设在神迹王城之内,此际坐庄的沈老板,手里正握着一块凹凸镜,聚会神地凝视着一方墨玉钎下的水印,经过了长时间的鉴定跟斟酌,沈老板陡然抬起眼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来人。 那是一位衣着华美的女子,戴着青色的斗笠,面幕低垂,但声音听上去相当年轻。她一进门就取出两枚墨玉钎印,搁在柜台上问能抵多少银两,当即把那个负责银钱周转的伙计给吓瘫了,急忙奔到后堂请老板出来主张。 “这位姑娘,恕我冒昧。”沈老板一副儒商打扮,朝大堂内坐着的那名女子恭敬地拱了拱手,命人端茶倒水之后,面带微笑道,“墨钎全天下仅有四枚,据此一物,等于拥有大陆商界四分之一的财富。且从今往后,不论您走到哪里,凡是有商号有钱庄的地方,就是我等真正的主人!只是不知,您何以拥有这其中之二?为慎重起见,这个中缘由,还望姑娘相告一二。” “哦,这么有用啊?”戴斗笠的女子表现得比掌柜的还要惊愕,轻声嘀咕了句,“早知道就让苏小繁把另两块也掰给我得了……” 那沈老板刚刚落座,惊闻此语,刚入口的茶水径直呛到了嗓子眼里,咳得他面无人色。 将那名女子送出门之后,沈老板犹自处于离魂状态,旁边的伙计啧啧称羡道:“大小姐何时变得这样慷慨了,竟然舍得把自个儿的半壁财富拱手送人?什么时候她要是磕一只墨钎的角儿给我,以后她走到哪里,我就事先把前面的地给舔干净了……” 沈老板深深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揣着这么件了不得的宝贝,甭说去天空之城,出得了这座王城,我就算得了她的本事!”一念及此,心下不禁一凛,急忙吩咐道:“快!找人盯着她!王城之内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保护墨钎所有者,是所有商界之人的职责,但是出了这座城之后,不在他的经济涵盖范围之内,那人是死是活,他就不必再心了。 ———————————————————— 轻而易举拿到了所需银两,按坐庄老板所言,只需用墨钎钤印之后,所至是畅通无阻,这让神阑喜出望外,忍不住取出袖中墨钎,心花怒放地多瞅了那么一眼。 这是一块不足盈尺的长条形寒玉,通体墨色,却是晶莹剔透,不含一丝杂质。四壁是由咒文环绕的美丽图腾,多半是苏家的家徽及祖训之类,只是换上了一种罕见的古语,底座的纹路更甚,据说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工序,表面上呈迷状,实际种种巧夺天工的细刻工,甚至是眼所不能辨析的,为的就是杜绝有人伪造。 神阑心里正谋划着小九九,下次见了苏小繁,非得再狠狠盘剥她一番……相比苏大小姐的有钱有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神阑这个挂名的公主,当的可真不是一般的寒碜。 白皙纤细的指尖,墨钎在阳光下划下一道耀目的光,暗的角落里,某双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神阑却是浑然不觉,悠然向前走去。 ———————————————————— 佛门清静之地的金乌寺,正因为某一桩事而闹得天翻地覆。佛堂正殿之内,神焕杀气腾腾地坐在笑面佛的神龛前面,尽管做了皇帝,穿得倒像个九五之尊,可惜他一开口,还是那副很没品的痞样,仍旧带着那抹令人捉不透的笑意。 大殿内正鸦雀无声间,忽然有锦衣卫来报:“主子!经过多番打听,有人肯定在城内西大街,见过一名形迹与阑公主颇为相似的女子,可惜那人蒙着面,暂时还不敢确定……” 神焕怒气冲天道:“甭管她是谁,看着像的都给朕扛回来!出了漏子统统提头来见!”那人应诺而退。 神皇陛下这才回过头来,瞥了金乌住持一眼,望着对方煞白的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和颜悦色道:“老大师,你还挺沉得住气的嘛,希望朕的刀驾到你脖子上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 住持有苦说不出,肠子都悔青了。之前神皇就有口头诏书,亲自交代金乌寺方面,此番游园聚会,有一个特殊人物要参加——那人就是诽誉参半的前楚太子妃。 一定要确保阑公主的安全。这是神皇的命令。 住持方面自然不敢稍加懈怠,更不敢对那位有半分不敬。谁知阑公主到金乌寺的头天晚上,就借口头晕不舒服,自个儿回房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反复派人催请用膳,公主那边没有任何答复,住持感到事态不妙,逼问之下,才从阑公主的随侍那里得知,公主早已外出多时。 层层监管之下,那位居然找了个枕头用被子捂住,假装卧病在床,在不知何人的掩护下,自个儿逃出府去了。 话说神焕得知此事,窝着一肚子火亲赴金乌寺,正要拿人开刀之际,御前侍卫李仲走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君王怫然作色道:“还搞什么酒会!叫他们每人装一褡裢水,从青河畔提回来的算他祖坟显灵,朕这就饶过他了。” 皇帝真是孩子气啊……李侍卫哭笑不得,又补充了一两句,皇帝想了想,终于还是起了身,径直走出了殿堂。 整个大堂内,众人没来由地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李侍卫正欲随主子出门,却被住持拉到一边风向,李仲笑笑道:“老和尚,这回算你走运,皇后娘娘不想累及无辜,自己揽下了那码子事,说放走阑公主的纯粹是她一人所为,你的老命好歹算是保住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娘娘真是心善哪。”住持擦着冷汗,心悦诚服道。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在线阅读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肉文屋 /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第八十七章 出逃(二)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景园之内,神焕老远看见暖央站在紫藤架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就犯起了头疼病,扶额无奈道:“央儿,朕听说这事儿是你先策划好的,这会子是打算给朕一个交代么?” 暖央既委屈又愧疚道:“陛下明察,确是臣妾一人之过,想当然的以为,阑妹一人住在楼里,闷也闷出病来了,眼见她日渐消瘦,臣妾实在于心不忍……遂决定帮她一把,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兴许这样能过得开心一点。” “你呀你呀。”神焕总是拿他身边的女人没办法,在对方鼻尖上刮了一下,神色微恼道,“为何如斯自作主张,姐妹情深?她安安静静待在府里时,朕都唯恐有个闪失,不好与人交代,这下可好,算是彻底帮了朕一个大倒忙……还有一事,楚湮那小子的老底,也是你抖给阑妹听的吧?” 不然以神阑闭塞的门路,又有哪门子的消息。 暖央噙泪点头,心知自己做了件小坏事,要不是君王宠着她,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患来。 “朕知道你看不过,成日里把她束在宜楼,要出门总是三五成群的随从,就好像被监禁了一样,可是,你怎知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阑妹好呢?”神焕带了丝忧色,解释,“以阑妹的子,不明真相的话,自然可以一辈子恨他,这样就能彻底从楚王族的漩涡里解脱出来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天空乱成了一副什么样子……简直是人间地狱啊!可是,如今她知道了这一切,气不过之余,必会上门问个清楚,这么一来,之前楚湮那小子一手导演的休妻弃妃的戏,可就白费了一番苦心。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我相信,”暖央听到这里,蓦然抬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道,“相比困在宜楼内,平安却寂寥地度过一生,阑妹更想选择的是,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哪怕要面对的是灾难跟死亡。” 同样身为女人,这一点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而身为男人的神焕,想到的自然跟楚太子一样,是一个单方面保护的问题。也不管他的女人愿不愿意接受。 暖央心里觉得,他们这是错的。女子尽管柔弱,却无惧为爱付出,所以她帮神阑做了那个无悔的决定。 神焕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禁愣了一下,自觉在这个问题上有些词穷,于是习惯地对方的头,带着宠溺的微笑道:“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顿了顿,神色莫名冷峻起来,“可是不管怎么说,长途险阻,难免多生变故。就算一定要出门,她身边没个人怎么行?阑妹绝不能出事,不然的话,朕就算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这里有阑妹留下的一封信。”暖央见他神情凛冽,一时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忙将信笺托于掌心递了过去。 神焕一览过后,笑道:“阑妹自觉被休一事吃了大亏,扬言要找楚湮那小子算账呢。对了,她有提到墨钎一事,那是什么东西?” 这位天潢贵胄,对商场上的事竟是不甚了了,暖央倒是从小跟苏小繁厮混的,自然通晓其中奥秘,于是很有耐心地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神焕听后,蹙了蹙锋利好看的眉,忽然沉声道:“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棘手了。” ———————————————————— 沈老板目送那批锦衣卫出门之后,不无恼恨道:“***,我算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原来是她。” 他的伙计在一旁将信将疑道:“您看那位蒙面姑娘,真有大人们手里拿的那张画像好看吗?”他想起之前那批锦衣卫气势汹汹的样子,十足就像皇帝陛下洞房夜跑了准新娘,加之与心里的流言蜚语一结合,顿时拍着脑壳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皇后与人私奔,陛下龙颜大怒!……” “臭小子!”沈老板一个巴掌抽得他找不着北,“大放厥词的话,提防掉脑袋!” ———————————————————— 日暮时分,白茫茫的沂水笼罩在夕阳西下,犹如一条斑斓玉带,熙来攘往的船只几乎塞满了整个河段,直通航运中枢的周镇。 神阑所在的是一艘双层大舫,靠在上层舱房的窗前,她正望着外界的风景发怔,看上去是在想事情,实际上只是简单的发呆而已。 这一趟出远门,逃的时候义无反顾,真出来了却又无端苦闷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啊!有千万个相同的声音在心里叫嚣不停:明明是他不要你了,你却还要死皮赖脸地自己黏上去么?像他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想到你的感受,要你的时候,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说得出,一旦厌烦了,便撂下狠话,想休便休,甚至杀死了你未出世的孩子! 一念及此,神阑便无端恨了起来,不自觉地咬紧了自己的唇,直到那苍白的唇畔洇开血迹,她感到了疼痛为止。 是他……是他杀死了孩子!这件事成了她心底一个黑洞般的痛处,捉不定地盘绕,日夜折磨着她。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悄悄地道:想想他对你的好吧,姐姐说的那些还不够么? 天空局势动荡,皇甫国师与皇太子阵营展开了殊死争斗,在那一股股不可逆转的潮流面前,究竟鹿死谁手,暂时还是一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不断蔓延的可怕瘟疫,一旦失控,不管多么强大的国家都将毁于一旦。 再加上南方微海之界一直掌控在海盗手里,似乎没个风平浪静的时候,拖着沿海八郡王下水,一并图谋造反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儿是叫嚣复国叫嚣得最严峻的地方……他有那么多麻烦,却还是为你考虑得如斯周全,还不够么? 事到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你着想。就算到了最后,下定决心将你留在原地,都是为了那样一个荒唐到可笑的理由——在他力所不能及时,有人能够更好地守护你。 而且这时候,他指不定已经后悔了呢。 …… 这两种声音,在她心里呼啸来去,谁也不肯让谁,彼此践踏撕咬,后来她便什么也听不清了,也懒得去听,脑海里唯余下荒芜的风声。 ———————————————————— 为神阑所不知道的是,在这艘龙蛇混杂的船上,有两个行踪诡秘的人,正在暗舱内密议着一桩事—— “必须尽快下手!再往前就是周镇,那是四小姐的地盘,贸动只怕有所得罪……” “你确定是天下钱庄的墨钎吗?我看那女人来头不小的样子……” “千真万确。我在姓苏的手中见过一次,别的不敢打包票,对这种宝贝东西,我可是向来过目不忘的。” “那就赶快行动!妈的,跟了她一整天,老子都快累垮了……” …… ———————————————————— “小姐,您要的茶。”敲门之后,小厮送来一镇消暑凉茶。 神阑心里正渴着,忙道了谢,待对方离开之后,用银针试探了一番,这才放心大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用茶之际,窗外一双眼睛露出了诡异的笑意,人影闪过,那人径自走了开去。 “成了。”先前那个送茶的小厮,踅着走进暗舱内,对着两个黑衣蒙面人伸出手来。其中一人二话不说,随手抛给他一锭银子。 小厮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心里乐开了花,就多奉承了两句:“二位爷好福气,那个女人,堪称人间极品呢。” 不待对方反应,他露出了一个卑劣的笑容,洋洋得意道:“怎么说呢,她还蛮有戒心的,随身带着银针试毒,药下在饭菜里本行不通,我只得临时变了个法子,掺了点迷香在烛火里,这会子应该已经该中招了吧。” “你可以滚了。”给钱的那个黑衣人,身形相对更加高大,爽利地抽出腰间佩刀。 “是,是。”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了开去。 “大哥,听见了吗?”一直在旁边保持郁表情的另一个黑衣人,阳怪气地开口道,“那个娘们,长得很美呢。” “别误事。”刀把子打断他道,“拿到墨钎之后,咱哥俩远走高飞,行遍天下山吃海喝,还怕少了女人不成?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否则就会小沟里翻大船!” “还是大哥聪明,目光长远。”先前那人笑一阵,话锋一转,竟又生出一条新的毒计:“可这煮熟的鸭子送到了嘴边,咱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倒不如把她卖给周镇的马帮,就马三癞子那副吃人的德,遇着这么个美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咱哥俩趁机好好敲他一笔!” “就这么办。”刀把子一锤定音。 ———————————————————— “一群饭桶!沂水下游被截断,她当然是上溯至周镇了,你们连这点脑子都不会用吗?!”神皇陛下这次是真的大发雷霆了,不止撤掉了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职位,那些办事不力的也通通领了板子。 一时之间,中上下,无不如履薄冰。 “传令下去!铁衣迅速封锁沂水河段,锦衣继续追踪,羽衣戒严全国,凡发现国内除阑公主外持有墨钎者,格杀勿论!”神皇连下了三道敕令,并飞书一封送往周镇,彼时由皇太子的十七爵坐镇,须与之取得联系辅以援手,接着另外修书于沧镇、卞凉最高长官,全线施压。 君王行事,雷厉风行。尽管已经采取了行之有效的措施,神焕还是如坐针毡,恨不得亲自出马。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在线阅读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肉文屋 /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周镇。河面上船只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一只华舫的二楼,帘幕挽起,一位白衣公子坐在一侧,冷淡地饮酒。他的侧脸轮廓优美脱俗,不似这浊世人物。他的对面坐着一位朱衣小姐,眉峰如黛,耳朵上挂着一副血珠子似的耳环。她站在一侧,默默为他斟酒,酒色浓烈如血。 这两人都很安静。倏然间一阵唢呐声从低至高响了起来,像要撕破夜空的静谧幕布,吹拉弹唱,锣鼓喧天,河面上各舫都被炒得热闹非凡,岸上人山人海,莫不欢呼雀跃。 朱衣小姐起身走至窗前,冲下面喊道:“龙二,起火还是刮妖风啦?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叫那些欺民霸女的都收敛一点!不然我就叫人拆了他们的骨头!” “回四小姐的话,”龙二仰头洪亮地笑道,“马三癞子娶媳妇哩!咱要不要也送份厚礼去凑凑热闹?” 四小姐“呸”了一声,愤愤而骂:“就他那熊样儿,也值得我去踩他的门槛?他来给我拜高堂我都嫌长相不佳!臭不要脸的,前后都掳了十几个良家妇女了,时至今日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迟早有一天老娘废了他!”她的一番泼辣直率之语,惹得舫上人人开怀大笑。她自己也笑了。 她回座之后,一面为白衣公子斟酒一面问道:“爷,按原计划进行吗?”白衣公子轻一颔首。四小姐哑然失笑道:“瞧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所认识的羽樽,可不是如今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啊。”她笑的时候,那副绯色耳环就会轻轻地晃动。 羽樽漠无表情地问:“那是什么样子?” “说不上来,”四小姐以箸击盏,哼了一会歌,才悠悠道:“就觉得您变陌生了,以前您可是跟我有说有笑的。” 羽樽仍旧淡淡道:“我不知道。很多事被我忘记了,一想起就头痛得要命。我不记得曾经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了。不过你可以提醒我,我会慢慢改变的。” 四小姐笑得更欢了,兴奋异常道:“那如果我说,您曾经很爱很爱我的,您会不会相信呢?” “不会。”羽樽举盏一饮而尽,表情不变地冰冷如雪。 “真是的!”四小姐有些恼羞成怒了,“这么不给我面子,小心我把您永远扣在周镇!!” 气氛就此沉默下去,过了许久,四小姐又换了副郑重的口吻慢条斯理道:“既然您说不记得从前的事了,那我就再提醒您一事:您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舍碧落,弃徽州三郡,退兵卞凉……啊?看您的眼神很是怀疑……是的,您这么做当然不止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顿了顿,继续侃侃而谈,“那时候,凭您的政治触觉已敏锐感知到王城局势的危急,风之都的暗势力在王城潜伏日久,基本上已将雪国的内核蛀空了,与此同时,神迹、天空皆存在各自受肘于风之都的情况,应该说三国有共同的敌人。您举得联袂御敌才是最佳出路,所以您退避三舍,让太子殿下狂了一把,算是为日后联盟奠定基础。那么……” 言及此处,她不禁微笑莞尔,“您现在打算拔掉他的据点,将其镇关人马驱逐出境,又有何用意呢?是真的因为忘记了以前的深谋远虑,所以才这么做吗?” 羽樽没有回答,杯内酒水却是再次干空。就在对方以为他不会再答她的问题时,他倏然开了口,而且唇角带着一丝令人捉不透的笑意,缓缓道:“该怎么说呢?似乎……跟人有仇,亦或者,想找点事来做吧,仿佛只要到了这里,就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羽樽不知道,有魍魉子珠中那种力量的牵绊,他的确是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的,毓雅夫人拿她血祭之日,虽然当时并没有在她身上封存守护力量,但他凭借前世记忆,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血气流动,也正是那一刻,他记忆的封印突然觉醒,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假如此际他还拥有类似记忆的话,那么无论她今后身在何方,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他说要找到她,便一定能够找到她。 ———————————————————— 神阑一觉醒来,头昏昏沉沉,耳廓里响起了大片喧哗的人声,以及潮水般起伏的乐声,等她看向自己时,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一身凤冠霞帔,正被人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倒是没封,显然是恶行不忌人知。她最怕的一桩情形,果然就上演了。好在她有被抢的经验,迅速让头脑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窗户从外面封死的船舱,布置得大红大紫,门窗紧锁,外面还有看守的喽喽,想乘人不备逃跑是不可能的。神阑随口喊了那么几嗓子,可是本无人搭理,人们依旧吃喝玩乐各管各的。 不久进来一个老鸨样的婆子,神阑忙道:“放我出去,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的,绝无虚言。”婆子斜着眼冷笑道:“这话你要是早撂出来,老身说不定还会加以考虑。现如今那马三爷已经看上了你,今儿个晚上就要入洞房的,我放你一马之后到哪里去找一个赔给他?到时候马爷发了火,动动手指就要了老身的命,我还拿你的钱有个屁用?” 神阑顿时全身如浸冰水,寒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婆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鼻孔里喷出冷气道:“您就是位公主王妃,到了周镇,那也得听四小姐和马爷的话。这里是马帮的地盘,那就是马爷的天下。我看您倒像个聪明人,这一身细皮嫩的可经不起鞭子,劝您还是乖乖待在此地,准备做马爷的第十九任夫人吧。” “那好,你先替我松绑,我的手脚都麻痹了,再绑下去准成了残废,你们马爷不可能想要一个残废吧?”神阑佯作镇定地说,“这里铜窗铁锁的,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那婆子本就是派来看管新娘子的,被她有板有眼这么一说,觉得她若是真残了自己不好交差,何况外面都是马三癞的人手,又是水路,她就算翅难飞,于是也就依言替她解了绳索。 神阑仍旧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手腕,心里开始筹划着要如何逃出生天。 这时一个看门的与婆子扯笑道:“阎罗婆,你儿子不是在四小姐那稳扎稳打吗?你怎么还帮着马爷净干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婆子与之针锋相对地骂了起来,骂完后仍不解气,踱在房内干瞪眼。 “四小姐……”神阑一边解下颈上系着的魍魉子珠,一边自言自语,“我都两三年没见她了,怪想她的,到了这地儿也没招呼一声,真是莫大的遗憾。”瞥到婆子狐疑的眼光,神阑笑道,“麻烦您帮我送件礼物给四小姐成吗?我敢保证,送到之后自会有人重金酬谢您的……” ———————————————————— 四小姐看到魍魉子珠的那一刻道:“马三癞这回捅了个了不得的马蜂窝啦,此珠名为魍魉,有千里传音之效,昔年曾引发为期两年的夺珠之战,后来落于瀛洲国君之手,其后辗转贡于天空之城。这个女人,看起来与楚太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呀。如今他的人马还在徽州一带守着,我怎敢不卖这个面子?” 龙二道:“阎婆子差人来说,新娘子是您一位旧友,想请您去喝她的喜酒哩。” “真是荣幸。”四小姐笑道,“虽说以前不认识她,以后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龙二,替我送份大礼给三癞子,要让他见了后喜得进不了房的那种。另外,厚谢来人,别让人回去跟新娘子着恼。” ———————————————————— 阎罗婆毕恭毕敬地向神阑鞠了一躬道:“四小姐回话了,她俗物缠身,今儿实在匀不出点来喝您的喜酒,还望您见谅。说是等您做了马夫人之后,她亲自登门道谢……” 神阑的脸色刷地惨白。那四小姐摆明了不想手其间,弄来这样一番托词,旁人看来还真当她是老故交,玩得是滴水不漏。 她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怔怔地出了会神,又慌忙在袖间寻着什么,令她更加绝望的是,墨钎消失了。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在线阅读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肉文屋 /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第九十章 烟舸(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章 烟舸(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章 烟舸(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章 烟舸(二) 四小姐的楼船在马三癞的婚舫附近停下了,她有事要同马帮的人交涉,需要耽搁片刻时间。 喧嚣的河段处,市侩的繁荣编织成灯红酒绿的地毯,歌女的清调绵腔,混杂着醉酒之人的谑骂,汇成周镇特有的扰民基调。从马三癞的婚舫舱内,倏然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 羽樽刚阖上眼,就被那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了,他有些不耐烦,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正巧四小姐理清事务回楼,羽樽头也未抬,漠无表情地在座位上道:“可不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吵?” 四小姐笑着落座道:“怎么啦?烦着我们爷啦?这种事在马帮的地盘是常有的,大伙儿都是见怪不怪了,不过既然您不乐意听了,我们就快些走呗!”这要是在她的地盘上,二话甭说,马三癞三角形的脑袋上只怕就会冒出几个血窟窿来。 她下了令,楼船缓缓前行,就在与婚舫擦肩而过时,船头甲板上闹哄哄的全是围观群众,马三癞的笑刺耳无比地传了出来:“小美人,你跑呀,怎么不跑了?没路了是吧?小美人,我早跟你说了,跑步了的,跟着马爷过神仙日子,其他人求都求不来呢……” 他一边搓手一边吞着涎水,步步紧逼,将一名衣冠不整、云鬓凌乱的女子逼到了船艄尽头。他不着急,这是他百玩不腻的一桩瓮中捉鳖的游戏;周围的人更不急,类似场景大伙儿早已屡见不鲜,在他们看来,用不了多久,那走投无路的新娘子就会跟先前几位被抢的“马夫人”一样,乖乖自动投入马三癞的怀抱。 羽樽和四小姐同时漫不经心地朝舫船上望去。羽樽表情冷淡依旧,像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四小姐冷笑道:“这个王八蛋真是作孽呀,长得让人难过也就罢了,还偏偏喜欢抢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真真是糟蹋人家!哪一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他断子绝孙试试。” 神阑放眼望去,沂水长流倒影不衰,一路铺开夜市画卷。周镇人陌生的笑脸,麻木而残酷,歌女们弃的脂水,使得沂水睡眠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腻,泛起的红绿涟漪,令人作呕。她哭不出来,眸中像两个漆黑的空洞,没有一刻如斯渴望楚湮在自己身边,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美如烟火的年华,只有为他绽放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不如迅速衰败丑陋。 冥冥中,类似的场景再度上演,她身上那一袭血色嫁衣如云拖曳在地,沉重的花冠几乎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就这样静静伫立船头。 真是可悲可笑的命运啊……一念及此,她蓦然苦笑,一手拔下绾发的银簪,浓密的黑发如同瀑布般在身后流散开来,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艳之声。 “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哪里?是脸吗?”在所有人痴迷的目光中,她用银簪在自己脸颊一侧狠狠划了一道,猝不及防地,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上,多了一道狭长深刻的血口子,像一条截断的红线。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使得时间仿佛有一瞬停滞了,女子手中的银簪间断坠下血珠,被无限拉长扩大,使整个天际与河面都似折这一层迷蒙惨烈的血色。 马三癞回过神来,一个巴掌扇过去,女子娇嫩的唇角立马淌出血来,他指着神阑七窍生烟道:“臭婊子!你敢耍老子!老子偏要玩了你再让你死得更难看!!”他一扬手,打手们捺不住地一拥而上,及时将人已倾出船舷欲要跳河自杀的新娘子拽住,拖到船舱去了。马三癞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地骂骂咧咧。 ———————————————————— 四小姐看到羽樽的脸色时不禁唬了一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郁苍白,透着一种绝杀的冰冷气焰,她惊道:“爷,您怎么啦?” 羽樽道:“那个女人,叫得我头疼。”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放下帘幕,手指不及松帏,就见到那女子自毁容颜时震撼的一幕。 隔着窄窄的一隙,他窥见了她的痛苦和绝望。尽管她的脸冰冷到木然,唇边甚至闪过一丝对世事的嘲笑,可是抬眼的瞬间,那清溶的目光仿佛直勾勾打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然而,又荒芜得可怕。 “她是……”一种针扎般的刺痛感在脑海里隐隐作祟,无数空白碎片席卷而来,他几乎无法自持地手指颤抖起来。 “鬼知道她是谁!”四小姐酸溜溜地咂着嘴,“从那个女人的出手来看,总之来头不小就是了。” “不管是谁,”羽樽再次抬首之际,唇角带上痛苦异常的笑意,他的容色冰冷到透明,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给我带过来!” 四小姐心里越发不悦,咂着嘴道:“不行呃,帮有帮规,我在人家的地盘上逞强的话,今后那些狗崽子揪着我的辫子不放,保不准也会跑到我的码头去闹事,到时候我就理亏啦!而且那个女人都已经毁了容,留着待客都嫌……” 就在那一瞬间,沂水的整个河段,都被彻彻底底冰冻三尺了,森森寒雾萦绕着大船小舫,泛着冰蓝的磷光,冰封的速度迅速蔓延至河面上的船身,人群发出了惊怖欲死的尖叫,在尖叫的同时身躯变成冰冻的雕塑,叫声被硬生生掐断在空气中,令人毛骨悚然。 “得了!爷,不要大开杀戒把我的船队也给毁了,我听您的还不成吗?!”四小姐忿忿然道,“真是……脾气越来越见长啊,为了个女人,动不动这么大火气。”她一边埋怨一边从另一扇窗如红色流星般翻身跃了出去。 与此同时,冰解雪融,人们从噩梦中重新醒神,似乎不太记得刚才一霎发生的朦胧而诡异之事,热闹如常。不知有几人注意到了一艘高大的楼船之内,一位白衣公子倚壁而立,孑然如仙。 ——只有羽樽自己知道,他暗地里攥紧的朱红帘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拧得出血来。 ———————————————————— 四小姐救神阑的时候相当豪放。她先叫龙二找了一大帮子人将婚舫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马三癞的新房,对脱得只剩下一个红肚兜的马帮头目笑嘻嘻道:“哟~马爷,这不是才进房呢吗,怎么脸上就开花啦?啧啧,要说这小妮子可真是不识好歹,竟敢有眼不识泰山,连我们马爷的面子她都敢撕呀!依我看您就别自个儿掏钱找罪受啦,正巧我们那有位爷道行高深专收这样的烈货,该出手的时候,您就赶快出手吧。” 瞥到马三癞斗败公**一样垂头丧气地摊在椅子上,一脸晦气的样子,四小姐忍不住掩口偷笑一阵,继续软硬兼施道:“而且呀,您马爷不是还有几艘大家伙搁在我码头上呢吗,我一向重视和马爷您的交情,差人日夜给您帮衬着生怕落了片叶子在上面影响了马爷的形象……”弦外之音是你的命子还捏在老娘手里呢,**就狂吧,看你能狂到什么程度。 马三癞自己的脸抓花,痛得是嘶嘶叫,再看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神阑,顿时就没了兴趣,顺水推舟道:“四小姐您就别客气啦,虽然我花了不少银两才弄到这个女人,不过既然是您发了话,那只管带走就是。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那个臭娘们是个天生的晦气包,哪天您的船要是一不小心让大风刮走了,可千万不要赖老子头上……” 四小姐虽然很想把他踩倒在地,再用针线缝上那张讨人厌的乌鸦嘴,面上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亲善笑容,大谢特谢了一番,又吩咐人付了大笔的赎金,这才算是摆平了这档子破事。 ———————————————————— 楼船的壁厢之内,灯火通明。羽樽进门之际,看到床榻上抱膝坐着的女子犹自瑟瑟发抖,她是在昏迷当中被送过来的,只当自己出了虎,又入龙潭。 凭直觉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她蓦然道:“别过来!”喊了一天的嗓子有些喑哑,语气却是惊惶战栗的。然而她的眼睛,不再具备那种直摄心魂的力量,依旧黑曜石般纯澈,却是空洞荒芜的,如同被黑暗潮水覆盖了应有的神彩。 “……求你了。”女子原本白净细腻的额角上,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块严重的淤青,左侧太阳处的肌肤,同样有擦伤破裂的痕迹,颊边一道斜落的伤,未干的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那步履无声之人,给了她一种不可理喻的宁神力量,她忽然收敛了自己楚楚可怜的语气,茫然问道:“你是谁?” 身世几番浮沉,她终是又回到了那个起点,如今双目失明,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包括神若给她的那只眼睛,也折损在这一场意外中。之前那个马帮头目愤怒的一巴掌,将她整个人打飞了出去,额角撞到梳妆台镜的一角,血流出来的瞬间,视线就开始模糊起来。 再度醒来之际,眼前依旧是一大团挥之不去的黑色雾气,光影沉沉浮浮,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羽樽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望着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眼底的颜色逐渐暗得彻底。 “是你吗?”她忽然吐出这样一句话,仅仅凭着一个女人可悲的直觉,脸上带着历尽千山万水后的疲惫微笑,低喃,“羽樽。”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他双肩一震,如果神阑看得见,就该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这一刻的表情有多么危险。 “你究竟是?”突如其来的愤怒,似乎是怨恨着她的到来,苍白颤抖的双手,紧握着她瘦削的双肩,仿佛就要掐进骨头里。 她微微吃痛,挣了一下,轻声道:“我是阿阑啊。” “阿阑……。”他微慨。松开了手,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问的时候,语气出奇平静,唯有他自己知道,此际内心深处,他的脑海里,充斥的全是那个几近咆哮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疯狂纠缠,显得仓皇凌乱,而又脆弱不堪:何以要遇见?何以要出现!何以明明已经忘记了,却还要三番五次地想起?! “去找他啊。”她喃喃解释了一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顿了顿,微微侧头,竟是带了丝欢喜的神色,告诉他:“樽,你知道吗?我虽然看不见了,可是刚才头撞到柜角上的时候,脑子里好像一片血海,没过多久,我居然把过去的事儿全部想起来了,在青庐山庄的十年,我是怎么遇到他的,又是怎么跟他拜堂成亲,后来他是怎么离开我,我又是怎么失忆的……我终于、终于全部想起来了!”她的语气震惊而又颤抖,十指相互交叉,紧紧地握在一起,仍旧难以遏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仿佛连整个灵魂都已颤栗起来:“原来呀,原来我就是洛洛!我就是他的洛洛啊……他没有说谎,他是爱我的!” 他如梦初醒般,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脸,温柔地抚了一阵,蓦然低首,将一个深吻压到她的唇上,她还待挣扎,却被他结印牢牢地扣在怀里,这个吻炙热得灼人魂魄,仿佛要让人窒息而死,却又让人在这种掠夺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吻了半晌,他抬起头来,笑望着她道:“那我呢?你有一刻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以为,我就真的不会痛吗?” 她重重喘息了一口,肺间全是溢开的疼痛。 他不复再言,只是眼眸中的黑暗,浓得仿佛化不开。 第九十章 烟舸(二)在线阅读 第九十章 烟舸(二) 肉文屋 / 第九十章 烟舸(二) 第九十章 烟舸(二)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她在洛水之遥碰到他。当时他遭到部下出卖,跟西荒的蛮子打了一场败仗,在星火燎原的坟沙西海之上,手下死伤殆尽,他带了几十个锐骨干,行军经过北地一片绿洲,当地人收取了蛮子的钱财,对他们起了歹心,在酒中下毒,结果一干人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不明不白葬送此地。他原是不喝酒的,幸而逃过此劫,遭到围攻之际,也是怒火攻心,为了给死去的弟兄报仇,不惜大开杀戒,血刃仇人,此后这一整个部落都消失在了沙漠荒原之中。 茫茫天地,沙海浩瀚,过了那一片伏兵无数的绿洲,要想再找这么一处地方该有多难,一个身负重伤之人,背后又有追兵无数,于绝境之中误打误撞,居然给他闯入了一处世外桃源。他昏死在洛水之遥,被一名孤女救起,醒来后问这是什么地方,她道青庐山庄,这个名字却是她自行起的,有人为她植了百亩桃林,如今正瑶瑶灼灼,聊慰寂寞。 位于几大国交界处的这一片偌大丛林,独独就只住着她一个人,周围气场强大,似乎被人设下了一个守护结界,那人法力之高强让人瞠目结舌,整片山林飞鸟难进,一般人休想轻易发现,那一日若不是她心血来潮,忽然想出了山庄到河岸边走走,恐怕也不会遇到他。 他养伤期间,得知她由于之前生过一场大病,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便开始叫她洛洛。她住的这地方只是一幢简易竹楼,一楼是她读书写字的地方,二楼清爽宜人,另辟了一处阁楼,一张青石榻,那便是她休息睡觉的地方。 洛洛实在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女孩子,她每天的生活平平静静,却异于常人的快乐,除了偶尔上山采草药的时间,便一门心思扑在酿造上,她酿造了好几种果子酒,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滋味。有一阵她悉心研究着怎样酿造一种红篱子酒,每一次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势必让他第一个品尝,初几次他尝到的都是酸醋的味道,洛洛每次看到他一尝之下皱着眉头的样子,就会笑着远远地躲开。后来好不容易成功了,可惜他没来得及喝上一壶就走了,而她觉得,那是她酿过的最好喝的酒。 她虽然喜欢酿酒,自己却不怎么敢喝,道是一喝即醉,楚湮也不敢劝她,倒把自己养出一身嗜酒的毛病来。 阳光明媚的时候,往往是洛洛心情最好的时候,她常常饮了点小酒,便不能自已地在桃枝间跳起舞来,周遭十里桃林,日光下显得妖气重重,一袭红影,曼妙至极。 他常常靠在窗前,看一会儿,低头画一会儿,虽然用的是最简单的工笔,画得却是栩栩如生,洛洛每次看到的时候都会赞不绝口。 此后多年,他还是喜欢像这样画她,只是心境又大为不同。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在线阅读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肉文屋 /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后传(一)三生三世之外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他的伤很快就复原了,于是问她需要什么回报。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如果你一定要报答的话,那就娶了我吧。 他吃惊了许久说,洛洛,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不等他说完,她便不甘心地靠上去,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往他唇上一舔,娇羞中略带媚态道:我怎么就不懂了? 那时候,她还不足十五岁,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举动去接近他,还是因为一个人太寂寞了。 楚湮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调戏,况且在他眼里,当时候的洛洛,真的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吻他的时候,她当时的神情跟动作都很生涩,平日里又没人教过她这些事,毕竟还是懵懵懂懂。 他于是也答应得很干脆,天地为证,日月为媒,简简单单拜了天地,销魂蚀骨入了洞房,后半夜她告诉他,她在烛火中添了绝情花,那是用来避免怀上孩子的一种熏香,他听了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她神色有些黯然道:我生来背负诅咒,身子不行,有位神医曾告诫过我,此生切不可怀胎,否则后患无穷。 那时候她尚且记得有这么一码事,后来在日暮燎重逢之际,她却实实在在又忘了,所以看到他主动往熏炉里添加那种东西,不由得勃然大怒,甚至私下里悄悄地换掉,终至如今这种局面。 成婚后的那几个月里,也许是两个人一生当中过得最愉快的日子,他忘了扰人的世事,她本就是脱出世外之人,两厢里除了到处游山玩水,徜徉于天地之间,便是无休止的入骨缠绵,晨昏不省,忘了人间几何。 后来,他说要走其实纯属偶然,也是在洛水之遥散步时,遇到一群分散在沙海四处寻找他的部下,当时西荒局势告急,楚皇得知主帅遇害,雷霆震怒,已经下令在周遭城镇屠杀三月。为了满世界找他,十二爵领受责罚之后,几乎翻江倒海,掘地三尺。 他是不得不走了,走的时候对她说,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洛洛不信,她开始怀疑他说的话了,他之前答应过她,在此期间,不会离开青庐山庄一步,他还是走了出去,出去才这么一回,就告诉她要走了。 “洛洛,现在边疆局势不稳,烽火燎天,我不敢把你带在身边,你等我半年好吗?” “我不会等你的。楚湮,我会忘了你。” 她用了这样绝情的话语去挽留他,却还是失措,他只说让她等他,却不善于解释这背后种种,终于还是走了。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在线阅读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肉文屋 /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后传(二)三生三世之外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他以一种疯狂强势之姿,真的在六个月内平定了第一次西荒之乱,为的就是尽快回去找她,甚至做好将她接进府里封为正妃的打算,只是等他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大变样了。 洛洛说不会等他的,还真的就没有等他。 青庐山庄的结界已破,一群牧民涌了过来,庄内桃林成片成片地枯萎,空荡荡的山谷里人去楼空,他在附近的一个寨子里打听,得知不久前有一伙兵匪流窜至此,一个少女被逼跳河自杀。他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气疯了,下令沿着洛水之遥一寸一寸地寻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契机,然而伊人还是渺渺,就连尸体都没见到。 是夜,他在桃林间大醉一场,浑浑噩噩间,仿佛看到她仍在林间起舞,他走近一看,每一棵桃树上都刻有他的名字。楚湮。楚湮。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间或夹杂着淡淡的血痕,只是已经干涸日久。 他仿佛听到她在耳边呢喃,你怎么还不回来? 既已许诺,何以毁诺? 那以后,他在西荒找了一年之久,政事凋敝,军纪废弛,成日里除了买醉,就是寻人,楚皇得知他如此荒诞不经,下令他火速回,星夜调往南海平定八郡之乱。 临走之际,他最后一次前往青庐山庄,这才发现,少了结界守护的地方,立于沙海之间,就算有洛水庇护,风沙日夜侵蚀,整座山庄已然剥蚀得面目全非。 高山削平,河流干涸,竹楼崩毁,青庐山庄正在消失,而且已经消失了一半。 第二年他又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听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原来,至始至终,她生活在别人给她编织的一个幻梦之中。原来,她也是他的一个幻梦。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在线阅读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肉文屋 /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后传(三)三生三世之外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羽樽其人,既大方又体贴,神阑这阵子被他压在周镇潜心医治,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佩的魍魉子珠上,不知何时已被他封存进了纯洁的守护力量,为了给她治好伤势跟眼睛,他动用了这种力量的其中一部分,使得她再度获得光明。 更为惊异的是,也许是强大的术法力量压制的关系,她背后的诅咒居然也冰解雪融了,就连脸上那一道红痕,以及眉心所烙耻辱的标记,她原本以为这一世必然生生附骨相随的,竟然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连半丝痕迹都不曾留下,可谓因祸得福。 神阑不禁发出了小小的感慨:公爵这西界第一术师果然不是吹出来的,说要办成什么事他还真就能办成什么事。 只是这一耽搁,便在周镇呆了三月之久。 期间天下局势风云变幻,她一出门,这才听说,已是换了一番新天地。 楚国形势原本岌岌可危,谁知烟山姥姥的传人,名唤唐梳桐的神医阁下,马不停蹄奔赴天空之城,将化解瘟疫的法子立即公诸于众,并由豪门贵族搭设粥棚,粥内拌以解药,很快将瘟疫消弭于无形。 关于沿海八郡造反的,容世公子携带一美露面,放出话来道,若是楚王族给予他们自治权,倒是可以考虑与之共存。彼时楚族已经焦头烂额,巴不得尽早解决了这档子破事,就算他们要求独立只怕都会有人心怀叵测地首肯,于是设立了八大藩国,仍旧由原来的王族各自统领,只是在统兵和驻兵上有所摩擦,目前还在苦苦寻求两全其美的法子,为此各国的老大人们都是寝食难安,头发胡子一扯掉了一大把。 据说,江寻国的容后主携带的那美,乃是一个有夫之妇,她未婚夫为此单刀赴会,将北疆的烂摊子一撇,全部交付到了黄泉身上,自己一路追到江寻去了。黄泉阁下从此开始十年如一日地与淮武侯伊契较劲,那是苦中带乐一言难尽,自打他听说那位大名鼎鼎的侯爷喜欢的是男人之后,那基本上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醒着梦着全是淮武侯阁下跨在他身上的场景,伊契背着这个巨大的黑锅在北疆顽强地活着。 再说皇甫老国师,那只千年狐狸中的老狐狸,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摩风向比谁都要准,他一见局势逆转,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恭敬敬诚诚恳恳地侍奉起新皇来。楚湮君更加毫不含糊,自打即位之后,基本上把底下的烂事都交给他去管,皇甫大人呕心沥血,肝胆俱裂,好不容易处理了一桩又一桩纠结的矛盾,临了陛下给他送去一块牌匾,上书“忠报国”四个大字,老大人激动得那是热泪盈眶,当即抱着那块牌匾坐在自家门口嚎了三天三夜不止。 楚湮闻说一激动,又给他赐了一块匾,上书“功臣良将”,老大人不负众望,又嚎了三天三夜不止,嗓子都哭哑了,眼睛里全是血丝,让人一看就打心眼里同情。 说到底,这皇甫国师虽然老奸巨猾了点,到底对楚王族还是留有几分忠诚的,不然他们这一族也不会延续四百年之久,仍然在楚国屹立不倒,没有哪个世家大族能做到这样,尤其是在诸多关系错综复杂的楚国。 再者,楚湮一登基,皇甫弱水那就是贵妃,老狐狸想到这一层,觉得做做皇帝的亲家也不错,也就暂时收敛了反意。虽然不出两年,他就会发现自己落入了楚湮的罗网里,可是真到了那时候,楚皇的翅膀已硬,他就算恍然大悟,也终是翻不过那个天来。后于楚湮君即位五年后,郁郁而终。 楚皇即位之初,便已昭告天下,他的皇后为神迹的十公主,无论那位来不来赴任,这一点终生不变。 此举引起天下哗然,道是这一位皇帝,休妃弃妃,封妃立妃,犹如寻常儿戏,彼女命运之坎坷,也着实让人嗟叹。 当时瘟疫蔓延全国,楚王也不是久安之地,时不时有人感染死掉,各地又在频频暴动,楚国大厦将倾之际,楚湮君其人,虽然原本妻妾成群,那些女人见势不妙,眼看自己连命都保不住了,谁还能想到以后有皇贵妃做的日子,因而明里暗里,携款潜逃者不在少数,纷纷只想及早从楚国这个巨大的漩涡里脱身,于是东南西北,三界九州到处逃窜。一向擅长暗杀工作的二爵无痕向他主子请示,要不要对她们采取天诛手段。 楚湮君既亲切又和顺道:树倒猢狲散,乃是人之常情,她们跟了我这么久,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卷走一两件财物无可厚非,随她们去吧。 最后留下来的,无非就是那几个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女人:羽燃,皇甫弱水,还有一个叫尹怜儿的,剩下的三个女人在那场惨绝人寰的瘟疫中不慎感染,香消玉殒。 于是从此以后,楚皇还真是痛改前非,再也没有因为政治上的关系纳哪一门妃子,羽燃自是封为皇姐,横竖他以前是真的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女人,后来还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羽燃半推半就嫁了出去,应该也是看着那人颇为满意的。 至于皇甫贵妃,本来身子骨就弱,在被称为“麓燎剧变”的那一场灾祸中,面对瘟疫跟毁的双重打击,更是惊吓过度,后来又眼见皇甫族在新皇的打压下越发势微,心有不甘,悒悒不乐,自家老爹死后没多久,她便也跟着驾鹤西去了。 楚湮这hou里,从此倍加寥落,除了一个叫尹怜儿的贵妃,就只余下那个一直虚悬的后位。奈何尹怜儿生淡泊,每天与人谈棋论道,品茶作诗还来不及,压就没多少时间搭理楚皇陛下,陛下远景凄凉,常于御花园内唉声叹气。 ———————————————————— 终于到了这一天,羽樽与她在船头上道别,他带了丝忧伤的笑意道:“阿阑,我此生所做的最大的一桩错事,就是将你抢到我身边,可是我不后悔。” 他又道:“既然你心意已定,我羽樽虽不是什么君子,同样的手段到底不会使出两次,我在此真心实意祝福于你。”顿了顿,“若是有朝一日,他有负你……”他终是没有再说下去了,余下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好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堵得厉害。 他身后是万般繁华,奈何人心早已千疮百孔。前阵子他本打算将青诀桑屹等人的势力以暴力手段拔除,突然恢复的记忆使得他控弦不发,正巧楚国新皇来使,表示愿意和平交涉,于是就此作罢,双方归还各自城池,恭恭敬敬地签订了诸般条约。 雪国跟楚国,只要羽樽跟楚湮在世,接下来几十年,应该是不会再爆发什么战事了,有楚国在其中斡旋,雪国跟神迹的关系,应该也会有所好转,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当是时,昔日惨被废弃的楚太子妃,如今名动天下的楚皇后,当着三军之面,端起酒杯对雪国公爵道:“羽樽,我敬你,敬你无畏无葸,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敬你光明磊落,敢借敢还,是个义薄云天的豪杰。还有一个原因,我同样敬你,身为一个女子,能够遇到你,我感到三生有幸。” 对于一个曾经俘虏了她,破坏了她大好姻亲的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在场的所有楚军,无不寒气涌动。只是在公爵羽樽的地盘上,到底谁也不敢有所放肆。 酒杯相碰,羽樽一饮而尽,随即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顽皮的笑意:“既然如此,阿阑,咱们不见不散。” 言罢飞觞入海,转身离去,她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 自那以后,雪公爵其人,从这个西界上销声匿迹了,虽然他的事迹还在闻名天下,但是无论是在碧落还是在雪王,都没有人再见过他的身影。 有人说,他是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灵界,开始了潜心修炼,终成术法界高山仰止的传奇;也有人说,自此他开始孤舟泛湖,天地间悠游恣肆,虽是寂寞,到底潇洒自在。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在线阅读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肉文屋 /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一)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风之都有位端郡王,这位端郡王权势熏天,又生喜欢谋诡计,自打从雪王大闹了一通回来之后,好像突然收敛了所有祸国殃民的禀,变得勤政爱民起来。 见此情景,风之都的国君大喜过望,“自愿”禅位让贤,附庸风雅去了。风辙若不费一兵一卒就做了皇帝,还把其他六位郡王无声无息就灭了,开始了一场青史留名的治世。 不久之后,这位风皇跟楚皇勾搭上了,两人书信往来,互通有无,引起了神皇陛下极度的不满,神焕在信中醋醋地说,楚湮你个王八蛋,有了新朋忘了旧友,迟早有一天老子强大了打到你老窝去!还附带了一句,那两枚墨钎已落入我手,你通知苏小繁一声,他们夫妻俩要是还不准备回来的话,我可就要把他们家的金山银山搬空了。 楚湮一针见血道:你小子是等不及要成亲了吧? 又道:贵国七皇子殿下跟苏家大小姐已在江寻落户,每天吃容后主的喝容后主的,心里指不定多痛快,你就死了那条召回他们的心吧。顿了顿又说,南海那边正闹腾,借你的黄泉跟刀语给我一用,替我拾掇了那帮子海盗,回头我给他们俩封护国大将军。 神焕道:刀语借你,连同我新训练出来的那一批小青年也统统借你,唯独黄泉不能借,这小子我得留在北疆压制着淮武侯。 于是,黄泉就在那天长地久地压制着淮武侯,淮武侯也不甘示弱地天长地久压制着他,两人可谓情比金坚。 ———————————————————— 楚湮君终于等回了他的皇后,他的皇后在侍卫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走进御花园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他躺在长椅上,一手端了殷红如血的羡君酒,另一手则摊开一副致的白玉卷轴,一如既往,眼神温柔而又忧伤,出神地端详着那一幅画,画上的女子正是著绯衣于桃枝间翩翩起舞的洛洛。 当时她年华正茂,正是最浓烈最放肆的时候,穿得惹眼,爱得惹火。 当时她还叫着他取的名字,洛洛活得那样酣畅淋漓,以至于她自己后来看到她,都感到那样陌生,在青庐山庄的十年,对她而言,恍如一梦。 羽燃让她看密室内画上的女子时,她是真的被气蒙了,再加之眼神本来就不怎么好,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洛洛脖颈上戴着的那颗魍魉子珠,本就是后来羽燃找画师添上去的。 楚湮点燃战火不是为了寻找她臆想中的那个洛洛,而正是为了找她,事实上借助魍魉子珠的力量,他也的确在日暮燎与之重逢,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已将她认出,只是不想她竟已忘了他。 她当这是初相逢,他便只作初相逢,殊不知为了这一次并非命定乃是人为的重逢,期间的艰难险阻,实在难以尽述。 魍魉子珠不止用来寻人方便那么简单而已,更兼是一件灵界至宝,据说能同时封印三界间最邪恶与最纯洁的力量,整个西界各诸侯国处于争霸阶段,对此宝物自是人人觊觎,当初为了夺得宝珠,他的确是不择手段,挑动战火,激起矛盾,八国征战,整整有两年时间,生活在血与火的魔域中。 后来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她找到,一刻不离地带在了身边,他原以为是永远,却不想送给她的魍魉子珠,最终成了命中自己的要害。 他忘了她当初已不是洛洛,甚至忘记了全部的人事,对这幕后的一切毫不知情,自打羽燃告诉她这是寻找洛洛的东西,她便开始冷了心,从此以后,一直难以释怀,自己跟自己较劲,还较得那样认真。 当初他离开青庐山庄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十年期满,不久也是该走了,怄着气说的那些不会等他的话,无非只是想将他留下,岂料他竟然真的敢走,于是一切也便弄假成真。她甚至都来不及与之道别,十年结界破损,一伙兵匪闯进来,见了她色心大起,当即强行掳掠,她挣不过,毅然沉水自尽,好在神若及时赶到,救起她之余,一怒之下将那批蛮子杀了个干净。 从此撤回结界,毁了山庄,颠覆了整个幻境。 这一场死里逃生,她实已心灰意冷,醒来之际对神若说,三哥,赐我一味忘忧蕈吧。神若不知她是想忘了某一个人,只当她想忘了那等不愉快的遭遇,二话不说找来给了她。 生命里最重要的十年,由此成了空白。 她是那个叫洛洛的女子,她自己却已忘了她。 ———————————————————— 他不止一次地问岁儿:她还会回来吗? 岁儿心中甚是牵挂当年的洛妃娘娘,认真地想了想道:会的。娘娘走之前一直让岁儿坚持每天锻炼身体,说千万不要学她,女孩子就该自己保护自己,我想我现在身体好多了,武功也大有长进,娘娘心下一高兴,也许就突然回来了。 岁儿一直都是个思想简单到一筋的女孩子。 他于是笑了,真是无比璀璨的笑容,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笑,但是每次这样笑来,都有种掳人芳心醉惑城池的力量。 满园子风花雪月的景色,衬了这半昏半沉的天色,空中白花点点飘落,伸手端起杯中美酒,饮尽之时,丝滑的袍袖落到手肘处,肌肤被风一吹,让人陡生凉意。 岁儿见状,连忙抱过一床丝绒毯子,替他轻轻盖在身上,他一言不发,只是叹一口气,合上双目静心将养,眼角眉梢都染上些许孤寂之意。 帝王之身啊,从来都是养尊处优,却又免不了高处不胜寒。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将画收了过去,楚湮正欲发作,睁眼一看,惊觉有个熟悉的人影立于他的身侧,红衣素颜,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嘴角边溢开一个苦笑道:“阿阑,你又跟我闹了,我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出现这样的幻觉了。” 神阑先是一愣,随即笑靥如花道:“你不信,就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 他忽然好像双肩颤抖了一下,眼底的神色惊异,却又似乎露出一丝戏谑之意,玉盏摆到一边,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握住她的手,大力了。 她微微侧头,抿嘴乐道:“这下,你该确信无疑了吧?” 他拼命忍住了嘴角边的笑意,沉着脸不说话。 “喂,你倒是说话呀,人家千里迢迢赶来,身子都累瘫了……”她在御花园里举目四顾了一会儿,小声抱怨起来。 楚湮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高深莫测道:“我还是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要不阿阑你就再牺牲一下,让我接着好好确认一番……” “怎么个确认法?”她眼睛仍在望着别处的景致,随意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的吻已经落到了她脖颈上,一路扛移,这下她总算明白过来了,又羞又气,一拳打在了他前,楚湮大笑,握住她手腕定定地看了半晌,语气里带了几分哑然:“阿阑,我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而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她一想起那事就来气,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你还没把我娶进门呢,就递了一纸休书,我做了鬼也不甘心哪。” “是我的错。”他歉意地喃喃,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停滞,一路大胆撩人地确认起来,她实在难耐,起初还欲推阻,却是浑身酥软无力,反倒成了欲拒还迎。袍子剥了一半,她余光扫到不远处的花架下,各路前来觐见的人马突见此情此景,各个躲闪不及,不禁面色酡红,用糯得离谱的声音道:“别、别在这里……” 楚湮君颇为善解人意,轻笑一声,抱起她直往寝走去。 (全剧终,谢谢大伙儿的围观o(∩_∩)o~)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在线阅读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肉文屋 /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第九十二章 大结局(二) 番外:碧落红尘(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一) 灵界的空中楼阁匿于云雾飘渺处,世人无可寻迹。然而,仙洲灵界的确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凡人无望到达罢了。某一日午后斜阳遍洒青色琉璃的阑干,一位灵界女神正倚栏细心地编织着一只花环,她穿着一件绯红色的衣裳,下摆拖得又长又宽,像云彩一样铺开在身后的地板上,忽然间,女神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声。 “咦?”女神抬起头来,举目四顾,蓦然微微笑开了。 她用手指轻轻拈起一朵快要枯萎的蔷薇花,对着花蕊轻吹了一口仙气,然后用纯净的念力缓缓凝结出一个透明的快要消散的花的魂魄。“小家伙,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要唉声叹气呀?” 小小的花垂头丧气地回答:“蔷薇女神,我忽然发现生命是如此可贵,眼看蔷薇的花期就快过了,我想到自己就要失去所有的色彩和芬芳,继续毫无意识地沉睡,等待季节的轮回,觉得在漫长的时光里甚是空虚寂寞,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时忍不住就伤心罢了。” 女神见她说得一本正经,神色颇为有趣,也不禁展颜微笑,温和悲悯地道:“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统一遵循着他们的枯荣节制;当一个美好的生命走向消亡之际,必然有另一个崭新的生命在同一时刻诞生在这个世间。所以,你又何必对此执着得太深呢?假如继续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你会误入魔障呢。方才我听你说,这种生死轮回的日子是无聊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呢?” 苍白的花闻言,蓦然眼前一亮,重新振作起来,收起自己额前纤细的触角跟背后雪白的羽翼,朝着女神深深一拜,诚恳至极地说:“尊敬的女神,我想要到人间走一遭。” 在女神惊诧的目光中,她继续道:“因为只有人世间才具有真正炙烈的感情!人类的爱恨情仇,就像翻涌的岩浆一般蕴藏着巨大的力量,火山灰覆下既可创造出一个繁华的新世界,也可就此毁灭众生……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如此的令人沉迷和向往!” “呃……这样啊。”女神微微一愣,然后轻叹一声,放下手中已经快要编织绾结的美丽花环,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愿望,可还记得,昔年我姐姐祀月女神在中秋之际偷下人间游玩,后来同一个凡人苦苦相恋,在不经灵界主人允许的情况下与之私定终身,不幸被上任灵帝发现之后,结果落得一个挫骨扬灰的结局,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怕自己会重蹈覆辙么?” “我不怕!”花斩钉截铁地回答,“假如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死得其所。”她再次俯身拜了一拜,“万望女神成全。” 女神凝视着蔷薇花瓣上那个尚嫌虚弱的纯白灵魂,明亮的眼底忽然流露出一抹赞赏之意,可是想到祀月女神的悲剧,却又犹豫着不肯答应花的请求。 “那么,我且寄希望于当今灵帝,盼他不似先帝那般冷酷无情吧。”默然想了片刻,女神忽然抬起右手,用指尖在空气中轻划了几个符号,那些符号一成形就焕发出淡金织银的光芒,薄雾般氤氲在花身上,忽然像厚茧般将其全身上下包裹了起来。 “当今灵帝不是蔷薇女神的夫君么?女神怎么好像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的样子啊?”小蔷薇在白色的茧中发出了小小的疑惑声,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伴随着脱胎换骨般的剧痛。 “你还受得了么?”女神关切的声音宛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作为一个花,你本是没有实体的,现在我按照自己的模样给了你一副崭新的躯体。可是这个过程,却不是谁都能够承受得住的,一旦放弃,也就前功尽弃了。” “没、没事。”花的声音微弱不可闻,但是仍然很坚定,“我挺得住。” 女神叹了口气,终于没有再多说什么,以免分散花的力。她一直沉默地看着花蜕变的过程,神色悲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夜色如墨,女神站起身来,静静地点燃了廊下一排蔷薇色的执灯,看着绯色温暖的光纱帐般弥漫了整个楼阁,她露出了淡淡欢喜的笑靥。 就在这时,那个随着花身体长大而自动变化的白茧,头顶处忽然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蓝盈盈的光芒如水般泄出,一只莹白如玉的小手正在奋力撕扯着那个华丽而厚实的人生之茧。 一下,两下,三下……纤秀的手指剧烈颤抖着,仿佛因为接触到了新生的世界而无比惊喜,又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在挣扎着。 女神看着于心不忍,可是她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帮忙,否则就是害了对方。 终于,那个白茧如白雪般消融开来,一个绝美的少女安静地躺在蔷薇花丛中,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妙目,坐起身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小蔷薇,恭喜你成功了。”女神微笑着俯身,将自己的外衣覆在她的身上,细心地帮其穿好,再将少女轻轻拉起来,满意地看着这个全新的美丽生命。 “女神……”她睡眼朦胧地打量着面前的女神,又将自己全身上下检视了一番,忽然欢呼雀跃起来,用激动而哽咽的声音,“我做梦、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这样一天,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何必谢我,我不知道自己这是帮你还是害你,再说了,这也全靠你自己的努力啊。”轻轻地说着,女神的语气顿了顿,蓦然若有所思道,“对了,我叫如烟,你叫什么名字?” “啊?”少女羞赧地低下了头,手指揉搓着绯色的衣袂一角,“女神,我还没有名字呢。” 女神轻轻笑了起来:“既如此,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吧,如薇,如薇好不好?听起来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少女的眼眶一湿,再拜叩首:“多谢女神!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女神拉她起身,指着遥远的虚空,纯净如璃的眼眸却仿佛看穿了浓重的夜幕,一直看到灵界以外的万里浮华。 “世间百态,纷繁复杂啊……一生的时间或许太短了,但是只要你不畏艰难虔心寻找,相信总有一天,定能觅到属于自己的真爱,我可是很期待看到那一天呢。” 番外:碧落红尘(一)在线阅读 番外:碧落红尘(一) 肉文屋 / 番外:碧落红尘(一) 番外:碧落红尘(一) 番外:碧落红尘(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二) 人间烟花冷,多事几番秋。 烟雨蒙蒙的街衢上,行人寥落,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热闹迎亲的唢呐声,给这霾的天空增添了几许极不协调的喜庆感。 街旁一个棕色茶寮的二楼,面窗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人,垂落的面幕下缀着几颗纯青的如意珠,衣饰极为华美。 他本来正在悠闲自在地品着茶,这是忽然搁下了手中的茶杯,侧头对着刚爬上楼梯口的伙计轻轻吩咐了一句什么,并且随手丢出一锭银子,正巧抛到那伙计怀里。 那个伙计欣喜若狂,立马蹬蹬蹬地跑下楼,过了一盅茶的功夫之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擦着额际的汗水笑嘻嘻道:“这位公子,您要我打听的事,小的已经打听明白了,原来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大贾楚氏迎娶媳妇哩!只是可惜了那姑娘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而且长得很美,美得有些邪门,楚老爷子担心是个狐狸变的,一直反对这门亲事,无奈楚公子已被那狐狸迷得七荤八素,宁可被逐出家门也要娶那女人……这不,昨天还艳阳高照的,一听说楚公子要娶亲,连老天爷也不乐意了,好端端下起了雨。楚公子却执意不肯拖延婚期,竟然冒雨办起了喜事,还说要大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呢,现在不论城东城西的人,都大老远跑去白吃白喝了……不过依小的看,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呵,呵……”白衣人忽然神一样冷冷地笑了起来,带着清冽犀冷的气质,伸出手握紧了自己面前的一颗纯青如意珠,缓缓用力。 霎那之间,流光溢彩的宝珠在他的手中化作了齑粉,洒落下来。 “好一场盛大的葬礼啊。”在伙计莫名惊诧的目光中,白衣人冷冷地掷下一句,人倏然从茶寮里消失不见。 那个伙计顿时瞪着双眼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 虽然天公不作美,好在楚府内堂恢宏大气,容纳成百上千人不成问题,众人不用在院子里淋雨,使得这场婚事不至于显得太过荒唐凄凉。 层峦叠嶂的府院之中,按照约定俗成的婚习在雕镂的门框上倒贴喜字,高大的廊前张灯结彩,府内人人面色着紧,脚不点地地叠盏托盘进进出出,总算将一场不被祝福的婚礼搞得有模有样。 “一拜天地——”傧相拉长了嗓门冲天喊道。 于是,一对新人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面朝天地恭谨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新郎官通过红绣球的牵引,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妻子的手转过身来,尽管知道红盖头严实地遮住了女子的视线,此刻的她看不到自己面上任何表情,可他还是在这一刻朝那个女子温暖如春地笑了。 年轻男子明亮的眼眸仿佛在说,如薇,你看见了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今生今世,他将紧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细数时光慢慢变老,直到不可遏当的死亡将他们分离。 二人面朝堂上父母下拜,楚老爷却不甚买账,沉地扭转开脸去,从鼻子里喷出轻蔑的声音。 望着那般喜庆的场面,楚老爷子感觉不到半分的喜悦,暗道峋儿,你不听为父的话,死活不肯同九王爷的掌上明珠结亲,却偏偏要迎娶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今后仕途险阻,届时千万别怨为父无能才好。 说到底,这楚老爷纵使富可敌国,却不过是个市井商人,即便把生意做得再大,却是无论如何翻不过朝廷那片天去。本来想要借九王爷的力给楚洵铺平官道,只可惜这么一来,不仅丧失了最好的时机,而且已经将九王爷及其麾下的朝中大员尽数得罪。楚老爷念及此处,不禁深深一叹,自己的儿子遇见那个女子,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夫妻对拜——” “不许拜!”这个突兀响起的声音带着不可反驳的冰冷气势,生硬地打断了如火如荼进行的仪式,当即震惊了全场。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聚焦般投向说话的那人。只见从黑压压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戴着绸笠、白衣飒然如仙之人,缓步走过来的同时,这个人的身上流淌着一种恍惚的气质。 “夫妻对拜——”那扮相滑稽的傧相愣了一愣,秉持着拿钱做事的原则,继续不知死活地拉扯着他的破锣嗓子。 “我说了不许拜,你听不懂么?”白衣人身形一晃,从傧相身侧闪电般穿过,手中不知何时变幻出一柄通体冰蓝的长剑,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割断了傧相的咽喉。他的力度刚刚好,转身之际那团血雾斜斜地喷到一旁的柱子上,而他的白衣依旧一尘不染。更加诡异的是,他手中的剑身上同样没有半点血迹,折着摄人的冷光。 “杀人了!……杀人了!”满堂悚然尖叫,人挤人仓皇逃走,场面一片混乱。好好的一场婚宴,忽然间就变成了血光之灾。 楚老爷努力定了定神,手指痉挛地攀着座沿,抖着眉梢厉声喝问:“来者何人?!阁下来之前是否已经打听清楚这是谁家?莫要欺人太甚!”他虽然不满楚洵公子的那门婚事,可楚家只有楚洵公子这么一独苗,老爷子不敢逼得太急,也只是无可奈何罢了,如今这人竟敢明目张胆欺上门来,岂不是当他楚府无人么? 与此同时,楚老爷暗中打了一个手势,一旁的管家跟了他几十年,实在察言观色了得,见状立即转身外出,神速召齐楚府家丁,准备一拥而上拿下那人。 “我是谁,没必要告诉你们这些蝼蚁般的凡人。”白衣人的声音冰冷如雪,带着冷蔑刺骨的笑意,“你们只要知道,今天谁要是敢娶这个女人,谁就得死就行了。” 此人好贱的口气……一旁冷眼旁观的楚洵公子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暗自握紧了袖中的弑神刀,俊秀的面上仍是淡然微笑的表情,不急不缓地道,“在下楚洵,与公子素未相识,可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本来来者是客,该邀阁下上座才是,只是贵客一来便大动干戈,如此伤及无辜,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白衣人仿佛听到了天底下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那么,这位楚公子你请告诉我,夺妻之耻,算不算仇恨的一种?” 他行事不给人留思考的余地,说着令人大惊失色之语的同时,人已经抢步而出,白影倏忽绕过横刀抢身抵挡的楚洵公子,迅如鬼魅般直冲新娘子而去。 然后只听得一声惨叫,凤冠霞帔一袭盛装的新娘子忽然倒在当地。 “如薇!”楚洵身手算得极好,惊骇至极地唤了一声,凌厉地拂袖挥出一刀,猛地格开对方的攻势,然后趁机抢步过去,俯身抱起了奄奄一息的新娘子。 他的刀光落处,竟然将白衣人生生逼退一步,白衣人身形略微一滞,心中不为人知地震撼了一下。 这个凡人!……从何而来的力量,竟然有能力对灵界的主人出手么?!在楚洵的身上,流淌着一种令他莫名熟稔的气息,那是仅属于灵界的超凡力量,究竟是“护”还是“戮”呢?白衣人正沉思着,丝毫不忌身旁的弓弩手已经在暗处齐刷刷对准了他。 楚老爷铁着脸一挥手,万箭齐发,然而!没有用!雕翎铁箭本就奈何不了眼前这个人,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万千箭弩便纷纷不要命地转向出,随着“噗噗”的钝响,齐刷刷钉入了一旁的墙体,雪白的墙上立马如同种满了黑色芦苇。 “你们最好别再做这么蠢的事,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 他的这句话甫一落地,满堂阒静如死,谁也不敢再贸然动手,就连落荒而逃者都硬生生遏住了脚步,怔在原地。 众人皆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人,却看不透绸笠下究竟是怎样一种冷酷到底的绝世气质。 揭掉盖头的新娘子躺在楚洵怀里,绝美的容颜苍白得如同枯萎的花瓣,气息微弱神情缥缈:“看来……上天注定,你我今生,有缘无分,可是……我不后悔。楚洵,你后悔了吗?” “求求你,不要死。”想说的千言万语,忽然梗于喉中,彼时除了央求她努力活下去,其他的竟然哽咽得一句也说不出来。楚洵搂紧了怀中的女子,埋首于她散发着清香的浓密墨发间,双肩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偏执地一遍遍请求着。 “我叫如薇,记住我。”女子露出了苍凉的笑靥,一口鲜血直逼肺腑,身子猛地一倾,暗红的血夹带着心脏碎片呕了出来,女子深情的目光亦随之涣散开来。 她带着复杂神色,转头瞥了一眼静伫旁边的白衣人,语气恭敬肃穆:“灵帝,如薇已知罪,求您饶过……饶过我夫君好么?” 白衣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体似乎已经僵硬在风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道:“你死之后,他自然会给你陪葬的。” 如薇闻言一震,继而凄然一笑。她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才对,女神说过的,她自己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不后悔,那就不要真的后悔。唯独后悔走过千山万水,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她的身体渐趋冰冷而透明,越来越轻,直到楚洵再也抱不住她。他这才从崩溃中震惊无比地抬起头来,倏然发现,那苍白美丽的女子忽然像泡沫一样消散了。从他的眼前,从这个世态炎凉的世间,永远地消失了。 她走的时候,最后一眼仍旧带着对他的深深的眷恋,哪怕穿越地府灵魂浸透了忘情水,依旧不肯相忘天涯。 与此同时,瞬忽来去的白衣人留下这个满目疮痍的残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风消失了。 番外:碧落红尘(二)在线阅读 番外:碧落红尘(二) 肉文屋 / 番外:碧落红尘(二) 番外:碧落红尘(二) 番外:碧落红尘(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三)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番外:碧落红尘(三) 灵界的空中楼阁一如既往沉如死灰,灵帝羽轸举步走向蔷薇女神的阆苑居,道旁侯立的神侍正欲恭谨请礼,却被羽轸挥手制止。 他一袭白衣如雪,踩着廊下如海的蔷薇花瓣,安静地走向闱深处。这人看起来非常年轻,放眼整个神界,除了蔷薇女神的胞兄,那机关算尽太聪明的祭司大人若曦能出其右之外,天地间再也找不出第三个长相这样清秀美好的男人。 羽轸转过上百道迷般的屏风之后,在帷幕如海处见到了自己的妻子,蔷薇女神如烟,正抱膝坐在冰冷的华榻之上,手腕脚踝处锁上了一副致轻盈的银色链子,长长的银链尽头松松地钉在天花板上,消失在莫名的虚空。 链子上,有灵帝羽轸亲自写下的密密麻麻地禁锢咒语,宛如绝美的花图腾。 女神再无了先前的神采,见羽轸旁若无人地闯入了自己的寝,她眼神冷冷地如刀般看了过来。 “怎么,还是这么恨我吗?”羽轸看到她那样的神色,禁不住一怔,继而无奈微笑,缓缓道,“死的不过是个花而已,你已经给了她足够奢侈的时光,使得她下凡走了一遭,什么都体验过了不是吗?既然她的愿望已经满足,那么就不该太过贪心才对。她竟敢不经我的同意就私配凡人,若不严惩的话,你叫我如何向灵界之人交代?此例一开,往后这个灵界岂不是乱得不像样子了?我还拿什么镇住那些狼子野心之人?”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身为灵界主人,确实有难言之隐,否则谁愿意扮黑脸闹得怨声载道? 如烟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以前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她忽然冷然一笑,带着厌恶般撇过头去,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凡人?!”羽轸被她那样不屑一顾的一眼猛然刺痛心扉,眼神跟语气都冷了起来,“我知道,你与那花是心意相通的……与其说是寂寞的花留恋人间虚华,倒不如说,是如烟你自己舍不得凡世间的种种私情呢。” “羽轸!你……你竟敢!”女神如烟忽然愤怒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灵帝羽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竟敢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你们灵界之人,皆是无情无意之人,昔年我姐姐祀月女神因与凡人相恋,而被你父王逼到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又是如薇,她毁在你的手上,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既敢毁了她,也就等于毁了我!” 震惊于这一番话,羽轸倏然愣住了,然后慢慢垂下了眼睑,遮住了冰蓝色的纯洁眼眸,眼底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 “嫁给我,你就真的这么痛苦难捺么?”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想要伸出去的手暗自在袍袖间握紧,再也往前迈不动半步。 殿内一角的沙漏在无声无息地流淌,颠来倒去的,每一秒都仿佛在细述着某种荒唐然而叫人迷恋的过往。 他们曾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那么,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么,面目全非而已。 “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女神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只是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没好气地问道:“如薇喜欢的那个人,你是否已经杀了他?” “我还没那么无聊。”羽轸扭头看向一边,不无恼恨地回答,“自那以后,姓楚的小子便丧失了心魂一蹶不振,如今已经跟废了一样,成日里只知借酒消愁,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在你面前自讨没趣?” 他的目光落处,是穿墙而入的一束鲜艳欲滴的红蔷薇,带着冷漠桀骜的生命力,正无声地向四周伸展着自己繁茂的枝叶。那一刻他看得有些莫名失神。 “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女神嗔怪,深深一叹,想到那个痴情的男子仍旧在凡间苦苦等待他的娇妻归来,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失落起来。 “羽轸,你这样狠心地拆散别人本该美满的婚姻,就不怕为自身酿下苦果么?”有些悲伤地,女神拖着玎玲作响的银链站了起身,可是由于一动不动坐得太久,手脚早已麻痹僵冷,忽然间有些重心不稳。 “你知道我为何要阻止他们成婚么?”羽轸上前扶住她,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你所想的,为了挽回灵帝的尊严跟刻意惩治如薇……”看到如烟带着疑惑的眼光打了过来,他笑了一笑,清澈的眼底掠起一丝邪气,点着自己的心口,“而是因为,这里痛了。” 在女神震惊的目光中,羽轸带了丝痛苦的神色道:“没错,我嫉妒,嫉妒着那个凡人,能够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抛弃一切,可是,该死啊……我为什么就从来不敢这么做?” 从来如此,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本就没有任的权力——他也已经习惯了,一切的一切都选择循规蹈矩。只因为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处在权力的漩涡中心,一旦示弱倒下了,身后必然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以至于对于自己所爱之人,只能不择手段地占有,在她妄图离开之际,再毫不容情地加以强悍而华丽的禁锢。 也因此,他穷其一生都得不到她的心。 女神默然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楚洵是什么人吗?” 羽轸若有所思道:“我猜他是灵界被贬下凡的吧……那小子的身上蕴藏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灵力,应该不属于世间所有才对。” “灵帝猜得好准,他便是祀月女神的后裔啊。”女神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蕴藏着悲喜交集的成分,声音悠远神秘起来,宛如看到了遥远的沧海桑田,“天空楚氏一脉,是灵界女神的真正血裔,若干年后,那座小小的孤城将辉煌崛起,由楚氏建国称帝,开创一个不可比拟的繁盛局面……” “然后,如花期逝尽般,一步步走向凋零破碎,最后整个王朝,陨落于寂寞长空。” 羽轸闻言,若有所悟般默然良久,再抬头,唇角忽然镌刻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纹路,带了丝颓唐的邪意道:“果然如我所料,那个人并非什么善茬呢。” “羽轸啊……”如烟紧握着他瞬间冰冷的手,眼神回复到往昔的温柔悲悯,轻轻道,“你知道吗?我原本想让如薇下界与之共度一生,因为我们整个家族都欠他,可是你却……言而无信,如今该怎么办呢?” 女神说到此处,语气放得更轻,眼神迷离得如同梦幻,“看来,只好由我亲自下界一趟,三世情缘作抵,替你还清这笔孽债了。” “你敢!”恍悟女神话中所指,羽轸的眸底已是怒涛汹涌,当即愤怒无比地拂袖而出,转身之际,仅仅留给如烟一个冰冷的背影跟一句生硬决绝的话:“就算我死,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羽轸的确是因为自身的死亡,才无能为力阻止如烟下界去兑现那个还其三世情缘的诺言。 因为就在那之后不久,灵界忽然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乱,灵界势力本来就分为两尊,其一是以凤凰为腾、自诩光明正统的羽轸一脉,以纯白的“守护”力量为主;其二便是以蔷薇为腾、蔷薇女神的胞兄、灵界当世祭司若曦一脉,以黑暗的“杀戮”力量为主。 羽轸与若曦之间,自古以来都是水火不相容,世世代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很久以前,羽轸之父以血腥强权窃取了若曦之父的灵界帝位,并且将其打入永无翻身之镜的幽冥神潭,凤凰族因此与蔷薇族结下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羽轸登基之后,又以种种借口整治蔷薇家族,若曦的祭司地位也是屡废屡立,两人因此结下更深的梁子。 直到羽轸不顾凤凰族人反对,力排众议迎娶外族之蔷薇女神为妻,双方终于再次发展到势同水火的地步,因为在蔷薇家族看来,蔷薇女神并非是被灵帝羽轸虏获了欢心而心甘情愿地嫁给他的,而是源于某种难以启齿的苦衷不得不委身于人。 甚至在婚后,内部传言,女神如烟过得是一种囚徒般的禁足生活,期间种种,皆被视为蔷薇家族另一笔短时间内难以洗刷的耻辱。 在那场灵界变乱之后,羽轸兵败自刎,祭司若曦篡夺了灵帝之位,并对凤凰一族进行了血腥的大清洗;蔷薇女神无力阻止这一切惨剧的发生,含恨而终。 而新任灵帝即位不久,忽然毒发身亡。若曦之死,是灵界史上一个千古谜团。 从此以后,灵界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群雄竟起,逐鹿天下。在盘错节的是非对错间,一切恩怨情仇,皆如浓云迷雾般不可透视。 随着灵界众神的转世投胎,纷繁斗争的重心逐渐发生了偏移,从仙洲灵界一直延续到凡世的西界大陆。 新的波诡云谲、风云激荡,就此缓缓拉开了帷幕。 番外:碧落红尘(三)在线阅读 番外:碧落红尘(三) 肉文屋 / 番外:碧落红尘(三) 番外:碧落红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