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恋你很久了》 第1页 [现代情感] 《我暗恋你很久了》作者：关抒耳【完结】 文案 黎嘉叶忘不了那个夏夜与少年的初见，成为她少女时代里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大学重逢，为了接近苏衍阳，她千方百计地寻找各种巧合。 知道他喜欢打游戏，她鼓起所有勇气问他：“你能带我打游戏吗？” 少年垂眼看了她一眼，神情里带着点散漫的倦意，然后干脆地拒绝了她。 后来，黎嘉叶秘密恋爱。 某日聚餐，大家打趣她把神秘男友藏得严严实实， 又说以后可以请苏衍阳当她的婚礼摄影师，但要当心新郎别被摄影师抢了风头。 彼时，苏少爷翘着二郎腿，举着手机打游戏。 听到这话，他手下利落地给黎嘉叶又送了个人头，吊儿郎当地接话：“又要当摄影师，又要当新郎，分身乏术啊。” 乖乖女×小少爷 1V1+sc双初恋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嘉叶，苏衍阳 ┃ 配角： ┃ 其它：一个文案废，看看正文叭，啾～ 一句话简介：让暗恋变成热恋 立意：好好学习 第1章 暗恋 九月上旬的西淮市，正是炎热时候，即使到了夜晚空气中还浮动着淡淡的腻人和燥热，油蝉仍在枝头乐此不彼地互相聒噪，和此刻响彻校园一隅的话筒声交相辉映着。 西淮大学新生军训开幕式正在明德大礼堂内举行。 礼堂外早已亮起的路灯远望去如灯笼般串成橙黄的长线，连绵着地平面。礼堂内人潮涌动，穿着绿色军训服的学生们正端正坐姿坐在位子上，听台上的校长致辞。 校长一把年纪，头发斑白，嗓门倒是洪亮如钟：“欢迎2017级新生入学。此时此刻，能在这里遇见大家，是西淮大学的幸运，也是在座各位的幸运。” 这是西淮市最好的大学。省外能上这所学校的人成绩不得而知，本市的学生高中时在市里的排名起码是全市统考中名列前茅的存在。 黎嘉叶的专业是会展经济管理，会经学院在礼堂的最后几排，彼时校长正站在台上为军训开幕致辞。 一旁有人在摄影，晃动的人影像模模糊糊的小黑点，看不清楚。 两鬓斑白校长精神抖擞，讲着千篇一律的台词，黎嘉叶听得有些犯困，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把哈欠压下去。 “我们学校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的还要来听军训开幕式？”室友蒋舟舟抱怨，她烦躁地捋了一下刘海，搭在肩头的短发随着摇头晃脑的动作飘动。 黎嘉叶扯了个笑，压低声音：“不然就要大中午在外面晒太阳了，这样想想是不是赚了？” 漫长的半个小时后，眼看着台上老校长就要结束他的演讲了，所有学生站起来宣誓军训誓词。 “我好累啊，站不住了。”蒋舟舟翻了个白眼。 黎嘉叶：“再忍忍。” 蒋舟舟忍不了了，她充满敬佩地看着黎嘉叶。 礼堂头顶的灯光打在她明媚白皙的脸上，黑长的头发随意地扎着，眼睛有神而盈亮，唇红齿白，鼻尖精致，都能看到微小的绒毛。 她羡慕地啧啧两声：“同样是西淮长大的，怎么就给你养得那么白？” 黎嘉叶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站直了身子，手握成拳摆在脸颊一侧，眼睛却在视线范围内乱飘。 正站着念军训誓词的一众学生中，有一人半弓着腰，手里拿着相机，倒退着往后走，一排一排地拍过来。 他没穿统一的军训服，身着黑色短袖和一条黑色的运动中分裤，露出的脚踝骨削瘦凸出，在一大片的绿色中显得十分晃眼。 “就那个就那个！” “哪个啊？” “就那个呀！” 身后女生的对话恍若打哑谜。 随着那男生越走越近，周围的骚动声逐渐变大，像是突然炸开的油锅。 黎嘉叶看不清他的脸，巨大的黑色相机将他的脸整个罩住。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分明突出的下颌角，交界线清晰，凸起的喉结尖尖的，带着莫名的性感。男生手拿相机的胳膊随着摆动露出隐隐约约的青筋。 黎嘉叶莫名觉得眼熟，多看了他一眼，目光还没收回去，就看到他把镜头对准了自己所在的一排。 黎嘉叶正巧对上那镜头。听见快门轻微响起的声音，她一愣，赶紧把视线收回，却又忍不住偏头去看他。 她余光瞥见那男生站在原地，低头蹙眉看着自己的相机。 这次，她看清了男生的脸。 脸庞逐渐变得清晰，和记忆中那张泛黄照片里的样子迅速重叠在一起。 礼堂两侧暖黄光调的地灯在此刻突然亮起，倒也不够明亮，却足以让黎嘉叶仔仔细细地描绘出那张脸。 男生的脸隐在浮动的光影里，浓眉大眼，瞳仁漆黑如墨，鼻骨高挺，肤色也比平常男孩子白一度。 他抬起头，两指并拢在额前点了点，神色平静淡漠，却在接触到黎嘉叶眼神的瞬间冲她抱歉一笑，那笑倒是看着随意且不太真诚。 然后他做了个口型。 黎嘉叶看出了他的口型——删了。 黎嘉叶的心猛然漏了半拍，像是突然被极细的针刺了一下，然后什么东西顺着那裂缝丝丝渗透了进去，心间泛起一阵酥麻。 -- 第2页 现实与过去接轨之下，快要忘却的回忆翻涌着碰撞着心头。 “你是苏衍阳吧？”黎嘉叶瞥见辅导员走到那男生身旁。 她和那人的距离有些远，两人对话又刻意压着嗓音，话音刚落就淹没在吵吵闹闹的大礼堂里，可黎嘉叶就是听见了。 苏衍阳。 黎嘉叶默念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名字。 于他而言，这是不以为意的一眼。 于黎嘉叶而言，却是一场草率又欣喜的重逢。 少年的感情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黎嘉叶想，即使多年前没有单方面地认识他，这场初见的惊艳，也会让她无可救药地动心。 走出大礼堂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蝉鸣声依旧，点点繁星缀在漆黑高远的幕布之上，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随夏风摇摆着，发出哗哗的声音。 黎嘉叶抬头望了眼天空，下意识地半睁着眼，仿佛是被莫须有的浓烈光线烧灼着。 今晚没有月亮，因为她看见了太阳。 “我想去买奶茶。”蒋舟舟说。 黎嘉叶说了声好。 两人到一食堂的时候，正巧碰上另外两个室友，谢佳佳和张倩。 西淮大学的寝室按照高考所在地首字母来分，这一寝室除了张倩都是西淮人。除了黎嘉叶之外，其他三人都属于闹腾性子，所以才认识第一天寝室关系就已经还不错。 奈何奶茶的队伍太长了，蒋舟舟不好意思插队，只能排在最后。 她叹了口气：“还想着吃四楼的炒面呢。” 这队伍也不知道拍到什么时候去。 蒋舟舟看了眼黎嘉叶：“叶子，你可以帮我排在这里，我去楼上买炒面吗？” 与此同时，队伍的最后徐徐走过一群人，在黎嘉叶的身后站着。 “周予北，你看看这队伍，就你一个男的。”有男生调侃的声音。 “你们排着吧，我去楼上等你们。”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越过喧嚣的人群，准确地跑进黎嘉叶的耳际。 沉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意。 “瞧把我们少爷娇气的，排会儿队会死啊？”几个男生打趣。 那人没再理会。 她回头的时候，黑色的衣角掠过她的余光。 那道熟悉的背影正朝着电梯走去。 蒋舟舟往后扫了一眼，突然说：“叶子，要不你帮我去楼上买炒面好吗，我在这里排奶茶。” 黎嘉叶求之不得，她点点头，着急忙慌地往电梯处走，想要快点跟上那人的脚步。 就在电梯即将关门的时候，黎嘉叶匆忙按下开门键。 她气息不匀，抬头看着电梯里的人。 少年穿着刚刚在礼堂的那一身黑色，修长的身子依靠在最角落，单手随意地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快速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手指长而骨节分明。 听见电梯开门的动静，他抬头随意地扫了黎嘉叶一眼，又低下头。 黎嘉叶站在他前面，电梯四壁都是镜子，她透过面前的镜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身后的人。 心跳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无限次放大。 电梯到了四楼，黎嘉叶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才发现他也跟在自己身后。 一阵淡淡的薄荷清香从头顶传来，黎嘉叶余光捕捉到他的身影越过自己朝一边的空座位走去。 就在卖炒面摊的前面。 太好了。 黎嘉叶一阵窃喜，她走到摊前，和老板说要一份炒面。 炒面很快做好，黎嘉叶的脚步却不舍得挪开，她偷偷往后看了眼，他还坐在那里。 黎嘉叶吸了口气：“师傅，再给我来三份。” “哎呦，妹妹，你不早说，早说我四份给你一起炒了呀。”师傅嗓门颇大，“你要不去那边坐一会儿。” 黎嘉叶回头看了眼，到处都是空位。她没有办法坦然地坐到他的对面。 十分钟后，师傅朝她这边吼了句：“炒面好了。” 黎嘉叶起身的时候，听到他手机里外放的语音，是一个男生咋咋呼呼的声音。 “苏衍阳，周予北这狗东西准备回寝室吃。” 苏衍阳不耐烦地啧了声，轻骂了句傻狗，而后往电梯处走去。 黎嘉叶急忙拿好那四份炒面，也朝电梯口一阵小跑去。 太巧了，怎么可以这么巧。 苏衍阳在电梯口站着，目光睨了眼她手里的四份炒面，突然问：“你也一楼？” 黎嘉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让她的耳廓弥漫着一阵红。 电梯到了一楼，苏衍阳按着开门键。 黎嘉叶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没再等到他的第二句话。 “叶子，你怎么这么慢啊！”寝室三人一眼就看见了她。 蒋舟舟看着她手里拿着四份炒面：“你怎么买这么多？” 黎嘉叶不好意思地笑笑：“请你们吃的。” 谢佳佳哇了声：“那多不好意思啊。” 四个人一齐朝寝室走，走之前，张倩回头看了苏衍阳一眼。 夜晚的校园里，人并不少。 张倩压低了声音，悄悄说：“叶子，你知道刚刚走在你后面那个是谁吗？” 黎嘉叶没说话，打着哈哈：“啊？” “是经管的草。” -- 第3页 “就那个草啊？”谢佳佳神秘兮兮地说。 “就那个草。”张倩坚定地说。 黎嘉叶觉得在大礼堂时的哑谜对话又要出现了。 蒋舟舟嗦了口奶茶，大大咧咧地问：“啥草？” 黎嘉叶快不认识草这个字了。 谢佳佳来了兴致，即使两手都拎着吃的，还是掏出手机打开表白墙，一脸认真地说：“这才第一天，表白墙上就都是他的名字了。” 蒋舟舟探过头。 “就是这个拿相机的吗？”蒋舟舟问，语气里带着不少惊讶，“那是很帅哎！” 黎嘉叶也装作自然地看了眼那张照片。 这是一张偷拍图，男生刚从男寝出来，穿的就是黎嘉叶刚刚在大礼堂看见的那一身。额前漆黑的碎发搭在男生眉间，手里拿着相机正在低头看着，正午的太阳打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评论区有没有人说名字和班级啊？”蒋舟舟问。 “苏衍阳，经管学院国商一班。”张倩念着评论。 回到寝室的时候，黎嘉叶打开微信，妈妈林薇发来了一堆消息，问她第一天怎么样，学校好不好，室友好不好相处，中饭和晚饭都吃了什么，现在在干什么。 黎嘉叶在手机里回复：挺好的，学校很好，室友也很好，准备洗漱睡觉了。 林薇的消息立刻又发了过来：少吃点，听到没。 扑面而来的窒息和窥探像是要锁紧她的脖子。 黎嘉叶看了眼炒面，突然索然无味。 因为军训，大一新生成了全校最早起的学生。 七八点的太阳已经高挂上空，刺眼而灼人。绿色的迷彩军训服裹得人热意蒸腾。 会经学院和外语学院的学生都在网球馆前的一大块地方军训。 因为班级里有几个话多的男生，教官罚整个会展一班在这里站军姿。 黎嘉叶站在队列的第一排，汗水从头顶流下来，淌进脖子，和衣领混在一起。 就在黎嘉叶觉得自己要昏过去时，教官饶了他们，半个小时的军姿结束，暂时休息十分钟。黎嘉叶找了阴凉地坐下，拿起矿泉水喝起来。 蒋舟舟坐在她旁边，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黎嘉叶擦了下嘴，问。 蒋舟舟啧了一声，抓过她的手，语气里是艳羡：“你这手也太好看了，不弹钢琴可惜了啊。” 黎嘉叶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手指细长，指甲白净圆润。她腼腆地笑了一下，下意识把手缩进袖子里：“是吗。” 下午的训练中，依旧是上午那几个话多的男生，油嘴滑舌的样子准确踩中了教官的怒点。 “这片场地不行啊，太凉快了！”教官说，他揉了揉眉心，“那咱们明天就去操场上吧，和经管那帮人一起晒太阳，杀杀菌。” 人群里有学生因为教官的话而笑，也有几人对要把阵地转到操场而抱怨。 只有黎嘉叶，在听到经管两个字后，燥热的心里像是被陡然泼了一层冰凉的碳酸饮料，直直地破开闷热的情绪。 迷彩帽下的唇不经意地勾起。 明天，也许可以看见他了。 第2章 暗恋 隔天，黎嘉叶起了个大早。军训本身就要起得早，她较昨天又早起了十分钟。 蒋舟舟顶着一头金发来的学校，大学校园里染着张扬发色的人很常见，但穿着军训服还敢染发的人独她一个。 军训开幕式那天，她就被辅导员和教官连着批评，勒令她染回去。蒋舟舟嘴上答应，当着教官的面走进理发店，然后又打了个弯，耗子似的从后面溜出来，还顺带在理发店买了瓶一次性染发剂。 不能顶着头张扬的金发出门，蒋舟舟就天天在发型上下功夫。 她这么一磨蹭，导致黎嘉叶四人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黎嘉叶走到队伍最后面站好。 “居然有女的来的比我们还晚。”和黎嘉叶站并排的男生抓了抓前额的刘海，满脸没睡醒的样子，对前面的男生说道。 算是对男生调皮的惩罚，教官规定所有男生都要来女寝门口集合。 黎嘉叶看了旁边的男生一眼，略显棕色的短发炸起，像是没梳过头随便抓了两下就出门了。迷彩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帽子也没有带，就拎在手里，整个人没个正形。 她记得他们几个，就是昨天被教官骂的男生。 “江延之你懂个锤子，美女都压轴出场的好吗？”蒋舟舟侧过头说。 那个叫江延之的男生坏笑了一下：“行，酱肘子。” 蒋舟舟和江延之是高中同学，两人打打闹闹三年，混的很熟。 蒋舟舟作势要去打他，她扯了下黎嘉叶的手：“叶子，我跟你换个位子！” 江延之这才注意到黎嘉叶。 女生还没把迷彩帽戴上，长长的头发盘成丸子头，前额的刘海被她夹在了后头，有几撮碎发随意地落在脸颊两侧。鼻子小而精致，鼻尖微翘。 她的浅瞳里带着丝丝水雾气，为这张舒服干净的脸上增添了楚楚可怜的欺骗感。 江延之盯着黎嘉叶看了一会儿，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美女站我旁边，挺好。” 后排响起一阵哄笑。 前排那个男生叫郭群，他玩笑似的捅了下江延之的腹部：“耍流氓呢？” -- 第4页 黎嘉叶的耳尖冒了点红，她走到蒋舟舟前面。 正巧前排的队伍动了。黎嘉叶满心欢喜地朝前走，在去操场和网球馆的分岔路口，她看到队伍的最前头依旧往网球馆那个方向走。黎嘉叶一愣，不是去操场吗？ 愿望破灭。 依旧是昨天那个地方，黎嘉叶在自己的位子上站定。 昨日燃起的期待的小火苗在烈阳下没有愈来愈烈，反而像是被凭空泼了层冷水，熄灭殆尽。 唇上的口红快要被她频繁舔唇舔没了。 她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 “别低头！抬起头来行不行！”教官扯着嗓子，用哨子轻扣了一下黎嘉叶的头，“怎么回事，困呐！” 黎嘉叶认错：“教官，对不起。” “喊报告了吗就说话！”教官说。 黎嘉叶正要认错，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报告教官！” 教官看过去，又是江延之：“你干什么？” “我想尿尿！” 班级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因为他的声音太大，隔壁的方阵里都有人频频投来目光，伴着阵阵笑意。 黎嘉叶也忍不住弯了下唇，刚刚升起的窘迫好像徒然消失了。 一场闹剧，让教官把对黎嘉叶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军姿继续。 黎嘉叶晃眼一瞥，前面五六米的地方有个男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相机，正在和隔壁方阵的辅导员说话。他依旧没有穿军训服，穿着白色短袖，带了顶黑色的帽子，阴影打在他鼻尖，分割出一道灰色的暗线。 他和人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满身弥漫着少年气。 “小苏来，给我们拍几张。”辅导员撑着把伞站在阴影处，见苏衍阳来，赶紧说。 隔壁方阵的辅导员说：“老李啊，等等啊，先来后到知道伐？” “不知道。” 隔壁方阵的女生都笑了。 身边站着的女生和另外一个女生压低了嗓音：“你看，会计那些女生都在看苏衍阳。” “苏衍阳？” “就那个拿相机的。” “好帅。” 黎嘉叶听见旁边的女生低叹了一下。 “是吧！我也觉得！待会他要来拍我们了。” “他不用军训吗？” “我听我经管班的同学说是学校要一个人来拍军训的图，摄影的人军训时间减半，还不用穿迷彩服，他就顶上了。我同学说他家很有钱，还参加过很多次摄影比赛。你瞧他那设备，虽然我不懂，但一定很贵。” 黎嘉叶早就知道了。 苏家，北江市名门，垄断房地产行业。作为苏家独子，万千宠爱不过是他拥有的众多东西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隅。苏衍阳的身后是整个苏式企业的人脉网与财富链。 黎嘉叶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写作业，林薇就站在她书桌旁，深情并茂气势澎湃地说这些话，脸上充满令人难以理解的骄傲。 这些话黎嘉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黎嘉叶的目光一直锁在苏衍阳身上。她站得有些累，脚后跟泛着疼。眼见苏衍阳朝她们方阵走过来，黎嘉叶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当着教官的面，大力地甩了甩手。 迎上教官略带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在说“你当着我的面还敢不打报告就动”。 “你又动什么？” 苏衍阳在她们方阵前站定，就在自己眼前不过两米的地方。 黎嘉叶：“手酸。” “谁不酸？就你酸？”教官说着走到黎嘉叶身前站定，完整地遮住了前面的苏衍阳。 再走开一点点，他就能看见自己了。 黎嘉叶：“对不起教官，我错了。” 教官还想说什么，又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教官，”江延之耷拉着肩膀，“我又想尿尿了。” “江延之你肾是不是不行！”教官啧了声，怒气冲冲地走到后面。 因为教官的这句话，大家都笑起来，纷纷回头看向江延之。在所有人都往后看的时刻，只有黎嘉叶没有回头。 没了前面的遮挡，大片大片的阳光洒下来，黎嘉叶却不觉刺眼。她迎着朝阳，抬眼看向苏衍阳。 他背对着阳光，细碎的暖黄光影铺在他的头顶，肩膀。 苏衍阳也在笑。 目光越过黎嘉叶的头顶。 他笑起来挑着眉梢，连带眉峰下的那颗痣都微微上扬，他的颊边有个梨涡，因为笑着而有些许浅浅的凹陷。 在这个时刻，黎嘉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直到人群里的笑声渐渐停下，黎嘉叶冷静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有点遗憾，这场小小的波澜，还是没有让他稍微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苏衍阳找了个角度，给整个方阵拍了几张照片后就去别的院了。 军训期间的食堂总是人群拥挤。张倩不想排队，四人在便利店买了速食就往寝室走。 “今天仔细看了看，苏衍阳这人是真的帅啊。”谢佳佳感叹。 “我也觉得。”张倩赞同，她随口问道，“叶子，你说呢？” 黎嘉叶在初次见面时就告诉室友们她没有小名和外号，连名带姓叫她即可。叶子这个称呼是蒋舟舟最先叫的，这一寝室都是自来熟，于是叶子就成为了她们对黎嘉叶称呼。 -- 第5页 黎嘉叶愣了一下，对于张倩无意挽着她的亲昵动作有些不适应。而她抛出的这个明明很简单的问题，落在她头上却像是一个惊天大难题，不管是与否，都成了无法启齿的秘密。 黎嘉叶用细不可察的声音说：“嗯。” 隔天，军训要开始练习走正步，大家一起走时还好，每排被拉出来单练时就成了黎嘉叶最讨厌的时刻。 因为她，同手同脚。 平时走路总是好好的，一到军训的时候就开始同手同脚，高中军训时她就发现了自己这个毛病。 教官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黎嘉叶，叹了口气：“你去边上坐着，等他们休息了我单独来练你。” 黎嘉叶同样叹了口气，她拎着水杯走到阴凉处的座位上。 前面的水泥地上，大家正在训练。黎嘉叶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托着下巴看地发呆。前面一个阴影突然压了下来，前方的视线变得有些暗。 黎嘉叶抬头扫了一眼，心跳不期然加快。 熟悉的身影落下来，苏衍阳在她斜前方一个位子坐下，他今天没有带帽子，侧脸线条凌厉，左耳上有一个小小的洞。 原来他有耳洞啊。 这么近的距离，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衍阳的侧脸，白净的脖颈上有若隐若现的青筋，细密的汗水顺着他侧脸脖子流下来。 这个视角，她可以看到苏衍阳把相机放在一边，他拿起手机开始玩游戏。 黎嘉叶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下，看他在玩王者荣耀。 黎嘉叶不会玩这个，但是她看苏衍阳操作很漂亮，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操作精彩。 推塔。 黎嘉叶小声地吸了口气，好厉害。 苏衍阳被这声吸引，转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 苏衍阳的眼睛很好看，瞳孔漆黑，内双，睫毛很长，在眼睛下方投落下一个淡淡的影子。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到苏衍阳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和自己那双无措的眼睛。 像是一阵麻意从头顶升起，传到脖颈，然后是脊背。黎嘉叶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多年未见，甚至对方都不认识自己，却会在她心中引起那么大的波澜。 黎嘉叶屏息，动作一滞，正想牵强地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嘴角刚扬起一半，就看到他转过了身，又把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像是心头窜起的火苗被突然浇熄。 说不清是阳光太烈还是尴尬，她的脸颊耳尖都泛着点红。 “苏衍阳，走了。”前面有男生叫他的名字。 苏衍阳应了声：“等下，这局刚开，结束了再说。” 他音色清爽，像是夏日里摇晃许久之后呲呲冒着泡的碳酸饮料。 这局结束了再走，所以他还会在这里待一会儿。 黎嘉叶窃喜，像是上天又丢了个小礼物，正中她的脑袋，她没有被砸痛，反而搂在怀里，视若珍宝。 那男生在苏衍阳身边坐下，一手勾着他的肩膀：“怎么又是这个昵称，这人这么菜你带着她不累吗？” “嗯。”苏衍阳语气淡淡的。 “她长什么样？” “不知道。”苏衍阳啧了声，甩开那男生的手，语气里满是嫌弃，“周予北大热天的你能离我远点吗？” 叫周予北的男生嬉皮笑脸的，仍是凑上去。 苏衍阳嫌弃地躲开。他把手机锁屏，薅了下周予北的后脑勺：“走了。” 黎嘉叶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发呆样子，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觉范围内，挺直的脊背才像是泄了气一般弓着。她靠着椅背，手指无意地摩挲着水杯壁。 要是能再待久一点就好了。 · 为期两周的军训在九月中结束。 西淮大学的学生会和各种社团开始了招新。张倩和谢佳佳想去文艺部。蒋舟舟成天在寝室里喊着要去体育部，这样就可以借着举办赛事的名头遇见好多男生。 “叶子，那你想参加什么部门？”自从摆脱了军训，蒋舟舟恢复了自己的金毛，她趴在床头，边感慨自己皮肤黑了一度，边照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不想去。”黎嘉叶说。 “你不是文科状元嘛，你可以去宣传部啊，宣传部都是一帮写文摄影做图的，还可以加学分呢。”蒋舟舟翻了个身。 摄影。 黎嘉叶像是突然被这两个字攥住了心脏。 如果他也在宣传部，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认识他，和他的一切交谈都变得正常而合乎情理，不用再踩着他的影子悄悄窥探他的秘密。 她愣愣地抬头：“那我想去。” 她说完之后，看蒋舟舟没有反应，像是掩盖自己心虚似的又加了一句：“我文笔还行，这些部门里最适合我的好像就只有宣传部了。” 这来得莫名其妙的心虚和欲盖弥彰。 她不知道为什么解释，明明这个空间里，除了她自己，根本没有旁人知道她的秘密。 第3章 暗恋 遗憾的是，黎嘉叶去宣传部报名的时候，没有看到苏衍阳。初试结束后，黎嘉叶佯装等人的样子，在门口翻看着报名表，长长的名单中根本没有苏衍阳的名字。 愿望落空了，自己的小心思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头丢进平静的湖里，泛起一点涟漪后又落入湖底，再没声响。 -- 第6页 西淮大学说大不大，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绕完，说小不小，没有了刻意的小心思，她再也没有在偶然之下遇见过苏衍阳。 临近九月底，学校的篮球赛正如火如荼地举办着。蒋舟舟最为体育部的一员，最近忙的不可开交。 写公众号，排赛程表，跑现场，样样都不拉下。 蒋舟舟把参赛表格丢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参加篮球赛的男生也太多了吧！为什么男生都喜欢打篮球啊？” “让我看看。”谢佳佳凑上去，“说不定能在这名单里看到表白墙上熟悉的名字。” 来了得有一个月了，路上帅哥没见着几个，全校的帅哥都在表白墙上了。 “路一鸣，姚天成，顾浩，苏衍阳……苏衍阳……”谢佳佳重复了一遍，“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 黎嘉叶写字的笔一顿，黑色的小点顿在本子上，化成一个粗粗的黑点。 “就那个啦，军训的时候给我们拍过照，你忘啦？”张倩回答。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经管那颗草儿嘛！” 三人又叽叽喳喳地说起来。窗户没有关，微凉的夏风吹进来，上铺的床帘拂动，黎嘉叶的心像是被轻轻地挠了一下，有点痒。 她起身走到蒋舟舟桌前：“舟舟，我笔没墨了，借我一只。” 蒋舟舟说了声好，把笔递给她。 黎嘉叶顺势站在张倩旁边，佯装成只是无心路过的过客。 她扫了眼张倩手里的表格，三人还在谈论着苏衍阳，她悄悄地把苏衍阳的手机号记下，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然后回到位子上快速地把号码写在便利贴上，又忙不迭地藏进自己的口袋。 明明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她，黎嘉叶却像做了坏事一般，偷偷地拿出那张便利贴，在微信里输入号码。 果然，有一个微信号。 昵称是Sun，头像是一人手拿篮球的半身图。 黎嘉叶点开那张大图，这双手很白，五指细长，指骨凸出。她认得，是苏衍阳的手。 黎嘉叶拇指僵在屏幕上方一点的位置，那个添加通讯录的按钮像是被附上了什么屏障，迟迟按不下去。 要是加了，那是以什么理由加呢？ 刚刚偷偷摸摸的行为像一场闹剧，她都不知道刚刚自己这一番操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黎嘉叶希望可以有一个机会，让她正大光明地认识苏衍阳。 上天垂怜，这个机会来的很快，又带着一丝突然。 篮球比赛在西大校园里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因为是进入大学校园以来的第一个活动，每个人都颇为兴奋。 第一场篮球比赛就是经管学院对会经学院。 蒋舟舟拉上宿舍三个人一起，美其名曰为自己的学院加油，实则是看球太无聊，蒋舟舟想让她们来陪她。本身对篮球比赛没什么兴趣，但听到对手是经管学院，黎嘉叶还是去了。 西淮市的夏天很长，九月末的太阳已经没那么毒辣了，但吹来的风中还带着燥意。操场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 蒋舟舟拿着计分表，坐在前排。 寝室三人借了她的光，也都坐在她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场上的人。 黎嘉叶心神不宁地坐在位置上，眼睛在篮球场上乱瞟。 红色衣服的是经管学院，黑色的是会经学院。 黎嘉叶把穿红衣的每个人都看了个遍，就是没捕捉到自己心里想的那人。 “舟舟，经管院好像少了个人。”黎嘉叶说。 蒋舟舟没抬头，盯着手机：“这个不归我管。” 黎嘉叶只好闭嘴。 片刻后，她听到后面传来几声细微的躁动。有女孩子克制着的低呼声。 “苏衍阳！这儿！”前面几个穿红衣服的男生冲她们这边挥了挥手。 不受控制的，黎嘉叶下意识回头去看。 一抹鲜艳的红色闯入她的视线。 她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男生幽深的瞳孔里。苏衍阳穿着红色球服，内里套了件简单的白t，小臂线条流畅，露出的小腿肌肉线条精瘦。他抬手抹了下脖子，耳垂上的耳钉在太阳的折射下映出耀眼的光。 有点张扬。 黎嘉叶心跳猝然加快。 他好像看到她了。 下一秒，少年的目光就移开了，明明是无意朝某个地方一扫而过，却被自己误以为是隔着人海的缘分。 苏衍阳打了个哈欠，走到男生群中。 “朋友，你昨晚做贼去了啊？”周予北调侃着，把球扔给他。 苏衍阳随手接住，习惯性地转着球。 他还没开口，一旁的秦珩就抢答：“人带小姑娘开黑到凌晨。” 几个男生围在一起，笑里尽是揶揄。 苏衍阳往后捋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眼里还带着些许困意：“胡说八道还是你行。” “苏少爷，能采访您一下吗？” 苏衍阳瞥了眼周予北：“允了。” “就这么半个月的功夫，几个女生问你要联系方式了？” 苏衍阳倒是没有反驳，球鞋捻着塑胶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子：“数不清了。” 男生们皆是一阵唏嘘：“也不谦虚啊。” 苏衍阳散漫地笑了一下，长臂一伸摁住周予北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可名状的赞同：“我对谦虚这词儿——” -- 第7页 几个人齐齐等着他的后话。 “过敏。”他慢吞吞地说着，语气欠揍，笑得实在张扬。 “......” 男生们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正说着，那边裁判吹了声口哨。 苏衍阳看也不看篮板，把手机放在地上的功夫，顺手投了个球。 篮球在球框边沿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圈，然后准确无误地进框。 周围响起女生们轻微的赞叹声。 给秦珩嫉妒得不行：“苏少爷，你就装逼吧你！” 苏衍阳拍着球直乐，脸上的淡漠褪去。 篮球赛开始了，黎嘉叶目光紧锁苏衍阳。 在一众穿着同款篮球队服的男生中，他的身影太过显眼，如炎炎夏日中最耀眼的那簇光，让人移不开眼。 眼见对方要进球了，苏衍阳一个弹跳，长臂在手中滑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将球稳稳地拦截下来，而后一路带球越过阻拦的对手，在三分线外起跳，篮球在空中画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进球。 他的黑发被汗水打湿，自然地垂落在额前。 随着这三分球落地，人群中有片刻的宁静，而后伴随着欢呼和男生们的吼叫，整个操场如沸腾般。 一场比赛结束，苏衍阳弓着腰，两手撑着腿，胸口微微起伏。见队友们过来，他微笑着起身，同他们一一击掌，嘴角弧度扬起。 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镶上了一层金边。 黎嘉叶抑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欢呼与雀跃，她也状似遗憾地垂下肩膀，像是为自己学院丢了分而气恼。 第二场开始，苏衍阳成了会经学院的重点防守对象。但即使是在这么多人层层围堵下，苏衍阳灵活地换向，出其不意地把球扔给周予北，后者十分默契地接球上篮，整个过程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朋友，能不能停止装逼。”江延之笑着说。 苏衍阳也笑，把球让给他：“那让给你。” 正当江延之运过球的那一刹那，苏衍阳一个假动作一晃，球又回到了他手上：“哎呀，反悔了。” “……” “苏衍阳你贱不贱啊！” 比赛结束，毫无悬念，经管学院胜。人群逐次散去，其他工作人员在收拾桌椅等工具。还有几个女生站在场地周围，成群结伴，不时看着场地这边窃窃私语，脸上挂着笑意。 蒋舟舟突然拉着黎嘉叶，欲言又止。 “怎么了？” 蒋舟舟猝不及防地指了指远处一群穿着红衣的男生：“我想泡那个。” 她的话太过直白，黎嘉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就苏衍阳——” 黎嘉叶的心一惊，瞳孔猛得一缩。 “旁边那个，穿黑色鞋子，侧边头发剃了个Z的，现在正在和寸头说话的那个。” 黎嘉叶看向蒋舟舟说的那人，他耳边的头发都剃掉了，显示出一个明显的Z字。 有点脸熟，好像就是军训期间和苏衍阳说话的那个人。 黎嘉叶高高挂起的心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在她脑子里冒了出来，像是上帝抛给了她一根细绳，不足以攀爬到高处，却可以使得自己离那顶峰更接近些。 她眨了眨眼，努力压抑住自己开心的声线：“所以？” “所以，”蒋舟舟讨好地看向她，“我想问他要微信，但是我一个人不敢，你能陪我去吗？” “好。” 蒋舟舟拉着黎嘉叶走近那帮男生，距离越近，黎嘉叶的心就跳得越快。 只是在那之前，有一帮女生走在了她们前头。黎嘉叶虽然被蒋舟舟拉着走，但她的注意力全都飘到了那边。 那个为首的女生大着胆子走到苏衍阳旁边，把手里的水递给他，眼里满含着期待。 此时人群还没散去，有些人本要走，看见这画面又多留了一会儿。 毕竟，谁不喜欢看热闹呢。 “这周第几个了？”姚天成压着嗓子和旁边的男生说。 男生摇摇头：“数不清了。” “喝水吗？”女生问。 苏衍阳正低头看着手机，单手扣动着冰可乐的拉环。雾气化成水珠沾在他指尖，顺着瓶身滴在地上。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动静，喝可乐的同时还不忘看手机里的比赛，眼皮半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水珠顺着淌到他领口。 “苏衍阳？”见苏衍阳没有理她，女生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叫你呢！”周予北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苏衍阳。 那可乐有几滴晃出来，在白t上晕出一个咖色的圆点。 苏衍阳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人一眼：“不用。” 女生也不恼，她和后面的几个女生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加个微信好吗？” 那句话清楚地落到黎嘉叶的耳畔，她不舍得把眼神分到别处，像是下了魔咒般，直直地盯着两人。 蒋舟舟见黎嘉叶这么认真地围观，她赞同地点点头，附在她耳边说：“先看看人家，我们吸取点经验。” 苏衍阳打了个哈欠，声音沉冷，带着点慵懒：“不了。” 女生看见他神色如常，却带着冷漠，只能悻悻离开。 “啧，果然追帅哥是玄学，没有经验。”蒋舟舟在一旁念叨。 -- 第8页 周围的看客也觉得没意思了，正准备离开。这里人群拥挤，不知是谁没走稳，一不小心撞了黎嘉叶一下。 电光火石间，她一个踉跄，直直地跪倒在苏衍阳面前，她听见人群中有模糊的唏嘘和起哄声。 苏衍阳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眼里带着不耐：“我说——” 他抬起头，少女狼狈地跪在自己面前，身后是嘈杂的背景，精致的五官上被惊慌失措填满，杏眼里泛着若有似无的水雾。 后脑勺的皮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断了，长发披散下来，发尾贴着他的膝盖，有些痒。 黎嘉叶慌乱地抬起头，心快蹦到了嗓子眼，极端紧张之下，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手臂上，他抓住的地方，被温暖包裹着。 她喉咙一梗，两人的距离太过接近，她的心跳也咚咚作响。 像是夏末濒死的蝉，想竭力发出最后一声长嘶。 秦珩在一边低语：“行这么大礼啊，这个招数没见过。” “同学，他不会给人微信的，别费力了。”姚天成善意地说道。 蒋舟舟眼疾手快地拉起黎嘉叶，把她拽到身后：“没有没有，不是她，是我。” 掌心上的温度猝然消失，苏衍阳挑了下眉，镇定自若地把手放下，继续把注意力转回到手机里。 蒋舟舟把藏在背后的水转了个方向，递给周予北：“同学，能给我你的微信吗？” 周予北似乎没想到她是来找他的，他笑了下：“行。” 蒋舟舟有点不可置信，不由得拔高音量，怪腔怪调：“啊？这就给我了？” 苏衍阳都忍不住抬头扫了她一眼，眼里带着笑。像是顺便一般，他看向黎嘉叶，目光里的笑意还没抹去。他目光下移，看见女孩白嫩的膝盖上沾了些许塑胶跑道上的红胶粉。 眼神交错的瞬间，黎嘉叶慌忙把头低下去。 她庆幸刚刚皮筋断了，正好遮住了自己冒着红的耳朵，和一览无遗的小心思。 周予北挑眉，疑惑地问：“那我应该说不给？” 蒋舟舟拨浪鼓似的摇头，把二维码打开，递给周予北。 看到手机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好友，蒋舟舟满意地笑了一下，晃了晃手机：“微信见！” 说罢，她拉着黎嘉叶的手往操场外走。 远离了操场，蒋舟舟很兴奋，走路的时候都带着轻快的气息，就连摇头晃脑间都带着止不住的得意，她看着黎嘉叶：“吓死我了，你刚刚没事吧？” 黎嘉叶心神不宁地摇摇头，没再说话。 夕阳如轮，挂在天边，晕染出一大片的橙红。 比赛结束后，操场的人群渐渐散去。 苏衍阳把外套随意地搭在自己肩膀上，拿着球和周予北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你不是不会给人微信吗？”苏衍阳扯着衣领，指尖是转得飞快的篮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人家多不好意思。”周予北回想了一下女生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样子，“多个朋友呗。” “你缺朋友？” “你管我呢。” 苏衍阳扬眉，转了个话题：“她旁边那女生，我感觉老能碰见。” “这学校还有让你眼熟的女生？” 苏衍阳无所谓地耸耸肩，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神色怠倦。打篮球时的兴奋劲儿过去了，昨晚熬夜带来的困意又涌了上来。 他语气漫不经心：“熬夜熬糊涂了，看谁都眼熟。” 第4章 暗恋 国庆假期来临，寝室四个人除了张倩，其他三个都是西淮人，没有要提前抢票回家的困扰。黎嘉叶和蒋舟舟睡到自然醒后慢吞吞地走到学校东门，准备坐公交车回家。 西淮大学有两个校区，黎嘉叶所在的校区临近郊外，交通不方便，要先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到地铁站，再转好几趟地铁才能到市区。庆幸的是，等大三大四时会搬到市区，方便实习。 东门口车站处人头攒动，黎嘉叶和蒋舟舟等了好几辆都没能挤上车。 “哎，三楼寝室那个女生问苏衍阳要微信，人家给她了，她高兴了老半天，结果好友申请被拒绝了，你知道吗？”旁边两个女生在聊天。 黎嘉叶下意识地把身体往那一侧挪了一小步，希望能听到很多。 人真的很奇怪，只要上了心，随时随地都能听到那人的名字。 “正常，给了又不一定会加。” 两个女生上了车，余音隐在早晨的空气里，渐渐消散。 一辆黑色的车从东门口开出来，转了个弯停在公交车站台。秦珩摁下车窗，探出头来，看向黎嘉叶和蒋舟舟两人。 秦珩于两人而言都是陌生人，但是黎嘉叶发现那人就是在看着她俩。 不过片刻，秦珩又摇上车窗，车子笔直向前飞奔，扬起一地的尘土。 蒋舟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刚刚是在看我们俩吗？” 黎嘉叶摇摇头，心里有些波澜。 车子驶过她面前的那一刹那，光影掠动，透过黑灰色的车窗，影影绰绰间，她看见车后座那张熟悉的侧脸，鼻梁高挺，侧脸线条轮廓分明。 她看清了。 是苏衍阳。 秦珩开车在红灯前停下，他回过头看向坐在车里玩刺激战场的两位少爷，颇有微词。 “当初究竟是哪个二货撺掇我们说西大是最好的大学，非要我们报西大的？”秦珩在前面开着车。 -- 第9页 此刻正值放学时间，前方被私家车堵得水泄不通，秦珩的路怒症都要犯了。 苏衍阳施舍了他一个眼神：“路一鸣。” “他怎么校区都不打听清楚啊，从这里回趟家也太麻烦了。而且——”秦珩扭过头，脸上写满了埋怨，“你们都坐在后座，显得我特二特像个司机。” 苏衍阳头也不抬：“你说的对。” “……” 秦珩自讨没趣，换了个话题：“刚刚车站等车那金发美女是不是就是问你要微信那个？” 他又看向周予北。 周予北忙着打游戏，语气有些敷衍：“问我要微信的多了去了。” “就你唯一给了微信的那个。” 一枪爆头。 周予北骂了句脏话，把手机摔在一边：“苏衍阳你看不见我死了吗？” 苏衍阳恍然大悟般抬头：“啊，你死啦？好菜。” 这欠揍的样子，让周予北一肚子气没地儿发，他这才回过神来接着秦珩的话题：“你说的是蒋舟舟？” 秦珩：“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 周予北把微信记录翻出来，丢给他。 秦珩扫了眼微信记录，短短不过两三句，互相说了名字就没了。 “难得有你主动加的女生，你们就没深度聊下去？” “有什么好聊的。” 苏衍阳翘着二郎腿，眼睑抬起，语气有些懒散：“他喜欢追人，不喜欢被人追。” 周予北哼笑着回怼：“哪像你，一天天的除了打游戏能干点别的有意思的事儿吗，你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安晴和时夏谁能近你身，月下老人看见小少爷您都头疼。” 苏衍阳头也没抬：“整天少爷少爷，什么时候九星连珠让你这种封建余孽穿越来了？” 周予北语塞，隔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回道：“我诅咒你以后的女朋友怼得你一句话都回不了！” · 黎嘉叶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下了地铁和蒋舟舟分别后，她又磨蹭了一会儿去小区门口逛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回家。 黎嘉叶到家发现家里没有人，她试探着轻唤了声：“妈妈？” 声音在空荡荡的家里回了个旋，伴着风声和阳台的鸟叫声回到她耳边。 她不在，太好了。 她心中一阵窃喜，把书包放下，去阳台上逗了一会儿鸟。 这是一只金丝雀，全身通体黄色，身型小巧。某个春天的早晨，它因为翅膀受伤落到了自家阳台，黎嘉叶干脆就养着它了。 “小a。”黎嘉叶笑着。 见熟悉的人来，小a欢快地叫了一声，声音清脆。 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下一秒，门被打开。 黎嘉叶看向门口。 这是一张和黎嘉叶极为相似的脸，从小到大，多的是人夸赞黎嘉叶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她妈妈的美貌。 张扬又夺目。 林薇今年五十了，身形还是苗条，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卷。林薇三十二岁时生的她，生下她之后的那个冬天，她就和黎嘉叶的父亲黎镇东办理了离婚手续。原因不过是因为感情不和，经常吵架。 黎镇东在离婚后就回了县城老家，听说前几年又娶了个老婆。黎嘉叶没见过她的爸爸，非要说见过，那也是在压箱底的旧照片里。 黎嘉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林薇割舍不断旧情，还留着前夫的老照片。彼时林薇正边追韩剧边抽烟，韩剧里的老套情节被她连环吐槽了个遍。见黎嘉叶拿着那老照片来，她撇了撇嘴，嘴里冒出晦气二字，然后把烟头烫在照片中黎镇东的脸上。 “行了，帮妈妈丢进垃圾桶里。”林薇把照片递给黎嘉叶。 这就是黎嘉叶对她亲生父亲的全部印象，毕竟此后数十年，她也未曾见过他。 因为不曾得到，所以不会惋惜。 黎嘉叶唯一会想起她这位父亲的时刻，就是在小学时语文老师让他们写“我的爸爸”一作文时。 “妈妈。” 林薇看了她一眼，在玄关处脱鞋：“回来了啊。” “嗯。” 短暂的交流后，一时无话。黎嘉叶试探着说：“妈妈，我进房间看书了？” 林薇看了她一眼：“等一下，过来称一□□重。” 黎嘉叶眼波闪了闪，后悔自己没有一回家就上厕所。她想要拒绝，又下意识地走过去站在体重称上。 45.5kg。 比军训前胖了区区不过一斤。 “居然胖了整整一斤？” 黎嘉叶胆战心惊地看着林薇，舌头打结似的解释：“军训，要多吃点，不然会晕倒。” 林薇盯着她半晌，然后才放过她：“那晚上吃沙拉。” 窗口没有关严实，露了个小缝儿，东风顺着缝儿偷跑进来，桌子上的日记本应声翻了一页，页脚拍打着桌面，哗哗作响。这声音让黎嘉叶的心里没由来得烦躁。 晚上吃饭时，林薇果然点了份沙拉。 毫无胃口的生菜搭配着紫甘蓝，黎嘉叶从心底厌恶这东西，她强忍想要吐的冲动，硬塞下去。 偌大的饭桌上只有她一人在吃饭。 黎嘉叶望着正在客厅里练瑜伽的林薇，虽然已经五十，但身材保持得很好，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黎嘉叶知道，这一切都是钱堆砌出来的，而堆砌这一切的目的，也是为了钱。 -- 第10页 黎嘉叶把视线收回，垂下的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苦涩和刚压下去的呕吐感又一起泛上来。 有病。 黎嘉叶吃完饭后就早早地睡下了，直到隔天早晨，黎嘉叶才看到蒋舟舟的微信消息。 她是凌晨一点发的消息。 蒋舟舟：叶子，我准备去邀请周予北跟我四排了，你来不来？ 蒋舟舟：他居然同意了！！！ 下一条消息在半小时之后。 蒋舟舟：你没来我们只能三排了，他打游戏好菜，比我还菜！我拿了八个人头，我真是太牛了！我问他下次还能不能一起开黑，他又同意了！！！ 消息后附带着一张截图。 黎嘉叶不懂游戏，但她看见那张截图的有一个昵称很显眼，Sun。 后悔的情绪翻天覆地地压下来，遗憾正在一点一点地挤满自己的胸口。 要是昨晚不早睡就好了。 她给蒋舟舟发了个信息：那今晚我们可以一起。 等到蒋舟舟回了她句好的之后，她就去下载了一个刺激战场。虽然黎嘉叶没玩过这个游戏，平静的心却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四排而泛起了波澜。 晚上八点，蒋舟舟就给黎嘉叶发了上线的消息。 黎嘉叶以为还是会像昨天那样凌晨才玩，她还在琢磨晚上该如何逃脱林薇的监视，这样一来倒是不用害怕林薇发现了。 黎嘉叶把耳机带上，看到游戏界面出现了四个人。 “周予北，这个是我室友。”蒋舟舟说。 周予北：“你好。” 黎嘉叶嗯了一声，惴惴不安地等着另一个人开口。 “叶子，这个昵称Sun的是周予北的同学。”蒋舟舟接着说。 “苏衍阳。”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音色清润纯正，像是夏夜的微风，又像海上翻滚的浪花，随性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黎嘉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她稳住自己的声线：“我叫黎嘉叶。” 周予北的昵称是一长串她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像是乱码。黎嘉叶看见左上角队友列表里，乱码那一栏有一个小话筒闪了一下。耳机里传来一阵轻笑声，周予北：“你俩这老派的自我介绍，还能再尴尬点吗？” “能闭嘴吗你。”苏衍阳骂道，但是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黎嘉叶心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下。 玩游戏这方面，黎嘉叶实在是新手，她紧紧地跟着三个队友，小心翼翼地想在虚拟世界里多存活一会儿，努力抓住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 第二轮缩圈，毒圈已经漫上来了。 周予北不知道哪里找来一辆车，他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哎，还有辆车，你们谁去？” 蒋舟舟先一步跳上周予北的车：“我跟你一起吧。” 苏衍阳对黎嘉叶说：“那你跟着我？” 他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扬，带着点勾人的味道。 黎嘉叶点点头，才发现对方根本看不见，她说：“好。” 两个人骑的是摩托，黎嘉叶坐在他后面，经过洋房前的一个坡时，苏衍阳开口：“四号，你有没有玩过这个？” 黎嘉叶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四号。 无人回应。 过了两秒，苏衍阳又问：“黎……黎四？傻了？” 苏衍阳没记住她的名字，还是觉得四号顺口些。 “什么玩意儿？”周予北插嘴，“那你就是苏三，Susan。” 周予北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惹得两个女生都笑了一下。 “你恶不恶心？”苏衍阳语气里满是嫌弃。 黎嘉叶忍着笑意，应声：“我没玩过。” “哦。”苏衍阳说，“那我带你玩这个。” 摩托车在前坡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抛物线，然后稳稳地落在房子前。 但是还没有逃离毒圈，血条还在不断下降。 黎嘉叶有些惊慌失措：“我会不会死啊？” 耳机里传来他短促的轻笑声，语气懒懒的：“死了我们就退出去重开。” 我们...... 黎嘉叶侧头看向桌子上的化妆镜，清晰的镜面里映射出自己的脸，经常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不知何时悄悄勾起，漾着一抹深深的笑意。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波澜，她弯着眉眼，眼底蒙上了一层笑。 “苏衍阳你懂团队精神这四个字吗？”周予北插嘴。 “不懂。” “那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苏衍阳啧了声，像是正中下怀的样子：“不用以后，你现在就挂机吧。” “说机不说吧，文明——”周予北像是忘记有两个女生在场，肆无忌惮开起了黄腔。 “够了啊。”苏衍阳声音有些沉，不急不缓地打断他的话。 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 玩了三局之后，苏衍阳有事先下了。 三个人又玩了一局后，黎嘉叶也没了兴致。 游戏玩得太过认真，黎嘉叶都不知道外面居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如一层大网，笼罩着城市，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路灯映在地面坑坑洼洼的水坑里，反射出点点幽黄。 道路上还有汽车和电瓶车来回穿梭，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阖上眼前，黎嘉叶想，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 -- 第11页 第5章 暗恋 黎嘉叶一直盼着每天夜晚的到来，但是隔天蒋舟舟和她说周予北去旅游了，没时间打游戏。 蒋舟舟老大不高兴的，有些遗憾。 黎嘉叶隐藏住自己失落的情绪，安慰她：“没事，等国庆结束你们又可以一起玩游戏了。” 黎嘉叶头一次这么热切地希望假期可以赶紧结束。 七天的沙拉吃下来，黎嘉叶觉得再不逃离林薇，自己脸都绿了。临走前，林薇又让她称了一次体重。 林薇看着体重计上的数字：“45.1kg。行了，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黎嘉叶心说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过年的时候再回来。可她不是在别的城市上大学，这个借口没有用。 “我一个月回来一次吧，学校太偏了，回来一次有些麻烦。” “一个月见一次，你不会想妈妈啊？”林薇笑着理了理她的衣领。 黎嘉叶实在被这副母女情深的样子恶心地想吐，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但是学校实在太偏了……” 林薇：“行了，跟你开开玩笑的，这都听不出来？” 像是逢场作戏般，黎嘉叶一直挂着笑，直到门被关上，林薇的脸被隔绝在那赭红色的门内，黎嘉叶才垂下嘴角，脸上浮现着满满的嫌弃与厌恶。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地铁上的人格外多。黎嘉叶把位子让给了一个奶奶，自己靠着墙，低头看手机里下载好的英语小说。 地铁呼啸飞奔着，似在幽黑的匝道中嘶吼的野兽。窗外只有黑色的长道，偶尔还有明星的广告牌，快速地向后延伸。地铁内的风很大，吹得黎嘉叶前额刘海飘动，有一簇戳进了眼睛里，生理反应让她的眼眶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水雾。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思绪突然飘回到了高一。 高一伊始，整个学校都要参加晚自习。那天全校断电了，在一片欢呼声中，老师宣布住宿生回寝室，走读生直接放学回家。黎嘉叶笑着和同学说了再见后回到家里。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林薇的房间门虚掩着，不时传来男女高高低低喘息的声音。那时候的黎嘉叶对男女之事已经很懂了，像是一股力量推着她向前走到房间门口。 黎嘉叶认得那男人，西淮某金融公司的副总，她有时候会在广告里看见他这脸。 男女床笫上的情话肮脏又下流，黎嘉叶已经习惯了，她踮着脚准备离开。 “你女儿越来越漂亮了啊。” “当然。” “我儿子天天都说想再和小黎一起吃饭，还说她再瘦点就好了。” “那还不容易，改天一起。” 男人语气轻浮恶心，他的话点到为止，林薇却丝毫不恼，她只是笑着，跟对方说着更加下流过分的话。 她见过那人的儿子，一个长相丑陋的胖子，也配对她的身材指指点点。 后面的话黎嘉叶没有再听下去，她捂住耳朵，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自己家。 黎嘉叶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此刻校门还没关，门口有几个家长还在等孩子放学。她看见有学生出来，原本垂头丧气的，看见有人来接后，脸上都明媚了起来。 放学时有人来接送，这是黎嘉叶小学开始就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有风，杂草摇曳，那草在劲风凌厉下还顽强地立着。 黎嘉叶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湿润一片，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她胡乱抹了把脸，在路边坐下。那时候黎嘉叶还是齐耳短发，只要低着头，整张脸就会被埋在头发里，她不用顾忌刘海下自己的表情和心绪。 · 地铁里人挤人，有人推了黎嘉叶一下。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终点站了。她跟在人群的最后下车，然后在始发站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到了学校。 国庆的时候谢佳佳去四川玩了，给室友带了兔肉。 晚上，四个女生坐在一张小桌子前一边惋惜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一边毫不犹豫地把兔肉塞进嘴里。 蒋舟舟喝了一口汽水：“我觉得周予北看着也没那么难追。” 自从打了两次游戏后，蒋舟舟就在群里炫耀了一遍，谢佳佳和张倩见怪不怪。 谢佳佳：“你这是快要到手了？” “不是，但是我很庆幸那天大庭广众之下加了他。” “什么意思？” 蒋舟舟盘腿坐在地上：“周予北这人吧，特会照顾女孩子的情绪。那些喜欢他的女生都不好意思当众去要周予北的微信，大多是问他同学要或者挑他落单的时候要，所以周予北会拒绝。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要微信，他一定会给我的。从这点上来说，我就是特别的！” 黎嘉叶看着她的眼睛，她说是周予北的时候眼里神采奕奕似带着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满是因为喜欢上了这么优秀的男生的得意劲儿。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张倩问。 “我初中念的是十二中，高中直升了。我们那个区很多人都是选择直升的。整个学校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但是周予北初中不在这里读的，他高中才来了十二中，学校里难得有了新面孔，很多女生都注意到他了。我这种颜狗也不意外啦，而且他就在我隔壁班，男生都喜欢打球，一来二去他就和江延之熟了。而我，很巧，就是江延之的同桌。所以周予北的事我都知道个七七八八。” -- 第12页 “所以你早就喜欢他了？” 蒋舟舟点头：“当然啊！他高中的时候就很优秀，谁都会心动的。哪有人见到别人第一面就喜欢上的啊，那都属于见色起意好不好！”说完，她看向黎嘉叶，“对吧，叶子？” 黎嘉叶愣神，没有说话，而后呆滞地点点头。 国庆回来后，经济学概论的老师和管理学老师换了下课，连着好几天的早课，教室里有一半人都趴下了，黎嘉叶哈欠连天。有第一节 早课的时候，黎嘉叶一寝室姑娘都习惯不吃早饭，她们会早早地到教室，占据后排的位置，然后开始补觉，等睡爽了再去男寝楼下的全家便利店买早饭。这建议是谢佳佳提出来的。 会展一班的课大多在11教和12教，离男寝来回不过十五分钟。黎嘉叶觉得谢佳佳这个主意真是太妙了。 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黎嘉叶醒了。她扭动了一下脖子，开始誊抄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虽然看不明白，但也不至于在期末的时候会束手无策。 “你这是睡一节课，最后几分钟奋笔疾书啊？”旁边有人戳戳她。 黎嘉叶疑惑地看向坐在身旁的江延之，满脸都是不然呢？ 江延之挠了挠头，也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整笑了，他讪讪地捏了下鼻尖：“我就是想和你说话。” “那你说。” “……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黎嘉叶没忍住笑了一下。 教室里冷调的白炽灯打在黎嘉叶的脸上，显得肤色更白了，因为带着笑意而眼尾上翘。 江延之喉间一哽。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老师还在讲台上整理教案，蒋舟舟已经拉着黎嘉叶去买早饭了。 江延之目光锁定着女孩的背影和扬起的长马尾，像是在自言自语：“好看。” 大清早的，大家兴致都不太高，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话。 来得太晚了，便利店只剩下最后两个饭团，黎嘉叶在三文鱼燕麦饭团和肉松蛋黄味之间纠结了一下，她问蒋舟舟：“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蒋舟舟扫了一眼，“周予北……” 黎嘉叶佩服蒋舟舟说话的直白，她一愣：“啊，这不好吧。” “什么不好？”一个低沉又喑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黎嘉叶回头，还真是周予北。旁边站着苏衍阳，黑色的耳钉夺目耀眼，他表情淡淡的，耷拉着眼皮，整个人带着点早起的散漫和倦意，他捋了捋头发，侧面有一缕头发翘起。 蒋舟舟立马变得有活力起来：“好巧啊。” 周予北点了个头，往收银台的方向走。 苏衍阳眼睛扫过她们两人，迟疑了一会儿。 蒋舟舟像是领悟了他的眼神：“我不吃饭团的。”说罢她就跟在周予北身后，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尴尬在原地的室友。 苏衍阳把目光投向黎嘉叶：“你吃哪个？”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浅浅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垂处，有些酥麻。 “随、随便吧。”黎嘉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还是结巴了一下。 “没有随便味的。”苏衍阳的语气有些遗憾。 “三文鱼的。”她着急忙慌地说。 苏衍阳抬手拿起货架前肉松咸蛋黄的那一个，神情愉悦，还有点庆幸：“谢谢啊，我就喜欢吃这个。” 他喜欢吃肉松咸蛋黄味的饭团。黎嘉叶在心里记下了。 他今天穿了灰色的工装短袖，黑表戴在凸出的腕骨上。 苏衍阳拿着饭团和两瓶冰水就去结账，转身的时候黎嘉叶看见他背着单肩包，拉链没有拉上，包咧开了一个大口子，像是在张牙舞爪地嘲笑她懦弱，弱到遇见喜欢的人就不会正常说话了。 真菜。 黎嘉叶踌躇了一下，想要走上前提醒他，伴随着全家熟悉的开门声，从门口进来一大帮人，有男有女，像是和周苏二人认识的样子。他们冲两人挥挥手。 其中一个女生走过来说：“苏衍阳，你拉链没拉。” 秦珩故作惊讶地看了眼那女生，用怪腔怪调的台湾腔调侃：“安晴，公共场合注意点啦你！” 正在付钱的周予北回头瞥了眼苏衍阳的裤子。 苏衍阳知道这帮人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傻叉。 苏衍阳把包的拉链拉好又重新背上。 几个人跟在苏衍阳身后讲东讲西，黎嘉叶怎么都过不去那窄小的过道。 黎嘉叶看着苏衍阳笑着和他们打闹，像是突如其来的一道鸿沟横在她和他的面前，怎么也跨不过去。 她绕了个道，走到收银台处付好款，蒋舟舟已经站在门口了，不知道和周予北说着些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黎嘉叶怕这时候过去打扰了他俩。 “不走吗？”苏衍阳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啊，走走走。”黎嘉叶回过神来。 “你是黎四？” 黎嘉叶意识到他在问自己是不是那天打游戏里的四号，她嗯了声。 苏衍阳点点头，当做打招呼：“你第一次打游戏？” “嗯。” “怎么了？” “你那操作一看就新手。”他说，但是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弯，带着笑意。 黎嘉叶都不知道他这句话是批评还是表扬。 黎嘉叶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为自己鼓劲儿一般：“那你能带带我吗？” -- 第13页 说罢，她紧张地看着苏衍阳，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像是等待审判的人。 “走啦叶子。”蒋舟舟在外面喊了声。 黎嘉叶没应，仍是看着苏衍阳，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 对于苏衍阳的答案，她有些紧张，又怀揣着一股子期待。 苏衍阳垂眸看了她一眼，情绪不达眼底：“不了。” 第6章 暗恋 这是直白的拒绝。 不过也是，纵使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第一次见面陌生人罢了。 但这也是苏衍阳第一次把她和黎嘉叶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就是可惜他还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黎嘉叶愣了一下，心有些酸胀，但又很快回复正常，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就像是随口说出的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罢了。 “那太遗憾了。”她扯出一个笑。 苏衍阳也敷衍地笑着，模仿着她的语气：“太遗憾了。” 黎嘉叶没再说话，脚步却像订在了原地，直到蒋舟舟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拍了下她，她才反应过来。 “走了呀。”蒋舟舟挽着黎嘉叶，和周予北招了下手。 黎嘉叶又回头看了一眼。 细碎的阳光斜射下来，两个少年的影子投落在水泥地上，被拉得很长。暖黄的光调把两人的身形切割得立体。 刚刚进便利店的几个男生女生也买好东西走了出来，一堆人围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有风吹过，像是一缕头发不慎吹进了眼睛，苏衍阳揉了下眼睛，单手拧开矿泉水的瓶子递给一个男生。 “你个大男人连水都拧不开？”周予北脚尖踢了一下那个男生，平平的声调里带着嫌弃。 “你少刻板印象，哥这手受伤了好吧。” 苏衍阳语气里带着些玩味：“没事，我就喜欢帮秦哥哥拧瓶盖。” “朋友们，容我先去吐一会儿。” “给我留个坑，我要挨着你吐。” “......” 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还在继续。 苏衍阳是有这种魔力，生于世家却没有高傲冷漠，自身条件优越也不会自恃清高。他能在短时间内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哪怕是和只打过一次游戏的自己，在相处时都能带给人舒适和惬意感。 短暂地在舒适圈待了一下，有些忘乎所以了，她才会口不择言，居然问苏衍阳能不能带她打游戏，能不能带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女生打游戏。 黎嘉叶收住自己还想接着窥探的贪心，把目光收回来。似四肢无力般，她被蒋舟舟带着走了好远。 蒋舟舟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刚刚和苏衍阳在说什么呀？” 黎嘉叶撒谎：“没说什么。” 蒋舟舟的视线还盯在她脸上。 她的目光和平时相差无几，可黎嘉叶却觉得她内心那根牢牢绷紧的绳索正在一点点断裂，自己脸上虚假的面具就要裂开了。 过了一会儿，蒋舟舟把视线移开，语气有些轻快：“我们得走快一点，不然就要上课了。” 苏衍阳从周予北手里抢过他的包子，然后把自己的三角饭团扔给他。 周予北被他这一举动搞得猝不及防，他看了眼手里的饭团才说道：“你不是不吃蛋黄吗？” 苏衍阳嗯了声。 “那你买它干嘛啊？”周予北纳闷。 苏衍阳啊了声，拖着腔调，悠悠地说：“特地给你买的。” “……少给我犯病。” 隔天下午是篮球赛决赛，经管学院对体育学院。 作为体育部的一员，彼时蒋舟舟正趴在床上追剧。 “舟舟，今天不是篮球决赛吗，周予北也参加了，你不去看啊？” “不去。”蒋舟舟塞了口薯片。 黎嘉叶的思绪从小说里挣脱出来，蒋舟舟不去赛场，自己好像也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 这时蒋舟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然后瞳孔突然放大。 “现在去。”她说，脸上带着一抹得逞的笑。 黎嘉叶惊讶于她的转变。 蒋舟舟换了件灰色的小吊带搭配黑色短裙，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好看的肩颈线条，整个人火辣又洋溢着青春的灵动。 谢佳佳被她这差距巨大的前后转变搞懵了：“我的舟，你怎么阴晴不定的？” 蒋舟舟神秘一笑，大方地把手机递给谢佳佳。 屏幕上正显示着她和周予北的聊天界面，周予北问怎么没在球场看见她。 “欲擒故纵啊？” 蒋舟舟嗤笑，边说边抹防晒：“那也太低级了，如果他不问我的话我本来也没打算去。” 她说着走到黎嘉叶旁边：“叶子，你和我一起去吧。”没等黎嘉叶回答，她又说，“我一个人去太尴尬了。” 黎嘉叶嗯了声，却又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室友的这一想法而感到可悲。 自己能和苏衍阳接近的唯一办法就是蒋舟舟。 因为蒋舟舟拥有的大胆和勇气恰好是黎嘉叶翘首跂踵的。 到球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黎嘉叶瞟了眼比分，经管和体院的分数不相上下。 苏衍阳今天带了黑色的发带，额前凌乱的刘海丝毫不影响他的耀眼。 -- 第14页 那抹鲜艳的红色在人群中快速移动着，伴随着阵阵欢呼，他轻松投进一个两分球，计时器在篮球落地的瞬间为零。 虽然经管输了，但所有人都在为苏衍阳那最后一球欢呼，埋藏在人群里的黎嘉叶不加掩饰地笑着，好像此刻为他欢呼雀跃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蒋舟舟拉着她走到周予北面前，把刚买的冰水递给他。 周予北笑了一下，气息不匀：“来了啊。” 黎嘉叶看了一眼苏衍阳，他此刻正坐在地上，因为刚打完球的缘故，他胸口上下起伏着。 苏衍阳把毛巾搭着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一只手正快速地滑动手机。 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任何的反应，哪怕是随意地抬头看看。 黎嘉叶的身体往后仰了一些，然后她看到，自己被斜阳拉长的影子和苏衍阳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她的影子正在代替她，和少年拥抱。 “比赛结束，我们准备去东门那条黑街吃饭，你来吗？”周予北问蒋舟舟。 蒋舟舟淡定地点头说了声好。 说完后，蒋舟舟转头用胳膊肘悄悄地戳了一下黎嘉叶，对她挤眉弄眼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 黎嘉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她今天穿着宝蓝色的短袖和牛仔短裤，短裤下露出的腿修长笔直，腿形好看。 还好，不亮眼，也不黯淡。 周予北说的我们包含了经管篮球队的部分成员，还有两个女生。 那两个女生黎嘉叶都认得她们的脸，昨天在便利店时，就是他们这帮人。 黎嘉叶想，他们应该就是经常在一起玩的小团体。 黑街是西淮大学东门口的一条美食街，因为没有名字，学生们都习惯叫它黑街。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火红的云霞在天边晕染开来，像一块稠红色的大幕布倾泄而下。烧烤摊、奶茶店、小饭馆都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厚重的热气在街角晕开，白烟袅袅上升，打了个转，然后隐在空气中。 黎嘉叶跟蒋舟舟走在人群最后头。 “咦，新朋友啊？”有男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前面的人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她俩身上。 “嗯，我朋友。”周予北本身在和苏衍阳说些什么，听到那男生的话，在原地停下，像是在等她们两个。 局面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苏衍阳周予北和她们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黎嘉叶走在最外侧。 柏油马路十分宽敞，有学生骑着自行车，摩托风驰电掣般驶过，留下一地的飞扬尘土。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伴着响彻天际的喇叭声。黎嘉叶走在最边上，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一根针刺了一下她的心。 “瞎了啊，会不会看路！”开摩托车的男人边开边回头怒骂。 那人骂完后车也没停，摩托车又驶入汹涌的车流中。 蒋舟舟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没事吧！” 黎嘉叶想说有事，她真的被吓到了。但是话到嘴边，对上蒋舟舟关切担忧的眼神，她摇摇头：“没事。” 倏忽间，黎嘉叶感到后脖颈处泛起一阵凉意，有人指骨摩擦着她后颈的皮肤，把她往后一扯。下一秒，她觉得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淡淡的薄荷味道从身后涌上来，弥漫在鼻尖。她转头，视线正巧撞上苏衍阳尖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最里侧走到了外面。 苏衍阳薄唇绷成一条直线，垂下的手臂有淡色的青筋微微凸起。 “傻叉。”黎嘉叶听见他似有似无地说了句，声音很轻。 傍晚的黄昏残霞，看得人心醉。橙红色的落日，柔和妩媚，夕阳的余晖撒在这片小小的巷道，也撒进他的眼里。 他低着头，目光朝她看过来。 这一眼像是烙在她的心头，周遭一切就在这一瞬间陷入安静。 黎嘉叶听到他说：“你走里面。”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侧脸，心跳在这一刻猛烈加速，从后颈处传来的酥麻似电流一般淌过全身。黎嘉叶眨了下眼，努力保持镇定：“谢谢。” 苏衍阳松开她的衣领，走在她侧边。黎嘉叶披散的长发有一撮溜进了他的圆衣领，泛起一阵痒意。 苏衍阳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没事。” 身侧是少年浅浅的气息，有风拂动，带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扑向自己。黎嘉叶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就并排走在了最后面。 蒋舟舟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走在里侧，又转过头去和周予北说着话。 紧张情绪的带动下，黎嘉叶仿佛又回到了军训正步走那一会儿，两手紧张地不听使唤，她怕自己摆动手臂之后又会出现同手同脚的情况，干脆两手垂在大腿两侧，像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你——”黎嘉叶听到身旁传来的声音，苏衍阳笑了一下，胸腔带着浅浅的气息，像是憋了很久的样子。 黎嘉叶疑惑地看着他。 “你走路不摆手的啊？”苏衍阳眼里带着笑意，像是真的被她逗笑一样。 “啊？嗯。”黎嘉叶因为他主动挑起的话题而显得有些无措，她小心翼翼地掩盖着自己的雀跃，“我走路会同手同脚，就干脆不摆手了。” 苏衍阳模仿了一下同手同脚的样子：“是这样吗？” 他人长得高，手也长，这动作在他身上没显出半分笨拙，反而还带着一丝搞笑的欣赏性。 -- 第15页 黎嘉叶叹了口气，人长得帅果然做什么都是帅的。 走了没几步，苏衍阳又说：“还挺难。” 她很浅地弯了下眼睛，难得打趣：“同手同脚也是门技术活。” 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年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 他的身影和那张老旧照片里的样子渐渐重合。黎嘉叶记得，那张照片里，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侧着身子坐在位子上，夕阳铺洒在讲台上，然后延伸到他的桌子上。 少年逆着光，侧脸清隽，轮廓利落分明。 前头蒋舟舟和周予北不知在说些什么好笑的话，苏衍阳走在自己身侧，脸色舒展放松，乌黑沉寂的眼里流过细线似的光影，因为侧着头，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削瘦。 好喜欢眼前这幅画面啊，黎嘉叶想。 第7章 暗恋 周予北想吃小龙虾，他们找了家川菜馆，大概是临近校区，这里生意爆好。 小小的店面，伴着炒菜的声音，还弥漫着各种聊天闲谈，充满了烟火气。 十月中旬的傍晚，下午六七点天色渐暗。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小龙虾馆生意火爆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 老板娘看了八九个学生一眼，看周予北那副大手大脚的样子，她显然不想错过这个生意。她招呼着店里几个小伙子把仓库里的大圆桌搬到外面来。 黎嘉叶挺喜欢在巷子里吃饭的，看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电瓶车和路过的人群，颇有一股子生活气儿。 汽车发出的嘀嘀嘀的喇叭声和四周人们闲谈的声音形成一种微妙而舒服的气氛。 “新朋友叫什么呀？” 周予北和苏衍阳去门口抽烟，其他人都坐下后，有女生看着黎嘉叶和蒋舟舟，好奇地问。 “我叫蒋舟舟，这是我的朋友黎嘉叶。”蒋舟舟说。 女生扎了个马尾辫，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灿烂。 她哦了声，给她们倒上可乐：“我叫安晴。”她指着身边的女生，“这个是时夏。” 时夏一头长卷发，眼窝深邃，眼尾上挑着，红唇明媚，像混血，整张脸极具攻击性。 “哎，怎么不介绍一下我和路狗，当我们空气呢？”有男生说话。 安晴翻了个白眼：“谁想认识你们。” 一圈下来，黎嘉叶大概把这群人的名字和长相对上了。除了这两个女生外，还有两个男生，寸头的叫秦珩，手臂上纹着纹身的那个叫路一鸣。 “你们都是经管的吗？”蒋舟舟问。 “他们四个是学金融的，我学英语，时夏是艺术特招生。我们几个是北江的，从小都在一个院里长大的。周予北高中在西淮读的，阿衍好像高中有一阵转学来过西淮吧？”安晴不太确定地说。 “对。”路一鸣接着她的话，“高二来读过一个学期，后来又回去了。” “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的，所以高考完我们都报了西淮。不过我分数不行，只能报英专了。” 高中时，黎嘉叶班级里有好几个人是同一所初中班级里升上来的，看他们开学时就能融洽相处在一起时，她不觉得奇怪，也不羡慕。 而能一起考到同一所大学的童年玩伴，着实让她羡慕了。 菜上得很快，除了小龙虾外还点了很多川菜，爆炒腰花，辣子鸡丁，小炒牦牛肉等等。远望去，菜色都是黎嘉叶喜欢但很少吃的，红油飘在菜上，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黎嘉叶咬了一下筷子，又想起林薇的嘱咐，暗忖自己这一顿下去得胖不少。 她想夹酸辣土豆丝，但是那菜离她最远，她只能站起来夹，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次。 “你们和周予北是怎么认识的呀？”安晴有些好奇地问。 蒋舟舟剥小龙虾的动作一顿：“看他长得帅，就想认识了。” 直白的表达引得饭桌上传起阵阵笑声。时夏掀眸看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又像是在发着呆。 “其实我也挺帅的。”秦珩说，“怎么没人想认识我呢？”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苏衍阳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他把打火机和烟盒放在桌上，随意地在黎嘉叶身边坐下。 因为他的气息相近，微凉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黎嘉叶的手臂，她夹菜的动作一僵。 苏衍阳扭头看了眼她，修长的两指拖着那盆酸辣土豆丝挪到她面前。 黎嘉叶有些不明所以。 “我在门口抽烟的时候看到你夹菜的样子了，吃个饭太辛苦了。”他调侃着，身上传来淡淡的烟味和一股薄荷糖的味道。 黎嘉叶鼻翼翕动，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安晴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下，原以为她和蒋舟舟都是周予北的朋友，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苏衍阳，所以黎嘉叶是你的朋友啊？”安晴问。 苏衍阳没说话。这沉默的空档，等待他答案的除了安晴，还有黎嘉叶自己。 她迫切地渴望能够成为“苏衍阳的”后面的那个后缀。 “周予北你他妈抽个烟得抽多久啊？”秦珩大嗓门地吼了声。 周予北啧了声，视线瞟了眼和蒋舟舟坐在一起的秦珩，鞋尖踢了下后者的座椅角：“滚边儿去。” “我还能滚哪？” “这我带来的人，你坐她旁边干嘛？”周予北轻哼，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 -- 第16页 我带来的人。 蒋舟舟在心里四舍五入了一下，直译为“我的人”。 她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有人为这稍带亲昵的称呼眉欢眼笑，就有人为遥遥无期的未知答案而心烦意乱。 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了黎嘉叶热切渴望的答案。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只顾自己闷头吃饭。 “你叫黎嘉叶？”苏衍阳突然问。 “嗯。” 所以他现在才记住自己的名字。 “搞了半天苏衍阳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啊？”路一鸣插嘴。 黎嘉叶有些羞赧，因为尴尬和无所适从产生的情绪让她白皙的脸上缓慢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苏衍阳只会叫人家黎四，是吧苏三？”周予北说。 这个称呼的来源饭桌上的人都不大清楚。 黎嘉叶默默地偏头看了苏衍阳一眼。 椅子没有后背，苏衍阳只能懈怠放松地弓着背。他剥小龙虾的手停住，抽了张湿纸巾仔细地擦着，然后倒了杯啤酒，杯身碰了下黎嘉叶碗边的可乐：“走一个，黎四。” 黎嘉叶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喝了口可乐，酸甜的味道徜徉在口腔里。 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和初来乍到的尴尬，才会用这种在外人看来颇为熟稔的方式为自己解围。 “为什么叫黎四啊？”秦珩满脸惊讶，“你妈生了四个啊？” 黎嘉叶赶紧摇头，正要说话，被苏衍阳打断。 苏衍阳懒得解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唇角不自觉勾起，声音懒懒的：“你为什么叫秦狗，是长得像狗吗？” 他的声线很好听，在微凉的夜里像是捻过沙子一般，带着些磁性。 秦珩严肃地举起酒杯，看向周予北：“周狗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的确需要有人来治一治苏衍阳。” 周予北举了下酒杯，同样严肃得不行：“敬你，那些年被苏衍阳伤害过的可怜男人们。” 时间在几个人打打闹闹的玩笑中流逝得飞快。 邻座几桌都渐渐散去，餐馆里的空位也越来越多。 几个人又慢吞吞地走回学校，期间苏衍阳还是走在黎嘉叶身边，就像去吃饭时那样。 他腿长，比自己稍快了半步。黑暗中，只有路灯的微光照在他侧脸上，下颚处清晰分明的轮廓像是一条分界线，切割了阴影。黎嘉叶肆无忌惮又忐忑地打量着他。 苏衍阳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不耐烦地啧了声，给对面发了句语音：“再等半个小时后上线。” 他的声音落在安静的街道上，忽近忽远，朦朦胧胧，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黎嘉叶的衣角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黎嘉叶和蒋舟舟住在21号楼，安晴和时夏住45号楼。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女寝楼下的大铁门已经关了。她们只能绕道从南边较矮的那一块铁门翻进去。 “你行不行？”蒋舟舟问。 随着她这句话，几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着黎嘉叶。 黎嘉叶挠了下头：“不行也得行。” “看来是不行了。”周予北笑着说。 “那我先翻。”安晴说，“我待会在那边接着你。” “我在这边托着你。”蒋舟舟说。 黎嘉叶突然觉得有了点安全感。 等安晴翻过去后，黎嘉叶小心地抓着栏杆处，修长笔直的美腿在夜里白的令人晃眼。 “这妹妹腿也太好看了。”路一鸣轻声说。 秦珩瞥了他一眼：“注意点，你身上猥琐的气息多得快要爆炸了。” 黎嘉叶跳下来的时候安晴在一边虚扶着她。 安晴竖了个大拇指，像是鼓励她一样：“人生第一次，感觉如何？” 黎嘉叶咧着嘴，笑意盈盈：“还挺不错的。” 她说的是真话，这是她第一次翻墙，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朋友出去玩。 四个女生都翻进来后，男生们冲她们摆摆手，才慢悠悠地离开。 “苏衍阳，你走这么快干嘛？”身后，传来周予北的声音。 黎嘉叶忍住没回头。 “回去开黑。”黎嘉叶听到苏衍阳的声音。 清冽的回声隐在夏夜的空气里，悠长辽远，夏风又吹着那句话，转了个圈，在她耳廓一遍遍回旋。 黎嘉叶摇了摇头，似要把一切都甩出去。 第8章 暗恋 45号楼在南边，21号楼在北边。 安晴和时夏告别两人后，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时夏在寝室楼下的贩卖机里买了罐旺仔牛奶。 安晴问：“你今天都没怎么说话。” 时夏拇指触着罐装瓶的冰凉，捋了下栗色的卷发：“要说什么？” 安晴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索性闭上嘴巴，作罢。 黎嘉叶和蒋舟舟回到寝室的时候，剩下两个室友已经睡下了。 黎嘉叶快速地去洗了个澡，悄悄爬上床玩手机。 “叶子。”蒋舟舟掀开她的床帘一角，探出一个脑袋来。 乌漆麻黑的夜里，配上她压低的嗓音，手机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床帘粗鲁地盖在她头顶，着实增添了点恐怖片的味道。 黎嘉叶莫名其妙的笑点突然被戳中：“啊？” “哎呀别笑！”蒋舟舟说。 “怎么了？”黎嘉叶调整好呼吸。 -- 第17页 “你觉不觉得那个叫时夏的女孩子有点难相处呀？” 黎嘉叶没想到这个点了，蒋舟舟特地还要过来跟她说句这个。 她回想了一下时夏在餐桌上的表现，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笑。 得出结论，就是很正常的表现啊。 “有吗？”黎嘉叶反问。 “有啊！”蒋舟舟扬高了嗓门。 对面床的两人翻了个身，蒋舟舟又赶紧压低了嗓音，用气声道：“她好冷漠。” “第一次见面不就该是这样吗？”黎嘉叶诚实地说。 蒋舟舟撇了撇嘴：“好吧。” 以此结束了对话。 应付完蒋舟舟，黎嘉叶看着满屏的消息，叹了口气。 林薇五六点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今天吃了什么。 黎嘉叶没及时回她，她后面还连着发了很多消息。 【你在干嘛，怎么不回我？】 【是手机没电了还是什么？】 【大学了课还这么多吗，都不能看手机？】 黎嘉叶叹了口气，实在觉得这一连串的消息看得她心烦气躁。但是想到晚上那顿油得不行的川菜，她心里难得有了点心虚的味道。 【手机没电了，在晚自习，忘记充电了。】 她回了林薇消息。 不过五分钟，林薇的消息又回了。 以往的这个时候，林薇应该睡觉了，怎么还会回她消息。 林薇：【大学还有晚自习】 黎嘉叶：【嗯，就第一学期有，下学期就没了。】 这个黎嘉叶并没有撒谎，西大的传统就是大一上学期除了体院外的每个专业都必须要上晚自习。 林薇：【所以你现在还没睡觉？】 黎嘉叶抑制住想骂脏话的冲动。 以前年纪小，她事事听从林薇的，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心里反抗和忤逆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黎嘉叶希望自己能强大起来，强大到完全脱离开林薇都可以活下去。 可是当下，她没办法离开林薇，她的学费住宿费，吃的穿的，全部要依靠她。黎嘉叶只能完完全全地顺从她的话。 黎嘉叶深呼一口气，回了句【现在就睡】，然后熄灭了手机。 外面夜色已然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像有雨珠砸在地上，发出点点声音，这声音似催眠曲一般，轻轻敲击着人的心。 黎嘉叶在这片雨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周末，黎嘉叶在寝室里睡到自然醒。她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蒋舟舟和谢佳佳正坐在下面看剧，见她醒了，蒋舟舟才把声音调成正常音量。 “张倩还没醒吗？”黎嘉叶问了一句。 “她去兼职了。” 黎嘉叶正在挤牙膏，她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她在做什么呀？” “在奶茶店打工，就我们学校里那家tea吧。” Tea吧是学校里前几届的学姐学长为毕业实践而开的奶茶店，因为西大在郊区，且属于郊区的郊区，鸟不拉屎鸡不生蛋这词就是为这地儿造的。由于外卖点不到奶茶，学校里的这家店就成了学生最常光顾的地方，越开越火。 黎嘉叶点点头，没再说话。 张倩回来的时候，黎嘉叶已经窝在寝室里看了一下午的《金阁寺》，她正沉浸在三岛由纪夫独具一格的文风中。 “我回来啦。”寝室门转动，张倩拎着四杯奶茶进来，放在每个人的桌上。 “哇，谢谢。”蒋舟舟嗦了口奶茶，“倩倩你兼职还给我们买奶茶啊？” 张倩爬上五楼，累得气喘吁吁：“反正自己做的，不花钱。” 黎嘉叶把书合拢，捧着冰奶茶：“倩倩，你们还招人吗？” “招啊，你想去呀？” 张倩扫了眼她的穿着，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得出来黎嘉叶从穿着到包包，全都不便宜，她连睡衣都是名牌，透着钱的味道。张倩诧异于她也需要兼职。 黎嘉叶看懂了她略带深意的眼神，嗯了声：“赚点生活费。” 然后慢慢离开林薇。 “嗯……这工资大概不够你生活费。” 张倩说得隐晦，黎嘉叶揉了下鼻尖：“没关系。” 张倩点头，把店长的微信推给她：“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店里哦。” “好。” 张倩又说：“你想要赚点小钱，不如写小说呢，你这文笔写写小说，万一出版了就赚大发了。” 写小说。 黎嘉叶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她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又打开了电脑word。 可是，写什么呢？ 黎嘉叶看着空白的文档，随手打下了“空白”二字。 黎嘉叶坚信，文字来源于生活。只有生活中经历过的看到过的体验过的事，才能将文字化为感受，在纸间营造出神奇的力量。可是她没有丰富的阅历，没有体验过不一样的生活，没有真正接触过社会，非要写那也只是瞎编硬造，文字空洞乏味。 她现在能写的，也只有自己那数年滋生的暗恋。 黎嘉叶不自觉地拿起奶茶，又喝了口，突然想起奶茶糖分摄入超标，想起林薇对她体重那近乎病态的控制，又放下。 甜腻的味道延伸在舌尖，奶茶就放在桌上，荡漾着，像是在蛊惑她。 人生在世，不能吃的尽兴还有个什么意思。 去它的减肥，去它的克制。 -- 第18页 黎嘉叶决定不忍了，愤愤地拿起奶茶猛吸一口。 同时，在仅有两个字的word里打下她的第一句话—— 与他第一次见面那天，是个深夜。刚下过雨，那夜的星星比往常的都繁密，夜晚的痕迹从地面铺伸开来，阴潮的气息砌在墙沿。 · 第二天是周日，黎嘉叶和张倩起了个大早去tea吧。这是黎嘉叶第一次来tea吧，这里装修明亮，收银台前一大片的地方放了四张黄绿相间的桌子，还有数把软椅，供学生来这里做作业或是休息，整体色彩张扬活力。 店长巴不得越来越多的人来兼职，眼见黎嘉叶长得也好看，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奶茶店十点开门，张倩和另外一个女生在收银台前忙活，黎嘉叶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背奶茶的配料表。 周末这个点，学生们一般都在睡觉，店里没什么人。 黎嘉叶边背配料表边看手机里的英文原版书。 “你好，四杯茉莉奶绿，两杯冰柚鲜果。”有男生走进店里，点单。 “好的。” “苏衍阳，你要什么？”男生冲着门口喊了句。 黎嘉叶滑动手机屏幕的手一顿，她条件反射地朝门口看去。苏衍阳就站在门口，乌黑的短发，后部连着脖颈的地方的黑发明显比上次见面时短了许多，耳朵上还是带着夺目的耳钉，在早晨的烈阳下散发着白光。他白t上沾了一点棕色的水渍，懒懒地靠在门边，手里还抱着球。 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地上有坑坑洼洼的小水滩，那篮球也脏，如同在水里滚过了一番。 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黎嘉叶，苏衍阳挑了挑眉走进来。 “好巧。”她听见苏衍阳说。 是啊，真的好巧，每一次的遇见都是无心的巧合。 因为是无心的，就更显得珍贵。 黎嘉叶笑了一下：“你在打球？” 苏衍阳嗯了声，把球放在门口，走进来，闲散地站在她身后：“你呢？” 也许是刚刚在打球，黎嘉叶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热气，这距离太近，黎嘉叶有些不自在。 她说：“我来兼职。” “苏衍阳，你喝啥呀？”那男生又问了一遍。 苏衍阳目光瞥向黎嘉叶正在翻看的奶茶配料表，黎嘉叶的手正指着柠檬红茶那一排的配方表。 苏衍阳说：“柠檬红茶。” 黎嘉叶看着自己手指着的那一列，又僵硬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好喝？”苏衍阳对她这饱含不可置信的眼神有些疑惑。 “没有没有！好喝的！”这纯属黎嘉叶胡扯了，她连这里的一杯奶茶都没有喝过。 “刘小胖，再买一杯。”苏衍阳抬头和在收银台的男生说。 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奶茶做的很快。 那个姓刘的男生拎着两大袋奶茶，苏衍阳刚准备拿，又去一旁的洗手台洗了手，然后才接过其中一袋，接着他掏出其中一杯，放到黎嘉叶的桌上。 男生手很大，指节轻弯，手背上露出隐约的青筋，还沾着水珠。洗手液清新又好闻的味道传到她鼻尖。 这么普通的味道，她却忍不住多吸了一下。 好像什么不起眼的东西，只要经过他，就变得奢侈且珍贵起来。 是自己给他加的滤镜吗？ 黎嘉叶有些无措。 “不是说这个好喝。”苏衍阳说。 黎嘉叶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就因为自己无心的那句话，他买了这杯奶茶给她。 “谢谢。” 苏衍阳说了声走了，而后和那男生一起朝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淡橙色的红茶里飘着两片鲜切好的柠檬，柠檬晃晃悠悠沉了底，阳光折射进瓶内，像是一道淡金色的分割线把这杯饮料分开。 黎嘉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柠檬的酸甜混杂着红茶的香气弥漫在心间。 张倩和另一个女生在擦台子，没空看她，黎嘉叶不加掩饰地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很普通的味道，和外面卖的柠檬红茶没有什么大区别。可黎嘉叶觉得，真的很好喝。 黎嘉叶突然想起，上次吃晚饭的钱没有转给她们，这杯奶茶钱也要转给苏衍阳。她想，苏衍阳一定不会收的，但是她有理由加他的微信了。黎嘉叶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莫名增添了一丝期待，期待着自己即将能加到喜欢的人的微信。 “叶子，我来教你打奶盖。”张倩说。 黎嘉叶应了声，兴致勃勃地跑过去。 “淡奶油，奶盖粉，全脂牛奶......”张倩指着每一样东西跟她说，“然后用打蛋器打成有这种小勾勾的样子就可以啦。” “那还挺简单。” “对的，但是你要记住每一份用量多少。” 黎嘉叶认真地做着，张倩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你和苏衍阳认识啊？” 黎嘉叶正在打奶盖的手停了一下：“嗯。” 临近夜晚八点半，两人才从tea吧出来。月明星稀，有树叶随风晃动，发出唰唰的声音。黎嘉叶拿起手机拍了张夜空的照片。 “今晚夜色有什么不同吗？”张倩好奇地问。 黎嘉叶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想拍。” 不是今晚夜色不同，是今天一整天，都是不同的。 回寝室的时候，黎嘉叶把今天自己做的三杯奶茶分给三个室友。 -- 第19页 张倩吆喝着大家：“欣赏一下叶子今天的作品。” 蒋舟舟凑上来：“今天我喝了两杯奶茶，糖分要超标了。” 话是这么说，蒋舟舟还是拿了杯芝士葡萄，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她搂过黎嘉叶：“奶茶小妹初体验如何？” “还可以。”黎嘉叶说。 黎嘉叶注意到蒋舟舟今天穿着鹅黄色的吊带和黑色短裙，耳饰锁骨链都戴着，像是出过门的样子。 “你今天出门了？” “嗯，周予北他们这周没回家，我就去看他打球了。”蒋舟舟说起这个话就停不下来了，“他还教我打球呢。” “打球有什么难的，有手就行了。”谢佳佳说。 张倩一脸无语：“你怎么就get不到她的点呢？” “就是就是！！！”蒋舟舟重重地点头。 黎嘉叶看了蒋舟舟一眼，语气慢吞吞的：“舟舟，我们上次和经管那些人去吃饭，我还没给钱。” “哦，周予北把我的钱退回来了，他说请我们吃的。” “苏衍阳今天请我喝了奶茶，但是我觉得我们俩也不熟......”黎嘉叶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措辞，手指把衣角绞得皱巴巴的。 “哎呀没事的，他们不在乎这点钱。”蒋舟舟摆摆手，丝毫没有疑惑为什么她会碰到苏衍阳，而苏衍阳又为什么要请她喝奶茶。 “可是…”黎嘉叶的目的并不是这个，“可是这样不好吧，我和他们也不熟……” 蒋舟舟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停顿地接过她的话：“那我让周予北把苏衍阳的微信推给我，我再推给你，你把钱转给他吧。” 和蒋舟舟的视线正面碰上的时候，黎嘉叶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层层剥开的洋葱，再多一会儿功夫就要被看穿内心了。 很快，蒋舟舟就把苏衍阳的微信名片推给了她。 依旧是那张篮球的头像，昵称还是SUN。 加他之前，黎嘉叶看了下自己的昵称，就是一个“叶”字，而后她把自己的好友圈设置为仅三天可见，在这些都做完之后，她等了一会才按下了添加到通讯录那一栏。黎嘉叶觉得周予北刚把微信发过来，自己就加上了会显得自己有多么迫切，虽然的确如此。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加他了。 苏衍阳同意得很快，大方而坦然，不像她，连加个好友都要算计着时间和方式。 黎嘉叶点进他的朋友圈，半年可见，但是没有任何东西。她从这页屏幕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苏衍阳发来的消息。 SUN：周予北跟我说了，就一杯奶茶而已，不用给。 叶：那下次我请你喝奶茶吧？ 对面没再传来他的消息。黎嘉叶时不时看看手机，都顾不上洗漱，但是微信聊天界面里仅有的两条对话像是两把长长的钝刀，一下一下砍着她的心。 忐忑不安等待他消息的同时，黎嘉叶打开了电脑，鬼使神差地接着上次码的字，把今天发生的事用文字记录下来。 直到晚上十点的时候，黎嘉叶洗漱完，躺在床上，正在看小说，看到左上角出现了个1，她字打到一半，颤抖着手点过去。 微信运动发来的消息。 刺眼鲜红的1。 狗日的微信运动。 黎嘉叶叹了口气，满是懊恼。隔着床帘，她不用在意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否被人发现。 她继续回到和林薇的聊天界面。 林薇：买了个新包，给你寄到学校吧？ 叶：不用了，我自己有包。 林薇：地址发来。 黎嘉叶揉了揉眉心，既然早就做好了决定，干嘛还要来多此一举询问她呢？ 黎嘉叶把学校驿站的地址发给她，然后结束了这段对话。 刚把手机放在床头准备睡觉，手机又亮了一下，黑暗的寝室里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黎嘉叶不由烦躁。 她不耐烦地点开微信，在看到新消息的那一瞬间又像是满血复活般，一切的阴霾都被一扫而光。 SUN：没事 SUN：刚刚打游戏去了 黎嘉叶这次没再犹豫，赶紧发消息回他。 叶：没关系 SUN：还不睡吗 叶：不困，你呢？ SUN：我再打一局 黎嘉叶深呼一口气，问道：那你们队缺人吗？ 刚问完这句话黎嘉叶就有些后悔，这不就是明晃晃地暗示吗？ 她本想撤回，但是看到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黎嘉叶觉得现在撤回才有些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点缀着满满的期待。 SUN：我单排 叶：那我们可以一起吗？ 天知道黎嘉叶发这句话的时候做了多激烈的心理斗争。 SUN：好 暮色开合，这个夏夜，虔诚的信徒一一散去，只剩下她还跪坐原地，祈求能够再次拥有一分幸运。寂静的夜里，大概是只有她的声音太过清晰，上帝再一次将礼物抛给她。 黎嘉叶从床帘中探出头去，室友们可能都睡了，她悄悄地爬下台阶，披了件外套，走到楼梯间，就地坐下。 她要悄悄地，把这份意外的赠礼拆开。 第9章 暗恋 夜幕低垂，原本喧嚣的男寝走廊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上一秒还有男生走动打闹的声音，下一秒又如退潮般顷刻消散。 -- 第20页 秦珩扫了眼还瘫在自己床上的苏衍阳，语气里带着嫌弃：“能不能滚回你自己的床？” 苏衍阳：“不行。” “啊，不能跳这里吗？”耳机里传来女生刻意压着的嗓音，声音清甜，像是小奶猫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 “不是。”苏衍阳觉得女生这小心翼翼害怕犯错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刚刚在和我室友说话。” 秦珩早就见怪不怪了：“不是刚跟人说完再见吗，怎么又开始了？” 苏衍阳：“黎嘉叶。” “到！”黎嘉叶的声音很认真，如同上课睡觉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带着一种紧张感。 苏衍阳这回是真被逗笑了，胸腔震动着，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声：“你怎么这么逗啊？” “......因为周围有脚步声啊。” “没在房子里，别怕。”苏衍阳说。 楼道里万籁寂静，转角处那盏老旧的灯仿佛瓦力不足，一闪一闪的，显得有些昏暗，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桥段。被突如其来的幸运冲昏头脑的黎嘉叶倒没觉得多恐怖，反而觉得此情此景浪漫极了。 大一号的外套被黎嘉叶随意地披在身上，长长的袖子搭在地上，她也不在意。 黎嘉叶听见苏衍阳浅笑了一下，笑声顺着耳机传来，声音短促又带着几分慵懒，似附着上了微弱的电流，让黎嘉叶的心冷不防酥麻了一下。还没来及的在脑海中品味完这个笑声，紧接着，黎嘉叶就听见苏衍阳低低的声音，弹动着她的耳膜，像是带着逗弄的安抚—— “别怕。” 才不怕呢，只是紧张。 这边，秦珩努力在脑海里篡取黎嘉叶这个名字，这名字很熟悉，但是又一时对不上号。 秦珩问：“黎嘉叶是谁？” 苏衍阳正在和那头说话，耳机里传来的激烈枪声有效地阻挡了周围的声音，他无暇顾及秦珩的问题。 秦珩翻了个白眼，轻声嘀咕：“和我打游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认真。” 说着，他又点开和周予北的聊天对话框：你知道黎嘉叶是谁吗？ 虽然已经是大半夜了，那边消息回的很快：蒋舟舟朋友。 他又问：蒋舟舟是谁？ 周予北：……我懒得跟猪脑袋废话。 大概是周予北的脏话有轰天大雷般的穿透功效，突然击中了秦珩这生锈已久的脑子，脑回路瞬间通畅了起来，秦珩一拍桌子，不由拔高了嗓门：“我靠，周予北泡蒋舟舟，你就泡人家的好姐妹啊？” · 隔天旅游学概论课结束后的课间，辅导员让大家稍作停留，选一下班级里的班干部。 “大学还搞这个啊？”蒋舟舟悄声问道。 “班委应该没什么用吧，我觉得团支书比较重要。”张倩说。 蒋舟舟时不时看看手机：“我们寝室有没有人要上去竞选啊？” “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没兴趣呢，做做平头老百姓挺好的。”谢佳佳说。 陆续有人上讲台说了自己的竞选宣言，黎嘉叶听得心不在焉的，思绪还在昨晚那场游戏里。 然后，她的余光瞥见自己身边有人迅速站了起来。 黎嘉叶惊讶地看着上一秒才说和自己无关的谢佳佳起身走向了讲台，手里捏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好的竞选宣言。 这一通操作看的黎嘉叶目瞪口呆。不过她的注意力也就被分散了一会儿，又马上低头继续陷入沉思。 身后有椅子拉动的声音，有人拍了下黎嘉叶的肩膀。黎嘉叶好奇地转过头，眼见江延之坐在了她身后。 男生傻乎乎地笑了一下，然后摸着脑袋：“不好意思，拍错人了。” “没事。”黎嘉叶回过头。 江延之又拍了拍蒋舟舟：“酱肘儿。” “干嘛？”蒋舟舟没好气地回头。 “你喜欢周予北啊？” 蒋舟舟正在打字的手一顿，她怔愣住，没说话。 “你高中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要说的话我就帮你搭线了啊！”江延之的声音还在继续。 蒋舟舟还是没说话，黎嘉叶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余光扫了眼蒋舟舟，女生满脸通红，连耳尖和脖子都泛着明显的红色，无措的眼神乱飘，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弥漫着被人戳穿心事的窘迫感。 江延之：“你脸红什么？” “你……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蒋舟舟嗫嚅。 “我们看了你跟周予北的聊天记录。” “你们？” “对啊。”江延之说，“前几天一中同学聚会，我问你要不要去，你不是懒得出门嘛，我们高中班里几个男生顺便把周予北也叫上了。” 后面的事情大概就是周予北像丢垃圾似的把聊天记录拿出来给高中时的朋友们随意传阅。江延之虽然没说，蒋舟舟却能猜到，她不想再听下去了，机械似的扯出个笑：“这样啊。” 她默默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黎嘉叶想到自己那天差点被摩托车撞到时蒋舟舟下意识伸过来的手，她也把手覆在蒋舟舟的手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蒋舟舟握紧的拳头骨节泛着青白，黎嘉叶握住的时候像是在碰一块坚硬的石头。 台上同学还在说着话，那话落在黎嘉叶耳边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 “我先回宿舍了，待会投票的时候你帮我选一下吧，跟你选的一样就行。”蒋舟舟说。 -- 第21页 黎嘉叶应了一声：“要给你带饭吗？” “不用。” 离开教室的前一刻，黎嘉叶还是忍不住看了江延之一眼。 江延之对上她的眼神，兴奋地又冲她招了招手，像一只尾巴摇的起劲的大金毛。 黎嘉叶叹了口气，潜意识里有些讨厌这个人，可真够笨的。 虽然蒋舟舟说不用给她带饭，但是等黎嘉叶到食堂的时候又收到了蒋舟舟的消息：叶子，我饿了，想吃二食堂的口水鸡饭。 黎嘉叶回了句好。 蒋舟舟：谢谢叶子，你真好！！！ 后面附带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黎嘉叶实在感慨蒋舟舟情绪转变之快。 她有的时候都会觉得，可能就是蒋舟舟这种把生气和高兴都写在脸上的性格让她能够和对方快速地建立起这份友谊。虽然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黎嘉叶没觉得两人友谊的战壕有多么牢固可靠，但她觉得也足够了。 二食堂是西大四个食堂之一，就在菜鸟驿站旁边，离女寝也最近。 和谢佳佳张倩买好了中饭准备回去的时候，快递推送了她一条消息。黎嘉叶有些莫名，她最近没买东西啊。 “张倩，你能帮我把舟舟的这份饭带回去吗，我去取个快递。”黎嘉叶说。 张倩：“好。”她又看着黎嘉叶另一只手里提的饭，“你的饭，我一起帮你拿了吧。” “不用，你一个人拿不动的。” 谢佳佳把她的饭接过来：“哎呦叶子你人怎么这么好，真会替我们着想。我帮你拿好啦，你快去取快递吧。” 不给黎嘉叶婉拒的机会，两个人说罢就朝寝室的方向走。黎嘉叶站在原地，没说话，推辞的话还如鲠在喉，却没机会说出口。 直到找好自己的快递准备排队的时候，黎嘉叶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如果今天是张倩和谢佳佳手里提不动东西，如果她们两个不开口，自己会主动帮她们拿吗？ 如果那天蒋舟舟没有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自己今天还会提供这没有必要的无声安慰吗？ 一定不会。 从高中开始，她就已经明白——人，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扪心自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黎嘉叶和好相处这三个字实在搭不上边。 苏衍阳进驿站大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黎嘉叶托着脑袋，两手抱住那快递盒，满脸不耐和疲惫地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 她今天穿了玫粉色的挂脖吊带，搭配牛仔短裤，整个人白的近乎发光。 苏衍阳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往快递柜里面走去。 黎嘉叶把快递放在扫描台上。 “同学，校园卡。”扫描快递件的工作人员说。 黎嘉叶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没找出来，她才想起校园卡被室友一起带回去了。 工作人员大概是看出她没带卡：“没带卡不能取，学校规定的，不然老有人偷快递。” 黎嘉叶理解，她从队伍中退出来，准备把快递再放回去，等下次来拿。 走到人群最后排时，她感觉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黎嘉叶转头，是苏衍阳，他的眼里倒映出自己略显惊讶的样子。他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彼时身旁还有个女生。女生脸带羞涩的笑意，黎嘉叶触及到她笑容的刹那突然明了，眼前这景象是女生在问他要微信。 黎嘉叶不明所以。 “不好意思。”苏衍阳说，他的声音谦和有礼，如春日的煦风。 黎嘉叶刚想问他在不好意思些什么，就见那女生窘迫地笑了下，视线不经意地瞥向她，然后快步朝门外走去。 黎嘉叶才反应过来，他在拒绝那女生。 只是，那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呢，是误会自己是苏衍阳的…… “想什么呢？”苏衍阳手滑过她的视线。 “没什么。” “你怎么没走？” “走……哪儿……” 苏衍阳手指曲起，在她的快递盒上轻叩了两下：“我刚进来就看到你了，你怎么又抱着它回来了？” 黎嘉叶尴尬地笑了下：“没带校园卡，只能下次来拿。” “用我的好了。”苏衍阳说得随意。 黎嘉叶有些呆愣，她快速反应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站到他身后。 苏衍阳：“站我前面吧。” 他说着，两只手虚虚揽着她肩膀，像赶猫似的，让她站在自己前面。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她瞳孔紧缩，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 只是指尖轻触上她的肩膀，黎嘉叶却觉得肩膀处传来的温热感久久散不去，就像一道微弱的电流顺势淌过她心间。 黎嘉叶觉得他的气息就在自己头顶盘旋，她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格在原地。直到队伍前进，后面有人小声抱怨这队伍好慢，她才如梦初醒般赶紧往前走了两步。 她捧着快递，快步向前走的样子像极了猫偷腥后极速逃离犯罪现场的样子。丸子头一晃一晃的，像摇摆着的圆球。 苏衍阳摩挲了一下指腹，想到刚刚触碰时她躲闪的反应，有些失笑。自己只是想让她站在前面，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可能是还不熟，所以有些人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 苏衍阳想了想，俯身附在她耳边，声音乖顺：“对不起。” -- 第22页 与之而来的是女生更加错愕的表情，她睁大了杏眼，嘴唇微张着：“啊？” “我刚刚就是想让你站我前面，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他摸了下脖子，“跟男生玩多了，没注意到这些。” 反应很大吗？ 原来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在他看来还挺明显的。 “没事。” “你很怕我吗？”回想到女生每次见到自己的神色都慌张无措，苏衍阳问，“我不丑吧？” 他笑起来时梨涡深陷，眉梢舒展开，点漆般的眸子像有亮光流动。 虽然是正中午，快递大楼里开着一排排的灯，明晃晃的白炽灯打在他脸上，他的笑容在这光里更显清晰。 黎嘉叶努力佯装镇定，开始胡口说瞎话：“我高三的时候分在文科班，班里只有三个男生，所以我不太会和男生打交道。” 嗯，这个理由真实而充分，找不出一丝破绽。 苏衍阳：“这样啊，那挺巧的，我们刚好相反，我高中班里只有三个女生。” 不巧，黎嘉叶高中班级十三个男生，剩下十个通通成了无名氏。 两人取完快递出来，已经快要一点了。太阳高高悬挂天空一角，晕出的光轮白亮刺眼，烟杪参天，树叶抖落间撒出耀眼光晕。 排队的时候黎嘉叶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一下，还好她站在苏衍阳前面，秉承着声音是往前传的原则，黎嘉叶坚信他没有听见。 但是一点有课，她看了眼时间，要再爬回五楼然后吃饭根本来不及。 “你吃饭了吗？”苏衍阳突然问。 “没……”她正准备说自己要回寝室吃。 苏衍阳低低的嗓音落下来：“一起吃个饭？” 他的音色低沉有磁性，像初学钢琴的学者不小心将手按在钢琴键中的低音a区。 第10章 暗恋 苏衍阳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倒也不是觉得一个人吃饭孤独寂寞，只是对面没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再好的饭菜也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黎嘉叶的心跳似停了一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 “你下午有课吗？”苏衍阳又问。 “没有。”她回答得干脆。 “那就好。” 嗯，那是太好了。 食堂里此刻没什么人，黎嘉叶先把自己的快递放在桌上当占位，而后和苏衍阳去排队。 等她走到队伍前面的时候才想起来，在食堂打饭也需要校园卡。 “小姑娘，校园卡。”打饭阿姨说。 黎嘉叶困窘地看着阿姨：“阿姨，能不能手机支付呀？” 话音刚落，苏衍阳的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在那刷卡机上滴了一下，他的声音萦绕在黎嘉叶的耳畔：“刷我的。” 灰色的短袖袖口轻飘飘地擦过她的肩膀，就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令人发痒。 “傻站着干嘛，不让我点饭了？”苏衍阳说。 黎嘉叶如梦初醒般接过阿姨给的餐盘，挪了一步，走到一边等他。 男生侧脸俊秀，轮廓线条清晰凌厉，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在下眼睑处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灰色的短袖贴在他身上，背后肩胛骨突出。 “这就是表白墙上那个常客吗？”有窸窣耳语传来。 “对。原来已经女朋友了啊。” “我就说嘛，手慢了就轮不到我们了。” “……” 低低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黎嘉叶回头看了眼三五成群的女生，又把目光收回。 她不是他女朋友。 可是被误会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欣悦。哪怕是被误解为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她都觉得开心。 “你说这么大声，人家都听到啦！” “走了走了。” 女生们买好了东西又立刻散去，像是舞台剧里的旁白来台上走了一遭，推动主角们的感情进程后就功成身退。 黎嘉叶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到，太多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下，她已不甘愿做个路人甲了，竟开始幻想自己是苏衍阳故事里的主角了。 苏衍阳也像听到了她们说的话一般，他缓慢地转头，目光朝她看过来。此刻她正皱着眉头，紧绷嘴角，面色羞赧不悦。 苏衍阳像被牵制住了目光。 人声鼎沸的空间里，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苏衍阳：“她们这什么眼神啊？” 他唇角带笑，以开玩笑的口吻化解了刚刚的尴尬。 黎嘉叶也扯了个笑，声如蚊蚋：“是啊，什么眼神啊。” 竟然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青春时代最迫切的渴望。 青春正盛的时候，名为喜欢的感情冲动，就像平静的碧海上突然掠过一群飞鸟，只需稍稍扇动翅膀，就能带来一片悸动和波澜。 吃饭的时候黎嘉叶收到了谢佳佳的消息，问她怎么还不来上课。 搁以前，黎嘉叶必定马不停蹄赶过去，可今天她毫不在意。 她给谢佳佳回：我今天不太想去上课，老师点我名字了就让他记吧。 黎嘉叶突然想起连带今天这顿，还有上次的那杯柠檬红茶，已经两次了。 两次，独属于他和自己的时光。 苏衍阳人高腿长，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一条长腿伸着，另一条在桌下，无意识地抖腿。黎嘉叶感觉自己的膝盖不小心摩擦了一下他的膝盖，速度很快，快到对方一定没有发现。黎嘉叶迅速翘起二郎腿，这样可以避免再次发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 第23页 她没有注意到，苏衍阳拿着筷子的手指蜷曲了一下。 微不可察的幅度。 “苏衍阳。” “嗯？” “抖腿不好。” 苏衍阳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会把钱抖光。” 苏衍阳怔愣之后翘着嘴角，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笑意，还带着恶劣，连那浅浅的梨涡里都漾着调侃的意味：“是吗？” 黎嘉叶刚说完就后悔了，他家的钱要被抖光，那得抖个好几辈子了。 她下意识地埋头吃饭，薄薄的脸皮此刻染上了点红，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闷闷的：“你当我没说。” “翘二郎腿也不好。”片刻之后，她听见苏衍阳说。 黎嘉叶乖乖地把腿放下，语气软甜，像是问老师讨要奖励的小朋友：“我放下了。” 苏衍阳一脸得逞：“我也没抖了。” 苏衍阳一整个下午都没课，吃完饭后他和黎嘉叶告了别，径直去了体育馆。 体育馆里热闹喧嚣，篮球砸地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男生们热烈的欢呼。 苏衍阳在那帮打篮球的男生中没看见周予北，他走到姚天成边上。 “周予北呢？” “他——”姚天成看也没看，手指了指后头，“跟人小姑娘拉拉扯扯呢。” 苏衍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周予北一脸平淡地靠着墙沿，蒋舟舟眼角脸颊都红透了。 活脱脱一副孟浪纨绔欺负小姑娘的样子。 眼下这副情形，苏衍阳不便过去，他在姚天成身边坐下：“他俩怎么了？” “不知道啊，那个女生来的时候眼里就哗哗流着眼泪呢，我们几个哪好意思问。” “他俩说多久了？” “不知道，秦狗都进四个球了，他们还没说完。” “我靠！我可太他妈委屈了！”周予北带着满满烦躁和怒意的声音随着篮球砸地的声音落下。 他拍飞了手里的球，整个人不顾姿态地瘫倒在地上，手肘撑着地。 “咋了啊！”姚天成一脸八卦地凑上来。 “前几天同学聚会，我喝多了，那帮傻逼用我的指纹解锁手机，看我微信记录来着。” “然后呢？” “然后？”周予北冷哼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然后蒋舟舟下午课都不上了，专门逃课过来逮我。” 苏衍阳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他原本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篮球。那篮球突然落了地，发出沉闷的声音，一骨碌滚远了。 “还没谈呢就这样，你要是真和人家谈了那……” 苏衍阳突然打断：“她有课？”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周予北不明所以。 “蒋舟舟有课？” 周予北傻傻地应了声。 鼎沸的人声在此刻像是突然被遏制住，苏衍阳低头看着墨黑色的实木地板，被摩擦得锃亮的地板上浮现出黎嘉叶的脸。他想起黎嘉叶每次遇见自己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啧了声，随手拿起旁边的冰水。 炎热的天气，矿泉水瓶身外冒了厚厚的汗，蒸汽顺着瓶身向下流动，在地上形成圆圆的一滩水渍。 苏衍阳拿起来后，那水沿着瓶底滴落到自己的膝盖处，刚刚快要忘记的感觉又一次翻涌上肌肤。 他打开瓶盖就往喉咙里灌。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苏衍阳划开解锁，是黎嘉叶的消息。 她说：又欠了你一顿饭，下次和奶茶一起，给你补上，可以吗？ 苏衍阳没有立刻回消息，他熄灭屏幕，把手机随手丢在地上，整个人顺势躺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黎嘉叶回寝室的时候，以为会空无一人，走进了才发现门虚掩着。 “你们怎么还在寝室？”黎嘉叶有些疑惑，她把快递放在桌上。 寝室里开着空调，蒋舟舟还是躺在床上，被子捂住了脑袋，谢佳佳和张倩各自坐在位子上追剧。 谢佳佳：“你俩运气真是太好了，上课铃响之后，老师一直没来，课代表就去办公室找他了，结果那老师今天和下周都有事，把课调到下下周了。” 黎嘉叶也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 快递是林薇寄来的，她拆开，是一款miumiu的链条包，浅粉色的小羊皮，点缀得恰到好处的宝石。甜美精致，颇具少女心。 是黎嘉叶喜欢的。 她查了一下这包的价格，叹了口气，再看也没有很喜欢了。 黎嘉叶把包挂在衣柜外的挂钩处，正巧对上张倩投过来的眼神。视线相交的瞬间，张倩有些尴尬，她快速地瞥了眼那包，又很快转回去。黎嘉叶还没来得及扯出一个营业似的笑，她作罢，拉上窗帘，换了睡衣后，爬上床午睡。 最近接二连三的惊喜吸光了她的精力，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周末，黎嘉叶和张倩照常去tea吧兼职。 早上没什么人，黎嘉叶一直划水到下午四五点，有学生陆续回校，从东门口经过回寝室的时候总会路过这里。 黎嘉叶忙的不可开交，还把奶绿和奶青看岔了。 原本这是件小事，但奶绿是茉莉绿茶和植脂末调制成的，奶青是牛奶加四季春茶。两者本质上有区别。 黎嘉叶道了歉并准备给客人重做一杯，奈何眼前这对情侣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 第24页 女生满脸怒意：“植脂末和鲜奶的区别我一口就能尝出来，植脂末多少钱鲜奶多少钱？你心里不会不清楚吧！你是不是欺负我吃不出这两者的差别啊？” 黎嘉叶诚恳地道歉，边重新做奶茶边说道：“不好意思，我真的看岔了，我现在已经在给你重做了，马上就好。” “你道歉的时候不看着我的吗？你在给空气道歉？”女生不依不饶。 黎嘉叶叹了口气，的确是她做错了，她理亏。她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对上女生的眼神：“不好意思。” 寸头男生站在那女生身边：“你作什么作啊，我还赶着回去开黑呢。” “我作？”女生冷笑，“那本来就是她做错了我还没点权利让她重做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 从一杯奶茶吵到男生上周过马路没让女生走前面，再到女生每次出门都拖沓，然后到男生不爱洗澡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行啊，分手算了，我懒得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那你滚咯！” 黎嘉叶被这番你来我往的争吵惊呆了，她没想到只是她做错了一杯奶茶还能引出这么多破事。 男生“滚”得很决绝，他大步不回地走出去，一点都没有等女生挽留的意思。 那人走后，女生像是泄了所有的力气，泪眼婆娑地看着黎嘉叶在那里做奶茶，她一肚子火只能发在她身上：“都怪你！” 黎嘉叶深呼了一口气，等转头的时候她脸上又挂着和善的笑容：“你好，奶茶做好了，这次没有搞错。” “你阴阳怪气些什么啊？穷学生兼职还这么大脾气！” 黎嘉叶语塞。 “大姐，我在门口看你俩很久了，你怎么这么烦呢？”有男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黎嘉叶越过那女生，冲门口看了眼。 男生一头棕发，眼尾上翘，两手揣在口袋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江延之慢悠悠地走进来，懒洋洋地倚靠在收银台边：“买好了就走呗。” 女生气急：“关你屁事。” “你还买不买？”江延之眉一挑，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不买的话能不能往旁边稍稍，挡着我了。” 他整个人吊儿郎当没正形，和这种人吵架得不到什么好处。女生跺了下脚，走之前不服气似的把吸管猛得插进去，然后又拿着奶茶快速跑了。 有几滴奶茶汁迸溅到黎嘉叶眼睫上，她下意识地去拿桌上的抽纸。 江延之把纸递给她。 “谢谢。”黎嘉叶说。 “这女的有病吧，跑倒是跑挺快。”江延之仍是散漫，“你看清她脸没，下次遇见她泼她一奶茶。” 黎嘉叶被他逗笑，刚刚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没事。” “你喝什么？” 江延之才想起来自己是要来买奶茶的，他扫了眼桌上的单子：“什么好喝？” “柠檬红茶。”黎嘉叶下意识地说道。 “那就……” “啊，不不不！”她赶紧招手，“这个很普通，夏天适合喝水果茶吧，很清爽。” 柠檬红茶，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江延之听她的，点了杯超大的水果茶。 片刻安静后，刚刚一直没出声的张倩拉了下黎嘉叶的衣袖，她声音轻不可闻，眼里带着歉意：“叶子，我刚刚没帮你说话……” 黎嘉叶打断她的话：“没事儿。” 当然没事，本来就不是大事，而且人家没有义务帮你，这才是黎嘉叶认知中的正常的人际关系。 黎嘉叶笑了一下，又低头做奶茶。 像是感谢江延之刚刚的解围一般，黎嘉叶特地放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水果，然后亲自送到江延之位子前。 “呦，这么贴心？” 黎嘉叶笑的璨然：“对啊，你是本店今日不知道第几位光临的顾客，恭喜你中奖了，买一送一。”像变魔法似的，她又从背后拿出一杯奶茶，“这个是我请你的。” 江延之除了上课外，很少见到黎嘉叶，即使在课上，她也总是一脸冷静沉默的样子，走在路上给人一种别来烦我的气息，就算笑，也是敷衍了事地勾起一个弧度，眼里根本看不见笑意。 但此刻，她眉眼弯弯，面部表情柔和。外面天色渐黑，奶茶店里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眼里布满点点星光。 明眸皓齿。这是江延之心里最先浮现的词语。 她今天随意扎了个低马尾，有碎发顺着脖子滑进圆衣领，黑亮的长发与白皙的脖子形成鲜明的色差。 江延之咳嗽了一下：“那谢谢你了。” 黎嘉叶把奶茶递给他后，又回到了前台，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坐在高脚椅上玩手机，有客人来就做奶茶。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就好像昙花一现的灿烂笑容是她刻意做出来，为了还他替她解围的行为。 第11章 暗恋 “一杯柠檬红茶。”随着由轻及重的脚步声，清爽低沉的声线在头顶盘旋。 声音熟悉。 黎嘉叶的身体好似被一股猛力推了下，她抬头。 又是周末，又是在这里，又是柠檬红茶。 又是，苏衍阳。 苏衍阳打了个响指，重复了一遍。 黎嘉叶刚准备应声，就见江延之起身走到苏衍阳身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住他肩膀：“你周末没在学校？” -- 第25页 黎嘉叶惊讶于他们两人居然认识，后来想到蒋舟舟说的周予北和江延之是高中同学，而周予北又和苏衍阳从小一起长大，兜兜转转，这圈人能认识也不奇怪。 苏衍阳懒懒地应了声，身体倚靠在收银台前，手肘支着下巴，拿了根吸管在指间当笔一样转着。 “回北江了？” “没，我爸来这儿谈生意，顺便带我吃了个饭。” 黎嘉叶倒茶的手一顿，红茶顺着洒出了一点。 他爸爸现在也在这座城市。 “叔叔没多待几天？” “没，他送我回的学校，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北江。” “做好了。”黎嘉叶看两人聊的起劲，把柠檬红茶推到苏衍阳面前，轻声说了句。 黎嘉叶看出他要付钱的动作：“我请你喝的。” 苏衍阳挑了下眉，似是才回想起那杯柠檬红茶：“那谢了。” 江延之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俩认识？” 苏衍阳没回答他的问题，又自顾自道：“下周三下午有课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听到周三下午这几个字，黎嘉叶的心像是被用力捏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来。 周三那天，她骗苏衍阳自己没课，还和他一起吃了中饭。 “周三……”江延之拿出手机翻了下课表。 别说别说别说…… 黎嘉叶心跳如擂鼓，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不行啊，周三下午满课，要不周四？” “周三下午满课啊？”苏衍阳拖着腔调，语气淡淡的。 他知道了周三满课，但自己还跟他吃了饭，为了跟一个根本不熟的人吃饭宁愿逃课。 为什么呢？ 他马上就能猜到了。 苏衍阳全程没看她，好像真的是在邀请江延之去吃饭那样。 可是黎嘉叶听见自己心里轰的一声，她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自己辛苦建立的伪装轰然坍塌，本就不堪一击的纸面具被人一下戳破，自己和苏衍阳的关系仿佛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我们这两周周三下午都没课啊。”张倩突然说道，“老师请了两周假，下下周给我们补上。” 江延之像是突然回忆起来一样，一拍脑袋：“对对对，我忘了，上周三我们就没去上课。” 黎嘉叶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原本绷直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 你看，我没骗你。 周三下午真的没课，只是因为你说了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作为朋友才答应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心怀鬼胎。 苏衍阳愣了几秒，然后笑了声，他拿过那杯柠檬红茶：“那周三下午，去周予北家棋牌室。” “行啊。” “走了。”苏衍阳拍了下他肩膀，朝门外走去，唯独再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为什么不和她说再见啊？ 大门被他推开，从缝隙里溜进夏夜的风，那风迎着扑了黎嘉叶满脸，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眼底干涩，泛着淡淡水雾。 黎嘉叶没和张倩一起回寝室，她借着去超市买零食的由头绕了个弯去操场走了不知道多少圈。 走累了，她准备从操场走回寝室。 路上有情侣在打闹嬉戏，黎嘉叶忍住自己艳羡的心思。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苏叔叔来西淮了，你抽空请个假回来见见。 骗子。 此刻不是应该在回北江的飞机上吗？ 果然是道貌岸然的骗子。 黎嘉叶快速地回复了林薇：课满，回不来。 林薇：逃课不就行了？ 黎嘉叶仿佛能看见林薇一脸理所当然，指摘她的画面。 没有什么比她的想法更重要了。 黎嘉叶：老师会点名，会扣平时分，真的去不了。 说罢，她又看到了自己和苏衍阳的对话框，赌气似的把他的备注改成原名后就不再看手机。刚刚回消息的时候只顾垂头走，走到一半黎嘉叶恍然抬头才发现自己走过头了，眼前男寝的老大爷正在和几个人闲聊。 她居然走到男寝来了。 漆黑的校园主干道上骤然亮起的路灯像是橙红色的路标，在明晃晃地示意她，这条路走错了。 黎嘉叶想，她好像陷入了一种循环的魔咒，每次遇见他都是在夏夜，每一次遇见都令她的心动更平添上几分，甚至不知道这心动的由来，只觉得它像一颗种子在一个雨天随意地被人丢弃在黑黢黢的湿土壤里，却不想它竟在黑夜破土而出。 快要十点半了，此刻男生寝室还是灯火通明，每个楼层里都有川流不息的交谈打闹声。 周予北是在此刻过来的，他一脚踹开男寝的门，整个人如瘫痪似的倒在秦珩床上，鞋也不脱便一脚翘在苏衍阳腿上。 秦珩真是有苦说不出：“我的床是有这么舒服吗？” “王行长，睡睡你的床怎么了？” 摆脱了高中的折磨，大学伙食好，秦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福，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都开始打趣他为秦王行，然后这称呼不知怎的又演变成了王行长。 王行长一时没想着回怼的词，就见周予北冷笑着，把视线转向正在看篮球比赛的苏衍阳，不轻不重地骂了句：“狗东西。” 手机里传来声调激昂沸腾的英文解说，周予北这一声狗东西实在有些突兀。 -- 第26页 苏衍阳：“？” “江延之说你约他周三来我家棋牌室玩？” “嗯。”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啊，我记得你跟他认识没多久吧。” “嗯。” “嗯什么嗯啊，你俩也没熟到这个地步吧，怎么突然想起来约他？” 苏衍阳浅浅地叹了口气，揉了下眉心，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有病，行不行。” “能不能说人话？” 苏衍阳没再搭理，周予北又自顾自说起来，语气愤慨：“我现在看见这狗我就来气，要不是他多嘴，蒋舟舟能跟我闹这么多天，烦的要死。” 嘴上说着烦，倒是没见他神色上烦躁恼怒，反而带了点被误会时的委屈模样。 苏衍阳垂眸，视线也不丢给他一个，语气淡淡的：“那你别搭理她。” “别搭理谁？” 苏衍阳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他脸上：“蒋舟舟。” 周予北一时语塞，语气也愈来愈虚，胸腔震颤，眼神里难得有了丝飘忽不定：“那……那不太好吧……” 他越说越没底气。 这下轮到苏衍阳冷笑了：“喜欢就追，不喜欢就别瞎吊着人家。” 听他这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口吻，周予北终于看出了苏衍阳今天的不对劲。他直起身子，抽过苏衍阳的手机，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端详着他的脸。 然后他看见苏衍阳的表情从不耐烦到恶心。 “你一大男人这么深情地盯着我，合适吗？”苏衍阳面色复杂，说出的话却颇有种字字真心实意之感。 “你今天心情不好？” 苏衍阳啧了声，起身随手带上桌面上的烟盒，趿拉着步子到阳台点了根烟。 他拿出一根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周予北。 “想什么呢？”周予北问。 火匣发出咔嗒的响声，猩红的火光映在黑夜里，像一个橙红色的小圆点随着苏衍阳的指尖摆动。 他两手撑着栏杆，夏夜的风吹鼓了他的衣袖，白色的烟圈在暗黑色的背景里打着转，逐渐上涨，然后隐在空气里。 回想到他前几天那个自以为人家对他有意思的想法，又想到今天傍晚的场景，实在有些搞笑，搞了半天居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过归根结底，也就是个不熟的朋友，以后也不会有再多的交集。 以前安晴和时夏也经常会带新朋友一起出来玩，因为是新朋友，在交往过程中苏衍阳会刻意照顾一下，倒也不是多管闲事或中央空调，不过是在小集体出来玩时让对方显得不那么尴尬。 苏衍阳长得一副好皮囊，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每当他察觉到那些人中明里暗里透露出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他都会悄无声息地远离她们。 所以黎嘉叶，也只是个小插曲罢了。 这件事在苏衍阳心里存活时长不过二十四小时。 但是苏衍阳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仿佛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不耐地啧了声，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烟丝燃到尽头，苏衍阳摁灭了最后一点火光，连同自己没想明白的事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我在想——”他幽幽说道，“周三你又要做散财童子了。” 雨季来临，整个西淮市沉浸在这场连续下了一周的雨里。空气里浮动着潮湿，地上是大大小小积压着的水坑。放眼望去，整个校园被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伞填满着，分不清谁是谁。 周三下午的时候，蒋舟舟冒着大雨出门。黎嘉叶大概能猜到她是去干嘛的。 黎嘉叶掩埋下自己的羡慕，专心把目光投向自己手里的小说。 不管她去干什么，去见谁，会碰到谁，都和自己无关。 · 大概是什么赚钱来什么，短短一周里，Tea吧从奶茶店转型为剧本杀店，于是原本就热闹的tea吧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在这里兼职的人的范围从服务员迅速扩展至dm。 黎嘉叶惊叹于老板的审时度势以及一经确定便手起刀落的急性子。 又一个周末，这场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终于停了。 黎嘉叶今天不用兼职，她窝在寝室里。十月末的日子，天气渐凉，但寝室里还开着空调。 黎嘉叶拿了条珊瑚绒披在身上看英剧。 “我回来啦！”蒋舟舟一脚踹开寝室本就不牢固的门。 谢佳佳被她吓了一跳：“你这脚也太厉害了。” “没手拿钥匙了。”蒋舟舟把怀里的一堆东西放在地上，“给你们的！” 谢佳佳和张倩凑上去，黎嘉叶也好奇地看了眼。 大包小包的零食，还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玫瑰花瓣似被雨水浇打过，红艳的花瓣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 外面天凉，蒋舟舟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长裙，和这玫瑰花倒是衬出了两个极端。 看到她春风满面的笑容，脸颊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光，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黎嘉叶没忍住，问：“和他在一起了？” 蒋舟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神了！！” 谢佳佳和张倩从这堆花里胡哨的零食中抬起头来，满是惊讶。 黎嘉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大概是蒋舟舟太兴奋了，看不出她这笑容里带着的牵强和羡慕。 -- 第27页 “谁啊？你真拿下周予北啦？” 蒋舟舟兴奋地点头。 “快跟我们说说怎么在一起的！” 三个人叽叽喳喳地围在黎嘉叶旁边。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两个人本就互相看对眼了，上次同学聚会的小矛盾反而让两人感情加深，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黎嘉叶是这么理解的。 蒋舟舟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黎嘉叶没再听下去。她抱着电脑爬上床，床帘拉下的那一刻，她的小空间像是与寝室的欢笑声隔绝。 把被子埋过头顶的瞬间，黑漆漆的压抑感觉迎面扑来。黎嘉叶敛起了笑意，她实在做不到在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的情况下还会为别人的事情开心。 第12章 暗恋 黎嘉叶是被痒醒的。 后半夜，前胸后背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黎嘉叶忍不住去挠，按理说这个季节应该没蚊子了吧。 翻了个身，痒意还是持续不断地上来，困意倒是消散了大半。她再次翻了个身，摸索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三十六。 黎嘉叶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自己胸前细密的小红点，从脖子到胸口处，全部都是。 “叶子，你还没睡？”光从床帘透出，蒋舟舟起身拉开她的帘子，小声说道。 蒋舟舟带着一只耳机，另一只手还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身上好痒。”黎嘉叶说，“起了红点。” “给我看看。” 蒋舟舟把手机放在一边，半起了身子去看她。 “啊，这是水痘吧？” “谁得了水痘？”对面床上两个人齐齐探出脑袋。 蒋舟舟一愣，声音拔高：“敢情你们都没睡呢。” 谢佳佳和张倩一个在看小说一个在刷微博，这个点对于明天没有课的她们来说还不到睡觉的时间。 “舟舟，你得过水痘吗，你要是没得过就离她远点。”谢佳佳说着下床开了灯，“叶子，你给我看看。我以前得过水痘，不要紧。” 突如其来的灯光有些刺眼，黎嘉叶揉了下眼睛，掀开衣服给谢佳佳看。 谢佳佳扫了一眼，语气确定：“就是水痘。” 蒋舟舟见状，在手机里冲人说了句：“我有事，先退了。” “不是我得水痘啦。” “我室友，黎嘉叶。” 黎嘉叶奇怪地看着蒋舟舟，注意到她带着疑惑的眼神，后者解释道：“刚刚在和周予北打游戏，他问我怎么了。” 黎嘉叶点点头，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从未长过水痘，她的语气带着点无措：“那我现在应该……” “得过水痘就不会再得了，我送你去医务室吧。”谢佳佳说。 “这么晚了，别折腾了。”张倩说，“我也得过。” 蒋舟舟弱弱举手：“我也是。” 谢佳佳：“……” 她顿了顿，“那咱接着睡吧，反正一寝室都不会被你传染。明天早上去医务室吧。” 水痘，很痒，却不能挠，越挠越痒。 百度了一下水痘的症状后，黎嘉叶自己反而不太在意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倒是三个室友，嘘长问短地再三叮嘱她不要去挠。 早晨八点多，黎嘉叶是被楼梯口走动的声音和楼上挪椅子的声响吵醒的。她快速地洗漱了下，然后穿了长袖长裤，还翻出了围巾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十月末的天气，穿成这样游走在校园里显然也像个异类。 还好围巾挡住了她的脸，同时也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眼神。黎嘉叶去辅导员办公室请了两周的假，拿好请假条，她慢悠悠地走下楼，给林薇发短信。 宽大的围巾像一个面具遮住了她的视线，她边打字边下楼。因为视线狭窄，漏看了一个台阶，整个人猝不及防朝下摔。 混乱中，黎嘉叶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扣住她的手腕，与此而来的是一股清淡的木质香，还夹杂着酸甜的橙子味道。 “我靠。”她听见那人用气声轻说了句，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他穿了件深蓝色的卫衣，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本就比他高一级台阶，黎嘉叶不需要抬头，视线稍稍上移就可以看见他的脸。 他眉眼间还带着早起的倦意，漆黑澄澈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如此近的距离，黎嘉叶被围巾遮住的脸颊，耳尖，脖子都迅速染上了烫意。 “苏……”黎嘉叶想叫他的名字，余光瞥见苏衍阳的手还抓着自己的手腕，那名字就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顺着胳膊肩膀，自下而上缠至心间，缠得她心跳忍不住加速。 苏衍阳没认出她来，放开了手。因为嘴里含着糖，声音有些模糊，又带着懒散：“小心点儿。” 说罢，他便挪了一步，朝楼上走去。他的步伐有条不紊，可黎嘉叶却被这插曲扰了心绪。 走之前，苏衍阳又扫了她一眼，像是在奇怪这十月份的天气怎么会有人这么打扮。 黎嘉叶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骨，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温度，和即将消散的木质香。 黎嘉叶深呼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苏衍阳。” -- 第28页 自从上次在奶茶店碰见过后，两人没再见过面。黎嘉叶只能从蒋舟舟在和周予北语音聊天的缝隙里听见他的声音。 就好像，原本就不熟的普通朋友又一次变成了陌生人。 话出口的刹那，黎嘉叶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喊苏衍阳的名字。即使是在脑海里循环了无数个日夜，开口时还是会生疏卡顿，因为她，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苏衍阳脚步一顿，侧了半个身子：“你认识我？” “是我。”黎嘉叶拉下围巾，露出半截脸，又很快遮上去。 苏衍阳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你啊。”他又下了格台阶，两人又站在了同一高度上，“你这打扮是？” 黎嘉叶赶紧又退了一步：“我得水痘了，你离我远点。” 这句话像是个悖论，明明是自己叫住他的，却又在他朝自己走来时避开。 苏衍阳哦了声，手插着口袋站在，一动不动。 一时无话，楼道里弥漫着尴尬，黎嘉叶知道客套话寒暄完了，是时候该有人说走了。可她贪恋这一刹那的时光。 “吃糖吗？”苏衍阳打破这份尴尬的寂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橙子味的软糖。 黎嘉叶点点头。 他给的，她都要。 苏衍阳把一整包都给了她。 “全给我？” 苏衍阳嗯了声：“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回头的时候毫无留恋。 “好。”我会好好休息的。 黎嘉叶得出了结论，他比水痘还令人难受。 水痘让人身体泛痒。苏衍阳让人心里升起痒意。 身上痒可以挠，心里痒不可以。 黎嘉叶先去了趟医院，然后回的家。 到家的时候，家里果然没人。林薇给她发了微信，在外面和别人吃饭。 黎嘉叶大概知道林薇是和谁在吃饭，她在微信里回了句好，就关了手机。 水痘引发的瘙痒着实难以忍耐，黎嘉叶不敢用指甲挠，只能用指腹去摩擦肩膀、脖子。 蒋舟舟在微信问她有没有到家。 黎嘉叶：刚到家 蒋舟舟：吃鸡吗 黎嘉叶实在是感叹于蒋舟舟居然可以对这个游戏陷入痴迷状态，但是如果没有苏衍阳她实在难以提起兴趣。那头，蒋舟舟像是预料到她在想什么似的，在黎嘉叶刚打出“我还有点事，下次吧”这几个字时，就跳出了她的新消息。 蒋舟舟：还是我们四个 我们四个。 黎嘉叶手踌躇了一下，还是把打好的字删除，然后发送了个好的。 家里没人，黎嘉叶索性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带耳机。 “叶子，你水痘好点没啊？”蒋舟舟刚一上线，就问道。 她似乎是在寝室，黎嘉叶依稀听见了谢佳佳和张倩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洗衣机滚动的声音。 “嚯！你这一嗓子给我吓一跳。”周予北说。 “啥呀，我这百灵鸟一般的声线谁听到谁幸运！”蒋舟舟不爽。 两人一来二去又开始斗嘴。 黎嘉叶：“没什么变化，医生给我开了药。” 她心不在焉地回着，看着队友列表里那个亮着的头像，id后面也没有小话筒亮起。明明上午刚见过她，却还是渴望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黎嘉叶时常在想，明明过去的几年间，两人未有交集，自己还不是好好地活着，现在却一刻也不能把他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了。 像是被下了蛊。 黎嘉叶咳了咳嗓子，第一次发表自己在游戏方面的建树：“我们跳军事基地吗？” “啊？叶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刚了？这把航线就在军事基地上哎，我怕我…我怕周予北落地成盒。” 从周予北的片刻沉默中，黎嘉叶听出了一丝无语。 周予北：“是，这我狗着。” 无奈中带着一丝妥协。 他说完顿了一会儿，像是起身去找什么东西似的，声音有些模糊：“苏少爷，你陪人家跳军事基地吧。” 苏衍阳应该和周予北在一块儿。 黎嘉叶听到他模糊的声音：“知道了。” 她一阵窃喜，诡计得逞。 周予北一定会陪蒋舟舟一起跳的，这样她就可以和苏衍阳一起了。 她明知故问：“苏衍阳他不在吗？” 下一秒，她看见苏衍阳id后面亮起了一个小话筒。 “我在。” 声音清冽，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客厅里，又像是紧贴着黎嘉叶的耳瓣。只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黎嘉叶却能回味好几遍。 昨日因为他刻意忽略自己的委屈一消而散。 “哦哦。”仗着此刻没人，可以随意袒露自己的心意，黎嘉叶扬着嘴角，“我还以为你不能开语音呢。” 苏衍阳没说话。 黎嘉叶以为他在思考，却没想沉默了许久，久到黎嘉叶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 “你得水痘了？”半晌，他开口。 黎嘉叶手一顿，不小心摁了开枪键，枪声暴露了她的位置。看着突然冲上楼的敌人，她也毫无反应，就这么被人爆头。 “叶子你死的也太快了吧！”蒋舟舟说。 黎嘉叶嗯了声，情绪不高：“我看着你们玩。” 苏衍阳这句话里带着疑问，可是他明明上午就见过自己了。黎嘉叶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自己得了水痘，他却在此刻又问了一句。 -- 第29页 他果然，没在意别人的话。 或者说，他不会在意不喜欢的人说的话。 黎嘉叶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深入地剖解苏衍阳说的每一句话，一遍一遍地琢磨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心理状态，然后重复地分析这句话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她想，可能这就是自卑的人暗恋别人时的样子吧。 “我们退了重开？”苏衍阳突然说。 黎嘉叶一愣，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我们指的是自己。 因为自己死了，所以他要陪着一起重开一局吗？ 黎嘉叶极速反应过来，她想立刻说好，却又迟疑了一下，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啊？什么？” 苏衍阳：“看人打多没意思。”他顿了顿，“我们重开。” 我们，黎嘉叶怎么也没想到他随口说出的“我们”二字也能这么好听，这么勾人心魂。 我们，意味着是同一战线。 她扼制住语气里的笑意：“好。“ 双排，没有别人的参与，只有她和他。 “哎哎哎你干嘛去？”周予北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抖着腿。眼见苏衍阳出门，他赶忙问。 苏衍阳像看神经病一般看着他，挥了挥手机：“打游戏啊。” “打游戏你出去干嘛？” 苏衍阳：“你再这么多话，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周予北撇了撇嘴，轻声嘟囔：“双排就算了，还要避开我，有毛病！” 苏衍阳走到阳台，趁着正式开局还有一分钟，他点了根烟，火匣在空气中发出摩擦的声音。 此刻外面的天空已是一片漆黑，今夜繁星甚多，点缀在天空上，像是一幅刺绣。 苏衍阳来西淮上学，苏父特地为他在西淮买了大平层，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整片浦江沿岸。不远处就是西淮的地标建筑，高耸入云的大楼外侧有个大钟，指针正缓慢移动移动。 即使已是深夜，这里仍然灯火璀璨，那边像是在进行什么活动，依稀有细碎的音乐声传来，高楼下游人如织，欢声笑语凝在这个黑夜里。 来了这么久，他好像还没好好地观察过这座城市。 “你，在抽烟吗？”游戏的语音依然开着，手机那头传来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女孩声音悠扬婉转，尾音无意识的拖长，像是猫咪伸出爪子，试探地挠了一下又怕被人发现似的迅速缩回。 苏衍阳没忍住笑了下，语气里带着不着掩饰的惊叹：“在我家装监控了？” “对呀。”黎嘉叶说。 “哦？”苏衍阳挑眉，“那你说，我家在哪？” 那边寂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你住苏河湾华府吗？” 苏衍阳一愣。 “因为我听到了海关大楼的钟声，大楼钟声朝南，我听的很清楚，说明你在大楼的正对面。”黎嘉叶解释道，“这附近的住宅不多。” 苏河湾华府算是这片区域最顶级的住宅楼，想来苏衍阳应该也不会住别的地方。 后半句话黎嘉叶藏在心里没说。 就算四下无人，苏衍阳还是挑了下眉。 “你……你还在嘛？”黎嘉叶问。 苏衍阳回过神，嗯了声。 “哦……”黎嘉叶慢吞吞地说，“其实我刚开始是听到你摁打火机的声音了。” 耳朵够灵的。 还没等苏衍阳说话，那边又持续传来声音，这次语气里小心翼翼的味道更加浓烈：“抽烟不好的。” 苏衍阳没说话。 “真的。”黎嘉叶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坚定，“你相信我。” 苏衍阳当然知道抽烟不好，只不过是无聊时的慰藉。不过此刻，听着语音那头女孩认真的语气，他难得起了丝想逗她的意思。 他故作不解：“我怎么信你？” “你这样抽下去，你七老八十的时候就知道了！” 备战时间结束，准备跳伞。 苏衍阳无心选择跳哪里，直接跟随着黎嘉叶。 他咬着烟，两手操控游戏中的人物，说话有些含糊：“是么？” 那头静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像是思考了很久，又像是随意的闲谈：“对啊！等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就来你面前炫耀，让你当初不听我的！” 苏衍阳啧了声，把扔进阳台最边上的装了水的一次性杯子中。 他笑着说：“行啊。” 第13章 暗恋 时针指向十的时候，门锁处传来一阵动静。 黎嘉叶只当是林薇回来了，她换了个姿势，在脑中想好了关于为什么这个点还没睡觉的说辞，得了水痘之后回家没有看见自己亲爱的妈妈而担心，所以在客厅一直等她回家。 黎嘉叶冲着手机那头说道：“我可能要提前下…” “咦，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林薇站在玄关处换鞋。 她的语气颇为惊讶。 “小黎，好久不见。”这低沉的声线几乎是林薇的声音一起发出来的。 黎嘉叶猛地回头：“苏…” “怎么了？”手机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不解。 像是准备赖床时突然响起的一阵刺耳的闹铃声，一下子炸开在黎嘉叶耳边。她下意识地退出游戏，把手机扔在沙发的一边。 “看见我这么惊讶？”苏鸿泽自然地从玄关处拿出一双黑色拖鞋，又自然地走到黎嘉叶跟前。 -- 第30页 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两鬓发色乌黑，他身着一身名贵西装，没有中年人与波澜生活抗争的疲惫，尽是一身成熟稳重的底蕴。 这也是一张和苏衍阳有几分相似的脸庞。 这是苏衍阳的爸爸，也是自己妈妈的“男朋友”。 “你怎么捂得这么严实？”苏鸿泽对于黎嘉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全然不在意，他将西装脱下放在沙发上，自然地坐下，问道。 黎嘉叶又往沙发那边挪了一个位子：“我得水痘了。” “得水痘啦？”林薇惊讶，“你怎么微信上也没跟我说！” 她埋怨道。 “忘了。”黎嘉叶搪塞。 林薇显然没想到自己此刻会在家里，所以才把苏鸿泽带到了家里。黎嘉叶知道自己现在的存在反而变得尴尬起来了。 明明是在自己的家，却像是在可怕的蒸笼里，脚下的地板都滚烫了起来。 林薇倒是一点儿也不尴尬：“好久没见苏叔叔了吧？” 黎嘉叶两个膝盖无意识地撞在一起，没回答林薇的话：“我先进去了，免得传染给你们。“ 也不等两人回复，黎嘉叶就只顾着往房间里走。 “小黎——” “嗯？” “你的手机。”苏鸿泽从沙发那一端拿过手机递给她。 那一瞬间，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黎嘉叶和苏鸿泽下意识地朝这个手机看去。 黎嘉叶清楚地看到苏衍阳给她发的消息。 她突然懊悔为什么自己的微信要设置显示具体消息，懊悔为什么给苏衍阳备注了真名。 她猛然夺过手机，又看了眼苏鸿泽，对方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谢谢。”她轻声说，“我去睡觉了。” 隔着门板，黎嘉叶听见林薇的声音。 “小姑娘真是越大越内向了，现在也不爱跟我说话了。” 是从来都不爱跟你说话。黎嘉叶在心里纠正。 “阿衍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苏鸿泽说。 黎嘉叶敏锐地捕捉到苏衍阳的名字，趴在门边努力要听清接下来说什么。 很遗憾，关于苏衍阳的话题一句话带过。 黎嘉叶把厚厚的围巾解开，趴在床上回苏衍阳的消息。 打开微信的一瞬间，各个群的信息都涌了上来，班群里班委正在号召大家报名文艺汇演，群里四十一个人无人回应。黎嘉叶照例看了眼就删除了聊天记录。 苏衍阳给她发的消息滑到了底下，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苏衍阳第一次主动给她发消息。 偌大的欣喜席卷着她那小小的心脏，黎嘉叶赶紧点开两人的对话框。 苏衍阳：？ 苏衍阳：你干嘛 黎嘉叶：不小心下线了 苏衍阳：你该庆幸你打的不是王者 黎嘉叶看着那条消息，难得有了些不好意思。她把手机一扔，头埋进枕头里。 过了一会，又挣扎着起来，给苏衍阳换了个备注，Susan。 这是她和他正式认识的开端。 黎嘉叶换完备注后发了条信息：我睡了，下次见。 苏衍阳没再回她。 黎嘉叶默认他不会回了。 暮色已深，电动车的喇叭声，行人交谈声，小孩子童真的嬉戏声，楼上偶有邻居推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交错着，平时听着嘈杂不已，此刻倒像是谱成了一曲风格异类又悲怆的睡眠曲。 正为黎嘉叶那曲折暗恋路悲哀着。 苏鸿泽第二天就走了，也可能没走，只是和林薇换了个地方约会。 黎嘉叶偶尔会觉得这两人也是极其般配的，都是五官出类拔萃的人，即使有了一定年纪，这个不断增长的数字也不意味着衰老与妥协。 可是，苏鸿泽是苏衍阳的爸爸，如果这两个人在一起了，就意味着苏衍阳不能和自己在一起。 少女总有天真梦幻。 黎嘉叶无数次幻想着，苏衍阳一定会在某一天，某个时刻，因为自己的某个瞬间，而突然对自己动心的。 这个白日梦，她已经做了数年。 林薇有多么渴望成为苏家太太，黎嘉叶就有多么渴望自己对苏衍阳那藏在阴沟底下的暗恋可以窥见天日。 水痘一般两周过后恢复，黎嘉叶两周后买了回学校的校车。她也是在学校待久了后才知道学校还有校车的，不用转好几次地铁和公交才能跋山涉水到学校了。 周中的校车不是每一时间段都有的，只有早上七点半和晚上七点半的。无需纠结，黎嘉叶选择了晚上的那一班。 “师傅，车票。”黎嘉叶把车票截图递给司机叔叔。 “嗯，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黎嘉叶坐车喜欢选靠窗的位子，然后把头靠在玻璃上，幻想自己像偶像剧的女主角一般，虽然这幻想总是被汽车发动时车窗玻璃猛烈的震动声中破碎，她还是喜欢靠着窗。 这里是西淮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暮色迫近，幽黄的路灯依次亮起，来往的行人还是很多。大多三五成群，在欢声笑语地交谈着。 黎嘉叶带上耳机，百无聊赖地靠着窗户，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苏衍阳的身影，只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投掷下一颗小石子，泛起黎嘉叶眼里的阵阵涟漪。 -- 第31页 她直起身子，对着玻璃哈了口气，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是苏衍阳。 他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白色抽绳卫衣，灰色运动裤。倚靠在一旁的墙边，右脚脚尖有节奏地点着地面的水渍，他打了个哈欠，黑色的碎发被迎面的微风拂到两侧，他也不管。此刻只顾着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折叠伞，把那伞柄抽出来又插回去，看得出来他很无聊。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身，黎嘉叶的视线却不舍得离开。 他也坐这班车回学校吗？ 黎嘉叶难掩上扬的嘴角，下一秒，她看到苏衍阳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生。 长长的波浪卷迎风扬起，转过身来的那一刻，黎嘉叶看清了她的脸。 是上次和他们一大帮人出去吃饭时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女生，叫时夏。 为什么他们俩会在一起？ 黎嘉叶忍不住紧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衣角。 时夏手边夹着一根烟，那点猩红在黑夜中十分明显。 原来那个女生会抽烟啊。 黎嘉叶明白了，他在等时夏抽完那根烟。 黎嘉叶看到时夏把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们要上车了。 黎嘉叶的心陡然跳得很快。 要不要抬头看他呢，还是低头装作没看见？ 如果抬头看他，他会和自己打招呼吗，打了招呼之后呢？ 会有之后吗？ 车上没什么人，多的是两个人的位置。 黎嘉叶不由泛起一阵懊恼，要是车上只有自己旁边有位置就好了。 片刻后，黎嘉叶还是决定做胆小鬼，她把头埋地低低的，打开手机快速地滑动着。 耳畔是衣服摩擦车座发出的声音。 黎嘉叶余光瞟见时夏黑色的裙角，掠过自己的视线。 下一秒，苏衍阳白色的卫衣撞进她的眼里，这道界限分明的颜色在眼前停留许久。 然后，她听见那阵爽朗的声线在自己头顶响起，像是夏日午后的柠檬红茶，柠檬片丢进去后在液体中晃晃悠悠，最后沉了底，清洌甘甜。 “我坐这儿。” 黎嘉叶猛然抬头，脸上是尚未掩盖的惊讶和欣喜。 “巧啊。”注意到黎嘉叶的眼神，苏衍阳扬了扬下巴，把书包放进车上方拜访行李的位置。 他踮起脚的时候，衣摆露出精瘦的腰部，黎嘉叶没忍住看了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苏衍阳坐下后，又突然起身从书包里抽出一样东西。 他坐下后，递给黎嘉叶。 “什么？” “巧克力。”苏衍阳说，“吃吗？” 还沉浸在这么多个空位，他却坐在了自己旁边的巨大欢悦中，黎嘉叶还没缓过神来，没接那盒巧克力。 苏衍阳撕开包装纸，巧克力是一大块的，他掰了一块正要递给黎嘉叶，又觉得不妥，突然收回手，丢进自己的嘴里，而后直接把剩下的巧克力连着包装直接递给她。 黎嘉叶没由来地懊悔，自己手再快一点就能吃到他那块了。 她掰了一小块：“谢谢。” 巧克力很甜，甜到心底。 “你好像很喜欢吃糖。”黎嘉叶说。 篮球场，他打完球在场边休息的时候，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 在教学楼遇见那次，他的口袋里随手揣着一包水果糖。 还有这次的巧克力。 “嗯。” “是低血糖吗？” 大概是黎嘉叶的表情很认真，语气里又带着担心，苏衍阳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我就是馋。” 他笑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右嘴角上扬，带着点随便，又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黎嘉叶看着他笑，也下意识扬起嘴角：“这样啊。” 苏衍阳嗯了声，开始自顾自玩手机，没再说话。 黎嘉叶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坐我旁边呀？” 她的语气和平常无差，就好像是朋友间随便的闲聊。 “她话太多了。”苏衍阳头也没抬，只顾着刷手机，侧脸线条透出一贯的冷漠。 她指的是时夏。 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闭嘴？ 黎嘉叶抿了抿唇，准备以沉默度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不过她最近心情不好，可以谅解。”苏衍阳接着说，语气里带着敷衍。 刚坚定了自己不会再开口的心，黎嘉叶又蹭地被苏衍阳这句话点燃：“为什么？” 苏衍阳放下手机，挑了挑眉，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眼里的无谓变成了莫名其妙的笑意，颇有一种看好戏的感觉。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就低头继续刷手机。 就是这个看好戏的眼神，让黎嘉叶解除了自己对时夏刚升起的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警报。 黎嘉叶没往下问，把头看向窗外，感受着自己的手臂贴着苏衍阳衣袖的柔软的触感。 是错觉吗，自己好像和他稍微熟了一点点呢。 从市区回学校要经过一段长长的高速。 校车前方一辆小白车像是忘了在高速路口驶出，他急忙变道。在紧急掉头有可能撞上后排数量车的情况下，校车司机选择了不避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那车。 猛烈的撞击让睡梦中的黎嘉叶陡然清醒，她身体下意识地朝前弹去。 -- 第32页 车上人少，但是每个人七嘴八舌地来一句，声音也像逐渐烧开的白开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要死快了，在高速撞车。” “完了，这该不会要我们打车回学校了吧？” “啊？？我们那大荒区鸟不拉屎的，打车好贵呢！” 前面有几个人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大家不要急啊，先在车上待着。”司机叔叔朝车后喊了声，就下车和人交谈去了。 黎嘉叶这才发现苏衍阳一直没说话，他两肘撑在膝盖上，双手青筋鼓起，烦躁地抓着头发，像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黎嘉叶都能听到他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像在隐忍着什么。 “你没事…”黎嘉叶担心地问，手心下意识地覆在他的手臂上。 “没事吧阿衍！”时夏从车后方快步走来，半蹲在苏衍阳身旁。 苏衍阳没说话。 “苏衍阳，你还好吗？”时夏又问了一遍，“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小地撞了一下，没人死。没人死明白吗？” 他的头被自己整个包住，黎嘉叶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此刻，像是空气中无形地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蒙版，苏衍阳的身影离黎嘉叶越来越远。黎嘉叶以为已经从苏鸿泽嘴里听到了关于苏衍阳的许多事，却不想，自己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过了好一会儿，黎嘉叶才听到苏衍阳发出的轻微的声音：“嗯。” “同学，我们换个位置吧。”时夏起身对黎嘉叶说道，但是目光触及到黎嘉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舍之后愣了一下，她目光下移，看到黎嘉叶轻轻抓着苏衍阳的手臂，无谓地摆了摆手，“算了，我懒得动。” 她拍了拍苏衍阳的肩膀，作无声的安慰，而后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黎嘉叶看着时夏的背影出神。 好像被看穿了。 “我没事。”苏衍阳拍了拍黎嘉叶的手背，声音却有一丝沙哑。 黎嘉叶回过神来，把手放下，温热的触感还在掌心流淌。 车下是校车司机和那辆小车司机，还有交警的声音。 此刻，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玻璃窗被雨珠覆盖，车道旁的路灯模糊成点点幽黄光圈，透过玻璃窗折射在黎嘉叶的眼里。 苏衍阳深深呼了口气，把手交叉在胸前，紧闭着双眼。 黎嘉叶抿了下唇，鼓足勇气，在手机里切换了一首歌，把音量调到合适的高度。她没有询问对方是否要听歌，便把右耳的耳机摘下，朝苏衍阳靠近了一点点。 越是凑近他，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越是靠近，充盈在她的鼻尖。 因为距离太过靠近，黎嘉叶可以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微皱的眉头，她把耳机轻轻地戴在苏衍阳的右耳上，指尖微凉的触感轻轻地贴近他的脸颊，又很快离开。 黎嘉叶敛住唇边的笑意，把头看向模糊一片的车窗。 黎嘉叶知道苏衍阳为何会对车祸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她不敢去问，她怕听到的答案确如自己内心所想。 司机和交警交涉完了，由校车司机先把这一车学生送回学校再做后续处理。 大巴车发动，整个车厢又归于平静。 黎嘉叶没有靠着座位睡觉，她把手臂撑在座位扶手处。 此刻，耳机里缓缓地流淌出轻柔缱绻的女声，带着些许沙哑的味道，像是在闷热的夏季夜晚平白无故吹来的一阵凉爽的晚风，夹杂着细密的小雨。 “他，两颊发着光 眼神是迷茫 却留给我想象 怎样的美梦 才不会醒呢” 苏衍阳没睡着。刚刚车祸引起的对回忆的恐慌慢慢消散，波动的心再次恢复平静。 他轻阖着双眼，感受到女生刻意压制的呼吸声和湿软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颊处，紧接着的是女生微凉的手指触感，和右耳处传来的音乐。 待那触感逐渐散去，他睁开双眼，从他的角度看去，黎嘉叶弓着背，耳尖微红，朝着窗玻璃哈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玻璃上写着字。窗外的灯光衬得她眼睛明亮。 苏衍阳多看了两眼。 “我们的爱在萤火虫的夏天 时间就像那盛开的睡莲” 西淮市的秋天来的很快。 夏末的蝉鸣随着逐渐温和的太阳没了声息，第一场秋雨来地猝不及防，下得淅淅沥沥，模糊了远处建筑物的棱角。 夏天至此结束。 第14章 暗恋 秋天来得匆忙，秋雨下得零零散散而悠长。 连着好几天，窗外都格外阴沉。 “叶子，帮帮我吧，求你了，只要上去念一下诗朗诵就行了。咱班一个节目都没有，我不好跟辅导员交待啊！”一连好几天，熟悉的时间点，谢佳佳再次贴到了黎嘉叶身边，一脸悲怆地哀求道。 黎嘉叶叹了口气，学校十二月底的文艺汇演，每个班都要出至少两个节目，这个任务光荣地落在了谢佳佳肩上。 现在不比高中，一个班要出两个节目根本就是比登天还难。群里的消息，无人回应，班级会议上，一说到活动，每个人都低头沉默，深怕辅导员犀利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谢佳佳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了自己三位室友身上，当时黎嘉叶正因为得水痘在家休息，原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找不到人。 -- 第33页 “我，标准的废物啊，除了吃饭睡觉打嘴炮，什么也不会。”蒋舟舟没撒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没一样沾边的，非要说，那就是在台下鼓掌和欢呼的声音能比别人高上好几个分贝。 然后黎嘉叶就这么看着谢佳佳把祈求的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上。 “诗朗诵太尴尬了。”黎嘉叶轻声说。 的确是黎嘉叶心态不行，别人都是各种乐器舞蹈轮番上阵，轮到自己班了，只能拿出诗朗诵，偏偏自己还是上台朗诵的那人，想想都有落差感。 谢佳佳失落地低下头：“不行我自己…” “钢琴行吗？”黎嘉叶问。 谢佳佳的眼睛亮了。 蒋舟舟闻声好奇地看过来，语气充满惊讶：“你真的会弹钢琴啊！” 黎嘉叶嗯了声。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在和谢佳佳做室友的这几个月里，对方的确是一个好室友。 弹钢琴，帮个小忙而已。 谢佳佳当晚就为她借到了钢琴教室。 她拿着公共教室借用申请单，又拿了张西淮大学的地图，热心地要带黎嘉叶去。 黎嘉叶失笑：“我好歹也在这个学校待了快一个学期了，不至于迷路。” “你没去过这儿，其实我也没去过，我怕你走丢了。”谢佳佳说，“你现在可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会的，我先过去了啊。”黎嘉叶说。 “好吧，那你记得申请时间是到晚上十一点啊，不然一楼要锁门的。” “嗯。”黎嘉叶敷衍地应着，就离开了寝室。 愿意帮谢佳佳，也是因为黎嘉叶自己有一个小私心。 林薇从她小时候起就不让她弹钢琴，嫌耽误别的学习。但是她对于钢琴的天赋实在是与生俱来无法淹没的。 上高中开始住宿，她会在每个晚自习的下半节课间时溜去艺术厅弹钢琴，有一次太过陶醉音乐之中，甚至忽略了教学楼的关门铃。 黎嘉叶不该太过自信，拒绝谢佳佳的那张校园地图，西大校园太大了，她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公共教室所在的二十一号教学楼。 此时正是晚上，通往学校东门的那条道路上人流攒动，不少男生骑着单车，后座坐着女孩，往校门口去。 夜晚的东门一条街格外热闹。 月光倾泻，路灯映照出少年少女的影子，也映照出青春与暧昧的模样。 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大学生活。 恍惚间，黎嘉叶又想到了苏衍阳。自从上次回学校之后，俩人就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面。 短短也不过几天，黎嘉叶却觉得像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叹了口气，沿着格子路的那条歪歪曲曲的线条往前走。帆布鞋一顿一顿地摩擦着地面，果然，人尝到了点甜头就想要一直尝一直尝。 走着走着，一双白色球鞋突然停在自己眼前，轻贴着自己的鞋头。 她认出这是苏衍阳的鞋子，他在篮球半决赛的时候穿的。 黎嘉叶欣喜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在未见到他时就打下的草稿：“好久不见啊！”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扬起的嘴角缓缓僵住。 眼前的男生眉骨高挺，棕色的头发此刻一通往后捋，有几根杂毛叛逆地掉在额前。 黎嘉叶记得他，但是脑海里就是回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上午上课的时候不是刚见过？”江延之笑着说。 “啊，是。”不是苏衍阳，黎嘉叶没了刚刚的欣喜，她敷衍地抿唇笑了下。 刚刚的热情白白展露出来了。 在寝室模拟了好几次的见面时打招呼的语气，最自然的笑容，最懵懂的眼神，全部浪费。 江延之顺势走在黎嘉叶身旁：“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哪儿？” 黎嘉叶觉得这人还挺奇怪，自己跟他也不熟，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地走在自己身边？ “去一个地方。”黎嘉叶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 “哦，那你去干嘛？” “干该干的事。” 这段堪称废话的对话一出，黎嘉叶自己都想笑。 黎嘉叶只顾着往前走，没注意到前面的树，即将一头撞到那树干时，温热的触感紧贴着她额头。 “啊！” “嘶…” 黎嘉叶错愕地看着江延之捂着自己的左手，呆呆地愣在原地。 江延之甩了下手，紧皱眉头。 “对不起啊！”黎嘉叶赶紧说，“你…” “你别低着头走路。”江延之皱着眉说。 黎嘉叶急忙点头，想去看看他的手又觉得不妥：“你的手没事吧？” 黎嘉叶知道自己的额头是轻擦着他的手心而过，根本没用力。 她都做好对方客套地说没事，然后自己再关心几句，然后两人分别的全过程的准备，没成想江延之面露痛苦之色。 “出大事了。” “” “你头好硬，我手都不能打篮球。“江延之可怜兮兮地说。 黎嘉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们不都是右手运球的吗？”黎嘉叶诚实地问。 江延之：“我左撇子。” 黎嘉叶左思右想，冷静地问：“所以，你是准备讹我了？” 接收到黎嘉叶的眼神，江延之赶紧摇头摆手嘴上连连说着没有。 -- 第34页 “我就逗逗你。” “那走吧。” 黎嘉叶自顾自往前走。 “走哪儿？” 黎嘉叶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我去银行，取钱给你讹。” 黎嘉叶当然是说着玩的，只是她佯装沉重的面色惹得江延之真以为她要这么干，赶紧跑到她前头，挡着她的路。 “我说着玩的。” “我知道啊。”黎嘉叶说。 江延之摸了摸脑袋，才傻乎乎地应道：“我还以为你来真的。” 看来自己是天生不适合讲冷笑话了。 这么明显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你在教室里都不怎么说话，小组作业也不发言，我还以为…” 还以为她是那种生硬无趣，又不苟言笑的人。 黎嘉叶自己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江延之说的很认真，平时上课、小组讨论课题发言，她的确没有主动说自己的意见，都是别人说什么，把任务分配下来，她只管去做就是了。 黎嘉叶点点头：“其实我就是这种人。” “不是啊。”江延之否定。 黎嘉叶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偏离了她预想的时间。她摆了摆手：“不重要。我明天请你喝杯奶茶吧。” 说完，也不等对方什么反应就朝二十一教走去。 “哦好。”江延之点点头，又继续跟在她后面。 黎嘉叶余光瞥见他的身影仍在自己身后，无奈地撇撇嘴，也不管他，就径直朝前走。 这个点的二十一教还是很热闹，艺术班的学生们在公共教室上课。 三楼一整个楼的舞蹈教室都被艺术班的学生霸占着。少女们身穿练功夫，梳成干净的丸子头，身材纤细高挑。 真好看。 黎嘉叶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时夏。平时披散着的大波浪已经被乖乖盘起，露出纤长的后颈。 在人群中，她是那么耀眼，现在在一群同样耀眼的少女中，她还是那么出类拔萃。 注视的瞬间，时夏也看到了她。 黎嘉叶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生有点好感。她鼓起勇气，扯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隔着窗户冲她挥了挥手。 时夏一愣，也摆了摆手。 等走到六楼的时候，江延之才明白过来黎嘉叶是来干嘛的。 “你会弹钢琴啊？” “不会。” “那你这…”江延之看着她坐下，熟练地把手轻放在琴键上。 “嗯，我厌恶这个学校已久，准备制造噪音来摧毁这里。”黎嘉叶说谎不打草稿，“如果不想你的耳朵受到伤害，你可以先逃离事发现场。” 江延之被黎嘉叶这正儿八经的冷笑话逗得前仰后合，他才不走呢。 他顺势靠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微眺着眉，俨然一副“求你来伤害我”的模样。 “地上脏，你其实可以坐在椅子上。”黎嘉叶说。 “不！”他义正严辞地拒绝，“你不觉得这样坐着很有感觉吗，偶像剧里都这样演的。” 江延之嬉皮笑脸的。 有什么毛病。黎嘉叶在心里默念。 但是比他更神经病的，大概是自己。 黎嘉叶就这么点空档的功夫，拍了个钢琴的图片，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好久没弹了。 仅苏衍阳可见。 至于发这条朋友圈的目的，黎嘉叶也说不清楚，可能是一种暗示。 暗示苏衍阳，虽然我们不熟，虽然我们好久没见了，但是我会定期在你面前刷存在感，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完后，她开始办正事。 黎嘉叶弹的是舒曼的梦幻曲。这首曲子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从现在开始到十二月底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等到黎嘉叶开始弹奏的时候，江延之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收敛了。黎嘉叶随意地瞟了他一眼，他双手环膝，背靠着墙壁，身子一晃一晃的，脸上的神情确实格外认真，那正经的模样倒颇有几分陶醉在音乐会上的样子。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看向她也不奇怪。 那双眼睛，瞳色漆黑，像是深夜里缓缓流动的湖水，干净而澄澈，却怎么也不知道这一眼望得见底的湖面下流淌着什么少年心事。 他的眼睛，和苏衍阳好像啊。 黎嘉叶手顿了一下，慌乱之余不小心弹错一个音节。 她尴尬地抿了下唇，过后又觉得自己不用尴尬，反正外行人也听不出来。 十点二十，时夏今天的舞蹈练习结束。她收拾好东西，边走边把盘起来的头发放下。 教室门口，安晴几个人正在聊天，见她出来，招了招手。 时夏目光扫过一群人，自然地问：“怎么少了个人？” “你说周予北啊，他今天有事。”路一鸣说。 时夏看了苏衍阳一眼，少年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墙，歪着脑袋，神色漠然地刷着手机，时不时打个哈欠。 几个人边说笑着边往前走。 苏衍阳和时夏跟在后头。 他拖拉着步子，球鞋摩擦着地面，眼睛还是盯着手机屏幕看，手指快速滑动着。 “他什么事啊？”时夏憋不住了，问。 似乎是讨厌被人打扰了自己此刻玩手机的兴致，苏衍阳摁暗了手机屏幕，眼神才转移到时夏脸上，吊儿郎当地说：“当然是约会去了。” -- 第35页 时夏翻了个白眼，看到他那不正经的样子就想抽他。 她又耐着脾气问：“那他今晚回来吗？” 苏衍阳散漫地笑了一下，语气诚恳耿直：“这我哪好意思问。” “嗯，你大爷的。” 时夏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苏衍阳关掉手机前，她分明看到了他正在刷一个女生的朋友圈，那张自拍上熟悉的脸，分明在不久之前刚刚见过。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好意思告诉苏衍阳他手机屏幕里的这个女生就在这栋楼里了。 第15章 暗恋 黎嘉叶觉得谢佳佳这人挺好的, 除了嘴巴大了点。 隔天早八正上着毛概课，每个人都困得不行。从教室后方放眼望去，稀稀拉拉还竖立着几个脑袋, 剩下的全“卒”了。 毛概老师上了年纪, 看到这么多同学睡觉还是乐呵着又负责任地讲课。 黎嘉叶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意识在清醒和混沌间游走的人，难得有了愧疚感。她揉了揉眉峰，强打起精神翻开书, 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这位女同学就非常好哈！”毛概老师仍是笑呵呵的, 他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一日之计在于晨, 虽然大家从高考中脱颖而出, 进入了咱们西淮市数一数二的大学，但是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人呐，要有精神气儿，就像后排的这位女同学一样。” 突然被点到名的黎嘉叶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学生嘛，关于课堂的内容总是兴致缺缺, 老师一旦掰扯起题外话, 那每个人都来劲儿了。垂下的脑袋都纷纷抬起, 想要看看老师口中的“好学生”在哪儿。 毛概老师说着就走到黎嘉叶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 笑眯眯地看了眼她的课本。 “同学，书是要写名字的, 写了名字那才叫你的书。” 黎嘉叶尴尬地笑了下。 “那可以告诉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黎嘉叶。”迎接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她轻声说。 黎嘉叶这辈子就做过四次自我介绍, 幼儿园一次, 小学一次, 初中一次，高中一次。光荣的第五次献给了亲爱的大学生涯。 “好的，小黎同学很认真，不过——”老师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下次上我的课记得带对书哈。” 黎嘉叶一滞：“啊？” 她看着黑板上大大的毛概二字，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书。 清晰明白的黑色大字——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她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 黎嘉叶以为这段对话就从她的道歉结束了，没想到坐在她旁边的谢佳佳这时候举手：“老师，她是因为昨天练钢琴练的太晚了，才忘记今天要上什么课了。” 黎嘉叶的手在底下轻轻扯了下谢佳佳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 谢佳佳丢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看得黎嘉叶目瞪口呆。 “哦？练钢琴？” “对，她要代表我们班在年底的晚会上弹钢琴。”谢佳佳的语气十分骄傲。 黎嘉叶看到本来已经转过头去的众人又再一次回过头来看她，一个个的眼神就像章鱼的吸盘，盯得她要窒息。 黎嘉叶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社恐这个毛病，但是在今天她感受到了。 毛概老师适时地捧起了场：“这么厉害啊！” “对呀！”蒋舟舟不甘示弱。 黎嘉叶看着自己亲爱的室友和老师如讲相声般一逗一捧，无力地低下了头。 “那是该体谅的。”老师脸上的笑从未消失，“不过小黎同学也要好好休息啊，注意身体。” 黎嘉叶尴尬地笑了一下。 江延之打了个哈欠，原本趴在桌上的身体缓缓直起，像是老旧的机器终于上了机油般。他一连打了三个哈欠，一扭头就看见老师慈祥的脸庞。 昨晚黎嘉叶练到了教学楼关门的最后一刻，江延之一直陪着她，回到寝室之后又和室友连打五把游戏，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沉睡了过去，就连此刻的意识也不是很清醒。 他下意识打了个招呼：“嗨。” 老师一愣：“哈喽，醒了？” 全班哄堂大笑。 “学学你后桌，看看人家这坐姿和精神气！” 江延之睡眼朦胧地扭头，一看到是黎嘉叶瞬间提起了精神，他放肆地笑着：“早啊，你也来上课啊！” 一个班的，你不逃课，我也不逃课，两个人在同一节课上见面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如果此刻没有人的话，黎嘉叶真想捶胸顿足，好不容易离开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在了自己脸上。 这笨蛋为什么能和自己上同一所大学？ 江延之原本涣散的神智终于恢复了正常，眼前的女生两颊通红，脸上透着尴尬，眼里分明是不想被人过多关注的感觉。他摸了下鼻子，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来，长臂一伸，戴在了黎嘉叶头上。 她的眼睛和半张脸都隐藏在帽檐之下。 “哦～”教室里涌起一大片一大片的嘘声。 老师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小插曲到此结束啊。大家都精神了吧，可以抬起头来听课了。” 帽子戴在黎嘉叶头顶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眼前明亮的空间陡然被一层黑幕遮住。 这帽子刚从江延之的头顶摘下来，余温贴着头皮的触感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着。 -- 第36页 蒋舟舟在一旁连连啧声：“行啊江延之！” “那还是没你行。”江延之回怼。 蒋舟舟知道江延之在调侃她追到周予北的事情，她没搭理他，用手肘推了下黎嘉叶。黎嘉叶只作鸵鸟状，当没发生。 黎嘉叶承认自己的在感情方面确实有些迟钝，她难得的敏感和细腻只有在遇到苏衍阳时才得以发挥到最大化。但是再迟钝，她也看出来了江延之对她的意思。 虽然她和江延之也就说过一两次话，平时在教室也是上完课就走，没有多余的交集，她也纳闷江延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或者说她有什么地方吸引了这位交集不深的同学？ 轻灵缓慢的下课铃声在走廊间回旋。早八结束，每个人像是突然间活过来了一样，教室外涌动起潮水般热闹的交谈声。 毛概老师走之前又提醒黎嘉叶下次上课记得把书拿对。她屈辱地点点头。 蒋舟舟边收拾书包边问：“叶子，别去食堂吃中饭了吧，周予北刚刚问我待会儿去不去玩密室逃脱，你要一起吗？” “下午？”黎嘉叶看了眼课表。下午倒是没课，但是学校在郊区，要玩这种游戏只能去市区，一来一回就浪费了两三个小时。 她有点迟疑。 蒋舟舟看出了她的纠结，她晃了晃黎嘉叶的手，笑得像个小狗：“去嘛，苏衍阳也去。” 黎嘉叶一愣，温度不由自主地攀升上了自己的脸颊。 她看了眼教室，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你…你什么意思啊？”黎嘉叶装傻。 “时间匆忙，我想去寝室换身衣服化个妆，咱们边走边说啊。” 早八人，没资格化妆没时间精心打扮。 蒋舟舟拽着黎嘉叶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还边感慨：“你这胳膊也忒细了，一握上去全是骨头，晚上多吃点啊！” “帽子！”黎嘉叶真敌不过蒋舟舟这劲儿，“帽子还没还给江延之呢。” 蒋舟舟脚步没停：“他也去，下午还也行。” 蒋舟舟生拉硬拽着黎嘉叶，一路风风火火回到寝室。路上黎嘉叶没忍住吐槽了句：“我高中怎么就没碰见你呢，这样我八百米考试肯定满分。” 黎嘉叶想起自己高中时练习长跑的惨状，想着想着思绪飘远了，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上，正想得出神，蒋舟舟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 “现在遇见我也不迟。” 寝室里，黎嘉叶看着蒋舟舟化妆，她把椅子挪到她跟前，佯装咳嗽了两声。 蒋舟舟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化着眼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这种双商超高的西淮优秀人才，早就看出来你喜欢苏衍阳了。你这眼神太明显了，透露着贪婪和欲望。” 索性张倩和谢佳佳还没回来，黎嘉叶也懒得去纠正她的用词。 她好奇地问：“真的很明显吗？” “对啊！”蒋舟舟说，她指了指黎嘉叶的眼睛，“你的眼里大剌剌地写着四个字。” “什么——” “我、想、睡、他！”蒋舟舟一字一顿地说。 “你你你你…你放屁！”这是黎嘉叶为数不多地说脏话。她涨红了脸，连耳尖也跟着泛起红雾，眼神四下乱转。她叹了口气，冰冷的双手贴着滚烫的脸。 黎嘉叶有点纳闷，其实也没这么明显啊。 蒋舟舟玩笑点到即止，她贱兮兮地笑着：“对对对，我放屁。是我看周予北的眼神里写着我想睡他。” 话音刚落，伴随着两声床帘拉开的声音，张倩和谢佳佳一齐探出脑袋来。 谢佳佳：“我憋不住了，我俩还在寝室呢。” 蒋舟舟整个人面色如常，黎嘉叶不淡定了。她坐立难安：“你们都听到啦？” “嗯。” 黎嘉叶：“从哪里开始？” 张倩：“从蒋舟舟双商超高开始。” 黎嘉叶：“……” 谢佳佳从床上爬下来，从背后环住黎嘉叶。 黎嘉叶没怎么和旁人这么亲近过，她有些无所适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叶子，你啥时候喜欢的那个经管的帅哥啊？”谢佳佳问。 “肯定是上次篮球赛陪我去要周予北微信的时候一见钟情的咯。哎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衍阳长成这样招小姑娘喜欢有什么奇怪的呀！叶子你不用多想，我们懂得！”蒋舟舟在衣橱前翻箱倒柜，她拿出一件粉色吊带和黑色百褶裙，“对了，叶子你是不是还有没用过的胸贴？”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衍阳的呢？她只记得这份情愫早已萌发在自己心底了。 “不是。”黎嘉叶轻声说，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对全新未拆的胸贴递给蒋舟舟。 蒋舟舟没反应过来，刚刚才说没胸贴怎么又递给自己了。 谢佳佳面色复杂地看着蒋舟舟：“宝，都十二月了，你这么穿不怕冻死？” “为了好看，我能忍。” “……” “对了，江延之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谢佳佳话题转得飞快，她指着桌上那顶鸭舌帽问。 离开寝室之前，蒋舟舟非要给黎嘉叶涂口红，美其名曰赶紧用掉就可以买新的了。黎嘉叶本身就白，抹上了蒋舟舟梅子色的口红，整个人更是白得发光。 “白就是好啊，涂什么都好看。”这句话从出寝室到现在，蒋舟舟已经念叨不知道多少遍了。 -- 第37页 黎嘉叶打了个哈欠，吃了中饭就觉得困意上来了。 寝室外学生们来往不息。正是午后，阳光温暖，即使是秋天也没有生出多少凉意。 蒋舟舟在出门的最后一刻还是被温度折服，最后随手拿了件外套。 “你叫的车什么时候到呀？”黎嘉叶问，她把鹅黄色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抽绳拉紧，只露出五官。她另一只手指还勾着江延之的那顶帽子，在指尖晃来晃去。 从这里到市区要一个半小时，她想在车上睡一觉。 蒋舟舟踮起脚扫了一眼：“司机来了。” 话音刚落，两辆车停在女寝大楼前。 黎嘉叶愣愣地看着自己正前方的黑色大G，她机械般地转头问蒋舟舟：“你叫的快车还能叫到这个？” 蒋舟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啊，别让司机等久了。” 黎嘉叶打开车门，看到后座坐着苏衍阳。这是他们相隔半个月再见面，他头发短了些，干净利落，右手懒散地支在扶手上，左手随意地转着手机。那双漆黑的眼睛带了一丝惊讶，此刻正静静地凝视她，像是没预料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她。 黎嘉叶觉得见到他的那一刻语言系统就紊乱了，好早之前想好的再次见面时要打招呼说的话此刻在脑海里烟消云散。她紧张得像个交了白卷等待挨批的差生。 “我…” “不坐过来？”苏衍阳微抬眉，指骨分明的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 黎嘉叶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赶紧坐过去。 黎嘉叶想着给蒋舟舟留个位置，就贴着苏衍阳。 蒋舟舟直接打开了车的前门。 “舟舟你…”黎嘉叶怔住。她又看了眼那位“司机”，玩世不恭的笑映入她的眼帘。 周予北冲她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行吧，蒋舟舟坐副驾驶才正常。只是此刻自己的位子有些尴尬，左侧明明还有这么一大截空位，她却贴着苏衍阳。 苏衍阳今天穿了件复古黑色牛仔夹克，两人的布料摩擦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倔强地问了一嘴：“我们这车还要坐人吗？” “坐什么人？”蒋舟舟系好安全带，“就我们四个，秦珩他们在后面那辆车。” 黎嘉叶哦了声。她咽了下口水，一点一点地把屁股挪得稍微离苏衍阳远一些。 “黎四。”苏衍阳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到！”突然被人叫到，黎嘉叶打起了精神，午休的那点困意全然没了。 车里剩下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着。 “妹妹，你怎么看见苏衍阳这么害怕，是不是这狗东西丑得吓到你了？”周予北笑着说。 苏衍阳哼笑，不搭理他。他指了指安全带，对黎嘉叶说：“周予北开车，坐后座也要记得系安全带。” “朋友，你什么意思？”周予北发动汽车，边开边不满地叫嚷。 “不爽？” “不爽！” “不爽就从我的车里滚下去。”苏衍阳调侃。 周予北叹了口气：“这什么世道啊，你都把车送我了还一口一个你的车？” 黎嘉叶呈呆滞状，原来他们这些人送礼都是送这个级别的东西啊。怪不得林薇抱紧了苏鸿泽的大腿不放。 “想什么呢？”蒋舟舟回过头问。 黎嘉叶叹了口气，没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这社会的财富分配什么时候能变成橄榄型？” 话音刚落，黎嘉叶认命地闭了闭眼。听着几个人的笑声，她明白今日不宜说话。 苏衍阳靠着车窗，低低地笑着，他上扬着嘴角，扭头看向黎嘉叶，眼睑下垂，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随意，却又像是在讲悄悄话：“刚刚应该跟你说的，好久不见。” 后座的逼仄空间与前方截然不同，中间蒙上了一层分明的分界线。秋末的气温，黎嘉叶的手心出了汗，她紧张地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嗯，好久不见。” 黎嘉叶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 他的眼里，出现了自己。 第16章 暗恋 后面那辆车坐着秦珩安晴他们。几个人打了语音通话确定在密室逃脱馆门口集合。 黎嘉叶算是明白了, 苏衍阳的确没骗自己。周予北飙起车来大有不要命之感，是得系好安全带。 中途黎嘉叶没忍住，轻声问苏衍阳：“他开车一直这么快吗？” 苏衍阳挑了下眉, 表示肯定。 前面路口是一个红灯, 周予北停下车，在前边儿吹着口哨，半开着车窗, 手随意地探出去, 另一只手环过蒋舟舟的肩膀，玩弄着她颊边的碎发。 这么快的车速, 黎嘉叶惊魂未定, 却看见蒋舟舟淡定如常，苏衍阳似是读出她内心的想法，意有所指：“你室友也挺喜欢找刺激的。” 迈巴赫在密室逃脱馆门口停下，黎嘉叶和苏衍阳先下来。蒋舟舟非要和周予北一起去找停车的位子然后再过来。 密室逃脱馆坐落在中兴路上，店门镶嵌在一整条街中, 显得格外隐蔽。推门而入, 各种音效此起彼伏, 像震动的海浪般汹涌。等周予北和蒋舟舟过来了，几个人在门口报了秦珩的名字就进去了。 还没到开始的时间, 几个人站在一边聊着天。 黎嘉叶看到江延之，她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帽子。如果说上午上课时她心中的猜测是百分之八十, 那谢佳佳说完那句话后她认为江延之也许真的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 第38页 虽说对方在她尴尬时给了自己帽子,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她都应该大大方方地还回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说句话都扭捏拒绝得不行。 可是性格使然, 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和事, 黎嘉叶实在缺乏积极性去触碰。 她扭头去找蒋舟舟, 结果两人还没来。她叹了口气，缓缓地走过去拍了下江延之的肩膀。 “怎么了？”江延之低头问她。 黎嘉叶把帽子递给他。 “不带了？” 他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脸上，黎嘉叶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小步，她嗯了声。恰好蒋舟舟来了，她想走到蒋舟舟身边，又看到蒋舟舟和周予北正在那里说着悄悄话。她叹了口气，其他人对于她来说也不熟，仅有一面之缘，还是就原地站着等待“分配”吧。 只是，在这未知的等待时间里，大家都有伙伴可以聊天玩闹，自己一个人站着，弥漫着尴尬和无所适从。她只能拿出手机刷微博，刚打开屏幕又突然暗了下去。 这猪脑子，没充电就敢出门。她暗骂自己这记性。 苏衍阳看着黎嘉叶皱着眉头，小脸扭曲。他走到黎嘉叶身边：“怎么了？” 他的靠近就像是缓解尴尬的救世主。 黎嘉叶晃了晃手机，有些懊恼：“没电了。” “有消息要回？” “没没没。”黎嘉叶急忙摆手，“没电就没电了吧。” 黎嘉叶看着苏衍阳过来后就不准备走了，她站在他身侧，突然觉得尴尬就这么消失了。 黎嘉叶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有点开心。 整个密室呈现昏暗，偶有几促光线晃动，晃得让人看不清，反而还平添了恐惧。 “这个时钟会不会有什么暗示啊？”黎嘉叶跟在苏衍阳身后，问道。 进来的时候她明明跟在蒋舟舟身边，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在苏衍阳身后了。 “没有。”苏衍阳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它就是个普通的时钟。” 黎嘉叶哦了声。 过了半分钟，黎嘉叶又问：“我觉得它可能暗藏玄机，你看过了这么久时针和分针都没有动。”她说，“我们要不拿下来研究一下？” 苏衍阳笑了一下，气息微微颤动：“应该要解那道数学题，然后就能到另外一扇门了。”他指着黑板上的题目。 他缓缓走到那扇黑板前，黎嘉叶跟着他。苏衍阳把手机的闪光灯打开，一手拿着一手在黑板上写着解题过程。 黎嘉叶：“我帮你拿手机吧。” “好。” 黎嘉叶接过手机，对准黑板，她整个人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苏衍阳身上淡淡的薄荷问传入她的鼻尖，两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近在咫尺。 “咦，老板怎么没收你的手机呀？”黎嘉叶问。 “嗯。” “那你算不算作弊？” 苏衍阳好笑地回过头看着她，眼里充满揶揄笑意。 黎嘉叶接收到他的眼神，自顾自地回答：“不算作弊。” “他们人呢？”呆呆地举着有点无聊，但是数学又是她的弱项，黎嘉叶没话找话地问。 苏衍阳回过头低眉看着她，他大概也没想到此刻两人的距离是如此地靠近。女孩圆圆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澄澈明亮，脸上写满了疑惑。 “又怎么了？”黎嘉叶没等到他的回答，又问道。 为什么他又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过第一个房间的时候，出现了四个小房间，他们几个分别去别的房间了。”苏衍阳说，“你不知道？” 黎嘉叶愣住，刚进来的时候没适应昏暗的空间，她只顾着贴着最后一个人，对这茬完全没印象。 苏衍阳继续回头解题。 不过五分钟，这道题就被他解出来。苏衍阳看了眼解出来的数字，在墙面上摸索着，然后抽出了一块墙砖，侧面的门应声打开。 “走吧。”苏衍阳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黎嘉叶，手轻轻薅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轻笑了声，“傻了？” 黎嘉叶感受到来自后脑勺的轻微触感，表情有些僵硬。大概是这个不以为意的动作对自己来说格外亲昵，她有些无措。 还好此刻室内灯光昏暗，恰如其分地掩盖住了自己微红的脸颊。 她点点头，走在苏衍阳旁边。 苏衍阳走到半道上，时不时回过头看她几眼，语气认真：“你别丢了。” 黎嘉叶想说刚刚自己只是在看他怎么解题的，还没到这么笨的地步。话到嘴边，她只是嗯了声，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秦珩说这密室带着恐怖元素，你要是害怕可以拉我的衣服。”苏衍阳走在前面。 房间里到处都是蜘蛛网和骷髅头，也不知道房间的哪一处地方吹着阴风，吹的黎嘉叶起了鸡皮疙瘩。 她眼睫微颤，小心翼翼地抓着苏衍阳的衣角，轻声说：“好。” 是有点害怕。 等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其他几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苏少爷，你这智商不应该啊，怎么殿后了？”周予北嘲讽，“我和我们家舟舟可是第一个出来的。” 苏衍阳轻哼了一声，不回答。 在解锁第四关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彼时苏衍阳正在解题，眼神四处乱飞的黎嘉叶正巧对上了那鬼没有眼珠的眼睛，吓得她呼吸都差点停止。 -- 第39页 她从只是拉着苏衍阳的衣角到一下子抱住他的腰，带着哭腔：“有鬼有鬼！！！” 苏衍阳感受到自己腰上的禁锢，女孩胸前的柔软紧贴着他的后背。他咽了下口水，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一把拽过黎嘉叶的手，将她拽到胸前，大手将她的卫衣帽子抽绳一扯，脸被严严实实地捂住，而后他将黎嘉叶整个人搂在怀里，左手轻扣在她的肩头：“这样就看不到了。” 那鬼也是没想到这位顾客居然不跑，他只能在一旁无聊地学僵尸起身走路。 “不好意思啊朋友，我不是不给你工作的机会，我这题还没解出来门也开不了。”苏衍阳慢悠悠地说。 他轻拍着黎嘉叶的肩膀，像哄孩子似的，右手还是在黑板上写着字。 两个人此刻相拥在一起。 苏衍阳看着怀里的女孩没了动静，轻轻揉了下她的头：“没事吧？” 黎嘉叶在苏衍阳将她搂入怀中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了，他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头顶，他的手触碰着自己。虽然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刚刚的恐惧一瞬间烟消云散。 光线浮浮沉沉，一片暗流中，她抬眼，只能看见苏衍阳的唇角，凌厉分明的下巴轮廓。 这是自己喜欢了好多年的少年，此刻，自己在他的怀里。这好像是黎嘉叶幻想了许久许久的一幕。 她听见苏衍阳的心跳声贴着自己的耳朵传来。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相拥似热恋的情侣。 怪不得暧昧之间的人感情升温都选择蹦极、密室逃脱等的刺激游戏。 吊桥效应下，一颗心正在以飞速向另一颗靠近。 咔哒一声，最后一道门打开。耀眼的光线照了进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 黎嘉叶缓缓抬起头，向后退了一步。 怀里的触感一瞬间消失，难得有些不习惯。苏衍阳看着她的脸，眼神不曾移动。她脸上包括耳根的红晕还在，绷着嘴巴，乌黑的头发被光影打出一个小圈。 与她澄澈的眼眸对视着，苏衍阳难得生出了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正要开口解释刚刚的行为，就听见女孩轻轻的声音，语气坚定：“我待会儿一定要去问一下工作人员那个钟表到底是不是什么机关！” 苏衍阳：“……” 苏衍阳薅了下自己的短发，理直气壮：“你懂个屁，早出来晚出来钱花的都一样。我们赚大发了。” 周予北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衍阳：“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人能治你了？” 黎嘉叶走到工作人员旁边，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问——”黎嘉叶慢吞吞地说，“第一个房间进去的那个钟表是干什么用的呀？” “表？”工作人员想了一下，“哦，那个是给你们看时间用的。” 黎嘉叶愣住：“那，那那个时间为什么一直不变，指针永远指在一个地方呀？” 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它没电了，我们忘记换了。您提醒的对，我们待会儿就叫人换上电池。” “……” 最后一句话刚好被走过来的苏衍阳听到，他目光紧锁着黎嘉叶，在她身后笑得不能自已。 黎嘉叶听见了他毫无顾忌的笑声，她装腔作势地点点头，面色如常地扭头看苏衍阳，摆出一个标标准准的微笑：“嗯，你刚刚说的对。” 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嘉叶给自己洗脑。 第17章 暗恋 密室逃脱结束后, 秦珩觉得不过瘾，还想去玩剧本杀，安晴赶紧制止了他。 “累死了, 能不能找个能躺着的地方玩会儿喝点酒, 吃吃烧烤啊？”安晴问，“我脑细胞已经死在下午的密室逃脱里了。” 秦珩切了声：“小垃圾。” 话说这么说，手却很乖地在手机上搜索起来了。 “我想去泡汤。”安晴说, “夏夏听我的, 舟舟和黎四想不想去呀？” 女生们都没什么意见。 “你怎么也叫人家黎四？”秦珩问。 “阿衍就是这么叫的啊。” “阿衍能跟你一样？” 安晴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深吸一口气, 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我看出来了, 你是想死了。” 几个人最后选了涟泉大江沪。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日式装修风格。这里有很多汤池，玫瑰、碳酸等应有尽有。几个女生选了玫瑰汤池，在里面聊天。泡好汤后又换上了日式和服拍照。 这里面还有电影室、桌游区。几个人找了个桌游区，坐着闲聊。 服务人员拿来了沏好的玫瑰花茶, 青花茶壶摆在正中央, 颇有古风韵味。 “我不要喝茶, 我要喝酒。”秦珩抱怨。 安晴翻了个白眼，从身后拿出四瓶啤酒。 “哎呀, 还是我晴妹好。”秦珩贱兮兮地笑着。 周予北拿了水果，在蒋舟舟身边坐下, 脑袋靠着她的肩膀：“好累。” 时夏撇过头去, 装作没看见，和安晴聊天。 黎嘉叶见周予北一个人回来的, 苏衍阳不在他身旁, 她扭头想找苏衍阳的身影。 “找我呢？”江延之嬉皮笑脸地在她身边坐下。 黎嘉叶扯出一个笑。 等苏衍阳回来的时候只剩下时夏旁边有位置了, 他依着坐下，随手将茶倒入迷你陶瓷杯中，摆在自己面前。 -- 第40页 黎嘉叶看了眼他，他此刻微蹙着眉，绷直的嘴角显示着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干嘛去了？”路一鸣问。 “我爸电话，问我元旦回不回家。”苏衍阳说。 “元旦就休息三天，有什么好回的，跟我们一起跨年啊！”路一鸣说。 苏衍阳没回答，低低地嗯了一声，全然提不起兴致。 秦珩拍了拍手：“我们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 无聊但是又趣味横生的游戏。 这种成年男女借着玩笑话说出自己隐晦的心思的游戏，对没有秘密的人来说很无聊，对满怀不轨之心的人来说却是充满了刺激和挑战。 安晴转了下酒瓶子，瓶口稳稳对准蒋舟舟。 她想了半天：“我没啥问题要问的。” “我有我有！”秦珩说，“你为什么喜欢周予北？” 蒋舟舟看了眼周予北，眨巴了下眼睛：“长得帅。” 几人唏嘘：“他不帅你就不喜欢啦？我们老周除了长得帅就没有吸引你的地方了？” 蒋舟舟面露难色：“当然是先注意到对方的脸才有机会发掘他其他的优点嘛！” 秦珩哦了声：“那你发掘出来了没？” 蒋舟舟语塞：“哎哎哎，你这都第二个问题了，下次转到我再说吧。” 说罢，她嘟着嘴看向周予北，轻轻晃了下他的胳膊。 周予北捏了下她的脸颊，眼里带着促狭，左右晃着她的肉脸：“别装乖。” “我从高中就开始暗恋你，你知道说明什么吗？”蒋舟舟问。 “？” “说明你的脸耐看，从高中到现在还是那么的帅！” “就你能掰扯。” 秦珩和路一鸣相视一笑，做呕吐状。 这句话显然极大地讨好了周予北，他吊儿郎当地笑着：“那亲一下。” 路一鸣重重地啧了声，他胳膊肘怼向秦珩：“你高中喜欢的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我高中喜欢的女生都能组个足球队了。”秦珩说完贱兮兮地看着安晴，“好好珍惜哥对你的这份情。” 安晴：“滚、远、点。” “黎妹呢？” 黎嘉叶看到秦珩突然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后大家的眼神都盯着自己。 她有些无措。 “我高中……” 她欲言又止，秦珩接着她的话：“你长这样，没道理没谈过恋爱啊？还是你们学校里面你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我……”黎嘉叶不想骗人，却又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既能圆过去又不说违心话。 秦珩一脸了然的表情：“我懂，肯定你们学校男生质量都不行。” 江延之突然问：“你是哪个高中的？” 黎嘉叶一愣，嘴比脑子动得快：“西淮二中。” 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迷你陶瓷杯的苏衍阳动作一滞，耷拉着的眼睑在此刻稍稍抬起，他眼神认真地凝在黎嘉叶脸上，像是在仔细回忆。 “二中，阿衍你当初转学去的就是二中吧？”路一鸣说。 苏衍阳低低地嗯了声，表情散漫，眼神却分毫不离黎嘉叶。 走道上一个服务员打翻了玻璃杯，玻璃碰撞地面发出响亮又刺耳的声音，客人的责骂和服务员的道歉交相辉映。 黎嘉叶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她望向苏衍阳的时候，只觉自己陷入了那深邃的漩涡中。 周围混乱不堪，他的眼神却认真直白，独独只望向她。 “那你们俩在一个学校那么久就没见过吗？”江延之问。 温泉馆的老板过来连连给那桌客人道歉，服务员把玻璃碎片扫走。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桌上。 见过啊。 当然见过。 在这场她自以为漫长的对视中，黎嘉叶先败下阵来，她眼神四处乱飞，随意地抓了一下头发，把碎发捋到耳边，企图遮住自己通红的耳根。 “没有。”沉默片刻，苏衍阳把目光挪回眼前的陶瓷杯上，继续把玩。 听到这话，黎嘉叶本该放松，可是酸涩的滋味不断涌上来。果然，那些琐碎小事进不了他的回忆中。 不记得陌生人才是常态。 她耷拉着肩膀，扯出一个笑：“二中学生太多了，记不清了。” 他记不得也正常。 “也是，而且阿衍就待了一个学期又转走了。”秦珩自顾自说，“再说了，阿衍高中的时候巨帅，对他一见钟情的小姑娘不要太多哦，所以你肯定没见过阿衍。” 黎嘉叶一愣，这句话让她丧失了回答肯定或否定的选择权。她承认秦珩说的对，可是此刻的蒋舟舟已经知道了自己对苏衍阳的心思，她实在无法装模作样自恃清高地笑着说“对”。 她微蹙着眉，下意识地咬唇，脸上满是对这个话题的抗拒。 苏衍阳两指屈起，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道：“王行长，给我拿瓶果汁。” 话题被打断，秦珩拿个饮料的功夫，苏衍阳把空酒瓶挪到时夏手边：“该你转了。” 时夏迷茫地接过酒瓶，摇了一下。 下一秒，黎嘉叶看见那个瓶口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黎嘉叶：“……” 黎嘉叶沉默了一会：“我选大冒险。” 倒不是她为了大冒险追寻刺激，只不过真心话对她这种心里藏着鬼的人来说有点太残忍了。谁知道这桌上的人会问出什么可怕的话就正好戳中了她隐秘的雷点。 -- 第41页 时夏和黎嘉叶不怎么熟，她说不出也不好意思说些挑战。 “够精的啊，这能有什么大冒险给你做？”路一鸣说。 黎嘉叶不好意思地笑笑。 苏衍阳手肘碰了碰时夏。 时夏啧啧两声：“人是我转的，你们一个个这么起劲儿干什么。”而后，她看着黎嘉叶，又转头看了眼苏衍阳，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你觉得在坐的男生里，谁最帅？” 黎嘉叶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旁边几个人皆是一阵意味寻常的唏嘘。江延之敏锐的目光却在黎嘉叶和苏衍阳身上逡巡了片刻，没说话，仍是面色如常。 “夏夏你干嘛问这种问题啦？”秦珩故意捏着台湾腔，拿腔拿调地说。 “就是啊！”路一鸣附和道，“肯定是我啊。” 黎嘉叶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又开始升起，她目光装模作样地扫过每个人，最后小心翼翼地落到苏衍阳身上。 此刻他正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没吱声，唇边却也挂着笑意，刚刚兴致缺缺的样子全然不在。 少年眼神漆黑亮堂，好整以暇地把眼神凝聚在她脸上。 眼神对视的瞬间，黎嘉叶再也没法做到移开目光。 苏衍阳挑了挑眉，没说话。 那个自己喜欢了许久的少年此刻正盯着她，好像也在等待她的答案。一瞬间，空气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喧嚣都于此刻短暂停滞。 “哎呀，我们叶子不好意思说，其实是周予北啦。”蒋舟舟出来打圆场。 “真的假的，你不要给你男朋友贴金啊。”安晴笑嘻嘻地说。 黎嘉叶急忙点头：“真的。” 周予北简直要对黎嘉叶刮目相看了：“太有眼光了吧你！” 这一轮就这么快过去了，下一轮指向了路一鸣。黎嘉叶的思绪却在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横冲直撞着，全然忽视了这边的动静。 她暴露了吗？ 第18章 暗恋 泡汤馆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的, 少年少女肆意说说笑笑着，声音回荡在整个温泉馆梁顶上。声音太过炸腾，周围不时有人目光频频看来。黎嘉叶起先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身处同类人群中就会被同化, 最后她也放开了。几个人闹到了好晚，欢笑声奔腾翻滚，不绝于耳。 黎嘉叶笑的灿烂, 毫不掩饰。她的目光触及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像电影在高潮处镜头缓缓划过每个人的脸庞，褪去高中生的稚嫩, 却还带着刚涉入成年世界的青涩。 这一刻的黎嘉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要太贪心，其实能和苏衍阳一直做好朋友也可以了。 几个小时的玩闹过后，几个人跟突然泻了火似的，一个个哈欠连天，之后各自找了块地方睡觉。 黎嘉叶睡不着, 四下静谧间, 下午在密室逃脱馆那个无意的拥抱又开始如电影画面似的回放在脑海中。她连着翻了好几个身, 越发精神。想着拿起手机解解闷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从下午开始就没给它充过电。 黎嘉叶不由得感叹，和朋友在一起真开心, 手机都不再是必需品了。 “舟舟，你有充电宝吗？”黎嘉叶戳了戳蒋舟舟。 蒋舟舟迷迷糊糊的：“我男朋友有, 你去问问他吧。” 话音刚落, 她就沉沉睡去。 黎嘉叶起身，披了件外套去找周予北。彼时几个男生还没睡, 还在打牌。 “你怎么来了？”江延之第一个看到她。 “手机没电了, 舟舟说周予北有充电宝。”黎嘉叶回答。 周予北应了声, 把桌上的充电宝递给她：“你拿去用吧，我们今天晚上大概都不需要手机。” 黎嘉叶说了声好，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苏衍阳的身影。 这个点他不在这里准备睡觉吗？ 黎嘉叶想开口问，却又没有开口的理由。 “阿衍去外面抽烟抽了半个小时了吧！”秦珩问。 周予北打了个对A：“他心情不好，让他在外面冷静冷静。” 秦珩大概猜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黎嘉叶把两人的对话听完，拿了充电宝回去，走到一半，又像是暗下决心般往外走。 黎嘉叶走到门口，前台拦住她，让她记得带好手环，免得出去了就进不来了。黎嘉叶点头说好，她刚走几步又折返回前台。 彼时已是深夜，秋风簌簌。黎嘉叶只穿着温泉馆中提供的短袖短裤，外套裹住了上半身，腿却带着凉意。 夜晚遮掩了远远近近的一切。黑暗里的树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在地上的倒影，就像是一个大大的蝴蝶。 苏衍阳倚靠着树，就好像躲在蝴蝶的翅膀下，整个人陡然散发出脆弱感。他指尖夹着烟，却没有猩红火光。 他仰着头，喉结凸起得格外明显，像是在发呆。 苏鸿泽难得打电话来，他却透过电话听筒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温柔地叫苏鸿泽的名字。这个声音，很耳熟。 苏衍阳和苏鸿泽通话时经常能听见。 一次两次，苏衍阳只觉得是苏鸿泽的朋友或是合作伙伴，身边有异性也是常事。时日渐长，偶尔静谧的深夜里，苏鸿泽问苏衍阳关于大学生活的事时，他也能听到那女人熟悉的声音。 苏衍阳问苏鸿泽在干什么，苏鸿泽告诉他准备睡了。 深夜，既然准备睡了，身边还有女人的声音，成年男女待在一起，能干什么？ -- 第42页 苏衍阳妈妈去世得早，因为苏鸿泽在北江的身份和地位，这些年大大小小往苏鸿泽身边靠的女人也挺多，他不介意父亲再娶，可是一想到那个雨夜的车祸，想到妈妈最后一刻还紧紧护住自己，他对于苏鸿泽再娶这件事的抗拒就愈发严重。 苏衍阳正想得入神，所以当黎嘉叶走到他身旁时，他才察觉到。 苏衍阳回过神来，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扫了眼她光着的小腿，神色平静而淡漠：“外面冷。” 黎嘉叶忽略他的话：“你今天不开心吗？” 空气沉默了好久，直到黎嘉叶以为苏衍阳不会回答了这个问题时，她才听见身旁低低的一声嗯。 有些委屈。 苏衍阳绷着嘴角，双眉紧蹙，那双漆黑的深瞳里透着隐隐的不满。 这是黎嘉叶未见过的一面。 “为什么不开心？”黎嘉叶问。 她觉得自己有些越界，可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阻止不了她对苏衍阳的关切。 苏衍阳把没抽过的烟放进烟盒，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腿，又问了一遍：“冷不冷？” “你刚刚说过一遍了。”黎嘉叶说，“不冷。” 苏衍阳挑了下眉：“还挺倔。”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对我很好奇？” 这个问题，黎嘉叶无法回答。 她怕露出破绽，犹豫了一会儿，说：“不开心会变丑，你要是不开心了，颜值就会下降。我觉得你长得还过得去，看你也算是赏心悦目。所以我来提点你，希望你不要在变丑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她看着苏衍阳仿佛看傻子般的眼神，结巴着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出来，“所以你要保持开心。嗯。” 说完，像是对自己的话表示肯定，她还点点头。 苏衍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绷着的嘴角渐渐放松，语气拖着长音：“我——” “？” “长得只是还过得去？”他神色认真，俯下身，靠近黎嘉叶的脸，“你要不再仔细看看，我没周予北好看？” 刚刚的话怎么记到了现在。 黎嘉叶看着他如此贴近的脸，就连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都能看清，眼眸微眯，撩人味深重。 她深吸一口气：“这不是重点。” “是。” “不是！我是希望你别不开心！”黎嘉叶强调。 苏衍阳长长地啊了声，然后又问：“长得马马虎虎这件事，让我挺不开心的。” “谁说你马马虎虎啦，你不要篡改我的话。” “哦，那我这脸是长得还不错吧？”苏衍阳自夸道。 黎嘉叶咋舌，这人怎么这么会诡辩啊！ 两个人像是突然降了智，孩子般为了一个傻乎乎的话题争论不休。 “不说了。”黎嘉叶说不过他，跺了跺脚，“冻死了，我要进去了。” “刚刚死鸭子嘴硬说不冷的是谁？”苏衍阳笑着说。 黎嘉叶撇撇嘴，又见他终于笑了，她把刚问前台讨的水果糖放在他手心。 苏衍阳好奇地看着她。 “我从前台那里拿的。”黎嘉叶说，“甜食会分泌多巴胺，你别不开心了。” 说罢，她裹紧了外套，向室内一阵小跑，嘴里还振振有词：“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冻死了。” 苏衍阳看着她的背影，像只落荒而逃的小老鼠，只觉一阵好笑，刚刚因为苏鸿泽而引起的烦躁一笑而散。 女孩的马尾辫在晚风中肆意摇曳，苏衍阳心底猛然蹿出一股好奇，嘴巴比脑子的行动力更迅速：“黎嘉叶。” “嗯？”黎嘉叶回头。 苏衍阳眼睛紧锁住她的脸：“你以前几班的？” 黎嘉叶一愣，乖乖回答：“四班。” 四班，苏衍阳转学去的是西淮二中的十二班，一个在东楼三层，一个在西楼五层，的确算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苏衍阳整整一个学期都没去过东楼，没见过也正常。 他挑挑眉，当作听见了。 苏衍阳把刚刚塞回去的烟又拿出来，咬在齿间，挡住风后点燃。他不禁失笑，这一晚上，好像就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了。 才抽了一口，苏衍阳突然想起上次联机打游戏时黎嘉叶小心翼翼的那句抽烟不好。 他打了个哈欠，蹲下身把刚燃起的烟碾压在地上，然后扔进垃圾桶。 手心里的糖还有些热意，是黎嘉叶紧握在手心里的。外包装上是一个大大的橙子，苏衍阳剥开糖纸，把糖扔进嘴巴。 甜。 也没那么不开心了。 苦命的大一生涯，在场九个人居然凑巧都要上早八的课。几个人醒了之后换上衣服又马不停蹄开车回学校。 黎嘉叶她们倒是不急，就是周予北逃课次数太多，再被扣一次这学期的德育分怕是得挂。德育分不可怕，可怕的是挂了之后要在下一学年和下一届的大一新生一起军训。 军训的苦头，周小少爷是不想再吃一次了。 周予北困得要命，直接让苏衍阳开车，自己在后头又补起了觉。 车开到学校里，一行人在教学楼前分开。 黎嘉叶看着苏衍阳的背影，想到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学校，二人见面都成了奢侈，她叫住苏衍阳。 “怎么了？”苏衍阳问。 文艺汇演在这个月月底，也就是跨年那天。黎嘉叶心底暗暗地希望那个充满仪式感的日子，自己可以和他一起度过。 -- 第43页 她鼓起勇气，说： “这个月月底学校文艺汇演，我有表演，你来看吗？” 苏衍阳点点头，说了声好，没有迟疑。 黎嘉叶得寸进尺：“那……你可以给我拍照吗？” 苏衍阳愣了一下，而后又点头。 黎嘉叶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弯着唇角：“那到时候见。” 黎嘉叶觉得自己的预想是对的。在大学校园里，如果没有刻意的约定与守候，想要“凑巧”地遇见自己想见的人，的确是一件难事。 这些天，她的校园生活就变成了教室、食堂、寝室、琴房。 原本只是为了帮谢佳佳的小忙，现如今变成了自己真正渴望做的事。 她渴望着被苏衍阳看见另一面的自己，让他知道，这个和其他人一样热烈地喜欢着他的女生，除了内心隐藏着太多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其他地方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第19章 暗恋 时间飞速前进, 西淮市进入了2017年的冬天。气温一夜之间骤降，黎嘉叶怕冷，翻箱倒柜找出来了秋衣秋裤, 成为了寝室里第一个穿上秋裤的人。 蒋舟舟打趣她太瘦了, 都没脂肪抗冻。黎嘉叶在心里一万个赞同，并且向上苍祈祷林薇的畸形审美赶紧纠正过来。 年尾匆匆来临。校文艺汇演在这周五晚上举行，同时今晚也是跨年夜。校园里挂满了前阵子圣诞节装饰过的彩灯, 夜色一深, 就点缀在枝头发着五彩的光。 礼堂外还有一颗前几天留下的圣诞树，清洁人员还没有把它清理走。 作为参演人员, 黎嘉叶从早上开始就来到了礼堂, 在后台化妆换装，进行一系列的排练。她一遍遍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里没由来的紧张。 后台处人声嘈杂。 “我口红呢” “谁看见我台本了” “小刘，灯光好像出了点问题” …… 各种声音络绎不绝，工作人员走来走去, 沙发上到处是演出服饰, 整个空间呈现一片乱哄哄的氛围。 黎嘉叶觉得有点吵, 早知道下午才来了。 蒋舟舟倒是对这种场面极其兴奋，她逃了一整天的课, 坐在黎嘉叶身边，捣鼓着自己的化妆品。 “叶子, 我给你画个妆吧！” “不要。”黎嘉叶想也没想就拒绝。 “为什么？” 黎嘉叶诚实地说：“卸妆太麻烦了, 而且我就弹个钢琴，观众席离我那么远, 化了也白化。” 蒋舟舟语塞, 但她也承认卸妆的确麻烦。 “可是——”蒋舟舟还想劝她, “你不是和苏衍阳约好了，他待会儿会来看你呀，不想让他看见你另一面吗？” “我弹钢琴就是另一面。” “……” 蒋舟舟叹了口气：“这不一样！男人是视觉动物。再说了，就算你不想给他看，你无精打采地上台会让观众觉得你不尊重他们，然后……” “行了。”黎嘉叶打断她，一副随你摆弄的模样，“我化。” 看蒋舟舟这架势，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蒋舟舟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她得逞地勾嘴一笑。 “我的化妆技术，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谢佳佳和张倩来的时候满脸冻得通红，看见黎嘉叶正在那里试衣服，不由尖叫。 谢佳佳欢快地扑过来：“叶子，你好美！” 黎嘉叶腼腆地笑笑，不再对她们亲昵的肢体接触产生抗拒。 谢佳佳和张倩就是来后台看看，待了不过五分钟就坐到观众席上了。 晚上七点半，演出正式开始。半个小时前，无关人员就不能在后台待着了，蒋舟舟替她化好妆盘好头发后就去找另外两个室友了。 虽然后台还是人流来来往往，可是黎嘉叶突然觉得孤独，她听见台前男女主持洪亮清晰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紧张油然而生。 她又一次摁亮手机，看着微信里和苏衍阳的对话框信息还停留在上次得水痘的时候。她心里有些痒，想问问他来了没，却又觉得太过主动。 手机屏幕又慢慢黯淡。 “到我了到我了！”一旁的三个女生走之前又照了照镜子，然后兴奋地朝台前跑去。 黎嘉叶记得她们的节目之后就轮到自己了。 那份紧张感悄悄滋生，越来越重。黎嘉叶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因为这紧张里还带了份害怕。她怕苏衍阳像往常一样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怕他失约。 可是这怎么能算约定呢？ “艺术学院带来的热舞让我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也滋生出暖意啊。小羽，你说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们呢？”男主持人笑着说。 被唤做小羽的女主持人神秘一笑：“说再多呀也不如我们亲眼见一见！下面让我们欣赏来自会经学院一班黎嘉叶带来的钢琴曲目，梦幻曲！” 两位主持人在观众的鼓掌声中走下台。 “加油。”小羽经过黎嘉叶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 黎嘉叶勾着唇角：“嗯。” 钢琴早已搬到了台上，随着红色幕布缓缓拉开，悠扬婉转的琴声从黎嘉叶的指尖缓缓溢出。 她的手认真地在琴键上飞舞，余光不自觉地看向台下，这是个大忌。 但是黎嘉叶已经对这首曲目炉火纯青，她有信心自己不会弹错。 -- 第44页 台下的人氲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黑点，眸光流动间，她看到舞台侧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室内打了足足的暖气，他没穿外套，身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皮肤与毛衣厚重的颜色产生强烈的反差。极为简单的一身，却像是在黑夜中带来了如白昼般的明媚阳光。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中间偶有人流穿过，黎嘉叶还是看清了他，看清了他上扬的嘴角。 相机带子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微弯着腰，将相机举到自己眼前。 定格。 然后放下，他两指并拢，轻碰额头，在额前懒散地敬了个礼。 一如四个月前的夏日初见。 他来了。 他答应她会来的，然后他真的来了。 黎嘉叶垂着眸，将注意力转移到琴键上，喜悦顺着手指流进心间，在这个冬夜不断膨胀放大。 舞台顶上的灯光极为亮眼，却不及喜欢的人的半份热烈。 黎嘉叶反悔了，那一刻，她的心底仍是并不满足于只做朋友的。 黎嘉叶回忆起前几天逃了节晚自习，和蒋舟舟窝在寝室里看印度电影。 蒋舟舟挑了部《三傻大闹宝莱坞》，黎嘉叶听过这名字，是一部名气很响的电影，长居豆瓣电影top250。但是她对超过两个小时的电影都没什么兴趣，看到一半就心神不宁想玩手机。 现在被蒋舟舟拉着，倒是能心平气和地看完了。 原本她只是有一看没一看，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情节吸引入迷。 里面有句台词她特别触动，触动到忍不住想矫情一回，拿笔誊抄下来。 兰彻问皮娅： 当你看到他时，有没有感到风在低吟？ 你的丝巾翩翩飞扬？ 你的身后月如巨盘？ 此刻，黎嘉叶想回答： 有。有。有。 · 冬日寒冷的下午，又碰上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周予北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逃课。一人逃不如众人逃，本着一起逃课才是好兄弟的理念，他来苏衍阳的寝室，准备撺掇他也别去上课。 一推门，发现苏衍阳还穿着睡衣拖鞋，头顶呆毛竖起，神色倒是极为认真，形成反差。 “你是不是也不去上课了？”周予北问。 苏衍阳应了声，头也没抬，在桌肚里翻箱倒柜。 “找什么呢？” 周予北见苏衍阳没理，走到他床边，一屁股坐下，脚踹了踹他的椅子：“朋友，跟你说话呢。” “镜头。”苏衍阳仍是没抬头。 他明明记得带到学校里来了。 “镜头？”周予北起身走到他边上，指着桌上一堆镜头，“这不都是。” 苏衍阳：“我要长焦镜头。” 周予北不解：“你今天干嘛去啊？” “老杨让我给今天晚上的演出拍照，他们写公众号要用。” 老杨是经管班的辅导员。 “那这些不行吗？”周予北随便抓了一个，“你上次军训不就随便找了个镜头和相机嘛，能拍就行。” 说话间，他看见苏衍阳放在一旁的相机，惊讶的表情定格在他脸上。 这台相机是苏衍阳爱上摄影之后买的最贵的相机。当时他不过刚初中，就把大笔钱花在买相机和镜头上。苏家虽然有钱，但对苏衍阳的这份爱好并不支持，苏父不反对但也不会主动给他买相机的钱。 当时才初中的苏衍阳把生活费全部节省下来，才买下了这台相机，保存到至今，仍像新的一般。 周予北拿起相机，连连咋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可以啊你，鸟枪换炮了？一个小小的校文艺汇演而已，居然拿出了你这宝贝，还非要长焦镜头？”他笑着调侃，那眉挑得万分刻意又做作，“咱学校今晚文艺汇演上有外星人要您拍？” 苏衍阳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睨了他一眼：“知道是我的宝贝还碰？” 周予北闻言放下：“不碰，你的宝贝只有你能碰，我不敢玷污了。” 翻箱倒柜好久，苏衍阳终于找到了长焦镜头，等他组装完毕，一回头周予北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床上，看样子已经睡了好久。 苏衍阳见他这丑陋模样，忍不住拿起相机想拍，刚举起又放下，随手拿起旁边的手机给他拍了张。 边拍边嘲讽：“我的朋友是头猪。” 蒋舟舟今天没来找周予北，周予北只得和苏衍阳去食堂吃了饭。 “同学你好，请问你有女朋友吗？”身后有人戳了戳苏衍阳的肩膀。 苏衍阳回头，垂眸看着眼前的女生，她涨红了脸，咬着唇，脸上满是羞涩。 苏衍阳还没说话，周予北就开口：“还没呢！” 顾芷满脸期待地看着苏衍阳，不顾自己红透的脸颊，身边是给她勇气的小姐妹。如果要不到微信，她不仅会难过，更会尴尬。 “那可以加个微信吗？” 眼前少年左手拿着餐盘，肩膀宽阔平直，像是越不过的山峰。简单的冲锋衣外套穿在他身上也透着矜贵和疏离感。 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太想攀越这座山峰，拿下峰顶恣意生长的唯一的一簇鲜花了。 苏衍阳扫了眼站在她周围的几个女生，沉默片刻：“好。” “哦呦，我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给别人微信。” 两人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此刻的人群大多是往礼堂方向走的。 -- 第45页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喜欢那款啊。”周予北纳闷。 苏衍阳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人一女孩子大庭广众问你要微信，你总不能让人尴尬吧。”他侧着身，越过反方向而来的人群，边说边拆了颗糖，“再说，这道理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周予北轻挑了下眉，低声嘀咕：“也是。” 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像一把凛冽的尖刀，剐蹭着来往路人的周身。苏衍阳双手插在大大的防风衣袖中，活像个吃完晚饭遛弯的老大爷。 他猝不及防地出声：“那照你说——” “什么？” “我喜欢哪样儿的？” 第20章 暗恋 临近七点半, 礼堂外面人头攒动，有往校外走准备和好友在外跨年的，也有朝礼堂内拥挤着的观众。苏衍阳和周予北都不太喜欢人挤人的厚重感, 等到门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人后, 才慢悠悠地走进去。 苏衍阳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相机包丢给周予北：“我去前面拍照了。” 周予北接过之后在微信上找蒋舟舟，问她的位子在哪儿。 最前方观众台两侧挤满了人, 苏衍阳绕过他们, 看了眼舞台，此刻正是某个班的诗朗诵曲目。 他拉住旁边一个男生：“开始多久了？” “没多久呢, 才刚开始。” “有叫黎嘉叶的女生的表演吗？” “谁？”声音嘈杂, 男生听不太清楚。 苏衍阳重复了一遍。 “没吧。”男生不太确定，又扭头问自己身边的女生，“黎嘉叶出来了没？” 女生狐疑地盯着男生：“你管人家出没出来？” “别人问我的呀！”男生摸不着头脑，手指着苏衍阳，“就他, 他问的我。” 女生目光挪向苏衍阳, 注意到他轮廓分明的脸时, 微微有些错愕：“哦，还没呢。”她看着手里的节目单, “八点二十左右才会出场。” 男生把话转述了一遍。 苏衍阳道了声谢，看了眼时间, 现在左不过七点五十。室内人很多, 暖意也逐渐上升，苏衍阳把相机挂在脖子上, 又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另一台小型相机, 然后把外套随意地搁置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开始找角度拍摄文艺汇演现场的照片。 女生看了眼苏衍阳的背影, 拿出手机悄悄拍了张照片，低头开始疯狂打字。 八点一刻左右，主持人在台前报幕，彼时苏衍阳正在手机里查看经管学院元旦放假通知，他回了个“1”之后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又把相机放在一边，将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开机。 苏衍阳抬头的瞬间，有微微怔愣。 暗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舞台上一片漆黑，陡然之间，一处地方亮起，黎嘉叶坐在钢琴前，双手抬起，缓缓落下的时候伴随着钢琴舒缓的旋律。 黎嘉叶今天穿了件黑色抹胸晚礼服，绸缎材质的裙子褶皱处溢出浅浅的光，收腰的设计将她的腰线呈现得一览无遗。 她今天盘起了头发，露出白皙的肩颈线条，锁骨分明，背后的蝴蝶骨一张一合，皮肤在炽烈的灯光下更显白嫩，晃得人双眼迷朦。她低眸，指尖在琴键上跃动。 和她相识也不过四个月，苏衍阳倒是没发现她这样的一面。 许是被扰乱了思绪，直到女孩抬起双眸的那一刻，他才把胸前的相机抬起。 长焦镜头下，少女模糊的脸庞逐渐清晰，她唇角勾起，眼眸弯弯，像一轮明月。镜头中，苏衍阳好像都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拓出淡淡阴影。 舞台上一片漆黑，独独她周身被光萦绕，为她添上了一抹温柔的光晕。 镜头里，黎嘉叶的目光看向自己，苏衍阳觉得那一刻，她应该看到了自己。明亮的瞳眸盛满笑意，眼底似有繁星点缀。 苏衍阳适时地摁下快门。 下一秒，不知道从何处升起的念头，他抬起手，两指并拢，在额前做了个手势。像是隔着茫茫人海，与她打了个招呼。 像是在告诉她，我来了。 一曲完毕，台下掌声轰动，还有人起哄再来一曲。热闹与欢呼不绝于耳，毫不亚于上一个热舞节目。 “叶子！！！你好美！！！我爱你！！！”隔着老远，苏衍阳就听见了蒋舟舟的尖叫声。 他也抬头仰望黎嘉叶，她腼腆地抿着唇，脸颊攀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她起身，朝台下致了个礼，然后拉起裙摆一阵小跑着下台。 瘦小的背影呈现出一种反差感。 “天哪你看到她跑步了吗，好可爱！”旁边有一个女生兴奋地说。 “弹钢琴居然也把我弹清醒了！” “她好漂亮！她弹琴的时候有光诶！”女生语气夸张，满是崇拜。 “看完上一个节目，我想学跳舞，看完这个我就想学钢琴了！” “下一个节目是相声，你要不考虑一下？” “……” 周遭都是讨论声，男男女女都有，台下的呼喊声更是热烈。 苏衍阳听见旁边几个女生的对话，扬了扬眉。 的确。 黎嘉叶弹琴的时候，她就是整个礼堂中最清楚的那一帧。 她的周身，被光裹挟，让人移不开眼。 黎嘉叶心跳得无比之快，快要跳出来似的。她边往后台走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 第46页 “同学，你是会经学院一班的吧，你弹琴的时候好惊艳啊！”有女生叫住她，一个劲儿得夸赞。 黎嘉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太多人同时注意到了，她一时间调整不过来，扯出了个笑：“谢谢。” “对了，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我有个朋友想认识一下你。”女生说着拿出手机。 说那么多前缀，原来是来要联系方式的啊。 黎嘉叶其实不太想给，但是那女生刚夸完自己，而且对上她那热切的目光，黎嘉叶的确没办法拒绝。 她保持着浅笑，扫了一下那个二维码。 “一定要通过我朋友哦！” 黎嘉叶点点头。 后台门口有几个路过的男生，在那女生走后又大着胆子来问黎嘉叶微信。 她目光粗粗地扫过几人，说得斩钉截铁些，的确没有对胃口的。 她仍然友好地挂着那笑，把微信二维码递给他们扫。在几个人转身的瞬间，她果断放下了敷衍的笑，把那一通好友申请全部忽略。 “你这脸挂的也太快了吧。” 身旁有人说话，语气轻佻，带着笑意。 黎嘉叶扭过头去，愣了一下后，少年身形修长，倚靠着大门，手肘懒散地支撑在门把上，没个正行。 突如的喜悦绽放在她的眼底：“无关人员不是不是不能进后台吗？” “无关人员？”苏衍阳咬字清楚，一字一顿地说。 黎嘉叶在脑内迅速想了一下，和表演无关的、不用上台的，那就是无关人员。 她还没开口解释，就见苏衍阳向她走进，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这不是受邀来给钢琴家拍照嘛。” 语气里显而易见的调侃。黎嘉叶没忍住笑了一下，今晚的假笑时刻延续地有些长，咬肌都快撑累了，难得此刻打从心底里开心了。 能见到苏衍阳，就是真开心。 黎嘉叶低头提着裙摆，正要往房间里走，眼前一道影子压了下来，影子的轮廓覆在她的眼前。黎嘉叶仰头，苏衍阳的脸就在她的眼前不断聚焦放大。 两人的距离太过靠近，她都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的绒毛，眉骨高挺，鼻梁呈现出来的笔直线条比蒋舟舟做小组作业用校园卡描出来的还要直。 “怎、怎么了？”黎嘉叶强装镇定。 苏衍阳半边肩膀耷拉下沉，认真地问：“我说，你对我会不会也像刚才那样转头就挂起个脸？” 黎嘉叶突然喉咙发紧，从脊梁骨开始的麻意散布到整个背部。 此时舞台上的节目是两个男生的相声，两人拿腔拿调的语气顺着话筒传到黎嘉叶的耳朵里，台前欢笑声凝聚成一片，黎嘉叶觉得这对视快要把自己熬死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行了。”苏衍阳直起身子，仰着的喉结凸出而瞩目。 黎嘉叶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就这么点功夫，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已经七零八落地想着，如果能够亲一下这里就好了。 “逗你的。”苏衍阳轻描淡写地说，虚虚地拍了一下黎嘉叶的肩膀，“进去换衣服吧，周予北说蒋舟舟想去吃黑街那家的东北菜。” 东北菜...... 听到这三个字，黎嘉叶突然心如死水般平静，刚刚泛起的涟漪一刹那就恢复平静。 那家东北菜馆蒋舟舟已经连续点了一个星期外卖了，东北菜份量大，她总会分好多给室友。长此以往，蒋舟舟对东北菜热情还留存，黎嘉叶已经生理性反胃了。 吃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要吃？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身礼服看着华贵高雅，穿上麻烦，脱掉更麻烦，黎嘉叶徒手够身后的拉链都够的满头大汗。她只能不好意思地请旁边的女生帮她拉开。 等黎嘉叶换衣服的空挡，苏衍阳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翻看起自己刚刚拍的照片，有一张他觉得还不错却不小心误删了，他皱着眉，啧了声。 刚刚那张的光线构图都还可以，是能给辅导员交差的水准。 只能回去用软件恢复照片了。 苏衍阳看了眼微信，周予北的对话框上出现一个8，点开就是一串串的信息。 周予北：怎么还不出来？ 周予北：我家酱肘子说再晚那老板娘都回东北了！ 周予北：你到底是去后台找黎嘉叶还是去拯救世界？？？ 周予北：欸，哥这句话还挺押韵！ 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独角戏唱得不亦乐乎。 苏衍阳想，他这兄弟果真脑子有毛病。 他回了句快了，就划出了对话框。通讯录一栏有个鲜艳的2，他点进去，看到里面两条好友申请有些困惑。 第一条：我是顾芷，你好~ 第二条：我是顾芷的朋友，可以认识一下吗？ 顾芷，谁？ 他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去吃饭前是有这么个女生问他，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 给微信是一回事，加不加又是另一回事儿。他干脆利落地摁下拒绝，毫不拖泥带水。做完这件事情后苏衍阳把手机揣回兜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发呆。 黎嘉叶终于收拾好，打开门一眼就望见苏衍阳站在门边上低着头，高领毛衣领子处翻了起来，正正好好遮住半张脸，鼻根挺拔，他两手揣兜里，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百无聊赖的气息。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黎嘉叶一路小跑，拍了拍苏衍阳的肩膀。 -- 第47页 苏衍阳抬头，与她对视的眼里充满了幽怨，阴阳怪气道：“你可以再晚一点，咱们就能赶上2018年跨年夜了。” 这语气落在黎嘉叶耳朵里，她丝毫没有一丝不开心。苏衍阳平时和周予北互怼时好像就这油腔滑调的语气。 代替不开心的是满腔的惊喜。 黎嘉叶心说，太好了，量变累积成质变，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僵尸此刻要是赶来咬一口她的脑子，一定会嫌弃地吐出来。 呸，哪来的恋爱脑。 第21章 暗恋 两人慢吞吞地走到东北菜馆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是比苏衍阳更加幽怨的神情。 这是四个人的小桌，今天只有他们四个人。桌上摆了大剌剌的东北菜，每一道都分量十足。黎嘉叶看着这一桌子熟悉的面孔, 全在蒋舟舟的外卖盒里见过。 黎嘉叶在蒋舟舟旁边坐下, 一抬头就能和正对面的周予北对视上，他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埋怨，黎嘉叶想到自己因为不会骑自行车, 苏衍阳为了她, 两个人十一路公交车走过来的，她终于有了些不好意思。 周予北脸皱成一团：“你俩干嘛去了？” 黎嘉叶：“不好意思啊我——” 苏衍阳一本正经地打断：“看不出来？”他把外套挂在椅背上, “千里迢迢赴周少爷的约啊。” “哎苏衍阳你这人——” “老板娘, 点菜。”苏衍阳一屁股坐下，这里地方小，他长长的腿在桌下逼仄的空间里都施展不开，只能微微侧身。他招了招手，靠在椅子上悠闲地点菜, 直接无视周予北。 周予北喝了口冰可乐, 愤愤道：“老板娘等不了你俩, 早收拾包袱去东北了。” 外面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建筑隐没在黑暗中，只剩道路边上的老旧路灯发出不稳定的亮光, 时明时暗。 两人刚从外面进来, 说话都冒着白气。黎嘉叶倒了杯热茶，两手捂在玻璃杯面上, 缩着肩膀, 两腿毫无规律地抖动着。 郊区的天也太冷了。 苏衍阳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了看, 然后食指屈起，在黎嘉叶桌前敲了敲：“只许州官放火？” “？” 他抬着下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正在抖动的腿。 黎嘉叶反应过来，苏衍阳在说上次吃饭她制止他抖腿的事。黎嘉叶语塞，半晌才从喉咙里闷出几个字：“主要是太冷了。” 黎嘉叶乖乖地让腿趋于平静状态，就听见蒋舟舟兴奋的声音火苗似的窜起。 “我想去东北，我们什么时候去东北玩吧？！”周予北的那句话像是戳中了蒋舟舟的天灵盖，她脑中又蹭得冒出这个想法来，满怀着期待的眼神从周予北开始扫描。 果然想一出是一出。 “行，没人在乎我。” 周予北一拍桌子，心灰意冷，起身作势要走，也没一个半个人起身拉他。 黎嘉叶怕冷，对视上蒋舟舟眼神的瞬间就坚定地摇头：“不行，我会冻死的。” 没有夸张，字面意义上的冻死。 “叶子，叶宝~”蒋舟舟拉着她的手撒娇。 周予北气急败坏地走回来，又大力地坐下，眼神跟个扫描仪似的扫过眼前冷漠的三人，他的好兄弟此刻在翻看着菜单，他的女朋友在冲着朋友撒娇。 周予北脚尖踹了踹蒋舟舟的椅子腿。 蒋舟舟扭头：“干嘛？” “你能关心一下你男朋友吗？你男朋友不怕冷。” “可是你拍照很难看，你拍的照片神仙都p不回来！” “蒋舟舟你讲讲道理，是谁大冷天被你使唤，又起身又蹲下又是给你找角度拍照？黎四来了你就像扔破抹布一样扔了我是吧？”周予北愤慨道，说着说着又把自己逗笑了，“妈的爷才不是抹布呢，等我重新措一下辞。” 说着说着，这边两个人又腻歪上了，胳膊碰胳膊，嘴对嘴，倒是一点也没发觉这还有个外人在。 黎嘉叶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两位卧龙凤雏在一起还挺般配。 这边，苏衍阳好像从未参与刚刚的对话，聚精会神，看个菜单像是在看藏宝图。他看好了之后递给黎嘉叶：“你吃什么？” 黎嘉叶看到这满菜单的东北菜，实在提不起胃口，她随意地扫了几眼，猛然想起国庆之后已经两个月没见林薇，她早就把她的那些嘱咐抛之脑后。 她撇了撇嘴，最后要了杯热柠檬茶。 “你一直吃那么少吗？”苏衍阳突然问。 黎嘉叶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两个男生和女生过的简直不是一个季节。 苏衍阳和周予北一样，开了瓶冰可乐。气温太低，易拉罐瓶身的汽水都化得特别慢。 蒋舟舟见黎嘉叶说不通，把视线转向苏衍阳：“苏衍阳，你想去东北吗？哈尔滨或者沈阳？” 苏衍阳：“不想。” “叶子也去！” 黎嘉叶瞪大眼睛看着蒋舟舟在那里胡说八道颠三倒四张口就来。 为什么她去，苏衍阳就也要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苏衍阳暗恋她呢。 这脱口而出的话语里让人误会的成分可太多了。苏衍阳可不是她男朋友那笨蛋，这会听不出来？ 苏衍阳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她，身体懒散地往后仰，撑开了前胸，手肘倚着椅子把手：“所以呢？” “所以——”周予北长臂一挥，和苏衍阳勾肩搭背，他凑近后，压低了嗓音，一副神秘兮兮有话说的样子，“兄弟，就我们三个去的话多尴尬，晚上蒋舟舟肯定跟她好姐妹睡啊，那你兄弟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 第48页 苏衍阳像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面色复杂：“所以你要跟蒋舟舟一间房，那我岂不——” 话音未落，周予北一掌拍他脑门上，表面义正言辞，实则油腔滑调，他捏着嗓子怪声怪调地说：“想什么呢，臭流氓！” 莫名挨了一掌的苏衍阳：“？” 周予北还要说些什么，比话语先出来的是他的嗝。 苏衍阳满是嫌弃，甩开他的手，椅子往后挪：“知道了。” 蒋舟舟眼看有戏，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桌子：“那我们元旦去吧，元旦回来那周的周二周三就两节课，逃了我们就能连着玩五天了。” 元旦，那不就是明天。 周予北筷子一放：“那还吃啥，回去收拾行李了。” 还好这次点的也不多，蒋舟舟要了打包盒，把剩下的菜打包好后准备带回去给另外两个室友。 一言未发的黎嘉叶看着这场十分钟之内莫名其妙就定下的四人旅行，想到明天就要去东北了，还是和喜欢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看着蒋舟舟认真地把菜倒进打包盒，想提醒她，谢佳佳和张倩与她一样，已经对东北菜吃腻了。 这个残忍的事实她实在说不出口。 回寝室后，黎嘉叶和蒋舟舟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行李。 说是收拾行李，真正起身动手的也只有蒋舟舟一人。黎嘉叶两腿支在板凳上，耳尖的红晕还没散去，她把盘起来的麻花辫松散开，开始卸妆。 她叹了口气，卸妆就是麻烦。 蒋舟舟盘腿坐在地上，衣柜门大剌剌地敞开着，拿出一件扔一件。黎嘉叶边卸妆边想起苏衍阳和周予北送两人回寝室的路上，告别时，苏衍阳散漫又随意的语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模样。 明明黎嘉叶就在旁边，他却对蒋舟舟说：“让你室友多穿点，一边说怕冷一边还露着脚踝，真有意思。” 路边橘黄的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斜射下来，他的脸晃动在光影中，影影绰绰，时隐时现，这样的氛围让这句话凭空添上了些许暧昧。 黎嘉叶愣愣地看着他说这话，又看着他和周予北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等两人走远了，黎嘉叶才开始琢磨起他刚刚的话。 好像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自然而然地放慢了速度，然后使得她去细细品味那些被自己主观刻意慢放的平常动作和语气里到底蕴藏着什么含义。 蒋舟舟低头看了眼黎嘉叶，紧身裤腿到帆布鞋的中间的肌肤白得晃眼，脚踝凸出而明显。 她丝毫没察觉出暧昧气氛，苦口婆心道：“叶子啊，你明天可得多穿点，不然去哈尔滨准冻死！” 黎嘉叶正在低头冥想自己的事，听到她的话，瞥了蒋舟舟一眼，果然只有自己才会对苏衍阳那些寻常话加滤镜。 周予北托他爸的秘书买了四张从西淮飞哈尔滨的机票，那秘书凌晨才接到周予北急吼拉吼的电话，睡眼朦胧里瞧了一眼，假期机票紧俏，只剩中午十一点的四张商务舱了。 只有两个位置是连坐，让黎嘉叶和蒋舟舟坐一起了。 黎嘉叶坐在外侧，她今天穿的厚实，秋衣秋裤都穿了两件，到脚踝的羽绒服也穿上了，围巾手套一应俱全。 苏衍阳正把背包放进上方的封闭式行李架上，把行李往里一推，往后瞧了她一眼，自言自语地嘀咕：“哟，看来是知道冷的滋味了，挺乖。” 也就隔着两三排座位，说是自言自语，但他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着，黎嘉叶把那两个字听得一清二楚，是说她今天穿得严严实实的。 乖这个字，从她初中开始看霸总一类的言情小说时，就把它归结在暧昧这一栏里。 这个字换个人说，黎嘉叶能尴尬得犯恶心，但是对象一旦换成苏衍阳，那就还挺受用。 不管苏衍阳是不是随口一说，反正黎嘉叶心里的悸动又增添了一分。 五个小时二十分钟后，飞机准时落地机场。从室内出门的瞬间，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如冰刀般剐着人的面部。 黎嘉叶深吸一口气，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她觉得没有带口罩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元旦小长假第一天，路上堵得车水马龙。周予北叫的司机在十分钟后赶来，彼时黎嘉叶和蒋舟舟两人正紧贴在一起，快要冻僵了。 她知道北方寒冷，却没想到寒冷到这个地步。 蒋舟舟也是悔不当初，直打哆嗦：“早知道去海南了！” 周予北扭头看了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女生，歪着嘴笑，冲蒋舟舟说：“来，给你男朋友抱抱。” 苏衍阳伸出手把他的头扭过来：“人俩姑娘贴在一起你凑什么热闹，跟哥抱抱吧。” 黎嘉叶被苏衍阳这欠得不行的样子逗笑，她微扬着唇。 第22章 暗恋 车在一刻钟后到达了门口, 几个人上了车，去了周予北托人定下的酒店。他定的是五星酒店，临近冰雪大世界。 周予北在前台办理入住, 剩余三人在大厅沙发上坐着。周予北办完后走过来, 手里捏着四张房卡，一张一张分给他们。 从看见这家酒店的名字到进来酒店大厅，看到富丽堂皇的室内设计之后, 黎嘉叶就预感, 这得花不少钱。 直到看见周予北拿着四张房卡，她的心开始滴血。 -- 第49页 苏衍阳坐在行李箱上, 看见周予北那装模作样的样子, 痞笑着。 周予北在两个女生看不到的地方冲他做了个“嘘声”手势。 苏衍阳也不戳穿他。 几个人往楼上走。 黎嘉叶跟在后面，她拽着蒋舟舟的手：“四间房会不会太奢侈了，你跟我，苏衍阳跟周予北，其实两间就够了。” 黎嘉叶的确有些心疼钱, 这个酒店定的太贵了, 就这么几晚住下来就把在奶茶店兼职的杯水车薪都花完了。 蒋舟舟推着行李箱, 算盘打得叮当响，她在脑内快速头脑风暴：“周予北说苏衍阳矫情, 他必须一个人睡。” 走在前头的苏衍阳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后面两个女生的对话，他重重地捏着周予北的后脖颈, 咬牙切齿：“你就是这么跟你女朋友形容我的？” 周予北压着声音：“你听她瞎说。” 苏衍阳淡淡地啧了声：“明着办四张房卡, 骗谁呢？” 周予北坏笑着：“好兄弟，你懂的呀！” 苏衍阳瞧他这位好兄弟欲盖弥彰且没出息的样, 摇摇头, 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恋爱只能使蠢货更蠢。 北方的冬天室外温度的确是和南方天壤之别的差距, 但是室内有暖气，黎嘉叶在室内没觉得冷。 由于头天晚上太困了，黎嘉叶忘记了定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黎嘉叶拖着疲惫的身子，光脚趿拉着地板，边走边哈欠打得连天响。 一开门，苏衍阳倚在门边，两手抱在胸前。 黎嘉叶一愣，困意刹时消散。 苏衍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着笑：“朋友，您知道几点了吗？” 黎嘉叶十分确定她听出了嘲讽的味道，一如那天文艺汇演时他在后台等她换衣服的样子。 “几点？” 苏衍阳摁亮手机屏幕：“十一点半。” 黎嘉叶啊了一声，面露惊恐：“我忘订闹钟了。”她说，“舟舟他俩呢？” “周予北和蒋舟舟在门口玩雪。”苏衍阳慢悠悠地说，“俩人如胶似漆，天雷都劈不开。” 他的身子慢慢下倾，凑近了黎嘉叶，眼角微弯，促狭道：“所以特命我上来叫您起床。”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黎嘉叶听出了更深层的含义—— 本少爷屈尊降贵来叫你起床，还不赶紧收好这份福泽吧你。 黎嘉叶连连点头：“我去洗漱，你稍等我哈。” 说罢，砰得关上门。 苏衍阳：“……” 他冷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站得远，还好鼻子是真的。 半分钟后，黎嘉叶又“噌”得打开门，脸上满是不好意思：“你要进来吗？” 她水汪汪的眼里含着无辜的抱歉，眉梢微微下垂。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因为自己睡过头而打扰到别人的不好意思。 这台词…… 苏衍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没做声。 黎嘉叶刷着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不对劲。 “你要进来吗”这句话虽然发生在青天白日里，可还是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她偷摸着探头去看苏衍阳，他敞着腿坐在沙发上，手支着大腿，神色漠然地低头刷着手机。 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苏衍阳从原本玩着手机，到后来双手揣兜，整个人懒散地看着沙发，翘着二郎腿，看黎嘉叶满行李箱地找东西。 “黎嘉叶。”苏衍阳淡淡出声。 “哎。” “你以后找男朋友，耐心得是首选条件。” 黎嘉叶一愣，她翻找隐形眼镜护理液的动作一滞，呆呆地看着苏衍阳，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动作慢。 黎嘉叶低下头，有些郁闷地嘀咕：“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做什么都二倍速，快得你等凡夫俗子肉眼都看不见了！” 她的自言自语在这个房间里，不说铿锵有力，那也是一清二楚的。 苏衍阳垂下头，埋在高领毛衣里的唇没忍住笑了一下。 黎嘉叶这个人，只要稍微熟了一点之后才发现她和初印象完全是天差地别的。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差，使得眼前这个女生的初印象正在一点一点瓦解，然后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组合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等到黎嘉叶和苏衍阳出门后，一行人打车去了滑雪场。黎嘉叶从来没有滑过雪，她显然对这项运动有些兴奋。 雪场里有一整套滑雪用具，几人穿戴整齐就进了雪场。 由于蒋舟舟和周予北已经成为了一对形影不离的连体婴儿，茫茫人群中，黎嘉叶只得跟紧了苏衍阳。 虽然她对这个分配非常满意，但面上还是要保持冷静。 洁白的雪景总是让人心生向往，从雪坡往下看，可以看见山区外的树林，树冠上顶着白皑皑的雪，叶子泛着黄，从雪中探出。 黎嘉叶和苏衍阳坐着传送带到达中间程度的雪坡，远远地俯瞰，整个滑雪场连着外景如亲临北欧一般。 黎嘉叶对这项刺激运动很兴奋，她全程认真听着教练的指导，在教练带着滑了两三次后就开始了自己尝试。 自己一个人第一次滑有些紧张，但那紧张也只留存在俯冲的一瞬间，劲风呼啸着吹过她的耳边颊边，随之而来的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当她成功滑下来之后，忍不住在给自己鼓了鼓掌。 -- 第50页 黎嘉叶现在已经被这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占据了心跳。 她退了几步，冲上头的苏衍阳招招手。 苏衍阳穿着一身黑色的滑雪服，人群中不太亮眼，但是黎嘉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没有。 苏衍阳在上面磨蹭了好一会儿。 黎嘉叶以为他会自己下来的，结果还是教练带着他滑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黎嘉叶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尴尬。 黎嘉叶毫不掩饰地笑着，她难得看见苏衍阳也有这么生疏的样子。 教练带他滑下来之后，又顺着移动带上去，坡上还有好几个新人要他带着。 黎嘉叶滑到苏衍阳跟前，笑着还未散去：“你——” “我就是还没习惯这个。”苏衍阳淡定地打断她的话。 “哦～”黎嘉叶拖着长音，“那我先上去啦，你慢慢来。” “等等。”苏衍阳叫住她。 黎嘉叶停住脚步，好奇地看着他。 苏衍阳带着手套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喉结上下滚动，眉毛拧着，表情郑重，唇色被冻得通红。 虽然带着手套，隔着厚厚的衣服，黎嘉叶就是唯心主义般得感受到了他热切的温度。 四周好像一下子安静了，周围男男女女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欢闹声都像被一层透明的大气所包裹住，包得密不透风。 这里，和周围好似两个地方。 黎嘉叶的心跳渐渐趋于平缓，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以一种何等熟稔的语气在和苏衍阳说着拿腔拿调的玩笑话。 联想到他难得有不擅长的事情，且表情凝重，黎嘉叶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反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衍阳低头动了动自己的长形薄板，然后面色复杂地看着黎嘉叶：“我穿着这玩意儿走不了。” “你能不能拖着我上去？” 黎嘉叶：“……” 苏衍阳伸出双手，空中晃了晃。黎嘉叶有些怔愣，对上他如墨似的眼睛中的灼人视线，心跳不期然加快。 见黎嘉叶傻站在那里，苏衍阳哎了一声：“你准备让我一直举着手？” 黎嘉叶这才反应过来，她双手小心翼翼地贴住苏衍阳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两人手心相对。黎嘉叶太感谢这雪场，冰天雪地里，寒冷悄悄掩埋了她的脸红，让她因为紧张羞怯引起的脸红变得光明正大。 “你怎么不抬脚呀？”黎嘉叶问。 苏衍阳：“挪不动。” “所以我让你抬起来呀！”黎嘉叶加重了嗓音。 “我真抬不动。”苏衍阳老实说。 黎嘉叶实在纳闷，她记得苏衍阳运动天赋极高啊，怎么就被滑雪难住了。 她正要说话，却见滑雪坡上滑下来一个人，因为控制不好速度和方向，直直地向两人撞开。 他极速地甩手，嘴里大声叫喊着：“快闪开！快闪开！” 黎嘉叶避不及防，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她感觉到身旁的苏衍阳奋力拉了她一下，她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在他身上，由于恐惧而紧绷的嘴唇似是贴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而过。 意料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黎嘉叶抬眼，自己整个人躺在苏衍阳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口，眼睛上移，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黎嘉叶赶紧起身，她拉着苏衍阳：“你没事吧？” 苏衍阳摇摇头，坐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没刹住车。”那个男人艰难地起身，冲两人抱歉。 黎嘉叶先起身后，拉起苏衍阳，对那个男人说了句没关系，又把视线聚焦在苏衍阳身上，刚刚那跤摔得可不轻。 “你没事吧？”黎嘉叶问。 苏衍阳好像凝固住了，表情滞愣。 “苏衍阳？” “哦，没事。”他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 黎嘉叶担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苏衍阳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体重撞在我身上跟棉花一样。” 黎嘉叶撇撇嘴：“你就瞎说吧你。” 苏衍阳显然不以为意，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在黎嘉叶抬头看雪坡的那一刻，极为不在意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唇角。 滑完雪后，四个人坐着缆车下山，此时刚过四点半。 热烈的兴奋过后，黎嘉叶像是被抽干了精力，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顶，遮住自己上半张脸，表情困顿。运动果然使人疲惫。 她扫了眼周围三个人，周予北和蒋舟舟还是起劲，大有再去续个24小时的冲动。她又小心翼翼地回头瞟了眼苏衍阳，他脸上淡淡的挫败感已经从滑雪开始持续到现在了。 黎嘉叶扭过头，顶着缆车外的风景，偷笑。 今天看到了苏衍阳的另一面，真可爱。 下了山之后，几个人照例在门口等车，准备直接打车去一家网红东北菜馆。 正赶上第一批下山的游客，这里聚集着不少人。 黎嘉叶正听蒋舟舟说她滑雪时的优美身姿，苏衍阳在一旁无所事事，恰好看到一个小孩子，玩性大发非要逗他玩。黎嘉叶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喜欢小孩子。 过了一会儿，黎嘉叶感觉到裤腿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她低下头，是那个和苏衍阳玩游戏的小朋友，约莫不过四岁，小小的白色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像个身体融化了半截的小雪人。 -- 第51页 “姐姐。”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叫道。 “怎么了？”黎嘉叶半蹲下身子，问。 小朋友把手机递给她，那手机都快有小朋友三四个手掌心大：“姐姐，可以给我和妈妈拍张照片吗？” 黎嘉叶看着小朋友身后的女人，女人微笑着，眼神温柔，黎嘉叶点点头：“好。” “姐姐，你看那边太阳快落山啦，可以给我和太阳公公合影吗？” 黎嘉叶说：“好。” 她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苏衍阳，正巧，他也正侧头看着她。 黎嘉叶扬了扬手机的手机，压着声音悄声问：“要不你来？” 她是真心的，她的技术拍拍发朋友圈的照片的确够了，但是在苏衍阳这种专业摄影爱好者面前，她有点虚。 即使只是给陌生人拍照。 苏衍阳唇角一扬，语气欠揍还有点酸：“别啊，人指定让你拍呢。”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小朋友真现实，这么小就被美□□惑了。” 第23章 暗恋 黎嘉叶身体一僵, 手也跟着顿了下，她机械似地又回头看了眼苏衍阳，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里。 他的目光还直勾勾地盯自己的脸上。黎嘉叶噌得回头, 耳根却不由得红了。 黎嘉叶清楚, 苏衍阳就是随意地看着她而已，那漆黑的瞳仁里毫无任何意思。 他不是自己，没有那么得小心翼翼。他的一举一动, 无论从何种程度来说, 都毫无深意，也无需揣测。 但她是不是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 苏衍阳说她好看呀。 苏衍阳的确有点不爽, 好歹陪这小男孩玩了那么久，结果转头又去找了漂亮姐姐。 “角度倾斜四十五度，手机高度到胸口。”苏衍阳在黎嘉叶旁边，淡淡地说。 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廓，黎嘉叶佯装淡定地应了声, 把手机下挪。 “还是太高了。”他说, 抬手轻轻敲了敲黎嘉叶的手背, “再低点儿。” 黎嘉叶觉得自己免费上了节摄影课。 小男孩两只小肉手捏着手机，滑动看照片, 他好奇地问：“姐姐，为什么这张有太阳, 下一张又一下子消失了呀？” 手机里, 落日掩藏了一半的身体在山后，整片天际如同打翻了橙色调色盘, 绯红的霞光大片大片地晕染着, 远处的镜流潺潺也冻成了冰。妈妈蹲下身子, 搂着小男孩的肩膀，两人一同比了个耶。 画面安谧和谐。 “因为太阳公公落山了呀。”小男孩的妈妈解释道。 小男孩挠了挠脑袋：“才一秒钟就落山了呀？” 黎嘉叶笑笑，蹲下身子，目光和他的眼睛平行，揉了揉他的头，语气温和：“太阳公公赶去下一场日落啦，我们明天再和它见面。” 小男孩啊了声，高兴地说：“原来是这样！姐姐你好聪明呀！” 太阳虽然落山，苏衍阳却觉得日光灼灼，远处的雪山折射出稀疏的光影，白晕纵横其间。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围巾一角，围巾贴着他的裤腿，随着风轻轻拍打。 苏衍阳垂眸，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发旋柔软温柔。 下一秒，她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他，笑容耀眼，似乎在说“看，他夸我聪明哦”。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少女周身不自觉地建立起的不想让人了解的脆弱堡垒不动声色地瓦解。 她果然，和自己的初印象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在魔方即将还原到最后一步时，突然发现前面的步骤都错了，要打乱之后从头来过的感觉。 丝丝让人心悸的感觉。 文艺汇演那天，和周予北走在去礼堂的路上时，他随口问这位自己从小玩到大，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自己除了家人之外最了解他的好兄弟，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周予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不知道。” “不知道？” 周予北点头：“你可不会因为喜欢某种性格的人就喜欢上某个女生，你只会因为喜欢那个人而喜欢上她所拥有的所有特质。” “不然你也不会这么一把年纪还是个处男了。” “……” 苏衍阳没说话，从小到大遇到的这么多的女孩子里，什么类型什么风格的都有，却没有一个让他心动的。 因为没有体验过，所以说不上心动是什么感觉，也无法给喜欢的类型下一个简单直白的定义。 “嘿嘿。”周予北看他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说准了，他傻笑着，“哥不了解自己还不了解你了？” 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指尖刚捏着一根烟就被苏衍阳摁着脖子：“朋友，你能别走大马路上就犯烟瘾吗？” 周予北同样回怼：“朋友，黎嘉叶让你别抽烟可没让我别抽吧？” 苏衍阳一愣，手自然地放下，没再说话。 一阵更强劲的风吹来，吹回了苏衍阳的思绪，也吹乱了黎嘉叶的长发，她明媚的表情瞬间被几撮头发打乱。 苏衍阳喉咙有些痒，他装模作样地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苏衍阳觉得，他的心绪在一刻突然单方面地微妙起来。 那个模糊的定义好像拨云散雾之后，逐渐成型，清晰了些。 “车终于来了！！”蒋舟舟欢呼地冲两人招手，“车来了，叶子我们快上车，再待一分钟我就成冰舟舟了！” -- 第52页 蒋舟舟拉着黎嘉叶的手，上车。 周予北拍了下他的肩膀：“走了啊，愣着干啥。” 苏衍阳敷衍地应了声，最后一个上车。 车子驶向市区，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移动，最后成了模糊的小点。 七人座的别克商务车里开着暖气，昏昏懒懒的。外面寒气袭人，寒风呼啸。 黎嘉叶坐在最右边，苏衍阳靠窗坐在左边，视线落在玻璃窗上，其他的景色都失去了焦距，眸光中，只有黎嘉叶的侧脸是清晰的。 她戴着耳机，把另一个耳机等给坐在后排的蒋舟舟。 思绪像是波动的小船，漂浮在不太平静的海面，又断断续续漂浮回了刚刚黎嘉叶和小男孩的对话。 他承认，就算早已成年，不需要童话来点缀精神世界的他，也被这句童心可掬的话语打动了一下。 这么想着，苏衍阳觉得嘴角有些发麻，他想起滑雪的时候，两人不小心摔倒，黎嘉叶的唇擦着他的唇角而过。少女嘴唇柔软的触感，就像凭空触碰着棉花糖。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鬼使神差般，他又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 夜晚，四人吃完饭后去了一家当地小有名气的澡堂搓澡。毕竟来东北不搓澡实在算辜负了这趟旅行。 黎嘉叶和蒋舟舟将衣服放进柜子里，戴好手环，就跟着服务人员去了女宾区。室内水汽氤氲，黎嘉叶揉了揉眼睛，发现大家都□□，她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看她们，连身边的蒋舟舟都不敢看。 “哎呀叶子你害羞些啥呀？”明明也是第一次来，蒋舟舟却熟稔地像个经常光顾澡堂的人。 黎嘉叶腼腆地笑了下。 虽然赶上了节假日，但是今天人不太多。黎嘉叶和蒋舟舟就排了二十分钟的队就到她俩了。两人选择的都是红酒搓。 黎嘉叶躺在发热的床上，柔软的触感紧贴着自己的肌肤，搓澡阿姨将温热的红酒缓缓倒在她身上。 房间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黎嘉叶觉得无比惬意。 “叶子，”蒋舟舟躺在她一侧，突然问，“你和苏衍阳进展到哪儿了？” “什么到哪儿了？”黎嘉叶不明所以。 蒋舟舟转了个身，头朝向她：“不是吧！上周五文艺汇演那天我让他去后台接你，今天早上又让他来找你下楼，还有滑雪的时候我和我家周予北特地跑到别的地方去滑，中途还不过来打扰你，就是为了给你俩腾出二人世界。你们俩就一点进展都没有？你没有主动出击撩拨他吗？” 黎嘉叶不置可否，前几个的确是蒋舟舟为她和苏衍阳打造的独处空间，滑雪那件事，可是她和周予北独自腻歪去了。 要说有没有进展，黎嘉叶摇摇头，她的确喜欢苏衍阳，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行动过。 从高中开始就是。 她喜欢他，但也仅仅就到这儿为止。 她从未朝苏衍阳走近一步。 她和他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行动上的矮子！”蒋舟舟看着她摇头，恨铁不成钢：“喜欢就要主动出击呀！” 黎嘉叶没说话，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 “笑什么？” “我是喜欢他，但我也没想过要追他。” 看着蒋舟舟疑惑的目光，黎嘉叶轻笑了一下，她把头枕在交叠的手臂上：“舟舟，其实我上次撒谎了。” “什么？” “我高中的时候就认识苏衍阳了。” 她虽然看着蒋舟舟，眼神却恍惚着，透过她，仿佛回到了高二的那个冬夜。 · 冬雨来得猝不及防，雨珠连成雨丝，在斜风中狂乱飞舞，黄昏和黑夜提前来临。 校园文艺汇演将在周五晚上举办。 许是天气太糟糕了，加上文艺汇演的缘故，学生们都心不在焉的。随着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班里的同学们像开了闸的洪水就往外倾斜而出。 学校的走廊上难得的，早早开起了灯。 学校大礼堂内，座无虚席。还有好几个顽皮的学生不好好坐着，跑到前排来凑热闹，被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一一赶回去。 黎嘉叶要负责写校园的新闻稿，她坐在了第一排的边上。第一排坐着的都是校长、副校长之类的职位，黎嘉叶坐立难安，不敢造次。彼时高中还不能带手机，她拿着笔和纸，乖巧地坐在一旁。 舞台上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 黎嘉叶认真地记录着他们表演的精彩瞬间。 突然，台下某处角落里传来一阵骚动，女生的尖叫伴随着男生的起哄声。 “怎么回事？”黎嘉叶旁边的老师问。 坐在第二排的男生俯身回答：“那帮起哄的是十二班的，下一个就是他们班的节目。” 听到十二班，黎嘉叶手一愣，明明还在记录此刻的节目，心却早已飘到了旁边的对话声中。 “到他们了就到呗，这么起劲干什么，别人还在表演，他们这样也太不尊重人了。”老师呵斥。 男生阿谀奉承地点头：“不过他们班表演的人是苏衍阳，而且是男女合唱，对方是班花呢，也难怪这么兴奋。” 老师啧了一声，作势生气：“怎么回事啊你，今天文艺汇演我放你一马，再开同学玩笑你小心一点。” 男生悻悻地点头。 -- 第53页 老师没有发现，坐在他身旁的黎嘉叶，黑笔在白纸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黑线，刺拉一声，掩埋在表演声中，毫不起眼。 表演结束，到下一个节目了。 舞台中央拉着红色的幕布。幕布还未拉开，悠扬婉转的旋律先一步飞出。 黎嘉叶听出来了，这是《神话》的主题曲。黎嘉叶很喜欢这部剧。 大家都歌颂易小川和玉漱的爱情，黎嘉叶却独独记得为易小川奉献所有的素素。 “解开我最神秘的等待 星星坠落风在吹动” 随之而来，幕布缓缓拉开，苏衍阳身着最普通的校服，前额漆黑的随意地分开，他拿着话筒从左侧慢慢走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千回，如夏夜的风，慢悠悠地绕了整个场地一圈，最后又缓缓地落在黎嘉叶的耳边。 第一句歌声响起时，台下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然后又迅速熄灭。 好像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听他唱歌。 “紧紧久久与我牵绊 这副十指扣” 灵动的女声继而响起，女生从另一侧走出来，她也穿着二中的校服，长发飘逸，发尾微微卷着。 她慢慢走到苏衍阳身边，两人对视一笑。 “苦苦痛痛爱的解救愿与你同受 却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能说出口” …… 最后一句以两人的合唱结束，伴奏逐渐低沉下去。 安静片刻，台下响起的掌声响遏行云，夹杂着络绎不绝的起哄声。 黎嘉叶的心里却又酸又胀，她像每一个望向他的人一般，正大光明地看着他，看着台上炽热的灯光打在他周身，看着台下的欢呼和掌声为他为鸣，看着一切光芒环绕着他。 她没有鼓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和台下的其他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坐在一旁的老师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看到纸上一片空白。 “小黎，这么好的节目你怎么一个字也没写？” 黎嘉叶说：“老师，我都记住了。” 她都记住了。 从他出场的那一瞬间，每一个细节，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的笑，他眉眼间那一簇热烈的骄傲，她都记住了。 · “所以，你是因为他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就对他心动了？”蒋舟舟问。 黎嘉叶抿着唇，摇摇头否认。 那一次，只是让心中的心动更甚。 搓澡阿姨对两人说已经搓完了，可以去休息室饮茶吃点心。 黎嘉叶道了声谢。 两人走到换衣室内，蒋舟舟边穿衣服边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黎嘉叶看着衣柜发呆，她眨了下眼睛，语气轻快：“不重要。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蒋舟舟也不勉强，不再过问。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黎嘉叶反复问自己，初见时的场景像电影陷入回忆中的画面一般反复播放。 关于暗恋这个秘密就像一个宝藏，被静悄悄地埋在地下，无人知晓。藏得久了，就会久到藏宝人都快忘了这宝藏是什么。 第24章 暗恋 五天的假期时光过得飞快。黎嘉叶和蒋舟舟逃了两节课。幸运的是寝室传来捷报, 这两位老师都没有点名，两人逃过一劫。 黎嘉叶和蒋舟舟下飞机，呼吸到西淮并不久违的新鲜空气时, 觉得仿佛是从冬天来到了夏天。 “我还是喜欢这里的湿冷。”几人推着行李,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蒋舟舟张开双臂，学着电视剧里女主角的样子拥抱空气，懊悔地说, “我们应该夏天再去北方的。” 黎嘉叶刚要说话, 这时走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苏衍阳冷不丁冒了一句：“可以。” 她和周予北齐齐望向他，眼里带着奇怪。 周予北问：“你说啥？” “可以。”苏衍阳重复了一遍。 “不是, 我说你啥意思？” 蒋舟舟打断周予北的话：“好呀！下学期有元宵节, 劳动节，我们可以再出去玩！” “元宵节不放假，我的宝。”周予北说。 “你听不见我后面还说了劳动节啊！”蒋舟舟扯着脖子，“你怎么去了东北回来说话都带着东北味了！” 周予北揪着她稀少的丸子头，像初中调皮捣蛋的男同学一样。蒋舟舟恶狠狠地跺着脚, 就要去打他。 黎嘉叶摇了摇头, 嘴里吐出几个字：“初中生谈恋爱教科书。” 苏衍阳自然地走在她旁边, 虽然没有说话，但余光中他的衣角, 身侧温热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以及正和喜欢的人如老友般自然地行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黎嘉叶十分享受这种时光。 元旦小长假结束后, 西淮大学迎来了一学期一度的期末周。图书馆再次被占得人满为患，有临战期末考试周的, 也有早早开始备战考研的考研党。 黎嘉叶自知自己抢不过那些人, 乖乖地在寝室里安静学习。每当这个时候, 她又会发掘自己的一个新优点，那就是—— 无论环境多么嘈杂，她都能安静学习，以及，就算不出声，她也能背诵下知识点。 元旦假期结束后的某天，金融学院结束了本学期最后一节投资学原理的课程。 苏衍阳把笔往桌子上一丢，大剌剌地打了个哈欠。 -- 第54页 一旁的周予北兴奋得像只刚进化完成的猴子，一拍书桌：“怎么样啊，这课能过不？” “你这不废话。”苏衍阳扯着笑，睨了他一眼。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教室，正说着中午去哪个食堂吃饭，身后传来杨老师声音。 “小苏。”杨老师在后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衍阳回头，示意周予北先走。 “小苏，你把节前文艺汇演的照片选二十张出来，发给宣传部部长。”杨老师说。 “好。” “你有她微信吧？” 苏衍阳摇摇头。 “那我待会儿推给你，你加一下她。” 苏衍阳说了声好，准备离开。 “对了，”杨老师说，“你把这学期以来，从军训开始的所有照片都挑选几张好看的，做成集锦，学期结束前要放在校官网上。” 苏衍阳比了个ok的手势。 杨老师拍拍他：“行了，吃饭去吧。” “老师再见。” 苏衍阳回到寝室后，下载了数据恢复软件，导入相机卡后静静等着恢复软件。 恢复的空档儿，他背靠椅背，歪着脑袋闲散地刷手机，他点开杨老师推荐给他的宣传部部长的微信，摁下添加后，又退出去。 微信通讯录中“新的朋友”一栏又出现了几个新的名字。 前缀大多是来自西大2017届新生群。这个群是刚刚入学之初，秦珩进了群之后把剩下几个人都拉了进去。反正平日里也是免打扰，苏衍阳也没有在群里特地备注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添加他的人特别多。 起先都是什么学长学姐卖床垫卖被子卖热水瓶的，后来是办校园卡办宽带的，苏衍阳通通拒绝了。自从上了几次表白墙和校园论坛，加他的人与日俱增。 苏衍阳一开始会手动拒绝，后来直接懒得管，就等它自动过期。 苏衍阳看着一条新的申请消息陷入沉思—— 我是顾芷，上次在食堂要了你的微信，加你的申请你还没有通过，是没收到吗？我…… 好友申请限制字数，苏衍阳没看到后面的。 他回想了一会儿，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但是不管加多少次，他都没兴趣。 苏衍阳支起椅子角，一晃一晃的。 他在申请记录里直接回复：此号好友已满，预购新型智能床垫请+v咨询，名额即止，欲购从速。 等待的空档，电脑里的照片恢复完毕。苏衍阳姿势未变，伸长了手臂，挪动鼠标对着废片挑挑拣拣。 突然，他的眸光一滞，双击放大了照片。 他的眼神落在电脑屏幕上。 人潮拥挤的大礼堂内，学生们一排迷彩军装如亭亭玉立的韭菜。礼堂末尾一排灯泡像串在一起的糖葫芦，在幽黄昏暗的灯光下，其余人模糊成涣散的背影。 女孩目光无意地看向镜头，微微张着嘴，五官放松自然，倒是神情显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表情无害清纯。 苏衍阳只能想到这个词。 屏幕幽冷的白光折射在他的脸上，原本随意的搭在腿间的手抬起，散漫地薅了薅自己的脑袋。 他轻轻地啧了声，喃喃低语：“这么巧啊。” 苏衍阳拆了颗糖，顶在左颚，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发出声轻笑。而后，突然玩性大发地拍下这张照片。 大概是东北之旅玩疯了，面对回来后的课程，蒋舟舟毫无兴趣，她反观黎嘉叶，她的兴致也没高多少。 教室里打着足足的暖气，又是下午，昏沉的困意翻涌上心头。 黎嘉叶趴在桌上，下颚顶着硬邦邦的桌子，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黎嘉叶懒得抬手去拿。 屏幕暗下的瞬间，她看到上面显示： Susan：［图片］ Susan：［图片］ Susan：［图片］ 黎嘉叶瞳孔一震，后面的信息她无暇顾及，看到这个备注的时候整个人就精神了。苏衍阳从未主动给她发过消息，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堪称一滑就能滑到头。 她挺起腰身，快速打开微信。 对话框里，是苏衍阳发来的一连三张照片。 她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第一张。 这不是开学第一天的军训动员大会吗？！记忆像电影胶片似的穿插着那天的片段。 他不是说删了吗，怎么还在？ 黎嘉叶还没反应过来，苏衍阳的消息接着发了过来。 苏衍阳：刚刚在整理废片，发现了这张军训时候的照片。这张图拍的还挺不错，你要留着的话我把原片发给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彻底删除。 苏衍阳：后面几张是你弹钢琴的照片。 他说这张图拍的还不错。 黎嘉叶抿着唇，内心有欣喜在雀跃。 叶：留着吧 苏衍阳：我们辅导员让我做一个这学期的活动集锦，你想要把这些图放进去吗？ 黎嘉叶其实对这些事情不太在乎，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的照片下会有一个署名，写着苏衍阳三个字，她就觉得庆幸。 独属于她的小心思。 叶：好，都可以。 苏衍阳：谢了。 叶：不客气。 黎嘉叶翻找了一下表情包，发现大多无趣，而且梗都是好久以前的，没什么可以发给他的了。 -- 第55页 以后应该多收藏一点了，以备不时之需。 “黎嘉叶。”坐在黎嘉叶前面的江延之转过头。 “怎么了？” 每节课，不管黎嘉叶坐在哪里，江延之都会雷打不动地坐在她前面，偶尔上课下课时和她说几句话。 江延之把手机推到她的桌子上：“看这个公众号。” 黎嘉叶扫了眼手机，这是名为“西大村落”的公众号。由以前的一位学姐创立的，成立之初是为了报道校园里的各种生活趣事，后来也会发很多关于大学生的课外生活、竞赛比赛等。 最新一条推文是关于京南高校大学生钢琴比赛的内容。文中介绍了在京南市即将举办一年一度的钢琴比赛，邀请各校钢琴爱好者参与。 京南在西淮隔壁，大约三小时车程，不算太远。 “你不是会弹钢琴吗，可以去试试这个。”江延之说。 蒋舟舟也凑过来，下巴靠在黎嘉叶的胳膊上。 “哇，钢琴比赛！”她一惊一乍，“进入决赛就有鼓励奖，第一名三万……三万？” 黎嘉叶只顾着看前面，没看到后面的金额，听到蒋舟舟的话，她一怔，拿起手机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 第一名肯定没机会，但是只要进入决赛就有五千元奖金，说不心动是假的。 黎嘉叶想着自己日收入不过百的小说，这个数字对她来说诱惑力的确很大。 “叶子，你想去吗？”蒋舟舟问。 黎嘉叶思考了一下，给出一个肯定答案。 “那太好了！”蒋舟舟又来劲儿了，“京南离我们这么近，我都还没去过呢，等你比赛的时候，我们四个再一起去京南玩呗！” “你们四个？”江延之好奇地问。 “对呀，我们俩，还有周予北和苏衍阳。” 听到这话，江延之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带着疑惑的语气：“你们四个…” 回到宿舍后，黎嘉叶又看了眼自己的小说，收入惨淡点击率也惨淡。想到自己从小学开始就年年被贴在校园布告墙上的优秀作文，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挫败感。 果然，写小说和写作文完全是不一样的。 但是黎嘉叶做一件事就喜欢做到极致。既然下定决心要写小说，不管多烂，她都要把它写完。一天一百，也比一天零蛋要好得多。 黎嘉叶打开电脑，一边戴着耳机听英语BBC日报，一边开始继续写小说。 下午，钢琴比赛的报名通道正式开启，黎嘉叶熟读了比赛安排表，三月初赛，四月决赛。她认认真真地填写完自己的信息，然后按了提交。 过了一会儿，江延之发来了一条消息。 江延之：现在可以报名了 叶：我报好了 江延之：多亏了你才能知道这个消息吧，你要是得奖了可别忘了我 后面附带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包。 黎嘉叶突然不知道如何回复，她扭过身问蒋舟舟。 “舟舟，如果聊天的时候对方说的话让你很难回答你会怎么办？” “发个表情包搪塞过去。”蒋舟舟认真地涂着脚指甲，头也不抬。 “哦。” “谁给你发消息了？”蒋舟舟问。 “没谁。” 蒋舟舟抬起头望向她，好奇写满了她的脸：“男的女的？” “……男。” “是不是在追你啊？”蒋舟舟敏锐地问。 黎嘉叶还没说话，她就接着说道，“要是有人追你啊，你先别拒绝，咱先钓着。如果你后面和苏衍阳发展的还可以，你就可以用这个男生去刺激他，如果你搞不定苏衍阳，那就算了，退而求其次也可以。”她拿着指甲油，在空中笔划着，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不过，如果这男的长得丑就算了，无需考虑，直接pass！” 黎嘉叶：“……”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提问了一句如何回复别人，蒋舟舟就能扯这么多。 “对了，”蒋舟舟涂完脚指甲，又开了瓶新的指甲油继续她的美甲事业，“他有照片吗？给我瞅瞅。” 黎嘉叶叹了口气：“是江延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他消息而已。” 蒋舟舟手一顿，指甲也不涂了，她把椅子挪到黎嘉叶边上，凑近她。 “那你完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 “江延之这人贼轴贼烦！说好听点，那叫有耐心有毅力，说难听点那就是……”蒋舟舟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脑子一根筋，不懂变通不懂转弯。” 黎嘉叶眨巴了一下眼睛，以蒋舟舟新接的睫毛掉了为由转移了这个话题。此刻，蒋小姐正在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痛哭流涕。 “啊啊啊啊那个美睫店的老板娘就是想坑我钱！” 第25章 暗恋 黎嘉叶连说了两句自己是开玩笑的, 蒋舟舟非不听。她只能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自己的小说里。 考试周在学生的一片怨声载道中来临。 一月中，大一上学年正式结束。 黎嘉叶以行李不多为由打消了林薇来接她的念头。 蒋舟舟爸妈早早得来接她回家，蒋舟舟想着带她一程到地铁站, 被黎嘉叶婉拒。 第二天中午, 黎嘉叶在食堂吃了饭后拉着行李箱准备去做公交车。 黎嘉叶走到公交车站，站台不大，此刻已经挤满了人。自从上次文艺汇演之后, 黎嘉叶这个名字频繁地上表白墙, 校园公众号里她的那张照片也被广为转发。 -- 第56页 说起来，她也变成了这个学校里稍稍有被人注意到的“风云人物”了。 黎嘉叶用小程序看了眼公交车的位置, 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到。站台上的位置已经被坐满了, 她索性坐在行李箱上，低头看着昨晚下载的悬疑小说《沉默的病人》。 “滴滴——” 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像是在吵闹的人潮中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头。 此刻黎嘉叶正沉浸于快接近结尾处的惊天反转，她不由感叹作者在行文处的巧思。 “滴滴——”喇叭声又响了一下。 “黎四。” 就在这嘈杂吵闹的环境里，她捕捉到了那道低沉散漫的声音, 明明那么轻, 她却感触到了。 黎嘉叶抬起头, 目光所及之处是苏衍阳手肘支在全开的车窗沿，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手指骨节处和腕骨，骨节分明, 墨黑色的手表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他张开手掌, 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冲她晃了晃。 黎嘉叶感受到车站处的人的目光都看着她。 刚刚一些人时不时的回头没有让她觉得不好意思，现在人群里齐刷刷的注目礼却让她的一举一动都莫名被动。 黎嘉叶走过去, 还没说话。 苏衍阳瞧了眼她背后鼓起的沉甸甸的书包和那28寸的行李箱：“送你到地铁站？” 黎嘉叶没想到苏衍阳会这么说, 她想起, 这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她也是在这里遇见了苏衍阳，那时候她只能堪堪看得到他模糊的侧脸。 这学期的最后一个周末，她在熟悉的地方再次遇见他，这次他说送她一程。 黎嘉叶对上他幽深的眼睛，故作淡定地咳嗽了一声：“谢谢。” 苏衍阳没说话，打开车门。黎嘉叶才发现他脱了外套，放在后座，只穿了件黑色的卫衣，袖子拉到了手肘处。 看向他们两个的人很多，边看边窃窃私语些什么。 苏衍阳从不在意别人的视线，他接过黎嘉叶的行李箱，边放进后备箱边轻笑了下：“这么重，您这是搬家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那她回呛一下苏衍阳也是可以的吧。 黎嘉叶这么想着，诚实地说：“我从五楼拎下来的时候觉得可轻了呢。” “Susan，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罢了，她还加了一句。 苏衍阳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他微眯着眼，不可名状地看着黎嘉叶。 黎嘉叶被他看得发怵，她没怎么和男生认真相处过，但她依稀在网上被科普过不能说男生不行。黎嘉叶真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流逝，她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语气带了十足的小心翼翼：“我戳到你的雷点了吗？” 苏衍阳沉默了一会儿，关上后备箱的门，走到侧边把副驾驶的门打开。 黎嘉叶愣愣地坐上去。 他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戳中他雷点了吗？ 他身体真的不好吗？ 黎嘉叶在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测。 苏衍阳关上门后，绕到驾驶位，打开门，干脆利落地关上，然后锁门。 咔嗒一声在逼仄的空间中十分清晰。 苏衍阳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慢吞吞：“告诉你个事儿。” “什么？” “我没驾照。” “……” 黎嘉叶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你要不要放我下去？” 苏衍阳觉得她这个样子也挺逗，眼睛自带着水雾，显得澄澈透亮。他哼笑一声，嘲笑的语气显而易见：“这也信。” “……” 懂了，这是对她说他身体素质不行的报复。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寒冷，阳光却明媚，车窗外浮光掠影，呈现出大片大片黄绿相间的色盘，和远处烟霞迷濛的天空混成一片。 黎嘉叶看着窗外的景色发了会儿呆，突然灵光闪现。在一个红灯口，黎嘉叶憋住坏笑，郑重地看着苏衍阳，双手合十，然后虔诚地拜了拜。 “不好意思，刚刚冒犯了你的身体，我现在跟它道歉。”黎嘉叶说，“你的身体很行，比人行道还行。” 她边说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看着苏衍阳复杂的面色，心情大好。 苏衍阳难得被噎，他刚要说什么，绿灯适时地亮起。 “绿灯了。”黎嘉叶提醒。 苏衍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椅背，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看着十分愉悦。 他边看后视镜边打着弯，语气散漫还带着未尽的笑意：“替我的身体谢谢你。” “好说好说。” 苏衍阳把车停在地铁口，黎嘉叶拿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跟他说再见。 苏衍阳冷不防冒出一句：“要送你到家吗？” 黎嘉叶有些错愕，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不用啦，上了地铁就方便了。”她招了招手，“下学期见，苏衍阳。” 苏衍阳在车里静静地看着黎嘉叶进了地铁。车内恢复了安静，副驾驶座好像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小苍兰香味。 身旁突然没有了人，车里的气氛也变得安静而压抑了起来。 苏衍阳打开车载音乐，听了没一会儿又关掉。 他今天，不是很想一个人待着。 苏衍阳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坐车，好没意思哦。 -- 第57页 苏衍阳把车停到了地下室的车库后，回家换了身衣服直接打车去西淮国际机场。 他买了晚上六点的机票回北江，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给苏鸿泽打了个电话，自从上次温泉馆的那通电话之后，苏衍阳没再主动给他爸打电话，一来是旅游加考试周比较忙，二来他心里一直藏着气，虽然他知道没道理，但是就生气。 苏鸿泽正在开会，他接了电话后让司机在机场口等他。 苏衍阳没带行李回家，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防风外套，翘着二郎腿坐在登机口前的位子上。如果苏鸿泽在，肯定又要说他在外面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耷拉着肩膀，跟条毛毛虫似的。 苏衍阳把防风夹克的拉链拉到顶，遮住自己从鼻子开始的下半张脸。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他戴上耳机随便找了部电影。他把手机架在腿上，两手揣在兜里，开始看起了电影。 他找了部好几年前的喜剧片，最初的念头是为了让自己在回家前心情好一些，好扯出自然的笑来应对苏鸿泽，结果越看越无聊。 无厘头的老梗，莫名其妙的剧情。 苏衍阳越看越困，他打了个哈欠，就这电影，还没黎嘉叶有意思呢。 思绪千沟万壑千回百转，他怎么又想到了黎嘉叶。 苏衍阳关掉电影，头仰着靠在椅背上，看着透亮得能映出人的天花板发呆。 下一秒，他透过天花板看见自己的身旁坐了个人。整排整排的空位不坐，就坐他旁边，苏衍阳还以为是周予北。 苏衍阳歪着脑袋冷漠地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确认是个陌生女孩，他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顾芷刚进机场大厅的时候就看见了苏衍阳，她知道苏衍阳是北江人，没准两人还是同一班航班回北江。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朋友们都不在。顾芷在远处站了好久，实在忍不住了。 上次文艺汇演的时候，她的室友告诉自己苏衍阳特地问黎嘉叶的出场时间，顾芷以为是她听错了，再三询问室友苏衍阳说的那个名字是叫黎嘉叶吗，室友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这两个人，高中时没有交集，现在又怎么会有交集呢。 后来她知道了黎嘉叶的室友和苏衍阳的朋友是一对，所以黎嘉叶才能有和苏衍阳认识的机会，她实在羡慕这种巧合，却又在心里觉得他俩的朋友在一起了，又不意味着他俩也能在一起。 直到今天中午，她看见苏衍阳带着黎嘉叶上车，听着周围的人说这两个人郎才女貌好般配，她心里嫉妒得要冒酸水，危机感终于从心底蔓延了出来。 黎嘉叶漂亮吗？答案是肯定的。 除了漂亮，会写点东西之外，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地方吗，不过是一个内向文静又有点才情的女生罢了。 苏衍阳这人，见过漂亮的，见过有才的，什么没见过，要是能有他心动的女生也不至于从未谈过恋爱。 况且，他怎么会跟黎嘉叶在一起呢？要在一起高中为什么不在一起？ 顾芷想了想，如果追不到他的话做个朋友也可以，却没想到自己加了两次微信好友申请，第一次没有通过，顾芷以为是他忘了，结果第二次直接回了句卖床垫的信息来，顾芷就明白他是故意不想加的了。 她踌躇了一会儿，和室友疯狂聊天，在得到对方的鼓励之后，顾芷一鼓作气，坐到了苏衍阳的旁边。 然后苏衍阳随便瞟了一眼她一眼，眼神如冰窖一般冷漠。顾芷刚鼓起的勇气又像被银针扎破了的气球瘪下去。 顾芷压下内心的紧张，满怀着少女时期隐藏了多年的悸动，问道： “苏衍阳，你还记得我吗？” 第26章 暗恋 苏衍阳把耳机摘下, 扭头看她，学校里有陌生人叫得出他名字他不觉得奇怪，倒不是自己多自恋, 不过自从审美鉴别能力正式发育完全后, 他给自己这张脸的评价就是一个字——帅。从女生们频繁来问他要联系方式开始，苏衍阳觉得他的自我评价应该还挺准。 年纪再大一点，他对篮球起了兴趣, 每每在操场上打篮球, 都能收获欢呼声和一大帮迷妹。再后来，他开始玩摄影, 名字频繁出现在校园公告墙和公众号上, 知道他名字，还能和脸对上号这件事并不稀奇。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是出了校门对方还能知道自己名字，苏衍阳有些诧异。他暗忖自己也没那么火吧。 他果断地说：“不认识。” 顾芷抿了抿唇：“上次在食堂，我问你要了微信, 但是你没有通过, 是...忘了吗？” 苏衍阳真没回想起来这事儿, 也忘了哪个食堂，忘了哪天。 “就是文艺汇演那天。” 苏衍阳没回忆起来, 但是这样说太令人尴尬了，他囫囵吞枣地点点头, 含糊地应了声。 顾芷显然高兴了起来, 她说：“那你可以现在通过一下吗？” 反正苏衍阳不会当面拒绝，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把胜券牢牢握在手中。周围也没人, 就算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那也只是天知地知, 她知他知。 顾芷这么想着，胆子大了起来。 苏衍阳没说话，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然后屏幕向下，语气温和：“你有什么事吗，可以现在说。” 毫不留情。 顾芷觉得这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高中时，经常有女生来十二班问他要微信。苏衍阳就算不喜欢对方也会留足了面子和余地，像这样直剌剌地拒绝，她从没见过。 -- 第58页 是自己说话方式不对还是太过直白让他觉得不适了呢？ 顾芷纠结了一下，还是说：“我以前也是西淮二中的，虽然你只转来读了半年，但是我想认识你很久了。”她顿了顿，“我，我没想到会在西大遇见你。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顾芷高中在十班，和十二班是一个楼层的，课间她经常会去串班，自从高二上学期开始，她串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她太庆幸，十二班里有自己的好朋友，让自己能够正大光明地进去。 顾芷的朋友是苏衍阳的后桌，顾芷有时候会故意坐在苏衍阳的位子上。顾芷会等到苏衍阳走到她旁边了才站起来，然后对他说“不好意思，坐了你的位子”，苏衍阳一般都是淡淡地嗯一声。 她常常想，这样，就算她们说过话了吧。久而久之，是不是也能认识了呢？ 朋友说苏衍阳这人对什么都带着无所谓的情绪，平时除了学习和打篮球什么都没兴趣。顾芷觉得慢慢来，先熟起来就是好的。结果天不遂人愿，学期末苏衍阳就转学回北江了，顾芷觉得那可能就是没缘分吧，可是她没想到在大学里她能够遇见苏衍阳。 这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不了吧。”苏衍阳说。 他声音清冷，又拧着一股痞劲儿。 机场大厅外氤氲着云霞，橙红漫天，冬天里，难得有这么热烈的晚霞。 顾芷语塞，她看着苏衍阳低下头打了个哈欠，因为打哈欠眼里有淡淡的水汽，眉眼透着疏离。“不想说话”的气息扑了她一脸。 没有刻意借着刷手机来摆脱她的视线。这个偌大的亮堂空间里，只剩顾芷一个人徒然升起一股尴尬。 印象里的他明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啊。 谁说主动就会有结果。 直接就结果了。 顾芷还是有些不甘心，但是又觉得既然成不了那她也要问清楚。 “黎嘉叶是你女朋友吗？” 苏衍阳微怔，以为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她冷不丁提起黎嘉叶。 他微挑着眉：“不是。你认识她？” 不是就好。 顾芷说：“高中的时候，她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我听过她的名字，也知道她长什么样。” 苏衍阳哦了声，兴致不高。 “我以为你们高中就认识了呢。” “没有。” 苏衍阳有点烦了，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够明显了，正想随便编个理由走开，却听见顾芷接着说：“高中的时候你们俩双人体能训练800米长跑，我可羡慕她了，明明是四班，却因为你们两个班的体育老师是同一个，就能跟你分到一个组。” 苏衍阳对这件事的印象不深了，他只记得当时的体育老师要学生两两一组带上长跑训练阻碍绳，跑得快的带跑得慢的。苏衍阳是新转来的，刚好是剩下的那个，体育老师就把他“分配”给了另外一个班的女生，但是那女生经常翘课，快学期末了两个人才正式见到面，而且只训练了一次就没下文了。 “那我俩是没什么缘分了。”苏衍阳从善如流，接过她的话。 意思已经说的足够明白了，真听不懂装听不懂这时候都应该有点觉悟了。 顾芷嗯了声，语调低低的，脸上的难过一览无遗。她反反复复在心里念叨着，自己记忆里的苏衍阳人虽然冷淡了些，但是有礼貌，会给女孩子台阶下，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呢？ 还是说她们西淮风水不养人，心都养坏了。 顾芷后来重新找了个位子坐，背对着苏衍阳，大概这样就能缓解些尴尬吧。 苏衍阳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和黎嘉叶还有这么个离奇的一面之缘呢。可惜他没记住她，看样子她也对他没印象。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暮色正深，机场附近就没安静的地方。层层叠叠的树叶切割了银白色的月光，苏衍阳依靠在门口，等司机来接。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驶离机场，高楼大厦的建筑如雨后春笋渐次出现在视线里，依次亮起的霓虹灯远远望去如灯笼般串成长线，连绵着地平面。 “怎么走这条路？”苏衍阳问司机。 司机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谨慎地说：“老先生和老太太回大院了，说是想你了，苏总嘱咐我直接送你去大院，今年就在那里过年了。” 老先生和老太太指的是苏衍阳的爷爷奶奶，两人前几年把家业全部交与苏鸿泽后就周游世界去了。 苏衍阳点点头，没说话。 一小时后，车子在梧桐巷院前停下。 大院宅门深幽，院子里宽绰疏朗，曲径通幽，院中心栽着几颗老槐树，抬头望去是一排排青砖黑瓦，几乎要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苏衍阳的整个童年时期就在这里度过。 这个点进院，院里仍是灯火通明。苏衍阳看见四方小桌前还围绕着几个老大爷在打麻将，周围不乏看客。他走过去，娴熟地冲老人家们打招呼。 “哟，阿衍回来了。”老人们笑呵呵地说。 “怎么就你一个，剩下几个呢？” 苏衍阳走到老人身边：“他们还有考试呢。” “那贝贝呢？” 贝贝，周予北小名。周父周母盼着来个女儿盼了好久了，名字都想好了，周予贝——上天赐予他们的宝贝。 -- 第59页 结果孩子呱呱坠地，护士道一声“恭喜，是个男孩”，周母翻了个白眼，嘴里不可置信地念叨着居然是个带把儿的。 名字已经想好，周父直接改了周予贝同志为周予北，小名贝贝。 “他要跟朋友多玩几天才回来。” 周爷爷一边打了个废牌，一边敏锐地问：“男朋友女朋友？” 苏衍阳不确定周予北是不是准备向老人家摊牌，他模棱两可地说：“不确定。” 周爷爷有些慌，眼看着对面打出了个二条都忘记胡。 “哎呀过胡了！”他一拍大腿。 “行了行了，老周胡二条啊，大家二条都揣好了。” 周爷爷气急败坏，拽着苏衍阳的胳膊：“你运气好，再给爷爷摸张二条出来。” 这一听，周围人不干了，纷纷抱怨。 “老周，哪有你这样的，还蹭人运气。” “就是就是。” 老周一脸理不直气也壮：“你们少来，你们让阿衍摸牌的时候我哪次拦过。” 苏衍阳小时候不会打麻将，但是他坐在苏爷爷怀里咿呀咿呀的时候就喜欢两手不停捣鼓着牌。院里的大爷们个个肚子里坏水一缸，最坏的当属周予北爷爷。每每趁着苏爷爷不在，他偷偷拿糖诱惑苏衍阳，教他每一张牌的读法，还嘱咐他坐爷爷腿上的时候把每张牌是什么花色都大声念出来。 再后来，苏爷爷就不抱他了。周予北爷爷就见不得苏爷爷好，他让苏衍阳给自己摸牌，摸一个胡一个，给苏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几次三番怀疑周予北和苏衍阳当年是抱错了。 国有国法，院有院规。 就因为这事儿，关于“禁止苏衍阳摸牌”这条规矩在03年横空出世。 周爷爷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也不能说是阿衍手气好，毕竟要摸也只能摸这张牌，换我摸我也能胡。” 苏爷爷这会儿又不干了，他竭力站在自家孙子那边：“那不是，就是因为阿衍摸牌才能胡。你个老东西手臭得不行。” 两人从年轻时下乡到生产队，周爷爷偷他一只鸡到苏爷爷工作时偷懒开始争论起，苏衍阳和周予北就是在这无休无止的争吵中长大。 周爷爷说不过苏爷爷，周予北争不过苏衍阳。 苏衍阳长臂一伸，捏起那张牌，一看是个二条，咧嘴一笑：“还真胡了。” “灵的灵的。” 四方大院的笑声持续蔓延在幽深的天空中。 第27章 暗恋 黎嘉叶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没人, 林薇不在家是常事。趁她不在，黎嘉叶偷摸着煮了碗泡面，边嗦边追剧, 电视剧看到一半的时候林薇给她发了条微信说这几天都不在家。 黎嘉叶想到要有好几天见不到林薇就是一阵开心, 吃喝也不用刻意节制了。但她还是假意问了句林薇去哪儿了。 林薇：我这几天在北江，住你苏叔叔家。 黎嘉叶差点被这口面噎死。她囫囵吞枣地咽下去，然后喝了满满一大杯水, 还是忍不住咳嗽。 苏衍阳也回北江了, 苏鸿泽该不会要带林薇见他儿子了吧？ 黎嘉叶赶紧回复：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薇：过年前。 黎嘉叶松了口气，还好不会留在那里过年, 不然苏鸿泽也许会带林薇去见苏衍阳,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黎嘉叶并不反对两个人的爱情，可是她早就知道，自己妈妈的这场入局，并不光彩。 · 林薇是在黎嘉叶高二那年的夏天带苏鸿泽回家，并正式向黎嘉叶介绍了他。但林薇不知道的是, 黎嘉叶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了。 那时候黎嘉叶刚刚小升初, 初中不实行走读。 初中时, 在黎嘉叶的视角里，林薇还是个好妈妈。她对她关爱有加, 也从不打骂，态度温柔, 除了控制欲太强这一点, 其他无可指摘。而黎嘉叶对于她过度的控制欲，也只当是一个单亲妈妈对女儿的爱。 尤其是在她知道父母离婚后, 父亲毅然决然抛下她, 是林薇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养的那么大的时候, 她就觉得自己要好好读书以后挣很多很多钱报答林薇。 知道一月二十六号是林薇的生日，黎嘉叶有生以来第一次逃了下午的体育课，然后招呼了辆三轮车去最近的蛋糕店，用自己新概念作文得奖换来的奖金买了一个草莓蛋糕，她记得林薇很喜欢吃草莓。 当时稚嫩的她还嘱咐老板娘在蛋糕上写字的时候一定要写得好看些。 老板娘见小姑娘十分可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妈妈看见这个惊喜一定会很感动的！” 黎嘉叶睫毛闪动，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对呀！如果我女儿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个惊喜，我一定开心坏啦！” 黎嘉叶没有钱再打三轮车回家了，她只能走回家。 偏巧半路上下了大雨，雨水如弹珠击打着地面，黎嘉叶没带伞，把蛋糕紧紧地护在怀里。 这可是她给妈妈的惊喜，不能弄脏。 黎嘉叶提着蛋糕回家的时候浑身湿透了，一月末，正值寒冬，天气阴冷潮湿，外面大风呼啸，不过下午三四点，已经黑成一片，暮色提前到来。彼时林薇还没回家。虽然不知道林薇的工作是什么，但黎嘉叶出门的时候她还没出，黎嘉叶回来的时候她还没回。 在她的认知里，那就是早九晚六的工作，和她同学的爸爸妈妈们一样。 -- 第60页 黎嘉叶怕蛋糕藏进冰箱会被发现，就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虚掩着门，边换上干净的睡衣边想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声音。 原来林薇今天没去上班呀。 黎嘉叶想，那现在就可以把惊喜给她啦！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自己的妈妈满含泪水感动的样子了。她把蛋糕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端到房间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男声磁性低沉：“我老婆出事了，我先回去一趟。” “能出什么事？” 黎嘉叶听到了林薇的声音，慵懒而随意，带着漫不经心。 “阿衍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爸我妈也给我打电话了，我真的得回去一趟。”男人声音依旧平淡。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你还记得我上次生日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林薇显然有些不高兴。 话音刚落，房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上次生日的这件事就像一个雷点无意间戳中了房间里的两人。而两人亲昵的对话也像一把利剑朝门外的黎嘉叶指来。 初一，又不是傻子。 黎嘉叶听出来了，林薇有男人了，但是这个人不可能是自己的新爸爸，因为他有老婆！ 林薇，做了人人喊打的小三！做了登不上台面的小三！ 她盯着手里的蛋糕，眼睛似要盯出血来。那鲜艳饱满的草莓，色彩张扬地冲击着她的视网膜。 她的心尖像是被人狠掐了一下，铺天盖地的黑如帘子般遮盖住她的视线，她只觉眼前焕着花白，像蹲久了突然站起来时那样，大脑充血，手指无力。 黎嘉叶边小声啜泣边把蛋糕放进盒子里，她垂着头，肩膀随着哭泣而耸动。 这一刻，她想的是，要先离开家，然后等正常的放学时间再回来。 黎嘉叶依旧抱着那盒蛋糕出了家门，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到楼下时才想起自己又忘了拿伞。她不想再回去了，索性躲在保安室的门口，拆开蛋糕自己吃起来。 这么恶劣的天气，四下无人。黎嘉叶坐在台阶上，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进保安室。保安大叔认得她，到时候也许会和林薇讲起来，那自己就露馅了。 保安室的窗没关紧，保安大叔在看的新闻的声音透过那一丝丝缝隙传出来。 黎嘉叶边吃蛋糕，边听着，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清晰的嗓音：“北京时间一月二十六日下午十四时四十六分，在我省北江市跨江大桥左侧路段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两人受伤，死者为女性，受伤者系司机及死者儿子。现由本台记者吴杰为您带来现场报道。” 世界就像一个大熔炉，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就像一个盲盒，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拆开的是怎么样惨淡的人生。 黎嘉叶吃完一块蛋糕，又切了一块，甜腻的味道堵在她的喉咙里。 有点恶心。 外面的雨仍是下个不停，北风呼啸，树叶震颤，狂风摩擦树叶发出的呜咽声仿佛在鸣奏着忧伤的曲子。 雨天总是让人阴郁的。 黎嘉叶想起刚刚播报的那个死者，她又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谁的女儿。她的死亡，会让多少人伤心难过。 人生平仄终成诗。 黎嘉叶突然觉得自己遇见的这个事，其实也不算大事。至少她也看清了林薇在除了履行母亲这一身份外的不光荣之处。 半个小时后，黎嘉叶看到林薇和一个男人下了楼，隔着水雾，黎嘉叶看见他们两人忘我地亲吻。 她把身子缩进去了些，保证林薇看不见她。 依依不舍的亲吻后，男人朝小区门口走来，他撑着伞，一身西装笔挺矜贵，周身散发着富人的气息。他在一辆车前停下，打开车门。 那一刻黎嘉叶死死地盯住他的脸，再也不敢忘。 后来，黎嘉叶见过林薇带来的形形色色的男人，但再也没见过初一时的那个男人。 岁月俱长，学识和阅历随之增长，她也明白了很多原来不明白的事情。没人规定这辈子只能有一个丈夫，也没人规定只有确认恋爱关系之后才可以发生性行为。 真正让黎嘉叶心寒的是，是林薇和那个金融公司的副总说的话。即使两人日后再也没有了联系，可是那段恶心的话还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样的人不配做她妈妈，也不配做任何人的妈妈。 也是从那天起，她对林薇的笑容、交谈、拥抱，全都参杂着虚情假意。 直到高二那年的夏天，黎嘉叶再次见到那个男人，这一次，林薇正式向她介绍了这个人，他叫苏鸿泽，北江市江梧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投资涉猎房地产、医疗器械、互联网等行业，多年来，北江市富豪榜第一名的位置无人撼动。 彼时黎嘉叶已经有了钱的清晰概念，她想，这比那些什么金融公司的副总，投资理财平台的经理等等可好多了。 黎嘉叶在心里想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就在母女二人毫无真正交流的这几年里，不知不觉间，林薇在她心里的地位竟跌落至此。 她冷漠又刁钻地评判林薇时，竟像个陌生人。 · 漫长的思绪被扯回，黎嘉叶叹了口气，继续嗦着泡面，却又觉得食之无味，只是一味地如完成任务般将它吃完。 -- 第61页 黎嘉叶打开笔记本，写起了小说，右下角的时间正显示为1.25，11：30。 她突然想起，明天是林薇的生日。 自从那次过后，她再也没有对林薇说过一句生日快乐。 微信的消息提示声打乱了黎嘉叶的回忆，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林薇的消息。 林薇：我和你苏叔叔不出意外的话，准备今年六月领证。 短短的一句话，却像冰冷的水浇灌在黎嘉叶头顶一般，她猛然清醒。 她环膝坐着，在看到那条信息后把头埋进胳膊里。 脑中紧绷着的线在这一刻又被拉得更紧了些。 黎嘉叶知道自己自私透顶。林薇和苏鸿泽在一起的同时，也意味着—— 她好像，彻底没机会了。 黎嘉叶走到阳台边，手机被她牢牢地攥在手里，思绪在脑海里跌宕起伏着，她不停地刷新着微信聊天界面。 关掉，打开，刷新，关掉，如此重复着。 其实明天不仅是林薇的生日，还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与此同时的北江市。 苏衍阳和几个老人们道别后，准备去房间里找爷爷奶奶。 司机说两位老人家已经到梧桐巷了，许久未见，对两位老人的思念情绪也沉淀了许多。 苏衍阳走到房间门口，正要敲门，听见爷爷奶奶的谈话声。 两人可能在说什么事情吧，苏衍阳想，明天早晨再和两位老人打招呼也未尝不可。 他正要转身离开，房间里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他耳朵里—— “鸿泽真的想好了？” “嗯，明天是那女人的生日，阿泽想着让我们过去，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 “他怎么不跟我说？”苏爷爷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苏奶奶叹了口气：“你的脾气大家都知道的，他怎么敢跟你说。” “那阿衍呢？我们两个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孩子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阿衍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他爸又给他找了个妈吗？” 隔着一道门，两位老人的谈话声是如此得清晰。 苏爷爷的那句话像一个巨大的锤子，从背后袭来，重重地砸在苏衍阳的肩膀上，在他心里陡然掀起轩然大波。他的脚步停在原地，移不开半分。 他想的没错，苏鸿泽的确有了女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苏鸿泽和那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要将她带来见爷爷奶奶的地步。 就算早有预料，可在事情真正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时，他才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 院子里，老人们的闲聊声还在继续。苏衍阳从后门走出去，绕到外侧，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老宅不似市中心的豪华建筑，多为平层，最高也不过两三层。小时候，苏衍阳和周予北他们常常爬上顶楼来玩。 苏衍阳单手叩开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酒顺着他的喉结轻轻滚下来。 北江靠近北方，一月的天气，实在寒冷，却抵不过他此刻的难受。 脑海中回响着爷爷奶奶刚刚的谈话，又响起他和苏鸿泽打电话时身边传来的女人声，还有……母亲车祸那天的场景。 啤酒三两口便到了底。 苏衍阳随手捏扁了易拉罐，丢掷在一旁。 明天？苏衍阳自嘲地笑了下。 明天是一月二十六号，平平无奇的日子，是他爸爸新欢的生日，可是谁记得明天也是他妈妈的忌日啊。 爷爷奶奶好像也没有想起来，苏鸿泽大概也抛到脑后了。 他仰头望着除了月亮外空无一物的夜空，随意地抹了下脸，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 妈，除了我，好像没人记得你了。 第28章 暗恋 语音电话想起, 刺耳的铃声扰乱了苏衍阳的思绪。他眉心一跳，看了眼手机屏幕，“黎嘉叶”三个字大大地映入眼帘。 她从来没给自己打过电话,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苏衍阳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摁下了接通。 他没开口，等着对面说第一句话。 “喂，苏……苏衍阳。”听筒处传来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 苏衍阳平复好心情, 装作轻松：“嗯, 怎么了？” “你在干嘛？” “没干嘛。” “哦……” 可能是自己的声音太过冰冷，那长长的一声哦之后,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 苏衍阳努力扯出一个敷衍的笑：“你什么情况, 给我打电话自己又没话说。” 黎嘉叶深呼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今天下午说你连行李箱都拎不动。” 黎嘉叶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有想坦白一切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却又编了个无厘头的理由。 苏衍阳微哂，他打开第三瓶啤酒, 慢条斯理地说：“在跟我开玩笑吗, 就这事儿还值得特地打语音电话给我？” 黎嘉叶从客厅里搬了个小凳子, 她坐在阳台上，也笑了一下。 她第一次大方而直白地说：“其实——” “嗯？” “其实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话出口的瞬间, 黎嘉叶都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这个胆小鬼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 这么直白地承认。 -- 第62页 虽然苏衍阳一定会当她在开玩笑。 原来恐惧都是比较出来的, 一个秘密在更大的秘密面前，是那么得微不足道, 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被当事人拿出来当挡箭牌。 比起我喜欢你这个秘密, 我的妈妈是横亘在你父母爱情中的绊脚石这件事, 更让人觉得无法见光。 “我说完了，我先挂了。” “等一下。”苏衍阳突然开口。 “怎么了？” 他的声音沉沉：“那是不是轮到我说了？” 苏衍阳原本只是想把一切不开心都压在心底，睡一觉过后，就当这件事过去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而她，却说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此刻的苏衍阳实在无暇顾及她这句话里更深层的含义。 也忽略了那语气里一览无遗的青春懵懂。 他只是下意识地，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听到黎嘉叶的声音的这一刻，就像误入黑暗中的人意外发现了出口，有微光丝丝渗透进来，不是那么强烈，却足以拂开半点阴霾。 他想，抓住。 黎嘉叶没说话，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走到小a的旁边，轻轻晃了晃笼子，小a发出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她把食指伸进去，小a的嘴轻轻地啄着。 “明天是我妈的忌日。”他那边好像起风了，低沉的声音夹在风里，听不太真切。 刚刚饮下的酒在这一刻发挥了功效。酒精上头，麻痹了神经，他脑海混沌一片，有些口不择言。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在苏衍阳说出那句话时，黎嘉叶的眼眶就开始泛红，缩在衣袖里的半截指尖覆上自己的眼睛，她才发现眼角微微湿润。 不是为他，是为自己。 “但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接着说，“我爸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的新女朋友的生日，他要带那个人见我的爷爷奶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黎嘉叶没有说话，苏衍阳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自顾自地说着：“意味着她很快就要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意味着从此以后每年的一月二十六日，那个女人在众星拱月中度过生日宴会时，我妈妈在冰冷的地下，无人记得。”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时，意味着她真正地死了。 “那天，我妈接我放学，结果在跨江大桥上发生了车祸。最后一刻，我妈用身体紧紧地抱住我，她好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和我说，不要太难过，人总是离开的。可是——”苏衍阳很轻地哽咽了一下，努力抑制着他颤抖的声线，“可是我没法不难过。” 苏衍阳，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公子哥，即使是天塌下来都没法在他心中激起大的波澜，一生顺遂，天之骄子。 自他出生开始，人生的每一步都由祖辈父辈为他镀上了金，所有的光环与荣耀都围绕着他。即使是母亲因车祸逝世，他也很快地走出来了。 他听从母亲最后的话。 不要太难过。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这渺渺众生里，有新生命降临，就有生命逝去。 他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意外，接受离别，接受死亡。 可是到底是年龄太小，心性不够成熟，那年还是初中生的苏衍阳用了一年时间彻底走出了母亲离世的阴影。 那之后，在众人眼中他好像又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小少爷。 可是，对于母亲的死，他到底释怀了吗？黎嘉叶也不知道。 如果他释怀了，那么他就不会在校车发生车祸时突然情绪起伏巨大，他就不会在众人忘记了他母亲的忌日时脆弱到不堪一击。 苏衍阳的声线漂浮着，如溺水在海里的人，看到一块破木板，迫切地想要抓住它。 “我知道。”黎嘉叶紧紧地咬住下唇，她回答道。 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后来我给我爸打电话，可是偏偏那天他在外地出差，直到晚上才来到医院。他没见到我妈最后一面。” 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不疼，可这酥麻的感觉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黎嘉叶大拇指紧紧地摁着自己的手心，摁出一道深深的红印也不曾发觉。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黎嘉叶很小声地抽泣了一下，不敢让苏衍阳发觉。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人人都以为他已经走出这段母亲逝世的阴霾，可是只有苏衍阳自己知道，他并没有。即使周围值得交心的好友无数，他还是掩埋住自己的这点情绪。 直到今天。 他对着这个刚认识不过半年的女生倾盘脱出。 苏衍阳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随意拿出一根叼在边，刚点燃打火机，火光在寒夜里飘动，耳畔传来少女的声音：“你要抽烟了吗？” 苏衍阳声音低得发哑，像极了自言自语：“你这耳朵真的很灵啊。” 他把烟重新塞回烟盒：“不抽了。” 黎嘉叶说：“对不起。” 苏衍阳轻笑了下：“对不起什么，是我自己要和你说的。” 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后，如释重负。 他不需要旁人的安慰与回应，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就够了。 “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对不起。”黎嘉叶说。 -- 第63页 苏衍阳，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妈妈插足了你父母的感情，是因为我妈妈害得你妈妈没有再见到你爸爸最后一眼，是因为如果没有我妈妈你们就是永远幸福的一家。 苏衍阳，我没有勇气告诉你，所以我只能藏在一句句无心的玩笑话里，然后一遍遍地告诉你。 对不起。 今夜格外美丽。漫天的繁星如宝石般镶嵌在辽阔无垠的夜空中，它们汇聚在一起，倾洒下点点银灰色的跃动的光。 黎嘉叶轻轻地说：“苏衍阳，今晚西淮的夜空很美，你们那里呢？” 苏衍阳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好看。” “哦……”她捏着衣角，咽了下口水，“那回西淮的时候，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好。” 黎嘉叶看了眼时间：“苏衍阳，我准备睡觉了。” “好。” “苏衍阳。” “嗯？” “会有人记得的。你会永远记得她。”她放柔了声线，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而现在，我也会记得。” · 林薇是一周后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春风得意，周身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彼时黎嘉叶正在客厅里写小说，看见她来，她保存了之后把电脑屏幕合上。 “妈，你回来了。”黎嘉叶说。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和苏衍阳的爷爷奶奶的见面十分顺利。 林薇嗯了声，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拖进自己的房间。黎嘉叶看着她这一通操作，不出意外的话，那两个行李箱里都是苏鸿泽为她买的礼物。 黎嘉叶把电脑拿到房间，关上门，盘腿坐在床上继续码字。 新年如约而至。小区里装饰上了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外都贴上了春联和福字。 处处都呈现出热闹的氛围。 除夕夜，林薇还叫了好几个好友和她们的丈夫孩子一起来家里。 这是每年的习惯了。 家里只有林薇和黎嘉叶，实在太过冷清。林薇每年都会叫上那些朋友们，显得热闹些。 林薇的朋友们的孩子大多都是小学生，几个人围在一起，也有话聊。黎嘉叶这个大姐姐融不进去。 她给几个弟弟妹妹倒了饮料后就走进房间里写小说。 写到一半，林薇门也不敲，直接进来：“你干嘛呢？客人都在外面，你自己一个人躲房间里，有没有道理啊？” 黎嘉叶百口莫辩，她觉得自己有无数的理由反驳，话到嘴边，还是通通咽了下去。 “快点出来！”林薇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坚决。 黎嘉叶把电脑合上，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弟弟妹妹们正在玩黎嘉叶的拼图，她看着他们拆了三盒新的，她觉得血压快升起来了。 算了，都是孩子。 不能计较不能计较不能计较。 熬过晚上他们就走了。 几个孩子围着茶几叽叽喳喳地说话，拼到一半后，一个男孩觉得这幅画不好拼，他直接把另一副拆开，两个不同种类的碎片混合在一起。 “你干嘛把叶子姐姐的东西弄成这样啊！”一个小女孩说。 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不以为意，推了她一把：“傻逼，多管闲事的傻逼！” 小女孩跌坐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哭起来。 黎嘉叶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这两个字会出现在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嘴里。 大人们都在厨房里做菜聊天，没有人管他们。带几个孩子的责任落到了黎嘉叶的头上。 黎嘉叶在看到那个小男孩把两幅拼图的碎片混合在一起时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小女孩的哭泣声、男孩捣蛋的笑声，混杂在一起，黎嘉叶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一把摁住男孩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不得动弹。 两人之间悬殊的力量差距使得男孩有些害怕。 “你干嘛啊！”小男孩大声吼着。 “给她道歉，也给我道歉。”黎嘉叶说。 小男孩撅着嘴，想甩开她的手，奈何失败了：“傻逼，老女人你有病吧！” 黎嘉叶气笑了：“老女人？我是老女人的话，你爹妈岂不是整个身子进棺材板都死透了，你就是孤儿了，懂什么是孤儿吗小、傻、逼？” 既然这么小说话就这么恶毒，那她也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丝毫不在意这句话会引起的后果。 死亡对于孩子来说是可怕又遥远的事情，却被她直白地说出来，还配上恶狠狠的语气。小男孩吓坏了，眨了眨眼睛，鼻涕眼泪就流出来了。 “你再哭——”她张开双手，在男孩面前晃了一下恐吓道，“我就捏死你。” 悬殊的力量差距下，小男孩停止了哭泣，仍是一抽一抽的。 “可以道歉了吗？” 小男孩不满地点点头，对小女孩乖乖说了道歉，又对黎嘉叶说了道歉。 黎嘉叶知道他并不是真心的，但既然他说了道歉，况且他也只是个小孩子，她没放在心上。 黎嘉叶下午的时候实在太困了，去房间里睡了个午觉。恍惚中，她听见细碎的声音，还有孩子的笑声，大人们担忧的埋怨声，她觉得吵闹，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 林薇的朋友们带了很多菜，晚上吃饭的时候，阿姨们不停地唠叨着黎嘉叶太瘦了，要给她夹菜。 -- 第64页 黎嘉叶刚要说谢谢，她看见林薇客套地笑着，推远了她的碗：“哎呦，小姑娘就是要瘦一点好看呀。我们家这小姑娘不爱吃荤的。” 黎嘉叶笑容一僵，再也挂不住。 她保持着那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容，然后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没事，我现在喜欢吃肉了。” 林薇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她愣了一下，然后敷衍地笑着。 黎嘉叶刻意忽视她的目光。 “姐姐，我也很喜欢吃肉的！”坐在黎嘉叶旁边的一个女孩子高兴地说。 黎嘉叶浅笑着，摸摸她的头：“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多吃一点。” 坐在对面的叔叔突然问：“小黎，大学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啊？” 黎嘉叶说：“挺好的。” “大学里，是不是有很多活动可以参加啊？” 黎嘉叶点点头。 “那你有参加吗？” 黎嘉叶觉得，自己姗姗来迟的青春期终于在这一刻降临了。前所未有的叛逆和对抗林薇的兴奋劲儿涌上了心头。 她毫不掩饰地笑着说：“有呀。文艺汇演上，我弹了钢琴。我很喜欢弹钢琴，我觉得弹钢琴的时候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她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急不可耐地用最简单也是最幼稚的方法和林薇对抗，大剌剌地告诉她，自己的心里藏着一股气儿。 至此，林薇的笑再也露不出来了。她盯着黎嘉叶看了许久，然后恍若无事发生的样子，自然地换了话题。 后面的饭局中，林薇再也没有把眼神和注意力投向过她。几个大人们愉快地聊了生活中的八卦，配合着春晚中观众们的鼓掌声，还有窗外时不时升起的烟花，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浮动在空气中。 但是黎嘉叶知道，等这个家中的人群散去，只剩下她和林薇两人独处时，就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了。 第29章 暗恋 外头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寒意呼啸着从半开着的阳台门缝中溜进来。 黎嘉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搓了搓双手, 把门关上。 客人们都已经散去，整个房间又回归了往常的宁静。 窗外的烟花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 黎嘉叶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林薇，她没说话, 径直穿过客厅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在黎嘉叶打开门的瞬间, 林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一天总会来的，她们母女俩总要有一人先撕开那层平静的表面，然后看一看多年来积压下的苦大仇深。 黎嘉叶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回头, 神色镇定：“有。”她走到林薇面前，“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我的女儿说什么我没有听？”林薇说, “那我说的你就听了吗？” 黎嘉叶用她的方式回呛她：“你说的什么我没听？小时候我想学钢琴, 你非要让我学跳舞，然后呢？事实证明我就不是学跳舞的料！练了整整一年我连腿都压不下去，连少年宫的老师都说了我不适合学这个，你还硬要我去学，我不是乖乖地听你的话吗？” “后来你要我减肥,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胖, 你单凭别人的一句话就让我减肥。到底是谁规定的女孩子一定要瘦一定要白才是好看的, 我想要健康不可以吗，我不能吃薯片不能喝可乐不能吃所有会令人发胖的东西, 只要是好吃的我就不能吃，没劲透了。” 压抑久了, 要发泄的东西太多太多。 这是黎嘉叶第一次对着林薇发那么大的脾气, 也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说脏话。 林薇换了个姿势，背部依靠着沙发, 整个人坐姿舒适而惬意, 明明是抬头看着黎嘉叶, 却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她目光平静，直直地盯着黎嘉叶。 黎嘉叶垂在裤腿两侧的手不由握紧。 她讨厌这种被人无端控制的感觉。 “说完了？”林薇问。 黎嘉叶没说话。 “我以为你是有很多意见，忍了很久才会爆发，没想到也就这么一点。” 就这么一点。 在她看来就这么轻微的事情，却压了黎嘉叶这么多年。 她的眼神太过轻蔑，像是在看一个失败的弱者。 黎嘉叶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攥住，她深呼了一口气，哽咽着说：“我的梦想，我的兴趣爱好，原来就只配称得上是‘这么一点儿事’啊？” 林薇拿起桌上的杯子，食指扣着杯口边沿摩挲着：“是。” 黎嘉叶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捂着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从和苏衍阳打那通电话开始。 紧绷了多年的线就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你……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爱我。”她耷拉着肩膀，原本挺得笔直的背也微微弯曲，似承受不住压在她身上的千斤重量，“你不爱爸爸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你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不能好好对我为什么要让我生下来受罪啊？既然你可以把我对钢琴的热爱抹杀在摇篮里，那你为什么不可以让我胎死腹中？” 这场目的是为了撕开多年伤疤的博弈，到头来却只有黎嘉叶一个人在认真战斗。 “高中的时候，你总是带我出去吃饭，刚开始我很开心，可是每次吃饭的时候，你总是会带上不同的叔叔，还有他们的儿子。你当我看不出来你什么意思吗？” -- 第65页 黎嘉叶蹲下身子，保住头，大力地深呼吸。她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觉可以让她多清醒一分。 她歇斯底里地哭着，控诉着。 当情绪在心底压久了，就会变质。 一切委屈，都如洪水决堤。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了。 “我没有。”林薇说。 “你撒谎！你和他们上床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听着！我听到了！” 林薇不说话了，像是被人戳穿了真相，她一时间想不到理由再来圆这个谎。 黎嘉叶希望她可以立刻再编出一个理由来填补上一个谎言，她迫切地渴望林薇可以用言语来证明自己曾经的想法是错的，作为母亲，她是有一点点爱她的。 可是看着林薇平静的面容，黎嘉叶知道，这是一个伪命题，无法得到证实。 黎嘉叶缓缓起身，蹲了太久让她眼前暂时出现了一点花白。 太阳穴突突地跳。 黎嘉叶用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哑着嗓子：“既然你一开始就想傍大款，就不应该找我爸的。你应该在多年前的一月二十六号，去找那个刚刚丧妻的苏鸿泽，没有我这个累赘，你也不用蛰伏这么多年，直到今年才能领证。” 话音刚落，她看见林薇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林薇起身，抬起手，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个巴掌太响了，黎嘉叶觉得眼前有些恍惚晕眩。 左半边脸发麻，面部神经一跳一跳的。 好痛啊。 黎嘉叶轻轻捂着自己的脸颊，抬眸望向林薇，眼睛如一潭死水，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如水：“妈，你打的我好痛啊。” 原来，提起苏鸿泽，终于能让平静的她有一丝波动。 “黎嘉叶，你脚下的这个房子是西淮市市中心的高级小区，你从里到外穿的是价值四位数的衣服，你衣柜里随便拿出来的一个包，那都是普通打工人将近半年的工资。”林薇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我是找了有钱人，这辈子所有和我上过床的男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除了你爸！但是我告诉你，你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你口中所谓的傍大款傍来的！你现在过的生活是你多少同学都望尘莫及的！你厌恶我这个行为，那你就把我给你的东西通通还回来！” “可是你不爱我。” “不要和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了，还不够吗？” 黎嘉叶不在意地笑了下：“我不稀罕，我会把你在我身上花的钱慢慢还给你的。” 林薇以为她在赌气，毕竟身无分文的黎嘉叶哪来的胆量说出这句话。她只是冷笑着，毫不在意地走回房间，并不想再和她多谈。 重重的关门声砸在黎嘉叶心头。 她深呼了一口气，却没觉得难受了。 终于，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她只觉得很痛快，不计后果的爽。 今夜，是阖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日子。 林薇亲手扯断了母女二人之间最后的一点温情。 就这样吧，挺好的。 黎嘉叶把眼泪擦干，她走到阳台，想看看小a，却发现早晨还活泼的小鸟此刻瘫倒在鸟笼中，毫无生机。 黎嘉叶的心忽得往下坠。 连着太阳穴的神经跳得厉害。 她颤抖着手，晃了晃鸟笼，声音喑哑：“小a——” 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 “对了，”身后有开门的声音，林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走到黎嘉叶身后，“忘了跟你说，你的鸟死了，小刘阿姨的儿子玩的时候手没个轻重。你下午午睡去了，我就忘记告诉你了。” 小刘阿姨的儿子，不就是那个被她训斥了一顿的小男孩吗。 黎嘉叶以为那个孩子只是嘴脏，没想到心也这么恶毒啊。 黎嘉叶没有说话，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淌出。 林薇看着黎嘉叶倔强的背影，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林薇也不再多说，转身回房间，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你有空了处理一下。” 她的语气不痛不痒，蜻蜓点水般。 不过是只鸟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某个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冲动挣脱了理智，像活火山里的岩浆般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 黎嘉叶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事不管己高高挂起的人，这句人生格言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她的行动准则。 她不会轻易为一件事牵动自己的情绪。 可是人总是有那个临界点，她以为自己是座死火山，伤口早就愈合。 看来没有。 黎嘉叶忍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把鸟笼取下来，她回到房间，脱下睡衣，换回了羽绒服，并把电脑和充电器等装进书包里。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做好后，她敲了敲林薇的门，不等她说话，晃了晃书包，说道：“我拿了你给我买的电脑，我现在浑身上下还有你给我的下学期的生活费，很抱歉我不能在今天一起还给你。但我保证，今年年底之前，我会把它们还给你的。” 林薇愣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黎嘉叶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三言两语，将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除夕夜，附近的酒店都是高价。黎嘉叶找了家相对便宜的酒店，住了进去，准备明天回学校。 -- 第66页 这个时候，她突然庆幸自己上次和苏衍阳他们出去吃饭回来后，自己还学会了爬墙，如果保安大叔不让她进去，她就偷偷翻墙进宿舍。 既然没做过什么叛逆的坏事，那多一件也不稀奇。 出家门的时候，小区的地上到处都是烟花炮仗的碎片。从外面望去，一片灯火通明，无一不在提示着她，这是一个阖家团聚的日子。 可惜，黎嘉叶没有享受幸福那个命。 室外阴森森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胸口。 黎嘉叶在酒店办理入住时，前台人员将房卡递给她，见她孤身一人，以为是因故过年不能回家的可怜人，还送了她一包未拆封过的巧克力。 小姐姐温柔地笑着，声线柔和：“一个人也可以快乐过新年哦。祝你狗年快乐！” 黎嘉叶接过那盒巧克力，差点就要哭泣出来，她忍着眼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面部表情皱巴巴的：“谢谢姐姐，你也是。” 第30章 暗恋 黎嘉叶拿着房卡找到自己的房间, 她把书包放在床头，盘腿在床上刷手机，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想起自己捡到小a时的场景。 它那么小, 然后掉在了自己的手里, 连扑腾翅膀的力气都没有。黎嘉叶没有伤春悲秋地把这只鸟类比做自己，她只是单纯地，想照顾这个小生命而已。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只小鸟啊, 怎么就会有人能硬生生把它掐死。 而可笑的是, 周围的大人，无一人觉得奇怪。 黎嘉叶觉得林薇可怕, 觉得她身边的朋友也可怕。 物以类聚, 都是一群可怕的人。 黎嘉叶把头埋进膝盖里，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 和林薇吵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半，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十二点多了。 窗外的烟花声还在继续，黎嘉叶只觉得心里生出无限悲怆。 她打开微信, 有很多人给她发消息, 各种群里也有人在发着红包。 黎嘉叶选择性地挑选了几个信息, 回了过去。 寝室群里蒋舟舟发了个大额红包，谢佳佳和张倩两人狂发“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黎嘉叶也跟着发了一个。 下一刻，蒋舟舟和她小窗私聊。 蒋舟舟：拉你进群了, 快去敲诈苏衍阳。 黎嘉叶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摸不清头脑, 她发了个问号过去。 蒋舟舟：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黎嘉叶其实还没明白，但是她看到聊天列表页面多了个群, 就是蒋舟舟说的那个名字。她点开, 群里总共有八个人。 除了蒋舟舟和苏衍阳, 其他人的昵称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蒋舟舟在小窗和她私聊：群里的人是安晴他们，你都认识的。 黎嘉叶回了个嗯，她回到那个群消息的界面。这个群太活跃了，黎嘉叶消息还没认真看，就被刷到了上面。 秦珩：苏少爷，钱钱，饿饿。 安晴：恶心不死你/呕吐。 秦珩：大家都快截图啊，安晴说她不抢，她抢了就是狗。 路一鸣：截图了。 周予北：截图了。 下一秒，苏衍阳连发了七个红包。 秦珩：［图片］ 秦珩：两百块钱我只抢到了三块五毛六，这合理吗？？？ 安晴：苍天有眼。 周予北：谢谢苏少爷。 蒋舟舟：谢谢苏少爷。 黎嘉叶随手点开一个，四毛二，比秦珩都差。看来今天真是时运不佳，衰到爆炸了。 她在群里随手回了个从寝室群里偷来的表情包，准备关上手机。却看见苏衍阳私发来的消息。黎嘉叶好奇地点开。 苏衍阳十二点整给她发了一条新年快乐，一分钟前又发了条消息。 苏衍阳：不是吧，领了我的红包还不跟我说声新年快乐？ 手机信息太多，他的聊天对话框被压了下去，黎嘉叶没注意到。她从没有想过苏衍阳会在十二点给她发消息。 黎嘉叶：我以为是群发的。 苏衍阳：？？？ 今天其实没有心情回他。但是想了想，黎嘉叶还是故作轻松的口吻给他发了消息。 黎嘉叶：再说了，才四毛二诶！ 昵称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又没收到他的消息。黎嘉叶想，自己这句话是不是回得不太好，有一种“你才给我四毛二钱还想让我回你消息你想屁吃呢”的感觉。 她正准备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就看到新的信息弹出来。 苏衍阳居然单独给她发了个红包。 啊？？？ 黎嘉叶点开之后，大剌剌的二百。 苏衍阳：最高额度就是二百了。 听他这意思，要是额度不上限，他可能发更多？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个信息：哦，直接转账就没有额度了。 黎嘉叶看着他又一次发来的转账，那大额数字实在晃眼。 聊天对话框左上角的数字蹭蹭蹭上涨，黎嘉叶退出对话框去瞧了眼，有福同享有难退群里，几个男生疯狂艾特苏衍阳，问他去哪里了，怎么发完红包又跑了。 黎嘉叶又折返回和苏衍阳的对话框，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像是等的不耐烦了：喂喂喂，我看你都正在输入半天了，你不会是在发小作文感谢我吧？ 苏衍阳：不用啊，不需要。 -- 第67页 黎嘉叶今晚的心情真的称不上好，从早上开始，她就总觉得有股气压着，这股气她憋了太多年了，突然一下子和林薇说开了之后她反而释然了，但也仅仅只是释然。 她高兴，自己再也不用像哑巴一样把什么话都憋在心底了，也无须戴着面具和林薇表演母女情深。 只是，阖家团聚的日子，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并不算豪华的酒店里，冷冷清清，说不难过是假的。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心像是开了道口子，有人往里面浇灌了蜜糖，渗入心间。 到底为什么，总是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而心生波澜啊。 黎嘉叶从和蒋舟舟的聊天记录中搜刮出一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发给苏衍阳。 模糊的猫脸左右侧分别写上了四个大字——“斜魅一笑”。 苏衍阳躺在摇椅上，单手枕着脑袋，另一个手拿着手机，两脚翘在凳子上，悠闲自得地晃着，活脱脱一个退休老大爷。 他看见黎嘉叶发来的表情，浅浅地笑了一下，正准备在手机上打字，有人的阴影从头顶落下，周予北猝不及防抽过他的手机。 “嘿嘿，少爷，和谁聊天呢，笑的一脸荡漾。”周予北秦珩路一鸣他们三个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的，一众调侃道。 三人在他侧边的沙发上齐齐坐下，几家的老人们还在正客厅喝酒聊天，周爷爷喝醉了，周奶奶边打边用北江话骂他，其他几个人纷纷做鸵鸟状，不敢出声。 苏衍阳也不恼：“关你——”他看着眼前三个人，改口，“关你们屁事。” “吁……”秦珩阴阳怪气地拖着长声，他撺掇周予北，“快看看是谁。” 苏衍阳没什么反应。 周予北眼里含笑，看了苏衍阳一眼，他晃了晃手机：“我们真看了？” 几个人只是逗他而已才抢过他的手机，真要看他的消息，那还得问过苏少爷本人了。 苏衍阳没说话，神态慵懒。 周予北懂了，这是让他们随便看的意思。 难得能看苏衍阳的手机，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他按亮手机，兴奋地问：“密码？” 苏衍阳也笑，同样兴奋地说：“你猜。” “……” “妈的，没意思。”周予北把手机扔到苏衍阳怀里，推搡着秦珩和路一鸣，“走走走，看时夏放烟花去。” 路一鸣调侃：“夏夏还会放烟花呢？” “哎！”周予北说，“这话你怎么不当着她面说？” “那不是找抽呢嘛。” 走到门口，周予北扭过头，冲着苏衍阳比了个中指。 苏衍阳神情寡淡，回了他一个同样的手势。 他没再打开手机，机械地将它抛起，又接住。 鬼使神差，他又想起了不久前的夜晚。少女语气带着不容置辩的坚韧，又透着如水温柔，呢喃细语仿佛就在耳边。 “苏衍阳，我也会记得。” 像是被女巫下了魔咒，一遍又一遍在自己的耳边回旋。 苏衍阳一个没留神，手机重重地砸在脸上。 “我靠！”眉骨处传来措手不及的疼痛感，鼻梁上的疼痛感如弹簧，一阵阵弹起。 苏衍阳紧皱着眉，起身站着镜子，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 得亏是真的啊。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苏衍阳以为是周予北贼心不死非要折返回来看他手机，他头也不抬，只顾着看自己的鼻子。 “阿衍。”男人声音醇厚，带着成熟稳重。 苏衍阳手一顿，从躺椅上站起来：“爸。” 苏鸿泽嗯了声，在他身边坐下：“我想跟你——” “奶奶跟我说了。”苏衍阳不动声色地坐到最外侧。 无需说出口，他就知道苏鸿泽要说什么。 “我没意见。” 他耸了耸肩，垂着眼皮，仍是在镜子里摆弄着自己的脸，从各个角度观察自己的鼻子。一脸淡然的样子仿佛真的如他所说那副没所谓的样子。 来之前，苏鸿泽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阿衍你别怪我，我是有苦衷的；比如他准备从相遇相知到相爱开始大刀阔斧地谈论他和林薇的爱恋史；比如就算有了后妈，他还是爱自己的儿子的。 但是看见苏衍阳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已经不再为自己亲生妈妈的逝去而难过，苏鸿泽话到嘴边也没有了再说出口的意义，这个时候长篇大论的解释与谈心到像是欲盖弥彰，铺上了一层虚伪的幌子。 他深呼了一口气，装作淡然地呷了一口桌上的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不和小北他们去放烟花。” “待会儿去。” “哦。” 苏衍阳随手从口袋里拿了颗糖，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顺延到胃里，突然有些酸胀。 果然，不顺心的话都能让糖变味儿。 在苏衍阳还小的时候，苏鸿泽就最讨厌他在大人说话时嘴巴里还嚼着糖，各种教养规律不能停。他一直在苏衍阳的生命里循规蹈矩地扮演着严父一角，什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待人温和谦逊有礼，各种规矩都束缚着他。 苏衍阳从没觉得不对，他感谢苏鸿泽的严厉管教才让他在走向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路上越来越远。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鸿泽不再管他了呢？是从什么时候，两人之间横亘了一条若有若无的分界线？ -- 第68页 从苏母去世开始。 苏鸿泽的任务，仿佛在那一刻就拉满了进度条。 旁观者心知肚明，却不明说。苏鸿泽能有今天的地位，不过是借了苏老先生的势。苏爷爷可以和苏奶奶白手起家，历尽千辛万苦创业，但是苏鸿泽不可以。 他没有过人胆识，也没有野心气魄。说到底，不过就是吃老本罢了。 早年，他和苏衍阳的妈妈在一起，不过是裹了层真心相爱的皮囊的商业联姻罢了。 随着苏母意外离世，父子二人间有了疏离也算正常。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苏鸿泽清咳了一声，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也老了，再过几年，这个公司就是你的了。”苏鸿泽语气平静，仿佛平静地和他话着家常。 苏衍阳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来压制他的反抗。 他扯了扯唇角：“是吗。”在苏鸿泽说出下一句话时，他又轻描淡写道，“不重要。” 霎时间，小小的空间里又陷入了一阵尴尬。 “对了，你林阿姨有个女儿，她和你一样大，而且还挺巧的，她和你一个学——” 苏鸿泽转了个话题。 苏衍阳不想再听下去，他硬生生打断苏鸿泽的话，把手机揣进兜里，声音清冷：“爸，我去放烟花了。” 苏鸿泽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说好。 苏衍阳走到院子里，屋檐上青砖黑瓦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光。 他穿的单薄，里面一件短袖，外面裹着一件羽绒服。他没骨头似的倚靠着院子中央那颗老槐树。 周予北他们几个人兴冲冲地看着烟花。 “阿衍。”安晴回过头看，看见苏衍阳出来了，她招招手，“你把你那相机拿出来，给我拍一张。” 苏衍阳不耐地啧了声：“手机也行。” “如果手机的照相功能可以媲美相机，那发明相机的人吃饱了撑的啊？”安晴气势汹汹。 “烟花都被你们放完了，大小姐您要是想和这乌漆麻黑的天空合照的话，哪天都可以。” 几个人都没忍住，尤属秦珩笑的大声。 安晴语塞，她扫了一圈，指着秦珩：“你去给我买仙女棒，我要拍那个！” “三更半夜的，狗都睡了，我去哪儿给你买？” “狗睡了不能叫醒啊！” “大小姐，你还真当我是狗啊？明天买行不行啊。” 安晴还要说话，苏衍阳适时地火上浇油：“大小姐，体恤体恤你家的狗吧。” 安晴冷哼：“你少来了。年末校园官网集锦，我们部长加了你微信，她前几天还跟我吐槽呢，说你拍的照片里能用的都屈指可数，一溜烟滑下来全是黎嘉叶的照片，把我们部长气个半死。你为什么给黎妹妹拍不给我拍？” “哦吼！” 除了安晴之外，其他人都一脸发现新大陆的神情。 “不得了不得了，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秘密啊。”周予北起哄。 秦珩一脸“我懂”的神情，只有安晴懵圈。 “行了行了，我陪你去买。”时夏知道接下来这几个男生的话题又要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拉着安晴的手离开。 安晴冲几个男生比了个鬼脸：“还是姐妹好。” 苏衍阳懒得理他们，起身就往房间里走，边走边摆摆手：“睡觉了。” 路一鸣手支在周予北肩上，看着苏衍阳没个正形儿的走姿：“往常这种时候，他都能把我们怼得妈不认了吧。” “岂止啊，我们苏少爷一张巧嘴如簧，能把我说到羞愧得连门口那老黄狗都认不出来的地步。”秦珩接过话茬。 周予北故作老成地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几个人相视一笑，眼里要多奸诈有多奸诈。 啧啧，苏少爷心虚了。 第31章 暗恋 第二天起床, 黎嘉叶收拾好行李就回了学校。大年初一，很多人都回老家了，公交车上和地铁上都没有人, 黎嘉叶难得有位子坐。她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下一站, 新宁东路。”温柔的播报声传来。 “黎嘉叶？”有人喊她，语气里带着诧异，又带着几分惊喜。 黎嘉叶抬头, 看见江延之带着一个女生进了地铁, 那女生打量了她一下，也对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好巧。”黎嘉叶淡淡地说。 江延之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像是忘了那个女生一般。女生也不恼, 乖乖地贴着他。 “你大年初一不去走亲戚啊？”江延之问。 “你不也是。” “我——”江延之挠挠头，压低了声音，像是向她解释，“这个是我妈朋友家的女儿。我妈让我带她去看电影。” 大年初一，影院上映了许多新电影。 黎嘉叶点点头, 没再问。 “那你是去哪里？” “回学校。” “回学校？”江延之拔高了声音, “现在？” “嗯。” “为什么啊？” 黎嘉叶以为常人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大年初一不和家人待在一起而选择回学校, 但面前这个人显然不明白。黎嘉叶叹了口气，知道江延之这人一根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没说话, 以沉默当回答。 “江。”那个女生拉了拉他的衣袖，“下一站到了。” -- 第69页 江延之哦了一声, 又望着黎嘉叶：“那你也不急着回学校吧,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看电影？” 黎嘉叶视线越过他，看向那个女生, 她低着头, 红着脸, 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 黎嘉叶恍惚回忆起，去年坐校车碰到苏衍阳那次，时夏眼里的自己应该也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希翼着和喜欢的人能享有短暂的相处时光。 自以为藏的很好的秘密，在旁观者眼里昭然若揭。 “我不去了。”黎嘉叶说。 正巧地铁到站，门缓缓拉开，黎嘉叶在江延之还要说什么话之前，对他说了句再见。 黎嘉叶在学校度过了将近二十天。西淮大学放假晚，开学早，学生们都叫苦连天。 在这期间，林薇一次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连消息都没有发过。两人好像憋着一股劲儿，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京南大学钢琴协会的邮件是初八时发来的，黎嘉叶通过了报名，接下来就是安心准备三月的初赛。 独自在学校的这几天，她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公共教室练琴，回寝室后写小说。 黎嘉叶觉得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再也不用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被人控制着一举一动了。 只是写小说的时候，文章下方的评论时常会让她陷入纠结，彼时她正窝在寝室里，边叼着吐司片边写小说。剧情过半，男女主的感情还没升温，评论里有读者认为她节奏太慢，女主太卑微。 黎嘉叶原本想改动一下大纲，纠结再三还是选择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既然选择了闷声不响的暗恋，就要忍受这份感情给自己的内心带来的七上八下的波澜。 蒋舟舟拎着两个重重的行李箱上楼，一脚踹开寝室的门后，直接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苦连天。 “你回来了。”黎嘉叶从床上爬下来，帮她把行李箱拉进寝室，放在她的座位前。 蒋舟舟累的不行，她气喘吁吁地抚摸着胸口，话都说不上来。 黎嘉叶瞧着她那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调侃道：“走的时候拿了一个走，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回，以后毕业了你准备怎么把东西带回家。” “这学期可是夏天诶！我要每天都换一件不同的衣服！”蒋舟舟艰难地爬起来，拉开行李箱，给黎嘉叶炫耀自己新买的各种衣服。 开学的第一节 课是会展策划课，任课老师姓周，在西大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 他的每一节课，人都坐得满满当当，更是无一人敢睡觉。 学院里教这节会展策划课的老师一共三位，排课表前，每一个人都祈祷千万别碰上这位周扒皮，奈何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 “大家好，我姓周，大家可以叫我周老师。”周老师手肘敲着黑板，然后把ppt投屏，第一页上面写着本学期的期末考试任务。 “第一节 课就跟我们说期末考什么，好奇怪哦。”蒋舟舟轻声说。 黎嘉叶点点头，她把第一页的内容拍了下来。 周老师用书拍了拍桌子：“这页ppt上面是我们本学期的期末考试内容。为什么选择在第一节 课就告诉大家呢，我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如果到考试周再告诉你们，那你们这帮人得崩溃。” “切，恐吓我们。”蒋舟舟扭过身去，撇着嘴学着周老师的样子，和谢佳佳打闹。 “我们这节课的期末考试成绩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在四月三十号之前，以四人为一组交给我一份你们的策展报告，什么展都可以，任你们天马行空，都可以。这部分成绩占百分之五十；第二部分就是平时分，综合迟到早退旷课，以及课堂表现，这部分占百分之四十。” “啊？”台下有学生躁动。 “所以期末考试只占百分之十。”周老师接过他们的话。 有学生还要说些什么，周老师不给他们机会，切换ppt之后直接开始上课。 下课前五分钟，蒋舟舟开始不安分了。她悄悄把头埋在竖立着的书中，拿起一面小镜子鬼鬼祟祟。 “舟舟。”黎嘉叶压低了嗓音，碰了碰她的手臂。 “哎呀！叶子！我口红都歪了！” “给我看看有多歪。”一道严厉的声音落下，蒋舟舟手一抖，口红歪歪扭扭地画到了脸颊。 蒋舟舟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笑的比哭还难看：“老师……” “名字。”周老师说。 “老师我就是……” “名字。”他重复了一遍。 “蒋舟舟。” 周老师点点头，在点名册上划了道痕迹，他走了几步又扭头看着她：“不错，领头羊。平时分先扣一分，不是恐吓啊。” 蒋舟舟和黎嘉叶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这什么听力啊，这都能听见。 “周扒皮！”寝室四人走在去食堂路上，蒋舟舟一手挽着黎嘉叶，一手挽着谢佳佳，愤愤不平。 二月末尾的天气，春天还没正式光临，空气中带着点微凉，却不再似冬日里那般寒冷。燕草抽出了点碧丝，湖边有大鹅颐指气使高挺着脖子晒太阳。 正午的阳光倾洒在身上，升起融融暖意。 “期末考试居然只占百分之十，周扒皮好奇怪。”谢佳佳说。 “谁知道啊。” 黎嘉叶：“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蒋舟舟歪过脑袋，诧异地看着她：“不是吧叶子，哪里好了啊！！！” -- 第70页 “大家平时又不听课，都是考试周那一周临时抱佛脚，真正学进去的没几个，但是如果大家平时上课都认真听，把知识记进脑子里了，那考试成绩也不再那么重要了。”黎嘉叶说。 蒋舟舟眨巴了一下眼睛：“叶子，你现在的做派特别像我高中那个年级第一，贼讨厌。” “我高中在我们学校就是年级第一。”黎嘉叶接过她的话。 “黎嘉叶，过了个年你怎么——” 正说着，身后经过一个人，腋下夹着厚厚的书，径直从四人身边走过。 “靠，周扒皮。”蒋舟舟看着那人的背影，捂住嘴巴，“他不会听到了吧。” “领头羊，再扣一分。”谢佳佳学着周老师的口吻，调笑她。 蒋舟舟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她看见周老师在前方教学楼拐角处停下，和两个男生说着话。 “这不是我男朋友吗？”蒋舟舟看了眼前面熟悉的身影，她冲黎嘉叶挤眉弄眼，“周予北和苏衍阳。” 听到这话，黎嘉叶抬眼望去，那两人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脸上带笑，周老师还拍了下苏衍阳的肩膀，周予北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周老师一脚踹过去。 “可能周老师也是教经管的老师吧。”黎嘉叶随口应着。 许久未见苏衍阳，黎嘉叶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身上。他就穿了一觉灰色套头卫衣，右手拎着夹克挂在肩边。 细碎阳光从树枝中抖落，有一丝落在他脸上。 苏衍阳无意识地抬起头，往自己的方向随意看了眼。 隔着好远的距离，两人的眼神却绞在一起。 “蒋舟舟！”周予北抬了下手，显然也是看到了她们。 周老师循声望去。 蒋舟舟挽着黎嘉叶，和谢佳佳她们分别，然后朝他俩走去。 “这我女朋友，蒋舟舟。”周予北手搭在蒋舟舟肩膀上，然后对蒋舟舟介绍，“舟，这我爸，大名鼎鼎的会经院周教授。” 正午烈阳高照，蒋舟舟只觉得五雷轰顶。 黎嘉叶识相地离蒋舟舟一步远，她走到苏衍阳身侧，和他对视了一眼。 “巧啊。”苏衍阳懒洋洋地应了声。低下头来，和她对视，点墨似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脸。 黎嘉叶弯着眼：“嗯，好久不见。” 周老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蒋舟舟，声音沉沉地嗯了一下，没再多表示，径直走进教学楼。 蒋舟舟彻底瘫倒在周予北身上。 “你怎么了？”周予北问。 黎嘉叶实在觉得好笑，她憋着笑调侃：“你现在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到周老师的办公室，他没准还会对你刮目相看。” “什么呀？”周予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蒋舟舟嘴撅成w形：“小事，小事。我们学校最高那栋楼是哪儿来着，我去吹吹风。” 四人在食堂吃了饭，蒋舟舟一脸委屈地对诉苦自己怕是给未来公公留下了坏印象。周予北无所谓极了，说下午带蒋舟舟去打篮球，打一场就什么都忘了。 蒋舟舟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两下又活力十足了。 苏衍阳转头看了眼黎嘉叶：“你去吗？” 黎嘉叶摇头：“我要去练琴。” “练琴？” “对，她报名京南高校举办的大学生钢琴友好交流赛，过几天就要初赛了。”蒋舟舟接话。 苏衍阳点了点头。 黎嘉叶第一个吃完，她端着餐盘，跟他们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白色.情人节快乐！ 第32章 暗恋 黎嘉叶走到半道上, 背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黎嘉叶。” 黎嘉叶回头，看到苏衍阳跑到她身侧，压制着的沉重的呼吸声毫无节奏地落到她耳边。 “怎么了？”黎嘉叶好奇地看着他。 “走吧。” “走……哪儿？” 苏衍阳深呼了一口气：“你不是去练琴吗？走吧。” 黎嘉叶这才听出他是准备和自己一起去的意思, 她迈着小步跟在他后面, 目光只能看到他圆圆的后脑勺。 “为什么要陪我去？”黎嘉叶猛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她表面看似淡然如常，心却七上八下的, 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心脏蔓延至太阳穴，好像都有一个小人在蹦哒, 一跳一跳地挑衅着她的神经。 肩膀因为期待而微微耸起。 她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 如果, 如果…… 如果他的答案是自己心里翘首期盼的那一个，那她一定会鼓起所有的勇气，抛开林薇苏鸿泽这些外界乱七八糟的因素，然后…… 苏衍阳没回头，手里拿着的夹克被他甩来甩去。 等了很久, 他都没说话。 鼓起勇气却没得到答案, 黎嘉叶很小声地叹了口气, 肩膀耷拉下来。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黎嘉叶低着头, 只顾着往前走，连苏衍阳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一个踉跄撞上他的肩胛骨。 她很小声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苏衍阳回头的时候, 手机屏幕还亮着。 “没事吧？”苏衍阳问, 他微微低下头, 抬起手，冰凉的手背碰着她的额头。 他说话时的呼吸声抚上她的眼睑处，黎嘉叶不自觉地颤了下睫毛。 -- 第71页 “没事。”黎嘉叶退开一步。 “我就说，我这肩膀也没那么硬吧。”苏衍阳见她没事，漾起了一个笑，话里带着揶揄打趣道。 黎嘉叶难得没接他的话，瞪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往公共教室走。 这一眼在苏衍阳看来就像是被夺食了的小猫似的，眼里带着化不开的委屈，还带着点莫名。 因为走的太快，马尾甩得老高，从背后看像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怒气。 苏衍阳抚了下后脑勺，这是怎么了。 黎嘉叶承认自己刚刚是冲昏头脑了，他以为苏衍阳没听见，却在他转身的瞬间看见他的手机屏幕。黎嘉叶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视力变得那么好了，只是轻轻一扫，就看清了苏衍阳的聊天记录。 那个昵称有些眼熟，黎嘉叶记忆力不太好，但关于苏衍阳的一切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那个昵称。 在苏衍阳低头触碰她脑袋的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那个名字不就是苏衍阳的游戏网友吗。 军训的时候，她意外看见过一次。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茬了。 苏衍阳还有一个认识了那么多年，经常一起开黑的女网友呢。 一股酸水自下而上翻起，在胸口泡发涨大。 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时，黎嘉叶一点都没有生气，在她看来，苏衍阳就和天边的太阳般遥远，纵使他不是自己的，别人也靠近不了半分。可是现在，随着两人的关系日渐拉近，黎嘉叶却觉得自己的心眼都要越来越小了。 她不想承认，可是她真的好嫉妒啊。 黎嘉叶走到琴房的时候，看到后面没有人。 他没有跟过来。 黎嘉叶苦涩地低下头，她觉得自己的不开心表现得够明显了，她想让苏衍阳哄哄她，可是普通朋友哪有这个义务呢。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和想法都太作了。 黎嘉叶在琴凳上坐下，把琴谱翻到《献给爱丽丝》那一页。这是贝多芬独立创立的钢琴曲。黎嘉叶很喜欢这首乐曲中的交叠部分，从窃窃私语到愉悦交谈，音乐节奏欢快而赋庸华丽。清脆愉快的语调和轻柔和煦的低语纵横交错，相互穿插。 手指触碰琴键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一切烦恼都消散殆尽。 苏衍阳斜斜地倚靠在门口，垂下的手里提着一杯奶茶。 他买杯奶茶的功夫，黎嘉叶就走的没影了，连句话的功夫都不给他留下。苏衍阳无奈地摇摇头，女孩子的心思，捉摸不透。 走到五楼时，他就听见了琴声。 沉浸在飞扬的琴声中，他不愿进去打扰她，只在门口静静地等着，等她一曲结束。 琴键声戛然而止，黎嘉叶回过头，灼灼视线对上苏衍阳的。 她没说话，就静坐着，等苏衍阳先开口。 苏衍阳勾着唇，踱步走近她身侧，柔软的衣角不经意地擦着她的脸颊。他把奶茶塞进她手里：“您这是后脑勺长眼睛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调侃。 黎嘉叶把奶茶塞回他手里，斩钉截铁地说：“不喝！” 苏衍阳挑了挑眉，又问：“不喝？” “不喝！”她重复，扭过身去准备再弹一遍。 她鼓着气，腮帮子像是塞满了松果的小松鼠，连头发丝都像跟他堵着气。 苏衍阳大手轻轻抓着她的后脖颈，让她转过头来。 温热的手心紧贴着黎嘉叶的脖子，她身体一僵，说不上有几分亲昵的动作让她紧张起来。 苏衍阳另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把奶茶塞给她，他放软了声线，说：“甜食会分泌多巴胺，你别不开心了。” 他尾音拖长又上扬，像在撒娇，又像在哄她。 这这这！！！ 这句话不就是那天去泡汤的时候她和苏衍阳说的吗，一字不差！ 而且，他居然模仿自己的语气。 黎嘉叶的脸和耳朵再一次没骨气地红了起来。 太犯规了。 见黎嘉叶没说话，苏衍阳微微低头：“行不行？” 说话的时候，他的拇指指腹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垂，似有一股电流传播到心脏，黎嘉叶整个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两个人的距离贴的有些许近了，因为紧张，黎嘉叶长长密密的睫毛尖一颤一颤的，颤得苏衍阳心窝没由来的发痒。 在这场漫长的对视中，黎嘉叶首先败下阵来，用力地捏着奶茶杯身，奶茶是烫的，一直延绵到心里。 她闷闷地说了句：“嗯。” 只是一瞬间的动作，黎嘉叶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恍惚了，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苏衍阳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脚踩着椅子下册的横杆，认真地看着她。 太阳在这一刻升到最高处，空气中有被光包裹着的细碎颗粒，落在地上。 窗外柔软的云朵呼得一下，被风吹飘散。 这个视角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教学楼外一排排的香樟，长得有五层楼那么高了，随着二月里一阵一阵的凉风飘的枝丫乱窜，就像黎嘉叶此刻的心跳，没有节奏而又快速地上下窜跳着。 这一刻，她大胆地博弈，苏衍阳一定是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一定。 不然，他就是耍流氓！ 两人从琴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黎嘉叶没想到自己会练得忘记了时间，苏衍阳也没有提醒他。 -- 第72页 “你就在那里等着是不是很无聊呀？”黎嘉叶走下台阶。 听了五个小时的琴声，耳朵都该起茧子了吧。 手里的奶茶还剩下一半，已经冰凉了。 “不无聊。”他说。 “那你等的时候是静音在打游戏吗？”黎嘉叶咬着吸管，想了好久还是问出口。 苏衍阳嗯了声。 “和周予北他们？” “不是。” “哦。” 黎嘉叶懊恼地蹙眉。 她问不出口。 苏衍阳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始终比她高一个台阶，他看出了黎嘉叶的欲言又止，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到底想问什么？” “就是除了我之外——” 你也会和别的女孩子一起打游戏吗？ 两人徐徐走过三楼楼梯拐角，和上楼的两个女生撞了个满怀。 黎嘉叶脚一踩空，没站稳向前倒去，说到一半的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碎。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黎嘉叶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双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肩膀。她的后背贴着苏衍阳前胸，淡淡的薄荷香弥漫在鼻腔，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没事吧？” “苏衍阳，黎嘉叶。” 苏衍阳的声音和其中一个女生的混杂在一起。 不仅是苏衍阳，黎嘉叶也好奇地抬头看去。 顾芷从经管学院的同学那里要到了他们这学期的课表和教室，她每节课下都去教室门口等着，希望看见苏衍阳，但是结果总是落空。 而此刻，她陪室友来这里，却无意撞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欣喜萦绕在顾芷的胸口，可是当她看到苏衍阳身边的人后，笑容是毫不掩饰的僵硬。 她的目光落到苏衍阳搂着黎嘉叶肩膀的手上，嫉妒从心间升起。 还好，苏衍阳下一秒就松开了她。 一定是怕她不小心摔倒才下意识扶她的。 黎嘉叶仰头，看了苏衍阳一眼，又看回顾芷：“你认识我？” 顾芷脱口而出：“二中谁不认识你啊。” 提到二中，黎嘉叶原以为只是因为在同一个高中待了三年，所以才会脸熟。 她的下一句话，让黎嘉叶心突然缩了一下。 “高二那段时间，你可太出名了。” 黎嘉叶愣愣地看着她，嘴里说不出任何话。 高二时，她成绩突飞猛进，大考小考稳居年级第一的宝座，同校学生听过她名字的，不算稀奇。说是出名，倒也正常。 可是高二，在她成为年级第一之前，有一件事也曾让她在同级生中引起翻天的波澜。 黎嘉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可能顾芷的话中并没有别的意思。 苏衍阳眯着眼，听出了顾芷语气里的不怀好意。他轻轻推了一下黎嘉叶的肩膀：“走吧。” “苏衍阳，我是顾芷，过年前我们在机场见过的。”顾芷见他要走，急切地说。 苏衍阳哦了一声，带着黎嘉叶径直下楼。 “可是我……”顾芷眼里氤氲着水汽，满是委屈地看着他。 可是苏衍阳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走到下一楼拐角处时，黎嘉叶还是透过楼梯间的空隙抬头看她。 “你认识？”苏衍阳看出她脸上的若隐若现的担忧，问。 黎嘉叶摇头。 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记忆悄然模糊。 “那你不认识她吗？”黎嘉叶反问。 顾芷说他们过年前还在机场见过，苏衍阳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 “可能认识吧，但是我脸盲。”夜色降临，走在回寝室的林荫道上，气温在夜晚骤降。苏衍阳边走边穿上外套。 才不是脸盲。黎嘉叶在心里否定，只是因为不重要不上心而懒得记罢了。 两人安静地走着，偶尔有自行车铃声回响在道路上。 黎嘉叶突然说：“其实军训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 “什么时候？” “我踢正步的时候总是同手同脚，教官为了让我别拖累大家进度，就把我踢出方阵了。我就坐在阴凉的地方休息，那天你来给我们班拍照，后来你就坐在我前面。我看你打游戏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声音，你还回头看了我一眼。”黎嘉叶说到后来，突然不想说了，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硬生生地吐露出来。 苏衍阳没说话。 “其实——”借着幽黄的路灯，黎嘉叶看着地上盲人道的图案发呆，她刻意地走着地上画出来的直线，语气里带着状似诙谐的笑意，“其实在我们真正认识之前，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不重要，所以你不记得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不受控制地偏头去看苏衍阳，她想看看，听到这些话的他，是什么样的。 苏衍阳垂眸看着她，捕捉到她清明的眼神，视线下移，是她红润的唇，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是吗？” 黎嘉叶不再因为心虚躲避他直白热烈的视线，很认真地说：“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一直浮现着顾芷悒悒不乐的样子，还有那天偶然撞见的江延之身边那个连碰都不敢碰江延之，只敢轻轻拉着他的衣角的女生。 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一个人阴霾中盛大的狂欢。 -- 第73页 可是她不想再继续这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了，她再也不想像每一个心藏秘密的少女一般，哀哀怨怨地盯着出现在她梦中千万次的背影发呆了。 她再也不想，为了暗恋不堪其忧了。 第33章 暗恋 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干燥水泥地面上, 坑坑洼洼的路面，偶尔的一个小坑里留存着不知哪里出现的积水，反射着丝丝微光。 黎嘉叶就这样认真地看着自己, 轻微的呼吸声就在苏衍阳的耳边盘旋, 一下一下有节奏感地触碰着他的耳蜗。 苏衍阳发现，黎嘉叶的眼睛很漂亮。 月光如一匹银白的柔纱，透过细密的枝叶缝隙, 流淌进她的眼里, 因而变得熠熠发光。 “那从现在开始，”苏衍阳俯下身去, 两人的距离因他的靠近而变得咫尺之间, “我会记得所有和你黎嘉叶有关的事。” 语气认真得像留下一句承诺。 他的声音低沉，在夜风的吹拂下，增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 黎嘉叶抬起手：“拉钩。” 苏衍阳嘴角噙着笑意，小拇指勾起上她的，两人的拇指指腹交叠在一起：“盖章。” 光线很暗, 他们身边的那个路灯似乎电路老化, 忽得暗了一下, 又忽得亮起，反而为此刻的氛围增添了一点若即若离的暧昧。 影影绰绰间, 他看见黎嘉叶眼睫扑闪，毫不掩饰扬起的唇角。 目光胶着在一起的瞬间, 他没由来地心悸。 那一刻, 无人知晓，少年的心里爱意疯狂滋生。 黎嘉叶回到寝室的时候, 蒋舟舟已经回来了, 她正在镜子前卸妆。 黎嘉叶脱掉外套, 去洗了草莓，然后分给室友们。 都走到女寝门口了，苏衍阳突然说想吃草莓，还不由分说地拉着黎嘉叶去了超市，然后以买多了吃不下为由把整整三大盒都给了她。 这个时间点，女寝外面来来往往都是谈恋爱的小情侣，或是刚从校外回来的人。经过这里，有些人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飘在他们两个身上，还有人走过好远了之后还频频回头看她。 黎嘉叶不太适应这种目光。 苏衍阳让她先进寝室。 黎嘉叶抱着三大盒草莓：“那我先走了？” “好。” “你也快点回去吧。” “好。” 黎嘉叶走到21号楼楼下的时候，鬼迷心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路灯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落下一个斜长的影子。 她没由来的心悸。 从来都是我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次轮到你啦。 谢佳佳从床上爬下来，惊喜地哇了一声：“我刚刚看吃播就在吃草莓，我也想吃来着，结果你就买啦！” 黎嘉叶点点头。 蒋舟舟张着嘴，满手都是化妆油：“喂我。” 黎嘉叶走过去，把草莓塞到她嘴里，问道：“张倩呢？” “奶茶店兼职，还没回来呢。” “哦。那我给她留——” 蒋舟舟嚼着草莓，又张大嘴巴，像嗷嗷待哺的雏鸟：“还想吃。” 黎嘉叶佯装不耐：“没手啊你。”手却听话地给她投食。 “哎呀！” 蒋舟舟含糊不清地说：“我跟你说哦，今天你走了之后，苏衍阳本来跟我们走的好好的，走到半路又说自己困了要去睡觉。”她顿了顿，“根据我这个爱情天才的推测，他会不会是因为你没去篮球馆，所以他也不高兴去？” 黎嘉叶一愣，垂下眼睑，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又连给蒋舟舟塞了两个。 张倩回来的时候很晚了，黎嘉叶前脚刚出门洗澡，她后脚就回来了。 “我今天研究了一款新品奶茶，你们尝尝。”张倩从袋子里拿出三杯奶茶。 蒋舟舟打了个嗝，把最后一个草莓吃下，她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冲张倩撒娇：“啊倩倩，我草莓吃多了，喝不下了。” “没事儿，反正免费的。”张倩笑着，又把奶茶递给躺在床上的谢佳佳。 “喝倒是喝的下，就是今晚上吃了太多甜的东西了，我的胰岛素要爆炸了。” “你吃什么甜的了吃成这样？” “叶子买的草莓。” 张倩低头看谢佳佳的桌上有用纸巾垫着的几颗草莓，蒋舟舟身旁的垃圾桶里都是被玫红色果汁浸润的纸巾。她又扭头看了眼黎嘉叶的桌子，装草莓的一次性塑料盒里只剩下几个枯绿色的根茎。 自己的桌上却空无一物。 只有自己没有。 她有些失落，又绽出一个笑：“还好是免费的，不然就浪费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 隔天，经管学院上课。 苏衍阳和周予北一进教室，感受到迎面扑来的书香气就觉得困意十足。兄弟俩头发都没打理，乱得像两坨并排的鸡窝，走在一起更显搞笑。 “你俩做贼去了？”老师在台上讲，秦珩在台下说。他整个人跟个麻花似的，半个身子都快扭到后头去了。 周予北下巴撑着桌面，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你问他啊。” 苏衍阳精神状态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看都不看秦珩。 “什么呀，别钓着哥们儿啊！”秦珩好奇死了。 苏衍阳脑袋转了个方向，拿另一面贴着冰凉的桌面，困顿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没事。” -- 第74页 “秦珩，周予北，苏衍阳，三个人站起来。”台上，老师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秦珩先起来，又看了看后面两位兄弟，跟他妈两具尸体一样，动也不动。 “真做贼去啦。”秦珩轻声嘀咕。 后排女生拿笔戳了戳两人的后背：“老师叫你们，别睡了。” 苏衍阳和周予北一脸茫然地起身。平时早八的课，他们两人也会偶尔小憩一下，今天怎么就被叫起来罚站了呢。 老师敲了敲黑板：“J型曲线效应是什么，苏衍阳你来回答。” 苏衍阳刚醒，还属于精神发懵的状态，五官各管各的，谁都不搭理谁。 他懒懒地啊了一声。 “啊你个头！” 教室里哄笑一片。 “不知道是吧，不知道就给我读三遍，读完就能记住了吧？” 苏衍阳敷衍地应着，他身体微微后侧，问后座的女生：“第几页啊？” 女生报给他一个数字。 苏衍阳翻到那一页，又打了个哈欠，开始念起来：“在现实中，货币贬值导致黎嘉叶……我操念岔了。”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不分年龄，不辨男女。 全班响起比刚刚更热烈的笑声，在他周围坐着的几个男生都清楚地听见了黎嘉叶这三个字，几个人带头鼓掌，像猴一样发出怪叫。 这下，苏衍阳和周予北是真清醒了。 “兄弟，太色情了吧。”秦珩不住地咋舌，暗暗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苏衍阳自知说错了，万年厚脸皮终于难得有了些尴尬，他揉杂草似的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老师咳嗽了一声，让同学们安静下来，他瞥了苏衍阳一眼：“以后好好听课啊。” 苏衍阳和周予北耷拉着脑袋，乖乖点头。 “我操，苏衍阳，你和黎妹妹到底什么情况啊？” 苏衍阳靠在椅背上，长腿一伸，踹了一下秦珩的椅子横杠，呛他：“能不能听老师的话，别打扰我好好听课。” “……” 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秦珩立马回过头来，眼里带着对八卦的求知欲。 “到底什么情况啊，能跟哥们儿说说吗！” 周予北终于睡醒了，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苏衍阳，秦狗有兴趣，你跟秦狗说。以后这种事儿别来找我了。” “什么事儿啊！！！” 秦珩快被好奇心杀疯了。 昨天，苏衍阳从外面回来后，直接杀到周予北的寝室。周予北原本在床上好好地打游戏，看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顾队友们气愤的怒骂声匆匆下线。 苏衍阳蹙着眉，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哥们，你说！出了什么大事！哥帮你罩着！”周予北拍着胸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苏衍阳慢悠悠地坐下，语气惆怅：“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他顿了顿，“我都会考虑的。” “……” “我好像有点喜欢黎嘉叶。” “……”空气凝固了几秒，周予北僵硬地挑眉，两手摊开，“So？” “So……我也不知道。” 苏衍阳是真不知道，追他的女生不计其数，但他好像真的从未喜欢过别人。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上心，因为喜欢而带来的情绪都是陌生的。 “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周予北惋惜地捂脸痛哭，“我这把要上王者了你懂吗你懂吗苏衍阳！！！” “下次我带你。”苏衍阳轻描淡写地说。 周予北看看全黑的手机屏幕，又看了眼苏衍阳，长长地叹了口气，拖着椅子走到他旁边：“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 “早就知道？” “废话。我又不瞎。从你专门拿你那个压箱底的宝贝相机给她拍照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苏衍阳没说话。 “还有，秦珩跟我说你偷偷带她打游戏来着。” “这就纯属放屁了，那天是意外，只是恰好被秦狗撞见。”苏衍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嘴可真大。” “那你为什么单独给她发红包？”周予北说到这里福至心灵，一拍脑大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居然单独给她发红包！我可是你并肩作战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啊，我只能得到你在群里施舍的几毛钱，我不爽。” “你看人聊天记录缺不缺德？” “你自己不贴防窥屏怪我啊。” 聊着聊着就跑偏了，苏衍阳懒得跟他扯，只当自己白来了，起身就准备走。 “不过——”周予北拉住他，“你可能有点难追。” “为什么？”苏衍阳停下脚步，又坐下。 “我早就觉得黎嘉叶喜欢你，当初呢，兄弟我看你孤身一人，每天看我和蒋舟舟在你面前秀恩爱，怕伤了——” “可以不要说废话吗？”苏衍阳打断他。他算是知道周予北高中时八百字作文是怎么凑出来的了。 周予北啧了声：“所以，为了你的终生大事，我去问了舟舟关于黎嘉叶的感情状况，她跟我说黎嘉叶有一个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的人，而且到现在都很喜欢。”他看着苏衍阳面无表情的脸，下了个结论，“所以，你道阻且长。” 苏衍阳垂着脑袋，把玩着周予北桌上的打火机，打开关上，关上打开，重复这个动作。 -- 第75页 火苗突得窜起，又熄灭。 在空气中留下点点火光。 他说：“我和她也一个高中啊。” 周予北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你没听人家上次说啊，她都不认识你好不好。” 他随手从桌上拿过烟盒，又夺过苏衍阳手里的打火机，因为咬着烟，口齿不清，“苏少爷，谦虚一点，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蓦地，苏衍阳又想起黎嘉叶那双认真又藏着一丝委屈的眼神，她说他们见过很多次了。 没道理不是他啊，操。 苏衍阳没由来得烦躁，像带着私人恩怨似的一把夺过周予北嘴上叼着的烟：“室内抽烟，天打雷劈。” “我操？？？” 第34章 暗恋 大概是周予北没说出苏衍阳心里想的答案, 后面苏少爷约着他王者峡谷1V1，被他虐个半死。 周予北笃定他是故意的：“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小心眼？” 苏衍阳面无表情，施舍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再来一把。” “……” 周予北愤恨, 以前怎么没发现苏衍阳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啊！ 下一节在这间教室上课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来了, 苏衍阳三人整理好书本起身往外走。 “别说他了，我也早看出来了好不好。”秦珩听完周予北的喊冤叫屈，说道。 苏衍阳睨了他一眼, 边走边用手指转着书：“你知道个屁。” 正说着, 书的一角不小心撞到进教室的一个女生的脑袋，苏衍阳急忙收回, 语气含着歉意：“抱歉, 没事吧？” 顾芷捂着脑袋，仰头看他，结巴道：“有……有事。” 顾芷不在这间教室上课，她算准了苏衍阳会在这个点下课，透过窗户见他和朋友们快要出来了, 便急急地撞上去, 装作偶遇。 天遂人愿, 刚刚好他的书就撞到了她的脑袋。 多次有意无意的撞见，这下苏衍阳总该记住她了吧。 苏衍阳看了眼她的头, 额角的确有些若隐若现的红肿，他再次说了声抱歉：“如果你需要去医务室的话, 医药费——” “你请我吃饭吧。”顾芷急急忙忙地接过他的话, 看到周予北和秦珩相视一笑的表情后，她也顾不得羞怯, “可以吗？” 她的目的太明确了。 苏衍阳当然看得出她的意图, 教室里、走廊外, 人流窜急，还有不少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不时回头看去。苏衍阳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顾芷觉得心里发痒。 她迫切地盯着苏衍阳的脸，她太渴望名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边了。 苏衍阳一手随着地拿着书，垂在裤腿边，另一手解锁了手机屏，滑动看外卖。 顾芷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太明显了，与其说真要点外卖，不如说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 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直白地说：“同学，我也不瞎，看的出来你什么意思。但是，真不好意思，我看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没感觉。” 声线里透着浓浓的懒散劲儿。 周予北和秦珩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字正腔圆的两字——我操。 “我……”顾芷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这样吧，”苏衍阳打断她的话，切换到微信二维码界面，“加个微信，你去医务室之后把账单发我。” 顾芷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眼泪就要决堤了。即使苏衍阳主动说了加微信，她也不愿意再多停留一会儿。她摇摇头，丢下一句不用了，就匆匆离开。 见她走了，苏衍阳也不停顿地往楼下走。 周予北和秦珩急忙跟上他的脚步：“你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你心疼的话，可以去安慰安慰。” “哎呀，给人家个机会会死啊？” “会。” 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苏衍阳拐了个弯，朝另一栋走去，和男寝截然相反。 “不回去啊？” 苏衍阳把包丢给周予北：“帮我拿回寝室。” “那你呢？” “黎嘉叶在那栋楼上课。”他下巴昂了昂，指向前方的教学楼。 周予北一听不对劲儿啊：“你啥意思啊，你要陪她上课，你这是要追她？” “是啊。”苏衍阳理直气壮。 周予北挠了挠头，似乎觉得有些费解又不可思议：“那你直接告白不就完事儿了吗。” “你不是说她有喜欢的人。”他拖长着腔调，阴阳怪气，“那我不得小火慢炖，慢慢追。” 收到苏衍阳问她在哪儿上课的消息时，黎嘉叶正和室友们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她看了眼课表，回道：二教三零三。 之后，苏衍阳就没回她了。 收到他消息的那一刻，黎嘉叶还在心里沉淀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会不会是他要来陪她上课。所以她立马回了他的消息，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都没回。 黎嘉叶小小地叹了口气，坐在位子上，无精打采地等着上课铃。 江延之还是老样子，坐在她前面。 他回过头，问黎嘉叶：“你什么时候去参加比赛？” 黎嘉叶打开手机看赛程表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林薇一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林薇：领证时间改到今年年底了。 林薇：你真的就准备这么倔下去了吗？ -- 第76页 她的手顿了一下，停在半空中。 “什么时候呀？”江延之又问了一遍。 “三月十号。”黎嘉叶回过神来，退出微信。 林薇还是觉得她像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根本就不明白造成母女两人如今分崩离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没几天了诶！”蒋舟舟听到两人的谈话凑过来。 江延之问：“你车票卖了吗？” 黎嘉叶摇摇头，有些心神不宁：“待会儿回寝室了就买。” 正说着，教室后排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然后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黎嘉叶抬头，对上苏衍阳含着笑意的眼眸：“给我个座儿？” 黎嘉叶愣在原地：“你怎么来了？” 蒋舟舟往左挪了个位子，然后拽了一下黎嘉叶的衣袖。 黎嘉叶往里坐了个位子，苏衍阳在她旁边坐下，把手里的两杯奶茶放在桌上。 塑料袋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周予北上午逃课了，让我给蒋舟舟带奶茶，顺便给你买了一杯。”苏衍阳腿长，在逼仄的空间里只能敞开着腿。 怪不得问她在几班呢。原来只是这个原因。 黎嘉叶说了声谢谢，接过奶茶。 “他又逃课？”蒋舟舟歪着脑袋，越过黎嘉叶，“他这学期的德育分也不想要了？这蠢货。” 蒋舟舟迅速低头给周予北发消息，大有怒骂他个十天十夜的架势。 苏衍阳瞥了她一眼，课桌底下的手也在手机上飞快打着字。 已经走到宿舍门口的周予北看到微信里滔滔不绝的消息。 蒋舟舟：你怎么又逃课？ 蒋舟舟：一天天能不能学点好！ 蒋舟舟：别以为买杯奶茶就能堵住我的嘴！你再逃课下学期真的要跟学弟学妹军训了，你是不是巴巴等着跟新面孔一起军训啊！！！ 周予北快把手机屏幕盯穿了都没理解蒋舟舟的意思。 他回了句：宝，你来大姨妈了？ 他退出和蒋舟舟的聊天对话框，又看见苏衍阳的消息。 苏衍阳：不好意思哦好兄弟，半路没想起来去找黎嘉叶的理由，只能拿你挡挡了。 周予北：…… 周予北：贱不贱啊苏衍阳，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筛子呢？ “兄弟，不是我说，这追人方式真是又老套又low啊。”周予北吐槽。 下一秒—— 苏衍阳：昨天看到你在看无人机啊，喜欢哪个型号。 就这一秒钟的功夫，周予北心里路程堪称九曲十八弯，他连连咋舌，不住地惊叹，要不说恋爱上头的人都是傻子呢。 苏衍阳也不例外。 周予北：好兄弟，以后有筛子的活尽管报我的名。 发完这条，他又屁颠屁颠低三下四找蒋舟舟腻歪去了。 “你下课后干嘛去？”课上到一半，苏衍阳突然拿笔戳了一下黎嘉叶。 “练琴。”她说，“还有一个星期就比赛了。” 苏衍阳点点头，没说话。 江延之转过头，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话，他有意无意地说：“你还是去上次那个公共教室吗？” 还。 苏衍阳正转着笔，笔在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他没个正形地靠着椅背，薄薄的眼神瞭起，目光在江延之和黎嘉叶身上逡巡。 “嗯。” “一个人练琴是不是很无聊？” 黎嘉叶其实想说不是，有人的注视会让她根本无暇练习，她只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但是苏衍阳也在身边，她不想这么说。 “还好。” “反正我下午也没事，要不待会——” “哎，”苏衍阳仿佛完全不知道两个人在说话，他打断江延之的话，低头飞快翻着书，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膝盖碰了一下黎嘉叶的，“你们这课跟我们的还挺像的。考考你啊，亨利·明茨伯格把管理者分为哪十个角色？” 江延之半截话噎在嘴里，想说又没机会说。他眉目紧缩，牢牢地盯着苏衍阳。 恰巧，他眼神也扫过来，微眯着眼，他耸了耸肩，不加任何掩饰，笑容欠揍。 江延之明明白白看出了一种名为挑衅的情绪。 黎嘉叶被问得一懵，隔了一个座位的蒋舟舟差点被奶茶里的珍珠噎死，她面色复杂地扭过头来。 这人吃错药了吧。 “你没事吧？”黎嘉叶认真地问。 “你不知道？” 黎嘉叶欲言又止，她的确不知道。 “不知道还不好好听课。”苏衍阳把书本合上，抬头认真地看着讲台，眼神里流光熠熠，闪烁着对知识的热切渴望。 “我……我……我们这节课不讲这个。” 苏衍阳淡淡地挑了下眉梢：“提醒你提前预习不好吗。” 蒋舟舟凑近黎嘉叶，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又问了一遍：“他没事吧？” “我也想知道。” 第35章 暗恋 三月正是初春时节, 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扑簌响，叶子半是枯黄半是嫩绿, 悠悠撒撒随风在空中打着转。 课上到一半, 苏衍阳就睡着了。 他随手拿了本黎嘉叶的书摊开，叠在桌上，头歪向靠墙的一边, 左手懒懒地搭在后脑勺上, 指骨分明的手指埋在短发里，青筋若隐若现。 -- 第77页 这是她自高二起就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恍惚间, 她好像回到了高中。 那时候, 黎嘉叶频繁地借着灌水和交作业的由头特地跑到西楼五层，然后假装自然地经过十二班门口。 她早就知道他的座位，也知道他不爱穿正儿八经的校服。他总是喜欢在里面加一件黑色短袖，校服衬衫敞开。 所以在每一次假装随意地往教室里看时，黎嘉叶总能第一眼就捕捉到他的身影。 黎嘉叶每每看见他时, 他都仰着头, 认真地看着黑板。他思考时右手上总喜欢拿着些东西, 不是转笔就是转书。 只有一次，他在课上睡着了。 那是午后的第一节 课, 他好像还没有从午睡中醒来。 他的头侧向窗外的方向，使得黎嘉叶可以正大光明地把视线投落在他的侧脸上。 苏衍阳半张脸掩埋在手臂中。 黎嘉叶还记得他的同桌是个长发齐刘海的女生, 她回头看了眼教室里的人, 午后时光，为教室添上了一层困顿光晕, 大家都低着头, 没有人注意到她。 那个女生浅浅地笑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后颈，像怕狗又喜欢狗的矛盾小孩，屏着呼吸碰了一下，又赶紧收回。 须臾之间，苏衍阳指间动了动，女生吓得赶紧把视线收回，假装认真地听课。 苏衍阳把整张脸埋在手臂里，然后又挣扎着起身，双眼微眯泛着朦胧，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往窗外看。 黎嘉叶赶紧收回视线，镇定地朝前面走。 黎嘉叶不记得那天的一切事情，只记得那个女生饱含羞怯的脸，她曾在镜子里见过许多次。 那一刻，她好羡慕啊。 她也幻想过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坐在自己身侧。在自习课时两人会因为最后一道数学大题而争论个不休，然后他用笔头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语气含笑，狎昵地说着笨啊你。放学后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日傍晚的风吹动少年鼓起的校服，清爽的洗衣粉味拂过她的鼻尖。 她幻想着这些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 好多好多次。 而这次，他就坐在自己咫尺之间，还是那样的睡姿。 黎嘉叶也趴在桌子上，抬起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又放下。 她盯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发呆，他的头发柔软蓬松，让人有想大力地揉一揉的冲动。 好喜欢他啊。 她狭隘地想着，那个说喜欢一束花不一定要把它摘下来的人，一定是因为他摘不下心里渴望的那簇花。 苏衍阳原本支在短发内的手动了动，上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短发从指缝间擦过，像是迫使自己醒来。 黎嘉叶赶紧起身，佯装镇定地看着书。 苏衍阳转了个方向，一半脸埋在手臂里，只露出一个眼睛，额前的碎发杂乱，有一簇搭在眼睑上，戳着他的眼睛。 他半睁着眼：“还有多久下课？”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和，从未见过的乖顺。 “还有二十分钟。” “我再睡会儿。” “好。”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尖锐刺耳，持续时间又长，苏衍阳彻底清醒了。 他打了个哈欠，眼尾泛着点因为刚起床而带来的红。 他把书还给黎嘉叶。 “你待会儿去哪？”黎嘉叶问。 “我出趟校门。”苏衍阳说。周予北烟没了，让他顺便去校外买一包。 他懒洋洋地起身，一手撑在桌面上，支着长腿，等黎嘉叶收拾东西。 “我去东门，跟你顺路，一起走吧。”他说。 黎嘉叶把东西收拾好，点了点头。 校园道路两旁的树发出苍翠欲滴的颜色，校园外的香樟树快要溢出了墙边，满目所及皆是绚烂光影。 黎嘉叶和苏衍阳并排走在路上，远远望去，画面和谐而好看。 “这个香樟树好像快要化掉的抹茶冰淇淋。”黎嘉叶指着香樟树说。 苏衍阳偏头望去：“嗯。” 文字组合方式千姿百态，苏衍阳只觉得会心一击。 因为黎嘉叶去练琴了，蒋舟舟和谢佳佳在食堂买了饭，准备带回寝室吃。 “不用给倩倩带吗？”蒋舟舟抱着大大的快递盒，把中饭叠在上面。 谢佳佳摇头：“她被骗了两千块钱，这个月生活费没了。” “啊？？？”蒋舟舟惊讶，她呆在原地，“为什么呀？” “好像是她玩的某个游戏里有个网友给她留言，说三千块买她的号。她就加了那人的微信，那骗子发给她一个网站，让她去发布一个卖号的链接，然后那骗子就用三千块钱拍下了，但是倩倩提现不出来，说是倩倩在提现的时候没有在具体金额的小数点后加两个零，所以钱被冻结了。” 蒋舟舟和谢佳佳的脚步不约而同慢了许多。 她蹙着眉：“这是什么套路？” “然后倩倩就说那她就不要了呗，结果骗子说那我三千就打水漂了，说的可怜兮兮的。倩倩心软了，就去问网站客服怎么样能够体现，客服说再支付一倍的费用，就能把被冻结的钱一起拿回来。” “倩倩说她只有两千，那个骗子就跟她说那你拿两千，剩下四千我出。她就栽了。” 蒋舟舟骂了句脏话：“现在的骗子也太恶心了吧。” -- 第78页 刚好走到寝室楼下，她把快递放在门口：“我再去给她买一份吧。” “我问她要不要帮她买，不用她还钱，她不要的。”谢佳佳制止她。 “那我就说食堂阿姨给我打错了，所以这份送我了？” “她不可能要的，别买了。” “好吧。” 两人都怕张倩情绪不高，蹑手蹑脚地进寝室。张倩床帘拉着，没说话，两个人也不敢出声。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追剧。 蒋舟舟今天不敢外放，她带着耳机看武林外传。正巧看到郭芙蓉她爸来客栈，这个剧情看了好多遍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戳中她的笑点。 蒋舟舟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她听到啧的一声。 隔着耳机，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蒋舟舟为了防止自己再次笑出来，她只能换了个悬疑片，看到案件受害者的父母哭着祈求检察官重新调查死去女儿的案件，蒋舟舟叹了口气，边吃饭边感慨：“太可怜了。” 张倩把帘子重重地拉开，她起身下床，打开电脑。 蒋舟舟吃饭的动作一僵，和谢佳佳交换了个眼神。 “倩倩，你在做什么ppt呀？”谢佳佳问。 张倩把书叠在一起：“周老师让我们做的ppt，四月中就要交了，你们不是连主题都没确认吗，那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始动手做吧。” 夹枪带棒的语气。 谢佳佳脾气温顺，她自知理亏，尴尬地哦了一声。 平心而论，蒋舟舟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她看在张倩被骗了钱心情不好的份上直接无视。 谢佳佳：“那我们一个组的，要不等叶子回来然后一起讨论一下主题吧。” “她忙着为了三万块钱练琴呢，等她回来我ppt都能做好了。” 蒋舟舟听得满脸问号，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她觉得眼前的饭也变得索然无味。 “那你倒是做——” “咳咳！咳咳！”谢佳佳重重地咳嗽着，用眼神示意蒋舟舟现在不适合说话。 蒋舟舟翻了个白眼。 在这之前，张倩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自己被骗了钱，为什么要把坏脾气撒到无关的人身上呢。 莫名其妙。 黎嘉叶回来的时候已经五点了。她把奶茶递给蒋舟舟。 “谢谢叶子。”彼时蒋舟舟正在床上追剧，她接过奶茶，“多少钱呀，我微信转你。” “没多少，不用了。”黎嘉叶说。 蒋舟舟从床上下来：“那我下次请你。” “好。” “还有——”蒋舟舟放低了声音，做了个口型，用手指着张倩的方向。 从黎嘉叶进门开始，她就没有说过话，只是背对着她玩手机。 蒋舟舟在让黎嘉叶帮她带奶茶时就说了张倩的事情。 黎嘉叶把琴谱和包放下，走到张倩旁边：“我们展会的主题定好了吗，你可以把我要做的部分列给我，我周末之前给你吧，这样如果后面有需要改进的部分，可以等我从京南回来再改。”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要是还没定好，我们就今天把主题定下来，然后分好每个人的part？” 张倩视线仍是盯着手机：“那你是要做组长吗？” “我……”她看了眼谢佳佳和蒋舟舟，两个人做了个随便的口型，“你要是不想当组长，我来当也行。” “我想啊。” “好。”黎嘉叶不恼，“那我们先把主题定下吧。” 她对蒋舟舟和谢佳佳悄悄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两个人拖着椅子围到张倩身边。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即使那笑容是明晃晃的牵强附会。 “我们搞个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简单的吧，到四月中还有一个半月呢，早点做完早点省下时间。” 张倩看了蒋舟舟一眼：“那分数肯定不高。” “及格就行了嘛。” “你要及格，我想要优秀。” 蒋舟舟觉得张倩今天一直在挑战自己的底线。她深呼一口气，正要发作又被黎嘉叶拉住手腕。 她说：“我们也可以折中，主题简单，就可以在内容上创新，主题复杂就可以适当缩略内容。” 张倩话里带着刺：“还不如你当组长呢。” 谢佳佳拍了拍张倩的肩膀，再次打断：“我们要不就以鲜花展为主题好了，或者箱包、婚庆？” “vr呢？vr产业这几年迅速发展，而且这个不容易和别的组撞。”黎嘉叶说。 蒋舟舟附和：“我觉得这个不错诶！” “我想了一个关于vr的——” “那就鲜花展好了。”张倩突然打断她的话，“我把任务分一下，你们尽快给我。” 如果刚刚还不是那么明显，那么张倩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她刻意忽略了黎嘉叶的话。 黎嘉叶没什么反应，她没有温度地笑了一下。 张倩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被骗了，所以她心情不好，想要发泄，无可厚非。 这个寝室并不是关系僵硬、人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氛围，所以她并不在意张倩有意无意带着刺的话。 可是现在的她，显然是对黎嘉叶有意见。 与其说她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坎坷而难过，倒不如说是因为看到别人过得好而内心不平衡。 -- 第79页 黎嘉叶不知道一夕之间，张倩这么大的敌意是从何而来，但是现在她也不关心。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而张倩这种刻意刁难人的幼稚把戏，黎嘉叶也看不上。 黎嘉叶回到位子上，张倩在群里把每个人的任务都一一列好。 “为什么ppt要叶子做啊？”蒋舟舟看着手机，突然问。 “你们每个人的任务量都是一样的。”张倩回答。 “可是我们只要找资料和图片发给她，她要拍版要放图，工作量很大啊。为什么不可以每个人做一个部分，最后汇总给她？” “谁让你们都不愿意当组长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一夕之间仿佛被人夺舍了一般陌生。 “我去你——”蒋舟舟要冒脏话了。 “哎，舟舟。”黎嘉叶走到她旁边。 “怎么了？” 黎嘉叶像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唇角溢出笑意，把手机屏幕给她看了一眼。 “我操！”看到黎嘉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她还是把未说出口的脏话说了出来。 谢佳佳有点好奇，黎嘉叶不吝啬地把手机给她看。 “我操！！！”谢佳佳刹时间和蒋舟舟一个反应。 手机屏幕上赫然应着黎嘉叶的小说在三月份的收入，才刚进入三月初，小说剧情过半，收益突然猛涨。 黎嘉叶刚刚看的时候就被吓一跳，她一度还以为自己的手机中毒了。 几个人的惊呼声吸引了张倩的注意，但是她表面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不在意。 “你请客！”蒋舟舟兴奋得仿佛自己中奖了。 “好。”黎嘉叶笑弯了眼。 她真的很开心，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凭借文字赚钱。 “我都换上睡衣了，我就不去了。”谢佳佳说，“叶子，帮我带根雪糕吧。” 蒋舟舟鄙夷地看了眼她刚刚叫的炸鸡外卖：“咦，这还没到夏天呢你又可乐雪糕炸薯条三件套配上了？” “哎呀不要戳穿人家嘛。” 蒋舟舟挽着黎嘉叶出门，路过张倩时，她故意说了句：“哎呀叶子，你真是太牛了，一天的收益就抵得过人家一个月生活费了。” 蒋舟舟关上门，同时把张倩重重地整理书的声音一并封闭在里面。 谢佳佳肩膀一抖，早知道跟黎嘉叶一起出去了。 第36章 暗恋 夜风微凉, 黎嘉叶和蒋舟舟吃完饭，一人咬着一根雪糕。 “我记得你上学期不吃这个的呀。”蒋舟舟挽着她的手，两个人绕着操场散步。 黎嘉叶嗯了声, 咬了一口雪糕,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的感觉可真好。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蒋舟舟神秘地说。 “什么？” 她从手机里翻出最新拍摄的照片，在黎嘉叶面前晃了一下, 又快速收回。 就这么一点功夫, 黎嘉叶依稀看清了那张图。男生侧着头睡觉，女生和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手抬起, 停在空中。 这不就是苏衍阳和她吗？ “快给我看看！” 蒋舟舟像钓她胃口似的：“干嘛啦，还要抢我的手机。” “哎呀。”黎嘉叶难得冲她撒娇，她抿着唇浅笑，“给我看看嘛。就一眼。” 蒋舟舟笑着把照片递给她。 照片中，周围的场景都模糊成小点, 镜头聚焦在黎嘉叶和苏衍阳身上, 有淡淡光晕默契地落在两人的头顶, 撒出一圈光斑。 “发给我嘛。”黎嘉叶说。 “哦呦！”蒋舟舟表情夸张，“现在说话微信都带了‘啊呀嘛’了, 不得了不得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乖乖地把照片发给黎嘉叶。 黎嘉叶一收到消息, 就把照片保存好。 “不设屏保啊？” “不要, 万一被人发现了呢。” “发现就发现了呗。”蒋舟舟无所谓地说着。 两人又逛完一圈，蒋舟舟蹲下身, 缺德地把冰棍的棒子塞到塑胶跑道内圈的缝隙内。 “缺德啊蒋舟舟。”黎嘉叶开玩笑地说。 蒋舟舟坏笑着, 拽着她的手, 把冰棍棒子也丢进去，然后模仿她的语气：“缺德啊黎嘉叶。” “前面两位干嘛呢，我可都录视频了啊。”后面有声音传来，厉声呵责。 黎嘉叶担心地回头看去，蒋舟舟头也没抬：“傻叉周予北。” 果然是周予北，他手里拿着篮球，旁边跟着一帮一起打篮球的朋友。 才三月，每个人就穿着短袖，汗流浃背。 “这位同学，破坏校园卫生，还敢无视你周老师，小心我给你个处分！”周予北把球扔给姚天成，在蒋舟舟身边蹲下，一手从后头钳制住她的脖子。 蒋舟舟一胳膊肘怼向他的腹部：“死开，天天翘课的差等生。” “我翘课……”周予北说起这个就火大，他幽怨地看了眼黎嘉叶。 接收到他的视线，黎嘉叶歪着脑袋：“？”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周予北想想即将到来的无人机，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没事。” “对了，苏衍阳在最后头，天天抱着个手机不知道在干嘛。” 黎嘉叶回头看去，苏衍阳果然走在最后，也是身着短袖，外套披在头顶，边走边看手机。 -- 第80页 几个男生戳了戳顾浩，看看黎嘉叶又回头看看苏衍阳，眼里带着满满的求知欲。 顾浩摇头表示不清楚，他又戳了戳姚天成，低声问：“是这个吗？” 姚天成：“我也不知道啊。” 他像开火车似的又问周予北：“是这个吗？” “是什么？”蒋舟舟好奇地问。 周予北捂住蒋舟舟的耳朵，嗯了声。 然后放开。 几个人又齐齐地目光落到黎嘉叶身上。 黑发随意束起，更显皮肤过分白皙。小脸圆润，嘴唇自然微粉，眼神纯而澄澈。面无表情时有点冷，但微翘的唇角弧度带着丝娇憨。 男生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换着想法。 苏衍阳居然喜欢乖乖女。 蒋舟舟面色复杂地看着周予北，这人是以为耳朵一捂就成聋子了吧？？？ 蒋舟舟：“你不爱我了。” 周予北：“？” “你有秘密了。”她说，“我们分手吧。” “……” 周予北得出结论：“蒋舟舟你脑袋被驴踢了。” 苏衍阳在看到黎嘉叶之后就把手机揣进兜里，加快了步子，走到几个人身边。 “这么早练好琴了？”他径直走到黎嘉叶身边。 “嗯。” “昨天不是到六七点吗。” 周予北插嘴：“人家累了不行啊。” 蒋舟舟掐着周予北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关、你、毛、事。人家问你了吗？” “……” 周予北委屈。 他在苏衍阳心里没有黎嘉叶重要就算了，怎么在蒋舟舟心里居然也是黎嘉叶比较重要。 他不说话了。 “嗯。”黎嘉叶没说自己是因为寝室里关于分组作业的事，所以才急着回去的。 几个人浩浩荡荡往超市走。 “叶子，你十号去京南，我也想去。”蒋舟舟原本和周予北走在前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她突然回头说。 “好。” 苏衍阳走在黎嘉叶一侧，闻言，他目光扫过扫走在一旁的黎嘉叶，她低着头，头顶柔软的发旋一晃一晃的，两只手垂在大腿裤缝一侧，即使是走路也没有引起任何摆动。 就像是学不会跳跃的小僵尸。 以前怎么没觉得走路的时候不摆手是一件很可爱的事呢？ 苏衍阳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踩了一下周予北的鞋子。 周予北回头时，苏衍阳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抬着眼睑。 “干嘛？”他先发制人。 “？” 周予北翻了个白眼，他还不知道苏衍阳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他偏不如他意。 “没关系，苏少爷，下次走路看着点路。” “哎，你的无人机怎么还没发货，太慢了，不如退——”苏衍阳悠闲自得地说道。 “舟舟，你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要你帅气的男朋友陪吗？”在退字刚出口的瞬间，周予北捧着蒋舟舟的脸，露出一个完美的笑，询问道。 蒋舟舟蹙着眉：“你一个男的，跟我们两个美少女出去旅游？要不把苏衍阳也带上吧？” 苏衍阳在后头不住地摇头赞叹。 哇，他可真想给蒋舟舟鼓掌，周予北这是哪世修来的福气。 “可以。”苏衍阳自然地说，又偏过头询问黎嘉叶的意见，“你觉得呢？” 他黑眸沉沉，夜空的星星好像都跑到了眼里。 黎嘉叶当然是在心里窃喜。 她也自然地点点头。 “对了，黎妹，你说我这个年纪去弹钢琴，等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我能不能自己给自己弹一首？” 苏衍阳在一旁插嘴：“友情提示，他还有一个月就二十了。” “啊？可是我才十八。”黎嘉叶脱口而出，又接收到周予北来者不善的目光，“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予北倔强：“我读书晚。” 苏衍阳：“然后留过级。” “……” 这兄弟没法要了。 黎嘉叶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你知道武松是喝了两大碗酒才上景阳冈打虎的吗。” 周予北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连苏衍阳的眼里都透着好奇。 周予北：“为什么？” 蒋舟舟：“劝你别问。” 黎嘉叶：“武松当年过景阳冈都得喝两碗酒壮胆，你想在一个月里学会弹钢琴，艺高人胆大。” 周予北：“……” 苏衍阳：“……” 蒋舟舟一脸淡然：“说了让你别问了，干嘛自取其辱。” “不过——”黎嘉叶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从现在开始勤学苦练，等你三十大寿的时候一定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 还不如不加这句呢。 身后几个男生再次交换眼神，这位美少女的性格和脸有了界限分明的割裂感，他们的结论得到刷新。 苏衍阳喜欢说话不留情面的毒舌乖乖女。 回寝室后，黎嘉叶就开始做自己相应的小组作业。 还有一个星期，蒋舟舟又盘腿坐在衣柜前，早早地研究起了自己京南之行的穿搭。 黎嘉叶觉得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在去京南之前，黎嘉叶就把自己要做的ppt内容做好了，蒋舟舟和谢佳佳也把自己找的资料发给她了。 -- 第81页 黎嘉叶把资料简单整理了一下，计划等从京南回来再把它整合进ppt。 “张倩，你记得把你那一部分的资料和图片发给我。”上床睡觉前，黎嘉叶轻轻晃了一下张倩的床帘。 上铺传来一阵充满烦躁的动静。 张倩仿佛刚睡醒：“我都快睡着了，你叫我干嘛啊！” 黎嘉叶突然语塞，她是看到了张倩五分钟之前发在班群里的消息，才认为她没有睡着。 “哦，那祝你好梦。”黎嘉叶难得阴阳怪气地说。 谁有义务惯着她。 九号中午，黎嘉叶等四人就坐上了去京南的高铁。 下午四点半准时到达。 这次周予北还是订了四个房间。黎嘉叶真心实意地替他肉痛，何必多订一间欲盖弥彰呢。 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青年。 预选赛的比赛场地在京南大学的青年大礼堂内。 十号一上午，四个人来到京南大学。京南大学比西淮大学大很多，建筑风格和西大也全然不同。走在校园里就像走进迷宫里，九曲十八弯。道路两旁栽着梧桐树，浓郁香气却被雨水打散。 三月正值京南雨季。 今天没有出太阳，阴沉沉的天气忧郁得让人发愁，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异于三月的燥热。 黎嘉叶今天穿了羊羔绒外套，内里只搭了一件薄绒卫衣，却还是止不住的流汗。 今天的校园格外拥挤，路上都是外校的人。所到之处，都离不开钢琴比赛的话题。 黎嘉叶原本一点儿都不紧张，直到几个人吃饭时，旁边一桌的两个女生在交流晚上的比赛，一个说自己到今年夏天为止就已经练了整整十六年，一个说自己四岁半就被逼着练琴。 黎嘉叶的心头终于涌现出了化不开的紧张。 自己在真正专业的钢琴学者面前，终归是半吊子水平。 眼前的饭菜也突然变得食之无味。 蒋舟舟没有看出她的紧张，她把最大的一块肉夹给她：“多吃点。” “不吃。”黎嘉叶说，“吃多了，晚上穿的礼服显小肚子。” 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望向她，眼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你在逗我吧”的情绪。 “真的，我就肚子上肉最多了。” “我真不吃了。”在努力吃完一块油腻的红烧肉后，黎嘉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颗心高高悬起，动如擂鼓，她的腿不自觉地抖着。 苏衍阳吃了一半就不吃了，他正在手机里回着消息。 感受到黎嘉叶的膝盖碰到了他的，苏衍阳低头看了一眼，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抖腿。 他盯着她姣好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面，没说话。 黎嘉叶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到明明刚上完厕所又想上厕所。 还是太年轻，心理素质不行。 她在心里吐槽自己。 第37章 暗恋 吃完饭后, 几个人慢悠悠地走到大礼堂门口。四个人颜值都不低，在校园里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时有人回头向他们张望。 礼堂外面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聚在一起。 “我们去后台吧。”蒋舟舟拉着黎嘉叶。 “我……”黎嘉叶苦着一张脸, 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事，走吧。” 到了后台，人稍微少了些, 都是参赛选手和她们的朋友, 其中女生占大多数。 蒋舟舟：“我们去换衣服吧。”她看了眼周予北和苏衍阳，“你们在这里等着。” 苏衍阳和周予北乖乖地站在门口。 苏衍阳打开王者荣耀的界面：“来一把？” “现在？” “嗯。” 门口没有椅子, 两个人就懒懒地看着墙。 苏衍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勾了勾唇：“黎嘉叶换衣服的时间够我们来一把。” “……”周予北惊了，“这你都知道？” 苏衍阳一掌拍过去，神态自若：“想什么呢。” 男生玩起游戏来就不知疲惫与时间。两个人就在来来往往的后台狭道上打起了游戏。 “邓星岚，你琴谱掉了。”两个女生正从后台另一侧的换装间出来，被里面的女生叫住。 那个叫邓星岚的女生回头接过琴谱：“谢谢。” 她似乎是第一次穿高跟鞋, 走路十分小心, 一手拉着裙子一手拿着琴谱, 缓慢地走到另一遍的化妆间。 “苏衍阳，你是不是太久没上王者, 手生疏了，怎么这么菜啊。” “下把玩虐你, 好吧。”男生懒洋洋地说, 毫不在意自己输了。 熟悉的名字和声音一起落入她的耳朵，邓星岚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倚靠着墙, 低头认真地看着手机, 浑身上下弥漫着不好搭理的疏离，偶尔抬头调侃旁边的男生时，那清冷劲儿又散去，挑着的眉梢里尽是吊儿郎当。 他身着简单干净的黑色卫衣和灰色束脚卫裤，这穿搭在校园里是简单而又不出挑的。可他的身形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纵使后台来往人众多，邓星岚还是能一眼捕捉到他。 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吗？ “星岚，怎么了？”杨怡梵见她停住脚步，问道。 -- 第82页 邓星岚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跟他说话，就在此刻，刚刚关上的化妆间的门再次打开，两个女生从里面出来。 “噔噔蹬蹬！”染着金发的女生神秘地笑着把后面那个女生拉到前头，“怎么样，这礼服比去年跨年那件还要绝吧！” 邓星岚好奇地看去，这是一件艳红色的抹胸连衣裙，上身图纹是复古做旧的玫瑰花底，腰侧右下方点缀着一个大大的玫瑰，却不显累赘，反而恰到好处。 饱和度极高的颜色衬得女生皮肤极白。 苏衍阳稍稍愣神。 “真的好看吗？”黎嘉叶看了看自己，又看着他问。 蒋舟舟要她尝试一下新风格，为她烫成了大波浪，随意地垂在胸前，意外增添了一丝妩媚。黎嘉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苏衍阳很浅地笑了一下，瞳孔里印出她因怀疑而皱着的小脸，喉结里滚出两个字：“好看。” “我们要去化妆了，你们要不要进化妆间？”蒋舟舟问。 周予北：“我们能进？” “化妆室又不是换装间。” 邓星岚停下了想要去询问的冲动。 “星岚，看什么呢？”杨怡梵又问了一遍。 邓星岚摇摇头，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化妆间。 黎嘉叶坐着，蒋舟舟替她化妆，两个男生就站在黎嘉叶身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认真地看着。蒋舟舟每每拿起一个化妆品，两个人眼里的好奇就多一分。 化妆间里位子很多，邓星岚想了想，还是坐在了黎嘉叶身边那个空位。 她透过镜子，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黎嘉叶。 邓星岚没忍住，点开微信，给好友列表里那个几乎从不聊天的人播去了语音电话。 铃声突然炸开在静谧的化妆间里。 黎嘉叶吓了一跳，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站在她身后的苏衍阳下意识地拍了拍黎嘉叶的脖颈：“不好意思，是我手机。” 温热的手心贴着她的后颈，黎嘉叶的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扰起了一阵涟漪，连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麻意从头升起，顺延着脊背往下。 她挺直了身子，浑身变得僵硬。 苏衍阳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给她带来了多少起伏情绪。他低头看了眼屏幕，一串随意组合的英文昵称跃动在屏幕上。他蹙着眉，想不起这人是谁。 “谁啊？”周予北见他迟迟不接，探过脑袋。 从初中开始，苏衍阳就沉迷游戏，他加过许多游戏好友。 以前年纪小，大家在游戏里聊得来，苏衍阳这游戏水平称得上高手中的高手，随机匹配之后来加他的不计其数。苏衍阳有时见他们玩的也不错，加就加了。 他每次都会报自己的真名，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些游戏网友大多不报真名，或者是一眼就看出的假的不行的名字。 久而久之，苏衍阳懒得再加好友，也懒得给这些人备注名字，反正放在好友列表里也不会聊天，权当摆设了。 “不认识。”苏衍阳说。 在他准备接的那一瞬间，电话挂断了。 周予北盯着那昵称瞧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你那女网友吗？” “是吗？” 苏衍阳有些忘记了，除了刚刚在门口和周予北打的那一局，他写几个月以来基本上没怎么上过线。 他点进和那女生的聊天记录，才发现她前几天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邀请他上线。那时候正是苏衍阳陪黎嘉叶去弹琴的路上，后来他直接就忘记回了。 邓星岚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就确定了，这个苏衍阳，就是和自己打了三年游戏的苏衍阳。 她挂断电话，心跳个不停。 邓星岚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到他。 她想去打个招呼，可是他身边的朋友太多了，而且那个女生……她并不知道她和苏衍阳是什么关系。 化妆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蒋舟舟化妆化的很快，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我饿了，我想吃鸡排。”周予北看见蒋舟舟终于忙完了，他急忙说。 蒋舟舟：“那你想吧。” “门口有家正新鸡排。”周予北说，“比赛开始还要一个小时呢，我饿了。” 蒋舟舟看看周予北，又看看黎嘉叶。 黎嘉叶笑了一下：“你去吧。” 蒋舟舟点点头，对苏衍阳说：“那你们俩在这儿呆着，我们先下去了。” “好。” 苏衍阳盯着黎嘉叶的头顶，想到她刚刚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地抖腿，苏衍阳拉过最近的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大手抓住转椅的扶手处，掌背上青筋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若隐若现。 黎嘉叶再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她眼睛不由睁大，透着疑惑：“怎么了？” 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脸，黎嘉叶仿佛被这眼神摄住了心神。她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和他对视，只得把目光下移到他的喉结，和因为大幅度动作而微微露出的锁骨。 有什么银光闪过。 黎嘉叶才发现，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一条很简单的蛇骨链，静静地搁置在锁骨处。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紧张？”苏衍阳问。 他说话的时候，那尖尖凸起的喉结随之上下滚动。 -- 第83页 黎嘉叶诚实地点头：“有一点。” “一点儿？”他胸腔微颤，带着愉悦，又像在调侃她。 黎嘉叶还想撒谎，又突然垂下了肩膀，她垂着脑袋，低头用指甲在食指上印出一个个浅浅的月牙：“好吧，我很紧张。” “她们都很厉害，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比不上那些从小就开始当专业培养的人。”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不啊。”苏衍阳说，“我觉得你很棒。” 黎嘉叶摇摇头：“钢琴音域丰富，所以怎么弹都不会太难听。你们觉得我弹得好是因为你们没有学过这个，可是专业的人一听就能听出来我和别人的差距。” “谁说我没学过。”苏衍阳蹙着眉，骨指敲着她的脑袋。 “啊？”黎嘉叶嘴巴张成大大的O形。 苏衍阳挑了挑眉。 “你学过？” “嗯，四岁的时候我爸带我去学钢琴，每周末都去钢琴老师家里上课。” 黎嘉叶的惊讶比刚刚更甚，他居然从四岁就开始学钢琴了。 深藏不露啊。 “那你怎么不说呀？” “这有什么好说的，低调，懂吧。”他扯着嘴角，梨涡浅浅，透着痞气。他随手拿起一旁的眉笔，在指间转着，“哥哥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 三句两句，黎嘉叶就被他逗笑了。 她忍着笑：“哥哥，好油腻。” “？” “我好像看到了初中时，我们学校门口染着各种颜色的社会小青年穿着紧身牛仔裤豆豆鞋，每当路过一个学生，他们就边吹口哨边叫妹妹。”黎嘉叶一把这些人的脸替换成苏衍阳的，就忍不住笑。 “……”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身体会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苏衍阳跟着她笑了一下：“不紧张了？” 黎嘉叶一滞，好像真的不再紧张了。 她点点头：“毕竟是被从四岁就开始练琴的钢琴大师夸过了。” “那就好，妹、妹。”他一字一顿地说，最后两个字在他唇角间捻出，带着吊儿郎当的味道。重重地砸在黎嘉叶心上，她没骨气地红了脸。 蒋舟舟和周予北买完鸡排上来，准备带到里面吃，却被一个老师制止，说是味道太大。 蒋舟舟正要叫两人出来，却被周予北拉住。 “干嘛？”蒋舟舟没好气。 “我听听他俩说啥。”周予北趴在门边，嘴里嚼着鸡排，伸长了脖子听墙角。 蒋舟舟摇摇头，她怎么找了这么个男朋友。然后下一秒，她也贴到周予北身侧，仔细听着。 在听到苏衍阳说他四岁就开始学琴后，蒋舟舟语气里充满了赞叹：“要不说西大论坛里，苏衍阳男神宝座不可撼动呢。长得又帅成绩又好身材又好又会打篮球家里又有钱，还会弹钢琴，真是哪一面都优秀呢。” 周予北被她这无数个“又”字扰的心烦：“你老实说，这些优点我没有吗？” 蒋舟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没有”二字已在嘴边。 “蒋舟舟你pua我。”周予北斩钉截铁。 “？” “再说了，你听苏衍阳吹牛逼吧。”周予北嗤之以鼻，“钢琴？他这辈子都没碰过钢琴好吧。” 蒋舟舟傻了。 周予北继续说着：“他会弹钢琴，我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蒋舟舟却陷入了沉思。 “还每周末去钢琴老师家，这位少爷的童年时光都是在和我爬树掏鸟蛋捉蚂蚱钓鱼中度过的，他爸特地把钢琴老师请家里来，从盘古开天地等到玛雅人预言2012世界灭亡，都等不来他。我跟你说啊，苏衍阳这人——” “苏衍阳是不是喜欢叶子？”蒋舟舟打断他的话，猝不及防地问。 “昂，对啊。”周予北口若悬河，“不要打断我，我接着跟你说，苏衍阳这人——你刚刚说什么？” 第38章 暗恋 蒋舟舟面色复杂, 轻轻捶了周予北胳膊一拳。 “？” “他喜欢叶子你干嘛不早告诉我啊。” 周予北欲哭无泪：“你不是说黎嘉叶有一个从高中就开始喜欢的人吗，那苏衍阳喜欢她也没用啊。” “你……”蒋舟舟叹了口气。 她是怕告诉了周予北之后，这大嘴巴转头就把别人的秘密到处张扬, 才模棱两可地说黎嘉叶喜欢自己的高中同学。 毕竟, 苏衍阳的确算她的高中同学。 蒋舟舟觉得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差点害得黎嘉叶的桃花断了。 她充满懊悔地又叹了口气。 “所以蒋舟舟，你这么激动干嘛？” 周予北这时候思路比谁都清晰，他蹙着眉：“该不会黎嘉叶喜欢的那个高中同学——” “嘘！！！”蒋舟舟比了个手势。 “这还嘘什么, 我去告诉阿衍, 让他直接表白不就完了。” 蒋舟舟啧了声，眉目间皆是对周予北的嫌弃。 到底是男性思维。 “苏衍阳因为听到你说叶子喜欢他, 于是他胸有成竹地去表白, 那么叶子肯定会答应他。那我问你，他到底是因为喜欢叶子所以表的白，还是因为对叶子有那么点意思，而刚好他又知道了对方也恰好喜欢自己，觉得自己表白一定不会失败所以才表白呢？”蒋舟舟拽着周予北,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 第84页 蒋舟舟虽然不知道黎嘉叶为什么喜欢苏衍阳, 但既然她选择了暗恋那就说明她不敢说出这份喜欢。 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苏衍阳因为外界的因素而草率地和她在一起，蒋舟舟觉得黎嘉叶并不会对此而雀跃。 她要的, 是苏衍阳真诚且炽热的喜欢。 · “在看什么？”苏衍阳见黎嘉叶又在发呆，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黎嘉叶盯着他的喉结没说话, 脑海里却浮现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到底为什么, 他的喉结这么性感？ 黎嘉叶觉得自己可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癖好。 苏衍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他以为黎嘉叶在看自己的蛇骨链。 他又看了眼黎嘉叶没有装饰的脖颈, 鞋跟推着转椅往前带, 随之而来的是她身上淡淡的小苍兰香。 “怎……怎么了？”黎嘉叶没有丝毫准备, 不明白他的意图。 苏衍阳把蛇骨链摘下，两手环过她的颈侧，带到她的脖颈部。 他的距离不断拉近，视线所及之处皆变成了他卫衣的黑色。冰凉的触感随之落下，还有他指间的温热，混合在一起，拨动着黎嘉叶的思绪。 “你……” “钢琴大师带过的项链，不蹭一蹭运气？”苏衍阳在她说话之前，抢先开口。 好像理由充足，无可厚非，可是哪里又有一丝不对呢。 黎嘉叶指腹摩挲着那项链，她认真地看着苏衍阳的眼睛，想从中读出一丝别的意味。 可惜没有。 他黑眸沉沉，又透着散漫的笑意，一如往常。 那句跑到嘴边的“苏衍阳，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也被她艰难地吞下。 不要想当然地把他对朋友的照顾当作混沌不清的暧昧了。 “什么时候到你？”苏衍阳岔开了话题，问。 黎嘉叶从波澜思绪中挣脱开，看了眼选手名单：“第十个。” “那还早。” 黎嘉叶点点头，她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苏衍阳皱眉，语气里带着老父亲般的担忧，还夹杂着不可置信：“又紧张了？” “……” “我真要上厕所啦。”黎嘉叶笑了一下。 苏衍阳哦了声。 邓星岚虽然在化妆，注意力却从未从苏衍阳身上转移。 杨怡梵发现了她老是心不在焉地看着一旁，她俯下身，边给她涂口红边压低了声音：“你喜欢啊？” 邓星岚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别不好意思，这房间里看他的人多了。”杨怡梵不在意地说：“这种级别的帅哥嘛，多的是人喜欢，正常。” 见她不说话，杨怡梵又说：“冲不冲？” 邓星岚沉默了一会儿，回想到刚刚苏衍阳给那个女生带项链的亲昵动作，还有他和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无一不透露着两人的亲昵。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嗓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又带着坚定：“嗯！” 她起身，走到苏衍阳身边，每走一步心里的紧张更甚。 “你是苏衍阳吗？”她问。 苏衍阳抬起头，嗯了声。 邓星岚晃了晃手机：“我是邓星岚，你的王者荣耀小徒弟。” 苏衍阳难得脸上有了惊讶的表情，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山风？” 那是邓星岚的id名字。她点点头，显然很开心他记得。 “这么巧啊。”只是，这惊讶没有存留太久。他微微颔首，就当作打过招呼了，除此之外，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邓星岚点点头：“你是陪……女朋友来吗？” 她想试探一下。 “还不是。” 还不是这几个很暧昧，并非不是，而是他还没追到。 邓星岚咽下苦涩，恍然大悟地啊了声，幸好杨怡梵没有跟过来，幸好没人看见她的窘迫。 “你还在追？” “嗯。” “要我做僚机吗？”邓星岚装作镇定自若。 苏衍阳正偏头看着化妆台上那堆新奇玩意儿，侧脸的轮廓分明清晰，修长的指间把玩着化妆刷。他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发呆。 似乎是因为眼前这个刚认识不过五分钟的女生扬言要做他僚机这句话感到稀奇。 可是他们玩了三年游戏了，应该算很熟了吧。 “毕竟你带了我三年，徒弟孝敬师父，应该的嘛。”她装作自然地说。 苏衍阳快速地笑了一下：“怎么做？” “就是，假装做我男朋友。女孩子嘛，最容易吃醋了，吃起醋来就会一股脑地吐出真话，也许她也喜欢你呢。” 邓星岚说完就忍不住咬舌头，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苏衍阳闻言，抬起眼睫看她，神色淡淡的，面无表情。 过了很久，他倏忽笑了一下。 黎嘉叶走回位子上的时候瞥了一眼苏衍阳的手机屏幕，他居然在玩连连看。 黎嘉叶觉得惊讶。 “你怎么玩这个？” 苏衍阳耸耸肩，语气带着点委屈：“这儿没网，我都显示E了。” 黎嘉叶忙着换衣服化妆，期间都没有打开过手机，她说：“那可能是信号不好吧。” 苏衍阳嗯了声，把手机锁屏向下放置。 他扬起下巴，指着邓星岚的方向：“黎嘉叶。” “哎？” -- 第85页 “这是我网友。”他向黎嘉叶介绍，“邓星岚。” 网友？就是那个周予北口中打的很菜苏衍阳却带了她三年的网友吗？ 这么巧吗？ 黎嘉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她回头看了一眼邓星岚，女生齐肩直发，笑容腼腆害羞，她也穿着礼服，也是参赛者。 黎嘉叶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邓星岚很浅地笑了一下。 “走吧，周予北说鸡排味道太大不允许带进来，我们出去吃。”苏衍阳拿起她的外套和包，自然地挂在手肘上。 这就走了吗，黎嘉叶又看了一眼邓星岚，在接触到她视线时，邓星岚又客套地笑了一下，笑容浮于表面。 苏衍阳挑眉：“走啊，再不走我要饿死了。” 黎嘉叶哦哦应着。 苏衍阳看了一眼邓星岚，微微颔首，就当告别。 邓星岚没想过苏衍阳会再搭理她，看到他这样，她内心又泛起一阵苦涩，弥漫到舌尖，她随手拿起手里的糖，塞进嘴里，也赶不去那苦涩。 杨怡梵在一旁围观了全程，待两人走后，她坐下来，也不再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啊？” 苏衍阳听到她那假装女朋友的话后，他没什么大反应，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问她：“吃糖吗？” 邓星岚点点头。 苏衍阳从卫衣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放在她手心。他也顺势剥了一颗，舌尖抵着糖，似乎没想再说话。 就在邓星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缓缓地开口：“太低级了。” 邓星岚怔住，他口中的低级指的是……什么？ “太幼稚了，真的。”他把黎嘉叶先前坐的椅子转过来，两手交叠搁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还伴着轻描淡写的笑声，“说真的，有没有别的法子？” 他像一个认真提问的学生。 邓星岚却听出了他的嘲讽。 她确定，苏衍阳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在讽刺她。 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才会用这态度对她。 “还吃吗？”苏衍阳接着问。 邓星岚挤出一个笑，摇摇头，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没有想到，苏衍阳说话这么直白，让她下不来台，即使两人已经认识三年。 她原以为，在异地偶然撞见认识了三年的网友这件事，足够让人震惊和激动，他却平淡如水。他说“好巧”时的样子，就像在说“吃饭了吗”一样稀松平常。 邓星岚转念一想，他好像一直如此，从不在意自己的言语对别人的影响。 高中那会儿，学校里风靡起王者荣耀，那时候邓星岚正暗恋着同班班长，一个在学习和游戏之间游刃有余的男生。 邓星岚得知班长特别喜欢玩王者荣耀，她想借着游戏光明正大地和他熟络起来。 邓星岚算是半个乖乖女，她没胆子带手机进学校，只能在周末回家时玩。那天是她第一次下载这个游戏，随机匹配进的队伍中其他几个人都是各中高手，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她菜。 她连辅助和打野都分不清楚，也不知道每个英雄的技能，更不知道英雄是不能随便选的。 一局结束，她被其他几个随机队友骂个半死。 “我操，大姐你不会玩就先去打打人机好吗？” “我的胜率啊啊啊啊淦！！！” 骂声不绝。 邓星岚赶紧道歉，说自己是第一次玩。可是那些男生听到了她细细的声线，骂得更加肆无忌惮。 邓星岚不敢再开语音了，可是她又不想直接下线，好奇心驱使着她还想听听对方是怎么骂她的。 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透过耳机，轻震着她的耳廓。 “我说——你们几个打得跟条菜狗似的，还有脸说人家女孩子。”他轻笑了一下，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嚣张，“人家第一次玩，你们呢，打了这么久怎么还那么菜啊。” 他懒懒地拖着尾音。 邓星岚看见那个为Sun的人后面的小喇叭持续不断地亮着。 有人不服，说再来一局。 他不屑地冷哼：“那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 邓星岚以为他只是嘴上逞强，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很厉害，所以和那些人对战对他来说也是真的浪费时间。 他说完那些话后就退了。邓星岚找到了他的id，大着胆子申请加他为好友。 他同意得很快。 邓星岚给他发信息，问他能不能教她。 Sun：那得收钱啊。 看着她这句话，邓星岚都能想象到他说话时拖着腔调的语气。 邓星岚说好。 那边信息回的很快：逗你的，能不能提高点警惕啊朋友？ 邓星岚笑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觉得和一个刚认识不过五分钟的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聊天很有意思。 那时候还不流行crush这个词，所以她无法用词语来解释她这种怪异的行为。只不过，等她再回到学校，看见班长时，心里再无半分悸动。 邓星岚不敢相信，这大好年华，她居然对一个不知是何方牛鬼蛇神的网友心动了。 再后来，邓星岚问他要了Q/Q。他的Q/Q空间是任何人都可见的，他不发说说也没有相册，留言板中的留言却有上千条，每天的新增访客也不计其数。 -- 第86页 邓星岚仔仔细细地看了每一条留言，大多都是女孩的留言。 邓星岚明白了，这人一定长得很帅，也知道了他叫苏衍阳，和自己一样是99年出生。 邓星岚觉得自己和他的名字还挺配，他名字里带阳，而自己的名字里带着星。 她那时候说不上什么情绪，反正就是大着胆子，也给他留了条言，内容是【谢谢师父带我入坑】。 一条宣告着若隐若现的亲昵感的留言。 高二高三那年微信开始流行起来，邓星岚又加了他的微信。他的微信里也没有照片，偶尔几条都是他和朋友打球的照片，没有正脸，连球出现的几率都比他的人要高。 邓星岚觉得自己就像大浪淘金，然后随手一淘，就获得了最贵的那个金子。 加上微信之后，两个人在社交平台上基本上不聊天，最常见的无非就是—— “来一局？” “来。” 而前者，往往都是邓星岚说的。 他偶尔会给自己打语音，但邓星岚知道，那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懒得打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苏衍阳就不太爱上线了。邓星岚觉得，那一定是现实生活很丰富，才不用游戏来做调味剂了吧。 邓星岚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心里悬挂着的巨石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外力猛烈撞击了一下，沉重地潜入了底。 也许是为了舒缓各位选手的紧张心情，化妆间最上方的印象里传来公放着的音乐。 28 L'Ombre 一首法文歌曲。 男人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线空灵飘渺，如游鱼，围绕着深海缓缓而行。 邓星岚在这音乐声中，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女孩侧过头和苏衍阳说话时，他会低下头，认真地听着，嘴角漾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然后自然地把门打开，手虚掩着她的肩膀，带她往另一边走。 好像跟他走在一起，永远不用看路。 就像跟他打游戏时，永远也不用担心会死。因为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保护她。 第39章 暗恋 轮到黎嘉叶上场时正好晚上七点半, 彼时其余三人坐在台下。 前排的灯打得昏暗，暗红色的帘幕半开半遮，偶有人头晃动闪过。 周予北身上一股鸡排味儿。 苏衍阳嫌弃地嘲讽他：“你真香啊, 和这里的氛围可真搭。” 周予北不甘示弱：“那比起你还是稍微差了点, 毕竟你四岁学琴，这等造诣我比不来。” 苏衍阳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看着周予北又看看蒋舟舟, 后者一幅“我懂得你不用在意我啦我们是一个战线的”表情看着他。 “你们夫妻俩这么喜欢听人墙角？”苏衍阳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你放心, 我不会跟叶子说的，我绝对守口如瓶。如若违背誓言, 周予北天打雷劈。”蒋舟舟拿起周予北的手, 掰成四的样子。 “......” 苏衍阳冷哼一声，黎嘉叶正好出场，他不再说话，视线不移舞台中央。 这首《献给爱丽丝》，苏衍阳在那个下午已经听过无数遍, 在这一刻他还是全神贯注。虽然他的位子离舞台有些距离, 可他就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黎嘉叶眉间跃动着的点点碎光。 那件艳红色的玫瑰礼服, 和舞台完美地相融在一起。 在擅长的领域里做喜欢的事时，她是自信而闪耀着夺目光芒的。 原本的那些紧张, 在黎嘉叶迈上舞台的那一刻就不复存在。 耳边是宁静的风，指尖是跳跃着的琴键, 随着她的动作, 舒缓又欢快的音乐像欢快的群鸟，游过广袤的天空。 那一刻, 黎嘉叶自负地觉得, 她就是为钢琴而生。 她不后悔忤逆林薇, 不后悔来这里参赛，她愿意坐在钢琴前，看那些音符从指间溢出，她享受在舞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曲结束，台下响起掌声。 她在钢琴前多坐了一会儿，也许进不了决赛，也许止步初赛，可是她已经不在意了。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钢琴比赛，这是现在的黎嘉叶正式割裂从前那个不敢反抗、委曲求全的黎嘉叶的鲜活证明。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也为自己的进步感到由衷的心悦。 比赛结束后，黎嘉叶先到后台，换了常服之后再到观众区去。晋级名单会在所有选手比赛完毕之后再报。 她把衣服塞进背包里，正要往外走，有人叫住了她。 黎嘉叶回头，是那个刚刚见过的女生，她还记得她的名字，邓星岚。 “怎么了？” 邓星岚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刚刚表现很棒，一点儿也不像业余选手。” 在化妆间时，她听到了黎嘉叶的紧张和顾虑，而黎嘉叶在舞台上所展现的，绝对不是一个业余选手应有的实力。 她很厉害。 黎嘉叶笑了一下：“谢谢。”她指了指门口，“那我先走了？” 邓星岚点点头。 黎嘉叶边走边把长发束起。 邓星岚看着她的背景，一种莫名的情绪突然升起：“你知道苏衍阳有喜欢的人了吗？” “什么？” “他有喜欢的人了。”邓星岚重复了一遍，“他应该很喜欢她。” -- 第87页 黎嘉叶正在束发的手一顿，刚绑起来的头发又散落在耳侧。她没说话。 “你知道是谁吗？”身后传来她的疑问。 黎嘉叶没转头，房间里的空气像是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压下来，压迫着她的血液往身体各处流淌。她的心跳的飞快，连指尖都泛起了麻意。 她幅度极小地摇了一下头：“不知道。” 而后逃也似地离开这个空间。 邓星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浅笑着，实在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居然喜欢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网络好友这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苏衍阳，还是那个会在游戏里时刻保护自己的Sun。 黎嘉叶坐在前排观众席前，看不到苏衍阳他们。她听着台上的钢琴声，脑海里思绪翻飞。 这些天来，他若有似无的亲昵，暧昧不清的话语，黎嘉叶不是没有感觉到，可是那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黎嘉叶心底的想法既成雏形，可是每当她妄图往那个不可能的缘由中猜测时，他轻描淡写的动作又会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论证推翻。 总是这样，他的每一个动作，总能在自己心底泛起滔天巨浪。 她后悔了，后悔那个夜晚撞见的人是他。 然后在自己心里，埋藏这么多年。 最后一个比赛结束后，组委会一一打分，然后将比赛结果告知主持人。 主持人在台上报着晋级选手的名单，很快就报到了黎嘉叶。 她闭了闭眼睛，因为愉悦而重重地叹了口气，似要把身体里的紧张全部吐掉。 礼堂内人流众多，蒋舟舟给黎嘉叶发了信息，他们在京大校门口等她。 黎嘉叶回了句好。 “哦呦，钢琴家，下次是什么时候来啊？”周予北一看见她就调侃。 黎嘉叶：“四月初。” 蒋舟舟切了声，挽住黎嘉叶的手：“我跟你说，他就惦记着下次再来，又可以光明正大地逃课了。” “酱肘儿，你天天管我逃课，你自己逃课怎么不说？” “我的德育分太多了，我逃一个星期都不会沦落到和新生一起重训的。” “嘿。”周予北来气了，“重训这个话题就逃不过了是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 苏衍阳没管他俩，他看着黎嘉叶：“恭喜啊。” 就是这样，就是这种和平常无差的样子，才会让黎嘉叶一遍又一遍地怀疑。 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 四人原本打算再玩一天，然后回西淮，然而谢佳佳说在点名的时候，张倩总是会先她一步说两人旷课，导致谢佳佳没办法帮她们喊到。 蒋舟舟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四个人正在打牌，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手里的牌都扔了。 “他大爷的，张倩有病吧，老娘又没让她帮忙喊到，居然上赶子打小报告。这事儿我们高中的时候就没人干了。”她一顿输出，气个半死。 “你不是说你们室友都挺好的吗。”周予北说。 说到这里，蒋舟舟噘着嘴：“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变这样了。” “可能不是突然吧。”苏衍阳随口一说。 他给黎嘉叶递了个草莓。 黎嘉叶说了声谢谢。 蒋舟舟盯着那草莓，突然福至心灵，她一拍大腿：“嗷！” 黎嘉叶吓得草莓掉在腿上。 “那天！” “？” “算了，应该不可能，这也太小心眼了。”蒋舟舟摇摇头，把话塞回肚子里。 黎嘉叶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你这样我很难受。” 周予北：“复议。” 苏衍阳：“复议。” 蒋舟舟歪着脑袋，半个身子靠在周予北身上，一只手习惯摸他的耳垂。 “就是你上次不是带了一大盒草莓回寝室嘛，张倩刚好不在。后来你去洗澡了，你让我留一点给她，结果我边追剧边吃，吃着吃着就忘了，忘着忘着......”她的声音低下来，“就没了.....” 在黎嘉叶开口之前，她又说：“我没放在心上，我刚刚不说也是因为我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所以，比起针对我，她更容易针对你。虽然你全程都不在场。”蒋舟舟耷拉着脸，挪到黎嘉叶身边，“叶子，我错了。” 两个女生在说话，苏衍阳冲周予北使了个眼神，两个人默契地跑到阳台处吹风。 黎嘉叶顺势捏了捏蒋舟舟的脸：“那就这样吧，无所谓。” 这并不是她安慰蒋舟舟的说辞。如果她早一点知道这件事可能不是这个反应，她会习惯性地因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原因而和张倩道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还记得在讨论小组作业时张倩那咄咄逼人的态度。 她没工夫搭理，也不在乎。 “真的无所谓吗？是我错了，我要不明天买盒草莓给她赔罪？” 黎嘉叶笑了一下，问：“那你做错什么了呢？” 蒋舟舟挠挠头：“其实......” “其实没有做错啊。”黎嘉叶接话，她又顺手拿起一颗草莓塞进蒋舟舟嘴里，岔开话题，“两个炸弹就被你扔了，我们这局废了。” 蒋舟舟弹起来，脸上有些懊悔。 黎嘉叶看着阳台上吹风的两个人，少年宽肩挺拔，晚风吹起他们的衣角。 黎嘉叶嘘了一声，偷偷摸摸地说：“我们把牌按照顺序理好，再来一局，让苏衍阳做地主吧，斗死他。” -- 第88页 两个人傻傻地笑着，却不知声音顺着风吹进外面两人的耳朵。 苏衍阳回头看了眼正在算牌的黎嘉叶，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傻笑。 “这俩姑娘傻不傻。”周予北说着就要进去拆穿。 苏衍阳长臂一伸，拦住他：“她们开心就好。” 于是，下一局，黎嘉叶和蒋舟舟一连四个炸弹炸得苏衍阳体无完肤。两个女生笑的放肆，奸诈地击掌。 苏衍阳微哂，无奈又地摇摇头，胸腔里带着浅浅的愉悦。 四个人第二天下午回的学校，黎嘉叶和蒋舟舟寝室也没回，直接去的教室上课。 · 各大高校之间常有联动，西大的公众号和论坛里都转发了比赛概况，长长的图文中还有黎嘉叶弹钢琴时的身影。 评论里有人认出了她就是去年文艺汇演时弹奏《梦幻曲》的那个女生。 黎嘉叶再次名声大噪，走在路上常常有人跟她打招呼，虽然黎嘉叶都不认识。 “火了啊你。”在又一次和几个陌生女孩客套完后，江延之揶揄道。 彼时黎嘉叶和蒋舟舟正在食堂买饭。 黎嘉叶笑了一下，边盛汤边回答，还是用着客套的语气：“还好。” “不过，我们学校有叫乔姿妍的女生吗？” 江延之话出口的那一刹那，黎嘉叶的手一抖，勺子掉进滚烫的浓汤里，溅起的汤汁悉数撒在她手背。 “嘶——”黎嘉叶深吸了口气，手背上的疼痛感来的很快，就像针戳了一下又一下。 江延之和蒋舟舟急了：“没事吧？” 黎嘉叶摇摇头，泛着水雾的瞳眸盯着江延之：“你说谁？” “我，我说什么了？” “你刚刚说的那个名字！”她有些急了，眼尾泛红，“那条评论是什么样的？” 她难得用这么急切的声音说话，连蒋舟舟都愣住了。 江延之一愣：“乔姿妍。”他翻出那条评论，递给黎嘉叶。 往下翻的数百条留言里，只有一条提到了这个名字—— 【黎嘉叶现在还在弹琴啊，为梦想奋斗的感觉可真好啊，也不知道乔姿妍现在在干嘛呢】 第40章 暗恋 黎嘉叶和蒋舟舟回寝室的时候, 寝室里空无一人。 蒋舟舟一路上都很担心她，也对那个名字充满了好奇，可是在看到黎嘉叶心神不宁的样子之后, 根本说不出来话来。 “我好困, 先睡一会儿。”黎嘉叶面色如常地爬上床。 拉下床帘，她却毫无睡意。她怔怔地抚摸着左手手臂内侧的软肉，那里已经全无痕迹了。 不仔细看, 根本看不出那道浅浅的疤。 其实黎嘉叶自己也都快忘记了这道疤的存在。 黎嘉叶把被子埋到头顶, 在一片漆黑中看着手机。她一遍一遍地刷新着那篇文章，每当评论中的数字有变动, 她就去查看是谁留的言。 就这么个动作, 她持续不断地重复着。 还好，还好，还好只有一个人提到了乔姿妍。 随着留言的人数越来越多，那条评论也石沉大海。 她宽慰自己，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黎嘉叶以为能平静地度过这一学期, 但是大学时代的日子一天天过的跟盲盒似的, 永远也不知道第二天会有什么操蛋的事儿。 那条已经淹没了的评论, 在校园论坛上猝不及防地炸起了一层水花。 让黎嘉叶措手不及。 彼时黎嘉叶正窝在寝室里做ppt，谢佳佳冲进来, 开门声之大吓了寝室三人一跳，冷风随之灌进来。 “干嘛呢佳佳？”蒋舟舟问。 谢佳佳上气不接下气, 跑到黎嘉叶桌前：“你……你快看……” 黎嘉叶皱着眉, 把刚倒的温水递给她：“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别……别管我。”谢佳佳捋直了舌头，“快看表白墙和论坛！” 听到论坛这两个字, 黎嘉叶的心高高悬起, 她解锁时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蒋舟舟好奇地围过去, 张倩就坐在位子上，头都不动一下，仿佛根本不好奇她们在谈论什么。 谢佳佳给黎嘉叶看的帖子并不是江延之发给她的那一个，而是一条全新的文章。 点进论坛，名为【钢琴女神曾是校园霸凌者，你们都被她这张脸给骗了！】的帖子久居顶端，后头的评论和收藏量一路狂涨。 打开帖子，最上方是几张黎嘉叶在文艺汇演时弹钢琴的图片，第一张是苏衍阳给她拍的，第二张第三张都是观众席上的角度，比较模糊，划到最下面是她前几天在京南大学比赛的视频。 黎嘉叶往下看，显然这并不是原帖。时间线最开始是由于有人在论坛上发了她的照片，说她好看，下面有人评论她为霸凌姐，然后才展开的对话。 这篇帖子并不是第一现场，只是有人把故事按照时间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别人跳楼我弹钢琴；别人抑郁终生而我在最好的大学享受青春；别人拿助学金我家境普通还能整天穿戴高奢豪车接送…是谁，我不说。如果你已经忘记了乔姿妍，那不妨让我来提醒提醒你。”蒋舟舟接过手机，念着帖子里的内容。 “怎么又是这个名字。”蒋舟舟嘀咕。 她没有发现，当她念到乔姿妍这个名字时，黎嘉叶微微颤抖的肩膀。 -- 第89页 脑中绷着的线终于轰然断裂。 还是要面对她最不想面对的事。 从高二那年夏天开始已经过去了两年，黎嘉叶对时间这个虚幻的东西的认知一直是冗长乏味的。她从未觉得两年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黎嘉叶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件事了，原来并没有，这都是她自我欺骗的表象。 “叶子，你还好吗？”蒋舟舟担心地问。 黎嘉叶没说话，怔怔地出神。 蒋舟舟见她这样，大概是心里真觉得两人有什么关系，却也没开口。 “所以，你是真的霸凌了她吧？”张倩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却在这个时刻转过头，她径直走到黎嘉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黎嘉叶的脑子一片混乱，三个人围堵在自己身边，水泄不通，空气都变得稀薄，她紧紧地咬着唇瓣，只觉得压抑。 “帖子里说你是单亲家庭，你妈妈没工作，为什么你背的包穿的鞋都是奢侈品？”张倩接着问。 看她能准确地说出帖子里的内容，显然她早就看过了，却一直憋着不出声。 谢佳佳拽着她的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倩倩你干嘛呀？” “你说话呀。”张倩推了一下黎嘉叶。 黎嘉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被推了一下，她出神地回过头，像是才回神的模样。 蒋舟舟挡在黎嘉叶身前：“你推她干嘛呀，她现在不想说我们就等她想说了再问呗。”她翻了个白眼，手指指着身后的黎嘉叶，“你看她像会校园霸凌的人吗？你第一天认识她？跟她做了七八个月室友的人是鬼啊？”她冷哼着，“再说了，不就一个草莓嘛，能让你记到现在！不过也是，都这么大了还能被人骗到钱，想来智商也不高。” 蒋舟舟说话像连珠炮，旧事重提。 无论是草莓，还是被骗钱这件事，都激起了张倩的怒火：“我稀罕那点草莓吗？再说了，我被骗钱也没见你们这么关心我啊，表面朋友罢了，你现在为黎嘉叶说话，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那你和我们冷战这么多天，故意针对我们，你不稀罕你是脑子被门挤了？”蒋舟舟气不打一出来，“是谁说不需要给她带饭的啊，一幅不受嗟来之食的样子，转头又在心里脑补起十万八千个小故事，活着累不累啊你。” 她一连几个问句怼得张倩一时语塞。她撇撇嘴，坐回自己的位子，书翻的震天响。 无暇顾及这边的争吵，脑子里那个名字像咒语一样回旋着，如同突如其来的飓风，风速之大之强劲，令人望而却步。 它席卷着一切，扰乱着一切，带走了一切。 蒋舟舟轻轻地牵着黎嘉叶的手，用气声问：“叶子，我们出去吃冰淇淋吧。” 黎嘉叶注视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扬起，像是真的很期待能在这个夜晚吃上一根冰淇淋这件事。 她怎么可以做到在听了这些话之后还像没事人似的，对自己毫无芥蒂啊。 黎嘉叶点点头，反牵住她的手。 路过谢佳佳的时候，谢佳佳拽了拽她的胳膊。 黎嘉叶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 却听见对方说：“你姨妈跟我前后脚吧，你别吃冰的了，看着舟舟吃吧。” 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黎嘉叶自以为词汇并不匮乏，却在这一刻语言形容这种感觉。 被人相信的感觉竟是如此。 今晚夜色浓重，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只剩二食堂的全家便利店还开着门。便利店里没什么人，小哥坐在收银处，没人结账的时候就玩玩手机。 黎嘉叶坐在位子上，看着蒋舟舟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然后一个个拆开。 “既然佳佳说你不能吃冰的，那就喝热牛奶吧，你看着我吃哈。”蒋舟舟笑嘻嘻地边说边塞了口冰淇淋。 甜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她忍不住晃了晃脚：“夏天在空调房吃火锅，开春在暖气室吃冰淇淋，人生幸福时刻不过如此！” 黎嘉叶捧着热牛奶，看着她微笑，轻轻地嗯了声。 蒋舟舟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笑话，黎嘉叶突然打断她：“舟舟。” “嗯？” “万一帖子说的是真的呢？”黎嘉叶猝不及防地问，开篇直叙，毫无铺垫。 蒋舟舟一愣，舔了一下嘴边的奶油：“不可能。” “为什么？” “我说了呀，你看着就不像会校园霸凌的人。别人说你，那是因为跟你不熟，没跟你相处过，跟你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一个平时都懒得管闲事，不是连名带姓问你问题你都不会主动聊天的人，哪有空霸凌别人哦！”蒋舟舟拆了包火鸡面，把调料倒入里面，“也就张倩这种笨蛋啦，都不思考一下。” “等我一下，我去加热。”她把调料倒进去之后，拿到小哥那里，用微波炉加热。 她动作随意，还是像以前那样的相处模式，根本没把帖子放在心上，也没有刻意照顾自己低落的情绪，却让黎嘉叶觉得她的话字字真心实意。 也是第一次，她终于有了想向人倾诉那段故事的欲望。 自从新学期开学后，苏衍阳周予北两人就不怎么和秦珩他们混在一起。 明明一起过了一个年，秦珩却觉得两兄弟快要和小分队剥离自立门户了，他非吵着嚷着又要组局撮一顿。 -- 第90页 本着秦珩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懈精神，终于用眼泪打动了这两条鳄鱼。 苏衍阳是最后一个到的，他随便穿了件黑色外套，帽子遮住半张脸，趿拉着步伐走过来。 “苏少，这可是咱六人组本学期第一顿饭，你这穿得也太敷衍了吧？”秦珩选了一家校门口新开的韩式烤肉店，店里都没什么人，亮堂堂的正厅就他们一桌。 苏衍阳打了个哈欠，一掌拍在秦珩肩膀上：“以后约饭能不能提早说？”他一口泡面刚进嘴里，就收到了对方的狂轰乱炸。 “我寝室里还剩着只吃了一口的泡面，就当你明天的早饭了。”他笑着调侃。 秦珩一脑袋挂在安晴肩膀上，仰天掩面：“哎呦，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能治治你！” 周予北倒了半杯啤酒，起身碰了碰秦珩的杯子，意有所指：“兄弟，快了快了。” 几个人吃到一半，秦珩和路一鸣显然喝大发了，两个人勾肩搭背张牙舞抓地誓要把西淮市建设成为GDP第一大省。 苏衍阳晃着杯子，平静地看着两人，依稀窥见两人中年时的身影。 他慢悠悠地说：“菜狗。” 周予北凑过来：“大哥，你喝的是可乐，在这里装什么逼啊。” 苏衍阳撇他一眼：“不懂了吧，我回去还要挑灯夜读。” 周予北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论胡诹还得是他苏衍阳。 安晴正在那边拉拽着秦珩，时夏换了个位子，坐到苏衍阳旁边，她把手机摁亮，推给苏衍阳。 “怎么？” “看这个。”她敲了敲屏幕。 苏衍阳边喝可乐边用余光随意地一扫，却在触及到屏幕上的内容时微眯着眼，漆黑的眸中夹杂着疑惑。他放下杯子，快速滑看内容，那是一条西大论坛上的帖子。热度越顶越高，帖名旁的消息数量按钮都呈现为红色，足以见得浏览量人数之多。 第一张照片，女孩随意地挽着头发，在昏暗的舞台中央弹琴。这是苏衍阳为黎嘉叶拍的照片，他再熟悉不过。 让他震惊的，是帖子的内容。 乔姿妍。 这个名字，他很熟悉。 其实苏衍阳的记忆里很好，他对人和事总是慢半拍的反应归根结底来源于不上心和不在意。所以能在他脑子里占据几分记忆的，一定是令他印象深刻无法抹去的事情。 周予北见两人神色不对，也凑过来，看到手机里的内容后，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黎嘉叶……乔姿妍……”他回想了一下，问苏衍阳，“这个乔姿妍，是不是你们高中要跳楼自杀，然后被你救下来的那个女生？” 苏衍阳突然回忆起上次在琴房外遇见顾芷时，她不怀好意的语气—— “二中谁不认识你啊。” “高二那段时间，你可太出名了。” 他问周予北：“蒋舟舟和黎嘉叶在一起吗？” 周予北：“她刚跟我说两人去二食堂旁边那个便利店了，她说黎嘉叶今天心情不好。” 苏衍阳冷淡地嗯了声，随手揣上手机和钥匙：“先走了。” 第41章 暗恋 黎嘉叶其实不是很想再回忆那段不算太漫长的时光, 但她也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现在，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黎嘉叶掌心完全地贴着热牛奶杯壁，温暖的热气顺着掌心流淌到血管的每一处。 “舟舟, 你还记得我们四个去东北那次, 你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衍阳的。” “记得。”蒋舟舟拆了根奶酪棒，递给她。 她以为黎嘉叶要和她说关于乔姿妍的事，却没想到她提起了苏衍阳。 黎嘉叶接过：“在台上听他唱歌之前, 我就已经见过他了, 但他——”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他从来都不记得我。” 西淮一中是西淮市最好的学校, 当然了, 排名第二好的并不是二中。 一中的一的确是第一的一。 二中的二，只是第二所建成的学校罢了。 外市的人不知道西淮市这些高中名字的含义，还以为二中的学生也是将来准备冲清北复交的。其实不然，大部分是一帮每天混日子，等着毕业出国留学镀金的富家子弟罢了。 比如黎嘉叶班里的那帮类伏地魔似的“不可说”。 高二伊始, 开学第一天大课间, 班主任领着一个长发齐刘海的女生走进教师, 女生长相清秀，还没有穿上二中的校服。她穿着普通干净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 这样一个, 和二中格格不入的女生。 班主任让她自我介绍。 大概是从外地转来的，她的西淮话并不标准, 平翘舌有些分不清楚。 女生说：“大家好, 我叫乔姿妍，很高兴认识大家。” “什么啊, 听不清！”台下有人起哄。 乔姿妍不知所措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扫了眼台下同学, 他们立刻噤声, 而后他又对乔姿妍说：“你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吧。” 乔姿妍照做。黑板上还留着上节课老师写的板书，她找了最角落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句自我介绍，就让她羞红了脸，贝齿咬得下唇都快发白了。写完名字后，她久久不敢抬头，直到老师说下去坐在第二排最后一个位置时才抬起头。 第二排最后的位置，就在黎嘉叶的身后。 -- 第91页 “好了，大家安静，提前准备好下节课要上的内容。都高二了，对于学习要紧张起来！”班主任厉声道，又拿着备课本重重地拍着黑板，“这周谁值日？黑板也不擦！” 而后，班主任嘱咐班长空余时间带新同学去教务处拿一下校服后就走了，剩下的同学们在准备新学期第一节 课的内容。 坐在最前排讲台旁的女生原本在低头睡觉，被班上叫醒后满是不耐烦地站起来，随手拿起一旁的湿抹布在黑板上擦了擦。 她皱着眉看着黑板上乔姿妍三字：“谁没事在黑板上写名字啊？毛病！” “新同学咯。”坐在她一旁的女生说。 林娅回过头，看自己的同桌许莎莎给自己指的方向。 “哪来的乡下人。”林娅目光越过教室里的人，直接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乔姿妍，翻了个白眼，用西淮话说道，而后转过身继续擦黑板。 前排的男生女生都和她玩得好，几个人哄笑一团。 乔姿妍虽然不是西淮人，但是听前排几个人的语气和频频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目光里满是不屑和不怀好意，她也能感受到。 黎嘉叶的教科书里夹着一本小说，是东野圭吾的《恶意》，最近她沉迷于看日式推理。 前排几个人说笑的动静越来越大，黎嘉叶抬头看了眼她们，知道她们是在嘲笑新来的同学。这是林娅几个人一贯的招数了。闲来无事，总喜欢拿班里的人当乐子。尤其在班级里有新人来的时候，她们心里那股作祟的恶意就会发酵得更加热烈。 吃过中饭，黎嘉叶在小卖部买了瓶冰水就回教室了。原本朋友说要去操场逛一逛，但是这种酷暑天，她实在提不起劲。 教室里此刻还没什么人，黎嘉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嬉闹声。 黎嘉叶探头看了一眼，几个人围坐在自己位子上，后背都朝着门口。 乔娅把玩着乔姿妍桌上的水笔，冲其他几个人笑：“我朋友说十二班要转来一个超级帅的男生。”然后她把目光转向此刻脸色通红，眼里泛着水光的乔姿妍，“那我们班怎么就来了个你呢？” 她被几个人团团围住，从黎嘉叶的视线中看不出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耷拉的肩膀，和偶尔传出来的几句怯懦轻声的话语。 和这帮人做了一年的同学，她基本没有和她们说过话，除了偶尔几次语文作业忘交，嬉皮笑脸地求她别记名字以及抄她的作业，除此之外再无交流。 黎嘉叶在门口踌躇，手里的矿泉水瓶身淌出了细密的水珠，湿了她一手心。 刚认识不过两个小时切一句话都没说上的新同学，和班级里横行霸道的小团体。 黎嘉叶觉得自己向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那你最后帮乔姿妍了吗？”蒋舟舟问。 黎嘉叶晃了晃手里的牛奶，杯中涟起一层层的水纹。透过浑浊的液体，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乔姿妍无助的神情和泛红的眼睛。 午后的阳光落在走廊上，整座校园陷入一片明亮的光中。教室内也是一如既往的亮堂，淡蓝色的窗帘飘摇着，顺便带来了燥热的夏风。 青春正盛，康庄大道上一切明媚。 好像每个人的人生都该有如此光明的未来。 结果有人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和捉弄人的恶毒心肠，在教室里对着一个刚刚见面的女生，言语羞辱。 黎嘉叶默不作声地走进去，走到自己的位子边上。 几个人还围着乔姿妍说笑打闹，显然没注意到黎嘉叶。 黎嘉叶走到林娅跟前：“让一下。” 林娅原本敞着腿，身体朝着后方，听到她的话，林娅抬头看到是黎嘉叶，她挑了下眉：“要不你去我位子上坐一会儿？” 黎嘉叶这次看清了乔姿妍，从高到低的角度，加上她厚重的刘海，把乔姿妍的半张脸都挡住了。黎嘉叶只看见她绷着的嘴角，脸上还有泪痕，眼泪砸在练习本上，晕开一抹淡色的圆圈。 “下午语文课前老师要检查预习作业的，我还没做。”黎嘉叶编了个理由。 “预习算什么作业啊？”林娅不在乎地说，“没事儿，课代表你就坐我哪儿呗，下午没老李的课，换位子也没事。” 李老师是她们的班主任。 说了那么多，就是不换呗。 黎嘉叶看着她的脸，终于觉得感觉到了自己不爽的情绪，她把矿泉水放在桌上：“不要。请你从我的位子上离开。” “行吗？” 黎嘉叶这辈子也没冲人发过脾气，她有点不习惯，好脾气地又在后面加了个“行吗”。 说是发脾气，那也只是嗓门大了些，语气强硬了些。 一旁有人拽了拽林娅，大概是因为这几个人平时都会抄黎嘉叶的作业，对她的态度稍微温和了些。 林娅从上往下打量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好呢，好学生的位子果然坐不了太久就要被赶走了。” 黎嘉叶无视她的怪调，坐回位子，把作业拿出来心无旁骛地开始写。 吃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了，十二点一到大家就开始午睡。黎嘉叶把练习本一收，准备睡觉。她听见后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却被她一瞬间就捕捉到了。 “谢谢。” 便利店内有人进来，门一开便发出清脆温和的开门铃声。黎嘉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曾发觉。 -- 第92页 蒋舟舟好奇地问：“后来呢？你和乔姿妍就成为了朋友？” 黎嘉叶身体后仰，看着头顶的灯白炽灯发呆：“没有。” 那天之后，以林娅为首的小团体开始把目光转移到黎嘉叶的身上。她们一直以为黎嘉叶就是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从未想过兔子也会咬人。 林娅和许莎莎会在她上课起来回答问题时莫名其妙地笑，或者发出怪调，会在体育课要进行分组时故意孤立她。 由于上学期四班女生的八百米跑成绩太差，高二第一学期的第一节 体育课，体育老师便说要两两分组进行双人体能训练，用阻力绳让跑得快的带动跑得慢的人，这都是体训队的长跑训练方法。 体育老师为了提高优秀率也是极尽所能。 不过五分钟，大家都选好了分组。 班级的女生多，但是是单数，总会有一个人落单。 “还有谁没分好组？”体育老师问。 黎嘉叶举手，她看见斜前方的乔姿妍也举了手。 “那就你们两个——” “老师，我也没有。”突然，后方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体育老师的话。 黎嘉叶循声望去，林娅举高了手，挑衅似得冲她笑。她并不懂这笑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人有毛病。 “那你们三个中两个人分一组，剩下的那个我让别的班的人带。”体育老师说。 三个人没人先开口，体育老师就指着最前排的乔姿妍：“你要跟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乔姿妍没有回头，她低着头，耳尖通红，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想和林娅一组。” 怪不得林娅和许莎莎这对好姐妹没分在一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多大人了，怎么还玩这种把戏。 “黎嘉叶，我还带十二班的人，到时候他们班剩下的那个人就分给你。”体育老师说。 黎嘉叶说了声好。 队伍分散开，黎嘉叶对剩下的课程没了兴致，还不如去弹钢琴。她对于乔姿妍不选她这件事没太大反应，被那个小圈子孤立的人此刻就像在滔天海浪中悬而未决的落难者，难得看见了游轮，当然要紧紧抓住，自己投递过来的这根细绳还不足够她上岸。 她也没生气，没有委屈。 黎嘉叶只是告诉自己，以后没事儿可别瞎给别人递绳子了，省的自己也离了岸。 后来的几天，乔姿妍顺利地“打入”了林娅的小团体。 说是打入，其实是丫鬟还差不多。 这些都是黎嘉叶的同桌告诉她的。 天气太热，林娅和许莎莎不想下楼就会让乔姿妍跑腿去食堂买吃的，体育课不想练八百米跑被体育老师发现就会说是乔姿妍想偷懒故意逃课，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但乔姿妍从不反击，全部忍受下来。作为交换条件，林娅再也没有欺负和孤立过她。 脑残交易。 同桌还说了，听说乔姿妍以前在隔壁县城读书，也是被孤立到受不了的地步，全家才带她来了西淮，以为大城市的人素质高，没想到哪个群体里都有淤泥。 最后同桌下了个结论—— “她在她们小地方被孤立，来我们这里的第一天又被林娅她们孤立，她自己肯定有点儿问题的，不然怎么大家都不喜欢她呢。再说了，她面相也不行，嘴角绷着又下垂，长得太苦了。” 彼时她的同桌正在抄黎嘉叶的数学作业答案，黎嘉叶冷不防把作业本夺回来。 “哎呀黎大神你干嘛呢？”同桌抱怨。 黎嘉叶没回答，把注意力集中在英语竞赛题中。 同桌摇了摇头，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 黎嘉叶没有想到，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在她身上上演。 那天，黎嘉叶正在上厕所。她推开门时就看见以林娅为首三五个女生围着自己。 黎嘉叶：“让开。” 林娅把她推到门边，老旧的门发出重重的吱呀声。黎嘉叶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疼的厉害，她毫不犹豫地踹向林娅的腹部，林娅来不及反应，捂着肚子倒地。 在此之前，她并未想过黎嘉叶是会还手的人。 黎嘉叶的确不是会动手的人，但她也不是会吃亏的人。 “你们就这么看着我？”林娅对着几个女生怒吼。 几个女生时常抄黎嘉叶的作业，她们逃课时黎嘉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犹豫着站在原地。 黎嘉叶借机就要从她们身边穿过，却在快要出厕所时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黎嘉叶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乔姿妍。 林娅此时已经起身，她直接跨坐在黎嘉叶身上，对着几个女生怒吼：“知道你们不敢动她，帮我摁着她的手脚总行了吧！” 几个女生上来摁住她。 黎嘉叶疯狂扭动身子，却挣脱不开。 林娅点起一根烟：“黎嘉叶，你搞搞清楚，我不是你能惹的人，知道了吗！” 她没有别的目的，她也知道黎嘉叶在老师和同学心目中的地位，她只是想恐吓一下她。 林娅要让她知道，以后见到自己，要绕着走！ 恐惧在这一瞬间爬上了巅峰，充斥着脑门。 黎嘉叶眼角溢出眼泪，她强忍着泪水，委曲求全：“知道了。”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林娅起身，让那几个女生也松开她。 -- 第93页 就在林娅拉她起身的瞬间，乔姿妍抢过林娅指间正燃着的烟，用力摁在了黎嘉叶的手臂上。 “啊——”剧烈的疼痛感顺着手臂袭来，刚刚没有落下的眼泪终究在这一刻流出。 她猛得推开乔姿妍，双手因为疼痛而大力地发抖。那块被烟头烫到的地方血丝涌起，皮肉翻开。她哭的连声音都没有了。 林娅愣住了，她没有想过乔姿妍居然会这么做。她看着乔姿妍拿着那烟头，冲自己笑的样子，仿佛像在和林娅表忠心一般。 当天下午，黎嘉叶去医务室简单处理后，班级都没有回，直接告到了校务处。教导主任年级组长班主任各个都宠爱年级第一，况且黎嘉叶还是完美受害者，他没有理由地站在她这一边。 林娅等人通通记一次大过。 对此，林娅并没有觉得愤怒。比起这个，乔姿妍居然敢用烟头烫黎嘉叶这件事，才更让人震惊。 从那天起，黎嘉叶再也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她发誓，哪怕有人死在她面前，也和自己无关。 黎嘉叶和林薇的母女关系生疏僵硬，她做不到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后要和她诉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弹钢琴，沉浸在一个音乐的世界里会让她获得长时间的快乐。 晚自习下半节课，黎嘉叶把当天的作业和第二天的预习任务都完成后就去了多媒体教室。 多媒体教室在西楼，黎嘉叶轻车熟路地进去。以往她溜进去都会被老师说，后来班主任见她年级大考、小考、区联考都能稳坐第一，在市中都能名列前茅后，便特地为她开了后门，允许她晚自习第二节 课的四十五分钟用来弹琴。 保安会在晚上十点之后将西楼的一楼大门锁好，第二天七点再来开。 黎嘉叶在六楼弹琴，琴声中夹杂着喋喋不休的争吵。她停止了弹琴，分辨声音的来源。 西楼的教室多为公用教室，没什么学生，所以经常有学生挑着午休和晚自习的时间来顶楼天台抽烟玩牌。 西楼呈U字型，多功能厅就在一旁，可以清楚地看见七楼顶楼的景象。 黎嘉叶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借着幽黄晦暗的光线，她看见林娅和许莎莎还有几个男生围着乔姿妍。 争吵声一清二楚。 林娅双手环胸，踩在椅子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你买买水，买买饭，帮我们拿拿东西，喊你一声小跟班，就真当跟我们玩在一块了？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要不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呢。” “明明就是在乡下混不下去了才转的学，还跟我们说什么户口迁过来了，身份证给我看看呀城里人。”许莎莎拍了拍乔姿妍的脸，“真会编啊。” 乔姿妍低声啜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倪超对你好，那也是为了看你笑话，你还巴巴得上赶着啊？” 林娅点着烟，笑得张扬，“现在的人怎么这么逗啊，先是反咬第一个帮助她的人一口来获得我们的亲近，后是因为男生多跟她说句话就以为是喜欢她了，这得多缺爱啊。” 倪超是林娅的男朋友，此刻就站在林娅身后，也跟着众人一起，笑得跋扈。 林娅太喜欢这种欺负人的感觉了，她得意地笑着，走到围栏一侧，边抽烟边看楼下的风景。 然后，她对上了黎嘉叶的眼神。 除了有些意外会在这里撞见她，林娅丝毫不畏惧，她拔高了音量：“好学生，要不要上来再救她一次啊？” 黎嘉叶没有犹豫地走到七楼。 七楼通往天台处有一个高高的门槛，黎嘉叶没来过这儿，差点被绊了一跤。 “看吧，好学生都没来过这儿，都不知道这还有道门槛呢。”林娅笑着说。 其他几个人也只是笑，但笑的并不真切。大概是因为黎嘉叶平时会爽快地给他们抄作业，他们没有说话。 乔姿妍看见黎嘉叶时，绝望的眼里放出了光，因为哭泣，她连话都说不清楚，只一个劲儿地念叨：“帮帮我，帮帮我。” 黎嘉叶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绪，她下意识地想上去拉她，却又被林娅拽住。 林娅大力地翻过她的胳膊肘，里侧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看着这道疤，你还想去救她，然后让她再反咬你一口？圣母病晚期了吧你！” 黎嘉叶挣脱开她的手，她拇指指腹用力地摁着疤所在的那块软肉。 早已不疼了。 “帮帮我吧帮帮我吧……我不该……我上次……我不该这么对你的……”乔姿妍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语序颠三倒四。 “要试试再被她背刺的滋味吗？”林娅在她耳边问。 第42章 暗恋 黎嘉叶明白林娅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比起欺负乔姿妍，她更想看着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乖乖女，是怎么撕破那虚伪的面具, 然后和她成为一类人。 “如果你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就拜托你坚持下去，不然我会觉得你这人很没意思的。” 黎嘉叶知道林娅在故意激怒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的就是帮助乔姿妍。 不管出于任何理由, 她都应该上去帮帮那个被霸凌的可怜女孩。但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林娅说的是对的。 黎嘉叶不想上去，她不想再多管闲事了, 她也没义务去帮陌生人。 -- 第94页 可是内心煎熬的感觉并不是假的, 跳得飞快的心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袖手旁观是错误的解决方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也是校园霸凌的一份子。 可是…… 她不愿意。 诚如林娅所言，她不想再演一遍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你不用激我。”黎嘉叶看着蹲坐在地上的乔姿妍，“我和林娅不是一类人，但我也不是蠢货。” 说罢, 她头也不回地走开。 林娅没有想到黎嘉叶真的会袖手旁观, 她兴奋极了。她看到黎嘉叶下了楼, 头也不回地往寝室走，连脚步都没有慢一下。 她太开心了, 她看到一个乖乖女居然做了校园霸凌的旁观者。 林娅蹲下身，拍了拍乔姿妍的脸：“你看啊, 如果黎嘉叶刚刚帮了你, 你就不会再受到欺负了，可是黎嘉叶走了, 于是你就要受到欺负。这说明什么呢？”她挑挑眉, 看着乔姿妍停不住的泪水, “说明她害了你呀我的宝贝～” 校园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黎嘉叶霸凌了新来的转校生。那几天里，黎嘉叶走在路上，几乎所有人都会带着异样的目光看她。 说不在乎是假的，可是黎嘉叶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学校里流传的版本是—— 高二四班黎嘉叶见死不救，心肠歹毒，她是作壁上观的旁观者，旁观者也是霸凌者。 黎嘉叶根本不知道从何辩驳，因为每个字凑在一起，都形成了一个“正确”的事实。 她不明白，林娅这帮小团体在校园内横行霸道，无人指摘，为什么要把矛头对准她，而这个校园内的旁观者，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为什么她就被架上了烤火架。 黎嘉叶只能把所有除学习之外的时间用在钢琴上，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又是一个夜晚，她还是熟悉的时间点，在熟悉的教室弹琴，等她结束时，已经十点二十了，保安大叔已经锁门了。 这就有点烦了。 门从里面可以打开，但是打开后又要去麻烦保安大叔再锁一次门。黎嘉叶以前不是没晚点过，她一般都是从一楼的窗户翻出去的。 她刚走到二楼，就听见楼底传来的躁动声。 唏嘘声，尖叫声，还有各种人跑动的声音，骚乱成一团。每个人抬头的目光都望向顶楼。 黎嘉叶探出头去看，看见乔姿妍坐在天台边缘，弓着肩膀，像一个废弃的破布娃娃，被人随意地扔在一旁，了无生气。 黎嘉叶的第一反应是她要跳楼。 黎嘉叶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乔姿妍已经成功地和林娅她们混在一起了，也不用受欺负了，为什么还要跳楼。 此刻，楼底下的人因为大门紧锁，窗户也锁着而无法进楼。楼里除了乔姿妍之外，只剩黎嘉叶一个人。 她发过誓，即使有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再多管闲事。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黎嘉叶才知道她做不到。就算以前有再多的恩怨，黎嘉叶也抛之脑后，可能她真的就是林娅口中的圣母吧。 她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决定把一切无关的情绪抛之脑后。 她三步并作两步，跨着台阶朝楼上飞奔，跑到四楼转角处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并不能完全保证乔姿妍的安全，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楼下的门打开，让成年人进来才对。 黎嘉叶又折回下楼，她跑到一楼大门处。那门被拍得震天响，黎嘉叶快速把门打开。 开门的瞬间，外面并不明亮的灯光像黑暗中的一把利剑，劈开阴翳，黑暗压抑的气息被拢向两旁。浓烈的光线快速蔓延，黎嘉叶看见，少年飞奔而来，与她擦肩而过，自己由于跑动而飘逸着的长发擦过他的脖颈和手臂。 他跑得飞快，带过一阵夏日夜晚燥热的风。 黎嘉叶回头看他，少年的背影像黑暗中固执闪烁的星星之火。 大楼外人群越来越多，有几个老师也跑了过来。学生们都挤在楼下，叽叽喳喳地抬头看天台。 门已经打开，却再也没有人进来，也有人在犹豫，可他们更希望在楼底围观。 黎嘉叶停顿了几秒，再次向楼上跑去。 顶楼，少年紧紧地抓住乔姿妍的手。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如果不是一旁还有四五个老师在，他也很危险。 乔姿妍一直在挣脱少年的手，几个老师合力抓住，将她拉了上来。 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耸动，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老师们在一旁温柔地劝诫。 乔姿妍的嘴里溢出断断续续溢出几个字。 “为……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欺负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医生和班主任在过了五分钟后匆匆赶来，温柔的女老师拥着乔姿妍，为她披上了外套，遮住她的脸。几个人纷纷走向通往楼下的楼梯口。 黎嘉叶站在楼梯口的一边，看着老师们带乔姿妍下楼。她看见那个少年走在最后，等老师们都离开后，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少年唇红齿白，刚刚因为救人而产生的红晕渐渐散去，他随意地捋了捋满是汗水的头发，毫不在意地撩起衣角擦着脸，边朝楼梯口走来边打着电话，语气闲散又带着十足的得瑟口吻。 -- 第95页 “喂，周狗，你在荒废人生吗？” “没别的意思，跟你说个事儿，哥们儿刚刚见义勇为来着。” “我吃饱了撑的来骗你？我这张脸看着就正义凛然好吧！” 少年声音清冽悠长，洋洋盈耳，尾字总是拖腔带调。 走过楼梯旁时，他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黎嘉叶，眼神对视的瞬间，他整张脸完完全全地撞入黎嘉叶的眼里。 他漆黑的瞳仁像是汩汩流动的海底下明亮的黑珍珠，点缀着闪闪繁星。眉毛下的那颗淡色小痣随着他得瑟的挑眉而小幅度地扬起。 只是随意的一眼，不带任何温度。随即，他把目光挪开，踱步下楼。 少年如风，宽肩挺阔，背影清朗。 黎嘉叶听见窗外刮来一阵疾风，树杈晃动，夏蝉扯着嗓子嚎叫了几声。 声音惊得她一阵心悸，心跳加速。 黎嘉叶摸着胸口，感受着传来的有节奏的律动。 黎嘉叶曾经也和他一样，毫不犹豫地对在困境中的人施以援手。但结果却是陷入囫囵黑暗。 她羡慕他的勇气，羡慕他的热烈，羡慕他为了做正确的事不顾一切的样子。 那一瞬间，黎嘉叶看清楚了他的脸，比青天白日里的烈阳还耀眼。 那天是2015年9月16日，她遇见了苏衍阳。 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那天之后，苏衍阳在西淮二中的出名速度如火箭般攀升。 乔姿妍跳楼事件闹得太大，学校本想压下来，不知道是谁报了警，也不知道是谁联系了媒体，那几天，西淮二中的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多位家长在门口抗议二中竟然隐藏着霸凌事件，这样的教育环境怎么能培养好学生们。 学校郑重地向乔姿妍的家长道歉，并赔了很多钱。同时，林娅和许莎莎被勒令退学，剩余的人做严重警告处分，再有一次，直接退学。 所有人都以为没了林娅这个始作俑者，乔姿妍就会好起来。可是没人想到，她在半个月后也退了学。 这场校园霸凌事件，就这样过去了。 在死亡面前，黎嘉叶忽略了乔姿妍因为讨好霸凌者而给自己带来的伤痛。 黎嘉叶觉得给乔姿妍带来的心理创伤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它就像心头的一根刺，在日久经年后的某个夜晚，会再次疼起来。 传谣容易，澄清难。这件事看似已经过去，但当学生们谈论起这话题，说到黎嘉叶时，那个年级第一前总会加上个前缀，那个霸凌同学的年级第一。 黎嘉叶起初想澄清的，可是她不知道如何澄清。 “你是否在乔姿妍向你求助时冷漠旁观？” “你是否知道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个夜晚，她会遭受到林娅的欺负？” “......” 这些问题，黎嘉叶没有一个敢否认。 到最后，她再也没有了想证明自己的心思，与其浪费口舌，不然封闭自己，将学习看做头等大事才好。 那几年里，校园贴吧就仿佛三流小报般的存在，某某和某某在一起了，某某某考试作弊了，某某他爸和他妈离婚了……诸如此类消息层出不穷。 黎嘉叶上了大学不喜欢看论坛，在高中时也对贴吧这类东西无感。 同桌为了要黎嘉叶的作业答案，又腆着脸上来和她搭话。黎嘉叶实在觉得这个男孩子聚集了多嘴、双面人、蠢笨、不尊重人、阳奉阴违、缺乏教养等等缺点。 女娲娘娘捏他的时候可能处于生理期，心情不好，对他心生怨恨，给人间送来了这么个食之无味弃之也不怎么可惜的人类。 “黎大神，黎妹。”同桌谄媚地冲她笑，偷摸着把手机递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你看这个男生，就是十二班新来的那个，追他的女生已经从食堂排到男寝楼下了！” 黎嘉叶不理他。 他叹了口气，语气酸得不行：“早知道我那天也上去救乔姿妍了，不然现在就该轮到我被人追捧了。” 黎嘉叶写字的笔一顿，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 少年侧头看着黑板，喉结凸起，呈一个棱角。左手撑着头，右手转着书。 这显然是张偷拍。 书和指尖都模糊了。 这张熟悉的脸庞，自那个夜晚后就不能再忘。 “他叫什么名字？”黎嘉叶问。 同桌见她终于有了兴趣，说：“苏衍阳，十二班的，也是新转来的。那天就是他，第一个跑上楼，跑得比老师还快。据说啊，当时乔姿妍就要往下跳了，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手臂一伸，牢牢地抓住了她……” “我知道。” “哦，你知道啊，我以为你这种人不关心这种事呢。” 你这种人。 黎嘉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作罢。她把那篇帖子用同桌的□□传给自己。 周末回家后，黎嘉叶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里的那篇帖子，进度条跑得好慢，最后跳出来一个“啊哦，帖子已经被删除了”。 黎嘉叶看着手机，顿时气从心底来，她遗憾自己居然没有保存。 她以周末作业为筹码，问同桌有没有保存那张照片。同桌说他一个大男人存另一个男人的图多诡异。 黎嘉叶想想也是，可是她不知道问谁，也怕别人知道她这份心思。 从那天起，喜欢苏衍阳这件事就成了她整个青春期最大的秘密。 -- 第96页 “后来呢？”蒋舟舟听得很认真，期间她为乔姿妍对黎嘉叶做的事而气愤地拍桌，把便利店小哥吓了一跳，又为黎嘉叶被欺负而难过，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到现在，眼眶还是红得吓人。 黎嘉叶浅笑，把她的眼泪抹干，故作轻松地调侃：“怎么哭成这样啦你。” 指针指向十一点，便利店小哥走过来，笑着说如果黎嘉叶和蒋舟舟还不走的话，就把手里的两瓶香芋牛奶给她们。 “哇，谢谢。”蒋舟舟边抽泣边惊讶地说，她把另一盒插上吸管递给黎嘉叶。 有人不小心碰掉了柜台上的零食，包装袋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小哥见状，走过去把零食理好。 “后来，”黎嘉叶抿抿唇，“我就遇见了你。” “哎呀好好说！”蒋舟舟挠她的腋下和腰侧。 黎嘉叶笑着：“真的，后来我保送北江大学，但是我妈妈让我留在这里，我拗不过她，还是参加了2017年的高考。” “原来你对苏衍阳的一见钟情比我的精彩多了。这样就显得我喜欢周予北的脸这件事很肤浅诶！”蒋舟舟自顾自嘀咕，“你没想着认识一下他吗？” “他在二中就待了一个学期，后来贴吧里再也没有发过他的任何消息。” 黎嘉叶偶尔看到苏衍阳这三个字的时候，都是在一些无聊的水贴问到关于二中校草的时候，会有人回一句：说起校草，那除了曾经高二十二班的苏衍阳还有谁能胜任？ 可惜评论不能点赞，不然黎嘉叶一定点它个千遍万遍。 黎嘉叶想过自己向别人讲述她暗恋苏衍阳的画面，她甚至还想过，就算对她来说这是一个视若珍宝的故事，她也要讲得漫不经心，让旁人觉得这件事也没有很重要，她也没有很喜欢苏衍阳的地步。 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重新回忆以前的过往时，一遍遍地重复着初见的那耀眼画面时，她实在没办法冷静。 那天之后，黎嘉叶对他的热烈的心动像退潮的海水一般慢慢退却，却又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无法入眠的夜里回忆起那个瞬间，心动又如涨潮般再次席卷而来，反反复复，再也忘不掉。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是苏衍阳转学后的几个月，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 林薇第一次将苏鸿泽带到她面前时，黎嘉叶装作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忍着恶心叫了他一声苏叔叔。 吃饭间，两人在聊天。 林薇随意地问：“阿衍最近怎么样啊？” 苏鸿泽：“他挺好的，又转回了原来的学校，他说还是喜欢北江，毕竟朋友都在那儿。”他顿了顿，“说起来，阿衍跟小黎还是一个学校的呢。” 黎嘉叶没当回事，只浅浅地嗯了声。 “你嗯什么嗯，都不知道人家名字。”林薇说。 苏鸿泽点开相册，把他儿子的照片递给黎嘉叶看。 “他叫苏衍阳，和你一样大。” 听到名字的瞬间，黎嘉叶愣住，她抬起头。 那张仅见了几面，却无法忘记的脸。 第一眼见到苏衍阳时，黎嘉叶只觉得男生少年气十足，整个人帅气耀眼。现在再看，心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情绪，是年少时的悸动，是来的突然的少女心事。 最初只是敬佩和羡慕他的勇气，这单纯的感情经过日久年深的发酵，就变味儿了，具体变成什么，她也说不真切。 这件事，黎嘉叶没有和蒋舟舟说。 蒋舟舟皱着眉：“既然事情解决了，而且你明明也是受害者，你也被霸凌了啊，为什么那篇帖子会这么说你？这不就是造谣！”她翻了个白眼，“非要我说，那乔姿妍也不是个好人，上体育课时她选择和林娅在一组，我可以理解，可是她后面对你做的事，完全可以称得上加害者了。” 黎嘉叶没说话，只是咬着吸管。 西淮大学是西淮市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所以关注校园论坛的人不止是本校学生，还有外校的以及社会人士。二中的学生毕业后去往全国各地，和她一样选择待在西淮读大学的也不少。 苏衍阳拍的她弹钢琴的那张照片可能就是被当时同一学校的人看见，而那人又恰巧知道些当年的事情吧。 黎嘉叶其实没太在意，从乔姿妍那件事后，她学会了不要多管闲事，也学会了别太在乎闲杂人等的目光。 “我们要不要发帖澄清一下啊！流言可是会戳死人的！”蒋舟舟说。 “不会。不然我早就死在高二那年了。” 第43章 暗恋 黎嘉叶看了眼时间, 夜已深。她和蒋舟舟不约而同地泛上了困意，手挽手走出了便利店。 便利店头顶白炽灯的灯光打在少年身上，在光洁的地面上投落一个浅浅的影子。 便利店小哥见这人站了好久了, 又不买东西也不出去, 他不好意思赶人家走，只能问：“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彼时苏衍阳正处于发呆状态, 眼神空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鸦羽似的长睫头落在眼下，增添了一丝阴影。他右手把玩着打火机, 橙黄的火光从虎口蹿出, 又随着啪嗒一声熄灭。 小哥心想，太好了，终于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把这位兄台请出去了。 “你好，我们这里不能抽烟。” 苏衍阳仿佛如梦初醒般的样子，他充满歉意地啊了声, 把打火机丢进口袋, 随手拿了他身侧最近的那些零食：“结账。” -- 第97页 走出便利店, 被枝叶遮挡着的月光浮浮沉沉。一旁矮小的灌木丛氤氲出月光洁白的色调。 苏衍阳站在原地，还是没有动。他偏头去看那灌木丛, 枝叶晃动间，异样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然后延伸至身体各处。 没由来的苦涩。 当周予北说黎嘉叶有喜欢的人时, 他自负地以为黎嘉叶喜欢的是自己。而今晚种种，都承认了自己的自负是对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黎嘉叶喜欢他的原因。 苏衍阳记得那个夜晚, 却不记得黎嘉叶了。 他不记得那个站在天台外侧, 盯着他发呆的女孩子。 苏衍阳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出现，像晴天烈阳里突如其来的暴雨，霎时间浸透黎嘉叶的身体。 而后雨过天晴，他转身就走，只剩少女一人深陷囫囵。 所以那天，黎嘉叶眼里带着雾气，语气是从未见过的委屈。 她说：“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在每一个苏衍阳都不以为意的瞬间，她见过他好多次了。 他拉住了在楼顶想要自杀的乔姿妍，却没有拉住那个摇摇欲坠的黎嘉叶。 苏衍阳突然很懊悔，他想回到那个夜晚，在经过女孩面前时，轻声问一句：“要不要一起走？” · “你干嘛去了？”周予北一脚踹开寝室门。 他给苏衍阳发消息，苏衍阳一条都没回，周予北只能来寝室逮他。 苏衍阳一回寝室，外套都没脱就躺在床上。 “能不能帮我个忙？” 周予北看见苏衍阳的眼里满是认真，没有往日的吊儿郎当，他也端正了姿势：“你说。” 翌日清晨，苏衍阳上完课径直去了楼上。 临走之前，周予北念叨了好多遍：“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苏衍阳都拒绝了。 周予北只能贴心地说：“人家是女孩子，你别冲动，也别动手啊。” 苏衍阳丢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话也没说，直接上楼。 苏衍阳走到二教六楼，他压住自己的脾气，十分友好地敲了敲门。 此时还是下课时间，教室里有些吵闹。女生们看见门口的苏衍阳便移不开眼，小声交谈着。 “那不是管院的草儿吗，他怎么来了？” “该不会女朋友在我们班吧？” “你可拉倒吧，人家有女朋友。”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上课睡觉，被老师罚念书，念着念着就脱口而出他女朋友的名字。”女生仿佛掌握了一手消息，神神秘秘地说。 “顾芷在吗，出来一下。”苏衍阳下巴一扬。 顾芷没想过苏衍阳会来找自己，她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站起来。如果是以前，苏衍阳可以来找她，她会兴奋死。可是现在，比起旁人起哄的样子，她的心里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可能这就是做了坏事的心虚感吧。 苏衍阳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他抬起手，勾了勾手指，语气散漫又带着不耐烦：“麻烦出来一下。” “我去，这动作怎么这么帅啊。” “就是语气太冷了。” “你懂个屁啦，就是这样才帅诶。” 顾芷心中的恐惧更甚。旁边的朋友冲她挤眉弄眼的，眼皮都快要抽筋了。顾芷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去。 苏衍阳更加不耐烦了。来之前，不仅是周予北，他自己也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生气，先好好说，沟通无果再另想办法。 但是一想到黎嘉叶昨天稀松平常地揭开自己的伤口，又想到她如芒刺背地度过了高中三年，苏衍阳心头的火就直往上蹿。 他再次敲了敲门，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像寒冬的冰，凉进了骨子里：“你要是喜欢在这儿，那我不介意你的同班同学一起听听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至此，班级里安静了一瞬，众人才反应过来，苏衍阳是来算账的。 他们看向顾芷的眼神变得好奇，八卦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们居然希望苏衍阳能在这里讲，他们也想听听自己的同学做了什么事，惹得人家上门来。 顾芷怕了，她低着头，快步走到门口。 苏衍阳嘲讽地哼笑了一声，转身朝外走。 两人走到教学楼下的阴凉处。苏衍阳一屁股坐在栏杆上：“帖子你发的？” “不是。”顾芷下意识就像否认。 “不是......”苏衍阳学着她的语气，“哦，那IP地址怎么显示你们寝室？” 他慢悠悠地啊了声：“同学，看来你们寝室闹鬼啊。” 顾芷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吓的够呛，她带着哭腔：“是我发的，但是我只是陈述事实。” 苏衍阳要被气笑了：“同学，我是来和你讲道理的，你能别动不动就哭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榕树底下耍流氓呢。 “陈述事实，什么事实啊？”他低头随意地把玩着手机，白色球鞋的后跟碾着掉在地上的枝丫，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因为低着头，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可辩驳的压迫感。 “我们高中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你高二也是在我们学校读的，你应该——” “你在场啊？”苏衍阳打断她的话。 顾芷语塞，又结结巴巴地说：“这是当事人和我说的。” -- 第98页 “当事人。”他重复了一遍，漆黑的眼睫垂下，他语气意味深长，“哪位当事人啊？” “乔姿妍。” 苏衍阳拿着手机的动作一顿，眉峰下的小痣随着蹙眉的动作而微微扬起。他抬起头，幽深的眸子鹰眼似的仅仅攥住顾芷的脸，想要从她的眼中探虚实。 顾芷看出了他对她的不信任，她赶紧拿出手机，翻到她和乔姿妍的聊天记录，而后递给苏衍阳。 “我承认，后面那条帖子是我发的，但是第一条不是我发的，我只是把时间线都捋了一遍。”顾芷迫切地证明自己。 苏衍阳黑眸沉沉，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冷不丁开口：“你知道造谣传谣是犯法的吧。” “我知道，我可以把帖子删了，我可以做澄清。” “澄清什么？” “澄清黎嘉叶不是这样的人。” 苏衍阳站起来，舒展了下身子，他拇指按着颈部，晦暗不明地笑了一下。 “你......你笑什么？” “既然你要澄清，那你知道事实是什么吗？” 顾芷愣在原地。 苏衍阳嗤笑了一下，把她和乔姿妍的聊天记录一一拍下，然后将手机丢给顾芷，转头就走。 顾芷心神不宁地回到教室，一路上，她的脑中一直回荡着苏衍阳最后那个嘲讽的表情。 她和苏衍阳道歉，希望苏衍阳原谅她，希望苏衍阳可以不要看轻了她，她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 听到那话的苏衍阳是什么反应呢？ 他唇角勾起，语气轻描淡写，却是前所未有的刻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从知道他第一天起，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温和有礼，即使性子冷淡些，骨子里却透着良好的教养，从不对人恶语相向。与陌生人交往，也保持着最舒适的距离和尺度。 可是在她这儿，就是不同的。 顾芷知道，那是因为她欺负了他喜欢的女生。 朋友担心地看着顾芷，正要安慰几句，有人在窗口喊了一句：“顾芷在吗？” 声音轻柔乖顺。 “怎么又有人找你啊顾芷。”窗边坐着的男生认出了这人是黎嘉叶，她身边跟着的是周予北的女朋友。 顾芷抬头，心虚再一次席卷上她的心头。 她起身，心里想着把刚刚那套说辞再搬出来，却被黎嘉叶制止。 她隔着窗口，声音虽轻柔，却清楚地落在教室的每个角落：“就在这说，你为什么要发帖污蔑我？” 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 “这些帖子总共有两个IP地址，一个是校外，一个就是你的寝室。你的室友应该和你一个班吧？如果不是你发的，那可以问问你的室友吗？”黎嘉叶环顾了一圈教室。 顾芷身边的女生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她疑惑地看着顾芷，又看看黎嘉叶。 在众人瞩目下，顾芷的脸上逐渐升起热意：“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我们出去说好吗？” “不需要。发帖的时候，有胆子在万人论坛里造谣，当着我的面怎么不敢说了？”黎嘉叶很轻地笑了下，“既然是事实，有什么好怕的呀？” 顾芷再也忍不住了，前后不过半小时的功夫，她却要接受来自苏衍阳和黎嘉叶的双重审问，这也太折磨人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是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冤枉了你。” 她说出了真相。 去年文艺汇演后，黎嘉叶在西大论坛内名声大噪，乔姿妍就曾经在其中的一篇文章内说过黎嘉叶是个推动校园霸凌的刽子手。 当时评论的人很多，这条评论很快被压了下去。 但是顾芷嫉妒心切，她一遍一遍地翻看着那篇帖子，妄图从中找到一条关于黎嘉叶的坏话，终于，她看到了乔姿妍的评论。 当时的她不知道这个id是谁，她私聊了她，一番交流后，才得知这人就是乔姿妍。 顾芷不明白，当初欺负乔姿妍的人有很多，她为何偏偏盯着黎嘉叶不放。 到现在，她也不明白。 可是黎嘉叶明白。比起林娅这种让乔姿妍毫无反抗之力的欺负，乔姿妍更恨那个给了她绳子，却没有完全将她拉上岸的人。 她希望的，是把黎嘉叶一起拉下水。 所以后来，在黎嘉叶又一次去京南参加比赛而名声大噪后，两人开始了一场有预谋的污蔑。 才导致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贱不贱啊你。”蒋舟舟一直没说话，却在这个时候爆了粗口。 “行了，走吧。”黎嘉叶拉着蒋舟舟。 “这就走了？” “嗯。” “黎嘉叶。”顾芷叫住她，“对不起。” 黎嘉叶脚步没停，微风吹过她的头发，仿佛根本不在意这声道歉。 周围泛起指指点点的声音，顾芷没办法再待下去。她低着头，涨红了脸，跑出教室。 黎嘉叶昨晚回到寝室后越想越不对。 沉默不能带来真相，只会带来如潮水般的污蔑。高中时，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次，她不想坐以待毙。 她想去网上买可以查发帖人ip地址的服务，却被蒋舟舟告知周予北帮她查到了信息。 黎嘉叶给周予北发信息感谢他。 周予北：那你得感谢苏衍阳了，他让我查的。 -- 第99页 黎嘉叶一惊：他知道这件事？ 周予北：嗯。 又过了一会儿，周予北又发来一条消息，像是思考了许久的样子：他对你很上心，你看得出来吧？ 黎嘉叶收到这条消息时，心里就像涨潮的海水，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心。她咬着贝齿，即使旁边没有人，耳廓还是红透了。 这些天来，她不是没有发现。 黎嘉叶和蒋舟舟回到寝室后，谢佳佳又是风风火火地给她们看论坛里的新帖子。 里面有乔姿妍和顾芷从头到尾的聊天记录，还有一段音频。 黎嘉叶点开，落入耳边的是熟悉的声音，夹杂着颗粒感，却不似往常，带着锐气逼人的压迫和刻薄。 黎嘉叶立刻听出了那是苏衍阳的声音。 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去找了顾芷。 黎嘉叶的心里泛起阵阵悸动。 她想赌一次。 第44章 暗恋 苏衍阳发的那条澄清帖久居论坛最顶端, 众人感慨瓜吃了还没二十四个小时就被澄清了，学校里的谣言渐渐散去。 网络上的指向总是来的莫名其妙，黎嘉叶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受害者, 帖子下面道歉的话层出不穷。 黎嘉叶却不想再看。 京南大学钢琴比赛的决赛安排在了四月二号, 正巧是黎嘉叶生日的前一天。她这几天忙着练琴，本想当面和苏衍阳说谢谢，但是这几天管院正赶上大一学年的第一次结课, 连蒋舟舟和周予北也没见上几次面。 黎嘉叶在微信里给苏衍阳发了谢谢。 苏衍阳问她准备怎么谢。 黎嘉叶想了想：等我从四月二号比完赛回来请你和周予北吃饭吧, 最近我忙你们也忙。 苏衍阳：干嘛要请周予北？ 黎嘉叶都能想到苏衍阳在屏幕那头翘着二郎腿，嘴角挂着混不吝的笑, 对着她发来的消息鄙夷。 黎嘉叶：就是谢谢你们帮了我。 苏衍阳：我会把你的谢意转达给他的, 吃饭就不必了。 黎嘉叶犹豫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不用请他们吃饭吗？ 下一秒，苏衍阳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请我吃饭就行了。 黎嘉叶看着他的回复，不由自主地浅笑，嘴角盛着笑意。 蒋舟舟正好从买完奶茶从外面回来, 看她笑得一脸荡漾：“咦, 跟苏衍阳聊什么啊, 笑得一幅花痴样。” “有吗？”黎嘉叶摸了摸自己的脸。 “太有了！！！” “对了。”黎嘉叶拉住蒋舟舟，“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蒋舟舟吸了口奶茶, 递给她。 黎嘉叶摇摇头：“不喝。” “那你说，什么事？” “我想......等比赛完后, 和苏衍阳表白。”黎嘉叶说。 蒋舟舟眼珠子一转, 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怎么了？” “其实吧，你要不要等苏衍阳来跟你表白？”蒋舟舟搬了把椅子过来, 给她分析, “你喜欢苏衍阳, 你暗恋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你觉得他有一点喜欢你的苗头了，你就冲，那苏衍阳会不会太幸运了一点。” 黎嘉叶抿了下唇，看不出神色：“我能等到他来给我表白？” “黎嘉叶同学！”蒋舟舟郑重其事地说，“你一点也不差好吗！漂亮，会弹琴，文笔好。拜托，能在新概念得奖哎，这是谁都能干出来的事儿吗？！而且你高中时不是年级第一吗，你简直就是女神好吧！” “而且，你的暗恋对象不一定像你想的这么好，正是因为你和他的交集如同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正是缺失的这份了解，才会让你蒙上一层又一层的滤镜。” 黎嘉叶手无意识地捏着衣角，心跳的飞快。还没准备告白呢，只是听蒋舟舟说这些话，就让她心跳飞快。 蒋舟舟直接摸了上去，满是稀奇：“咦，你这细胳膊细腿，该长的地方倒是挺能长。” 黎嘉叶拍开她的手：“好好说话，别占我便宜。” “......你变了。” 黎嘉叶想了很久，她觉得蒋舟舟说的有道理。她的心底，也在幻想着，自己暗恋了多年的人能够主动和自己告白。 那该是多令人心生喜悦的一件事啊。 四月二号，黎嘉叶一个人去了京南。蒋舟舟原是想陪她去，但是黎嘉叶想尝试一次，自己做一件事。 初赛时，她会让几个人陪着，是源于她内心的不自信，她越不过那道槛。但当真正出现在舞台上时，那份不自信全消。 她也可以一个人做成一件事了。 不管名次如何，这都是她送给自己的十九岁的最好的礼物。 决赛上，黎嘉叶弹奏的是《彩云追月》，这是一首风格轻快的钢琴曲，曲风独特。 台下寂静无声，只剩下钢琴声洋洋盈耳。 日落西沉，黑夜悄然来临。今晚的夜空干净得如一块纯黑的色盘，只有天边半遮半露的明月，洒下银白色的光。 低音像高脚杯中的红酒，轻轻晃动，水波触碰着杯身，悠扬舒缓，泛起一阵涟漪。 只一曲，便将夜空的浩瀚与彩云的迷朦发挥得淋漓尽致。 台下评委和观众都听得入迷。 一曲终了，黎嘉叶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舞台。 她和第二名的差距只有0.4分，但是黎嘉叶已经知足了。 -- 第100页 能获奖已在意料之外，她坚信，以后的她，会有无数个机会。 黎嘉叶在后台给奖杯和奖牌拍了照片，发给蒋舟舟。 蒋舟舟回了条语音，一点开就是周予北那大嗓门：“噢哟黎嘉叶，牛逼的牛逼的。”还混杂着蒋舟舟嫌弃的声音。 蒋舟舟：别听语音，会对你的耳朵造成伤害。 蒋舟舟：恭喜你啊我的宝，我就说嘛，你太厉害了，你是我的女神！！！ 蒋舟舟一通彩虹屁吹着，惹得黎嘉叶笑个不停。 和蒋舟舟聊完后，她又点开苏衍阳的头像，本想点进对话框和他聊天，却看见他难得发了条朋友圈。 他分享了一首歌曲—— 《彩云追月》 黎嘉叶大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她怀疑自己被第三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连带着冲坏了视网膜。 下面有共友评论。 路一鸣：你最近口味变了嘛 秦珩：被盗号了？ 周予北：怎么还逼迫我删评论啊？？？ 周予北：苏衍阳你土匪再世吧你！！！ 黎嘉叶突然好奇周予北删的那条评论是什么。 她给苏衍阳点了个赞。 一分钟后，苏衍阳的消息就在首页亮起。 苏衍阳：恭喜啊 黎嘉叶：周予北跟你说的啊？ 苏衍阳：嗯，居然要轮到他来告诉我 苏衍阳：好没道理哦 黎嘉叶突然心头一颤。她把手机贴着胸口，心间似有蜜渗入，心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被无限次放大。 她给苏衍阳回了信息：那我明天请你吃饭。 苏衍阳：我考虑一下。 黎嘉叶：这还要考虑？ 苏衍阳：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请了三次。 暗示的含义不言而喻。 黎嘉叶看着手机屏幕，一个劲儿傻笑，边笑边打字：军师，明天和玄德吃饭可好？ 苏衍阳显然也很配合她：军师再考虑一下。 黎嘉叶把手机放在一边，泡了杯玫瑰花茶。 泡茶的功夫，苏衍阳又发了消息来。 苏衍阳：这才两次，就没了？？？ 苏衍阳：玄德，你心不诚啊。 黎嘉叶正要打字，她想了想还是发了条语音过去。 “苏衍阳，你打球还是打手机呢？”夜晚的篮球场上，身着单薄的少年们飞奔在场上。 几个人看苏衍阳打会儿球就下场休息，重复了好几次，怒了。 姚天成把球丢给他：“你能不能重视一下我们？” 苏衍阳头也没抬，伸出手就将抛来的篮球接住，他一边拍球一边回消息，还有功夫和男生们调侃：“不能。” 黎嘉叶是在这个时候发来语音的。 苏衍阳按下语音，少女软糯轻灵的声音被释放出来。 “神仙，明天出山和我吃饭可好啊？” 她尾音缱绻，落在苏衍阳耳边，像是被柔软的鹅毛划过，连带着心头泛起一丝酥麻。他不着痕迹地咽了一下口水，屏住从心头升起的异样感觉。 装模作样地回了个嗯字，言简意赅。 一通操作给剩下几个男生看呆了。 明明耳朵红的不行，微挑的眼尾里满是多情，笑得花枝烂颤，还要装作高冷的模样。 骚没边儿了。 · 从西淮回来后，黎嘉叶径直回了寝室，换了件鹅黄色的卫衣和黑色紧身裤。 四月像少女的心事，变动不定。中午可以热得穿短袖，傍晚开始就冷得像过冬。 下午的时候下了场雨，地面有些湿哒哒的，透着直直的寒意。 黎嘉叶刚出门就打了个冷颤，还好没有听蒋舟舟的穿裙子。 不然非得冻死。 “等很久了？”黑色球鞋闯入她的眼底，伴着沉冷声音，和这季节倒是贴切。 黎嘉叶抬头望去，学校的大钟缓慢地敲了六下，第六下截然而至的那刻，路灯准时亮起，照进他漆黑的眼底，像是覆上了一层薄霜。 没由来的，她心突然一跳。 黎嘉叶摇头：“刚下来。” “走吧。”苏衍阳说。 黎嘉叶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却见苏衍阳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怎么了？” “怕你再撞我后背上，禁不起你撞。”他调笑。 黎嘉叶撇撇嘴，走到他旁边。 黎嘉叶想吃火锅，她选了一家校门口的店。她选好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是要请苏衍阳吃饭，应该问他想吃什么。苏衍阳没什么意见，让她选择就好。 先前被林薇全方位管束着，黎嘉叶这辈子没吃过几次火锅，终于可以放肆吃了，菜单上的每样东西她都要来一遍。 菜上的很快，黎嘉叶正要吃却看见张倩在群里“发癫”，对着她的ppt一顿职责，图片不对文字不对内容不适合，能挑的刺都被她挑出来了。她大概是不在寝室，蒋舟舟直接在群里和她吵起来。 张倩明知道自己今天在外面，还非要她现在就改。 黎嘉叶无奈地回：我用手机改ppt很不方便，回来改吧。 张倩不依不饶：都四月三号了，下周就要交作业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黎嘉叶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苏衍阳把肉涮好，全部夹到她碗里。 黎嘉叶耷拉着肩膀：“我室友，非要我现在改ppt。” -- 第101页 “很急吗？” “不急，还有十多天呢。” “那你管她干嘛。”苏衍阳又把涮好的肉片递到她碗里。 黎嘉叶只顾着低头回消息，都不知道眼前的碗被叠成了小山。 她惊讶地说：“怎么都给我啊，你不吃啊？” “你多补补。”苏衍阳说的真切。 黎嘉叶看了眼自己：“我知道我太瘦了，但是我就是吃不胖。” 话题刚被岔开，张倩又不依不饶地发来了消息，黎嘉叶烦了，直接让服务员上了三瓶啤酒。 服务员拿来了酒，想给她起开，被黎嘉叶制止。 “我会用桌角开瓶盖！”黎嘉叶像炫耀似的，神神秘秘地说。 笑脸浮在她生动明艳的小脸上，顶上灯光打在她脸上，眼里像是盛满萤火。 苏衍阳懒散地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接下来的表演。 黎嘉叶把瓶口斜对准桌角，用力一翘—— 失败。 “咦，我以前一次就准。”她奇怪地说，又试了好几次，还是开不了。 看着苏衍阳要笑不笑的脸，眼里尽是揶揄。黎嘉叶撇撇嘴，正要叫服务员，苏衍阳便拿起旁边的啤酒，看也不看，对着桌角随意地一磕，噗呲一声，伴着盖子掉地的声音，酒花不断上冒。 “这才叫一次就准。”苏衍阳说，“倒杯子里还是对着吹？” 黎嘉叶装作老手，豪迈一挥手：“当然是直接喝！” 苏衍阳挑挑眉，递给她。 黎嘉叶接过酒就开始喝，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神志不清醒，喝到后面直接放开了，整个人半醉半醒，她从苏衍阳对面坐到了苏衍阳旁边，脸颊通红：“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事吗？” 她身体摇摇晃晃，头顶的柔软若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脖颈。 苏衍阳知道她是喝醉了，他一手虚虚扶着她的肩膀：“什么？” “我想跟张倩说——” “说什么？”苏衍阳耐心地问。 “说，改改改改改你妈啊改！” 她的声音实在称不上小，旁边几桌的人时不时回头看她。 苏衍阳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笑得前仰后合，胸腔起伏，泛着愉悦的震颤。他像揉小狗脑袋似的，重重地揉了一下黎嘉叶的头，带着不平稳的气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谢谢，我一直都很可爱。”黎嘉叶完全醉了，她翻遍了浑身上下的口袋，“我手机呢？” 手机明明就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苏衍阳递给她，黎嘉叶眼前模糊，输了好几次密码都失败，她恼了，把手机扔在桌上。 “烦死了！” 苏衍阳拿起手机：“密码是什么？” 黎嘉叶凑近了苏衍阳，她的呼吸喷在苏衍阳的唇边，像游鱼游过，泛起一阵涟漪。 苏衍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水红色的唇，喉结滚动，生硬地再次问道：“密码是什么？” “我生日。” “你生日什么时候？” 黎嘉叶想了想：“嘻嘻，今天！” 苏衍阳一愣：“你今天生日？” 黎嘉叶不再回答他，反而是不停地拽他衣袖，催促他快点把手机解锁。苏衍阳输入0403后，手机亮了，黎嘉叶立马夺过去，点开群聊，铆足了力气按下语音键：“改改改改改改你个西瓜皮啊交作业还早呢你就催催催你活不到四月十五号了啊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打了个嗝，把手机丢给苏衍阳，手还在空气中指点江山：“帮我艾特一下她，免得她不知道我在说她，哼！” 苏衍阳只觉得好笑，却又乖乖听她的话，还真的艾特了张倩，想想就觉得荒唐。 苏衍阳看了眼时间，临近八点半，该送她回寝室了。 他几乎是半搂着黎嘉叶走到门口。 到门口，黎嘉叶说什么都不想再走了，她索性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苏衍阳没想过，黎嘉叶喝醉酒是这样的，他更没想过这个状态的黎嘉叶，只是喝了半瓶酒。 他听到黎嘉叶豪气地说拿三瓶酒出来时，还以为她是个中高手呢。 黎嘉叶边打哈欠边揉了揉眼睛，眼睛被她揉的泛起了点水光，原本束的整齐的高马尾也随意散开，一次性皮筋不知何时断了，整个人委屈又脆弱。 她红润的小嘴嘟囔着：“公主不想走了，公主不想走啦！” 苏衍阳觉得此时的她份外可爱，他半蹲在她身前，十分配合：“那我们打车好吗，公主？” 黎嘉叶眯了眯眼：“苏衍阳，你怎么在这啊？”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调戏似的拍了拍眼前这个人的脸，“死的活的啊？” 苏衍阳轻轻扣住她的手腕，语气里透着无奈：“活的。” 她又打了个嗝，酒气直往苏衍阳脸上窜。 苏衍阳也不避开。 黎嘉叶突然嘟着嘴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惆怅：“今天是我生日。” “嗯，我知道。” “今天是我生日！我十九岁啦苏衍阳！”黎嘉叶踮起脚凑近他，使劲扒拉着他的耳朵，故作神秘又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醉了的她，声音带着点黏糊糊的娇嗔。 苏衍阳宠溺地笑着，就像抚摸小金毛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好，黎嘉叶，生日快乐，十九岁快乐。” “哼！”她撇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咧开嘴，笑意浸满了她的眼睛：“谢谢你呀苏衍阳。” -- 第102页 “走吧，回学校。”苏衍阳转身，弯曲着腿，“上来。” 黎嘉叶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 黎嘉叶在原地转了个圈，差点站不稳，一个踉跄跌入苏衍阳的怀里。柔软的身体撞着他坚硬的胸膛，也直愣愣地撞着他的心。 “因为......因为你要说，公主，请上马！” “......” “公主，请上马。再不上来，腿要酸死了啊。” “哦哦！”目的达到，黎嘉叶乖乖地爬上去，两只脚缠在一起。 打车计划泡汤，苏衍阳索性背着黎嘉叶回学校。 黎嘉叶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苏衍阳的头发，一会儿说着“苏衍阳，你的头发好香啊”，一会儿又念叨着“苏衍阳你要是剃了光头肯定也很帅”之类的乱七八糟不着调的话。 她说的每一句话苏衍阳都应声。 “苏衍阳，我喜欢你……”黎嘉叶的声音越来越低。 经过的道路旁建起了一座座的平房，下午下了一场小雨，雨水顺着砖瓦的横沟哗哗地流动，一排排水帘顺着屋檐往下淌着。 苏衍阳轻笑一声，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我知道。” 又隔了几秒。 “黎嘉叶，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之后是长久的沉默，眼见没有得到回应，他侧头看向黎嘉叶，她耷拉着脑袋，柔软的脸颊贴着苏衍阳脖颈处，睡着了。 “没听见算了。下次清醒了再和你说。” 第45章 暗恋 这个时间的学校林荫小道上, 人来往稀疏，星星灯火跳跃在枝头，像浑然天成的灯光。 苏衍阳背着她走到女寝楼下, 给蒋舟舟发了个消息让她下来接黎嘉叶。 “要下来吗？”苏衍阳侧头问道。 黎嘉叶扭头, 把脸颊又搁在他的右侧肩膀上，细软呢喃：“吵死了你。” “......” “再说话小心本公主砍了你。” 苏衍阳：“好怕哦。” 他小心地把黎嘉叶放下，让她坐在长椅上。刚放下她, 她就身体歪斜着向一旁倒去。苏衍阳无奈地啧了声, 眼疾手快扶住她。 他索性半蹲在她身前。 有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天边混聚在一起的云团, 飞机在他们头顶的天空划过, 机尾闪着灯，留下淡淡的流痕，很快便消失在黑夜的幕布中。 黎嘉叶歪着脑袋，毫无焦距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苏衍阳。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 从他的额间开始描绘, 像在绘一幅唯她一人知晓的画卷。 “你长得跟他好像啊。”黎嘉叶打了个酒嗝, 慢吞吞地说道。 苏衍阳故意问：“谁？” 谁知这句话竟惹得她一下子眼眶泛红，心口的酸意发酵扩散下, 眼泪决堤。 苏衍阳慌了手脚，翻遍了浑身上下的口袋也找不到一张纸巾, 他有些无措, 用衣袖擦干她的眼泪。 “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他单膝跪地，眼里满是歉意。 她哭的更加厉害, 温热的眼泪低落在他手背上, 像蒸腾着热气的水雾, 惹得他思绪一阵汹涌。 “其实......其实我没想过和他谈恋爱，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可是......”她肩膀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利索，披散的碎发有一撮贴着脸颊被眼泪打湿，“我只是希望那天他可以抱抱我......” 初遇他那天，他不知道，不仅是乔姿妍，自己也深陷囹圄中。 她表面一幅不在意流言蜚语不在意别人看法的样子，可是她也渴望有一个人能拉住她。 不是发泄出来的难受才叫难受。 苏衍阳不知道她说的那天是哪天，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两手张开：“那抱一下。” 清朗干净的声音伴着微风偶尔擦动香樟树的叶子，穿过寂静无人的林荫小道，旋到黎嘉叶耳边。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边哭边发呆，朦朦胧胧的，听不太清。 苏衍阳没等到她的拥抱，直接欺身抱上去。 周围的簌簌风声就是在此刻突然降下了分贝。 两个人的耳朵好像都带着一丝凉意。 他们的耳朵摩擦在一起，好像连体温都可以相互触及。 黎嘉叶觉得自己要被吞噬了，仿佛上一秒深陷在泥潭中，下一秒又被棉絮紧紧包裹着。夜晚中，少年薄荷味的拥抱，像是给她打了一剂过量的安定。她舍不得推开，也不希望对方推开。 “你知道吗，高二的时候上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联系八百米，用阻力绳，阻力绳你知道吗？我们老师真是有病，他居然用他带体训队那帮人的方法练我们。” 苏衍阳嗯了声。 “可是没人和我我一组，老师说他带的另一个班还有一个男生也刚好落单了，让我跟他一起。”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像隔了一层白雾。 “可是我最讨厌体育课，也最讨厌八百米了。于是我每节课都逃课，偷偷去练琴。结果有一次逃课被体育老师发现了，我没办法，只能回去上课。然后......”话到此处，她又开始哭哭啼啼，来势比上一次还猛，“然后我发现那个要和我组队的男生就是他。” 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就像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 “可是那已经是最后一节体育课了，我本来......我本来可以早一点和他认识的。” -- 第103页 · 那天是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临近十二月底，后面几周所有的体育课已经被各个主课的任课老师搜刮干净。 黎嘉叶还记得，那天她不情不愿地挪到操场。 体育老师看着她，揶揄着：“终于把你这尊大佛请来了。” 黎嘉叶逃课练琴的时候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时候心理终于泛起了一丝负罪感。 “喏，你的队友在那里等你很久了。”体育老师指着远处喊了一声，“苏衍阳，过来！” 冬天正午的太阳还是浓烈，透过高大的香樟树在跑道上透映下稀稀落落的光影。操场的喧闹嘈杂好像一瞬间被人按下了静止键。 黎嘉叶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头顶瞬间发麻，她顺着老师的目光看过去。 男生坐在篮球架下，校服随意地垫在屁股底下，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光影交错间，他的衣角被风微微吹起，因为刚打完篮球，脸上泛着些许红。 老师叫他的时候，他正被一堆男生簇拥着，几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听到老师叫他，他把球扔在旁边的男生。 他一路小跑到两人身边。 “这个——”体育老师指着黎嘉叶，“你消失了一个学期的队友。” 苏衍阳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女生头发及肩，冬日稀薄的暖阳打在她的侧脸上。此刻，她正紧咬贝齿，脸上堆积着懊悔。 苏衍阳想着她逃了一整个学期的体育课，肯定不愿意跑步。 他调侃道：“老师，人一个学期没练，你让我一节课就带她及格啊。” “别贫嘴。”体育老师正要说什么，有同学急急忙忙地跑来找他。 体育馆有个女生运动的时候崴了脚，体育老师又嘱咐了苏衍阳一句，才匆匆离开。 他走后，两人一时寂静无话。 最后是苏衍阳先开的口，他垂眸看了眼黎嘉叶：“你想跑吗？不跑我就跟老张说你已经——” “跑。”黎嘉叶打断他的话。 这是她和苏衍阳说的第一句话，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苏衍阳哦了声，揪住毛衣的领子，单手脱下，然后扔到一边，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露出他精瘦的腰线。 就这么一个动作，就把早已春心萌动的黎嘉叶迷个半死。 他的毛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短袖。黎嘉叶实在佩服他大冬天还敢穿短袖。 苏衍阳捡起地上的阻力绳递给她：“套腰上。” 黎嘉叶点点头。 “你以前八百米跑多少？” “四分二十一。”黎嘉叶终于觉得这成绩难以启齿。 “那只要提高一秒钟就能及格了诶。”他稀奇地说，而后像在自言自语，“这还不简单。” 二中的操场一圈是四百米，黎嘉叶跑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吃不消了。冬日的寒风像刮刀割着她的喉咙：“能不能......慢一点啊？” 苏衍阳的声音被鼓鼓吹起的风带到后方：“还有五十米。” 最后到达终点的时候，黎嘉叶刹车不稳，身体一个踉跄撞在他的后背上。他凸起的肩胛骨碰着她的额头，她下意识地抓住苏衍阳的手臂，从远处望去，她像从背后抱住他。 短暂的身体接触，却让她浑身一抖。 风吹起她的头发，藏起了她泛红的耳尖和那股莫名的心悸。 苏衍阳回头看她：“小心着点呐。” 她猝不及防地对上苏衍阳的眼睛。 密长的睫毛在眼睑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嘴角弯着一抹小小的弧度，露出好看的梨涡。 黎嘉叶捂着脑袋，连忙点头。 此时，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在球场的男生们纷纷往这边走。 人群里有人吼了句：“苏衍阳，回教室了！” 苏衍阳应了声。他拿起衣服，看了眼黎嘉叶：“你几班？” “四班。” “我十二班，在西楼，我先走了。”他说。 黎嘉叶傻傻地点头，看着他的背影，他还没把毛衣和外套穿上。 那股东风还未停止，拂起他的衣角，少年肩膀宽阔，像高耸的山峰，挡住了一切风雪。 黎嘉叶以为那是个开始，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漫漫一年半里，未再见过此间少年。 · 苏衍阳不知道，他人生中短暂到都不能载入记忆的一段时光，竟是眼前少女所有的青春期盼。 她抽泣话语中的一字一句，对他来说，都已模糊不堪。 “别哭了。”苏衍阳低声说。 黎嘉叶垂眸看他，眼神不移：“你看见他的时候，能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我太喜欢他了。要是他可以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就好了。” 苏衍阳喉间痒意十足，他喑哑地嗯了声，语气温柔缱绻，带着引导性：“那要和他在一起吗？” 听到这话，黎嘉叶愣了一下，又摇摇头：“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她声线颤抖，又泛上了熟悉的哭腔，“可是我......我妈她......” 苏衍阳笑着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你怕你妈妈不同意？”说完这话，他似乎都被自己逗笑了，“怎么这么乖啊，谈恋爱还要问你妈妈。” 黎嘉叶的肩膀放松地耷拉下来，她摆摆手，似乎不想说这个：“好了，你退下吧，公主要歇息了。” 苏衍阳握住她的手腕，他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腕骨，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公主，等等。” -- 第104页 然后，他摘下左手的黑色手表，低头戴到黎嘉叶的手上。从黎嘉叶的视线望去，她只能看到他微弯的唇角。 表带上还残存着他的温热，黎嘉叶歪着脑袋，懵懂地问：“干嘛？”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没有准备生日礼物，拿这个先顶着，以后再补，行吗？”他的声线是如此柔缓，像绵延的海岸线上吹来的海风，携着砂砾的颗粒感，令人沉醉期间无法自拔。 黎嘉叶抬起手，借着路灯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好。” 苏衍阳揉了揉她的头，然后顺着脸颊，轻捏着她的耳垂：“阿黎，生日快乐。” 大片的月光在水泥地上洒出一片斑驳。 延绵的林荫小道，偶尔想起的自行车铃声，银白色的月光，路灯下的少年少女，拼接成融洽的春日油画。 蒋舟舟收到苏衍阳的消息后，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了。她跺了跺裸露在空中的小腿，探头又看了眼腻歪着的两人。 她啧啧两声，总算在一起了。 蒋舟舟在微信和周予北吐槽：苏衍阳这富二代怎么这么抠啊，送人礼物还送二手手表。 周予北：什么二手手表，他手上戴的那个？ 蒋舟舟：嗯。 周予北：他今天刚买的，还没戴几个小时。 周予北：宝玑航海。 蒋舟舟：...... 蒋舟舟：对不起我向金钱道歉。 周予北：这败家玩意儿他送给谁了啊？ 看到那四个字，蒋舟舟决定为自己的无知向金钱道歉，向苏衍阳道歉。 但是...... 大晚上真的好冷啊，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出场才算不打扰这对鸳鸯呢？ 第46章 暗恋 即使没有定闹钟, 黎嘉叶的生物钟还是在七点半准时醒来。她醒来的时候头疼脑热，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神色呆滞。 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蒋舟舟正在换衣服, 听到黎嘉叶翻身的动静, 她往上铺看了眼：“醒了？” 黎嘉叶嗯了声，话音刚落她发现自己嗓子又痛又哑。她用力揉揉脑袋，艰难起身。 “我嗓子好痛。”黎嘉叶爬下楼, 接了杯温水。 “叶子, 你昨天太勇了。”谢佳佳说。 “什么？” 谢佳佳正要回答，这时候张倩从厕所回来, 谢佳佳赶紧闭嘴。 黎嘉叶看见张倩向她投来的白眼, 她有些莫名其妙。 张倩穿戴整齐，拿着课本径直出门。 张倩前脚刚出门，谢佳佳和蒋舟舟就围上来。 “你忘记你昨天干嘛了？” 黎嘉叶毫无印象。 “那你看看群。” 黎嘉叶拿起手机，是她发的语音，她一脸迷茫地点开。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寝室, 黎嘉叶的脸快要破碎成块。 “这是我说的啊......” 蒋舟舟点点头：“可惜你昨天不在, 不然你就能看到张倩那张仿佛吃屎的脸了。” 谢佳佳附和：“你可真厉害, 发完还不忘记艾特人家，生怕她看不见。” 黎嘉叶脑海中闪过一道记忆碎片, 她非拽着苏衍阳让他艾特张倩。 后面的事情全部想不起来了。 她该不会酒后当着苏衍阳的面发疯了吧...... “行了行了，叶子你快点洗漱, 待会儿可是周予北他爹的课, 不能迟到。” 黎嘉叶不再去回忆，她踮起脚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 却突然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表盘和表带很新, 毫无刮痕, 还有点眼熟。 她疑惑地看着这手表，喃喃自语：“这哪儿来的。” 蒋舟舟听到了她的念叨，她偷笑了一下，憋住没回答。 刷牙的时候黎嘉叶恍然大悟，这是苏衍阳的手表，昨天吃饭的时候他还带着。 所以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 她昨天喝醉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黎嘉叶正想把表摘下，就被蒋舟舟制止，她眨了下眼睛：“阿黎，带着吧。” 黎嘉叶一阵恶寒，含糊不清地说：“干嘛这么叫我啊。”话音刚落，那些断了片的回忆全部涌上心头。 她记得苏衍阳给她戴上手表，揉着她的脑袋，对她说：“阿黎，生日快乐。” 一想到这件事，黎嘉叶血液倒流，酥麻感觉从头顶自上而下蔓延，满嘴的牙膏沫差点被她吞下去。一阵干呕泛上来，黎嘉叶快速刷完牙，脑子里思绪翩翩起舞。 昨天晚上，算什么呢？ 三人出门的时候更好赶上上课高峰期。黎嘉叶被蒋舟舟拉着，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香樟树下的苏衍阳。 他低头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有女生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要微信。 黎嘉叶走近的时候听见苏衍阳说：“不好意思，我等人呢。” 女生有点遗憾：“哦，是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苏衍阳唇线勾着散漫的弧度：“还不是，不过借你吉言。” 黎嘉叶心一颤，然后目光撞进了他点漆似的眸子。黎嘉叶看着他向她走来。 “叶子我和佳佳先走了啊，我未来岳父的课，不能迟到啊。”蒋舟舟她耳边轻声说，然后拉着谢佳佳的手，快步向寝室跑去。 黎嘉叶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男朋友的爸爸，那叫公公。 -- 第105页 寝室楼下人来人往，苏衍阳逆着人群，向黎嘉叶走来。 黎嘉叶紧张得差点停滞了呼吸，两手紧紧搓着白色卫衣的衣角，衣角被她的手捻得皱巴巴的，就如同她此刻翻飞的思绪。 苏衍阳俯下身，看着她，那股薄荷味瞬间弥漫在鼻尖。 “你怎么来了？”喉咙的疼痛在紧绷的神经面前微不足道，黎嘉叶咽了下口水问。 苏衍阳拽住她的手腕，把早餐的袋子挂在她食指间，他声音清冽：“来给公主送早饭啊。” 记忆羞耻地翻涌着上心头。 她头低低的，声音有些闷：“我昨天就是喝多了。” 苏衍阳不置可否：“但我挺喜欢你昨天的样子。” 黎嘉叶惊讶地抬头。 “走吧，待会儿迟到了。”苏衍阳说，他自然地牵起黎嘉叶的手，拇指指腹亲昵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像走个流程似的问，“能牵手吗？” 黎嘉叶愣了，脸上再次升起热意。 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席卷而来，伴着前所未有的欣喜，她都能听见自己胸口处传来的咚咚声。 黎嘉叶有点懵。 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渗出了点汗。 苏衍阳没得到她的回答，他放开手，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不行啊？” 手心里那一抹冰凉的触感瞬间消失，黎嘉叶突然觉得心跳像漏了一拍，她眼睫颤了颤，正要说行，却看见苏衍阳恶劣地笑了一下，再次握住她的手：“不行也得行。” 黎嘉叶的手很软，他只觉得像棉花糖。 旁边有两个女生走过，鄙夷地看着两人，用极其轻的声音说道：“齁死我了，我们走快点。” 黎嘉叶听着周围人的声音，她低下头，耳垂挂不住那碎发，风一吹，碎发落下来，正好遮住了她因为再也忍不住而漾起的微笑。 是昨天酒还未醒吗，这简直就像一场她构造了多年的美梦。 然后天光大亮，美梦成真。 两人走到教室的时候，前门紧闭着，只有后门开着。黎嘉叶一阵窃喜，她拉着苏衍阳的手往后门走，被苏衍阳拽住。 他身体斜靠着门，清晨浅桔黄色的光斜斜地打在他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阴影恰如其分地将他的半张脸分割开，显得尤为立体。 “你干嘛？”苏衍阳问。 “我们从后门偷偷进去。”黎嘉叶压低嗓音。 “你们上课不能迟到？” “不是。” “那走前门。” 苏衍阳不由分说就要开门，黎嘉叶吓得赶紧堵在他和那道门前，两人鼻息相对，她的一撮碎发调皮地贴着苏衍阳的锁骨。 两人的距离咫尺之间，苏衍阳原本握着门把手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腰后，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即使隔着一件薄薄的卫衣，她都能感受到。 苏衍阳眼里带戏弄，也学着她的样子刻意压低声线：“同学，干嘛呢？” 他的鼻息像一股热浪喷在她的眉眼上。 黎嘉叶实在受不了他这眼神，她无措地向下看，盯着苏衍阳的鞋尖：“我就是想让你走后门，前门太招摇了。” “不要。”苏衍阳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很上不了台面？”他接着问。 黎嘉叶正要说话，身后的门突然向内打开。 黎嘉叶吓了一跳，差点往后倒去，幸好苏衍阳搂着她的腰，她原本抵挡在胸前的手下意识拽住苏衍阳的衣服。 “哇哦！！！”随之而来的，是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唏嘘声。 周老师双手环胸，面色严肃：“现在年轻人是不是都喜欢刺激？” “老师，我送她来上课。”苏衍阳笑眯眯地回答。 黎嘉叶眼睛一闭，知道大事不妙。 她撇撇嘴，因为害羞而下意识地将整张脸埋进苏衍阳的胸膛。 苏衍阳略带惊讶地挑了下眉，还有这种好事呢。 他摸了摸黎嘉叶的脑袋，嘴角挂着笑。 周老师敲了敲桌子：“送到了，你就可以走了。现在幼儿园都不让家长旁听了，你还准备待在这儿干嘛？” 苏衍阳嬉皮笑脸地比了个军礼，他拍拍黎嘉叶的脑袋，语气里像是带了安抚：“家长走了，你好好上课，下课来接你。” “哎呀受不了了，老师，这课没法上了！” “老师，你管管他俩呀。” 饶是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周扒皮的课上，大家也都跟着瞎起哄着，底下乱哄哄成一片。 苏衍阳说这话的时候，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小拇指勾了一下她的。 像是小猫钓鱼，鱼饵一点一点地贴近小鱼，就在鱼被食物诱惑得失了心智自愿上钩时，又戛然脱身。 黎嘉叶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钓起来了。 这人怎么......这么狡猾。 黎嘉叶在一众热烈的注目礼中走到蒋舟舟身边。 她的脸从一开始红到现在，就没冷静下来。 蒋舟舟一个人的眼神就不亚于一整个班的，她笑嘻嘻地看着黎嘉叶：“和苏衍阳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啊？” 黎嘉叶只是笑，她把脸埋进高高立着的书中。 过了好半晌才用时分克制的音量说道：“好好哦！” 江延之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回头的瞬间眼神里难掩暗淡。 -- 第106页 黎嘉叶把书高高地堆着，一边看书做笔记，一边吃早饭。 蒋舟舟戳了戳她。 “怎么了？” “他怎么跟你表的白？” 听到这话，黎嘉叶突然呆住。 蒋舟舟提醒了她，苏衍阳牵她手的时候，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喜悦充盈着，根本忘记了这件事。 苏衍阳并没有和她表白，两个人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呢？ 可是他们两人，为什么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蒋舟舟看黎嘉叶在那里自顾自思考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表白了吗？” 黎嘉叶咬着豆浆的吸管，愣愣地摇头。 “傻呀你！”蒋舟舟戳着她的脑门，“他嫖你啊他？” 这一瞬间，黎嘉叶觉得蒋舟舟的用词十分可怕。 苏衍阳说下课来接她，可是第一个出班级的男生打开门后，黎嘉叶瞟了一眼，教室外没有他的身影。 她又想到蒋舟舟的话，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你俩还不走？”谢佳佳问。 黎嘉叶无奈地看了眼讲台上正在和周老师展开深刻讨论的蒋舟舟，叹了口气：“她要给她未来公公留下好印象。” “那我先走了。” “好。” 黎嘉叶坐在位子上，刷了会儿手机。 “你和苏衍阳在一起啦？”江延之还没走，他慢慢地收拾书包，佯装不在意地问。 黎嘉叶点点头。 “恭喜啊。” “谢谢。”她敷衍地笑了一下，结束话题。 黎嘉叶不停地刷新着微信消息界面，点进和苏衍阳的聊天框又点出，哪里没有任何新消息。 她余光看见旁边的球鞋，以为江延之还没走，正要抬头，眼前突兀地黑下来，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怎......” 耳廓边传来一阵气息，像柔软的鹅毛一下一下地贴着。 “猜猜我是谁，猜对了奖励你一个男朋友。”清冽磁性的嗓音格外清晰地跑进她的耳朵，像夏日午后的红茶般清爽。 黎嘉叶手握住他的手腕，声音软糯：“你怎么这么幼稚？” 苏衍阳松开，顺势在她旁边坐下，球鞋踩着她椅子下的横杠，他手随意地搭在她的椅背后，远远看去像在搂着她。 “我在门口等你很久了。” 声音像是带着埋怨。 “我没看到你啊。” 苏衍阳理所当然地嗯了声：“因为你在和江延之说话，顾不上我。” 黎嘉叶：“......” 黎嘉叶显然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她惊奇地想着，苏衍阳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样的吗？ 黎嘉叶抿唇，很浅地笑了一下：“才没有呢，你就瞎说吧你。” 她尾音上扬，带着江南地区特有的吴侬软语。 “哦对了。”黎嘉叶把袖子撩起，露出白嫩的手臂。她摘下那块表，“还给你。” 苏衍阳没接：“你是不是断片了？” “不是，我都记得差不多了。”黎嘉叶刚刚去搜了一下这个手表的价格，搜完她就傻眼了。 “送女朋友的礼物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女朋友...... 刚刚那点因为苏衍阳没有和自己表白的惆怅瞬间消散。 黎嘉叶唇边的笑意情不自禁放大，她不想让苏衍阳看到自己这副笑得花枝烂颤的样子，她欲盖弥彰地别过头去。 “喂，礼物也不收，脸也不让我看？”苏衍阳捏着她的脸，让她转过来，右手拨弄着她的长发，转成圈又松开，他声线放低，似带着哄，“施舍我个笑呗，阿黎？” 受不了啊受不了。 黎嘉叶实在觉得稀奇，蒋舟舟早上这么打趣她时她只觉得恶寒，这两个字从苏衍阳口中说出去带着无限的性感和亲昵。 “你都没跟我表白啊，怎么就算女朋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苏衍阳慢悠悠地啊了声：“懂了。那我先上车，后补票，行不行？” 黎嘉叶懵了。 啊啊啊啊啊先上车后补票不是用在这种语境里的啊！ 他站起身，好整以暇地在她面前站定：“黎嘉叶，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不似刚刚一般嬉皮笑脸，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 黎嘉叶仰头看他，眼前即是他滚动的喉结，再往上，是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黎嘉叶有些恍惚，那张轻启的薄唇里吐露的，是她自高二以来的终极幻想。 后排的窗户一直没有关，倏忽一瞬，刮来一阵强风，不知是谁的桌上，放了一本钱钟书的《围城》。那书无人认领，一直放在原地。 风一吹，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她循声看去，那页黑白分明的纸上，不知被谁用粉色荧光笔在中间划了道标记，使得黎嘉叶一眼便可看见——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炉。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切的，不再是她每一个漆黑无光的夜里臆想出来的场景。 这个少年，从这一刻开始，真真正正地属于了自己。 黎嘉叶眼里有些泛酸，回眸望向苏衍阳时，她看到他幽深的眸子里是脸含眷恋的自己。 原来自己是在笑啊。 那一瞬间，她的心一动：“愿意。” -- 第107页 作者有话说： 注：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炉。 ——钱锺书 第47章 暗恋 蒋舟舟装模作样地在未来公公面前问题目, 问完了刚要回到座位收拾东西，却又看见自己的位子上坐着苏衍阳，两人动作亲昵。 妈的, 她怎么又陷入了和昨晚一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黎嘉叶和苏衍阳吃完饭后就回了寝室, 她突然想起来昨天张倩让她改的ppt她还没改过。 她进门的时候，张倩果不其然又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黎嘉叶今天实在太过开心，懒得搭理她。 肖想许久的人居然真的成为了自己的男朋友。 黎嘉叶改ppt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临近傍晚, 黎嘉叶终于修改完ppt, 她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发给张倩。 信息一栏的未知发言人内有一条下午三点二十发来的短信。她以为是垃圾短信, 点开之后看到第一行字, 黎嘉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是一条来自乔姿妍的道歉信。 “我是乔姿妍。我很抱歉在西大论坛对你进行造谣污蔑。我们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黎嘉叶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她却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发了信息。 黎嘉叶不想回信息，她觉得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回：不用了。 乔姿妍回得很快：那可以不要去起诉我吗？ 黎嘉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乔姿妍：我真的知道错了，高二那年，我真的很感谢你在我被孤立的时候帮我, 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不想再被孤立了, 我以为和林娅站在同一战线我就可以不被孤立，是我太想当然了。我推开了唯一一个对我伸以援手的人, 还在学校里散布你的谣言。我以为转学之后，我会好起来的, 可是没有。我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情感, 我想可能就是嫉妒吧，当我看见你弹琴的样子后, 心生嫉妒, 所以才会在那两个女生联系到我的时候, 在校园论坛里发了帖子。我知道错了，我不求你的谅解，可是我希望你可以放我一马。 黎嘉叶说不清看到这段话时是什么样的情绪。 如果是在高二，心性尚未成熟的她可能会怨恨，怨恨她让自己在那段时间成为整个学校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时过境迁，她已经明白了，身外之物都是无足挂齿的，这份道歉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乔姿妍恐惧对她进行校园霸凌的人，忽视作壁上观的旁观者，却将唯一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黎嘉叶看作她怨恨嫉妒的对象。 嫉妒她可以全身而退，嫉妒她即使被孤立也可以活得坦然自若，嫉妒她有自己喜爱的东西有优渥的生活。 黎嘉叶实在觉得人性复杂又多样。 她给乔姿妍发了条消息：我不会去告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用给我发消息了。 乔姿妍过了很久才回：谢谢你，我真的知道错了，谢谢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在高二时做出那些间接伤害你的事。 看到这条信息，黎嘉叶不由嘲讽地发笑着。 她没再回那条信息，直接将联系人拉黑。 黎嘉叶盯着逐渐黯淡的电脑屏幕，看到那黑屏里印出她的脸。 她扪心自问，却又荒唐地发现，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在那个午后走进那间教室，然后，再一次替乔姿妍解围。 莫名的，黎嘉叶现在很想见苏衍阳，她随意地披了件外套，跑到男寝楼下。 此时的男寝楼下，都是些从澡堂洗完澡回来的男生。四月初的天气，一个个穿着人字拖大裤衩，毛巾挂在脖子上。 黎嘉叶看见苏衍阳的时候，他正被一堆人围着从澡堂回来，几个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作一团。 “苏……”他走在最中间，没听到她的声音。 黎嘉叶想提高音量，又看见他周围那堆男生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新面孔，黎嘉叶想了想还是作罢，她低头给苏衍阳发消息。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听见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场地前显得特别明显。 黎嘉叶抬头，傻傻地看去。 正巧苏衍阳拿着手机，回过头来。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出凌厉分明的棱角弧度。 苏衍阳看见她，嘴角自然地挂着笑。他把东西丢给身边的人，快步朝她走来。 “咦，受不了了。”身后有男生唏嘘。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阿狸啊，长得跟狐狸也不像啊。” “那他妈是黎明的黎，小情侣间的爱称你个单身狗懂个毛线。” “我单身狗？就你丫情史丰富，亲过几张小姑娘的嘴啊？” “老杨，你怎么还往人心上插箭啊。” 后面男生的调侃声不绝于耳。 苏衍阳没搭理他们，他走到黎嘉叶面前。因为刚洗完澡，身上的薄荷味道比平日来得浓烈。他黑发湿漉漉的，随意往后捋，水珠滴落脖子上的毛巾里，为锐气锋利的脸添上一层柔和。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洗澡还带手机？” 两个人的声音一起响起。 “那不是怕我女朋友找我，我不能及时回吗。”苏衍阳轻描淡写地说。 黎嘉叶低着头笑，耳尖一红。 -- 第108页 她看着他只着及膝的中裤：“你冷不冷啊？” “冷。”他叹了口气，像小孩子似的，语气温柔又低沉。那声叹息像带了电似的通过两人相触碰的手直直导入黎嘉叶心里。 “你抱我一下就不冷了。”他嬉皮笑脸地说，下一秒就直接抱上来，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处，湿漉漉的头发有一点沾到她的侧脸。他故意对着她的耳后侧呼吸。 气息有节奏地喷薄在她耳侧。 怀里突如其来温热的拥抱，黎嘉叶笑弯了眼，她也抬手搂住他的后背，柔软的手上下抚摸着他坚硬的背。 他背脊硬挺，黎嘉叶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薄薄的肌肉。 是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碰撞在一起，猝然擦出别样的火花。 “你怎么来了？”苏衍阳抱够了，松开她。 “嗯……就是想你了。”她声音闷闷的，自然地拿起他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想要给他擦头发，“你都没把头发擦干，都蹭我脸上了。” “哦……”苏衍阳拖着长调，眼里透着坏水。他趁她不注意，又低下头用头顶去轻贴她的脸颊，像刚洗完澡的金毛，恶劣地想要和主人玩游戏。 “哎呀！苏衍阳！”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里不自觉透露着奶音，抱怨的声音仿佛在撒娇。 “哎呀！”苏衍阳哂笑，怪声怪调地学着她说话的语气。 “不擦了。”黎嘉叶把毛巾丢在他脸上。 苏衍阳见好就收，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我错了。” 黎嘉叶气结，这人道歉的速度真是一流得快。 黎嘉叶佯装还在生气地冷哼。 苏衍阳听话地把毛巾挂在自己的头顶，弯曲着身子，把头递到她面前。 黎嘉叶给他擦着头发，他头发很柔软，触摸上去的时候就像在摸小狗脑袋。 她边擦边轻声说道：“是你去警告乔姿妍的吗？” “注意用词啊，我只是给人讲道理。” 苏衍阳拍下顾芷和乔姿妍的聊天记录后，顺便拍了她的微信。苏衍阳懒得和这种人多废话，直接找了律师以侵犯名誉权的名义联系到乔姿妍。 接到律师的电话后，乔姿妍就吓哭了，毫无挣扎，二话不说立刻承诺会给黎嘉叶道歉。 苏衍阳让乔姿妍晚几天再联系黎嘉叶，免得打扰了她练琴。他选择把决定权直接交到黎嘉叶的手中。 苏衍阳吊儿郎当地说：“她跟你道歉了？” “嗯。” “那就好。” 黎嘉叶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擦着他的头，心中却是思绪起伏。 忍了好久，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听到乔姿妍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耳熟吗？” “嗯，高二那年她跳楼，是我救的她。” “其实我有个秘密没有和你说。”黎嘉叶停下了手，把毛巾挂在他脖子处，“高二的时候，我就——” 脸颊上突然贴上了一道暖流。苏衍阳双手捧住她的脸，两人四目相对间，他说：“我知道。” 黎嘉叶一颤，背部绷得发紧。明明他只说了这么三个字，黎嘉叶却能猜出苏衍阳接下来想说的话。她慌了神，声音有些发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那天，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周予北说你和蒋舟舟去了便利店，我在门口的时候听到了。”苏衍阳如实回答。 “那你……那你……” “什么？” “你是因为听到我喜欢你，所以才喜欢我的吗？” 即使在一起了，黎嘉叶还是患得患失。她依然矫情地觉得苏衍阳就像自己手中的沙砾，根本握不住，一用力便散去得更快。 “不是。”下一秒，她听到苏衍阳对她说，“在我知道这件事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原本捧着她脸的手转而去捏她唇边的软肉，混沌夜色里，他声音很轻，带着点朦胧：“你看不出来啊？” 黎嘉叶紧张地蜷曲着手指：“有时候看得出来，有时候又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 她嚅嗫着。 她太喜欢他了，所以在和他相处的所有时间里，她如屡薄冰，像做阅读理解那样去探究他每一句话的意思是否无心，去观察他说话时的神情，去揣摩他对自己做的每一个动作，然后从夹缝中找出一点点他对自己的喜欢。 每当她觉得苏衍阳喜欢自己时，他下一秒和平常无异的动作总是将她的热情消散。 苏衍阳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似哄道：“是我的错。我太笨了，不会表达爱意。我应该早一点儿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才不会让我们阿黎每天都为这件事苦恼。” 黎嘉叶头侧向一边，瓮声瓮气地说：“也没有每天都为这件事苦恼啦，好不好。” 声音简直轻不可闻。 苏衍阳看着她，笑的梨涡浅现，他低下头：“我女朋友一个人说什么小秘密呢，能不能大声点？” “不能，想听要收费的。” “哦？” 黑夜里，气氛突然变得暧昧。 有风吹过，她披散着的长发贴着他的喉结，兀得升起了些痒意。 苏衍阳目光从黎嘉叶的眉间下移，盯着她水红的唇。 黎嘉叶没注意，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正要说些什么，他喉结滚了滚，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你觉得刚在一起一天，能接吻吗？” -- 第109页 黎嘉叶看着他，他点漆似的眸子里带着明晃晃的蛊惑，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哄骗她。 黎嘉叶觉得他蛊惑成功了。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说：“你觉得呢？” 她把问题抛回去。 “我觉得能。”话音刚落，黎嘉叶眼前一黑，他俯下身来，唇贴着她的。 黎嘉叶觉得，空气就是在这一刻凝固住的，连同她的感官一起消失。 寝室里偶尔传来的男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远处校园里的小狗的叫声，自行车驶过发出的声音全部消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下子被人从外面关上。 只有唇上那抹触感在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呼吸很急，尽数喷在她的脸上。黎嘉叶下意识捏住他的薄薄的衣角，她觉得自己从手臂到后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衍阳的手抚着她的细颈，拇指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她的耳垂。 黎嘉叶以为他说话之后，还会有什么铺垫，她根本没准备好，两人就已经咫尺之距，她发现自己眨眼的时候，睫毛都能轻轻扫过他的脸。 影影绰绰间，她看到背后的树叶在昏暗中终于停止了摇曳，像她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归于平静。 黎嘉叶觉得，苏衍阳的唇好软啊。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像是砖头落地的声音，又伴着一阵惆怅而悲哀的重叹。 “我日！！！我的手机！！！” 突然闯入的声音吓了黎嘉叶一跳，她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下意识推开苏衍阳。 她呼吸紧促，一向白皙的脸上氤氲着红雾。 苏衍阳抬头看了眼正在阳台上的周予北，周予北仿佛隔着五楼就能看清他的神情。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赏月，想拍一下，结果手滑，手机掉了。”周予北扯着大嗓门，说谎话不打草稿。 旁边还有好几个男生也纷纷笑着。 黎嘉叶的脸更红了，连头也不敢抬。 “我先走了。”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想要落荒而逃。 苏衍阳拉住她。 “怎——” 话还没说话，他在她的眉间落下一个亲亲的吻：“买一送一。” 黎嘉叶觉得被他吻到的每一处都泛着麻意。她僵硬地点点头，装作淡定：“你真客气。” 说罢她就要走，又被苏衍阳叫住。她慌张地捂着整张脸，只露出一个眼睛。 苏衍阳被她逗笑了，胸腔都泛着喜悦：“不弄你了。”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你回去后让蒋舟舟来看看周予北最后一眼吧，明天可能就看不见他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 第48章 暗恋 要不说爱情的味道真是甜蜜, 如糖一般，渗入心间。 从男寝回来的路上，沿途熟悉到看厌倦的风景都变得美妙了起来。 黎嘉叶起先走得很正常,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 她鬼鬼祟祟地瞧了眼四周，都没有来往的人。 她蹦跳着，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像是觅食觅到珍馐美馔的小猫咪。 苏衍阳站在寝室阳台上, 两手撑着栏杆，腿虚虚支着, 嘴里叼着根烟。 他看着远处的背影, 无奈地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未曾发觉的宠溺：“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人这么可爱啊。” 周予北觑了他一眼：“妈的，处男谈恋爱真稀奇。” 黎嘉叶回到寝室的时候，正巧三人都在。她看到张倩的背影，眼神冷了冷。 她径直走到她的座位旁。 “有事？”张倩瞟了她一眼。 “论坛上的帖子, 有你一份功劳吧？”黎嘉叶问。 蒋舟舟和谢佳佳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这里来。 张倩：“你说什么呢？” 黎嘉叶摁亮手机屏幕, 放在桌上, 那里赫然显示着乔姿妍下午发给她的信息。 “两个女生，一个是顾芷, 那还有一个是谁呢？你不是西淮人，所以你可能不了解, 能上西淮二中的都是些家境殷实富足, 家产足够让他们挥霍的学生。顾芷和我同是二中学生，如果她用这些高奢、豪车这一类的言辞来说我, 那也是在说她自己。”黎嘉叶顿了顿, 似乎是想等着张倩开口, 但是她一直没有说话。 “那条帖子里的图片，我的那些包和衣服，是你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拍的吧？你不觉得自己很蠢吗，这种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黎嘉叶说话与以往不同，客气而冷漠，又带着些许刻薄。从看到那条帖子的内容开始，黎嘉叶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但是她当晚心神不宁，注意力全在乔姿妍身上，完全忽略了论坛里的内容。 那天晚上，她再去看那条帖子时，里面很多关于她的包和衣服的角度都非常刁钻，像是怕被人发现拍照时的背景。 黎嘉叶大胆地猜测照片是在寝室拍的，直到乔姿妍下午发那条信息，指明是有两个女生联系了她，至此猜测变为现实。 张倩没有说话，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只是她泛红的脸和脖子出卖了她现在的心神。 “张倩你有病吧，你发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啊，背后搞人会让你很爽吗？”蒋舟舟生气地说，连谢佳佳都不再站在张倩身边，她下意识地离远了她。 张倩终于开口了，她声音沙哑：“你不要污蔑我。” -- 第110页 “没错，现在论坛里的那条帖子已经没有了，大家也已经不关心这件事，而我也没有证据再来证明那个女生就是你，因为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但到底是谁，你我心里都有数，不需要证据。”黎嘉叶拿回手机，回到位子上，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这样继续再做三年室友吧，因为我并不难受，你要是看见我难受的话那你就难受着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眉梢舒展开，似乎一点都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就像是在很平静地讲述旁人的事情。 蒋舟舟实在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有些莫名，她也不明白了，原来一整个寝室好好的，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真的就只是因为那天没有给你留草莓吗？”蒋舟舟纳闷地问，蹙着的眉里全然透着不解。 张倩看着她：“是。还有我被骗钱那次，没有人给我带饭。整整一天，你们都没有想过给我带饭。” 谢佳佳突然说：“我问你了，是你说不用帮你带的。”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吗，我总不能腆着脸让你们免费给我买饭吧。” 蒋舟舟真是被气笑了：“那你一边说不用带，一边看到我们真的没有带，你又生闷气，你活得累不累啊？” 最后那句话像是戳中了张倩积蓄已久的怒点，她没有防备地拔高音量，站起身，平行相望着蒋舟舟，目光扫过黎嘉叶的背影。 “我累啊，我又不是你们，我怎么不累呢？你们三个都是西淮人，你们在这所大城市有家，我没有。我辛辛苦苦去奶茶店兼职赚的钱，是为了填补我所剩无多的生活费的，而黎嘉叶你呢？你兼职是用来消磨时间的吧，我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及你随便一件外套的零头。”她冷笑着，声线带着不由自主的颤抖，“你和周予北在一起，黎嘉叶和苏衍阳在一起，你们两姐妹抱上这两个公子哥的大腿，怕是也不用愁了吧。” “张倩，我警告你把话说清楚！”蒋舟舟甩开谢佳佳挽着她的手，“什么叫抱大腿，你——” “我看见过周予北和苏衍阳开的车，一辆可能就抵得上我家的全部积蓄了，还有黎嘉叶，你手上带的那块表值多少钱你不会不知道吧，礼物收的那么坦荡那么心安理得。”张倩打断她的话，因为眼里盛满了泪水，她说话的时候都哽咽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势力，满眼都是钱啊？” “因为我没钱啊！”张倩怒吼着，“因为我没钱所以我才满眼都是钱啊！” “我给你们带奶茶，你们连一颗草莓都不留给我，我被骗了钱，我嘴上说不要，你们就真的信了真的不管我，你们有丰厚的家底，你们的男朋友这么优秀，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啊。”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黎嘉叶听不下去了，她把书重重地往桌上砸，椅子划过地面，像指甲刻意摩着黑板，在每个人的心上划上无比尖锐的印记。 她一把拉开蒋舟舟，目光直逼张倩。 “你说的对。不过——”她顿了顿，嘴角勾着笑，轻描淡写地说，“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什么？”张倩愣住，她没有想到黎嘉叶可以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你很会偷换概念啊。我刚刚和你聊的是你趁着寝室没人偷翻我的衣柜，拍我的东西然后随意上传到论坛上，并且造谣我。怎么话题到你这里，就变成了是我活该呢，活该我过这么好的生活，活该我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所以我必须受到惩罚，受到你莫须有的造谣和指摘，对吧？” 黎嘉叶太厌恶这样的思维方式了。 乔姿妍因为自己第一次帮了她，而第二次没有帮便把自己拉下泥泞，张倩亦是如此。 怎么大家都喜欢把自己的不幸强加为别人的过错，然后将一场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件视作导火线，一触即迸发呢。 黎嘉叶想到，如果当天没有吃到草莓的是蒋舟舟，那她会怎么做呢？她一定会嘟着嘴，在寝室里撒娇，然后拉着她的手抱怨怎么都没人给她留草莓啊。 比起默不作声地在肚子里酿坏水，黎嘉叶更喜欢这样的直白。 张倩没说话，她随意地擦了一把脸，因为抽泣肩膀无意识地耸动着。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就这样吧。以前的事，你要像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地提起，我也无所谓，反正从今天开始，以前的一切和我正式割裂，我不会再费心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她浅笑着，声音舒缓清澈，“毕竟，诚如你所言，我男朋友那么优秀，我忙着和他恩恩爱爱还来不及，哪有空管这些事啊。” 张倩看着她说完后就回了位子，其余两人也再没有将眼神抛向她。 她愣愣地坐在原地，良久未动。 睡觉前，在厕所洗漱的时候，黎嘉叶突然想到件事。 她边盘头发边问一旁的蒋舟舟：“周予北跟你聊天了吗？” “没呢，晚上吃完饭他就失踪了。” 黎嘉叶难得有些愧疚：“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 黎嘉叶走到蒋舟舟身边，在她耳侧悄悄地说。 “啊！这么快就接吻啦！”蒋舟舟太兴奋了，她拽着黎嘉叶的手，“我想听细节。” 黎嘉叶蹙眉，她怎么搞不清重点…… -- 第111页 “你要不先去关心一下你男朋友？” 蒋舟舟随意地摆摆手：“让他打扰你们热恋期的小情侣，活该。等苏衍阳教训完他，我去教育他。” “……” 蒋舟舟：“快快快！细节细节！” “……” 彼时周予北的确处在王者峡谷1V1的水深火热之中。 他横七竖八地躺在苏衍阳的床上：“接吻的感觉怎么样啊小处男？” 苏衍阳歪着身子陷在另一侧厚厚的被子里，他右手支着扶手，打游戏也没个正形，听到周予北的话，他一脚踹过去。 “操，我的屁股。” “手机挺能使啊，这么高掉下来还能用。”苏衍阳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对啊对啊，刚刚发现录的视频居然还能看，你要不要——” 话音刚落，苏衍阳就把自己的手机丢在一边，转而去抢他的，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视频发到自己手机里后又删除了周予北相册的内的。 他丢还给周予北的时候，对方被他这通操作惊呆了。 “不打了，你要没事赶紧滚吧。”反正是1V1，苏衍阳说不打就不打，手机关的很决绝，“顺便帮我关一下门。” “……” 这是利用价值没了就丢掉啊。 周予北揉了揉屁股，装瘸走出寝室，边走边说：“你踢这么重，明天去我家酱肘子面前卖惨去了。” 苏衍阳看着他的背影，明了地挑着眉梢。 这个主意不错。 他看着手机里那个长达两分钟的视频，夜色昏暗模糊，只有点点幽黄路灯打在两人身上，根本看不清人脸，苏衍阳啧了声，仿佛透过那高糊画质看到了黎嘉叶因为害羞而泛红的脸，还有唇间那抹柔软的触感。 他顺势躺下，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手掌捂住眼睛，似在低叹：“靠，忘记了。” 他居然，没伸舌头。 可能是正处在热恋期的缘故，苏衍阳有女朋友的第一天，失眠了。 他盯着黑眼圈和鸡窝头起床的时候，仍是哈欠连天，困意不止。然后苏少爷稀奇地发现，从未长过痘的他，鼻子上爆了颗痘。 周予北和秦珩推门进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幽怨地看过来。 “哦哟……”秦珩叫得跟大提琴似的，“你这痘长得也太标准了。” “上火了吧这是？” “上火啊？”周予北配合着秦珩，“昨天我走之前还没有啊，我走之后，苏少爷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寝室里干嘛呢？” 苏衍阳看着两人默契地打着配合，目光冷淡地扫过他们，简单直白地撂下两个字：“傻逼。” 第49章 暗恋 今天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雾成丝，连成一堵薄薄的雨墙。春日里的嫩叶在雨水浇灌下更显浮翠流丹。 苏衍阳最后还是带了口罩出门。出门之前，他给黎嘉叶发了消息, 问她早饭吃什么。 黎嘉叶一直没回消息, 彼时苏衍阳已经到了一食堂，正是早晨七点多的光景，食堂里坐满了准备上早八的学生。 食堂里没有单独的二人座, 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打开手机，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他正想起身直接去教室找黎嘉叶, 一晃眼, 却看见自己想的那人就站在食堂门口，显然是已经买好早饭的样子。 她今天穿了件浅杏色针织开衫，下身搭着棕色的百褶短裙。长发随意地披散开，雨滴氤氲了她的脸颊，更显一抹温柔。大概是没想到会下雨, 她蹙着眉, 眼里是雾蒙蒙的一片。 苏衍阳就这么盯着她。 风一吹, 那裙摆晃动的样子，直吹进他的心里, 和雨滴一道，涟起一阵荡漾。 黎嘉叶不知道今天会下雨, 她手里还提着好几个塑料袋, 是给蒋舟舟和谢佳佳带的早饭。 这两人一个追剧一个看小说，齐齐熬了个通宵, 索性不睡觉, 直接去教室里睡觉。 黎嘉叶就来食堂顺便给两人买早饭。因为腾不开手, 她咬住装着包子的塑料袋，准备把帆布包里的雨伞拿出来，头上不知怎的被一片圆形的阴影罩住，已经下大的雨顺着伞的弧度洒出一片漂亮的水花，再往下看，握着伞柄的手指修长而好看，指甲被修剪得干净圆润。 黎嘉叶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苏衍阳的手。 黎嘉叶抬头，雨天伴着时不时的微风吹开他额前的短刘海，少年的轮廓被勾勒的清晰而柔和，许是雨伞向她靠的拢了点，雨水打在他的左肩，透出一点肉色。 即使带着口罩，也不掩一点帅气。 面面相觑之间，黎嘉叶嘴里还叼着塑料袋，看起来傻乎乎的。 苏衍阳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他接过黎嘉叶的帆布包：“要拿什么？” “伞。” “撑一把。” 黎嘉叶哦了声，苏衍阳也没把帆布袋还给他，他顺势连着伞，一起拿在手上，然后接过她手里那大包小包的早餐：“哪个是你的？” “海苔瓷饭糕，油墩子，还有饭团，还有甜豆浆。”黎嘉叶乖乖回答。 自从过年和林薇吵架后，黎嘉叶每顿都吃得随心所欲，一点儿也不克制。她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怕苏衍阳觉得她吃得多。 苏衍阳应了声，一点也没在意，他把剩下的提在手里，只让她拿着她自己想吃的早餐。 -- 第112页 “走吧。” “好。” 两人走了几步，苏衍阳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靠过来点儿。”他盯着她右肩，雨珠落在外套上，然后慢悠悠地滚了下去，“你男朋友已经没手牵你了，所以你能不能主动点儿？” 黎嘉叶看着他一手拿着伞和她的包，一手拿着早餐，她笑嘻嘻地凑上去，挽住他的手，乖巧地应道：“好的。” 黎嘉叶刚咬了口饭团，突然说：“这是肉松蛋黄的，你要吃吗？” “我蛋黄过敏，不吃。”苏衍阳打了个哈欠，脱口而出。 他边说边为黎嘉叶把豆浆盖子拧开，递到她嘴边。 黎嘉叶疑惑地啊了声，凑过去喝豆浆。 不对啊，他说自己喜欢吃咸蛋黄肉松的。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顾芷在苏衍阳进一食堂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他，即使带着口罩，她还是能一眼分辨出他的身形。看到他和黎嘉叶相伴走出去，顾芷不由自主地小跑到门口，眼神像是粘了胶，她看着两人的背影出神。 下雨时的天空渐变成青蓝色，像一抹上佳的绸缎高挂着。并肩而行的两人像这副春日水墨画中的点睛之笔。 苏衍阳这样的人谈起恋爱来是这副黏人样子，顾芷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只是羡慕。 羡慕黎嘉叶的好运气。 而她，到此为止。 · 昨天，苏衍阳送黎嘉叶到了教室门口，今天他直接来蹭课。 他大剌剌地坐在黎嘉叶旁边，江延之还是照例坐在她前面。 看着江延之在那里正儿八经地问黎嘉叶上节课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苏衍阳心里就是莫名升起一股不爽的劲儿。 课桌下，他敞开的腿碰了碰黎嘉叶的。 “怎么啦？”黎嘉叶偏过头，她嘴里还嚼着瓷饭糕，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 苏衍阳不由发笑，吃了一路了还没吃完。 “怎么了嘛！”黎嘉叶看他也不说话，只顾着笑。 苏衍阳耸了耸肩：“这儿都湿了。” 声音有点委屈。 “撑伞的时候都往你那边撑了。” 他又加了一句，伴着刻意的叹气声，语气比刚刚更加委屈，就像被主人忽视的小狗。 苏衍阳觉得今天戴口罩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连可怜兮兮的表情都装好了却发现人根本看不见。 “真的诶。”黎嘉叶不疑有他，直接忽略江延之，她从包里拿出餐巾纸，伸长胳膊去擦他的外套。 动作仿佛像是在主动拥抱他。 江延之看着两人，神色晦暗不明。 苏衍阳挑了挑眉，微挑的眼里溢出的皆是得逞的得瑟。 既然口罩戴着，那总能看见他的眼神吧。 “你今天为什么戴口罩？”黎嘉叶边擦边问。 “装酷。” “啊？”黎嘉叶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可能十九岁的中二少年都这样吧。 她看着苏衍阳的样子，眼珠子一转，算盘打得叮当响，突然起了坏心思。 她有点惋惜地说：“那我今天是不是不能亲你了？” 苏衍阳眼神亮了：“那……” “那就算了。”黎嘉叶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拿书，又被苏衍阳从背后抱住，他的手贴着她的小腹。 “别算了啊宝贝。” 即使是隔着口罩，他的唇还是要碰不碰地停在她耳垂边。 此情此景，黎嘉叶终于把想了好久的话说出来：“那我能亲这里吗？” 她柔软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苏衍阳的喉结，触碰的瞬间，苏衍阳看着她亮亮的眼睛，眼神清明又无辜，她抿着唇，像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苏衍阳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她的食指随着他滚动的喉结而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捏住她的手指，慢捻揉搓着，声音蒙上了一层哑：“现在不行。” “为什么？”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怕我会硬。” “......” 上课铃响起，打乱了蒋舟舟的美梦，她挣扎着爬起来，随手拿起面前的包子，一边咬一边问黎嘉叶这节什么课，身边无人应答。 蒋舟舟偏头看去，又没眼看似的把头挪回来。 大早上的，黎嘉叶这便宜男朋友怎么穿的跟个杀手似的。 黎嘉叶听到那个字的时候简直是天崩地裂心跳延缓，她狂咽了三下口水，挣脱开苏衍阳的怀抱。 她装作自然地理着头发：“哦哦，是这样啊，那我们——” “我们下次挑个没人的地方。”他又贴上来，接着她的话。 “……” 黎嘉叶老脸再次一红。 造孽啊造孽，没事挑逗他干嘛。 他的脸皮显然比自己的厚多了。 “你下午干嘛？”苏衍阳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头发，指背有意无意地擦过她柔软的脸颊。 黎嘉叶看了眼课表：“满课。” “明天呢？” “明天也满课。” 苏衍阳啧了声，语气不满：“你这上的是高中吧，怎么天天满课。” “等大二下学期开始就好了，听学长学姐说都是社会实践，没什么课了。” 苏衍阳低头，蹭着她的颈窝，一手捏着她柔软的虎口，好半天才闷闷地发出一道声音：“哦。” -- 第113页 黎嘉叶听出了一起闷闷不乐的感觉。 中午吃完饭后，黎嘉叶和蒋舟舟回寝室，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上下午的课。 “今天是涂蕃茄红还是梅子红？”蒋舟舟拿起两只口红，问黎嘉叶。 黎嘉叶扫了一眼：“番茄。” “收到。” 黎嘉叶看着她在那里精力充沛地化妆，实在觉得厉害，通宵一个晚上还可以带妆上课。 “下午的课不需要你上去做pre吧，为什么要化妆？”谢佳佳边收衣服边问。 “下午管院院内有大四的告别赛，大一对大四，初生朝阳和落日余晖的激烈碰撞。我顺便去看周予北。” “哇，你把大四学长比作落日余晖，太缺德了吧。”谢佳佳连连咋舌。 蒋舟舟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她朝体育馆的方向拜了拜：“对不起学长们我口出狂言了。” 黎嘉叶正在打字的手一愣。 蒋舟舟随意地说：“叶子你不是也去吗？” 怪不得苏衍阳上课的时候兴致不高，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 黎嘉叶眉眼弯弯，看着蒋舟舟，语气带着点神秘：“舟舟，跟你说个事儿。” 因为下雨，场地临时搬到了这里。 虽然只是个院内的篮球告别赛，也没有宣传出去，但是蒋舟舟到体育馆的时候已经人声鼎沸了，座位上坐满了人。 关于这些女生是来看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经管院两棵草今天也要齐齐上阵，来的人大多冲着这两人来的。 蒋舟舟不顾旁人的目光直接走到大一篮球队旁边，她熟络地坐下。 苏衍阳看见她，又扫了眼她身边，见她只是一个人来的。 蒋舟舟心知肚明：“她要上课呢。” 苏衍阳哦了声：“那你怎么不上？” “那我男朋友来打球，我当然要逃课过来啦，上课哪有我家周予北重要哦！” 周予北贱兮兮地凑过去，给蒋舟舟拧开瓶盖，递给她。 眼前这幅画面堪称刺激。篮球队的其他人都在那里长吁短叹地调侃，苏衍阳突然心里非常非常不爽。 他女朋友怎么就不来给他助阵呢？？？ 黎嘉叶匆匆讲完下午的pre后，借着上厕所的缘故从后门溜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听见老师古怪的疑问：“这位同学上厕所还带包啊。” 黎嘉叶听见这句话就跑的更快了，生怕老师追出来。 她到体育馆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一半，大老远她就听见了场馆里声嘶力竭的尖叫呐喊，等进了场馆这声音就更为明显，炸的黎嘉叶耳膜噗噗作响。 她看了眼计分器，上面写着32:28。 黎嘉叶不太懂这些，她都不知道哪队是哪队。她随意拉了个男生问：“32是哪一队的呀？” “大四的。” 她说了声谢谢，大一的比分居然落后大四。 黎嘉叶想找位置坐下，可惜每个座位都被坐满了。 她给蒋舟舟发消息问她在哪儿，信号显示为E，根本发不出去。 太可怕了。她无奈地摇摇头。 黎嘉叶就在一边站着，她努力地踮脚往比赛场地看去，却没看见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的身影。 “苏衍阳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摔得很重吧，钱仲凯这人本来下手就不干净。” “缺德死了。” 耳边是几个女生的议论，黎嘉叶听见苏衍阳的名字，她有些焦虑，又仔仔细细看了遍球场，球场上穿着红黑队服的男生们在那里奔跑着，显然没有苏衍阳的身影。 黎嘉叶走到那群女生身边，有些着急：“苏衍阳怎么了呀？” 几个女生回头看了她一眼：“上篮的时候被大四的男生撞了一下，好像脚崴了。” “岂止啊，他站都站不起来，被他朋友带走的吧。” “要我说，那姓钱的就是坏啊，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啊，苏衍阳这场比赛打的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 几个女生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说到苏衍阳，她们的话题就不止。 黎嘉叶听到心不在焉几个字，以为是自己没来才会让他受伤。她紧张地咬着下唇，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他是去医务室了吗？” 话音刚落，黎嘉叶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很轻地拽了一下，温热的身躯贴上她的后背，有人捏着她脖子后的软肉。 熟悉而清洌的声音霸道地闯入她的耳际，像春日里的那一抹无法替代的暖阳：“找我啊？” 作者有话说： 评论随机掉落红包，啾～ 第50章 暗恋 “苏衍阳诶！！！”这边一区的女生听到动静, 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 黎嘉叶僵硬地回头看他，他身上的薄荷味被云南白药的味道压着。 苏衍阳大剌剌地挂在她身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右肩。 有一个男生扶着苏衍阳一瘸一拐地进来, 他在看到黎嘉叶后, 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你没事吧？”黎嘉叶眼里泛着水雾，低头看他的脚。 左脚脚踝处显然已经高高肿起，那里贴着药膏。 其实苏衍阳挺想逗逗她, 但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样子, 小鹿似的眼睛被水雾迷漫，带着点红, 他就停止了这个念头。 他摇摇头：“没事。” -- 第114页 “可是别人说你当时摔得都站不起来了。” 苏衍阳实在觉得好笑, 他大力地揉着黎嘉叶的头，说话欠嗖嗖的：“瞎说。” “不过走路是有点困难，我女朋友能不能捎我一程啊？”他散漫地说着，旁若无人地捏了一下她的肩膀。 黎嘉叶点点头。 “搞了半天那是他女朋友啊。”旁边的女生惋惜地摇摇头。 “干嘛，嫉妒了？” “有一点儿, 可是他们好般配哦, 这样我就更嫉妒了嘤嘤嘤。” 几个女生看着两人的背影, 笑作一团。 哨声响起，中场休息。 黎嘉叶带着苏衍阳走到大一队伍那边, 扶他坐下。两人一过来，整个大一篮球队的人就围上来, 七嘴八舌地吐槽大四的骚操作。 蒋舟舟走到黎嘉叶身边, 挽着她的手。 “那个钱什么凯的，阴死了。”姚天成不屑地说, 颇为气愤。 “分不要了, 下半场就搞死他。”周予北瞥了那边一眼, 说话带了点平常没有的狠戾。 几个人正说着，大四那边走来三四个男生，为首的男生看了眼被围在正中间的苏衍阳，他轻飘飘地笑了一下，恍若熟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啊，学弟。” 比起周围人的敌意，苏衍阳倒是显得不太在意，他斜睨了眼被钱仲凯碰过的地方，像丢垃圾似的拍了拍肩膀：“没事儿。” “学弟，下半场还能上吗？”钱仲凯和旁边几个男生笑笑，挑衅的恶意尽显。 黎嘉叶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生，可是就这么一眼足以让她觉得恶心。 苏衍阳直接当他不存在，对黎嘉叶说：“给我拿瓶水。” “好。” 钱仲凯的目光掠过黎嘉叶，看她蹲下又起身后那微动的裙摆和裙摆下笔直修长的腿部线条，眯了眯眼：“学妹，你也是管院的吗？” 钱仲凯只当黎嘉叶和这几个人是同班好友。 黎嘉叶没说话。 钱仲凯也不恼，他明白长的好看的女孩子都有些架子，他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要认识一下吗？” 听到这句话，苏衍阳原本还挂着的散漫的笑猝然敛起。 “我操。”周予北正要上前动手，却被黎嘉叶制止，她站在苏衍阳身边，目光不觑地对上钱仲凯的眼睛。 连苏衍阳都略带好奇地偏头看她。 “我能看得上苏衍阳，还能看得上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像平地炸起了一声惊雷。 黎嘉叶顿了顿，看着钱仲凯那张涨红了的脸，轻笑着，语气慢悠悠的，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那也太降维打击了吧。” 话音刚落，这边的男生都兴奋地起哄着。 “牛逼啊卧槽！！！” “爽了爽了！” 观众席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纷纷探头张望。 钱仲凯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来这里自讨没趣。他转身就走。 看到这几个大四的走了之后，黎嘉叶没了刚刚那护崽的气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还在起哄的男生们。 正巧哨声吹响，下一场开始，几个人胡乱喝了口水又上场了。 蒋舟舟也走到一边为周予北加油。 黎嘉叶低头就能对上苏衍阳的眼睛，其实她余光早就发现了，自从说完那句话后他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漆黑的眼底透着猎鹰捕食的欲望。 黎嘉叶眼睛在场馆内四处乱飞，就是不看他一眼。 “啧，刚刚这么厉害，跟只小豹子似的，现在怎么回事啊，看也不看我？”苏衍阳懒散地靠着椅背，慢吞吞地问。 黎嘉叶在他旁边坐下，难得有着些许傲娇：“我刚刚很厉害吗，还行吧。” “厉害死了。”他又去捏她的耳垂。 黎嘉叶刚刚忙着关心他的脚伤，现在才认真端详起他的脸，看见他鼻头上那明显的痘痘，终于明白他上午为什么带口罩了。 还装酷呢，他就瞎说吧他。 黎嘉叶止不住地笑，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好像摩尔啊。” “摩尔是什么？” 黎嘉叶一阵大惊小怪：“你没玩过摩尔啊？你这么——” 苏衍阳眨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黎嘉叶下一句话极有可能是“你没玩过摩尔啊你好土哦”，他从后面轻扣住她的脖子，往自己怀里带，声音低沉还带着些威胁：“我怎么？” 他的声音像躁动的鼓点似的，一下一下触碰着她的耳膜，她忍住笑：“你怎么这么乖啊，游戏都不玩。” 苏衍阳听出她在嘲讽他，但是那个乖字显然很受用。 他挑着眉梢：“你男朋友一向很乖。” 大概是因为钱仲凯的缘故，周予北下半场的球打的很猛，他把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不让别人有任何的机会。 体育馆里的尖叫声如浪潮连绵不断。 蒋舟舟原本是坐着，给他喊加油，到后来她直接送去融入那激烈的气氛里，站到了桌子上，为周予北尖叫。 “他们说待会儿去市区吃饭，你去吗？”苏衍阳问。 “市区？” 苏衍阳身边的这些人嘴叼得很，学校门口的这些餐馆大多吃了个遍，几人已经没兴趣了。 学校离市区那么远，现在已经下午两三点了，等回来要很晚了吧，这么晚再回到学校还要洗漱，这一趟下来要折腾不少功夫呢。 -- 第115页 黎嘉叶正想拒绝，苏衍阳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说：“晚上住我家吧。” “……” 黎嘉叶突然语塞，脸上泛起红晕，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我们才没几天，那……不好吧……”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在脑补十万八千个不可明说的小故事了。 苏衍阳真的被她逗笑了。 “想什么呢，你看我这样行吗？”他轻微地摆动了一下脚，脸上写满了可惜。 “我家很大，有很多房间。”他直起身子，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这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凭空增加了点蛊惑的味道。黎嘉叶抑制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她假装镇定地点点头。 就他现在这瘸样，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由于苏衍阳现在情况特殊，只能让周予北开车。 吃饭的人有将近十多个，几个人吃完饭后又浩浩荡荡地去唱歌。吃饭的地方离KTV不远，几个人索性走过去。 这个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隔壁一条街偶尔还有几个大排档里有三两模糊的欢笑与交谈。 苏衍阳借着自己不方便走路的缘故，几乎整个晚上都紧挨着黎嘉叶，不管是吃饭还是走路，就差挂在她身上了。 路边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的时候，黎嘉叶还是觉得一切都不太现实。 KTV内灯光昏暗，如果不是吵闹的音乐声，实在让人有昏昏欲睡之感。 大概是有些困了，苏衍阳把手机放下，懒懒地倚在黎嘉叶身上。欣长分明的双手把玩着空了的玻璃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沿上轻敲。 “叶子，我们合唱吧！”蒋舟舟递给黎嘉叶一个麦。 “唱什么？” “你最喜欢的。”蒋舟舟说。 黎嘉叶一听开头的旋律就知道，是她最喜欢的《爱在夏天》，她在寝室里放过好多次，导致蒋舟舟听着听着也喜欢上这首歌了。 沙哑的女声伴着熟悉的旋律闯入苏衍阳的耳朵里，黎嘉叶唱歌很好听，他忍不住把眼神凝在她的脸上。她侧脸轮廓姣好，长发随意地垂落着，她会时不时转过头来看苏衍阳在干嘛，偶尔对视上她清澈的眼眸，她会傻傻地笑一下。 那天在校车上，她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戴上耳机。苏衍阳还记得，她的味道渐渐逼近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那是他第一次因为和女孩近距离的接触而察觉到紧张。 那天怎么没发现，她喜欢自己呢？ 一曲结束，黎嘉叶把麦递给下一个人。 自始至终，苏衍阳都没开口，期间打了不知多少个哈欠，整个人散发着明显的困意。到后来，他直接脱掉外套，盖在自己脸上。他受伤的那条腿耷拉着，鞋底摩擦着地面。 黎嘉叶看了眼他的脚踝处，崴脚的那条左腿的裤子被他挽到了小腿处，球鞋以上，那个白色的膏药太过明显。 几个男生纷纷唱不动了，吵吵嚷嚷地玩着骰子。 周予北：“黎妹，玩不玩？” “你们玩吧。” 大概是周予北叫了黎嘉叶的名字，让苏衍阳从睡梦中醒来，他挣扎着起身，衣服因为起身的动作掉在地上。 他看了眼黎嘉叶，眼里还带着点血丝：“不去跟他们玩？” 黎嘉叶摇摇头，她手背贴着苏衍阳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黎嘉叶也没觉得他脑袋发烫，只当自己想多了。 那边周予北这混球又在玩赖，几个男生纷纷看不下去。尤其数姚天成最气愤，一下子输了个精光，他怨声载道地看向苏衍阳和黎嘉叶：“能不能来救救我？” 苏衍阳懒得搭理他们，却还是听话地跟着黎嘉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见苏衍阳不靠谱，姚天成又看向蒋舟舟。 “蒋舟舟，你能不能管管你男朋友？” 周予北一脸稀罕样：“你转的帐直接进她口袋里，她会管你？” 蒋舟舟在一旁边收钱边笑的猖狂。 几个男生气到抑郁，姚天成看着眼前两夫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奸诈嘴脸，佯装愤怒，他拿着一旁的麦，大剌剌地吼道：“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祝你们俩有情人终成兄妹！” 黎嘉叶原本叉了块果盘里的西瓜，在听到这句话时，她心猛的一颤，一个没拿稳，西瓜滚在地上。 黎嘉叶愣在原地，看着那块掉在地上的西瓜，不过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她却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哦呦，黎妹你这口西瓜差点碰到我的宝贝球鞋。”周予北在那里调侃。 蒋舟舟翻了个白眼：“你穿的跟个假货似的。” 说到这个，那周予北就不站在蒋舟舟一边了。 “周狗，你什么时候才能振夫纲！”男生们在一旁火上浇油。 几个人打打闹闹的，嬉戏作一团。 苏衍阳看了黎嘉叶一眼，她几乎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盯着地面发呆。 苏衍阳又叉了块西瓜，递到她嘴边。冰凉的触感贴着唇角，让她回过神来，她迷茫地看了眼苏衍阳，好看的眉间微微蹙起。 苏衍阳只觉得从那无波无澜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知所措。 “怎么了？”苏衍阳问。 黎嘉叶还是没说话，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眼眸透着几分不明的情绪。 -- 第116页 这一眼像是被烙印在苏衍阳的心头，周遭一切就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安静。 “阿黎？”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黎嘉叶仿佛瞬间回过神来，她囫囵吃下那块递到嘴边的西瓜：“哦没事，我刚刚、我刚刚就是走神了。” 第51章 暗恋 周予北先送苏衍阳和黎嘉叶到苏河湾, 之后又带蒋舟舟回他家。 蒋舟舟从前门车窗里探出脑袋，对黎嘉叶挤眉弄眼的：“祝你今晚愉快。” 苏衍阳带着黎嘉叶上了20楼，到门口时, 黎嘉叶看见这是密码锁, 她退后一步，眼睛看向别处。 苏衍阳看了她一眼，大手抵着她的头顶, 让她转过来：“看着点啊。” 黎嘉叶一愣。 他干嘛告诉自己他家密码啊。 下一秒, 苏衍阳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深的笑意：“不然以后还要我给你开门。” “……” 因为在KTV已经睡过一觉了, 苏衍阳没了困意, 整个人显然精神焕发的样子。 苏衍阳的家在二十三层，浦江两岸的大平层，装修设计富丽堂皇，精美华丽。一进门就可以看到阳台，透过阳台, 海关大楼的旧式大钟直映入眼帘。 黎嘉叶进门的时候连连咋舌, 苏鸿泽对他儿子可真够好的。 想到苏鸿泽, 黎嘉叶的心又沉下来。 “发什么呆呢？”苏衍阳脱下外套随意地扔在沙发上。 “没。” 黎嘉叶坐在他身旁，手机上下单一次性换洗衣物, 她余光瞥见苏衍阳在盯着她看。正巧蒋舟舟给她发消息，苏衍阳一眼就瞟见了她的微信置顶, Susan那五个字母特别显眼。 黎嘉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机挪偏了一点。 这个举动实在惹得苏衍阳发笑：“你刚穿越来的啊你。” 黎嘉叶：“没准儿呢。” “哇, 稀奇了。”苏衍阳拍手叫好，“看见活的古董了。” 他那一副调侃的模样, 惹得黎嘉叶一阵脸红, 柔软的手握成拳, 轻轻地打在他胳膊上。他顺势倒下，捂着胸口。 “幼不幼稚啊。”黎嘉叶看乐了。 下一秒，他拽着黎嘉叶的手腕往下带，她一个不稳，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角，额前的碎发随着他沉稳的呼吸声而上下起伏。 黎嘉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在静谧的房间里咚咚作响。 夜晚寂静，月如弯钩，挂在如幕般的黑夜里，透着点银白的光调，悉数倾泻在阳台上。这个时间点，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轮胎滚过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按着前铃经过。 黎嘉叶觉得纳闷，这个高档小区里还能有自行车的声音，可能是她见识太浅薄了。 “很幼稚吗？”苏衍阳低声问道。 黎嘉叶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起伏震颤的胸膛，浑身上下顿时泛起了酥麻。 她点点头，柔软的脑袋蹭着他的胸口：“但是我喜欢。” 现在的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喉结。黎嘉叶咽了一下口水，没做声。 苏衍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摊开双手，一只手拽着黎嘉叶的手碰那喉结，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现在可以亲。” “？” 什么意思，现在亲硬了就没关系？ 黎嘉叶趁机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衍阳：“要我提醒你，我们才在一起两天吗？” 苏衍阳啊了一声，把手垫在脑袋底下，轻飘飘地说：“还真是穿越来的。” 黎嘉叶才不理他，正好这时候她点的外卖到了，她小跑过去接过外卖。 “我睡哪儿呀？”黎嘉叶问。 苏衍阳下巴扬了扬，指着左侧的卧室。 “那你呢？” 苏衍阳下巴再次朝着同样的方向扬了扬，而后没说话，看戏般等着黎嘉叶的反应。 “啊？一个房间？” 她眨巴着眼睛，嘴巴张成O字形。 苏衍阳就喜欢看她这像小鹿般惊讶的脸，他轻笑了一下：“不逗你了，我睡客房。” 洗好澡后，黎嘉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人多的时候，她可以暂时放下那些不好的情绪，可是一旦孤身一人的时候，那些糟心事就会如潮水般涌上来。 黎嘉叶打开微信，和林薇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一个多月前发的消息，那条关于领证的消息就像一柄长长的，已经磨得无比锋利的大刀，只待一声令下，听候差遣的刽子手便手起刀落。 有情人终成兄妹。 这句话回荡在黎嘉叶的脑海里。 她实在睡不着，起身走到阳台。这里视野极好，可以将整条浦江两岸收入眼底。 凌晨的露水为整座城市增添了些许凉意，今晚的星星很少，黎嘉叶趴在阳台上，下巴支在胳膊上，看着对面的大钟，看着时针指向2。 怎么办呢？ 她，苏衍阳，林薇，苏鸿泽，两代人好像一同陷入一个怪圈里，而唯一熟悉所有情况的唯有她一人。 她建造一堵薄墙填补这边的漏洞，又撒谎隐瞒着那边的空缺。 要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和苏衍阳在一起。 她才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他会得知真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设想起将来种种，然后惶惶不可终日。 -- 第117页 后头有缓慢的脚步声，她正欲转头，身上便被披了件外套。 “认床？”苏衍阳问。 人行过的自动感应灯快速亮了一下又熄灭。 黎嘉叶摇摇头：“就是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 “你这样站着，脚不会痛吗？” “那我也太脆弱了吧。”苏衍阳勾着唇角，很浅地笑着。 黎嘉叶没说话，她看着夜空，也只是笑。 今晚的夜空一点儿也不好看。 “上次还说呢，回西淮的时候可以看看天上的星星，可是今晚的一点儿也不好看。”黎嘉叶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点委屈。 苏衍阳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难过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明天会有很多星星。”他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像安慰垂着脑袋的小狗。 “苏衍阳。”黎嘉叶突然抬头看着他，“你说，分手后的情侣还能做朋友吗？” 苏衍阳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两人的视线焦灼在一起，谁也不愿先移开。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个？” 黑夜给他的声音刷上了一层冰凉的金属质地。 “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未雨绸缪到这份儿上了？” 黎嘉叶觉得她可能惹苏衍阳生气了，她撇了撇嘴，先卖乖：“不是，我真的是随便问问的。” 她拉着苏衍阳的手，轻轻摇了一下，脸上是讨好的笑。 “别装乖。”苏衍阳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黎嘉叶装作吃痛地捂住，学着他刚刚的样子，顺势倒在他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腰，柔软的小手在腰部摩挲着：“好痛哦，这算恋爱伤吗？” 苏衍阳也不伸手，就依着她：“讹我呢？” 黎嘉叶摇头，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声音像是从厚厚的海绵中冒出来似的：“才没有。” 她拉起苏衍阳的手，搁在自己的腰上，撒娇似的喃喃低语：“你女朋友都抱你了，你怎么不抱回来啊？” “谁家女朋友在刚恋爱第二天就问这种傻逼问题。” “你家的。” 苏衍阳叹了口气，以无声做承认。 黎嘉叶听见他的轻叹声，她得逞地笑着，双手从腰侧移到他的脖子，然后搂住。 苏衍阳垂眸看着她。 黎嘉叶踮起脚尖，匀称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苏衍阳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然后下一秒，她做了个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柔软的唇贴上了他的喉结。 苏衍阳浑身一僵，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他感受到那温热湿软的触感很轻地舔了一下那里。 苏衍阳觉得自己整个背部都紧绷着，连呼吸都滚着热度，变得急切起来。他刚想抬手，却感受到怀里的温度尽散。 黎嘉叶退后了一步，捂着脸，差点撞到后头的盆栽。她声音呜咽又带着娇羞：“我要睡觉了，晚安！！！” 然后快速地跑回房间。 只留下苏衍阳一个人揣着一肚子火留在原地。 苏衍阳简直不敢置信，他摸着自己的喉结，半天说不出话，语气里充满了稀奇。 “这就跑了？” 这算肇事逃逸吧！ 第二天一早，周予北开车来接两个人回学校。蒋舟舟一看见黎嘉叶就把她拉过去，两个人正要说悄悄话，周予北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走不走啊两位姑奶奶？” 蒋舟舟翻了个白眼：“回寝室再说。” 车上，周予北不停地抱怨苏衍阳拿他当司机了。 苏衍阳理都没理他，这两天他就没睡到自然醒。 黎嘉叶回房间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她一想到自己大着胆子亲苏衍阳这件事就精力充沛，她都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的。 苏衍阳打了个哈欠，扭头问她：“你困不困？” “困。”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刚好前头一个红灯，蒋舟舟眼里八卦的火都快燃得这车爆炸了。她回过头，正要好好盘问一番，就见两人都睡着了。 蒋舟舟摇摇头，昨晚是有多累啊。 周予北捏着她的下巴：“管好自己行不行？” 蒋舟舟切了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精力充沛，因为某人太菜了。” “哇！”周予北夸张地点点头，“我看你今晚是想死。” 回到学校后，黎嘉叶和蒋舟舟直接去了教室。 黎嘉叶总觉得跟这几个人玩在一起后，每天早晨都火急火燎，像军训似的跑到教室，然后大半节课都在教室补觉。 今天满课，黎嘉叶和蒋舟舟下午四点十五才回的寝室。 一回寝室，蒋舟舟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一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让她好好交代。 “你昨晚几点睡的？” 黎嘉叶边打开电脑边回答：“两点多吧。” “哇哦！” 黎嘉叶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 “那苏衍阳呢？” 苏衍阳应该在她回房间不久后就回去了吧，她模棱两可地回答：“差不多吧。” 蒋舟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脚都这样了还要来......牛逼！” 黎嘉叶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辩解：“没有，你想多了，我刚刚没说明白。” “不用说明白！不用多解释！”蒋舟舟递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 -- 第118页 “不是呀，你听我说呀——” “不用告诉我啦，我没有这个癖好的，写你的小说吧。”蒋舟舟老成地拍拍她的肩膀，那温和的笑容简直像个知心的过来人。 “......” 第52章 暗恋 四月中, 周老师的策划课要交作业了。因为ppt是黎嘉叶做的，索性就让她上去讲pre。 黎嘉叶不习惯做这个，况且这个主题也不是自己喜欢的, 她像念书一样死板地念着ppt的内容。 十分钟就结束了。 黎嘉叶站在讲台上等周老师的意见。 周老师坐在底下, 没说话。 大概是因为周老师长年累月就是这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黎嘉叶推断不出他的情绪。隔着老远，她和座位下的蒋舟舟对视了一眼, 心道估计是悬了。 “你自己对你们这个小组的作业有什么评价？”这是周老师说的第一句话。 黎嘉叶听见这句话就头疼。 她因为紧张而咬着唇, 她把手背在身后，在周老师又问了一遍之后才说：“主题不够新颖？” “还有呢？” “内容比较简单？” “还有。” 怎么还有啊...... 黎嘉叶看了眼自己的ppt, 心虚地想, 也没有这么糟糕吧。 黎嘉叶叹了口气，她简直后悔上台来讲了。 她硬着头皮：“不够吸引人，没有创意。” 周老师嗯了声：“你觉得，来往的游客走进偌大的会展中心，看着一排排的展台, 你有信心让他们在你们的展台前停下脚步吗？” 字字句句批评到点上, 让黎嘉叶无法反驳, 因为在她做ppt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缺点，但是她这几天忙着谈恋爱, 满脑子都没有作业这件事，所以刻意忽略了事。 黎嘉叶低着头, 态度谦卑良好：“对不起, 周老师，你给了我们一个半月的时间, 但是我只呈现出了这样的一份作业, 我们小组讨论的都很积极, 资料也很充分，是我做ppt的时候太敷衍了，对于讲pre这件事没有放在心上。你可以再给我们组一个机会吗，下周的这节课，我一定能交出一份好的作业。” 蒋舟舟在她话音落后立马站起来：“老师，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我在做我自己的任务的时候也没有认真。” 谢佳佳跟着站起来，弱弱地举手：“老师，我也是。” 周老师回头看了眼两人，又看着讲台上的黎嘉叶：“你们组不是四个人吗？” 周老师不知情，但班里的人都知道张倩和她们是一个寝室的，纷纷回头看着坐在另一排的张倩，眼里闪着好奇。 大家也不蠢，看见这幅情形就知道这个寝室闹崩了。 张倩低着头也无法忽略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老师，我们四个会再做一份更好的作业给您的。”黎嘉叶扫了她一眼，她也不想让张倩像现在这样尴尬。 张倩抬头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后悔。 周老师盯着她良久，才说：“嗯。” “谢谢老师。” 下课后，学生们一一散去，周老师看着点名册上黎嘉叶的名字，笑了一下。正巧这个时候有个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来电，接起。 “喂，老苏啊，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没什么大事，你知道阿衍交女朋友了吗？” “那小姑娘挺不错的，性格谈吐都不错，哦呦两人恩爱的不得了。” “叫——”周老师看着点名册，“叫黎嘉叶。” · 张倩是最后一个回寝室的，她进来后把行李都装进行李箱。 黎嘉叶闻声望去，只是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没再说话。楼上寝室的女生刚刚在微信上和她说张倩准备换寝室，辅导员也已经同意了。 黎嘉叶回了句好，就没再管那消息了。 行李箱滚轮摩擦着地面发出杂闹的声音。 谢佳佳站在张倩面前，有些无措：“倩倩......” 张倩没说话，略过她，走到门口的拐角处，她又看了眼黎嘉叶，只能看见她和蒋舟舟在认真地讨论新的主题。蒋舟舟让谢佳佳过去，一起讨论。 不知道说到什么，蒋舟舟学着泰语扮了个鬼脸，惹得谢佳佳和黎嘉叶纷纷笑着。 曾几何时，是她们四个人一起做这些事的。 现在的局面好像都是她一手促成。 是她在开学初看到黎嘉叶的衣服和包时就升起的嫉妒，是她居然能和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在一起时燃烧得更猛烈的嫉妒。 后来种种，都是导火索罢了。 是心底升起的早已达到着火点的熊熊嫉妒，在那颗草莓投掷进后，瞬间迸发。 张倩不知道这时候心里弥漫起来的情绪算什么，但她的确后悔做那些事情了。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说：“有要我做的吗？” 话音刚落，原本充盈着笑容的寝室有一瞬间安静了一下。 黎嘉叶抬头看着她：“不用了，你放心，我会在ppt上写你的名字的。” 张倩苦涩地点点头，装作不在意地说了声好，然后快步走向她的新寝室。 黎嘉叶在周老师说的时候，就想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重新做一个主题了。 “我还是想做VR，你们觉得可以吗？”黎嘉叶问另外两人。 蒋舟舟和谢佳佳都没什么意见。 因为时间只剩下一周，黎嘉叶一点也不敢耽搁，导致她看到苏衍阳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 第119页 苏衍阳：你在干嘛 苏衍阳：你为什么不回我 苏衍阳：女朋友丢了怎么办 后面还有好几条消息，内容大同小异。 黎嘉叶正要回消息，就听见蒋舟舟在她旁边抱怨：“妈的，死周予北，一个下午也不回我消息，吃屎吧他！” 黎嘉叶愣了一下，又看了苏衍阳的消息，唇边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心里莫名升起无端攀比。 嘻嘻，还是她男朋友好。 她给苏衍阳回了消息：在做ppt呀。 苏衍阳秒回：哦，我在赶去警察局的路上。 黎嘉叶都快觉得他就是守在手机里了。 看到他的消息，黎嘉叶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接得很快。 “喂。”黎嘉叶怯生生地喊了一句，“这也要报警吗？” 那头起先传来一阵轻笑，然后笑声越来越放肆，震颤着她的耳廓。 “我女朋友怎么什么都信啊。”因为笑，他说话的声音都不稳，“太好骗了吧。” 黎嘉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她摸了摸脸，还好不是当着苏衍阳的面，不然又要被他笑了。 她逞强：“我也瞎说的，我就装傻逗逗你。” “哦？是装傻呀？”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宠溺挑逗着她。 “对啊。” “嗯，是我太笨了，没看出我们阿黎这么聪明呢。” 他停顿半晌，如获至宝般地低叹着气：“幸好我捡到宝了。” 这句话像是富有魔力，使得黎嘉叶的心口发烫，每一个字凑在一起，似有魔力，轻而易举地将她举到云端。 她轻轻贴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剧烈跳动。 从遇见他那天起，她就将苏衍阳看做自己无法挖掘的宝藏，未曾发现，她自己也成了对方眼中的珍藏。 一切都是那么好。 周末，苏衍阳约黎嘉叶出去吃饭，他把车停在女寝门口。 黎嘉叶见他开着车来的，她坐上副驾驶，看着他的脚踝，不无惊讶地说：“你这就没事啦？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苏衍阳一脸嘚瑟地看着她：“年轻，新陈代谢快，腿好的也快。” 黎嘉叶想吃日料，奈何恰逢周末，要排队的人太多了。苏衍阳没排过这么长的队，他的惯性思维一直就是这家吃不到就换一家，绝不可能为了吃到一家网红店而浪费这么长的时间。 “周末的饭点总是排队，尤其这里是市中心。”黎嘉叶在点评上搜了好几家店，发现排队都排到了两个小时之后，都可以吃晚饭了。 黎嘉叶看着苏衍阳这大少爷一幅不愿意等待的样子，突发奇想：“我们去菜市场吧？” 苏衍阳看着她：“你会做菜？” “你不会？” 苏衍阳沉默。 黎嘉叶想想就知道这位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 “那你去过菜市场吗？” 苏衍阳又摇头。 “那我带你去吧！” 黎嘉叶给他导航，到了他家附近最近的一家菜市场。其实黎嘉叶也就来过一两次。 菜市场内人声鼎沸，瓷砖地上都是脏水和脚印，还有阿姨阿叔的吆喝声伴着海鲜的腥味迎面扑来。 苏衍阳显然没来过这里，他看着地面，小心翼翼的，生怕踩到脏水。 “你会砍价吗？”黎嘉叶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 “你说呢？” 黎嘉叶叹了口气：“我也不习惯，但是我有的时候看那些阿姨讲价就特别有意思，我也想学。” “你想学的东西挺稀奇啊。”苏衍阳打趣她。 黎嘉叶冷哼，两人走到卖猪肉的专区。她指着一块排骨：“叔叔，这个怎么卖啊？” 叔叔看了两人一眼，声音洪亮：“新鲜猪排骨啊，47.8一斤。” 苏衍阳正要拿出手机扫旁边的二维码，黎嘉叶突然拉着他的手腕。 “怎么了？” “一斤小排要这么贵啊。”黎嘉叶满脸疑惑地看着他，波光潋潋的杏眼里透着不解。 苏衍阳疑惑地啊了声：“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百度一下。” “没事，不贵。”苏衍阳觉得多此一举，正要扫码，旁边那个卖菜的阿姨实在听不过去了。 她用正宗西淮话对两人说：“小伙子，哪有那么贵啊，你们再换一家买。” 此话一出，那个大叔不乐意了：“四十七块八哪里贵啦，你摸着良心讲好不啦？” “你早上还卖39块，现在看人小夫妻年轻就多加了十块钱。” 小夫妻。 黎嘉叶喉咙发紧，没忍住红了脸。 除了黎嘉叶，苏衍阳显然也对这三个字十分受用，他拉着黎嘉叶走到阿姨的摊前：“阿姨，你这些菜都给我来一份。” “一份？小伙子，你说的一份是多少？”阿姨认真地问。 苏衍阳同样认真：“阿姨，那你说的一斤是多少？” 黎嘉叶在后面差点笑岔气，她走到苏衍阳身前，好不容易憋着笑：“阿姨，不用管他，就一斤。” 阿姨显然很开心，每个菜都给他称了一斤：“小伙子，这么多菜你拿的过来吗，我们提供送□□的。” 黎嘉叶简直想鼓掌叫好啊，买菜都能送货上门了。 苏衍阳求之不得，他报了个地址：“阿姨你送到小区门口就可以了。” -- 第120页 阿姨连忙点头说好，她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刚刚苏衍阳报给他的地址，连连咋舌：“住苏河湾啊，怪不得出手这么阔绰。” 黎嘉叶换了家摊位，买了猪小排。 苏衍阳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买小排。 “因为我做小排超好吃，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吃过。” “......” 回到家，苏衍阳提着菜，站在一边，把开门的任务交给她。 黎嘉叶完全忘记了他家密码，她也没想到前两天刚来过今天又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我忘了。”黎嘉叶耷拉着脸。 苏衍阳报了串数字。 黎嘉叶边开门边问：“这串数字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谁拿猜得到的数字做密码，蠢呐。” 黎嘉叶突然语塞，她觉得她就很有可能会干这种事儿。 黎嘉叶进了厨房，挽起袖子，一幅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她找了半天没找到围裙。 “苏衍阳。” 苏衍阳正在沙发上开黑，他开着语音，听到黎嘉叶喊他，他起身：“怎么了？” “围裙在哪里？” 秦珩和路一鸣八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这是过上同居生活了？” 苏衍阳语气含笑，毫不掩饰炫耀之意：“卖菜的阿姨都说我们是小夫妻。” “咦，少爷还会去菜市场啊。” 苏衍阳没继续搭理他们，他依靠着墙，看黎嘉叶把袖子挽到胳膊肘处，手臂白嫩如藕，腕骨上那黑色的腕表十分显眼。糖和盐分不清楚的时候她会尴尬地吐吐舌头，翘挺的鼻尖耸起。 此刻苏衍阳已经忘记自己的游戏还未结束，他从房间里拿出相机，找到特定的角度，对准黎嘉叶：“阿黎。” “哎。” 黎嘉叶敷衍地应了声，仍在研究为什么苏衍阳家的糖和盐长得一个样儿。 “看我。” 黎嘉叶抬头，懵懂的表情撞进他的镜头。 定格。 一如初见那天。 苏衍阳低头看自己刚刚拍的照片：“啧，我女朋友就是好看。” 事实证明，苏衍阳家不可能会有围裙，黎嘉叶早该想到的，所以她做菜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把自己的白T弄脏。 她做了糖醋排骨，青椒土豆丝，虾滑丸子菠菜汤。 她看着苏衍阳咬下第一块排骨，脸含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吗好吃吗？” “好吃。” “真的？” “真的！” 苏衍阳吃到一半看着黎嘉叶：“你怎么不吃？” “不想吃。”这是实话，做菜太耗费力气，她做的时候就饱了。 苏衍阳想了想：“那下次我来做。” “你又不会。” “这不是有黎大厨在吗。”他轻飘飘地说。 黎嘉叶觉得稀奇，苏衍阳学做菜这件事不亚于黎嘉叶八百米跑进三分二十秒、周予北三十大寿那天学会弹钢琴。 吃完饭，黎嘉叶悄悄地在他身边码字。苏衍阳一过来，她就把电脑屏幕往侧边挪了些。 苏衍阳：“？” 黎嘉叶说谎不打草稿：“我怕你窃取我的知识成果。” “......” 苏衍阳单手开着可乐，在她身边坐下，手随意地薅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柔顺的发丝从指间划过。 “给我喝一口。”黎嘉叶听着那气泡声，侧头。 苏衍阳递给她，在她接过的瞬间，突然看向她的电脑。 黎嘉叶想用手去挡，奈何两手都被他钳制着。 苏衍阳看了一眼：“写小说啊，这也要保密？” 黎嘉叶轻踹了一脚他的小腿：“我要保护我的知识产权。” “《空白》，为什么叫这名儿？” “没为什么。” 苏衍阳看她那憋着秘密的样子，信她才有鬼。他捏着她的耳垂，一手去挠她的腰腹。 他轻佻地笑着，尾音上扬：“没为什么？” “哎呀！”黎嘉叶憋不住想笑，挣扎了一会儿，才求饶般，“我写我的暗恋还有罪啊！” 苏衍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你除了我还暗恋过谁？” 黎嘉叶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暗恋过他一个人，还瞎问。 黎嘉叶破罐子破摔：“就你就你，全世界这么多男人，我就暗恋过苏衍阳一个人。”她把电脑递给苏衍阳，“看吧看吧，看看黎大文豪的作品，你不写出三万字读后感我今晚就偷了卖菜大叔的杀猪刀来暗杀你。” 苏衍阳觉得这样子的黎嘉叶实在太有意思。 “为什么叫《空白》？”他换了个姿势，让黎嘉叶窝在自己怀里。他在欣赏黎嘉叶的大作，黎嘉叶就用他的手机打王者。 黎嘉叶不会玩王者，苏衍阳强忍着不去看她那通落花流水的操作。 黎嘉叶：“因为写这本小说的时候，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 苏衍阳滚动鼠标的动作突然一滞，他俯下身，微凉的唇贴着她的眉眼：“嗯，现在了解了，所以很喜欢你。” 两人玩闹了一阵，黎嘉叶想起来ppt还没做，干脆在他家做起了剩下的ppt。她从苏衍阳怀中起身，盘着腿把电脑放在腿上。 彼时苏衍阳就坐在她旁边，大剌剌地敞着两腿，头靠着她的肩膀，投屏看NBA比赛，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她的长发，偶尔会因为他喜欢的球队丢球而骂几句脏话，在黎嘉叶被吓一跳后又捏着她的耳垂抚慰她。 -- 第121页 阳光被窗户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倾斜地映射在地板上沙发上茶几上，空气中微小的颗粒裹挟着阳光的幽黄。黎嘉叶感受着身边那人传来的体温和心跳，稍稍愣神。 这是她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在今天，全部得偿所愿。 第53章 暗恋 一周后, 黎嘉叶再次站在讲台上开始讲她的策展主题。 黎嘉叶最后还是选择VR展，展会名字叫【我会这样说】。 当ppt首页出现这个名字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从手机上转移到大屏幕上。 开学初第一节 课, 当周老师布置作业时, 黎嘉叶的心底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用VR，通过力觉、视觉、触觉多方位的感知技术，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弥补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但是黎嘉叶对VR知之甚少, 她查阅了很多资料才做出的这份ppt。她也知道这是一项巨大的耗费，还好老师只是让他们做ppt, 并非真正的策展, 这要是真实践起来那堪比天方夜谭。 周老师的神情不似上次那般严肃，黎嘉叶随即放下了心，做pre的时候口齿清楚流畅。 “不错，不只是ppt。相较于上次，你也进步了很多。” “谢谢老师。”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 黎嘉叶终于松了口气, 至少这门课的分数不会低了。 最近, 黎嘉叶的小说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她今天灵感爆发, 准备熬夜把它写完。写到最后，黎嘉叶想了想, 还是加了一段关于校园霸凌的结尾。 “每一个霸凌者以此为乐的那段时光, 将成为被欺凌者穷极一生也拔不掉的那根心尖刺。” 打完【全文完】三个字后，黎嘉叶收到了林薇的信息。 区区几个字, 却像浩瀚的波浪汹涌滚来, 将她的好心情全部冲刷了个干净。 林薇：你和苏衍阳在一起了？ 林薇：你故意的？ 黎嘉叶明明不该怕的, 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是天经地义的，她有什么需要惧怕的。 可是此刻她的心就像飘在大海中央，转头望向四周，无岸可依。 黎嘉叶不敢回，她下意识把手机背面朝下扣在桌上。 逃避可耻，但无罪。 她不回这条信息，就相当于她没见过。 太过慌乱之下，她都忘记思考为什么林薇会知道这件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炸在她的耳边，黎嘉叶肩膀一颤，吓了一跳，拿起来发现是蒋舟舟问她要不要带宵夜。 “不用了。”黎嘉叶说。 “那我回来咯？”蒋舟舟在电话那头说。 “好。” 黎嘉叶刚挂断电话，铃声又响起。黎嘉叶看也不看就说道：“又怎么了？” “肯接我电话了？”林薇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到她的耳边。 黎嘉叶一愣，此刻想挂断也无法挂断。 从除夕夜吵架开始，这是黎嘉叶隔了快三个月才和林薇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林薇冷笑。 黎嘉叶喉咙莫名发涩：“没有。” “你知道是谁和我说的吗？” 没等到黎嘉叶的回答，林薇继续说道：“你未来后爸跟我说的。” 黎嘉叶手指蜷曲地发紧，她下意识地去抠睡裤上的图案。 还是没说话。 “我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分了。”良久未等到她的回答，林薇说。 “不要！”黎嘉叶想也没想，下意识拒绝。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要？”林薇轻蔑地笑了一下。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法律允许我们在一起。”她说。 林薇再次笑了一下，笑中轻蔑丝毫未减半分：“哦？你要和你哥谈恋爱？” “这个月月底，你必须回家，我们当面谈。” 黎嘉叶想拒绝，林薇根本不给她张口说话的机会：“月底我要是没看见你，我直接让苏鸿泽和他儿子说，你们必须断掉。”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自作——”黎嘉叶语气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可是话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冰冷的机器声。 黎嘉叶把手机丢在桌子上，脸埋在膝盖里。 为什么总是这样。 寝室里没有人，她是可以放肆哭的，可是喉咙像被石块堵住，费尽全力才能唔咽出虚无的几声哭泣。 她这颗小小的心脏里弥漫着滔天的委屈。 蒋舟舟在寝室门口，听着哭声，满脸纠结。 过了十分钟，黎嘉叶哭累了，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一片。她大力地深呼吸了几口，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保持与平常无恙。 她边盘头发边出门洗漱。 一开门就看见蒋舟舟站在门口。 “咦，你出来洗漱啊，我刚好回来。”蒋舟舟笑着说，她晃了晃手里的炒面，“我带了宵夜。” 黎嘉叶洗漱完后就爬到了床上，窝在自己那一方逼仄的空间里。 其实她明白自己不该这么伤心的，因为从答应和苏衍阳在一起的那天她就明白，今天的局面早在很多年前就既成雏形，一定会发生。 只是，在她设想的千百种可能中，她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如愿以偿。 她太喜欢苏衍阳，喜欢到全然忘记了外界种种因素，喜欢到以为这段感情可以顺利无误地走到终点。 -- 第122页 蒋舟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嘴里的炒面索然无味。 她知道黎嘉叶的性格，她不主动说就意味着她不想告诉你。 蒋舟舟太纠结了，她不希望黎嘉叶不开心，又不敢主动问她发生了什么。 · 四月底的那个周末，黎嘉叶还是选择回了家。 苏衍阳送她到地铁口，原本想送她到家，黎嘉叶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我走了。”黎嘉叶关上车门，和苏衍阳摆摆手。 她走到地铁口，下意识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影子被天边的暖阳拉得细长。 微风吹着他的外套，外套一角鼓鼓作响。 黎嘉叶突然心里一泛酸。 “你快走吧。”隔着老远，黎嘉叶对他说。 苏衍阳点点头，却还是不动。 黎嘉叶只能先走一步进地铁口。 苏衍阳看着她转身，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上车。 他看着蒋舟舟刚刚发给自己的消息：你觉得叶子最近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他回：没有。 站在家门口却不想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黎嘉叶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才进家门。 不出所料，林薇正在客厅里拿着咖啡看电视，听到开门的动静，她眸光淡淡地瞟了眼玄关处，看见黎嘉叶在那里脱鞋。 “回来了？” 黎嘉叶嗯了声，她看着林薇，才两个月不见，她却觉得林薇精神状态愈发得好了，皮肤细腻红润，即使是面无表情，甚至是现在冷眼看她的样子，周身仍是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喜悦。 “你什么时候和苏衍阳在一起的？”林薇单刀直入。 黎嘉叶含糊地说：“没多久。” “哦，没多久。”她重复了一遍，显然趋于平静，她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分了吧。” “不要。”黎嘉叶还是那句话。 林薇没有反驳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最后决定明年一月二十六号领证。” 黎嘉叶对这个日子太过敏感：“为什么？” “那天是我生日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黎嘉叶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看着地砖上平直的线：“你故意的。” “什么？” “一月二十六号是苏衍阳妈妈的忌日，我不相信这个日子是你随便选的。” “她的忌日，和我有什么关系？”林薇一脸镇定地反问。 黎嘉叶语塞，她不知道为什么林薇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些话。 “你——”她声音又泛上了颤抖，呼吸变得紊乱起来，“你插足别人感情，害得苏衍阳的妈妈没有见到他爸爸最后一面，你还要在她忌日那天和苏叔叔领证，你不觉得你这个人……” 黎嘉叶一阵语塞，后面的话没再说话口，她疑惑地问：“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林薇把咖啡重重地掷在桌面上，液体剧烈晃动，溢出了杯身，溅在玻璃桌上，形成一道显眼的水渍。 林薇抬头看她：“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敢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做了小三。” 黎嘉叶看着被自己的这句话惹怒的林薇抬起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意想中的巴掌声和疼痛都没有落下。 她睁开眼睛。 林薇：“我不是小三，那个女人才是小三。” 她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她才是插足我和苏鸿泽之间的那个人！” 黎嘉叶愣住了。 “我和苏鸿泽早就认识了，我和他是相互喜欢的。是那个女的家里有钱，用商业联姻的方式才逼的苏鸿泽和她结婚的！” 苏鸿泽是苏家独子，又是老来得子，苏爷爷苏奶奶很宠他，在这样的宠爱下，苏鸿泽不意外地被“养坏”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苏爷爷苏奶奶思考再三决定放养他，美其名曰让他学会独立，就把十三岁的他丢到了西淮，让他一个人生活。 他不似苏衍阳，可以住在浦江畔市中心最豪华的位置。 他住在最普普通通的房子里，完美地融入所有普通家庭的孩子。 而林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他。 林薇住在苏鸿泽家对面，彼时的苏鸿泽堪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什么也不会做。 每到下午五点，家家户户传来饭的香味时，苏鸿泽总是饿的不行。 这位富贵人家的少爷，矜贵得不行。 林薇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正趴在自己家厨房的窗户边上，探头看她们一家人吃饭。 林薇觉得这人一定是有病。她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拉起了窗帘。林爸林妈责怪她大白天的拉什么窗帘啊。林薇才去把窗帘拉开，拉开的瞬间她被吓了一跳。 苏鸿泽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幅鬼面具戴在脸上，模样十分吓人。 林薇吓得尖叫，饭也不吃了，跑出家门就要教训他，没成想跑到一半自己就摔了，苏鸿泽跑过来跟她说对不起。 林薇随手拿起旁边的石子就往他脑袋上扔，苏鸿泽也不躲。他被养得太好了，活脱脱一个小少爷，只是一个石子轻轻一砸，脸上就有明显的红印。 -- 第123页 林薇突然有了些许愧疚。 所以当苏鸿泽蹲在她身前，要背她回家时，她的愧疚更甚。 苏鸿泽对她说：对不起，我就是想逗逗你，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吓。 林薇只说：那你要来我家吃饭吗？ 故事的后来，像每一本小说里发展的那样，欢喜冤家中总有一方先动心，而后变成两情相悦。 林薇就是先心动的那一个。 苏鸿泽是十八岁的时候被接走的，苏爷爷决定让他出国留学。 走之前，苏鸿泽对林薇说：你等我四年，四年之后我就回来找你。 林薇还是说：那你回来之后，记得来我家吃饭。 苏鸿泽说：好。 故事的后来总有遗憾。 苏鸿泽在国外读了四年大学后又读了两年硕士。第七年，他回了北江，和他一道回来的，是苏家为他订好的那位娃娃亲对象。 林薇是看电视的时候才知道的，林薇以为在那时，自己家已经有电视，算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但是当她看到苏鸿泽竟然可以出现在电视里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苏鸿泽家有钱到了这个份上，是她永远也高攀不起的位置。 她还以为，他们两个差不多呢。 年少的承诺此刻看来，实在添了些可笑意味。 林薇没去找苏鸿泽，是苏鸿泽来找她的。 一年又一年，林薇没有搬家，林父林母盼着一个拆迁的机会，奈何总是落空。 好不容易等来了拆迁通知下来的一天，两人却在出门办事时被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当场死亡。 苏鸿泽找到林薇的时候，她刚经历丧父丧母之痛，她看着那个风尘仆仆来兑现七年前约定的男人，嗓音沙哑：不好意思啊，你今天吃不到他们做的饭了。 苏鸿泽抱她入怀，两人确定了关系。 在那个潮湿的雨季。 第二年的一月二十六号，林薇生日。苏鸿泽借着这个日子带林薇回北江见父母，奈何连面都没有见着。 无论过去，亦或现在，苏家的大门都未曾向她敞开。 苏爷爷说苏鸿泽这辈子只能取凌家的那个大小姐。 同音不同命。 苏鸿泽既没有对抗父母的勇气，也没有任何自立门户的能力。 至今为止，他所拥有的，全是苏爷爷苏奶奶给他的。 苏爷爷说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以，从此以后和苏家彻底脱离关系。这个要求对于彼时的苏鸿泽来说，实在太难。 林薇看出了他的犹豫，看出了他的心虚。 林薇自认自己是个自私刻薄的人，她说她这辈子只做出过两次让步。一次，就是看出了苏鸿泽对于金钱和权势的摇摆主动选择退出。 林薇回到了西淮，几年后，随便找了个男人就嫁了，然后结婚。 同年，苏鸿泽结婚。 黎嘉叶突然问：“第二次让步是什么？” 林薇看着她，眼底平静如一潭死水，像是在说旁人的事：“生下你。” 林薇婚后不久就怀孕了，她不喜欢黎镇东，自然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当她手抚摸着肚子，感受到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时，她从医院落荒而逃。 99年一月，苏衍阳出生。 同年四月，黎嘉叶出生。 故事到此结束，听书人的心里却是再也无法平静。 黎嘉叶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像是早已奠定下来的世界观在此刻被人毁了地基，满盘皆是错。 她能够活在这世上，是林薇最后的心软。 她接受了自己和不喜欢的男人孕育的孩子。 黎嘉叶有些语无伦次：“既然你那么喜欢苏叔叔，你为什么要和那些男人——” “没为什么，我想过好日子，不行吗？” “我的确在你初二那年又和苏鸿泽有了联系，可是我没有做任何不光彩的事。那个女人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她和苏鸿泽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明知道苏鸿泽不喜欢她她还是恬不知耻地霸占着那个位置。而我，只是延后行使了我作为苏鸿泽妻子的权利，不可以吗？” 林薇的两个问句，让黎嘉叶哑口无言。 生平第一次，她居然潜意识里觉得林薇没有错。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和那些男人的儿子一起吃饭？”黎嘉叶有些想哭，她的心里被苦涩包围，眼泪顺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滚下来，砸在手上，“你是不是把我当成……” 林薇似乎对这件事没了耐心，她打断她的话：“你搞搞清楚，你只是和他们吃顿饭，你有任何损失吗？” 目光在黎嘉叶身上转了一圈后，林薇从桌上抽出一根烟点燃，她看着窗外，声音轻不可闻，“都是随便说说的，你也随便听听就好。” “所以，”林薇缓缓起身，看着眼前那个哭成泪人的女儿，“和苏衍阳断了，趁你还没有那么喜欢他。这一次，我必须要和苏鸿泽在一起。” 黎嘉叶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林薇可以和苏鸿泽在一起，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和苏衍阳在一起。 她在心里疑惑，也将疑问说出口。 “因为，我没那么大度，我讨厌那个女人，也讨厌她的儿子。她害得我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她儿子也不可以。” 第54章 暗恋 黎嘉叶并非恋爱脑到是非不分, 什么都不听就毫无保留地与苏衍阳站在同一占线。 -- 第124页 但是即使抛去她喜欢苏衍阳的因素，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仍然觉得苏衍阳和他的妈妈没有错。 林薇说这话的时候, 眼里带着积蓄已久的怨恨, 让黎嘉叶不敢直视，也让她想说的话全部缄口入肚。 她该厌恶的，明明应该是软弱摇摆, 一点儿也不愿意为了他们两人的爱情做出抗争的苏鸿泽。 “苏鸿……苏叔叔是什么态度？”黎嘉叶改口。 林薇看着她, 眼里像装了扫描仪，直透她的内心。 她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打什么念头。他是很喜欢你, 他没有意见。但是, 他听我的。” 一锤定音，宣告着不再有任何可能。 黎嘉叶没再挣扎，转头回房间。 林薇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忍不住问：“才在一起几天而已，有这么喜欢吗？” 黎嘉叶没回头, 手握在门把上, 手心的湿汗早已变凉。 她的喉咙发紧, 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很喜欢。” 只有两个人的家里气氛太过压抑，黎嘉叶披着件薄薄的外套想要出门走走。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地铁口, 她犹豫了一下，刷卡走了进去。 等黎嘉叶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站在苏衍阳家门口了。楼下的保安早已眼熟她, 直接放了她进来。 黎嘉叶的心里有些紧张，却又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他而雀跃。 她输着自己已经熟记的密码。 咔嚓一声, 门开锁。 黎嘉叶打开门, 却不想落入一个薄荷味的怀抱。 客厅里只开了一站小灯, 照不到玄关处。影影绰绰间，她的耳侧是那人沉稳的呼吸。 时间停在此刻。 她听见苏衍阳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黎嘉叶抬手抱住他，踮起脚尖，下巴支着他的颈窝，语气里带着点呜咽和无助：“我就是想你了。” 苏衍阳听到有人输密码的声音后就起身，知道这个房子密码的人只有黎嘉叶。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上一秒心心念念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 他原本只是玩心大发，想逗逗她，才故意关灯。直到她的泪水落下，打在苏衍阳的颈部，惹得他心里一阵滚烫。 苏衍阳放开她，反手按了一下玄关处的灯，他两指捏着她的下巴，用手背拂去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连带着指尖都变得湿濡濡的。 “怎么了？” 黎嘉叶挣脱开，仍是想把头埋入他的怀里：“我真的想你了。” 她不愿意说，苏衍阳也不再问。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像哄小孩一般。 苏衍阳想要让她坐在沙发上，黎嘉叶摇摇头。 “干嘛？”苏衍阳笑着说，“你这是准备揩完油就走，我家门都不愿进？” 黎嘉叶看着他，眼里水汽氤氲，显得楚楚可怜：“不想自己走。”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和脖子晕红成一片。 苏衍阳懒洋洋地啊了声，下一秒，他抱起黎嘉叶，黎嘉叶下意识把腿盘在他腰侧。 他的手掌贴着黎嘉叶的大腿，还往上抬了抬，跟抱孩子似的：“所以是准备这么走？” 话是黎嘉叶说的，却在苏衍阳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她开始莫名羞怯起来，尤其是看见他眼里太过明显的促狭。 “嗯。” 苏衍阳脚踢开鞋柜，单手从里面拿了双拖鞋，抱着她到房间。 他把她抱到床上，把拖鞋放在床边。 黎嘉叶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下，她捂住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苏衍阳。 “没吃晚饭？” “嗯。” “你男朋友只会泡方便面。” “我不嫌弃。” 苏衍阳把面端进来，放在桌上。黎嘉叶跑下床，安静地吃着，吃到一半就不想吃了。 苏衍阳就坐在她旁边，抬眼见那碗里还有大半碗面，实在觉得稀奇：“黎嘉叶，你是鸟吗？” “吃不下了。”黎嘉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苏衍阳无奈地摇摇头，把面端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黎嘉叶，随手抓过一旁的睡衣，长长地叹了口气，揶揄道：“哎，你男朋友又要睡客房了。” 黎嘉叶抿了下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看见苏衍阳的手上又带了一块表，和送给自己的一样。 “怎么了？”苏衍阳问。 黎嘉叶抬头盯着他：“那你别睡客房了。” 苏衍阳的笑容突然凝滞下来。 听到她的话，他漆黑的眼里随即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欲望。 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无限放大着两人的心跳与呼吸。 黎嘉叶起身，双膝跪在柔软的床边，裙子因为她的动作小幅度地往上缩。她贴着他，认真地说：“别睡客房。” “黎嘉叶，你不要挑衅我。”苏衍阳的声音有些低哑。 黎嘉叶抓着他的手腕，抬手，顺着锁骨向下滑去。 “我没有挑衅你，真的。” 手心里的触感柔软温热，是少女独有的。 苏衍阳动也不敢动，只觉得霎时间火从心口起，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他不知道黎嘉叶今天怎么了，太过反常的举动让他觉得怪异。 “谁欺负你了？” 黎嘉叶摇头：“真的没有。” -- 第125页 苏衍阳的眼睛落在她饱满红润，泛着水光的唇上。他咽了下口水，漆黑深邃的眼眸因为微眯而显得狭长。 他的眼里，是她的憧憧倒影。 他声音磁性低沉，却带着压迫感：“别骗我。” 下一秒，他俯身贴住黎嘉叶的唇，少女嘴唇软而甜，像糖似的。她因为错愕而微张的小嘴被苏衍阳轻而易举地撬开，唇齿相依，浅浅的喘息交缠在一起。 所有话语都化在这个吻里。 幽深而绵长的一吻结束，一室的暧昧还未散尽，缓慢流动的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热吻的味道。 黎嘉叶砸吧了下嘴角，淡淡的薄荷味萦绕在口腔间。 她眨巴着眼睛，探究的目光落在苏衍阳的唇上。 有一句话，她想问很久了。 “你这吻技跟谁学的？” 苏衍阳没想到她思考了半天居然说的是这个。他忍着笑，轻咳一声，他眼眸中流光窜动，眼角上挑带着笑：“这是觉得还不错的意思？” 他俯身，柔软的唇贴着黎嘉叶白嫩的耳廓，浅浅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伴着滚烫的触感，黎嘉叶脖子下意识地一缩，从头连着脊背都僵硬住：“跟小黎老师学的。” 黎嘉叶腹诽，一听就是在胡说八道。 苏衍阳却不放过她，他压低了嗓音，贴着她耳畔说：“那小黎老师呢，只有我一个学生吗？” 他尾音上扬，溢满缱绻，落在黎嘉叶耳边，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淡淡的红晕又泛上脸颊。 耳边发麻的触感让她头往旁边偏了一下，她声音轻不可闻：“你这不是废话吗。” 四月，已经不需要再开暖气。房间里此刻却热意升腾，氤氲缭绕着暧昧的气息。 黎嘉叶整个人陷在大床上，浓黑的长发披散，几捋搭在胸前，黑白相衬，隐隐约约间，更带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 房间昏暗，只开着一盏壁灯，幽黄的灯光打在苏衍阳的发间，眉眼间，唇间，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羽扇似的眼睫衬得他眼睛更加深邃，眼里布满星辰。 黎嘉叶看他打篮球的时候就知道他身材很好，撑在两侧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宽肩窄腰。运动裤的两根带子自然下垂，随着他的晃动，羽毛似的扫在黎嘉叶的小腹，令人发痒。 两人的距离近到唇齿交缠，潮湿暧昧的气息翻涌着在两人鼻息间缠绕。 苏衍阳的手抚摸着黎嘉叶白皙的后背，那层消瘦的蝴蝶骨在他的掌心留下消散不去的触感：“怎么这么瘦啊？” 黎嘉叶紧张得呼吸差点暂停，她用力咬着唇，没说话。 苏衍阳温热的唇在她耳骨上轻咬。他的手滑过她的身体，不断向下。 黎嘉叶眼尾微微下垂，最是让人觉得无辜的眼型，眼里泛起的涟漪，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她死咬着唇，伸长了脖颈，泪眼朦胧地看向天花板，溢出嘤咛，声音婉转：“苏衍阳。”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苏衍阳眼底簇起一团火，温热的掌心划过她身体的每一处。 他掀起眼皮看着身下面颊绯红的女孩，沉声：“我知道。” 窗外虫声不再嘶鸣，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缱绻暧昧残存满室。 困意加持，黎嘉叶打了个哈欠，细长的眼尾水光晃动，还残存着泪痕。她实在没力气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苏衍阳沉沉入睡。 白嫩的背部大剌剌地展现在苏衍阳眼底，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红印。 他眸光沉沉。 下手重了。 片刻后，苏衍阳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吵醒她。 果然是要再洗一次澡。 熹微晨光影影绰绰地从窗帘的缝隙里透了进来，在地板上漏出一点斑驳的光影。 黎嘉叶翻了个身，被手机闹铃吵醒，半眯着眼看了看手机，八点半。 她忘了今天是周末，都没有把闹铃关掉。 黎嘉叶正想起身，身后一只手耷拉下来，从背后横亘在她胸前，毛茸茸且柔软的头发摩挲着她的肩头。 苏衍阳的声音带着困意，他下意识蹭了一下她的肩膀，声音迷迷糊糊的：“再睡会儿。” 黎嘉叶一愣，差点忘了自己是在他家。 昨晚的一切像增添了二倍速的电影似得快速回放。 都是第一次，两个人实在太生涩，磨合了太久，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黎嘉叶太疼了，她是在哭声中沉沉睡去。 她看着苏衍阳的手，有若隐若现的青筋起伏。 一切生活化的场景，让黎嘉叶陷入了一片迷茫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他终于是她的了。 那些少女春心萌动时期做的一个个梦，都尽数实现。 和他在校园的操场上闲逛，和他去食堂吃饭，把不爱吃的葱和胡萝卜都丢给他，和他去旅行，让他为自己拍照，看他打篮球，和他接吻，和他在凌晨三点相拥而眠…… 一切都是真实的。 “阿黎……”他在她的身后喃喃着，“你的闹钟好吵……” 黎嘉叶不敢再动，她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点开微信，划到和林薇的对话框后，单手在上面打着字—— 再给我三个月时间，行吗？ 再给她三个月，再让她沉浸在这有期限的美梦中吧。 -- 第126页 林薇：不行，越久越分不掉。而且，你不要以为时间长了我就会同意。 黎嘉叶：我没有这个想法。 林薇：六月二十号我要和苏鸿泽一家人吃饭，你也必须出席。六月二十之前，你必须和他分手。 林薇：我不希望那顿饭吃得很难看。 黎嘉叶看着林薇最新的消息，捂住嘴巴，努力克制着自己哭出来。 最近她哭的次数太多了。 好半晌，她在对话框里艰难地打出了一个【好】。 第55章 暗恋 黎嘉叶再没有了困意, 她小心地翻身，借着从缝隙里跑出来的丝丝微光正大光明地看着苏衍阳。 她的手触碰着他的眉骨，鼻梁, 唇。 手兀得被他抓住。 苏衍阳半睨着眼, 又把她抱得更紧：“痒。” 十一点，苏衍阳才彻底清醒。他睡眼惺忪，半耷拉着眼皮, 额前的三五缕碎发倔强地翘起, 整个人散漫又颓废，被困意包围。 “你醒啦。”黎嘉叶说。 他嗯了声。 黎嘉叶刚想起来, 却意识到自己被子下未着寸缕, 她扭头看了眼苏衍阳，试探着问：“你要不要先起床呀？” 苏衍阳看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朦胧的眼里立刻变得清醒，闪过一丝促狭：“你先起吧。” “那那那那我再睡会儿。” “哦, 那一起睡。”他玩性大发, 把黎嘉叶禁锢在怀里, 手在底下乱动。 “哎呀！” 黎嘉叶太怕痒了。 偏偏才一个晚上，他早就摸清了自己的敏感点。 黎嘉叶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呢！ 最后, 还是苏衍阳先起身，谁知道他也没穿衣服, 黎嘉叶吓得直接把脸捂进被子里。 苏衍阳玩心作祟, 他一脸坦然，俯身压过去：“你昨晚可不是这个反应, 你说它很厉害。” 黎嘉叶这一刻好想变聋啊。 “你瞎说！我昨晚根本没说话！” 苏衍阳认同地点头：“你的确是没说话。” 过了片刻后, 他补充：“你只是在叫。” 黎嘉叶觉得自己快疯了。 苏衍阳不再逗她了。他看了看一地的衣服, 从柜子里随手拿出他自己的短袖，直接把黎嘉叶从被子里捞出来，给她套上。 他把她的长发从领口中理出来。 “我没穿那个。”黎嘉叶指着地上的衣服，有些羞怯。 苏衍阳嗯了声：“那不是更好。” 他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点埋怨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你不知道我昨天脱它脱了多久。” “......” 明明是你自己笨好不好！ 下午吃过饭，苏衍阳翻箱倒柜拿出了积灰已久的PS5游戏机。他拿出十个盘让黎嘉叶选。 黎嘉叶选了麻布仔大冒险。 两人整个下午都耗在这个游戏里，一下午就把珠子集齐了。 “哇，我也太厉害了吧！”黎嘉叶太开心了，她觉得自己今晚做梦都要梦到在关卡中跳格子了。 “嗯，阿黎真厉害。”苏衍阳学着她的语气吹捧她。 玩了一下午，黎嘉叶还是意犹未尽，还想换一盘游戏。她左挑右选，对剩下的几张盘兴致都不高。 “还有没有别的游戏呀？”黎嘉叶问。 “在书房左侧最下层柜子里。”国商班群里发了作业的上交时间，苏衍阳低头发着文档。 黎嘉叶应了声，她走到两个房间的交界处，随手开门，随意地转头问道：“这间是书房吗？” 苏衍阳抬头，饶是一贯沉稳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慌张。他手撑着沙发靠背跳下来：“我操，别——” 还是慢了一步。 黎嘉叶把门打开的瞬间，四周的灯光全然亮起，墙上挂着粉蓝粉蓝的气球，鲜红的玫瑰干花撒落在周围。 偌大的房间一隅，放置着一架崭新的KAWAI钢琴。 黎嘉叶说不清什么情绪，她回头怔愣地看着苏衍阳。 苏衍阳靠在门边，手捋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语气满是被戳穿的无奈：“我都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黎嘉叶听到他说：“不是还欠你一个生日礼物。” 从知道黎嘉叶生日那天，苏衍阳就开始准备。只是她的到来太过猝不及防，让他措手不及。 黎嘉叶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不是送过我这个了吗？” “谁家送女朋友送二手货啊。” “才不是二手。”黎嘉叶反驳，语气里莫名带着哭腔，“太贵了，我还不起。” 苏衍阳见不得她哭，他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搂入怀里。 他长长地哎了声：“谁说送你礼物是为了让你还的啊。” 他顿了顿，看见黎嘉叶哭的更凶，慢悠悠地说：“你知道有人说过，礼物的价值并不取决于它本身的价值，它只取决于送礼者的心意和实际承受能力。” 黎嘉叶眨了眨眼睛，水雾蒸腾，抽抽噎噎的：“哪个哲学家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苏衍阳乐了：“苏大哲学家说的。” “你这个人怎么……” 苏衍阳在她还要说话之前把她的脑袋摁在怀里，自然地拂过她的发丝：“我女朋友能不能别哭了。”他低头看她，说话的时候唇故意地碰着黎嘉叶的鼻尖，“以前也没见你爱哭啊，怎么跟我在一起了老是哭？” -- 第127页 不等她回答，苏衍阳又自顾自说：“看来还是我对你不够好，看来以后要对你再好点。” 他难得说那么多话。 他已经对她很好了。黎嘉叶在心里说。 黎嘉叶在他怀里蹭着，倔强地说：“才没有哭。” “没有你眼睛红什么？” 黎嘉叶半天想不出答案，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有红眼病行不行！” 苏衍阳被她这回答逗得大笑，他脑袋靠着墙，笑得一颤一颤的，连胸腔都泛着愉悦：“你这个人真的蛮有意思的。” 苏衍阳的电话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是管院老师打来的，他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黎嘉叶看着那架钢琴，她走过去，手抚在琴键上。 林薇没给她过过生日，每年的生日，她总是打钱给她，潦草了事。 缺钱的人渴望钱，有钱的人憧憬情。 偏偏她是后者。 可是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些事。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她觉得自己好幸运。 苏衍阳在阳台打电话，傍晚的天空被层叠的云层晕染着，蓝色渐变其中，掺杂着一片红霞。 毫无意外，他在那抹背景里，成为了最出挑的存在。 黎嘉叶从背后抱住他。 苏衍阳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边和辅导员说话，一边掐着她的脸颊。黎嘉叶反手亲着他的手背，轻咬了一下指尖，牙齿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指腹。 看着苏衍阳的眼里抹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欲望，随之而来的危险气息愈演愈烈，却又在此刻无法发泄的样子，她不由心情大好。 好想回到高中啊。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勇敢一点。 这样，就可以早早地享受到这份幸福。 周一，苏衍阳开车送黎嘉叶回了学校。他把黎嘉叶带到十二教楼下：“晚上来接你。” 黎嘉叶说了声好。 她下车的时候正好被江延之撞见。 黎嘉叶没看见他，径直走上楼。 倒是苏衍阳看见了他。 他的眼神里难言黯淡晦涩，恰巧和苏衍阳的目光碰个正着。 苏衍阳表情不变，自然地冲他点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天气回暖，黎嘉叶穿的也少。走进教室后，她找到蒋舟舟的位子，在她旁边坐下。 蒋舟舟淡淡地扫了眼她，看着她脖子上点点痕迹，啧啧了两声。 黎嘉叶听出了她的揶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注意。” “哎呀我懂。” 黎嘉叶回了寝室，难得打开了行李箱，把夏天的衣服放进去。 蒋舟舟和谢佳佳稀奇地看着她。 黎嘉叶解释：“我后面一个月搬去和他住。”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昨晚吃完饭后，黎嘉叶窝在沙发上玩游戏，看着苏衍阳收拾好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准备出门倒垃圾的时候，黎嘉叶心底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她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蒋舟舟和谢佳佳相视一笑：“才一个月啊，我不介意和佳佳两人寝住到毕业的。” 黎嘉叶看着自己的好友为自己恋爱了而开心，却悲从心起。她努力压住心头涌起的酸涩，很轻地吸了下鼻子：“就一个月。” 像在对她们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 五月初，某天洗澡的时候，黎嘉叶发现自己小腿后侧长了个肿起来的结块。她起初没在意，直到那里传来阵阵疼痛她才觉得要去看医生了。 医生瞟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皮脂腺囊肿，小问题。” 而后给她开了药膏，告诉她每天涂，等化脓了来做一个小手术切掉。 黎嘉叶听到手术两个字吓得半死，她哭唧唧地看着苏衍阳：“我不想做手术。” 苏衍阳正要安慰她，那个光头医生又瞟了两人一眼，轻飘飘地说：“小手术，麻药都不用上。”他顿了顿，“到时候让你男朋友也来，给我打灯。” 不止黎嘉叶，苏衍阳也有些惊讶。 这什么手术，还能让外人进来打灯。 “所以真的就是个小手术。”光头医生说，“行了，要哭出去哭啊，后面病人等着呢。” 从听到要做一场没有麻药的手上开始，黎嘉叶的表情就没有正常过。 她耷拉着脸回到家里。苏衍阳随手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半蹲在她身前：“腿给我看看。” 黎嘉叶背过身去，指着小腿处。 “这里割了会留疤吧？” “留疤也好看。” “才不好看。” “好看。” “不好看！” 苏衍阳亲在她的唇角：“阿黎怎么样都好看。” 就一个吻，黎嘉叶气就没了。 半个月后，等那结块化成脓，黎嘉叶就和苏衍阳又去了上次那家医院，挂的还是那位光头医生的号。彼时光头医生正在给里面的人做那个所谓的“小手术”，黎嘉叶听着里面的男人鬼哭狼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又坍塌了。 苏衍阳蹲下身，捂住她的耳朵，安慰着：“那男人好菜哦，这都忍不住。” 黎嘉叶深呼吸，干巴巴地说：“你的阿黎也很菜。” 苏衍阳啧了声：“你再这样我亲你了啊。” 黎嘉叶正要说话，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 第128页 光头医生站在门口，鼓了鼓掌：“哦呦，你俩拿这神圣的医院当什么呢？” 要不是这医院挂着三甲的牌子，黎嘉叶总觉得自己撞见江湖骗子了。 黎嘉叶硬着头皮进去，躺在床上，把裤子撩到小腿膝盖处。 光头医生把医用镜给苏衍阳：“帮我拿着。” 苏衍阳拿着镜子：“医生，怎么就你一个？” “其他人吃饭去了。” “那你怎么不吃？” “那我去吃饭了留你小女朋友一人在这里？我有医德的好吧。”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黎嘉叶起初害怕，后来觉得这两人你来我往，跟讲相声似的还挺有意思，她还想插一句话，结果冰凉的手术刀就贴着那肿块毫不留情地划下。 黎嘉叶差点要骂脏话，她疼得把头埋在交叠的手臂里，咬牙切齿的。 光头医生有条不紊地撇出脓：“在一起多久了？” “谁啊？”苏衍阳问。 光头医生稀奇地说：“你跟你小女朋友啊，不然你跟我啊？” 苏衍阳挑眉：“咦，那也太可怕了。” 黎嘉叶本来在哭，听到两人的对话，又忍不住笑。 又哭又笑，场面滑稽。 医生切了一声，他叹了口气：“我当年有头发的时候也是帅的不行，我跟你说，我以前在市中心那个三甲医院工作的。” “后来呢？” “那医院里的小姑娘一个个看见我就两眼放光，两眼放光你晓得伐，看你也没有这种体验。” 黎嘉叶实在觉得好笑，她强行插入对话：“那可太多了。” “哦？你也是两眼放光的那一个？” “才不是。”黎嘉叶完全陷入了回想里，她骄傲地说，“他跟我表的白。” 苏衍阳在一旁妇唱夫随：“是的。” “多稀罕呐。”光头医生不屑地说。 黎嘉叶来了兴致，正要大刀阔斧讲讲自己和苏衍阳的恋爱史，却看见医生拿了纱布给她包扎。 “啊，做好了？”黎嘉叶惊讶地问。 “嗯，一周后来换药，一周之后再半个月，时间依次延长一个星期，来换个五六次就差不多了。”医生说着，“尽量不要洗澡，洗澡也要避开这条腿。” 苏衍阳拿着单子，点点头。 他蹲在黎嘉叶跟前：“要不要背你？” 就这么一个小伤口，又不是瘸腿断脚，医生翻了个白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场面没法看。 “我要吃饭去了，你俩别给我逃单啊。” “......” 黎嘉叶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黎嘉叶没想到，苏衍阳真的背着她。 有车不开，他非要背着她走到医院门口的食堂吃饭。 一路上，路人纷纷朝两人看过来。 迟来的羞耻心终于涌了上来。 黎嘉叶太不好意思，她捏了一下苏衍阳的耳朵：“其实我完全可以正常走路。” “是我想抱你。”苏衍阳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话。 黎嘉叶不反驳了，她把脸颊贴着苏衍阳的，傻嘻嘻地笑了两声。 “哥哥好吧？”他调侃着问。 黎嘉叶听到哥哥这两个字，一愣，笑僵硬在唇边，心里弥漫着喜悦又瞬间消散。 她好讨厌这个称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苏衍阳没看到她的表情。 最后，她只说：“苏衍阳，你真好。” 黎嘉叶点了份葱油拌面，吃到一半才想起来身上有伤口不能吃带酱油的东西。虽然这件事没有科学依据，但她神叨叨，信得要命，赶紧把剩下的葱油拌面丢给苏衍阳，把他面前的那碗面挪过来，放到自己眼前。 “哇，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霸道？”苏衍阳说。 黎嘉叶眨巴了一下眼睛，脸埋在碗里，偷偷地笑了一下。 苏衍阳指尖托着她的脑袋，提醒她：“头发。” 黎嘉叶哦了声，乖乖抬起头，又把面里的葱，胡萝卜和青菜挑给苏衍阳。 “面没几口，剩下的全是我不爱吃的配菜。”黎嘉叶轻声嘟囔。 “谁让您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 这怎么能怪她呢？ 一周后的第一次换药，是苏衍阳陪她来的。换药只需要护士来就可以了，换完之后护士姐姐对她说等六月二十一号再来就可以了。 黎嘉叶说了声好，长时间泡在幸福的温泉里，她完全对这个时间丧失了敏感。 直到苏衍阳说他六月二十一号可能没时间陪她去医院，黎嘉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好奇地问为什么。 “我爸让我六月中回趟北江，要跟我未来后妈和她女儿吃个饭。”苏衍阳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现实。 他窝在沙发里，长腿支在茶几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游戏，他轻描淡写地说，“跟他们吃饭，关我屁事。” 彼时黎嘉叶正在倒水，听到这话，像是突然炸起的闹铃凭空响起，黎嘉叶手没拿稳，玻璃杯直接碎在地面上，溅起一滩水花。 她的裤脚都湿了。 苏衍阳丢开游戏手柄，翻身越过沙发，跑到黎嘉叶身边，把她拉开，低头去清理那玻璃碎片。 “手没受伤吧？”他问。 对上他担忧的眼神，黎嘉叶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 第129页 看到她手上没有伤口，苏衍阳才放下心，他把玻璃碎片单独丢在一个袋子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忘记了。”她答非所问地嚅嗫着，头埋得低低的。 她怎么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呢。 第56章 暗恋 黎嘉叶是被雨声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睡觉前，她忘记拉窗帘了，熹微光影正大光明地溜进来。 黎嘉叶翻了个身, 借着月光, 她看着自己身侧的苏衍阳。 她用力地眨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睡觉的时候很喜欢把手臂垫在自己的脑袋下，手指插在自己的发间。 银白的月光打下来, 在地上透出一块不规则的阴影, 也为他勾勒出一层和煦的轮廓。 黎嘉叶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抚慰小动物那样, 一层一层地顺下来。 她轻轻地说, 像是祈求：“明天，你可以不要生气吗？” 偌大的空间里，自然无人应答她的话。 第一声蝉鸣炸在枝头的时候，夏天来了。 苏衍阳显然对这次所谓的会面不太重视，他随便套了件黑色短袖, 披上黑色连帽卫衣, 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他买了中午的机票回北江, 走之前，黎嘉叶还没睡醒。 苏衍阳半个身子俯在她耳边, 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用气声道：“我走了, 吃完饭就回来。” 还没回北江, 他就已经买好了回西淮的机票。 黎嘉叶满脸困意，瓮声瓮起地嗯了声。 苏衍阳见她这幅模样, 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额角。 “走了。” 听见外面大门关上的声音, 黎嘉叶的眼神变得清晰, 困意全消。 她早就醒了。 她起身拉开窗帘，阳光挣脱厚重云层的束缚，洒在卧室里。黎嘉叶看着远处的建筑愣神，好半天后才去洗漱。 她把自己的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 行李箱拉链拉上的那一刹那，不小心挤到了她指腹上的那块软肉，像一根尖锐的针刺入心尖，又很快拔出。 她下意识嘶了声，看着那里迅速红起来，又很快消散。 黎嘉叶轻轻揉了一下，明明一点都不痛，可是眼泪还是没防备地掉落下来，砸在地上。 她咬紧牙关，靠着墙，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现在哭干净了，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黎嘉叶先回了趟家，她把行李箱带回家后又打车去了机场。 她知道苏衍阳是十一点半的飞机，两点半到北江，现在距离两点半还有十分钟，他一定关机了。 黎嘉叶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她一遍遍地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又一次次退出，她的手在屏幕上方颤抖。 怎么也按不下那个发送的键。 这场梦太短了，短到她还来不及记住每一份每一秒，就被外界的声音惊醒。 “女士，飞机即将起飞，请及时关闭手机。”有空姐走过来，提醒她关机。 黎嘉叶手一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句话已经发出去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撤回，最后还是关闭了手机。 撤回了也没有用。 与此同时，苏衍阳刚下飞机，坐上司机的车。他下意识想打开手机，刚点亮它屏幕又迅速变黑。 那条还未弹出来的信息随着关机的手机一起沉沦黑暗—— 苏衍阳，我们分手吧。 “妈的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也不回啊？”周予北，路一鸣，秦珩三人齐齐站在梧桐巷院门口抽烟，吐出的白烟不断上升，隐在已经带着点热意的空气中。 苏衍阳下车，跟司机点头示意，才走到周予北旁边：“手机没电了。” 他刚要进门，却被周予北拦住。 “干嘛？” “那谁来了。” 苏衍阳哦了声，待在原地，说不清是不是要进去。 秦珩看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大着胆子问了句：“你还好吧？” 苏衍阳嗯了声。 秦珩还是没敢多说话。 “这个女人，我总觉得眼熟来着。”周予北在一边轻声念叨着。 秦珩：“拉倒吧，你能眼熟才有鬼。” 苏衍阳原以为苏鸿泽会带那个女人去餐厅吃饭，却没想到直接把她带到了梧桐巷。 把她带到这里的意思，就是正大光明地向所有人宣布她以后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员。 “爷爷奶奶呢？”苏衍阳问。 “挺正常的。” 苏衍阳又没说话了。 饶是周予北，现在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要现在进去吗？” 苏衍阳看着院子里那棵参天大树发呆。 听到周予北的话，他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几乎是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这他妈是我家。” 周予北明白了，看他表面镇定自若的样子，内心实是冒着一股火。 他实在怕晚上这顿饭吃得不安生，偷偷摸摸给黎嘉叶发了消息，大致意思就是苏衍阳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让她晚上给苏衍阳打个电话安慰安慰他。 结果黎嘉叶一直没回。 直到晚上七点，黎嘉叶才回他。 那句话很简短。 黎嘉叶：不用打电话。 周予北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彼时保姆端上了菜，正招呼着大家吃饭。 -- 第130页 周予北没再琢磨。 “阿衍呢，怎么还不下来？”苏鸿泽看了一圈，来吃饭的人有几个小的，还有梧桐巷院的老人们。 他们都是和苏爷爷苏奶奶相识很多年的好友。 即使苏鸿泽和林薇日后不长居这里，还是要和他们打好关系。所以苏鸿泽才选择带林薇来这里吃饭。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两个位子还空着。 “他在楼上换衣服呢。”周予北和秦珩打着哈哈。 他也不知道苏衍阳在干嘛。 苏鸿泽正要上去叫他，正巧苏衍阳趿拉着步子进来，球鞋刻意地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声音磨得人心里难受。 “阿衍，坐爷爷旁边。”苏爷爷说道。 苏衍阳嗯了声，走到他旁边坐下。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林薇。”苏鸿泽说。 林薇起身，向大家敬酒。 她今天穿着黑色长裙，大波浪束起，画着艳红的口红，丝毫没有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的拘束感。 她和苏衍阳眼神对上的瞬间，她笑了一下，笑得十分温和：“阿衍，第一次见面，你好。” 这是苏衍阳第一次见到林薇。 苏衍阳对这个称呼没由来得恶心，他拿起酒杯。在众人的注视下，并不准备和林薇碰杯，反而一饮而尽。 苏爷爷不着痕迹地咳嗽了一下。 苏衍阳没任何反应。 林薇一点儿也不恼，也喝完了杯中的酒。 “阿衍长得那么好看，在学校里很讨小姑娘喜欢吧。”林薇笑着说。 苏衍阳连装模作样的笑都不愿意露出来，他低头想打开手机，按了半天还是黑屏，他才反应过来下了飞机后他就没充电。 他隔着好几个座位，自然地问周予北：“充电宝有没有？” 完全忽视了林薇的话。 周予北把充电宝递给他，刚坐下又被周爷爷戳了一下。 此刻桌上的氛围实在太尴尬。 周爷爷给他使了个眼色，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你怎么回事，长点脑子行不行？” 周予北：“？” 别人家的事儿他怎么掺和啊！ 周予北尴尬地笑了一下：“有的有的，阿衍女朋友巨漂亮，特别是弹钢琴的时候，简直就是——” 周爷爷又踢了周予北一脚，继续压低声音：“行了，说到这里就够了。” 周予北：“......” 桌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除了苏家人，其余几家都是局外人，只有老一辈的人聊着天。周予北几个人实在觉得这里的空气都透着可怕。 尤其是苏衍阳。 这个饭桌上唯一的，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的人。 桌上满是佳肴，他一口未动，连筷子都没拿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杯沿，低头看着黑屏的手机。 苏鸿泽借着给林薇夹菜，似有问题要问。 林薇知道苏鸿泽要问什么，她面色平静，轻声说：“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倔，一定要熬到最后一刻。” 充了五分钟的电，手机自动开机。 苏衍阳打开手机，条件反射想看看黎嘉叶的信息，黎嘉叶的信息却先一步跳出来。 黎嘉叶：我们分手吧。 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苏衍阳蹙着眉，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林薇满意地看向外面，她拉开身旁的椅子：“小黎，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苏衍阳听到周予北他们因为毫不掩饰的惊讶声，周予北用力地咳嗽着。 苏衍阳自顾自地看着那条微信，心思全被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占满。 他头也没抬，给黎嘉叶发去一个问号。 下一秒，他听见林薇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黎嘉叶。” 血液在一瞬间倒流凝固上头顶。 林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清晰响亮，穿透了整个空间。 房间里的觥筹交错突然偃旗息鼓，寂静无声。房间外的马路上人声鼎沸，来往的车辆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唯有这里，像是被上帝按上了暂停键。 周予北终于明白她看林薇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也明白了黎嘉叶发的那条短信的意思。 黎嘉叶刻意忽略着那道深邃凌厉的目光，她乖巧地和苏爷爷苏奶奶点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 “小黎，你好。”苏奶奶说，她指着苏衍阳，“这是阿衍，你们两个好像都是在西大上大学的吧，走在学校里没准还见过呢。” 黎嘉叶努力对上苏衍阳的目光，像陌生人那样自然地说：“你好，苏......” 她叫不出来。 那个她总是唤起的名字，成了此刻的难以启齿。 这片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只有苏衍阳的脸上异色翻涌。 他的眼睛微眯着，所以更显狭长，他死死地盯着她，眸光似最锋利的刀刃，直直戳开那层虚假的面具。 好像下一秒就要在窒息的空气中爆发。 “小黎，你应该叫他哥哥。”林薇突然说。 苏衍阳反应了几秒，努力让自己消化这个事实。 片刻，他突然起身，动作幅度太大，面前的瓷碗晃晃悠悠地转着，他绕过人群，直接走出去。那门被他砸得震天响，连空气都在震颤着。 黎嘉叶肩膀下意识一抖，她觉得自己有点缺氧，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想要往外走。 -- 第131页 林薇拽住她的手腕，让她坐下来。她把菜夹到黎嘉叶的碗里：“怎么来这么晚，没看见爷爷奶奶们都在等你吗？”她给她的杯子倒上饮料，“去，和爷爷奶奶们敬一杯。” 黎嘉叶盯着她，压抑不住的呼吸变得紊乱。 苏鸿泽突然拍了拍林薇：“小黎，第一次来这里吧，让小北和阿珩他们带你出去逛一圈吧。” 苏爷爷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笑着说：“对啊小黎，你要不要出去玩玩？” 黎嘉叶点点头。 她发现，她不仅不敢面对苏衍阳，也不敢面对他的朋友们。 “黎妹，什么情况啊？”四人向外走，黎嘉叶走在最后，周予北走到她身边，满脸问号。 从黎嘉叶进门那一刻开始，他的脑子就乱成一团浆糊了。 黎嘉叶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周予北见她这样，没再问。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屋顶，你要去吗？”秦珩回过头来。 黎嘉叶还是没说话。 “就前面，随你去不去。” 说罢，三人就走了，也不愿意去打扰两个人。 黎嘉叶觉得是该说清楚的，她鼓起勇气，顺着楼梯爬到屋顶。 苏衍阳果然坐在那里，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吹得鼓鼓作响。 黎嘉叶小心翼翼地走着，在他旁边坐下，他的短袖袖口贴着她的手臂。 苏衍阳睨了她一眼，眼里似含了冰，说不出什么情绪。 “苏衍阳——” “不是应该叫哥吗？”苏衍阳打断她。 穿堂而过的风如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她的喉咙。 夏天的风转了个回旋，这句话落在寂静无人的院子里，最后又落回自己的耳边。 苏衍阳的声线太过冰冷，像在和陌生人讲话。 明明是在初夏，她只感受到了如冬天一般的冰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苏衍阳问。 黎嘉叶下意识想骗他，可是她不想说谎：“高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苏叔叔的儿子。” 闻言，他眉目死死地锁住她。 良久，他才笑了一下，笑得很轻而急促。 “那天晚上，我就是在这里给你打电话的。我真想问问你啊，你听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向一个仅仅认识不到数月的女生，全盘诉说他这些年来的心境，诉说他掩埋了许久的因为母亲离世而积蓄的情绪。 黎嘉叶的眼泪突然砸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对不起。”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好像除此之外，再无话可说。 苏衍阳想过，她总有一天是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场合里。 但绝不是现在。 那应该是一个酌然慵懒的午后，他会牵着她的手，意气风发地告诉自己的家人，将自己的初恋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他的家人宠他爱他，将他视若珍宝，同理，她也应该被这么对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之间单纯青涩的恋爱突然演变成了两个家庭浑浊不堪的激烈碰撞，掺杂着鸡飞狗跳且狼狈不堪的过往。 尴尬满地，无人起身收场。 苏衍阳回过头看着黎嘉叶，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别哭了，你不是知道我最见不得你哭吗。” 他神色淡然疏离，声音太平静了，指尖冰凉的温度让黎嘉叶觉得害怕。 两个人长久地对视着，他的眉从头到尾就没有舒展开，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 从头到脚的酸意再也压制不住，顷刻间涌上来，汇聚在心头，像要涨开。 最终，他狼狈地挪开眼，手撑着膝盖，用力地抓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你怎么能......”像是再也忍不住，他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很闷，黎嘉叶却还是听到了那一声哽咽，“你怎么能骗我呢。” 黎嘉叶吸了吸鼻子，愧疚愈来愈重：“我妈妈她......我没想骗你的，真的......真的......” 她说话胡言乱语，语序颠三倒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眼泪随着哽咽的声音越流越多。黎嘉叶没有办法，她只能把手捂住脸，眼泪溢满了指缝。 她的膝盖因为哭泣而抖动着，无意识地碰着他的。 两具冰冷的身体撞在一起，却矛盾地撞出了热烈。 “我没想到你会喜欢我......我真的不敢想象你会喜欢我.....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她肩膀抽动着，因为哭泣打着哭嗝，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的。 “我不止一次阴暗地想，反正我妈妈不会和你爸爸结婚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她的女儿，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或者......或者......”她哭得快要窒息了，鼻尖脸颊全部泛着吓人的红，“也许在那之前，你可能就不喜欢我了，我想那样也挺好的，我没有非要你不可，至少我曾经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因为哭得太厉害，眼泪溢满眼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她眼中的苏衍阳也变得模糊。 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把眼泪擦干，可是那眼泪像无底洞，怎么也流不完。 黎嘉叶觉得自己最近哭的次数真的太多了。 她听见苏衍阳说：“可是我喜欢你，我非要你不可。” -- 第132页 他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刚刚的哽咽只是错觉。 与此不同的是，他的声音带着初见时的漠然，就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他却用这样的声音，情真意切地说着“我喜欢你，我非要你不可”。 在飞机上的那三个小时，黎嘉叶想了很多，她甚至编造好了一套分手的话术。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她一遍一遍地欺骗自己，她没有感受到苏衍阳的爱意，可能也是因为她不够喜欢苏衍阳。所以分手是最好的结局。 她胡乱地编造着理由，编造着一个可以让两人正大光明分手的理由。 却在苏衍阳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说： 作话放最前面。 宝，就虐这一章好吗，就一章，好吗好吗好吗！ 或者连着接下来两天的一起看，就虐这两天，不能再多了。 第57章 暗恋 夜已深, 空气中流动着的气息仿佛被按上了慢速键，混合着栀子花的香气不断氤氲缭绕着。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黑色小蝇虫在路灯下胡乱地打着转。 幽黄和冷白的光调交织成片。 “要分手？” 就在这微凉的夜色里，他沉冷的声音钻进黎嘉叶的耳朵。 黎嘉叶后悔了, 在发出消息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更是全盘否定自己的想法，她正要说不知道，却感受到他的气息不断靠近。 苏衍阳手贴着她的颈部, 唇重重地压下来, 伴着霸道的声音：“我不愿意。” 黎嘉叶傻了，整个人呆呆的, 一瞬间血液回流般冲上脑门, 原本因为哭泣而红着的脸更显红，连耳朵尖都是。 他亲的太用力了，比以往的每次都要用力。 月光斜擦着苏衍阳的发梢而过，在地上打出一层白亮白亮的光圈。背对着光，饶是黎嘉叶和他离得那么近, 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黎嘉叶觉得自己刚刚因为哭泣缺氧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此刻又都被他占据着。她下意识抓着他的衣角, 嘴角不自觉地嘤咛着。 明明是夏天，她的指尖却带着透骨的凉意。苏衍阳反手将手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长长的一吻结束。 黎嘉叶有些恍惚, 这个吻，涵盖着霸道, 带着不容置喙。她神色恍惚, 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她急促的呼吸喷在苏衍阳的鼻尖：“苏衍阳。” “不分手。”他又重复了一遍。 黎嘉叶知道苏衍阳是喜欢自己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份喜欢竟然深到了这个地步。 如果是在以前, 她应该是高兴的。 “你先下去吧。”苏衍阳说。 “那你呢？” 苏衍阳看着她：“我想想。” 黎嘉叶不知道他要想什么, 只是乖乖地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下楼, 然后听见苏衍阳说：“黎嘉叶，你别再哭了。” 黎嘉叶下楼的时候，那顿被虚伪掩埋的晚饭还没有结束。她饿得厉害，却是不愿再进去了。 周予北正巧出门，看见她那刚刚落完泪的样子：“和他说完了？” “嗯。” “我们苏少爷从小就是被宠惯了的，爷爷奶奶宠，爸爸妈妈宠，难得有他不顺心的事儿，他要是骂你了，等他冷静下来我帮你教训他。”周予北加了前提，毕竟现在的苏衍阳他是不敢招惹的。 他没有凶她，他的态度和平常无异。 就是这幅样子，才会让黎嘉叶心中的愧疚更甚。 “你吃饭了没？”周予北问。 黎嘉叶摇摇头。 周予北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儿，现在进去也不合适，你要吃——” “黎嘉叶。”一道女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黎嘉叶和周予北齐齐看去，林薇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黎嘉叶轻声说：“不用了。” 她吸了吸鼻子，不情愿地走到林薇身边。 周予北看着两人的背影，自顾自念叨：“这俩母女怎么跟陌生人一样？” 林薇没带黎嘉叶进去吃饭，两人在门口僵持着。 “你解决好了吗？” 黎嘉叶：“我不想分手。” “等你有能力自己做决定了再来和我说。”林薇不再跟她多费口舌，先一步走了进去，黎嘉叶跟在她后头。 苏爷爷苏奶奶算不上喜欢林薇，但人到老年，他们有了妥协，那些曾经极力反对的事情，最后只是化作一句顺其自然。 两位老人家对这个内向乖顺的小姑娘也算有好感，见她进来，招呼她吃饭，还和她说自己的孙子就是这样，希望没有吓到她。 黎嘉叶浅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闷头吃饭。 吃完饭，林薇告诉黎嘉叶这个暑假不回去了，就留在北江。 “住这儿？”黎嘉叶不可思议地问。 苏鸿泽走过来：“小黎，你住三楼，程姨已经给你收拾好房间了。” “程姨是家里的保姆，你有事可以找她。” 黎嘉叶有许多话想问，最后还是憋在心里，跟着程姨上了楼。 上二楼拐角的时候，她正好碰见苏衍阳出来。 “阿衍，你妹妹住三楼。”程姨对他说。 大家好像都已经快速进入了角色，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无人感到惊讶。 -- 第133页 苏衍阳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程姨带黎嘉叶到了房间后就走了。 “小黎，有事叫我啊。” 黎嘉叶点点头。 黎嘉叶没有带换洗衣服来，她拉开衣柜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林薇丝毫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看来是早就替她做好了决定。 黎嘉叶拿了换洗衣服就要去洗澡，她听见敲门声，起身去开门。 苏衍阳倚在门口，见她开门，瞭起眼皮看她。 黎嘉叶没说话，侧过身子让他进来。 苏衍阳自然地坐在她的床上，目光瞥了眼她手里的衣服：“你要洗澡？” “嗯。” 苏衍阳起身，走到浴室，余光见她还停在原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进来？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因为医生嘱咐小腿不能沾水的缘故，每天都是苏衍阳帮她洗澡的，可是今天，这样平常的事情却增添了若有若无的尴尬。 “我可以自己来。”黎嘉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声音越来越轻。 苏衍阳看着她，最后一言不发地越过她，径直走了出去。 一句话也没说。 苏衍阳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糖丢进嘴里。 青苹果香精的甜腻味道弥漫在口腔和舌尖，却在他心里苦成了一锅中药。 他低着眉，看着地板发呆。 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在此刻极具迸发着。 “操！”他用力地踹了一下桌角，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一砸。 顷刻间，玻璃杯四分五裂，伴着刺耳的巨响。 他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而后毫不克制地骂了句脏话，“什么几把运气！” 良久之后，那段莫名其妙的怒火迸发出来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敛去了身上所有的戾气。 一米八几的个子却看着凭空生出几分脆弱感。 黎嘉叶并不择床，但这个晚上她没有睡好。在她快要睡着时，又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定了闹钟。 这是别人家，她没有睡懒觉的权利，她要识相一点。 八点半的时候，闹铃准时响起，黎嘉叶快速起身洗漱，然后走下楼。她下楼的时候，整个家空荡荡的，只有程姨在打扫卫生。 程姨看见她，便笑着说：“真是稀奇了，今天一个个都起这么早。” “小黎，要吃早饭吗？” 黎嘉叶点点头，程姨盛了碗小米粥。她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早餐，种类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她喜欢吃的。 “谢谢。”黎嘉叶接过，低头喝着。 整个餐厅静悄悄的，只有黎嘉叶一个人，她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手机。 桌上突然丢过来两个粢饭糕，她一愣，抬头看到苏衍阳插着口袋，站在她身边。 “怎么——” “买错了。”苏衍阳说。 黎嘉叶拿起粢饭糕，咬了一口发现居然是海苔的，是她最喜欢吃的。 她眼眶有点酸。 只是因为苏衍阳给她买了一顿早饭而已。 “吃完上去换衣服，去医院。”苏衍阳说，看见黎嘉叶疑惑的眼神，他接着说，“问过医生了，他说哪家医院都可以换药。” 黎嘉叶才想起来今天是二十一号，是要去换药的日子。 “我自己去吧。”她说。 苏衍阳心里没由来得起了燥意，有一股火在心头猛蹿。他一手撑着桌面，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生气而明显，另一只手钳着她细长的脖颈，迫使她和自己对视：“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黎嘉叶没反应过来，手挣脱开瓷勺，那瓷勺碰着碗，发出哐哐声。 “我没有。”她轻轻抓着他的手腕，“我是真的想自己去。” 苏衍阳盯着她许久，看见她澄澈的眸中毫无波动，他慢慢松开手。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双眼通红，眼底晦涩不明：“黎嘉叶，我可以因为你不喜欢我了而和我分手，但不可以因为别的。” 说完，他径直朝楼上走。 黎嘉叶听着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她耷拉着肩膀，一瞬间没了力气。 中午的饭依然吃得索然无味，黎嘉叶吃完饭就回了房间，她找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准备打车去。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苏爷爷和周爷爷在下棋，其他爷爷们在一旁看热闹。 苏爷爷仿佛陷入了僵局，黎嘉叶看了一眼，大着胆子走过去：“爷爷，小卒过河压制马。” 苏爷爷看了看棋面，一拍大腿：“啊对对对！” “哎呀小黎你怎么帮这老头作弊。”周爷爷不高兴了。 苏爷爷显然对赢了周爷爷这件事很高兴，他抬头看了眼黎嘉叶，眼里带着昨天没有的赞许：“小黎还会下象棋啊，陪爷爷来一局。” “爷爷，我要去医院换药，等我回来陪您下好吗？”黎嘉叶说。 “换什么药？” “前几个月腿上长了个小肿块，手术切掉了，医生让我去换药。” 苏爷爷往后头望了一眼：“你第一次来北江，人生地不熟，要不要让阿衍陪你啊。” 黎嘉叶听见苏衍阳的名字赶紧拒绝，她连连说着自己打了车就往外面走。 苏衍阳在窗口看着黎嘉叶出了门，即使没影了，他还是盯着那里发呆。 -- 第134页 “阿衍，你俩这还能......”秦珩刚要说话，就被苏衍阳递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 现在老虎屁股摸不得。 “不过要我说，这也太狗血了。”路一鸣支着下巴，在床上打游戏。 那燥烈的声音听得苏衍阳没由来心烦。 “要么静音，要么从我房间出去。” 话音刚落，几人面面相觑，房间里再没半点声响。 临近下午四点，林薇敲了敲苏衍阳的房门，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太过突兀。 她说：“阿衍，能谈谈吗？” 几人的眼神齐齐在两人身上打转，纷纷做鸵鸟状。 苏衍阳慢悠悠地看着她，反而悠闲地坐下，语气里尽是不配合的吊儿郎当：“谈什么啊？” 周予北几人识相地纷纷出门，生怕多停留一秒钟那枪炮就要对准自己。 几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关系尴尬的两人。 林薇直直面对上他的眼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太喜欢你。” 苏衍阳冷笑了一下：“挺有自知之明。” 他随手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那火匣在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后妈，不介意我抽烟吧？” 林薇也笑：“不介意。”她走到苏衍阳身边，“给我一根？” 苏衍阳一愣。 他看着林薇娴熟地拿过烟和火匣，她依靠着墙：“你爸说我抽烟的特漂亮，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林薇看着苏衍阳原本散漫的眸光突然变得正经，狭长的眼睛眯起，危险气息浓烈。 “你爸会抽烟，还是我教的呢。十七岁的时候，我觉得抽烟特别有意思，你爸非要让我教他，可惜了，他老是被呛到，跟个女孩子一样。”她也不管苏衍阳的反应，自顾自说。 “十七岁？” 林薇看着他的反应，实在有些好笑：“哦，你不知道吧，我跟你爸十三岁就认识了。” 她像是讲故事那样，将她数日前和黎嘉叶讲的话再次娓娓道来。 看着苏衍阳越来越沉下去的脸，林薇脸上笑意更甚。 “所以，到底谁才是小三呢，到底是谁插足了这段感情呢？”烟圈不断飘散着向上，隐在空气中。 林薇根本不在意这是不是自己的房间，她走过去开了窗户。 夏日的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烟味顷刻消散。 “我不喜欢你，是有道理的，那你讨厌我，有什么道理呢？” 自始至终，都是林薇在说话，苏衍阳像一个看客，默不作声，保持着最开始的坐姿，一动未动，只有那不断握紧的拳头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你跟黎嘉叶在一起也没多久吧，这分手应该比我当初和你爸被迫分手简单多了。”她像个数学家，轻而易举地把爱情当做算术题来相提并论。 “你好好想想吧。”林薇走出房间。 在她迈出房间的那一步，苏衍阳说了长久沉默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管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我喜欢黎嘉叶，我要跟她在一起。” 苏衍阳想了一晚上，他想了很多。 他觉得人不能太幼稚，黎嘉叶和自己，在这件事中都只能算是个旁观者，上一代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情，他讨厌林薇，讨厌这个插足了自己父母之间感情的坏女人，但他怎么能把怨恨放在黎嘉叶身上呢。 她是无辜的。 她喜欢自己，只是因为那个绵长燥热夏夜的初遇，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的故事从黎嘉叶喜欢上他那一刻开始，所以他们的分手也只能以一方不喜欢了结束。 绝不能掺杂任何其他的理由。 可是现在，林薇告诉他，真相并非如他所想，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那个在自己脑中坚信的真相被人毫不留情地打碎。 他好像，不该恨她，也没道理恨她。 苏衍阳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个真相。 林薇听着这话实在忍不住发笑。 不得不说，苏衍阳和黎嘉叶的这点都很像。 只会不计后果地埋头撞向南墙。 “到底是小朋友。” “跟你讲个有意思的事情，黎嘉叶年初和我吵了一架，她当晚拎着她的包就走，然后一身傲气地告诉我她会把这些年来我花在她身上的都一一还给我。我以为这小姑娘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证明她自己呢，距离当初已经过去半年了，她还拿着我给她的生活费，她身上穿的还是我给她买的奢侈品。”她回过头来，“她根本离不开我，没了我她都活不下去。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有钱你会养她，你没了苏家你也活不下去的，小少爷。” 说完这话，她没再等苏衍阳的回复，就出了门。 那烟抽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自从黎嘉叶和他说抽烟不好后，他再没怎么碰过了。 长时间未抽，喉咙里满是苦涩。 烟灰弹落在苏衍阳的指尖，他蹙着眉，把它捻灭，指尖留下点点红色。 黎嘉叶是四点多回来的，她走上楼的时候看见苏衍阳房间那扇门虚掩着。 “我喜欢黎嘉叶，我要跟她在一起。” 她总是可以一瞬间攥住苏衍阳的话。 黎嘉叶走到门口，听到两人的谈话，她听到林薇直白凌厉的讽刺，可是她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林薇说的是对的。 -- 第135页 她好像没有能力对抗她，对抗任何人。 这个奇怪的“一家人”吃完饭后，黎嘉叶最先上了楼。 她想了很久，最后才像下定决心般，给苏衍阳发了条消息。 黎嘉叶：我们能谈谈吗？ 苏衍阳回的很快：如果是我不想听的，就不要谈。 黎嘉叶没想过苏衍阳也会有这样逃避的一面。 她还是起身，下楼，敲了敲他的门。 门半天都没开。 黎嘉叶怕楼下的人听到，她压低了声音：“苏衍阳，我知道你在。” 她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片刻后，门打开。 他显然刚洗好澡，头发都没有擦，水滴顺着脖颈落到圆领里，棉质的t恤因为沾了水渍有些透。 长久的沉默后，是黎嘉叶先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还未说完，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他的吻即刻压下来。 他狠狠地咬着她的唇，两指捏着她的下颌，像是发泄一般。 这并不像接吻。 黎嘉叶实在觉得吃痛，她用力地推着他，眉头紧锁，眼里有眼泪滑落：“我不想这样。” 那滴泪顺着砸到苏衍阳的手背上。 他松开她。 看着眼前哭得不行的黎嘉叶，她紧紧咬着唇，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手背上，那滴已经挥发干净的泪还像一根针，紧密地刺着他的心。苏衍阳叹了口气，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脸埋着她的颈窝，语气放软地道歉：“我错了。” 黎嘉叶一直在哽咽，好像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苏衍阳的耳边只剩下窗外的蝉鸣，和她忍不住的抽噎声。 然后，在那停不下来的细碎哭声中，他听见怀里的人说：“我们先停一停吧。” 窗外不停歇的蝉鸣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最大声。 第58章 暗恋 “你说什么？”苏衍阳黑眸沉沉, 原本抱着她的手一僵，又下意识抓紧她的衣角。 “我们停一停吧。”黎嘉叶重复，“我听见你下午和我妈妈说的话了。” 她说：“我没有办法说我不喜欢你, 可是我妈妈说的对, 我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她，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我一直在嘴上夸夸其谈说着我要还给她, 可是我从来没有为此真正付出行动。我还是边讨厌她, 边享受着她带给我的一切。所以，等到我不需要再看她脸色的时候, 等到我不欠她的时候, 我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好吗？” 她的声音是那么得柔缓，像是安慰，更像是哄。 “你不欠她。”苏衍阳仍是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而闷, “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此刻的他, 就像是得不到自己最心爱的那颗糖的小孩, 企图用不着调的话无理取闹着。 黎嘉叶觉得自己和苏衍阳就像是互补的一体，她崩溃大哭时, 他会一改冷漠安慰她，当她冷静之后, 苏衍阳又变成了令人束手无策的那一个。 黎嘉叶说：“我欠她的。” 她欠林薇的。 林薇可以选择在发现自己怀孕后把她打掉, 但她没有，她人生的第二次妥协送给了黎嘉叶。 黎嘉叶觉得自己要还给她。 黎嘉叶没有哪一刻不希望自己变得自私一点, 变得不讲理一点, 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拒绝林薇, 可是她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她说，“我想要的东西，我想靠我自己得到。” 脱离林薇的羽翼，再投入苏衍阳的，这样的循环，不是她想要的。 苏衍阳看着她，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重。 他心中纵有千沟万壑的情绪，最后还是哑着声音，很轻地说：“好。” 黎嘉叶也说：“那好。” 走出门的那一刻，苏衍阳叫住了她。 黎嘉叶回头，望向他。 他站在那里，背部挺得笔直，身后是漆黑一片的夜，房间里幽黄的落地灯打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间，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他的五官和轮廓在灯光的氤氲下，显得柔和。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周遭的一切全部模糊虚化，沦为背景。她的眼里映出他的倒影。 他突然笑了一下，说：“黎嘉叶，你别骗我。” 不要，让他等太久。 苏衍阳第二天回了西淮，连黎嘉叶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直到周予北给她发消息，她才知道。 她黎嘉叶还是第一个起床下楼，桌上摆着的早餐全然变成了她爱吃的。 程姨替她盛了碗甜豆浆。 “谢谢程姨。” 程姨忙笑着说不客气，她说：“小黎，你要是吃不惯早饭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下次买你喜欢吃的。” 黎嘉叶急忙说：“我没有不喜欢。” 程姨也不戳穿她：“只是更喜欢吃油墩子和粢饭糕对吧，我们这里不比南方，大家不常吃这个，但是我研究过那个的做法了，不难的。”她说，“不出意外你明天早上就能吃到了。” 黎嘉叶一怔，她磕磕巴巴地问：“是谁说......” “阿衍说的。”楼上苏奶奶正叫着程姨，程姨对她笑了一下又连忙上楼。 黎嘉叶看着眼前的早饭，小口小口地吃着。 饭桌上，苏爷爷纳闷怎么苏衍阳待了没几天就回去了，黎嘉叶难得主动开口。她说：“可能是学校有实践活动吧，他们管院这种活动蛮多的。” -- 第136页 她随意地扯了个谎。 苏爷爷叹了口气：“哎，那小黎你下午陪我下象棋吧。” 黎嘉叶笑着点头：“好啊爷爷。” 她声音本就软糯，配上盈盈笑意，眼里流光波动，整个人更显灵动乖巧，讨人喜欢。 林薇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黎嘉叶对上她，眼神未离开半分，破天荒地给她夹了菜。 “分手了？”吃完饭，林薇问。 黎嘉叶没说话，面色如常。 “你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林薇警告她，“周予北的爸爸是你们学校的教授，这你知道的吧，还有你们俩的这些朋友，我都会——” 黎嘉叶瞟了她一眼，打断她：“我要去陪爷爷下棋了。” 说完她转身走到院子里，和苏爷爷下棋。两人这阵仗吸引了其他爷爷们。 “哦呦，老苏你这不行啊。”眼见苏爷爷胜率不高，终于被周爷爷抓到机会了，他一个劲儿调侃。 黎嘉叶原本想双马围攻苏爷爷的将帅，然后一招将军，她悄悄看了苏爷爷一眼，对方脸色不变，黎嘉叶摸不清情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随意地挪了小卒一步。 苏爷爷下一步吃了黎嘉叶的帅：“将军。” 黎嘉叶懊悔地说：“哎呀，没看见。” “小黎，跟我来一把。”周爷爷眼见这场结束，就要拉着黎嘉叶，被苏爷爷制止。 “你何必自取其辱呢，小黎，跟爷爷出去逛逛。”苏爷爷说。 “这死老头。”周爷爷在后面气急败坏。 出了这个院子，外面是一条悠长的小巷，巷子口全是卖货的，生活气息浓厚。苏爷爷走在前头，随手抓了口袋里的糖，又递给黎嘉叶一颗。 黎嘉叶余光瞥了眼他的口袋，口袋很浅，里面全是糖。她算是知道苏衍阳喜欢吃糖是跟谁学的了。 “小黎。” “哎！”黎嘉叶赶忙应着。 苏爷爷眼里带笑，看了她一眼：“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我没有小心翼翼的。”黎嘉叶说。 “我是说刚刚，你不用故意输给我。” 黎嘉叶突然沉默，她没想到自己的演技这么拙劣。 两人走到一半，在一旁的石桥边站住，明明是北方，这里的画面也像极了江南水乡，两岸的房子和谐地融入了水墨画中。 “爷爷，我只是......” “你只是知道你妈妈当初和鸿泽的事情是被我拆散的，所以你怕我也不同意你和阿衍在一起。” 对面有小孩往河里扔了小石子，鱼被惊到了，四处逃窜，只留下阵阵涟漪。 黎嘉叶猛地抬头，眼睛因为掩藏不住的惊讶而不自觉地放大。 “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小黎。”苏爷爷说，“好几个月前吧，阿衍跟我说他谈恋爱了，还给我看了照片。” “所以......”黎嘉叶心里酸涩。 “所以在你第一次来这里，跟我们见面时，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了。”他叹了口气，“以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所以这次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说那么多，就是希望小黎你不用小心翼翼地和我们相处。” 黎嘉叶没由来得就哭出来了，她很小声地抽了下鼻子。 她就是觉得，爷爷真好。 那份从小缺失的亲情，终于在她没有预料到的这一刻，悄然而至。 苏爷爷摸了摸浑身上下的口袋，发现没有纸巾：“哎呦，阿衍跟我们说你的时候可没少夸你，他可没说你爱哭啊。爷爷不会哄小姑娘，早知道把你苏奶奶一起带出来了。” 黎嘉叶觉得，苏衍阳和苏爷爷真的太像了。 他说：“爷爷以前插手了鸿泽和你妈妈的事情，其实我知道我当时的决定并不对，但我给过他们机会。” 苏爷爷曾告诉苏鸿泽，只要他以后不再依靠苏家生活，不动用苏家的人脉处事，他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但是结果显而易见，苏鸿泽没有对抗父母的能力和勇气，终其一生，他只能依附于苏家的羽翼，任由摆布。 他想反抗，他想自己做主，可是他没有那个底气。 黎嘉叶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里的懊悔之情显而易见。但是她也明白，重来一次，苏爷爷仍是不会改口。 “我这次不会再管这些事情了。对于你妈妈来说，爷爷也算是一个加害者，所以我没有立场去要求她做这做那。我知道你妈妈不同意，那就努力做到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办事，让自己掌握话语权。不管怎么样，爷爷和奶奶都同意你们俩的决定。” 苏鸿泽的确没有和长辈抗衡的勇气和能力。 但是黎嘉叶觉得，她有。 她下颌微收，用力地点了下头。 总有一天，她一定可以不依附于林薇。 苏爷爷说：“行了，回去吧。奶奶也很喜欢你的，她就喜欢漂亮小姑娘，当初他也是看我长得帅才和我在一起的。” 黎嘉叶被他逗笑了，她点点头：“爷爷，我也觉得你蛮帅的。” · 黎嘉叶在北江度过了整个暑假，她开始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和苏爷爷他们下象棋打麻将，然后和苏奶奶聊天，苏奶奶兴致大发，天天拉着程姨教她织毛衣，晚上她就窝在被窝里写小说。 也是从周予北口中，黎嘉叶才知道自己当初胡乱诹的管院的暑期实践居然是真的。周予北也早早地回了西淮，一方面是和蒋舟舟见面，一方面是做社会实践。 -- 第137页 黎嘉叶觉得自己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也是绝了。 七月初，黎嘉叶突然收到出版编辑和影视公司的人联系她，询问她关于《空白》一书的出版和影视化意向。 她喜出望外，惊讶地看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 她回消息的时候，手几乎都是颤抖的。 黎嘉叶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小说有机会出版，更没有想过那印在方正纸上的文字竟然有影视化的机会。 黎嘉叶不敢多报价，全权让编辑定夺。 开学前一周，黎嘉叶回了西淮。 九月二十，天气正是闷热的时候，瓦蓝的天空无一丝云彩，在这片蛙鸣蝉噪中，西淮大学开学，黎嘉叶的大二生活正式开始了。 “妈呀热死我了。”整整三个月未见，蒋舟舟神奇地黑了一圈，然后她发现黎嘉叶又神奇地白了一倍。 黎嘉叶拖着行李，爬了五楼，也是累的不行。她坐下来，随手拿起旁边的书扇着风。 “妈呀热死我了！”一模一样的话再度出现。谢佳佳连开门的力气都没了，进来后就找空调遥控器，按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刚开学还没交电费。 “救命啊，我要死在这里了。”她简直痛哭流涕。 黎嘉叶热的不行的空档，实在想笑，她拿过电卡：“我去交电费吧。” 蒋舟舟：“黎嘉叶你是我女神。” 谢佳佳：“黎嘉叶你也是我女神！” 黎嘉叶觉得这两位活宝实在好笑，她拿了根皮筋走下楼，边走边把头发随意地扎成高马尾。 交电费的地方在三十一号教学楼一楼，一楼门口人头攒动，全是来交电费的学生，长长的队伍都排出了教学楼外。 黎嘉叶用手扇风，嗓子都像冒了烟似的，早知道买瓶冰水了。 “同学，你是会展一班的黎嘉叶吗？”后头有人戳她肩膀。 她回过头，看到是个寸头的男生：“嗯。” 男生把冰水递给她：“给你。” “给我？” “对。”说完那男生就走了。 黎嘉叶看着手里的冰水，瓶身冒着水珠，滴在水泥地上，氲成小圆点又迅速消失不见。黎嘉叶拿冰水贴着脸，突然福至心灵，看向四周。 他不在。 黎嘉叶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点好笑。 想太多了。 大二的公共英语课是在公共教室上的，和其他学院的人一起。 蒋舟舟早从周予北口中知道了黎嘉叶和苏衍阳的事情，她又偷摸着告诉谢佳佳，让她不要在寝室里提到这个名字。 这一切黎嘉叶都不知道。 “哇，我们英语课居然是和国商的一起哎，那我就可以和周.......”蒋舟舟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看课表，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在嗓子眼里。 她如临大敌般看了眼黎嘉叶。 黎嘉叶一点反应也没有，正在电脑上打着字。 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 第二天上课，蒋舟舟换衣服的时候，连衣裙后背拉链卡住了，黎嘉叶帮了她好久才拉下来。黎嘉叶还抽空去买了个早饭，等三人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都是人了。 “啧啧，老相好来了。”周予北一眼就看见了黎嘉叶和蒋舟舟，他侧过半个身子后头的路一鸣说话。 路一鸣看了眼身旁正在埋头补觉的苏衍阳，叹了口气：“苦命鸳鸯终成兄妹啊。” 周予北是最先察觉出来两人不对劲的，在他旁敲侧击而苏衍阳又三缄其口的情况下，周予北大胆推断小心论证，这两人掰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私底下和秦珩、路一鸣，还有篮球队的那伙人全部通了气，正式宣布黎嘉叶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苏少爷的白月光，说不得念不得。 苏衍阳到底是西淮大学的风云人物，他和黎嘉叶在一起的消息是一夜之间传开，两人分手的消息更是一瞬就散播到了学校各处。 “酱肘儿，这儿。” 蒋舟舟挤眉弄眼地暗示，就是不过来。她和黎嘉叶在最前排坐下。 周予北叹了口气，看着正在睡觉的苏衍阳，心里一阵不爽。 妈的，明明是这两人分手，怎么他和蒋舟舟也不能正大光明地黏在一起？？？ “妈的，别睡了。”周予北踹了一下苏衍阳的桌子。 “操！”苏衍阳使劲揉了揉额前的碎发，用力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挣扎着起身，眉宇间充斥着困意，右侧脸颊上带着点睡觉睡久了挤压出来的红色印子，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可言，“你他妈找死啊。” 被打扰了美梦，苏衍阳心情烦躁，说话的时候有点鼻音。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最近说话越来越脏了。”周予北抱怨，“再不醒就上课了。” 兄弟两人正调侃着，有女生走到苏衍阳后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本吵闹的教室就是在这个时候安静下来的。 蒋舟舟好奇地往后头看了一眼，又立马回过头来欲盖弥彰似的捂住黎嘉叶的耳朵。 黎嘉叶不明所以地拿开她的手，跟着人群一起朝后看去。 “苏衍阳，我是商贸一班的，我叫倪子晗，认识一下？”倪子晗早听说过苏衍阳的名字，可惜那时候他有女朋友，既然现在分手了，就该大着胆子上。 苏衍阳似乎还没睡醒，看人的眼神都是慵懒随意的。 -- 第138页 倪子晗觉得这样的他更迷人了，浑身都散发着勾人的欲望。 他手指按了一下脖子，懒懒地倚着靠背：“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啊。”倪子晗附身，大胆地说，丝毫不怵，也不觉得尴尬。 她的发梢刻意地掠过苏衍阳的手臂。 看人下菜碟。 苏衍阳这样的人，自己不把握机会主动出击就别指望他能主动来撩拨你。 倪子晗深谙此道，从知道他分手开始就惦记上了，她连后续的说辞都在寝室里演戏过好几遍。 苏衍阳没说话，突然往前面扫了一眼。 黎嘉叶只觉得那一秒十分漫长，隔着好远的人海，两人的眼神准确无误地绞在一起。她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把注意力放在没吃完的早饭上。 她听见后头传来的一阵夸张的起哄声，还有一些男生们毫不掩饰的笑声。 黎嘉叶觉得今天的早饭有点难吃。 第59章 暗恋 第一节课下, 下节课在隔壁楼上课。 黎嘉叶收拾好书本后就在女厕所门口等蒋舟舟，正好看见刚刚问苏衍阳微信的女生走出来。 黎嘉叶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倪子晗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锁住她。 “叶子，我来姨妈了, 你有没有带卫生巾啊？” 黎嘉叶从包里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她抬头看向倪子晗，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意：“同学，你有......” 倪子晗没等她说完, 就从包里拿出来。 “啊, 谢谢。”她笑着接过，因为开心, 说话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扬, 和苏衍阳很像。 黎嘉叶说：“下周上这节课的时候我还给你吧，你叫什么名字呀？” “倪子晗。” 黎嘉叶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走进了厕所。 周予北德育分意料之中没有及格，美美获得一次重训机会。蒋舟舟气个半死, 彼时她和黎嘉叶正吃完饭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杯冰奶茶。 “叶子, 周予北在操场军训，我们顺便去逛一圈恶心一下他吧。”蒋舟舟说。 黎嘉叶哦了声, 嚼着珍珠。 两个人晃晃悠悠地逛到操场。 操场的红色跑道上站了很多方阵的学生，黎嘉叶不由想起一年前自己军训的时光。 周予北不知道说了什么, 正被教官加练, 蒋舟舟原本在生气，看到他被单独拉出来拉练, 她又乐不可支了。 趁着休息的空档, 她特地跑到周予北面前炫耀。 黎嘉叶在一旁找了个位子坐下, 边喝奶茶边看军训的学生，有一大群男生女生跑过来休息，在黎嘉叶旁边随意地坐下。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天哪你们注意到那个来拍照的学长了吗？” “我看到了！！！帅的我口水直流！！！” “他跟那个重训的学长是一起的，待会儿我们问他要微信吧。” “算了吧，这种极品没有女朋友我把头割下来。” “你们看没看到他戴的那个表，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女生兴冲冲地说着，却在看到黎嘉叶的手腕时突然一愣。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黎嘉叶，继而压低了声音，“妈呀这个学校有钱人这么多吗，一下午随随便便就撞见三个。” 她们的声音不意外地跑入黎嘉叶的耳际。 黎嘉叶知道他们在说苏衍阳，她掌心下意识地扣住自己的手表。 黎嘉叶看着那边蒋舟舟和周予北玩的正开心，一点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她在微信上给蒋舟舟发了句自己先回去了。 她起身，却听见身旁那个女生举起手，向远处招呼：“学长，能给我们拍张照吗？” 黎嘉叶的注意力突然投落到背后，她下意识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她没骨气地站在原地，鞋和地面之间仿佛沾了胶，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苏衍阳离她越来越近。 算来，他们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说过话了。 “学长，你学摄影的啊？”那个女生还没等苏衍阳走过来，就主动走到他跟前，然后倒退着走路，也不看后面的路。 苏衍阳没看她，只是捣鼓着手里的相机。 褚红色的晚霞大片大片地晕染在天边，少年的背影在地上投下一片泛灰色的影子，他肩膀宽阔清瘦，眉间透着恣意，漫不经心的抬手都吸引着大片大片的目光。 苏衍阳越过一众人，径直走到离黎嘉叶不过一米的间距，他站在原地，没有作声。 他的眼神动了动，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像陌生人，又像被千丝万缕拉扯着的旧友。 他的存在太过嚣张霸道，黎嘉叶实在难以忽略，她从头顶到脊背都绷得紧紧的，像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琴弦。 在那漫长的对视中，黎嘉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几个女生纷纷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明明两人未说一句，可还是蔓延出诡异又般配的气氛。 黎嘉叶还是不习惯众人皆涌来的目光，她咽了下口水，佯装咳嗽了两声，快速地往回走。 “学长，你认识啊？”看见黎嘉叶的背影渐行渐远，几个女生又大着胆子围上来，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八卦。 苏衍阳仿佛根本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淡淡地嗯了声。他终于把目光毫无保留地落到黎嘉叶远去的背影里。 -- 第139页 “是前女友？”女生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不一般的气场，好奇地问。 要是前女友，那她就可以追了。 黎嘉叶走到寝室门口，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都是刚从外面散完步回来的学生。 没有他的身影，当然没有他的身影。 黎嘉叶不知道自己这颗惴惴不安的心脏到底在为什么跳动。 那句暂时分开的话是她说出口的，却在苏衍阳真的遵守承诺后，心底又升起怅然若失的感觉。 黎嘉叶回寝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出版社和版权方把钱打过来，就算在签合同时她对那版权费已有所明了，却还是在真正看到那个长长的数字时一颤。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还未出社会的黎嘉叶第一次感受到了挣钱的来之不易。 “我买了个超大的西瓜！”谢佳佳抱着西瓜进来。 蒋舟舟来劲了：“我有刀。” 她把西瓜对半切开，拿出三个勺子，递给谢佳佳和黎嘉叶。 “黎嘉叶同学，开着空调吃西瓜，这件事对你都没有诱惑力吗？”蒋舟舟纳闷地看着黎嘉叶在桌前埋头写着什么，时不时用计算机算数。 黎嘉叶敷衍地啊了声：“等等哦。” 黎嘉叶咬着笔头，椅子前角翘起，鞋尖时不时点着地。 “问你们个问题。”她扭头看着正在吃西瓜的两人。 “啥？” “把女儿养到二十岁，四百万够吗？” 蒋舟舟和谢佳佳对视了一下，实在觉得这个话题与她们相去甚远。 谢佳佳：“富养？” “怎么样算富养？” “就你这样的，就算富养。” 黎嘉叶眨巴了下眼睛，牙齿还是下意识地咬着笔。 谢佳佳捧着西瓜，站起来，往黎嘉叶嘴边送了一口。 “你听谢大仙给你算啊。”谢佳佳随手拿起黎嘉叶挂在衣柜上的包，“今年春季最新款，五万六。” 蒋舟舟又指着她的鞋：“你这双帆布鞋，有这个logo五千，没这个logo五十我都不要。” “你高中二中的，二中什么概念，学费和国际学校有的一拼。” “你的项链手链耳环耳钉，全是牌子货，跟我们二元店里买的带着玩的完全不一样。” “还有还有，你从小学钢琴，这得是一笔大花销吧。” 黎嘉叶看着两人一来一回说得起劲，她终于找到可以插嘴的地方了：“钢琴是我自学的，没花钱。” “还有你家那房子，这地段，网上那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一出生都没有话，这辈子就没有了。” 两个人越说，黎嘉叶越心塞。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过得像个富家女。 “快点快点，别掰扯了，来吃西瓜了。”谢佳佳又给她塞了一口。 “你问这个干嘛呀？”蒋舟舟问。 黎嘉叶叹了口气，眼神涣散，机械地嚼着西瓜，顺便漫不经心地回答：“想算算养个女儿要多少钱。” 蒋舟舟差点被西瓜呛到，她偷偷摸摸给周予北发消息。 蒋舟舟：我跟你说，我们叶子真的不喜欢苏衍阳了。 蒋舟舟：她居然已经开始和别的男人规划以后生孩子的事情了！！！ 黎嘉叶没注意到蒋舟舟已经在那里一个人脑补出一段红楼梦了。 她看着手机里的余额，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多了。 果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 九月底，西大高校生自主创业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国商一班的老师特意请来了已经毕业多年的正在自主创业的学长学姐，为大二学生讲话。 彼时苏衍阳和周予北正因为玩了一整晚赛车而困意十足。 苏衍阳强打起精神，拖着疲惫的身子，心不在焉地听着。 路一鸣半个身子都扭到后头去了，他拿笔敲了敲后座：“国商哪来这么多新面孔啊？” 姚天成顺着往后看，偌大的公共教室里，后排座位都被女生占满了，他目光跟个扫描仪似的扫过去：“都是新生。” “什么玩意儿，这届新生这么卷，都开始卷大二的课了？” 姚天成努努嘴：“卷的不是课，是——” 他话到一半，意有所指。语气里都冒着酸水，看着苏衍阳。 苏衍阳懒散地对上他的眼神，他撅个屁股苏衍阳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他长长地哎了一声：“我为我的脸向你道歉。” 姚天成正欲说不用道歉，苏衍阳紧随其后的一句话让他把话生生吐回去。 “该死的，怎么就长这么帅呢。” “......” 贱死了贱死了。 “妈呀这学长太牛逼了。”秦珩突然横插一脚，打断众人的话。 苏衍阳稀奇地看着他，难得秦珩还有认真听课的一面。 秦珩叹了口气：“一看你就没好好听，人当初和女朋友在一起，结果女朋友家里嫌他穷，嫌他凤凰男，他化悲愤为动力，自己创业，现在是身价千万的大老板了，啧啧真牛逼哇。” 周予北正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他睡眼朦胧地看着秦珩：“那你也去创业啊。” “我爹说了，我不能再赚钱了，再赚我们老秦家永远花不完了。我要躺平做啃老的废物，这样也算了却我爹一桩心事。” 苏衍阳鄙夷地觑了他一眼：“稀奇。” -- 第140页 学长拿着话筒，声音传遍整个公共教室：“我们LG公司最近有个和法国艾氏合作的制药和诊断项目，我可以坦白说，我们需要一批廉价的劳动力，但是我也可以很真诚地告诉你们，在这个项目中，你们会学到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如果有需要，大家可以来我这里领申请表。” “这学长倒是实在人，不过这话我都听腻了，我听过无数个人说——”姚天成又转过头来，继续跟几个人聊天。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傻住。 因为苏衍阳第一个站起来，单手插着裤兜，慢吞吞地走上去。 不只是姚天成，整个公共教室的人都陷入了一片唏嘘声中。 苏衍阳居然愿意上去，还做了第一个，真是太稀奇了。 相较于别人的震惊，苏衍阳就正常多了。 他接过申请表：“谢谢。” 学长看了他一眼，突然打趣：“这位同学，给你第一个意见，如果我们以后真的有幸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希望你上台和甲方讲方案的时候不要手插着口袋。甲方不会因为你长得帅而同意你的方案。”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啧，我们苏少爷能受得了这委屈？”周予北在台下唏嘘。 下一刻就被打脸。 苏衍阳把手拿出来，平淡地说了声抱歉。 “要命了，黎妹真是害人不浅，轻飘飘说句分手就追求新欢去了，得多喜欢那新欢啊，连养女儿还是养儿子都想好了。再看看我们家小少爷，魂都分没了。”周予北做出了最新判断。 姚天成指了指后排的女生：“后排那些女生不行吗？” “那是冲着苏衍阳来的，你在高老庄待得好好的，选什么妃？” “我就是说让苏衍阳别再拒绝给那些人微信了，加一下聊一聊会死啊？” “拉倒吧，没一个能近的了他的身。” 秦珩一唱一和：“不应该啊，那个不算吗？” “哪个？” “那个啊！” 周予北一拍脑袋，突然福至心灵。 苏衍阳回座位的时候，台下有几个人也走了上去。 周予北等人纷纷把苏衍阳围住，一个个都有稀奇古怪的问题要问。 苏衍阳扫了几人一眼：“有事？” 众人纷纷点头。 “憋着。” “......”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把几个人的嘴捂住。 周予北换了个话题：“晚上打麻将去啊？” 苏衍阳正看着那申请表发呆：“不去。” “为啥？” 苏衍阳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回寝室睡觉。” 苏衍阳没说谎，他这几天有点感冒了，加上昨晚熬夜还打游戏，忍不住犯困。 “哦，可惜了，我还叫了一个人呢。” 苏衍阳睨了他一眼，镇定自若地改口：“去。” “......” 苏衍阳以为周予北说的那个人是黎嘉叶，却没想到这狗崽子叫了倪子晗来。 棋牌室的包间里，就他们几个人，那扇门将所有嘈杂关在外面。 苏衍阳眯着眼睛，看傻子似的看着周予北，结果后者浑然不觉。 “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前几天上公共课的时候跟小姑娘咬耳朵说悄悄话，我现在顺你心意把她叫过来，你这什么表情？” 苏衍阳本就因为感冒而头疼，他看着周予北，气不打一出来，骂他傻逼都是夸他了。 他歪着身子窝在沙发里，头也不抬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高兴三个字满满当当地写在脸上。 周予北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他亲眼看着前几天上课的时候苏衍阳在教室里态度轻佻地在人家耳边说着悄悄话，惹得众人一阵唏嘘。 他还福至心灵，为了让苏衍阳尽早摆脱失恋的痛苦，专门把倪子晗叫上，结果这位少爷转头就给他脸色看。 莫名其妙。 倪子晗是一个人来的，即使面对这种在场全是陌生人的状况，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苏衍阳这个人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了，她还是来了。 “嗨。”倪子晗本就不是胆小内向的人，她自如地和苏衍阳打招呼。 苏衍阳懒懒地扫了她一眼，点点头当作打过招呼了。 倪子晗在苏衍阳身边坐下，也不管他的目光，自然地玩着手机，就好像她只是因为这里有空位而坐在这里，身边又恰好是苏衍阳罢了。 棋牌室的门被人从外侧打开，蒋舟舟搂着黎嘉叶进来。 “黎妹，你怎么也来了？”秦珩正和安晴在一旁侃大山，看见两人进来，他突然愣住。 哦呦，尴了个大尬。 “我们黎嘉叶同学再窝在寝室里都要发霉了。我带她来玩一圈。”蒋舟舟说着便拉着黎嘉叶往里走。 许久不见，黎嘉叶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在看见倪子晗的那一刻，蒋舟舟的反应都比黎嘉叶要大。 彼时苏衍阳正低着头，无聊地玩着打火机，神色恹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倪子晗见状，抽出一根烟，笑着问：“借个火？” 蒋舟舟怕黎嘉叶伤心，一直偷偷摸摸看着她的神情，奈何对方面色如常，比白开水还淡。 她转而一想，也对，黎嘉叶应该都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还会为苏衍阳伤心啊。 -- 第141页 她一个旁观者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黎嘉叶看着两人，正巧苏衍阳在这时抬起头来。 两道都堪称平淡如水的眼神短暂汇聚了一下，没泛起任何水花。 “黎妹，三缺一，来不来？”那边，路一鸣招呼了声黎嘉叶。 黎嘉叶点点头，把目光挪回，径直走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周予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勾着蒋舟舟，嬉皮笑脸的，“看到那姑娘没，我特地叫来给苏衍阳——” 话没说话，蒋舟舟手肘不轻不重地给他胸口来了一下。 “卧槽？！” “烦死了你。”蒋舟舟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坐到沙发最旁边，脖子却伸得老长，企图偷听苏衍阳和倪子晗在说些什么。 周予北：“……” 这些人都怎么了？？？ 那边，时夏用了十分钟给黎嘉叶讲好规则。黎嘉叶嘴上说着懂了，结果第一局就开了个好头，难得的一炮三响，输了个彻底。 她还没明白具体规则，剩下三个倒是笑得猖狂，忍不住拍手叫好，连手机的二维码都掏出来了。 “我算算啊，这么多花牌，又是碰碰胡，又是杠开，黎妹这把你可惨了。”路一鸣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搜罗了一圈牌面后报了个数字。 黎嘉叶瞪大了眼睛，双颊绯红，难得有了耍赖的情绪：“你不许骗我。” 路一鸣乐了：“你让夏夏和安晴说，你这把就是输——” 黎嘉叶为自己的钱心疼，都打开手机准备在群里发红包了，却看见新拆的烟盒随意丢在麻将桌上，贴着她的手臂，身后与之而来的是鼻音极重的一声，那平仄分明的音色里满是偏袒。 他说：“能不能别欺负她？” 第60章 暗恋 听见那句话的时候, 黎嘉叶有片刻愣神。 她看见那双白色球鞋鞋面闯入自己的眼底，再没有离开。 她抬头看他，棋牌室里的光像大荧幕上的浮光掠影, 而最亮的那一簇恰如其分地落在苏衍阳的眉眼处。 三个多月以来, 这是两人说的第一句话。 “苏衍阳，你摸着良心说，我当年第一次学会打麻将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让让我。”路一鸣调侃。 苏衍阳轻嗤, 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黎嘉叶身侧, 翘着二郎腿，那膝盖自然地贴着她的大腿。 黎嘉叶今天穿的短裙, 她低头看了一眼, 微凉的温度无限放大了她的感官，苏衍阳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亲昵的身体接触。 苏衍阳把她正要转账的页面关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再来一局。” 路一鸣和坐在沙发上的周予北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眼神。 这到底算什么情况？ 周予北眼神平淡地示意他，正常现象。 分个手还不能做朋友了吗！ “真再来一局？”路一鸣试探着问。 苏衍阳嗯了声。 新一局开始, 黎嘉叶把牌呈两张三张有序地分开, 方便她看打哪张。 她听见苏衍阳在旁边很轻地笑了一下。 接着, 他略带笑意地说：“你这摆牌方式跟周予北他二姨一样。” 听不出是不是调侃。 黎嘉叶：“......” 瞧不起新手。 黎嘉叶难得起了胜负欲，她没接他的话, 仔仔细细看了眼牌面，眼神晃过这十一张牌, 不知道打哪张。她下意识地咬着唇, 原本粉嫩的唇上泛了点水光。 苏衍阳盯着看了一会儿，喉结一滚。 路一鸣为自己的牌悲哀的空隙里, 贼眉鼠眼地看着两人, 苏衍阳看黎嘉叶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干净。他暗叫不好, 大庭广众之下苏衍阳这狗东西在想什么呢。 黎嘉叶最后拿了张二条。 “别打这个。”苏衍阳按住了黎嘉叶想要打二条的手。 他的手臂贴着她的，因为他抬手的动嘴，那衣袖拂过肌肤，带着一片痒意。黎嘉叶偏头看了苏衍阳一眼，他正认真地看着那牌，呼吸不经意间贴着她的侧脸，惹得她手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的手心贴着她柔软的手背，完全地包裹住。 可是他神色如常，好像为接下来做的事都裹上了一层理所应当的外壳。 “那打幺鸡还是——”黎嘉叶认真地问。 苏衍阳低低地笑了声，直接带着她的手打出了九条。 他语气低低的，却带上了缱绻的味道：“别说出来啊，不然他们可都知道了。” 黎嘉叶实在是新手，不知道为什么连牌面都不能说出来，但是听着他调侃的语气，她还是乖乖地哦了声。 路一鸣皱着眉头，拿一张扔一张，扔一张叹一口气。 他幽怨地看着苏衍阳：“说出来也没事，我这牌臭死了。就是因为你来了，我手气才不好的。” 苏衍阳点点头，毫不谦虚：“对。” “那我待会儿可以把牌说出来了？”黎嘉叶问。 苏衍阳挑着眉梢：“你怎么这么好骗，别理他。” 路一鸣：“......” 他牌是真的臭好吧！ 那边时夏一个六筒，安晴正要吃，被路一鸣碰了。两个人为了个六筒争执起来。 “你让我吃了会死啊，吃了我就听牌了。” “安大小姐，我有毛病我才让你听牌。” “路一鸣你这狗东西！” -- 第142页 黎嘉叶在这间隙扭头，看着苏衍阳：“你感冒了？” “嗯。” “吃药了吗？” 他语气里全是抗拒：“不想吃。” “那你难受吗？” 苏衍阳使劲点头，眼里涌动着委屈：“太难受了。” 黎嘉叶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笑了笑，才说道：“那么难受不还是能抽烟吗？” 她的语气和平常无异，惹得苏衍阳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 看来是听到了他和倪子晗的对话。 苏衍阳懂了，这是吃醋了。 黎嘉叶眼见苏衍阳没说话，她细长的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嘴上仍是挂着笑：“要给我也点个火吗？” 他眉眼垂着，视线全然落在她的身上，看不清什么情绪。 苏衍阳手背随意地搭在她的椅子靠背上，他随手拿起打火机，附身贴近黎嘉叶。越靠近她，她身上的香味愈发重。 她一定是用了薰衣草味的洗发水。 苏衍阳扣动火匣，橙红火光簇起，他敛着眉，眼里笑意更甚：“给你点。” 黎嘉叶只是说个玩笑话，她故作轻松地咳嗽了两声，把烟塞回烟盒，声音轻不可闻：“就随便说说的。”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周予北忍不住了，大着胆子问：“你们俩这到底是分手还是没分？” 一句话，破坏了当下旖旎气氛。 苏衍阳莫名不爽，气从心底来：“关你屁事。” ？？？ 周予北气结，行。 倪子晗看着苏衍阳自然地将胳膊支在黎嘉叶的椅子后背上，他神色恹恹，明明没什么精神，可是在黎嘉叶侧头和他说话时还是强打起精神。 她想起上周上公共英语课时，苏衍阳在她耳畔说的话。 她以为那是一个将暧昧拉到极端的动作，却不想，少年声音疏离沉冷，却又刻意压制着音量。 他说：“我女朋友在前面呢，你觉得合适吗？” 倪子晗以为两人已经分手了，却没想到根本没有。 还好苏衍阳说的声音很轻，给足了她面子，使得她在这百人教室里不显得那么尴尬。 而刚刚，她想让苏衍阳帮他点火，但他把打火机递给她，和她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来了。” 从黎嘉叶进门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 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明明是分手的状态，苏衍阳还是嘴硬说黎嘉叶是他女朋友，但倪子晗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欢黎嘉叶喜欢得紧，旁人根本无从下手。 倪子晗觉得没趣，和周予北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周予北独自吃瘪，蒋舟舟正窝在周予北怀里，突然插了句：“那我俩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吗，你这些朋友都挺有意思的，我要是和你分手了，是不是也不能和他们玩了？” 周予北狠狠地掐着蒋舟舟的脸：“多新鲜呐蒋舟舟，我看你是想死了。” 包厢里笑声混做一团。 几个人玩到没趣时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寝室走，照例是把女生先送回寝室。 夜色融融，连绵着高低不一致的路灯，像一条悠悠长长撒了幽黄颜料的海岸。 黎嘉叶想起，刚和这几个人认识，一起吃完饭回寝室时，也是这样一个盛夏的夜晚。 时间恰好已过一年。 漫长又短暂的一年。 黎嘉叶和苏衍阳走在最后，明明是一群人走在一起，黎嘉叶只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和前面几个人之间凭空增添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围墙。 她走路时的黑色裙摆微微晃动，毫无保留地揉进苏衍阳的眼里。他停下脚步，握住黎嘉叶的手，指尖贴着她的掌心，稍稍用力，让她离自己更近。 黎嘉叶的脚步一顿，她没有低头，还是愣愣地看着前方。 “抱一下，好吗？”苏衍阳垂着眸，眉眼敛起。这个念头，从刚刚开始，就在心底愈演愈烈，最后燃烧成一团烈焰，再也抑制不住。 像是怕她不同意，他又说，“就一下。” 尾音低沉，如一把小小的勾子，磨人地引起黎嘉叶心中的涟漪。 路灯突然暗了一下，又突然亮起。重复了两三次之后，伴随着一阵滋滋电流声，彻底变暗，像潘多拉魔盒骤然关上。 “我日，西大也算个top了吧，路灯坏了也不及时修，老子今天要是骑自行车非得撞树上了！”周予北大声抱怨。 苏衍阳没有听到黎嘉叶的回答，黑暗中，感官恰逢其时地放大。他只感受到那双柔软的手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她踮起脚尖，脸贴着他的胸口处，头顶的碎发划过他的下颌，轻飘飘的。 · 国庆回来后的十月中，会展班全体学生要参与一场博览会的志愿者，作为实践课的学分。 说是志愿者，其实就是站在每个展台前引导参展商和观众的。 志愿者要在场馆开门前一个小时就入场。 几个人五点半就起床了，大巴车晃晃悠悠地驶向国展中心。 旁边两个室友睡得正熟，黎嘉叶脑袋靠着窗户，低头看着参展列表。 列表里有一个名叫2018国际VR/AR虚拟现实的展览会，她突然被这个吸引了目光。 -- 第143页 黎嘉叶看了眼VR展的展台区域，心里暗暗记下。 VR展在北厅N1-N3区。 黎嘉叶下了车，穿上学院统一发的志愿者服。她看了眼自己被分配到的地方，离北厅差得好远。 蒋舟舟和她也不在同一个地方，黎嘉叶觉得有些无趣。 辅导员拿着大喇叭，说中午十二点前回这里集合吃中饭。说完之后，同学们四散而去找自己分配的地方。 黎嘉叶被分配到了南厅二楼，彼时还没到正式的开展时间，外面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观众正在排队入场。黎嘉叶从楼上往下看，下巴支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去看那个展台的布置。 外头那张大大的海报上还有江梧的logo。 这家公司居然还有苏鸿泽的股份。 八点半的时候，陆续有参展商进场。 黎嘉叶被分配到的这片区域是一个医药公司的展台。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刚开始，这十几个人在整理产品，后来见到老板还没来，他们在黎嘉叶旁边坐下，开始闲聊。 黎嘉叶无聊地摆弄着脖子上的工作证，索性听几个人聊天。 “那个超帅的实习生来不来啊？”有个姐姐问。 另一个姐姐看了眼群消息：“来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 旁边有个男生打断了她的话：“小J姐、Lucy姐，你想多了，那男的跟我一个学校的，我今年毕业，他今年大二。这人傲得很，都不拿正眼看你，人品不行。” 闻言，剩下的人都好奇地把注意力投过来：“真的假的啊？我看他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上次来公司面试的时候开的还是超跑。” 男生一点也不惊讶：“这种小白脸，有富婆包养不是很正常嘛，要是他是自己家真有钱，哪能大二就来实习？” 小J惋惜地摇头。 黎嘉叶在一边认真地听着，她不由替那个还没来的实习生叹了口气，就这么三言两语的，不管是不是谣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传开了。 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黎嘉叶看了眼那个平头男生，总觉得有些眼熟。 “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志愿者呀？”小J注意到黎嘉叶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好奇地问。 黎嘉叶说：“我是西大的。” 小J明了地点点头：“对了，Kai你也是西大的吧。” Kai就是刚刚在嘴碎实习生的那个男生。 黎嘉叶想，怪不得觉得眼熟，都是西大的，有可能平时在学校里见过吧。 那个叫Kai的男生把视线投到黎嘉叶的脸上，突然一愣：“你是大一，哦不，现在应该是大二吧？” 黎嘉叶点点头。 小J：“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我见过你。”Kai说，“我叫钱仲凯。” 黎嘉叶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何况她对这个嘴碎的男生没有任何好感。她敷衍地点了下头，不准备把名字告诉他。 “虽然我是管院的，但算起来我也是你学长呢，你叫什么？”钱仲凯伸出手，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医药公司的几个人眼神颇带八卦地看着两人。这些人显然不傻，一眼就看出了钱仲凯的意思。 黎嘉叶终于明白这种若有若无地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黎嘉叶只记得当初那个在篮球场上耍阴招害得苏衍阳脚崴的大四学长姓钱，全然不记得他的名字和长相了。 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个钱仲凯就是害苏衍阳崴脚的那个人。 又是在篮球赛的时候下阴招，又是在背后嘴碎公司里长得帅的实习生，黎嘉叶觉得这个人真不算个好人。 黎嘉叶第一次很没礼貌地把目光挪到自己的手机上，自顾自玩起来，任凭他的手在空中尴尬地举着。 黎嘉叶记仇。 她刚刚忘记了钱仲凯就算了，但她现在想起来了。 所有对苏衍阳不好的人，她都很讨厌。 钱仲凯被同事围观着，又不下不来台，他尴尬地笑了下：“学妹挺害羞嘛哈哈。” 九点钟，观众陆续进场，黎嘉叶站在楼梯口往下看，亮堂通明的正厅，人头攒动，有的是单独来的，有的是整个公司一起来的。 黎嘉叶学了一年的会展，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展会。 黎嘉叶今天穿的黑色牛仔短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志愿者服。她太瘦了，宽大的志愿者服遮住了大半边的短裤，只留下一点黑色的边。那双白而笔直袖长的腿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毫无亮点，甚至有点土气的一身穿在她身上尽显性感灵动。 钱仲凯根本无法将目光挪开，他贼眉鼠眼地环望四周的同事，确认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他。他悄悄地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自然地走到黎嘉叶身边。 “学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钱仲凯笑着说，手自然地垂着。 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黎嘉叶耳边，她吓了一跳，扭过头就看见钱仲凯那猥琐的笑。 黎嘉叶下意识往另一边挪了点距离，岂料他又贴着她。 “你有事？”黎嘉叶本想说你有病，话到嘴边还是改了个字。 “学妹你误会了，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对我有误会，我不希望我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钱仲凯还是笑着。 -- 第144页 语气低顺，仿佛真要和黎嘉叶化解着误会。 黎嘉叶实在觉得烦：“没有，你能离我远——” 话还未说出口，突然听到钱仲凯的惨叫声。 “我操！” 黎嘉叶回头，看见苏衍阳居然出现在这里，他眉目蹙起，拽着钱仲凯的手向外侧折了一下，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那手机顺势掉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儿？”黎嘉叶惊讶地问。 苏衍阳只是看着钱仲凯，黑眸沉沉，语气里是掩埋不下的愤怒：“找死？” “苏衍阳你他妈有病啊！”钱仲凯无力挣脱开他的手，只能扯着嗓门吼叫。 展台那边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 “小苏，你干嘛呢？”小J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几个男人想要拉开两人，但是他们怕殃及池鱼，根本不敢真用力。 黎嘉叶看了眼小J，又轻轻拉着苏衍阳的胳膊：“怎么了？” “痛痛痛！我操，你他妈还不放开！”钱仲凯脸皱成一团，“你他妈再不放开我报警了！” “报啊。”苏衍阳嗤笑，声音冷厉。 原本只是拽着他的手腕，听到他说放开，索性遂了他的意。松手的瞬间，他一脚踹向钱仲凯的腹部，然后两手紧紧拽着他的领口：“动什么歪心思呢？” 话音刚落，一拳重重地落在钱仲凯的脸上。 没有半分犹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钱仲凯，铺天盖地的阴郁气息一股脑全压向对方，他的眼里满是睥睨的高傲。 亮堂的大厅里，白炽灯在他的脸上打出阴影，半张脸迎着冷调的亮光，半张脸浸在漆黑的影子里。 那个叫Lucy的女人大概是这帮人中职位最高的那个，她皱着眉，声音不乏有些严厉：“小苏，都是一个公司的，你要干什么！” 黎嘉叶算是明白了，苏衍阳就是这家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也就是他们刚刚八卦的中心。那些刻薄的话语，居然是在抹黑苏衍阳。 她不知道苏衍阳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实习，但是她不允许别人这么说苏衍阳。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钱仲凯捂着脸，情绪激动地大吼道。 黎嘉叶捡起地上的手机，那手机屏幕上有一条长长的裂缝，视频的录制还未结束，最上方的计时器还跳动着。 黎嘉叶播放那视频，那个视频的角度明显是钱仲凯把摄像头对准她的腿拍的。 怪不得呢。 她把视频AirDrop到自己的手机上。 “小苏，你还不道歉！”公司里的其他人自然不会和一个刚来没几天的实习生站在一边，Lucy厉声呵斥他。 黎嘉叶看了眼苏衍阳，他面无表情，眉梢处都挂着漠然，像一个旁观者，仿佛刚刚和别人打架的不是他。 黎嘉叶有些奇怪，既然这家公司还是苏鸿泽投资的，为什么大家敢这么对苏衍阳。 “苏衍阳，你——”Lucy见苏衍阳这眼中无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黎嘉叶把苏衍阳拉到自己身后，整个人全然站在他面前，她的手自然地握住苏衍阳的。 苏衍阳低头看了眼那柔软的触感，反手包住她的小手。 黎嘉叶干脆地拍开Lucy指着苏衍阳的手，语气里是难得的冷意：“你妈教你用手指对着别人？” 小J惊讶地看着两人：“你们俩这是......” 黎嘉叶的眼神虚虚环过围观众人。 “我是他女朋友。” 第61章 暗恋 黎嘉叶长相甜美, 声音也轻，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道声音落在空旷的场馆里，反差感太过重。 黎嘉叶说：“还有你们这些人, 背后嚼舌根, 传播谣言，如果你们喜欢的话，也可以一起去局子里喝一杯。” “毕竟人多热闹, 你们还能做个伴。” 在听到他们轻飘飘议论别人时, 黎嘉叶只觉得社会险恶，人性悲哀, 每个人总是企图用污言秽语来诋毁比自己优秀的人, 然后用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揉入尘埃。 对于陌生人，她只能当一个听众，偶尔感叹一声，然后没入人海。 但是当这个“别人”成为了苏衍阳的代词，她决不允许有人这样诋毁他。 她一点都不想苏衍阳受到任何的委屈。 众人皆是一愣, 纷纷开始回想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脸上满是缩瑟。 黎嘉叶又看了眼正在地上哀怨声叫苦不停准备碰瓷的钱仲凯：“至于你, 你要报警那就报警吧。” 在场的人都愣住，连钱仲凯也停止了哭喊。 “我来帮你报警。”黎嘉叶说,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拨通了110。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的。 “喂你好，我要报警, 有人对我进行性骚扰。” “......” “嗯, 地点在国展中心南厅......”她看了眼展台的标志，“S7-S8区域。” “......” “好的, 谢谢。” 黎嘉叶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把钱仲凯的手机扔给他, 钱仲凯还没反应过来，没有接住手机，那手机顺着滑到地上，又裂出了一个碎痕。 她全然忽略众人看自己充满惊讶与错愕的眼神，旁若无人地回头看着苏衍阳：“你手疼不疼啊？” 她的眼里闪烁着心疼的情绪。 其实苏衍阳也有些怔愣，他不清楚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也无心搭理。只是，他从来没见过黎嘉叶这幅样子，这幅拼命护短的样子。 -- 第145页 他偏头看着她，声音低低的：“不疼。” “真的吗？” 苏衍阳点点头：“真的。” 钱仲凯觉得黎嘉叶这人有病。 被打的是他，又不是苏衍阳，他的手疼什么。 从黎嘉叶打通了那报警电话开始，大家大多清楚了缘由，不再站在钱仲凯一边，也不说话，直接做了沉默的旁观者。 钱仲凯知道黎嘉叶不是唬自己的，他立马从受害者的身份中脱离开。 “我也要让警察抓他，他打我不是假的！”钱仲凯说。 黎嘉叶看都懒得看他，她坐在苏衍阳身边：“对啊，他见义勇为正当防卫，当然不是假的了。” “你！”钱仲凯气急败坏，却又无话可说。 警察是在十分钟后到的，几个人一起去了警局。 黎嘉叶还是第一次做警车，有些紧张，她紧紧拉着苏衍阳的手。 “刚刚不还是一副护崽的样子？”苏衍阳说。 黎嘉叶蹙着眉头：“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话音刚落，她没由来得红了眼眶。 苏衍阳本来还懒散地想说没事，看见她那泛着水雾的杏眼，小巧的鼻因为不满而微耸了一下，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关系，让他们说吧，反正我也没听到。”他捧着黎嘉叶的脸，轻哄，“管他们说什么，都不妨碍我开G500泡你。” 黎嘉叶知道他又在用开玩笑的方式逗她，可是她还是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不许打岔！” 苏衍阳乖乖点头：“哦好。” 她说：“反正就是不可以让别人欺负你。” 她就是觉得，像苏衍阳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以被别人用那些恶心的话语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污蔑呢。 苏衍阳滞愣了一会儿，这颗飘摇的心又被倾泻而下的蜜充盈。 他笑着：“嗯，不可以让别人欺负我，只有你能欺负我。” 警察局里，警察让三人都做了口供。 人证物证齐全，钱仲凯涉嫌性骚扰，拘留十五天。 走出警局门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黎嘉叶叹了口气，她还以为今天能看到VR展呢。 苏衍阳今天没开车来，两人一起坐校车回学校。 校车上，她看着苏衍阳，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去实习？那点实习工资根本不够你花。” “不是为了工资去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折腾了一天，苏衍阳大概是有些困了，他歪着脑袋，自然地靠着黎嘉叶的肩膀。 黎嘉叶拍拍他的脸：“你要我提醒一下你，我们现在还是——” 苏衍阳顺势抓住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虎口，在她的手背上随意地写着字。 “那下午是谁说是我女朋友来着？” 黎嘉叶冷静地说：“是吗，谁啊？” “我女朋友说的。” “哦，那你找你女朋友去吧。” 他柔软的脑袋蹭着她的颈窝：“嗯，找到了。” 黎嘉叶简直要被他这模样逗笑。 苏衍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瞧着二郎腿，腿上架着手机，胳膊随意地搭在黎嘉叶的腿上，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膝盖：“上次可是你主动抱我的。” “你不能污蔑我，是你自己说抱一下的啊。” “那开学第一天，你装没看见我。”均匀绵长的气息吹过她的耳垂，泛着些许痒意。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斥着委屈。 翻旧账了。 黎嘉叶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着：“我没找到机会啊。” “我在教室里坐了很久。” 他以为她会回来的。 他们坐的那一排车窗没有关，夏日傍晚的热风混合着还没有落下去的烈阳挨着黎嘉叶的额头，并无半分凉意。 黎嘉叶偏头去看他，天边还未落尽的阳光将他点漆般的黑眸都照得有些浅。 时间太久了，黎嘉叶都快忘记那天的场景了。 她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嗯了声。 苏衍阳正襟危坐，漆黑的双眸紧紧攥住她的视线：“我们......” “什么？” “我们算和好了吗？” 小心翼翼，语气有些紧张。 黎嘉叶想了一下，摇摇头。 苏衍阳心凉了半截。 “又没吵架，怎么算和好啊。”黎嘉叶说这话的时候，脸不自觉发红。他的眼神太浓烈认真，惹得黎嘉叶忍不住别过头去，盯着车窗外的红绿灯发呆。 黎嘉叶原本想等到自己有能力和林薇谈判时再和苏衍阳恢复关系，但是她今天才发现，她根本忍不了。 也许她很早就发现了。 从开学，在公共教室隔着茫茫人海与他遥遥相望时，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离开他，也永远不可能停止这份从懵懂少年时期开始的爱恋。 苏衍阳单手贴着她的脖颈后侧，迫使她转过头来，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问：“你想我吗？” 黎嘉叶点点头，她柔软的脸颊因为点头而摩挲着他的头发。 “听不见。” “想。”黎嘉叶说，她抬手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肩胛骨。 长长的一个拥抱。 大概是彻底放下了困扰他许久的心事，苏衍阳又变回了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又翘回二郎腿：“行了，女朋友回来了，爽了。” -- 第146页 “那你前面二十年没有女朋友怎么过的？” 黎嘉叶是很真心诚意地发出疑惑，但是苏衍阳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他骨感修长的右手紧紧扣住她的腕骨，微妙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就是这么过的。” “......” 黎嘉叶觉得自己和千年狐狸待久了，道行变深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早知道不问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色情两个字被黎嘉叶卡在喉咙里。 “淫者见淫。” “我？”黎嘉叶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我淫者见淫？” 怎么还倒打一耙啊！ 这么一打岔，她早就忘记了苏衍阳还没回答她为什么要去实习的那个问题。 一个半小时后，校车开到了学校的停车场。 苏衍阳送黎嘉叶回了寝室，而后自己再回男寝。 “下凡的日子怎么样啊？”周予北窝在苏衍阳的寝室，边打游戏边调侃。 苏衍阳知道他在说自己去LG实习的事情。 国庆前，他就去了那家医药公司面试。LG的名气在业内很响，即将落地的那个项目也是个大项目，苏衍阳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反正对方要的是廉价的实习生，而苏衍阳对这个把块的工资没有任何意见，毕竟他是去学习的，不是为了那点杯水车薪的工资，所以即使是看见那个钱仲凯也和他同一个公司，他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今天LG作为那场博览会的参展商，苏衍阳的直属领导让他也跟着去学习的时候他没有任何不满，更何况他早知道会展院的学生会去参加志愿者。 苏衍阳知道会碰见黎嘉叶，只是没想到他去的时候就看见钱仲凯在那里偷拍她。 他一时火气涌上胸口，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去干嘛的。 苏衍阳踢了周予北一脚，让他挪个位。 “你跟他们说了没，你爹在他们公司有股份？”周予北对于这件事真的很好奇，他把手机丢在一边，认真地问。 “说这个干嘛。” “这不是怕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娇贵惯了，别被人使唤着就发少爷脾气。”周予北调笑他。 苏衍阳哼笑：“少污蔑我。” 周予北说的不假，刚去的那几天，每个部门的人都要让他打印文件，任务也不交代清楚就把东西丢给他，最后文件少了几页还要来怪他。 知道他擅长摄影，时不时让他担任一些摄影师的工作。 苏衍阳差点撂挑子不干了。 后来他还是忍下去了，现在他已经对这类事情免疫了。 “说真的，你到底去那公司干嘛的？”周予北真的很好奇。 苏衍阳没作声。 他想起那天林薇说的话。 的确，没有苏家，他什么都不是，自然也不会有今天这般优渥金贵的生活。 就像在公司里，当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没有人知道他是苏鸿泽的儿子后，就再也没人拿他当少爷供着了。 黎嘉叶说她想等到她不需要看林薇的脸色时，两人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而苏衍阳也希望，他一个人，不需要依附别人，也可以让她过得很好。 · 苏衍阳的课大多都在周一和周二，剩下的三天他会去公司实习。 苏衍阳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开着超跑去实习这件事儿实在有点惹眼，他看了眼车库的车，最后选择打车去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几个人都在议论他和钱仲凯的事情，因为钱仲凯还在拘留中，几个人聊他的时候肆无忌惮。 苏衍阳懒得搭理，反正这群人不会当着他的面说，那就够了。 “艾氏的项目下来了，现在有两家公司在和我们竞争。一家是艾斯克，另一家比较尴尬，是江梧。”每周五的大会上，刘总例行讲话，总结一周工作。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纷纷不解：“江梧那位苏总不是在我们公司有股份吗，他为什么要和我们竞争？” “艾氏这个算是今年最大的项目了，拿下之后我们公司下半年业绩就稳了，江梧盯着这块肉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不管谁拿下，苏总还会赚钱的咯，只不过我们拿下他赚的少一点罢了。”有人解释。 刘总点点头：“周二之前给我两个大致方案。” “今天都周五了。” “那就把实习生用上啊，让你们招人是干嘛的，来公司吃白饭的啊？！”刘总敲敲桌子，“散会。” 小J叹了口气，偷偷骂了句脏话：“今天周五，周二就要方案，还要两个，感情不是你这戆卵做！” 散会后，几个人召集底下的实习生分配任务。 小J看着苏衍阳靠在座位上，掌心撑着脸，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但是做任务的时候总是一改常态，认真得很。 小j连连啧声。 想来钱仲凯那种会偷拍人家小姑娘的人渣说的话也是不可信。 男人对比自己优秀千万倍的男人的恶意可真大。 “Jessie，你带A区的那几个实习生。”Lucy说。 小J点点头，她走到苏衍阳身边：“小苏，在周二之前，我们要做给艾氏做一份宣传方案，这份方案是他们打入中国内陆的第一枪，所以方案比较重要。你这边呢，收集一下艾氏近十年来的宣传手段以及相应的数据，汇总起来，明天中午之前给我行吗？” -- 第147页 苏少爷十分想说明天是周末，但他还是点了头。 苏衍阳有为了开黑而一晚上没睡觉，也有为了赶due熬一整个通宵，就是没有为了做项目而不眠不休到天亮。 周六中午之前，他把报表发给小J后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黑。 然后他看到群里刘总轻描淡写的一句【要近十年的干嘛，五年的就够了，自作聪明白费功夫】。 彼时苏衍阳还没睡爽，他蹙着眉，满眼混沌。 他把手机一扔，满脸燥意：“傻逼玩意儿。” 第62章 暗恋 刘总最后选择了小J的方案, 整个方案的完善工作就落到了A区的手上。苏衍阳算是这批实习生里最灵光的人，脑子转得最快的人，除了小J之外, 这个项目的大头就落在了苏衍阳这个实习生身上。 苏衍阳周一周二上课, 剩下的时间全耗在这个项目上了。 临近十一月中，萧瑟秋天来临。 周五开会时，刘总破天荒地喊了苏衍阳也进去开会。 在小J的力荐下, 刘总说起下月竞标的事情, 让Lucy和小J带着他一起去。 最近黎嘉叶在学校里很难看见苏衍阳，而她最近也正忙着, 没有心思分出来给他。 她的小说影视化的准备工作已全然就绪, 导演组打着作者亲自操刀做编剧的名头，盛情邀请黎嘉叶参与实习编辑的工作。 黎嘉叶原本没兴趣，何况大二课业不算少，但是导演组说会在西淮大学取景，且当黎嘉叶看到那高昂的工资后, 又想起那天蒋舟舟和谢佳佳评价自己的话, 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空白》一文由于资方需求, 更名为《暗恋亦是热恋》，主打青春校园, 前半部分是校园生活，后半部分涉及职场内容。 算上黎嘉叶总共三个编剧, 黎嘉叶作为本书作者贯穿始终。 剧组拍摄的时候会清理现场, 禁止学生围观，索性蒋舟舟借着黎嘉叶的名头能进去凑凑热闹, 看看明星。 她挽着黎嘉叶：“你和苏衍阳两个人也是绝了, 周予北说苏少爷为了个月薪两千的实习工资天天熬夜, 你呢，还没毕业就做起了实习编剧。” “才大二，居然就已经规划好了以后的职业。”蒋舟舟感慨。 黎嘉叶往她嘴里塞了片剧组的菠萝，她笑着换了话题：“你看男主角帅吗？” 蒋舟舟的兴致被吸引过去，她看了一眼。那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男生，长相干净阳光：“这小男生好像没什么名气啊，我都不认识。” “嗯，他叫陆至渺，影视学院大二的。” “怎么会请他啊，你这个小说也算个大IP了。” 黎嘉叶压低了声音，诚实地说：“因为便宜。” 大额的钱用来请当红流量花了，顺便带带新生代。 “......” 时间飞速前进，一晃眼来到了十二月底。 圣诞节前夕，拍摄场地由校园过度到市中心。 黎嘉叶正在片场和陆至渺等人沟通下一幕的剧情。 《暗恋亦是热恋》中有一段是男主在漫天大雪中朝女主走去，两人相拥，校园部分到此结束。黎嘉叶和另一个编剧姐姐项晴在这个剧情上发生了点争执，项晴希望拍到毕业季的夏天，以此衔接之后的都市剧情，黎嘉叶却觉得戛然而止更有味道。 两人争持不下。 黎嘉叶觉得委屈的点在于当初写完剧本后，大家层层通过之后已经定下来，却要临时改剧本，并且剧情和小说原作大有出入，虽说小说卖了版权后原作者无权再对它过问，但自己既是原作者，同时又作为编剧之一，当然想要尽最大可能还原原作。 她坐在椅子上，桌前摊着翻开的剧本，咬着笔头，正在思索如何修改就收到了苏衍阳的信息。 苏衍阳：今天是平安夜。 黎嘉叶看着他这句暗示意味极其重的话，笑着回：对呀。 苏衍阳：我今天一个人。 黎嘉叶正要回他消息，那边导演周子鸣又在叫她过去商量剧本。 黎嘉叶叹了口气，手机翻面放在桌上，拿着剧本过去。 周子鸣指着宋予星剧本上的片段说：“小黎啊，人工降雪目前超出了我们该剧的经费运算，所以我们想按照项编的想法，时间过渡到明年夏天毕业季，然后直接开始都市情节。” 项晴友善地笑了下：“你觉得可以吗，小黎编？” 项晴在编剧行业摸爬滚打的四五年，比起黎嘉叶这种还没有出校园的学生来说当然是经验丰富。 明明有这么多投资方，却还是说经费不够。 也不知道花在哪里了。 黎嘉叶想要据理力争：“导演，我觉得如果时间过渡到明年夏天，中间很长一部分是空缺的，时间大法这种模式会让观众觉得很突兀，而且在小说中这个下雪的情节是男女主感情线的转折点——” “是。”周子鸣打断她的话，“这个转折点我们也可以改的嘛，比如两个人毕业实习打拼的时候女主在职场上受委屈，就在女主要被辞退的时候男主突然现身，给他安个公司副总裁的身份，现在观众多喜欢这种主角光环突出的打脸爽剧啊！” 千篇一律的狗血玛丽苏剧情。 好好一部暗恋成真小甜饼就被改成了这样。 黎嘉叶接下来的话全部被压在心里，她颇有怨言，却不敢说出来。 -- 第148页 项晴自然地拍着周子鸣的马屁：“周导，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情节可以，而且渺弟也说了想要挑战一下前后人设差距的转变。” 渺弟是陆至渺的昵称，因为在全剧组里年级最小，比黎嘉叶还要小一个月，大家都这么叫他。 黎嘉叶瞅了眼那边正在拍戏的陆至渺。一阵寒风吹过，借着理刘海的架势，黎嘉叶侧头手肘挡住脸，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面色如常。 或许，这就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社畜吧。 黎嘉叶思忖片刻，用婉转的方式道：“周导，我觉得其实都市部分比较考验演技，所以篇幅略短些比较好。” “小黎，你说这话我就不同意啦。”项晴调笑，语气仍是开玩笑的轻松，“你这说的好像咱们渺弟没什么演技似的。” “行了，小黎，校园剧的面向群众不大，都市言情剧才能吸引更多受众，后面的内容就按照项编的来。”周子鸣说，语气平缓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黎嘉叶心沉了沉，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她机械地扯出一个笑，点点头。 黎嘉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妥协。 因为改剧本的原因，为了逻辑顺畅，黎嘉叶只能略微改动了下前面的剧情。这么一忙活，黎嘉叶完全把苏衍阳的消息忘记了。 暮色四合，片场人稀稀拉拉的，几个演员正在拍晚场的戏份。黎嘉叶改完最后一段，关电脑起身准备回酒店。剧组在附近包了个酒店，供演员和工作人员居住。 她把笔记本电脑抱在前胸，和周围几个道具组老师打了声招呼，走出学校。 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黎嘉叶看了一眼，是苏衍阳的电话。 “喂。”黎嘉叶只说了一个字，整个人耷拉着肩膀，没什么精神。 “我来接你？”他的声音融化在夜风里，清冽低沉。 “不用了。”黎嘉叶歪着头，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里，她敲了敲脖子，“平安夜我也不想过了，圣诞节我也不想过了，元旦我也不想过了，我要直接过清明。苏衍阳，我觉得做社畜太累了。” 对面轻笑一声：“抬头。” 黎嘉叶疑惑，下一秒她就看见熟悉的大G停在片场门口，车窗拉下，少年手支着下巴，漆黑的碎发搭在眉间。 苏衍阳冲她招手，见她一副傻了的那样，下车快步朝她走来，接过她的电脑和包。 苏衍阳今天居然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纯白的衬衫被熨烫得十分整齐，第一颗领口开着，黑色领带难得衬托得他斯文又禁欲。 在人来人往的背景里，他实在太过显眼。 黎嘉叶咽了下口水，保持镇定：“你今天怎么穿西装？！” “竞标去了。” “你也能去？” 苏衍阳稀奇地看着她，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瞧不起谁呢黎嘉叶？” 苏衍阳看着黎嘉叶这惊讶到不行的样子，突然想起苏鸿泽下午好像也是这个表情。 · 苏衍阳和小J走进会场的时候坐在第二排的位置。 第一排的位置全部空缺。 小J啧啧了两声，和苏衍阳说：“小苏我跟你，第一排待会儿要来的，其中之一就是我们的股东，也是我们的对手。” 苏衍阳知道她在说苏鸿泽，他很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哇。” 小J说：“你看这种人，就仗着自己垄断竞争时常，竞标都敢踩点来，生怕谁不投他们似的。” 苏衍阳：“哇。” “就算他是我们的大老板，我也还是要说！”小J愤愤地说，“万一待会儿中标的是我们，我一定要——” 小J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算了，中标了我也不敢干什么。” 苏衍阳：“哇。” 小J：“你有在听我说话？” 苏衍阳正了正神色，眉眼处还挂着未褪去的散漫：“有啊，万一待会儿中标的是我们，我们一定要——”苏衍阳接着她的话，而后又自顾自地加了句，“去他面前炫耀一下，江梧做的什么垃圾项目啊，还不如一个实习生做出来的牛逼。” 小J：“......” 小J：“哇。” 这实习生可比她牛逼多了。 小J又正儿八经地看了苏衍阳一眼，年纪轻轻，却聚少年气与凌厉于一体，能在校园操场上大放异彩，又能在工作中游刃有余，太多的魅力加成之下，实在是太勾人了。 刚刚进场馆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向他投来目光。 啧啧，真帅啊。 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呢。 江梧的人是五分钟后到的，虽然没有小J那夸张的说辞，但的确也是全场馆最后一批到的人。 苏衍阳看了眼苏鸿泽，就这么一条不长不短的道路，每个看见他的人都会和他颔首示意。饶是自己公司这位见风使舵的刘总，看见苏鸿泽时，摇尾乞怜的样子像极了哈巴狗。 没了爷爷，他可哪来的今天。 苏衍阳没抬头，让自己的存在感为零。 竞标结果在两个小时后出来。听到是LG公司中标的时候，苏衍阳看着其他人拥抱欢呼鼓掌的样子，他倒是表情淡淡。 江梧的人上去讲方案时，苏衍阳就察觉出来了，和自己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结果意料之中。 小J兴奋地伸出手掌，看着苏衍阳。 -- 第149页 苏衍阳扯了个笑，也抬起手和她击了个掌。 “这里有一半的内容都是你做的，你怎么这么平静啊？” 苏衍阳长长地哎了一声，仍是面无表情：“心里开心的要爆炸了呢。” “......” 那边，刘总和Lucy笑得见牙不见眼。江梧的人客套地和他们握手称赞。 就是在这一刻，苏鸿泽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苏衍阳。 苏鸿泽很难相信他会在这种场合看见苏衍阳，他因为惊讶紧皱着眉头。 Lucy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苏衍阳，笑着说：“苏总，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这次项目他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苏衍阳突然看了小J一眼：“你刚刚说我们中标了之后要干嘛来着？” 小J一头雾水，还没说出话，就看见苏衍阳慢吞吞地起身，他伸出手：“苏总好。” 苏鸿泽很快恢复好情绪，他握上苏衍阳的手：“你好。” “苏总，江梧这项目做的还差了点意思啊。”苏衍阳说。 刘总和Lucy差点心跳暂缓。 小J倒是镇定了许多，她面色如常，属于直接没了的那一类。 苏衍阳哪算什么全优男神啊，这情商比东非大峡谷还低了。 待会儿刘总怪起来，小J只能认命背锅，说是自己瞎说的了。 苏鸿泽也不恼：“是的，这个项目是你做的？” 苏衍阳看了眼小J，小J眼神在场馆里乱飞，一副我俩不熟别叫我的样子。 苏衍阳耸耸肩：“也没有，小部分吧。” 苏鸿泽点点头：“挺好的，我是没想到你能做这个。” “哎呦，苏总，难得来西淮，晚饭我做东，我们......”刘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又怕新来的这个实习生惹得苏鸿泽不快，只能连忙卖着笑脸，说订了一家机场附近的高档餐厅，方便苏鸿泽晚上的飞机回北江。 苏鸿泽点点头：“好。” 他看了苏衍阳一眼：“元旦回家吃饭吗？” 话音刚落，几个人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苏衍阳倒是平静：“我回家问问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黎嘉叶。 苏鸿泽听出来了，他一愣，似乎有许多话想问，但是看了眼周围的几个人，又迟疑了一下。 苏鸿泽被刘总一行人簇拥着走出了场馆。 人群散去，小J一脸八卦的样子看着苏衍阳：“什么回家，你跟苏总认识啊？” 苏衍阳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昂，我爸。” “！！！” 妈的，有后台不早说啊！ 小J又要在心底怒骂钱仲凯了，这傻逼，人家自己家里有钱好不好！ 就他妈知道在那造谣传谣！ 小J又活过来了，早知道刚刚让苏衍阳说是她做的大头了，没准就能升职了，以后Lucy的位子就是她的了，她就可以管Lucy叫小露了。 哎，大意了。 苏衍阳去接黎嘉叶的路上，接到了苏鸿泽的电话。 苏衍阳打开蓝牙。 “爸。”前方正是红灯，苏衍阳停车，手支在窗沿上，漫不经心地喊了句。 “你，还和小黎在一起吗？”苏鸿泽个问。 “对啊。” “小黎她妈妈——” “爸。”苏衍阳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变得正经，“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这家公司，就算江梧明天倒闭了，苏家的钱也够我孙子吃一辈子了吧。” “我要去实习，是因为我不想像你一样，一辈子只能听爷爷的话。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怯懦无能，导致我连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我不希望等你和她妈到了爷爷奶奶这年纪的时候，才因为妥协而告诉我不会再约束我随我选择了。” “因为外界莫须有的因素，不能和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也......太废物了。” 字字句句未提他，字字句句皆戳在了他心上。 电话那头，苏鸿泽长久没有说话。 红灯变绿，后头的喇叭声尖锐刺耳。 苏衍阳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爸，没事我挂了。” 说完这句话后，苏鸿泽还是愣了好久才说：“好。” 他的声音太苦涩，有些沙哑，又带着无力与怅然遗憾。 是他年轻时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人过中年后，相似年纪的儿子又已有能力和他相悖而行。 第63章 暗恋 六点一过, 路边的灯都恰逢其时地亮起，一个个连成一道长而暖黄的线，刚升起的月光融化在傍晚的凉风里。 “想什么呢？”黎嘉叶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衍阳回过神来, 捏着她的脸, 眼底的不羁笑意太过明显：“在想——” “什么？” “待会儿用哪一式。” 黎嘉叶呆愣了一下，然后终于明白过来。她几乎是一瞬间脸色爆红。 “你，你......”黎嘉叶说了两个字, 再也没说出来, 最后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无措地接着刚才的话题, 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你居然能去竞标啊，你好厉害哦。” 过了一会儿又说：“但我也好厉害。” 苏衍阳抵着她的后脑勺，指尖轻轻摩挲着，模仿着她的语气：“嗯，我们都好厉害哦。” “所以——”黎嘉叶抬起头, 路灯细碎的光影跑进她的眼里, 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年底了，我们挑战一下林薇吧。” -- 第150页 苏衍阳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时间已然是2018年底, 她对林薇做下的承诺，也应该在这时候兑现。 黎嘉叶神秘兮兮地把银行卡里的余额给苏衍阳看。 她的小说卖了影视版权, 新写的两本收益又都不错, 做实习编剧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我觉得没有她，我也可以支撑我自己的生活了。” 苏衍阳带黎嘉叶回了苏河湾。 黎嘉叶已经有小半年没来这里了, 那崭新的钢琴上落了一层灰。她走过去, 手指触摸着琴键, 感受那阵轻快的旋律。 她觉得，她该自由了。 她再也不用，看着林薇的脸色生活了。 她可以自己为自己做决定了。 苏衍阳斜斜地倚在门边，食指扣起敲了敲门，他看着黎嘉叶的背影：“搬回来吗？” 黎嘉叶回头看他，他眼眸敛起，暖黄调的灯光打落下来，映得他眼睛温柔缱绻。他说话拖腔带调，有些懒洋洋的，又带着邀请的味道。 他敞开的黑色外套两侧还裹挟着外面的凉风。 “我考虑一下。” 苏衍阳挑着眉：“这还要考虑？” “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请了三次。” 这熟悉的对话。 客厅开着微黄的地灯，透出暧昧的光线，影影绰绰间，黎嘉叶看不清苏衍阳的表情，只看到他走过来，他摸着自己脑袋的手心灼热。 “什么意思？”他明知故问，漆黑深邃的眼里带着一抹逗弄，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长发。 黎嘉叶气结：“你再多求我几次会死啊！” 又不是不同意啊！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被腾空抱起，淡淡的薄荷味和一阵木质香水的清冷气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充斥着她的鼻尖。 苏衍阳单手搂抱着她的腰，两人的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他随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也没功夫把那柜子再合上。 他声音沉闷，话里的轻佻显而易见：“我只知道，再不做我就要死了。” 黎嘉叶像考拉一样窝在他怀里，她瞥了眼苏衍阳拿的东西，趴在他耳边，神情羞怯：“怎么又是001，你上次不是说它太小了吗？” 苏衍阳像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啊了声，把那玩意儿随意丢在柜子上，修长的指尖扫过那一堆，又从最里面拿了个新的，冠冕堂皇地征求她的意见：“你提醒我了，那用003？” 黎嘉叶无措地望着天花板，干巴巴地说：“随便你。” “这怎么能随便我呢，这种事认真点好吧？”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黎嘉叶整张脸爆红。 苏衍阳了然地点点头：“是的，不能再说了，再说我们阿黎都等急了。” 救命啊...... “不过——” 黎嘉叶见他还有话要说，赶紧捂住耳朵，但遮不住那话肆无忌惮地飘进她的耳朵。 “你怎么过了半年都还记得？” 就！知！道！ 黎嘉叶把整张脸埋在他怀里，柔软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冰凉的耳垂。 她也想忘的啊！是苏衍阳这个神经病一直在说那个型号戴的他不舒服，搞得她想忘都忘不了。 也不知道这人在炫耀些什么！毛病！ 十二月二十五日零点，黎嘉叶卡着点发了条朋友圈，这是她这一年以来第一次发朋友圈。 照片里，两人的影子贴在一起，并肩而行，周围落了满地的枯叶。 配的文案是：他说想和我一起过圣诞。 今天是圣诞节，好友列表里不少情侣卡着点发朋友圈。 蒋舟舟也正卡着零点准备秀恩爱，一刷新就看见了黎嘉叶的朋友圈，她第一个点赞。 蒋舟舟塞了颗草莓，又拿起一颗丢在周予北嘴里。 “叶子终于在朋友圈秀了她那个男朋友，你知道吗？” 蒋舟舟这话惹得周予北惊讶万分，他点开朋友圈看了眼，又看到自己和苏衍阳的对话还留在昨天的下午四点半。 周予北：你今天回学校吗？ 苏衍阳：不回，工作。 周予北长长地叹了口气，黎妹已经有了新欢，旧爱却还在为了两千块钱加班，真惨。 圣诞节当天，市中心的西餐厅都订满了。黎嘉叶也不想出去，两个人窝在家里，把客厅的窗帘拉上，连灯也不开，投屏看真爱至上。 两个人合盖一床珊瑚绒，手在被子里打架。 黎嘉叶实在被他摸得发痒，她换了个位置，把头靠向远离他的那一边。 “臭流氓，你这是影响我的观影体验！” 苏衍阳哭笑不得，他倚靠着沙发，全身舒展开，一幅任人□□不抗拒的模样：“哦，那你要不要来影响一下我？” 黎嘉叶气结，她索性把毯子一股脑都拽过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怪不得周予北老说你不要脸呢。” “嗯，我是不要脸。”苏衍阳赞同地点点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微扬的眼尾里盛满了浓重的欲望。 电影里的光影浮浮沉沉，黎嘉叶借着那光看到了他晦暗不明的眸光。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被证实。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苏衍阳，黎嘉叶哭唧唧的，声音软似快要融化：“我真的不行了，你昨天太过分了，我太弱了，我是小菜狗好吗，我真的不行了。” -- 第151页 苏衍阳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捏着她脖颈的手心发烫，下巴压着她的锁骨处，刻意地磨着。 他低头，在那里轻轻咬了一口：“知道自己菜，男朋友带你勤加锻炼还不好？” “......” 音响里缓缓传来电影的台词。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我只要你属于我。 一室旖旎。 · 黎嘉叶发的那条朋友圈并没有屏蔽林薇，还特地提醒她看。 林薇是元旦前才打电话过来的，黎嘉叶想，她可能前几天也在和苏鸿泽过圣诞节，没空管她吧。 “你朋友圈那个男朋友是——”林薇单刀直入。 “苏衍阳呀。”黎嘉叶躺在沙发上，蓝牙耳机里传来林薇的声音。 她的两只手操控着游戏手柄，没有手再拿手机了。 “黎嘉叶我半年前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进去？！”林薇明显愣了愣，而后厉声道。 黎嘉叶已经把苏衍阳买的游戏光碟都玩了个遍，这已经是最后一盘新拆封的了。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没有啊。” 林薇：“没有？没有你还跟他在一起？” “对呀，因为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半年前，黎嘉叶和林薇说过一样的话，但是那时的她，没有资格和林薇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也没有能力与她抗衡。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林薇冷笑：“你还挺油盐不进。我告诉过你，喜欢不能当饭吃，你要是和他在一起，我就——” “都行，随你啊。”一局结束，黎嘉叶赢了，她看着对面那个3D小人哭哭啼啼地跪地求饶的画面，被逗笑了。 她放下手柄，打断林薇的话，语气也变得正经，“妈妈，我真的很感谢你生下我，给了我活在这世上的权利，即使在那之前我并不觉得能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但是我还是非常 后来，黎嘉叶不记得林薇后面的话了，只记得她说：“那就请你向我证明。” 黎嘉叶换了个姿势，她看着苏衍阳在厨房一边用ipad看做菜视频，一边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理清这混乱的场面，还时不时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自从黎嘉叶说自己做完饭后根本没胃口吃饭，苏衍阳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就开始研究食谱了，虽然每天做的菜各有各的花头，但也各有各的难吃。 一想到他做出来的仿佛炸了厨房般的产物，黎嘉叶的嘴角就漾着无法抑制的微笑：“好呀，我会向你证明的。我们会一起向你证明的。” 证明她黎嘉叶和苏衍阳的爱情比林薇和苏鸿泽坚实多了。 她不会因为旁人的话而退缩，不会因为各种理由而放弃。她会让自己变得更好，让自己变得有能力去抗衡反对的力量。 而他，也是。 “小黎老师，尝尝本少爷今天的大作。”苏衍阳在厨房说。 黎嘉叶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要去试毒了。 她语气沮丧：“来了来了。” 元旦过后的一周，一月八日，用周予北的话来说，当时天降祥瑞，麒麟现世，吉兆拨云见日而来，与此同时，苏衍阳小少爷横空出世。 听这话的时候，苏衍阳难得瞭起眼皮，情绪不明地看了周予北一眼，千言万语在嘴边，最后汇成两个字：“傻逼。” “朋友，年纪大了，素质低了。”周予北痛心疾首。 周予北照例叫了秦珩路一鸣，还有篮球队和班级里一起玩的朋友，包了绿城会所顶楼。 “麻将搓不搓？”路一鸣瘾又犯了。 其他几个男生纷纷举手。 路一鸣眼睛扫过几人，叹了口气：“要说麻将啊，还得是跟咱们黎妹妹玩有意思。” “哎，黎妹跟你女朋友怎么还没来？”说起黎嘉叶，秦珩突然问。 周予北看了眼手机：“酱肘儿说她在陪黎妹买东西。” “给我们少爷的？” 周予北又低头问蒋舟舟。 几个人麻将也不搓了，围观着周予北和蒋舟舟的聊天记录。 蒋舟舟：不是，叶子说给她男朋友买的。 这条信息真是太刺眼了。 几个男生相顾无言，纷纷摇头，又看了眼京瘫在那里的苏衍阳，他低着头，由于角度问题，碎发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绷着的嘴角。 看上去一脸不好惹的样子。 明明是生日，却看出了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苏衍阳注意到包厢里每个人都把目光看向他，他皱着眉头：“干嘛，一个个活这么大岁数了，直到今天才被我帅到？” “......” 秦珩压低了声音，确保苏衍阳听不到：“明明是二十岁生日，大小也算是个里程碑了，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可怜哦。” 周予北：“附议。” 路一鸣：“附议。” 顾浩：“他还喜欢那个女生啊？” 周予北一脸嫌弃他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岂止，我前几天看到他微信，置顶居然还是黎嘉叶呢。” 顾浩大概是被情绪感染，他难受地捂着胸口，突然为这一对昔日情人伤心：“那真的好可怜啊。” 第64章 暗恋 彼时苏衍阳正在微信里给黎嘉叶连环call。 苏衍阳：你怎么还不来？ 苏衍阳：你再不来只能赶上我二十一岁生日了。 -- 第152页 苏衍阳：你再再不来, 我二十一岁生日也赶不上了。 黎嘉叶是十分钟后才回的。 黎嘉叶：在给你挑礼物啦。 苏衍阳：不要礼物，要你。 黎嘉叶：呕吐.jpg 苏衍阳看着这个呕吐的表情，他揉了揉眉骨, 有些疑惑。 怎么, 他这句话是很恶心吗？ 他怎么不觉得。 晚上八点半，黎嘉叶和蒋舟舟才姗姗来迟。 “怎么才来啊！”周予北也等得不耐烦了，他走过去, 搂着蒋舟舟, 见黎嘉叶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顺便想要接过黎嘉叶的礼物。 黎嘉叶下意识把礼物袋子藏在背后。 这个举动真是伤了周予北这颗脆弱的少男心。 周予北：“......” 周予北：“黎嘉叶, 我还能抢了你的东西不成？” 黎嘉叶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眼神对上那个瘫在沙发最角落的人。明明是寿星，存在感却低得像是被叫来凑数的路人甲。 黎嘉叶走过去，把其中一个礼物递给苏衍阳：“生日快乐啊，苏衍阳。” 黎嘉叶感觉她说这话的时候，每个人都把目光牢牢地盯着她。 苏衍阳动也没动, 他目光幽怨：“你怎么才来？” “路上堵车, 我和舟舟最后坐地铁来的。”黎嘉叶解释, 她把礼物塞到苏衍阳怀里，“要不要拆开看看。” 苏衍阳脸上傲娇, 手却没停着，他听话地从袋子里打开礼物, 里面粉色的包装很精致, 盒子外侧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 “这是我自己包装的，老板娘说她帮我包, 我都拒绝了呢。”黎嘉叶俯下身, 邀功似地说。 苏衍阳挑眉, 嘴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丝笑，又很快放下。 他拆开礼盒，是一台单反相机，机身白色简雅。 黎嘉叶想起苏衍阳那房间里，一溜烟望去，相机全是黑色的，她也不懂相机，就想单纯买个白色的，放在一起不显得沉闷。 黎嘉叶小腿晃动了一下，膝盖蹭了一下他的膝盖，眼神温柔如水：“小少爷喜欢吗？” 苏衍阳显然觉得稀奇，他笑着说：“还真是我没有的型号啊。” 黎嘉叶心说那是当然了，这可是她特地挑选的。 苏衍阳抬头看她，语气宠溺：“喜欢。” 顾浩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戳了戳周予北的肩膀：“他们两个这样......”顾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两人之间暧昧又吊诡的氛围，他欲言又止，“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想说那个女生的男朋友不会生气吗？” 周予北其实也觉得是，但他仍是回呛顾浩：“分手就不能做朋友了啊？离婚了还有探视孩子的权利呢。” 顾浩：“......” 这好像不是一码事儿吧！ 顾浩又问：“那她男朋友是谁啊？” 他真心诚意地觉得和苏衍阳这类极品在一起过，应该很难再看上别的男生了吧。 一说到这个，仿佛也提醒了众人。 他们好像也没见过黎嘉叶的男朋友。除了朋友圈里的那张影子的照片，都没有其他的痕迹。 周予北突然如临大敌，警钟突然咚咚敲响，是不是因为黎嘉叶从来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提过她的男朋友，所以导致苏衍阳以为自己还有挖墙脚的可趁之机？ 造孽啊，别的都行，做小三可不行啊。 吃过蛋糕，几个人在前面唱歌，黎嘉叶和蒋舟舟在一边下五子棋。 口袋里的手机贴着裤缝发出一阵震动，黎嘉叶把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 又是苏衍阳发的消息：来一场王者峡谷的约会吗？ 黎嘉叶：不要。 苏衍阳：来一场王者峡谷的约会吗？ 黎嘉叶蹙着眉，怎么，她这条消息是没发出去吗？ 黎嘉叶：下棋呢。 苏衍阳：今天可是我生日。 黎嘉叶叹了口气：等会。 苏衍阳：再等我就二十一岁了。 得了，又是这套熟悉的说辞。 黎嘉叶觉得苏衍阳今天简直了。 又不唱歌又不打牌就窝在沙发最角落，还非要黏着她。 黎嘉叶刚想锁屏，装作没看见，就感觉那道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加重了许多。 黎嘉叶故意输给蒋舟舟。 “不是吧，我这么简单的套路你都没看出来？”蒋舟舟惊讶。 黎嘉叶相当诚恳地点头，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敬佩：“舟舟，你下五子棋真的好厉害啊。” 她走到苏衍阳身边坐下，打开王者。 她轻声抱怨：“天天说我打的菜，结果还非要和我打，你pua我呢吧？” 苏衍阳见她过来，目的得逞。 他换了个姿势，和她的脑袋靠在同一个枕头上：“嗯，就喜欢你，就黏着你。” 众人玩玩闹闹，有点累了，纷纷瘫坐在沙发上。 一个个都没个正行儿。 周予北意味深长地咳嗽了一声。 秦珩接到信号福至心灵，他看了眼苏衍阳，没忍住好奇。 他看着桌上的那份礼物，眼珠子一转，换了个问法。 “黎妹，你以后要是结婚了，可以找我们苏少爷做婚礼摄影师，一条龙服务全包了。” 周予北稀奇地看着他，秦珩你可真他妈的懂语言的艺术啊！ 黎嘉叶正在游戏里厮杀，她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啊了声。 -- 第153页 彼时苏衍阳正翘着二郎腿，举着手机打游戏，听到这话，他手下利落地又给黎嘉叶送了个人头，看着屏幕的眼里满是戏谑，他吊儿郎当地接话：“又要当摄影师，又要当新郎，分身乏术啊。” 苏衍阳话音刚落的瞬间，众人的反应不亚于被雷劈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舒缓的音乐，恰如其分地闯进每个人的心里。 只有顾浩最先反应过来，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就是说，这样才对嘛！” 周予北纳闷：“你这男朋友是——” 黎嘉叶不好意思地笑笑，刚要说话就被苏衍阳搂进怀里，他掌心贴着黎嘉叶的耳朵，指间缠住她的一撮头发，又放开，亲昵的动作不停地重复着。 “看不出来吗？” 秦珩咋舌：“现在看出来了......” 苏衍阳没再搭理他们，他把手下移握紧了黎嘉叶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随意地画着线条。 蒋舟舟的求知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像小朋友一样举手：“我有问题！” “你们什么时候复合的？” 黎嘉叶正要说话，旁边就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没分。” 周予北也举手：“我也有问题！朋友圈那张照片是你啊？” 苏衍阳：“看不出来？” 又是这句话。 多稀罕呐，这说的什么话啊，一张人鬼不辨的影子谁能看得出来。 其他人好像还有很多问题，苏衍阳懒得再搭理了，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懒的：“我想走了。” 路一鸣：“生日还没过完呢。” 他辛辛苦苦为小少爷挑的蛋糕还准备卡着点上呢。 “嗯。”他随手抓起丢在一边的外套，“跟我女朋友回去慢慢过，你们玩吧，今天记我账上。” 他这声女朋友喊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苏衍阳起身拉着黎嘉叶，都走到门口了，黎嘉叶又突然折回，做贼似的把另一袋礼物盒子顺走。 苏衍阳稀奇古怪地看着她，从刚开始她进门的时候就拿着这个袋子跟宝贝似的，谁都不能碰。 “这里面什么？”出了绿城会所的门，苏衍阳指间把玩着车钥匙，发出哐啷声，随口问道。 黎嘉叶下意识把袋子抓紧了，模棱两可地说：“没什么。” 苏衍阳轻嗤，也不再多问，黎嘉叶这个样子他可太眼熟了。 这个盒子里没准装着炸弹。 车窗外暮色沉沉，这个时间段，平直宽阔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前方路途拥挤。黎嘉叶侧着脑袋看了苏衍阳一眼，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前路，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敲没一敲，腕骨突出，卷起的毛衣袖口上露出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表。 黎嘉叶突然有些忐忑。 是一种，即将做坏事的紧张心情。 她手指握紧了怀里的袋子。 苏衍阳打着方向盘直直下了高架桥，而后又碰上了堵车。 “今天怎么这么堵啊。”黎嘉叶下意识说道。 苏衍阳嗯了声。 “你要回去改剧本？” 这是常常发生的事，黎嘉叶虽然不需要一直待在剧组，但是碰上各种不可抗力，她常常大半夜起来改剧本。 苏衍阳已经习惯了。 “没、没啊。” 她说这话时紧张兮兮的。 苏衍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一回家，黎嘉叶就占据了房间。 她义正言辞地告诉苏衍阳：“我要洗澡了，你先别进来。” 苏衍阳：“你洗澡又不是闭关，我进来打扰你了？” 黎嘉叶一本正经：“对。” 说罢，她把苏衍阳关出门外，顺便上了锁。 门外的苏衍阳听到里面清脆利落的锁声，他和那门直挺挺地对视了几秒。 他女朋友是不是傻啊，备用钥匙就大剌剌地放在茶几上。 苏衍阳肚子里憋着坏水，他就想知道黎嘉叶在里面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故意等水声停了才把门打开。 只是，把门打开的瞬间，才懂了黎嘉叶刚刚那紧张的样子是为哪般，也明白了那袋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威力，不亚于炸弹。 黎嘉叶显然没有想到苏衍阳会进来，头顶的白炽灯在她瑰丽的黑发上晕出一个小光圈，刚洗完澡，头发和身体还有些湿漉漉的，水珠从发梢顺着滚动，滴在灰色的地毯上。 那个原本被她当做宝贝般紧张的包装袋扔在床边，袋子旁边散落着她刚刚回来时穿的衣服。 而她身上穿的，却是截然不同的。 从视觉到知觉，都像炸弹一般刺激着苏衍阳。 苏衍阳靠着门，他怔愣了许久，似乎没反应过来。 好久之后，他突然笑起来，眼里欲望猝然升起。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宝、贝。”苏衍阳说这话的时候尾音自然上扬，带着揶揄，呼吸却变得急促。 她瞬间脸红的发烫，眼里湿漉漉的，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这人......你怎么这么......” 她憋了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憋出四个字：“不守承诺。” 看着苏衍阳向她走过来，她下意识环住身体。黎嘉叶不知道自己这副半遮半掩的模样实在要人命。 苏衍阳轻轻捏着她的腕骨，指尖轻佻地挑起那一撮蕾丝边，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眉眼，声音抹上了一层喑哑地哄骗道：“怎么想起穿这个？” -- 第154页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时，黎嘉叶身体没由来一颤，心跳在这个空间里迅速放大。 她声音软糯：“你不是说不要礼物，要我吗？” 此情此景，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在厮磨着苏衍阳的底线。 “既然是专门为了我穿的，那让我看看好不好？” “可是我.....”黎嘉叶轻声嗫嚅，语气里带着点埋怨，“你干嘛这么早进来啊，我都还没准备好啊。” 干嘛进来这么早啊，她后面还有......大招呢！ 苏衍阳掌心贴着她白皙的脖颈，低头说话的时候鼻尖摩挲着她的鼻尖，上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唇角：“怎么会呢。” 黎嘉叶咽了下口水，像是在克服心理防线。 她大着胆子，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因为害羞，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那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苏衍阳没说话，他用行动，一遍一遍身体力行地告诉黎嘉叶，这份礼物，他很喜欢。 喜欢极了。 喜欢到想每天都收一遍。 作者有话说： 下午两三点应该还会有一更，如果没有的话就是晚上九点。 啾~ 第65章 暗恋 一月初的时候, 黎嘉叶收到了邀请，参加盛世文学集团举办的2019年度网络作家风云盛会，举办时间是二月底, 举办地点在北江文化中心。 林薇和苏鸿泽如约在一月二十六号领了证, 她终于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苏太太。 其实那天，苏衍阳也带黎嘉叶回了北江，只是没有回梧桐巷。 苏衍阳带她去见了他的妈妈。 墓碑前摆放着很多新鲜的白菊花、白百合, 像是不久之前有人来过的痕迹。 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女人表情温柔地浅笑着。 苏衍阳慢慢蹲下, 手迟缓地抚过那张照片的轮廓，像是要把她镌刻在心底。 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 黎嘉叶才能看见苏衍阳这样与往日截然不同, 脆弱又毫无保留的样子。黎嘉叶也蹲下，轻轻抱住他。 苏衍阳：“走了。” 黎嘉叶看着他：“没有想说的吗？” 苏衍阳摇摇头，牵住她的手：“每年都说，说过很多遍了，她一定听到了, 不用再说了。” 少年在时间的通途大道里快速奔跑着, 那些曾经以为难受得不能再提一个字的禁忌, 都已经成为了可以坦然诉之于口的过往。 黎嘉叶看着黑白照片里的女人。 这个世上，爱苏衍阳的人有很多, 所有光芒荣耀倾注他身，但没有一个人的爱比眼前这个女人来得真切且毫无保留。 而现在, 黎嘉叶会带着她的那份爱, 一起爱这个少年。 我永远爱他。 她在心里默念着，没有说出口。 · 一月底的前几天, 黎嘉叶和苏衍阳几乎是前后脚结束了大二上的期末考。 黎嘉叶在家里收拾行李, 她把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摊开, 盘腿坐在地上，两条细长的腿实在白得晃眼。 苏衍阳靠在一边捣鼓他的相机。 “你回北江还要带相机啊？” 苏衍阳看了她一眼，眼底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嗯。” “我发现一件事。”黎嘉叶正收拾着，又突然扭头，把下巴靠在他的膝盖上。 “什么？” “我这次回去得管你爸叫爸了。” 苏衍阳头也没抬：“你也可以管我叫哥。” 黎嘉叶赞同地点头，一点也不犹豫：“你说的对，那你今天要不睡客房吧，毕竟我也不能和自己的哥哥上床啊。” 苏衍阳听到这话真是气笑了，他把相机放在一边，食指和中指禁锢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望向自己。 他的眼里带着轻佻的笑意：“周予北说祝我以后找个怼我怼得说不出话来的人，还真给我找到了。” 黎嘉叶没好气地拍开他：“别对你妹动手动脚。” 第二天，黎嘉叶和苏衍阳回了北江。 走到梧桐巷院门口的时候，黎嘉叶突然伸出手，牵着苏衍阳。 苏衍阳侧头看了她一眼，反手握住她的，两人十指紧扣：“我喜欢这样牵。” 苏衍阳正要推门，黎嘉叶突然拉住他。 “怎么了？” “我，有一点点紧张。”黎嘉叶说。 上次来的时候，她成为了苏衍阳的妹妹，这次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女朋友。 通俗来讲，她居然上了她哥。 身份跨度之大称得上恐怖，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吊诡。 明明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暑假，这里的每个人，黎嘉叶都很熟悉，苏爷爷苏奶奶也都知道这件事，黎嘉叶还是没由来的紧张。 “那......”苏衍阳迟疑了一下，脸上挂着笑，“我们跑吧。” “跑哪儿去啊？”突然一道声音从后头传来。 黎嘉叶吓了一跳，下意识躲进苏衍阳怀里。 苏衍阳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头都没回，他像安慰受到惊吓的小猫一般轻轻揉着黎嘉叶的头。 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苏爷爷，他无奈地说：“爷爷，你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呢？” 苏爷爷正巧和苏奶奶从外面散步回来，他嗤笑：“我说谁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还以为闹贼了呢。” 苏奶奶翻了个白眼：“就你最像贼。” -- 第155页 她笑眯眯地看着黎嘉叶，目光柔和：“小黎回来啦。” 黎嘉叶浅笑着点头，乖乖地叫着：“爷爷，奶奶。” 苏爷爷低头看了眼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蛮好蛮好。” 黎嘉叶和苏衍阳跟在两位老人的后头，彼时院子里正巧都是打麻将的老人们。 黎嘉叶实在纳闷，她夏天来的时候，院子里总是有爷爷们打麻将，她冬天来，院子里还是爷爷们在打麻将。 麻将到底有什么魔力？ “阿衍，小黎，回来啦！”几个爷爷回头冲两人打招呼，在目光对上两人紧握的手时，有些许滞愣，又很快恢复正常。 到底是年轻人，花头精真多，居然还能这么玩啊！ 苏衍阳和黎嘉叶各自回了房间收拾行李。 黎嘉叶看见程姨的时候特地问了问林薇有没有回来。 程姨说林薇和苏鸿泽平时都是住在市中心，只有节假日才会回来。 黎嘉叶点点头。 除夕夜下午，黎嘉叶和苏衍阳，还有苏爷爷和周爷爷打麻将。 黎嘉叶可能是和麻将无缘，一下午输了好多。 “怎么你又胡了？”在苏衍阳又一次赢了之后，黎嘉叶哭唧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作弊了？” 说完，不等苏衍阳回复，她又自顾自地说道：“你肯定作弊了。” 语气肯定，不容置喙。 苏衍阳也不反驳，他把脸凑过去，任黎嘉叶出气：“对，我作弊了，那怎么办呢？”他停顿了一下，“赢的钱都给我们阿黎。” 苏爷爷和周爷爷四目相对，简直没法看。 周爷爷原本还觉得看两个小情侣秀恩爱挺有意思，结果他一细琢磨，这小两口岂不是合起伙来骗他钱吗？苏爷爷又跟这两人一家的，所以这三个人其实是在活生生地骗他钱啊！ 周爷爷一扔麻将牌：“不玩了！” 苏爷爷也不拦他，又招呼着其他爷爷：“老周头走了，替补就位。” 周爷爷愣在原地，气得吹胡子瞪眼。 林薇和苏鸿泽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爸。”苏衍阳靠着椅背，语气里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黎嘉叶回头，刚想叫苏叔叔，却又觉得现在应该改口了。苏衍阳在麻将桌下很轻地捏着她的指尖。 黎嘉叶抬头看他。 苏衍阳对她做了个口型：“不叫也行。” 黎嘉叶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还是打了个招呼：“爸，妈。” 相比于林薇的冷漠，苏鸿泽倒是正常多了。 他冲黎嘉叶点点头：“小黎，好久不见。” 林薇经过黎嘉叶时，拍了拍她的肩膀。 黎嘉叶明白，这是让她进去，两个人要单独聊聊。 苏衍阳把一切收入眼底，他看了眼黎嘉叶：“一起进去吗？” 黎嘉叶摇摇头。 如果连单独面对林薇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她更没有勇气面对未来要发生的任何事。 寂静的房间里，林薇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黎嘉叶，母女两人相顾无言。 黎嘉叶突然想起了去年的除夕夜，那天，也是在寂静的房间里，黎嘉叶发泄了掩埋多年的委屈，而林薇明明是抬头仰视她，那是的黎嘉叶却从林薇的眼里看出了居高临下的高傲和无法摆脱的控制欲。 “妈妈，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啊？”黎嘉叶突然笑了起来，“一年前的除夕，也是这样的。” 林薇：“不一样。一年前，你没有这个底气跟我说话。” 黎嘉叶不置可否，她也在一旁坐下：“是，因为我没有一刻不为了和他在一起而努力。” 虽然苏衍阳从不说，但黎嘉叶知道他会去实习，会从高高在上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变成任人差遣的实习生，甚至不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原因无他，只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摆脱苏鸿泽儿子、江梧继承人的称号。 他希望用自己的能力变得更好，站到顶峰，而不是永远依附于苏家羽翼之下。 林薇当初对他说的那番话的时候，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看似不在意，实则牢牢记在了心上。 他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离开了苏家，他依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桌上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持续亮了几秒钟。 黎嘉叶没有打开。 她知道，一定是苏衍阳发的消息。 林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桌上的手机，她看到了那备注：“只是上来五分钟，看把他惦记的。” 黎嘉叶知道林薇话里带着讽刺，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笑了：“因为他很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她说，“你曾经说只是在一起那么几个月，何必分个手还要这么痛苦，因为你不了解我，你从我初中开始，对我的了解就知之甚少了。所以你不知道我的高中是怎么度过的，你更不会不知道我喜欢他很久了。” 林薇表情微变：“你是说——” “在我知道他是苏叔叔的儿子之前，我早就喜欢上他了。在那些你忽视我的日日夜夜里，我就已经喜欢他了。” 黎嘉叶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讲。 她知道无论怎么说，林薇和苏衍阳之间那层被往事覆盖的隔阂永远存在，林薇永远都不会喜欢苏衍阳，但是这也无所谓。 -- 第156页 因为她黎嘉叶喜欢就够了。 黎嘉叶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往外走，“并且，为了这份喜欢，我义无反顾。” 她语气里满含坚定，像是在对林薇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你比我幸福。”在黎嘉叶手握在门把上的那一刻，她突然说，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悲怆。 黎嘉叶回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妈妈，你得到了你十六岁时最喜欢的人，你应该是幸福的。而我也摘到了十六岁时我最想要摘的那簇花，我必定是幸福的。” 黎嘉叶开门的时候，苏衍阳倚靠着墙，腿虚虚支着，拇指烦躁地滑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打着裤缝。 走廊上没有开灯，冬日的下午，天早早就黑了。 银白的手机屏幕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铸得他五官带上了些许柔和。 “干嘛偷听啊，我妈又不会吃了我。”黎嘉叶走过去，搂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苏衍阳捏着她的脸颊：“谁偷听了，我碰巧站这儿了。” 黎嘉叶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想分开。 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似的依偎着下楼。 黎嘉叶玩闹着咬了下他的耳垂：“偷听到多少东西了？” 苏衍阳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一下，他扭头看着黎嘉叶，语气认真：“为了这份喜欢，我义无反顾。” 就这么几个字，行腔咬字之间都被他念出了抑扬顿挫的诗朗诵之感。 像是在重复她的话，又像是在诉说自己与她一般坚定的誓言。 · 北江的冬天，比西淮寒冷得多。冬日冷风阵阵，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过江面。刚过完年，返乡的人们渐次回来，但跨海大桥上的车辆来往还是稀少。 与此不同的是北江文化中心此时正是别样的热闹。 二月底，盛世文学集团的2019年度网络作家风云盛会盛大开幕。 盛世文学集团作为国内最大的文化产业集团，旗下囊括各类业界品牌。这场盛会来人之多更是可以想象，不仅是知名作家，更有网文新锐和娱乐圈大热明星。 台上各项颁奖典礼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热闹喧哗的北江文化中心内场打上了十足的暖气。 黎嘉叶今天有想过穿裙子，但是最后还是穿了件白色卫衣和灰色束脚裤。 她换衣服的时候，苏衍阳正坐在地上，捣鼓他的镜头。大概是黎嘉叶衣服换了太多套，衣柜拉开又关上，终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回头瞟了一眼，稀奇地看着她灰色百褶裙下的双腿：“哎哎哎，黎小姐，大冬天光腿出去啊？牛逼。” 话音刚落，他又说：“换一件，不然会冷。” 黎嘉叶走到他面前，努力揪起那一层肉色的布料：“这是光腿神器啦，没见识。” 苏衍阳抬头看着她。 最后，黎嘉叶还是换上了裤子。 黎嘉叶坐在台下，听盛世当家花旦主持人在台上颁布各类奖项。 苏衍阳：什么时候到你？ 黎嘉叶百无聊赖地托着腮，一边和身边的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回苏衍阳的消息。 苏衍阳开车送黎嘉叶来的，她以为是苏衍阳等得不耐烦了。 黎嘉叶：我也不知道。 “盛世文学集团2018年度最具潜力新人作者奖得主是——”主持人故作神秘地停顿，与此同时，领奖台两侧的大屏幕上投射出黎嘉叶的脸，“恭喜疏喃！” 疏喃是黎嘉叶的笔名。 主持人的话通过话筒清晰地回响在偌大的文化中心内：“疏喃，文笔细腻，擅长构建文字画面感。2018年，以一本《空白》，占据盛世文学网各大榜单榜首，同年签约影视版权、广播剧版权。” 黎嘉叶走到两位主持人身边，接过奖杯，颔首微笑。 “疏喃，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写《空白》的灵感来源吗？”主持人问。 黎嘉叶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晃眼，却看见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全场最亮的那一簇灯光正照在黎嘉叶的头顶，她却清楚地看见了人群里的苏衍阳。 即使涌入人海，他也从未被湮没，依然是那其中最夺目绚烂的一道光景。 黎嘉叶有片刻怔愣。 怪不得回北江的时候特地带了这么重的相机和镜头来，原来就是为了这出。 他今天照例穿了件黑色卫衣，站在台下一隅。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目光，苏衍阳知道她看到了自己，他放下相机，两指并拢，在眉间比了比。 他扬着下巴，眉间是恣意的少年期，浑身上下透着一如当初的心高气傲。 黎嘉叶忽而想起，多少次见面，都是这样的。 军训时，自己误入了他的镜头，他笑着说抱歉。 文艺汇演时，他站在人声沸腾处，为自己拍照。 现在，他依然站在台下，唇角蔓延着最柔和缱绻的笑意，目光不移自己片刻。 她突然意识到在这场深久漫长的少女岁月中，她不曾经历许多暗恋苦楚。他在自己表明心意之前早就对她暗藏心动。 是天意，也是缘分。 即使没有多年前那场令她惊艳的初见，即使他们的故事从大学校园提笔，他们依然会默契地对彼此心动，然后毫不犹豫地跌入热恋深渊。 -- 第157页 黎嘉叶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仅仅只是缺少一份勇气，缺少那次初见时便敢伸手摘花的勇气。 “疏喃？”支持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台下拍照的少年。 她突然福至心灵，调侃地笑着：“看来这就是灵感来源了。” 黎嘉叶抿着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哎呀，我还有好多流程呢。”主持人惋惜地说。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人鼓掌。人群中有一瞬间的躁动，还有不少人探头向前看，大家似乎都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小说原型。 “那我们速战速决。” 黎嘉叶脸上不期然染上了一抹红晕。 “疏喃，能跟我们说说那个‘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黎嘉叶看着苏衍阳，隔着远远的距离，她与他对视着，像是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又想是娓娓道来自己苦藏多年的暗恋。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也以为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所以我给笔下的人物铸造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得的美梦，但是太阳西沉，照旧东升，流星划过天际，你怎么知道下次不会再重逢呢？我所有的企盼，都在他望向我的那一刻，得到回音。” “爱情可以是电光朝露的猛烈撞击，也可以是日久年深恣意蔓延出来的。何其有幸，我两个都有。” 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如潮水般席卷全场。 黎嘉叶在一片掌声中弯身鞠躬，而后快步往台下走，毫不意外地跌入心爱的人的怀抱。 黎嘉叶没有回位子上，她就坐在苏衍阳旁边的空位上。 “我刚刚说的好吗？”她的声音难得带上了软糯，撒娇味太重。 苏衍阳点点头。 “有多好？”黎嘉叶问，“请说出三千字的正面评价。” 苏衍阳没想到她在这儿等着他。 “哇，黎嘉叶，你这太为难我了吧。” 十二点，随着最后一个奖项落幕，人群依次散去。 黎嘉叶和苏衍阳随着人潮，一起走到外面，两人并肩站在门口。 “现在停车场肯定很堵，我们等一会儿吧。”黎嘉叶说。 “好。” 已是二月底，正值北江最寒冷的时候，天空中倏忽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往下落着。 白雪落在黎嘉叶的发间，又慢慢融化开，连带着她的发丝沾了点湿意。 西淮地处南方，不常下雪。 黎嘉叶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显然有些兴奋，她搓了搓手，脸红通通的，哈着气：“苏衍阳，下雪啦！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呢。” 苏衍阳敛眉看着她，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温柔：“以后每年都能看到。” 黎嘉叶：“看雪不重要，和谁看才比较重要。” 苏衍阳心领神会，他却不明说，反而俯下身子，认真地询问：“哦，那我们阿黎觉得，跟谁看比较重要啊？” 才一会儿工夫，道路两旁的树木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衣，随着寒风吹拂，枝丫颤动，抖落了一地的白雪。 幽黄的路灯如一串串小灯笼，不断向外延伸，延至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 暮色四合，天空墨黑。 黎嘉叶佯装思考着，而后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应该是和年少时最喜欢的人吧。” “哦，那你最喜欢谁？” “忘了。” “忘了？”苏衍阳捏着她的脸，语气带威胁，“黎嘉叶，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她狡黠地笑着，眼波流动：“我最喜欢苏衍阳啦！” 从前最喜欢苏衍阳，现在最喜欢苏衍阳，以后也最喜欢苏衍阳。 少女声音甜如浸蜜，寒风裹挟这声音，肆意盘旋在无人的街道里，很久很久。 · 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心中名为喜欢的情绪就此定稿。 从此，你的名字。 成为我对喜欢的全部注解。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