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土匪窝的落难人夫[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掉进土匪窝的落难人夫(女尊)》作者:何日鸡鸣起【完结】 文案: 林洛离本是天下第一庄的正夫,姿容无双,武艺高强,自有一副侠肝义胆。成婚后,他在家相妻教女,在外施恩于江湖众人,地位极为尊崇。然则世人哪知晓他背地里忍下的苦楚。 一朝落难,他身陷贼窝,委身于青峰寨二大王关荇身下,受尽屈辱,失了清白名节。 可就在这给他带来无尽羞辱的土匪窝,他的心始终躁动不安,挣扎于对妻主的不忠不义,又在日夜相处中无可救药地沉溺在危机四伏的温柔里。而那传闻中阴鸷狠辣的关荇吐着蛇芯子,步步紧逼,将柔情融进了他荒芜已久的骨血,浇灌出掺了蜜的毒花,一晌贪欢,万般沉沦。 —— 再见面,换了一副纨绔面容的女人暗夜潜入人夫全是药味的房间,轻抚他憔悴苍白的面容低叹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后来她在门外一声声轻唤也没能唤回那颗被骗惨了的心。 清冷端庄的美艳人夫x看着挺凶的疯狗山贼二大王 ps:男生子、双非c,年下8岁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洛离,关荇(假) ┃ 配角:陌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艳人夫落难记 立意:挣脱束缚,奔向美好新生活 第1章 下药 惯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晋阳山庄是天下第一庄,主管江湖事务,深得众人敬仰。其间庄主正君林洛离姿容皎美,深明大义,自嫁予庄主陌渊之后,两人伉俪情深,一同替江湖解决了不少纷争琐事,深受爱戴。甚至不少人对于林夫郎的赞许更胜于其妻陌渊。 “公子,你昨晚又没睡好。”文案: 林洛离本是天下第一庄的正夫,姿容无双,武艺高强,自有一副侠肝义胆。成婚后,他在家相妻教女,在外施恩于江湖众人,地位极为尊崇。然则世人哪知晓他背地里忍下的苦楚。 一朝落难,他身陷贼窝,委身于青峰寨二大王关荇身下,受尽屈辱,失了清白名节。 可就在这给他带来无尽羞辱的土匪窝,他的心始终躁动不安,挣扎于对妻主的不忠不义,又在日夜相处中无可救药地沉溺在危机四伏的温柔里。而那传闻中阴鸷狠辣的关荇吐着蛇芯子,步步紧逼,将柔情融进了他荒芜已久的骨血,浇灌出掺了蜜的毒花,一晌贪欢,万般沉沦。 —— 再见面,换了一副纨绔面容的女人暗夜潜入人夫全是药味的房间,轻抚他憔悴苍白的面容低叹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后来她在门外一声声轻唤也没能唤回那颗被骗惨了的心。 清冷端庄的美艳人夫x看着挺凶的疯狗山贼二大王 ps:男生子、双非c,年下8岁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洛离,关荇(假) ┃ 配角:陌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艳人夫落难记 立意:挣脱束缚,奔向美好新生活 侍子俞虹心疼地看着林洛离眼下的两抹青黑。尽管他已经嫁为人夫十多年,俞虹还是习惯性地唤他公子。 林洛离翻了一页书,无奈笑道:“我自育了珏儿之后睡眠就不好,一夜未眠实属常事,你又在这里抱什么不平。” “哼,庄主明知道您不爱舟车劳顿,还非逼着要您来主持这不入流的洗剑大会,连个客栈都没安排好。那屋子脏得呀,狗都嫌弃。” 林洛离拿着书脊敲他脑袋,教训道:“那你还不是睡了一夜。都是江湖人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话虽如此,”俞虹抬头看了眼双目微垂,稍显落寞的林洛离,“公子特地赶来明明是想找庄主一起回家的。现在呢?估计又跑到…” 林洛离闻言淡淡觑了自己的小侍一眼,不怒自威。俞虹也再不敢说下去。 “妻主事多,等她一道不知要等到何时。再说珏儿大了,平日又野惯了,前几天还来信说要一个人提刀走天涯呢!咱们早些回去,正好多陪陪她。” “是,公子。” “前面就是青州,把卫夫郎送回凌云剑派我们就转道回晋阳。” “现下钦州城外都是山贼,公子你又何必揽这活儿…” 俞虹絮絮叨叨个不止,林洛离也不愿再听,干脆把书往旁边一扔,闭眼休憩,只当耳旁风。 突然黑云压住了山顶,来势汹汹。 马车外躁动起来,马儿不安分地乱吠嘶鸣。 最前面带路的马夫瞬间面无血色,连滚带爬地掉下了车,边跑边大喊:“快逃啊!山贼来了!” 林洛离率先警觉,急忙推醒他身边趴着睡觉的俞虹,抽出随身的两把钢刀,即便穿着豪门贵夫常用的圆领绸袍,外缀鸦青色长衣,也端的英姿飒爽,眉眼都染上了明艳霸气,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苍劲,毫无惧意。 还迷糊着的俞虹恍然清醒过来。 他见着自家公子这模样也安心不少,却还是难免惴惴不安,右眼皮直跳。 “我去看看卫夫郎,你别出去。” “公子!” 俞虹刚想喊住林洛离,却见他已经身手矫捷地跳下了马车,转头安抚一笑,倒有了他青葱时光还未嫁人时候的明亮光彩。 -- 第2页 “你家公子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滚滚马蹄带着烟尘从四面八方快速靠近,刚逃走的车夫奴仆都给抓了回来,死狗一样在地上拖行,将这一行车队围困在环山的低洼间。 周围全是各家男眷侍子的惊叫声,俞虹也躲在马车里偷偷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象。 来的山贼起码有百来号人。 早就听说青峰寨易守难攻,势力越做越大,不少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都去投靠,令朝廷头疼不已,想不到连一次小小的劫道也能出动这么多号人马。 林洛离见此情状眉头深蹙,若只他一人还可突出重围,眼下这一车队的弱小,早知道多带些家仆上路。 美人忧思配上钢刀的冷硬倒凸显出几分奇妙。 只是今日下山打劫的是青峰寨最不解风情的五当家葛逸,她环眼豹头,一身短打粗布衣裳,两手掌都抱不过来的膀子挥舞着大斧,骑在马上疯狂叫嚣。 “哈哈哈哈,今天我老五抓到一头肥羊,二姐又该夸我了!来人,女的全杀了,男的全抓回寨子去!” “且慢!” 听得一声清亮的喝叫,林洛离飞身挡在车队最前,衣袂飘飘,宛若神子仙人,晋阳山庄的下人也纷纷举刀围了过来护住主君。 “你是谁。”葛逸两眼一眯,对着眼前挡道的男人十分不屑。 林洛离双手抱拳,高声道:“在下晋阳山庄主君林洛离,途径贵宝地,扰了诸位壮士的兴致实在抱歉,若壮士愿放我们离去,日后定有重金答谢!” 葛逸高坐于马上,不耐烦地掏掏耳朵,这种话她听了不知道几百遍,不过第一次见着敢这样不卑不亢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当然她可不会想老大那样会怜香惜玉,屋子里都是熏人的脂粉味儿。 “晋阳山庄?什么鬼地方,老娘没听过!”她指着挡住她路的男人邪笑一声,“不过你倒是长得不错,估摸着老大喜欢。快,给我绑了回寨子吃饭!” 这贼首嬉笑一言,周围的山贼全轻浮地乱叫起来,各种污言秽语夹杂着不正经地眼神黏在林洛离身上打量,似要撕破他蔽体的外衣。 “放肆!” 林洛离即便隐忍多年,性子沉静了许多,一身傲骨终究还未磨平,如何忍受得了这些山贼地肆意折辱。 短促一声低啸,刚劲之气掀翻了不怀好意要靠近的小喽喽们。 哀嚎痛叫之声连绵不绝。 “他爹的!” 葛逸纹满了青龙白虎的手臂登时暴涨出肌肉,扬起斧子,驾马就冲林洛离狂暴砍来。 敌众我寡,胜负难辨。 但事已至此,林洛离无法只能豁出去一战。 那些小杂碎自有庄众替他抵挡,他只需专心对付眼前这个贼首。 铁斧迎头劈来,林洛离双刀一叉挡住了汹汹来势,虎口却被砍麻了,一根筋直通肩胛,迫得他右脚撑地,向后滑行了一段才堪堪止住。 “呵!再吃老娘一斧子!” 对方力气太大,林洛离承接不住,灵活侧身及时躲过了一击。 葛逸见他狼狈,绸缎似的顺滑长发散了一背,纵马得意笑了声,却不察下一刻那人光电般提刀飞跃俯身,脚尖轻点,素白的鞋履却没沾染半分尘埃。 “噗嗤——” 骏马的前腿双筋具被割了开来,喷出的鲜血沾上了他不染纤尘的侧颊,配上微微弯起的唇角宛若鬼魅。 再支撑不住的前蹄轰然跪地。 葛逸咒骂几句,护身从倒塌的马匹上翻身滚了出去,边爬边对着林洛离呲牙咧嘴一顿乱吼。 林洛离当然不可能让她有喘息的机会,正待欺身上前,趁着她还未缓过来劈砍而去,却被不少新加入战斗的土匪挡住了前路。 他边迎边站,回身一看自己这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几个还护在马车边负隅顽抗。 血水流满了一地,干枯的沙土地全都浸满了黑红的血液,贪婪地吸取着人体养分。 这山匪来人源源不绝,不知道还有多少后援,他们这一战凶多吉少。 看不清手法的双刀翩飞砍翻一个个不断逼近的山贼土匪,如墨的秀发再翻转间悠扬飞舞,却阻滞了他流畅灵活的招式。 林洛离骤然眉目一厉,愤然咬牙,狠心割去精心护养了许多年的黑丝。长发轰然坠地,随着沙石狂风四散而开。 碍事的外袍也被林洛离脱开了去,只剩下翠色玉带掐着修长的细腰一身沾血的青衣,明明已过了而立之年,却是俊美出尘,不输二八处子,反多了许多成熟凌厉的韵味,看傻了在场不少人,竟不敢上前,怕玷污了这份美好。 此时俞虹再也忍不住了,哭着从被砍坏大半的马车里钻了出来,嘶声大吼一句:“公子,别管我们了!快跑!” 若是公子这样天神般美妙的人物落入了肮脏狠毒的贼寇之手那该如何是好。 “想跑?没门儿!” 葛逸自上了山之后没受过这种罪,心里一百个不服,举着斧子上来就劈,要说刚才没使出全力,这时候怕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都不许帮,老娘今天非要亲自教训教训这老菜皮!” 此人言行粗鲁无忌,说得林洛离眉心更深了几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已萌生了退意。待跑到城里状告官府,再纠集一帮江湖上得英雄好汉一同来救人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面前这人武艺虽一般只会用得死力,却难缠得紧。 -- 第3页 林洛离且战且退,两脚一蹬踢开那张利斧,顺手砍死围在一旁举着刀犹犹豫豫的山匪。 刀斧相交,铿锵碰撞出火花。 葛逸也在林洛离刻意的戏弄牵引下气喘如牛,落于下风,只能随着他的招式抵挡,进攻不得。 杀出一条退路之后,林洛离运转内力朝着俞虹高喝一声:“我先走,过两日就来...嗯哼...” 紧握在手心的双刀坠地,林洛离全身瘫软摔倒在地的那一刻眼中浮现出一丝错愕和不可置信,强烈的后怕感涌上心头。 与他对战的人似乎也开始不对劲,以斧撑地才勉强维持站立,开口斥骂:“爹的,老三又是你!” 一长串阴险的低笑声从站在一大群山匪身后身材矮小面容丑陋的女人口中发出。 若不是她从人群里站出来一点都不打眼,压根儿没注意到。 她也不管要摔倒的葛逸,掩鼻昂首,单手一背,佝偻着残败的身子,几步踏到了林洛离跟前,面带垂涎拱手道:“想不到还得再见到林公子一面,小**幸之至。” “你既知道我是谁,还不赶快放了我,若被我妻主知道了还不端了你们寨子!” 林洛离不认识眼前这人,耷眼塌鼻,面相丑陋,只觉得有些眼熟,记不清楚,然他整个人实在没力气,说出口的话也弱了三分,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林公子贵人多忘事,记不起我可还记得这软筋散?”那人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眼中地淫邪再也藏不住,阴惨惨地打量着想爬起来地林洛离。 “你!你是毒师戚锍!” 想当年此人以人体炼药,奸|淫少男,做尽伤天害理之事,被他和陌离驱赶至天阳峰,坠入山崖。本以为她已粉身碎骨,不得生还,没想到如今竟然以此等面目再现于世,还加入了青峰寨,专为祸百姓。 比树皮还干枯地手指伸到林洛离面前,想摸一摸他光洁地下巴,却被狠狠避过。 戚锍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地光,扬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贱人,你如今落到了我手上就像是落了毛的凤凰。我可是念了你许多年...不如晚上到我房里好好儿叙叙旧!哈哈哈哈哈...带走” 林洛离被掀翻在地,手抓着泥地,十指都进了灰,皎白的侧脸顶上了个红巴掌印,火辣辣地疼,尽力不发出示弱的闷哼声。 他咬着唇趴倒,尘土沾了身,发髻全散落下来,只靠一根玉簪勉强撑着才不至于更加狼狈,哪还有晋阳山庄主夫的清高模样。 女人嘶哑难听的桀笑声不绝于耳。 “公子!” 俞虹心痛不已,挣扎出束缚住他的土匪,飞扑过护住自家主子扶他起身。 “你他爹药我干什么。”一边的葛逸骂骂咧咧,她本就看不惯戚锍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要不是二姐拦着她早就把把那毒窝给捣了。 “五妹稍安勿躁,这林洛离武功高强,若不使点招数怕是招架不住啊。” 葛逸虽觉得她说得有理,但实在抹不开面子,大骂一声:“放屁!” 然后软趴趴的被自个儿手下抬走了。 剩下的人清点细软,把还未死透的女人全补了刀,一干哭哭啼啼的男人也都用绳子捆着拉上了山。 古道西风,血色残阳,林洛离躺在脏硬的板车上随着山路颠簸晃动,淬光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黑雾全是绝望,只觉得迷茫逼仄,前路未知。 第2章 玩物 折断这具傲骨 天色擦了黑,大片的乌云迎着夜色漫天汹涌,远处隐隐似有雷光闪烁,搅进了险峻的山巅雾层,风雨欲来,混沌不堪。 青峰寨,忠武堂。 大厅四周的铁盆都燃起了火堆,随着狂风猎猎挣动,偶尔溅起几个火星子哔剥作响。 亮堂的大厅内,几声肆意下流的狂笑破开凝重的夜幕,就着男人害怕的低泣声亢奋道:“老三这回做得好!把凌云剑派的夫郎抓上了山,看凌秋那小女还敢借着朝廷的势在我们面前嚣张!” 葛逸吃了解药,但药性还没全解,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座椅上,不服地大声嚷嚷起来:“大姐,这可是我拦下来的!老三跟我抢功!” 戚锍倒不像她那般沉不住气,躬身弯腰在聂游面前哂笑:“是啊大姐,这回主要是五妹的功劳,论赏赐我应该排在后头。” 聂游当着手下的面又被葛逸驳了回面子,面上不显,只淡淡道:“都是姐妹,什么先啊后啊,各自挑了喜欢的回屋子。” “大姐说的是,理应大姐先挑。”戚锍在聂游面前装腔讨好,却抵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一屋子男人,偏就那一个,中了她的软筋散,全身力气都给抽光了,还是高高在上昂着头,不肯软了自己的脊梁,一副清冷模样,搔得人心痒难忍。 她内心躁动不安,恨不得赶快把林洛离抱回屋子,抚上那比顶级白玉还滑的凝脂肌肤,曾经连个袍角都不配触碰的林洛离即将要被她压在身下,拉入污浊的泥潭痛苦沉沦,自救不得,想想就神魂颠倒,痛快淋漓。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生生打碎一个人的傲骨,看他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更诱人的事情呢。 再说她早就知晓聂游对钦州城第一美人卫朔垂涎三尺,只等她挑剩下自己再趁势要下林洛离,因此也不着急。 聂游确实被戚锍摸清了脾性,先是假模假样地让手下挑起前排几个人的下巴细看,不时得意地哼笑一声,其实贪婪的双睛早就盯上了后排柔柔弱弱藏着脸的卫朔。 -- 第4页 之前在城里她偷瞧过几眼,惊为天人。 蠢蠢欲动想绑回寨子做压寨夫郎,哪曾想居然是凌云剑派的主夫,当时她那叫一个恨呐!日思夜想,只等她哪日有了本事睡他一晚过过瘾。 这颗毒种一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最终成了执念。 如今他们青峰寨越做越大,连朝廷的兵马都被她们逼得没办法,损失惨重,呵,指不定哪天这天下就是她们的,十个凌云剑派来了她都不怕。 聂游挥手将这群面容平庸的男人驱赶到一边,大厅中央只留零星几个样貌还算不错的,其中便有卫朔、林洛离。 迫不及待地要站起来。 “等等...”沙哑低沉的男声止住了聂游起身的动作。 林洛离不顾俞虹的阻拦挡在卫朔身前,勉力抱拳道:“家妻是晋阳山庄庄主陌离,不知寨主可曾知晓。” 林洛离原本披头散发,虽可窥得一丝绝色到底逊于卫朔三分。此刻他猛然跳出来,露出白皙光洁的朗阔容颜,大气舒雅,与卫朔的温婉截然不同的泠泠气质令本就好色的聂游心神一荡,恨不得把这个拎不清局面的冷面人夫撕扯入怀,好好玩弄一阵。 站在一旁的戚锍暗自捏紧了藏在袖袍里枯枝一样皱巴巴的手指。 聂游却不急了,大笑着开口:“晋阳山庄?我当然知道!林夫郎的大名我更是如雷惯耳啊!” 林洛离闻言面上一喜,那笑容便宛如荡漾湖面冰茬的初春暖风,沁人心脾。 “那...” 还未等他开口,聂游话锋一转,面带狠厉:“江湖上有名的大善人,江湖第一贤庄,我怎会不知晓?” “你可知道我当时落魄之时也曾想着要去投靠。哪知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女,只给我们一些放馊了的汤饼馒头,还让我们侍田弄马,一言不合就鞭抽棍打。想来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多靠了晋阳山庄啊。” 听完她这番话林洛离瞬间冷汗直流,震惊之下再也支撑不住,若不是背后有俞虹扶着他,惨白的脸怕是都要失力砸上了地,根本来不及去想他眼皮子底下竟会出现这种事情。 他这次彻底栽了,落进了贼窟,浑身透凉,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聂游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心中痒痒极了,色意大发。 戚锍见状赶紧凑到聂游面前淫声道:“大姐,我与这晋阳山庄也久有宿怨,特别是这林洛离。” 尾音加重,两个臭味相投的女人哪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眼神一对就全明白了。 聂游当即大笑:“三妹放心,不过是一个男人。卫朔归我,这林洛离嘛...” 不等聂游说完,葛逸突然兴奋地从座椅上蹦了起来打断了她。 “二姐,你来了!” 葛逸本就不满这俩人忽视了她的功劳,正待说些什么,门外便一道不容忽视的身影从暗夜中缓步走进亮如白昼的厅堂。 来人银具覆面,身量高挑挺拔,一身烫金暗花黑袍神秘俊秀,只是从面具下方漏出来的半张脸还能看到麻麻赖赖的烧灼痕迹,破坏了几分美感。 笔直有力的双腿蹬着皂靴伫立于林洛离眼前。 他已无力抬眼,心如死灰,左右不过又是一个土匪。 “大姐。”关荇抱拳俯身,长身玉立,丝毫不损她半分气度,若说是个王侯公女都有人相信。 只是侧脸太过惨烈,硬生生逼得人去惧怕,不敢直视。 聂游瞧见人愣了下还未说话,刚缓过劲儿来的葛逸就已经率先走了过来,一屁股顶开瘦小干枯的戚锍,咋呼道:“二姐,你来得刚好。我今日下山劫了一单,你猜怎么着,就把那凌云山庄的夫郎给劫回来了!” 关荇瞥了眼地上哭做一团的几个男人,不经意间扫到了一节劲竹细腰,眼中依旧冷漠,唇角挑起一抹无情的笑:“凌云山庄?上次杀了我不少姐妹,正思量着怎么收拾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嗓音阴邪低沉如吐着芯子的毒蛇,吓得那几个哭泣的男人叫喊得更大声,纷纷躲进了自身难保的林洛离身后寻求最后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关荇这才又注意到了那个头发遮了满脸倒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男人。 “二妹正要去唤你呢!来选选,这几个都是好货。” 聂游本想着独吞,撇去葛逸那傻货最多和戚锍分一分,不过现在关荇来了这东西估摸着得分成六分儿算,不知道哪个没眼色的去骆驼峰通知了关荇。 她不是没有容人之量,想当初关荇被江湖下了追杀令逃上青峰寨那会儿她刚当上首领,正缺人手,便收留了下来。 开始只道关荇武艺高强,喜欢独来独往,用着趁手没太注意。 没想到这两年寨子形势渐好,连带着关荇的声望也越来越高,竟有隐隐超过她的趋势,叫她如何不心生防备,索性还有三妹四妹还不曾和她离心,六妹不管寨中事务倒是无妨。 “就这几个,哪一个是凌秋的夫郎?我要了。” “这…” 关荇进来二话不说打乱了她们事先商量好的安排,聂游平时惯唱的是白脸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正给了戚锍表现的机会,她跳梁小丑一般钻出来站在关荇面前更显猥琐不堪。 “二姐,这卫夫郎是大姐早就定好的,你还是不要夺人所好了吧!” 一个比她大了十几岁的人叫她二姐,关荇虽然听着牙酸倒也还能勉强忍着恶心应下,毕竟她们论资排辈,戚锍她还看不上眼。 -- 第5页 “呵,大姐?五妹,这人不是你劫回来的吗,怎地变成了大姐先挑,定好的规矩换来换去这寨子以后还怎么管理?” “关荇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和大姐作对不成?!” “这怎么敢,”关荇先是抱拳朝聂游行了一礼,恭敬道,“我不过遵着规矩,谁劫了单谁第一个挑,若是无缘无故坏了规矩如何服众?怕是要寒了姐妹的心啊!” 此话一出,大厅周围看热闹的、守卫的纷纷交头接耳嘀咕起来,场面嘈杂。 大家都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糊口的,说到底还是想往上多爬爬,有个奔头。规矩说变就变那还得了。 聂游眸色一暗,常年带笑的面部皲裂出一道缝,随即尴尬道:“我刚才也是想岔了,三妹一说就腆着脸选了一个。还是二妹想得周到。不作数不作数,来,五妹先挑,挑完了三妹挑。” 她暗瞪了眼还想争论的戚锍自回了座儿,捧着青瓷喝起茶来,掩下了心中不快。 戚锍泄气,两手一摊心中暗恨不已。 纵有千般不服,她也不敢跟关荇直面对上。反正她第二个,林洛离最后还是她的。于是收敛退回了聂游身后。 功劳转了一圈又落回了葛逸手上,她站在关荇身后别提多得意了,见关荇手一挥就乐呵呵地挑东西去了。 按理说刚才聂游都那么明显了,葛逸怎么着也不会把卫朔挑走。可她脑子就是一根筋,见着她大姐那么想要这个男人,好奇得很。 她二十多了还没碰过男人,正想试试这滋味。 指挥手下拿走一堆细软之后,葛逸揪着卫朔得领口拽到了自己身边:“这个我也要了!” “林…!” 卫朔被个棕熊一样的女人拎着,哭得喘不过气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什么也没抓住,哽咽了几下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茶碗磕碰发出几声脆响,戚锍瞅了眼面露怒意却隐忍不发的聂游腹诽道:呵,谦来让去落了空。若不是上头还有关荇压着,她也不屑让聂游当老大。 还没等她嗤笑完,葛逸下一句话就直接让她急眼儿了。 “二姐,”葛逸踢开俞虹,一把将林洛离扯到了关荇跟前,“这个给你。” 毕竟她有了男人,她二姐肯定也得有个男人暖暖被窝。 关荇掀开茶盖,坐在二把手的位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正准备挥手拒了这个“礼物”,另厢戚锍倒先三两步跑过来急吼吼道:“老五,我先选!关,老二后头呢!” 戚锍一张比树皮还糙的脸激动地抖了起来,小眼睛第一次看得那么分明。 葛逸也不怕,胸一挺高声争辩:“这我挑的,怎么着。我自己的东西送给二姐还不行?” “老二,你来评评理。”戚锍斗不过这只蛮熊,气得脖子上肥大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连忙找还算好说话的关荇帮忙。 关荇本来喝着茶,没想着收,可见戚锍这么恼怒,顿时起了兴致,搁下茶碗,伸出两指捏过趴跪在她腿边的林洛离的下巴,往上一挑。 力大到让人躲不开避不掉。 直对着关荇的那双眸子波光袅袅,闪烁着潋滟,偏就不服输,死死对着她露出又刚烈又脆弱的表情,看得她腹下起了热,心绪汹涌,眸中闪过一丝危险。 慢慢放开手碾了碾滑腻的手指,她轻笑一声:“是个美人,那二姐便先行谢过五妹了。” “老二连你也...” 关荇不甚在意地朝戚锍摆摆手:“诶,老三别急,老五送的东西我不收下岂不是让她没面子。更何况,”她顿了一下,“玩物而已也不是雏儿。野马驯软了再给你送去不是更好。” 暗哑沉闷的声音明明在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余光瞥见身边侧着脸的男人脊背一僵,关荇只更觉得有趣,随手指了指大厅里那些还没被分配好的男人对着还在愣怔的戚锍道:“这些还不够你玩几天的?” “嘿!”戚锍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想去强抢,可她的手脚功夫哪比得上关荇,连人衣角都没碰上。 被突然扯入女人怀中的林洛离脸上已然全无了血色,耳边是全是恶劣的大笑声。 他像个货物一样被几个肮脏恶毒的女人肆意挑选着,在关荇强硬的桎梏下丝毫抵抗不得,只好双手按住她的肩尽量远离这具温热的身体,想要保全最后一分尊严。 第3章 轻薄 手感还不错 单手拥着他的女人通身透着木质蜜香,最是杀恶气凝心神。 后背的掌心轻巧一按,林洛离便虚软地跌了进去,指骨捏得发白,肩头的墨色衣料都给他抓皱了。 出了虎窝又进了蛇窟,纵使林洛离活了三十几载从未有过这样得心慌,思绪乱成一团,眼角竟难耐地溢出了几分泪,贝齿咬唇赶紧压回心中酸楚。 聂游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咬牙切齿道:“这...卫朔就算了,三妹今天出了不少力,那什么林洛离怎么着也应该分给她,二妹你说是不是?” 怀中的人在颤,切口糟乱地发丝搔得关荇脖子发痒,她两指轻佻地替他扶平那绺散乱,揽着窄瘦的劲腰用力一收,林洛离彻底被她抱进了怀,泄力靠着她的肩失声低喘,看着似乎乖极了。 温香软玉在怀,关荇心猿意马,一副急色模样:“大姐,既然五妹已经送了我,我若推拒岂不是白瞎了她一份心意。这样吧,作为补偿明日我亲自下山劫一单,一分不碰全做老三的数,如何?” -- 第6页 “老大!”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戚锍心急不已,催着聂游赶快撑场子替她讨个公道。 聂游也痛心啊,气得牙痒痒。可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她也不好即刻撕破脸,强装大度道:“老三,关荇都这么说了你就大方点儿,下回给你找补回来。” 话落,伴着一道惊天的响雷,打灭了院子里的铁盆,火星子散了一地。 大厅的烛灯被狂风吹暗了一度,亮眼的天光打在关荇的银面上,交相辉映,配上她俊美的下颌,还有侧脸凹凸不平的红肉,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阴毒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戚锍。 “三妹,你说呢?” 做恶多端如戚锍看了也是一惊,吓得连忙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招惹。 “我...我我...”戚锍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永远睁不开的一双眼怨毒又不甘。 呸,迟早要落她手里。以为老二是什么好货色,不过是比她顺眼点儿,下手可比她狠多了,进了她房的出来不是断了根儿,就是只剩一口气。 想至此,戚锍缓下心神,先让林洛离在老二那里受受苦,才知道她的好。 她拍拍衣服站起来,操着一口嘶哑难听的嗓子猥琐道:“罢,不过是个破鞋,就先让老二玩玩儿。老二你可别给我玩死了,留着一口气也让我爽爽!等会儿我就把软筋散送你房里去,保管今晚把他折腾服了。” 关荇唇是翘的脸却是冷的,也不客气,直道:“三妹大方。二姐今晚能不能拿下可都全靠你了。” “嘿嘿,这话说的...二姐的手段可比我高明得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恭维着。 就在此时,被土匪几句话决定了去向的林洛离紧紧揪着关荇的外袍低声开口:“我的侍子,求你...让他跟着我。” 关荇陡然垂下的眼凉得他一个哆嗦,可他还是坚持恳求着,额角的冷汗越出越多,干裂的嘴唇透露出难言的苦涩。 “求你...唔!放开!” 也就一眨眼,林洛离还未来得及看清女人眸中闪动的心绪,就惊呼着被拦腰抱上了一架宽肩。 他猛烈挣扎了几下,声音尖利刺耳,全然忘记了招式功法像普通人一样奋力捶打踢蹬,终究用光了全身最后一分力气,彻底变成一条死鱼,认命垂下手。 关荇却依旧不放过他,轻浮地往肩上那抹挺翘上用力拍了一掌,脆响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还不错。”女人啧啧赞叹的调笑声不算大,刚好够全场的人都能听见。 瞬间满屋子里充满了起哄声、笑闹声,荤素不忌地迎头砸了过来。 林洛离双手捏拳羞愤欲死,面红得能滴血,泪水失措地逆流而下却再动作不得,沦为了大掌下被肆意欺辱的玩物。 “大姐、三妹,良夜春宵,我就不耽误工夫先带人回去慢慢享用了。五妹啊,你也学着点儿,这才叫抱男人!”关荇放声大笑,意气风发地扛着林洛离大步出了前厅,走进雨夜,一如来时从容淡定。 俞虹看公子如此受辱,急着想跑过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女人站在明暗交界处转头看了他一眼,锐利的眼眸直射过来。 “留着准备找个好姐姐疼你?” 周围又爆出一大片下|流的嘲笑声。 听了女人的话,俞虹先是一愣,赶紧用袖子擦擦眼泪,爬起来跟着跑了。看守的土匪收了刀也无人再拦,给他让出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二姐果然是二姐!” 紧接着葛逸东施效颦般,粗鲁地将晕死过去还在抽噎的卫朔捆上了肩头,兴致勃勃地淌着雨水跑回了自己屋。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这爹们唧唧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那白花花的银子。 聂游和戚锍一顿下来什么都没捞着,两人静默了片刻,大眼瞪着小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嫉恨。 比起戚锍,更加不甘心的是聂游。男人也就算了,这关系到她在寨子里的威望和地位。 关荇这两年打了几次漂亮仗,在她的默许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二当家的位置,行事却越来越嚣张,根本不把她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再过几天岂不是要推翻她自己当这山大王。 “哼,关荇!” 青瓷的茶盏被挥落在地,碎成了散片。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两个领袖早已是面和心不和,一晚上连名讳都直接叫了好几次。 戚锍抄起手心里不屑哼笑,人走了才知道发火有什么用。 不过她还是煽风点火说了两句:“是该给关荇点儿教训了,否则她就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又被瞪了几眼,戚锍也不敢再说,赶着去挑剩下的几个男人,准备找补点儿回来。 而把林洛离一路扛回院子的关荇也许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很清楚知道她肩上的男人几斤几两。 看着不胖,骨架子倒挺重的,该长肉的地方也很丰满,比不少女人身量还高。 双腿双脚具被捆着,林洛离被女人粗蛮地往床褥上一抛,闷哼着想要爬起,却似乎贪恋于这一床的柔软舒适,又摔了进去。 鼻尖是比刚才还要强烈的木蜜香,喉口紧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不时难受地发出几声嘤|咛,脸朝下趴着,不敢抬头。 湿透的衣裳黏糊糊地沾在身上露出他修长美好的躯体。臀部、窄腰、瘦直的脊背在光影下若隐若现,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凄惨又有多么危险。 -- 第7页 床前有个女人像火一样烈,视线所到之处皆灼烫着他的灵魂,惶恐之下让他的羞惭心慌无所遁形。 “别看...” 他哀切地请求。这一晚上他已经不知道求了这个女人多少次 明明已为人夫,却如此纯洁无知,不知道他的一句话更能勾起女人的欲|望。 关荇负手站在那儿继续饶有兴味地看了会儿,残酷地欣赏着她的猎物越爬越远,藏进她的床铺深处瑟瑟发抖。 尖利的鸣响遮掩了门外如瀑的雨声,房内的烛火因一阵劲风摇曳翕动。 林洛离喉结滚动,侧眼偷看了眼发出声响的位置。 那女人提着把匕首,剑锋忽闪。透过面具,还能看到寒冰似的双眸里多了几分微弱笑意。 “手抬起来。” 似提醒又似命令,淡漠疏离却不算强硬,更像个毫无干系陌生人而不是即将要把他拆骨入腹的绑匪。 林洛离蹙着眉,正思量着是否该听她的,腿腕子就被扯了过去,翻身以一种羞耻的姿势仰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眨眼间四肢的粗糙绳结全被割了去,落在了地上,成了一堆废麻。 半拉出床铺的修长双腿又被随意扔了回去。 关荇的行径着实算不上温柔。 “啊...” 四肢被捆久了疼麻不堪,一阵酥麻的电流到处乱窜,林洛离低呼一声缓缓转动着骨节,虽然软筋散的药性未解,到底是解了绑松快不少。 那个替他割开绳索的“好心人”显然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处理完林洛离身上所有的绳索关荇便利落地再也未曾靠近,连个眼神都没赏过来,只唤了院子里的哑奴上了一桌子的野味山珍,自斟自饮,专心用起晚膳来。 从林洛离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平静丑陋的疤脸,摸不清她的心思,惴惴不安地沉默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公子!” 雨天山路湿滑,俞虹脚程慢还不识路,心里着急,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骆驼峰,关荇的居所鹰趾堂凝辉院。 房门未关紧他就不管不顾闯了进来,掠过还在吃饭的关荇,跪在床边拉着林洛离被磨得通红的手腕,泣了出来,哭得关荇心烦。 只听她不耐地扬声道:“李二,拉出去。” 本已消失的哑奴不知又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走进内室把俞虹给揪了出去。 林洛离无力拉扯,眼睁睁地看着俞虹被拖出房外。 他虽想把俞虹留在身边,可现下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护不住。再说俞虹年纪还小,心思也单纯,还是出去比较好,免得...免得被那禽兽看上。 他遥遥哑声劝道:“你先出去,明日再说。” “...好。”俞虹哭着点点头,临出门前转头看到坐在桌边的可怖背影,心中惶惑不已。 可连公子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哭声渐行渐远,林洛离稍稍放下心来,收回了视线。 这软筋散药性实在太强,离中招已过去了两三个时辰他依旧全身无力,连抬指都费劲。 想不到几年的工夫,戚锍的制药之术突飞猛进,远胜于当初他们交手之时。 外室的饭菜香气不时窜进林洛离的鼻尖,勾得他口齿生津,腹中泛酸。 下定决心摒去杂念乱绪,他暗中提气,顺着经络运行几周,总算找回来几丝聊胜于无的内力。 伴随着几分雀跃林洛离松了口气,蜷缩的肢体也舒展开来。 房间里静得可怕,薄嫩的眼皮莹白剔透,颤颤不止,随着主人的欣喜缓慢抬起,温润含水的眼珠子却在完全睁开的时候猛然一缩,冷汗涔涔,惊惧到了极点。 第4章 没用 像个柔弱的小郎君…… 床前的人不知站了多久——入眼所及皆是看不到尽头地暗金绣纹,离得异常近。 黑影落在身侧,阻隔了烛火照射进来的光亮。 “你在做什么。” 关荇嘴里只幽幽吐出五个字,并不是问句,令人望而生畏的震慑感铺天盖地压过来。 林洛离费力地抬起头,斜插在发间的玉簪又滑落了少许,头发乱糟糟散着,落在肩头耳侧,狼狈至极。 他看不清女人的神情,却见到了下弯的唇角、阴冷的下颌,不近人情的漠然。可她手上拿的是一叠软糯香甜的金黄色软糕,诱人、温暖,轻易攻破了他的心房,忍不住想要依赖。 不知为何林洛离突然生出了满腔的委屈。有些怨怼,又有些恃宠而骄。 两眼濛濛,积聚起全身的力气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若不是轻敌,他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田地。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那双眼,怒火隐在比常人淡了几度的眼眸中,灰暗荒凉得要把人吸进去,不带一丝温度,瞧得人心空荡。 美人倔强落泪,点点散在发红的眼尾,带些斑驳的岁月痕迹,更显成熟风韵,撩拨人心。缀着珠子的鸦羽一扇,荡开一层波。侧脸被戚锍打出来的红印子也开始发青发肿,无端地勾着人想把他欺负得更惨一些。 终究铁石心肠也会被春风化动。关荇端着瓷盘的五指不自觉用上了力,陌生的焦躁感爬上心头。 对面的兔子眼里泪水越攒越多,蓄了一池,急急下坠又被主人强忍回去,自怨自艾的可怜相凄楚得惹人怜悯。 -- 第8页 不多时她错开眼,撩起袍子坐到了床边,难得反省了一下,尽量克制住情绪冷声问:“又为何哭?” 身边的床褥陷了下去,就一刹那,断了线的珠子便收不住了,林洛离压了一整天的恐惧心慌在这一刻到了顶,爆发开来,崩溃无助地对着危险曝露出细腻的柔软。 沉默片刻,一只手不甚熟练地伸过来拂过他蓬糟的乱发,捏在他耳后两寸揉捏碾磨,抚着他的后颈舒缓调和,注进一道绵长柔韧的气劲。 于是林洛离猛地鼻尖一酸,急促地深吸口气哭得更加汹涌,只是没有发出声响,咬着牙静默留泪。 好似真被她吓惨了,这般娇弱的男儿态,不复白日里的沉着冷静。 “怎么,怕我?”冷冷的嗓音逐渐缓和下去变得轻和。 林洛离想撇过头避开那温热带茧的指心,然而身体的虚弱容不得他随心所欲,只能在关荇恰到好处的按压下逐渐安定下来,半靠在床头哼声抽泣。 差不多时候,温暖的触感不等他反应直接撤开了去,还是那叠金黄的软糕,凑到他眼前晃了晃。 “你自个儿拿着吃。” 略带命令的口吻掺杂了一丝无奈的慵懒。 林洛离含泪瞧她一眼,舔舔干涩发白看不清原色的嘴唇,肚中馋虫咕唧作响。 虚软无力的手试探性地从盘子里取了一块儿小口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甜味在唾液的软化分解下快速逸散了出来,抚慰了他空荡荡的胃,糖分的摄入也让他在如此紧张的一天里得以有片刻喘息。 关荇悠闲地替他举了会儿,眼睛全盯在他开合的嘴唇还有艰难滚动的喉头,后来觉得无趣她干脆把整盘点心都扔进了林洛离怀里,一声不吭离了床。 林洛离接得猝不及防,眼中流露出不解,又很快释然。若不是常年习武反应迅速,及时托稳了盘底,不知道又要遭到何种冷待。 唇角还有些未来得及擦拭的碎屑,他忍下喉咙口的干呕,强迫自己又咽下一块软糕,眉眼流转间不期然又与拿着一杯茶转身回来的女人对视上。 双方皆是一怔,又各自飞快避开。 所幸关荇也没再为难他。杯口抵上他起皮的唇,滋润生命的养分源源不断灌进了他的口腔。 林洛离顺着那微斜的瓷杯喝得凶猛急切,一杯饮尽还不知厌足。 关荇收回投喂的右手,碾着瓷杯光滑的表面把玩,看他捂着胸口咳呛的样子嘴唇一翘,好意问了句:“还要吗?” 只给她留了个薄红侧脸满是泪痕的老男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像个木头,没意思又寡淡得很。 关荇突然想对着自己脑抽带回来的麻烦叹口气,还不如直接给了戚锍那老东西省心。 等她又加重了语气,林洛离这才犹豫着点点头,哽在喉口的那声“嗯”泄了出来,像个不甘不愿还得委曲求全的小郎君。 于是关荇继续不厌其烦地伺候着他,来回接了好几次水,直到他满足地推开杯子,感知到了饱暖。 窗外雨声渐歇,春末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时晴一时雨的,诡秘莫测。 同样难以辨测的还有人心。 把林洛离喂饱之后,关荇就没再打扰他,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晓得她没出屋子,只是不见了踪影。 胡思乱想间,莫名的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他自记事起便再未这样哭过。就连当年枯木崖父母身死,他也没有来得及悲伤,全身心地为他们准备后事,以及依他们所愿退出江湖嫁给陌离。 如此还算琴瑟和鸣,一过十四载,还生养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女儿。 啪嗒—— 耳边的锁扣声唤回了他的失神。 如今他内力尽失听不见脚步声,而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关荇全然换了副模样。头发全湿,面具还带着,换了身干燥宽大的黑袍,领口并未扣紧,就这么肆意敞着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和锁骨。 林洛离掩饰性地低下头,面色更红,有点紧张。 他被带上床的时候并未脱鞋,此时双腿弯蜷,身下的床单不但湿了大半还异常的脏乱。 关荇皱眉看了眼,顿时没什么好气道:“下来。” 几件女人的衣袍劈头盖脸丢了过去。 林洛离被砸懵了,望着手里层叠的深青色布料,只觉得烫手。 关荇见他如此讥讽道:“你暗自运了那么久的功,不会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吧?难不成还想一直待在我床上?” 女人不留情面的话再次激起了林洛离早已所剩无几的自尊。他抿唇冷着脸,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尽量做得利落干脆,不想叫人瞧轻。 关荇没那么在意他的心情变化,率先推转一盏金蛇烛台走进了一道暗门,也不叫林洛离跟着,但行为举止就这么个意思。 落在后面的林洛离脚步虚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还是扶着墙咬牙慢慢挪了过去。 刚一进门,湿热的水汽扑面袭来,皂香熏香冲得他差点站不住脚,脚腕一拐差点砸倒在地。 鼻腔哼出一声轻呼,没有预想中的惨烈疼痛。 远隔几步的女人须臾冲到了他身边,大掌隔着衣服掐住他还算坚实的小臂,把软着腿虚跪的人凌空提起。 “没用。”揶揄的嘲讽戏弄在耳侧。 此刻烛光微弱,水雾弥漫,四四绕绕地蒙在眼前,谁也看不清谁。林洛离依着性子想扯回自己的手臂,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如此不堪。 -- 第9页 可那个女人并不理会他别扭的小脾气,还是紧紧抓牢,再不放手。 就这样被半拉半拽扯到了一处精致砌凿的白玉池子前。 那方一丈长宽的池子腾腾冒着热气,带些刺鼻的硫磺气味。泉眼处涓涓涌出热液,从山顶沿着疏通好的管道一路顺流而下,积蓄出一池温度适宜的泉水。 小臂上的手终于松了开来,林洛离捧着的从里到外几件衣服也被一股脑抢了过去挂上了旁边的衣架上。 “把自己洗干净再出来。” 关荇胡乱丢下一句话便抛下了摇摇欲坠的林洛离。 结果走到一半她又折了回来,强硬地捏起林洛离的下巴,阴着嗓子威胁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戚锍的软筋散可不止让你没力气那么简单。别想耍什么花招,懂不懂?” 见林洛离没什么反应,她又道:“再说,你这幅鬼模样又能逃到哪儿去?不过若你那倒霉妻主对你有些感情,愿意花大价钱将你赎走,我定然也愿意成人之美。” 粗粝的手指掐得那节白玉不耐受地染上了粉。 林洛离被迫踮高脚尖,背抵着墙,努力吞下几口唾沫,过了许久才垂着眼冷淡回复道:“知道了。” 关荇蓦地心中一窒,突然有些舍不得指下的嫩滑,搓了两下,留下几道红痕。 她捏着那张清丽的俏脸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了几遭,眉眼处细小的纹路并未太过优待美人,到底是留下了几分岁月的印迹。 最终碍眼的细痕成了她说服自己的借口,毫不留情地收回手转身出门。 暗室重回了寂静,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林洛离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缓缓滑落在地,两眼迷离地看着地上的大滩水渍。 过了一会儿才抬手僵硬地解开扣结,拔下支撑了他一整天的白玉簪,将湿了又湿的脏污衣袍全数脱下,让热流浸润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 那人说的不错,软筋散不仅会能抽去他的力气,还会吞噬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内力,平常饱满温煦的气海如今像一个无底洞,触不到底,只余无尽的空虚。 温泉浸没到头顶,久违的恬逸从头皮散发到四肢百骸,舒爽至极。 明明只过了大半天,却像是历过了十八层地狱般的煎熬。 想来他近些年越发不中用了。长期待在后宅不入江湖,竟连面对这些低劣的土匪也如此怯懦,做出...那等丑事。 想当年他只身双刀闯江湖是何等的快意豪情。 或是陌离将他圈养得太久,或是他自愿沉溺于内宅生活的安逸,总之面对突如其来的祸乱,他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状若不知事的小男儿。 沾着水珠的手攀上平滑的池壁,林洛离从水中钻了出来,耳根子被热水熏得红透了。 他半趴在池边静静泡着澡,尽量拖延时间不想出去,下巴抵在手臂上思绪万千。 暗室的墙角默默燃着静心凝神的香,与床铺上的、女人身上的如出一辙,不觉令他有些迷醉。 第5章 混蛋 没做过那档子事儿吗…… 洗浴所要使用的香瓶物件被归置得整整齐齐摆在池侧,触手可及。 上面还有刚被人用过的痕迹。 林洛离捞过其上的皂珠由上到下仔细擦洗。 如墨的长发被他用刀割去一截,只到肩下几寸,因此洗起来也方便很多。 其实他很早就想修剪一番,耍起刀来太不痛快。可陌渊却说长发好些,于是他便一直蓄到今天养下一匹乌缎。 怎知这次误打误撞竟成全了他多年来的想法。 林洛离抚着切口并不平整的发尾轻叹一声,惆怅不已。 今日他们一行人在钦州城外被劫,若是有人得幸逃出生天还可,若无人去凌云山庄告他们陷于水火还不知要在这土匪寨子里嗟磨几日。 水声哗啦作响,被一双素手撩拨于肩头。 林洛离在池子里盘桓了许久,也没人来催。 他望着水镜上倒映出的倩丽身影,手指抚上脸侧的细小纹理,第一次稍稍在意起自己的容颜。 眉眼盈盈,春水横波,一张芙蓉面含情带媚。他从来都知道这张脸是好看的。 从前只觉得是个负累,因此惯常以冷面示人,不显其丽,依然招惹了不少是非。 林洛离对那些垂涎之态深恶痛绝,甚至曾经想弄花自己的脸,省得再有不长眼的胡乱靠上来。 后来嫁到晋阳山庄,即便陌渊为人含蓄内敛也爱甚了他的样貌、身段。 他对这份爱恋喜欢虽还可堪招架,也难免心中厌烦。特别是近几年夫妻感情直线而下,那无聊透顶的房事也因他的多次拒绝进行得极少。 他经过人事,自然知道落在山贼手上的男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然而刚才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不屑一顾,与往日看到的惊艳觊觎太不相同,无端让他感受到一丝冒犯与男儿家的羞恼。 大抵女人都专爱风|骚年轻的那种。 一池温水被慌张搅乱。 如今相安无事最好不过。 只希望他能这般保全自己,快快等到陌渊或是凌云山庄的救援才好。 用完后的池水一圈一圈打着漩涡翻腾。 林洛离爬上岸拿过于他嫌大一号的衣袍,层层系紧,连喉结脖子也被遮得严严实实,又变成了晋阳山庄冷若冰霜的高贵主君,沉稳端庄,娴静大方。 -- 第10页 除了泡的太久有些发晕之外没有任何不妥。 石门嵌在墙里,留了一道缝,手轻轻一推便开了,正看到对面懒洋洋的女人。 等在外间的人落拓倒在太师椅上,斜靠着木桌,肘边搁了一盏茶。她只随意拿了本书,一指一指敲击着桌面,手上的话本竟一页未翻还停留在扉页,深邃的眼眸透过书页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听到响动她才住了手,随手掀开几张纸,好整以暇地坐了起来状若悠闲。 关荇透过面具瞟了眼头发已擦至半干的人,禁欲淡漠,纽扣纽到最上,一点不见了刚刚的脆弱易碎,防她跟防贼一样。 她嗤笑了声,不爽地将话本往桌上一扔,径直朝着人走过去,阴影打下,高下立见。 林洛离感知她的靠近,警觉地虚退开半步。 虽说他现在使不出功力,但一个落山为匪的山寇竟能给他这样强烈的压迫感,也难怪青峰寨近年来能以如此强悍之势崛起,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拿这处土匪窝的没有办法。 身处钦州、云州、柳州三城交界之地,又有巍峨山这道天堑防御,简直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行为处事满是嚣张。 为今之计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洗完了?”头顶传来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询问。 看也能看出来,废话一句。 林洛离动了动嘴唇,刚想出声,猝然被关荇一把捞进了怀,措手不及地抵上两坨弹软,两腿一瘫随着惯性摔了进去,手心挤满了软肉。 “无耻淫贼!” 他骤然失声大吼,玉面通红,额角隐有青筋凸显,满是气愤,恨极了面前刻意作弄他的女人。 然而凄绝的怒骂痛斥却只招来了一声哼笑,直将他揽得更紧,长臂铁桶般箍着他。 毫无悬念的反抗间,关荇突然指尖一弹,只来得及看到几缕烟尘浮动,霎那间整个屋子的灯全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更添了一层绝望,那一瞬看不到任何的光。 那女人就这样带着他扑到在床,将稍显瘦弱的他压在身下。 像只冲破黑暗的蝙蝠,完全覆盖住他的口鼻,裹得他呼吸不过来。 后背是干燥的新床单,就这么被他的泪和发再次沁湿。 身后的柔软与身前抗拒不得的强力形成鲜明的对比,变成了一座钢铁铸成的牢笼。 “不!不要...” 声嘶力竭地叫喊,他奋力挣扎,不算软的拳头尽数落在那强硬的骨骼上依然撼动不了她分毫。 若说没中招的他还可与关荇斗个不相上下,然而现下内力全失,只能沦为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可即便到最后一刻覆水难收,他也犹做困兽之斗,绝不甘心束手就擒。 嘴里吐露出嗬叫。 牢固的檀木床剧烈摇晃,伴随着最原始的角斗发出着震耳的声响,倒还不至于散了架。林洛离使不出太多力,但多年习武修行打下的底子也足以让他在这场肉搏中不落于下风。 关荇也没用功法,刻意逗弄着他一般,看他面目狰狞,看他负隅顽抗,看他可笑地垂死挣扎。 直至对面山穷水尽将将崩溃之际,她才一手擒住林洛离奋力的双臂,大发慈悲道了声:“别动,外面有人。” 许是消失的内力给林洛离灵巧的五感蒙上了一层轻纱,在晦暗不明的床帐中听不见看不清,只有从耳侧呼出的热气带给他无比强烈的心灵震动。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侵袭,感应到几丝光明所在。 头顶那声愉悦的轻笑自胸腔鸣出。非讽非邪,发自内心。 林洛离恍然愣了,不再折腾,惊得抬头去看离他极近得那张冷硬假面,看不出丝毫端倪。 “算了,叫两声。” 关荇下巴微抬,懒懒道了声。嘴里喷洒出的热气熏红了林洛离从耳下到颈侧一整块的玉色肌肤。 危险感如潮水般退散,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大概两指,只剩下呼吸交缠又太过朦胧暧昧。 关荇只是虚虚拢着制约住他,给予了足够的空间,不轻不重,不急不慌。 喘息间,林洛离双眸轻眨,攥紧被锁住腕子的手,舌尖的血腥味逼着他重整心态。 在这一小方被撑起的暗黑虚空里他开始努力镇定,不至于露怯,抬起头不安地问道:“嗯?” 月色沿着窗柩洒进,透过薄薄的纱帐在女人的面具上流下一道银白色幽光,林洛离恍惚觉得她脸侧的伤疤其实也没那么吓人。 “让你假装叫两声给外面的人听听。” 附在耳边的气息沿着耳窝裹着热意流入,格外的轻,于林洛离却如同重锤擂响,隆隆轰鸣。 开口之人并没有在调侃,不似玩笑也不似作假,陈述着一个事实,冷酷地命令他照做。 “我…”苍白的脸颊瞬间又红透了,面若桃花,带着男儿羞怯。若是此刻屋子还亮着,定然勾得他上方的女人心痒难耐,现下就不顾一切地要了他。 “…要如何叫?”林洛离避开在黑暗中步步紧逼的视线,尽量压着颤抖的声线问了句。 扼住他腕子的那只手紧了紧,热气离得更近,薄荷的气息凝在他鼻尖。 关荇奇道:“难不成你与自己妻主没做过那档子事?” 不带情绪的调戏迫使他不得不再次正视关荇,想弄清楚她的目的,看清楚她的神情。可四目相对,林洛离突然对这个现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女人涌出了千丝万缕道不明的情绪,信任、依赖,甘愿臣服。 -- 第11页 于是朱唇微启,自鼻腔含羞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 “哼嗯~~” 袅袅婉转似夜莺啼叫,叫的人心荡神驰。 紧接着腰腹的麻穴被两指恶劣点上,酸意直窜上鼻尖,尖细的绵长气音随之溢漾开来,门窗皆抵挡不住那声浪潮,潺潺流进了门外饱含妒意偷听的耳朵里。 又是两声轻笑,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分外招人恼恨。 登时林洛离心里一慌,以为自己被骗了,被弄出这种荒唐下|贱的声音来,承欢于女人身下,生生被她践踏。 修剪得当的指甲当即嵌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白痕,麻痒的余韵促使他蜷着脚趾还在不住地抽搐嘤|咛,眼角被生生逼出了生理性的残泪。 耻辱、羞臊渐次在林洛离心底蔓延。 他从来都是上位者的姿态,所接触的人无不敬重也无不仰慕。即便陌渊多年来渐渐对他不那么上心,也从来没有这样折辱过他。 不曾想他今天落入了这样虎狼环伺的贼窝,尊严清白全都一朝之间丧失殆尽。如此他不禁悲从中来,哀莫到了极点,疯狂踩在崩溃的边缘打转。 愤慨之下,半趿着锦履的脚直接蹬上了女人的腰窝,狠狠踹了几腿还不停歇。 “混蛋!”带着哭腔的绝望咒骂异常撩人。 恼羞成怒的男人张牙舞爪地乱挠乱抓,比前一次更甚,下尽了死手,居然真给他挣脱了出来。 估计是洗了个澡,力气回来了不少。 关荇见他真恼了赶紧制住他还要踢过来的腿,再不纵容。 “嘶~” 胸前本就散乱的衣襟内侧出现了几条鲜亮的红印子,一道道铺陈开来。 关荇压住了心头的躁动,见他如此敏感不堪,古井无波的眸中顿生微澜,涌出几分爱怜与讶异,或许还有愧疚之情,总之远远不到生气的地步。 双眼似有流光闪烁,她重新固定好不安分的四肢,将温润的白玉圈进怀中。 手掌刚抚上林洛离发丝凌乱的脸侧想要小意抚慰几句,厚重的木雕大门便被门外急切地敲响了,不再给她与他片刻温存。 第6章 良宵 对你没那意思 “老二,我给你送药来了!” 戚锍在外面贴耳听得仔细,早就心痒得不行,被冷风一吹只觉得下面凉飕飕的湿意。 她故意扬声一吼,破坏了里面正进行到顶的事儿。 不久就听见房间里哐哐当当,全是桌椅碰撞移位发出尖利的声响。 伴随着几句极为烦躁的咒骂房门被嘎吱打开,热烈过头的暖气扑在她丑陋发寒的脸上,晃得戚锍差点睁不开眼。 “嘿嘿,老二。” 掀了掀香到刺鼻的气味,戚锍抄着手凑上前去,涎着脸伸长脖子想看看里面的风光,却被关荇高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小气得连个缝儿都没露出来。 关荇面色不虞地觑着强行凑到她跟前来的戚锍,带着事到中途被打断的不快,慵懒又急躁。 大概是门响得太过突然,关荇只简单披了件外袍走出来,也仔细没整理形容,就这么敞着怀,露着大量肌肤上面还搀了几丝被挠破的痕迹,宣示着刚才的热烈,并且随时准备回去继续好事。 “哎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干着呐?”戚锍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当搅了关荇的快活,正得意着,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关荇回复的语气里满是不耐:“有话快说,切莫扰人良宵啊老三。” 众人都道青峰寨二当家生气杀人的时候惯会笑,那场面骇人。正如她此时弯起的锐利唇线,宛若隐在暗夜中的一把弯刀,危险锋利;又像潜伏在丛林深处捕猎的毒蛇,阴冷悍戾。 戚锍见她如此表情也怂了不敢再多废话,赶忙从怀里掏出两个劣质的青瓷瓶递过去,露出发黑的牙花子拍拍关荇的肩:“这不是急着给你送药来了吗。万一等会儿做到一半药效没了多扫兴啊!那林洛离可是当年天下第一刀林宿元的独子,颇得真传,真打起来怕是连老二你也不好对付。” “那二姐就先行谢过三妹特地沾霜冒露前来送药了。”耳边的笑声刺耳又下流,关荇眼底闪过几丝厌恶,接过那两个装满淫|邪之物的瓶子在手上把玩片刻,语带不屑地阴笑着,“有了你这东西,管他什么林四元还是林九元的儿子今天也得沦为我胯|下的娇花,多亏了三妹你!” 戚锍的脸色瞬间不太好,躬着腰哂笑道:“也没什么,咱们姐妹谁跟谁,二姐你玩得开心就好。到时候也给我留点肉吃就行...” 关荇冷笑了两声,也不愿意再跟她废话。 她先是抬头假意看看天,然后握着门框着急道:“我看天色不早,老三你啊,还是尽早回吧!” 砰—— 木门再次被关紧,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戚锍肉瘤一样的紫红鼻头上,打得她措手不及,捂着鼻子哎呦大叫一声,疼煞了心。 这下她也算是明白了关荇跟她这儿做戏呢,气得朝门上吐了几口唾沫星子,袖子狠狠一甩离开了骆驼峰,赶着回房找人泄火。 至此,这一夜的不安稳也暂时告一段落。 关荇对付完戚锍顿时神清气爽,悠闲地栓了门。 屋子里燃了灯重新亮起来,她隔着几叠纱帘看到被留在床上的那道身影待在原位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冷寂。 -- 第12页 不识时务也不会看人脸色,果真是个臭脾气,和他那个早死的母亲如出一辙。 林洛离,林宿元的儿子,十四年前枯木崖一战后便嫁到晋阳山庄的那个。 晋阳山庄。 还挺有趣,她原本只是想卖凌秋个面子,救她夫郎一命讨个人情,没成想竟多了这么个意外之喜。 近几年被这块儿绊住了手脚,正愁没机会探寻消息,这人倒是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罢,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葛逸这次把卫朔劫下来倒还算不错,受了她的惠,看凌秋这根墙头草还如何摇摆不定。 关荇嫌弃地打开戚锍刚送来的俩瓷瓶,置于鼻尖嗅了嗅。 这两个瓶子里装的丸状物药性不同,一瓶制约内力,一瓶酥软筋骨。 最终关荇还是舍弃了后一瓶,顺带取了杯水一同带进了内室。 床上那一道微弱呼吸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愉悦,至少不算傻,知道惜命。 她掀开帘子,捏着林洛离的嘴,直接把药丸塞进了那张不抵抗也不肯配合的红唇里。 而被迫吞下异物的林洛离并不管吃的是何物,药丸进了口腔没用水就直接顺着食道咽了下去。 进入得似乎并不太顺畅,他捂着胸口,喉结起伏拼命哽咽了几下,咳呛出来,看着难受得紧。 关荇气定神闲地抱臂倚着床架,瞧他这倔模样,嘴角扯了下,淡淡问道:“你也不问问吃的是什么,就不怕死?” 也没想着能得到回应,林洛离却蓦地开了口:“我已沦落至此,什么东西于我还有何差别。若是一丸毒药反倒解脱。” 言辞利落洒脱,也没了刚才沙沙哑哑的可怜样儿,清冽低沉间透着凌霜傲骨。 关荇嗤了声,给他喂了口水,接着道:“若是春|药你又待如何?” “你!” 面如死灰的男人终于有了点人模样,知道愤怒,挑眼斜瞪了关荇一记,发红的眼尾还带着刚才哭惨了的印记。 关荇低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他折腾了一晚上,累得慌。 床侧没了人,林洛离转过头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不自觉松懈下来,少了几分防备。 虽然从这个女人嘴里听不到一句好话,但从始至终她并不曾真正伤害到他。明明她可以对他做很多事情,逼迫他就范,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性。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这让他… 等关荇放好东西再回来的时候,林洛离还是一动不动地占据了大半张床铺,又给她装死。 “进去,给我让点地儿。” 听了关荇的话,被她捡回来的麻烦男人终于动弹了,一点点往里挪,虽然行得慢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等让出了足够的空间,关荇就躺了上去,与林洛离肩并肩,中间还隔着条深缝。 她抽出被子刚给自己盖上,旁边的人突然出了声。 “为何?” 连林洛离自己都不清楚他想问的是什么。 关荇两眼一闭,也不爱搭理他。 直到察觉到这男人也不睡觉,在黑暗里一瞬不错地盯着她,非要从她这儿拿个痛快话,矫情极了。 关荇动了动,原想再说两句狠话吓吓他,可话到嘴边又囫囵吞了下去:“睡吧,我对你没意思。”少顷她翻了个身又道,“里面还有一床被子,拿着盖。” 话落便再没了动静。 时间流逝,消失无踪的力气逐渐流转于体内,而内功依旧被压在身体里藏得极深,了无生息。 林洛离也转身面向里,与关荇背对而眠。 他扯开里床的另一条被子盖在冰冷的身体上,过了许久被子里才慢慢暖和起来有了热气,只有手脚还是那么凉。 早些年他闯荡江湖不拘小节,却也是第一次与妻主以外的女人同睡在一张床上,而且对方还是个摸不清底细的土匪。 林洛离把自己裹的更紧了些,只将发顶露在外面。 渐渐意识离散,身子越来越沉,超出他身心负荷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半梦半醒间,林洛离只觉得脑子突突的疼,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在他眼前上演了一遍又一遍,在梦里反复折磨着他,就是不肯放过他,昏昏噩噩地睡着。 等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规律起来,关荇在黑暗中陡然半睁开一只眼,瞅着自己旁边这坨除了偶尔哼唧两声起伏还算平稳的小山峦,舒展了会儿微缩的筋骨,四肢也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床上多了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唯一的缺点就是睡觉的地方小了点儿,忒不自在。 两个人一张床,安安稳稳一直到了鸡鸣时分,院子里的轻微声响吵醒了关荇。 她警觉地睁了眼,再看不见一丝倦怠。 是她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此刻天幕将开,冥昭瞢暗,遍野的混沌里慢慢透进一层芝麻白,沿着山峦眺望,天边还悬着几颗闪着微光的星辰。 关荇揉揉额,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连身边的林洛离也不安地动了几下,她皱眉下了床,打开房门。 院子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昨晚的哑奴还有个站在暗处朝关荇点头行礼。 “怎么回事。” 哑奴急切地朝关荇伸手比划了两下。 关荇脸当时就黑了下去,隐隐透着怒意,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可到底顾着房里还有人在睡觉,她压低音量微怒道:“没用的东西。可请大夫了?” -- 第13页 哑奴摇摇头。 “算了,没死就成。让黎九歇去吧,过会儿我自去看看。” 合了门,关荇走到桌边灌下一口冷茶,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她压下胸口恼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几瞬,想好了计策,准备去月牙峰一探究竟。 换好衣服她又回到了床边,用被子遮了半张脸的男人眼睫微颤,像只扑闪的蝴蝶,却并不睁眼看她。 “我知道你醒了。” 女人目光沉沉,嗓音也略带些威胁示警,阴晴不定,每次都像换了个人,让人难以捉摸住她的情绪。 林洛离拽住被角,眼睫的颤动越来越明显。 关荇不管他愿不愿意睁眼,继续道:“你今天就在院子里安生呆着,我会让你的侍子来照顾你。” 如是她的音调陡然一低:“若你想再生事端,我就把你扔到戚锍那个老家伙门口。到时她想怎么折腾你我可管不着。” 关荇言语间没有一丝留情,将晨起通身的不满之气全发泄到了林洛离身上。她心中憋闷不已,对着林洛离这张脸也是越看越厌烦,干脆甩手走人。 男人果真是一群麻烦精。 等屋子的主人完全离去之后床上的林洛离才睁开了眼,轻舒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第7章 滋味 还是二姐想得周到…… 青峰寨五当家的堂地坐落于巍峨山左侧山峦月牙峰之上,离山寨的心脉位置不算远,但走起来颇有些费劲。 从巅峰淌下的伶仃清泉裂地而下,贯穿过一块层叠的葱翠松林,被遮掩了大半的晨光透过松针细碎散落在地,打在水面上,漾出一池粼粼波光,和着翠鸟的婉转悠扬安宁美好。 这景色大抵是整个青峰寨最好的一处,衬得上月牙峰的美名。 但给了葛逸这牛嚼牡丹的人,便糟践了不少,稍不注意还能踩到地上的鸡屎狗粪,一般没几个人会过来找不痛快。 关荇一身蓝衣劲装,肩宽腰窄身材颀长,既有武者的凛然潇洒又不乏清俊贵气,与脸上的银色面具调和得相得益彰。 偶有戍守的手下唤一声“二当家的”,她简单应了一声便继续前行。所有人都知道她淡漠喜静也不会没眼色地上前打扰。 稳步独自走在山道上,等察觉到一些不算清新的气味她才皱眉退了一步,如矫健的黑豹般几步攀上了粗直的古树,在林间几个纵跃,成功避开了葛逸这块被养的家禽滋养得差不多的肥润土壤,顺利落到了一座并未完全闭合的院落之前。 这地方布置的简单,单落落一个不算小的庭院,匾额铭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对被雨水冲刷至泛白起皮的红色春联破烂挂在门口。 透过门缝还能听见里面热闹的狗吠声和葛逸打拳时候的喝叫。 这青峰寨五当家的居所比起土匪贼首的根据地实在更像一个朴实的农家小院,也并未因为昨晚这里差点死了个人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关荇卸下疏离换上一副甚至算得上亲切的表情推门走了进去,对着葛逸朗声大笑道:“五妹好精神,昨晚红帐春宵玩得可还尽兴?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这么早就起来练拳,真叫二姐自愧不如啊。” “二姐!” 葛逸见着关荇抖起一身虬扎的肌肉蹲了个马步,气沉丹田收了拳,把可堪劈天的劲道全藏回了身体里。 关荇静候在一旁,看她通身暴体的力量,暗自忖度,这种老天爷赏饭吃的架势若能自小好好调|教,功力定然比现在高出不知道多少,说不定还能收入麾下,为自己效力,可惜。 她将一旁摆放着的汗巾子绞干了递过去,赞叹道:“五妹天生神力,真乃是我青峰寨之大幸。改日等我们打下山,攻进城,翻了这老天,全都得依仗五妹。” 这些话关荇明里暗里说过不少次,葛逸早就被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可与苍天教高下,乐得笑开了花,腮帮子鼓得极高。 她接过湿巾擦去一脑门子豆大的汗珠,拍拍胸脯承诺道:“二姐放心,我什么都没有,也就这把子力气还有点用。若二姐需要,这条命尽管拿去!” 说着她面上又流露出些不服气,大叹一声:“如今整个青峰寨也就二姐看的上我。那个老三当我不知道呢,成天在大姐面前说我傻。呸,我操她爹的,自个儿一天到晚躲屋子里搞些下九流的玩意儿,脏活儿累活儿都是我们来。她做了什么?!” 关荇听她不忿地吐槽,也不打断,毫不见外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给自己慢悠悠倒了杯茶。 “诶,五妹不可这么说。三妹还是有她本事在的。” “也就二姐你脾气好,由得大姐与她一个鼻孔里出气。”葛逸依旧愤愤不平,“不过昨天给二姐那男人确实挺厉害,我一个人对付不来。要不是有老三就在真给放跑了。哎,不说了,晦气。” 胡乱说了一大通,葛逸顿觉口干舌燥,捏着粗糙的劣质白瓷背往嘴里倒了杯低等粗茶才咽下了这口气。 “对了,二姐这么早来找我有事?” 关荇正嫌这茶粗糙,闻言便抬头不怀好意地眯着眼,伸了个懒腰:“这不是你二姐我昨儿个晚上过得舒坦。也记着五妹你,就到你这儿来溜溜。” 她用手肘猥琐地顶了顶脸色渐黑的葛逸,“怎么样,跟二姐透个实话,爽没爽?虽说那几个年纪都大了点,还嫁过人,可都是顶顶的绝色啊!云州城里万花楼的花魁瑜璟都比不上!” -- 第14页 说完她又啧啧两声,像在回味什么好滋味一样坏笑着搓了搓手。 反观坐她旁边的葛逸简直跟便秘了似的,神情郁闷,有口难言。 关荇察觉到了不妙,脸上的笑也僵住了,犹豫道:“呀,看五妹这样子是没得手?来来来,快给二姐说说。” 有了她的关切,葛逸顿时泄气,把瓷杯往桌子上一扔,烦躁地抱怨起来:“二姐你是不知道,昨天我把人带回来连根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呢,就哭啊嚎啊,烦得很。后来我把他一个人扔房里没管,到外面转了一圈儿。回来一看,就给我他爹的咬舌了!你说这...哎!” 关荇挑挑眉,姐俩好地搂着她的肩,劝道:“不上道的东西!想寻死滚远了点儿。五妹你放心,姐姐房里的那个懂事听话得多,等过两天腻味了也给你耍耍,保管服侍得你仙仙欲死。” 听她一席话,葛逸对着关荇的崇拜瞬间更上了一层,听她说得这么轻松诧异万分。在她看来,那个姓林的比她手上这个难搞多了,想不到二姐一晚上就能收拾服帖,她真是不得不佩服。 关荇安然享受着葛逸眼中的崇拜,状若无意地聊着,过了会儿她好似灵光一现想起点什么,语调骤然变冷,一直弯起的唇角也放了下去显露出几分薄情寡义。 “这咬了舌的人你丢在何处了?” 葛逸听得正起劲,见关荇又提起那个丧门星,不快道:“二姐还提他做甚,早就被我扔到柴房里去了。想死还不容易,等死透了我家黑狗还能加顿餐。” 她说得轻巧残忍,只觉得抱男人还不如多练两套拳来得痛快。 关荇却是一点没了刚才的调笑模样,指着葛逸轻斥道:“五妹糊涂啊!” 见她这般严肃,葛逸满脑子费解,连忙拱手问道:“小妹愚钝,还请二姐明言。” 关荇淡然喝了口茶,脸色也逐渐平缓下来:“这个卫朔你是从谁手上截下来的?” 葛逸挠挠头:“你是说大姐?哎,二姐你是不知道,我本就没想着跟大姐争,那些抢回来的人都是打算送给她的。可她最近被戚锍眼药上多了,眼里根本没我,我当然得急了!” “关键就在大姐...”关荇故意拖长语调卖了个关子。 “大姐怎么了?” 关荇笑觑着她一眼:“大姐可念着卫夫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你可知晓?” “当然知道。” 聂游喜欢凌云山庄主君的事儿寨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少姐妹还暗地里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就是了。昨日我知道你有气,在众姐妹面前帮着你下了大姐和戚锍的面子,立立威风。” “额...” 关荇接过自己的话头继续道:“可大姐毕竟是大姐,咱们这么做难免伤了感情。我本想着让你把卫夫郎**老实了,借花献佛,等大姐生辰那日作为礼物再送回她手上。到那时我俩不仅讨了大姐的欢心,还能在她面前出次风头,解了这次掀她面子的尴尬,一举两得岂不刚好。还有戚锍那东西什么事儿。” “哎呀,妙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葛逸顿悟,一熊掌拍过来,傻笑起来,“多谢二姐提点。” 这掌的力道自然伤不得她,关荇依旧云淡风轻,面露些烦恼道:“可是这卫夫郎若是出了事,接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二姐说得真是。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看看那个犟货死了没!” 听完关荇一席话,葛逸瞬间如同拨云见日醍醐灌顶,连忙起身跑到院子角落打开一扇破烂漏风的木门钻了进去。 门一开灰尘四散,气味沉闷难闻。 关荇也慢步跟了过来,手掌扇了扇漫天的尘土,站在门口也没进去,看葛逸粗鲁地把人从地上捡起来,探了探鼻息。 “得,还活着。算他命大。” 葛逸又把卫朔惯回了稻草堆里,放心地掸了掸一身透气的粗布麻衣。 逆光站在门口的关荇负手打量了里面的人几眼。 昨日还优雅温润的卫朔一夜之间变得憔悴不堪,大概是失血过多脸色发青,比真死了还难看。只见他摔在地上迷茫地睁开一双泪眼,疼得呜咽一声,等反应过来自己没死成还陷在魔窟里,两眼一翻估摸着又开始琢磨找死。 关荇对他可没那么多怜悯之心,纡尊降贵踏进了这个昏暗的柴房赏了他一手刀把人劈晕过去,免得又给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把人搬房里好生伺候着。刚好我今天下山劫道,到时顺便去城里给你抓个大夫回来。” 葛逸如今已是五体投地,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边搬人边竖大拇指:“还是二姐想得周到。怎么着也得收拾干净了再送给大姐!” 关荇瞧着扛着人回房的葛逸哼笑一声,紧了紧皮质护腕也懒得再管这月牙峰上这乌七八糟的事儿,自带了群手下到山道口等着羊入虎穴,劫个盆满钵满。 她们这巍峨山地界儿好,临近几个都是繁华的大诚镇,与江南各地交易往来密切,也养肥了她们这群土匪。这不还没俩时辰就遇上了一支扛着青龙图腾令旗的大商队。 不过这东西早两年也许还能唬唬人,如今再想拿来对付她们青峰寨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第8章 劫道 我给她的赔礼 “是青峰寨!别慌,人不多,我去会会。” 商队为首的中年女子头绑一根青龙紫带横刀跨坐于马上,形容粗犷狂放,满脸透着风霜,一看就是常在道上跑的老江湖。 -- 第15页 她御马上前,抱拳高声道:“武林盟荆楚分会,云起堂堂首黄粱幸会,不知来的是青峰寨哪位当家?” 关荇嫌太阳晒,正曲腿靠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粗枝上,手指点膝,半闭着眼养精蓄锐。 代替她回答的是手下的小队先锋王麻子。 “嘿嘿,正是我们二当家关荇!识相的快丢下东西走人,姑奶奶我暂且还能放你一条狗命!” 王麻子身长品相还不错,人模狗样地站在阵前扬着青峰寨寨旗狐假虎威,一脸的神气样儿。 她们二大王可八百年没带她们出来溜了,在山上待得憋屈,一下山可不得好好摆个威风! 不过有一点她说的倒是没说错,关荇一般只劫财,除了碰上那些不要命的,手上基本不沾血腥。 毕竟按关荇说的,这青峰寨的威名还是得偶尔放走几个漏网之鱼才能扩大传开。 想当初寨子还没起来的时候关荇也经常在外出没劫商,等葛逸她们几个混出了头她才安于在山上谋划寨子的发展,很少亲自动手。 今日好不容易出个洞,伸展伸展筋骨,就被这群人碰上了,也不知是说她们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黄粱心下一震,胯|下的马也跟着她踟蹰了几步。 常走她们这条道儿都清楚青峰寨二当家的下手虽不如她那几个姐妹狠毒,但胃口大得很,到了她手上的东西连粒沙子都漏不出来。久而久之就多了个“银面黑蟒”的外号,再大的商队她也能一口吞下,渣滓不留。 今天这趟货恐怕凶多吉少。 “堂主青峰寨名头再大,不过是群山匪,咱们武林盟怕他们作甚!” 黄粱摇摇头,按下身边想要上前斗狠的年轻手下,握住刀稳了稳心神:“可否请二当家上前说话?” 话落并无回应,稀疏围着的土匪一阵熙攘,纷纷等贼首的指示,连王麻子也弓身钻回了队伍。 晌午的日头当空照着,此时正值暮春,太阳没有夏天那般暑气,可平白焦灼人心,晒得人心慌晕眩,胸闷气短。 黄粱手心里层出不穷的汗液浸在刀柄缠绕的棕黑布料上,沁得透湿。 突然平地起了阵强风,一道劲瘦蓝影以迅雷之势掠到阵前,负手而立,大有睥睨之态。精致贴合的银色假面动作间折射出七彩流光,晃得人眼一花,一时竟看不清她全貌。 “这位便是二当家了吧!”黄粱以手掌遮脸眯眼迎上,她和葛逸交过几次手,胜负各半损失不算大,可看毒蛇老二比她那姐妹强得不是一星两点,果真有两把刷子,“在下...” “我又没聋,不需要你再废话一遍。” 极富穿透力的磁性嗓音慢悠悠打断了她,或远或近落在场上所有人的耳朵里,连带着几道空荡回响,吓得马儿不安地原地打了几转。 黄粱连忙狼狈地安抚好马匹,好不容易才看见关荇嘴角噙笑的模样,心底倒是缓了几分:“久仰二当家威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道上的规矩,过路费双手奉上,还劳二当家的行个方便。” 刚说完她就有手下捧着一大袋早就准备好的银钱扔到了空地中央。 关荇也不急,抬了抬下巴。 王麻子会意,麻溜地跑上前把钱袋子捡了回来,掂了掂再斜眼朝里一看,对着关荇恭敬道:“一百两,银子。” “还挺大方。赏你了。” “谢二大王赏!” 王麻子立刻喜笑颜开,把钱袋子望兜里揣。 对面的黄粱见状却心道不妙,顿时也有了气性,大喝一声起了势,连连责难道:“关二当家你这是干什么?!见青龙旗如见盟主。这个商队是我们武林盟保的镖,你们青峰寨坏了规矩是要和整个武林为敌不成?!” 哗哗哗——— 抽刀之声不断。 这端武林盟人两列排开,紫带灰衣,纷纷亮出白刃,严阵以待。 对比起来,关荇这边倒更像是群乌合之众,站姿随意散乱,也没穿统一的服装,确实不如武林盟上得台面。 关荇笑了,招招手将王麻子唤来身边:“武林盟?王麻子你跟她们说说,咱们堂口里现在摆着有几张青龙旗。” 王麻子嬉笑着抱拳答道:“二大王这就难倒我了。数量太多,数不清啊!” 她刻意说得大声,明面上回答关荇的问题,实际上是挤兑这些武林盟派里装腔作势的江湖人。 瞧她们以前目中无人那样儿,现在这人上人也该轮到她们来做了! 黄粱气得全身扑簌发抖,若武林盟还有以前的派头底气,哪轮得到这群落草山匪嚣张。 其实以前武林盟也不过是江湖组织,并不算正规,逐渐掌握了整个大虞国的经济命脉之后这才得瑟起来,连朝廷的账都不买。 回想十四年前五胡叛乱,定远王霍北离奉命镇守,一路势如破竹,打得五胡联军四处溃逃。哪知在最后在贸然深入羯族阵地之时,遭逢胡人联盟残军用尽全力背水一战,对战了三天三夜也攻破不下,弹尽粮绝。 霍北离无奈收兵回城,却在撤军中途又被死士埋伏,同时受到三面夹击,最终身陷玉关,连同世女霍劭一同战死疆场,乱箭穿心而死,连个尸首都没能找回。 自此,曾经战无不胜的霍家军接连退败,连失十五城,一直退到了中原地区。 一时外忧内患,天下大乱,整个大虞山匪流寇遍地走。 -- 第16页 朝廷焦头烂额地忙着对付胡人,筹措军资,也没空管百姓的水深火热。各地商户没法子,只好找江湖人护卫行商,游走于各地。 开始只是散业,后来由武林盟各大派接手,设堂会组人马渐渐成了气候,狠狠发了一笔国难财。 再后来,定远王十二岁的幼女霍衍临危受命,素服麻衣头戴白巾,提剑就上马迎敌,带领霍家军重整士气挥师北定,花了整整六年时间才收复失地,得以祭慰亡母亡姐在天之灵。 可这一仗几乎消耗了大虞半个国库的钱。 等朝廷休养完生息,恢复精力来解决内政琐事之时,才发现几乎全天下的商业脉络都在武林盟的势力范围内,竟悄然形成了垄断之势,没了她们还真行不了商,做不成生意,直接危及到朝廷的财政收支。 当然这也是晋阳山庄、凌云山庄等江湖门派地位高、声望大的原因之一。 这一下覆水难收,朝廷明面上不能做得太过强硬,只能生生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暗地里使些小动作试探打压,虽渐渐压住了点江湖人的焰头,也不过杯水车薪。 直到青峰寨的出现彻底将武林盟拉下了神坛。 武林盟居高位太久,又刻意放纵养虎为患,一时给了青峰寨可趁之机。这几年实在招架不住,才开始联合朝廷军队一起对付青峰寨,却也暂时啃不下这根硬骨头。 更何况两者貌合神离,互相之间藏着掖着的事情并不算少,合作多次谈崩。 如此一来二去,武林盟日渐西山,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堂首还跟她们废话什么,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打不过这群土匪!呔,狗贼,吃我这一刀!” 跟在黄粱身后的小女早就按耐不住,她也才跟着出活没多久,年轻气盛想现现一身的本事。 不等黄粱动手她率先御马扬刀冲杀上去,一刀直刺到关荇眉心——— “不自量力。” 关荇立在原处,刀尖裂风逼压过来,她眼睛也没眨一回,直接空手接刃,侧身两指一夹,硬直钢刀瞬间呈极度扭曲之状,接着碎了一地。 失了兵器的年轻女人惊惧之下目光眦裂,却瞧见了一抹挑得极为优美的唇线,后背生寒,慌张扔下刀柄想要骑马逃走。然而身后骤然升起的黑影却没放过她,一下遮住了当头烈日,如同吃人的恶鬼,紧追不舍,如影随形。 砰的一声。 断裂的青龙紫带轻飘飘坠地。 从奔驰快马上摔落的女人全身骨节咯吱断裂,痛苦地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哀嚎大叫,场面未见血色,却惨烈至极,震慑人心。 王麻子等一众小喽喽纵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端的也是愣了一会儿才欢呼着冲对面挑衅起来。 黄粱此时早已怒不可遏,就面容的可怕程度来说并不低于关荇。 “宵小之辈,何足为惧。姐妹们冲啊!” 她自知在劫难逃,索性振臂一呼,领着几十号手下快马向对面奔袭而去,烟尘滚滚,只闻杂乱的冲杀之声。 王麻子她们平时看着吊儿郎当,刀口上滚的哪个又是吃素的,登时面上一狠,不等关荇安排便列阵迎上。 阵势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了扭转。 黄粱砍伤一个贼匪,瞪眼大呼:“不好,撤!快撤!” 关荇并未动手,看了眼战况又安然猫回了自己一眼看中的大树上闭了眼。 她这边不过三十余人,却将黄粱一行近百人的队伍团团围困的施展不开手脚,攻不得退不得,像放牧一般。 专对付这种马上队伍的怪异阵法。 奇门遁甲,以少胜多。 青峰寨六当家刘荃惯爱钻研的东西。 “扔东西,快走!” 一阵兵荒马乱,黄粱指挥两列小队声东击西破开后路,领着躲在马车里的商队主人仓皇出逃,往临近的钦州城逃去。 还没打过瘾人就全跑了,王麻子跟了一段路也不稀得再追,指挥手下收拾完战场转身去向关荇请示。 “二大王,箱子都点清楚了,收队吗?” “点清楚了你们就先回吧。记着把东西分毫不差地送到三当家屋子里,说我给她的赔礼。”关荇坐树上懒懒的吩咐,下次还是得挑个凉快日子出来。 “是。” “行了,我去城里快活一阵儿再回去。” 银光一闪蓝袍晃过眼,树上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卷马蹄踏响。 还是做首领好,屋子里新来的那个还热乎着,又去云州城里找老相好。 王麻子踢走了块碍脚的石头,不耐烦地高声招呼大家伙儿把劫来的财宝全运回山上,自个儿远远望着关荇离去的方向说不出的艳羡。 与此同时,青峰寨,鹰趾堂凝辉院。 俞虹捧着碗温热的小米粥坐在床头,一脸担忧道:“公子,再吃一口吧。” 林洛离坐躺在靠枕上,面色惨白灰败,对着俞虹虚弱地摇了摇头。 突然喉口涌上一股酸液,捂着胸口哇的吐了出来。 俞虹赶紧用备好的木桶去接,又是一大滩混浊的黄水。 满室木香转眼就被一屋子的酸味给取代,脏臭难闻。 李二听着声儿坐在外面门槛上唉声又叹气,她们家龟毛的主子回来见到屋子里这景象还不知道要怎么发作呢。 第9章 欺负 连你的侍子都不如…… -- 第17页 夜幕降至,潮热随着和煦的晚风散了大半,慢慢褪下山巅,爬上一丝凉意。 夕阳还未落尽,漫天金粉色的霞光交融着乳白色的暮霭晕染了大半个寨子,预示着来日安宁与祥和,在天地间孕育出无限生机与美好来。平常杀人放火布满血腥的土匪寨此刻正炊烟阵阵,藏在叠嶂的山间也显得温馨不已。 李二翘着腿坐在寨子门口供姐妹们巡逻歇脚的小棚子里喝茶等人。 忽闻铁蹄哒哒,一骑快马由狭长山道疾驰而来。 李二忙放下手里磕了一半的瓜子跑上前去替她勒住马,顺手把趴在马背上哆嗦个不停还紧抓着药箱不放的女人给解救下来。 关荇甫一见她,还没来得及下马就皱了眉。 “不在院子里看着跑出来干什么?” 李二看不见关荇表情,但跟了这么多年也深知她的脾气。于是绞尽脑汁朝她比划了几下,尽量委婉地把林洛离吐了一天的事情用手势给描述了出来,当然没敢提他糟蹋了她好几床天蚕丝被褥的事儿。 “哦。” 关荇先是冷淡回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她前行的脚步突然顿了下来,调转了个方向,唇角拉得极平,音调陡转了八个度。 “病了?” 李二刚想点头,就见着她主子压根儿没管她的反应,原本行的是去月牙峰去的道儿,兜转了一大圈直接回了自家院子。 主子走了,李二没敢停留,赶紧拎着那便宜大夫也跟了上去,心道果然上得了她们主子床的男人就是不一般,还好今天早上知道收敛没坏事。 ―― 其实休息了一晚上,林洛离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不少,可刚一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呕吐感一阵阵涌上不断收紧的喉头。 身上穿得薄,冷风透进来激得心口一凉,就再也忍不住了,顷刻胃里的东西全喷涌了出来。 他昨天就吃了那么些软糕,几个时辰只消化了小半,这一吐全呕在了地上,混混沌沌一大堆粘稠物沾满了床前的脚踏。 林洛离顾不得自己制造出来的脏臭,浑身发着虚躺倒在床上,一身的冷汗污浊,难受得要死。 他身子骨一向强劲,连普通感冒咳嗽的症状也少有。 没想到这一病,如山倒。 他从前没经过这种事,只晓得捂着抽痛的肚子将自己蜷紧,两眼发散,耳朵里嗡嗡的响。 外面干活儿的李二听到动静进来查看,对着一地的糟乱,那脸掉得顿时比他吐出来的东西还臭,冲他张牙舞爪地理论起来。 林洛离连视线都是虚的,根本看不懂她想说什么,干脆闭了眼不想理会。 可肚子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当着李二的面,他像挑衅一样,半个身体翻到床下又是一阵狂吐。 这次腹中空空,全只剩下胃酸胆汁,散发出再多香味也盖不住的刺鼻气体。 李二算是彻底服气了。 上次多了个泥点子关荇就扣了她半个月的薪俸,居然还能有人敢把她的屋子搞得比粪坑还臭。 这么一冲动李二气得差点把人丢外面去自生自灭,免得关荇回来殃及池鱼。 但转念一想到昨晚这个脏兮兮的男人居然在主子床上安然过了一夜,有点反常。 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伸出去的手也犹豫起来。 “你要做什么!” 尖利清脆的喝叫从门口传来,俞虹小公鸡一样直挺挺冲过来,瞪着圆溜的眼睛两臂一张护在林洛离身前。 被他一通搅和,李二刚好不想管,心虚地移开眼利落转身,免得沾上麻烦事儿。 俞虹梗着脖子,没挨上预想中的打,人还被他吓跑了,这才瘫软下来回身去扶翻倒在地的林洛离。 “公子,你受苦了。” 林洛离听见是他,微微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吃饭了吗?” “嗯!” 俞虹揩干眼泪用力点点头。 “那好,现在我说你记着点儿。”林洛离说得极缓,中气不足,间或还因为反胃干呕了几下。 俞虹慌忙捂住他发凉的手:“公子你说,我听着。” “你先去找那哑巴…问问如何清理地上这一滩糟污。记住别动气,如今你我陷在这土匪窝里万事需得先忍着,方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林洛离说完粗喘了一口气,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嫩白的眼皮上方尽是分明的青紫色筋络。 在林洛离的宽慰下,俞虹渐渐恢复了理智,他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公子,只是谁能想到这辈子要在土匪窝里讨生活啊。 “嗯,我知道了。” “你清扫完,多说些讨巧的话。若是可以,再讨点精细的吃食过来,你家公子都快饿死了。”林洛离嘴角挑起一抹极轻的笑,带着苦涩,想打趣俞虹,却更加显得凄凉。 一日一夜,天上地下。 他还要靠自己的侍子去讨好别人苟活。 “公子你先歇着,我这就去。” 比起林洛离,俞虹反而更乐观些。 昨天晚上他被哑巴丢在一间小房子里,虽然旧却收拾得很干净,还给他拿了馒头供他饱腹,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站在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回头看了眼气息越来越弱的公子,暗下一口气,扬起清秀带笑的俏脸脆声朝外喊了句:“哑..姐姐!” -- 第18页 李二刚举起斧子就被这声姐姐吓得一哆嗦,差点砸上自己的脚,立马盘算着找关荇要钱治治这身心受害的工伤。 她脸一板朝站在门口的小男人挥挥手,问他又想干什么。 俞虹虽不懂哑语,半蒙半猜多少也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一喜,赶忙凑过去甜声叫得更欢:“哑姐姐,对不住,刚才我是太着急了。” 李二侧过身不理他,继续劈柴。 俞虹眼珠子咕噜一转,继续道:“哑姐姐,屋子里被我家公子弄脏了,气味实在不好闻。你家主子回来定然也是要责难的。不过我干活儿很利索,只要你给我块抹布,我保管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大斧劈柴的木裂声停歇了下来。李二狐疑地看了眼旁边一脸积极的俞虹,他那双手瞧着比他公子的还细嫩,能干什么活儿啊。 不过她正因为屋子里那事儿闹心,要是真能收拾好趁关荇回来之前糊弄过去也不错。 她“啊啊”了两声,示意俞虹等着,自己跑到杂物间搜罗出笤帚簸箕,又拿了几块半新的抹布交到俞虹手上。 瞬间一张灿烂的笑脸差点晃瞎了她的眼,白光飞逝,花团锦簇,李二愣在了当场。 “谢谢你,哑姐姐!” 帮忙的事情开了头就像豁了口子的水瓮,水源源不断地向外涌。 这一整天,满院子都充斥着明亮欢快的求助声,比往日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不过这个俞虹的确实挺会干活儿,不仅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看不出端倪,连饭也做得不错。 “居然有小米。” 李二把俞虹令到厨房边的小仓库里,里面堆满了她平时搜罗的山珍海味、野菌干货,要啥有啥。不是她吹,这东西莫说小小一个青峰寨,整个大虞能有这么齐全的没几个。 她得意地看着俞虹像个小仓鼠一样开心窜来窜去,干了一天杂活儿地劳累烦闷荡然无存。 俞虹找到了吃食,赶紧拿着瓦罐给林洛离熬了一小盅,一口一口喂进他嘴里。 温热的米粥下肚,暂缓了林洛离身体的不适,腹中的鼓胀也消散了几分,忍着腹坠和衣浅浅睡了一觉。 关荇领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就见着林洛离一个人盖着被子侧躺着,眉心动得厉害,睡得很不安稳。 微凉的手刚触上他略微发烫的额头探了探,就和一双睡到发懵的眼给对上了,无辜可怜撩人心。 俞虹是去端水给公子擦脸的,一时不在。回来看见那个可怕的女人站在公子床边不知道想干什么,心里一慌想冲上去拦,结果半道被李二连人带盆扯了出去,带回了小屋子。 关荇也看了林洛离一眼,淡定收回自己的手,站到床尾唤了一旁抱着药箱发抖的干瘦老妇简单道:“给他看看。” “诶..诶...” 那大夫是下诊路上被掳上马的,后来知道是土匪,心里戚戚然,又不敢反抗,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上了。 到了这里才知道是要找她看病,顿时放心了不少。 她也不敢往床上看,只好跪在床边颤声道:“请夫郎伸手让老朽把把脉。” 林洛离刚睡醒,有些弄不清状况。于是他抿抿唇,乖顺地从被子里伸出一截精致却不失力量感的皓腕,垂在床沿上。 那大夫咽了咽口水,心中笃定又是个被强抢上来当压寨夫郎的良家子,既气愤又惋惜,无奈叹了口气,认真替他看起病来。 “如何?” 指下的肌肤细滑柔韧,她不觉多停留了会儿,突然被一声不带感情的询问吓得一惊,连忙伏地磕了几个响头:“回大王,这春天昼夜温差极大原就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观夫郎脉相是这几日受了惊吓,生出癔症来,两相叠加这才多了这么些症状。大王莫急,小的这就去开服方子,早晚各一剂,夫郎身体强健,不出两三日定然能好转。” 关荇听了她的回答还算满意,点点头道:“等开完方子,再劳你去别处看个人。” 她这话说得客气,那老妇的心头大石彻底落了地:“老朽自当尽力。” “嗯。”关荇又转头吩咐候在门口的李二,“开完方子把人送去月牙峰,顺道去库房取了药回来。” 李二点头应是,领着大夫出门。 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无话可说,一室寂静。 关荇先在桌前坐了会儿,因着李二不在,便到厨房随意用了些饭食。 在外盘桓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房,正好看见霸着她屋子的那病秧子掀开被子,摇摇欲坠地下了地。 关荇肘靠着房门也没想着上去扶,瞧着他撑住桌子想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泼洒了大半个桌子的窝囊样子,直逼得人想多欺负欺负他。 情不自禁,想弄痛他弄哭他。 戚锍那老家伙眼光还不错。 手指衣角尽被沾湿,林洛离忽然有些泄气,微垂下头,碎发全散落在额前打下几道阴影。病到发白的嘴又抿了起来,顿生出不少矫情心绪,他蹙紧眉心,不满地想要丢开这倒霉的茶壶。 忽然有只手从身后握了过来,牵引着他倒满了那杯茶。 耳侧只闻隆隆茶落声和一道平缓。 林洛离呼吸微滞,包裹着他的那只手灵活有力,将他捂暖,格外熨贴。 可随后的一句恶劣戏言,全然打碎了这份恬美,只让他觉得窘迫难堪,侧过脸愤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 第19页 “怎么连你的侍子都不如。” 第10章 畜生 你要怎么补给我?…… 手心一空,残留了几分凉意。 是个常年习刀的老手,并不柔软也不细腻,难得手型修长纤直,还算好看。 关荇稳稳将茶壶位置精准地摆回了原位,另一只手却揽住林洛离只着玉色白袍的纤腰,扣紧在桌边不让他逃离。 “放开。” 干哑的声音软弱无力,连昨日的倔也少了许多,果真是病得不清。 抿住唇的隐忍更像欲拒还迎一般。 其实林洛离本身性子就冷,又是大户主君,早就过了一惊一乍的年纪,大多数时候都得保持着这种持重端庄的俊雅,不会太过喜形于色。 更何况在这种明知道力量悬殊情况下,他便不会再如同昨晚那般失态,只是静静的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望她尊重。 关荇瞟了眼他缩在腰侧的手,捏握成拳,关节泛白,色厉内荏的模样挠得她心中泛痒。于是顺势一带,坐上了桌前的圆凳,而他一屁股坐进了她的大腿,软绵弹韧,直直嵌了上去,没费什么工夫就陷进去一大块,溢了满怀。 软得关荇在心底喟叹一声,这身肉感养得还不错。 “你!” 林洛离被这突发状况弄得发懵,出奇气愤地瞪了她一眼,推开她扒着桌子就要起身。 关荇瞧得欢,箍着他的手确实松开来了点儿,等那圆弧恢复了原状又一把狠狠捞回了他的腰,用最下流的调戏方式玩得不亦乐乎,行为愈发恶劣,不给他留一点面子。 尾骨带着全身重量砸上腿肌的酥麻一路由脊椎窜到了心口,被玩弄得不轻。 林洛离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羞辱,敏感得发颤,痛苦极了。身体的心里的,恍若置身于一座孤岛,无人能够了解他现在的感受。 这副破落身子给了他太多的负担,练就了几十年的功力全然无处施展,更无力招架这个女人带给他数不清的陌生感觉。 他突然明白以前无论在何处,他都是生活在一层保护之下。有来自父母的,也有来自陌渊的。 脱开了这层保护他是否真正能在江湖上拥有一席之地,还是只能像今天这般沦为她人的玩宠,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如此千思百绪,哀戚难言。 没多久关荇也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摆弄都不再挣扎,认命般僵硬地倒在她怀里,一脸的木讷样儿。 不就抱了两下,活像是死了妻主没奔头的老寡夫。 刚生出的几分趣意降至冰点,关荇瞬间变了脸,手指点了点桌子漠然道:“你不是要喝水,喝吧。” 腰间的手还箍着没放开,就让他这么坐着喝,不让他安生,非要他顺了她的意。 林洛离不安地挪动了两下,想离那根顶得他屁股发疼的大腿远一点,却不知为何越贴越紧,一丝缝隙也无,难过之外凭生出几分羞臊来。 他抬头看了眼关荇冷峻流畅的颌角,最终放弃了抵抗,趁她还未完全低下头快速移开视线,将精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桌上的那杯水孤零零地站在水洼里等着他去临幸。 是他想要的,如今却多了许多被强迫的无奈。 捏起袍袖素手取过,沿着杯口仰头灌进早就烧灼干涩的喉咙,甘香醇厚,一寸寸滋润过去。 关荇就这么垂着眼,由上而下地看着怀里的人,细细描摹着他光洁的额头,细长的眉眼,他的唇,他的颈,再往下未扣好的领口散露出来的一小截精致锁骨。 润泽剔透,上面还挂着一根红绳,牵着男儿家的隐秘,在最后一刻亲手奉上,献给自己的妻主,开启那处白玉的锁。 昏暗中,没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情更诱人。 指尖不由得沿着他挺翘的鼻尖抚过唇珠,擦去上面残留的几点水渍。 林洛离愣怔一瞬,等要想避开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很自觉地移走,没再纠缠。 关荇擦了擦手,悠然道:“你要坐我腿上坐到什么时候?” 环住他的手已然撤了回去,又是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论调,霸道至极。 林洛离闭了闭眼,咽下一口恶气。 被堵气扔开的茶杯躺在桌面上滚了两遭,桌面又乱了一些,拖出几道水痕。 他不再说话,也实在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腰间没了无束缚,哐地站起来也相当顺畅。 只是他原就生着病,又坐了那么久,一气之下站得太急,没来得及扶稳桌子便先起了阵阵晕眩感,腰一沉又重新跌坐回去,投进了那个无比恼人的怀抱里。 关荇本想去托住他的手状若无意地收了回来,对这突如其来的美人送怀略微吃惊过后只剩下了乐不可支。 “病得路都走不稳了?莫不是想惹我怜惜,盼着我抱你上床不成?” 灼热的气息再次压近,林洛离偏过半张脸,耳尖泛出的红毫无疑问曝露了他的心思。 臊得慌,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他推搡她贴过来的肩。 放过了一次,自然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何况是主动的投怀送抱。 关荇贴得强势,依着这姿势搂住他的肩,挑起他的脸,眼中突然多了几分情和欲。有点浑浊,辨不分明,大概逛花楼的恩客多喝了几杯水酒也会对姿色不错的小倌露出那种眼神,看似多情实则是份无情的买卖。 -- 第20页 不过这双眼好看太多,隔着面具也能勾画出其凛然的英锐,深邃得能把人吸进去。 林洛离忽然舍不得移开眼,想从里面寻到更多的东西,想摸清她的心思,完完整整地了解这双眼睛的主人。 然而看来看去,也只能从她瞳孔里找到了自己的两个影子。 脆弱的,厚颜的,媚宠的。 他竟然在一个土匪怀里安坐了这么久。 “放我…” “今天我下山劫了个商队,大概劫了十大箱子苏绣丝绸。” 关荇开了口,平淡叙述的语气让林洛离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一个土匪,拦路打劫应当是家常便饭,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粗糙的手指揉了揉他微嘟的唇心,直将那处按平按软,丰润秀美透着病气,触感绝佳。 “不过我昨天用这些东西从戚锍手上把你抢了来,费了半天力气一分没捞着,你说,你要怎么补给我?” 林洛离逃不开下巴上那只手,只好狼狈地垂下眼,有些疲惫:“我是你们绑上山的,没有银子。我不知自己价值几何,若你觉得这身子有用便拿了去,又何苦说这些来折煞我。” 顿了几分,他又重新对上女人幽深的眼睛,恳切道:“我知道你不会伤我,你...” 关荇伸手打断他,继续换了个话题。 “在我床上待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不等林洛离反应,她直接道:“我叫关荇。听说过吗,那个被你婆母和师姐连同江湖所有人一起追杀的关荇。” 一刹那,林洛离的脸色白了又白,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透骨的凉意直窜而上,完全失了音。 江湖上的人原本没几个听过关荇的名头,只知道有个接私活儿的独行刺客,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给够钱就行。 毕竟这世上哪里都藏着隐晦肮脏,江湖里的各种阴私也给了关荇之流足够的养分。 她这张脸据说也是当初帮着西域魔教血洗雾顶山流光派时被烧毁的。 直到关荇的恶事越做越多,几乎与各个派别都结下的仇怨,众人这才沆瀣一气来到晋阳山庄托老庄主陌烈出面,请他师姐武林盟主蒋昶下了一道江湖追杀令,后来就再没了关荇这个人的消息。 关荇看着林洛离受惊的表情,嘴角现出几分轻蔑和残忍:“所以,你又是从哪里判断出我不会伤害你这件事?” 林洛离虽惊讶,却也不出所料。这青峰寨全是亡命之徒,身上背着血债的人数不胜数,她是关荇或是李荇又有什么差别。 可一旦清楚知道了她竟是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心中莫名的旖旎立刻荡然无存。 他镇定下来,冷笑道:“...这是你咎由自取,与她人何干。如今你投身匪寨,残害无辜百姓,不正是应了验?!” “呵,我残害百姓?你回去问问你的好妻主,我记得叫陌渊是吧。她手上有多少无辜亡魂?你们武林盟养出来的那些山寇盗匪又制造了多少混乱?你数得清吗?” “陌渊,师姐她们杀的全是你这种败类。你说的这些又有何证据证明,不过是给为了推卸责任胡乱找来的借口罢了。作恶多端却还不知悔改,你这种人活该不得好死!” 林洛离说得急切,气势汹汹地怼了上去,无知无觉中竟出了一身的汗,额角的碎发全贴在脸上,难得两颊还各浮上了一团不健康的红晕。 “不得好死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那对贪生怕死的父母。不正是她们临阵脱逃,令定远王母女失去后援,天下大乱。听说她们是在逃走的路上被仇家乱刀砍死的,是不是?” 关荇逼问得紧,林洛离一时悲愤交加,气得浑身发抖,使出全力一巴掌扇了过去在关荇那脸上留下五个深红的指印,厉目大骂一声:“你闭嘴!畜生!” 关荇被打得猝不及防,震怒之下反手想扇回去,却看到林洛离怒气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厥死在她怀里翻起了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道一道的,绿惨红销伤心彻骨。 急忙掐紧他的人中,总算缓过气来。 然而病重的身体再也负担不了他剧烈起伏的情绪,林洛离只是半梦半醒着,晕晕乎乎揪着关荇的领口泣不成声,嘴里满是胡言。 关荇心绪骤然变得复杂起来,忽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懊悔,原本不该说得这样重,平白说这些徒添他痛苦又做不得数的话。 她捞起林洛离的腿弯,将神智不清的人打横抱上了床。 掖了掖被角,拨弄着他透湿的额角散发,指尖点上他紧皱的眉间。 本不该如此失控。 应该将他再推远些,推到碰不到的地方,如此犹犹豫豫下不了狠手实在不像她。 此时李二也早已经回来了,看到刚才的情况也没敢打扰,站在门口等候她指示。 “等会儿把药熬好了送过来。” 第11章 灌药 到底喝不喝 煎完药,俞虹心里着急,没等放凉就赶着端去给林洛离喝。 这本来是要李二亲自送过去的,可架不住俞虹雨带梨花的万般恳求,软磨硬泡了好久,李二才终于点了头,同意俞虹去屋子里看看。 左右不过一段路的事儿,只要他还有点眼力见儿,关荇也不至于闲得没事来找他的麻烦。 里头那个估计还不够她应付的。 -- 第21页 俞虹得了准自然是千恩万谢,连忙用托盘装了,朝院子正中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他先是刹住脚,稳住心弦,然后试探性地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回应。 “二当家?”他小声唤了句,还是没人理他。 等他里探头探脑向里走想掀开帘帐瞧瞧公子的情况时,突然有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那张鬼脸吓得他差点打翻了好不容易熬出来的药。 “你来送药,李二呢?” 关荇鄙夷地从他手上接过摇摇晃晃的汤药,顺手摸了一下碗壁,觉着烫便先放在了木桌上。 俞虹不安地盯着她手上那碗药想要抢回来,又记着李二刚才用手势拼命比划给他的嘱咐,不敢老虎屁股上摸毛,只得躬着身子答道:“哑…姐姐,她忙了一整天,我让她休息去了。我正好闲着,这些小事情还是做得来的。” “哑姐姐?” 关荇嘲讽了下他亲切的称呼,对他的随意闯入却并没有太过苛责,甚至不愿再多说两句废话,随意挥了挥手吩咐他下去。 “可...” “等会儿凉了,我会叫他起来喝的。” “...是。”俞虹行了个礼走得犹犹豫豫,又担忧地往内室的方向看了眼,转过头正撞上了一对不善打量过来的眼睛,立马低下头不敢对视,三两步就溜出了门。 果然还是公子厉害。 跟这种人在同个屋檐下待一刻都得折寿,更何况还要待一宿。 以前俞虹见天吐槽自家庄主来无影去无踪,这回碰上个个更阴森的,走路没声音,像个鬼影子一般,大晚上的还穿着一身薄衫也不怕冻病了。 话虽如此,他出了房还不忘帮忙把门带上。这么大敞四开的,即便有帘帐挡风,她能御寒,公子这情况又哪里受得住。 于是俞虹对这女人的坏印象又多了点,心里只盼着庄主早日来把他们公子解救出去,一家团聚,和和美美。 里面刚沐完浴出来的关荇,原想着睡觉之前将没看完的杂书收个尾。可等她坐到桌前却根本没了这心思,不时走个神去摸摸药凉了没,一小段故事被打断得七零八落。 后来实在等得没了耐性,她干脆放下书拿了个干净的空茶碗来回倒腾,不一会儿就到了可以直接入口的温度。 关荇终于满意了些,端着碗大步走进去。 帘子外面灯火留的亮,内室却几乎没什么光,幽暗静默。 林洛离沉在黑暗里睡着,逐渐安详。 关荇把人推醒的手不由得收了点力,搡了搡他因乱动又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起来喝药。” “嗯~” 林洛离刚入了定睡得正迷糊,猛然被她推搡,梦里起了气性,半眯着眼直接伸过去打开那只恼人手,身子一翻卷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带些嗔怪又似撒娇,不符合年纪的可爱。 心中踌躇了一晚上的郁闷顿时消解不少,关荇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皮一跳,认命地坐上床揽过林洛离的肩,让他仰倒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喂着他喝。 “张嘴。” 这种伺候人的差事,她以前也没做过,刚顺利喂进了两口,那张紧闭的嘴巴就再也灌不进去东西了,褐色的药液流满下巴,淌回了碗里。 关荇嫌弃得不行,心烦之下信手往里用力捅了两回,灌得人本来都停止了的泪腺又掉了几颗惹人疼的珠子,咳呛不止,无言控诉着她的粗鲁。 睁了眼却认不清她是谁,只当还在家里当主君公子一样的娇。 望着那双泪眼,关荇骤然有了种手忙脚乱的错觉。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舀起一勺棕黑色的汤药喂到他唇前,命令道:“喝了。” 林洛离瞧着那黏糊糊的汤汁,闻着令人作呕的可怕味道,眉一蹙嘴巴闭得更紧,苍白地摇了摇头。 “啪”,汤匙被重新扔回了碗里,和瓷壁碰撞出清脆声响,溅起几滴药汁又落了回去,晃荡出几圈涟漪。 “你到底喝不喝?” 感受到身后抱着他的那个人极度不耐烦的情绪,林洛离只将自己团起来,偏过脑袋拒绝。 过了会儿彻底没了动静,他也开始发慌,又望了眼那药碗嘴巴无声开合了一阵,轻声吐出一个“苦”字。 关荇彻底给气乐了,又不是个孩子,喝个药的事儿还这么麻烦,难不成她还得千娇万宠地哄着他喝,活像找了尊祖宗回来供着。 她也不乐意惯着,端着碗,利索地推开人准备起身。 身子刚一抬,怀里原本柔柔弱弱躺着的人就眼疾手快地抓紧了她的领口,一点没了病中的迟钝,力道大得快洒晃了关荇手里稳稳端着的黑黄色药汁。 要不是看到了他眼里盈盈落落的迟疑和惶恐,关荇真当他想毁尸灭迹彻底糟蹋了这碗药。 “怎么着,又想喝了?” 关荇被扯得从头顶俯视着他,也没用勺,直接把碗递了过去,盼着他早点喝完拉倒。 而林洛离虽然冲动地留住了她,不想她生气,可依旧打心底不愿喝那碗药,缓缓伸出舌尖刚尝了一点就苦巴巴地抬头看过去,皱起鼻子一脸的怨怼。 坚持对望了好几个来回,林洛离忽地见着被他强力揪着领子弯下身来的女人奋力一仰头,万分英勇地喝下了那碗实在难以下口的东西,看得他咽了咽口水,稍稍褪去舌尖几分苦。 -- 第22页 很快嘴巴就被迫张开,四唇相贴,一股药汁落得满嘴都是,苦涩浸满了口腔。 震惊之下,林洛离全然忘记了挣扎这回事,只是傻愣愣地瞪大了双眼,把手心里的衣料捏得更紧,拉得更近,喉咙自主吞咽起来,苦涩的药汁沿着喉管缓缓落到了胃里,前后也就一息之间。 干脆地喂完药,关荇很快舍去了这抹还算可口的柔软,也没留恋,后劲再大也早就被这一嘴的酸苦味给冲没了,哪儿还容得下暧昧缱绻。 怪不得他不爱喝这药,等明天还得让那大夫回来换个味道淡点儿的再给他吃。 带着清空的药碗,关荇心情甚好地走了,只留下脑子发懵的林洛离傻在原地。 没了人支撑,他也就这么自己裹着被子慢慢滑了下去,侧躺在枕头上,直瞪着昏昏暗暗只有个轮廓的帘帐发了好一会儿呆,什么头绪也没有。 药性在身体里不断翻滚,一寸寸击破了他从身体到思维的各处防线。 就在忍不住快要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小心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还留有余热的嘴唇,又被烫得慌张收了回去。瞬间热气冲顶,雾气突然蒙住所有的感官,拼了命要赶走这段记忆。 等关荇漱了口打转回来的时候,林洛离早就睡得天昏地暗,嘴里不知道哼唧着什么,不时带着哭腔低泣两声。 她把人往床里推了点儿,一摸他摆在被子外的手,全是凉意。于是她也懒得再扯床被子,直接钻进了林洛离的被窝里,把他搂在怀里捂着。 指尖被攥在手心里暖,发颤的身子也自觉贴近热源,将无比冰凉的脚浅浅抵在了她的小腿上摩挲。 关荇被这俩冰块冻得“嘶”了一声,不过低头见着他渐渐放平的眉峰,火星子刚窜出来两下就湮灭了。 早知道让李二弄个汤婆子进来省事。 两人离得近,林洛离嘴里的呓语也全落进了关荇的耳朵里,凄凄楚楚地喊着爹、娘,唤着自己的小名,满腔悲凉都化作流进枕头里的水。 梦外不曾出现过的哀伤,皆在此刻肆无忌惮地爆发宣泄,全然忘记了已为人夫人父的矜持自制。 一只手恍然间落在他手臂上轻拍,稳着他的情绪。像幼时夏夜,母亲在院子里喝酒舞刀,而他躺在一边的藤椅上被爹爹哄着入睡,如此亲切,向后越坠越深,被包进了一张温柔又危险的网。 这一觉安然睡到大天亮。 今儿个天气不错,山里也没起雾,清早上院子里就亮堂堂的。 李二做着早饭正疑惑着主子这么晚怎么还没起,俞虹也唉声叹气地坐小炉子旁煎药,就怕昨天晚上又出了什么事儿。 闭眼躺着的关荇早醒了,不过昨晚帘子拉得紧,居室内没能透进来半点光,看不清时辰。 窝她怀里睡得正香得老男人鹌鹑似的缩着,她一动就得跟着醒。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要事,关荇索性就没动弹,让他枕着多睡会儿,毕竟把人闹成这样她也良心发现准备负点责任。 唯一不太舒服的地方就是这病人捂出了一身的汗,前胸贴着后背那块全湿了,沾在一起,黏得紧。 睡着的人可能也觉得不对劲突然扭了扭腰翻了个身,转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在关荇的注视之下缓缓睁了眼。 关荇有趣地看着那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换了好几轮,从迷糊到睡饱的餍足,再到惊恐震怒义愤填膺。 不等林洛离推开她,关荇便占着先,将他裹着被子一把推开了去。 她曲腿朝里坐起来,对着林洛离单手拎了拎自己湿透的前襟一脸嫌恶道:“等会儿记得把你用过的东西全拿出去扔了。” 说完关荇便下了床,扯着厚厚的帘子一拉,大片的阳光蜂拥洒了进来,晃花了林洛离的眼,竟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也忘记了生气的情绪。 等他重新清明过来人早走得没了影子,没给他留下一点反击的可能性。 第12章 糖衣 省的她又把公子你闹病…… 关荇换了身轻便的袍子就出了门,临了也没往床上瞟一眼,任他自生自灭。 俞虹见她走了,才敢溜到房间里,看着他家公子抱着腿坐在床上,真像痴傻了一般。 再转头看到木桌上空空如也的一个汤碗,他也就放心了不少。 俞虹边用帐挂把帐子整齐地束到两侧,边问:“公子,昨晚的药喝了感觉如何?要不要再请那大夫过来诊个脉?” 林洛离被他唤回了神,早就忘了昨晚还吃过药的事情,只感到背上有些湿凉。 今日他自觉一身的力气恢复了大半,而且昨天关荇也没喂那个会吸内力的药丸给他吃,除了眼睛还有点肿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为了防止俞虹担心,林洛离便推开被子下了床,趿上鞋。 “应该无事。再吃两贴药就好了。” 林洛离对俞虹说话得时候收着语气,唇角略微带了一丝弧度,然而昨天他做了整夜关于父母惨死的梦,一时之间竟怎么也挣脱不出来,郁燥难安,心口痛得厉害。 因此习惯性地冷着脸,披头散发也能看出清风傲骨,淡淡一瞥满是拒人千里的锐利傲慢,连屋子里积蓄了一晚上的的热气都因为他被衬得清冷了不少。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 俞虹没再说下去,将新熬好得药递给了他,满心殷切地看着他喝。 -- 第23页 林洛离淡然伸手,置于唇边的时候稍顿了顿,依旧面不改色地全灌进了喉咙里,以便减少它在嘴里停留的时常。 俞虹见状连忙端了杯茶来缓和缓和他嘴里的苦味,钦佩道:“公子你就这么一口气喝下去了,也不嫌苦?我刚在厨房里都快被这味道熏成人干儿了!” 林洛离差点被他这形容逗笑了,脸上的恢复了几分血色,心思活泛很多,眉眼皆灵动起来。 他屈指敲了敲俞虹的额头,叹道:“我都有珏儿了,若是吃药还怕苦,岂不是还要被个孩子笑话?” “也是。”俞虹挺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两声。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公子,公子于他更像是个时而慈爱时而严厉的长辈,引领他教导他,是以他总觉得公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洛离见他一脸崇拜的表情,也伤感起来,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他努力压住情绪,对俞虹道:“我进去里面沐浴。” 接着他突然想到关荇起床时的话,刚抑制住的悲伤立刻转化成了怒气再次释放出来,“这床上的东西你拆下来之后都拿出去扔了吧。”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也没披外衣,走到没落锁的衣箱前翻了几件半新的女人衣服又回头道,“等我洗完了,我身上这套你帮着也给我扔出去。” 林洛离的言语中并没多少波动,却句句都带了刺发着狠,说得俞虹也一愣一愣的,待见了他打开机关进了浴池才反应过来,才开始下手拆床被。 这料子摸着还不错也很新,洗一洗还是能用的。公子在家的时候也没见这么铺张浪费。一定是看不惯这是那土匪用草菅人命的脏钱换来的。 是以俞虹下手也变重了,恨不得立刻撕了这料子,给公子报仇雪恨。 关荇晚上回来,就看到院子里多了座用布团堆起来的小山丘,她顿时也是愣住了,仔细询问了李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一阵牙酸。 不过她自己说出口的话再心疼也只能认了,想不到林洛离还挺记仇,从里到外全都给她换了一遍,一件也没留。 她咬咬牙,负手走进房里。 俞虹似乎正讲着什么笑话,而林洛离穿着她最贵的一身内袍倚在床拦上低头浅笑,嘴角两个淡淡的梨涡若隐若现,却在看见她的一刹那散了个精光,藏住了自己的绚烂。 吃她的用她的,一回来还垮这个脸。 也许林洛离实在是不解风情,关荇纵是想待他温柔些都不知从何下手。 “公子?”俞虹刚说到一半公子就不笑了,觉得奇怪就跟着问了句。 只听林洛离道:“药凉了就取来给我喝了吧。” 俞虹应是回头,看见关荇正站在外间,脸色也没多好。 不过大概是习惯了的缘故,俞虹竟也没多怕她了,准备绕过她走到桌子边取药。 这药最后却没落他手上,反倒是先由着关荇拿了进去,走到林洛离床前。 “哟,今天自己知道吃药了?” 林洛离垂眼接过她手上的药碗,听她奚落了句,原只想当耳旁风,又在心下疑惑昨天那碗药难道是她喂给他吃的?可是左思右想就是回忆不起来,只记得她曾经侮辱自己父母的事情,还记得她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恶人关荇。 一口药就着怨直接喝了下去。 关荇瞧着他爽快喝药的样子也是奇了,顿觉袖口揣的那药方子没了用武之地。 然而待林洛离用完,她接回空碗时悄然闻到一声嫌弃的叹息,便低低笑了声,从腰封处取出一颗包裹好的糖粒,油纸一拆,在林洛离微张着嘴消化苦味的时候趁机往里一塞。 清爽的甜意顷刻化了开来,立即冲刷掉了满嘴的苦意,点进了几分喜悦,让他一时无所适从,被子里的手脚皆蜷了起来,侧头向里。 关荇瞧着林洛离舒展开的眉眼,又想起他时不时突然冒出来的小脾气,神情霎时变幻莫测,稍稍眯了眼,有喜欢好奇也有凌厉和复杂。 初见时只以为是一杆俊挺苍竹,冷傲绝尘;收入怀中后,才发现原来是朵需要人精心护养的娇花,一旦碰见无法招架的危险便用冷漠孤高来伪装背后的害怕无措,藏得紧紧的,磨得人不得不疼惜。 她有些遗憾。 翠竹也好,娇花也好,终究不属于她。 只不过代养一阵,最后还是要还回去的。 索性不碰不沾,省的日后烦心。 这一点林洛离也许不清楚,也不需要很清楚,可是她却不得不清楚。 她想通了这一茬,也没说话,笑着将碗扔还给了俞虹,潇洒地转身离开。 此后全然把屋子赠给林洛离白住一般,未再露过面。 糖丸和药方也是李二代为转送的,顺道还拿进来了一个灌好的汤婆子。 之后除了王麻子回来替她取过几套衣服,便再不见踪影。 连喝了三天药的林洛离病也大好了,不愿再待在床上。 因着这几日心情着实低落,他更觉得屋子里闷烦不堪,便由里到外穿着关荇的行装,带着俞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公子你说那个二当家的,这两天怎么不回来了?不过不回来也好,省得她又把公子你给闹病了。诶,也不知道庄主得没得到咱们失踪的消息,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公子,公子?” 俞虹唤了好几声也没听到回答,见林洛离正望着门口发呆,只当他也想家了,便接着道:“其实我觉得李二人还不错,那二当家见了几次也没那么可怕。不如等她下次回来,我们和她商量商量让她放了我们可好?” -- 第24页 林洛离听到这里有些无语又觉得好笑。 俞虹的脑子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和信心,也很容易产生快乐。 林洛离便不想打破他的美梦,只是状若自言自语地问了句:“那你说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其实我有偷偷问过李二,李二她不说。不过啊,来取衣服的那个黄脸女人跟其她人闲聊的时候我偷听到了。好像那女人最近都住万花楼瑜璟公子房里,说什么破镜重圆,打得火热呢!哼,万花楼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那什么公子的…” 俞虹说得起劲,都已经扯到他们晋阳那儿的花楼名字了,却没发觉他家公子早已把手心掐到泛红,这两天恢复的气色一下子全消失了,两颊惨白惨白的。 “哎呀,对了,今天是最后一剂药。” 俞虹聒噪完便急急忙忙跑进了厨房。他熬了两三天的药,早就技术纯熟,没多久就煮出来一碗,顺便取了颗关荇留下的蜜花糖丸。 然而对于林洛离来说苦早已入了愁肠,平日来觉出的甜此时反噬出来的涩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一丸蜜花不过是包了糖衣的毒药,用来迷惑他的感官,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渗透到他的骨血里,侵蚀着他。 不等他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心,失踪了好几天的关荇却主动寻了过来。 不过她这次不是亲自回来的,而是让王麻子传话。 “二大王说让屋子里那位跟着我去前厅,其他几位大王也都在。” 俞虹紧张地拉着林洛离的手,最近安生日子过多了,倒忘了这山上除了毒蛇,还有豺狼环伺,紧盯着林洛离这块肥肉。 “不行,公子不能去!他还病着呢!” 俞虹一冲动便着急地挡住门,拦在林洛离面前,不让人将他带走。 王麻子看了眼旁边静默不语,却呈一种保护姿态的李二,眼珠子咕噜转了转,并不曾跟他们硬来,只道:“是二大王亲自点的人。李二姐妹,我也是跟了二大王这么多年的老人,这点你不会不清楚吧?” 林洛离伸手将俞虹拉回身后,沉吟片刻后握握拳,自己慢步上前:“我跟你走。” “公子!” “无碍,你安心在院子里待着,等我回来。” “呵呵,还是林公子通情达理,”王麻子瞬间笑开了花儿,满脸的褶子。她挎着刀拱拱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小的这就为公子引路。” 林洛离疏离地点点头,从容稳健地跨出了这个只能够暂时给予他庇佑的居所。 第13章 发难 今日气运不太好…… 青峰寨的几位当家平时分别占着自己的堂会为主要阵地,除了突然遇上需要共同商讨的大事,一般都是以七天为单位在忠武堂进行集议或是聚个餐随便侃侃近况。 因此像葛逸抓到卫朔和林洛离的那天,一下子聚齐了四个当家的盛况在普通情况下极为罕见。 这日自然不同,忠武堂大厅里早就摆好了一桌的宴席,整鸡整鸭,大块的牛肉,还有大缸的水酒。 也有人在背地里计算着什么,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风平浪静之下遍布着阴谋诡计。 关荇以扇子遮脸,挡住了渐渐西移的刺眼日光。她沿着山道骑着马,衣服上还沾着几缕浅红的胭脂,一副刚从窑|子里爬出来的浪**模样。 慢慢悠悠晃到了山腰,时辰刚刚好。 好几日没回来,说实在的她还有些惦念,本来是想先回凝辉院瞧瞧人病好了没,可到了山头刚好遇上打劫回来的葛逸,便作了罢。 铁青着脸的葛逸狂躁气闷,眼下全是青黑,虽走得大刀阔斧,却比往日的脚步都沉重了不少,面上还多了几分不符合她性格的愁苦。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半夜里被鬼敲了门。 “二姐,等等我!” 葛逸从马上翻身而下,赶上了比她快几步走在前面的关荇。 “五妹勤快啊,今天又拉回来什么好东西。”关荇心里挂着事,手里浮躁地摇着把喷香的桃木扇,下坠着一颗桃色的流苏珞子。 这当是欢场上的物件,她一个女人大剌剌地拿在手上却也不显突兀。 葛逸眼里压根儿没这么些东西,两手插着腰恨声一叹:“快别提了,最近山下都没几个商队,全是些散户,没什么抢头。这也就算了,那个卫朔真他爹地难养!要不是我...” 她左右看了看,挥退了手下,架着关荇地肩低头小声道,“要不是几天后大姐生辰要把他当礼物送出去,我恨不得立刻那把斧子砍了他!” 关荇提着那把扇子给她送了两阵香风,笑道:“诶,五妹莫急。” “莫急,莫急什么莫急!老娘快急死了!”葛逸两眼一瞪,那表情足足能在青天白日里吓死个人,宛若刚吃了几百只鬼的钟馗。 “算了算了,这男人我不要了!今天就送到二姐你院子里,再不行直接扔给大姐去,爹的。”葛逸一路上骂骂咧咧,烦躁得不行,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她现在就想夜里睡个好觉,谁都他爹别想来烦她。 两人牵牵扯扯走到了忠义堂口,关荇一路上也没对葛逸地牢骚做出什么有意义地见解,毫无诚意地应对,只凝神考虑着她在心头盘桓了几天的计划,又舍不得,迟迟下不了决心。 常含笑的脸异常肃静冷漠,突然她手一抖,合上的折扇挡在葛逸胸前,拦住她要进门的脚步。 -- 第25页 “卫朔你先留着,不仅要留着二姐再送你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还不够,还得再收一个,葛逸彻底闹不明白了,摆摆手没好气道:“消受不起,二姐自己留着吧!” “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就行。”关荇也没那心思跟她多解释两句,说完就收了手,先一步跨进了已经哄闹起来的堂厅。 葛逸跟在后面干着急,两手一拍大腿,丧了一声气,也追着跑了进去。 “二妹来了,快来掷两盅!” 被一大群手下先锋围在正中央的聂游手提着一缸酒,右边偎了个骚媚的美人,赌得满脸通红,见着关荇和葛逸进来连忙招呼她们俩一起入场。 酒色赌三样占了个齐全。 葛逸没这心思,拍开酒封蹲椅子上闷头喝起来,顺手拿了根猪蹄在手里啃。 关荇倒是兴致勃勃往赌桌上的扔了个蓝粉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双飞的鸳鸯,缠缠绵绵地交颈恩爱着。 香囊刚一上桌就是一阵哄笑,戚锍流着涎水想上去摸两把,还没挨着就被关荇用扇子打开了手。 “老三,这东西赢了才归你。” “嘿嘿,”戚锍那秃脑门子也喝的通红,没有焦点的眼神虚虚落着,尬笑了两声,“二姐好福气,连瑜瑾公子的门都进得去。” 关荇呵呵一笑,随意取了个碗反手盖过桌上几个骰子,一晃,打开是个小数。 “今日气运不行啊!”她感叹。 “赌场上有输有赢,二妹又何必介怀!” 说着聂游掷出了三个六,春风得意地半整桌子的赌资收入囊中。 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纷纷凑上去恭维:“大王的好手气!” 聂游赢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赌得飘忽起来,亲的身边的浪货娇笑不个停,脚往凳子上一蹬,吹嘘起来:“想当年我和我那几个姐妹在赌桌上现威风得时候,你们几个小女估计还没出生呢哈哈哈哈。” “自然,自然。大姐的英姿,我等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 “大当家的真威武,颜儿昨儿晚上就见识到了,哎哟…” 聂游听得开心,但心里还提防着一层,她把桌子推散,驱开了还围在她身边嗡嗡吵闹的一群莺莺燕燕:“既然人到齐了,今日就这样,开席!” 边上这陪着赌过不少次的手下早已习惯了聂游赢完就撤的套路,只当是孝敬钱了,到底有那么点儿不痛快。 这时关荇散了把银子出来打圆场:“最近咱们寨子这地界儿太平,今日也没什么大事相商。就别烦了,准了你们带着手下出去喝喝酒多添几个菜,也留我们几个结拜姐妹好好痛饮一回!” 白得了银子,还多出来点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几个先锋取了钱对着关荇嬉笑道:“那小的们就不打扰几位大王的兴致了!” “滚滚滚。” 都是自家姐妹,说话也没那么文邹邹的,又都是关荇亲自带出来的老人,虽是以聂游马首是瞻,论关系还是和关荇比较亲。 聂游也是心大的,要不是被戚锍用手肘拱了拱,并未察觉出有任何不妥。 “姐妹们,走。” 女人搂着男人一哄而散,关荇也晃着扇子回了自个儿座。 “六妹也在啊,二姐我可是好久未曾见过你了!” 她凑到一个道袍少女面前敬上一杯酒,一饮而下。 对面那娃娃脸反应淡淡,用没瞎的半只眼瞧着她点点头继续下手演算起自己手里的星盘,一贯的旁若无人。 聂游看到关荇脸上尴尬神色,顿时心情大悦:“六妹的性子就这样,成天研究这些阵法相术之类的。二妹可别心生介怀啊!” “诶,怎会。我前几日还用六妹的阵法解决了武林盟的人呢,果真精妙绝伦不费分毫力气!哈哈哈哈哈。” 闻言,刘荃抬了抬哪知布满白翳的眼睛,想从另一个虚空看过来一样,平淡地提醒道:“那阵法缺陷不少,改良之后的法子等会儿让童子送到你山头去。” 关荇喝了几口酒,坐姿渐次慵懒起来,眼里含住了半真半假的情深和醉意,看谁又是一副轻佻的桃花样。 她拱拱手桃木扇一扇,这倜傥风流之态不知会伤了多少男儿家的心。 戚锍两眼冒着精光,佝着身站起来王关荇面前的空酒碗里倒满一杯,酸道:“二姐近来日子惬意啊,左拥右抱的让我等姐妹们都眼红不已!空叹被凉寝薄啊! 关荇听她故作风雅地念了两句酸词,笑道:“我可记着三妹十天前刚把山底下赵大户家的第三房侧君给绑上了山,这就厌弃了?” “二姐自然也是懂的,好女不嫌男多。若是能来个凰凤双飞那不是个更有意思!”戚锍话里话外都提醒关荇她念的那个人。 关荇似是顿悟,懊恼地用扇子敲了敲额:“哎呀,瞧我。老三不说都差点忘了,王麻子,王麻子人呢?” “诶,小的在。二大王吩咐。” 关荇对着急急忙忙从人群里挣脱出来的王麻子吩咐道:“去,把我房里的人带来。” 王麻子一听吩咐,自然知道是哪位,麻利地应了是,又听关荇琢磨了会儿,随意提醒了句:“好好儿请过来。” “小的知道。” 王麻子这人稳重,办事妥当,关荇也还算放心。 等她走了,室内众人也许是被关荇突如其来的爽快给惊吓到了,喜悦到脑子有点儿发懵。 -- 第26页 于是戚锍打蛇随棍上,斟酌着又想开口。话刚到嘴边就被关荇一扇子给敲了回去。 “这男人的事儿都好说,不过老三啊,我这几天在城里可是经常遇见你山头里的人。后来翻了翻值班簿子,一看不得了还是当值的。怎么着?是看我成天待在云州城里,觉得没人管她们,能耐了?” “二姐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回去就查查,哪个没长眼的偷懒偷到二姐眼皮子里去了!”戚锍被她说得冷汗直下,赌咒发着狠。 这一两年寨子确实越来越好,每天光抽个过路费就是大笔的银子。有了钱谁还愿意喊打喊杀啊,干脆吩咐俩人在那儿设个关口收钱了事。 前两天关荇劫下来的那个按说也是从她手里漏出去的。 “老三呐,拿钱不干活,可不是让五妹这些花力气的心里不服气!四妹过两天也要回来了,在外餐风露宿的,都叫二姐心疼啊!” 关荇今日专程臊戚锍的脸,然而事都是这么个事,戚锍只有闷头听的份儿,驳不得嘴。 平日里聂游对戚锍这些猫腻虽有不满,到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荇来做这恶人她乐得自在,干喝着酒也不相帮,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还是关荇用得更趁手些。 戚锍在众姐妹前没了面子,要人的心思也暂时没了,一张老脸半绿半黄地听着训。 火辣辣地烧着心。 关荇话撂得差不多也就轻飘飘地收了嘴,眯着眼往堂外一瞧,远远就瞧见个穿着深青色宽袍的男子,有点嫌大,但和他很配,沿着山石走过来,像不小心错落了凡尘的仙子,清心禁欲。 雪肤黑发簪白玉,冷着脸,步子款款,落落大方,纤腰以下劲挺笔直,不若一般男儿娇柔,别有风味,藏着脆弱的坚强格外诱人。 只是还要他提着袍袂走路看得关荇眼烦。 “人来了。” 她对着聂游朝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点了点,便将扇子收了起来,不留一丝痕迹。 第14章 别怕 你舍不得我? 林洛离跟着王麻子,又踏进了这个给予他的感官和回忆并不是太好的地方。 甫一入门便看到了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的女人,莫名让他心里一松,空悬的心怦然落了地。 “过来。” 关荇冲他招招手。 林洛离步子一顿,在门口站定,也并未怯场,与关荇对视了半晌之后,微微垂眼道:“唤我来所谓何事。” 他面向的是关荇,不曾低头屈膝,与其他人无关,宛若挂在天边一轮皎月,撒着泠泠清辉,与整个大厅通天的酒气色气格格不入。 关荇摩挲了下指腹,站起身来,向他走去。 腰腹骤然被环上,林洛离侧身抵住她的肩却挣动脱不开身,被她强行带着上了桌,狎在腿上。 关荇对着桌上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大笑道:“瞧他,不过是见他病了两天没宠幸,倒和我闹上脾气来了,是不是?” 她最后一句低头问向搂在怀里的人,眼中带着几分怪异,情绪藏得极深。 林洛离极力避开了她这样突如其来的特殊对待,抿嘴默认了她的话一般。 “二姐好本事!连林洛离都拿得下,陌渊那小女怕是被带了绿帽子还不知晓呢!哈哈哈哈!” 觉察到怀中的人脊背一僵,关荇莞尔:“三妹这话难听,鱼水之欢乃人生一大乐事,管那些个劳什子纲常伦理有个屁用。她陌渊不会疼人,你二姐我代劳代劳罢了!” 戚锍也是被这场景迷昏了头,看着半推半就窝在关荇怀里的林洛离心里直发热,连喝了两杯冷酒,大力掐了一把腿才算没有失态。 想不到这林洛离外冷内骚,才待在老二身边不过一两天就被弄出了瘾,整个人像开了窍,那脸上的桃花还真就藏不住。 大户人家的阴私她以前做贼的时候窥得多,平日里太过正经的,到了床上也循规蹈矩玩不出花来,在男女淫|事上反倒少了趣味,那些个主君贵夫的哪个不是在后宅压抑狠了。 可一旦轻轻一勾破了那口子,给他尝到了情|欲的滋味,那可就覆水难收再也少不了女人喽。更何况一上来就碰着了老二这种掺着毒也没什么顾忌的。看林洛离这模样定然是夜夜颠鸾倒凤,不知道多荒唐。 她抹抹嘴,露出些贪婪:“那...老二,什么时候也让姐妹我们快活快活!你霸着可不少日子了。” 关荇没正面答她,只是借着她的话对着惊慌朝她望过来的林洛离轻声问道:“有人想要你,你说呢?” 视线胶着在一起,来回对战了几个回合,从愕然到心凉不过一霎,给彼此留够了读懂那份情绪变化的时间,在其他人眼中只当是黏糊调情。 “哈哈哈,我只道二妹你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想不到还有这样优柔寡断的时候!”聂游笑看着关荇,这人啊没有弱点才是最可怕的。 关荇抬头,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的,直道:“让大姐见笑了。” 话音刚落,林洛离便挪了几分|身子,离挨着的那腿远了些,面朝外坐着。清冽的喉音,不悲不喜:“这事哪由得了我做主。二当家便是今日送我到大当家屋,明日再去服侍三当家,接着四当家,五当家...” 腰间蓦然收紧的手臂平白让林洛离心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不理会她,自虐一般继续面无表情道:“如此一遍一遍的轮番来过,我不过是晚上换了间屋子睡觉。与现下也无甚差异,全凭二当家的安排。” -- 第27页 “好!好!”聂游率先抚掌大笑,“林公子爽快人,聂某喜欢。之前还当你同陌家人一般迂腐古板。是我看走了眼,来聂某敬你一杯!” 林洛离没有杯子,索性拿了关荇喝了一半置在一边的酒。唇对唇印了上去,苦酒入喉,竟辣得他眼角微湿,又悄无声息地逼了回去。 对面的戚锍更是喜不自胜,连忙倒下一杯也来敬酒,无意间摸到林洛离的指尖,魂儿都颤了。 林洛离今日倒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也无人阻拦他的痛快。 葛逸看了也不禁乍舌,这姓林的跟了二姐倒像是转了性,连忙拿着酒缸往嘴里大灌了一口以防是在做梦。 一壶酒饮完,关荇抢过林洛离手中的酒杯,远远扔开。 “好了。” 戚锍见状急了,站起来嚷道:“老二,人家林公子喝得正开心,你这是做什么?” “他醉了。” “嘿嘿,醉了才好,醉了...” 关荇忽然笑得隐秘:“醉得像条死狗一样,晚上到了五妹的床岂不败了兴致。” “五妹...五妹?!” 不仅是戚锍,连旁边看热闹的葛逸都没反应过来,刚含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五妹,对,五妹。”关荇也像是喝醉了,口齿有些含糊,对着聂游托起底来,“大姐,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不是合计着你生辰给你送件大礼吗!就是委屈了五妹。哎,想来还是我忍痛割爱,让姐妹舒服几天!三妹啊,还要再劳你等些日子!” “老二,你也忒不厚道了!”戚锍酒杯一摔,大声吵嚷起来,求着聂游做主。 这寨子里发生的事儿,聂游都有数,心里暗道怕是关荇真对林洛离上了心。 她这个当老大的别的本事可以没有,参人心懂权衡制约才是第一要义,万不可让人爬到她头上去。 于是她眼底精光一现对着戚锍打起哈哈来:“三妹,刚林公子说得也没错,来回这么一轮总能轮到的,好东西又何必急于一时。” “这...我...” 戚锍两头不是人,全都针对着她攻击,真是倒了大霉,气到喉头泛甜,双目喷血。 而林洛离也不愿再听对于他归属的最后判决,推开关荇站了起来。 “几位当家决定之后,告知我一声就好。至于到哪个屋子领我去就行,也希望能容我先回二当家的住处收拾一番行囊。” “林公子请便。”聂游呵呵一笑,挥手放行。 林洛离离开之后,聂游也看出了关荇的心不在焉,笑道:“做了几夜夫妻,二妹不去送送林公子?” 关荇如同醉到一半恍然醒悟,砰地站起来踢倒凳子,出门追人的脚步也有些急切,还在门槛处差点绊了一跤。 没多久,葛逸和刘荃一个没心,一个无意也都各自散了。 只有戚锍留厅里陪着聂游:“大姐,关荇那套说辞您真信?” “我信不信有何干系?” “哎呀,那林洛离...!” “哈哈,林洛离,老二这次要真陷进去了也正好给了我们敲打她的机会。到时候她的男人还不是由着你挑?” 戚锍两手往袖口一揣,眼里布满了心思,却只瘪着嘴:“呵...”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前我还当她关荇是个人物,没想到也在男人身上栽了。哼,老三,你可记着点儿,男人再好,可也比不上咱们女人的大业。切不可轻举妄动。” ――― 关荇奔出去的脚步三分假,七分真。 掠过几个山头就追上了林洛离。 王麻子原还跟着护送,见到关荇来了便悄然遁走了,只让她们两人一道往回走。 林洛离早就知晓身后换了人,步子也没停,依旧头也不回地拎着袍子拾阶而上。 关荇默默无言地跟着他的步调前行,等到了骆驼峰的地头,清晰看到了鹰趾堂的屋舍瓦片,这才开始着急,快走两步拦到了林洛离身前。 “你生气了?” 林洛离不想与她多言,转了步子想从她身边绕开。 黑发纷然翩跹,白玉簪落到了另一只手上,林洛离被长臂揽着绕了半圈,撞到了另一具身体上。胯骨贴得很紧,然又因为他的挣扎憎厌,背部后仰得厉害。 “你在气什么?气我这么久不回来?还是气我要把你送人?” “二当家请自重。” 短短六个字,林洛离字字利落清晰,既要将他推开,说这些话又是何意。 关荇眼里出现了一丝茫然和无力,抓不住的情绪,稍纵即逝,沉沉望着怀里这个冷着面疏远她的男人。 相贴间,一个硬物硌得林洛离腿疼。他垂眸看了眼,目光微缩,是一把被关荇插在腰间的木扇,桃心粉绦,越发碍眼。 内力瞬间积聚,奋起一掌拍上关荇的肩,几步灵活地退让开来,抢过了自己的发簪。 林洛离继续前行,比刚才走得还急,几步就跨进了凝辉院,连开心迎上来得俞虹都没有理会,跑到房间里取出了一块绸布整理起他这几天用惯了的杂物。 俞虹正觉得奇怪,便看见那个几天不见踪影的二当家也跟着回了院,浑身透着一股郁气站在房门口看着林洛离收拾了一会儿,才跨进去,关上了门,阻隔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关荇托着林洛离的手腕扯到一边压在床柱上,忽地笑了:“你穿的用的全是我的东西,又回来收拾什么?舍不得我?” -- 第28页 林洛离早就厌烦了她这样的时好时坏,待他如待一只家宠。喜欢的时候逗两下,不喜欢了便弃之如敝。 他怅然冷声开口:“我不过是二当家姐妹阋墙的工具罢了,又何必说这些空让人误会的话。若二当家决意连件蔽体的衣服都不肯施舍直说就是,不必再拐弯抹角。” 微屈的食指指节沿着额角刮上了林洛离的侧颊,像对待上好的白玉珍品一样怜惜又珍爱地蹭了两下。 “功力恢复了几成?”关荇低着嗓子问。 林洛离嫌痒,向后躲闪了一瞬,并不做回答。 接着门外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二大王,三大王吩咐我来,要亲自瞧着林公子上月牙峰。” 关荇闭了眼,面上还算柔和,却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李二,让她给我等着!” 房内再次归于寂静。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洛离隐约听到了一句似喟的叹息。 “别怕...窈窈。”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颊侧那缕不属于他的温热已然离去。 关荇背过身:“东西不用收拾了,你自己的衣物箱笼我会让手下找出来给你送上月牙峰。” 说着她又取出一把随身的小匕首抛过去,“那瓶子里我都给你换成了糖丸,再遇上了危险可没人会救你。另外还望你到了月牙峰之后,帮忙劝劝卫朔,别再想不开寻死觅活。” 关荇打开房门走出去的步伐凌乱不堪,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让她倍觉郁闷的屋子,暂时不想再看见林洛离那张脸。 第15章 吃醋 果然下了血本…… 是夜,月明星稀,林洛离骤然换了一张床,多少需要适应些日子。 身侧是卫朔清浅的呼吸,不远处的房间里还有葛逸睡得正欢的呼噜声。 自那个卫朔上了月牙峰,葛逸就没有一天过过这种好日子,这么一想她二姐给她送男人还真是来解决问题的。 她吃饱喝足,两手往肚子上那么一摆,美滋滋地入了梦。 天大地大,睡觉第一大,她压根儿想不到要做那些脏事儿。 这是关荇把人放到她这里的原因,聂游、戚锍看得出来,林洛离冷静下来之后也想清楚了这一点。 因此他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情绪。 林洛离翻了个身,面朝向里躺着。 今天下午,他把俞虹扔在了关荇那儿,独自一人上了这月牙峰。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一人行事确实更利索些,不需要束手束脚,也至少能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全身而退。 林洛离轻轻吸了一口气,从贴身的亵衣袖口取出那把花纹繁复的金色匕首,就是那天替他解绑的那一把。 镂空的刀鞘上还嵌了璀璨透亮的各色宝石,想来还挺符合关荇的个性,吃穿用度皆爱讲排场用贵重的,闷骚又幼稚,事事为他着想却总是说些伤人心的话,将他排斥在外,若即若离。 林洛离将那把匕首贴近胸口,打开一小截沿着刀身细细抚弄,幻想曾有另一个人也每日一寸寸擦拭养护,心脏便不受控制地跳得越来越快,牵着他不懂的情,全身燥热起来,连羞于启齿的那一处都翘了起来。 脸颊烧到了耳后,林洛离连忙害羞地夹紧腿,用手遮掩过去,把拱起的那一处趁它不注意偷偷藏起来。 以前只听说过男儿家受不住欲望自渎最是伤身,且当以此事为耻。 他自小醉心武学长到成年也未曾有过这种困扰,后来成了亲,晓了事,只觉得那更像份无聊的差事一样,躺着浪费时间无甚意趣也无甚特别的,并不热衷于此。 今天却他浅尝出一些欲罢不能的滋味,有点痒有点麻,遍体的失重感。 几道挠木声。 春夜粘腻的猫叫惊醒了他,耻感后知后觉地漫涌上来,出了一身细汗。 因着有一道金石屏障的束缚,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只留下无尽的羞惭与空虚。 身后还睡着另一家的夫郎,他就这样不要脸地想着妻主以外的女人起了淫心,比花楼里最浪荡的小馆还不如。 荒唐又感伤。 林洛离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这种陌生的感觉。 在这青峰寨里每每想到陌渊,便更生了一层隐秘的刺激感,背德的不伦的,对关荇的强势侵占毫无抵抗的能力,甚至迷醉。 可是他于关荇大概只是一个还算看得过眼的男子,他从她身上看到了欲却怎么也看不到与他同样的情不自禁。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帮他或者为什么要帮卫朔。她又为何对卫朔那么特别。还有他的小名... 太多的疑问。 相处不过几日,他一点都不了解关荇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却忍不住去念她想她。被她几句话一哄,所有的坚持愤怒都能立刻被清空,实在拿她这种人没办法,无力极了。 就像吸食了阿芙蓉,明知道是会上瘾的毒,天底下最不该做的事情,却忍不住在她的怀里越陷越深。 然而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可能像卫朔一样,动不动就以死来解决问题。他还要带着俞虹逃出去,他还有珏儿在家等他。 辗转反侧了半宿,林洛离才终于闭上了眼。 同样都是土匪寨子,难不成换了个风水就睡不着觉了。 ――― 骆驼峰西侧崖顶。 关荇彻底占回了自己的院子,睡回了自己的床,不再需要流浪在外,却总觉得烦躁。 -- 第29页 一开始是听俞虹那个小侍子的哭闹厌烦,后来发现她房间里四处都留着另一个人的印记,更加厌烦。 干脆提着壶酒出来吹吹冷风。 看着那月亮,她真恨不得不顾一切地直接上了月牙峰把人给接回来。 她完全能护得住他,也完全不需要和聂游、戚锍之流这般虚与委蛇。 大局为重,在她看来是个不得不遵守的笑话。 虽然知道他有足以应对一切问题的能力,但亲手将他送出去这种事情还是让她顿生挫败。 她让他别怕,却实在无法对他说出任何一句承诺。 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局中人。 “怎么样?” “主子放心,月牙峰今晚比往日太平,戚锍就在山下晃了两圈,后来也走了。” “以后不需要再去看着了,你进城把卫朔在青峰寨的消息透露给凌秋。” 黎九闻言忽有一瞬的迟疑:“...可是五皇女还在路上。” “我做事难道还要等她?合辙不过几日工夫就到了。她若再耽误时间,我就先把这地方给清了,她等着过来收拾烂摊子吧。” 月光下,关荇未再戴面具,整张脸却与清辉同色,无一道丑陋的红色瘢痕,气势又更上了一层威严和庄重,在暗夜中嚣张地显露出自血腥中打磨而出的通身凛冽锋芒。 “下了山,直接找你前主子去,这里有李二就行。” “是。” 青峰寨之后的日子表面上看似相安无事,实则背地里暗流涌动,毒蛇虎豹们纷纷窥寻着时机,只待最后一刻,彻底咬上敌人的咽喉,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以前半只脚都不往月牙峰踏的戚锍,最近大半时间都待在葛逸那儿,不时还送点珠宝野味上去讨好。 而葛逸本来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但最近有林洛离帮她镇着卫朔,日子过的舒坦,连带着对林洛离的好感度也噌噌往上涨。 现在她到哪儿都爱带着林洛离显摆,真当自己男人一样对待,完全不搭理戚锍的各种明示暗示,比关荇护得还紧。 “林公子。” 林洛离正在跟着卫朔学习绣花。 他刀能拿得稳,对于这些针线杂事却是一点都做不来,手指僵硬又笨拙,一下午十个指心全被针尖给刺红了。 偏偏他又是个不爱服输的犟种,万事都想做争个先。以前没心思学这些,这次碰巧有了空闲,便非要卫朔一遍又一遍地教他。 一下午的时间,卫朔绣了两只鸳鸯,而他绣出了两只看不清颜色的野鸡,依旧很有成就感。 “五当家因何事来寻我?” 从他住到这儿之后,葛逸的态度一改之前的粗恶,突然变得守礼尊重,林洛离寄人篱下自然也没有再多的祈盼,相对地,只要葛逸没有太过分地要求他都会答应。 “呃,这个。”葛逸快人快语,今天站在门口难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一出现卫朔就避去了内室,林洛离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过去:“五当家?” “哎呀,是这样林公子,四姐今天回来。她以前老是嘲笑我没开过荤。我就想着把你一起带过去瞧瞧,老娘也有男人了,比她房里纳的那些都好看!看她以后还敢瞧不起我!呸!” 葛逸表情夸张,逗得林洛离浅笑了一声,只当她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心性单纯。 然而这种人杀人放火的时候也同样没有礼法约束,凶恶残忍。 林洛离明白这一层,因此对着葛逸生不出太多恶感,也着实生不出一丁点的好感,只希望安生点儿。 见着他笑,葛逸也傻愣愣地笑了起,道了声:“林公子你真好看。” 说着就想上去拉他的手。 这些毛手毛脚的小动作似是女人天性中就存在的,即使像葛逸这种什么人都不懂,也带着下流的性欲极为让人厌恶。 林洛离侧身避过,脸也放了下去:“五当家的吩咐我知道了。” 葛逸不在意地挠挠头,傻笑道:“好好,那我等会儿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忠武堂吃席!二姐今天可是下了血本。就是哪里人多口杂,我还怕林公子你不爱去。你答应就好,对了,我先到山门去看看,二姐从早上就下山去迎了,怎么还没回来。” 林洛离看着葛逸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摇头低叹,又坐了回去,继续完成自己未竟的绣花事业。 卫朔等葛逸走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走出来:“真羡慕林夫郎这份胆量。我每次瞧着那贼人,心里就发慌,连个眼神都不敢对视。” 林洛离握住他的手道:“我们在巍峨山下走丢的,凌庄主定然已经在安排人手过来救人。我们只需要再忍耐几日就能得救。你现下身子重,好好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卫朔摸摸肚子心下感动,反手握回去:“这一路来,若是没了林夫郎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想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了。只是可怜妻主还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凌云山庄的庄主凌秋与夫郎卫朔成亲十载一直未得生育,凌秋也没有额外纳侧夫侧君,妻夫感情好是江湖公认的。 林洛离心绪一动,脱口问了句:“你是否识得一个叫关荇的人?” “关荇?”卫朔疑惑摇头,他平日交际简单,这次出门也是因为和凌秋闹小性子,到爹家住了一阵子。 -- 第30页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离开钦州的。 想着又是黛眉紧蹙,泫然欲泣。 林洛离心下松快了些,柔声劝慰了他几句。 不久葛逸就回来带他去忠武堂用晚膳。 还没进门就在外听到了高高低低各种男人的声音闹在厅堂里,尖细媚浪的笑声不绝于耳,偶有几个女人调笑附和之声。 林洛离顿了顿步子,面不改色,只在心底暗恨一声,关荇果然下了血本。 第16章 一起 心留在何处才作数…… “五妹,门口刚看见你没来得及打招呼就不见了人影,干什么去了?” 青峰寨得四当家仇玥三十上下,狐狸面桃花眼,因着人也长得不错,家里娶的八、九房小侍都对她死心塌地,在风月之所也常受欢迎,享不完的美人恩。 她投身为匪之前,也曾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后来因着在花楼里多喝了几杯水酒,得罪了当地刺史的女儿,这才被抄了家,随便找了个由头给发配到边关去。 不过她哪是逆来顺受的那种人,找以前生意场上的姐妹贿赂了几个差役,路上换了个替死鬼,自己则跑上了巍峨山当上了这威风凛凛的土匪首领。 自个儿享了福,仇玥这个人也还算仗义,心里一直挂念着家乡几个夫郎小侍,前两年全都接了过来。 青峰寨几个当家的就属她有家有室,还不闹腾,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如今这山上劫回来的大半银钱都归她管,负责钱生钱,到各地买卖投资,洗成干净的商铺流水,也能为寨子的众姐妹留条后路,这不出去转了三个月刚回来。 “这位是?” 葛逸一进门,她就瞅上了葛逸身后带着的素面男人,黑发红唇,不需多加修饰便能窥得其颜色。 仇玥风流,自然识得出葛逸带着的这位是个从皮美到骨子里的大美人,天生尤物。 腰臀玲珑有致,长腿笔直秀美却不失力量感,整个大虞都难得一见的名器上品。 这种人别看外头裹着一张清隽的皮,冷艳高傲,不显于前,可要是被弄开了,那销魂的滋味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可叹,看着应该有些年纪了,不知年轻时候又是怎样的风姿。 仇玥光是看着就眼馋得不行,对着身侧最宠爱的五侍郎也孟浪起来,渐次往下摸。 “这是我男人!” 葛逸满脸的得瑟显摆,对着仇玥怀里搂着的那个也是嗤之以鼻,自认为连林洛离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简直被衬托成了玉珠面前丢眼的鱼目,黯淡至极。 呵,叫她们以前瞧不起,现在她的男人才是最光鲜亮丽的那个。 话音刚落,角落里便传出了一声嗤笑。 葛逸瞬间像被点了炮一样,桌子一拍,炸起来:“戚锍你笑什么?!” 戚锍个子矮又缩着身子坐,活像个干瘪粗糙的肉团。 她搂着身边一个不太情愿的白脸男人,操着口破锣嗓子阴笑道:“三姐是看你和林公子相配,配极了!哈哈哈哈,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一厅的人全因着这句话哄笑起来,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你他爹的戚锍!” 葛逸又气又恼,涨得满脸通红,撸起袖子拎着俩拳头就打上去,酒水菜汁四散飞溅。 以前这种笑话闹得多,刚开始大家也没当真,还跟着喝彩起哄,好不热闹。 没一会儿听见惨叫声不断,戚锍脑瓜子都磕出了血,被打得满屋子乱爬众人才晓得了葛逸的厉害,纷纷上前去拉架。 “五妹,五妹,老三说着玩儿的...” “她爹的...哎哟,葛逸有本事你再...哎哟...” 葛逸力气太大,一时之间也没人能拉得住她,就这么骑在戚锍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直把她所剩无几颗牙打落了大半还不罢手。 林洛离早就远离了是非场,站在厅边抿嘴看了眼坐于上首悠闲喝酒,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关荇。 大概是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关荇立刻就转过头来,扬了扬手里的酒,冲他敬了一杯眨眨眼,笑得特别欠揍。 她身边没坐人,这件事情让林洛离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垂眼避开的须臾嘴角也微微挂了起来。 然而因他而起的烂摊子依旧没有解决,鞋、碗、杯碟满天乱飞。 关荇做了甩手掌柜,不打算插手,其他人围着这两个奋力扭打的女人只能干着急。 林洛离浅叹一声,迈步走过去,对着人群中央的葛逸遥遥唤了声:“五当家。” 葛逸虽然占着力气的优势,把戚锍按在身下猛击,但也挂了彩,被挠破了脸,简直堪称色彩纷呈。 她打得正起兴,忽然听到林洛离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就尴尬地住了手,也终于让其他人找着了机会赶紧把她从戚锍身上给拉了开来。 仇玥拿绢子擦擦脑门子上的汗急忙道:“五妹你这不是给林公子看笑话吗,快快起来。” 另一边林洛离也很是诚恳地劝道:“五当家,何须为他人的闲话动怒。我现在是月牙峰的人,旁人说什么不过是因着嫉妒,你这般动了怒反而着了她的道。” “是啊,五妹。”关荇朝这边观望了一会儿,不久也慢悠悠地晃了过来,站到林洛离身边,“这人心留在何处才作数,旁人的话当个笑话听听就算了,对不对,林公子?” -- 第31页 关荇凑得近,带着酒味的热气全喷在了他脸上,混合着薄荷香还有木香,前烈后甜撩得人心动荡。 林洛离受不住这些,皱眉嫌恶般后撤了两步,躲开了关荇能触及的范围,冷淡道:“二当家说得极是。” 关荇直回了身子,走过去伸手拉了准备起身的葛逸一把:“今天四妹回来,你就消消气,别人老三一般见识了。老三那张臭嘴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三,你也给四妹道个歉,都是姐妹哪有隔夜的仇!” 戚锍哪还顾得上道歉,只剩下了吸气哀嚎的份儿,还带着几分撒泼的刻意。 “哼,”葛逸把脚边的滚过来的木凳踢了个粉碎,指着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的戚锍大骂道,“二姐给你说情,奶奶我今天就先饶了你。再有下次,我打得你祖宗都不认识!” “五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和和气气,老三她也是无心。”这边聂游见别人劝得差不多也出来说了句,又同手下一起搀扶着戚锍带到后厅上药去。 好好儿的一个接风宴,被葛逸这么一搞满屋子的怨气,地上摔满了杯碟碗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留在场上的人也没几个开心的,说个话都不敢大声。 关荇瞧了站在角落里的林洛离一眼,吩咐道:“五妹,还不快带着林公子上座,菜都凉了。” “是啊,过去的事别再提,”仇玥也跟着附和,“大家吃好喝好!我们这次下山狠赚了一笔,等会儿到外面去发份子钱,人人都有!” “谢四大王!” “四大王威武!” 几句话一闹,堂屋里又恢复了打斗前的热闹,继续喝酒划拳,侃天说地。 “四妹这回赚大发了吧?不知二姐有没有幸跟着要个红封。” 仇玥接过她倒满的一杯酒,很给面子地一口喝了下去:“嗨,二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生意能做这么顺还不全赖着二姐给我牵的线搭的桥。再说了二姐你还在乎我口袋里那么点儿银子?” “大家都是在替大姐办事,想着把青峰寨做好了!来,四妹这一路辛苦了,二姐再敬你一杯。” 仇玥呵呵一乐,灌了杯酒,这次却没直接喝下,而是揽着偎在身边的娇俏男子一口堵上,直接渡了过去唇齿交缠,一时忘乎所以,水声纠缠多时也未停下。 这一幕直接把对面的葛逸都给刺激傻了,忍不住偷偷往旁边冷着脸目不斜视的林洛离直瞧,蠢蠢欲动。 酒水各半咽下,仇玥抹抹嘴餍足道:“还是家里舒坦啊!二姐你不知道,这一去路上没个贴心的人在身边妹妹我心焦啊。” “哦?我可是听跟着你回来的手下说,四大王的相好结交了一路,路上可不缺人...”关荇也独自喝了一杯,浅笑着打趣。 “呵呵,逢场作戏,逢场作戏。二姐你也趁早改改那爱干净的毛病,娶几个人回房放着!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你也没个人帮你倒倒酒,四妹看着凄惨。小六,”仇玥正左拥右抱,干脆把其中一个推到了关荇身边,“你今晚陪陪二姐。” 被她推开的那男子媚眼如丝,被送出去也只是恼怒地轻瞪她一眼,轻轻柔柔地挨近了关荇,小意服侍起来。 “二大王,喝一杯。” 关荇也就这么坦然接受了馈赠,虽不至于过于亲密,倒还算和谐。 仇玥瞧着乐呵完,又把狐狸目光转移到了对面坐得像隔了一条天堑的两个人身上。 “想不到我回来,五妹也有家室了。跟四姐学着点儿,看你那怂样儿,估摸着连个男人的手都不敢摸吧!” “谁说的!”葛逸不满地大喝一声,非要证明,扒着林洛离的肩粗手粗脚地往自个儿那边扯,手劲大得立刻掐青了他的手臂。 被扯得突然,林洛离第一时间就去看对面那个人,可她依旧淡淡地喝着旁边男人倒上的酒,没什么表示,连个眼神都没赏过来。 林洛离整个人瞬间酸到冒泡,难过气愤灭了顶,悲哀于自己的那些自作多情。到底不过是可怜的单相思,再说他还是个嫁了人有妻主的,平白遭她嫌弃。 自卑之下,林洛离赌气卸去了已经做好的所有防护,就这么依照那力道软着身倒了进去。 可那姿势着实又僵硬又突兀,没一点子暧昧的意思,难看得像两个被迫挨在一起受罚的人。 仇玥立刻就被她们这样给逗笑了:“哈哈哈哈,五妹还是五妹,一点儿都没变。二姐你在边上看着也不多教教!” “如何教?” 关荇终于舍得抬眼看过去,望着林洛离的眼神满带着宠溺,一点都不在意他偶尔与她作对的小脾气。 “今天,就今天!咱们去万花楼,带五妹开开荤!二姐,我可是听说了,你现在是瑜瑾公子的入幕之宾,可别藏着掖着,到时候还劳烦你引荐引荐。” “四妹你刚不还说家里好,这板凳还没坐热就有其他心思了?” “诶,家花儿野花儿两个品种,各有各的滋味。我这不也是借着五妹的东风出去乐乐。小五,你当家的晚上回来还疼你!” 说着她轻浮地往自己小侍脸上一刮,哈哈大笑起来。 “讨厌~” “行,那今天晚上我做东,万花楼再开一场。五妹,”关荇对着葛逸说话,眼睛却是粘在林洛离身上,示威一般,“一起吧。” 第17章 反击 她既然不要我,总有人…… -- 第32页 青峰寨的当家一晚上出去了大半。 除了被打个半死,躺在床上吸气推拒的戚锍,还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六当家刘荃,其他人全被关荇带着去了云州城万花楼。 几个人勾肩搭背的,看着比平常的姐妹关系看起来还要好了很多,都期待能一睹瑜瑾公子的无上风采。 女人们去玩乐,林洛离便和其他那些男子一样被遣了回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原本葛逸想派人跟着林洛离,可他说想自己散散心,便也做了罢,放他一个人回了月牙峰。 大概是觉得他安分,最近寨子对他的管束越来越松。再说这青峰寨四面八方都有卫队巡逻,防得跟个铁桶一般,他双拳难敌四手,估计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巍峨山这坐山头。而且他暂时也没侥幸尝试一下的念头。 走走停停,胸闷气短,林洛离还记得关荇临走前瞧他的那一眼,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意思,空让他猜想试探,被她玩弄在掌心。 沿着洒满了月光的脉脉溪流慢慢往回走,他记不起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一个人的时光了。 从他失去父母的庇佑开始,从他嫁入晋阳山庄开始,或是从养育了孩子开始,每天过得浑浑噩噩,眨眼间就蹉跎了大半光阴,来不及去想他到底要什么,喜欢什么,这样度过一生是否会有遗憾。 小时候他很羡慕父母那样生死相随的感情。 笑傲江湖携手同行。 虽然她们不少时候会忽略了他的存在,但他十九岁之前一直过的很自由也很快乐。 当年刚开始接触陌渊的时候他曾抱有过这种幻想,也很感念陌渊在父母突然亡逝后给予他的慰抚和帮助。 可后来他才知道父母那种纯粹的爱情可遇不可求,大多数妻夫都不过是互相帮衬着过日子,时间长了便只剩下蝇营狗苟的日常琐事,以至于越发无趣枯燥。 其实陌渊总得来说已经是个顶顶好的良配了。不说家世好、地位显赫,且待他温柔体贴,数不清的优点,至少瑕不掩瑜。 他不懂关荇这成天拈花惹草的贼匪又哪里比得上他的妻主,能这般轻易牵动他的心。 一举一动,连随意抛过来的一个眼神都能烫得他灵魂一颤。 林洛离浅浅呼出一口浊气,握紧了拳,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目前这种超出预期的走向也不是他能抉择的。 又在心底把关荇所有的缺点数落了一遍,林洛离痛快了不少,加快了脚步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彻底忘记那个该死的女人。 许是思绪被牵扯得太过混乱,林洛离一时间失去了平日的警觉,提着步子连纵两下回了小院,全然没发现有个人一直偷偷跟在他身后,阴毒地窥探着。 进了屋,卫朔早已经就上了床,给他留了一盏小灯。 在忠武堂大厅里沾染了满身的污浊酒气,林洛离分外嫌弃。他从失而复得的箱笼里找出更换的衣物,抱着木盆准备到溪边擦洗一番再回来休息。 住在这月牙峰到底比不上在关荇屋子里舒服方便,每日只能用巾子蘸着凉水清洗。 还是关荇那厮会享受。他想。 等他把琐碎的物件都备齐,躲在外面准备偷袭的戚锍等得心焦不已,甚至一度怀疑手下报错了消息。 前两天她看着林洛离的模样就觉得有点猫腻,刚才亲眼目睹林洛离使出了轻功才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关荇果真待他不错,连药都舍不得喂了,呵,护来护去下不了手,最后这块肥肉还是得被她叼走。 可今晚他要是真不出来,这么大好的时机岂不是白白错过了。 早知道不装疼,跟关荇她们一道去那万花楼也是好的。 在矮灌丛里猫了快半个时辰,戚锍捶捶弯久了的老腰,准备站起来往院子里摸,忽然就听到咯吱一声,林洛离裹了身轻薄简便的月白袍子,清清浅浅地迈着步子从院子里走出来。 戚锍赶紧躲了回去,她的武力或许比不上别人,这种躲藏缩骨的本事也是自小下过苦功夫练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能安坐青峰寨第三把交椅。 毒虫一样的浑浊双眼在暗夜里贪婪地偷窥着林洛离解开领口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玉白的手指在月光下亮得发光,整个人尊贵得像座无法亵渎的菩萨,美好,无暇,与她天壤之别。 戚锍根本移不开眼,不过林洛离找了块石头遮挡,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最多能看见抹细长的玉色脖颈,半遮半掩地撩人,引人无限遐想。 从怀里掏出特质烟筒的手也开始兴奋地发抖,戚锍贴着地慢慢地爬过去,绕过那块大石的遮挡。虽然看到林洛离穿得整整齐齐略微失望,但等会儿得由她亲自剥下那层皮想想也是美妙。 用布捂好了鼻子,戚锍朝着林洛离地方向打开竹筒的头部。 啵的一声。 林洛离快速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快速拢起领口转身抵挡,将盛满水的木盆一脚向后踢去,大片的水幕遮去了一部分烟尘,全浇在了戚锍身上。 看清了来人是谁,林洛离双目一凛,以迅雷之势用袖口遮住口鼻,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吸进去了几口迷药。 虽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全然没了反抗之力,但踩进溪水里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连带着腰腹骤然塌软下去。 林洛离连忙后退几步,撑着溪边那块大石才能保持勉强站立。 -- 第33页 此时此刻再无人能帮他,他需得稳住,自己想出对策来。 一盆水迎头浇了戚锍个透心凉,却没把她的欲火给浇灭。 本以为这次毒没能放出去,见着林洛离开始不对劲,她才敢爬了起来,凑近了瞧,俩浑浊暗黄的眼珠子顿时射出两抹诡异带笑的精光,绕着林洛离来来回回地瞧,邪笑道:“林公子?林夫郎?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送你回房?” 说着她就上了手,刚碰上林洛离的袖口就被狠狠挥开,差点被推了个跟头。 “滚!” “呵呵,”戚锍站稳,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子,“别以为老娘跟关荇一样会怜香惜玉。之前低声下气地求着你,你不从,这回落在了我手上,可没之前那待遇。” 她凑近一分,林洛离便后退一分,两人围着石头来回打转。 林洛离要玩,戚锍也乐意陪他玩了会儿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要的就是这情趣。 “你还想着拖延时间?不会等着关荇那小娘来救你呢吧?人家这会儿工夫估计早入了瑜瑾公子的帐子赴那巫山去了,你就是拖到明天早上也见不到她人!”戚锍越说越急切,“林公子,快,过来,咱们...也快快入了帐吧!” 戚锍猛得往林洛离身上一扑,却扑了个空,趴水里跌了个大马趴。 她狠狠在水里唾了口唾沫,面上的阴狠就再也藏不住,冲过去扇了半跪在石边面色渐渐苍白的林洛离一巴掌:“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那手劲扇得林洛离半侧头发都散了下来,嘴角破开一道血色,染在洁白的下颌处,是个女人都能生出了一分凌辱的欲望。 戚锍留着涎,有些迫不及待:“林洛离,离儿,今晚让姐姐好好疼疼你,我都想死你了!” 罪恶的双手脱完自己的袍子,就想着去解林洛离的。 没成想林洛离却先一把握住了她被药液烧灼得现了半根白骨的指头:“三当家何必着急,我今天左右也是逃不过你的手。这么席天幕地岂不是坏了兴致?” 此刻林洛离的声音也不如平时的冷,带上了三分柔和五分羞怯的请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戚锍被那白玉抓得心中一荡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不行,老娘今天就要在这儿办了你!呵,林公子,你聪明我戚锍也不傻。还是乖乖入了我的怀。你不知道,关荇那人看着和气,实际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哪像我,等我哪天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放你回去,啊?哈哈哈哈哈。” 戚锍放肆大笑,走近林洛离,弯腰看着他低垂颤动的睫口干舌燥,只想立刻扑上去, 林子里突起了一阵劲风,扬着树叶狂乱飞舞,打得浑身湿透的戚锍一个寒颤。 林洛离忽在这时开了口:“三当家的真是煞风景,还提关荇那个负心人干甚,她既然不想要我了,总有人要我。罢,三当家,你离得再近些,今晚关荇在他人帐中寻欢,我便也甘愿栖你身下,让她后悔去。” 说着林洛离便开始解胸前的盘扣,露出与白袍同色的吊肩小衣,露出一抹香肩一道红绳。 风声骤停。 戚锍可是半点没有防备,惊讶于林洛离真对关荇种下了情根,心生嫉妒,可如今即将得偿所愿她又哪还顾得上这些东西。 三步两步就靠近上去,想搭上那肩头好好把玩一阵,眼睛都醉得迷离起来。 这指头刚碰上比豆腐都滑的腻还没来得及回味,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带着雄浑的内劲毫不留情地直刺向她的胸口。 粘腻的鲜血噗地溅了白袍一身,光洁白皙的侧脸上也沾染了不少黑红的脏污血迹,宛若地狱修罗可又如此圣洁,更像是乘着雪白莲花的堕仙圣魔。 林洛离没带犹豫,立刻翻转手腕,往里一搅,肉碎翻搅出声,趁着那破落的身体还没完全倒落下来之时,长腿一抬,伴着声惨烈嘶哑的嚎叫将戚锍踢出了七八米之远。 所有的蓄力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戚锍胸口被捅了个大口子,却还有意识,眼睁睁看着林洛离举着刀一步步靠近,吓得屎尿具下,两腿乱蹬着后退,口里支吾求饶,可无论做什么都阻挡不了杀红了眼的林洛离。 正要奋力钉下那匕首为自己雪恨,一只手从身后攥住了他高抬的腕子。 “戚锍还不能死。” 第18章 拆骨 往里捅!再狠心一点!…… 手腕上那道热意轻柔温暖,挡在他身前,撑起来一道防护的屏障,遮去眼前所有黑暗阴邪,唤回了他的理智。 刀锋骤然被所有的柔软包裹起来,无边的委屈情绪涌入了眼,变得更红,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挣脱开她握得很松的手,发足跑离了这个令他倍感疲累的场面。 然而药性已经在身体里积聚到一个顶端,精神松懈下去便再也集中不起来,跑得踉踉跄跄,没多远就只能狼狈扶着树干漫无目的地往林子外走。 被林洛离留在原地的关荇心下歉疚难言,克制住滔天怒意上前一脚踹晕了还只余着半口气的戚锍,急忙追赶上去。 林洛离走得慢,她便隔着两步远跟在他身后,在他快跌倒的时候虚虚扶一把。 直到他实在没了力气,半趴在树边喘气,关荇才靠近了一步,伸手想安抚安抚他,却在快要落上他后颈的那一刻犹豫了几分,收了回来。 踌躇了半天,想说的千言万语全都窒在喉头,最终化为一句:“我送你回去?” -- 第34页 林洛离咬白了唇,歇完之后强撑着直起身,准备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关荇再不忍心继续看他这般故作坚强,干脆地迈步跨到了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对峙良久。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告诉他,有她在无需害怕,或是让他不要闹,别耍小性子。 什么都不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如此苍白。 最终到底是妥协了几分,指尖绕过他肩头散落的一绺发,关荇垂眼低声道:“你的头发最近好像长了些。” 话落,如同落入深井的石子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林洛离微侧过脸,将自己的头发从她指缝间收回,刚经历过一场苦战的激动情绪也逐渐稳定下去,冷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手心里还留着抹余香,关荇举着的手在原处顿了顿,然后收到身后,温柔回望着他:“就在你发现我的不久之前。” 又是一阵沉默,关荇接着道:“窈窈,我从来都知道你不是弱者,即便没有我你也定能安然脱险。但是现在,先让我送你回房去好不好?” 她又往前逼近一步,没等他回答就抓上他的手臂。 “不用。” 林洛离藏起了一瞬间涌出的各种复杂心情,眉宇间搀上了苍凉,挥开她的手想要逃开,却被那只手捏得更紧,扯进了她的怀。 纤腰被一弯臂膀柔柔掐住,臀部被迫抬高,踮着脚不得不贴近那具能完全覆盖住他的身体。 脊背撞在坚硬粗糙的树干上,有手掌托着虽不算太疼,还是让他蹙了眉,觉察出不舒服来。 四目相对,林洛离有些慌乱地避开了那双柔得能化成一腔春水的眸子,冷声低斥道:“...放手。” 关荇不听,只将他的腰提得更上,令他的耻骨紧靠着自己的腰带处,极尽暧昧挑逗,冲破了发乎情止乎礼的那道防线。 “你怕我?” 她凑到林洛离眼前带着坏问他。 大概是因为早就习惯了林洛离的口是心非,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就会用沉默做出的无声抵抗,于是她等了一会儿便又换了个问法:“你讨厌我?” 关荇的脸离他只有两寸,煦热的鼻息喷得他气血上涌,挣红了脸,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起来,转了一侧,直把两侧都熏暖了,连发出的声音也变了调,分外失措。 “你快放开我!” “既然不怕也不讨厌,为何见到我就要跑?” 那处贴得越发紧,紧到能感受到对方的骨骼轮廓。 林洛离又羞又恼,如何使力也推不开掌着他全身的人。所剩无几的体力动作间流失得更甚,不想束手就擒就只能愤恨地抬起握刀的手抵在她肩头威胁。 尖利的刀口倏然刺破衣料,割开内衬,点在肩骨上,钻破一个小口,流出丝缕鲜血,沿着刀槽滑落。 不痛不痒如蚊叮。 关荇低低叹了口气,索性握住他的手用力,让他将那把匕首再往里捅,捅得更深些,让整个刀尖都刺进她得皮肉里,惩罚她的无能,她的优柔寡断。 “刚才你捅戚锍的时候下手可没那么轻!往里捅!再狠心一点,窈窈,让我永远记住你。” 血液在浸染,染湿了关荇大半个肩头。 林洛离看不清那件玄色外袍到底吃进了多少血,只是气恼地瞪大双眼郁郁盯着她,撑不住的泪盈在眶中,犹豫后撤的手还在被狠心抓着向前,搅得他心碎。 “怎么?舍不得?”关荇逼在他眼前哑声问。 颤抖的手早就曝露了他所有的情感,他第一次像这样拿不稳刀,任她人逼迫到这种境地。 林洛离闭上眼失声骂她是疯子,无助地后仰哭泣,最终再也抑压不住四散的喜欢,一败涂地。 关荇先是低头在他被咬至发白的唇上浅浅吻了一口,继而深吻。 早已分不清漾在他鼻尖的灼热哪个是他自己喷出来的。 不久,关荇语气带笑下了个结论:“我知道,你喜欢我的。” 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松握在手心里的匕首早已没有了外力的加持,却还随着关荇的前倾,在那肩头破口处钻得更深,似乎想要把他留下的伤痕烙进骨血,再难忘却。 关荇抽空看了他一眼,唇分,捏住他的下巴,诱惑道:“这次记得张嘴。” 短促一声呜咽,唇齿再次压过他的领地,待他毫无保留。 在这样的柔情里,就算是根千年寒冰也会被挑弄得化开,开始学着追逐。 再也抓不稳的匕首无声无息掉进了泥地里,随着两人纷乱的脚步,沙土扬起,遮去了半截。 林洛离搂过关荇的肩背,想在这寒凉的春夜里被拥得更深。 沁在肩头的血液次第蔓延开来,沾湿了两人肩颈处的布料,却无人顾得及。 不知吻了多久,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关荇才撤开了唇,将他圈在怀里,安抚着他,极尽温柔道:“我们回去?” 林洛离抓紧她的前襟,手指不安地被他在弄皱的面料上滑动了一刻,缓缓点了头。 “嗯?” 轻拍在背上的手蓦然顿住,林洛离忍住羞耻,不解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恰巧与关荇垂眸看过来的眼睛对上,再次确认道:“你今晚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指节微蜷,然而这一次他丝毫没有退缩,瞳孔颤动,闪烁着波光眼神,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 第35页 再来不及看清关荇的表情,下一刻双腿离地,被打横抱起。 林洛离像个不会武的小郎君一样惊呼着缠上了她修长俊挺的脖颈,矫情万分。 事后回过神来他也开始羞怯,抬头见她表情正经,没像往常一样打趣才放心了不少,抿了抿唇。 一路浮光掠影,林洛离被她抱着走,自然不需要花费任何一分自己的力气。是以放松了全身,将头部的重量完全靠上了那挺阔的肩,手指在另一侧受伤的地方来回打转,不忍碰上去怕再伤到一分。 关荇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失落,开心也后悔,低头调笑道:“知道心疼了?” 林洛离不理她,缓缓摇头,收回了手,偎进她的怀里安然闭上了眼小憩。 关荇见他如此更是心潮澎湃,说不尽的喜爱与柔情填满了她,不觉加快了步伐,只想立刻完成刚才的未竟之事。 都到了这一步,当然再不可能将他送回月牙峰,直接抱着人回了自己的凝辉院。 李二本来在院子角落的小屋子里陪着心情郁闷的俞虹说话,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主子回来了便出门查看。 结果她还没跨出门,就被一阵疾风掠过晃了眼,再一瞧,也只来得及看到她主子一个迫切踢开门的背影,手里好像还抱着个人,不等他细想,门砰得一声紧紧合上,在不见任何端倪。 回了房也不点灯,就更奇怪了。 她这主子平常做得事本就挺难琢磨,是不是弄些幺蛾子。反正没唤她,她也懒得去管,于是挠挠头,又打转回了小屋子。 林洛离一进门就被抛上了床。 湿透的鞋袜具被另一人脱去,大小刚好一掌。 修长润泽的一双天足,其实并不能算特别好看,骨节分明微凸,带些自小练武留下的痕迹。 被溪水冻得冰凉的脚趾忍不住蜷缩。 关荇半跪在床边低头吻了一瞬,抬眼看着他玩笑道:“你可是第一个脏成这样还能安然无恙坐在我床上的人。” 林洛离被她堵得一窒,没好气地回怼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关荇瞬时大笑起来,握着他的脚向上一送,继而也跟着窜了进去。 第19章 入腹 你可以随时抽身,不必…… 帐幕再一次被放下,闷在一个黑暗的小空间里,两人的心绪多少都有些变化。 林洛离往里缩了几分,猛地唇上又被追着啄了两下。 像是再一次开始前的试探,也像是情不自禁,想吻便吻了。 从刚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再一次深吻,时常拖得很久,吻得很细致,不似第一回 的风卷残云,慢慢地温润着,显得有些黏糊,饱含着想要对方喜欢和快乐的心。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所以虽然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却并没有逃避,在她的引导下随波逐流,闭上了眼。 她也知道他想要什么,因此敞开了怀抱,将他搂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耳垂,接着顺势而下,勾住了锁骨上的那缕红线,又放开,摸向别处。 许是动作太轻太柔,反倒没了刚才的热烈,林洛离不满地掀开她的手,反扑上去,吻得殷切,喉结处起伏错落,被虚拢着他后颈发丝的那只手驱使纵容着。 累了便趴在她鼓噪的胸(腔)前休憩。 “你刚刚笑什么?” 他有些在意。 关荇慵懒地曲起一条腿,卡在他的腰侧,提着他向上两寸。 拇指摩挲着他的颌骨低声叹道:“本以为高不可攀,没想到找了一只春日里发了情的野猫。早知道你是如此,之前就不该放过你。” 林洛离气闷。 可这种情况下,他已然没了退路。 她很期待。 他亦然。 忽然关荇揽着他坐起身,将他圈在盘起的腿间,额抵着额,熟悉的恶劣。 脖子上那把小巧的金钥匙半垂半挂,落在月白袍子散乱的领口,早就现了真身。 在暗夜中亮得发光。 于是在她的注视下,林洛离的手臂屈向颈后,指尖灵活地解开那个结扣,亲手交付予她。 “你的伤...”林洛离望着她肩上半结痂的伤口眼底流露出一些担忧,差点忘了这回事。 关荇也侧头看了眼,不甚在意道:“无碍。不过一两个时辰还撑得住。” 林洛离默默哽咽了一下。 接着她便坏笑着将他的手腕拉至头顶。 ... 咔嚓一声脆响。 金石被随手扔去了床尾,撞在木制的床栏边,两人皆为之一颤。 关荇跪坐于他上,最后一次珍爱的吻在了林洛离的眉心,然后得了个清浅的首肯。 温柔地将他纳了进去。 纠缠在帐外的十指紧紧扣在一处,再无离分。 ... 子夜刚过,凝辉院的主屋终于掌上了灯,满满暧昧的热气,蒸腾了一室,偶有腥臊腻人的味道,又被刚燃好的熏香给冲淡了不少。 关荇掀开帘帐,还用他的脏衣服裹着,把昏昏欲睡,眼角连着颧骨红成一片的林洛离抱进了暗室。 两人一池,在不需要顾忌什么。 关荇先洗完之后便敞着袍子,舒适地仰躺在池边把玩着他的发尾。 散乱的一头发遮住了所有的缠绵痕迹,只有眯着眼细瞧的时候才能看出点儿端倪。 林洛离也靠在池边,静静泡了会儿,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36页 关荇扯扯他的发,餍足道:“又再害羞?” “没有。”林洛离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梨涡,瞬间冰雪消融化作蕊心流淌着的花蜜。 关荇侧过身撑着下巴,欣赏着被她重新赋予了活力与青春的男子,生动了许多,不再像初见时如一具散了灵的人偶。 她突然醒悟过来,明珠蒙尘多年,偶然看见了一道微弱的光亮便不顾一切只想着奋力抓住,可能连他自己没弄清楚后果,事后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面对摆在面前的事实。 她的身份现如今不过只是个情妇,并无法帮他越过这层思想上的障碍,于是尽力宽慰道:“放心,我没做到最后一步,至少不会让你有孕。若你想反悔随时可以抽身,当作一段露水情缘便好,不必有压力。” 然而这句极为大度的话听在林洛离耳朵里就变了层意思。 他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后悔,也不止想把这段情当作所谓的一段到老时才能拿出来回味的过眼云烟。 可是他拿不准关荇这样的**是否愿意为他停留,为他弃暗投明,甚至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他离开。 一腔愁绪刚走,另一腔便迫不及待地填补起来,人便是这样惯会折磨自己的生物。 不等他对刚才那番话做出什么回音,关荇摸着他的头继续道:“好了,出来吧,泡久了会晕。先穿我的衣服,明日我遣人到月牙峰上把你的东西全搬回来。” 林洛离点头。 于是被牵上了岸,用绒布包裹着,将头发擦到半干。 再次被抱起来的时候,他想推开关荇,可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无趣乏味,就纵了她,只小声在她怀里道了句:“我可以自己走的。” 关荇不理会他的别扭,径直走出去,一直到将他抱上床。 “今天就算了,明日你就是想要我也懒得抱。你先睡,我去上个药。” 林洛离早就认定了她讲不出什么好听的,又累又困也懒得跟她在一般见识,拉过新拿上床的蓬松软被,舒心地叹了口气,偎在被角,等着她回来。 望着帐顶,突然记起她发着狠在他头顶流汗的样子。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让他癫狂地迷蒙起双眼,蜷着脚尖放浪。 “还不睡,想什么呐?” 过不多久关荇就回来了,身上多了些刺鼻的药味,也钻进了与他同一个被窝,抱着他亲昵。 清醒之下还是第一次做这样亲密的行为,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林洛离不安地耸了下肩。 “你进来干什么?” 关荇大剌剌道:“又不是头次。之前不也睡在一处,怕什么?就抱一会儿。对了,问你在想什么呢?” 林洛离背过身,道:“在想,你明日是不是又要把我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部扔掉?” 关荇一愣,继而笑了出来:“你怎么这般记仇?再扔怕是我们俩就没有可用的被褥了,难不成晚上抱一块儿取暖?” 林洛离也觉好笑,可笑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搁在他心底很久。 “我的父母...” “什么?” “我知道世人都说我父母贪生怕死,也有人说,她们亡命途中身死枯木崖也是咎由自取,是不是?” 关荇不再说话,只听他言。 “近些年,晋阳山庄势头正盛,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人也少了,连我都差点忘了自己的父母至死还背负着这种骂名。明明战事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她们却离开了边境,这事无可辩解。甚至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她们会死在枯木崖,只留给我两具辨不清面容的尸首。” “但是我从来都不相信她们会为了苟且偷生置定远王母女及整个边境的百姓于不顾。你大概不了解,我母亲这辈子谁人都不服,唯一敬重的就是那位定远王霍北离,结为至交知己。甚至,甚至曾想让我与定远王世女成亲,后来因事作罢了而已。” 他停顿了一刻,压住哽咽继续道:“是以当年一定事出有因,可惜这么多年我大多数时间都纠结于后宅庄务,一直未能探明清楚,实属憾事。” “窈窈,我...” 林洛离止住了她的话头,与她面对面,认真道:“其实多说无益,我父母二人生性豁达乐观,若泉下有知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风言风语。我将这些话说与你听只是不希望你误解她们。” 关荇沉默片刻,伸手抚开他鬓侧的碎发,带着诚恳歉疚道:“对不起,那天我不该说那些话害你伤心。十多年前那种情况便是你父母在又有什么区别,徒增两条边境孤魂罢了。” 一时间帐内气氛有些沉闷,完全没了刚才的温存。 林洛离并不愿如此,便抿唇靠近了半分,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自我父母去后再无人这样唤过我。” 关荇被问得猝不及防,差点呛住。 好在天色昏暗,她们也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刚好方便她糊弄过去。 “你那天病得迷糊,梦里边哭边说的。” “哦。” 原来如此。 林洛离听她唤他小名还挺开心的。 这个名字很亲近,也很特别,至亲般的存在,他甚至没有和陌渊分享过这个信息,不愿不想或是没那么在意。 可是他唤不了关荇妻主,又该如何喊她才会显得更加独特些呢。 -- 第37页 察觉到林洛离的欣喜,关荇便故态复萌一声又一声贴在他耳边叫他,直扰得他再集中不了思绪,连梦中全都是她唤的“窈窈”两个字。 第二天,关荇神清气爽,大清早就出了门到山间转了几转,还采了些新鲜山菌回来。 结果刚跨进门口没来得及去看心心念念的人起床了没,她就被俞虹那聒噪的小子给挡住了。 “二当家,请你留个步。” 关荇原不想理,又想到他在林洛离面前还挺得宠的便止住了步子,看看他想说什么。 俞虹一喜,连忙两腿往地上一磕,面上带着的笑比哭还难看,恳求道:“二当家,求求您把我们家公子接回来住吧!我什么活儿都能做的,只要您把公子接回来让我做什么都甘愿,求求您了!放了我们公子吧!我愿意去换他。求求您,您是个好人,二当家…” 说着说着脸上就带了泪,哭天抢地的,差点把关荇都哭懵了,连个话儿还没来得及说。 李二也在后面心疼地瞧着,又不敢真当着关荇的面放肆。 突然主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突兀的咯吱声惊动了院子里神情各异的三个人,同时向那个方向看去。 林洛离也被看得一愣,有点想躲回去,又显得做贼心虚。 反而关荇见他出来,几步登上石阶,坦然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早上山里凉,怎么不多穿一件再出来。” 林洛离看了眼屋子外惊到发傻的两个人,急忙面红耳赤地挣脱开,对着俞虹道:“别跪了,快起来吧。我没事,你现在若是有空闲就帮我准备些早点吧。” 俞虹呆看他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哭得更厉害了,连声应道:“好,好,公子,我这就去!” 唯一被滞留在院子里的李二,见着被她主子牵进屋的男人,这前后一联想全通了。 哎,蓝颜祸水,最后又不可能成事,既浪费感情又浪费时间。 只盼着她主子别陷得太深,再节外生枝那就麻烦了。 第20章 现实 谁人都比不上窈窈…… 当天下午,林洛离的东西一件不少全都回了他身边,包括他许久未见的一双长刀。 关荇的手下刚把东西送过来,他便急忙取出来回的细瞧,就怕离了他这些日子磕磕碰碰哪里出了问题。 俞虹也紧紧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可见他这样开心也不好开口,怕扰了他的兴致。 林洛离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大概是自从上了这巍峨山以来最开心的一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跳脱活泼,不那么沉稳。 相处了这么多年,林洛离又怎么会看不出俞虹心里的想法,瞧他苦瓜一样的脸便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二当家的房里啊?” 俞虹说得犹豫,他对男女之事所知不多,但也知道孤女寡男共处一室是不应该的,况且他们公子还是嫁了人的,更应当避嫌。 哪有大家主君随便跟个陌生女人睡在一处的理啊。 虽说公子之前也和那个二当家在一起住了几晚,可当时情况复杂,公子也病着,根本来不及细想。今天他亲眼看到公子从那个人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些氛围就变了,特别不对劲。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看着公子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 林洛离不答,取了块巾布,从头至尾细细擦拭着自己的长刀,直至恢复了往日的锋芒才收入鞘中,置在手边,勾唇反问:“你不是一直盼着我回来,如今这样不好吗?” “公子...” 林洛离知晓俞虹的顾虑,稍一沉吟,便隐去了其中的小细节,粗略解释道:“昨晚确实出了些事情,她才将我带了回来。你情我愿,没有被迫。” “那公子你以后要不去同我挤一挤,睡在西角的小房间里。你这样和她一个屋子是不是不太好?” 俞虹有些踯躅,以前这些话从来不需要他来提醒公子,现在由他说出口也是僭越。 林洛离浅叹一声,握住他的手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无论如何,等找着机会我还是会先带你回家的。” “嗯,公子,我相信你能带着我离开。” 俞虹用力点点头,他其实弄不清公子这句话的含义,只是为他担心。 过不多久,关荇也回了院子,刚进屋就把手上的匕首交还给他,笑道:“别再弄丢了。” 递过去的时候手指还在他掌心暧昧地挠了挠,搔得他心痒。 林洛离蜷起手避了过去,又看见俞虹在旁边瞪大了眼睛,脸一红赶紧道:“俞虹,你先出去吧,帮着李二备晚饭去。” “是,公子。” 俞虹不敢再看,在关荇不善的目光下溜了出去,拍拍吓得咚咚直跳的心脏,哎,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了,怎么,怎么会这样糊涂。 于是他跑到厨房去找李二,靠在门框上失魂落魄地问道:“李二,你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李二不能说话,可她就是会说话也暂时给不了答案。 她主子是个冷漠心机但是能力还算出众的人?对属下大方对自己更大方的人?自私冷血又无情的一条毒蛇,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爽不爽。哼,刚认识的时候还容易产生摊上了个好主子的错觉。 -- 第38页 李二越想越气,原本在想回答,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平时被压迫得很惨得属下对于上司的吐槽。 连下手颠勺的力气都带着愤愤不平,谁不知道她家主子是因为她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打过下手才惯爱带着她出活。 而正被属下疯狂吐槽的关荇此时温香在怀,压根儿顾不上别人对她的指摘,也根本不在意这些,管她们去说,能给她干好活儿就行。 “一下午干了什么?” 她抵住林洛离得额角,低头询问,再矜持的儿郎都防不住这样的柔情似水。 更何况林洛离已然动了情。 被搂进她怀里的林洛离手还握着那把匕首,心绪怦然。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在经历了一场灵魂交融的洗礼之后,她们已经熟悉到如此亲密无间,半点不会因为她不分场合的狎昵而感到冒犯,甘之如饴。 房门还大敞四开着。 从房间里一眼就能看清院子的景象,灰蒙蒙的夜幕下散着白尘。 从院内亦能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坐姿,定然有过更深入的交流才会行得这样自然。 不过现下没人。 林洛离双手环上了她的脖颈,闭眼送上一吻:“在想你。” 关荇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竟一时有些接不住话,爱到不行,趴在他肩头闷笑:“被弄过一次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刚刚偷了欢尝过鲜,两人黏糊得紧,闹了好一阵儿才轻喘着分开。 关荇将他安然放回了原位,一弯薄唇,看起来正正经经的,没表情的时候还很严肃冷漠,哪晓得她背地里花样那般多。 林洛离低头舔了一下被润湿的嘴,脱开了这份甜蜜斟酌道:“你就这样把我带了回来不要紧吗?” 关荇闻言嗤笑,自倒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老大她们昨晚玩得尽兴,今天又在万花楼耗了大半天,临晚刚回来。想找我麻烦也要等到明日。怎么了,担心我?” “自然。” 林洛离接得紧,答得爽快,却难免有些男儿家的娇羞在,因此偏过头,只留烧红的耳垂分外鲜明。 关荇以前男人不少,可都是鱼水之欢点到即止。因此她从没被这样对待过,也没认真待过别人更不愿深入,一个人逍遥,不受束缚自然是最好不过。 今天蓦地被林洛离这么一关心还真生出了那么点儿新鲜劲来,觉得熨帖舒心。 开始将他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为两人以后的事情筹谋,反正她向来不把这些世俗伦常放在眼里,只是暂时不好跟他说。 “你就安心住着吧,她们想收拾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先让她们抓住我个把柄尝两天甜头,成不了大事。” 林洛离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虽担忧也放心。其实想说,她以前一步踏错,长期生活在阴沟里。然而有这样的本事又何必在这种没前途的贼窝里跟那群人争权夺势,若能彻底脱开去,换个身份再入江湖,甚至入了朝堂都定能大展拳脚。 可他怕说多了关荇嫌烦,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脱口而出另一句:“那卫朔呢?他一个人留在月牙峰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真戳到了关荇心里。 现在葛逸也被带到万花楼尝到了腥,她又是个惯没脑子的,谁知道会干出些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来,再把卫朔放她哪儿也变得不那么安全。 到底还得看凌秋对她夫郎到底有多上心。 黎九去了那么久也没个动静,关荇估计又是赵静那只狐狸在想什么歪招。 她俩从小玩到大,不能说了如指掌,还算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货色,想想就更头疼。 这青峰寨已经养得太肥,再拖下去反而卖不出个好价,此事尽快了结也刚好方便她脱身。 林洛离伴在在一旁突见她为另一个男子愁眉苦脸,后悔提到卫朔平白遭自己的心,又怨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对他人这样上心,心酸地起了醋意,于是站起身,走到屋子前将门彻底关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跟过来的一具身躯压上,抵在了木门边。 关荇虚握着他的腰,眼里带笑,问道:“现在关门干什么?” 接着又问:“你在意卫朔?” 她流连花丛之久,自认对男人的心思还算了解,而且她的窈窈又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单纯至极,除了以一张冷面伪装再做不得其他掩饰。 如此她便也甘心在他面前露出些柔软来。 “没有。” 林洛离被她戳破了心思,也有点羞臊又想听她解释,只捏着她的袍袖口是心非。 关荇再清楚不过他的醋意,低声笑起来,宠溺地抱紧了他,一本正经道:“我喜欢的可不是凌云山庄的主君,而是晋阳山庄的林夫郎,这下你可开心了?” 突然叫她点了身份,林洛离的羞耻一下子便涨了起来,可心里还甜,总之异常矛盾,又异常兴奋,整个人越发紧绷,爱恨交加。 “我与凌秋有故交,因此才会护住她的夫郎,哪成想顺便捞到了一件宝贝。这个解释,林夫郎满意吗?” 到了这一步,林洛离干脆直视着她的双眼,将埋在心里的几根刺全部问出了口:“那万花楼的瑜瑾公子呢?” 关荇眼神微暗,不想再多说,索性抱起他,边往床走边道:“谁人都比不上窈窈。” -- 第39页 “天还没黑呢...”林洛离略微失望,只窝在她怀里提醒。 关荇低头瞧他,继而揶揄道:“你关门不就是这个意思。” 又是一帐春情,颠鸾倒凤。 事后,关荇穿好了衣服,刮刮他的脸颊道:“本以为她们明天才会来找我,没想到这般急,我去去就回。你饿了就先吃饭,别等我。” “嗯,快去吧。” 此时林洛离还没完全从情|欲里逃出来,骨头缝里都泛着痒,懒懒地拉了被子把自己埋进去,舒展着全身。 关荇在床边顿了一晌,割去残余的不舍,断然离开,走得洒脱。 待再听不见脚步声,林洛离才把目光转到了那扇从外带紧的门上。 关荇这人说话半真半假,也从未给他过什么承诺,说出来的喜欢和那些常在欢场上作乐的女子归根究底没甚分别。 看起来不过贪几晚他的身子,愿意宠着,再多的就很难说清楚了。 按说以前林洛离也没这样纵过欲,日夜不分,如今倒真真是着了她的道,尝到了云雨的滋味。 只是不管关荇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总归还是要替自己做些打算。 所谓的露水情缘,若真的只能黯然收场,关荇她能安然无恙地脱身,林洛离却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灭了顶的欢愉遗落下的是无尽失落。 那些控制不住的情感,在只留他一人的时候逐渐变得平静理智起来。 第21章 夺权 我房里的人自然得我…… 青峰寨的忠武堂终于集齐了六位当家,只不过形态各异,从面容到神情精彩纷呈。 戚锍被厚棉被裹着,用一张躺椅半死不活的被抬进了厅。她脸皮子泛青,鼻孔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歪在侧厅堂里晕着喘,像个拉破了的风箱,让人看着都替她疼。 昨晚那一刀伤得太重,她整个胸都被割开了个大窟窿,到了半夜才被关荇派过去的人“偶然”发现,送回去疗伤。那身体里大半的血早就哗啦肥了地,有天寒地冻伤了骨,这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缓过劲来。 坐不住的仇玥凑到她身边看了两圈,嘴里啧啧两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当然她心里多少还有点儿大仇得报快意在。 看这戚锍以后还敢不敢偷摸揩她几个男人的油! 又叹这回要真是老二做的还挺仁慈,估计是念着姐妹情分,没下死手,要不以她的手段戚锍哪还能见着今天的太阳。 当然这话可不能当着几位姐妹的面给表现出来。 她转了半晌又回去落了坐,二娘腿一翘,摆出一副分外严肃的表情靠在右侧的上座,等着对她那个惯喜欢我行我素的二姐来一个三堂会审,打算跟着浑水摸鱼捞点油水。 坐她旁边的葛逸也是满脸便秘的表情。话说昨晚仇玥特地给她挑了个经验丰富的小倌服侍,涂着豆蔻的十指在她身上摸了一整宿。她又不是那种会害羞的小娘们儿,被教了两回,挺着俩比球大的胸就莽了上去,破了保持了二十多年的童女身。一下子贪厉害了,差点没让那小倌下得来床。 就这一晚上的工夫,她总算是是开了窍明白了男人的好,迫不及待要回来同那个仙人一样的人物试试。谁知道扑了个空,只剩下个卫朔那个糟心的还在,心顿时凉了大半截,郁闷不已。 她二姐也忒不地道,送给她的人也没说一声就抢回去了,算个什么事儿,害她白高兴一场。 比起聂游的黑脸,仇玥的幸灾乐祸,刘荃的事不关己,反倒跟关荇平时关系更好一点的葛逸心思更活泛一点,迫不及待地要就这件事跟关荇讨要个说法。 于是关荇便在众人或期待或愤恨的目光中姗姗来迟。 许是出门太急,关荇并未着常穿的黑,反倒是穿了件深青色的束带袍衫,卡着劲瘦的腰身,干练雅致,俊朗不凡。只是领口系得太过松散随性显出几分慵懒恣意,上面还附着两枚刚被野猫吮吸出来的暧昧红痕,一看就是从什么好事上刚爬下来的。 “六妹也在?热闹啊。”她一进厅,目不斜视,大大方方坐上了自己的位置,见着没茶又站起来吩咐手下泡两壶刚抢上山的西湖龙井过来。 还没等她一通安排好,聂游就先沉不住气开了口:“二妹,别忙了,先坐下吧。众姐妹有事要问你。” 关荇挑挑眉,撩开袍子坐得坦荡,顺便巡视了一遍其他几位好姐妹,失笑道:“大家这都是怎么了,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难不成寨子里还能出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就是捅破天的大事我也能给她补上!对了,三妹呢?没来?”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里的气氛都变得焦灼起来,变得更加窒息闷热。 关荇这种不屑一顾掌握全局的自信,连仇玥都有点不爽,遑论聂游。 高坐于上位的聂游暗自咬牙,捏紧了椅侧的把手,对她的嫉恨更深。戚锍就是死了又如何,关键就是要把关荇这气焰给灭了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还没等人说话,关荇就唤了王麻子过来:“快,去朱元峰看看你三大王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又被哪个小郎君给绊住了?” 聂游见她还在装相,心里顿时也有了点底气,沉声道:“不用麻烦了,来人,把三大王给抬上来。” 早就安排好的几个手下得了令便把戚锍连椅子带人一道搬上了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明晃晃的放着。 -- 第40页 亮堂的灯光一照,这比淹了十天的尸体还丑陋的人更显得凄惨,黏在一起得俩眼睛拉着丝睁开来一半,充满了对死亡的害怕与恐惧,两腿簌簌,纵是仇人见了也觉得可怜。 关荇自然没那么多怜悯,没甚意外地瞟了她一眼很不给面子地大笑道:“哟,三妹?怎么了这是?不会是坏事做多了,半夜被人套麻袋打了吧?” 接着悠哉喝了口刚端上来的热茶,只觉得还是太便宜了她。 对面的仇玥闻言也是差点笑出了声,被聂游一瞪连忙闭了嘴,也端起茶掩饰。 “三妹是被你手下在月牙峰的林子里发现的,身上被人捅了一刀差点丧了命。二妹,这事难道你不知道?” 关荇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又仔细打量了一遭被伤成半个废人的戚锍,一脸的若有所思,不久便呵呵笑道:“今早好像确实听手底下说了这么个事儿。嗨,我也没上心,没想到三妹竟伤得如此之重。大姐,你知道,我这个人又没有断袖之癖,关心个女人做什么。是不是啊,四妹?” 被点到名的仇玥偷觑了眼聂游,赶紧附和道:“是是,二姐的喜好咱们做姐妹的哪能不知道,再说三姐...。你说这三姐也是,要昨日跟着咱们去快活了,哪儿能遭了这无妄之灾!” 关荇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又笑着看向怒不可遏的聂游,等她的下文。 “关荇!”主座的茶几被一掌拍散了架,聂游暗自一喜又立刻板了脸,“昨晚大家伙儿都在万花楼,后来你去了哪里?” 比起聂游的严肃,关荇慢慢啜着茶,反倒更像个主审官:“呵,我回了山。” “所谓何事?” 关荇喝茶的手顿了下,烦躁地把杯子扔到一边,清亮的茶水洒了半桌子又泼了一地,唇角直接拉平,不满道:“老大,这种私事儿您也有空管?做姐妹的可没管过你昨晚是去了柳枝的房还是上了艳红的床,管得太过了吧!” 这关荇平时不说话,关键时候嘴皮子厉害,尽会找些歪理,聂游也不打算跟她争辩,只哼笑一声,直接摆出了证据:“听说你昨晚抱着那个林洛离回了房是不是?” 被她一戳穿,关荇脸上瞬间扬了怒气,气急败坏道:“谁说的?跑到大姐你这儿来嚼舌根,看我回去不扽了她的舌头下酒!” 聂游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她的七寸,便也不着急了,讥讽道:“呵呵,二妹你放着瑜瑾公子不用,反倒折回来找那林洛离偷香,这又是个什么理?” 关荇被她堵住话头,也是略微汗颜,哂笑讨好起来:“前几天那姓林的跟我闹别扭。哎,这不是一气之下就把她送给五妹了吗。谁知道他那身子沾了毒,这一尝就忘不了了,最近啊磨得我是心痒难忍,见天儿想着。得,算我认栽,昨晚花酒也没心思喝了,赶着骑马跑回来认了两声好。嘿,这不总算是让我得了手,乖乖入了怀,舒心呐!” 她这一番话越说越舒展,谁人瞧了都是称心如意的愉悦,妒得葛逸在旁边直哼声,气饱了肚子。 “五妹,二姐先跟你认个错儿,这林洛离暂且要回来。你下个月去万花楼的资费全包二姐身上了!” 葛逸脑子简单转不过弯,也说不了场面话。不过那万花楼费用确实厉害,关荇愿意给她那一肚子气也顿时没了大半,索性抄起手也不管事儿。 聂游不是葛逸,没那么好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精光,幽幽道:“二妹,这林洛离在月牙峰,老三又伤在月牙峰,你不觉得凑巧吗?” “凑巧?”关荇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激动地站起身来甚为不悦道,“大姐,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跟老三争风吃醋才把她给弄成这样的吧?” 说着,她嗤笑着碾了碾自己的手指,吓退了努力开口想要证明的戚锍,阴狠道:“若真是让我动手,她现在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呢。大姐,我的手段你还不清楚?” 受了她的威胁,聂游压下心口的一道恶气,尽量缓和道:“二妹你又何必动怒。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那个林洛离。他上山才几天,就搅得我们整个寨子都不得安生,还让你和三妹、五妹都丢了魂儿。我看呐,他就是个祸害,不拿出来为三妹报仇,不是让姐妹们寒心?二妹啊,你可别舍不得,我只道你最是看重这些规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就是个嫁过人生过孩子得老男人,哪儿找不到?” 关荇倒是不恼,往聂游那位置逼了两步,银面下的深红色瘢痕不觉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大姐,你要从我房里拿人,这是要下我的面子啊?” 场面超出了她的预想,聂游也开始心慌,微咳了一声,好歹不能露怯。 “我看你这是铁了心要护住那姓林的淫夫?” “诶,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大姐。他在我屋子里呆一日便一日是我的人。自然该是我护着,不然叫我在姐妹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仇玥见状不妙,赶紧挡到两人中间劝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姐,二姐,不就是个男人的事儿吗,伤了姐妹间的感情不值当。” “老四,你别多嘴。我看老大她今天就是故意找我不痛快!罢,既然大姐没有任何证据就非要发难于我,我没什么好辩解的。这事儿直接算我头上,我认了。从明天开始,我也不会再插手寨子里的各项事务!” -- 第41页 说罢她扔下一个符印便甩袖而去,只留一室愣在当场的人面面相觑。 要削了她的权确实是聂游将她半夜唤过来的目的,可如今这般轻易就成了事她总觉得不上不上的胸闷,到最后还是被关荇牵着鼻子走了一大圈,心绞得直发疼。 唯有一直没动静老六刘荃,用她的瞎眼望着早已无人的门口看了片刻。 昨晚她算了一卦,这青峰寨的气运好似到了头。 第22章 玉簪 玉簪已碎 “五皇女已经进了城,凌秋不日便会上山。” 黎九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关荇身后,如影子般与她沿着漆黑的山道暗夜前行,仿似完全融入了这夜色中。 关荇冷笑:“我还当她真的只想来收拾个烂摊子。” “五皇女说...” 关荇脚步微顿:“这般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她说主子以前做事从未这样急切过,当了几年土匪倒把性子给磨燥了。还说,希望主子切勿感情用事,早日...” “好了,”关荇挥手冷静地打断他,“一切按原计划行事。顺便,也替我带句话给她,少管闲事。” 随后黎九就一个人被关荇抛在了原地,转身向山下的方向纵去。 凝辉院的四周并无多少树木掩盖,整个院落宽敞开阔,疏朗大气。未满的圆月照得天空青青胧胧,依旧能轻易洒下一院子的清辉。 平时屋子的主人不在,李二定然也不会有那个意识要点好灯待她回来。 毕竟不是真正服侍她的下人,关荇也没那些断手断脚的臭毛病。 只不过,今日她的屋子里燃满了一室的灯,昏黄的烛火隔着窗,在门外的青石板上打下几道镂空的花纹。 有人在房里等她。 关荇站在半掩的门外,踩在那影子上,被室内的灯火映得半明半暗,莫名的紧张,又无比踌躇。 最终掌心轻轻一拍,推开了那道门。 坐着桌前只穿着身中衣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来,对她扬起一个浅笑,精神十足的模样,一点也没为傍晚那场耗时不算太短的操劳而感到劳累。 关荇往前迈了几步,将起身迎她的人抱进怀里。 屋子里太暖,林洛离身上捂得热,猛然进到个带满了晚露寒气的怀抱瑟缩了一下,却进得更深,搂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肩口。 静默的好一阵儿,头顶的人还未说话,他才面带疑惑地抬头询问。 关荇也正低着头笑看他,带着坏地刻意问道:“冷吗?” “当然。”林洛离没好气道,不过也没放手,腰也被扣得越发的紧。 直到两个人都捂暖了很多,关荇才放开了他一些,揽着他坐回了他刚才坐的位置。 “怎么了,不顺利吗?” “还好吧。”关荇答得随意,却见他拧紧眉不满的模样,轻笑一声,“不过是暂时将手底下的事交出去了而已。” 她上手揉了揉他眼尾道:“怎么,知道我没权没势觉得跟着我后悔了?怕我再护不住你?” 林洛离不快地掀开她作弄的手,垂眸道:“怎么会。” 然他这种为她担心的样子只让关荇更想欺负他,便玩笑道:“我这次可算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因为你什么都放弃了。上回就算了,这回你可应该好好儿地补偿我。” 林洛离不想理会她惯没个正形的样子,也是真的为她忧虑。 若是一般的男子,顺势倒进她怀里小意安慰几句,讨个巧让她舒心便好。可他偏不,偏要拿一双含着水的眸子逼问她接下来的打算,无趣地不懂得服软作假,在感情上坦率也木讷,全身心地付诸于自己所爱的人。 也最容易受伤。 关荇突然有些舍不得,很多种意义上的舍不得。 于是便在相处中带进了几分疏远,推开林洛离肩道:“你不用担心,她们拿走一时半会儿也吞不下去,到时候还得来找我。再说我这么做不是全因为你。” 关荇骤然的冷淡,林洛离身处其中自然能敏感地感觉到。他用力掐了掐掌心,找回些理智,侧过脸不再追问。 气氛一下子冷淡下去,即便坐得这样亲密无间也没了温情缱绻。 关荇忽地想叹口气,想来她这几天叹的气比她前半辈子加起来叹的气都要多。 叹罢抬眼,桌上摆着一双长刀,青皮铁骨,苍直秀美,并未像男儿家用的配饰那样挂穗,但护养得很好。 应该是是用了很多年的物件,手柄出泛出透亮的包浆,然无论是刀本身还是鞘上的铁饰纹路都没有太大的磨损。 关荇伸手取过。 林洛离有一瞬的犹豫,想阻止的手后来也收了回去。 只见她手腕翻舞,最基础的刀法使得熟练流畅,又自带一股潇洒的巧劲,将他双刀中的其中一支舞得刚利。同一种兵器,同种动作,与他自己的身法却有很大的区别,定然是在武学上已有所成才会有这样独特的个人色彩。 林洛离清楚关荇的功力不低,至少不在他之下,却实在摸不透她的底,不知她师从何人,甚至辨不出她爱使什么样的武器。 在林洛离愣怔的片刻里,关荇已经将他的双刀都收回了鞘中,沿着鞘身的纹路,中指自上而下地轻抚,细细长长的一个字浅刻在上面。 若不注意,大概只觉得是个奇怪些的图案,没什么特别。 -- 第42页 林洛离见她如此,全身泛起了羞,漾开一层红晕,从脖颈漫到了指尖,连忙去拉开她的手。 古法的“窈”字。 “这是你父母替你打造的?”关荇问。 五指顺势扣在他的指缝间,林洛离挣脱不开,也就从了她,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描摹了一会儿。 “我的母亲,林宿元,江湖第一刀客。我作为她的独子自然也该继承她的刀法。可惜...可惜我是男子,力道上难免比不过女人,使起大柄长刀来总有些不伦不类。” “所以你父母就为你定制了这双刀?” 关荇覆上他的手,与他一道。 “嗯。我父亲虽不如母亲的名头那般大,功力也并不弱,常用双剑御敌。因此她们便作了一番结合,打了这把双刀给我作六岁时候的生辰礼物。” “窈窈当时一定很开心。”她下了定论。 林洛离失笑,忸怩道:“也没有。当时我那么小,这刀快跟我一样高了我又拿不住,根本不懂她们为何要送这个既不能玩也不能吃的东西给我,闹了好久的脾气。况且,我最烦早起蹲马步练武,不时还要被她们训一顿,才不想要这种生辰礼物呢。” 关荇差点喷笑,真想象不到他这种自矜的模样下还藏着那样调皮的性子。 “后来练武之事成了习惯,我也就渐渐喜欢上了。也长到了能长住这双刀的身量,空有一腔侠义之气又自高自傲,只想着离家闯荡。她们虽然担忧,也允了我,放我一个人出去游历了两年,哪知...” 关荇握住手心里的颤动,揽着他的腰转了个方向,真切道:“你父母一定很爱你,自然不会想要将你关在笼子里,当一只家雀。窈窈又何必这样责怪自己。” 林洛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年过去他已然越来越麻木,除了偶尔独酌时还会难过,其他时候根本想不起那些往事,更多的也只是恍惚,原来已经过来那么久。 关荇抚着他的发尾沉吟道:“好了,时辰不早。下午有只野猫缠我缠得太紧,你不累,我可早就累了。” 被她几句调笑,林洛离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见她这样说自己又羞又恼,忙不迭要从她腿上下来,又被拉着不放。 “你累了还抱着我做甚?” “窈窈要同我一同入浴吗?”关荇下巴搁在他肩头惬意地问。 “才不,我早就洗过了。” 关荇低低笑了好一阵才站起来放他离开:“那你先上床,我等会就回来。对了,明天舞一次刀给我看吧。” 说完她就进了浴池,留林洛离在外室摸着自己的刀又独自坐了片刻,忽然笑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便只是一时的快意又如何,至少他现在很开心,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既然父母从不曾因为这些事情责备过他,他又何必患得患失,固步自封于世俗以及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看客。 徒添烦恼罢了。 关荇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人。她就直接转进了内室,掀开帘子看到个乖乖给她让了半边床的男人。 两人之间的契合,从身体到日常,真宛如相处了很多年的妻夫那样的心照不宣,没一份不妥。 若是换一种情境或是没那么多造化弄人,大概是另一番景象。 总之,关荇躺到他身边之后也没再作乱,只揽着他道:“明日我应该不需要出门了。陪你晚点起,好好睡一觉。” “唔~” 林洛离迷迷糊糊地也未睁眼,在她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了进去,沉沉睡去,再没了梦魇,只留下酣然绮梦。 —— 虽说关荇确实少了许多事情,也正如她所说,整个青峰寨的事务以前是她掌在手中,这么突然不管事,别人根本招架不过来。 从练兵巡防的调度大事,到采买补给的小事都等着她去做主,一时半会儿少了她还真不行。 好不容易撑了一个晌午,就有人急着把她唤走了。 那时她刚陪林洛离用了个早饭,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总之做好的计划被打乱,两个人都被搅了兴致。 到了下午,关荇依旧没能被放回来,林洛离百无聊赖便在院子里架势练了几套。 “公子,你好久都没舞过刀了!” 俞虹跟在一边兴奋不已,拼命鼓掌。 这种刀法比平常用的更为美观一点,多用于观赏,没什么杀伤力,打斗不了。 可林洛离毕竟是个男子,虽不爱胭脂水粉、金银玉石,也是爱美的。练武闲暇,私下里就会偷偷练一些这种招式,期待以后能舞给自己的妻主看。 见俞虹雀跃,他便抿着唇问道:“好看吗?” 俞虹哪见过公子这样含着春意的娇,赶紧点头应是。 林洛离心下也满意不少,转头看见坐在院子角落里闷闷不乐剥豆角的李二,心头起了一计,唤道:“李二,你过来,我们过过招。” 李二抬头,连连摆手,这她哪儿敢。 可架不住林洛离的威压,以及俞虹期待的眼神,她无奈地站起身,只能抱拳得罪。 见她从院角的兵器架上取了把**,林洛离还是有些微吃惊。 枪具并不便携,江湖中人很少用它,可这个李二使起来的架势一看就是特地训练过的,扎实得很。 不等他多想,枪尖直刺而来,林洛离扬刀掠过,轻巧地挡回了这一击,以力打力,沿着枪杆震得李二虎口发麻。 -- 第43页 李二原也没多上心,只当他是个花架子。被制裁住了这才起了胜负欲,抖开枪体,直往他命门上攻。 最简单的招式,枪枪致命,没半分的犹豫。 林洛离虽能招架得住,也是越打越生疑,手法也强硬起来。 跟着过了几十招,林洛离也大概摸清了她的门路,打得李二渐渐落了下风。 只见林洛离向后凌空一摇,双腿直直蹬上了李二挡在胸前防御的枪身。 那力道直打得李二后退几步,以枪尾撑地,最后捂着胸口认输投降。 “公子,你真厉害!” 俞虹看得开心,连忙拿着帕子要去给他擦汗。 李二也是真佩服了能降服她们主子的男人,默默退开,朝门口点了一下头。 林洛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的关荇正负手站在那儿,双眼流露出赞赏。 被发现之后,关荇也没尴尬,径直迈步过去,拿过俞虹手中的帕子替他擦拭额角。 “打得不错。” 林洛离哪里会想到她这时候回来,准备好的那些全然没了用武之地,只能怏怏懊恼,怕刚才的模样太丑。 关荇瞧着他露在眼前的发顶,突然问道:“你的玉簪呢?” 被提了这茬,林洛离才想起,自己头上只簪了一根还算看得过眼的枯枝束发。 “那日断在林子里了。” 关荇顿悟,笑道:“哦,是我大意了。” 接着她便将他的刀取下全扔给了俞虹,然后拉起林洛离的手带他跑出了院子。 “去哪里?” 两人上了马,林洛离才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 “下山,带你买支新的玉簪去。” 闻言林洛离微微瞪大双眼。 不久,他望着不断向后掠去的山间丛林也逐渐释然了。 从前的那根玉簪已碎,那天之后,他便也是崭新的他。 第23章 送春 你不怕我逃了?…… 云州城比之钦州、柳州实际并不算大,却四通八达、车马纵横,要越过荆楚地界的客商皆会来这城里打尖住店,形成了个天然的贸易流通点,甚至不少生意都是在这儿谈成的。 就其繁荣富贵的程度来说,上可比苏杭,下可比湖广。 然而因着人流往来复杂,上九流下九流都混作一团,云州城的治安并不算太好。各种风月场地所、酒肆赌庄都在被滋养得风生水起,作奸犯科之事更是家常便饭。 像关荇之流,一般多在云州活跃,并不常去有江湖大帮派坐镇的钦州、柳州。毕竟只要喂饱了当地的大官小吏,万事都好说。 今日她也将林洛离带来了这繁华的云州城。 吁马停在城门口,还未待下马,守城的卫官领队见着关荇便谄媚的上前招呼起来:“二当家今日又来了。你们青峰寨这几日来得勤快!” “这不是开了春过往肥羊变多了吗,姐儿几个只赚不花的日子苦啊,都下山乐呵乐呵!” “是是是,二当家说的是。” 那领队点头哈腰的,瞄着她身后带了个清清冷冷的美人儿刚想打趣一番。又看着那男子不像普通欢场里的,带着点儿不可冒犯的高贵劲儿,再说这关荇护得紧,连下马都是亲自抱下来的,挺不一般。 她赶紧牵过关荇手上的缰绳道:“那二当家和...夫郎自去享乐,您这马我保证用上等的水草给它喂得饱饱的!” 关荇牵着林洛离挡在身后,从腰封出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块随意抛过去笑道:“赵领队说话我爱听!小小意思,算作我请城防几个姐妹喝酒用的。” “还得二当家的最大方!”赵元立刻喜笑颜开,往衣服上擦了两把就收入了囊中,“小的就先行一步,不扰了二当家的雅兴。” “有劳。” 说着她便牵着马走了,留关荇和林洛离两人站在原地。 一通掰扯,关荇也累,等她回头的时候林洛离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直将她看得也有些拘谨。 “窈窈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也被我的神武勇猛迷了眼?” 林洛离低头失笑,讽道:“你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官府的人都会哄。” “我可不仅会哄官府的,”关荇捏紧他的手扯近,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答道,“见了窈窈,我自然也会多说些窈窈爱听的话。而且,她刚才不还说你是我夫郎吗,我听着开心。” 林洛离被她反将一军,愤恼却怎么也生不出气来,红着脸郁闷地被她牵进了城。 云州城的名头林洛离早有耳闻,可纵他见过市面,见着城中人声鼎沸的喧闹也微微一愣。 这城里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绸,喜庆得很。还有不少商家正在自家门口摆了个案台焚香祭祀,鞭炮声连绵,一家接着一家。 满地的孩童没了大人管束也是东一茬西一茬地乱跑,四散地到处都是。 道路两侧挤满了各色食肆,还有各处流窜的货娘摊贩,还有不少他处罕见的西域奇珍,风土美食。 林洛离在山上呆长了,久未见过这么大的人流,再说他以前也并不喜欢凑热闹,不觉有点陌生,冷着脸避开一个冲撞过来地小童,往关荇身边凑近了一分,早忘了刚才两人之间的小摩擦。 “云州城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 第44页 关荇见他拘束不安,便紧了紧他的手道:“今天送春神,春夏之交就举办一次。你瞧云州城里大都是生意的,爱信些神佛,每年办得还挺热闹。我就想着带你出来看看。” “嗯,还挺有意思的。” 林路离心里咂摸出了甜滋味,也没那么小家子气,放松地跟着她逛了会儿,渐渐染上了些人气、烟火气,一分颜色未添,眉眼带笑就将整个人映衬得更加明丽。 突然关荇停在了一个货摊前,信手取了个傩面想要罩在林洛离脸上。 林洛离赶紧伸手去挡,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关荇心里酸得厉害,又放不下面子说实话,干脆编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刚才路过的那些人不都冲着我们看吗?我觉着,可能是我这银面挺突兀的,让人不喜,对我有些排斥。不如你陪我一道带了这傩面,省得别人再不长眼地看过来!” 最后一句,关荇说得咬牙切齿。她对林洛离的美好最是了解不过,也知他又足够的魅力能让一个女人疯狂。 在山上的时候她总觉得没那么在意,可现如今宝贝当着她的面被别人觊觎了,才有了那么点儿后知后觉的占有欲,只想把他藏房里自己赏玩,半分的美也不愿分给别人。 林洛离也早就察觉到不少人望她们这里看,被盯得很不舒服可又管不了别人,只能作罢。然而听到关荇这样说,对刚才那些目光更厌了几分,又很是心疼关荇需要长年累月带着这假面,不知这些年来遭受了多少的冷眼。 心一软,手指抚过她银面下凸起的肉红色伤痕,怜惜道:“何必管她人如何看你。你要是想带,我自然也是愿意陪着你的。” 得了准,关荇心急火燎地把傩面款在他脸上,遮住了他分为惹人注目的艳丽,又细细理好了他鬓侧的发丝拢在一处。 可叹容颜易遮,这通身的风流却难以隔断她人的视线,真要将他全身都裹起来才好。 关荇无奈,自个儿也选了个配套的,凑做一对,牵起他继续前行。 而于林洛离来说,带上这假面,他好像就脱开了原来那层身份,再没有人知道他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关荇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做一对真正的甜蜜妻夫。 他瞧了侧前方的背影一眼,只觉得心也连得更近。 关荇的目光直视向前,也没注意到他的心情。她本就是随性而为,若知道他会在意得这么深,一定不会让他再出现这些劳什子奇怪的心思。被人看了就看了,也不会少块肉。 两人漫无目的的逛了许久,从城南逛到了城北,手心湿乎乎的全悟出了汗还是舍不得分开。 直到林洛离被关荇护着,蹲在地上看摊主捏泥人的时候,肚子里不小心发出了几声咕噜细响。 尴尬至极,还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半分尊严也没了。 关荇挨他挨得极近,听得明白,立刻就笑了声。也不是嘲笑,就是觉得他极为可爱,毕竟不是真正的仙人,总有七情六欲要食五谷杂粮。 她也蹲过去,对着面红耳赤的林洛离道:“饿了?” 林洛离懒得理她,要不是她临近晚饭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拉了他出来,他怎么会在外面丢这个人。 “是我的错,和你在一起太开心,连吃饭都忘了。” 关荇见他害羞,边讨好边闹得更厉害,直把对面做泥人的老妇也闹笑了,夸道:“娘子和夫郎的关系真好。” “那是,”关荇大大方方地搂过林洛离地肩,“天生一对,是不是,夫郎。” 林洛离哪有过这种人前秀恩爱的经历,年纪又这般大了,更显得为老不尊,羞得只想找到缝儿钻进去。 他拍开关荇的手想逃走,又被攥着腕子拽了回去。 “老板,还劳你我俩捏对泥人,我等会儿来拿。” 那摊主笑呵呵道:“娘子可要摘下傩面,让我仔细瞧瞧你与夫郎的面容捏得更逼真些?” “不了,”关荇拉着林洛离起身,扬笑道,“按着傩面捏就行。” 之后,关荇就带着她饿了肚子的夫郎去吃饭。 林洛离原以为依她得性子怎么着也得找个大酒楼点上十个八个的菜,没想到只在一个人头拥挤的露天馄饨摊上落了座。 对面帮他到茶水的人察觉到他存疑的眼神笑道:“看不上?” 林洛离否认摇头。 “这馄饨摊的阿婆手艺一绝,你尝了保证下次还会缠着我带你来。” 林洛离又摇头。 “我就是没想到你竟肯带我下山。” “你会跑吗?”关荇不甚在意地问。 林洛离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你又何必问我这个问题。再说你那个宝贝似的侍子还扣我院子里呢,你舍得抛下他自己跑了?” 对面的女人自信又霸道,完完全全将他拿捏了个透,甚至透着一丝有他没他都无所谓的态度,爱惨了她这模样,又气她这样。 “这茶太粗。你先坐着,我到前面去帮你买一碗酒酿,喝着爽口。” 不等他阻拦,关荇就离开了,留他孤零零坐那儿,真就一点也没拘着他。 林洛离撑着下巴叹气,突然有只小手揪住他的衣角轻扯。 一个几岁大的小乞丐花着脸摇着破碗,可怜道:“公子,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 第45页 林洛离心善,便拿出关荇扔给他随便买东西的一包银子给她倒了小半。 反正也是赃款。 小乞丐一下子见了这么多钱,两眼瞪得老大,双腿一软直接跪下来连声道:“公子大善人!公子大善人!” 林洛离忙拉她起来,笑道:“拿去用吧,可别被人给抢走。” 他抬头看了眼周围,见关荇还没回来,便又取出几颗银子对她道:“你认识凌云山庄在云州的分堂吗?” 小乞丐被那几个银子冲昏了头,看林洛离也像看财神一样,急切地点点头:“过年去讨过赏。” “好,那你去跟那里找管事的跟她们说,卫夫郎在青峰寨,这些银子也归你了。你跟着我重复一遍。” “嗯!去凌云山庄的分堂找管事的说卫夫郎在青峰寨!” “真聪明。” 林洛离满意,刚想摸摸她的头,就被那小乞丐惊慌失措地抢跑了手里的银子。 他一愣,坐直往后一瞧,就见着关荇提着个碗笑眯眯地站他身后。 与初遇时的场景分外相似,也有很多不同。 第24章 旧人 不要这样对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洛离淡定地望向坐回他对面的女人。 关荇也不气也不恼,戏弄地看了他一眼,贴心揭开封在碗上的一层油纸推过去给他:“在你让那小乞丐重复一遍的时候。” “...”林洛离的手掌蜷握起来,有点犹豫却不害怕,比起解释更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关荇见他紧绷,笑着捏开他的手让他放松:“你想把消息告诉凌云山庄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遣人帮你去说。” 林洛离蹙着眉看她,一脸的难言。 “刚那小乞丐拿完你的钱还不知道会窜到哪里去,说不定等会儿就会把你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再说凌云山庄能信个小乞丐的话?探查消息还得费几天,你给她银子压根儿没什么大用处。还不如学着多讨好讨好我,说不定明天我就能放你回去。” 林洛离的手被她握在掌心捏挤,听她这么说心里瞬间漾出一腔浓浓酸意,难过地反问道:“关荇,你想弃了我?” 他第一次这样直言她的名字,带着失望以及换不回真心的黯然。 关荇一哽,后悔说得太过,只能无奈道:“怎么会呢。窈窈,我喜欢你。” 可她苍白词穷的安抚并没有让林洛离有多好过,只感觉到无尽的苍凉,朦胧罩在他五官上,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喧嚣。 “窈窈,世事无常,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今日过得开心吗?” 林洛离讷讷点头。 关荇继续道:“明日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好好把今日的乐给享了,是不是?” “关荇,天塌不下来,我希望我们能够一直像今天这样。”他说得坦率又隐隐带着一丝疯狂,“我可以不做晋阳山庄的主君,甚至不要林洛离这个身份,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可以为了我放弃青峰寨的一切,带我走吗?从此就我们两人,其他什么都不管。” “你要策反我?”关荇眼中闪过几分烦躁和不耐,也实在承接不住他这样的逼问,只想将这个话题尽快遮掩过去,玩笑道,“想策反我的话,多使些美人计,兴许我还会好好考虑。” 说完她收笑放开了林洛离的手,沉声道:“窈窈,不要再扫兴。” 被莫名凶了一句,林洛离想追上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头微微垂着,辨不清表情也不再说话。 关荇藏面具内的眉心深皱,整张脸分外冷硬严肃,带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场,连来送馄饨的小二娘都差点被她下半张脸的表情吓退。 “客...客官,您的馄饨。” 关荇指着桌冷声道:“放下吧。” “是,是。” 小二娘一放下碗直接脚底抹油,半刻工夫都没打等。 静默了一会儿,没人动。 桌面上蒸腾的白气冉冉升起几道,又逐渐消散,只留下一些拌着猪油葱花的食物香气熏着两张冷面。 关荇调整好心态,又恢复成之前温柔的模样,用调羹搅了搅热气舀过一勺递到他唇边:“不是早就饿了,还不吃?” 林洛离侧开头,从她手上取过勺子,自己闷头吃起来。鲜香的美食入腹确实很快缓和了他的沉重苦涩,胸怀放开了些,不想再因着这些事跟她计较。 关荇撑着下巴看他吃了一会儿问:“好吃吗?” “嗯。” “越宠越娇气。”她摇头。 等两个人都吃饱了肚子,关荇没事人儿一样牵着林洛离的手将他带出了馄饨摊,还要向城中的方向走。 林洛离不解地扯扯她:“这么晚了,还不回山上去吗?” “你急着回?”关荇好笑地问了一句,见林洛离又要开始生气,连忙加了句,“下山本来就是给你买簪子的,最后一项行程,买完再回。” “好。” 虽然刚才关荇说了句重话,闹得林洛离很不开心,可如今她先服了软,他再想就这件事说个清楚也全然没了道理,反显得他啰嗦。 她惯会逃避,最后只有他在为两人的未来而担忧。总之对一个人上了心,就会有诸多顾虑,再也做不了自己。 “这根如何?” 关荇将他牵进了一家金雕玉砌的首饰铺,从入门的几台玉雕便知晓这家铺子里的东西不会太便宜。 -- 第46页 林洛离看向关荇拿在手上的那根,完整的一块白玉雕刻而成的,素净通透,通身泛出润泽的光。因着原本那坯子就很好,也未多加修饰,简单按着玉石的纹路磨了几道,清雅大气,配着也显矜贵。 确属一件好物,是他喜欢的样式。 见来店的这两人气度不凡,十指带满了金戒指的掌柜也赶紧拿了盏腊灯凑上来笑道:“娘子好眼力。这是咱们铺子新到的一批上等货,一般人还不让瞧见。这不郭员外家的大公子刚来看货,这才不小心放到了外面。娘子可要给夫郎试试?” 关荇举着那根玉簪在光下细看了几遭,成色还行,不算独一无二的珍品但至少勉强能配得上林洛离。 先临时戴一阵儿。 她瞧了身边的林洛离一眼,见他虽表情淡淡,但抿着唇应当是喜欢的,便拿着在他头上比划了两下,询问道:“就这根?” 即便不用自己花钱,林洛离还是小声提醒了一下:“你也不问问多少钱?” 关荇笑了,转身就问掌柜的:“这簪子多少钱?” 掌柜的也是精明,算透了客人喜欢,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闻言关荇立刻就放了脸,将簪子扔回了红色的绒布托盘:“掌柜的,你是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城外的土匪,怎么还抢起钱来了?不买了,走。家里还有几块好料子,回头找人雕好了给你,委屈你再等几天。 说着她牵起林洛离就要往外走。 “诶,娘子,有话好说!”那掌柜的也是急了,这簪子虽好,云州城里舍得买的人却不多,好不容易有点门路怎可能轻易放过,“娘子,这簪子整玉雕的,费了大工夫也就得了一根。难得夫郎又喜欢,你多花几两银子讨个开心,何乐而不为啊!” 关荇好似被她说动了,停下脚转向林洛离问道:“你喜欢?” “还行,”林洛离浅笑道,“不过,一百两银子也太贵了。我看家里的料子也不比这儿的差,我等得起。” 两人你一唱我一喝,手牵着手没任何犹豫地直接出门。 急得掌柜赶紧拦她们面前,殷切道:“娘子急性子,好师傅价格也不低,哪比得上我们这儿现成的呀。这价格啊还能谈,不知您觉得多少价合适?” 关荇与林洛离对视一眼,又一脸不情愿地被掌柜热情地请了回去。 “我看这簪子充其量也就五十两吧。”关荇把簪子拿在手里又施恩觑了两眼。 “五十两?!娘子我看您才是抢钱的吧,咱们这底料都不只五十两,您看看这里面的多干净啊,一体的匀色。白玉衬美人,跟您夫郎多配啊!” 关荇嘚瑟道:“那是我夫郎颜色好,捡根枯枝戴着都好看!” “是,娘子说得是,这价儿您再往上提提?”掌柜的擦着一脑门子汗,涨得脸通红,她做了二十多年生意也没见过这么难缠得客人,真像个土匪。 “算了,给他戴的也不能太便宜...” 林洛离站在一边,看着关荇讨价还价不时插科打诨两句,只觉得越陷越深又畅快不已,人生陡然添了不少乐趣。 总归是喜欢上了她,若真能让她迷途知返就是使些美人计也不无不可。 关荇刚和掌柜的谈好了价,这铺子门口又来了俩人。 “陌...” 被不太愉悦的目光冷淡斜视了一眼,那翠色衣服的郎君便不乐意道:“庄主,好不容易出来逛逛你怎么还这副表情。林洛离功夫那么好能出什么事,倒是我,这几天日夜赶路累得半死,腰都痛了。” 自得到林洛离失踪的消息之后,陌渊就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全身心都挂在她那个夫郎身上,连赶了四五天的路,到了这云州城好歹才歇了一天,碰巧就赶上送春节。 何钏自然是不能放过。 陌渊一年到头陪他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多少,这回还要分给林洛离几天。那林洛离死了也好,反正人老珠黄又不如他年轻知趣。到时他嫁过去还能做个续弦,飞个枝,现在这见不得光的身份他真是受够了。 陌渊冷淡斥了一句:“放肆,他的名讳也是你配提的。快逛,明天早起去钦州,不想去你就自己回去。” 何钏撇撇嘴也不敢再跟她闹,连忙说了几句好话拉着她进了首饰铺子,滴溜溜的眼睛直盯上了那根摆在桌上的玉簪,不知礼数地上手就拿。 关荇刚讨完价,东西差点被其他人碰脏了,眼疾手快地给提前抢了回来,不快道:“干什么?” 她对着林洛离多少还有几分耐心,对看不上眼的男的压根儿就不爱搭理,特别是这种没教养的,狠厉的眼神朝他一瞪,差点射出俩窟窿来。 何钏被吓得往后一退,可想着有陌渊在底气又上来了,任性道:“我就看看簪子,你什么意思?” 关荇哼笑一声,不屑道:“这簪子我买了,你碰不起。” “呸,一根破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出双倍的价钱买,掌柜的,多少钱?!” 后面跟上来的陌渊对关荇的嚣张模样也心生不喜,便也没有讲话。 关荇笑着对掌柜扬扬下巴道:“掌柜的,跟他说多少钱。有钱人爽快啊,说不定你还能多赚一笔。” “这...两倍价是一百三十两,您两位要是喜欢这就给你包起来。” 何钏一听价格,也有点儿心虚,可又抹不开面子,逞强道:“不就一百多两,我...” -- 第47页 陌渊拧着眉将他拉到身后:“内子率性而为,多有得罪。还望尊下见谅。” 关荇想怼回去,不防林洛离在身后拽住她的袖子,应当是不想多生事端。 “好说。” 她淡淡回了句,也没做多想,付完钱拉着人准备走,只觉得林洛离蓦然把面具戴上有点奇怪。 另一边失了簪子的何钏也没走,固执地在看其他物件。 一开始陌渊并没注意到关荇身后还有个人,初见身形背影心下一惊,可那男子带着傩面看不见面容。 等人出了门她才回过神,幡然甩开了何钏的手,追向相携而出的两人,挡住了她们前行的路。 她对着关荇说话,眼睛却不避嫌地直直看向躲开她对视的林洛离:“姐妹慢走,恕我冒犯,可否容我见一见尊夫郎的样貌?” 关荇手一紧将林洛离挡在背后,眯眼不善地瞧了陌渊一眼,随即笑道:“确实冒犯,这个要求我怕是不能答应。让开。” 话落便反手一掌拍上陌渊的肩,将她打开。力道不大,却足以威慑住陌渊的咄咄逼迫步步紧追,然后拉着林洛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陌渊的视线。 步履匆匆拐过几条街,关荇才满怀怒气地将林洛离推进一道暗黑小巷,强逼在角落里。 在遮天避光地夜幕下,她粗鲁地将那傩面掀开一半,遮住了林洛离朦胧发红的眼,不敢看也不想看,发狠吻上了那张微颤无血色的唇,用力咬住碾磨,只想将他完完整整地占有。 可他的沉默和顺从只会让她更加嫉妒恼恨,侵袭得更深,不带丝毫温情。 在温热包容的口腔里关荇失了控,捏着他的下巴搅得他满嘴咸腥,所有的感受最后只剩下强迫与凌|辱。 直到两行清泪从那双看不见的眼里落了下来。 冰凉触到心口。 被拉回理智的关荇才从他唇间慢慢退了出来,听他哀切道:“不要这样对我...” 第25章 故梦(小修) 你嫌弃我不…… “庄主?”何钏早选好了一套镶金玉饰, 就等着陌渊来付钱。 这套玉饰品从钗环到镯佩统共不过才八十多两银子,刚才那根簪子就是再好也不可能让他花一百多两买,他又不是冤大头。 不过等来等去, 陌渊还在门口发呆并不理他, 他便又娇声高喊了句:“庄主, 钏儿就要这些。” 陌渊终于被他叫喊乱了心神, 皱眉看过去:“多少钱?” 掌柜的今晚做成了两单大生意,整个人笑得比妓院的龟公还热情, 赶紧接话:“今儿城里送春,我也讨个喜气,给您去零凑个整,统共八十两。您用宝钞还是现银?” 陌渊闻言, 也再管不了刚才那个很像林洛离的男子。不悦地走过去几步,拿过何钏手边的已经包好了的玉石看了两眼,只觉得不值这个价。 以前林洛离每年最多只会花个一二十两买些喜欢的外物, 常用的不过那么几根簪子, 哪里会花费这么多。 再说她们晋阳山庄虽说做得大,既要撑场面吃饭的人口也多, 现在还有朝廷插手, 生意难做,要她一下子花这么多钱买些破玩意儿实在肉疼。 掌柜看出了她面带难色,口风瞬间就变了,冷淡道:“娘子若是要再考虑考虑, 我就先把东西收起来了,免得磕磕碰碰坏了价钱。” 说着就要取回自家的东西。 何钏当然不肯让,扯着那东西又羞又臊,直接吼起来:“慢, 等等!陌渊~” 他看向旁边的陌渊正想发作,可见她脸色又不敢,只能小意求道:“我真的很喜欢,也不是很贵。你看刚才那个人给她夫郎一根簪子就花了六十多两银子,我这么多才八十两,你就给我买了吧!” 毕竟他也是个正经门派的小公子,陌渊平时对他还算有求必应,花钱也不小气。只怪她当初心情郁闷,酒后一场乱性才害得他像现在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她。 被何钏伏低作小一通,也打心底不愿输给刚才那个气焰猖狂的女人,陌渊咬牙掏出一张百两的银钞拍在案上付了账。 虽然过程不是那么顺畅,何钏抱着自己的金银首饰心满意足,眼巴巴地等着掌柜的把银子给找回来,自觉攀上陌渊是他人生做的最对的决定。 这掌柜赚了钱,对谁都是天王老子,也没了之前的芥蒂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躬着腰就把两人送出了店门,然后喜不自胜地关了店门到万花楼喝小酒去了。 而在云州城城南最偏僻的巷道里,关荇拥着刚被她的怒气波及到的男人,一时无人开口,只有压抑的低泣声偶尔从她被哭湿的肩头传出。 “我不舒服。” 林洛离哭得有些累,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想先开口。可压在头上的面具让他头疼得厉害,太阳穴处的青筋连着下颚的酸楚跳个不停,直让他觉得晕眩。 关荇忙替他取下那张假面,伸手在他穴道位置注力揉了两下,解了他的疲累。 “好些了吗?”她语气还带着点儿冷,又是满心的怜。 林洛离不想答,只埋在她衣襟里默默吸着鼻子。 两个人谁都没再提刚才的事情。 关荇想摸摸他的背,却被他耸肩躲开了半分。 手顿在原地,关荇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受,只好先道:“我们回去再说。” 林洛离僵直着身子脱开她的怀抱,侧身整理好刚才被弄乱的衣服,除了眼尾还红以及嘴角多出来的伤口也没什么不妥。 -- 第48页 他偏头不想看她,对关荇伸出手:“把面具还给我。” 关荇刚缓和不少的脸又冷了下去,直接把面具扔进了暗巷的破竹篓子里,强横道:“不用,就这样出去。” 林洛离被她拉拽着,小跑才能跟上她的脚步,本就破了口子的心更是四处漏风,寒凉从骨子里泛了出来,于是奋力甩开关荇的手,越过她自己往前走。 关荇也拿他的性子没办法,再说她也没排解开,又叫她如何去安慰林洛离呢,索性慢步跟着他,等林洛离走错了道儿她才在后面凉凉提醒两句,让他转个方向再走。 此时已至午夜,路上的行人散去了不少,稀稀落落几个也是急着归家的,还残余着热气的各色小吃铺子也开始收桌子捅灶准备收摊。 林洛离和关荇就这么在空旷的大街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中间隔了一两米的距离,任谁看了都像是不认识的两个人。可又走得那么别扭,影子叠着影子,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 “诶!娘子,慢些走!” 一个背着大箱子的老妇人原本在路边东张西望,蓦然见了她俩才松了一口气,心急火燎地追了上来,举着一对泥人偶埋怨道:“娘子,人偶早做好了,迟迟不见你来取。还好我多等了会儿,要不可就错过了!” 关荇被挡了个措手不及,驻足汗颜道:“实在对不住,我一时忘了。劳烦大娘久等,我这就付钱。” 说着就要从腰封里掏铜板。 老夫人急忙按住她的手:“不用,不用,你我相逢便是有缘,真不是为了钱。我是见着你们妻夫感情好,不给你们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话虽如此,关荇还是坚持要给。 一老一少站在大街上争到最后,连站在不远处等候的林洛离也看不下眼,开口道:“大娘你就收下吧。” “是啊,大娘。让你免费给我们做了活儿,这不是折我们寿吗。”接着关荇手一款将钱直接按在老妇的手心上,“我也不知道要多少,多了就当给我们妻夫积个福。” 事已至此,那老妇也乐呵呵地不再推辞,瞅了眼站得极远的林洛离凑到关荇身边小声道:“哟,这是吵架了吧!” 被长辈看出来,关荇有点儿难堪,为难地点点头道:“没什么,跟我耍小性子呢!” 老妇大笑:“嗨呀,少年妻夫,吵架算什么,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和我家那口子刚成亲那会儿也是成天鼻青脸肿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都在一个窝里过了大半辈子了!哈哈哈。” 关荇看了眼前方昂首站立的挺直背影,心中一软,不觉收敛了露在外面的刺,跟着苦笑了两声。 “关键你得会哄,别老板着脸,适当的时候说两句软话讨个笑,妻夫哪有隔夜仇?我不是倚老卖老啊,要真让人家伤了心,到时候有你哭的!” 关荇被她点了一通,重新豁然,忙拱手拜谢道:“谢大娘指点,晚辈受教。” “呵呵,去吧,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临走前,关荇再次回身弯腰真诚地谢了一记,才快步追上已经先她走了好远的林洛离。 老妇叹了句,还是年轻人精力好。不久也趁着今夜格外皎白的月色,去找那个做好夜宵正在等他归家的人。 关荇先是追到他身边,一道走了几步路才斟酌着将手里的泥偶伸到他面前晃了晃。 “看,那个大娘替我们做的。” 林洛离瞧了眼那两张傩面小人,原本应该让他开心的东西这时候看着实在厌烦,手一挥推开了去,让她别挡道。 关荇也未再勉强,只是依旧负手跟着他肩并着肩走,再没有落在后头过。 到城门口取了马,还是两人一骑,在身体上并未有心理上的那般排斥,前后想贴,星夜赶回了青峰寨。 到了家也不算太晚,俞虹还没睡,坐在院子里跟李二一起准备明天的食材,一个爱说话一个哑巴相处得倒挺和谐。 看到林洛离回来,俞虹便立刻站起身迎上去:“公子,你回来啦!” 林洛离浅浅点了个头,面色冷淡,连个声儿都没应直接进了屋,关荇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俞虹被公子这模样弄傻了,转头问李二:“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儿了?” 李二耸耸肩,一脸的事不关己。 “哼,肯定又是你那个主子搞得鬼。公子脾气不知道多好,才不会轻易生气呢!” 李二默默吐槽,她们主子搞的鬼可多了,也不少这一件两件的事儿。只求俞虹别因着主子迁怒于她就好,不过她这个可比里面主子那个好哄多了。 进了房,关上门,关荇便没有了那诸多顾虑。 静坐在厅里等他洗完澡,便不顾他的挣扎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将他裹着抱上了床,又取来药箱蹲在床边用棉球细细替他被咬破的嘴角上药。 “对不起。”她边拭边道,“今天是我着急了,所以跟你道个歉。” “嘶~” 那药清凉带着刺激,弄疼了林洛离,也让关荇下手更加轻柔。 等涂完药,将药箱收好,关荇又蹲回来摸摸他的脸道:“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清楚我的意思就好。” 后来,关荇沐浴完吹灭了蜡烛,躺在了床的外侧,与往常无异。 两个人却谁都没能睡着,四只眼睛齐齐睁着望向床顶。 -- 第49页 “你今天生我气了?”林洛离突然出了声。 关荇摇头,知他看不见,又道:“我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 关荇不想说,默了会儿还是坦诚道:“我是个女人,所以我会嫉妒第一个拥有你的人,也会嫉妒你要唤她妻主的女人。要是我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窈窈。” 她用力搂过林洛离颤抖的肩,埋在他脖颈间亲吻,将一腔喜爱与痛苦全都诉诸于他。 告诉他,他身体的每一处她都想要,只能由她占有。 林洛离受不住般微喘着推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黑白看得分明。 “你嫌弃我不是处子之身?” “当然没有,”关荇捧着他的脸郑重否认道,“我只是太嫉妒了,嫉妒到发狂。你能明白的,窈窈。” 她对着林洛离的鼻尖啄了一下,然后笃定道:“今天那个人是陌渊,你的妻主。” 林洛离闭眼靠在枕上点头:“是,她是陌渊。她应当是来找我的。” 他又道,“跟在她身边那个男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不过一直住在南边,不在晋阳。主要她不往我眼前带,我也没有多在意。而且...我们之间的事完全与她无关,不是吗?” 蓦然睁开的那双眸子灿若星辰,耀眼明亮,里头烧灼的爱意一时竟让关荇无地自容,觉得一点也配不上这样认真又纯净的他。 更何况他并不完全属于自己,他有堂堂正正的身份也有妻女,无论如何她都是个介入他美满生活的第三者。 也许一时的刺激可以冲昏人的头脑,爱上了这个叫关荇的土匪。他真的不会后悔吗,特别是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之后。 关荇神色复杂地问道:“窈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笑:“我知道,我在对你用美人计...唔~” 是夜,林洛离在濒临爆发的那一刻释放出从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哼出的高亢哭叫。 满身通红的他脚趾扯着被,紧抓住关荇大敞的衣襟,激动哭喊道:“荇娘,我只想活在今天!” 接着,行至巅峰,玉浆四溅。 丝线骤然断裂,那隔阂般的银面被他用力扯开,砰地扔出了帐外。 第26章 赎金(小修) 我看公子更…… 半张脸的瘢痕凹凸不平, 新长出来的红肉经年与其他色块相互融合,形成了透明发皱的粘合点,初看时还有些怖人。 比林洛离想象的更丑陋了几分, 却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其实依稀能看清原来的俊朗面容, 但不真切, 只有眉眼的形状、挺拔的鼻梁完好如初。所以他想永远记在心里, 在这种灵肉交融振颤中将她的轮廓永远刻进自己骨血里。 就在触上的那一刻,关荇制止了林洛离快要碰到她面庞的手指, 握在掌心里再次覆身而上,不肯让他再做他想。 一夜纵情,不知在浪里翻过几回。 到最后那白玉伤了痕,关荇再舍不得也只得暂且作罢, 把疯了一整晚的男子裹进被子里,听他抱着自己又哭又笑:“真可怕,我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关荇, 我因何这么喜欢你。” 关荇沉默了半晌, 只拍着意识渐失的林洛离,轻声道:“没关系, 你现在在我身边。” 林洛离像一只寒夜里想要汲取温暖的小兽般窝在她怀里睡着, 幼稚地揪紧她的衣襟不愿放手,像是彻底回春到了还未经历过这么些苦难的少年时光,可以完全信任一个人。 即使她只是个刀口上混饭吃,嘴里没几句实话的土匪。 甚至连一句“喜欢”都不愿骗他。 到了白日, 林洛离又成了矜贵自持的主君贵夫,冷傲地往那儿一坐,半个眼神都不肯舍给关荇。 怕一看到她,又让人想到那些脸红心跳的场面。 难怪世人总说淫|欲这种事最耗精血, 他以前不懂,等三十几岁尝到了个中滋味才明白这个道理。 关荇最近因着失权,也多逗留在院子里,但还是给他留了足够的空间,只在书房里看仇玥忙得焦头烂额硬是要分给她的账本。 不过这二当家的不出门,要求她办事的人自然会来找上门来。凝辉院进出的人口免不了变得复杂起来。不少没眼色的还经常往院子里坐着的林洛离身上瞟。 她们二大王是不缺男人,可从没往房里带过,真是稀奇。 还是俞虹眼神一瞪,挡在他身前才吓跑了那些窥探的狗眼。 “公子,你进去坐吧。在外面对着那些人多心烦。” 林洛离掀开一页话本,含笑道:“凭什么要我避了她们去,这是关荇的院子,我就爱坐这儿。” 俞虹见劝不动他,也只得作罢,坐近林洛离身边。 他撑着下巴,堆起最近被养得肥嘟嘟的脸颊肉,叹道:“哎,公子我们上山了这么些日子,庄主怎么着都得到消息了,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呀?” “快了。” 林洛离目光微闪,突然烦乱起来,直将话本随手后翻了几页碰巧翻到了一张细致描绘的水墨插图,与昨晚某个景象分外相似,登时脑子里全是轰鸣,像要炸开一般。 “公子,你怎么了?” 俞虹觉得奇怪,刚想够过来瞧,那话本子就被林洛离扣了起来。 “没什么,只觉得这土匪寨中太过无聊。” “就是!”俞虹也深有同感地附和起来,“不过…真要走了,我还有点不舍。公子,你呢?” -- 第50页 林洛离垂眸:“能不能出去还另说呢,你就先想到不舍了?” “就是李二,她对我还挺好的,做的东西也好吃。我觉得,”俞虹左看又看,做贼一样悄悄道,“李二肯定是因着手艺好才被那二当家抢上山的,她看着一点也不像山贼。不过我问她,她不跟我说。” 林洛离突然想到了那天李二用的枪法,凌厉猛烈含满了杀气,确实不像山贼,倒像个战场上摸爬滚打起来的士兵。 应该以前进过军营,后来才落草为寇的。 八年前,霍家幼女霍衍领兵平息了胡人叛军,一时百废待兴。 虽然打了胜仗,战线拖得太久已然深深伤到了国之根本,朝廷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兵。手脚健全的就被遣回原籍侍农耕种,伤了残了的也只发了两个月的饷银让她们自生自灭。 霍衍自然不服,更不能容忍一起奋勇杀敌抛洒热血的同袍姐妹落得此下场,大雪天拎着帅印跑到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大概是圣上念及定北王一家的功绩,又不忍霍家失了独苗,才妥协开恩,要各地府衙妥善安排那群被遣返回乡的功臣们。 然则天高皇帝远,这群士兵数量又太过庞大,不作为的地方官遍地走。不少人被生计迫得走投无路,沦为贼匪得更是不在少数,由护国英雄变成了人人喊打得狗熊。 怎能不让人心生叹惋。 再说霍衍大概是那一场大雪伤到了根骨,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之后并未继承母姊的衣钵,也未袭爵,而是选择留在京城当了个闲散贵公女,成日招猫逗狗,吃皇响度日。 不过她一直未曾娶夫之事确属奇怪,还传出来不少闲话,都说那场雪伤了她那地方,留下了隐疾。 这些年来,关于那位前半生堪称传奇的定远王幼女,唯有两件最为出名。一件事在花楼里为了争抢花魁和宰相之女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人命;另一件事则是她战时风流有个胡汉混血的私生女。 林洛离曾跟随父母去过军营几回,与霍伯母还算熟,也和差点成为他妻主的霍劭见过,倒真没与霍衍有过任何交集,也是造化弄人。 想罢,他对着俞虹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与她本不该相识,先珍惜当下就是,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俞虹泄气叹道:“…哎,李二定然是要跟着她那个土匪主子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话音刚落,关荇便从书房里出来了,直直向林洛离这边走来。 “老大生辰,我得去趟忠武堂。今晚外面当会有些嘈杂,你安心待屋子里别出去。若是睡不着,就等我回来,我尽量早点儿脱身。” 林洛离起身想送她出门,刚站起来就被搂着腰抱了满怀。 关荇满意地瞧着简单斜插在他头上的簪子满意笑道:“还不错,这簪子买得值。” 林洛离抿唇,略微羞涩,如今有了悦他容者,他自然也愿意在打扮上多费些工夫。 他应声打趣:“要是再多买两根怕不是要把你买穷。” 关荇轻蔑一笑:“这点银子还不至于。再说,为了窈窈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林洛离笑瞪她一眼,嗤道:“油腔滑调,这种惯会骗小郎君的话我可不会信。” 关荇瞧他唇边的小弧,便知他信了,也不戳穿。再低头瞄了眼桌上放着的话本,看向躲闪的林洛离戏谑道:“原来窈窈爱看这种,不如晚上等我回来之后再探讨一番?” “快走吧你。”林洛离推开她,真的是想安静跟她待一小会儿都不行,万般不正经。 等人真要走,他忍不住道了句:“早去早回。” 关荇离开的步子也没停,背着身扬扬手径直往外,潇洒也显得凉薄,从不回头。 林洛离目送了她好久,才舍得把视线收回来,对着旁边牙酸的俞虹道:“看什么看,你也老大不小,该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想想了。” 俞虹管不了公子的事儿反还被管了,只能瘪瘪嘴道:“知道了。我看公子比我还要不舍得这青峰寨呢!” 林洛离原还板着脸装装严肃,突然就被他这以上犯下的模样给气乐了,笑到不行。果然到了这土匪寨子里,什么性子的人都能变野。 但笑完又是无限惆怅,他开始隐约期待他与关荇之间更多的可能,不知关荇愿不愿意给他。 原本怀揣着大好心情的关荇中途被王麻子拦了路,山下来了人。 聂游最近得了个会来事儿的商家子,一时记不起卫朔这茬,她原想着趁机把人弄自己屋里去,不过既然凌秋来了也省得她再费心思。 “凌庄主好胆量,带这么几个人就敢闯我们青峰寨。” 凌秋一身圆领白袍头戴方巾,为人端雅温文,若不是拿剑更像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往那儿一站粗犷的大厅都温和了不少。 她先是吩咐手下将备好的礼搬上来,对着聂游拱手道:“在下的夫郎如今在贵寨做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来闯一闯。扰了大当家的生辰雅兴,先将小礼奉上。” 三箱装满了金子的木盒齐齐打开,耀得满厅金光,厅中人除了瞎眼老六皆被这几只箱子吸住了目光。 “呵呵,凌庄主这是什么意思?”聂游回过神,故作不屑地剔剔牙,“我们青峰寨也不是没见过市面,你凌云山庄家大业大,用这点儿金子就想换个主君回去?” -- 第51页 “凌云山庄的主君自然不值这个价儿,这些不过是给大当家的生辰礼,还请笑纳。”凌秋挥手,让人把箱子闭合上,直接放到大厅中央,接着道,“关于我夫郎价值几何还需大当家的明示,只要给得起,我自然也愿意双手奉上!” 聂游眼皮微跳,且不说老二从中作梗一直没让她吃上卫朔,说到底不过是个破了身的男人,又整天要死要活的。不如趁此机会狠宰凌云山庄一笔,多买几个没开过苞的扬州瘦马也比这个好。 她不觉有点心动,放下了架椅子上的腿,大笑道:“想不到凌庄主也是个性情中人!来人,先将卫夫郎从月牙峰请下来,让她们妻夫好好团聚一番!” 凌秋到了此刻也终于有了一分动容和急切,暗自咬牙道:“多谢,大当家。” “不谢,不谢。这卫夫郎在我们寨子里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半分没亏待。凌庄主放心!” 等候的片刻间,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进来的不是卫朔,而是银面覆脸的关荇。 凌秋掩下失望,起身抱拳拜道:“这位便是二当家吧,久仰大名。” 比起聂游的虚情假意,关荇则显得更加冷淡,漠视了她,走到聂游面前谄笑道:“大姐生辰喜乐,我今儿可是给你备了份好礼!” 碰巧卫朔就在这时进了门。 关荇一愣,随即笑道:“巧了,礼来了。” 第27章 妥协(小修) 你想回去吗…… “妻主!” 卫朔在月牙峰住了那么久, 已经数不清日子,也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子,甚至开始惧怕突如其来的改变。 他今天突然被带离了熟悉的地方, 也没了能够挡在他身前的人, 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缩在壳里。再说他和凌秋等了这么多年才怀上孩子, 为父则刚, 他怎么也得护住这个小生命,至少要像像林夫郎那般坚韧。 可一进门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卫朔的眼泪怎么都憋不住,只想扑到她怀里好好痛哭一场诉说连日来的害怕与辛苦,许诺以后再也不会随便离家出走了。 凌秋见了卫朔也急着要去接,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拦住了去路。 她握紧拳忍下冲动, 转身不悦地对着聂游道:“大当家的是何意?” “凌庄主莫急,我就是带人过来给你看看,过得不错。但没说现在就要把人给你。” 聂游一开口, 关荇这才朝着那一群五大三粗的女人中分外显眼的凌秋道:“原来是凌庄主啊, 失敬失敬。还说呢,今日青峰寨怎么蓬荜生辉, 原来是凌庄主大驾!” 她口出猖狂, 句句庄主却无一丝敬意。 凌秋对于她的挖苦并未做什么表示,只是面色难看地随意拱了下手。 “怎么着,大姐。这是上来要人了?”关荇落了座,手长脚长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姿态, “这人都到寨子里来了,哪还有随意放回去的意思。” 她斜觑着对面气道发抖的凌秋,全是占着上风的悠哉。 “二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仇玥指指地上几大箱金子笑道,“值钱着呢!” 凌秋毕竟是个大山庄的话事人,平时在江湖上受尽了尊重,现如今一群土匪当着她的面侮辱她夫郎,她却只能先忍气吞声,这叫她如何不愤怒。 索性不理不睬,对着为首的聂游道:“话已说清,我想大当家的应当知晓的我的意思。我也不在这儿继续碍着大当家的眼,若是几位当家商议好了去凌云山庄通知我一声便可。” 聂游喜她识趣,瞟了眼没脸的关荇,得意万分,看到了没,这青峰寨还得是她当家做主! 那她便就现现威风:“凌庄主,我哪是会断人姻缘的那种人,谈妥了定然尽早放你妻夫二人团聚,放心吧。” 凌秋见过卫朔一面之后也放心了不少,斟酌片刻还是提醒道:“大当家的爽快,在下感激不敬。这次一同赎回去还有晋阳山庄的林夫郎,还望大当家思量清楚了给个准价儿,也好让我们有所准备。” 看关荇喝着茶坐在一旁没有说话,聂游呵呵笑道:“还有林夫郎啊。那价格可就又变了,那林洛离现在可是我二妹心上的宝贝呢!不过凌庄主放心,我会好好儿劝劝她的,过两天指定派人给你回信!” “那就有劳大当家了,我们走。” 凌秋略一拱手,安抚地看了眼咬着唇垂泫欲泣的卫朔,带着手下出门之前又回头不经意往关荇那里望了一瞬。 以前和青峰寨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这寨子里二当家最难缠,可今日这人的气势完全像是被姓聂的压住了一样,根本做不得主,并没传言中说的那般神乎其神。 不过这样也好,更方便她们行事。青峰寨这毒瘤当真不能再留,就算真要跟朝廷合作她也认了。 凌秋一走,聂游就眯着眼,喝了口酒挥挥手:“送卫夫郎回月牙峰。” 等厅里都只剩下了自家人,关荇双眼暗得像团粘稠的墨,快走了两步到了聂游跟前,急促道:“难不成大姐要将这煮熟的鸭子放飞了?” “二妹不会是舍不得林洛离吧?”聂游嘲讽。 “怎么会!”关荇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带些尖利,“老大,那些都是私欲,我可是一心为咱们青峰寨着想!” “哦?”聂游早就看出了她的欲盖弥彰,心中讽笑。 -- 第52页 “我们青峰寨占着天时地利,如今来投靠的姐妹也越来越多,拿下整个荆楚都没问题,难道大姐害怕凌云山庄?” 聂游神情微变。 关荇再接再厉劝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凌云山庄如何,晋阳山庄又如何。就算两个山庄联手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朝廷那帮酒囊饭袋,老大你也是见过的,哪能比得了我们!c” 关荇越说越起劲,冷不防聂游酒缸往桌上一磕,凉声道:“二妹,我记着你最近不是不管事儿吗?这寨务自有我跟四妹商讨,你有时间不如和那林洛离再共度几日好时光,免得他日后悔。” “老大,你!”关荇从不曾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过,整个人气急败坏,深呼了两口气才调整好口气平静道,“老大说的是,明日我重新备份礼送您。” 说完她席也不吃了,沉着脸转身就出门,也没人敢留她。 “呵呵,大姐消气,我觉得二姐说得也有道理。”人走了,仇玥连忙倒了杯酒上前敬了聂游一杯。 “嗯?” 聂游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也不敢再说。 “关荇还是年轻,太轻狂了,她以为朝廷是吃素的?不过打了几回胜仗就如此大意。哼,以后账本也别再拿去给关荇看了,直接送我屋,我看她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是。”仇玥尴尬地直点头,她这大姐确实谨慎,也不是不好,不过她屋里那个商家子会算账不假,看账本又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大姐二姐越发不和,她在中间想打马虎眼也难呐。 关荇回房的时候林洛离刚用完晚膳,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回来。 “席这么早就散了吗?” “没有。”关荇没提跟聂游闹翻的事情,只道了句,“凌秋上山了。” 林洛离喝茶的手一顿,却也没多大的意外。 一直担心的事情不出所料地发生了,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反倒落了地。 “她来说了什么吗?你这副表情。” 关荇坐在她对面,提起温在小金丝碳炉上的茶壶自倒了一杯,笑道:“表情很难看吗?” 林洛离摇摇头:“也没有,不悲不喜的。总之没有走之前那么开心了。” “想不到窈窈还会看面察人心。”关荇眼带戏谑,“你到底还会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有个女儿,”林洛离见她神色平常才继续说,“她如今快长得和我一般高了,惯是个调皮的。” 他说到女儿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柔,大概是做父亲特有的一种气质,没在关荇面前表露过,让她觉得新鲜。 “我以前没做过父亲,刚开始的时候手忙脚乱的,也没人教我这些。这十多年尽跟她斗智斗勇,识人情绪方面也长进不少,”他媚眼一瞪,“所以,你休想骗过我。” 关荇哭笑不得地伸手过去摸摸他的头直接问道:“你想回去吗?” 关荇问得干脆,林洛离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若说他想,那是一定,无可指摘。可如今与她有了这样的牵绊,怎么可能一下子将这里全部抛下。 如俞虹所说,他越来越舍不下了,他有了更重的欲念。 他和关荇明明行过比夫妻更亲密的事情,可他总觉得关荇离他很远,甚至怀疑关荇到底是不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只喜欢他这具算是可以入口的身体。 他反问道:“那你呢,关荇,你想我留下来吗?想我同你一起吗?” “倒变成了你问我,”关荇笑着与他对视,转开眼后索性伸了个懒腰,将隔在两人中间的小桌挪下了榻,滚身躺进他怀里,“明天跟着我去个地方吧。” 林洛离抚开她落在银面上的几绺碎发,问道:“远吗?” 关荇舒坦地闭着眼答:“不远,就在后山。” “好。”林洛离答应得简单。 过会儿,他想了想又道:“我答应了你那么多要求,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关荇嗤笑出声:“你不会真把我当你女儿待吧?” 头顶上没了动静,关荇睁开半只眼,觑了眼抿嘴生气的男人,讨饶道:“行行行,你说吧,我先听着。” 林洛离这才缓下了脸色,摸着她的银面道:“以后屋里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别带着这东西了。闷着也不舒服,反正我昨晚也见过了。” 关荇捉住他乱动的手,从闭上的眼能看清眼珠微微转动,犹豫了片刻。 “你不嫌弃?” 林洛离失笑,她这样自傲的女人竟也会担心这个。 “我都做了你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嫌弃你。” 于是便低头吻上了裸露在外的烧痕以及她的唇。 关荇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不带情欲,柔情满满。 冷静之后她也坐了起来,调侃道:“那我以后进了屋子就不带面具,你夜起的时候可别被我这样子吓到!” 林洛离腹诽,早就被她明里暗里吓过不知道多少次,若还不习惯那还了得。 但关荇愿意答应这个要求,他还是很开心,也许以后关荇会愿意为他妥协得更多。 只不过后来关荇洗澡的时候在里面呆了很久,林洛离拥着被子觉得她可能是还没做好准备,毕竟破了相的人自信这块儿多少还是有点缺失。 -- 第53页 他愿意陪着她慢慢改变。 而在暗室里用粘胶把脸上的死皮贴得更紧的女人满心不耐。 自林洛离住进来,她成日带着面具已是疲累,今天真被美男计熏了心落得这副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昨儿晚上她也没想到林洛离会突然来那一出,还好天色暗又及时拉着他的手,不然差点露了馅。 关荇低叹一声,又觉得好笑。 出门先是吹了蜡烛才上床抱住了他。 “你出来了?” 林洛离回身反抱过来,声音里透着倦意。 “嗯,明天早些起。” 林洛离勉力睁开困眼,在她怀里道:“明天回来之后我再做决定。” “好,就依你。” 第28章 后路(小修) 我不想成为…… 早上, 林洛离越过外侧的关荇准备下床的时候,一时不察,便被那闭着眼含笑的女人拉着跪了下去。 一屁股坐在她腰上, 弹了两瞬, 颤颤不止。 纵使已经日夜缠绵, 做了许多时日的妻夫, 他还是羞煞了心,红着脸气恼道:“你这是做什么?” 关荇畅快地笑了两声, 还带着点儿刚睡醒的哑意:“起这么急?” “还不是你让我早些起?”林洛离索性趴了回去,躺在她胸前,听她的心跳声。 离得有些远,不比普通人跳得那般响动大。 大概因着习武之人气息都较为绵长的缘故, 他也是如此,唯有她们愉悦至云端之时那里的鼓动声才会交融在一处,听得分明。 后背的手掌沿着他背脊的玲珑曲线轻柔抚弄, 等再想贴近听仔细些, 关荇就抱着他坐了起来,在他嘴上亲了一记, 笑道:“洗漱去吧, 记得穿轻便些。” 林洛离羞涩地掩着唇,清浅地点了个头。以前觉得她戴银面的样子已是吓人到如今面具脱下来却没有了半分惧意,喜欢的甜蜜涨满了胸腔。 关荇见他愣怔便打趣道:“还不动,等着我抱你下床?” “才不是。”林洛离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下床穿鞋, 一时手忙脚乱差点穿错成她的,臊得慌,活像个未经人事的小郎君。 等人急急忙忙走了,关荇也没立刻跟上, 反倒睡回去,眯着眼又躺了会儿,只觉得这种日子还不错。 低叹了一声,关荇再睁眼时,眸中满是清明冷静,古怪万分。 她穿好衣服出门之后,正见着林洛离站在院子里跟俞虹说话。 玉带掐着纤腰,一声竹青色长袍衬得他更加风雅挺秀,也显得跳脱年轻了些,唯有腰间系挂的墨青色小香袋还能看出点稳重,调和在一处整个人也显得分外和谐。 听到房门的响动,林洛离便浅笑着回过身来看她。 “俞虹问我们中午回不回来吃饭呢?” 关荇大步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捏了捏:“不回来,得下午才能回来。” “要去那么久?” 本以为只是去后山用不了多久,见关荇这么说,林洛离倒真有些期待,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里再容不得旁人。 关荇嗯了一声,又对着俞虹道:“放心,不会饿着你家公子的。” 俞虹讷讷,看着公子高兴他也不好说什么。 公子现如今是比待在晋阳山庄得时候开心多了,他看着既欣慰又忧心。这关荇对公子确实不错,但毕竟是个土匪哪来的前途。 再说待在土匪寨中也不是长久之计,临时委屈一下倒还好说,回去后他还能帮着遮掩过去。若公子真的失了智,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反正两个人都走远了,他还在一脸愁苦的盯着那个方向。 “你那个侍子那般宝贝你,生怕我是什么山禽猛兽要把你抢了去呢。” 关荇两手空空,就带着个林洛离,漫步向后山方向走去。 “他可能是觉得我近几日太奇怪了,以为我发了失心疯。” 林洛离沉吟了片刻,又道:“好像真的有点疯了。” 关荇听得见,却没做回应,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今天暂且别想那么多,好好陪我。” 林洛离低笑着啐她一口,紧接着也将她的手握紧,跟着她九曲十八弯,一路跃上山,似要翻了过去。 若是他功力不高跟着关荇还真有些吃力。 关荇一停下,林洛离便甩脱了她的手,撑在一棵树荫下休息,汗液浸润了额角的碎发,白玉般的脸散出了潮红,也衬得肤色更白。 他不悦埋怨道:“怎么走得这般急?” 关荇也是好笑,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替他擦擦脸:“我以前独来独往的,尽按自己步子来了。见你能跟得上便一时没太注意。” 她看着气息微喘的林洛离突然眼神发暗,怜惜中也掺杂着郁气:“你为何这样委屈自己,若不适应只管跟我说就是,不必勉强。” 等他缓了一会儿,关荇才又牵起他,两人一道,在漫天遮盖的林荫下漫步而行。 阳光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弹落在地,细细打下光影,说不出的静谧。 可景色太过单调,美好也有些沉闷。 关荇不知在想什么,行得依旧不算慢,却是按着他舒服的步调走。 一条路走到底,林洛离乍然拉住先他半步的关荇,直直望向她的眼睛:“我以前没有和别人做过这些,不清楚如何跟你相处,也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 第54页 他固执道:“关荇,我想讨你的喜欢。” 蓦地对面的女人呼吸一滞,紊乱起来,一时承受不起这样的情意。 “你从不是负累。”关荇慨叹。 急切的掌心扣紧林洛离的后脑,五指插进他如墨的发间,将低她三寸却一往无前的男子带了起来。 原来她给不了他那么多安全感。 林洛离倚在她怀里顺从地踮起脚尖,后腰紧靠着支撑他重心的那只手臂仰倒,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了自己。 唇齿间的吮吻早就满足不了他。 他想让关荇同他一样,也有那么多喜欢和不舍,可以义无反顾,或者再退一步,仅仅给他个小小的承诺让他安心便好,他希望能够看到她们的未来,而不只是事后虚无缥缈的惆怅。 若是关荇不是个土匪就好了,可这样他又怎么能遇见她。 吻到光影换了位置,关荇才终于放开了他,在他脸颊鼻尖各吻了几下,笑道:“我很喜欢,窈窈。做你自己就好了。” “走吧,再拖下去,咱们过了中午也到不了。” 林洛离默默跟紧她,低着头,高涨的情绪一时又落寞了下去。 快行到山巅他才缓过神来问道:“这一路怎么没见着有人巡逻。” 其实刚开始还能见着巡防的卫队,越往深处走也没了人的踪影。 关荇笑而不语,带着他两步轻巧地一跃直接越上了山头,又沿着一条狭窄的小道往下走了半刻。 “后山猛兽多,又有这处天险,一般没有不要命的会逃到这地方来。” 关荇带他来的这地方应当位处骆驼峰两个驼峰的正中央的一块平地,平时来人应该很少,碎石遍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那平地却是断开的,不小心踢倒几块,圆滚滚的石头便会顺着悬崖直直坠落而下,深不见底,没个声响。 像是有人在两座山间特地凿开了一道缝隙。 林洛离惧高,不等走到崖边就收了步子,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 只听关荇解释道:“骆驼峰因其象形而得名,外人都以为这两座山脉是连在一起的,却不知这中间还有一道深缝,一坠下去怕是会尸骨无存。” 说着关荇不怀好意地从后搂住他的腰,直往前倾,往那缝儿里假意带了一下。 林洛离两腿站得稳,不为她所动,可还是心怀戚戚,闭了眼,又紧张地睁开眼朝着石落的地方看下去,有种快要摔落下去的错觉。 “你怕?” 关荇凑近他耳边问。 “你真是个疯子。” 林洛离轻斥,握紧她衣襟的手曝露了他的心慌,却不至于太过露怯。 忽又问道:“那你怎么发现的?” 话语间有一丝颤抖,关荇便带着他离开了崖边朝另一边绕过去。 “以前青峰寨没起来的时候这山上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处土匪,后来我们做大了,才把整座山给吞了。” 林洛离瞧她说得神气,也不打断,就这么听着。 “那伙儿人被我堵在山上出来不得,就谋划着往这后山上逃,想躲过我们的扑杀。” “那她们逃走了吗?”林洛离惊讶,那处悬崖不算窄,又那么深,武功再高强若只靠人力怕是也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逃走了几个贼首。” 关荇故弄玄虚,弄得林洛离好奇不已,只想听下文。 “我本来也觉得奇怪,派人仔细探查一番也未得勘破其中端倪。寨中剩下的那些小喽喽也根本不清楚这些事情。” “后来那些人在云州城里露了行踪,被我抓回来逼问我这才透了底。” 关荇将他带到一处垂满了藤蔓的山壁处。 层叠的藤蔓织挂在山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满眼的青苔绿意,遮掩得半点不见原本带灰的山石,见着的人也不会多想,只觉得是迎风湿润才有了这玄妙的景象。 关荇伸手拉了根还算粗壮的绿藤,提步就跃了上去,林洛离也紧随其后,缠上另一根,与她飞到了一处,正到石壁中央。 “我送你的匕首呢?”关荇问他。 林洛离略微羞涩地抿了下唇,从袖口取出给她。 关荇在手上掂了两下,心情还不错。随即朝眼前错综复杂的绿帐上划开一道,露出里面的真身。 林洛离惊呼:“这是!” 关荇直接笑着将染着青绿色汁液的匕首又扔还给他,自个儿就着那可容纳一个成人大小的溶洞钻了进去。 林洛离忙不迭接过她随手抛过来的匕首,也跟了进去。 走过刚开始的一段较为细长的小道,整个洞穴也变得宽敞起来,偶尔能听到水滴的声响。 突然眼前火光闪现,照明了一室。 关荇燃起火折子,回身对他伸出手道:“神奇吗?” 林洛离握过去,对她点头。 从在只在一些杂谈游记中见过这种奇观,今日亲眼一见还是大为震撼,不得不佩服天工鬼斧。 “从前听过山民都爱将这种洞穴奉为山神,还经常会拿牛羊活人祭祀。那伙山贼多是山民组起来的,对巍峨山比我们这些外来人要了解得多。也是我们霸道,占了人家的地方。” 林洛离闻言笑了起来,被她牵引至一条暗河边。 沿着河流的走向望下去,那条道还很深,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 -- 第55页 “整片山壁不止这一处溶洞,长短也各有不同。有些肠道深,却弯弯扭扭的只到半山就成了死路。也有的浅,可若是不小心踩空,就会直接掉进一个深坑,再也爬不出来了。” “那这一处呢?”林洛离凝神问向他身边的女人。 关荇捏紧他的手,自负道:“这一处,可以直接通往山底。” 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林洛离冷了声:“关荇,你什么意思?” 第29章 霸道(小修) 还问我意思…… “所以你的答案是, 希望我走?” 林洛离挥开她的手,并不像关荇所想的那样善解人意,只有满脸的无言以对和失望。 关荇赶紧拦在转身要走的人面前, 郁闷道:“你怎会这样想。” 林洛离冷哼一声, 眸色低暗又落寞, 只觉得所托非人, 他的一腔真情全都付与了流水,便真当黄粱一梦就此了断也好。 只恨他这把年纪居然还识人不清, 空惹人笑话。 “滚开。” 掌风凌厉带劲,没有丝毫犹豫地拍开挡在他身前的女人。 他的功力早已在几天的温养中全恢复了过来,又因着心中激愤一时难缠得紧。 关荇连接了几招,不忍心真和他动手, 也根本拦不住他,只得先让他离开,站在洞口看他安全着陆才放了心。 原还想带他尝一尝这洞中的石鲶, 没想到又把人给气跑了。 从没有一个男人让她这般琢磨不透, 也让她终于有了丝把握不住的失措和紧张。 准备独自下山的林洛离记着来时的路,沿着藤蔓落了地便直接往回走, 什么悬崖山洞皆与他无关。 包括关荇。 一路上被石子硌得拐了脚他也未曾有过半刻的停歇, 只当后面有狗撵。 悲不自胜到最后也没了痛觉,甚至回程的时间比关荇带着他走的还要短上些。 俞虹正在吃饭,嘴角还带着松鼠鳜鱼的酸甜酱,见林洛离进来连忙起身。 “公子, 不是说用过午膳吗,怎么这么早?” 林洛离停在院子里,唇色微微发白,脸色还算平静, 只对他道:“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你等会儿送份午膳进房来,下午有空就收拾收拾东西...” 忽地他垂首淡然一笑:“罢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着还麻烦,不如出去再买。” 俞虹看他神情悲怆,担心地跑上去拉住他的袖子急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林洛离摸摸他的头,露出一个不带任何含义的笑,“我想,大概这两天我们就能出去了,开心吗?” “能出去自是开心的,可...” 可他觉得公子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开心就好,我有些累了想进去歇歇。” 林洛离进门没多久关荇也到了院子,还未等跨进院门就被等在院门口的王麻子给截住了道。 “二大王,大王请您去大堂议事。” 关荇正心烦,摆手道:“都我不把符印交出去了,这事谁愿意议谁议。” “这个,”王麻子犹豫,“大王说,事关您房里的那位,您还是去听听为好。” 关荇顿时心道不妙,正眼看过去:“这么快?” “哈哈哈,不算快了二妹。既然她凌云山庄给得起钱,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分别。正好将那几座瘟神送走,来这么几日搞得我们寨子乌烟瘴气的。” 戚锍今日也在,不过还是盖着棉被躺藤椅上说不出话来,看着对面关荇铁青的脸想笑又只能吸着气忍住胸口的疼。 他爹的林洛离那贱人下手也太狠了,直把她的肺前后捅了个对穿,让她变成个半残的废人,这口气迟早得出。 “二妹舍不得林洛离。” 关荇故作汗颜答道:“怎么会,一个男人怎么比得上我们姐妹间的情谊。最近刚好我也厌了,正好送走还能赚一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她看着聂游神色又道:“再说我现在不管事了,全凭大姐做主。” 聂游也爱惜关荇是个人才,见她这两日安分守己也满意了不少,扬声劝道,“这几日大姐也有不对的地方,二妹你忙了这么多年,该好好歇了。过段日子,这些事儿还是你的!” “大姐的意思小妹懂得。”关荇跟着逢迎附和。 “额,就是你前几天说的事我也考虑过,咱们这些年确实过得不错。不过,朝廷若是动了真格,咱们说不定连现在的基业也要丢。你不懂,朝廷狡猾着呢!闷声发大财才是道理!” 关荇汗颜:“大姐说得是,哎,我也是相差了。总觉得以咱们姐妹的本事不该屈居于此啊! ” “呵,最近流雾山的姐妹派人来说有意求和,我寻思着是个机会。等咱们再壮大些,不端了武林盟也得扒朝廷一层皮,二妹你就等着吧!” 聂游露出牙根,奸笑着拍拍关荇的肩。 未等关荇再多说几句,一个打扮风骚的男子便从内堂翩然而出,像只飞舞的花蝴蝶。 “大王,情儿都在里间等了许久了,你怎么还不来?” 他没骨头似的倚在聂游怀里,不时还瞟一眼下首的关荇,一点也不怕地娇笑道:“这位便是二大王吧?情儿还没见过呢!” 这关荇自然不会解他的风情,连个眼神儿也没奉上。 聂游不悦斥道:“我与众姐妹说事,你怎地这般无礼,还不快进去!” -- 第56页 李情儿见她生气,赶紧抚着她的胸口,撒起娇来:“我在里面实在等得太无聊了,这才出来的。” 仇玥就是爱美人的,最见不得美人伤心,立即道:“老大,反正咱们事情都谈完了,小姐夫进来也就进来了,听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大王~哎呀,对了我还约了明日要去云州城看料子,大王你陪我去吗?” 聂游也是被这两人迷晕了神,笑道:“明天流雾山着人来...又得给凌云山庄送人,这样吧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去。” “大王~”李情儿委屈地瘪嘴,叫得一声比一声还娇,闹得聂游酥了骨差点软了心。 仇玥马上贴心接着道:“大姐公事繁忙,不如我陪小姐夫去如何?那首饰衣料我一眼便能辨个好坏,保管不让小姐夫吃亏!” 聂游没作多想,只问怀里的美人儿:“怎么样?” 在聂游眼皮子底下,李情儿也不好和仇玥眉来眼去,只含羞答道:“那就有劳四大王了。” 关荇懒得再看这几出戏中戏,简单道了声别便先行离开。 没等拐出两个弯,仇玥就追了上来,姐俩好的揽着关荇的肩:“二姐,心情不好?” 关荇唇角浮起一个笑:“怎么会?” “诶,二姐此言差矣。猫猫狗狗养久了也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个大活人呢!二姐身边以前没留过人,难免不舍。” “还是四妹见识广,不只可有什么解决办法,说与二姐听听。” “这缺空了,找个人补上不就行了吗。我那院儿里有个小侍,良家子,小二身边养到大的。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二姐不嫌弃就收了去吧。”仇玥惬意地摇了摇扇子,拍怕关荇的胸口谑笑道,“保管二姐过两天就把那林洛离忘得一干二净。” 关荇不积极也不推拒,负手随意道:“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四妹看中的人肯定不错。” 后来到了分岔路仇玥也没再跟上,瞧着关荇行远的背影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她这个二姐,弄不清楚她为何甘愿屈居于聂游那个糊涂种之下。 当然,她现在最操心的事儿还是怎么睡到她那个小姐夫,李情儿那骚劲儿确实挺有两把刷子。 ——— 回院的路上关荇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大不了再软言哄两声,先劝好再说。 多了个男人确实麻烦,她头疼。 结果刚一进院门就见着好几大箱子就摆在院子中央,明晃晃碍她的眼割她的心。 “这是做什么?!” 她对着正帮忙搬东西的李二大发雷霆,一掌压在那几大箱子身上再不让动弹。 林洛离正好站房门口指点,见着她便直直走出来,站到她面前,冷淡道:“你既同意放我走,我收拾东西又有什么错。” 关荇语塞,无奈怒道:“我如今就是个土匪。我若不让你走,你甘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放弃你的妻女,放弃你晋阳山庄主君的身份,甚至连你父母给的这个名字也不想要了?” 林洛离不愿再听她为他着想的诡辩,垂眼从容道:“俞虹继续收。” 关荇见他强硬,不肯退让半步,一瞬间怒气上头,气急败坏地吼道:“不许收!不许走!这是我的院子,我说不让就不让!” 全然忘了早在心里盘算好的那番话,她就站在那几个箱子前面发着狂,俞虹和李二也吓得根本不敢动弹。 “关荇,你总是这般霸道。”林洛离冷笑一声说得淡定,却早被她这样子气得心口发疼,血气一股股往喉咙里冒,眼眶中的泪蓄满了又被他努力憋回去,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再掉一滴眼泪。 关荇深吸几口气,总算镇定下来。 她不想当着人的面冲林洛离发火,便皱着眉挥手让李二和俞虹先下去,只留她和林洛离单独聊聊。 “窈窈,我今天绝非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对你承诺,不管我关荇将来如何,都会给你林洛离一个交代,绝不会消失无踪,也不会弃你不顾。如果到时你还愿跟着我,我会堂堂正正地把你带走,而不是这样委屈你。” 听完她这样一番话,林洛离更冷了心:“你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又问我的意思做什么?我会听你的话安心地走,不会再来扰了不要扰了你的大业,扰了你光明的未来。” 这种冷嘲热讽的回应只让关荇觉得他不可理喻,沉重道:“窈窈,我只是想让你宽心,不要再跟我闹了。” 林洛离闻言讽笑道:“关二当家做事自然都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哪容得了我这等无知小人置喙。” 再往下他的语气里便带上了几分愁苦又很清醒,“关荇,我不想只当一个盼着你喜欢的可怜虫。只怪我从前自作多情以为你懂我,对我有几分真心在。算我瞎了眼,此去你我的缘分就此了结。” 说着就要回房。 “林洛离你能不能冷静些。陌渊一来赎你就急了?要跟我立刻断绝关系?我告诉你,你现在还在我手上!你上了我的床这辈子都逃不开我的印记!” 关荇扯着他的腕子不让他走,简直气到发疯,她像疯狗一样冲他叫嚣,又异常无能,动不了手也逼他不得,第一次如此心慌。 她希望两个人都能在这段感情里好好考虑一番,却不曾想真的听林洛离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会失控成这样。 -- 第57页 “难不成还要我对二当家的体贴感恩戴德?谢你放我离开?” 两人相顾,满怀愤懑的四目对上一时爱恨交加,说要断情断念哪有那么容易。 林洛离也极力稳着心绪,说不出话来,嘴里发着苦,怕再撑不住哭出来被她嘲讽两句,只会更伤心。 门外犹犹豫豫的敲门声传来,关荇盯着林洛离无心回头,只不耐道了句:“何事?” 那仆人颤颤回道:“回二大王,小的是四大王院子里的,帮着送人来。” 没等她话音落,聂游也遣人送来了个样貌不错的年轻男子,双方见面皆是一愣。 关荇看不见,林洛离却正对着门看得分明,他人还没走便已经急着进新人了。 如此还有什么好值得他留念的。 他发力挣脱出那令他厌烦的桎梏,收回自己被捏红的手腕,低声自嘲起来:“关二当家真真艳福不浅,看来我也是时候退位让贤,好让弟弟们填上我这个缺。” 话语间也许还流露出他自己也没未曾察觉到的酸意,他已无心力去管,关荇自然也未能辨别出来,只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恩断义绝,胸口满是窒闷。 剑拔弩张无言对峙了一会儿,关荇气得干脆丢开他的手,凉声赌气道:“最后一夜也不麻烦林公子再挪地儿,以后可就没机会再回忆这些旧梦了。” 又对着门口尴尬的一众人道,“人我收了,全都给我送书房里去!” 一大院子人各司其职散了大半,关荇胸闷气短也紧接着大步跟了进去,没再看林洛离一眼。 往日的恩爱缠绵瞬间化作了一场泡影。 被独自抛下的林洛离在原地伫立了许久,后来拖着无知无觉的腿回了屋子,再没出来。 凝辉院整个晚上比后山还寂静,没人敢出一个声儿。 黎九半夜过来的时候也是愣了片刻才拐进了书房。 就关荇一人,其他俩男的早就被李二领出去归置了。 “你怎么又来了?” 关荇褪了面具,脸上写满了不如意,将手上的书随意扔到一边。 “五皇女说明天那事儿还得往后推推。” 第30章 交易(小修) 急着要见你那…… “没谈妥, 这点小事怎么还没弄明白?” 关荇的眉心更深了一分,揉了几下额角,公事私事皆混作一谈, 这初夏的天气又闹得她出了一身汗, 整晚都心烦意乱。 “谈得差不多, 凌云山庄也愿意退让, 不过江湖盟那里难说。五皇女要再下一剂强心针。” “麻烦。“关荇站起来身,打开书房的窗户透气, “人明天我会亲自护送去柳州,让她早上去云州城里蹲着。” “额,五皇女还让我问您声好,说这么多年不见你也不到城里去会会她, 没良心。” 关荇一时被她这两句话弄得心情也稍微提起来些,脸色微缓道:“你让她少折腾我点儿,没准我还有工夫去找她喝个酒。” 黎九抱着剑站在门口, 只等主子发话。 “行了, 你早点回去吧,”关荇吹了会儿凉风, 冷静下来, “接下来也够你们忙一阵的,跟她说有时间就去找她。” “是,属下告退。” 黎九走了之后,凝辉院里又恢复了死寂, 关荇透过窗望着没燃一盏灯通身漆黑的主屋,知道林洛离也不好受,可这种情况叫她放不下面子低声下气地去求和。 明天就要送他回去了,关荇怎么都没想到两个人到最后会闹到这一步。 她突然有点拿不准自己对林洛离的感情。 天知道, 她有多少年没有对一个人这样上过心,他竟这般不知趣的威逼,难不成还要她把心剖出来给他瞧瞧。 索性分开一段时间,彼此也能更清醒些。 刚歇下的怒气又泛了上来,关荇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响声震动了整个院子。 连带着侧头睁着眼躺在床上的林洛离也动了一下,眶里的泪又被逼下来几颗,染进了凉透的枕头里。 他的双目早已哭得没了神采,这几天为关荇流的泪比前几十年加起来还多,连他都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多泪,哭光了应该也就没了。 一夜无眠,早起的林洛离眼睛肿成了两个核桃,便唤俞虹进去给他上些妆遮掩。 “公子,你别伤心了。”俞虹边给他敷粉,边心疼,看公子这样子比他自己被人伤了还难过。 “无碍,多上些粉,别给人看出来就行。”林洛离声音寡淡,还没俞虹的反应大。 俞虹见劝不动,也不说了,哎,公子喜欢二当家就喜欢吧,不要难过就好。 想着,他又赶紧道:“昨天进院的那两个男子二当家她没收房,全睡我隔壁屋呢,公子你放心。” 林洛离拿镜的手一顿,又放了回去,没理会这茬,只道:“再上些胭脂吧,只涂白的显得丧气。” “嗯。”俞虹又细细替他擦了唇脂描了眉,后又在他额上点了个花钿。用量巧妙,没夺他一分风采,反增了不少颜色。 俞虹满意道:“公子本来就好看,这一上妆,那几个再投几回胎也比不上!二当家真没眼光!” 被林洛离觑了眼他才默默闭嘴,把水粉收进箱子里。 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来请了,让他去忠武堂,他的东西也早就被人拿下去搬上了车。 -- 第58页 从凝辉院到忠武堂要下两个坡,距离着实不算近。 昨天林洛离不小心拐了脚,也没及时做处理,今日脚腕子那里就肿了老高,他早上穿袜子的时候才发现,塞进鞋都有些费力。 他也没告诉俞虹,强忍着自己走。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书房的门闭着也不知道人在不在里面,是否不愿意出来送他最后一程。 他再喜欢她,也永远当不了她心中的第一位。 是这女人太薄情,还是他当真索要的太多。 然而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在大厅见到那个暗色高挺的身影时他终于有些绷不住。 人一来,坐高位上的聂游便笑着提醒了声:“林夫郎也到了,呵呵。” 这林洛离确实是个妙人,平日素颜已是出尘绝艳,今天装点了一番更是艳丽无双。可惜一直没吃到嘴,不觉有些遗憾。 其他人因着关荇没落座全站着,此刻皆回首看过来。 关荇瞧了林洛离一眼没做表示,又对着聂游道:“大姐,送人这点小事我跟五妹去就行了,流雾山的姐妹还得您留下招待,万不可怠慢。” 聂游神色奸猾,看了眼林洛离又看了眼关荇,直接大笑起来:“去吧去吧,好好珍惜这最后几刻的相处。” 得了准,关荇便转身对着众人道:“既然人已来全就别耽误了,直接走吧。早交接完早回。” 最急切的当然是卫朔,急急忙忙地冲在前面,跟着领路的走出去。 而关荇则落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林洛离走,眼神莫名地望着他的背。 俞虹不时回头偷瞧她一眼,对身边的林洛离小声道:“二当家的看你呢,公子。” 背上的两道灼热烧得他心慌,一如既往的熟悉,林洛离当然知道是谁的目光,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目不斜视,尽量减少她对自己产生的影响。 俞虹见公子不理他也挺没趣,诺诺不敢再言。 一道道石阶往下,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如同对他的告诫和惩罚,让他醒悟。 可明明都坚持到最后几步了,老天爷偏就不如他的意,脚一滑,直接踩了个空落下两个台阶。伤重的脚再次崴倒,重重撑在地上,疼得他额角登时冒出了冷汗,一哆嗦就要接连摔下去。 俞虹来不及拉,惊呼一声。 不远处关荇早就飞身过来,及时托住林洛离的手臂将他给扶了起来,紧张问道:“腿怎么了,有没摔疼?” 林洛离整只脚疼得没了知觉,抓着她的手两眼发花,难受得紧,可等回过劲儿来又要逞强,立刻甩开她的钳制,任性道:“不用你管,俞虹会扶我…” 恶言相向,关荇再多地耐心也消失殆尽,脸一沉,不顾他挣扎,当着众人的面就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冷声威胁道:“你若不想别人看你笑话就别乱动,我可不怕那些。” 她凉凉垂下眼眸,没了柔情,分外慑人。林洛离不怕她,只觉得心中酸楚悲戚,怄到了极点,垂下的双手握成拳,僵硬垂在身侧,分毫不想碰到她。 侧过的脸上含满了委屈怨怼,分明就是对着情娘使性子的郎君模样。 两个人就这样脸色阴沉着生拼硬凑在一起,方圆十米之内皆是从她们身上散发出的冷气。 俞虹在后面看了也是极其的别扭,只能怪自己刚才没扶好公子。 把人送到马车前,关荇才放开了林洛离,捏着他的手臂等俞虹来扶他。 肩并肩站着一时无话,关荇侧首见他今日打扮得如此艳美,心中的不爽层层叠加,醋意翻涌,不禁出言讥讽道:“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没见你打扮得这般精心,难不成要见到你那好妻主就转了性?” 林洛离闭了闭眼,掩去一分噬骨的心痛。关荇这人越理她越来劲,还不如不听不看少遭些罪。 关荇最烦他这种死了心的样子,于是愈发气闷,俞虹一赶上,就把林洛离扔了过去,头也不回道:“侍奉好你家公子。” “是。”俞虹只敢背后吐槽她,当着面还挺尊敬,不敢造次,反正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关荇走到前面去领队,林洛离也坐进了马车,跟卫朔一辆。 “林夫郎,许久不见,你没受苦吧?” 刚才林洛离和关荇的互动卫朔看在眼里,品出些不对劲来,可人家的事儿他一个外人怎好多说,平白坏了林夫郎的名声可不好。 林洛离回神,低声道:“还好,卫夫郎可有什么不妥?” 卫朔要脱出苦海,心思也活泛了许多,摸着肚子轻笑道:“我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也没人来打扰我。不过这孩子大概是要见着母亲,过于兴奋了,这两天老是动弹呢!” 林洛离也笑,伸手过去虚虚抚了一下对他道:“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动弹的时候了。” “是啊,”卫朔笑得甜,“这孩子皮实,命也不错。” 从青峰寨到柳州要两个时辰,中途林洛离和卫朔也没下车,一直待在车上说着话,竟也不觉得闷。 双方交易的地点特地选了三城之中势力相对平衡的柳州,在岳阳楼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这笔交换的财产中真金实银还是小头,关键是凌云山庄在云州地界儿的几个庄子。 若真给青峰寨掌住了,云州城也算差不多全落进了她们手心里。 -- 第59页 关荇下马,敲了敲马车车壁,尽量温声道:“下车吧,到了。” 马车停在岳阳楼门口,周围围了一圈土匪,凌秋则带着庄众站在另一侧焦急等待,陌渊今日也带人跟着,没带她那个养在外面年轻男人罢了。 林洛离一下马,她便迫不及待要冲过来,隔着人群大喊:“离儿!” “妻主。”林洛离闻声也朝她浅浅点了个头。 旁边站着的关荇脸色黑到吓人,葛逸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只想着快点拿到钱去万花楼喝酒。 她最近心思都在那上面,要不是有事连寨子都不太回。 “二当家,怎么说?” 凌秋按捺住心急,先抱拳朝关荇一揖。 陌渊顺着她的方向一看,脑子瞬间嗡嗡作响,这带着银面的女子不正是几天前在云州城见到的那个! 那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陌渊赶紧转头去看林洛离,只见他神色淡淡,和往常别无二致,又站得离那个二当家极远,怎么可能会是他。 那样温情小意,伴在一个女人身边。 应当是个身形相似的人。 陌渊刚放心下来,就听关荇挑着阴邪的嗓音笑道:“自然是先进门详谈,柳州这地方我们也不熟,若是凌庄主要搞什么小动作,吃亏的可是我们青峰寨。” 正派人士最看不惯她这种嚣张跋扈,眉头皆紧锁了起来。 还好凌秋算个兜得住事的,摆出个请的手势,邀她们一起进岳阳楼。 “今日在下包场,宴席美酒也早已备好,就等着几位当家的光临。” “那敢情好,凌庄主果然大方。” 关荇擦过林洛离率先踏了进去。 一场宴饮,过程还算平静,宾主尽欢。 接着就说到了正事。 “十箱真金外加一万两纹银已经全数交到贵寨手中,不知二当家的现在可否放人?” 关荇饮了口清酒,嗤笑道:“凌庄主怕是说笑,这关键的东西还没交出来,又叫我们如何放人?凌庄主没诚意啊!” “来人。” 凌秋立刻唤了人抱来一只木盒,里面是几张薄纸,却比外面几大箱金银还要值钱。 “二当家的谨慎,我们也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关荇扯着嘴角,扬声道:“说得也是,那我们也表示表示。” 她曲着腿半倒在席地的榻上,随意伸手指向林洛离和卫朔他们那桌,来来回回点了几下,像是抓阄。 突然被酒气熏到迷蒙的双眸一亮看向林洛离。 对面两位等着赎人的妻主也顿时心一揪。 “就你了,放卫夫郎过去。” 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卫朔讶然,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之后也顾不上其他连忙闯过放行的土匪奔向自己妻主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陌渊着急,也不好打扰,干站在一边等待她们妻夫团聚完。 凌秋安抚好卫朔之后,正要让人把地契送过去,突然青峰寨一个手下气喘着闯进了大门:“凌云山庄毁约!寨主有令,交易取消!” 一道惊雷,大厅里骤起骚乱,双方纷纷站起身拔刀相向。 关荇依旧半躺着,平静瞧了眼垂着头没任何表情的林洛离,俊秀的下半张面容染上几分笑又带上几分狠,冲着满脸吃惊的凌秋幽幽道:“凌庄主,这是怎么回事?” 第31章 离分(尾部大修) 我们什…… “这...这我并不知情, 二当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自家夫郎回到身边,凌秋放心不少,却对事态的发展始料不及, 更何况陌庄主还在一旁看着, 虽未开口脸色却比锅灰还黑, 握剑的手气得直发抖。 “哦?”关荇朝闯进来的人招招手, 让她过来,“说说, 怎么了。” “回...回二大王话,是...”那女人一路骑马累到气喘,停顿了好半晌才捋顺了气。 原来今天一早李情儿和仇玥刚进云州城就被一伙儿人给绑了。 云州城什么地方,算她们青峰寨半个老巢, 敢在大街上直接用麻袋把人给套了,这种嚣张程度连关荇都得叹服。 “那些官老娘平时吃尽了我们青峰寨的孝敬,这回却推脱说管不了, 衙门都关了不让我们进去, 爹的我呸!” 赶来的人是聂游手下的副手,早上跟着李情儿一道下山采买, 专被人放回来露个口风。 “那群人把我仍在云州城郊外的官道上, 说我们青峰寨要赎人只管去她们凌云山庄!” 关荇只笑不语,把玩着酒杯,对面凌云山庄的人却急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凌云山庄是名门正派,你以为都跟你们土匪寨一样喜欢当街抢人?!” 凌秋也面露难色, 拱手道:“二当家,此事必然有人从中作梗,若真是我凌云山庄所为怎可能轻易露出名头。再说那时在下的夫郎还在贵寨手上...” 关荇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事我可管不着,凌庄主不如查清了再来与我说道。带人走!” 不等凌秋再上前辩解, 早已忍无可忍的陌渊已先一步拦在了作势要走的关荇面前。 “你们青峰寨不要欺人太甚!” 关荇敛眸看着面前长发高束的宽袍女子,目光也只轻蔑地停留了一瞬,问向赶过来夹中间当和事佬的凌秋道:“凌庄主,这是?” -- 第60页 “这是晋阳山庄的庄主,陌渊。陌姐,切勿冲动。” “哼,你的夫郎放回来了自然不会冲动!”陌渊并不给她丝毫面子,举剑怒瞪着显得分外悠哉的关荇。 凌秋闻言尴尬地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关荇则若有所悟地低笑了声,鄙薄道:“原来是晋阳山庄的庄主,林夫郎,不正是你的妻主吗?” 面对关荇于他似是辱没的问句林洛离自然是不会回答。 关荇也没真想得到他的回复,转而将鹰隼一样锐利的视线射在陌渊身上,生生灭了她几分想要把人强抢回去的冲动。 “凌庄主,我们青峰寨今日将你的夫郎还回去已是表足了诚意。其他的我看还是日后再说吧!” 青峰寨要走,晋阳山庄不让,俱挡在门口,虽还未真正动用武力,却也是一触即发,稍有不慎就得见血。 场上听不见一句杂音。 突然林洛离唤了句妻主,被俞虹扶着站起来。 若有人细察,便能发现林洛离出声的同时关荇脊背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林洛离沉静道:“事情查清我就能回来,不妨再多等两日。我没事,妻主还是先带着人退下吧。” “离儿,”陌渊神色矛盾,被林洛离一劝到底是松动了些,召回了围堵在门口的手下,保证道,“放心,我定然尽快把你给救出来的。” 林洛离面色稍霁,漠然点点头。 关荇直接迈步上前挡住了陌渊看向林洛离的视线,风轻云淡道:“既然陌庄主想通了再好不过,我便先带着贵庄的主君回寨子,到时恭候大驾。” “慢!” 刚刚凌秋被从后门进入的庄众喊到一边小话,并未参与她们之间的僵持,如今事情眼看着解决了她却跑出来横插了一杠子。 凌秋走到关荇面前为难道:“二当家还请留步,从这里回青峰寨又要来回折腾一番。这岳阳楼我已经包下了,不如今夜二当家暂且屈就于此,三楼以上的厢房青峰寨的诸位姐妹也可随意取用。待我回一趟钦州弄清楚了原由再做打算,如何?” “凌庄主这是有了眉目?” “额…”凌秋无奈承认道,“起因经过还不太了解,明日定然会给二当家一个明确的交代。” 凌秋说得还算客气,关荇也不想刁难她,略一沉吟:“凌庄主盛情,那我便带着众姐妹在这柳州城借宿一晚。” 她转头问向身后的林洛离:“林夫郎觉得如何?” 林洛离冷着脸:“全凭二当家做主。” 他这样刀枪不入,关荇也觉得兴味索然。 她吩咐手下收了刀,又着了一部分人先将金银送回青峰寨,然后准备带着林洛离上楼休息。 “林夫郎请吧。” 关荇将林洛离安排在了顶层,自己住隔壁守着,纵使在同一屋檐下,也让她陌渊一眼也见不着人。 另一边包房里,陌渊和凌秋却没那么平静。 “你们凌云山庄到底是在干什么?莫不是和青峰寨串通好了要宰我们晋阳山庄一笔?!” 面对陌渊的责问凌秋也是头疼心累,急忙道:“陌姐,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绑人是朝廷干的!” “朝廷?”陌渊皱紧了眉,朝桌上重重拍了一掌,“她们又想干什么,之前答应的税额她们还有什么不满?” 凌秋叹了一声,自倒了杯茶:“估摸着是打武林盟的主意。” “她们连武林盟的势力都想干涉?” 凌秋摇摇头,还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只好道:“她们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摆明了想吞掉我们。等会儿我先回钦州去见一见那位贵人,还劳陌姐修书一封给盟主问个意思。” 陌渊长吁一声,终于坐了下来,无奈道:“事关离儿,盟主那里好说。不过那个关荇…是块难啃的骨头。” 凌秋沉思片刻道:“上次我去青峰寨倒是小觑了她。不过陌姐且放心,听我们插在寨中的线人禀报,她现在失权被聂游那厮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不足为惧!” “那就好。” “到时再让人挑拨两下,保管我们还没打上去她们自己先乱了阵脚。一群眼皮子浅的土匪,有再大的本事不过就是争那几亩地。” 陌渊皱眉不忿:“青峰寨!实在是可恨!” 当晚,武林盟便快马传来消息,先将林洛离救出来。 —— 半夜,林洛离被一阵尿意憋醒,睁眼是陌生的床帐,顿生出些茫然。 因着今天赶路辛苦,他没要俞虹服侍,遣了他回自己房休息。 躺了一会儿,他才起身,挣扎着连续伤重两次的脚,费力掀开床帘。 坐在桌边的黑影突让他晃了下心神。 “醒了?”关荇走过来,语气柔和,与白日又是两个样子,令人辨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腿还疼吗?”关荇摸上他的小腿,还未到脚踝,就听见他吸气的声音。 手下的脚腕肿大到像个馒头,可他还是忍着,没做任何处理,倔强地走了那么多路。 关荇知道了伤处,也没在继续,收回了手。 “是要如厕吗?我抱你去。” “不...” 没等他再说出绝情拒绝的话,关荇先行捞起了他的腿弯,将他抱至屏风后的便桶处。 “这处简便,不比家里,你就先将就着用吧。我扶着你?” -- 第61页 男儿家需站着用厕,他这情况也不方便,关荇怕他害羞不说就贴心问了句。 人有三急,在这场面下再狠的话当是说不出口。 “...不用,我扶着墙就好。” 关荇没有勉强。 即便她们曾日日偷欢,做过不知道多少羞耻的姿势,也有过更深入的交合,可在如厕这种事情上还是带着股耻意,就连让她在屏风外听他放出的水声,脸上都烧了起来。 水一停,关荇才重新绕进去,正好看见他在穿外裤,还露了小半个屁股。 再次将人抱起的时候,关荇对着软化了些的男子打趣道:“羞什么,咱们什么事没做过,还怕这个?” 林洛离暗瞪她一眼,又想到她们还在冷战,依旧不理。 关荇把他放回上床之后就出了门,不久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白布包裹,小心提过他的小腿,褪了袜子,轻轻敷上去。 冰块的凉意瞬间透过肿胀的肌肤传进热痛的骨骼,浇灭了一些疼,带进几分舒爽。 “还好没伤着骨头。” 关荇边敷边把他的脚揣进衣袍里用收捂着揉着,等差不多时候才放回被子中,垫上了个枕头。 灯灭,关荇不顾林洛离的推拒钻上床拥住了他,固定好他的腿。 “窈窈,别动。明天你我就要分开了,让我再抱抱你。” 扯开她袖子的手蓦然顿住,虽还动作再没用过力。林洛离整个人被她裹进身体里,紧紧贴着。 “对不起,”关荇在他耳后笑,气息全喷他脖子里,“我认错,别不理我了。” 忽然,她的声音带了几分醋意的委屈,像个不符合年纪的少女。 “她叫你离儿?…我很嫉妒,窈窈,叫得那么亲密。” 一声低叹。 “窈窈,说来你我相识还不足一月,正是情浓之时。要分开自然会不舍,”她温柔地说着最最无情的话,“再然后呢,这世上多少怨偶一开始不是情投意合?最后也不过惨收场。” “若要变成那样,还不如到此为止。” “窈窈,愿意再给我些时间吗?让我想清楚。” 关荇轻柔地吻住了林洛离,给了他分外梦幻的一夜,他没有回应,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只会随她浮沉。 说不难过是假的,说失了关荇他就活不下去也是假的,他讨厌关荇的理智,也讨厌为何她们不能在青春年少,爱情大过一切的年纪就相遇。 但这一夜也是关荇唯一一次出格,她将某些注定交给了上天。 林洛离的这一觉很长,长到太阳重新挂上了天又移到了靠近正午的位置。 林洛离睁眼就快速摸向身侧,那一块只残余下些那女人身上常用的熏香。 他没来得及穿鞋就慌乱地奔了出去,打开门却只见到与他分别将近一个月的陌渊。 目光中闪烁的期待戛然而止,再次归于平静。 第32章 战起(细节补充) 我是很…… 看到林洛离打开门, 陌渊赶紧放下准备敲门的手,那表情带了几分失而复得的欣喜。 在那一刻,林洛离脸上失望的神情根本掩盖不住, 可到底就久别重逢的心情更胜了一筹, 陌渊并未立刻察觉, 只是殷切问道:“离儿, 怎么没穿鞋?昨晚休息得如何?” 林洛离冷淡地垂下眼,收回被她握在手心的指头, 退开两步道:“还好。” 陌渊怕他在青峰寨待久了心有余悸,连忙解释道:“你放心,那群山匪全走了。你若是觉得太累,就在这岳阳楼再住两日, 等歇够了再去凌云山庄住一阵儿。珏儿知道你出事,急得不行,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到时你就能见到她。” “珏儿?”林洛离在听到女儿的时候心气才提起来些, “她一个人上路?” “母亲派人跟着,你放心。” “那便好。”林洛离安心地点了点头。 脱开女儿的话题, 两人渐次沉默了下去, 相识十多年,如今倒是比初见面的时候还陌生些。 一时无话,林洛离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妻主,若没什么事我想进去再休息一会儿。” “好,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午膳好了我就让俞虹过来叫你。” 林洛离浅浅点了个头就关上了房门,爽快干脆,没有任何邀请她进去的意思。 陌渊在门口伫立了片刻也下了楼。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常态,相敬如宾, 除了在教育陌珏的问题上偶有争执,其他时候根本没什么话好说。 刚刚成亲的时候,两人也曾像普通夫妻那般有过温言软语,不说蜜里调油,一起携手处理过不少江湖事务,陌渊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故。 初时,她觉得还不错,林洛离愿意在家相妻教女再好不过,也省得她总被外人说不如自家夫郎,但林洛离待她越来越冷淡的模样让她一个女人如何受得了?更何况还是刚刚从土匪寨子里出来的,不说以死守节连个泪都没掉把她这个妻主的颜面往哪里放? 这次回晋阳之后,陌渊打算无论如何也要与林洛离好好说道。 如此想着,陌渊下了楼,脸上尽量装出来的温和也消失殆尽。她一路走出出了岳阳楼,往左边的小客栈一拐,熟门熟路地进了一间房。 “你怎么才来,我都无聊死了。” 见到陌渊,何钏双臂一伸立即抱住了她的脖子撒起娇来,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 -- 第62页 “你夫郎回来了还不开心?他又给你气受了?” 何钏早就看清了陌渊的德行,喜欢她那个夫郎又受不了他的性子,每回吃了瘪才到他这儿来找安慰。 不过他乐意。 “现在看来还是我好吧?哪会给你气受,瞧你之前着急他的那样儿...” 陌渊脸色不虞搂着他就要往床上带,何钏也顺着她的意娇笑一声缠了上去,共入了帐中。 然而晋阳山庄一行人到了凌云山庄却再也没走成。 朝廷的兵马早就备好驻在了城里,再联合凌云山庄的庄中以及武林盟荆楚分部的诸位侠士,一下子围在了巍峨山下,逼得聂游不得不回击。 按照之前的经验,不过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平常领兵反击一事多交给关荇,这回她本也有心重新启用,没想到一次巡逻的时候正听到关荇的手下王麻子跟人吹嘘她关荇的威风。 若她再不出手,以后这青峰寨众人眼里怕是只有二大王,而没了她这个真正的大王。 新仇旧恨叠加,怪不得她关荇这回这么积极又是跟她抢男人,又是急着要挑武林盟和朝廷的事,估计早就看上了她这青峰寨大当家的位置,拉拢寨众夺权呢! 聂游暗恨,当晚就除了关荇的职务只让她在寨中管管后援粮草。 另一方面她也有心要在新来的姐妹面前露个本事,若有了流雾山的助力,任她关荇再搅翻天,也别想翻出她聂游的手心去! 如此一来,青峰寨积极迎战,各种低劣的招数尽使了出去,从戚锍哪儿弄来的软筋散配上刘荃的阵法一通胡用,还真就让她们打了几场胜仗,势头迅猛。 连聂游如此谨慎之人都不禁有些飘飘然,觉着趁势打进钦州城也不是什么难题。 武林盟和霍家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天摸清了她那些脏套路,调整了布局立刻反攻了过来,直将青峰寨这破绽百出的杂牌军给逼退了回去,闷头躲山上不敢出声。 而霍家军起灶的时候也都传言最近战场上出了个威风小女,使一把钢刀下手干脆利落,立了不少功,颇有霍衍霍将军当年的威风。 凌云山庄里,话题的主人公陌珏也正在跟她爹林洛离炫耀:“爹,那青峰寨的五当家就是个软脚虾,我今日跟她交手几招就把她给打退了,没用得很。” “真的?”林洛离面露疑惑,顺手给陌珏剥了个钦州特产的柑橘递过去。 “那当然,要不是她们那阵法难破,我保准把她给我打下马掳回来!” 陌珏满脸的意气风发,她家学渊源,自小就被晋阳山庄当作继承人悉心教导,又得林家刀法真传,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江湖上真要论起来,能打得过她的人没几个。不过因着身量尚小,气力还没长足,刀法也还稚嫩了几分。 林洛离望着女儿欣慰一笑,若是母亲还在,看到有这样个天赋极高的孙女一定会很喜欢。 但欣慰完还是严辞提醒道:“我与葛逸交过手,她的武功路数虽没有章法,那一身蛮力却不可小觑。你若是下次再见到还需谨慎行事,切记不可冒进。” 陌珏本来等着挨父亲夸,没想到还被教育了一通顿时有些恹恹,撅着嘴吃起橘子来。 林洛离见她不开心,也自觉语气太过严厉,也想着温言两句,陌渊正巧在此刻进了门。 “珏儿今日打得不错!我看那群土匪根本就没什么本事,才几天工夫就被我们打得闭门不出。我看以前就是没花心力收拾。” 陌渊一走进来就哈哈大笑,今日她这个女儿给她狠狠长了个面子,刚才在前厅议事的时候谁不夸她生养了好女儿。 “爹,你看母亲都这么说。” 陌珏与陌渊亲近,两个人有些方面也是极像的,林洛离对此虽无甚好指摘的,却打心里不希望陌珏养成和陌渊一样爱在人前显摆的性格。 “关荇呢?青峰寨二当家可有出过战?” “二当家?”陌渊闻言皱眉,被他一提就想起关荇那个嚣张模样,莫名有种敌意,接着不耐道,“你还提她干什么。” 陌珏敏感地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隔阂,赶紧道:“我只听说过大当家和五当家领兵,还有流雾山那伙人帮着从后方骚扰我们,倒是一直未曾听说过什么二当家。哎呀,爹,你就别担心了,她既不出战自然是想当那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罢!” 陌渊也道:“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会使些毒药诡阵。这回我们武林盟联合朝廷的军队,我看不出一个月定能将那伙儿土匪全灭了。到时候她们再躲着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山!” 言语间她眉目带了几分戾气,自得自满的样子看得林洛离心生厌烦,回斥道:“如今刚刚开战,打了两场胜仗便如此松懈,若让对方得着机会反扑过来那还得了。你这般做派莫要在女儿面前带不好的头。” 陌渊被他驳了面子,脸色一沉:“打仗是我们女人的事儿,你一个男人家根本不懂,好好在院儿里待着。” 说完便甩袖子出了门。 父母起了口角,陌珏两头为难,最终还是留下陪了父亲,讨好劝道:“母亲说得也没错,一群土匪而已,不值得爹您挂心。” “那群山匪能在占着巍峨山如此之久定有其过人之处,不可小觑。再说...再说那关荇还未曾出面,不知又在耍什么阴谋。” -- 第63页 林洛离也不想如此败兴,但这些事情还是得在女儿面前说清楚,怕她太过轻敌。战场上刀剑无眼,多一份小心也是应该。 陌珏点头应是,对父亲的话虽听进去了些,然因着刚胜了几回,以前也经历得少,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并未太在乎,转向了另一个话题:“爹,你知道这回朝廷派的是哪路军队吗?” 林洛离见她神秘兮兮缓下了点儿心气:“哪路?” “是霍家军!听说还是那个霍衍亲自领的队。但是我去她们驻军的地方晃了好几遭也没见到人,听人说她来是来了根本就不管事。” 这件事林洛离确实不知晓,卫朔来看他的时候讲过庄子里住了个大人物,倒也没说是谁,没想到霍衍也来了钦州。 “哎,我本来还想见见大将军是怎样的威风呢!” 陌珏故作深沉得叹了口气,虽说现在世人对霍衍得评价不算高,但人家也是真正上过战场立了功的大英雌,不少事迹流传至今,听着惊险刺激又让人神往。陌珏一度还把这人当作自己的榜样,本想趁此机会见见,没想到连个人影都没捕到。 林洛离哪能不清楚她的心思,摸着她的头笑道:“等庆功宴的时候她一定会出席的,你肯定能见着。” “嗯!也不知道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这两天见着不少尸首。”陌珏两手撑着下巴蓦然失落了起来,还是分不清对错的年纪。 林洛离闻言便安慰道:“不剿了那土匪寨受害的人还会更多,珏儿做得没错,不需要为此烦忧。” “那群土匪真可恶!爹,你说是不是?” 以前只道陌渊为人虚伪,今日被女儿问住,林洛离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虚伪的人,如若不然怎会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心里还念着那个作恶多端的土匪二当家呢。 关荇她说要再想想,他呢,如今女儿在身边,也让他不得不考虑若真要和关荇在一起,陌珏要如何,陌渊还有晋阳山庄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 林洛离摇摇头,没再说话,只问陌珏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好唤了俞虹出门去买。 如今已过了春,傍晚的风吹过,空气里透过一丝暑气。 凌云山庄的后门跃进了个暗青色的身影,避开巡逻频繁的家丁进了一处专用来招待贵客用的清静小院,与林洛离的院子刚好成一个对角。 里头绯色衣衫女子打扮的人早已备好了美酒菜肴等候于此。 “你这院子也没叫人守着,不怕你那个皇姐派人暗杀你?” 黑袍女子的嗓音不再如往常般低沉,尾音扬起,带着些年少的朝气。 赵静笑着饮了口酒:“赵匀最近正因她那个姑姑贪墨卖官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周贵君又天天忙着在母皇面前认错争宠,暂时管不到我们这儿。就是你我这么久未见,你还跟我提这种烦心事儿?” “我在这巍峨山过了几年自在日子,你也是没变,我倒真有点儿心疼你那几个皇姐了。” “你不也没变,”赵静看着对面多年不见的女子,容颜未改风流洒脱如初,嘴角含着满不在乎的笑,还是那般令他心动,“尝一尝这酒。” “徽州的蜜酿?”关荇尝了两口,“你还记得?也是,这酒不易寻,难为你带了找了两坛子。” “以前你总说鱼脍佐这酒最是合适,既然你不想回京那我便带着它来寻你。” 关荇饮酒的手一顿,接着就放上了桌,没再动过:“急着找我所谓何事?” “无事便不能找你了?”赵静略一心酸,随即收敛了情绪,“你也是时候出手了。” “怎么?这么急,本来还想再让她们尝几次甜头呢。” “放纵得太久,也是时候给她们上上眼药了。”天色开始发暗,连带着赵静脸上现出狠厉,只有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带着两分天生的媚意,两相调和交错压在眼角的一颗红色小痣在夜色下显得更加诱人。 “碰巧聂游也快兜不住了,正求着我出山。哎,本想着任务结束了再捞两笔的。” 赵静挑眼笑道:“你这两年捞得可不少了。要不我赔给你?” “算了。”自觉说得太多,关荇也不想在停留,站起身要走,迟早得改了这随口撩人得毛病。 “站住,”赵静喊住她,用酒压下一口气,“你要去找林洛离?晋阳山庄的主君?” “我的事你少管。”关荇嫌他干涉太多,口气开始不耐。 “阿衍,这些年我从没见过你对一个男子这样上过心。”赵静坐在原处没动,脸色平静将绝望隐在阴影里。 关荇没有否认,坦然道:“我是很喜欢他。” 身后一阵沉默,关荇便趁机绝了他这份心思,无情道:“赵静,你这一路担着多少人的心血,早已不该拘泥于这等风月小事。” 第33章 失窃(对话修) 战事一了…… 城外的土匪被压得不敢冒出头, 城中却也没那么太平。 一到晚上,各市坊街道就开始宵禁,路上也没有百姓敢出门, 生怕冲撞了那些驻扎在城里的兵老娘们, 钦州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 晚饭之后, 陌珏没有久留。在父亲身边虽好, 不过他总是得过问她的课业,还要督促她每日都练那些枯燥的基本功, 便胡乱找了个由头避了出去。 陌珏一走,俞虹就义愤填膺地告起状来:“公子,我刚去岳阳楼打包饭食的时候又看见庄主往那客栈里走了。公子你还在就这么光明正大,还不如带回来算了。” -- 第64页 “随她去吧, 又不是第一天了,再说,”林洛离翻开一页棋谱, 笑道, “她可是最爱惜名声的,纳个附属门派的小公子回庄像什么话。” 俞虹瘪瘪嘴, 气道:“公子你要是愿意跟庄主服个软, 她也不会被那小贱蹄子给勾走。如今一家三口聚着多好。” 林洛离不语,掌中捏着黑白两色的棋子专心谋算着棋盘上的残局,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妻主今晚留宿在何处,又或是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过自己的日子。 这棋谱还是从青峰寨顺下来的呢, 当时俞虹不小心收进了箱笼中,被林洛离看到后就一直拿着钻研,仿佛要当那棋圣。 俞虹泄气,他也弄不明白公子和二当家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反正公子也不会和他明说。 主屋的门就这么敞开着,送进些夜晚的凉风,俞虹早就回了自己屋。 关荇过来的时候静着脚步,这么大剌剌地走进了门。 看林洛离似是入了定,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也没有打扰。 待林洛离将手上所有的棋子都摆上了棋盘,冷淡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关荇一笑,回身就坐到了他对面,将他刚摆的棋又捡了起来,换了个位置,局破人醒。 不敢置信地望着对面,情绪莫名。 关荇瞧他这表情,觉得有趣,又带些醋意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刚才把我当成谁了?” 林洛离拍开她的手,见着对面安然往后仰的银面女子一时竟分不清是否在做梦。 带着潮气的夜风拂进室内,灯光微闪。 林洛离暗暗咬开舌尖,冷静之后,下榻去关门。 咔嗒一声,门闩上了扣。 还未来得及回身,就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窈窈,好些日子没见有没有想我?” 林洛离垂在身侧的两手微颤,咬着牙面色发暗,低声怒斥道:“这种时候你还敢进城!” “事出有因,忍不住顺道来看看你,以后再同你解释。”关荇转过他的身体,面对面正对着,想好好看看他的脸,也不忍他担忧。 “除了你去告发我的行踪,没人会察觉的。” 关荇最会撒泼打滚地耍赖,厚着脸皮便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说得跟个真的一样,就是跟他朝夕相处也很少露怯,完美不似个真人。 关荇将愣愣发怔的林洛离锁紧在怀里,摩挲着他背后的秀发轻声道,“我很想你,不过你看着像是比在山上还胖了些。” 林洛离闭眼听着她的打趣,最终还是遵从心意环上了她的腰,闭眼无奈道:“你总是这样逼我,逼得我无路可退。” “怎么会无路可退,”关荇松开他些,扬笑道,“窈窈这么坚强,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找到自己的路,而且...” 她低低叹了一下,莞尔自负道:“若是我不逼你,你这样的性子又有谁能打动你的心。可惜...可惜我们相识在一个不算太对的节点。” 他与她如今处于对立的阵营,其目的与责任也各不相同,甚至明日就有可能刀剑相向,伤害对方的亲人朋友,可相拥的此刻无比安宁。 “你想好了吗,关荇。”林洛离闻着女人身上的蜜香,连日来躁乱的心也平息了很多。 “你呢,你又想好了吗?” 林洛离摇摇头,其实很希望在这种纠结的时候关荇能给他一个答案。 静了一会儿,关荇忽然道:“我们这可算是暗通款曲,在你妻主眼皮子底下私通,窈窈,刺激吗?” 林洛离全身忽地泛上一层麻,刚萌生出的情意又被她给灭了,气愤得直掐她的胳膊,不许她再乱说。 下手没留余地,可那清晰得力道却好似揉皱了关荇的心,眼底满是柔情,直接将他一扯,两人滚上了地,亲作一团。 若不是时间不够,哪至于浅尝辄止这么简单。 林洛离微微推开追过来啄他的唇,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得走了。”关荇握着他的手,将未完的吻亲了下去,“窈窈,战事一了结我便会将原原本本地自己展现于你,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重新开始吧。对了,听说你女儿挺厉害,若在战场上见到,我会手下留情的。” 关荇冲他戏谑地眨眨眼便离开了林洛离的院子,真的只是来见他一面多余的什么都没有。 满足后也有失落,林洛离放不开这样的关荇,也舍不下自己的女儿,甚至晋阳山庄能给他和林家带来的庇佑远远超出了一个土匪的力量 如今回想来,那关荇的凝辉院竟是一块可以容许她们胡天胡地的室外净土,一旦出来了,要面对更多的现实,竟丝毫回不去从前。 林洛离揉揉额角,这一战牵扯到青峰寨,牵扯到武林盟,朝廷也进来插了一手,看似毫无关联却处处是巧合,没等他将这些断线理清楚战火已燃,发展到他未曾预料过的情势。 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战事却让他莫名缓了一口气,不用立即在他从前的人生和关荇之间做一个选择。 可他不想让这段关系一辈子见不得光。 偷欢的错觉让他窃喜,也为自己这份窃喜而羞愧。 因着愧疚,林洛离连带着对陌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一阵吧,回去再查你功课。” 林洛离点点陌珏的额头,笑中又带上许多慈爱。 -- 第65页 “爹爹最好了!本来刘校尉约我骑马去呢,我想着功课就给推了,哎,答应她就好了。” “刘校尉?”最近陌珏天天往军营跑一事林洛离知道,也没多管,却不知她这么短时间还交上了朋友。 “上次我就是跟着她的队伍出去的,她见我骑射费力就指点了两招,还真就挺有用!这朋友我是交定了!” 她们这种江湖路数干打斗还行,这些行兵骑射之术确实还是军中的人技高一筹。虽然霍家军近十几年被养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遗留下的这些人却个个都属精兵强将,自然有不少值得学习的地方。 “既然人家愿意教,你就好好学着,别给人添麻烦就是了。” “爹,你就放心吧!刘校尉不知道多欢迎我去她们那儿呢,还夸我武功好,让我陪她们那群新兵练练招。” 林洛离闻言,便抿着唇笑了,看来这孩子还是得多放养,成长了不少。做爹之后才知当父母的难,想放手又怕她受伤。想来他小时候那样不听话定然让爹娘操了不少心。 想起昨晚关荇的话他又啰嗦了几句:“上了战场别闷头向前冲,注意些,习武和打仗还是不同的。” 陌珏无奈地趴桌上,闷闷道:“爹,你可真像个爹...” 这厢林洛离和陌珏还在父慈女孝,她们这座小院的门口就起了骚乱。 “你们不许进去。” 俞虹掐着腰一个人横眉怒目地挡在了门口,陌珏也随后赶来大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毕竟也是晋阳山庄的小姐,该有的气势摆出了十分,不容她人轻视。 为首的是凌云山庄的管家,姿态摆得低,也还算客气,拱手道:“扰了陌小姐,林夫郎的安,实在是府中失窃,额...” 她看了眼身后凶神恶煞的几个女人,心累道:“我家主君的院子刚刚也被搜了一番,还望林夫郎见谅。” 林洛离冷哼一声,单手拉开挡在他身前的陌珏走出来。 “少了什么东西要搜到客人头上来,这就是你们凌云山庄待客的礼数?” “这...” 管家还想说什么却被后面黑面的粗壮女子推到了一边,脸部肌肉似笑非笑地动了下大声道:“我们主子丢了至关紧要的东西,你们这些刚从青峰寨回来的人都有嫌疑,误了战事你们可承担不起。进去搜!” 那女子铁塔一般撑在林洛离眼前,威慑力十足,林洛离却更往前了一步,目带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自己的东西不守好,到头来丢了却要怪到他人身上这是个什么理?” “你!”黑面女子一根指头指着他鼻尖,硬是被他生生吓了回来一时气短,又想到主子的吩咐漫天胡说起来,“进了这土匪寨还能安然出来的男人能有几个!我看你们定然是在委了身子,说不定还同那土匪老贼暗结了珠胎专回来当奸细!要不然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凌云山庄失窃!你这屋子不说藏了东西,怕是还藏了个人怕我们找到吧!” 这话说得下流,对男子来说侮辱性极强,甚至牵扯到了凌云山庄主君的名节问题,一旁的管家面色也十分不好看,忍气提醒道:“吴侍卫还是小心说话为好。” 不等众人反应,陌珏一拳头揍翻了这辱没她亲爹的混账东西,满口的牙混着血腥就给打了出来。 跟来的那群人也没料到这青袍小女一上来出手就那么狠,急着要去拉人的时候,林洛离已经先一步出了声:“珏儿,到我身后来。” 陌珏听他的话,爬起来的时候又狠狠往那王八蛋脸上钉了口唾沫,回到了林洛离身边。 “你他爹的!” 那女人被打得猝不及防,鼻青脸肿地被人扶着,作势还要回击,只听林洛离落落大方道:“既然这位...” 管家在一旁提醒:“吴侍卫。” 林洛离轻蔑地笑了一声:“哦,吴侍卫执意要搜,那我便让你们搜个够,不过,若是没搜到你们有待如何?” 吴免没脸,操着一口豁牙逞强道,“等搜完了没有再说吧!” “好,”林洛离唤了俞虹,“把我们的箱笼细软都拉出来让这群大人好好查一番,免得她们再误会咱们,像个长舌夫一般乱嚼舌根!” “是,公子。”俞虹心中气愤,手脚也麻利。 “哼,林夫郎大气,我们要查的可不只是你的行李,屋子也得查。” 林洛离淡然:“那便查吧,凌管家这东西碰坏了你可记清楚,到时候索要赔偿可别赖到我们晋阳山庄头上。” “林夫郎放心,老朽记性最好,冤有头债有主,自然不会劳烦您受累。” 林洛离点头,继续道:“有你一句话我放心。吴侍卫请吧。” 一群人灰头土脸地尴尬翻了半晌什么也没找到,还得被逼着赔偿搜东西时出现的损耗。 然这只是个事情的开端,到了下午关于林洛离陷进土匪寨子里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传得越来越离谱。 “我都气死了,公子你怎么还这样淡定。” 林洛离拿着棋谱,琢磨着昨晚关荇下的地方,到他自己却没了头绪。 “他人的嘴与我何干。而且进了那寨子也是事实,她们当面不说背后总要说的。怎么管都封不住那些碎嘴的。放心,陌渊那里不会纵着的。” “哼,公子你总这样,不跟你说了。” -- 第66页 俞虹气闷地回了房,辗转反侧到头来自己气了半死。 赵静那儿也没好到哪儿去,头疼地打探消息回来地暗卫问道:“他真这么说?” 不久又恍然,“行事还真有些像她,怪不得她喜欢。” 念叨完她看了眼被打成猪头地吴免嫌弃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算了,把我箱子里那套生肖玉牌送过去赔个罪。” “还有银子…” “银子也算我的。” 晚间,陌渊回来就直接去了林洛离的屋子,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却不太舒服。 “外面的事情我已经都解决了,没人再敢胡乱说道你。” 林洛离只看了她一眼,只道了声多谢就没了下文。 陌渊站着,他坐在榻上。 一眼就能看清他发髻上簪着的那根白玉簪。 “怎么还不走?”林洛离奇怪地看向他的妻主。 “离儿,你换了根新簪子?” 林洛离没想到她还能发现这个,手不自觉摸上那根发簪,唇角罕见地现出了梨涡:“以前那根碎了,我便换了一根。” 这种平时求之不得的笑突然吓退了陌渊半步,只觉得这屋闷得她难受,迅速垂眼含糊说了句:“今日失了布防图,城里不安全,你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 说完,她飞快逃离了林洛离所在的空间。 第34章 风雨(情节调整) 她连自…… “我看外面人说得也不错, 你那个夫郎在土匪寨待了那么久,能不出事?” “别胡说,离儿不是那种人。”陌渊把酒杯磕上了桌, 语气略带犹豫。 “那可由不得他。” 何钏撇嘴, 边看着陌渊的脸色边替她倒酒, 说着心底最恶毒的揣测, 毕竟哪个良家子进了土匪寨出来是干净的。陌渊这个人疑心重,碍着面子不说而已, 那黑炭似的脸早就证实了一二。 陌渊默了一晌,忽然想起那银面女人,已经跟在她身后长发如墨的玉影,如今带着偏见这么一回想, 她仿佛看到了那傩面下方就藏着林洛离的脸,勾着另一个人的手情意绵绵,和见着她的时候大不相同。 那样温柔, 十指软软缠在一起, 若即若离却怎么也分不开的欢喜,连她们刚刚成亲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亲密。 陌渊原来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心思一动, 手里的酒撒了半杯, 何钏忙去擦拭的手却被陌渊用力掐进了掌心,快断了一样,怎么都抽不回来。 “陌渊,你这是干什么?” 何钏连忙晃开, 可挣脱不了,痛得眼泪直掉,楚楚可怜。 陌渊也不看他,目光虚浮, 只问:“你还记得云州城里我们见到的那男子吗?” “什么男子?哪有什么男子?我早就忘了,陌渊你快放手。” 何钏惯是个没脑子的,陌渊瞧他这样儿也心烦,重重丢开何钏的手,跨出了房门。 一路上,无数回忆纷至沓来,重逢时的失望,唇边发自内心的笑,甚至提到关荇时的了如指掌甚至骄傲。 一切那么反常,她家养的一潭死水像是涌进了新泉。 太可笑。 早该勘破的端倪,如今一想简直是奇耻大辱。 路边封了油纸的摊位被她一掌拍裂,发出剧烈的声响,周围半夜被扰到的的居民也大声发出咒骂,从屋内爆发出怒斥声,纷纷指责着她的不道德。 可她没心思管,急着要去找林洛离问个清楚。 带着厚重的晚露,陌渊重重拍响了林洛离的房门。 皱眉来开门的林洛离原本已经打算睡了,穿着中衣头发简单挽起,见到去而复返的陌渊心生疑惑,到底还是妻夫,只将她挡在门口问道:“这么晚所谓何事?” “何事?林洛离,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妻主吗,连个门都不肯让我进?!” 陌渊语气带冲,通身酒味,只会让林洛离觉得厌烦,语气不耐道:“妻主醉了,有事还是明早再说吧。” 陌渊撑着木门不让他闭合,见他依旧漠然冷清的样子,突然想气噎语塞。 僵持了片刻,林洛离脸色微变率先放了手,凉凉道:“看来妻主今天执意要说清楚?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一时心绪难言,陌渊有无数要问的问题,面对他时却一个也问不出口,怕他冷淡地承认,绝情地一走了之,他林洛离完全做得出这些事情。她甚至想问问他有没有心,他在关荇面前是不是也是这副漠然的表情。 终究,她不敢去面对那个现实,放开手低下了头:“只是来看看你,你早些休息吧。” 到底是十多年的妻夫,就算他真跟了那个关荇又如何,不过是个没前途的土匪,杀了就是,林洛离一个男子落进那寨子中能有什么办法。 一瞬间,她替林洛离找了许多借口,如此脸部越发阴狠,恨意全部转移到了关荇身上。她定要让那关荇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彻底绝了林洛离的念想。 陌渊转身离去之后,站在门口的男子却没立刻进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道了一声:“陌渊,你就没想过那些闲话是真的你要如何?” 陌渊没有回答,走出去的脚步发软打晃,心中大恨,她这个夫郎永远对她这样狠绝。 ―― 接下来的几日,战况却不在再容她有片刻的分神,每日忙到脚不沾地,更来不及去管林洛离的事,全因为那个叫关荇的女人。 -- 第67页 “她们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人!” 议事厅的梨木桌被拍得震天响,陌渊咬牙切齿根本看不出还是平日里那个温润君女。 凌秋也烦躁,钦州是她们凌云山庄的所在地,所有人里要真说利弊与她干系最大,谁能有她急。 “听藏在寨子里的姐妹说,最近聂游放了权,队伍都是关荇在带。还派人去说和了荆楚七峰十二寨的土匪,许了不少好处,一齐往我们的驻点攻。那布防图我看是真落她们手里了。关荇也真是大本事,咱们城里怕不是也有奸细!” “哼,关荇...”提到这个名字,陌渊便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人一出现,青峰寨所有的战术都发生了转变,从一开始的莽撞变得细致,连之前错漏百出的阵法也没了丝毫破绽,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新仇旧恨,论公论私,这个关荇都是她要除之而后快得眼中钉。 “那个赵大人怎么说?” 凌秋挠挠额:“她最近避而不见,可比咱们淡定多了。她可姓赵,皇姓。” “我就不信那个关荇打上门来,她们还敢避着!” “走一步算一步吧,”凌秋叹息,瞟了眼陌渊心里也有点儿不痛快:“这事儿也怪我们,答应好了的事儿一直拖着不办,谁能不新生芥蒂。不就是个武林盟的决策席吗,她一个人的力量还能胜过我们几方联合?” 陌渊凝噎,这件事跟她也做不了主,说实在的让霍衍那个纨绔入主武林盟虽觉着别扭倒也能接受,再说近年来朝廷的势力也重新起来了,她没什么意见,不知道盟主和母亲那里回信因何如此之慢。 “我再写信回去催催。”她无奈。 如今朝廷那里收着力打,单凭她们根本降不住青峰寨这条地头蛇。 然而打都打了,还是她们先挑的事,若真输了她们武林盟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保不住。朝廷那边实在可恨,若不是这天下是她赵家的她真有些怀疑,朝廷联合那青峰寨引她们武林盟入套呢! 结果还没等到武林盟的人,赵静那里先派人过来请了她们过院。 赵静坐于帐内,隐蔽得很,不见其人,随性的笑意倒是先一步传出了帐:“多日不见,两位庄主的脸色看着不太好啊,可是没休息够?” 凌秋和陌渊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气闷。 陌渊不忿道:“青峰寨已经打到了城下,我就不必说,凌庄主的家小和基业都在这钦州城中,自然比不得赵大人清闲!” “哦?陌庄主这是在责怪本官办事不力?”明黄色的纱帐被侍子打起,绯衣女子从帐内踏步而出,女生男相,长眉斜插如鬓,细眼飞挑,艳丽张扬,贵气十足。如若是个男子,论相貌真可与林洛离平分秋色,只是气质大有不同。 “当然...” 如此美人,竟一时叫陌渊看愣了神。 赵静微微觑眼,嘲道:“听闻晋阳山庄主君林夫郎美貌无双,令天下英雄为之倾倒。想不到晋阳山庄的庄主确实这样没见过市面的庸人。” 陌渊急忙收敛心神,又大为不爽,干脆闭了嘴闷不吭声。 凌秋赶紧打圆场:“赵大人说笑了。” 赵静一笑,不再理会这两人,只道:“依我看那青峰寨如今来势正猛是件好事。” 凌秋微愣:“赵大人这是何意?还请明言。” “青峰寨易守难攻,若把她们逼急了闭门不出,这战线至少还要拖上三四月,你们耗得起,我可不愿耗。不如卖个破绽,让她们攻进城,来个瓮中捉鳖,岂不是省我们的力。” 凌秋犹豫道:“赵大人此计甚妙,可那青峰寨也不是吃素的。咱们退出去容易,要把她们诓进来还是难吧。” “凌庄主何须担心这个,有了诱饵鱼儿自然会上勾,”赵静走到窗边,负手推开窗,闻着破开夜色的幽香忽然笑道,“你说呢?陌庄主。” 陌渊沉着脸,跪坐在茶榻上,紧紧捏着手心的剑。 赵静并不肯放过她,继续悠然道:“听说,贵夫郎和青峰寨那位二当家交情匪浅,连回来都是亲自送的,不舍的狠啊。也不知这回会不会冲冠一怒为蓝颜...” 语落间还有分无人知晓的浅叹。 凌秋一时大惊,连忙转头去看身侧的陌渊,也不敢开口替她做这个决定。 是夜,陌渊辗转反侧,满心嫉恨淹没了理智。仿佛无时无刻都有一顶硕大的绿帽扣在她脑门子上。 林洛离给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耻辱,她要他变成人尽可妇的荡夫,受尽人言的辱没。林洛离他怎么敢这样待她! 第二日压下好几天的传言再次流窜到四处,关荇知晓的时候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关于青峰寨二当家和晋阳山庄主君的各种不堪,一分真九分假,尽是对林洛离的低俗辱没。 没多久,赵静私心布防在后线的几队亲兵就被长驱直入的青峰寨土匪目标精准地全线击垮,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一点没留情面。 得到消息的赵静苦笑道:“她还真是狠心,连自己人都不肯放过。” “自己人?”关荇冷笑,“谁跟他是自己人。” “五皇女说将军不该有软肋。” “我的软肋我自能护住,用不着他来剜我的骨。倒是你知情不报,还不如回他身边去省心。” 关荇语气淡淡,黎九却知她是真意,连忙跪下:“主子恕罪。” -- 第68页 “明早,我要见到吴免的舌头。” 第二天鸡鸣的那一刻,一根血淋淋的肉条摆上了关荇的案,连根拔起,刚切下没多久。 第35章 疑心(细节补充) 拔毒总…… 俞虹端着饭食回来的路上, 不知道已经跟人吵了几回架。 这些人自己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不少,竟还有脸拿他们公子说事。 回了屋子,林洛离正在教训满脸青紫的陌珏, 见着俞虹也是同样的倒霉表情, 干脆喊到面前, 让她们肩并肩站着一起训。 “可知错了?” “爹, 她们说得太难听了,我实在气不过就…哎哟…” 陌珏说得太激动, 整个牵动了嘴角的破口子,疼得大呼一声,依旧气愤难当,“我去找娘, 她只推说忙,说不到两句话就走了。” 捂着红肿腮帮子的陌珏,不服气地委屈着, 两眼含着倔强的泪, 就是为自己的父亲憋屈。 “来,我帮你涂药。”林洛离看着心疼, 招手唤了女儿过去, 又给她擦擦泪,“又不是什么大事。” 俞虹也偏头在一旁也是分外不甘心,连带着对林洛离也有了意见,她们这样不都是为了他, 正主却在这儿悠闲自在。 林洛离望着嘴巴鼓得像条金鱼一样的俞虹,心觉好笑,也再摆不出狠,对着俞虹道:“你又有什么不服的?” “哼, 我就是气公子。人家都欺负到脸上来了,还什么都不说,真让别人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呢!” “就是,就是。”陌珏也不停附和。 林洛离闻言垂眸整了整袖子,这次事情发生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毕竟是女人的天下,看卫朔有凌庄主护着自然什么都伤不到他,而陌渊难道是为了他那夜的话报复他。 林洛离只是觉得奇怪,她们的妻夫关系更像一场交易,他要借晋阳山庄的势保林家威名不落,晋阳山庄也想求林家的名利关系网,可谓一荣俱荣,陌渊竟为了驳他面子做出此等愚蠢的决定,着实让他更加心寒,早就只道她是个庸才,没想到气量如此狭小。 他站起身,虽然还是无甚悲喜的菩萨样子,面上却多了几分威厉。 “走吧,去卫夫郎那儿。” 等陌珏和俞虹见反应出他什么意思的时候,林洛离早已迈出了门,连忙昂首挺胸地跟上去。原本丧气的样子在阳光下重现了往日的蓬勃,甚至还有点狐假虎威的气势。 一行三人一路冲到了凌云山庄主君的秋爽院里。 卫朔回来之后凌秋就把他护得紧紧的,连个门都不太敢让他出,天天鱼汤燕窝的伺候着,这才过了没多久,那肚子里的小肉球就涨大了一倍。 “卫夫郎近来可好?” 卫朔见到林洛离的到来极为欣喜,赶紧吩咐侍子上茶,想下榻却被林洛离一手拦下惭愧道:“林夫郎最近在庄子上住着可好?怪我这个主人没做好,倒让你这个做客的先来看我。” “不打紧,你身子重。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你。” “哎,谁能想到当日我们俩陷在这土匪寨子里,还有能出来的一天,要不是林夫郎我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以后就让它唤你干爹。” 卫朔说得激动,泪水跟着就从眼角落了下去,又用帕子拭去,便是同是男子的林洛离不忍心,伸手替他抹去眼泪道:“怀着孩子这样哭可不好,要哭坏了可是我的罪过。早知道,我就不该来打扰你,让你想起在青峰寨那些糟心日子。” “林夫郎这是什么话,我也盼着有人能陪我说说话。我还怕你喜静嫌我聒噪呢。” 卫朔擦干泪,缓了一会儿,但见林洛离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林夫郎可有什么难言之处?是不是下人怠慢了,尽管和我说。”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洛离面露迟疑,“不该跟卫夫郎说道,可那些秽言太过污耳,连我家小女都听进了耳朵里,实在叫我这做父亲的忍无可忍。” 卫朔这才知道站在他身后的稚气少女是他女儿。 “林夫郎,哎,我唤你一声哥哥可好?林哥哥你放心,我虽然不太管事,但也定能为你讨个公道。” “还是为着那青峰寨的事情。我到底是入了那寨子,传出去不好听。我们江湖中人向来洒脱,外人的嘴我管不了,不过这凌云山庄内也传的到处都是,连俞虹去厨房拿个菜也受尽了指点...” 不等他说完,对面的卫朔早已气得喘不上来气,要不是有侍子帮忙顺着早就两眼一翻撅过去了。 林洛离也吓了一下跳,有些后悔,站起来走过去朝他人中用力按了几下。 “卫夫郎你别急,身子要紧。” 卫朔却已听不进耳,全身气到发颤,抖着声儿朝林洛离保证道:“林哥哥放心,我这就把凌管家喊过来。她们敢说你的不是,背地里指定也拿我进了土匪寨子的事情当笑话讲呢!都当我卫朔性子软好欺负,这是要逼死我啊!我失了清白,对不起妻主,也对不起凌家,我这就去扯根白绫吊死算了!呜~” 林洛离见卫朔这副刚烈样子急忙上手拍晕了人,让侍子先扶着回床上休息。 他确实想借着卫朔的手处理这些流言,虽结果在他意料之内,对卫朔他实在是惭愧。 回去之后,他就赶紧派俞虹送了根千年老山参过去当作赔罪。 -- 第69页 当晚心疼夫郎的凌秋知道林洛离来过还把外面的流言蜚语捅到了卫朔面前,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人家妻夫的事情她也不好多嘴。没办法,只好卫朔面前她还是得做做样子,发卖了不少碎嘴得家仆,连带着外面的闲话也压下去不少。 林洛离的生活一时清净不少。 “爹,我今天出去。” “干什么去?” “我到军营里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也不知道那关荇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我还没见过呢。” 陌珏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与跃跃欲试,听得林洛离没拦她只提醒道:“想去便去吧。若真碰见了危险,别和人硬碰硬。” “知道了,打不过我就跑,我轻功比刀法还好呢!走了!” 陌珏跑走便换了俞虹坐在林洛离身边边做针线边陪着他。 “二当家还真厉害,”他叹,“她不会真的会打进城里来吧?” 林洛离皱眉轻斥道:“别胡说,武林盟最近增派了不少人手,朝廷那里又有几万的兵马,也不缺粮,怎么会让一伙儿土匪打进城?而且她也不傻。” 她指的是谁俞虹心里有数,也没点出来,只道:“那可不一定,我发现这两天凌云山庄把东西偷偷往外撤呢,卫夫郎的用具也一道搬了出去。是不是防不住了要逃?怎么庄主还不来跟我们说说情况?” “真在往外撤?”林洛离心底起了疑,又抓不住头绪,“别指望陌渊了,你要是有空也稍微收拾收拾以防万一。” “尽量多打听些外面的消息。” “是。”俞虹应得好,这些公子没吩咐之前他就在做了,接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公子,外面现在都传你是蓝颜祸水呢,说是你把青峰寨的贼给招了进来。” “战争苦的是百姓,总要找几个由头,让她们说去吧,别当真。” “哎,反正二当家对公子的心我也清楚。” 俞虹以前在青峰寨的时候一直希望陌渊来,现在回来了反倒念起了关荇的好。要公子真的想和那二当家在一起也行,还能顺便帮他把李二带过来。 林洛离静默不语,他知道关荇为人谨慎,不可能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怎么这次如此莽撞,就算进得来退出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又微微叹了一声,不知老天给了她们这样的缘分又为何让她们走得如此曲折。 事态变化之快根本不及他细想,第二天关荇就领着兵打到了城下,大有一口气破城之势。 “公子,我们快跟着卫夫郎一起走吧。本来庄主还说再等两天呢!” 那边赵静也吓了一跳,与他跟霍衍约好的时间确实还有几天。 纵然他没有全力迎击,可事情在他手上失了控还是有种被击溃的挫败感,无论是感情还是从谋略上,霍衍在警告他。 然而城中的物资粮食还没完全撤出去,城中的情况一时变得分外紧促。 “百姓可有在疏散?” “都在南门,派了几支卫队接应安排,五皇女你也先退出去吧,到时那土匪杀进来刀剑无眼莫要伤了你。我先领兵去抵挡一阵儿,拖拖时间。” 刘校尉是霍衍身边的得力助手,对内情也知晓一二。不过主子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她不会置喙。 “刘校尉我也跟着去。”陌珏一直跟着她,此时也立刻拍马跟上。 钦州城北门已破,无数头戴红巾的土匪杀进了城。 一银面女子坐在高头大马上被簇在中央,随手拿一把滴血的长刀风流意气尽显,如同嗜血的魔鬼邪神。 陌珏没见过这种场面,却恨极了这样一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举刀高吼,不等刘校尉阻拦杀翻几个杂碎就直向那女人的面门砍去。 刀锋未伤到那女人分毫,肘部的麻筋通着电,钢刀直直坠下,不到一刻人仰马翻,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两股战战。 可那女人却在最后一刻收回了刀,挥手拦住了要上前的手下,看着那双与林洛离相似的琥珀色双眼嘴角泛上一道似喜非喜的笑,对她说:“刀法还差点儿火候,回去再练练。” 然后她就被刘校尉拖上了马逃了出去,将钦州城抛在了身后。 刘校尉见她愣愣的样子边跑边劝道:“输给她没什么,我们都输过。” “...哦。” 这一战看似惨烈,城中驻军虽慌乱却因提前有准备在慢慢地退出去,伤亡并未有多惨重。 不比武林盟和朝廷的人,百姓不知内情是真正的心慌起来,拖家带口地无头苍蝇般要往城外跑,生怕落到土匪手里。 虽然赵静派了士兵留守,如何在短短几个时辰里把钦州城完全排空呢,既要拔毒总要付出点血和肉的代价。 这是关荇的考量,脑袋系裤腰带上的土匪又有几个葛逸那样的傻子。 平时有条不紊的大街哀声遍野,乱成一片。尽是在流离中失散了亲友的男子孩童。 战火燃了满地。 第36章 罪孽(大修) 你这种畜生…… 林洛离坐在马车上右眼皮直跳, 忍不住掀起帘子向外看,突然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东门也破了,快逃!” 一时街上的行人更匆忙起来, 马车驴车什么的只管往南门外冲, 所有人都求着保命, 满街的寻爹找娘得哭喊, 好好一个繁华的钦州城夫离女散,生生被土匪搅成炼狱。 -- 第70页 到底是为人父母, 于心不忍,安能他这种放任过土匪的人独享安逸。 林洛离抄起双刀拨开俞虹阻拦的手跳下了马车。 “到城外去等我。” 俞虹只能在马车上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恨自己功力太弱跟着碍事。 公子这倔脾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林洛离到了城中央, 已经能见到一些红巾匪,滚身从马蹄之下抱出一个孩童送回孩子父亲手上,林洛离便带上兜帽掩住口鼻, 往战火中央走。 还遇到了一伙刚准备撤出去的霍家军。 领头的小队长满脸乌七八糟背上还驮了个走不动路的老人家, 见着林洛离拿着刀满身侠义胆,赶紧上前道:“这位公子, 别往里去了。土匪占了城心, 里面危险,快跟我们一起撤出去。” 林洛离知她当是最后一批留在城里救援的,也是心生敬佩:“我再往里寻寻,看看能不能多救两个人。前面包子铺里躲着一对父子, 还劳军娘出城的时候把他们也带出去吧。” “诶,诶!公子!” 那小队长拦他不住,只能先带着自己这一波逃出城去,只望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位侠士。 不少房子在仓促出逃中起了火, 燃着熊熊火光,冲天蔽日。 一伙儿土匪,堵着几个被迫放弃的残兵再嬉笑凌辱。 尽管关荇之前再三强调过不可滥杀百姓和俘虏,自个儿的手下还能听她几句约束,整个荆楚,七峰十二寨的大几万土匪全部管理起来困难万分,并不全受她的掌控。 这群野惯了的土匪,手上染过不少血,作恶更是无数,却很少杀官兵,对这些军娘天生的惧怕。 这一战在关荇的带领下一路胜仗,她们杀了不少从前眼中高不可攀的大官儿,邪恶嗜血充斥了她们的头颅。 挑着刀戏弄这些从前骑压她们的人上人别提多兴奋了。 “呵呵,霍家军,名头响是响,现在看来不过是群孬种!是不是啊,姐妹们!” “我看她们被咱们吓到尿裤子逃走的样儿,不过是群狗熊!哈哈哈哈哈” 被她们堵在墙角的几个霍家军不堪受辱,举刀正要做临死前最后一搏,场面起了变故。 为首的红巾匪徒面上笑意未尽,直接被一刀插进了心脏,低头看白刃红刀,死在当场。 林洛离不带犹豫地抽刀而出,劈开周遭带着害怕挥舞上来的各类杂器,铿锵间带着火光, 一招后跃平扫,十余人尽数倒地哀嚎。 谁都不曾想到竟会命丧于一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手上。 他收刀敛了杀气,上前扶起那几个霍家军。 “往城西走,现在那里还无人。” 被救的几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首道:“公子今日大恩,没齿难忘,小心。” 林洛离点头。 他虽用兜帽挡住一部分脸,仅从这份身姿气度来看当事世间少有,即便双手染上血腥也不短他一分纯白。 关荇也在城内,吩咐着将降伏的敌军压着,又去安排未能及时出城的大批百姓,然而看着满城乱像依旧生出了不少感慨。 这是她做的选择,害苦了不少人,手上又多了几道血腥。如今这一方动乱却是因她而起。她这一生的罪孽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不久,王麻子急着跑回来禀报:“二大王,前面突然出现了个高手杀死我们不少姐妹。” “什么人?” 关荇皱眉往起乱的方向走。 “不清楚,好像是个男人。” 未及到地方,关荇一眼就看到那个青衣斗篷的身影。 苍松劲摆,挥洒如风,动作袅袅风流又不失刚劲凌厉。 除了林洛离还会有谁。 关荇眼神一暗,运功一跃而起,掠到打斗中央,制住了早已在围攻中杀红了眼的林洛离。 其他人见关荇来了也不敢妄动,皆退了回去。 林洛离借着满身杀气甩开她的手,与她过了几招之后才冷静下去,只是那眼里的恨意令关荇心惊。 关荇不觉被他一掌拍退开半步,闷声咳出几丝血来。 林洛离也不再看她,拎着刀往来时的路走。 明明是钦州城的主干大街,越走越荒凉,该逃出去的早就没了踪影,逃不走的也只敢躲在房子里不敢出门。 路上全是被踏烂的破篮烂箱,金银绸缎洒了一地也无人敢捡。 关荇跟了几步,喊住他:“你要出城还是留下,出城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走。” 林洛离停在半道,脸上隐隐透出一丝绝望:“关荇,你当日说得战事了结就是这样的了结?你为了一己之私,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有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难道不觉得心里不安吗?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关荇心中一痛,这种话由林洛离亲自说出口,直戳她这些年苦苦隐忍的痛处,更让她痛苦。 彻底撕开了她的那些假仁假义的遮羞布,她就是个杀人无数的修罗。 反射性地自保,讥笑辩驳道:“呵呵,你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我不就是这个样儿?我是个土匪,是个杀手,人命于我就如砍瓜切菜那般简单。你喜欢的人就是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林洛离你是第一天知道吗?怎么,亲眼见了就受不了了?” 曾经两厢情愿的美梦,一朝戳破。 -- 第71页 没有等来任何结果。 他圣洁如仙子,从不杀无辜之人,没染过分毫罪孽,而她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注定要堕入地狱,受烈火沸水之苦,即便背后她曾给自己找了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浮华中过到今天这个年岁。 “畜生也配有人喜欢?” 关荇凌乱退了半步:“所以你要放弃我?你不想要了?” 林洛离离开的背影那样决绝,一如他飞蛾扑火的喜欢,爱便爱了,恨便也恨了。 他不想要这样踩在诸多尸体之上的开始和结局。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从来不愿去面对一个真正的关荇,哪怕知道她恶贯满盈草菅人命。 从沾上关荇地那一刻起,他就被关荇染上了相同的罪孽。 关荇是毒,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腐化了他,融进他的骨血里,不死不灭。 林洛离出了城,而关荇留在了城里。 当晚,钦州城刺史的府邸城了她们的庆功宴会场。 “这回多亏了老二,谁能想到我,聂游,也坐上了一回这官老娘的位置!哈哈哈哈哈哈。” 聂游还是坐在首位,眯起满含精光的双眼,近来对关荇的态度越发和善。她虽妒忌贤能,现在还真是少了关荇不行,再说关荇看起来并没有反心,唯有之前因为男人跟她顶了几次,难不成真是她看走了眼。 “那都是大姐在后方坐镇,调度有度。”关荇不甚在意地附和着,青峰寨的灭亡已是板上钉钉。武林盟那里也如之前所想发展得很顺利,她已经不需要再和这些人周旋,但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 仇玥赶紧接着道:“大姐二姐都乃人中龙凤,两厢配合可不得了。那些享惯了福的官老娘们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打仗的事儿都是其他几个人管,她悠闲自在直接坐收渔利。趁老大不在,顺便跟她的小宠李情儿偷个欢,那滋味,没人比她还爽。 “大姐,二姐,我们如今气势正盛,我看不如顺道去夺了那云州、柳州,以后咱们就在这荆楚一带当土皇帝,让那朝廷也拿我们没办法。” 葛逸想得简单,喝着酒啃着牛肉,目标也没多远大,把她们青峰寨往外扩一点就行,最好还是留在荆楚,别出远门。 “哈哈,如今七峰十二寨的姐妹皆听我们青峰寨的调令,小小一个荆楚算得了什么。”聂游喝上了头,突然感叹,“可惜三妹还在寨子里养伤,不然也能与我们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坐于最下首的刘荃往常这时候根本不会出言,今天却一改常态,语气急切道:“按说钦州城不该这么好打。我之前算过,就算没有援兵,城里那几万人也至少能拖半个月的时间。虽说二姐发力迅猛,但...这不合理啊!还望大姐谨慎,别被这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 “诶,六妹何须烦忧,我看她们之前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就算她们还有本事,我也能给她打回去。”关荇笑着饮了口酒,满不在乎的自负瞬间打消了聂游的疑心。 “是啊,六妹,我看你虽是精通那些机关阵法,说到打仗还是二妹更懂些。”更何况那霍家军也就名头响,一群残军能起得了何事?不过...”她倒也有些清醒,“这次是她们先挑的事,先给朝廷和武林盟吃点苦头。咱们想守住这钦州城怕是也难啊。” 关荇一笑,朗声道:“大姐何苦为难?朝廷拿不下我们定然会来招安。” “招安?” 第37章 收束(大修) 与她共坠地…… “二妹你的意思是招安?”聂游目光沉沉看向关荇。 葛逸率先喊起来:“那大姐岂不是能跟话本子里说的那样能到京城当大官儿去了!那我岂不是也能当个官儿?我回去一定得给我老娘老爹多烧香, 咱老葛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到底是一群没大见识的土匪,刘荃见连领兵作战的关荇都如此短浅,便也不再开口说话, 冷了心自思量起了退路。 “恭喜大姐, 贺喜大姐。到时候可别忘了一众姐妹啊!”仇玥搓搓手想得也美, 心里已经在做大虞首富的梦了。 “诶, 哪儿那么容易。”聂游一时被关荇说动了心,怪不得关荇之前一直催着她起事, 原来有这种想法。 也是,她们哪个人真正愿意当匪,还不是被逼得没办法。 谁都想当人上人,对人呼来喝去的显摆。 “二妹呢?”她试探性地问向关荇。 自从青峰寨山突如其来了那两个男人, 关荇就开始变得反常,令人更加摸不透,也更加危险。 关荇为何愿意屈居于她下。 “大姐说招安之后?”关荇扬手给自己到了杯酒, “若大姐能当上个什么将军元帅之类的, 我自然也愿意跟在后面做个小将。这土匪我早就当腻了,哎。 她叹了一声, 惆怅道:“这世上男子哪个愿意跟着个土匪过日子?!” 说完豪饮了一杯酒, 辣意入喉,留下满嘴苦涩。 白日的事情早有人报告给了聂游,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哈哈大笑暗槽关荇没有大志被一个男人绊住了手脚, 高声道:“二妹真是个多情种啊,大姐我自叹弗如!来,大姐敬你一杯,以后要什么样的没有, 二妹啊,大姐是过来人,劝你一句话,可别再一棵书上吊死!哈哈哈哈哈,而且那晋阳山庄也是日薄西山,以后等咱们有了权势,暗地里使个手段十个林洛离也给你弄回来!二妹,喝!” -- 第72页 关荇随即眸光一亮:“以后小妹还多盼着大姐照拂。” “二妹的本事大家都知道,不必谦虚。你我姐妹自然有福同享!以前大姐差点看走了眼,呵呵,,二妹,可别怪大姐啊。” “怎么,姐妹哪有隔夜仇。不过既要招安,咱们的诚意也要给足。大姐,我看城里的百姓和俘虏还是暂且先放着,别动了吧。” 晚上还准备去寻几个良家子的聂游顿时哂笑:“二妹说得是。” 酒过三巡,每个人都做着浮华泡沫般的美梦,沉醉不醒。 钦州城被占领了两日后,青峰寨已经计划着要给朝廷透消息试探招安的意思。 同时由武林盟几大主要势力签署外加盟主盖印的要文就八百里加急传到了钦州城外二十里。 凌秋和陌渊立刻带着文书亲自登门拜访。 待看完侍子递上来的东西,赵静出了声笑道:“果然是武林盟,办事效率可比府衙那些人快多了。” 凌秋无奈道:“赵大人满意便好,不知道霍将军何时能出面?” 赵静也不想再和他们扯皮,收了眸中锐利,说起正事:“阿衍近日繁忙,这事我替她做主就行。” 说完大手一挥,在文书上签下霍衍两个大字。 白纸黑字外加红印,约成。 看似极其轻易,却是她们筹谋了多年的结果。 凌秋和陌渊虽对此颇有微词,到底是和朝廷签约,落下这个名字的人岂不是霍衍本人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们也无法去计较为何这些天来为何霍衍一直没露过面。 凌秋上前收下了签好字的另一张文书,拱手拜道:“赵大人,如今事已成,我看还是尽早解决了青峰寨,其他事也好等稳定下来再商量。不知赵大人打算何事出兵讨伐?” 当夜赵静派人送进钦州两条消息,一条明面上给青峰寨,另一条,则是提醒关荇可以收手了。 “哼!欺人太甚,只许一个养马的小职,这是看不起我们青峰寨!” 聂游插着要站在大堂里,气到呕血,想她至少还是个青峰寨的大当家,拿出去也是又名号的人,这朝廷许给她的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她收拾马粪,她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收拾粪,马粪、人粪,想当年她早就在晋阳山庄收拾够了。 “大姐,稍安勿躁。”关荇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我看朝廷那群人定然还把我们青峰寨当软柿子捏呢!就她们逃走那屁滚尿流的样儿,怎么跟我们斗。再给她们现现我们的厉害!” “呵,二妹说得是!五妹不是一直喊着要打云州吗!我之前还怕分散了战力,守不住钦州,如今看那将领目光如此短浅,云州柳州咱们一并拿也吞得掉!”聂游化悲愤为动力,说得豪气冲天,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阵,向朝廷证明证明自己的实力,堪当一个大将军。 “大姐说笑,还是慢慢来。” ”我这就去找五妹,让她领一万人马去当这个先头军!二妹,你且看着吧,竟敢小瞧于我!” 关荇索性也不再管这件事,由着聂游去闹。 喝完茶回了屋,黎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成了?” 黎九递上再次封好的文书。 关荇在手里捏了捏那薄薄的一张纸,也没抽出来看,又扔还给黎九:“先帮我收着吧。” 她敲着窗台的木栏,发着咚咚的沉闷叩击声:“他如何。” 黎九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她问。 “几乎都在营里救治伤员。现在武林盟和我们都是混着住,没特地安排地方,来往也方便。” “他还挺有精神,”关荇低声一笑,“过两天就要收网了,你跟紧些,别再让他到处乱跑。” “是,主子。” 第二天天微亮,聂游就让葛逸带着兵从钦州出发,一路从巍峨山绕道云州,自个儿也做了十足要后援的准备,隔了一日再出发,一来二去带走了钦州近一半的人马。 刘荃急着阻止,甚至还找到关荇那儿。 “二姐,你明知此去云州是必败之仗,为何不阻止?!” 关荇彼时还坐在太师椅上,一点不似着急。 起身走上前拍怕刘荃的肩道:“六妹才智过人,为何甘愿只当个土匪?不如替朝廷效力?” “关荇?!你...” 刘荃肩头的掌转握成爪扣进了她的肩胛骨,全身的力瞬间失尽。 “你到底是谁?” 关荇面无表情,也不曾回她,唤了声:“王麻子。” “诶,小人在!” “把人看好了,成事之前不准放出去。” “是,额...二大王...” 王麻子挠挠腮,有些难言。 关荇哼笑道:“我知道你是谁的人,快带着人滚。” “诶!是。” 被她拽着出门的刘荃脸上全是自嘲的冷笑,不再反抗。 “我自诩神算,想不到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问题出自你关荇身上!可笑啊可笑!” 她高声呼喊了两句,便被王麻子堵着没了声儿。 仇玥估计又在跟李情儿偷换,总归是偷来的野花儿更香。 关荇随便派了几个人将她们抓了个现形,关进了柴房。 整个钦州能做主的当家人只剩下了她一个。 钦州城外。 “爹!” 老远就听见陌珏的呼喊。 -- 第73页 自从钦州一役,她就沉默了很多,习武功课也积极了不少,就算每日再累也会完成基本功的练习,今天兴奋得有点反常。 “怎么了?”林洛离正带着俞虹替一些失散了父母的孩子煮些可入口的柔软食物。 虽说他连起个灶都不会,俞虹原想让他歇歇,瞧那眼底的青黑都快比眼睛大了。 可林洛离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如今他一闭眼眼前全是燃着火的血,惨叫声不止。 像是一种赎罪。 关荇每害一条性命,他也沾了半手血。 “娘她们把青峰寨的五当家给抓回来了!本来那个大当家也能抓,她不知道提前得了什么风声,等去的时候早跑了!不过没事儿,我看刘校尉已经在调兵了,青峰寨这回没跑。咱们很快就能回钦州了!” “关荇是不是在钦州?” “对,那个叫关荇的就在钦州,娘说她狡猾的像条蛇,这回布了天罗地网她肯定逃不掉!其实,爹,我上次退出城的时候还见过那个人,被打败了。哎,算了她有本事又怎么样又没干过好事。爹?” 陌珏瞧林洛离发呆赶紧推了推他的肩。 林洛离回神:“我有些累了,等粥好了你记得帮俞虹给孩子们分了。” “哦,好,爹你赶紧去休息吧。” 林洛离伏在好几日没沾过的枕头上时,枯竭的眼中突然有了几分泪意。 关荇欺他骗他又如何,他还是会舍不得她。甚至不希望她为了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偿命。 所以他这几日拼命找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想让关荇再影响他,让他生出这种罪恶的不该有的念头。 他无法自救,他希望他做得一切至少能让关荇少负一层恶。 带着私心的善意是否能被菩萨原谅,给关荇换一个好一些的下场。 他从一开始爱上的就是那个满身罪孽的关荇,他知道,他明白,依旧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与她共坠地狱。 第38章 脱轨(情节调整) 你到底…… 钦州城内登时乱成一盘散沙, 那些临时聚在一起的小寨土匪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要散伙各自逃命。 关荇也不拦,自让她们作鸟兽状散去。 暗夜逃回钦州城的聂游两腿打筛, 被人从城墙下拉上来的时候脸上已无了血色。 “这可怎生是好?” 聂游急得团团转, 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句, 顿胸捶足地懊悔。早知道对面留着一手她就带着大军逃回寨子里躲着了。 见到关荇进来, 她赶紧上前紧紧纠着她的衣领,全都是恐慌:“二妹, 平日里就属你最有法子,这回你肯定也有办法解决的。” 怎么会,她们青峰寨这么多年积累下的底子怎么会轻易地败了呢! 只待她日东山再起... 关荇拂开她的手,低头摩挲着茶杯的鎏金纹路淡淡道:“为今之计自然是回寨子。” “回寨子?回寨子!”聂游无暇顾及她的无礼, 一手抓紧她的袖子,欣喜道,“二妹,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快告诉大姐。” 又听关荇慢慢道:“且慢,大姐, 前几日我在你房中抓到了你的小侍李情儿和咱们的好四妹滚做了一团, 你不先处置了再走。” “贱夫!枉我待他不薄。”怒气登时爬上了她的脸,不过重要的哪里是这个,只能两腿一软腆着脸爬到了关荇面前道,“二妹, 大姐我虽糊涂,也不至于现在想不开。以前是大姐的错,是大姐拎不清。大姐以后什么都不和你争了,青峰寨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做当家,我做老二,二妹,你就救救大姐吧!” 聂游她从前不过是个跑江湖的小混混,还与两个同好起了个晋南三侠的诨名。后来因缘际会得了些财宝来这青峰寨当上了山大王,一时风头无两,可说到底她还跟当年一样没甚么大本事,留她条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呵呵,大姐这是干什么。你是我大姐,我又怎么会弃你不顾呢?”关荇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女人,神情悠哉,没有一点着急,也没了之前的藏锋,气势尽显。 聂游此刻犹如抓着跟救命稻草,她知道关荇是不同的,关荇一定能救她。 “不过,大姐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聂游赶紧往前跪了两步保证道:“二妹你尽管问,只要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 关荇推开她,负手走到窗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八年前你为何要从晋阳山庄逃出来?” “晋阳山庄...”聂游卡了壳,“二妹你问这些做什么?那晋阳山庄毫无仁义道德可言,我不甘心为她家当牛做马就逃了出来…” 关荇摆摆手,只继续道:“据我所知,大姐还未进晋阳山庄之前,只能和几个姐妹靠乞讨卖艺为生,日子过得还不如在晋阳山庄。况且,大姐逃走的时候似乎还带出来一大笔银子,也因着这一大笔银子收买人手,这才顺利当上了青峰寨的大当家,是不是?”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明明是后来才上的山!”聂游大惊,直蹬着一双恐惧的眼睛。 关荇转过身立在聂游面前,明明身姿面容都未作更改,却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唯有嗓音阴邪带着压迫一如往常:“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说,为何要逃?你的那些姐妹们又去了哪里?” “我...” -- 第74页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八载。那些往事,聂游早就忘了大半,如今被关荇强行翻出来,困扰了她好些年的噩梦又一个个清晰地浮现出来。只要一回想她当初亲眼所见的画面,过了再久也会毛骨悚然。 “你看到了什么?” 满脑子都变成了那些人头脑生疮,黄脓满身的模样,像畜生一样拖在水牢里与毒虫老鼠为伴,被一群白布掩面的人拿来试毒,凄惨度日,她的好姐妹们,和她一起做过活的都成了这副模样。 关荇盯着聂游再无神采的双眼,继续问道:“你为何没事。” “我...我当时得罪了主事,每天吩咐我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计。那天我去负责倒夜香,天擦了亮才回到窝棚中,刚好就见着人把我们那些姐妹迷晕了拖出去。其实这之前,我们已经发现有人失踪,还以为是逃走了我们这种人都无亲无故的,谁管得了谁。那天我累了个半死,本来也不想管,里面刚好有两个姐妹平时待我不错,哪知道...” 哪知道成了她一辈子逃不开的梦魇。 “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晋阳山庄不能再待了!后来,我就潜进厨房,偷了把柴刀,杀了那几个平时欺压我的管事,又抢了库房里的珠宝钱财逃出去。可她们实在追得太狠,日夜捕杀,我没有办法只得上了土匪山。” 为了活命,聂游把她知道的这些全都说出了口,但她终究只是个小人物,偶然窥得冰山一角便已是杀身之祸。 “你倒是好运气。”关荇心中早已了然,一切的证据皆指向晋阳山庄,事了之后无论如何她都得去一次。 “你问这些做什么?”聂游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关荇,你到底是谁?” 关荇低觑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道:“我是能保你命的人。” 围城一日到了夜,城内城外皆是寂静无声。 那群土匪闭门不出,城里还有那么多百姓,若逼急了真拿人命做契,她们武林盟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恶贯满盈的土匪谁人在乎得了这个。 “赵大人,这...” 赵静只吩咐人在门口看着,他之前计划着云州一举拿下聂游和葛逸。 虽没能抓住聂游,不过钦州城那群土匪已是强弩之末,只待霍衍一脱身,这事可谓圆满。 到了三更,一队人马突然冲杀出城,没有任何预兆。 被霍家军用流火箭打回去之后,不久又窜出来一队,无孔不入。 她们互相轮换,各处骚扰,打着游击,在夜最沉的时候消耗着驻军的体力。 聂游隐在一支小队中,被护在中央,一心要冲出去,她还有那么多金银美人没有享用,大好的人生怎么可能折在这里! 关荇说东门军力最薄弱,她去牵制住南门的主力,让她趁乱逃走。 眼看着就要成功突围,逃出生天,不知是谁趁乱高呼一声:“青峰寨大当家在此!” 一瞬间源源不断的士兵争相涌向她这处,团团将她困在中央,任她如何挣扎也再翻不了身。 纷乱间,聂游往南一瞧,静悄悄的,关荇压根儿就没去南门! 身边几个衷心的手下全都半死不残,聂游疯了般披头散发,暴出嘶声怒吼:“关荇?!关荇呢?!关荇误我!” 一时恨极了那个说过要保她命的女人。 风水轮流转过,没了主心骨的一城土匪只能束手就擒。 此战可谓大捷。 只放走了逃回巍峨山的青峰寨二当家关荇。 为了乘胜追击,赵静派刘校尉作势攻了好几日的山,关荇出了封山不出,偶尔也出兵抵挡。 摆出一副誓死不降的架势。 反正钦州城她们的杂牌军早已折了大半,如今山上算上老残不过三四千人还有不少逃走的,打下来是迟早的事情,做做样子罢了。 原本留守在山上的戚锍早就听说了钦州城的事情,关荇回寨安顿下来的时候她收敛了大批财宝从巍峨山逃了出去。 “仇玥已经带着城中残余的寨众投降,刘荃原本混在出城百姓里准备出城,也已经被抓获。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让赵静处置,聂游我既答应要保她一命,便先押着吧,以后也能当个人证。戚锍那里派人盯着就行,别打草惊蛇。” “是,五皇女让我告诉主子山下的一切已经布置妥当,明早就会彻底破防上山,还望主子准备好,万不可夫人之仁。以后这天下再无一个叫关荇的人。” “让赵静放心,我知道分寸。”说完,她眉头一紧问道,“武林盟的人也知道明天攻山?” “她们也会参加,一同见证。” “你今晚好好盯着他的屋子,不许离开半步。若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属下领命。” 一齐回到钦州城凌云山庄的林洛离几人又住回了以前的屋子,倒也没被土匪糟蹋得太狠。 俞虹瞧着自家公子憔悴的模样,埋怨起来:“真弄不懂二当家在想什么,还不如也跟四当家她们一样招了降,说不定能保上一命,她这般...不是找死吗?我刚才去外面偷听到庄主她们明天早上要去围攻青峰寨,现在青峰寨也就剩下二当家撑着,你说她...” “明早?” “我也没听太清楚,只在门外听她们说明天不管死活势必要将青峰寨一句拿下。后来有人过来我就没敢再留。” -- 第75页 ——— 越过山丘的猎猎西风,带着几丝夏日的潮气卷上了崖顶。 关荇独自一人站在那裂缝口,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石子往里一丢,很快就没了踪影,像是一口无底的深渊。 突然尘土逆风扬起,她嫌弃地扇了扇,低咳一声,看了眼蜂拥将她包围的合纵军,笑道:“不过来抓我一人而已,何须劳师动众,看,将我骆驼峰的草木都毁坏了。” 为首的便是陌渊、凌秋一行人。赵静不愿来,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忍亲眼目睹那种场面。 “逆贼关荇你已无路可退,还不快束手就擒?!” 如今再不是关荇主导的场子,用不着看她嚣张,与她虚伪。 所有的箭心皆指向她的胸膛,只待陌渊一声令下,齐齐射出,让她万箭穿心而死,再无生还的余地。 想到此一股快意疯狂烧着陌渊,杀了这个女人,看她还如何猖狂!她要让林洛离那个贱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恕我关荇才疏学浅从来都不知道束手就擒四个字怎么写。不过以人多势众压我一个,我看啊,你们比之我们这群土匪也好不到哪儿去?” 话出,对面几个领头的脸色都不好看。 陌渊早已气得五官移了位,不再跟她多费口舌,一掌抬起,大喝一声:“既然你找死别怪我不客气!来人!放…” 如此四面楚歌的时刻,关荇神情依旧云淡风轻,心思却已百转,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带下两颗滚石断线般跌落深谷。 赵静竟放了弓兵出来,对她还真是自信。 “等等!” 第39章 刺骨(情节修改) 他爱的…… 一个中等身材头戴盔帽做士兵打扮的人突然从队伍中走出, 不惧背后一张张绷紧了弦的利箭,快速飞掠到了对峙中央,步步靠近着这天下人都厌弃的穷徒恶首。 突如其来的意外, 对峙双方皆有了迟疑。 正对着他面的关荇首当其冲, 看得最清楚, 不自觉向前迎了两步, 离开了险峻的崖口。 一时间整齐的队列起了骚乱,大家都不清楚这个胆敢孤身上前的人是谁, 又惊讶于他混进队伍的悄无声息。 陌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结,那背影被厚重的盔甲遮着,她也许认不清,可那声音, 永远待她那么不冷不淡的声音,在这时候多了丝紧张急切,是她从未有过的待遇。就为了这个土匪, 这个败类, 叫她怎么能不恨。 她气急败坏地大吼:“林洛离,你站住!” “陌庄主?”凌秋闻言也是大惊, 怎么会是林夫郎。 已经走到平地中央的林洛离脚步微顿, 难言的委屈与矛盾,怒目切齿地紧紧盯着关荇,心思全挂在了她身上。 凌秋见她不动,皱眉先让身后举箭的士兵退开一些, 连一旁的刘校尉看着也有些许不对劲的失控。 “窈窈...”关荇嘴唇微动,语气生平第一次如此动摇。 她顿在原处,彷徨地看着离她不远目光却万分坚定的男子,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又很快冷静下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焦躁中显露出的不耐,更让她的话变得陌生粗暴,不带一丝柔情。 这让林洛离有一瞬间的错愕,缓下来后低声质问道:“关荇,是不是从没将我放在心上过?” “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关荇皱眉,看了眼随后慌张赶来带着歉意的黎九,泄气道,“你上次不是都走了,我的死活与你何干。你是官我是匪,又会有什么前途?” “如果我想让你降,你会答应我吗?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林洛离不想理会她的无情无义,迈步向前两步,眼含一丝怜悯与祈求。 “然后呢?我活下来之后你要如何?”关荇眯着眼觑他,“你决定了,要放弃一切,跟一个满手血腥的女人在一起?你要跟我在一起?” “关荇,你不要逼我。”林洛离垂眼,他甚至想让关荇死了,一了百了也好,可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关荇按捺住此刻焦躁情绪,不耐道:“既然做不到,你就赶紧走吧。做回你晋阳山庄的主君。你我的道路本就不同,我关荇绝计不会向人低头。” 林洛离默了会儿,低低笑了出来,在这处空旷的山腰平地上显得格外凄凉:“你早就知道,你说露水姻缘,及时行乐,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山洞也是,后路也是,连...连喜欢我也是?” 眸中的光碎成几瓣,再凝不起来,一如她初见他的模样,热烈燃烧过的花终将变成无根的浮灰,湮灭于俗尘。 “大家各取所需,你何苦那么执拗?若真有心,以后不如多替我烧两把纸钱。”关荇侧身不忍再看他,又有些恼怒他的头撞南墙,这种时候要如何让她给他解释清楚一切,不如断了省得日后再烧心烧肺得难受。 她向来孑然一生,没有牵绊,也从没出过岔子。这次,林洛离的出现完全超出她的预期太多,烈火灼了她冰封的心,打碎了她前半生所有的习惯和认知,竟不知要如何待他才好。 若当真接受不了,何苦再纠缠。她不愿勉强他,也不想让他更纠结痛苦,“关荇”死了也许对她们都是一种解脱。 她在他面前永远有可笑的自负,也可怜地自卑着。 “好,我懂了。” -- 第76页 林洛离毅然转身,周遭的一切早已听不进耳,周边全是热水沸腾的气泡声,煮得他全身发臊,明明她曾在她耳边说过无数次喜欢,许诺过他今生。 她要了他的身子,待他百般温柔。 现在想来不过是她精心为他织造的美梦,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偏偏他还相信了,陷了进去,万劫不复。 他不在意那些所谓贞洁,可他受不了她会在背后笑话他浪荡不知廉耻,表面装得清高背后却是个主动勾她的**,然后做出一副不出所料得手后的奸邪嘴脸。 他爱的人原来这样低劣。 她们的对话不过弹指间,对陌渊来说却已忍耐到了极限,怒气冲顶吞噬了理智,愤然扯过身后士兵手上的箭具,使足了全力一箭射向林洛离的心口。 “贱人!” 她要让他后悔会背叛她! 刚烈带恨的箭气划破倒逆的西风,依旧奋勇向前,直指失魂落魄的林洛离。 关荇失色,敛眸飞身揽过他的腰转身一避,位置瞬间颠倒,以背挡住了所有的危机。 “你为何不躲!”急切的训斥声还未落。 下一刻,箭头与石头碰撞出的铿锵鸣响,另一根箭紧跟而来,似乎早就算准了她的位置一箭穿心,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精准抵在林洛离的胸甲上,分毫不差。 随着沉沉的闷哼,钢铁劈开骨肉带出温热浓稠的红浆,溅了那瓷白一脸。 唤醒了早已魂不附体的人。 快到甚至连关荇来不及去想到底谁能如此精准地摸透她的心,竟能置她于死地。 到底情这一字蒙了她的心,让她懈怠,落得如此下场她也心甘情愿。 唯一在意的。 掌心飞快遮住了林洛离的双眼。 “别看了,窈窈。” 刘校尉此刻也慌张向前迈了两步,有些站不稳。 陌渊和凌秋早已带小队围了上去,又怕关荇垂死反扑,并不敢立刻上前抓她。 失去了视觉的林洛离鼻腔里全是浓厚的血腥味,手又怕又急的摸了上去,染了满手的湿黏。 “关荇...” 林洛离张着看不见的血红色手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在她的指缝间争先涌落出来,绝望刺骨,这样一点点感受着她生命的流失,对他来说多么残忍。 “别怕。” 关荇摸着林洛离的头,想给予他一些力量,想再跟他说两句话,然而血液流得太过湍急,瞳孔开始发散,即便是她护住了心头最后一口真气也无法撑太久。 围着她的人将圈子缩得越来越小,近得不能再近,于是有朝一日她也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她低头勉力笑了声:“对不起,喜欢你这件事没有骗你...” 林洛离神色一凛,通身吓到虚软未及反应便被点上昏睡穴,推到了匆忙赶来的刘校尉手里。 靠着一分意志力,林洛离掐紧了手心不让自己昏厥,眼前尽是模糊。 透过那层水雾,他依然看到了关荇最不想让他看的场景与离别,朦胧得好像另一个空间。 大概没有人能接受挚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簌簌坠落进崖间。 可他想看,他要看,他要永远将这一刻刺在骨血里,记得这一幕有多痛苦。 这是他毫无保留爱一个人的代价。 以后大概再也不会了。 他的世界在一阵斑斓过后彻底陷入了死寂。 —— 赵静揉着额,唤人将在他帐中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分开。 被拉开的刘校尉还在两腿乱蹬,胡乱踢打在那个杀人机器身上,不复往日镇定温和。 “我们将军出了什么事,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里面太医再施术,你再吵闹,你们将军真死了你当如何?!” 赵静见着被人抬回来的霍衍时也吓了一跳,要不是还在人前差点瘫在地上,懊悔莫及。 “五皇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让霍家绝后?!” “哪里会绝后?她不是还有个女儿。” 赵静口气不耐得很,藏着对林洛离得嫉妒,霍衍啊,霍衍,当真对他动了情。 一个老男人而已,霍衍她居然甘心,竟会愿意。 “她既然遇事不决,我便帮她做这个决定。你们愿意让一个不伦不洁的人夫嫁进霍家得大门?” “这...”刘校尉气短哼了一声,“让姓林的嫁进来总比将军死了好,还望五皇女少管闲事,哼!” 说完便掀了帐子去了凌云山庄。 若按照先前计划好的,她们在崖边设了可攀援住脚的岩层,以霍衍的本事,再用绿帐遮掩使两个障眼法便可脱身,捉不住什么差错。 可惜她被林洛离影响得太深。 这一箭确实是他安排的后招,带着他的私心,还有对关荇的不信任。 可这么一来伤上加伤,从半山摔下,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知道几时才能康复。 黎九将她就回来的时候只还留着一口气。 他气愤地一脚蹬上跪在他眼前的女人,踢坏了她腰腹的几根肋骨,怒斥道:“只让你提醒她,谁许你冷箭伤她要害。” 那女人单膝跪着,垂头不卑不亢道:“替主子办事,无人有例外。” 突然一个侍子急匆匆跑了出来:“主子,霍将军她醒了!” 赵静连忙起身进了里面,不再舍一个眼神,只留那女人痴痴看着他的背影略显疯狂痴迷。 -- 第77页 凌云山庄,给林洛离请的大夫静静坐在帐外替他看脉。 陌渊到底还是站在了身边等着,冷静下来后又记起了林洛离依然是她的夫郎,是林家唯一的血脉。 “夫郎体格强健无甚大碍,不过...老朽这是要恭喜娘子了!” “什么?!”陌渊大惊。 第40章 晋阳 姓霍,你应当认识…… 晋阳城地处江南以北的地界儿, 靠着长江下游,说来并不算富庶,当地的百姓也更为豪迈粗犷, 每天烈酒红肉地招呼上, 过得还算惬意自在。 起初这一带因为不算走商主干道, 官衙也管得松散, 起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什么盐帮水寨, 星星点点地盘踞在各处,也出了不少响当当的人物,侠匪义盗,劫富济贫。 这些原本见不得光的组织势力大了也想着洗白, 一个个改头换面变成了普通的富庶人家。又因着这其中盘根错节,互相帮衬,各有独家的本事, 在数百年的联合吞并中竟逐渐建形成了各类江湖帮派组织。 晋阳山庄带上晋阳这俩字儿, 自然就是这一带之首,几代人的积蓄下来的地位财富。就算后来有了武林盟, 也当是先以晋阳山庄为尊。 一时尚武之风盛起, 当地百姓多不以读书为尊,倒是为了家里孩子能进这些门派当个门徒挤破了头。 林家则是个当地的异类。 林洛离他娘林宿元当年原本只是个无名刀客,为人豪气干天潇洒如风,不爱名利爱自由, 到晋阳来只是路过,不准备久留。 结果在路边喝大酒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林洛离他爹,柳叶门的大公子柳旭。 这柳旭年轻的时候也是晋阳第一美人,长得好脾气也爆, 生生把踏烂他家门槛儿的媒公一个个都轰了出去,说得自个儿找个看得上眼的女人嫁了。 干柴烈火,又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看对了眼的当天晚上两个人就在野地里滚着睡了一觉。 林宿元拱了柳家年过二十还嫁不出去的水灵大白菜,留下来安了家,把个烈火美人养成了自己怀里柔情似水的娇夫。 到底是无媒苟合,柳家根本看不上林宿元,刚开始成亲的时候不少人等着看柳旭的笑话。 好在林宿元天赋高本事大,自己也爱钻研琢磨。虽然没有正经师父,走江湖的时候动学一招西学一套,一来二去形成了自家的套路。 但毕竟没成体系,算个高手但还排不上名号。和柳旭成亲她又融合了些柳家的剑法,开始走正经门路,短短几年功力武学皆精进不少。 后来林宿元不忍夫郎辛苦开办了林家刀,广纳徒弟,从不藏私,学道什么程度只看个人造化。 刚开始门可罗雀,晋阳那么多大门派,谁会把自家孩子送来个没有名气的刀客手上学武,偶有几个也是冲着柳家剑来的。 林宿元没办法,只得先教着,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赚几个子儿,还得倒贴钱进去。 贫贱妻夫,苦中作乐,相互扶持着前行,关系一天天的反倒越来越好,甜得腻人。 没两年,林宿元到城郊山上打猎补贴家用的时候顺手救了个摔断了腿的老者,一路上聊得热烈结为忘年交。 这老者正是晋阳山庄的老庄主,陌烈她娘陌谦。 陌遣赏识林宿元的刀法,又喜爱她为人洒脱,有意栽培,便邀林宿元参加晋阳三年一次举办的试武大会。 这大会一来是给年轻人展露头角用的,让各派发掘发掘可塑之才,二来则是排排名论论辈,帮派兴衰从某一方面全指着这三年一度的盛会。 林宿元本就想着要参加,至少为着拿最后夺魁的赏金也得试试。 有了陌谦做引自然更加方便顺畅,一路打败了无数江湖上已有名头的高手,虽还欠些火候未能一朝登顶,却凭借一手独特刚烈的刀法几战成名。 交际得人多了,日子也过好了,慕名上门学武的徒弟甚多或来游学的世家女也不少,林家在晋阳山庄的帮衬下在此地彻底立稳了脚跟。 且林宿元自己性子好,好友新徒遍天下,各门各派皆有自己的关系。 有了权势生活无忧,林宿元依旧心性未改,也没像外人说的她会抛弃糟糠之夫,不时与夫郎相携出游,做一对神仙侠侣,快哉不已。年过三十才有了林洛离这一个孩子。 因为陌谦的知遇之恩,即便她死后,林家与陌家也往来甚多,陌烈和林宿元也算知交。 后来因缘际会,在边关游历之时结识了霍北离,相谈甚欢,借着酒气就结了拜。 她这一生也算是个传奇,若不是最后收场如此惨烈,她林家刀又怎么会落寞至此,只靠着几个颇有江湖地位的徒弟勉强留个名头在。 其一就是现在的武林盟盟主蒋昶。此人生于微末,虽天赋不高,又因为人正直严谨,处事决断公正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后赘了暗器名门百里家,被推为权衡江湖众事务的武林盟盟主也属意料之中。 虽不是靠着林家起的身,她对师门的恩德多年未忘,也是常被江湖人称赞奉承。 此时她的夫郎百里淇正在晋阳山庄替她看望那个宝贝师弟林洛离。 “药来了!” 俞虹端着汤药碗稳步走进房。 如今已是夏末,过了暑气最盛的那几个月,天气还算凉爽。 雅竹小院的屋子里四面开着窗通风,林洛离如今脸色还算好,能下得来地。 -- 第78页 若还是他刚回来的时候,最热的天,整个人苍白得连一丝风都吹不得,像个将死的人。 百里淇坐在一旁打趣他:“如今这病美人样倒是更惹得人怜惜。” 林洛离觑他不语,伸手取过俞虹手上的药一饮而尽。 是药三分毒,且这保胎药只比之前他不喜的那些更难下噎。这几个月他已经适应了很多,不会像刚开始吃的时候那样作呕,却依旧会排斥。 百里淇知道他性子倔,也不逼他说话,只又问道:“陌渊近日可有来看你?” “前几日来了一次。试武大会又要开了,城里来了不少人。往年都是我去主持调度各派的饮食住宿,这回她也让我来安排,说今年来的人不少。” 百里淇看了眼林洛离三个月还未显怀的平坦小腹,笑道:“你们妻夫真是有趣。” “做了十几年妻夫,再大的仇怨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先把它平安生下来再说。” 林洛离抚过小腹,指尖轻颤,又想到两个月前。 他一醒来,撕心裂肺地痛过之后早就麻木了许多,甚至觉得滑稽,怀疑与关荇那段日子是否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因为太想寻求一份温暖与安全才附在了她的身边。 若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上关荇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只会让他伤心。 泪早已流尽,只余喉间苦涩。 以后他再也不用吃关荇的苦头,也不必念着她。 应当回归正轨。 然后他见到了陌渊,待他嘘寒问暖的陌渊,没了昏厥之前那样的狠戾,太过的关心让刚醒的他无措。 直到他被骗着喝下了半碗落子汤。 一直未见的俞虹冲了过来打翻了他手上的“安神药”,那之后陌渊便再也没有遮掩杀心,一心要害死他怀上的这个孽种。 当时他的小裤上已经见了红,若不是托了卫朔帮忙,又暗中联系了百里淇去钦州接他回来,想必他的孩子早已活不到今天。 就算如此,他从前那样好的体格现如今也需得每日喝药保胎,到最近才稍微稳妥些。 “你真的不住我们家去?” “住你家去干什么,平白遭你的冷眼?”林洛离见百里淇不悦才道,“我还不想告诉师姐这件事,而且留在陌家,孩子丢了就是她们陌家的责任,她们会收敛一些的。更何况...在晋阳山庄出生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顺。” 百里淇无奈:“你啊。” 林洛离并不说孩子的母亲是谁。可他之前进过青峰寨,这孩子若不是陌渊的那大概率就是青峰寨哪个土匪的种。林洛离不愿说他也不会问,只是有些心疼他。 刚嫁给蒋昶的时候百里淇各种看林洛离不顺眼,林洛离对谁都那种不冷不淡的苦瓜脸,应该也看不惯他的巧思心计。十几年来就算同在晋阳,除了跟着蒋昶来晋阳山庄平日很少私下见面。 这回林洛离在外出了事,第一个就联系了他,这种信任让他不禁心生感慨,握住林洛离的手道:“这孩子的母亲福薄,你不必太伤心,好好养胎要紧。” “怎么会伤心。”林洛离早就冷了心,“这是我的孩子,我护着它是应该的,与她人无关。” 听着就是气话,若真不在意林洛离这样的人怎会愿意替她怀上孩子,为她甘受这么多苦。 百里淇无奈只道:“那我先走了,下旬的药我再来的时候亲自带过来,你身体虽大好了,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为好。哦,对了,听妻主说晋阳要来贵客,朝廷的人,姓霍,你应当认识的。” “霍衍?”林洛离摇头,“我只认识她的母亲和姐姐,她倒是一面未见,不知道与她母姊相比差了几分。” “人还没到,到时候你们说不定还能叙叙旧。” 百里淇刚起身准备走,陌珏就满头是汗地冲了进来:“爹!百里叔叔你也在。” 她恭敬地行了个礼,收敛了调皮性子。 “珏儿好久不见,小阳儿天天在家盼着你去找他玩儿呢。” “啊?那...那我改日再去找他吧。”蒋安阳跟他爹一样的古灵精怪,每次都闹得陌珏头疼不已,惯喜欢避着他。 百里淇人精一个哪能看不出她这小女想的什么鬼心思,心中冷哼一声,他还不愿把儿子嫁给晋阳山庄呢,陌烈那老家伙忽悠她妻主一个就够了,难不成还得把儿子搭上。 瞪了陌珏一眼百里淇就气呼呼走了,只留陌珏一个人站在原地尴尬。 林洛离轻笑,唤过陌珏:“珏儿来找我何事,看这一头汗,快拿湿布擦擦。” “爹,我看你天天闷在家里也不出门,今天鬼神节,要不我陪你出去转转去去煞怎么样?” 陌珏一脸期待还带些讨好,林洛离只觉得近来确实因为肚子里这个忽略了她不少,心生愧疚。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以后若真离了晋阳山庄,世人会怎样看待陌珏,陌珏又会如何看待他。 拧拧眉,林洛离应道:“那你快准备一下,咱们出门逛逛。” 第41章 鬼魂 公子不会是对我一见…… 农历七月的晋阳比过年的时候还喧闹些。百姓忙着结姻说媒、迎神送鬼, 江湖人则忙着举办试武大会,周旋盘算。 不少离得远的门派提早一月就派门徒到晋阳提前做做准备,希望到时候能争争光, 不说一跃进入六大门派之列, 也好接下来多接接商单收收徒。 -- 第79页 林洛离裹着件薄披风就出了门, 只带了俞虹一个下人。 还是夏日, 像他穿这么多的人不多,但这么热闹的日子, 谁顾得上旁人,充其量觉得这公子好看罢了。 陌珏行得慢,陪着林洛离。其实以往都是她爹风风火火的冲在最前面,她跟都跟不及。 她也不知道钦州那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母那次类似于决裂的争吵,父亲一夕之间变得如此体弱憔悴。 她却不能问,只好暗自难过。 路边已经燃起了不少火堆, 林洛离唤过挎着篮子的俞虹, 从里面取出一叠折好的黄纸扔了进入。 火舌舐过黄白的纸张将它舔皱吞噬,最后变为他脚边半烬的飞灰, 熏得整条街都是呛人的气味。 陌珏也拿过一些帮着他烧, 一路走到了她平日的学堂门前,算是贿赂贿赂那些街边的游魂野鬼保她一年行路平安。 以前这种鬼神节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在路上出没。现在因着外来人多了,地方风俗不同,都纷纷上街游玩观看, 感受个新鲜。 人一多商家的心思自然也活泛了起来,一个个的到了晚上也不收摊,带上各类鬼神的面具,当自个儿是小鬼, 继续做夜市的生意,人人鬼鬼也分不清涌在大街上,真有几个野鬼混在里面也说不定。 陌珏在货娘摊子上花铜板买了几个青面獠牙的面具,交给林洛离和俞虹一人一个,自己先带上装鬼乱吼地吓人,调皮得很。 弄得林洛离哭笑不得,任她胡乱冲撞,反正街上也不止她一个带上面具的疯子,别被人挤散了就好。 蒋安阳听回家的百里淇说了陌珏要来鬼神节玩儿,便也央着要出来,没来得及下马车就看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林洛离。 他老远就朝她们挥挥手,迈着矜持的小步子,上前挽住林洛离的手娇俏喊了声:“林师叔!” “你父亲没陪你?” “哼,本来是要来的,被母亲临时叫去吃席了,好像是什么京城来的人。对了陌伯母和陌老庄主也在。” 蒋安阳皱了皱鼻子跟林洛离说话,眼神早就盯上了一见他就安分下来不说话的陌珏。 林洛离只道是今天提到的那个霍衍,竟来得如此之快。 “林师叔,我...” 蒋安阳晃晃林洛离的袖子,林洛离自然心领神会。 这小子才十二岁就动春心想嫁人了,想当初他十二岁的时候还天天闷屋子里看刀谱呢,连女人都不认识几个。 安阳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性格好也聪明,跟陌珏算是青梅竹马,不过以后要如何还得看缘分。 林洛离点点他的鼻尖,喊住前面走着的陌珏道:“别只顾着自己玩,带着弟弟一起到河边放灯去吧。” 说着就把蒋安阳的手交了过去。 “是,爹。” 被蒋安阳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陌珏也不好拒绝,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等走出一段路她才回头恶狠狠地对着蒋安阳低声道:“你就会在我爹面前装乖!” 蒋安阳委屈地牵紧她的手,不忿道:“谁让你见到我就跑,上次我追你追了好几里,你也不停下。” 陌珏正是少女别扭的年纪,懂了点事知道男女之别,面上不显实则比蒋安阳还要害羞些,扯着他的手心里直冒热汗。 索性拉下面具,用蒋安阳的宽袍袖子遮住两人的手,故作不耐道:“别给人看见了,要不以后我可娶不成夫郎了。” 蒋安阳瘪瘪嘴,没了平时的骄纵偎在她身边小声道:“我给你当夫郎。” 陌珏只当没听见,偷偷握紧了他的手,带他去买花灯。 “听百里叔叔说我不在晋阳的日子你病了,好了没?” 蒋安阳脸上阴霾顷刻扫空,开心道:“早就好全了,百里表姐还给我去求了护身符。” 他揪出一直系在腰间的红色小符硬是要凑到陌珏眼前。 “看,我天天带着,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陌珏面具里的脸当即就黑了,拉着他脚步匆忙起来。 “百里云那家伙就会骗男孩子,你可别中了她的计,我带你去放灯保证比这东西管用。” 蒋安阳心里得意极了,小声小气地问了句:“真的吗?” “当然,我武功比百里云好,驱邪的本事自然也比她强!你以后想要什么找我就行。” 蒋安阳越发喜欢地看着在他面前胡乱逞威风的少女,赶紧得寸进尺道:“嗯!那你以后可别躲着我了!” “...好吧,你到家里来就好。到学堂去找她们总笑话我们,对你名声不好。” “我知道了,我们去放花灯!” 林洛离在身后望着手牵着手窜进人群地一对小儿女,连日来困在家中地郁闷也少了很多,对身边地俞虹说:“果然还是得多出门,在家里没病也能闷出病来。” 篮子里还剩些纸钱,他也懒得一处放一些,干脆全部扔进了身边的火堆,任它自生自灭,越烧越旺。 “公子前些日子连床都下不来,还出什么门呀,别累着了。” “我怎会那样柔弱。”林洛离反驳。 俞虹是他的身边人,万事了解得比林洛离还清楚,那些日子他天天洗带血的裤子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当着公子得面也只能强忍着。 还好这孩子慢慢调养着算是保下了,不然公子得多伤心啊。 -- 第80页 哎,他想怨怪二当家,可二当家人都死了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从坟头里拉出来再骂一顿。 二当家的尸首他当时亲自到城墙上看过,全身的骨头都摔断了,像一滩肉泥根本看不出以前丰神俊朗的挺拔模样。他也不敢跟公子说,瞒了过去,只说尸首被扔进了乱葬岗。 公子后来就没管了,连烧个纸钱的话也没说。 也不知道李二去了哪里,他也没心力去管她的去向,估计和其他土匪一起发配到边关充了军。 “你跟着我闷房里也辛苦了。你不是最爱吃鬼神节的青糕吗,快去看看有没有买光。” 听到吃的,俞虹自然来了劲。 “公子我这就去,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啊!” 俞虹挎着篮子风风火火地赶着去福寿楼买点心,去年他就买成,心心念念了好几宿。想来今年过得这么衰一定是去年没吃成辟邪青糕的缘故,今年怎么着也要让公子吃上两口,把晦气全扫出去,二当家的鬼魂也休想缠上来。 林洛离见他嘱咐得这般操心,跑起来却还像个半大得孩子,思量着也该给他找个公家嫁了,都是被他的事牵累到了今天。 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还念着李二。 林洛离个高腿长,身姿婀娜,站在原地有些扎眼。他不想被人围观,就藏进了一处阴影的角落里,头顶挂着盏昏黄的酒字灯笼,光影落在他脚尖前。 陌珏给他买的面具,他一直没戴,掂在手心里,好似回到了那个送春的晚上。 不过这面具青面獠牙,不比那傩面喜庆,晋阳和钦州的风土习惯也大有不同。 林洛离自小在晋阳长大,过了三十多年的鬼神节,却不及那一次的送春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他不想去回忆那个女人,她死了就应当要忘了。 一个月而已,萍水相逢的缘分,只占了他生命不起眼的一小部分。连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也很快走了出来,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只在这时,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街边路口的时候,有些希望她还活着,能走上前牵起他的手。 然后他会告诉她,那天晚上他有了她的孩子。 他曾经热烈燃烧过的证据。 抬眼轻飘飘往街上一瞥,路上行人匆匆,有的少年夫妻相携有的拖家带口,一家温馨,没有一人为他停留。 林洛离摸摸肚子,旁边一位糖水摊的中年男子见他一个人站着便搬出小木凳舀了碗芋头甜汤递给他:“公子,坐下吃一碗吧。” 林洛离接过也不忘翻出两枚铜钱递过去:“谢谢。” “公子是有孕在身?” 林洛离讶然,这孩子在他肚子里三个月也没个动静,连一点凸出来的痕迹也并没有,与怀陌珏的时候区别很大着实让他担忧了许久,请大夫诊了七八次说是无碍才放下了心。 “小哥如何得知?” “我除了卖这糖水也经常帮村子里的夫郎接生,这看过的肚子呀比吃的米还多!” 她说得俗气,闹了林洛离脸红,转着手里的青瓷碗也不喝。 “放心,孕夫虽需忌口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吃,这碗糖水放心喝吧,我们村子里的夫郎哪个不是喝我糖水生的孩子,一个个都比小牛犊还健壮!” 林洛离闻言浅浅笑了一下,小口喝起了那碗解暑的甜羹。 “公子,哦不,夫郎真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了。你的妻主怎么不陪着,放着你一个孕夫这样出来,若被没长眼的冲撞了可是大罪过!” 林洛离背街而坐,没在意他的好奇逾越,笑答:“我妻主...” 突然背后一道身影掠过起了阵清风,鼻尖萦上几缕熟悉的蜜香。 砰―― 瓷碗从握不住的手里落了下去,在泥地上碎开。 “夫郎?” 林洛离忙不迭扔下个碎银。 神魂早就随着那缕香味飘远。 连身形都如此相似。 他在汹涌的人潮里追上了那个似人非鬼的背影,急切地攥住她的手将她扯到眼前。 伸手毅然掀开那张鬼神节最丑陋怖人的狱鬼面具,失望释然早就不知在眼中轮换了几遍。 怎么可能是她,若是也只会是不安分爬到阳间的鬼魂。 眼前的玉面女子眼底眉梢皆透着骨子里泛出的洒脱,连身上的味道都如此相似,愕然与他对视了片刻。 恍惚间一把折扇抵上林洛离的肩,将他推开半步。 被迫露了脸的女子轻轻点了点他,唇角挑上一抹狷邪的笑,调戏道:“这位公子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第42章 祈福 我们还会见面的…… 话音一出, 仅剩的一点希冀丧失殆尽,眸中的光尽数灭了下去,如同墙角被风吹落的尘灰, 黯淡失色。 这位娘子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扬, 音色干净清澈, 与关荇那种刻意压着略显强势的阴沉感太不一样, 即便他隐隐觉得有些像,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林洛离垂眼道了句抱歉,错过了头顶莫名隐晦古怪的视线。 推开依然轻浮点在他肩头的扇子,沉着放开那只温热的手掌,丝毫不带普通男子认错人的羞怯。 然对方也根本不是个好东西, 反手就将他抓了回去,把白玉掐进了自己的掌心,挑衅道:“公子撩拨完在下就想跑?我可还未娶夫郎, 这光天化日的清白就没了, 可不得好好找个说法儿。” -- 第81页 她取下被林洛离拨开又掉下去一半的面具。露出难得的俊朗容貌,双眼明亮深邃, 鼻梁英挺, 嘴唇同关荇一样的薄情。 整张脸透着一股煞人的野性,又有些张狂肆意,好看自信得令人炫目神迷,轻易就会陷进去。并不像关荇那样大多表情都藏在一张张面具下, 连最亲近的他有时候都辨不清。 面对她的强词夺理,林洛离想挣开她的手却一时抽不出,只得出声严厉道:“请娘子自重。” 谁想到对面这浮滑女子丝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捏红了手心里的白, 一手打开手中的折扇悠然道:“公子真是霸道,你刚才握了那么久在下都没说什么,这才握了你一会儿你倒来请我自重?公子可是不想负责?” 林洛离本性便不善言辞,况且他这次理亏。可跟这种无赖根本无需多礼,掌心变爪直接强硬破开她的束缚扼住那恼人的手腕,对面也不急不燥地顺着他打,也学着他的招式抓过去,互握着拉扯暗中较劲,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分明是妻夫手牵着手调情,根本管不着。 虽不想在街上大动干戈,可对面这厮实在欺人太甚,如何再叫林洛离忍下这口气。 他难缠这回事略显轻松的女人早就在多次过招之中领会过,打了一刻还没分出个胜负,动作幅度却越来越大。 两人斗得旁若无人,打得正起兴,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少年声带着怨气,娇蛮地大喊一声:“霍衍,我叫你再跑!”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隔了几条街就传了过来,连林洛离也愣住忘记了还手,怔怔看向对面。 霍衍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无奈,停下动作,边拉着林洛离跑边苦笑道:“咱们先甩了这冤家再说。” 林洛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她跑,现在跟她拉着一路飞奔,也跟她一样成了被人追赶的“亡命之徒”。 等脑子里那根线连起来,才意识到他根本早就因该甩脱了她,跟着她跑干甚。 被人牢牢掌控住的无力感分外不爽,林洛离咬牙愤然甩开了她的手停在了贯穿晋阳城的洛水河边。 不少年轻男女在此处放莲花河灯。 她俩突然相携出现的人在这群活泼的年轻人中并没有显得太过突兀。 霍衍也被迫止住了脚步,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有惊无险地低呼一声:“他还真是无孔不入,连这都被他追上了。” 她说得随意亲切,一点也不像是在对个陌生人说话。 林洛离对她这种自来熟的态度实在不能苟同,半句话没回,敛眉垂首直接往回走,根本不想和她这种人有过多交集。 “诶...” 霍衍喊他不住,也想先放他离去。 突然眼前一群头戴恶鬼面具举着各色白幡符咒的队伍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洛离不察,被冲挤上来的人群挤得踉跄了几步,正撞到到身后的女人被扶着腰带起来才站稳了脚。 被当作登徒女瞪住的霍衍赶紧尴尬地放开了手,与他分开些距离。 刚刚只触碰了他一瞬的掌心阔别已久的留念。 腰身竟比两月前还粗了几分,霍衍一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人干什么的?”她对着偏头在一旁不言不语等着的林洛离低声问道。 两人站在一处,身前是鬼怪队伍,身后是伸头够脑看热闹的人群。不知有意无意霍衍凑得很近,虽丝毫未触碰他,依旧能感受到她薄衫内蹭着他的热烈温度,烧得他连脖颈间得汗毛也根根竖起,呈防御之态。 林洛离抿着嘴顿住没理,周围人全在嘻哈唯独他神色正经得像是在参加一场什么严肃的仪式,不肯让人亵渎分毫。 架不住身边的女人好奇地连问了好几遍,他不耐地正想训斥一句,身后有个热情的年轻女子开口答道:“娘子是外来人吧!这是百鬼夜行,七月初七月末各有一回,一次鬼门开一次鬼门关,你凑巧赶上了这后一回,今天送鬼回鬼门呢。你就算着急也得等着,这队伍可不能轻易冲撞了,容易把鬼留在阳间被它缠上。” “原来如此,看来我运气还不错。不急不急,有美人相伴于侧我急什么。”霍衍状若无意地叹了句,跟那女子聊得欢,话却是全传进了身边林洛离的耳朵里。 林洛离压着气在心底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放荡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依然端庄无比,喜怒不浮于行,只当这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无。 霍衍风流地摇着扇子无趣地等了一会儿,低头用余光觑了眼等得面色渐黑的林洛离一眼,又向队伍尾巴处眺望了几遭,还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索性不等林洛离反应就牵起他置于腰间的手,拨开身后拥挤的看客,一道钻出了看热闹的人群又回到了河边。 林洛离要抽回手,霍衍也轻飘飘地松开指头放开,只是喊住他道:“刚才是在下无礼,反正现在走不成,不如我请公子放个河灯当作赔罪如何?” 手边就是卖花灯的摊子,专门架在河边,方便人买卖,店家精明得很。 林洛离也看了眼,被她说动了半分。 霍衍扬扬眉,立刻准备掏钱,一顿摸索全身上下竟连个铜板都没摸着,露了窘态。 之前跑得急她又嫌银子累赘,一时捉襟见肘还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脸,霍衍顿感无语,直接扯下腰间系挂得一块玉佩扔给了摊贩:“老板买两盏河灯。” -- 第82页 “额,娘子小的...小的这也找不开啊。不如您还是换其他的吧。” “不用找,就用这玉换灯。” 霍衍说得豪气潇洒,可在别人眼里就像个有钱没处花的楞头傻子。这老板在晋阳坐花灯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头一回见着这种冤大头,热得满脑门子汗。 起初她当然是怀疑这玉是假的,上手一摸润泽透滑,她不懂是什么品种的指定是块好玉,又怀疑这人以后会不会讹她,那个正经人做得出这种事情。 手里的青白玉就像个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敢。 霍衍怕林洛离等不及跑了,心里也有点儿急,正想催促,一旁冷眼看着的人突然走了上来,从怀里取出了正好的铜板交给灯铺老板。 “一盏就好。” 那老板有了救星,连忙把捂热的玉给了林洛离,给他拿了盏灯。 林洛离目不斜视地从霍衍身边走过,到旁边放置火种地台子上燃起了那根莲花中央牵出的烛捻,再将起灯的莲花追思推进河流,随风而散,任它流淌,到该去的地方。 霍衍静默跟在他身后,看他行云流水般的一套动作,又看他蹲在双手合十,闭上青白细嫩的眼皮,一颤一颤。 完美得堪比一座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可霍衍知道他依旧是个喜爱俗尘的普通人。尝过他的美味,也见过他痴嗔笑骂的模样,那样真实,藏在清冷外表下的他如此可爱,丝毫割舍不下。 她刚进城,今晚的相遇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又感叹缘分如此奇妙。 林洛离念完心中所思所念,像是做了一番告解,放下了前几个月所有深埋在心底的苦痛,一身轻松。 身后的喧闹渐渐散去,玩够了的众人也开始往家赶。 林洛离站起身,忽闻一直盯着他后背的那女问人道:“你是在为谁祈福,为谁默哀?” “自然是为我的妻女祈福。” 林洛离答的理所当然,不假辞色。 “是吗?” 这女人的逼问就像知道些什么,直直戳破了他内心的虚伪,又想要求一个证明。 “不若还能有谁。” 他转身飘然离去,不留一丝牵挂。 不远处也在这处放灯的陌珏和蒋安阳手牵着手,看到林洛离连忙高声招呼起来:“爹,这儿!你怎么也来了,我们一起回!” 林洛离心头的紧绷舒缓了不少,放开眉心,准备与自己的女儿会合。 而依旧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的女人在他走得快看不清背影的时候忽然道:“公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明明隔得很远,声音不大,却如附在他耳边的恶魔低语,阴风惨惨,背上起了一层疙瘩,有些悚然。 林洛离摸着自己的肚子,瞬间身体里又充盈了无限的力量,忍住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拼命逃开这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令人难受的注视。 第43章 猜心 竟有如此巧合…… 晋阳城最大的客栈蓬阳居, 黎九正帮上天入地活动了一整天的主子换药。 血浆在纱布上凝固成黑色,结成了痂,得用酒精细细抹开用针线缝合好, 再敷上消炎药粉。 棕白的肌肤被酒水冲了个干净, 刚长出嫩肉的地方还没完全闭合。今天动作一大又裂深了些, 不见底的伤口惨烈狰狞, 触目惊心。 霍衍早就习惯了她身上多出来的这个洞,只皱了皱眉, 任它该好的时候自个儿痊愈,就是嫌太麻烦行动不便。 旁边的黎九目不斜视地替她包扎,见她毫不在意地将胸前两道雄浑露外面,傲人挺拔, 分明是在炫耀。 女人在这方面总有点儿比较地意思,平时裹衣服里虽能看得出大小来,也没那么直观, 这一露高低立现, 看得人惭愧。 黎九不安地晃了晃自己胸前还算饱满的两坨肉,感叹怪不得她主子能把褪了色的美人弄得重现往日光彩, 这资本还算了得。 霍衍就这么大刀阔斧坐着, 神游天外,确实没想到刚进城没两刻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自她能下地不过才半月,中间那些日子天天用老参吊着命,昏昏沉沉躺床上, 过得不知日夜。即便醒来也只能勉强讲几句话。 中途曾听到帐外赵静和刘校尉争吵,说林洛离要回晋阳的事儿。她当时脑子混沌,只想着要追,一下着急上火刚好了没好几天的伤又崩绽开来, 这一伤昏迷了十天,伤情反反复复根本无能为力。 霍衍整整躺了一个半月,先在钦州安养后来才转回了京城。 单论伤,她本人倒没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没受过比这更重的。毕竟她心脏天生较她人偏右长,即便是被一箭贯穿心口并不会对她的性命有什么大影响。 自然这种话她不会对旁人说,也并没有阻止赵静把那个胆敢欺上犯下的暗卫投进邢堂以示惩戒。 “赵雨泽走了?”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二皇女亲自来接的,她们住在晋阳山庄没在此处下榻,主子放心。” “赵匀倒是不避着我。不过还算疼自己弟弟。” 青峰寨一役,赵静出了大风头。 她本就背靠宰相一党,受文臣拥戴,最近又深得皇宠,那太女之位不久大概就要尘埃落定了。 二皇女赵匀那里刚将她姑姑干的蠢事给淡化下去,即便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在这风口下跳脚,便央了女皇晋阳一个钦差的差事,也想来这次试武大会搀上一脚。 -- 第83页 比她还早了几天出发。 事情多了几个碍手碍脚的倒是比她想的有趣了很多,竟让她对这次试武大会额外多了几份期待。 赵静的原意是让她多休息两天,等伤口长实了再上路,可谁能指挥她霍衍干事。 刚能上马就急着赶来了晋阳,一来是试武大会开期将至,再晚她作为武林盟的的”主事“之一怎么着也得现现,给她们几个下马威,另一来则是她自己的私情,来心似箭。 那一日巍峨山上她与林洛离分别得太过仓促,也有很多的不清不楚,怎好就这样结束,她还有很多解释要与他说,想与他纠缠。 可今天蓦然一见面,偶然被他发现了行踪,她就变成了个局促的毛头小女,不知要怎么讨他欢心,满腹的话也忘了从何说起,只会逗弄他引他注意。 如果真的告知了他身份,他会做如何反应,恨她吃干抹净干不负责,更恨她欺瞒太深,是个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的人渣。 想来他那样的玲珑心肠早就看透了她的自私,所以会那样问。 她心上有他无可置疑,却无法将他放在第一位。 这是早在她们相遇之前就已经定下的。处在这位子上一天她就不可能给他对等的毫无保留。 再多的缘分也不过是人为使然,若她不傲慢地进一步逼他,她们怎么会有如此的牵绊,若是林洛离今日没有敏锐地当街抓住她,她们不知道又有错过多少次。 以前她总觉得掌控这段感情的人是她,到今日才通晓她不过是个卑劣的下位者,只靠林洛离对她的爱来拿捏他,若某一天她失去了这份坚定的喜欢,她又该拿什么来要挟他呢。 “行了,就这样吧。”霍衍啧声看了看裹了两层的厚实绷带,挥手让她下去,“叫李二进来。” “主子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黎九一直疑惑霍衍醒来之后什么都没问,特别是钦州城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到今天才大胆问出了口。 霍衍穿好衣服,起身懒懒道:“那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黎九卡了壳,当时她们全扑在在命悬一线的霍衍身上,刘校尉确实去凌云山庄打探了几次,陌渊只说夫郎无大碍在修养避而不见。 刘校尉一个女人无缘无故打听人家夫郎的事情也不能做得太过火,最后只得无疾而终。 她斟酌道:“主子受伤后,属下们就再也没见过林夫郎。后来陌庄主还在审青峰寨那些人,他也是突然要走,属下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你没查清楚跟我说什么。” 霍衍捻着手指语气淡淡,心里早就有数,她与窈窈的关系那般毫无遮掩地揭露于人前,陌渊怎会不防。 也许赵静那里比她的消息要多些,刻意瞒着她罢了。 “属下知错。” “也不怪你,办给你的任务去吧。这处无须你插手。” “是。” 黎九退下,换了李二过来听吩咐。 “明天你找个由头去晋阳山庄投靠。你跟他的侍子不是挺熟的?应当不算太难。” 上面一句轻飘飘的话,下头做属下的无论如何都得跟着受罪。 李二再一次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苦哈哈地点头应是,早已经预见了以后俞虹跟着也不理她的悲惨下场。 她这个主子平日里蛇蝎心肠,毒害人的心计一套接一套,怎么就在感情问题上犯了混想不开呢。 不过事情还是按着霍衍的安排在行进。 第二天俞虹上街买给林洛离补身子的乌鸡,正巧碰到了背着包袱打扮得灰头土脸的李二,还把她给带回了雅竹小院。 “李二?” 俞虹也没敢自作主张,先让李二待在后门口自己进院向林洛离请示。 “是啊,公子,就是那个哑巴,李二。”他跟着含糊说了句,“...二当家院里那个。” 林洛离抚着昨晚那块青玉的指尖一顿:“她竟也出现了?” “什么?...公子,我都问过了,她说当时庄主她们把寨子里所有人都抓了关在一起。不过人太多就先挑了几个为首的审问,根本管不着她们。后来知道她原本是山下的百姓被迫为匪就给她放了,投靠无门才找到了我们晋阳来。” 林洛离揶揄道:“她一个不识字的哑巴跟你说了那么多?” 俞虹郝然,撒娇道:“我就是在她比划的基础上润色了些,大差不差,再说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因为她特殊,个头大人长得周正还是个哑巴,可怜她单单把她放了吧。” “也是,还能因为什么。”林洛离自嘲一笑,也未多言对着俞虹道,“把她领进来吧,当二等家仆发薪俸,放在小厨房里干活。” 俞虹开心得一下蹦了三尺:“公子我就知道你人最心善,我这就去喊她进来。” 林洛离没再管蹦蹦跳跳跑出去的小疯子,指尖再一次触到了几近摸索了一夜的青石玉纹。 昨夜他收下之后并未物归原主,霍衍也没有问他要回,被他刻意带了回来。 那上面刻的是一条四爪蛟。 以霍衍的身份,虽没有袭爵配饰上纹蛟也不算僭越,无人敢指摘。 然而这一条并非化龙的蛟,从形态上来看依然是蛇态,与他曾经日夜所见的出奇相似。 他知道关荇爱以蛇为图腾,她的符印还有那间暗室的金蛇烛台。他从前不懂含义,小话是浓情蜜意也未来得及询问原有,只当她自负与蛇同种属性,惺惺相惜。 -- 第84页 他触摸过无数次,总先入为主的认为是蛇,从没有细看过。 那些金纹又都成服帖平面状态,都不如这一枚玉石的立体清晰,两爪立挺,更显蛟态。 当初攻打青峰寨之时听闻霍衍也在钦州,他却一次都没见过她,李二又在如此巧合得时机冒了出来。 一切的疑点串成了线,林洛离猛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拿着玉佩迈腿往屋外走。 陌渊正好在此刻进了他的院子,见他步履匆匆又往他小腹那里看了一眼,不喜道:“去哪里?” 她们自在钦州吵过一架之后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多为公事陌渊才会踏进他的院子。 林洛离停下,和从前一样行了标准的夫郎礼,开口道:“去香铺。” “去香铺做什么,你...” 陌渊管不住林洛离想做的事情,就连他肚子里的孽种也只能吞血忍下,看着他这样端庄矜持背地里却尽干些下贱的丑事。 看着以往喜爱进骨子里的容颜,她突然生了厌烦觉得恶心,背过身道:“最近庄子里住进了贵人,你这样子别总出门丢人。明晚有个接风宴,母亲让我来叫你一起参加。要记得你林洛离现如今还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一举一动皆干系着我们晋阳山庄的面子!” “你放心,我晓得利害。” 陌渊越看林洛离这种八风不动的样子越气,低斥了句“不知廉耻”,摔门而去。 第44章 贵客 是他愚笨,竟把蛟误…… “林夫郎, 老朽虽不才却也研究了这香道二十载,你说的这香,我真是闻所未闻啊。” 林洛离拿出怀中的青玉, 上面还残余了些霍衍身上的味道, 道:“请掌柜的品鉴, 不知可能回忆起什么来。” “额。” 那掌柜的以手掌轻扇了两下, 残余的香气有些飘忽,但还是能得些原本得清质凝神的效用, 沁人心脾。 “却是有些熟悉。”掌柜闻香露出了些许疑惑,“但这香定然不是常见的物件。公子可否允我将这块玉佩带进内室让我夫郎闻闻,他鼻子灵,只要闻过得香都记得。” 林洛离点头, 空着脑袋在室外静坐了片刻,答案呼之欲出,他却还抱着侥幸, 希望是她又不希望是她。 “诶, 林夫郎,是了, 是了!”掌柜捧着玉兴奋地跑了出来, 满脸怀念之情,“正是滇南高杙族特产的白木香,燃起来格外带中蜜味,也不显腻, 滋味效用皆属上乘。不过这东西金贵,一年统共就产那么几两,有市无价。我们也是年轻的时候去滇南游历,被当地人带着闻了那么一回, 哎。” “是吗?”林洛离冷静地抿着唇,问道,“那每年产的那几两一般流向何处呢?” 掌柜嬉笑一声:“林夫郎瞧您这说的,稀有物件都是贡品,平头百姓自然是用不上,除了那天家还能流到哪儿去。” 她瞟了眼又放回桌上的玉,又看看林洛离略微发怔的模样。 陌家在晋阳怎么着也是个大户,逢年过节常在她家订货,更何况这东西沾皇带故的,她还是少说为妙,就耷眉等着林洛离发话。 忽闻对面晋阳城里顶顶端庄的主君慢悠悠冷笑了一声,细白的两根手指捏起那块玉珏,看着令人胆寒,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这块价值千金的宝玉给摔了。 “好。” 他叹,冷漠的释然,在没有多余的情绪,慢慢呼出堵在心口那道浊气。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已经没有什么再好失去的,再差的境地还能落到哪般。 只怪他愚笨,误将蛟龙当作了一条毒蛇,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作祭品送入了她口。 怪得了谁。 他又道了声:“好...” 玉石捏回掌心,在还有暑意的晚夏中午有一瞬间的冷意,直刺进心口。 被林洛离几声好弄得云里雾里的掌柜连忙起身送他出门,待他稳步走远才高声唤道:“林夫郎慢走啊,再来!” 林洛离万分正常的归了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该吃该睡,看俞虹拉着李二过来请安。 那一刻他仔细地打量了一次李二,面容粗犷挺阔,腰板挺直霸气,受过苦却不似受过穷困,是主人身边精养的威风恶犬,被赏识的人,当然会善待。 以前猪油蒙了心,看什么都觉得再正常不过,心里眼里都是她关荇的好。如今明白了,竟皆成了一场蹩脚的笑话,破绽百出。 “公子。” 俞虹见他不接李二跪在地上敬的茶,以为他心里还有怨恨,就在一旁小心提醒了句。 林洛离瞧他吃里爬外的模样,笑了声,淡淡接过了那杯茶:“既来了晋阳山庄就好好干,别辜负了俞虹。” 一语把俞虹闹得通红了脸,有些扭捏,李二心底却察觉到些不对劲,偷偷抬眼正与一双不带任何笑意的霜眸对上,心头一惊又赶紧低下头去卖乖。 主子喜欢的人果然也和她一样可怕。 “下去吧,带着李二去后舍安顿好。” “是。” 俞虹朝李二招招手让她先走,自己则把刚炖好的药膳乌鸡汤端了进来:“公子这鸡炖了一下午,李二又帮忙配了点儿料,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你趁热喝,我把她安排好就来陪你。” 林洛离素日虽不忌口,更爱吃些清淡的东西。 如今为了肚子里这孩子不得不天天大补,俞虹更是为了他鸡鸭鱼肉地换着法子做,还得防着点其他人的手。 -- 第85页 他低头看了眼碗里的油花,一阵恶心,蓦然干呕起来。 俞虹见状连忙替他抚背安慰,惊讶道:“公子之前什么动静也没有,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是不是这鸡汤不合口味?” “没事,汤放着吧,我等会儿喝。你若是得空去大师姐的府上跟百里说一声,让他明天过府一趟。” “好,公子,我等会儿就去。” 俞虹虽疑惑也应下了,毕竟公子看起来挺正常的,最近也没出什么特别的事情,只盼望老天别再让他们公子受苦就是,好不容易日子才清净了一些。 入了夜,林洛离沐完浴,只裹一件绸袍,头戴常簪的白玉,坐在干净简单的黄木妆台前,打开一架方镜。 室内没燃灯,妆台前向外打开的窗户透进朗朗清辉,照得他姿容透白熠熠生辉。 他从来不需要另一个人的爱去证明他存在的价值。人到中年第一次动心,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他遗憾过,痛苦过。 林洛离忽然记起了那本棋谱,离开钦州的时候因为太过仓促,忘在了凌云山庄。 而他本就不精于此道,生了兴趣不过是因为她,因为她看她喜,她在棋盘的排列布局上更是厉害了他不知道多少。他却不自量力地想成为与她手谈的对手,雅致风流,妄想做对神仙佳偶。 殊不知原来在她心里他根本不配,不过是信手把玩的棋子。 霍衍,霍衍。 连名字真容都不曾向他透露过一点,这女人的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玉簪划过如瀑般散下的黑直秀发,落进了掌心。 林洛离唇角带讥最后看了眼这根簪子,不带一丝留恋地抛出了窗外。 跃得轻盈,弧线优美。 坠落锵鸣给他这份爱奏出个惨烈的尾音。 白玉染上泥尘,裂得四分五散,无人会去在意。 玉簪若不小心从来都易碎,换了一根又如何。 从此他再也不带玉。 ―― 百里淇一大早就到了晋阳山庄,林洛离这般急着找他定然有什么要事,说不定陌渊又闹出了什么事来。 刚一进门看见林洛离不紧不慢、光鲜亮丽的样子默默噎了一下,他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林洛离居然还有心情画眉点脂。 “找我何事?”百里淇没什么好气地踏进屋子,理了理早起没梳好的头发。今天看林洛离没了丧气寡夫样儿他帮忙的心情顿时没了前段日子那么理所当然。 也不是见不得他好,就是嫉妒林洛离在容貌上压了他一头,这出尘的气质也高不可攀,好似个天仙,隔得太远,没有人该有的情绪,永远把别人拒在心外头。 从钦州回来之后,林洛离好了很多,也与他亲近不少,今天又摆出这种浑身是刺的样儿,眼底少了几分世俗的光,看着唏嘘又不安。 “先坐下吧。还没吃饭吧,俞虹给他盛碗粥。” “你今日居然带了根金的,不是嫌俗气?” 林洛离道:“一根簪子而已,玉戴腻了就换根金的,这还是你送我的。” 人长得好看当然戴什么都衬,百里淇无语地用勺子搅了搅粥散去几分热气,沉吟问道:“到底何事,若能解决我与蒋昶定会尽全力帮你。” “看来我这些日子确实拖累了你们不少,我一叫你你便只想着要帮我的忙。” 林洛离抚开袖子,饮入一口清淡的茶。 百里淇皱眉,取过他手上的茶杯道:“对胎儿不好,俞虹拿杯水来。” “不用了。其实这次叫你来确实是想请你帮个忙,送一剂打胎药进来。” “打...胎药?!” “公子...” 不仅是百里淇,连俞虹也愣住了。 “洛离,你怕是说错了吧,”百里淇干笑,“不用担心,保胎药你这么快就吃完了?我这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你没听错,就是打胎药。”林洛离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他想了一晚,有万分的不舍,却与霍衍无关。 以前只道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无权无势的土匪,即便在晋阳山庄,他尽力生下护它周全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行。 若这孩子的母亲是霍衍,牵扯便多了。 以后霍衍要袭爵要娶亲,这孩子都是个不得不除掉的障碍,他护不住。 更何况,他也不清楚现在的他能否能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依旧像他认为的那样爱它。 一个不被生母接受,不被父亲喜爱的孩子生下来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受苦罢了。 “你再...” “以前是我执着,放不下。如今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姐夫不必再劝。之前因为这个孩子劳烦你太多,如今我却不想要了。说来惭愧,竟是我先放弃了。”他苦笑一声,“先知会你一声。” “你真决定了。”百里淇实在不解短短两天如何变成了这样,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沉着脸坐在一旁。 林洛离摸摸小腹低叹:“它还小,现在打了也不会觉得难受。” 百里淇砰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林洛离的指尖气得发抖:“它不难受你不会难受?算了,你的破事儿谁爱管谁管!这孩子死活随你!我可不愿做那刽子手,让你以后恨我!” 百里淇甩手一走俞虹也躲在门口嗫嚅着想劝,林洛离闭闭眼挥手让他带门下去。 -- 第86页 谁又想做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刽子手。 他要保胎药难,找服打胎药却轻而易举。只要透露个意思,陌渊那里立马能送来一碗。 房门被敲响,俞虹瑟瑟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二小姐!二小姐她回来了,就在大门口等着见你呢。” “二师姐?” 想来这是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 “快快迎进来。” 林洛离面上浮出喜色,整整衣冠,步子轻快了很多。 一别十多年,不知二师姐是否清朗如初。 第45章 对撞 霍衍,你来凑什么热…… “二师姐, 许久不见。” 不等俞虹把邢如戈领进门,林洛离就已经走了过去,依旧自矜地克制, 如同少年般的喜悦罕见地多了几分, 扫去他的自怀自伤。 即便没有了那个人, 他的生活其实也没有改变太多, 还有很多值得期待。 倒是邢如戈此人沉默寡言,不善言辞, 林洛离跟她相比都算是话多的那一个。她与蒋昶都是林宿元收养的爱徒,武功更比蒋昶高出不知道多少辈,天赋高根骨好,可谓深得林宿元真传。 林宿元也就林洛离一个儿子, 并不寄予他留在门上,那时邢如戈便成了发扬她林家刀法的不二人选。 少年时,林洛离只觉得父母偏心二师姐, 对邢如戈其人更是不喜, 见面也从没有好颜色予她,邢如戈倒是对这个小师弟有些道不明的意思在。 结果后来发生了那样的意外, 他慌乱之中嫁入晋阳山庄, 邢如戈也远避关外,只靠每年几次信件往来,林家刀就此衰败下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皆觉扼腕。 如今突然一见面换若隔世,彼此心性也变了不少。林洛离回想少年期间的所作所为不觉有些羞愧, 热情道:“既要回来二师姐如何不先寄封信给我,也好让我多做准备。” 邢如戈还未说话,她身边一个异族打扮的年轻公子倒先开了口,像她的话事人:“邢姐姐听说你出了事才回来的, 现在你人好好地在这儿我们就要回了!” 说着就想拉邢如戈走。 这小公子形容昳丽,汉话说得也不错,按说站在相对来说平凡些的邢如戈身边一眼就应当被看见,只怪林洛离刚刚一激动竟忽略了他。 “桑满,不准胡闹。” 他没能拉动邢如戈,还被训了一句哼哼唧唧站进了她的身后,生起了闷气。 邢如戈无奈道:“师弟,不必跟他计较,他被家里惯坏了。” 林洛离自然不会跟一个比他小一轮的人计较,笑问:“这位公子是谁?怎会跟在二师姐身边?” “我是她夫郎!” 邢如歌牢牢抓回要从她背后起跳的男子,答道:“我与她母亲相识,她暂时托我照顾几日。” “哼!”桑满气得要命,这就是她天天日思夜想的师弟,人家又不喜欢她,她还眼巴巴地往上凑。 连句假话都不会说的老女人,鬼才会喜欢上她! 不过,他偷瞧了眼浅笑着跟邢如戈叙话的林洛离,老女人眼光还不错只比他差一点儿。 “二师姐也好多年没有参加过试武大会了,不如这次就留下来住几天再走。” “师弟...” 前面是林洛离的邀请,身后的桑满则用力扯了扯她的腰带暗自着急,弄得邢如戈这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只能左右为难。 林洛离看在眼里,他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公子一上来就无礼至极,又不会掩饰,就算真是二师姐的夫郎也要给他个教训。 这厢邢如戈还没做好决定,林洛离就已经吩咐俞虹去收拾屋子好让他们今晚就能住进去。 “想当年我们成日一起习武论刀,多是劳二师姐照顾。二师姐又何必跟我客气,真是怀念那些岁月啊。” 这话故意说给桑满那小子听的,把他快气炸了,旁边的邢如戈也被诓着追忆起了往昔,望着林洛离一脸情深。 林洛离得意地看了他一眼:“二师姐,桑满公子请进吧。” 待她们安顿下来,林洛离又道:“今天晋阳山庄有个接风宴,还望二师姐同桑满公子届时也一起参加。” 邢如戈不喜欢这些场面,拒绝道:“我等山野村妇上不得那些席面,师弟让俞虹拿几个菜给我们就行了,不用麻烦。” “二师姐何必如此自谦,你是我的师姐自然有资格上这席,”林洛离说得神情凄楚,颇为动人,“虽然这几年林家越发的不好了,我毕竟还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二师姐放心。” 邢如戈懂林洛离的难处,只恨当年林家双亲突然身亡,心爱的师弟也嫁给她人,她实在无心留在晋阳才导致了如今林家刀的衰败。 “师弟不必难过,我此次回来也准备留一段日子。安顿好,明天就去林家看看六师妹。” “如此甚好,”林洛离达到了目的也不再多说,“二师姐先歇一歇,到了晚饭时间我会亲自过来接你们的。” 林洛离走了之后,原本站在角落里的桑满蹬蹬蹬跑到了邢如戈身边闷声闷气道:“别看了,人都走没影儿了。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自是没有。” 邢如戈不想多和他解释,放下刀拿出包袱里两人混放在一起的衣物放进了橱柜里:“你在此间休息,我到隔壁,有事喊我。” -- 第87页 桑满固然对她这样的言行分外不满,可比以前好多了,还会通知他一声。就是她那个师弟还挺不好对付的,以前从她嘴里听到还以为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良善仙人呢,不过如此。 反正桑满抓心挠肝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又只剩下没见到林洛离之前的好心情,两眼泛光跟着喜欢的人。 晋阳山庄专用来宴饮地方单建了一座临河小筑,既有江南水景的雅致内部又以金雕玉砌装饰,好听点儿尽显奢靡,说难听点儿就是不伦不类。还是十年前晋阳山庄最鼎盛的时期找匠人来修葺建造的。 分了两批,第一批工钱没谈拢又换了一批才造出了这么个效果。 即便这几年晋阳山庄捉襟见肘,恨不得把墙上的金漆刮下来当钱使,这一处也是她们撑场面摆架子的地方。 今天筑内摆了一个大桌,说是宴请贵客自然人不能太多。 主家也就她们晋阳山庄的三人以及蒋家妻夫。 林洛离早已准备好在席面上见到霍衍,然进了门只见到了那天追着她们跑的小郎君,撑着下巴不情不愿地做位子上等着开席。 他旁边那个女人虽贵气有余但无威严在身,大腹便便身体前倾,看着便像是过多沉溺于酒色的模样。 林洛离敛了视线,先向室内坐定地几位行了礼,对长辈的陌烈道了声:“婆母。” 他回山庄之后也没怎么向陌烈请过安,陌烈知道多少,有什么反应,他一概不知不问。 而陌烈也一如既往地挂着慈善的笑:“离儿来了,你身子重别多礼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算是公开承认了林洛离肚子里是她晋阳山庄的种,若是两天前这事发生林洛离也许还会有点开心,可惜世事瞬息万变。 另一边蒋昶兜不住想问林洛离什么时候有的孩子,被百里淇暗瞪了一眼默默闭了嘴,又看向她神情复杂的二师妹,她心里都明白。 “呵呵,快来见过二皇女和九皇子殿下。” 林洛离了然,和霍衍混迹的京城人有几个不是王孙贵胄。 赵匀见了美人,枯黄的眼神都发了光,对着面前的男人根本移不开眼,还是几十年的皇女修养控制住了她的蠢蠢欲动。 “林夫郎快些起,早就听闻晋阳出美人,今日一下就见了两位,”赵匀也瞟了眼百里淇,“果真如是,呵呵,蒋盟主,陌庄主,好福气啊!” 陌渊和蒋昶皆黑了脸,唯有陌烈还乐呵道:“二皇女过奖了。既然人来齐了咱们就开席吧,来人吩咐上菜。” “陌庄主说笑,我还未到,人怎就来齐了?” 远远一道朗声含笑的声音和着雄劲内力肆无忌惮地打断了她。 来人轻摇纸扇,抛开一众想阻拦的家仆飞踏而来,黑靴点地,眉宇间不带掩饰的洒脱透着飞扬神采,天生的风流贵女做派还有种杀伐江山的大气。 “霍衍你来了!” 赵雨泽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老庄主...” 合力也抵挡不住她的庄众面露难色冲进来向陌烈请示。 陌烈早就藏起了今晚第一次出现的不快,高声笑道:“霍将军?久闻大名。果然是人中英杰,还以为你未到晋阳,早知道我定然亲自上门去请!” “诶,陌老庄主是长辈,怎好让您亲自去请我?我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嗨,我本来不想打扰,那蓬阳楼还说什么晋阳第一楼,我看都是虚言,勉强能睡个觉。听说匀姐和雨泽都住在晋阳山庄,我呀也过来打打秋风!” 她顺着赵雨泽的拉扯顺势坐进了桌上唯一一个空位,正好在林洛离身边,丝毫不避嫌地用眼尾扫了他一下。 “霍衍,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赵匀从小就怕这京城地小霸王霍衍,被赵静和霍衍联合使阴招殴打的次数更不少,见到她恨不得躲着走。 霍衍出门打仗的那几年当属她少女时过得最滋润的一段日子,后来霍衍回来了,她的好日子差不多到了头。 陌烈把霍衍的心术不正看在眼里,略放了几分心,直道:“霍将军尽管住,我晋阳山庄别的没有地方多得是。来来来,再不开席菜都凉了!” 左右皆是美人,霍衍很自然地往亲近地一方靠,见他舀汤时行动不便还想帮他拢一把华服长袖,并没有带什么特别的念头也不是做戏,习惯罢了。 圆桌袍袂的遮掩下,没人发现,唯一知晓她小动作的林洛离也听之任之,只当她是空气,反多次询问对面他那个刚从关外回来的二师姐是否吃得惯。 有什么吃不惯的,现下贸易商业这般发达,关内有的关外也都有,再说一个女人哪儿会那么矫情。 一晚上,霍衍一心两用,边和陌烈那笑面虎虚伪过招,挤得赵匀没话讲,一边侧耳听林洛离那里得动静。 他今天似乎有些反常,并不推拒她的亲近,然却也因此显得过于冷淡,之前当她登徒女的时候也未像这般,连个可以撬动得口子都没有,纵她有千百种套路也无计可施。 这种有力无处使的状态让她胆战心虚,不时偷瞟一眼林洛离的神情,分外惶恐。 “霍将军,霍将军?在想什么?” 陌烈眯着眼看着失神了片刻的霍衍,有功绩武功好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被皇家刻意养成了个废物,再怎么翻身也斗不过她这条地头蛇! -- 第88页 “哦,晋阳的酒烈,一时嘴馋竟不觉中醉了。老庄主何事指教?” 她唇角带笑又饮下一杯,蜜色的肌肤上泛着层浅浅的红,领口微散,蜜香酒气混在一起,散发出独特的醇香带着性感的迷人,一浮一动恣意潇洒,有多少儿郎见了不会心动。 桑满和赵雨泽皆羞红了脸又忍不住想看,百里淇碍于自己有家室还得端着点儿,这时候林洛离依然是那么不同。 陌渊在一旁不知是喜他的冷清,还是怨他榆木脑袋,而那个土匪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他另眼相待。 “不是指教,怎好说指教。我是说霍将军晚上的住宿问题呢!府上的住宿平时都是离儿管,可他最近...” 林洛离闻言倒是主动揽下了这个责任:“婆母,便让我来安排吧。” “甚好,甚好,”陌烈摸摸下巴,看了眼喜上眉梢的霍衍笑问,“霍将军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那在下就有劳林夫郎了。” 说完做了个浮夸的揖礼,在旁人看来是讨好,在陌渊看来只是心中嗤笑,林洛离最厌恶的就是这样轻佻上赶着的女人。 陌渊将林洛离当作不可亵渎的圣子,悲悯又无情的菩萨,来满足自己心里那层变态的欲望;又恼恨他自甘下贱,堕落于情欲,竟愿意和一个卑下的土匪苟合,隐晦中又有些难言的刺激。 她侧头看了眼身侧的林洛离,一袭青白宽袍情绪淡淡,遗世独立般,那土匪死后也未见他有多伤心,想来欲多情少,这样的人怎会知道什么是爱。 第46章 推拉 将军嫌我姿色不够?…… 下人刚开始收拾盘具, 蒋昶妻夫和陌烈已然先退了席,其余人等在茶室待下人领她们去客院。 “霍衍,你要不就住到我们院子去吧。” 人一少赵雨泽急不可耐地缠上了霍衍, 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可不能让她再跑了, 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赵匀瞟了眼摇扇好似真在思考的霍衍, 连声训斥道:“九弟, 别乱说。霍衍她有要事在身,怎好与我们混住。是吧, 霍衍?” 霍衍要真进了她们院子,她晚上解手的时候还得防着会不会有人从身后套麻袋揍她,再说她们院子有霍衍在她们不好行事才是真的,这次来可不只是为了试武大会。 “匀姐说得是, 我何去何从还是看林夫郎安排吧。” 霍衍喝着茶当属全场最悠闲的人,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几乎所有人的行动话术都在她掌控范围之内, 唯独她心尖上的那一人例外。 林洛离离她不远, 此时的她也确实是个陌生人,有什么资格博他一眼青睐。 但又实在反常, 霍衍有些坐不住, 如今只想这些闲杂人等尽快在她眼前消失,别碍着她俩单独相处。也不知道李二干什么吃的,一天了什么消息也无,不扣她三月薪俸当真说不过去。 眉宇间的烦躁化为戾气凝得浓稠。她平时嘻嘻哈哈的时候跟谁都显得亲近, 可这样一严肃连赵雨泽都瑟缩退在一旁不敢招惹,讷讷不知同她说什么才好。 没两天试武大会就要开幕,陌渊诸多要事缠身,夜里也不得闲, 与林洛离浅浅交流了一会儿,也准备放心把客人交给他处理,妻夫多年这点事上还算得上默契。 那厢等不及的客人却已经迈步过来站在她们中间,只对林洛离道:“林夫郎怎么还没好?我这累了一天还要等你们磨磨唧唧到几时,难道让客人等主人就是你们晋阳山庄的待客之道?” 连续的无赖言论一看就是刻意找茬儿,陌渊看不惯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贵族,也不愿跟她正面冲突,直接把烂摊子扔给林洛离飘然离去,她一向不爱理这些俗事。 林洛离自然也不爱。 本来是三个人的场面,如今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相望。 熟悉又陌生,本应最亲密的两人第一次在如昼的灯光下这样坦诚,以自己最原始的身份,最清楚的样貌,显得更加可笑。 林洛离眼里很空,待霍衍皱眉要往更深出探寻的时候他蓦然垂了眼,沉静道:“近来琐事太多,还望霍将军见谅,请跟我来。” 霍衍肯定不想真让他心烦,又怕他在心底生气难过不愿露出来,赶忙追在他身后道了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未再管她,招呼其他几位久等的人一同起身离席。 几位客人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倒也顺路,皆在晋阳山庄的西南角一片,风水很好,蝉鸣蛙叫闹了一片。 离主人家最近的自然是邢如戈两人,再来就是赵家姐弟,最后才到林洛离给霍衍安排的院子,快住到了晋阳山庄的边界位置,亲疏立现。 “霍衍...” 到了自己院子的赵雨泽站门口踌躇着,不想进去,眼巴巴地看着霍衍,想跟她再多待一会儿,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被他姐拎着后衣领揪回了院子。 她们一派是曾经想拉拢霍家,放任了赵雨泽对霍衍朦胧的感情,不过霍衍现如今摆明了是赵静那一党,皇位之争已然处在弱势,她还不想再搭个弟弟进去。 而霍衍也没那么排斥赵雨泽。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赵匀此人一般,赵雨泽还算率真可爱,以前更多的是避嫌也无意当皇亲,而现在她有了喜欢的人,并且想要抓紧这束月光。 -- 第89页 她冲依依不舍的人挥手道了声明日再见,回头看见林洛离无声等着,望向漆黑的前路,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黯淡。 霍衍骤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走两步凑到他身边莫名解释起来:“我小时候救过他,他才这样缠着我的,其实还是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你放心。” 两人并肩走着,除了前方两个提灯的下人再无旁人打扰。 林洛离恭敬接话:“霍将军龙凤之姿,莫说京城中的公子就连皇子,也是任你挑选。便是要享齐人之福也定能心想事成,哪需费这些闲心。” 这话不过是对处于上位的女人最正常的恭维话,霍衍听过不少,但从林洛离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她借光看着林洛离的神色不像是吃醋,由心而发,说得诚恳,因此倍觉不自在。 试探道:“齐人之福又有什么意思,我不过想与自己所爱在一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足矣。” 听多了她经常似是而非的深情撩拨,林洛离不为所动随口敷衍道:“霍将军所求哪一件不成。这里就是霍将军这几天要住的院子了,若有什么不便尽管跟下人说,我会...” 他一套行云流水的机械言辞还没说完,就被人攥住了手扯近。 林洛离缓下一瞬的心慌,早就知道这人不管不顾的作风,在晋阳山庄又怎样就算当着陌渊的面她也敢这样做,寻他的开心罢了。 以前沉在爱里,他难过却可以不在意,如今看透了她的德行,一点点小事都招他厌恶至极,不懂为何从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心口泛起的痛被粗粝的泥沙掩住。 冷静之后林洛离没有立刻把手从她的掌心抽出,对着前方的两个下人道:“你们守在门口,我带霍将军进去熟悉熟悉。” “是,主君。” 这两个都是死契的低等下人,不会对主子的事多言,更不敢多听多看,低眉垂首等在门外。 林洛离从容地对拉住他手神色莫辨的女人平和道:“走吧,霍将军。” 一前一后静走了几步,林洛离推开主屋的门,里面早已叫人换好了新的被褥床单,点好了烛灯:“这就是霍将军的屋子,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下人便先没有准备。若霍将军需要,我院里正来了个手脚麻利的可以借给霍将军使唤。霍将军想要侍子的话怕是难了,晋阳山庄出门左拐三、四里就有一条南风街,霍将军有需求可自行去解决。怠慢之处还望霍将军先委屈几天。” 掌心掐得越发紧,指骨被捏得咔嚓作响,林洛离正准备再次开口却被对面抢了先。 “林夫郎不会是嫉妒了吧?” 林洛离早已不怕她的威压以及她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无情讥笑道:“霍将军何出此言。” “你婆母将你主动送上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你我不过初相识,林夫郎这套欲拒还迎的手段使得好啊,再来几回在下怕是真就要把持不住了。难不成你们晋阳山庄还想用美人计从我身上挖出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霍衍说得轻松油滑,心里却上上下下,眉心凝满了黑气,万分的不确定。 房内里骤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外面的两个仆人皆打了个哆嗦,对视一眼又默默低下了头。 一具温热的身体自动踮脚贴上,撞了霍衍满怀,脊背直抵身后坚固的木门,垮塌下来一半,差点撞裂了霍衍的骨。 两人的亲密中霍衍头次如此被动,顾不得疼痛,惊讶中又不得不扣住他的腰不肯他再进一步。 即便如此,身体的轮廓已然大致能感受得到。 “霍将军这是做什么?” 林洛离问的理所当然,霍衍一时语塞,咬牙切齿地低声危险道:“你竟问我?” 这一瞬她才是真正乱了心,焦躁慌乱,带些急促的吼,弄不清林洛离的心思,满心涩然连现如今的自己都嫉妒上了。 林洛离眼底眉梢自带了几分成熟的风情,搂住她的脖子帖耳轻声道:“与婆母又有什么干系。霍将军既然看出了我的意思,我又何必再掩饰,投怀送抱难道霍将军不要?” “你!...”霍衍一张脸黑成了碳,熊熊妒火燃得她要疯,却奈何他不得,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糟心得不得了。 掌心下的细腰不安分得扭着,得寸进尺地要更进一步,霍衍被逼在门上再无可退之处,竟没了对应的招,像个被调戏的黄花小公子。 纷乱间挣脱出来的纤白手指抚上她光洁的侧脸,暧昧留恋一寸寸向下描摹,太过熟悉的骨相,曾以为这辈子再也触碰不到,不知为何竟有一瞬的哭意。 颤抖的指尖直至落到她脖颈的要害霍衍也并未阻止,任他在那处流连。 林洛离头顶的金簪顺着灯光微闪晃花了霍衍的眼,只听他道:“两个月前,在钦州城,想必霍将军也知道我与贼匪关荇的往事吧?也许不知内情。” 手指还在向下,抚上她被酒熏红的肩颈肌肤,带起一层灼心的麻痒泛起波澜。 “深闺寂寞,你可知我陷在青峰寨之时日夜与那关荇做恩爱夫妻,享巫山之乐,好不快活。”言语间似带怀念哀切,“可惜啊,她是个没福气的,死得早。” 林洛离低笑一声,不理会霍衍的黑脸沉默,继续道:“不过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开了洪的口子找下个人补上就好。霍将军如此康健的体魄,年纪...也才二十六,正当年富力强,耐不住吧。南风馆有什么好去的,哪里不都一样。霍将军可愿同我享几次鱼水,尝几日鲜?我保证不叫九皇子知晓。” -- 第90页 怀里的人身姿玲珑,与她贴得紧致不留丝毫缝隙,袍带纠缠在一处,亲热非常。 美人在抱,霍衍却提不起丝毫的兴致,没被箭贯穿的心脏登时破了个大口子,手心发汗沉沉望向媚惑趴在她肩头的清冷双眼质问道:“你当真要如此?” “若将军应了,我自是乐意。一个色衰的老夫能睡到霍将军这般年轻有为的人物,”林洛离凉凉道,“想来还是我赚了。莫不是将军嫌我姿色不够,不配上你的床?” 再无人说话,暑夜的晚风显得如此凄凉。 霍衍抵住林洛离的胯骨用力推开了他,垂头无力地靠在木门上,不知从何开口,脑子乱成一堆麻。 林洛离静了半晌,封死的心竟还会震颤,为一个不值得的人。 他向后退了两步,行礼道:“若将军接受不了便忘了这回事吧。我先走了,回见。” 脚步匆匆离开,谁人都再没精力去管对方今晚的心思。 就连林洛离也算不得胜者。 第47章 试武 别再这样回避我了…… 夜深人静, 霍衍已无心入眠,心被反复煎炸的难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窈窈变了,甚至两天之前重逢的时候还不是如此, 她好像快要彻底地失去他, 如一缕恼人地清风, 无端拨弄于你却留不住抓不到, 随时可以离去无踪。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霍衍理不清,失去她控制的感觉太过陌生, 扼得她咽喉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早,李二就被送过来服侍霍衍,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在院子里僵持了一刻,霍衍才容她进了门。 “你怎么来了?” 霍衍没什么好气, 李二挠着头也很无奈。那林公子说他干活利索把她送过来服侍,原也没说是她主子,只说是个贵客。 她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刚一来就欺上犯下吧。 不过当务之急李二还是把林洛离吃药的事情先禀报了主子。 “还在吃?”霍衍心一揪, “过了这么久还有哪里不适。” 林洛离的身子骨不该这么弱,昨夜那如狼似虎的样子又哪里来的病, 揍十个女人都不成问题。 霍衍心里虽是有那么点儿气, 还是担心他,怕他当时伤心留下什么隐疾,注定要让她这辈子后悔死。 可李二统共加起来不过比霍衍多来了半天工夫,连个药渣也没捞着, 自然什么也不知道,跟个二傻子似的。 “行了,行了,先下去吧。你有空多和俞虹聊聊套点消息。” 霍衍心情烦躁, 也不想随便把气撒在属下身上,只叫她赶紧走别碍眼。 李二摸不着头脑,出门的时候又听到身后窗台被一掌击碎的木裂声响,吓了肩背一耸,赶紧头也不回地溜得没影儿,她可没老虎屁股拔毛的怪癖。 下午林洛离请来的木匠师傅虽觉得奇怪,说好只有门坏了,现在怎么连窗也烂成这样。虽这么说还是帮她连门带窗一齐修好了,又感叹武林中人就是野蛮,不好惹啊。 做完活她也不敢看厅堂坐着监工一样的女人一眼,赶着找林洛离要工钱去了。 林洛离那天正巧没事待在院子里不愿出门。手边放着之前替腹中孩子做到一半的小衣,针脚粗糙,婴儿肌肤那般娇嫩定然是不能上身的。 他原想着先做几套试试手,倒时孩子快出生了定能做出一套完美好看的,用父亲双倍的爱去弥补它出生就没有母亲的遗憾,望它平安长大。 如今他却想亲手抹去这条曾被他寄予了很多希望的生命。 俞虹端药进来的时候林洛离没注意,看到放在桌上的药碗时才发了愣,问道:“这是?” 俞虹赶紧道:“保胎药,大夫说一天一剂,昨日公子就没喝,今天赶紧趁热喝了吧。” “保胎药啊。”林洛离轻叹,摩挲着碗沿,这几日试武大会,不能下不来床。 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明明说了不再动情,真见到她时还是轻易被扰了心,他厌恶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他昨晚那样做又想要什么,证明什么,像个可怜的丑角,惺惺作态。 与霍衍相斗他毫无胜算,反而容易越陷越深,中了她的圈套,不听不见不念才是忘却这段伤感最好的办法。 见林洛离喝下药俞虹总算放了心,坐在他腿边拿过桌上的小衣服帮着缝补,顺便说起闲话来。 “李二去了霍将军屋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京城来的人规矩多,她一个从前做山匪的,得罪了人怎么办。” “不会的。” 林洛离撑头瞧着俞虹手指灵巧,比他缝的那一块不知精细了多少,心中慨然,又细细打量他的手法暗自学着。 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以前以为关荇死了,他一个人咬着牙忍痛挺过了那些难关,从不后悔闷头向前。知道了她还活着之后反而有些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想回头,前路却也未知,像是淌着污水走路。 “也是,连二当家那种挑剔性子她都能摆平,再难的主子也应付得过来。唔...” 俞虹自以为说错了话,抬头见公子情绪没什么起伏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公子,昨儿晚上庄子里闹鬼呢!” “别胡说,庄子里怎么会闹鬼。”林洛离小斥了一句。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听说就在后山那块儿。那鬼丑得狠,浑身上下流脓,厨房的句大娘说是下油锅炸出来的伤呢,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 第91页 “还听说几年前就有人见过这些鬼,不知道是不是又跑出来害人了。后山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哎,弄得我晚上都不敢起夜了。” 林洛离皱眉,前几年那事儿他也知道,只当是下人茶余饭后瞎编的闲话,没有在意,没想到现在传得越来越离谱。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鬼。 而且后山是陌烈的地方,他平时也不会到那里去,不知道这种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应该没两日就好了。 之后林洛离就没空再管这事,武林盟其他几位主事门派乾坤派、归海派、弯眉山庄、俯仰庵也陆续到了晋阳。 连大着肚子的卫朔也随妻主凌秋一同来看热闹。 这些人自然不会跟小门小派一样住在外面,也被林洛离安排在晋阳山庄的西南角。 此次试武大会多了几位朝廷的人,各占了几个小院,又不能同人混住,着实让林洛离头疼了一番,最后连邢如戈院子里都塞了几个还是不够,得安到蒋府去。 霍衍回府的时候正好碰到忙得额顶生汗的林洛离,那人只是匆匆瞥了她一眼,半刻没做停留,那晚过后见到她干脆连安都不请了,避避她如蛇蝎。 心里有妒火的霍衍原也想赌气不理他,后来实在没放下心,问了嘴李二,这才把林洛离堵在了客院外门口:“林夫郎安排不下人放我院子里就好。” 被堵住的林洛离原已做好了十足的防御,听她说这件事却是未曾料到。 霍衍愿意的话林洛离当然乐得轻松,终于拿正眼看她,恭敬道:“不要扰了将军雅兴才好。” “不会,反正我就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的院子,林夫郎尽管放人进来。” 能帮上他忙就好,霍衍没有异议。 光天化日之下,她并未离他太近,隔着段距离,微风吹拂间闻到了几丝药味,又看他累得满头细汗,耐不下性子直问道:“我帮了林夫郎一个大忙,林夫郎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洛离避开她探寻的眼,侧首沉默片刻才道:“霍将军先说。” “不知夫郎身患何疾需得每日吃药?都说是药三分毒,我想还是少吃些为好。正好我识得一位理疗的师傅,不如让她进来给你看看,调理一番。”问话中早就逾越了男女界限,真心的急切担忧。 “不用,”林洛离拒绝得飞快却恍惚有些怔忪,“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一直没好,有劳霍将军挂心。” “诶。” 林洛离捂住小腹走得急,霍衍喊他不住,心力交瘁,他这几天总是这样回避她,要不是因为住宿件事着实让他烦恼,怕是连拦住他的机会也没有。 即便他口气淡淡,无哀无怨,霍衍却知道他面对自己的不适和排斥,那天晚上也是,刻意的勾引,若即若离,分明就是在剜她的心,要她难堪。 几天下来霍衍总想寻个机会好好同林洛离说清楚,他原谅也好,失望也罢,总好过两人这般锥心刺骨的纠缠。 她不清楚林洛离知道了多少,但肯定比她想象的要多。这情况下,她若还要再犹豫下去怕是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了。 想通这一层,霍衍陡然叹下一口恶气。以前她总有诸多顾虑,也未能下定决心要对这个男人的一辈子负责。 这是个太过沉重的决定,她想不开,也因此一直蹉跎了窈窈,害他独自难过伤心了这么久。 她总在刻意忽视昏迷的那几月,从不愿去想林洛离在以为她死了的那一刻会有多绝望,故意淡化给醒着的人留下的伤痛,甚至到现在还迟迟不敢以真面目示他。 本就是她的错,窈窈已经在这段感情里等了她很久,她有什么资格再叫他等下去。不管怎样总该给他个交代,给他一个新的起点,其他的她来担着便好。 她已然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失去他的心情。 当晚霍衍的屋子里住进了几个尼姑道士,人还算安静,念经舞剑打打木鱼这些霍衍还算受得了,相安无事。 至少林洛离没给安排归海派那群喜欢惹是生非的来故意闹她。 算是一个好兆头。 第二日便是试武大会的首演。 上一届的魁首是乾坤派的摘月道长,这次便不参加前几日的小试,只待最后决出一名胜者与她对战争夺本届试武大会的首位。 这回试武大会的因为霍衍的到来还额外为她增设了个介绍环节,点点她如今是武林盟主事的身份。 江湖人自由洒脱惯了,最看不起朝廷的人,特别是那些散门小派更是不服,场上顿时嘘声一片没几个人认她的账。 若是普通人早就在台上羞愧地晕死过去了,她霍衍偏偏就不是普通人。只见她轻摇着纸扇,昂首站在六大门派的正中间,与蒋昶并排,非常认得清自己的位置,甚至还发表了一番同进退,共发展,努力壮大武林盟的豪言壮志。整整废话了半个时辰,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好像武林盟是她家的产业一般。 连林洛离都暗自替她捏了把汗,不知为何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后还是陌烈暗咳一声,止住了她的话头,试武大会才得以顺利展开。 比赛首日分十个场地采取一打一对抗模式,让所有的报名参赛者都有展示的机会,当然能在场上留多久就得看自己的本事。 这种比赛其实没什么看头,全靠抽签决定命运,对手实力参差不齐,不是太过悬殊一刀斩趴就是正好菜鸡互啄,斗得无聊。偶尔也有两个高手对在一起的情况,谁赢谁输皆有人扼腕另一个止步于此。 -- 第92页 反正你愿意看那个场就去哪个看台,还有助兴的押注点,花头还挺多。 霍衍觉得极其没劲,胡乱晃荡着,随意赌了几场,又看见林洛离带着俞虹去给他二师姐加油打气,便也凑了过去。 “你二师姐没用全力吧?” 林洛离沉吟不语,认真看着赛场。 “这回合你二师姐竟然没打稳,犹豫了。” “这招应当就能结束,你二师姐为何收了手?心慈手软难成大器。” 她左一句“你二师姐”右一句“你二师姐”,闹得人心烦。 林洛离实在无法,低声责备道:“霍将军这般懂武不如也上场比试一遭,登记点出门右手边就是,何苦来这里污了眼睛。” 霍衍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复,一合折扇,轻笑道:“这可是你让我比的,若是我赢了林夫郎可否允我个月下小约?别再这样回避我了。” 第48章 事端 霍衍诓人的本事一等…… 没等林洛离的回应, 霍衍就出门右转取了个号,开始等着上场比试。 不少人见她拿着牌子都围了过来。有人听过霍衍的威名觉得好奇,还有些不屑的, 嫉妒的, 等着看热闹的。 邢如戈那里刚比完, 不负众望地赢了也在情理之中。 她刚一下场, 桑满就抢在林洛离前头给她递上了帕子。 林洛离不争不抢,站在一边等着, 待刑如戈休息完他才上前庆贺。 这次邢如戈能上场比赛本也是他央着来的,一来是想看看二师姐近十几年的武功如何,二来她们林家已经好些年没有拿过名次了,现在六师姐也招不到好苗子。 若是邢如戈能在场上出出风头, 就算她不愿继续留下也至少能维持林家三年体面,到时就算没了晋阳山庄这棵乘凉的大树,也给足了他退路。 林洛离鲜少对邢如戈提出要求, 这个忙她不会不帮, 当时就应了下来。 对刑如戈的刀林洛离信心十足,颇有他母亲当年的风采, 只是还差了分毫。 “二师姐正直壮年, 刀法也比往日更加精进了。不过...”林洛离虽不愿承认心底也挺赞同霍衍的看法,“这比武场虽无需决生死,也要较个高下,若是二师姐出刀再凌厉些怕是能更上层楼。” 桑满赶紧不服气地挡在邢如戈面前, 叉腰道:“我们答应你上场就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哼,你觉得不行自己上不就好了。” 单纯的赛后交流,林洛离被他无缘无故的火气一冲也觉得没意思, 抿抿唇不再开口。旁边刑如戈则因着桑满出声维护的是自己不好驳他的面子,歉意对着林洛离点了点头,这几年她多专心研习刀法缺少了实战时应有的杀气。 耍刀的气势不足难免短了几分力道和威慑,这场适才如此吃力耗时,若是融合好了,刚才那对手几招之内就能解决。 他们这里场子尴尬,桑满和俞虹互相瞪着眼,林洛离也再在开口,刑如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家几个小辈也还在其他场子上比着,他们这里暂时没人过来。 突然隔壁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林洛离闻声看去,霍衍一身劲挺黑袍,双手皆束了同色腕带,提把红缨枪被簇拥在台中央。 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早有上台展示一番的考量,还想诓他一个约。 但她这种正经拿起武器跟别人斗一场的样子林洛离还是第一次见。 李二正在台下给她主子拿外袍,顺便助上几声无言的威。 回头看见俞虹便开心地朝他招手,让他也过去。 “公子,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林洛离哪还能不知道他的鬼心思,点点他的脑袋,这处待得有些憋闷,换个地方也无妨。 只是他刚刚才见着霍衍去取号,怎么这么快就能轮到她。 林洛离刚站定,他的宝贝女儿陌珏就不知从何处窜到了他身边。 “爹。” “近几日常不见你人影,又跑哪里玩儿去了?” 陌珏知道爹娘事忙没去打扰,日常待在学堂,偶尔还会去蒋府陪陪蒋安阳。 一对小偶自鬼神节后关系突飞猛进。 今天是试武大会,她已经到了能参加的年纪,刚得了母亲的准,蠢蠢欲动,早就取了个号排着。 结果看到对面是个拿大锤的彪悍女人,一时心里发怂,有点儿虚,总不能第一场就折了吧。 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武学技巧有余,却怎么都比不上一个成年女人力量,更何况对面那女人足足比她大上两倍。 陌珏咽咽口水,输了无非就是丢次人,不比丢的是尊严。她还未满十四,以后还有大把机会赢回来,暗自给自己加了两声油,身上还带着蒋安阳给她求的平安符,还有什么可怕的。 刚准备挺挺胸上前,有个女人用扇子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姐俩好一般笑问:“你准备跟这个对?” 陌珏早上就注意到了她,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霍衍。 上次没在钦州见到,听说她住在家里也一直未得见成。 真见到了人她也没有嘴上说得失望,反觉得霍衍就应当如此,天命风流,倜傥潇洒中也没失了威严,虽然满嘴口花花的,却说得在理多少能让人听进耳朵里。 “...嗯。” 她答得犹豫。 “那你肯定输。”霍衍分外笃定地下了个论断。 -- 第93页 陌珏自然不服气哼声恶气道:“你怎么知道?!” 说着就要撸袖子上场。 霍衍不急不缓地拦住她:“不如我同你换换,我看了看号,我下午那场是个铁面尼姑,不过下盘不稳,你灵活点儿牵着她跑比这个容易打。” “哼,不用!”陌珏还是有点儿气性在,不为她五斗米折腰。 霍衍也是不恼,只轻松道:“换不换反正我都能赢,你这个?我就是提醒提醒你,何苦为了争口气输在第一场,是不是?以后还有大把的高手,说不定咱俩还能碰上呢。” 陌珏倒真是被这一点给说动了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懂她为何要帮自己。 “放心,我就是看你是个可塑之才,若赢了回头请我吃个饭啊。” 没等陌珏反应过来,霍衍就抽走了她手上的号码牌上了台。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林洛离听说了此事,又看看台上那个比霍衍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女人,确实筋肉结虬孔武有力,不是个虚架子。 不过陌珏也不真至于打不过,灵巧一点儿注意变通别被那人砸到就好,确实有些惊险。 唯有霍衍骗人的本事一等一的强。 他看着场上斗得正欢的两人,提醒道:“她既如此跟你说,你便好好看着点儿。找找她的错处,下次若真有机会跟她打不可输了势。” 有了她爹肯定,陌珏顿时信心十足,不是还是先得把下午那场打赢了才有和霍衍对战的可能性。 台上两个人先是你来我回斗了三两个回合,对彼此都熟悉了不少。 霍衍对面的女人孙四娘冲她呲出一口白牙。 她自诩一身好力气,论得起几十斤的铁锤,又是自小习武长大的,只恨没个好机会展示展示,到如今还是归海派一个小堂主,领着几条船,没什么发展前景。 今天霍衍主动送上门来正合了她的意。若是能把这个毁誉掺半的少年将军打败,她也算一战成名。 霍衍刚开始几招试探根本没使出全力,发觉这人比她想的稍微厉害那么点儿,懂点儿特殊的野路子,不是个只会用蛮力的野娘们儿。 一锤重重落在她脚边,砸出几道碎屑。 霍衍执枪低叹,这等伤害比武场地的行径可不好。 枪尾点地弹起直击对方面门,却只是虚晃一枪,像在逗猴。围观者皆哈哈大笑起来,大喊孙四娘你不是要把霍衍打趴,怎么自个儿吓得坐在地上了。 陌珏心道:霍衍其人看似顽劣实则还是有底子的,她再修炼十年不知是否能与她较个平手。 那孙四娘哪能容她这般侮辱,反手来了个螺旋摆捶,霍衍落到哪处她便砸到哪处,毁坏性极强,烟尘四起。 霍衍无奈,再打下去这台子都得榻,她可没兴趣传出这种好名声,直接速战速决,扬腿卷上了孙四娘得头,扭着她脖子一脚给她踹下了台。 她这几招大多都是腿脚工夫,真正用枪得次数很少,或者是根本没使出来。她用不用武器其实都差不多,只因着她姓霍,众人又都看着她,便拿了枪在手。 总归她用了力气,怎么着也得换点声望回来,要让江湖人服气,不就是耍几招的事儿吗,当然若是还有附加的收获她当然愿意全盘接受。 眼见着看完一场短暂比武的林洛离准备离去,霍衍也赶紧跳下了台,拨开拥挤的众人直直向他走去,以枪拦在了他面前。 “林夫郎可别忘了约定。” 这种单方面的霸王条款林洛离又怎会接纳,不理不看,抽了陌珏的配刀一招刚厉地挑翻了眼前的长枪。 手起刀落,短短几瞬,人已经走远。 只听得霍衍在他背后喊道:“林夫郎不记得,我会帮你记着的!” 不远处的场地有个金钱鼠尾的女人,臂缠一根粗长铁链,刚打翻了一个不值得眼看的小喽啰,正眯眼瞧着霍衍那边。 这次试武大会来的人多,近几年也不乏关外的异族夺得好名次,美其名曰天下大同,广纳贤才,不可歧视异族。 因此这女人虽然炸眼也还算正常。 霍衍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对过去极带压迫地盯住了她。 那女人并不惧反挑衅一笑,晃了晃手上带血的铁链,又隐进了人群。 这些骚乱不过整场混乱中的一个小插曲。 陌烈远坐在高台上,下面的景象一览无余。讥笑那霍衍似乎真对她那个破鞋女婿动了心。 林家早几年或许还有点作用,现在不过是靠她们陌家扶困,苟延残喘,早已成不了大气候,更何况林家子还做出了那等丑事,不若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为她们陌家再垫垫基。 混战持续到深夜,第二天休息一日,各自养精蓄锐。 然谁都没料到,当晚一声惊吼,住在靠后山那处院子里的几个乾坤派道士皆遭了毒手,死状凄惨,被吸干了精气而死,八尺个头的女子见到时竟比一个小童身量还小。 发出求援的是她们自己门派的童女。 晚上来送饭菜给几位房内打坐的师姨,一进来就只见到大片倒地的尸体,当是死了好几个时辰也无人发觉。 这几位乾坤派的道长武力都不低,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一下能杀死几个其人功力不可小觑,使的还是如此阴邪的武功,令人胆寒。 外来人多不晓事异常慌乱,而晋阳山庄的仆人内部早已开始传言恶鬼杀人之事。 -- 第94页 总而言之,蹊跷至极。 第49章 夜约 无价之宝又怎么估得…… 霍衍现在也算个武林盟的内部人员, 即便陌烈心里再不愿也得让封锁在外的庄众放她进来。 刚一进门,霍衍便连连啧声:“惨呐,惨呐。陌庄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这种事哪个还敢住在你们晋阳山庄, 看赵家的小九都吓病了!你若不立即给个交代, 我们岂不是要连夜收拾包袱走人。” 她略一顿, 戏谑的眼神瞟到端庄站在一旁面不改色的林洛离身上:“林夫郎不若也同我一道去京城享享浮华?待事了之后我再亲自将你送回来。让美人陷进危险里真是罪过。” 陌渊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侧身挡住她看过去的视线:“还请霍将军切勿危言耸听。这事还没查清你就在此信口雌黄, 若出了后果责任你负?” 她这一套看似吓人实则空无一言的说辞放出来还算有晋阳山庄庄主的气势在,把林洛离挡在背后的身姿也还算伟岸,隔绝了霍衍出现时带给林洛离的压力,让他舒了口气, 重新筑起道刀枪不入的屏障,不许自己泄出分毫软弱的情绪。 霍衍微微觑眼,转而叹道:“是啊, 陌庄主说得是, 还是早日查清的好,免得人心惶惶, 连我这心啊都戚戚然。那可有请府衙的人走一趟, 找仵作看看死因?若发现了什么不对也好早日找到真凶啊!咱们这群人待这儿就算看到明天早晨又能看出什么结果来?” 屋子里除了乾坤派的王真人因爱徒惨死伤心欲绝,其他几位武林盟的主事以及蒋昶皆在场,散落在各处表情不一。霍衍一句话刚说完,一众人倒是面色一致地黑了几度。 蒋昶为人还算和善, 先一步跨出来解释道:“霍将军刚来,当是不了解。我们江湖人虽行的都是侠义之事,但难免有些道上不成文的规矩,其中的恩怨牵扯官府也管不了。因此江湖事江湖决, 一般出现什么身死命案皆由我们武林盟几位主事定夺裁决,对案犯追究责任。自然,如今霍将军也是主事,当有一份参席资格,可与我们一通决议商讨。” “啊?还得决议?蒋盟主不知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开会上朝。”霍衍一脸头疼地敲敲额,“我就说这主事没那么好当,赵静那小女竟诓了我,说什么晋阳风土好美人多,该死!哎,算了算了,这些烦心事你们管吧,几位主事查清后知会我一声就行。对了,我今日前来还想顺便请林夫郎跟我替我做个主。” 全场人的目光瞬间从霍衍这王八蛋身上移开转到了林洛离这里。 林洛离无奈挺起站酸的腰面上恭敬道:“霍将军何事?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 “不便,太不便了。”霍衍不满叫嚣起来,“还不是你给我送的那个仆人,笨手笨脚的,连碎了我两套珐琅茶具!皆是西域进贡的奇珍,圣上亲自赏的。林夫郎,她是你的人,你说说,万一以后皇上她老人家追究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没人比林洛离更清楚此间的原由,差点一口气没憋过来,肚子里的孩子又狠狠蠕动了一下,难受得紧。 显然此地人命关天,地上还有几具未挪动的新尸,霍衍突然提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场没几个人心里舒服,转回了乾坤派几具尸体上,不愿再给这拎不清主次得纨绔女一个眼神。 于是陌烈哑着焦灼了一晚的嗓子开口:“离儿,你先带霍将军下去,聊聊赔偿的事。” “...是。” 林洛离近日来原就有些不舒服,一直未有动静的肚子也闹腾起来。他怀陌珏的时候大夫就说他一般的男子敏感些,如今父体更是各种妊娠状况纷次,这孩子像是蓄了三个月的力偏要在这关键的节点现现威风。 简直和她母亲一个德行。 今天出了这种大事他作为晋阳山庄的主君自然也身负责任,怎么着也得过来撑着场子。 大清早一进门便被这难闻酸臭的腐烂气味熏得要呕,站着一刻也是煎熬。 再说这尸体就算寻常人见了也惨不忍睹,何况他一个孕夫。 忍了大半天,现在总算能脱离这奇惨无比的屋子却又要被霍衍裹挟着走,他一气之下,走路带风,快步从霍衍身边刮了过去,只肯给她瞧个袅娜倩丽的背影,依旧落落大方仪态万千。 好久没见过他使小性子,霍衍只觉得怀念,心底略一咋舌满心柔情地跟了上去,不再理会房中早已将目光转移回尸体上的众人,慢悠悠贴在林洛离身后走一同出了院门。 待出了门,放开呼吸,林洛离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不觉失力后退了一步,正被跟着的人仔细托住腰。 “小心。” 扇骨顶住林洛离的腰心,待他站直便又守礼地收了回去,宛若一个品德高洁的正人君女,格外尊重他。 霍衍与林洛离一道的时候就没了在屋子里那样的浮夸浪荡,收了扇子插在腰间漫步与他行走在错落的客院间,安静至极,也未发一言。 连俞虹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吓得赶快收回了视线。晋阳山庄也是大户,可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从没见过这么尊贵的客人。又觉得这人怎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还挺像...二当家的。 不过这人肯定是找李二的茬来了,不是什么好人。又心疼昨天见着李二的时候也没听她说,也不知她在霍衍那儿受了什么委屈。 -- 第95页 霍衍不语,且此刻身份尚未说明,硬是逼着林洛离这个万事周全的主人主动跟她开口。 “不知霍将军打算要多少银子?我好叫账房拨款。” 霍衍笑答:“我不缺金银,再说无价之宝又怎么估得出价格。” 她这么一说林洛离也不想再问,闷头朝前走,不一会儿又听她慢悠悠道:“若是林公子愿意守约,两套茶具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把屋子都砸了我也心甘情愿。” 前面就是客院与主院的分界点,届时霍衍必不会再跟,其实林洛离就算此刻不回复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下次见面再问一次就好,总归会磨他磨到答应为止。 然而林洛离却停了步子,冷声道:“霍将军何必再苦苦纠缠,我去与不去还有什么分别。不若一别两宽,各行其道,你自在,我也自在。见了我你又能说什么。” 后他又道,“那仆人既犯了错要杀要剐你随意处置,我们晋阳山庄不管了。” 其实这话已经讲透了一半,林洛离不管俞虹着急的拉扯决绝跨入了那道主客分界的四方门,霍衍则留在了门外,明快扬声朝快步走远的人道:“到时我会告诉你一切的,可好?” 霍衍知道他一定听见了,还不想为她停留而已。 这种期待男子是否会赴约的忐忑心情她还是第一次体验,新奇也觉得开心,比饮了蜜酿还叫她上瘾。 今天索性也不出门,她就直接回了院子,路上还顺便去赵家姐弟的住所看了眼昨日凑热闹去看尸体结果吓病了的赵雨泽。 “衍姐姐。” 霍衍男女之情分得清楚,对赵静是对赵雨泽也是,说得很明白,表现得也让人知道她根本无意。不过她自小混迹于这些人当中,即便无爱也有些值得牵挂的亲情在,于孤家寡人的她算得上半个家,也愿意放一份温柔在。 “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看你。” 赵雨泽恹恹地点点头,他以前在京城那神气活现的模样这一吓全没了影,他那经常不见踪迹到处玩乐的姐姐也安分待在了晋阳山庄。 霍衍见坐在大厅里气哼哼的赵匀随意行行礼,忽闻她从背后道:“你当真不想娶我弟弟?” “嫁了我有什么好?”霍衍反问,“你若真宠他,不如趁着现在的势头给他找个好人家,别淌进这趟浑水。” 赵匀也是一愣,后有觉着恼怒,什么叫现在的势头,以后她保准比现在势头还旺,用得着她霍衍来指手画脚,难不成她还觉得赵静能一直这么顺风顺水。 一腔不忿的怒火打翻在浆糊里也烧不出什么大名堂。 下午被派去雅竹小院送信笺的李二递着两只手,稳坐在圆桌前的男人不接也不看。 满头大汗的李二想想她主子一回院就亲手摔碎了两套珍藏的薄胎茶具顿时毛骨悚然,又往前递了两寸。 “听说你不小心摔了她的东西?” 李二无奈点点头,被迫认下了这个锅,心又凉了半截儿。 林洛离还没说什么,俞虹就着急忙慌的接过了那封小笺,护短道:“霍将军自己不好好放东西怎么还乱怪到别人身上,李二最是个细致的,公子你还不清楚吗。” 主仆一个样儿,林洛离也懒得再看她挥挥手叫她走,放雅竹小院只觉得碍眼。 俞虹也没办法去送,别别扭扭地将染着玉兰香的小笺放进了林洛离梳妆台的小柜子里,那霍将军送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反正公子也不会看。 倒是走到院子里的李二眼尖,给她主子带回去一包袱土。 土中藏情。 霍衍刨去玉上染的尘泥,素手拈起块碎裂的白玉,忽然低笑一声,清明了不少。 入夜,黎九穿着身晋阳山庄的下人服饰前来禀报时她主子正踏月拎了一壶小酒准备出门。 “可跟上了?” “那些人行踪诡秘,后山又布了些奇门五行的秘术,动作稍一大就会惊动她们,我只跟到一半就丢了人。” “你把阵法记着,画好图往京城递一份。回头我亲自去瞧瞧。” 吩咐完她也没做停留,直接往外走,黎九觉得奇怪便多问了嘴:“主子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平日霍衍哪会回这些无聊的闲话,不过今天心情好,遥遥道了句:“赴约。” 也不管她约的人会不会来。 第50章 月下 霍将军好深的心思 夜半惊醒时, 已是月上中天过了子时。 林洛离睁着眼望向青纱帐顶,怔怔发愣,百种滋味在心头, 莫名的酸楚却想不出原有, 脑袋空空。 不一会儿他又觉得口干, 便趿了鞋下床喝水。 白水温凉, 入喉滋润了干涸还略带些药味苦涩的食道,进腹清凉了全身。 晓晓微风从半开的小轩窗送进, 站在妆台前微抬头便能看到高悬的月透着朦胧的清光。 鼻息吞吐间染上了一层玉兰香。 其实这白玉兰看着纯洁脱俗,香味清雅却很浓烈,爱招惹是非。 如他。 外人看着再清雅又如何,骨子里去除不掉的骚|贱。 被她要过几次, 尝过那般恣意的畅快之后,就再也离不得她,又爱在她面前端着演着, 想用孤高绝尘的假相勾着她的神魂不愿放手, 也不愿她去看其他男子。 啪嗒—— 指尖勾过那道锁扣拉开藏着信笺的抽屉。 -- 第96页 开页折装,字实则算不得好看, 然大气磅礴补足了几分缺憾, 连看者都为她这份洒脱劲所动容,想与她一道看沙漠孤烟、落日长河。 林洛离心口一窒,以前只当她是草菅人命的祸匪,头撞南墙地爱上了她, 不怨不悔,想替她生儿育女。如今她成了百姓心中顶天立地的英雄,曾以一己之力挡万敌之勇,他却无法再那样毫无顾忌地爱她, 许是自私,又或是惶恐。 她不会再完全属于他。 其实她若不是霍衍的话,他也没有那般怨她。 不想给关荇烧纸钱无非是不愿接受她已死的事实。 关荇那样厉害怎会一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连他都不会告诉的谨慎。 林洛离轻抚上那几行力透纸背的墨色字迹,约他酉时三刻客室西门外栖舟小筑边的水云台见面。 水云台是一处山庄内湖上构建的小亭,三面环水一面背山。 风景还算不错却因着地处偏僻,临河又夹在后山与山庄的建筑之间,那穿堂风一过苍凉的很,但凡身子骨弱一点的都熬不住两刻,夜里更是鲜少有人去。 确实是个私通幽会的圣地,难为她刚来晋阳山庄就能找到这种地方。 不过现如今连子时都过了,她怎会还在。 林洛离想了想他酉时三刻的时候正喝完药准备入睡,而她应当在水云亭等他,这种约定上霍衍从来都不会诓她。 他今日有意睡得急,下意识地避开一些事情,然而事与愿违,睡得早自然醒得也早。 玉兰小笺又被扔回了抽屉,后被压上块青玉一同封进了昏暗的狭小空间里。 俞虹睡在隔壁的耳室里,隔着几道帘子听到了主卧的动静,但公子没喊他,他便也没起。等里面又安静下来他也裹着薄毯重新翻身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想,公子平时从不会起夜,这是怎么了。 枕着手臂曲腿躺在水云台木靠横椅上的霍衍扬壶抿一口小酒御寒,对今晚佳人是否赴约一事其实也没什么底。 不过她也不是傻子,本就做好了等一宿的准备,若不是身上这件披风铁打的身子骨明天也得被吹得倒床不起。 此时身体尚还算热乎,她独自一人遥看湖上升起的明月,虽不如海岸那般波澜壮阔也别有一翻雅致的韵味。 以前她爱一人独行,纵马看些秀丽风光,并不觉得孤独。如今这亭中只她一人美酒相伴其实还算不错,可若是转头便能看到林洛离伴在她身边浅笑纵情,与她同饮一壶酒,同赏一轮月,或许是种不同的心境。 她幼时曾想过将来会娶什么样子的夫郎,却从未预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男人绊住手脚,变得如此不干脆舍不下。于她来讲实在是危险,却又甘之如饴。 那张小笺她并未写上不见不散,不想逼他心软。 霍衍想要林洛离的心甘情愿,一腔真心。 即便他今天不来,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他会来。 玉簪被林洛离摔碎她就给他再粘上,再不济他爱戴什么便戴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她这辈子要定了他。 她们本就那样契合,才会刚一见面便干柴烈火地碰撞,有了那样能将对方烧化成灰烬的情热,早已经毫无退路。 今晚天气还不错,朗朗明月耀着清辉洒满了粼粼波光,偶来一阵大风带去的是燥热与暑气,还得再消磨大半夜,霍衍索性将还剩小半的酒摆在了地上,自己闭了眼养神。 皎月升到了高点又渐次西沉,到了夜里人睡得最昏沉的时刻。 她不急不躁慢悠悠等着,忽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没用内力,刻意叫她老远就知道他来赴约。 莫大的惊喜加上毛头小女般的冲动,霍衍睁眼的瞬间,今晚消失的灿烂星河皆落在了她的眸子里。 迫不及待地翻身而下,快走到素白衣袍执灯的男子面前,由于太过欣喜以至于连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贴近道了句:“你今晚很美。” 林洛离垂眼暗暗捏紧了手中青竹灯柄侧身错开了她拉扯的手,冷漠道:“霍将军找我来是做什么?莫不是想通了,肯接受我那晚的提议?” 他自轻自贱的对答瞬间浇灭了霍衍几分热情,也让她冷静下来,理智退开一步,站在迎风口挡住了深夜里越发猖獗的狂风。 她有些失望道:“你切莫再如此试探我的底线。” 林洛离并不看她,极力回避着她的眼神,怕一不小心又会像从前那样陷进去,他在这段感情里总是个输家,因为他曾那样毫无保留,全身赤|裸地献祭给了这条狡猾残忍的蛟。 夜风吹得凄凉,霍衍松开眉头,故作轻松地又问:“你为何不带玉簪?我送给你的那根。” 头顶的人上来就问得如此直接,认定了他已知晓,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给他致命一击,以后连一点可怜的自我欺骗都不行。 林洛离鼻一酸连忙咬紧唇止住要喷涌出来的哭意,哑声道:“霍将军这是何意?我何曾私下收受过你的东西,怕不是弄错人了。” 霍衍暗叹口气,想伸手安慰他,又怕闹得他更加难受,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她郑重道:“其实玉簪也罢,金簪也罢,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奉到你眼前。过去之事,都是我的错,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从头来过...说得轻巧。”林洛离睁着通红的双眼抬头直直看向她,“不知霍将军打算如何从头来过,又以何种身份从头来过?要我如何配合你?每日眼巴巴等着你的垂幸,等着你愿意理我的时候就来睡我一晚,不愿意就将我抛给别人。拿这种话诓我,霍将军好深的心思。” -- 第97页 霍衍急了:“我怎会这样折煞你。你姓林,是林伯母的亲生骨肉,就算你我没有那段情我也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窈...” 突然另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响起,霍衍发现之时那人已离得很近。 林洛离自然也察觉到分毫,还未作准备就被霍衍裹进怀里,一道藏在了水云台的立柱之后。 爱人身姿丰润,纤而不柴,阔别几月的搂抱,没有上次的剑拔弩张,即便此刻处在紧要关头霍衍也有些心猿意马,更察觉到了他夏衫的凉薄,将他捂紧在挺阔安稳的怀中。 这立柱不算太粗,但要藏两个叠在一起的人还算勉强遮得住。 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洛离就算想挣动也没了余地,鸵鸟一样埋进她怀里,汲取她最后一丝温暖。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只等人走了他也该回去,忘了霍衍,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或是他没有福气见它一面,霍衍也许永远也不会知晓这孩子存在过。 好在走过来那人并未注意到她们这里被隐藏得极好的动静,也没想过这里晚上会有人,径直往后山方向走。 两掌被迫抵在她胸前,压得又紧。林洛离本不觉有什么,待人走远忽闻耳边一声轻笑:“你占我便宜。” 没了危险,林洛离自也不会再委屈,抬腿踢向他,霍衍也依势退开,硬抓住他微凉的手道:“怎么不多穿些衣服再过来。” 说完又有些懊恼,“原想亲自送你回房的,不过…” 她看向暗影交叠的后山,又回首对林洛离道,“抱歉。” “刚才那是我婆母?” 林洛离脱身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夜视还算不错,加之对其身影熟悉,即使离得不算近也能辨知一二。 霍衍不想将他牵扯进来,却也点了头,将披风解下罩在他身上:“我跟去看看,你先回去。” 怕再晚就跟不上,霍衍走得急,不察背后那人也紧跟了过来,丝毫不慢于她的脚步。 “你?” “此处并不是上山的正途,且植被覆盖密集属于侧坡,她半夜来此作甚?” 林洛离走得快问得沉着,并不受霍衍控制。 不过他身手不错,为人也谨慎,倒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霍衍便也不再阻拦,顺手拎起了还剩了一半的酒,让他喝上一小口暖身:“本来只想见见你的,误打误撞遇到了她,不管如何先跟上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鬼魅般快速飞掠于林间,并无任何牵扯。 干正经事儿的时候,霍衍也恢复了严肃,不时留下几道刻痕做记。 只是她越走脸越沉,这陌烈走的路她们竟从未探查到过,怪不得她一直没找到陌烈的窝点。 第51章 鬼面 合你我之力暂时还杀…… 此处确如林洛离所说坡陡面阳, 且树木丰盛,方便她们隐藏要跟着人上山却没那么容易。 霍衍与林洛离两人一步一踏,隔了十几米跟在陌烈身后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条路确实诡谲, 行错一步不是困在密林出去不得, 便是被陌烈发现打草惊蛇。 可着陌烈到了山腰便迟迟不进一步, 只跟她们兜圈子, 耗了大半天体力,若不是没察觉到陌烈有什么其他不妥霍衍差点都以为是被她发现了。 又落至一棵因诡阵影响而看似移行的大树间, 霍衍眼疾手快捞过踩断了细枝一时没站稳的林洛离,将他凌空扯回了窄小的正道,又看他额上冒出些细汗,搂紧, 犹豫一瞬心疼道:“今夜还是太晚,不知道跟到什么时候。我先送你回去,下次再来探。” 明明是他自己要跟来, 现在却成了拖累霍衍的累赘。 有这种想法的林洛离并不太好受。不过腰腹皆被微凸的小腹拖得有些酸累, 这一晚耗的神思太多,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开始对他抗议, 再强撑着走下去于他并不是什么好事, 反而还会曝露了霍衍的行踪。 林洛离纠着霍衍衣领思考的瞬间,前方的陌烈似是听到刚才的动静,连忙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 霍衍抬手打出暗器,安静趴伏在树上地乌鸦被猛然击飞, 凄惨呱叫一声滑翔着逃走,替在隐蔽在枝桠间的两人遮掩住了行踪。 陌烈只当是鸟,最近晋阳山庄人多眼杂,她才特地挑这种正经人一般都睡着的昏暗时辰上山, 走的又是连陌渊都不知晓的路,怎可能有人。 眼看陌烈就要走远,这时候两人的情爱纠葛再大也只是小事,林洛离急忙看着霍衍提醒道:“我自己可以回去。”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两天陌烈应该也知道有人在暗中查访极少露出马脚,下次再撞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虽是遗憾,不过,霍衍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林洛离,他颜色好皮肤白皙,便是在黑暗里也透着层玉色的光,此刻嘴唇渐渐现出了同样的白,只让她觉得心疼,不知他生了何种病连体力都降了不少。 “不碍事,我已经记下了路,下次再来走一趟就行。” 她想得开,再说出了尸体那件事陌烈那边也定然头疼,不知内部是否出了什么矛盾,总之能露出一次马脚,不怕她们以后暴露。 说着便乐观地用披风裹好林洛离,顺势在他额头上安慰亲了一记,揽着落地往回走。 林洛离并不排斥她随意亲密的举动,抿着嘴闷闷生着气,早知道便不跟来,没帮到她一分,反成了负累,让霍衍错失了一次好机会。 -- 第98页 也许她们天生便气场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波折,喜欢又怎么样。 他与霍衍终究不是一类人,走的也是两条道,他想要的霍衍给不了他,他也给不了霍衍什么助力,至少远远比不了那位九皇子。如今连他少有引以为傲的东西也完全发挥不了作用的无力感,无端端生出不少自卑来,对霍衍的态度也更加绝情。 用力退开一步,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万分,林洛离冷声道:“霍将军何必再管我。” 霍衍自认懂他的别扭,更喜欢他的晓理懂事,可如今林洛离像个撬不开的蚌壳一样,让她束手无策,若她真不管他,林洛离又当如何?这种时候还非要像个小郎君一样胡乱使小性子当真让她觉得憋屈。 霍衍眉宇不觉染上了几层不耐的戾气,她甚至不懂林洛离为何突然如此作态,有什么不满只管与她直说就好。避而不谈从前,一副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实在挠她的心,开口少了分柔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真的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认我,与我恩断义绝?” 显然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然霍衍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已经如此好声好气地讨好他,万事以他为先,退让了不知道多少,便是中间有再多的误会总不至于一直这样摆脸色给她看。 林洛离不语,攥拳建立起一道拒不沟通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心外,内里却越耗越空,迫不及待地要逃离。 霍衍默了半晌,闭眼调整好要对他发火的心态,来自各方的挫败感交叠击溃了她一瞬。 这次她本就准备不足,临时跟了上来,事败并不能全怪林洛离,即便心头有燥又怎可把愤懑全迁纠到他身上。反倒是因着她,他才甘愿与她一起来冒险,想帮她而已。 霍衍知道他的口是心非。 迈前一步正要开口,恍然一道劲长的身影划破夜空疾掠到她们身边,铁爪目标精准直刺向霍衍肩头。 这女人身法利落步子比男子还要轻,尽管刚才霍衍分心,能以如此隐蔽并快速接近她的人当不可小觑。 霍衍皱眉,开扇抵挡,一手拎起披风后的兜帽给林洛离遮住脸将他推到身后。 扇面脆弱,几爪便被撕了粉碎,露出里侧的钢筋铁骨,两相铿锵交汇,火花碎成星子坠落于争斗的两个女人脚下。 对面的女人身姿矫健出力迅猛,也没有半分龙钟气短之态,不可能是她们追踪了一晚上的陌烈,分明是个强健的年轻人。 套路招式也不是寻常武学的底子。 这晋阳山庄的后山上藏着个功法如此蹊跷诡异的鬼脸高手,试武大会完全没有露过面,当是也与那药人有关。 霍衍心中有了一番计量。 被忽然推开林洛离心绪动得厉害,神思也极不安稳,吃吃望着在他身前奋力抵挡的霍衍,小腹突然有种让他惶恐难安坠痛感。 霍衍那里对得吃力,极力藏着没有以前灵活的左胸侧。 林洛离能看出来,与她正面交战的对手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鬼面后的眼一眯,连环散爪攻向霍衍的心口位置,隔着扇骨的抵挡竟逼退了她好几步。 跃在林间你来我往的两人皆是自负的高手,此时过了上百招却一时难分胜负。 正待林洛离准备上手帮忙的时候早就走远的陌烈也折了回来,一掌攻向霍衍的后心,两大高手前后夹击,霍衍躲闪不及,免力才避开了要害。 胸口好得差不多的箭伤再一次崩裂开来,血流不止,从内而外渲染而出,属实有点伤。 霍衍闷哼一声。 她着黑衣,看不出血迹,然月光下湿黏的衣料水迹曝露了她的伤口位置。 对面的年轻女人眸中精光忽闪,藏在面具后的唇角阴险翘起,乘胜再一次对那处发出攻击。 铁拳碎脏腑,喉头涌起一阵腥甜。 林洛离的加入,让霍衍稍松了口气,心里早就把赵静千刀万剐了无数遍,这一处箭伤她到底还得养多久。 霍衍和林洛离两人联手,暂且能与对方两人势均力敌,斗个平手。只是林洛离的状态也不太好,勉力与陌烈对了几掌已经有些站不稳,要靠着霍衍偶尔分心替他还上两手才能接续抵挡汹汹来势。 “准备撤。” 背靠的一瞬,霍衍小声同林洛离知会了一声,两人不再分散,尽力集中在一处只守不攻,往林密处退去。 鬼面女人自然看出了她们的意图,又见霍衍似乎很护着身边那个带着兜帽不露脸的男人,即便自顾不暇还要替他挡两招,有些戏谑。 既有了软肋,她便要让霍衍尝尝失败的滋味。 与她四面相对间,霍衍突然看清了她偏蓝绿色的瞳孔,心头一怔,脚步微乱。 也给了对面一个可趁之机,一招掏心带着阴邪入骨的内力直刺过来,穿过扇骨的缝隙之间,狠狠嵌上了她的肩骨,一爪带开皮肉。 锋利的匕首反转扬起,击上铁爪震得鬼面麻筋一震,直通肩颈,吃惊望向面露凌厉的男子。 兜帽遮住半张脸,流畅娇美的下颌清晰可见。 刚才见他脚步虚软只当是个花架子,没想到这样厉害。 林洛离这一面对着她,后背便失给了陌烈,被一掌拍上,踉跄摔进了霍衍怀里。 砰地一声,烟雾霎时散开。 -- 第99页 霍衍忍痛带林洛离往山的另一头翻去。 陌烈拨开烟尘还想再追,却被鬼面拦住了脚,阴狠道:“叫霍衍见了你还怎么了得!不如趁现在杀了!” 鬼面女人不理会他这茬只淡淡道:“合你我之力还杀不了她,再说她身边还有个厉害的帮手。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陌烈自然知道是谁,不过藏了个心眼,又奇怪林洛离竟然这么快就和霍衍搞在了一起,气愤道,“若不是你心急,把刚炼好的药人放出去,怎么这么快就被霍衍察觉!” 没弄清霍衍在意的男人是谁,鬼面女人多少有一点不爽,不过第一次见霍衍在她面前落荒而逃,她却痛快极了,又笃定以后这种时候会越来愈多。 “药炼好了不先放出去试试怎么知道效果如何?你回去吧!连人跟着都没察觉,窝囊。这几天别上山了,我再派人去会会霍衍。” 陌烈重哼一声对她不屑的态度格外不满,若不是她们以当年之事要挟,她这些年来又何须伏低做小,受尽她们指使。 仓皇逃走的一对亡命鸳鸯,寻了处枯草洞穴将就藏身。 林洛离扶着霍衍进去,单从表面看来竟是新伤叠旧伤的霍衍伤得更加严重,粗喘着倚在林洛离身上显得虚弱。 第52章 骨肉 荇娘,我感觉它在离…… 霍衍挂在林洛离身上撑着力, 又不好把所有的重量倚在他身上,怕他吃不住力。 坐地吐出一口含血的浊气,才缓回来几分精神。 黑暗中,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正紧张看着她, 于是侧头想摸摸他又被避了过去, 只能柔声安慰道:“无事, 你的伤如何?” 刚才陌烈那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他背上,霍衍看得分明, 只是路上走得太急没顾得上问他情况。 林洛离背过身转向另一边,冷声道:“用不着管我...” 后又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快把伤给处理了,别耽误下山。” 周遭都是纷乱的枯草, 霍衍清出一块空地来,就地取材用火折子燃起一个火堆。 洞口有杂草遮掩,挡住了夜风, 也给了她们一个半密闭的安全空间。 折腾了一晚上, 天空已经朦朦有些发亮,陌渊她们也没追过来。 即便她们两个都伤得不轻, 也断不可能轻易折在刚才那两人手上, 不过甩脱麻烦了些。 昏暗的洞穴温暖亮堂起来,林洛离依旧背着身,将脸埋在膝上看不清神情。 霍衍看了他圆润的后脑勺一眼,见他看似无碍, 便收拾起自己来。 衣衫半开,用不着避嫌。 黑袍红衬,血染了一衣。 那胸口上原本就蒙着纱布,如今全被鲜血浸得红透, 渗着血水。 这个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的疮口实在太深,霍衍自醒了也没有好好修养过。反反复复裂了几次,炎症一直消不下去。现下看了伤情,着实让她有些头疼。 “匕首借我一用。”她对林洛离道。 人没回身匕首就被抛了过来。 只要和霍衍待在一起,他便会原形毕露,无时无刻不曝露出对她的舍不得以及自甘堕落。 林洛离将自己蜷得更紧,像一只埋在自己窝里的老鹌鹑。 如今两人闹成这种岌岌可危的模样,霍衍掂着手上的匕首伤口不觉更疼了点儿,故意弄出点动静想勾他看过来。 其实这种事情被林洛离发现也好,叫她亲口告诉他她的谎言,霍衍还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说,正如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哄,只能装可怜惹他心疼。 若是叫她人知道了她在林洛离身边是这种词穷的模样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 被割开的染血绷带随意扔到一边,已经全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好在伤口已经开始自己凝结且口子没崩太大。 霍衍取出随身的药包。 剩了小半壶的酒全淋上了汨汨冒着血水的部分,沿着蜜色的肌肤纹理下滑清着疮口,逐渐显露出伤口原本的形态。 被铁爪抓开的伤痕不算太深,且那铁爪上也没淬毒,还算得上幸运。 对于像霍衍这种性命第一,说不定哪天就在战场上被敌军取了首级的人说,幸运往往意味着生和希望,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听到背后的轻笑声,林洛离转头看她,顺便瞄到了她胸口的伤。 圆孔外裂,刚刚已经清理过一番,狰狞却不吓人,上着几滴未曾擦拭的水珠,稀释了浑浊的血液,新长出来的肉显得有些粉嫩。 与这处相比,新出现的伤实在算不得什么。而霍衍本人除了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精神还不错,永远这样神采奕奕。 曾在他面前受的伤,如今该死的人好好地出现在他身边,继续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霍衍就是关荇这个事实再一次下了定论。 林洛离只是发怔,身体与灵魂早就错开了半分,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这样的她,迷糊问了句:“你笑什么?” 他主动搭话霍衍自是欣喜,挑眉道:“自然是笑受了伤竟还有美人相伴身侧,不至于孤家寡人待在这深山里显得凄凉。” 她伤得这般重还油嘴滑舌,林洛离无言以对,想转回去,可霍衍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连忙喊住他:“可否劳烦你替我缝个伤口?不费事的。若你能帮我,我们还能快点下山。” 霍衍的话像是种诱惑,又想是情人间的撒娇。只是她明白,她无非是借着林洛离对她的心软,想看看他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她。 -- 第100页 药包递到他手上,林洛离接过的瞬间有些不知所措。陌烈那一掌用力迅猛,饱含着杀意,注进他脊背的内力涌窜了许久才被他强制压下。 他现在脑袋有些胀痛,隐隐的冰凉感袭进小腹,却不愿也不敢去想即将会发生什么。 林洛离捏紧手上的布包,讷讷垂眼道:“我不会针线。” 不明真相的霍衍只当他松动犹豫,继而鼓励道:“随便缝缝就好,把这口子封起来再撒点药粉不让它流血即可,用不着绣出花儿来。” 霍衍说得轻巧,林洛离本想拒绝,不过看她实在不便的样子,也不愿再无端闹脾气,抿唇挪到了她身边。 先是取出随身的帕子沿着伤口替她将残余的酒水和血水擦拭干净,接着一针一结,将那口子缝合起来。 针线刺进皮肉里,又不能入得太深,林洛离动作很仔细,但毕竟针线工夫不到家,歪歪扭扭的,并不太齐整。 重逢后两人极少有如此静谧又亲近的时光。 低垂的目光沿着林洛离的光洁的额角、挺翘的鼻尖,流连于他的唇。 干净美好,不染尘瑕。 她说过无数遍要护他周全,最后伤他至深的人却是自己。 林洛离低头抿开那根线,露出纤长白嫩的脖颈,刚想退开,提针的手却被另一只牵住,不肯叫他离去。 “请霍将军自重。” 应该自重的人却将他握得更紧,吻着他的指尖叹道:“窈窈,你明知道我是谁。” 低沉的嗓音醇厚撩人,又带着无尽的柔情和讨好,还有些遗憾的失落。 针尖刺了手也不觉疼痛。 霍衍替他拿开,柔声道:“原来早就应该告诉你的。在青峰寨的时候,在钦州遇到的时候,每次话到嘴边我却还没做好准备,也不如你那般坚定。其实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于你于我都是个交代,不该瞒你那么久。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 她故作轻松地慨叹:“现在晚了几个月,还算得上及时。不知窈窈可愿意再原谅我一次,给我个机会?” 林洛离浑身无力,眼皮都没抬,勉力从精神逐渐离散的状态恢复过来,安静道:“关荇已经死了,而你现在是霍衍。” 他在提醒霍衍,也是在提醒自己,霍衍不可能再是关荇,他们也回不到从前。 无情挥开那只温热的手,林洛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霍衍虽心怀无奈却也没有再次招惹他,在伤口处撒上些药粉,再用纱布裹好,闭眼内力运行了一周,刚失去的几分血气恢复过来不少,至少带林洛离下山完全没有问题。 利落起身,霍衍推了推看似困倦跪倒在石壁边休憩的林洛离:“小心别着凉。我带你下山。” 只见他幽幽转醒,眉头轻蹙,变得清明又面露惶惑不过短短几瞬。 霍衍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搂过他的肩背,握住他伸过来抓她衣襟的手。 凉得刺骨。 “荇娘...”林洛离有些慌张地睁开眼,恍若隔世的依恋,“我好没用,我好像保不住宝宝了。” 巨大的震惊砸懵了霍衍,满眼惊疑地望着林洛离,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决断。 “窈窈…” 林洛离牵着她的手放上自己的小腹,鼻腔里带了些软弱的哭意,求援道:“怎么办,我感觉它在离开我。” 一道温热的湿意漫下小裤,林洛离一阵瑟缩,埋在霍衍怀里颤抖,当这个孩子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可怕,像是在报复他曾经不想要它一样。 霍衍飞快撩开林洛离地下袍,胯部中心隐隐染上了几丝血迹,浸在柔白的裤子上醒目刺眼。 没有时间再做停留,霍衍飞快打横将人抱起发足奔下了山,直奔晋阳医馆而去。 林洛离待在她怀里,随她奋力奔跑的动作颠簸,反没了之前的激动情绪,环住她的脖子额头抵上她的肩,忽然道:“荇娘,我好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霍衍狂奔的脚步有一瞬的不稳,却没再犹豫,边跑边低声安慰道:“不想要便不要,以后我追着你跑,不会让你再受累。” 意识渐失,林洛离也分不清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这个怀里他目前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索性捂着小腹逃避般闷头睡了过去。 晋阳医馆的主人刘文恩原来在太医院当差,后来年纪大了皇上特赐她返乡开间医馆养老。 霍衍抱着人到的时候,医馆还未开门,硬是靠身份闯了进去,从床上把刘太医给拎了起来。 “刘太医,人怎么样。”霍衍焦急地候在一边,这大夫却不紧不慢地把脉施针。 刘文恩暗忖,背上的一处暗伤虽重却不至于伤及腹中,应当是忧思过重再加上胎本就不稳,一掌加速了孩子的下坠位移,带出来的血。 “不知将军说的是大人还是孩子。” “当然是大人!”霍衍虽喜她与林洛离有了个骨肉,不过现在什么都比不得窈窈的性命重要,遑论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那刘太医原以为又是她在外胡乱惹下的一笔风流债,不过看她如此上心紧张,不得不对床上这个人夫打扮的男人高看一眼。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敢带着五皇女掏光皇宫所有鸟蛋的霍衍露出这样心慌神情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铁血女儿也有为美人折腰的一日,算得上佳话,也可能是孽缘。 -- 第101页 刘文恩又往床上看了眼,她认识这位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便也不再打趣她,只道:“将军放心,这位夫郎把胎护得紧,我先施几针缓了内里窜动的真气,再叫小童熬两幅药过来,应当暂无大碍。不过,我观他脉象,近来心神不属,有事扰心,这才导致了腹中胎儿有落产现象。当是少看些烦心的人事,免得扰了心情,一伤再伤啊。” 霍衍闻言站不稳般向后跌退了半步。 刘文恩又道:“我观将军的伤情也不轻,不如先到大堂等候,我找小童重新替你包扎一遍。将军?” “不用,”霍衍回神,静默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男人,“诊金我等会儿唤人奉上,这屋子先借我用几天。” “当然,将军请便。” 第53章 怨偶 弟弟还是妹妹 晋阳山庄出了命案, 弄得人心惶惶,试武大会的参赛人员一下子少了大半,其他日程安排也被推后了几天。 霍衍在晋阳医馆里陪了林洛离一会儿, 后来让李二唤了俞虹过来。 因此林洛离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霍衍, 只是抚着肚子, 知道那个孩子还在他肚子里因而觉得侥幸惊喜。 “公子!” 俞虹早上起来就没见着他人, 正急得要命要四处去寻,李二就把他喊了过去, 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公子。那个霍将军本来也在,见了她来之后就避了出去,脸色也不算太好,似还受了伤。 林洛离醒来环视一周见到俞虹放了些心, 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晋阳医馆...山庄里有事找您我都推说您病了。” “大夫怎么说?” “刘大夫中午的时候来过一次,说您没大碍了,以前的药继续服用就是, 再给你加一剂安神药。不过公子的胎一直都不稳, 若是再耗心神,下次可没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 林洛离点点头, 半句话没提别人, 挣扎着要坐起来:“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回山庄吧,我不在庄子里这事瞒不了多久。” 俞虹连忙上前扶他,絮叨着:“霍将军走之前已经吩咐李二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她说你醒来之后若是想回去就让李二陪着。” 他看了眼林洛离的神色, 又含糊道,“霍将军让你放心,若是你不愿意她不会来打扰你的。” 刚走了个关二当家,又来了个霍大将军, 还都是李二的主子,也不知该说巧合还是阴魂不散,尽缠着他们公子。 这几个月算是他有生以来见过公子心情最跌宕的一段日子了,说不清楚好坏,只心疼公子受苦。 “跟李二说一声,等会儿就走。” “诶!我这就去。” 枕边还放着昨夜防寒用的披风,下体也清爽了不少,应当是昏睡间俞虹帮他擦洗更换的。 林洛离下床穿了鞋,等着俞虹准备好过来喊他。 果然他还是喜欢关荇,他骗不了自己。即使她便成了霍衍,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甚至不告诉他真实身份,这个女人对他依旧有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霍衍不是关荇,他明知道万劫不复也有可能再一次陷进去,更何况她还是关荇。 他的心很小,小得只能容下她一个人,而容不下她心头的皇权大义。他也不希望霍衍对他的欺骗与隐瞒最后全能用一句情有可原来应对,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第三次,他不敢将往后几十年交付予这样一个人。 霍衍呢,她又能如何,如她所说,她不过也是个无法脱身的局中人。 在纠纠缠缠割舍不下,伤的是心毁的是情,连曾经的美好都消耗殆尽,成了一对互相憎恨的怨偶又有什么好处。 他还想守住那一点可怜的幸福时光。 原来底线一旦放低,便会越来越卑微。 霍衍之后再没出现,倒是把李二放回了他身边,想要什么派去知会她一声就可。 马车刚入晋阳山庄就有人禀报了陌烈。 她虽有意用林洛离牵扯霍衍,不过看到她怀着野种的女婿这么快和其他女人勾搭在一起心里又怎么会舒服,她的白痴女儿还苦哈哈地痴恋着那水性杨花的贱人。 本以为霍衍是个废物,也一直摸不准朝廷的意思,只是隐隐不安,如今看来倒像是打定主意要祛了她们武林盟这根肉中刺。 武林盟是她一手建立,朝廷有再大的能耐想把手伸到她的巢穴里来不剥层皮吐出点东西下来怎么行。 正好她也想摆脱慕容一支的裹挟,且让她们鹬蚌相斗,她只待坐收渔妇之利即可。 霍衍那边赵静派来帮她的人都已经到了晋阳,一些人证以及当初雾顶山流光派被灭时她接替烧死在火场里的关荇这个身份之后所得到的物证。 不过赵静倒是还给她送来了一个小麻烦。 “娘!听静姨说我有个妹妹了!” 霍衍正在换药,看着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与她眉眼有五分相似却多了许多异域特征的小屁孩儿头疼的厉害。 “你不好好呆在京里,跑这儿来干什么?啧,手拿开。” 霍稚不安分地用手指戳戳她的伤口,吐槽道:“你这伤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好,也太弱了吧!妹妹呢?我要试试她配不配当我妹妹!” 霍衍咬牙,没好气道:“还在肚子里呢,说不定是个弟弟。赵静那混蛋怎么跟你说的?” -- 第102页 “嗨,还没生啊。无聊。你这人那么风流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我还以为你做土匪那阵儿怎么着也得搞出来一个,没想到这么洁身自好。”霍稚待她不像母女更像姐们儿,反正年纪差得也不大,“静姨就说你生了个新女儿,还找了个特小心眼儿的男人,让我小心以后别把我扫地出门了。咱们家又不像她们赵家一样有皇位要继承,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啊。再说了你男人把我赶走,我就到关外找我爹去,谁怕谁,哼!” 她这么说着还用眼不放心地瞟她娘。她这便宜娘亲虽然不太靠谱,总不会真为了一个小气巴巴地男人不顾母女之情吧。 一番话听得霍衍又气又笑,扣她脑门儿道:“还不知道人愿不愿意进咱们霍家门呢!没人急着赶你走。你既来了就留着吧,这几天多跟着凌九,别给我惹事儿!” “哎呦,”霍稚揉着发红的脑门儿,抓住了她的话头,惊讶道,“娘,还有不想嫁给你的男人啊。我看来过咱家的媒公都能绕京城一圈了,谁还能让你栽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到时候你真帮着他把我扫地出门了我可找谁哭去啊!” 霍稚这性子听风就是雨,特别随她那个关外的爹,霍衍没拦住,反正知道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索性也不圈着她,放养的小兽才会有野劲和杀心。 “后山去过了?” 帮霍衍包扎的凌九点头回复:“按主子留下的记号是能进去,不过后山的东西已经全被清空了,什么都没留下。” 霍衍呵笑一声:“动作还挺快,这次是我冲动了。也不知道明天陌烈要怎么跟人交代,算了,且行且看,你多留意着点儿最近在城里的外族人,霍稚那儿你也多看着点儿,别让她瞎跑冲撞。” 凌九面上答应得流利,腹诽道这小主子跟她娘流的一身血,她能管住才有鬼,现在还不是被她这个娘给放跑了。 那厢林洛离刚喝完安胎药,陌珏也缠在雅竹小院里不肯离去。 林洛离身子虽还弱显得苍白,却因在晋阳医馆睡了一整天不算太累也纵着她多留了一会儿。 “爹,你说这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林洛离瞧她一脸傻笑样儿,奇道:“以前还当你不喜欢有弟弟妹妹。” 陌珏别扭道:“以前就是蒋安阳太烦人了,不过...他最近还行。爹肚子里要是弟弟就最好了,像爹一样好看,以后嫁了人我还能保护他,要是妹妹,我就教她林家刀,陌家剑,我可自己琢磨了好多技巧,保准她学得比我还快!不知道她长得跟我像不像。嘿嘿。” 她对这个孩子饱含着最真挚得期待,异常欣喜,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体会当姐姐得感觉。 这倒让林洛离对她诸多愧疚,这个孩子说难听点儿是他与霍衍通奸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也是他不贞不洁、背叛妻主的证明。若那一天事情被揭露,陌珏也必将遭人冷眼,对她晋阳山庄少主的影响并不好。 他终究从陌珏身上移走了一部分爱,给了霍衍也给了肚子里这个,待她有了私心,根本端不平一碗水。 陌珏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又会怎样看这个她自小一直尊敬的爹爹。 父女二人吃着小茶点,林洛离含笑听她吹牛近来学堂里发生的事儿。 林洛离打趣她:“听说你这几天一下课就往蒋家跑,是不是?” “哪有,”陌珏脸上轰隆染上了两坨红,“爹你听谁说的,我最近在学着使暗器,就是去问百里叔叔要些入门的拿过来练练手,不是去找蒋安阳!” 着急一解释,连旁边的俞虹都开始笑她的少女纯情,丢人极了。 林洛离连忙道:“安阳可被你百里叔叔当心肝儿疼着呢,以前你当着他面欺负安阳的仇估摸着都记心里了,小心以后你老丈人不认你这个儿媳!” “爹,你怎么也这样...” 陌珏被她爹和俞虹一阵笑闹,脸比猴儿屁股还红,羞恼道:“我先走了。” 刚起身,就看见外面院墙上够着双亮堂的眼睛,像是草原上的孤狼,透着危险邪性,又有种肆意张扬的洒脱。 不知藏在那里多久,陌珏和林洛离皆未察觉到。 那人一被察觉便光电般窜了下去,入了土的泥鳅一般离开得很干脆。 “站住!” 陌珏浓眉一紧也飞身紧随其后,跃出小院踢上了那人的后心。 跟出去帮忙的李二还没出手,就认出了那身法套路。 她们家小祖宗竟也到了晋阳。 被小主子眼一瞪,她也就灰溜溜地没敢上前。 光凭陌珏一人之力自然制不住霍稚。 两人来回十几招,虽打得过瘾却怕引来帮手家丁,霍稚没恋战,一个后滚扔出小型迷烟利落溜回了霍衍的院子。 没追上人,陌珏被林洛离好生安慰了一番才闷闷不乐地走了。 她一走,林洛离便目光凌厉地问向站在一旁的李二:“刚才那孩子是谁?” 李二无口也难言,跟着她主子已经够难了,现在还得对付她不怎么好糊弄的男人。 林洛离看她一脸纠结也心生了然,垂眼悄声道:“是她的女儿?果然连行事作风都这么相似。” 李二莫名悲观地替她主子着急,这男人果然还是笨一点比较好哄,要俞虹跟林公子似的她早晚得头秃。 第54章 偷香 偷姐夫的小姨子 -- 第103页 “干什么去了?” 霍稚刚一回来就被霍衍逮了个正着, 想跑没溜成,被从转角给提溜了起来,被她娘玩弄于股掌。 她两腿扑腾, 大叫道:“娘你个病患, 怎么力气还这么大, 。” 又低声下气地恳求起来, “你先放开我,别又把伤给崩了啊!” 霍衍也不知道霍稚是咒她还是真怕她把伤给闹崩了, 看她这贼头贼脑的样儿就知道又没干好事。 “和人打架了?”霍衍松开她领子,沾了一手的灰,皱眉嫌弃地弹了弹。 没了她娘的束缚,霍稚哪儿有可能安分等在原地, 急忙左右一窜就没了影儿,只剩下了撒野,边跑边昂首叫嚣:“我找我后爹去了!” 霍衍听了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 作势要跟上, 那头调皮捣蛋的小女儿跑得更欢了,还转头冲她丢了个鬼脸。 话说这八年来霍衍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 其实没怎么管到霍稚, 任她自生自灭,感情都是小时候相依为命养下的。 没她这几年霍稚也没闲着,上着学练着武不久就混成了京都第一小霸王,颇有她年轻时候的风采。 霍衍是既欣慰又头疼。她本就天性不羁, 受不得皇城里那些板正的规矩,若真让她有个孩子定然也不会太过惯着,随她怎么闹事,不杀人放火就行。 然而这个, 孩儿他爹到军营把孩子一股脑扔给她的时候,她不过也是一半大孩子。大眼小眼一对上,除了血缘关系多少还是有点儿母女情分,不是亲生的胜似亲生的。 可到底是她大姐的孩子,她不能随心所欲养废了。 谁能想到她古板严肃的大姐能搞出这种伤风败俗事儿来,关键找了个那么野的小子,她都嫌“丢人”。 不过若不是她大姐喜欢上个路边随意见到的胡人男子,在战役最扰攘的时候要娶他,说不定林洛离现在就是她姐夫。 霍衍想想都牙酸,这叫什么事儿,她不就是晚生几年吗,她娘给林家说亲的时候怎么还区别对待,也不想想她这个二女儿,林洛离就该是她们霍家的女婿。 一别经年,霍衍再次见到林洛离的时候还是会喜欢他,为他心动,就如同少女时那些懵懂的小心思,即便林洛离并不记得她。 当时她还不懂,故作不屑。只想着定要娶个类似的男人将来做自己主君,再娶上十七八小侍乐呵。后来木已成舟她亦犹豫纠结过,到如今她若还要再践踏窈窈的心怕是这辈子都要悔死。 看霍稚的样子是被人打回来的,也不知是谁动的手。 霍衍扶额,林洛离这几天本就别扭不爱搭理她,再见到霍稚估摸着又会想不少,连面都不肯让她见了。 她从不是矫情那挂,遇上林洛离珍惜到不知晓该将他放到何种位置去,做得着实不够妥当,也未曾想到他会愿意替自己怀上一个孩子受苦受难。 半夜三更,除了守夜的狗还在吠大部分生物都入了睡。 霍衍夜行潜进了雅竹小院,一室药香,叫她心慌,又叫她心怜,再舍不下房内倔强又脆弱的人。 初见时,他身体那般强劲,中了迷药也比旁人撑得住,如今却要天天靠喝药保胎,一身清香染进了苦涩的药味,跟了她竟连在陌渊身边还不如。 一副凝神药,安了林洛离的心却乱了霍衍的神,伸手抚上他的略显苍白的脸,干涩的唇心,柔情漾了满怀,想问他到底要什么,又想抛开一切理智把所有都给他,她霍衍正君的位置又算得了什么。 “窈窈。”她低叹,轻抚在他小腹上的手略微颤抖,还带些初为人母的紧张。 本应睡着的人忽地睁开眼,打开她的手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醒着。”霍衍也没吃惊,不要脸地笑着,一点没有半夜溜门撬锁被抓包的羞愧感。 林洛离对她脸皮厚这一点实在没有什么好话可说,散开的长发遮了巴掌大的半张脸,只露出个惹人怜爱的尖尖下巴。 近来因为腹中的孩子他腰身粗了不少,双颊却凹了下去,瘦削得紧,想来应当很难受。 女人不用怀孩子,霍衍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安慰,对孕期该注意什么也是一知半解,小心揣摩着林洛离的心思。 “你又来干什么?” 霍衍没有纠缠,含笑坐在床边认真道:“自然是来看你,和孩子。” 林洛离对她的行为举止表现得不咸不淡,索性已经将身份说开,又何必故作矜持装腔作势地疏远她。 “这孩子也有你的一半,以后生下来我也不会拦着她叫你声母亲。” 霍衍闻言嘶了声,低笑道:“你这是打定主意不原谅我了?要跟我划清界线?” 不等林洛离回复,她继续道:“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总得缠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我这辈子要定你了窈窈。” 她说得慢条斯理,其实不管林洛离如何,她如今总将态度摆在了这里,要他知晓她的决心。 这段感情里她才是摇摆不定的那一个,如今林洛离想离他而去,她没有资格挽留,却不想再叫他难过伤心。 “你的事与我无关。” 林洛离翻身朝里躺了回去,只给她留了个背,不愿再看她,也不愿再信她。 此后他的期待只会留给自己,人生无非是想通与自救,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他用背叛诉说着与陌渊这段婚姻带给他的痛苦,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当初的关荇。他从未见过的类型,迷人、风雅,人虽看似轻浮却不失大家风范,任哪家的郎君看了都会喜欢上她,他陷得心甘情愿。 -- 第104页 从前他当她是救赎,以把她当作救他出泥潭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又陷入了另一口泥潭,更舒服些梦幻些。 但此后他不会再做依附于她人的丝草,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总要扎牢了根才有资格与她人谈这些,不想永远等别人来安排他的生活。 霍衍抚过他的发,怜惜道:“当然,你只需要按自己所想过日子就行。每日少些忧愁,多吃些饭,随你怎么折腾,万事有我在。” 说完,霍衍替他掖掖被子,转身离去,动静刚到门口又听她道:“对了,你今天是不是见到了霍稚?” 林洛离埋在被子里,想起了那个躲在他院外偷看的少女。 果然姓霍,看来江湖传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虽还没认祖归宗,霍衍应当也是重视极了才会这般精心教养,同她很像。 “霍稚是我女儿,但不是亲生的,她出生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再厉害也没这本事。”霍衍想想也觉得好笑,“你当初与我大姐议亲没成就是因为她爹,我那死板的大姐非要娶他弃你,把我母亲气了个半死。好在没让我大姐娶了你,要不我不就成了那偷姐夫的小姨子了。若霍稚再来找你不用理她,直接让李二通知我,我来教训。…这回我真走了。” 房门咯吱两声被紧紧从外面带牢。 林洛离枕在被角,双眼黑白分明地睁了一会儿,闭上眼却又睡得很快。 醒着都是霍衍这糟心的东西在他面前乱晃,唯有一天睡着的那几个时辰还能有些好梦。 浅浅一声叹便到了第二天,晋阳山庄要跟全武林人交代的日子。 霍衍精神十足早早就带霍稚坐到了上座。 她有私生女这事儿并不稀罕,也不做遮掩。 众人就相貌打眼那么一看就和传闻对上了,不用她解释,霍稚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她的女儿。 她愿意认下这个女儿,一来因为懒得解释,就算她说破了嘴皮子能力通天总封不住那些无聊的瞎话,二来则是为了私心。 毕竟大姐已死,现在她才是霍家的家主。 霍衍当着众人的面并不会不给林洛离面子,今天也确实收敛的许多,只远远打了个招呼没再多言。 那道放肆的眼神换了个小的,林洛离暗道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眼风扫过去,吓的霍稚缩了缩脖子,后来大概觉得自个儿太怂又伸回去无声挑衅唤了句:“后爹!” 然后被霍衍一扇打背彻底安分了下去。 “爹,霍将军旁边那个不就是昨晚的小贼吗?” 陌珏一眼就认出了她身边的霍稚,连忙指着跟她爹告起状来。 那霍稚不敢看林洛离还不敢看她,见她指过来两眼睛凶狠一瞪,威慑回来。 林洛离欣慰点头道:“嗯,你眼神还算不错,居然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陌珏按捺住沾沾自喜,疑惑道:“她是谁啊?为什么要来爹你院子里?” 林洛离看着对面像缩小一号霍衍的霍稚,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和陌珏解释她母女二人在他生命里的出现,只淡淡道:“我哪里知道,你别逞一时意气瞎去招惹就行。” 两个小辈在父母的约束下各有各的闷闷不乐,又对昨晚那一场为竟的对战耿耿于怀。不时瞒着身边的长辈暗自较着劲。 后来场上人越来越多,晋阳山庄两个主人陌烈和陌渊相携出现在大堂,她俩才消停不少,皆转向今天这场好戏。 第55章 交代 总有你上场的时候…… “大伙儿久等了。” “陌老庄主来得晚啊!还以为你编不出借口来连夜逃跑了呢。” 霍衍先声夺人, 见陌烈一来便力压场上一众嘈杂的声音,嬉笑着挤兑起来,搞得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毕竟死的也不是自家人, 除了乾坤派真想讨个说法, 其他人一来是关心自己的安危, 二来则是看热闹的居多。 此刻在霍衍这种专门搞事的混蛋的带领下沆瀣一气全都剑指场上中心的陌烈, 气势汹汹等着她给个交代。 陌烈当了几十年晋阳山庄的庄主,自然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比她女儿油滑也比她母亲狡诈,眯眼觑了为首的霍衍一眼,淡笑道:“霍将军说笑,这晋阳山庄就是我家, 我就是想逃还能逃到哪里去?就是最近庄子里没眼色的小贼多,扰得我心烦。将军入了夜还是别在外面乱晃,免得招惹上什么不干净得东西。” “呵呵, 陌老庄主是过河拆桥啊。”霍衍迎面答上她的暗讽, 大叫冤枉,“晋阳山庄出了事, 我舍弃休息时间帮着查探, 替庄子保驾护航,哎,陌老庄主竟还来指责于我,真叫我心寒呐。” 她用扇子敲了敲桌面, 威严提点道:“这次乾坤派在贵庄死了人可不止晋阳这一处的事儿。如今那毒人为祸的还是武林人,以后心大了跑出去祸患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老幼,你叫我们大虞这江山社稷如何?你说说,我怎能不急?陌庄主, 陌老庄主,可想好了要怎么与天下人交代?” 一言既出,全场更加哄闹,大家也都不是孤家寡人,家有老小。这次晋阳山庄出的事情确实蹊跷,若真是放虎归山没查个水落石出,谁能保证下一个祸害的不是自家人。 一件可以含糊遮掩过去的事瞬间被霍衍拔高了一大截儿,人人自危。 下首依旧伤心过度的乾坤派王真人愤然道:“还请陌姐做主,我那些徒儿不能白白死在你们晋阳山庄。” -- 第105页 说完又是一口劲没缓上来,蒋昶忙在一旁替她顺气。 几方压力轮番盖过来,陌烈颅内顿时突突作响,心里早就将那个闹事的慕容骂得狗血淋头,好好一个试武大会,江湖人都盯着她们晋阳山庄,却非要在这种时候搞出点儿事儿来。 “王真人放心。把人压上来!” “是,庄主。” 应声被带上来的是个面容奇诡的女人,她穿着曝露阴柔,金发碧眼,五官较一般的汉人更为深邃挺立,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外族人,脸圈周围皆印着特殊的刺青图案一直铺到脖子上。 周遭顿时发出不少惊疑声,连沉稳如林洛离都抬了抬眼皮。西域魔教精于毒术不假,一来是叹她们竟能习得如此怪毒异术令人胆寒,二来则是魔教众人已有多年未曾出没,突然出现在试武大会上不知有什么筹谋。 这结果其实并不出霍衍所料,陌烈定然是要找个人来顶罪,找个外族人也情有可原,说是魔教人也对得上当年在雾顶山上发生的事情。 霍衍略一沉吟,西域魔教八年前流光一役老教主被围剿身亡教众受创,之后便鲜少露面,可以说销声匿迹。这些年她也曾派人追踪过,然而关外太大,一直未能探寻到魔教的据点到底在何处。这次能弄出这么个人来,那天晚上见到得女人定然更加不简单。 她抬头察觉到林洛离正看着她,便含笑望了回去,被人生生避开眼躲了去。 调整好心态,霍衍便起身走过去,用扇子挑起那女人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遭:“这就是陌庄主给我们的交代?” “霍将军稍安勿躁。此人乃西域魔教众人。那些魔人被我们赶回关外那么多年依旧贼心不死,妄想在试武大会浑水摸鱼,挑拨我们武林盟的关系。也怪我们没有及时发现,不然乾坤派的几位师侄女怎会...”她哽咽一顿,“好在人已经抓到了,让她们在天之灵得以慰藉!王真人节哀...” 陌烈说得越发悲恸,霍衍却不理会继续发问:“我听闻乾坤派几位道长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儿的,不知这魔女用的什么法子,竟能将她们几位一并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她又是如何在你们晋阳山庄来去自如的呢?莫不是女子真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连续的问话不轻不重却句句问在点子上,随便抓个人来都能是凶手,如何做的案才是今天聚在一起的一大群人最为关心的事情。 以手遮面的陌烈还没说什么,站在她身边的陌渊先一步跳了出来回击道:“霍衍,你不要欺人太甚!人已经抓到了,接下来不过是审问的事情。你在这个时候苦苦相逼,非要把我母亲也气死,你才肯罢休吗?!” 霍衍不理会她这茬无端的怒火,只笑道:“哦?陌庄主的意思是人还没审?早说啊,之前皇上给我安排了个闲差,专门从那些硬骨头嘴里撬话,折磨人的招数我最擅长。不如把人交给我,保准她熬不过一晚。” 她又看了眼脸被压在地上 还不安分朝她嗬嗬乱吼的异族女子,冷笑一声,一脚踢碎了她三根肋骨,“我看还是晋阳山庄太过仁慈。” 咔嚓骨裂,周遭的众人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纷纷往后退了两步。 之前只见霍衍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模样,容易忘了她曾是个死人坑里爬出来的杀神,就是只是个花架子,也是染过血的,带着股骨子里散发的阴邪。 林洛离熟悉这样的她,倒不曾觉出有何不妥,表情淡淡。 他往常管理晋阳山庄的迎来送往,他施的恩惠、他的言行举止皆代表着晋阳山庄的面子,这些大场合即便轮不到他说话他也需保持一份主君的气度撑起场面来。 十几年如一日,早就将他拖得苦不堪言。等霍衍这般恣意的人出现,是他喜欢的与无法拒绝的,直接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烧尽,如今只待涅槃。 立在堂中央的霍衍上来便开口要人,看样子只要陌烈一松口,她直接就能十大酷刑招呼上。 陌烈出了一背的冷汗,自然也装不下去,只无奈道:“霍将军的顾虑老妇也懂,不过魔教中人突然出现在晋阳,其中不知又牵扯了多少事,想要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啊。兹事体大,清楚之后还得几位主事决议论断,非一日之功。便以十日为期,在试武大会决胜之日,我晋阳山庄定会给全天下武林同盟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次是我晋阳山庄没处理好,明日试武大会第二轮便会重新以抽签对战的形式展开,还请诸位好好备赛,切勿被奸人扰了心情。不知这个决定霍将军可满意?” 霍衍扬眉恢复常态,低声一笑:“既然陌老庄主已做了主,我又何必烦累。哎,这两天也是等,十天也是等,反正我有的是时间耗在晋阳,老庄主慢慢审就是。” 陌烈无话可说,闷在人堆里心里憋得慌,看见霍衍那张脸也决定厌烦,深切安慰了乾坤派的王真人几句就由陌渊陪着回了内院。 主人一走,看热闹的也差不多散了。 牛鬼蛇神皆藏在人群中肆意窥探,霍衍没刻意投视,那种偷鸡摸狗之辈还不配被她放在眼里,防着点儿就好,有什么招数尽管冲她使。 大事未了,霍衍自己个儿的小事也挺急。 “师弟,身体无大碍吧?怎么会突然病了,可请大夫瞧了?” 场子一散,邢如戈便拦住了想走的林洛离,堵在门口焦急询问。林洛离从小就没生过什么病,十多年不见脸色日常的惨败连身子骨都弱了这么多,叫她如何不担心。 -- 第106页 硬要跟来的桑满明知道会不爽,还是堵在两人中间看她们姐姐弟弟情意绵绵。 人家都嫁人了,有妻主疼哪用得着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姐来嘘寒问暖。 “师姐挂心,不过就是个小风寒。” 两个距离本就不近的人中间又突然插进了一个身影:“风寒?风寒可了不得,若是不注意保养再生出什么大病来可不得了。怎还好让林夫郎在这风口说话,你我顺路,不如让我送你回去?” 霍衍七分玩笑三分认真,后面还跟着个探头探脑的小尾巴,高大的身形把林洛离堵得严严实实,半分不肯叫后面他有贼心的二师姐瞧见。 桑满有了捅盟身板儿顿时挺了起来,赶紧道:“那你快送他回去吧,再吹了风又病了可不好。” 人一多还挤在人来人往的通道口,林洛离就是没病也得被霍衍气出病来。 但这人你越理她越得瑟,索性黑了脸,半句话不说只当她是空气。 霍衍虽头疼他这种不愿与她对话的态度,察觉到不对立马讨好地退开一步给他让出条小道儿来,放他通行,比他那师姐妻主的有眼力见儿多了,颇为自豪。 结果人走了没两步,又转过来头来对他那个傻不拉几的师姐道:“母亲当年留下半本刀谱给我,我看了几页不合适就没再练,一直荒在书架上。如今想来还是更适合二师姐,二师姐不如到我院子里坐坐?” 邢如戈前半生唯将刀法和林洛离放在心上,怎可能拒绝他的邀请,点头便跟了上去。 轻飘飘留下两个气个半死又不能表现出来的人站在原地发愣。 霍稚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娘吃瘪的模样又新奇又兴奋,以后要把她后爹给哄好了不愁她娘不就范,想想就美得很。 没等她美完,她又想起了她后爹那女儿,比她还小上一岁多,那一脚之仇她怎可不报。于是又凑她娘身边谄媚道:“娘,那试武大会我还能参加不,能不能开个后门给我个名额?我不怕人说走关系,不行你允我跟那个姓陌得打一架也行。” 霍衍拿眼觑她,哼笑一声含糊道:“总有你上场的时候,等着吧。” “好嘞!” 第56章 云泥 她可一点都不像私生…… 邢如戈一直在雅竹小院待到傍晚才走。当真是和林洛离探讨了一下午的刀法, 未曾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一本刀法两人参详,功底又是同出一源,不觉相谈甚欢忘记了时间, 且受益匪浅皆长进通透不少。若不是桑满托人来说他身体不适怕是还要留下来吃完晚饭才走。 得到这个消息抓心挠肝的自然不止霍衍一人。 当晚陌渊便踏足了几个月只来过几次的雅竹小院, 无端指责道:“你又把你那个二师姐喊进了内院?” 对比起来还是霍衍明白林洛离的喜好, 多少安分一点。 林洛离对陌渊早就没了好脸色, 说是区别对待,又懊恼为何面对霍衍的时候就不能如此理智, 只能落荒而逃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 “我已没有几个亲人在世,二师姐算一个,我请她来院子里聚聚又有什么不妥?大师姐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 “二师姐,二师姐?”陌渊冷哼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过我看你根本就是对她余情未了。怎么走了一个关荇你就忍不住了?怀着她的孽种又想和你二师姐勾搭上?” 陌渊惯常的言语侮辱早已伤不得林洛离分毫,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该受正经妻主几句苛责无可厚非, 只问:“不知妻主是否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我与二师姐清清白白,还妄你莫要平白坏了她的名声。” 这话把陌渊问得一愣, 随即那脸黑下去大半:“青峰寨那次我们晋阳山庄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我看你最好还是跟她保持些距离。若这次再有什么话传出去,别怪我...” 林洛离打断她出言讥讽道:“妻主不如休了我,将那个叫何钏的抬进门来。” “你!贱人!贱人!” 陌渊气得早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涨红了脸来来回回指着林洛离胡乱谩骂。 林洛离不受其扰, 稳声道:“钦州的时候我便说过,若妻主对我有什么意见只说就是。休我也罢,和离也罢,我自回林家去就好, 何须拐弯抹角闹得如此不堪。” 若说之前林洛离为了让肚子里得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愿意委屈几分,霍衍的出现其实让他行事无需再顾忌太多,可以稍稍无所顾忌地干早就想好的事情。 这个孩子即便只是个上不得霍家家谱的私生子,霍衍应当也不会苛待于它。 “林洛离你真是好狠的心,找好了下家就准备这样一走了之?我就算了,你对得起我们的女儿,对得起你死去的双亲吗?林家怎会生出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男子?!” “莫要再拿我父母说事。若你我真要走到那一步我会亲自同珏儿说,她是否愿意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也是她的事,同我无关。” 林洛离最会使的招数就是无情冷待,不会对多余的事情解释一句。好处便是该自己解决的事情从不麻烦别人,坏处缺点也同样明显,便是不肯说出真实想法,要人揣摩他想法的坏习惯。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像霍衍那样从他各种小表情里发现他的心思,或者即便发现了也不一定愿意顺着他的意。 -- 第107页 唯有霍衍愿意宠着的时候便宠着他,要跟他理论的时候总弄得他不上不下,又急又恼便再也生不起气来,问题一出现总能得到解决,不会让他难受太久。 在她身边心情总是跌宕的,也受了不少苦,但总有一份雀跃在。 林洛离心绪汹涌,勉强才平复下来,冷静对陌渊道:“你我妻夫一场,陌家也待我不薄,我心怀感念。既已无德,我不会白白占着你晋阳山庄主君的位置不放。等试武大会一结束,我便会自请下堂,不知妻主可有什么异议?” “你既已做好了决定,又何必同我说道?” 陌渊正想甩袖而去,却又被林洛离喊住:“妻主今晚不若留宿,我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一天,便也会尽一天的责,不会叫人胡乱议论。你留下来刚好堵了外人的嘴,即便之后和离或是休弃找个其他由头敷衍过去就好。” 当夜陌渊自然并没有留宿成。 两妻夫换好衣服准备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忽有下人来报,霍将军的屋顶被她晋阳山庄乱跑的野猫给踩塌了,急要陌庄主去给她做主,一刻也等不了,不安分极了。 陌渊急急忙忙披了件外套就去了客院,要给她换屋子她直说睡习惯了不愿走,闹腾着非要连夜把屋顶给补起来,和她同一个院子的其他住客也苦不堪言。折腾了一宿,陌渊自然也没了精力再回雅竹小院去就寝,和衣到书房囫囵睡了两个时辰,还得去主持试武大会,心里对霍衍一顿臭骂。 第二天霍衍顶着俩黑眼圈见到林洛离的时候精神状态瞬间回复满格,凑过去委屈道:“我昨晚可累了一整晚。以后别再拿这种下等的招气我了,我受不了。再来一回我直接闯你房里把你给抢出来也说不定。” 林洛离脚步不停,径直往前,冷声道:“霍将军自找麻烦又怪得了谁。身份有别,还请霍将军以后少费些心。” 这事儿过了,霍衍也不会再提,只停下笑问:“今天要来看我对战吗?” 林洛离没回头也没有回答,等绕过转角才放松了挺直的脊背,不若霍衍面前那样炸了毛一般的紧张防御。 “公子你怎么了?” “你去看看今天的流程安排出来了没有,有的话就把名单拿给我一份。” 俞虹边走边暗自吐槽,公子对霍将军也太特别了,嘴上拒绝得狠心里又记挂得紧。那个霍将军也很奇怪,反正他也看不懂,只能跟在后面叹气,感情这种事他弄不明白,还是李二那种单纯的傻大个儿简单。 今天的比试是二对二的模式,早上先由蒋昶和陌烈两人抽取对战名单以保证公平。 当然说是公平也只是相对公平,其中若真想做手脚也不难。 因着前几天的乾坤派几位道长身死之事,人走了小半,但整体的量还不少,全部打完得花个几天,越是留到最后要打的场次越多,属于疲劳应战,也考耐力。 最后决出几个胜者,再打一轮车轮战,站至最后的便是胜者。 上届的魁首是乾坤派的摘月道长,这次因着几位师妹的突然亡故,或多或少受了影响,连日来只在房内打坐避不见人,是否有精力参战还是未知。 今天的对战比上次的初试好看了太多,不过依旧有不少差距悬殊的,输赢有时候还挺看运气的。 只是每一场都只集中在一个台子上,不再分散比试。虽然不是所有人每一场都会来看,露脸的机会多了不少,对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来说已算是难得,能不能打响名头都看机缘。 霍衍被安排在下午,对手是个无名的江湖浪人。 其人并没有扎实得武功底子,胜在身材短小灵活,使得一把钢铁锻造的链捶,上来便招呼上霍衍门面,下手不留情,链锤耍的又快又狠爆发力很足。台下围观的看着惊险万分,不禁给霍衍捏了把汗。 当事人霍衍与她的对手截然相反,虽然从小就爱疯爱玩,在她母亲的铁血棍棒教育下腿脚功夫扎实,空手接了几招连位都没移。这种江湖路数的小花招偶能有些出其不意的新意,但对上功底深厚的大家还是输了许多筹。 林洛离遥遥看了几眼,并未近前,只对身边的陌珏道:“等你什么时候打赢了她才算小成,可以自满两天,知道吗?” 陌珏应是,她这次试武大会的几场确实都赢了,却也见到了比自己厉害很多的人物,而霍衍其实只算得上其中之一。 以前她只道天天练挥刀扎马步这些太无聊,又嫌爹爹管得太多,嘴上答应得好心里万分得不服。现在只晓得爹爹说得都对,是她太过井底之蛙,只把眼光放在了晋阳这一隅。 她现在还这么小,力量经验都不够,得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霍衍呀,说不定连她女儿都打不过。 林洛离见她灰心丧气,便也劝慰道:“她其实也没多厉害,胜在底子练得稳,打打仗还行,真遇上个江湖高手只有输的份儿。最近趁着你二师姑在晋阳,有什么不会的多去问问她,再过几年还愁打不过她?” 对林家刀林洛离信心十足,对自己女儿当然也是。 霍衍的武功不错,但算不上顶尖,再说打仗用的是脑子,武功再强也不可能一人挡千军。霍衍这个人最厉害的武器当属忽悠人的那张巧嘴才是。 “嗯!爹,那下面站着的就是霍将军的私生女吗?” -- 第108页 林洛离闻言略一犹豫,点点头。 “看她嚣张跋扈的样儿可一点都不像是私生女。”陌珏是正经人家出生的公女,受的教育也是正经的伦常道理,见不得那些苟且的藏事儿,因此对霍稚这种尴尬的身份并不太尊重,“我虽然还打不过霍将军,总得先将她打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来爹你附近瞎转悠。” 林洛离笑道:“是该给她给些小教训。” 那里霍衍一招扫腿连人带捶将对手踢下了台。用力不重给足了对面面子,滚身便爬了起来,抱拳揖礼,以作友好。 这种有实力差距的比试给了她多出几招的机会实属仁慈,不靠谱的霍将军倒也没有前几年传闻中那样不堪。 围观的人群喝完采便逐渐散去,等着看下一场。 不出意外的战胜,胸口的伤又渗出些血来,霍衍有些后悔没养好就冲动行事,只能暂且先熬过这一阵子再说。她四周一环视没有见到相见的人,有点失落,与此同时也刚好看到了初试那天见到的粗野女子。 一个标准的胡人,从身形到打扮,丝毫不遮掩,专送上门来给她瞧见的。 霍衍隐隐有预感下一场和她交手的人应该早就定好了,有嗜血的期待,也有些不安。 第57章 在意 她霍衍要娶夫郎了 霍衍伤得重, 余下得几天或是静养休息或是收拾几个小鱼小虾,一路顺利晋级。林洛离那里不出事她便也不会去他面前讨不自在。 偶尔兴致来了就写几首酸诗吩咐李二递过去,也不知道林洛离会不会看。 其实两人都不是风雅之人, 看月吟诗还不如搂一块儿亲个小嘴儿再谈谈天说说地来得痛快, 又或是干柴烈火在床上较量一番, 各自得了爽快感情也好。 但如今这状况她便是想牵他手也只会被当成登徒女胡乱打一通再扔出门外, 再近不得人前。只能靠些小打小闹慢慢击破他又封死的心房,和风细雨地入侵。 说实在的若是林洛离真想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霍衍觉得自己也拦不住, 又庆幸窈窈不是那种会为了气她自贱自毁的人,除了上次试探时候的投怀送抱气得她牙痒,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此次真是伤了他的心,不然怎会哄了这么久都没哄好。 霍衍半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谁能想到她都到了能当个十岁小女亲娘的年纪还会栽在一个单纯的老男人手上,成天跟她闹别扭,又敏感至极, 一句话都重不得, 可乖的时候又招她疼得很。 关键是她就吃这套,一点都不嫌麻烦, 还觉得可爱到不行。 灵活翻身下床, 霍衍当即洋洋洒洒写了本十几页的折子吩咐黎九递到京城。除了交代了点儿最近晋阳发生的无聊事,主要是上书她霍衍,要娶亲了。目的就就知会一声老皇帝,别让人来找她得不痛快。 反正她一个大龄女青年想找个夫郎安稳下来最正常不过, 想娶谁别人还管不着,乐意的就过来喝个喜酒,不乐意的她也不愿伺候,特别是赵静那小子。 上次青峰寨的仇她还没来得及报, 只等着回京一并把账给算了。 午饭后赵雨泽来看她,缠着她待了好一会儿,还抱怨起了比霍衍更不靠谱的他二姐赵匀。 “二姐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了人影,晚上也是老晚才回来。” “莫不是又被哪家的小倌给绊住了,你又不是她夫郎,这么担心她回不回来干什么。”霍衍答得随意,脑子里只想着今天的信纸熏什么香印什么花,以前她追男人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霍衍平时不太着调,风流场上的浪女,论事迹比赵匀更甚,蓝颜知己也多,十根指头都不一定数得过来,可谓是劣迹斑斑。只是该正经的时候她又足够有担当,会宠会哄也不会低了自己的气势,这种性子比赵匀那种招男子喜欢得多。 赵雨泽没太经过人事,情智初开时便遇上了刚刚战胜归来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将一颗真心全赋予了她,此后在父君母皇得刻意纵容下越陷越深,眼里只有她。 在他心里,这辈子的妻主只会是霍衍,容不得旁人。 霍衍见他痴迷的样子连忙收敛了坐姿,把领口拉好掩住了不守妇道的春光。 赵雨泽撑着下巴很不开心地瘪瘪嘴,继续道:“我们来之前父君就嘱咐过让她好好看着我。再说二姐以前几乎都要睡到中午才起,谁家的郎君这么有本事大清早的就将她的魂儿给勾过去了。” 说完,他怕霍衍不喜他言语这般粗俗偷偷打量了她一眼,“我看她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偷偷摸摸的。” 毕竟是自己亲姐,赵雨泽虽说是吐槽更多的是担心。他对二姐和五姐之间的争斗也只能说一知半解,霍衍也更偏向与五姐那边,他来告密其实不是好事,只是怕他那个二姐又犯浑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能让赵匀早上就起床确实不容易。”霍衍摩挲着茶杯,单落落一个赵匀还成不了什么事,可要是背后有不轨之人可以接近就不好说了。 她最近公事私事一大堆悬而未决,也没空顾得上赵匀那边,莫不是真有人要从她那而入手。 “我会让黎九去查查,你最近尽量别出门,晋阳不太安全。” “嗯,”赵雨泽乖乖点头,“就是待在房里太无聊了,衍姐姐我...” 赵雨泽还未说到正题,霍稚就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娘,明儿的名单出来了,就挂演武场门口呢!” -- 第109页 霍衍拿起扇子站起身,未见一丝病态,看着比正常人面色还红润,不通晓内情的谁知道她心口上还藏着个大窟窿。 明天就是她进决赛前的最后一场比试。 之前剩下了谁她也没太关注,倒是霍稚每一场都会去看,认真记下了每一场的胜者以及武功路数。 “咱们去看看。” 霍稚连忙跟上,边走边凑她娘那里跃跃欲试道:“娘,你要是能和使刀的那个打一场就好了。那人还挺厉害,不过我都看了她一共也就七八个常用的招式,不太会变通,也不够灵活。” 在她眼里现在场上剩下的十个人里也就这个勉强够得上跟她娘一战,其他的她都不屑放在眼里。 “你说邢如戈?” “你知道她呀,我还当你谁都不关心呢。”霍稚最近天天在演武场边上蹲着点,还琢磨了不少对招给她娘参考,过过干瘾。谁知道她娘也就看了一两眼就弃置一旁白瞎了她这么努力。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也不知道她娘又憋着什么坏招。 母女俩说着话就往外走,还是赵雨泽喊住了霍衍两人才反应过来她房里还有个男人在。 霍稚揶揄地看了眼她娘,她娘也掩饰性地低咳了一声,回身道:“这几天你就跟着我。要不跟我们一道去看看,我顺便将你送回院儿去?” 霍衍倒不是真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把赵雨泽一个人放着她确实也不放心,还是带在身边省事。 “当然,我也跟你们一起!明天我也想去演武场看衍姐姐打架,前几天我就想去了,二姐说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好看的,不许我出来。” 他委委屈屈地跟着,转眼又瞥到了霍稚,讨好地朝她现出一个甜甜的笑。 霍稚的名头他在宫里也是常听,但极少碰面,并不熟悉。这小孩儿虽然也就比他小几岁,可他以后可是准备当她后爹的,怎么着也得先把关系给弄好。 对面霍稚也还给他个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想嫁给她娘的人不少,这小白兔类型的也不是她娘喜欢的类型,都得跟她娘钦定的后爹一样身材丰润、气韵成熟那还有点儿机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至于不给皇子面子。 “行,跟着吧。”霍衍道。 凌九被派去查赵匀最近的行踪,她们一行三人则浩浩荡荡跑到了告示牌看明天比赛的场次安排。 林洛离刚好也在,陪着他女儿和他二师姐,一来一去两路人正好撞上。 “好巧啊,林夫郎。” 霍衍总是人前叫他林夫郎,人后唤他林公子,变化无常没个准信,既疏离守礼又显得特别,属于唯有两人知道的拉扯。 邢如戈也是喜欢林洛离的,这时候就没了平日的迟钝,自然看得出霍衍这厮的不轨之心,警觉地欺身挡到林洛离身前,隔开了霍衍肆无忌惮的眼光。 霍衍老早用惯了的招数,突然被其他人一做,陡然多了种自食恶果的酸楚,总算明白了以前别人在她这里吃瘪的感觉。 正面对上邢如戈,霍衍也不怂,青梅竹马又怎样,这么多年没拿下总不可能突然就让林洛离变了心,爱得死心塌地海誓山盟,那边十几年妻夫的陌渊也还没这本事。 她往告示牌上瞟了眼,含笑道:“霍某仰慕林家刀已久,不知明日是否有幸跟邢大侠一较高下。说来我们霍林两家也算有渊源,还记得小时候林伯母指点过我两招呢。” 霍衍故意说给林洛离听,像是在挑衅却也是真意。 她见过刑如戈的招,其实若真对上了也没什么把握能打赢她。但她参赛也不是真想拿魁首,凑个热闹给朝廷在江湖上挣个脸面罢了,以后若真是招了安也能让人服气。 不过现如今让她在林洛离面前输给邢如戈她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儿别扭在。但输人不输阵,她对陌珏说的话自己这儿也同样在理,真被打败了她也会心服口服,甘拜于林家刀法之下。 忽闻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邢如戈背后传来:“与霍将军比试的是关外武士,乌木沁。若霍将军要与二师姐对战还得等到下一场。” 霍衍一愣,闻声去看只能望见林洛离的一小节侧脸,语气里顿时搀进了谁都能听得出来的柔:“想不到林夫郎如此关心我,霍某感怀在心。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不会叫你失望的。邢大侠,回见。” 说完,霍衍也没再堵在路口,领着身后俩小的转身返回。 林洛离见她走了才走出来,心累于不知两人要这样牵扯到几时,他实在受不住她阴晴不定的温柔,若有似无的撩拨。柜子里早就塞满了她成日无聊递过来的信笺,多得溢出来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藏住。 其实他明白霍衍少了他过得可能还会更恣意些,受皇恩娶皇子多少人羡慕的生活;而他少了霍衍...也没什么,只当有缘无份,无论如何都受不了她再狠心不要他一次,他握不住这样的女人。 “师弟你怎么了?” 邢如戈关心询问,一旁的桑满看得分明,人家两个人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却偏要横插一杠子挡着,要做那招人烦的绿头乌龟。 就是她这个师弟倒是令他另眼相看了,瞧着人模狗样清高自矜没想到背地里还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妻主知不知道他私底下如此躁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在床上是何种景象。 -- 第110页 就他喜欢那人确实不错,若不是有邢如戈在前,他说不定也会想尝尝那种女人甘醇如烈酒的滋味。 林洛离摇摇头:“二师姐还是早去做准备,帮我顾着点珏儿。明日得胜带桑公子一起来雅竹小院吃饭庆贺吧。” 如今的刑如戈才是他替自己选的后路。 第58章 意外 快去帮我看看霍衍…… 晚上霍稚缠着要帮她娘去雅竹小院送信。 霍衍也没拦, 只简单吩咐了句不可造次便放了她去。 她到的时候林洛离正坐在院子里,等着俞虹将药熬好后喝完上床睡觉。陌珏也因着要准备明日的比赛并不在他身边。 霍稚机灵地左右一瞥,没经李二的手, 直接跳下了墙, 热乎地喊了声后爹, 然后嬉皮笑脸地把手里的信给交了出去。 林洛离不接, 她就大剌剌地坐到他对面仔细打量着他,奇怪道:“你不喜欢我娘吗?京城那些公子要是收了我娘写的东西指不定得高兴到天上去, 第二天就能被炒到一字千金!” 对面的男人随手翻了翻被她扔在桌上的信笺,反驳道:“若真喜欢又怎么会以价值估量,定然藏起来谁都不肯见,偷偷摸摸地看。我看呐那些公子都是打着你母亲的名号赚钱呢, 也就你们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而且这些淫词艳曲都是些无趣的空话,传出去你母亲被人笑话了还不知道。” 霍稚没成想林洛离平日里不说话, 一开口也挺牙尖嘴利, 怼得她便是想给霍衍挣点面子回来都没法子,无语道:“后爹你这么能说难怪我娘喜欢你。不过我娘也就给你写过这些, 其他人都是礼尚往来的拜帖, 您别吃醋。” 林洛离看着她跟看见霍衍一样心烦,也没管那折页的纸张径自回了房,走到门口又回身严厉道:“以后不许再叫我后爹,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小小年纪跟着你娘尽学不到好。” 霍稚这人极少挨训, 霍衍通常懒得骂直接把她扔军营里练上几个时辰的枪法算作惩罚。今天莫名其妙被个不算熟的男人说教了几句,灰溜溜地跑回了霍衍这儿,说不出地奇怪情绪。还觉得挺暖的,贱兮兮地想多听几句, 像有父亲的感觉。 霍衍看她这没用的样儿,笑道:“他真那么说?” “嗯。”霍稚难得言行讷讷,答得很不好意思。 “那信笺呢?” “后来他侍子来了,就被一起收了进去。” 霍衍长长哦了一声,摆摆手让不明所以的霍稚滚出去,独自美了大半夜,思量着下次这些瞎话还是得说得朴实点儿,免得窈窈以为她信口胡说的不真诚。 第二天是决出最后夺魁人选的终战,来的人要比往常密集,赛事准备也比之前那些都要正规。 高台上几位主事及来观战的家眷皆已落了坐。 一共十人,对战五场。 霍衍那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被安排在了最后。 期间的猫腻她也不愿理会,敌在暗她在明,对手动的猫腻越多破绽越大,于她有益。 不过她一大早就歇在了特地给她辟出来的小棚子里,每个参赛者人手一架,做赛前准备。 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这么早过来,怎么着也得最后华丽丽出场,好好显摆一番。可今天第一场是邢如戈和弯眉山庄的首席弟子陶扬的比武对试。 邢如戈在场,林洛离肯定要来看。 其实霍衍现如今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林洛离不想回头的心情她懂。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在能力范围纵着也不无不可,是她自作自受,他要跑她也心甘情愿跟着他追,总要把人给圈回来,她喜欢的人从来不是依附于人的负累。 弯眉山庄只收男弟子,个个白衣打扮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是一把随声银剑。 江湖男儿若是长相再美艳些难免会遭到不轨之人觊觎,却无人敢胡乱招惹弯眉山庄里的人。一是弯眉山庄虽都是男子,武功却不低。庄主韩流延年轻的时候更是出了名的火爆美人,被未婚妻悔婚之后只道天下女子皆薄幸,剃度出家誓要终生不嫁,若有人胆敢欺负他的小徒都是十倍奉还。 久而久之,弯眉山庄虽说美男众多,却也难嫁,都跟着他们师父过着苦行僧一般禁欲断情的生活。 此刻演武场上长袖飞舞刀光剑影。 弯眉山庄的剑法与晋阳山庄的温润不同,更狠也更加快速凌厉,杀尽天下薄情女的架势,若换个人胜负难辨。 可对手是邢如戈,出招稳当扎实,正如霍稚所说也就那么几招来来回回。然而就这几招,经年累月的练习竟丝毫找不出破绽来,剑法再快也攻不破她的防御。 男子的持久力本就不比女子,战至后半程,陶扬的体力早已跟不上这种战斗模式,招式慢了下来,泠泠剑光也露出不少破绽,失了原有的气劲,渐落了下乘。 刚开始只守不攻的邢如戈也开始发力,一刀劈砍,银剑承不住力拦腰折断连带着脏腑都被震麻了一般的脱力。 震绝天罡的刀气由演武场中心四散开来,围观者皆在心中惊叹这次林家刀大概又要重现雌风了。 霍衍远远看着稳坐于高台上的林洛离,见他嘴角挑起一抹满意的笑,了然于胸又觉得好笑,窈窈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猜。 另一场的陌珏,她能入决赛虽说很大程度上靠着运气,本身底子也不错,再加上晋阳山庄刻意让她露脸的加持,不出意外今日也能晋级。 -- 第111页 这些年晋阳山庄的高手一代不如一代,陌渊的武功更不比她母亲陌烈,算不上顶尖的高手。而这一代由林家和陌家两方共同抚养之下养出来的陌珏再过几年定不可小觑。 霍稚在一旁呲牙咧嘴,全盯着场上战斗的人看,一点也不关心等会儿要上场的自个儿娘亲。 霍衍捅捅她商量道:“诶,把你那册子给我看看。” 霍稚不情不愿地掏出笔记,不爽道:“你不是不看吗,都要上场了才做准备?” 霍衍晃了晃书册,混不吝道:“临时抱佛脚,有用!多跟我学着点儿,懂没。” 霍稚嘁了声,又转头回台上,估量着陌珏几招能把对面打趴,蠢蠢欲动得不行,她后爹这女儿干什么吃的力气比她还大,今晚她也得多吃一碗米。 身边霍衍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心里陡升起一股烦躁劲儿,早就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忙来忙去皆是空,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以前不觉得,现在只想着早日安定下来,夫郎在怀子女绕膝。 然而霍稚还未长成,赵静那里也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她管,实在分身乏力。 霍稚听她叹气,以为她担心等会儿的比赛,劝慰道:“那个乌木沁就是长得吓人点儿,出招阴。我想着娘你比她还阴,半斤八两,打败她小意思,就是得小心着点儿你的伤。” 霍衍无奈敲了她一脑袋瓜,又躺会了自个儿的专属躺椅,眼睛一眯刚好就对上隔着一个台子注视过来的乌木沁。 看她干什么,莫非还有那断袖之癖,她懒得搭理。 霍衍干脆书一扔闭了眼,隔绝了一切嘈杂。等到了她上场才起来伸了伸懒腰,慢悠悠地跳上了台。 “你用什么武器?” 乌木沁手持一根粗黑的铁链,缠在筋肉虬结的手臂上,目光炯炯中透着期待。 霍衍,久闻其名号,当初杀了她们近半数族人,从此一蹶不振,联盟内部也只能靠自相残杀争夺资源苟活,叫她们怎么能不恨。 天可怜见,出了主子这么一个天降狼星,带她们族人卷土重来,汉人又如何,一群自私自利的猪狗之辈又哪里高她们一等。 霍衍瞧她慷慨激昂之态,不屑笑道:“一把折扇足以。” 今日霍衍穿得俊雅,青袍白底,领口的绣金蟒纹又独得一份华贵之感。单手持扇,悠闲自在,似在纵情山水压根儿不像来比赛的。 颇为不给对手面子。 非她小瞧,而是想看看那背后之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自己不露面偏偏派了个打不过她的人来试探。 乌木沁唇角一抽,全身肌肉气得发抖颤动,一链子甩脸直接开了战。 链头圆锤落顶的那一刻,一扇挡千钧,巧力弹打回去,撞上了乌木沁自己的肩角,护甲绽开又砸碎在地。 霍衍含笑轻飘飘退了两步,折扇一开,好一股风流意气。 乌木沁愤然拍了拍受伤的肩,野兽般大吼一声舞着铁链直冲霍衍冲撞上去,链头所到之处木屑尘土翻飞,皆被霍衍灵活躲过。 林洛离轻舒一口气,忽闻主坐的陌烈高声道:“离儿觉得乌木沁和霍将军哪个会赢?” “近来小婿尽管着庄务,疏于武学,竟一时辨别不出来。大师姐以为如何?” 他将话头抛给了蒋昶。 蒋昶接收到自家师弟的暗示,赶紧道:“霍将军家学底蕴深厚,打得稳健,可攻可守。乌木壮士袭关外武学一派,与中原人的打斗模式不一,在力量上更胜霍将军一筹。还得看她们接下来如何出招才好做评判。” “师姐说得是。” 高台上几人叙话点评,虚情假意,各有各的心思,场下早已来回数十招。 霍衍这边接招接的游刃有余,寻着机会一个翻身直踢乌木沁脑门,顷刻额角破裂,血流如注,鲜血染红了半张脸,看着惊悚怖人。 未等她反应,霍衍直接掠到了乌木沁的背后,屈膝顶上脊柱用力一压,铁塔一样的武士一瞬间像失了全身的力跪趴在地被人抵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反转也只在一瞬。 霍衍离得近看得清晰,只见乌木沁喉头哽咽,皱眉刚想掐住她的喉咙却不及她动作迅速,飞快咽下了什么东西。 转眼,还被她扣在身下的乌木沁突然全身筋脉暴涨,便是霍衍压在她身体重心的灵椎穴上也根本无用,一道气浪直接将她顶开两米,滑退着撞上比武场栏柱,砰的裂了根肋骨。 未等站稳,重新注入气力的铁链迎面击上,霍衍连忙开扇抵挡,侧身的瞬间,链头直接角度刁钻地击上了她的心口。 一滩血液自伤口破碎开来,连带着被新打碎的肉块,粘稠浑浊,晕在青袍上更显得吓人。 霍衍忍不住低骂了句脏话,呛咳了两声喉头直冒血气,谁家正经比武专往人伤口上打,摆明了要她的命。 软肋、弱点一旦被敌人发现了便会成为制约她的手段,可她霍衍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既伤了她必要做好付出代价的觉悟。 撞碎的木栏皆成了她对敌的武器,一根根踢飞过去迎击,总算稍稍从突变中拿回了些许节奏。 围观的霍稚自然也坐不住,从休息棚跑到了台下,后面还跟了个眼含泪光的小尾巴,高声替霍衍打着气。 稳坐在高台上的陌烈眼中含满了精光,晦暗不明,这么多年竟然真让慕容家炼成了药。 -- 第112页 乌木沁开始回击之后速度更快,力量也更大,只是双眼逐渐变得呆滞无神,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像受了某种怪力驱使,出手皆尽狠辣,唯一的目标便是对面的霍衍。 对方出招太快太厉,不给霍衍片刻休整喘息,飞舞的铁链也让她近不得身。 霍衍咬牙只得屏住一口真气,压在心口,牵着乌木沁满场跑,其间又受了几链却并未伤及要害。 为今之计只能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乌木沁就算吃了仙药也不过还是肉体凡胎,总能让她寻到错处。 林洛离手心早就被掐到通红,勉强扶住椅把稳着身体,唇色几近惨白脸色发青。 肚子的痉挛抽痛分去他几分精力,心慌气短,不忍再往台上看去。 他见过那道伤,整块的狰狞肉洞该有暇隙,一看就没好好将养过,动作一大便会裂开,如今几链打下便是铁打的人也难撑住。 叫他如何再亲眼看到这种景象。 铁链渐次染满了霍衍的血,再次击上她身的时候印记沾满了青袍,喉头憋不住的一口老血直接从后心口被打了出来,。 霍衍顶天立地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瞧见这种凄凄惨惨的脆弱样儿,早就气得灭了顶,灵魂张牙舞爪地要跳出来回击,他爹的,死了也得拖个垫背的下去。 她用拇指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啧了一声,面黑如地狱修罗,站立在原地,不再如之前放风筝一般拉着乌木沁。 又是带血的一链,直直从她蜜色的脖口拉下一道长痕,血肉模糊。 霍衍没躲,她的身体状况已然支撑不住这种持久战。而且她近战强些,武场上又不允许用暗器,若被这个乌木沁一直逼在角落里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还不如放手一搏。 霍衍赢的每一场仗从不是靠运气取胜。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打不过劣等的人形傀儡。乌木沁便是加了力量与速度点,底子也不过如此。即便铁链甩得花,算下来也就那几招,勇武有余破绽百出,难怪连霍稚都看不上。 算准了时机,霍衍矮身一个低铲以肩骨抵过迎头一击重打,强勾住乌木沁的双腿向后反剪一拉,收不回的铁链与不稳的下盘直接错开两股力,轰隆一声拖着霍衍重重摔倒在地。 自毁一千的招式,霍衍使得理所当然。藏在袖口的刀片滑进指尖直接捅进身侧的腹腔用力一绞,血肉叽咕出声,肠子被花口刀刃搅成了碎。 早就在药力驱使下失去大半意识的乌木沁双眼激凸,冒出血红色的蛛网膜,面容惨烈,嘶声大吼起来,一拳拳砸向霍衍胸口的伤,爆发出全身最后的力量,到了最后一刻死亡的恐惧降临她依然心甘情愿献祭自己为信仰铺路。 霍衍见好就收,最后一刃锋利破开她肚腹,血肉内脏噗地喷下了地,上脚蹬开乌木沁铁臂的束缚,只听咔嚓两声踢歪了她的脖子,然后飞身退开,半跪在地。 失血失力相互叠加,霍衍捂住受伤最深的胸口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找回点意识。 场下鸦雀无声,虽说霍衍伤得重,但手也确实太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犯规,但有谁敢在这时候说道她。 “娘!”霍稚高叫一声,爬上了台,飞奔到霍衍身边把她扶起来。 乌木沁早已倒地不起,不知生死地趴到在圆台中央,脸上渐渐现出不正常的紫青色纹路。陌烈心道不妙,连忙派人要将乌木沁搬回。 霍衍彻底晕厥之前,强捏着霍稚的手道:“乌木沁不可落入她人之手。” 场面一片混乱,忙着救霍衍的,抢乌木沁的混作一团。 林洛离隔得远,早就吓得全身冷汗四肢虚软,瘫在椅子上走不动路。别人拥过去看情况的时候独他一人依旧安坐于原位,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好像丝毫不关心,并不想去凑热闹。 百里淇原本也是要跟着蒋昶过去的,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察觉到林洛离地不对劲才过来扶他。 “是不是被吓到了?肚子难受?我这就去唤大夫。” 林洛离心悸得不行,紧抓着百里淇的手粗喘吸气,想尽快安定下去,可越急心跳得越厉害,眼里涌出了酸意,拖着哭腔对百里淇道:“姐夫,还请你帮我下去看看霍衍,俞虹...俞虹,你也跟着去。” 俞虹天天跟着最懂公子的心思,不等一头雾水的百里淇反应过来,三步两步就下了高台挤到场子中央。 霍衍明面上看似是一人来的晋阳,实则人手早就潜伏在各处,此时将军出了意外都涌了出来,各司其职,虽急切倒一点不显慌乱,井然有序地安排布置着。 俞虹进去的时候只看着人把霍衍用担架抬走,旁边伴着赵雨泽,流着泪想用替她擦伤口流出的血,还没沾上红了一帕子;另一拨人以霍稚为首正跟武林盟的人理论,要把伤了霍衍的凶犯押进大牢里审判,伤害朝廷命官可是杀头的罪。 不久就有人带了一队兵马包围了晋阳山庄,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出去不得,唯有霍衍的院子人员来来回回进出个不停,晋阳几个最好的大夫都在此地待命。 乌木沁此人无名无份、无党无派,且比武之前都签过生死契,死了也不会有人上门说理,而霍衍就不同了,有皇家撑腰,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上面一个追责下来想耍无赖也是可以的。 霍衍的流氓行径很大程度上特别像个皇家人。 -- 第113页 俞虹根本闯不进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院子,林洛离忧心却也无法,肚子里的孩子因父体的虚弱分外不安,他只得先由百里淇和俞虹联手扶回了雅竹小院 陪着他的百里淇心生了不少疑惑,避开人张口便问:“你跟那位霍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林洛离早就神思不属,心飞到了霍衍那儿,哪还有余力去应对百里淇的问话,扶着额眼里全是血腥,手还发着抖。 百里淇见他如此也不敢再问,安慰了两句忙帮着出门打听去了。 第59章 试探 我保证不会扰到她…… 俞虹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安顿好公子想去找李二帮忙却一直没见到她人。 晚上,邢如戈领着桑满和陌珏来吃饭的时候,林洛离刚从恍惚中缓过来一些, 只是依旧没什么力气。 “爹你脸色怎么会这么差?” 陌珏这一下午全在大厅里, 看着霍衍那群手下霸着乌木沁的尸首要说法, 那人本来也是将死, 生生被拖到了快咽气,才喊大夫来用棵千年老参切片吊着命。 奢侈又蛮横。 后来她又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刘校尉。她还算那几个里面比较好说话的, 提议先将乌木沁扣押起来,武林盟和朝廷各派人手一同看管,再找大夫来看看能不能医好,费用全由她们霍府出, 且待霍衍醒了再从长计议。 先将眼前的麻烦事推后,已经是如今最为妥协的做法,无论是武林盟还是朝廷都有了调整周旋的余地。 霍衍此事一出, 连当地不怎么管事的衙门都派了人来, 毕竟关键时候还是乌纱帽比较重要。倘若霍衍当真在晋阳出了事,龙颜大怒, 几个能有好果子吃的, 到时候不下狱也是丢官。 陌烈再不情愿也只能先答应,吩咐陌渊把被迫滞留在庄子里的人安排妥当,忙着避开人群去后院找专给她找事的慕容赫,她躲得好事情全由她们晋阳山庄担着, 叫她如何不生异心。 林洛离那边推说身体不适,陌烈也不愿出面,所有的事情都压在陌渊一人身上苦不堪言,恨不得再多长出一个脑子来, 霍衍就她爹的是个祸害,遇着她准没好事。 这届试武大会从刚开始就不顺畅,好在快结束了。 布在雅竹小院里的席前一天早就备下了饭食,打算给邢如戈和陌珏庆功的一顿小宴吃得愁云惨淡,陌珏看着林洛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替他舀了碗羹汤:“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您要是不舒服不必陪着我们,早点去歇歇吧。” 邢如戈也在一旁心疼附和:“师弟的心意我们知晓就好,你身子重,久坐不好。” 唯有半个知情人桑满见他满脸忧思,分明是在担心伤重的情娘,又碍于人言不敢直接冲过去看,才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用力戳了戳碗里邢如戈刚给他夹的清蒸鱼片,腹诽这林洛离都有了两个女人还不够,非硬吊着他邢姐姐干什么,长得好看的老男人就是蛇蝎心肠。 林洛离勉强压下对明明隔得不远却生死不明的霍衍的挂念,怀着一份歉疚,对陌珏及邢如戈强笑道:“我没事,一顿饭的工夫还撑得住。今天珏儿和二师姐皆胜得光彩,我们林家刀十几年来再为有过如此盛况,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欣慰。我喝不了酒,便以这杯水来为你们庆贺。” 邢如戈连忙起身,深深一拜:“师弟这么说才是让师姐羞愧,当年若不是我想岔了,也不会白白让林家刀落寞至此。恩师当年那般看重我,我却...拘泥于小事之上,是我不该,这杯水酒当是二师姐敬你。” 林洛离抿唇,喝进了那杯白水,欠身道:“这话原不该我说,但此时试武大会二师姐雌风不减当年,刀法精湛隐有超越母亲之势,实在不该埋没于关外。不知二师姐以后是否有意留在晋阳,帮我林家重整风骨,也让林家刀发扬光大?当然这都看二师姐自己抉择。” 此话一出,林洛离算是将真心话说出了口。若说之前是一点点的试探,这时已将对邢如戈的希冀和请求全部摆在了明面上,多了一份压迫感。 “师弟我...” 邢如戈犹豫之时,桑满率先怒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痛骂:“你都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了,还找邢姐姐干什么!你又不能嫁给她!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这样不要脸!” “你胡说什么!” 陌珏也在场上 ,自然对这个指着他父亲出言不逊的男人没什么好脸色。 “我说你爹天天想着给你找后娘,你可小心着点儿!” 一句话刚好刺在了陌珏心口,小孩儿大多敏感,对父母之间的不和多少能察觉些,心里偷偷难受却不敢多问生怕多一句嘴打破了现有的平静。 桑满当面这样说已经完全破坏了她心目中美满家庭的幻梦,连外人都看得出来。 羞恼之下,两厢从互骂变成了斗殴,揪领口扯头发,一大一小也没男女之别,纠打在一起。 邢如戈赶紧挡在她们中间拉架,又怕在林洛离面前厚此薄彼,异常尴尬,被陌珏和桑满联手左一拳右一拳地殴打。 开席的小花厅里顿时闹成一团。 林洛离被这么一吵,更是心力交瘁,揉揉眉心哑着嗓子训斥道:“陌珏快退下。” 她俩打得火热,又哪里听得进人言,到最后俞虹和邢如戈一人拉一个才将两人分开。 -- 第114页 一场合该开心的宴饮各种前因后果之下彻底不欢而散,只留下一桌残羹冷炙。 桑满被邢如戈强行拖走后陌珏原还想陪着林洛离,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样子他看着就心烦,硬赖了一会儿也被俞虹轰出了小院。 到了月上中稍,李二还没回来。 安静下来地雅竹小院比寻常还沉寂。 林洛离和衣闭眼躺了会儿,又听打探回来的俞虹在一旁絮着话:“霍将军的院子被守得严,隔着十几米就有人过来问话,闲杂人等都不许。刘大夫也还在里面,都一个多时辰了。公子你说这李二怎么也不见了。” 俞虹不清楚李二的身份,平时天天围着的人突然不见了踪影叫水都着急。 林洛离叹了口气,只道:“她之前在霍衍身边当过差认识那边的人,我派她去看看,你别担心。我有些难受想休息会儿,她若是回来,你就立刻叫醒我。” 俞虹拿了条薄毯替他盖上,自己则跑到门口等人,这样李二她一回来他就能告诉公子。 醒着的每一刻等待都是煎熬,林洛离团着身子睡过去,希望这糟糕的一天赶紧过去,又不希望等来的消息是个噩耗,而他竟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名不正言不顺,他除了肚子里这个孩子,与她之间的联系其实很薄弱,轻轻一挑就没了,没有人会认可。 认识霍衍之后,他变得胆小爱哭,总是情不自禁,又总是仗着她地纵容和喜欢闹了许多别扭,欲擒故纵,不愿彻底说清,也不舍得完全拒绝,一点都不像他。 他怎会不明白霍衍的难处,在那样一个地位处境里,要毫无芥蒂的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在一起需要考虑多少,筹谋多少,又有多少阻碍要清除。 对喜欢上霍衍这件事林洛离从没后悔过,他知道霍衍也有同他一样的喜欢,这种得到回应的快乐滋味无可比拟。 可他不希望霍衍过得这么辛苦,她的人生又何必被他这样的人拖累。 眼尾残着泪痕,印湿了被褥,双眼被糊得再睁不开,精神依旧浮沉。 林洛离睡得很浅,外头一有动静便惊醒了过来。 “公子,李二回来了。” “快叫她进来。” 林洛离披了外衣提上靴,未等李二进门便直接冲了出去,见她神色正常没有愁苦才算稍稍放了心。 李二回霍衍身边也是等消息。 刘太医将帮不了忙的人全都有轰了出来,一盆盆的血端出门,比男子生孩子的时候还惨烈。几个常年跟在霍衍身边的同僚也是担心,扒窗够头不算安分,又怕扰了里面医生施术。 箭疮的毒气若是借着新伤入了骨也可是一辈子的病根儿。虽说将军一向命硬也禁不住这一连几个月的折腾。 手下知情的几个多少对她们将军喜欢的那个男人有些不满,若不是他,将军也不至于有伤不治拖到这一步。 平常顽皮跳脱的霍稚此时安安静静坐在台阶上,不安地撕扯着手边的杂草。 早知道霍衍那么弱,她一定早就把乌木沁所有的弱点全找出来,天天逼着她看,临时抱佛脚一点用都没有! 连轴转了三个时辰,刘太医这颐养天年的年纪早就累得脱了力,满头大汗,只能由助手搀着扶出来。 众人本想围进去,又被刘太医中气十足的一嗓子给灰溜溜地吼了回来。 干巴巴的小老太婆体力倒是恢复得挺快。 一群兵痞子忙着给她们将军的救命恩人端茶送水询问具体情况,李二虽也不放心,更担心林洛离这里,便偷摸溜回来报告一下情况。 林公子没事还好,若是被吓出什么毛病来霍衍醒了还不是第一个就拿她开刀。 不过回来之后看到林洛离紧张心慌的模样,李二还是挺欣慰的,至少她们主子还有点奔头,值得追下去。要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惯常的冷漠,李二也会为主子不值,天下男人那么多,也不是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二浅略描绘了一下下午状况,具体她也不是很清楚,虽说还没醒看刘太医的样子应当是没有大碍。 林洛离崩了一下午的弦儿总算是松了几分,软了腰靠在塌上,抿唇央求道:“能否让我去看看她,一眼就好。我保证不叫旁人知晓,也不会扰到她。” 第60章 夜访 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林洛离要去看霍衍这件事李二也做不了决定, 霍衍不在有些事情也得按级别向其他人请示。 不过这么晚了,乱了一天大家都累。李二也是跟久了霍衍,不太爱理会那些条条框框, 直接带着乔装了一番的林洛离跑到了后门, 跟门口值班的姐们儿打了个商量, 让她放了行。 外人化作苍蝇也难飞进的关卡身边人却能轻易运个大活人进去, 可见霍衍对自己手下信任度颇高,付命的信任。 林洛离默默跟着李二进了院, 手心里全是汗,想见霍衍的冲动离得越近越汹涌。可当真见了人他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是想过来确认一下她好不好。 霍衍身边只留了个睡在外间看情况的小药童服侍。 李二打商量跟她换了班,然后自已也避了出去, 屋内只留林洛离还有一道比平常重一些的气息。 林洛离几步迈过去,想掀开纱帐的手顿了一瞬才又动作起来,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唇色苍白, 陌生的憔悴,上半身并未穿衣只是缠满了纱布, 见肉的地方不多, 看起来有些臃肿。 -- 第115页 下午那场比试乱扣在她身上的铁链链头带刃,还好上场之前有专人检查不能淬毒,否则情况只会更差。 林洛离侧身坐于床边,伸手抚过她的下巴, 上面刮着几道蹭痕,开始发紫发青,也没损她一分英挺嚣张,连睡着都是这样的讨人厌。 置在她额上的沾水帕子被身体发炎的热度熏干了小半, 床头是掺了冰的水盆。 那小童说要半个时辰换一次,林洛离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就从她头上取下巾布浸在水里等凉透了再覆上去。 被冰块润凉的指尖不小心点在霍衍略微发红的颊侧,她舒服地蹭了蹭,嘴里咕哝两声。 反正她还晕着,林洛离就没收回手,贴在她脸上按出几个指印,等玩够了捂热了才浅笑着蜷起了手指,然后毫无防备地被一只灵活的爪子警觉地抓进手心握得生疼。 “窈窈?” 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被抓包的林洛离被烫得脸红了一瞬挣扎着想要退开,却被伤得半死的人开心温柔地紧紧牵着,他又不敢动作太大怕弄裂了霍衍的伤口。 这样别扭的牵牵扯扯,一个要逃一个紧追不放,藕断还连着丝,怎么也分不开。 霍衍躺在枕上歪头惊疑望着他笑得明亮,眼里有些畏缩的讨好,然后握着他的手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别想走。” 那之间的柔软凉意让她快活,体内的火气也熄了大半,只觉得清爽极了。 随后瞎撩拨的人两眼一闭有很不负责地晕睡了过去,那只手依旧未放,又嘟囔了几句林洛离听不清的话,朝着他这面。 突然的睁眼和闭眼,前后时间短到林洛离只来得及尴尬羞怯。 他又不安的戳了戳霍衍的手臂,确定了只是“回光返照”,并未真的醒才安心松了力没再抽出手。 按捺住心头的些许雀跃,林洛离趴伏在霍衍身边,靠近她汲取着暖意。 忽地又觉得心酸,这样偷鸡摸狗一般才能近得她身。若她以后娶了夫郎,肯定会忘了他,不会再有如今的留恋。 到那时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淡定吗。 门咯吱一想,林洛离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袍,以为是时间到了李二来把他带出去。 转头却见到一个长相阴柔凌厉的红衣女子掀开外帘疾走进内室。 两人迎面撞上皆是一愣。 “五皇女。”林洛离先放开霍衍的手屈身一拜。 赵静也缓了脸色:“我与林夫郎不过几面之缘,没想到林夫郎还记得我。” “五皇女天人之姿一见难忘。” 赵静笑了声:“是吗?林夫郎来这里...” 他朝床上看了眼,“也是来看阿衍?” 林洛离心头一哽,对他如此亲密的称呼分外不爽,也不知妒从何来,连个女人的醋都吃。 更何况他一个别人家的夫郎深夜来看个单身女子又算什么。 “我这就走了。” 赵静错开他,径直走向床边:“好走不送,可要让我唤人将林夫郎送回去?” “不用了,”林洛离咬牙,心头憋住一口气,“有李二跟着。” “呵,原来是李二。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乱了规矩胡乱把闲杂人等带进来。林夫郎,你可别介意,我们这种人身边危险多,须得谨慎点儿,万不可叫身边的人叛了变。 林洛离顿了往外走的步子,回身行礼道:“我明白。” “呵呵,林夫郎果然深明大义,难怪阿衍看重你。”赵静看着对面垂眼状似温婉的男子,蓦然道,“这次回京阿衍就要娶亲了,母皇会亲自赐婚,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林夫郎与阿衍关系这么好,若是有空也可来京喝杯喜酒,讨个彩。” “她的婚宴若是想请我去观礼自然要由她亲口和我说,五皇女这般越俎代庖怕是不妥吧。”林洛离抬起的双眼不悲不喜,深深望了眼对面的赵静,“夜已深,小人告辞。” 稳步离去的男子未见一分卑亢,也未回头再看一眼,反显得赵静小气。 不过是个江湖野夫,林洛离有什么身份跟他叫嚣。 等人走得没了影儿,面含笑意的赵静才气得坐在霍衍床边,愤然把她头上的巾帕给扔了,换了块新的再贴上。 他竟然会输给林洛离。 赵静突然觉出一丝悲凉,刚才那个男人的底气全来自霍衍对他的纵容和喜欢,因此可以把他伤得体无完肤,连回怼一句的力量都没有。 跟了霍衍那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他在霍衍心中是特别的,因为不敢不能才止步于此。见到她真正放在心尖上的男子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都是他自欺欺人,霍衍这种人怎么会不敢。 便是喜欢上仙子,她也能爬上九天揽下明月。 赵静在霍衍身边陪了后半宿。 霍衍走了没几天他也开始启程来晋阳,路上顺道在各地私访,并没着急,只待霍衍成事之时来助她一臂之力。 昨日手下传信来霍衍重伤他才快马加鞭一路狂奔而来。 舟车劳顿,他也辛苦,撑额在床边小憩。 床上睡得不安稳的人又抓住了他的手,低唤了声“窈窈”。 锥心泣血。 沉睡了一晚的霍衍第二天早上终于清醒了过来,睁眼往床边一看赶紧丢开了手,往后退的时候扯了伤疼得龇牙,无情质问道:“怎么是你?” -- 第116页 赵静也是刚醒,没休息好正头疼,听她这么问没好气道:“除了我还能有谁?” 又想到昨天气他的那个姓林的,故意道:“你以为是谁?昨晚你可是握了我的手一夜,让我别走,你都忘了?” 霍衍失望不已,又不能当着赵静的面表现出来扎他的心。 毕竟人还照顾了她一晚上,霍衍很真诚地道了句:“多谢。我昨夜昏得厉害,认错了人,你多见谅。我真没轻薄你的意思。” 赵静皱眉半晌,没答她的话直接跑门外洗漱休整去了,霍衍咂摸着也觉得挺不是滋味。 等在外面得一众手下得知霍衍醒了也纷纷涌进来看望看望她们命比猫还多的小将军。 霍衍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圈,她们这院儿里连男人都没几个,陌生男人更是进不来。 再说来个漂亮男人哪儿能躲了她们的眼睛,于是一致摇头,揶揄得认为是霍衍睡迷糊思春了。 “李二呢?”霍衍又问。 “昨晚上她还回来了一趟,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将军你到底给她安排的什么活儿啊,我看她红光满面的,比姐儿几个滋润多了!” “去去去。别烦我了,头疼。” 霍衍自知道了她受伤之后林洛离没来过,连李二都没怎么来关心,心里拔凉拔凉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脑子本就热再一发涨又晕乎了两天。 她那群手下吓了一跳,自觉地散了老远,再不敢一起围过来找她不痛快。 刘太医也见天儿被这群无赖压在霍衍床边,自家医馆也没办法开门,简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唯独盼着霍衍这阎王早日醒过来制约住她手底下那些小鬼。 雅竹小院里林洛离自去看过之后放了心,再没过问霍衍那里的事。 中途李二被赵静叫回去过一次,回来身上就多了几处外看不明显的伤。 她只说是自己磕的,叫俞虹心疼得要命。 林洛离只道这个赵静手伸得还挺长,连霍衍的亲信都能随意处置,其间还有些道不明的跟他示威的情绪。 那天赵静眼里嫉妒的火星子他身为男人轻易便能觉察出来,可霍衍那里烂摊子一大堆凭什么要他来收拾。 说不定哪天她和兵部尚书家小公子的请帖就送到他手上来了。 林洛离冷哼一声,叫管家把晋阳山庄这个月的账本给收了下去,又开始计算这些年来他自己攒下的产业,若是将来和离,这些定然也是要连同他的嫁妆全部带走的。还是早日算清楚得好,免得到时孩子大了,他还得费心跟陌渊扯皮。 一看凝神,黑了天。 最近已经开始入秋,未到傍晚天就开始发暗。 甜腻的桂花香四处飘散,钻进他的鼻尖,祥和安静。 最近俞虹都围着李二转,林洛离便自己点了灯,照明了一室,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生命他也不会寂寥。 推开窗,想多进些香味,散散屋子里沉闷的湿气,不期然看见个捂着胸口从刘太医眼下偷溜出来的女人,正靠在他的窗边不知等了多久。 霍衍见到他先是欣喜,接着才委屈道:“我伤得这么重,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第61章 前路 有劳,霍将军了…… 傍晚的天还透着点灰蓝色调, 在朦胧的夜雾下晕染上一层残余的金粉色淡薄霞光。 房内透出燃得正旺的灯光,十分清晰地便能看到她满脸的兴奋劲儿,即便脸色还带着苍白, 却没有病态, 蹲守在窗边, 见着林洛离像是见到主人的狗苦哈哈地喘着气。 林洛离眸一低反手就想关窗, 被霍衍眼疾手快地一爪子拍住,火急火燎道:“我等了快一个时辰, 见你在忙才没进去,你连听我说两句话也不愿意?” 两个人力气都不算小,一前一后地施着力,实木窗框陡然崩裂出几道细纹, 咔嚓咔嚓地响,挠人的耳朵。 霍衍不觉有些泄气,好不容易跑出来找他一次连说个话的机会也不给。 心头燥得起毛, 手力更加重了一分, 坚固的轴心也开始发出垂死的**。 “你到底要推到什么时候?” 霍衍重打起精神,透过窗缝对房内的冷脸男人眨眼笑道:“当然是到你愿意听我说话为止, 窗户坏了我赔。” 随即老天爷特别给她面子的给那扇特没眼色的窗户判了死刑, 轰隆一声坠了下去,半挂在两人之间。 林洛离抿唇收回了手,侧身不想理会这强闯民宅的无赖,随她独自一人抱着坏窗折腾, 得瑟保证道:“我等会儿一定帮你修完了再走!” 说完东西往外一架,自个儿灵活翻了进来,堵在要走的人面前。 满屋子的亮瞬间被她的身影遮暗了两度。 林洛离不自在地向后挪了一步,刚好被她卡在窗台上, 有下脚活动的空间却进退两难。 霍衍低头瞅他,双手负在身后,其实若他能好好听她解释,还不是一昧地要避开、逃跑,她也不想如此逼他。 现在这情况,唯有撒泼打滚这招对林洛离最有用。 “滚开。” 把人困住了,霍衍倒也没之前着急,戏谑道:“你现在不仅心狠还学会骂人了。” 身下的男人喉结滚滚,面上没显露出一丝端倪,只将苦涩咽下。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真没良心,枉我还梦见你来看我,不知道有多开心。”霍衍越凑越近,看他染上血色的耳根,低笑一声,“谁叫我喜欢你。” -- 第117页 没了窗板地隔绝,早秋的晚风无情掠过林洛离裸露在外的脖颈,激起一小点鸡皮疙瘩冷了他升温的胸腔:“霍将军福泽深厚怎么会有事?看将军如今生龙活虎当是好了大半,身边也有人悉心照料,那用得找我这等无关紧要的人去扰了将军的清安。” 霍衍一愣,赶紧道:“你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 昏迷中她不清楚其间发生的事,以为是林洛离执拗气她不肯服软,又装可怜道:“若是你去看了我,我保准比现在好得还快。原本刘太医还不许我下床,既然你不肯来找我,我便来找你。路上跟做贼似的特心酸,还劳林夫郎百忙之余匀我点儿时间。” 林洛离推她右肩,她不让;抽身要走,她便双手撑住窗台拦住他的去路,总之不许他再离开。 嘴里满是小意恳求,行为上却一点都没屈服的架势。 “窈窈,我知道你气我怨我。我一直怪你逃避,其实一直在逃避的人是我才对。” 她温柔抚上林洛离的小腹,“当初在钦州瞒了你那么久是我不对。我的计划里原本没有你,但即便知道有你,时光倒转,有些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做。” 林洛离心咚地跳了下,转头终于舍得看她一眼。 “你知道的,我孤家寡人一个,家里人死了大半也就剩下几个远亲。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打算娶夫郎,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还不如及时行乐来的快活。” “所以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安定下来的人,在那样一个情况下。一切早已布好了局,你的出现于我是惊喜也是惊吓,让我慌张失措,只能暂时将你推远。...谁知道你偷偷怀了我的孩子,骗走我的心又要带走我的孩子,是不是不打算对我负责?” 两句欠揍的话一说原本还算温情的气氛瞬间转了态势,林洛离眉目一厉,抬腿踹上了她的膝。 霍衍顾不得疼痛,直接上了手,搂紧他的腰身得寸进尺地贴了过去,真切道:“对不起,是我自负,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我的安排走,没想到出了那么多意外。” 她捧住林洛离因孕憔悴不丰的脸心疼道:“当时你受的苦我不敢去想,也因此忽略了你的心情。这段日子是我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霍衍忽叹,“这样一说,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乞得你的原谅。窈窈,我不想错过你。” 好聚好散,是霍衍常用的词。就算是有了孩子也不可能捆住她的手脚,愿意给她她就养着,若不愿意她也会尽到母亲该尽的义务,不纠缠不麻烦最好不过。 那些纠纠缠缠、痴男怨女像什么话,甚至她以前虽懂赵静的心思也觉得他太小气,哪儿有感情过不了的关,至于吗。 遇上林洛离这一切立马都不通用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想放手,可有不想他怀着孩子在伤心难受,总之左右为难,若是伤得再重些才能换得他的垂怜她也愿意。 反抵在霍衍腰间的拳捏得更紧,有一瞬林洛离觉得纵使在全身心信她一次又何妨。 可是他还是晋阳山庄失了名节的主君,而她却是风头正盛前途无量的霍家家主,这样的身份有别再深的感情最后也会被现实耗尽。 从某方面讲,他要与霍衍在一起还不如和关荇在一起,关荇的身份其实更符合他对于伴侣的期待,所以当初他才爱得那样毫无保留,可以放弃一切。 关荇可以,但是霍衍不可以。 “往事不可追,”林洛离对上霍衍的双眼,没有愁苦纠结,嘴角梨涡绽现,“霍将军不必自责。无论是这个孩子,还是与将军的一段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自春到秋,短短几月,我过得很开心很鲜活,也并不后悔...” 霍衍顿时一慌,唤了声:“窈窈。” 林洛离浅笑着止住她的话头:“将军愿意待我坦诚,我自然也欣喜。毕竟在一起的时候也还算契合,分开之后又何须闹得那么不痛快。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我的血脉,我林家人丁稀薄,打算留下,不知霍将军意下如何?若是实在不想要...唔!” 干燥微烫的唇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堵住他突突说出口的无情话语,伤心伤肺,霍衍不信也不想听。 可连她躺在床上凶多吉少的时候也不见他来关切,又叫她如何不信。 林洛离没有再推开她,反而朱唇轻启,接纳了她的舔舐啃咬。 敏感的舌尖久违地被吮住安抚着孕期以来身体隐约地燥热。 和着秋风一同给他清爽凉快,自虐中又想着何乐而不为。 还有那个赵静,便是霍衍要娶别人又怎样,总归霍衍心里有过他,也属于过他,而赵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他得不到霍衍,赵静也不可能得到。 这场还是他的胜利。 抵住她腰胯的拳在柔软的侵袭下慢慢化成了掌,抚住她的后腰,又攀上她的肩背,柔韧地后仰差点跌出窗。 可结实的手臂强有力地扶着他越贴越近。 林洛离靠着霍衍的肩头喘息间,没理睬头顶晦暗的视线,听她低沉道:“你起来了。” “将军说笑,你没娶过夫郎大概不知。孕夫敏感,孕期磨磨蹭蹭就容易起身,也戴不得锁具,这种事情算作正常。” 霍衍将他从窗口抱了回来,脸颊压在心口,不知是伤痛还是心痛。 -- 第118页 “你还是不肯。” 指尖下的肌肤滚烫热烈,抱住他的身躯也足够高大能为他抵挡风雨。林洛离突然感叹霍衍确实比他小了许多,体格也不错,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很优秀。 “此话怎讲,将军与我本就不该捆在一起。有幸欢度几夜,填了我深闺寂寞,我也很知足。若是将军还想要,我定然也是乐意的。” 浅浅一个吻挑动了他身体里的欲瘾,眉眼皆染上了媚,搂着霍衍的脖子抬头看她,有一份干渴的期待。 孕夫总比寻常男子更馋一点,以前被他刻意压下,现在又何必委屈自己。 佳人在怀,媚浪体贴,霍衍身处冰火两重根本奈何他不得,又怕自己太过着急把他逼狠了闹得更僵,只好循序渐进。 无奈于他眉心印上一吻,不许他躲掉,慨然道:“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让我照顾你,窈窈。” 拦腰抱起人进了帐中。 浊浆喷射在指尖的那一刻,林洛离打了个颤靠在霍衍肩头有些激动。 双腿挣动两下,眼尾落下生理性的一颗泪,滑至腮边。 闷闷的低吟在一方小空间里逸散开来,带着甜腻的香。 “...有劳,霍将军了。” 霍衍替他抹泪的手微顿,又垂首亲亲他的鬓角。 “早歇休息,我走了。若是被刘太医抓到下次我怕是不能这么轻易来瞧你。” 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放松不了心情。 下床替他收拾完,又跑到外室的窗口把窗户安了回去。虽然恢复不了原状还勉强能用。 外头叮叮咣咣,里头林洛离孕后空了几个月的身子也满足了不少,陷在被褥中央。总归日子在一天天地过,他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无关霍衍。 霍衍走之前又进来看了他一回,不管他是否醒着,隔着帘子道:“总是要你等我是我没担当,你只管往前走就好,我会追上你的。” 回了院子,赵静正坐在霍衍房间里,也没点灯。 原想质问两句,见她这样子还能去了哪里,何必说出来糟心,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头的事情解决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拖。” “明天审人,后天决事。都到最后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赵匀呢?” “她知道我来了防得紧,不过派人跟着了,暂时没出什么事。” “我知道了,今天就先这样。” 霍衍心里有数,虽说见了林洛离一趟不算痛快这时候也赶着躺回床上多休息会儿,明天可就没这好事了。 她见赵静还赖着不走,挥挥手不耐烦地赶客道:“等着瞧吧,被私事拖了两天还不至于耽误事儿。” 赵静这才哼了声绝情转身,也不给她带门,闹脾气闹到她这儿来了,她也不愿伺候。 门一关,闭眼规划起了要事。 时机已到,而她也有了新的追求和目标,不想再掺和这些。 第62章 算计 我这破身子怕是不行…… 霍衍受伤之后, 乌木沁就一直被关押在晋阳山庄的主会堂里,被霍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 这处又是晋阳山庄的正中心,成天人来人往, 更有好事者专程来围观, 虽近不得前, 至少朗朗乾坤不至于让有心之人背后动什么手脚。 赵静更是蛇蝎心肠, 吊着她一口气,也不治病, 肠子随便团了团塞了回去缝住了口,没死就成。 霍衍歇够了,先是去关乌木沁的暗堂里转了两圈,看她漏风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 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她招来跟着她们好几天不得安生的刘太医。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刘太医摇摇头:“除了被你割的那几刀伤了要害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不过脸上出来这症状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霍衍抱臂嘶了一声:“查不出毒莫非是蛊虫?” “我缝合的时候往里探了探,也未曾发现体内被种了蛊。” 刘文恩皱着眉, 前几日只顾围着霍衍转未曾对这件事太多上心, 现在仔细想来确实有很多蹊跷之处。 “这人长得粗笨,力气大灵活不足, 那日输了我几招却也还余力反攻, 只是着急了,脑子不行。看来派她来的人脑子也不太好。”霍衍弯下腰,满不在乎在沿着她脸上紫色发黑得血管划开几道,半死不活的女人瞬间腿脚抽搐了两下, 翻起了白眼。 那口子划了老深才冒出了血液,粘稠结块地冒了出来,像是搀了血的脓。 旁边晋阳山庄的下人看得头皮发麻,制止道:“霍将军, 这...动私刑怕是不妥吧?” “私刑?这哪是私刑。”霍衍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青瓷小瓶,按在乌木沁脸部的伤口处接下几滴乌漆嘛黑的血液,盖住封好口子,抛给身后看新鲜的刘太医。 “取血探讨医学而已。我没割她鼻子也没针刺剥皮,不过划她两个小口子,你晋阳山庄可不要血口喷人。” 霍衍确实只划了道口子,言未过其实,可前两天老庄主过来稍微离近点儿她们这边的人就凶神恶煞的挡着,道理威胁一套接着一套的,一顿下来谁还有心情看人,让她自生自灭算了,反正已经是个弃子。 她今日看了这霍将军一顿猛如虎的操作才算涨了见识,做人还是不能脸皮太薄,她一个堂堂的大将军都不嫌丢人,她们晋阳山庄两个庄主早不要脸面哪还能被架在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位置。 -- 第119页 霍衍干完活拍拍手也懒得再掰扯,负手领着刘太医走了出去。 刘太医不明所以,普通人的脸皮再厚一割也是能出血的,更何况是对着血管精准下刀,不符合常理。 出于对自己专业的好奇,她凑上前对霍衍趋承道:“将军,你因何知道那处的血有特别之处。” 以往刘文恩虽然不至于以上犯下,但霍衍是个小辈,对她的尊敬不深,前后差距品得出来。 热烈的秋阳晃得霍衍眯了言,故弄玄虚地小声道:“刘太医想知道?” 刘文恩将脑袋压得更低,听什么大秘密一样,老皮上满是褶儿,忽闻一声轻笑:“我猜的。” 随即,耍着人玩儿的霍衍悠哉走远,留下刘文恩愣在原地羞恼不止,养了一辈子老脸差点没兜住,恨不得跳起来替霍老王爷教训霍衍一顿。这种红颜祸水不知道要毁多少家少年的春心。 话虽如此,刘文恩还是揣着那瓶子血回去检查去了,这种毒她之前闻所未闻,却也新奇。 后来霍衍又派人送来了一个活人。 那人裸露在衣服之外的部位全被纱布包裹着,从外侧也可看见外面有青黄色脓水淌出来,只窥一隅便可知晓内里惨状。 说是人都过了,只能算作一个活体,从内到外的溃烂,靠着一口气苟延残喘至今。 跟在一旁照顾的大夫医术也不比一般的太医差,和刘文恩两厢一对共同拿着那瓶新得来的血研究起来。 等下午跟武林盟一众人议事之时,早上还精神十足的霍衍成了个盖着厚被子只能被人抬进大厅的病痨鬼模样,说句话都要喘三声。 还好林洛离今日归了林家,不然见着她装腔不知道得多糟心。 “蒋盟主,都...怪我,害得试武大会推迟了这么久,咳,咳,我这副破身子怕是不行了。” 蒋昶心怀歉疚,怎么说试武大会也是武林盟牵头的,虽然往常伤残也不少,负责好后事倒也能解决。这回一个曾经保家卫国的英雄在她们这里搞成这鬼样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好。 陌渊也在座上,早上乌木沁那里的事早有人报告了她,不痛快道:“霍将军好生修养,万事用不着你操心。” “诶,武林盟的事我不想管。不过这试武大会...也是我一拳一拳打上来的,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啊。” 蒋昶顿时汗颜道:“霍将军您还想着参加决赛?” 霍衍两眼珠子一转,掀开点儿被子散了散热气,虚弱道:“蒋盟主,陌庄主,我也没想着要夺魁,哪知道那个乌木沁下手那么黑。哎,这决赛我也没力气参加,不过小女承我衣钵,一直想上场试试手,就是来晚了没机会。我看,不如就将我这个名额给她,换她上场。” “霍将军,这于理不合啊。” “蒋盟主,大家都是做母亲的,小辈有点儿小要求哪狠得下心不答应。”霍衍看了眼陌渊,“小女得本事我也知道,还不如陌家得珏丫头,蒋盟主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多加个威胁不大的人上场并不是蒋昶和陌渊关心的问题,只是霍衍突然提了决赛的事情,不知是作何想,又听她道:“我近来养病闲着无事算了算,明天就是晋阳山庄要给交代的日子了吧?不如决赛也一道安排在明日,早日把事给了了我也好早日回京啊,这一趟出来真是赔了夫郎又折兵,美人没见着几个到把身体给消磨了,也不知回去之后春香楼的哥儿们还识不识我。” 霍衍一脸慨叹,归心似箭,狗改不了吃屎的样子一如既往。蒋昶她们一行也盼着把这尊衰神赶紧送走,对视一眼便道:“试武大会早就准备妥当,只要霍将军身体无碍赛程随时都能重启。” “那就好。到时还望陌庄主给乾坤派还有给我的交代一并准备好,别再拖拖拉拉耽误我工夫。” 说完,霍衍轻扣扶手,手下四人立马驮起了她的藤椅。 陌渊和蒋昶也连忙起身相送。 霍衍斜觑了陌渊一眼:“陌庄主可别再让我失望。” 这次试武大会出了太多的事情,陌渊也是一头雾水。昨晚去母亲房里请安的时候,她偶然听到陌烈正与一陌生女子争吵。 也许其中细节母亲知道的更多,她却未得窥见一份。她虽占着晋阳山庄庄主的名头,山庄里的大事实则还是把控在陌烈手中。这种不被承认的感觉一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想来她最斗志昂扬的几年还是刚与林洛离成亲的几年,佳人在侧,又刚刚掌了些小权。后来逐渐泄了劲,心思变窄,甚至见不得夫郎胜过自己一分。 林洛离的疏离,事业上的不得志皆成了她堕落放纵的借口之一,到如今覆水难收。她不知道母亲在谋划什么,也不清楚林洛离的心思,还能做什么。 陌渊拎着剑一言不发地准备出门,蒋昶与她同行,分为不满道:“师弟有了孕你不好好陪他还出府做什么?又去找你那个外室?” 大家都是女人,陌渊有外室这件事蒋昶早就知晓,虽替林洛离不值但也不好多问,但最近陌渊行事越发不遮不掩,摆在明面上不给林洛离脸面,这叫蒋昶如何还忍得下。 她提到林洛离有孕更令陌渊黑了脸,沉声道:“不关你的事。” 陌渊大步走远,蒋昶也与她话不投机。以前还当师弟找了个良人,如今看来还不如她那个木头二师妹。 -- 第120页 带着邢如戈归了林家的林洛离正在瞧这几日新来的几个学徒。 这些年林家的进项不多,靠着几位出师的师姐以及曾今受过林宿元指点的诸位同门帮持。虽说名声不再,体面却也没丢。 林洛离也经常补贴些体几回来。 陌烈知晓这事,并未多言,林洛离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果真是二师姐出了风头,这一批召回来的苗子比往年底子都好。”林洛离笑得浅,心底却是真的在开心,对邢如戈虽有一丝算计在里面的愧疚还是问道,“不知道二师姐考虑地如何?迟迟不做决定是在担心桑满公子吗?” 桑满不想见林洛离因此今日也并未跟过来,林家的堂间只她们两人。 邢如戈也不如前两天犹豫,只道:“其实不用师弟说,这次回来我也打算重振林家刀,不打算再回关外。桑满...他少年心性,我不过是在他身边待久了,突然要分开不习惯而已。我已经写信通知了他的家人过来接他。” “二师姐能想通最好不过,”林洛离手指抚上漆桌边缘,扣着棱角,默了会儿突然道,“前次陌珏在场,我便没说。二师姐,试武大会之后我打算和陌渊和离。” “师弟!”邢如戈大惊失色。 林洛离摆手,只让她继续听他说:“若二师姐不介意我嫁过一次人,可愿娶我为夫郎,与我一同重扬林家威名?” ―― 回到晋阳山庄的时候已是入了夜,林洛离身心皆疲惫不堪,捏了捏僵硬的脖颈刚准备躺下歇一会儿,忽被早就藏进他床帐的女人抱了满怀。 霍衍丝毫不介意前次的不愉快,按着他白皙透青的后颈笑问:“昨夜那次快活吗?” 第63章 火种 我不信你 青白衣袍与暗黑色纠缠在一起, 又显得分外协调。 霍衍按压的地方恰到好处,缓了他的累又解了他的乏,可以肆无忌惮闭上眼休息的舒服, 如同第一次在青峰寨里她拿着一盘软糕劝慰自己时的那样, 让他心动。 林洛离安然闭眼侧卧在枕上, 享受她极具渗透力的推挤按摩, 总归这孩子也有她的一半,凭什么只有他受罪。 玉白色透着青色血管的眼皮又淡又薄, 在烛灯光火的映照下泛着暖黄色,沉静安定。 霍衍撑着额垂眸含笑看他,怎么都看不够,替他慢慢地揉, 感受他的气息起伏和生动。 或因按着了关键处,喉间偶尔舒服地低吟出声。 大约过了半刻,颈后两寸的力忽地一重。 林洛离挺了下, 疼得往前移, 又被掐着腰带回来,渐次揉开了那处僵硬。 霍衍见他蹙起的黛眉, 微褶的眉心, 自重逢后一直消退不散的病态,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痛。”他抱怨。 霍衍吻上了他丰润的唇心,又吻上了他的鼻尖,眉骨, 细长上挑的眼尾,想用柔情化解他的苦痛。 “那处捏开了就不会累,忍着点儿。” 霍衍能感受到手下这具爱人的躯体比之前臃肿僵硬些,因着怀了她的孩子父体所相对应遭的罪。 原本易燥的烦闷到底没有堆积起来, 林洛离不耐地看了她几眼,闷哼一声又眯了眼昏昏欲睡。 像一对正在闹脾气的小夫妻,没有比这更自然的画面。 霍衍低低笑了两声,伏在他耳边闲话:“你还没回答我。今日你回林家了?我开始没找见你,若是知道了便去接你了。下午我见了陌渊和你大师姐,明天决赛。试武大会很快就会结束,然后,我会陪你一同生下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然后呢?”林洛离睁了眼,直视她,“你想要如何处置我和这个孩子?霍府和京城又怎会容得下我们。” “你在担心这个?”霍衍知道他果敢决绝实则心思纤细,易多想多思,需得小心待着也要不时看他脸色说话行事。 若是换了别人,霍衍早就厌烦,觉得这样得男子着实麻烦,实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遇上的是林洛离却甘愿矮他一头,不知是见色起意还是见色起意,就是拿他没撤,谁让人长得好。 霍衍托住他的后腰心覆上他的身,低头于他唇上啄了几下,自负道:“我的事无人敢置喙。” 掌心抵在她的心口,有力的心跳声连通了他的血脉,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些鼓噪,似是认出了母亲。林洛离看她眉宇的飞扬神采,也有些不淡定,又问:“若是圣上不同意呢,你当如何?我不想困在京城,也并不信任你。我已经三十四了霍衍,只想踏踏实实地走剩下的路。” 霍衍从他的言语里品出一丝凄凉,指尖抚过林洛离眼角的细纹,并不愿他这样自轻,又无法立即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说再多也只是枉然,细细的亲吻上去寸寸碾磨。 “若我到时孑然一身,窈窈可不要嫌弃我。” 林洛离撇过头,眼角被她舔得发湿,时阴时晴的心情裹挟得他难受不已。其实有她在身边会安定许多,连他都厌了这样的自己,心机、肮脏,霍衍这种人迟早也会厌烦吧。 他收留了霍衍一晚,媚骨的纵情,不同于前一日只有他一人独舞的欢愉。 青白的玉体半遮半掩地横陈在外,瘦削紧致的肌肤未因凸显的小腹有一分垂落。霍衍吻上他心尖一颗小小的红痣,看他喉结微颤哽咽,媚眼如丝。高傲地扬着头,等她下一个动作。 -- 第121页 从心口到小腹,万分的小心也有万分的珍惜,又回到了他的唇齿间,扣住他的手腕,和他一同摇摆。 翻滚着被抱上她身的时候,霍衍捏着林洛离的下巴笑叹:“怎比双十的儿郎还有会勾人,叫我怎么会不喜欢。” 双体交融,肢体纠缠,未见热烈却残响悠扬。 霍衍重伤还未痊愈,为了以后的幸福着想她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又怕林洛离不满意,用手替他解决了几次,见他餍足才罢了手,对他道:“窈窈开心就好。” 林洛离窝在霍衍怀里懒得再动弹,狠不下心剪断的情越理越乱。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霍衍这一个女人,陌渊之外他还有选择;相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霍衍可以选择的对象比他更多,比他貌美,比他乖顺。 两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却要无名无份地牵扯,无非是心中还留有未燃尽的火种,若真到了山穷水尽才是真正地相忘于江湖。 林洛离被晨阳唤醒的时候,枕边残着余温。 俞虹听到动静走进来,还未等林洛离收拾好,便气冲冲道:“霍将军凭什么把李二招走了,又不是她的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哼,也就李二老实才听她的,公子我们去把她讨回来吧。” 林洛离一愣:“喊走了?” “对,就刚刚唤了个小童来,人就走了。” “李二可有不情愿之处?” 俞虹回想李二走得时候还挺开心,甚至还显露出点迫不及待,送上去给人使唤,这下更气了,憋着嘴,替她抱不平的气焰也没了。 “她既然乐意你有何必难受,别管她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是,公子。这会儿咱们去哪里?” “去看看珏儿,顺便同她一起用个早饭。她今天要比试,有些突然,不知她准备的如何。我们去给她打个气。” 林洛离到了陌珏屋的时候,蒋安阳也早早地就在了,拿着准备好的甜糕,祝愿她一整天活力满满,一举夺魁。 蒋安阳见到林洛离的时候还挺害羞,红着脸叫了声林师叔。 林洛离摸摸他的头,觉得也不错,若他离开了至少还有个人能常常替他陪着陌珏,爱着陌珏。 他现在做的事情,不管是对邢如戈还是对陌珏都可以说得上是自私。 可他已经熬不住了,只想快快摆脱如今寸步难行的局面。 他本是该在空中翱翔的鹰,不想再做笼中雀。 第64章 执念 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 “你被赵静给教训了?” 李二羞惭地点点头。 霍衍坐在上首气得心疼, 她的手下哪轮得到赵静来多管闲事,更何况是她放在林洛离身边的人,摆明了不给她面子。 皇家人就是难伺候, 她吞下一口气, 问道:“怎么回事儿。” 等霍衍再次领着霍稚走上演武场的时候, 可以说神采奕奕, 从身到心的喜悦,病驱洗了髓一样鲜灵, 偏要作态装作扶风弱柳要人抬着过来。 赵匀早知道赵静到了晋阳,亲姐妹相见却不打招呼,连个面儿上的恭敬都不愿装,分坐两侧。倒是赵雨泽还来行了个礼, 对着霍衍好好嘘寒问暖了一番。 “等会儿输了就输了,别哭鼻子。”霍衍给霍稚做赛前指导,“咱们霍家不靠武功取胜。” 霍稚斜了她一眼, 给她泼冷水的也就是她亲小姨, 她还愿意听着。 但霍衍愿意给她个上场的机会她还挺惊讶,这么多天她看了那么多场比赛刚开始的热情也有些退却, 看出了差距和不足, 便会有压力和惶恐。 霍衍见她表情纠结,笑着推了把她的脑袋:“你第一个,上去吧。只要去了就不丢人。” 霍稚上台的瞬间回首看了看笑眯眯看着她的霍衍。霍衍将她遮在羽翼下十几年,不能说很称职但也没有让她真正历过风雨, 只是谁都知道以后的路她总要一个人走。 等她被陌珏连环两脚踢到台柱上,一刀劈过她颈侧留下道细痕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霍衍戏谑的笑,刚才那些惘然全都烟消云散, 她爹的,霍衍送她上来不就是单纯让她丢人的吗,百招之内输成了渣渣,她还真不嫌丢人。 霍稚灰溜溜下了台,怎么逗都不再理闹她的霍衍。 当然打败她的陌珏也没威风多久,被她师姑指点了几招,心甘情愿的认输败退,自此邢如戈便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出人意料又理所当然,曾几何时她也在试武大会上展露过头角,只是时间太久人才辈出,才忘记了这号人物。 乾坤派的摘月道长跃步后撤,躲过了必败的一招,却也无心恋战。 两掌抱拳拱手道:“邢大侠好身手,在下认服。这届试武大会的魁首当时邢大侠。” 邢如戈收刀,欠身回礼:“承让。” 决出了魁首,试武大会也算告一段落,摘月道长转而向高台一拜:“陌老庄主既已决胜,晋阳山庄可想好了要如何给我们乾坤派几条冤魂做主?” 此来晋阳不仅折了几个师妹,她派王真人也伤病在床。她们乾坤派虽是修道之人,不太理会俗尘,但也不是吃素的,能忍到今日给足了晋阳山庄脸面。 弯眉山庄韩流延也是个急性子,面若桃花眉眼娇艳,然一身严肃寡淡,性子强硬,能消受的人不多。此刻他也跳出来声援乾坤派,誓要讨个说法。 -- 第122页 “陌庄主当日承诺大家都听在耳里,不知现下可得以兑现?” “当然。”陌烈一路走来靠了三分运气七分大胆,自认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成功便成仁。慕容赫、霍衍都是小辈,十四年前那情况她都翻得了身,遑论现在,“把人带上来。” 异族女子再一次被带上之时已不复当日的刚被逮到的容光,枯瘦干柴,只是呲着牙狼性依旧。 霍衍也站了起来,同赵静一同上了高台。 “既然陌庄主要给乾坤派一个说法,不如把我的说法也给了。” 说着,真正半死不活的乌木沁也被抬了上来。 两个萎靡不振的罪人夫妻对拜似的一对上眼皆是一愣,又飞快错开,灵活得简直不像受伤之人。 高台上人一多闹腾,高台下也争抢着要够头看戏。 霍衍见状笑道:“哦?陌老庄主难不成这两人认识,看模样也有些像一个族群的,莫非是共犯?” 陌烈咬牙:“霍将军若要猜测定案何必要我解释?” 霍衍闻言呵呵一笑:“是是,陌老庄主先说。” 陌烈清清嗓子,高声道:“这次诸位姐妹兄弟齐聚我晋阳,我是武林盟之福,也是我晋阳山庄之幸。却不曾想过会发生乾坤派几位师侄女无故惨死这等事。是我的过责。” 骤然她话锋一转直指被迫跪伏在下的魔教女子:“正是这西域魔人贼心不死,炼得可令功力暴涨的邪药佐以魔教吸星邪功,趁夜潜入,手段阴狠毒辣,一死不足以偿命。若非及时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陌烈越说越悲壮,突闻霍衍凑上前道:“如此危险之人陌老庄主又是怎么捉住的?” “霍将军不知,这药后劲大,大概是还未完善。我找到此人的时候她已经失了大半的药性,躲在后山石洞中。” “原来如此,”霍衍故做了然状,“难不成魔教就派了她一人过来?不如我让她来重复一下当日杀人的场景如何?” 周围人皆是一惊,退后半步,唯有陌烈站在原处不动:“霍将军什么意思?” 霍衍矫健的揪住乌木沁衣领,在她血管处又划下一刀,血缓缓浑浊落下的时候对面的女子已然不对劲,拼了命的想挣扎出束缚。 这药一吃不死下半生也是瘫痪溃烂苟延残喘。 “不!” 她帮着主子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人,可她还不想死! 乌木沁本就也是将死,看见同僚如此没骨气的模样,恶声高吼奋力撞过去咬住她颈间的动脉,顿时鲜血喷涌,为主子办事她们几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 与此同时,身着粗布麻衣隐于人群之中,趁着城门还未完全戒严悄然遁走。药已到手她也没必要再虎口夺食,只待她日再见。 霍衍是刻意放了手,这次晋阳之行,她的目标本就不是那背后之人,而是似是松了一口气的陌烈。 “哎呀,人证被灭了口,这可如何是好。” 陌烈道:“事情已经查清,魔教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实在怪不得霍将军。这事却是怪我,几位师侄女的后事皆由我晋阳山庄承担,不知摘月道长可还有什么异议。” 事发突然,摘月也不知要如何应对,皱眉看着身死当场的两人只觉得有口难言,又不想这样罢休了事。 “我看摘月道长异议可大了。” 跳出来的人依旧是霍衍。 “诸位可曾记得八年前,西域魔教灭门流光派一事?” 摘月道长当年也参加后的围剿战,出言道:“莫非其间有何联系?” “在下不才,当时正在雾顶山。” “你?...”一直挺直站在原地的陌烈恍然心焦腿软,久违地无力感。 “我记得陌老庄主和流光派的赵掌门是至交好友吧?不知你可知晓她私自连通魔教制毒 ,最后闹翻才被灭了满门这件事?” 陌烈缓缓心神,勉强道:“斯人已逝,还望霍将军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将人带上来。” 接着林洛离便一个个看见了熟人,戚锍、聂游,还有一个满身缠着纱布辨不清男女死活的人状物。 “陌烈,你可认识这几个人?” “不识。” “哦?那我想你认识关荇吧。那个一直替你跑腿的关荇,给林宿元妻夫递过信,又给流光派赵掌门送过口风,最后因为知道得太多被你算计差点死在雾顶山上的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只有陌烈一人指着霍衍鼻子破口大骂:“一派胡言!” “戚锍,八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的使毒圣手,武功不强却以一手毒技残害了不少江湖中人。陌庄主难道不好奇她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吗?便是你布在流光山上的毒人试验点,为你制毒试药,后来成了逃出来的漏网之鱼。再说聂游,曾是你晋阳山庄打秋风的门客,最后却只能替你晋阳山庄干白活。其实有饭吃能活命也算不错,可惜啊,你竟贪心不足,把心思动到了这些活生生的人身上,半夜里把她们捆上后山,从此世间少了几个无亲无故的人也无人在意,陌烈你可真是心思歹毒啊!这个被你害得脏器溃烂生不如死的人正是聂游当年的结拜姐妹孙四娘。” “什么!” “霍衍,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不过几个人,你便是想在我母亲身上安再多的罪,也任你胡说!” -- 第123页 “陌庄主莫急,你母亲是个人精,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是傻子。陌烈,你用关荇之时难道不曾防着她点儿,难道不知道她除了是个接活儿的刺客,偷鸡摸狗的本事也是顶尖。你与胡人相通,致使布防图泄露,令边关失陷之事,你诱骗林宿元妻夫撤回,后事情败露狠心毒杀之事,你在后山,在雾顶山,制养毒人之事,她皆留有信笺证据,若你想看,我可以一件件,一条条列给你看!你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我何曾!我何曾去过边关!你说的这些都是妄言,都是妄言。” “她人或许不知晓,我可是亲眼在玉关驿站见过你,你可是忘了我?” 陌烈目眶眦裂瞪着眼前毁了她一辈子筹谋的女人,往事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 她有什么错,命运推着她一步步向前,她成功了。 就包括林宿元,她前半辈子的好友,她不想害死她才假借林洛离之名唤她妻夫回来,哪知她不是好歹,竟还要揭发她。 她一切都是为了晋阳山庄,为了武林的未来,这些年武林在她的治理下多么繁盛,多么和谐。 满场哗然之下,陌烈两眼一翻,直挺挺抽搐倒地。 自此晋阳山庄坠入泥潭。 往事重提,真相揭露,了却多年夙愿,新仇旧恨都如白水一样无味。 霍衍曾被仇恨冲昏了头,最后恨意变成了一种执念,即便身边有再多美好也被她排在了后头,最终走到今天这步。 其间错过了什么,又忽略了谁,霍衍站在喧嚣噪杂人来人往中忽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不敢置信,一片空白,就这样简单地了事,她母亲、姐姐,还有万千将士的命又有谁来还。她以后又该做什么。 “爹!” 不远处的意外状况,霍衍再顾不得纷扰杂思。 她想起林洛离,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以及忽略了许多的人。 她的窈窈,会是她以后的执,再也不放手。 第65章 入京 晚上不许李二吃饭!…… “夫郎已孕至七月, 若不及时调整胎位,怕是到时生产要受些苦头啊。前次与你说的我那位师弟是孕中圣手,宫里胎位不正的贵君们也都爱请他去调理, 可惜他不出京。若是霍将军那里知晓了把他强行捆过来, 我...” “刘大夫毋需再说, 多让我考虑考虑。” 刘文恩在心底叹了口气, 收拾好医箱拜服道:“那老朽先走了,夫郎好好休息, 明日我再来请脉。” 林洛离欠身回礼点头。 他如今已经归了林家。 两个多月之前,试武大会那场混乱令整个武林震惊动荡。 他醒来时,霍衍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心, 将事情事无巨细一件件慢慢说给他听。 即便心有悲恸,他还是听完了,弄清了父母身死的原委可笑可悲, 捏红了霍衍的手却没流出一滴泪。 后来陌烈中风倒床不醒, 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陌渊从天之骄子一朝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羞于见人之下躲在后院里醉生梦死, 连林洛离拿着和离书来找她的时候只是大笑了几声便唤何钏拿来笔墨画押签字, 了却这桩从开始就不该的孽缘。 即便没有上一辈的血海深仇林洛离也从来都不属于她,做了十几年妻夫又如何。 林洛离走得淡然,没有讨要说法,也没有声嘶力竭要找陌烈报父母之仇。只是把带进晋阳山庄的一切, 该是他的一切都搬回了林家。 仅有的歉疚便是对着一言不发的陌珏。 自那日之后,父母皆不管事,晋阳山庄这个烂摊子全压在了这个无辜小辈身上,变得越发沉默。可是她是晋阳山庄的少主, 理应担起这个责任,同晋阳山庄休戚与共。 林洛离踏出陌家门的那一刻不忍地回头看了眼自己只站在门内的女儿一眼。 “珏儿,我永远都是你的爹爹。” 陌珏对他笑了下,有些疏离:“爹爹放心走吧,我已经长大了。” 她看得出父亲早就心不在此地,也看得出他和那位正在庄外等着接他离开的霍将军关系特别。 可出了那样的事情。 若说不恨不怨怎么可能,她也想问问父母为何如此狠心地抛下她。 他们一左一右皆有离开的方向,独独她被困在这个牢笼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林洛离早就在决定离开的时候就明白,此去他与陌珏这对父女缘分算是断了一半。是他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又怎么要求女儿毫无芥蒂的再次接纳一个背叛的父亲。 陌珏在门口站了很久,看林洛离被霍衍接上马车渐行渐远。 身后突然传来蹬蹬蹬急切的脚步,她转身,蒋安阳正一脸紧张地跑过来,见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才放了心,委屈道:“明明说好要一起来送林师叔的,你怎么不去叫我。” 陌珏伸手压了压他头顶睡到翘起的一撮头发,笑道:“看你睡得熟就没忍心喊。” 蒋安阳默默哦了声,这几天他就一直待在晋阳山庄,生怕陌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父母并不赞成,甚至也已经在考虑是否还要与晋阳山庄结亲。陌珏有林家的血脉不假,也流着陌家的血,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经此一役,晋阳山庄将来能不能再翻身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可是蒋安阳不在意这些,他早就认定了陌珏一人,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 第124页 稍显青涩稚嫩的臂膀将他抱进了怀,陌珏埋首于蒋安阳肩头,坚强了这么久头一次想要诉说,想要宣泄,满腔的痛苦。 最后皆化为一句:“以后我只有你了。” 蒋安阳赶紧回抱过去,摸着陌珏的头坚定道:“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陌珏,我要嫁给你,做你的夫郎。” 回到林家的几个月过得很快。 桑满被家人接走的时候,恶狠狠泼了邢如戈一脸的茶,说回去以后就嫁人再也不会来找她。 霍衍借着伤情硬是在晋阳多赖了一个月,后来被圣上一纸诏书招回了京。千求万请也没能把已经显了孕的林洛离一起带走,无奈之下只好托刘太医照顾,每日按时请脉,及时望京里递消息,她好赶回来。 关于林洛离婚事的提议,邢如戈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年轻时对林洛离的喜欢虽不作假,这么多年早已释然。 她明白林洛离并不喜欢她,又见到了他与霍衍之间的相处,多少能明白些他的意图。 她没那么多所求,稳扎稳打继承恩施衣钵是她下半辈子唯一想做的事情。 林洛离看她在桑满走后着实萎靡不振的几天也并未再多说什么,两人也算齐心协力,又有师门其他姐妹的扶持,一步步往正道上走。 霍衍走后,原本的平衡被打破。林洛离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生活中多少出现了不便。 以前临睡前,霍衍总会替他按按腰颈,捏捏易抽的腿肚,人走了他身体的不适感越发显显了出来。 连半夜如厕也需要自己点灯,偶有一次不小心撞青了腿,又矫情又难过地生了半夜的气。 人在的时候懒得见她,成天没有好脸色,人走了又开始念她的好,怨怪她将他养得这样娇,连简单动动手都如此不如意。 虽有李二接了事无巨细都要替他安排好的手,到了亲密处独属于两人间的体贴便消失了,没了霍衍的日子变得难熬苦闷。 霍衍常常来信,或送些解闷解乏的东西过来,又说会尽快把京城那里的事情给解决了回来陪他待产。 这个尽快从刚走拖到现在,一点也看不出快在哪里。 林洛离正常过日子,只有在晚上抽筋难忍的时候才会骂两句这个冤家。 就在他渐渐习惯了没有霍衍的日子,京里传出来一个消息,胡人部落禺丹族送了个王子和亲,企望天朝帮她们驱赶一直过来骚扰的慕容氏一族。 慕容一族自换了新主之后势头一直很猛,不仅经常骚扰几个临近的边陲小镇,连亲近大虞的胡人部落也不肯放过,接连吞并了好几个小部落。 大虞朝廷本就准备出兵征讨,对于禺丹族的示好更是一拍即合。 “外面都说这个王子圣上打算赐给霍将军呢。哼,二当家也真是的一走了之,就留公子你一个人受苦受累的。晚上不许李二吃饭!” 俞虹边看着林洛离的脸色边说道着外面的风言风语。 霍衍的夫郎人选从九皇子到兵部尚书的公子,再到如今的胡人王子,林洛离不知道听过多少个,早就免疫了,心无旁骛地列着刚入门地学徒计划。 与他何干。 等他察觉到邢如戈的不对劲关切问了两句,才知晓送过来和亲的这个王子是桑满。 过了初时的惊讶,林洛离也不知怎么劝才好。 他的感情也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邢如戈又是个有话闷在心里的榆木疙瘩,都是靠感情的对方主动,才会愿意一小步一小步地踏出去。 林洛离觉得,就算现在是霍衍真的要成亲,他这种性格也不会追过去,也没什么资格让邢如戈去追。 正巧,他当着六品小京官的四师姐来了信。 之前林洛离不想找霍衍,便托她帮忙打听刘文恩师弟的消息。 于是便以此为借口对邢如戈道:“二师姐,我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颠簸。若是没有肚子里这孩子还好说,如今怕是只能劳你陪我走一趟了,你可愿意?” 而霍衍也是在林洛离进了京城之后才得到了消息。 她放心李二,也知道林洛离不爱旁人看着,便没布置什么人手在她身边。谁知道李二中途反了水,暗中连个口风都没露,气了个半死,把李二喊过去训了一顿。 李二也是满肚子苦水,俞虹知道她身份之后大半个月才哄好,还欺负她不能开口说话。这回一哭二闹跟着他家公子一起威胁她,她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这不也是给她主子一个惊喜吗。 李二两头不是人,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反正几经纠缠,霍衍溜门撬锁的本事确实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当然她明白,这还是因为林洛离总是在铁板之间给她留了个小缝儿,才让她有了可以窜进去的机会。 不过这回她先是大张旗鼓地给林洛离四师姐吴维庸雾校尉府上送了许多补养品,丝毫不遮掩自己对林洛离的偏爱与喜欢,一时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等着看笑话的,也有上赶着巴结的。门可罗雀的校尉府顿时变成了香饽饽。 然后霍衍打听清楚了情况,便带着刘文恩她那个师弟巧公上了门,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招,反正哄得人乐意得很。 比前面吴校尉亲自上门去请的时候亲切得多。 一看钱,二看权。虽然无奈,林洛离并未拒绝霍衍连续不断地示好。 -- 第125页 只是疑惑,为何她做了这么多私下里竟一次也没过来找过他。 已经习惯了她的臭不要脸,不留缝隙的入侵他生活的角角落落,骤然留了这么多空间给他,倒令他准备来京时做好的准备全都没了用武之地,生出了一丝淡淡的落寞。 好几天,霍衍也只是在巧公上门来跟他调养的时候一起跟过来,候在门外。 “夫郎这几日食补已有了成效,我这里有一套按摩的法子可教予夫郎的妻主。每晚睡前上按上两转便可正了胎。” 林洛离垂眸:“巧公告诉我的侍子便好。” 那巧公常在宫里走,为人谨慎,也再未多言,将手法告知俞虹,又给了一本图谱交代完要项才走。 而一直住在校尉府的林洛离没等来霍衍,却等来了另一个人,桑满。 第66章 戏楼 体会了一把做女人的…… “你不去找二师姐, 来找我做什么?” 林洛离刚来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如何消遣。今天刚送走巧公,正想着要不要让李二带着出门见识见识京都的繁华。 霍衍那厮避嫌一样, 每回都来却一面也没让他见到, 可送过来的东西又不是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着实烦心。 他与桑满虽说性格不算和, 也没话好说,不过他过来闹腾点儿也好过他一个人无趣地待着。 “她不来找我, 我凭什么去找她。” 桑满说得理所当然,以前尽是他追着邢如戈跑,跑到心力交瘁。这根木头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上他。 都说旁观者清,林洛离自己的感情还是一个头两个大, 却看得出来邢如戈的不舍,桑满的依恋,只希望这次来京的决定并未做错。 桑满烦躁地挥挥手, 对林洛离期待道:“我来了好些日子, 早就把京城给摸透了,要不要带你出门逛逛?” 他又看了眼林洛离地肚子, “你怀着孕老是待在家里也不好吧。” 林洛离扬眉点点头:“我刚好也想出门。” 等他被桑满拉到一家挂满了艳色绸彩的独幢小楼门口时, 也是愣了一下。 门口来往皆是华贵车盖,内里丝竹声不绝。 “这里是何处?” 桑满熟门熟路的递上一份拜帖:“这是欢颜小馆。” 他左右一瞥,捂住嘴神秘兮兮道,“还是会员制, 须得熟客带着才进得来,你运气好,我也是前几天刚得了一张。” 迎面来招待他们的便是几个穿着纱衣半露半透的女子,笑容拂面, 如沐春风,不让人感到任何不适生疏。 林洛离轻蹙起眉:“男儿家来什么花楼。” 说着就要带红透了脸的俞虹离开。 桑满连忙拉住他,解释道:“这才不是花楼,是戏楼!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挺不好的,不过里面真没什么奇怪的。你看,京城一些大家公子,贵夫都来捧场呢。” 林洛离隔着屏障往里看了看,人确实不少,举手投足也看得出尽是高门出生的贵客。 “听过她们这儿确也做那种生意,不过咱们也就是来看个戏听个曲儿,没门路也没其他事。听说今天是刚来的赤月姑娘上台,她每一场都座无虚席,还好咱们来得早。” 桑满拉着林洛离便坐上了一张靠后的台座,接着自己跑到前面去跟曾经带他来玩儿的鸿胪寺卿家的公子寒暄了两句。 林洛离刚一坐下,便有几个长相不错的女子过来摆上了菜肴酒水,见他是初次还仔细地介绍了一番今日的菜品,菜肴的所用的食材以及烹调手法。 这只是前菜小食,供客人消磨时光所用。 好不容易听完一长串的介绍,挑选完要饮的酒爱食的菜肴,林洛离表面淡然,心里一是感叹这地方难怪能招来那么多贵客,如此细致的招待能赚钱也是应该,若是拿这套招待女客也定不会差;二则是他虽不能说孤僻,在这种场合还是会不适应。为他介绍女子似是看了出来他的冷淡,笑说公子有需要只管喊她的牌号,便没再打扰,进退有礼得当。 林洛离沿座向四周看了一圈,人来得不少,应该都是为那位赤月姑娘来捧场的。不过厅很大,每一桌也离得不近有足够伸展的私人空间。 若是挂起帘帐来便谁也看不见谁,得以安心享受,每一道布置都舒心得恰到好处。 大虞朝虽说民风开放,这种专接待男客的戏楼能堂而皇之地开在京都最贵的地界儿,还真有一套本事。 不一会儿,桑满也坐了回来,等着开场。 他抓了一把金果塞嘴里道:“这里的表演确实奇妙,你看一场变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脑子里兴奋得紧,还想着要再过来。那位赤月姑娘的场子我还没看过,不过听他们说绝对不亏。都笑言呢,总算体会了一次当女人的快乐。” 桑满本就是草原上长大的,从小虽然接受的是汉人教育,却比一般的汉人男子更放得开些,到这种地方来也算是如鱼得水。 又听他揶揄道:“我刚看九皇子也在呢,就坐在最前面那桌。他不是喜欢缠着霍将军吗,竟然也有时间过来,是吧。” 林洛离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桑满也不敢再说,只拿着渍糖蜜桃果脯让他尝尝。 他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孕夫来这种地方已经算得上神奇,但既来之则安之。 林洛离放松了坐姿,取过桑满手上的果脯含进嘴里,酸酸甜甜正合了他的胃口。 -- 第126页 一不小心,整盘果肉全进了他的腹中,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吃吧,她们家的零嘴比正顺斋的还好吃。” 桑满正说着,整间房便暗了下去,周围皆拉起了黑帐,不透进一丝光,唯有的光源来自于台上,随着红衣轻纱的女子悠扬摆动。 鼻息内窜进几缕若有若无的异香。 桑满侧头小声道:“听说这个赤月姑娘也是个关外人。” 琵琶声铮铮悦耳和着舞动的铃响,不似男子表演那般妖娆,也不会显得阴柔,柔韧刚强身姿俊美,若霍衍是白日烈阳,耀眼夺目,那这个女子便如暗夜的血月,极力将人诱进她布置好的陷阱巢穴。 所有看客的眼睛或好奇或兴奋地盯着她深邃的眉眼,听她口中道出的异族曲目,苍凉雄壮。撩得人心愤然,又随她的情绪迂回辗转。 一曲尽,林洛离便是不通音律也感觉受到了一场洗礼,来自视觉、听觉、嗅觉三方的瞬间冲击,真如桑满所说有些震撼。只是心中隐隐的不安来自于那女人收势定格时朝他投来的深深一眼。 一下午的演出自然不可能只让赤月一个人出场,接着便是其他人,稍显逊色却又各有风味。 最后再由赤月压轴收场,余韵绵绵。 恰到好处,林洛离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从刚开始进门,到最后,精准抓住了每一个进门的男子的心,又不至于太过激进,让即便是最害羞最守礼的公子也能轻易放松下来。 黑幕重新被撤下,光亮恢复的时候都需要适应一阵,也多了几分怅然若失。 林洛离不能喝酒,只去过手边的白水饮了一口,窥见旁边的桑满倒好一杯酒便紧张地正襟危坐,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等会儿赤月姑娘要来敬酒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丢了人,这回可要好好准备。” 林洛离低叹,真像个孩子,二师姐若是娶了桑满,跟多养了个儿子一样。 果不其然,赤月一桌桌喝过来已经快到他们这里了。 她停在林洛离桌前,先是仰头饮尽一杯,倒转给他们看杯底,桑满与林洛离便也需要回一杯,道一声:“辛苦赤月姑娘。” 若是想打赏,此时可以将备好的红封递给她身边随侍的小童。 一般这礼儿就算过了,赤月不会停留太久。 这回却听她罕见道:“公子喝的是水,莫不是不给我面子?” 林洛离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不快道:“不喝酒的客人来欢颜小馆也须得喝酒吗?” 欢颜小馆多是熟客,很少会有这样无礼的客人。而且闹事者便被计入了黑名单,再也进来不得。 然赤月一笑,好生温柔暧昧道:“当然不是,是在下失礼,没抑住对公子的好奇。公子是新客吧,垂杨拿块牌子来给这位公子。我后日会登台,还望公子到时来捧个场。” “竟是月上!” 东西拿来之后桑满不忿地拿着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他来了好几次才得了块星印的,林洛离第一次来就拿了月上! 林洛离刚填好一大串喜好单子,问道:“有什么区别不成?” 桑满指着地上的记号道:“欢颜小馆分日月星三等,三等之中又分三等。我拿的星印只能在这一块选位子,上不得前,下次咱们用你的牌子就可以离舞台近些了,可选的东西也更丰富些。” 林洛离无奈命俞虹收好那块金玉小牌,又没说还会来,不懂桑满这么兴奋干什么。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刚一回府就碰上了邢如戈,桑满顿时脸一放转身就走。 邢如戈顿了片刻才跟着追了出去,也是一对冤家。 林洛离不管她们,自进了房,让俞虹照着巧公给的手法替他磨肚子。 霍衍被李二放进门的时候正瞧着他晾着凸起的玉色肚皮,微眯着眼等着俞虹回来。 当然俞虹不可能再回来。 手心捂热了微凉的精油,覆上他的小腹,略带生疏地揉摩,穴位拿捏得却很精准。 不同于俞虹的力道,连带着他腰侧不适的敏感都照顾到了。 林洛离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想将不算好看的肚子遮藏起来,被她轻轻按住后又一阵鼻酸,干脆破罐破摔地又闭了眼。 肚子正中已经出现了一道连通进下裤的棕褐色线条,再过不久林洛离便再也不能承欢,器具那处会像萎缩般裂出一条产道。 男子的力道毕竟不如女子,便是俞虹揉搓半个时辰也不如霍衍这一会儿给予他的感觉强烈。 林洛离弹着腰额角起了薄汗,被精油抹得发亮的肚皮精致紧滑,偶尔转扭的痛感也很快被安抚了下去。 到最后他捏着霍衍的袖口,咬着唇眼角湿润,像被好好欺负过一回似的。 霍衍拿温水替他擦拭,怜惜道:“若知道你会受这么多苦,当初就不冲动了。” 总归孩子都有了,她说这么多也帮不得他多少忙,还不是她留在他肚子里的孽,林洛离见她就心烦。 “我前几天都在门外听着,不是故意不进来找你,也不是想看你闹别扭。要是我当时就进来,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乖的就允了我靠近,是不是?” 霍衍怕压着他,只虚虚伏在他身上,抹去他一头的汗液。 全身紧绷的筋骨刚被松过一场的林洛离分外慵懒,脸颊染着薄红,衣袍还被堆在腰上。 -- 第127页 双臂忽地抱上霍衍的脖颈,久违的亲密,挑眼问道:“丑吗?” 霍衍没立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又听他道:“最近肚子大了很多。” “也到时候了,一点都不丑。”霍衍捏捏他脸侧的肉,“总算胖了些。” 霍衍捧着林洛离的颈,吻他亲他,欣喜于他今天的主动,感受他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 弹起贴上她的小腹,带着渴望的撞击与亲昵。 霍衍从怀里掏出一根发簪,亲手一片片粘合起来的,并未刻意去修饰那些碎裂的纹路。 毕竟已碎的东西再怎么修复也回不到从前,不如留着以做警醒。 更何况,她也觉得这是根新簪子,注入了她的心血,与之前那根不同,也更牢固。即使彻底粉碎过,她总有办法将它重新簪回爱人头上。 林洛离接过,就着帐外微弱的烛光看着,那裂痕宛若冰纹,碎裂在玉心,和从前那根一体成形的柔顺感很不一样,却别具了几分美感。 霍衍看着他的神情,而他盯着玉簪,过了好一会儿才随手放在枕边,对一旁撑着头的女人道:“我最近要用些银子。” 霍衍失笑,心头的失落散去不少,搂过他的肩潇洒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想要多少都有!” 林洛离懒得看她得瑟,闭上了眼:“不用多,我以后还你。” “咱俩谁跟谁。既然你想还便只收你两分利好了。” 霍衍又笑着缠了上去,总之特别不要脸,美其名曰也没签字画押怕他不认账,先收回点利息。 之后几日,林洛离白天便用着霍衍的钱在街上挥霍,顺便带着桑满成了欢颜小馆的常客,出手非常阔绰。晚上便等着他的债主兼奴才霍衍来伺候他。 通过这几天跟那位赤月姑娘的相处,林洛离心中的不对劲更甚,一个伶人而已,若即若离,却又时刻在试探他。 听到他住在校尉府,那抹了然的眼神藏得再好他却能察觉到,这样的人藏在京城里,惯与高门公子贵夫打交道到底有何目的。 霍衍跨跪于林洛离腿侧给他按摩肚子,见他闭眼凝思便问道:“在想什么?” 又像狗一样钻到他的肩颈处嗅了嗅,醋道,“你身上最近染了其她女人的味道。” “你知道欢颜小馆吗?” 霍衍身体一僵,随即调整了过来:“你怎么也去了那销金窟?怪不得要用那么多钱。” 她并不会拘着林洛离想去哪里或者要干什么,只是林洛离拿着她的钱去找女人她再大气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你知道那种地方?”林洛离推开她,认真询问,“我还奇怪京城怎么会允许有那种...” “那种供男人玩乐的地方,对吗?” 霍衍安然倒进了外床,枕着手臂道:“原本也是不许的。你听说过圣上有个亲弟弟吗,长帝卿。当初五胡之乱送去和亲,受了不少苦头。后来战事平息,他也被接了回来。圣上出于对他的愧疚,贵养在京中,只要不太出格皆会随了他的愿。” “这欢颜小馆刚出来的时候官府封了好几次,全被他保了下来,里面有他相好儿的。”霍衍转身对林洛离道,“我也曾派人暗中查访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多久,京里那些公子也是见不得只有女子纵情响乐,扬起阵去欢颜小馆的风,小打小闹而已,圣上也默认了。” 林洛离愿意听她讲,她便娓娓道来,慢慢说与他听这京城里的纷乱,其中细枝末节就算是她霍家也无法将一切包揽,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表面稳定就行。 “你跟那位长帝卿相熟吗?” 霍衍谑笑看他,解释道:“我也不是跟所有的男子都认识。而且长帝卿似乎跟赵匀她父君那党走得近些,我嘛...” “你支持赵静?” 霍衍轻笑一声:“我们霍家只尊皇上。” 林洛离不想管她朝堂上得制衡纠扯,也不懂这些,只将这几天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出来提醒他。 “最近欢颜小馆来了个新人。只要她开场应当京城叫的上名的大家公子都会去,一席难求。” “有我俊俏吗?”霍衍侧身对林洛离眨眨眼。 林洛离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她是个关外人,胡人。” 霍衍这时才上了心,一般胡人进京都需要登记,最近外来使节太多,她实在也是应接不暇,难免会出些纰漏。 正待细问,外头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主子,宫里出事了。” 今天圣上设宴款待外宾,霍衍赶着回来陪人,就找借口推了。可皇城里外都安排了人手,大内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轻易就出意外。 霍衍利索起身,披上外袍,在林洛离唇上吻了一记:“你说的我都知晓了,会派人去查查那人的来历,放心。我去宫里看看情况,晚上可能回不来了,你先休息。” 她没再停留,脚步匆匆向外。 外面李二早已将她的马备好。 骤然从温柔乡走进寒凉的夜,策马狂奔踏上无人的官道。 霍衍叹了声,果真蓝颜处英雌冢,软了她的骨头。 ”怎么回事?” 黎九被她留在宫里盯着,这一出情况便赶紧出宫来寻主子。 “一晚上都很平静,禺丹族进献的时候二皇女突然发了狂,疯狗一样冲到御前刺杀圣上,还好被五皇女挡了下来。圣上龙体并无大恙,五皇女伤得更重些,正在医治。” -- 第128页 霍衍拧眉:“当时可有察觉出异样?” “并未有任何不妥。” 第67章 弱点 你确定他真会是我的…… “夫郎身子大抵是无碍了。看来...是有按照老身的法子每日努力着呢!” 巧公是霍衍请来的, 霍衍的紧张情深也逃不过他这双会识人的慧眼,而且有无滋润的男子他也看得出来,这位林姓夫郎以及他肚子里的孩子, 身份不可小觑。 往来密切, 交情自然也深了许多, 林洛离听他呵呵笑着打趣, 知晓他定然看出了点什么来,脸上晕出几分薄红, 侧首垂眸,抿唇不语。 美人在骨不在皮,而这位的皮相柔和精致气韵则透着冷感清雅特别,虽已过了而立却多了丰富的沉淀感, 风韵更甚。不说霍将军,便是他这个男子都心生爱慕。霍将军艳福不浅啊,难怪京城那么多想嫁入霍府的公子她都看不上。 巧公暗叹, 吩咐小童收拾好包裹, 只听冷静下来的林洛离道:“那先生的吩咐是否可以停了?” “夫郎只需等着生产,别太累着。”巧公沉吟, “那按摩手法除了调整还能助产。若是可以, 夫郎隔个四五天做一次便可,不需要像现在这般频繁。我还赶着去柳太傅家里,最近啊这朝廷官员一个个见天儿发狂发痴的,家里怀着孕的夫郎也不得安生, 可不就找老身的事吗。夫郎稍安,明天再过来看你,与你说说其他要项。” “巧公慢走。” 对京城中这两天出现的异状林洛离也略有耳闻,霍衍那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能抽半个时辰回来陪他替他解乏已属不易。 偶尔林洛离半夜醒来才能摸到身边的人, 到了早晨那半边床铺早凉了,不知晓又被人唤去了哪里。 产期越来越近,林洛离身心也逐渐有些负荷不住,理智上告诉他霍衍有要事,不应当不懂事,更不应该拖累了她。可还自心底还是希望她多陪在他身边,每回醒来能感受到拥着他的热源不知道有多开心。 便是有心疼,也有委屈,反正所有的情绪全是他一个人暗潮涌动,连俞虹都不知晓,唯有离他最近的霍衍能感知到他欲拒还迎的小别扭。 因着京里出了事,也还没查清情况,表面上为了稳定民心不可有大动作,一些风俗产业皆被下了禁令歇业整顿。而朝中官员及其家眷早已被禁了足,若无特殊情况只许待在家里。更何况那致使人发疯的原因还是未知,下一个又是哪个大官儿谁都预测不来,事情发展到如今就算是霍衍突然发了疯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林洛离也不会在这时候出门找霍衍的不痛快,带着俞虹在院子里散步解闷,偶尔练两套刀法。他二师姐、四师姐都在,能互相指点解惑,或者对两招,骤然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起在母亲手下过招的场景,郁闷不解的心情畅快不少。 桑满和邢如戈说开之后又变成了她的小尾巴,不好好待在驿站,反在校尉府硬挤了一间房住了下来。 林洛离看着对面撑着下巴吃糕点的桑满,揶揄道:““今儿个怎么不跟着二师姐一起出门?” ”她说城里危险,不让我跟着。回来的时候要帮我带正顺斋的蜂蜜糖酥。” 桑满炫耀地说着,对着林洛离这个前情敌多少有点儿显摆的意思在,扬眉瞪眼的小孩子心性。 邢如戈这人虽有些直,对喜欢的人确实体贴,当初喜欢林洛离的时候对他也是极好的,偏偏林洛离不爱她淳厚诚笃的性格,就爱某人那种油滑的嚣张的范儿。 现在受的苦也是他该。 想至此,他故意闹桑满道:“二师姐定然也会替我带些酸果脯。” “哼!”桑满气呼呼的,只觉得林洛离和他那个情娘霍衍都不是好人,心眼子坏得狠,怪不得能凑一对呢,还是邢姐姐心地善良,他喜欢。 不过一会儿他有主动找林洛离搭话:“叫我说,正顺斋的点心真不如欢颜小馆的。我也就在二皇女府中吃过能与之一教高下的。” “你怎么一天到晚尽想着吃,二皇女府中的的点心很好吃吗?” “当然。二皇女她好像负责这次接待的主责,我们来京的第一场宴就是在她府中吃的,惊为天人,让我日思夜想了好久,总不能把人家厨子绑回来专给我做点心吧。后来在欢颜小馆吃到味道差不多的才满足了。” 林洛离心一紧又听他道:“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赤月姑娘也要走了。以前同我交好的几个公子家里都出了事,便是欢颜小馆重新开张,他们估计更没心思去了。” 桑满掰着手指头数,林洛离则越听越心惊,哐地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桑满满眼无辜,一脸疑惑。 “你快去驿站找二师姐,让她直接去欢颜小馆。俞虹,你去找霍衍,李二跟着我。” 这些天霍衍想不通那些发疯的大臣个个还算洁身自好,追本溯源也并未查出有何不妥,然而就是在同一时间都出了事,到底是何原因。 身在此中,一叶障目,霍衍或许还不如局外人的林洛离看得清晰。 吩咐完,林洛离片刻不停地领着李二直奔向外,他之前便提醒过霍衍,若是她一想便能通。 而他要做的就是拦住那个叫赤月的女人。 欢颜小馆门前有几个人正在搬箱子,最近没有进项,说不定以后连门都开不了。不少人都另寻高就,连才来了两个月的头牌赤月也要走。 -- 第129页 林洛离之前在这里花了不少钱,门人早已识得他,见他过来连忙上赶着迎过来:“林公子也是来见赤月姑娘最后一面的?哎呀,她说了不见客,不如您再看看其他姑娘?哎呦~” 李二一把掀开她,护着林洛离就往里冲,她也不知林洛离要干什么,不过既然主子将自己给了他,万事便不需要理由。 赤月悠然在楼上看着,等看够了才挥退馆里阻拦的打手,邀林洛离上楼来。 “林公子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聪明,不过鲁莽了些。带这么个人就想拦住我?” 她还穿着馆里的一袭红衣轻装,手提玉壶,倒卧畅饮,没有半分要逃走的局促。 “有我两人已经足够,李二!” 林洛离半句废话没说,抽刀便与李二一左一右围攻了上去,不管她有什么意图,等霍衍来了再说。 李二的武功虽不如黎九那样来去自如却是稳打稳扎、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招式。然那女子注力的壶瓶扔过,以拳抵挡立时被反冲过来的力道给震了回来。 林洛离抵挡赤月的汹汹杀招之时,只来得及用刀鞘勾住李二的背心,自己则被一掌拍上肩头,退了两步撞在房柱上。 联两人之手竟也一时抵挡不住,其人武功深不可测。 忽闻楼下骚动,来得人不少。 赤月揉揉额,随即脸上浮出阴险笑意:“想不到霍衍来得如此快,我也不陪你们玩儿了。” 对面的敌手出手狠,不留余地,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招,林洛离护着肚子万不可懈怠。 伺机从她背后攻上的李二也被一脚从二楼破窗飞了下去,刚好落在飞奔而来的霍衍马蹄之下。 紧接着林洛离被缴获的双刀也被扔了下来。 捏住林洛离颈侧两寸死穴的赤月刚好出现在窗前,示威一般。 “霍将军我们终于见面了。” 对上那双蓝绿色琉璃般的眼,霍衍按捺住冲动,京中出现这么一个人她竟然浑然不知,又懊悔出事之后她没将林洛离的话放在心上,才致使他今日孤身犯险。 她翻身下马坦然抱拳弯身道:“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赤月手上的力道更重,拎着林洛离像是拎着只待在的鹅,笑道:“呵呵,她日你定会知晓。” 对方敬酒不吃,霍衍也索性袖子一甩,双手负于身后:“阁下莫不是有通天之法,还能算出自己会有她日。不如束手就擒,与本将军探讨探讨如何?” “霍将军将此地,乃至于整个京城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我就是能飞天遁地也逃不出将军得五指山啊。不过我手上有将军的软肋便不一样。” 肚子抵在窗框上,林洛离被锁着双手半个身子都跌出了窗外,头向下倒悬,柔顺的发丝接垂了下去,血气冲顶,没有怜香惜玉,偏是要看霍衍心疼难受。 她的目的确也轻易就达到了,可面上却没瞧见霍衍露出半分不对劲来。 “阁下真正心机深沉,藏了这么久,倒把我的喜好弱点摸得一清二楚。不过我霍家满门忠烈,便是我这条命没了又何妨,遑论他人,你确定他真会是我的软肋?” 赤月眼皮一跳,林洛离在她手下闷哼出声,掐在咽喉的手指扼得他只能拼命吸气,两眼在失重下止不住颤动。 “霍将军说真的?” 素白的指尖忽现锋利铁爪,沿着林洛离的下颌滑下留下一道红印,扣在他青白的血管上。 “哎,真是个美人。可惜我一用力就一命呜呼了。霍将军定然也很期待吧,爱人的血液绽放在今日如此灿烂的阳光下,比春日里颜色最艳的鲜花还美...” 铁爪挠破了林洛离颈间的皮,又听她问:“林公子被人抛弃的感觉如何?” 还能如何,恨不得把这个制住他的女人碎尸万段,又恨自己前半辈子一身傲人的武艺面对她竟不值一提,还被她用来威胁霍衍。 他努力扬起头,抬腿想从二楼挣脱翻下去,奈何他现在是赤月手上唯一的筹码,怎会让他轻易逃脱。连拖带拽将他拉回了室内,赤月朝楼下威逼道:“霍衍,我再给你半天期限,备好三匹快马送我和我的属下出城。若不然,我没好下场,你也等着收尸吧。” 窗户一关,室外彻底静了下去,不知霍衍要做何反应。 倒是赤月直接把林洛离惯在地上,踢翻了木几。 林洛离撑着地慢慢爬起身,理好被弄乱的衣袍发髻,安静坐于一隅,捂着肚子安抚下激荡的身心。 赤月不解质问道:“你就不怕她真的不来换你?” 第68章 倒行 我想回晋阳了…… 纵使孕后林洛离也注意运动, 却许久没有被这样折腾过。 自认识霍衍之后尽是受罪,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拖油瓶。不知道说霍衍是衰神好还是他自己今年冲撞了太岁。 刚才赤月逼迫霍衍之时,若说他不曾期待过是假, 然而这个结局他也早就明了于心。早在青峰寨他就清楚在霍衍心中他排不了第一, 当时他不解恼恨, 心有不甘, 只觉得凭什么,却只换来她的假死她的欺骗。 后来回了晋阳, 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他难过了一阵便不得不释然。 他怎么可能比得过霍家的前途,大虞的基业,百姓的安稳。霍衍将他摆在后面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也不能抱怨,唯有霍衍这个人本身最最可恨。 -- 第130页 抓住他的这个女人若是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霍衍那种性子不可做出那种昏聩的决定, 他更不愿霍衍为了他有负于天下人。 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做出回应, 反嗤道:“她来不来换我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你有这工夫不如想想要如何逃走吧。” 赤月眯起眼, 若是能逃她怎么还会留在京城,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让她逃无可逃。 不管是长帝卿还是二皇女都是废物,皆比不过一个霍衍,她命定的宿敌。 也让她期待, 霍衍到底会怎么选。 滴漏落着水,赤月闭眼坐于上首再未说话。 时光点点流逝到黄昏,欢颜小馆门前只有重兵把守,再没了其他动静。 霍衍派邢如戈提刀挡在门前, 她赤月便是武功再强泱泱大虞也有的是人才打得过她。 日暮西沉,平静捻着佛珠的女人通身骤然暴起杀气,尖利的铁爪在昏沉中亮出。 她两步走到林洛离面前,用利爪挑起他的下巴,不见绝望却有变态的兴奋在脸上:“是我低估了霍衍,不过...有你这样的美人黄泉作伴确是不亏。” 爪尖刺破咽喉,林洛离引头受死,若说还有遗憾便是还没生下这个孩子,还要它与自己一同受罪。 他从来不愿拖累霍衍,想要她也一样纯粹地喜欢他这个人。 其实若抛开一些外因他也算夙愿得偿,于是在这最后一刻全然忘却了对霍衍的怨恼,只记得她的好,只留有对她溢满心田的情,若有来世能早些遇见她就好了。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沉入黑暗的那一刻林洛离含笑闭上了眼,这样叫霍衍一辈子忘不了他也好。颈间渐深的疼痛止于马嘶高扬。 霍衍回来了,一道取回的还有圣上的亲笔诏书。 赤月的手下快步上楼敲门:“主子,她们备好了。” 赤月的嘴边扬起得逞的笑意,夫人之仁,看来霍衍也未必能成大事。 霍衍马匹之外还备了一辆马车,承诺她们出关一路不会有人阻拦,只要求让林洛离一路用马车不至于让他赶路辛苦,约定在玉关交人。 林洛离是个孕夫,还需要舟车劳顿,苦不堪言。 赤月疑心重,不让霍衍派人来照顾,而且有个林洛离拖他们后腿也就算了,再来个人她们几时才能赶回关外,可是林洛离如今也杀不得。 即便霍衍多次亲自前来承诺,她也不会宿在驿站,换完马便走,只在破庙野地里过夜,吃提前备好的干粮,和两个手下轮守林洛离。 已经到了深冬,越往北走越是冰天雪地,林洛离拥着霍衍刚派人送来的被子搬卧在破旧土地庙的茅草堆上,连日的赶路腰酸背痛,最令他忧心的是产期降至,这孩子哪一天突然想出来就糟糕了。 白天太累,晚上也休息不好,林洛离一张玉颜操劳下来也变得干枯瘦黄,没了养在京城里的丰润。 半夜撑着头又一次惊醒时,朦胧看了眼火堆。 看守的人换了赤月。 一路下来,她们也怕霍衍突然反悔或者使坏招,一刻不敢松懈对林洛离的看管。 “你醒了?霍衍送来的被子还挺软和。” 其实赤月很少会跟林洛离搭话,今天不知晓哪根筋不太对。他换了个姿势打算继续睡过去,毕竟能多休息一刻是一刻。 赤月不管他有没有在听,继续像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霍衍真的会为了你放了我。这次算我我输她一回,下次便没这种好运了。” 林洛离原不想替霍衍争辩,只是心头火起,忍不住道:“你既输过她一回,便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霍衍会胜从来都不止是靠运气,而你只知道用些旁门外道,上不得台面!” 他说得正气凛然,对霍衍除情思外也有诸多自己都弄不清的敬佩,而赤月这种小人则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赤月干笑了两声,突然道:“你这般坦率真有些像我草原儿女。过两天就到玉关了,你不如蹬了霍衍给我做王夫好了。你是汉人,但做个侧王夫还是够格的。” 林洛离无情嗤笑她的狂悖,赤月只道:“当初晋阳山庄的后山上,我见她护你护得紧只当女人护住男人天经地义,纵使有情她那样得人物最终也多是薄情。来了京,她待你更是特别,毫不掩饰对你得偏爱,却也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你也许不知除我之外多少人在背地里盯着你。我拿你试探她不过也是孤注一掷,实在不知你除了武功好、长得不错又有哪一点足以吸引到她。可她却为了你,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晋阳山庄那个女人也是一副铁爪,不曾想后来还去了京城,实在藏得够深。 林洛离不屑于她的自负,但若不是他着急,只带李二前往也不会致使今天这个局面。 他握着手心里的玉簪,有些惭愧,又带着歉疚。霍衍那一天选择的是他,相对也需要付出很多来弥补,甚至是为了他需要牺牲其他无辜者。 那个时候林洛离当然是开心的,只是这份开心带着许多的自私以及沉重的血腥。 霍衍若想不负他必将辜负许多人。 林洛离相信霍衍能护好他,因此他刚到京中时可以不理会人言做得那样肆无忌惮,也从没有人来找他麻烦。 可出了这样的意外,她们之间又会如何。 “最近我倒是明白了她喜欢你的原因,真有些舍不得动手了。她约在玉关,玉关可不止是她霍衍的地方。” -- 第131页 林洛离跟她本没话讲,蒙上被子睡了过去,不管赤月作何想,霍衍应过的事情很少叫他失望过。 似乎是快要逃出生天,赤月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吃食也不像之前一样全是干巴巴的馒头,多了新鲜的肉食。 霍衍带着人一直跟在五里之内,她们住野地霍衍便也住野地,刮风下雨慢慢地耗。偶尔会给林洛离送些额外的吃食过来,赤月自己是不会吃,本也不许林洛离收下,后来见他实在消瘦得厉害才每次用银针试些肉食吃进腹中。 那一夜她们已经过了玉关,歇在城根,越好第二日漠河放人。 却到半夜,赤月突然带着林洛离狂奔出逃。临近漠河边见到早已布兵蹲守在此的霍衍狂声大笑道:“霍衍啊,霍衍,你果然没想放我走。” 漠河对面也升起狼烟,出现火光。 两军时隔八年第一次正面对峙。 “慕容赫,你在此处把人放下,我以霍家的名义保证,决不食言。” 暗夜里漠河寂得像一潭死水,慕容赫大笑:“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要放过我?好大的胆子!” 锐利的眸光紧盯着林洛离颈间又多出的一道伤痕,霍衍往前又进了一步,诱声道:“你的手下就在对面等着,只要游过去,你便能如鱼得水,彻底脱离我的制约。若要杀你,早在京城我就能置你于死地,何苦等到今天。你也不想这里功亏一篑吧,把他还给我,我保你安然无恙。” 慕容赫的指尖一顿,犹豫的瞬间光电般的身影自漠河窜出,寒冬腊月在冰水里不知躲了多久,一刀劈砍向慕容赫后背。 猝不及防的攻势,铁爪回身抵挡再顾不得林洛离。 霍衍跃前抓住林洛离的手腕将他带回身后,盾牌起筑随即两边飞箭互攻几波,人为控制之下算不得激烈。 慕容赫慌乱之中肩头中了一箭,立马跳进漠河中,潜行了许久才敢冒出头来。 双方渐渐停手,霍衍拉圆长弓,弦音弹响,一箭射开慕容赫面前的水花,高声道:“我既承诺要放你走便不会同你一般小人做派。记住,她日战场相见,我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心慈手软。” 慕容赫一个猛子不见了踪影,对面的胡兵也相继撤回。 开春之后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霍衍部署好收兵之后,才顾得上去营帐中看林洛离,彼时他正在关心水里泡了半夜的二师姐。 邢如戈还算有眼色,说了声以前常在漠河强身便遁走留他两人独处。 没了别人围观,时辰地点刚好,霍衍迫不及待地一吐相思,疼惜地连吻上他的唇,啄在他的眼睛上。 失而复得的情感萦绕,两人抱在一起静默了许久。 林洛离靠在她心口,低声道:“你本不该为了我放走慕容赫。” “我已负了你多回,这次便是负尽天下人也由我来背。” 林洛离环住霍衍的腰,深深埋在她胸膛里,闻着她身上浅淡到闻不见的蜜香,声线颤抖,似喜似悲:“霍衍,我很开心。” “可是我...” 等霍衍察觉到林洛离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抱着肚子软了腿。 之前太紧张,偶有的阵痛也被他忽略了过去,现在心一松疼痛席卷而来,要从骨头缝里裂开的感觉,下身湿了一片。 霍衍连忙握着人的手将他送上了床,大声叫人去玉关里唤来被她硬绑在身边的巧公。 一夜兵荒马乱,霍衍比被万人围困的时候还要紧张,一时倒令巧公分不清是谁要生产,只是见他们俩难分难舍的样子,也没把霍衍赶出这简陋的军营。 捱过第一阵痛,林洛离也冷静不少,反握住霍衍的手,让她帮忙擦汗,然后又让她取出一直揣在怀中的玉簪替他簪上,说出了之前被打断的话。 “霍衍,我想回晋阳了。” 霍衍半跪在塌边与他对视,心中一痛,又万分怜惜的吻上他的眉心:“好,你先回。” 林洛离并非第一次生产,这个孩子在他肚子里欢腾了许久,也同他一起经受了许多磨难,在最后却顺利地出生了,六斤四两的壮实小女崽。 光看林洛离的肚子根本看不出的康健,一出生破开胎衣便哇哇大哭起来。 那一整天整个军营都在为霍家添了后而庆贺,霍衍也十分欢喜,任外面如何闹腾,只守着沉沉睡去的林洛离和她们的女儿,一家三口,待在临时扎起的营帐中,恬静温馨。 林洛离醒来之后,她们便挪回了玉关的霍府。 因着是临时过来,虽说房屋设施不算破旧,却不足够完善,霍衍鞍前马后地服侍着,谁都没再提要走的话,安心度过了一个还算热闹的年,连俞虹都从京里赶了过来。 霍衍没回京城,也没必要再回京城。在春天,关外水草渐丰的日子边关的战况一触即发。 玉关及周边城镇已经关闭了互市,霍衍也忙了起来。 但小霍乘的满月酒依旧办得热闹盛大,霍衍的第二个私生女,招摇过市。 那夜霍衍喝了许多的酒却不醉,把林洛离怀里的霍乘扔给了俞虹,带着林洛离似私奔,两人一骑逃出了玉关,疯子一样,林洛离也纵着他疯。 第69章 逆旅 我确实记不得曾经见…… 战事将近, 霍衍作为主将出城犯险是不该。 但她从不认为多她一人或少她一人这仗就打不下去,她倒下还有霍稚顶上,再不济还有她们的小霍乘。 -- 第132页 总归大虞的兴盛不是只靠她承担的, 她也没那么大作用, 有的不过是些妄言虚名。 而她的人生也只有一次, 比起世俗认为的抱负有更值得她重视珍惜的东西在。 这一点她很小就明白, 也一直在追寻。 她自幼丧父,全靠母亲和姐姐将她拉扯大, 前十几年过得飞扬恣意,无需负担一分重压。 再之后的十几年,即便她打了那没多胜仗,爱她护她的母亲、姐姐依旧回不来, 只沦作两抔黄土葬于异乡。 她带着林洛离在草原上夜奔,又在灿烂星河下亲吻缠绵。 酒气交叠,熏得人醉情迷。 霍衍掐着林洛离的腰, 想把他拉得更近, 再不可分。 久违的仅剩两人的亲密,双双飞快动了情。 霍衍吞下林洛离喉间的哽咽, 安抚下他蹭着双腿的躁动, 然后退开了身将他揽进怀,并肩席天幕地,躺在宽阔无垠的绿色绒毯上,仰望着星辰。 多么宏大, 有多么渺小。 独独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夜露还带着寒凉,身下的大氅却被捂得异常暖和,霍衍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碳炉扔进林洛离手中。 林洛离也安心缩身靠在她旁边,霍衍喜欢的乖巧。 “我刚接任时, 常一个人策马到此处待上整夜,想逃过霍稚无端的哭闹,也觉得此处才是真正让我安心之处。当时我就想,若我有了夫郎一定要带他来这里。” 霍衍垂下的眸子里闪着比星河还灿烂的光,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稚气浮躁。林洛离抿唇仰头在她唇上扣了下,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打得越来越激烈,我也没了这样的心思,整天待在军营里灰头土脸地和参将谋划,还带着个小拖油瓶,谁会想当我夫郎?” 林洛离翻了个身,背对她,手指抚弄着香炉的纹路低声道:“俞虹打听回来的可不是这样。” 俞虹这小子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平时帮着林洛离带孩子还不够,勤快嘴甜,又是李二的未来夫郎,跟霍府的老人们没几天就混熟了关系,打听了不少有的没的,尽在林洛离跟前絮叨,真是个长舌夫。 霍衍能容着他背地里蹦跶当然也有自己的意图,于是她瞥着林洛离黑黢黢的发顶懒懒问道:“俞虹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霍将军当年在玉关蓝颜知己可不少,怎会娶不到夫郎。不知是想再游戏几年人生,还是一个都看不上眼,玩玩儿而已。” 霍衍闻言干干笑了两下,又埋进林洛离纤嫩的颈用鼻尖蹭了蹭,哑声笑道:“你吃醋了吗?” 林洛离不语,只推开她乱动的头,低低哼了一声,不知是情之所至还是气她。 “那时候我压根儿没想娶夫郎,过得混账得很,娶了又如何,不娶又如何,最后谁都留不下,不过孤家寡人罢了。”霍衍掰过林洛离躲闪的脸,眼底含笑,“不过我更小的时候曾有个想娶的人。” 她不顾林洛离瞪视过来的目光,悠悠道:“他为人侠肝义胆,还曾救过我一回,长相也堪比洛神,好似天仙下凡,当时我就想着要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呢。他是我自小到大唯一也是第一个想娶的人。” 林洛离以肩顶开她揽住的手,闷闷道:“那你因何不求娶了他,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霍衍依旧一脸遗憾:“可惜啊,人家看不上我,当时我也太小,没能留得住他。后来又出了玉关失陷那样的大事,等我再探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嫁为人夫,还生了一个女儿。” 林洛离心头一动,飞快抬眼看她。 只见霍衍对他眨眨眼:“于是我就只能无奈放弃,他也并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懵懂无知的时候曾喜欢过他。索性我又遇到了他,在青峰寨。他还同少年时那样倔强刚烈,内里藏着柔软的花心,轻易就动了我的心魄,让我喜欢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霍衍拨开林洛离鬓角的发丝,吻上他轻颤的眼睫柔声道:“可是我却叫他受了许多苦,跟着我忧心受累。想来他跟了我之后连片刻安宁都没有,有时候真不知道让他认识我是福是祸。若早知如此,我便不打扰他,护他开开心心的一辈子就好。他便是林家的窈窈。” 林洛离陡然眉目一厉,推翻了霍衍,揪着她领子道:“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莫不是不想负责?” 霍衍抱着人大笑,戏谑道:“怎会,喜欢都来不及从此再也不会将你推远。你我该是有这段孽缘,天生一对。即使中间出了那么多岔子,有那么多波折,还是斩不断我们之间天定的缘分。” 林洛离动容,仔细端详了霍衍几眼,疑惑道:“我确实记不得曾经见过你...” 尘封的记忆纷至涌现,那之后便是父母双亡的痛苦,林洛离很少愿意去回想,也不愿记起父母曾经待他的宽容爱护。 灵光一现,林洛离蓦然睁大双眼:“你就是玉关驿站那个小鬼头!” 霍衍也没想到他能想起来,立马尴尬地以唇封住了他惊呼的口。 剧烈挣动了两下,林洛离安然接受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吻,主动拥住她,舌尖颤颤挺起,相抵,又被她动情地含入,吮吸,彼此交融,你我不分。 两个都算孤独的人能有这般造化,实属不易。 野地不便,林洛离也才刚生产完一个月还没完全恢复过来。霍衍最后吻吻他的脸颊便收了情,听他慵懒道:“怪不得你知道我小名叫什么,定是当时偷听了我与父亲、母亲的对话。” -- 第133页 “知我者莫若窈窈也。”霍衍回想起当时躲在柱子后面见他白衣青袍回头一望,有些遗憾,若是当时不逞那些小意气,出来送送他就好了。 “我以前还想若是我们能早些遇到就好,没想到我们那么早之前就曾见过。我当时...都快而是了,而你,”林洛离比划了一下,好笑道,“你还不到我胸口,那么小。” 霍衍也笑:“因此我从不信什么时光倒转,你我重逢便是最好的时候,我长成了足够让你爱上的模样,你也依旧能够让我动心。若说遗憾,便是我也忘却了曾经的念头,不够坚定,又耗了那么久才认清了自己的心。” 林洛离也随她慨然了一番。 大氅全披回了林洛离身上,霍衍拉他起身:“该回了,找不到你霍乘估计又在哭。” 林洛离算准了时辰,也差不多时候该喂奶。 胸口湿湿地发着涨,大概是边关的牛乳养人,他这一胎倒是比陌珏那时候奶水足些。 霍衍抱着他慢悠悠晃回了城,一点没有做母亲的自觉,快进城门口才同林洛离商量道:“既然想回你就先回晋阳,我懂你的意思。其实你留下也不会分我的心。那毒根故意养了她几年,刚冒出头还当自己是颗仙草,待我将她除了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可得把这几月欠我的都补回来。” 她正当盛年,欲不算重,心爱之人就在身边却碰不得的糟心却尝到了不少。 林洛离烦她不正经,嗤道:“再看吧。” 霍衍得意轻笑,接着正经道:“霍乘你想带着就带身边,若不想带放我这里也行。” 林洛离眯眸觑她:“你想抢走我女儿?” “怎么可能,霍稚也是营里牛乳养大的,看现在多皮实。一个小娃我还对付得过来,这孩子也有我半份责任,我应当承担,不该一直累你。” “算了,暂且不用你我先带着吧。” 林洛离淡然处之,明明还没分离又多了分要她早日归来的期盼。 “好~” 争夺完女儿得归属权,林洛离和霍衍驾马的步子更慢了,到家的时候霍乘已经唧唧哇哇哭了老半天,嗓子都哑了。林洛离见了也是心疼,后悔不已,满肚子气全泄在了霍衍身上。 霍衍受气也受得开心,戳着霍乘肥嘟嘟的脸恨不得再把她弄哭一次。 这种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子却也不多,霍衍没几天就忙得没时间回来,林洛离也开始收拾回晋阳的行李。 他临走的那一天霍衍并没有来相送,只吩咐黎九护出北疆边线。 “主子说她若是来了怕舍不得你走,她日再见。” 林洛离气个半死,当场放下狠话:“她日也别再见了。” 帘子一放,头也不回地让李二快快驾马早点离开这糟心的地方。 一晃两年,五皇女赵静晋升为皇太女。 慕容赫当初在京城里弄出一场以香惑人的大戏,伤了皇本,不少官员家的公子皆受罚禁足,欢颜小馆这种祸乱人心之处也在不许开业。 二皇女及长帝卿等人相继被关押在行宫,对外并未说明原因,民间众说纷纭也只是一知半解。 边关战事第一年残酷激烈了些。 霍衍只守在玉关,并未主动出击。而慕容氏一族风头很盛,各处挑衅,引起无数骚乱,却格外不得民心。周遭以禺丹族为首纷纷倒戈大虞,同霍衍结成了同盟,纵使她慕容赫兵练得再强,武功再高,不过孤立无援,被围困在异都渤城做着春秋大梦。 林洛离在晋阳听说战事已经在收尾,除了还有些余党流窜边境渐渐恢复了安稳。然而平时雷打不动,一个月来一次信的霍衍却没了音讯。 每回她来信都要吐槽林洛离一番,虽然她也很想陪着霍乘长大,但是他在信中能不能多提提自己而不是把霍乘今天上房明天吃香灰的所有事情都告状般记录在册,她更想关心他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有什么烦心事。 这样的互通在两个月前戛然而止,林洛离嘴上不说,其实也怕路上信笺被弄丢了,或者晚了几天,派俞虹到驿站观望了好几次,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霍衍根本就没寄。 长到两岁的霍乘活脱脱一个缩小版霍衍,亮牙干坏事的模样如出一辙,让人既头疼烦恼,又无可奈何。 林洛离索性孩子扔给俞虹和刚嫁来晋阳特别想生个孩子的桑满,跑到晋阳周边的城镇游历。 经过那么多事,他也算是得了教训,再不会单打独斗,有问题便找武林盟当地的分舵一同行事。 没了晋阳山庄制挟,与朝廷的关系也更密切些,如今的武林盟在蒋昶的率领下没以前那样强势,但渐趋稳定,有长远发展之势。 近日长江下游出了一伙儿水匪,打家劫舍,强抢民男,沿途渔民苦不堪言。 林洛离带着分舵姐妹赶到的时候正听着哭声一片,被抢走的男子们都被救了回来,正埋头在父母身边哭诉。 “怎么回事?” 有个胆子还算大的男子红着脸道:“我们刚被绑上岛就被个侠士给救了,她现如今还一个人留岛上和那伙水匪纠缠,让我们自己划着船回来了。” 林洛离了解了大致情况,只疑惑哪儿冒出来个义侠,又怕她撑不住,连忙领着人驾船赶往水匪的老巢。 刚一上岛,那伙水匪半死半伤地被用绳索捆着跪在江边,专送上门给林洛离抓。 -- 第134页 他先派人把这些鬼哭狼嚎的水匪送去府衙,自己到寨子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他们说的那位行侠仗义的女子。 大概只是路见不平,林洛离也没太在意。 跟来的人都在清点钱财,林洛离提刀走出去想透透气。 又是一年春夏,他与霍衍相识不过三年,如今又分别了整整两年之久满打满算在一起的日子才不过几个月。 眼看着无期限的等待就要到头,她竟连封信也不愿稍回来了,真叫人恼恨。 林洛离站在一棵繁盛的树下越想越气,一脚踹上无辜的树干,只当她是霍衍那混帐东西。 眼不见心不烦,可霍衍每回都只有嘴上说得好听,偏就能让他的冷静破了功。 头顶忽然轻飘飘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公子这是为何事所扰?生这么大的气可容易变老呢!” 第70章 干柴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仰卧在树上枕着手臂的女人粗布麻衣、风尘仆仆, 偏就那张脸俊秀贵气,与她这一身装扮格格不入。 林洛离咬唇转身就走,再不想看她玩世不恭的笑, 揶揄的挑眉, 每个表情都似透露着对他的讥讽, 像是在说, 平时叫你林洛离爱搭不理,其实喜欢我喜欢得要命, 这一辈子都离不得我。 “诶,”霍衍见他透着冷的背影,也知是玩脱了,连忙翻身下来, 讨好地挡在他面前,“怎么见到我就要走?” 林洛离甩开挡在他身前的手臂,这时候淡然离开, 不给她一个眼神才是最好。 “真生气了?”霍衍凑在他身后, “战事一完我就回来了,谁知道到了晋阳你又不在, 这不是赶着来见你了吗?” 林洛离闻言一顿, 脚步却不停。 “边境哪儿的事我全扔给霍稚了,以后就陪着你。” 霍衍看了眼林洛离稍缓的脸色再接再厉道:“这次得胜,皇上原本要给我加官进爵,还要硬赐我门婚事。可我想着我夫郎女儿都在晋阳, 谁稀罕呐,就义正言辞给拒了。可人皇上多没面子啊,直接把我的官儿安给了霍稚,什么都没给就赶出了京, 现在我是钱也没了,官儿也没了,你要再不收留我,我就得沿街乞讨睡桥底下去,多可怜。哎,早知道我就先给人兵部尚书的公子给娶了,把银子捞回来再说。” 她满脸的后悔遗憾,小心翼翼地牵着林洛离的袖子晃,好似有天大的委屈。 林洛离才不信她这套说辞,又想兵部尚书家果真有个公子等着嫁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眉头皱得越发紧。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手腕子他不耐烦道:“你又想干什么?缠着我不如早点儿回京把人给娶了,做尚书府的赘妻多威风。” “我这不是想起你还欠着我几千两银子,一直说还到现在也没还。我算算,两年下来利滚利,那都上了万,有了这银子我也用不着牺牲肉|体做那小白脸去。你现在要是能给我现银,我立马就走绝不纠缠,怎么样?要不,你可得管我一天三顿饭,你看看我这衣服,都破洞了,快给我换身好的。” 林洛离确是被她给气笑了,抬眼觑她:“我什么时候欠了你钱,有欠条有证据吗?你有本事就去官衙告我。” 霍衍第一次见林洛离这样无赖的样子,大为震惊,声音陡然就高了:“林洛离,你当初借钱的时候说得好,现在怎么就不认账了。想始乱终弃不成?” 眼看着快进到室内,霍衍便再不许林洛离往前,直接拉着人略施巧力双双翻进了草垛,灰尘扬起,不见了人影。 一上一下,百感交集。 霍衍恢复了正经,嘴角含笑,郑重地吻在林洛离的眉心。 “窈窈,我回来了。” 骤然比铁还硬的拳头砸上了她的颧骨。 霍衍嘶了声,被林洛离踢进了腰,强压在地上暴打。 那情状惨不忍睹,霍衍还不得手,只能尽量挡着点儿,免得林洛离下手没数让她没脸见人。 林洛离也没手下留情,一拳拳皆是死手,甚至还有心思动点儿技巧,表面伤不重内里那劲儿直通脏腑,就是霍衍内力还算坚实也是痛感十足,惨叫讨饶:“窈窈,轻点儿,你在多用两分力可要担上个谋杀亲妻的罪名!” 三分假七分真,一直揍到鼻青脸肿,霍衍干脆连挡都不挡了,两手一摊随他发泄,总归那口气要发出来,他才能畅快点儿。 最后一拳停在霍衍的唇角,见着了破口血丝便没忍心再砸下去。 霍衍眼里依旧有笑,掌心包着他的拳暖暖地握着:“满意了没?是不是想这顿打想了好久?” 林洛离挣不开,也没用力,跪在她两腿之间被她揽着腰,四目对视了许久,突然眸光一颤,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怎么了,”霍衍吓得连忙利索得坐起来,把人抱怀里哄着,“我这被打的人还没哭,你打人的还有理了,这么委屈?” 霍衍这身衣服实在粗糙,比干草好不了不少,舍不得往林洛离脸上揩,只得用手指慢慢抹着。 林洛离极少哭得这样凄惨,平时咬着唇留两滴倔强的泪已经够她受的了,也就当时在青峰寨半昏半醒加上身体不适没忍住,可这回哭得看着比那次还难受。 眼皮被揉得通红,霍衍心急又心疼:“下回不闹你了,别哭了。要不你再打我一顿,打几顿都行。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跑瘫了好几匹快马才赶回来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见到你?” -- 第135页 林洛离哭得发抽,就是止不住,埋了好久的怨好久的累都在以一刻尽数宣泄出来,叫她知道他等得有多辛苦,她却还这样无所谓地玩闹。 霍衍将他拥进怀,依偎在一处,柔声道:“想哭便哭,哭累了就歇歇,一次全哭完,以后我再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 女人的这种承诺说得简单,又情深,还带着点儿自我感动,可男人爱听,便是林洛离这样冷情的,也在她怀里化作了一滩柔情。 因为他喜欢,他偏爱,所以对她比其他女人更加宽容,也轻易沦陷,相信了她满嘴的鬼话。 他道了声骗子,便安然躺在她的胸膛,哽咽嘤咛,任泪水浸透那粗糙的衣料,心涨得满满当当。 等他吸着鼻子差不多安定下来,霍衍才幽幽道:“我打了这么多年仗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你那几拳换个人早就一命呜呼了,也就我受得起你的拳头。” 手指刮了刮林洛离精致的鼻尖,搂着人轻笑,霍衍一身轻松,从此再无负累,大抵是她有生以来最畅快的一天,以后也会一直如此。 “你去了晋阳?” 声音哭到发哑,也很软,霍衍一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意回答道:“对啊,没找见你就找过来了。” 原本哭没了力的人猛地一推又把霍衍给掀倒在地:“你回来也没去看看霍乘?!” 此话何讲,霍衍咂摸了半晌自认理亏,反正林洛离想纠她个错儿总是能找到,她甘愿受着就是。 “不先赶着把你哄回去,万一到时候我刚跟她熟络点儿你又把我赶出去多亏啊。如今咱们妻夫双双把家还,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好啊。”霍衍不要脸地牵住林洛离的手,“不过真两年没见霍乘定然不认识我了,确也头疼,还劳夫郎替我在她面前多说两句好。” 霍衍凑得近,昏话胡话说了一大堆,尽捡林洛离爱听的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让他破了功,露出点儿笑模样来。 大概是羞涩,他抿唇只将头转到另一边,不现颜色。 霍衍看得分明,心绪一松,低叹道:“笑了便好,这算是原谅我了吧?” 林洛离瞥见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倒霉样儿看着倒比平时顺眼些,高傲地扬着下巴,却没再放手,冷冷道:“再看吧。” 霍衍立马乐了,缠着他瞎贫:“还得怎么表现,你别跟我见外,直说就行。天上的星星月亮我摘不下来,可你想要我这颗心立刻就能奉给林公子。” 后来跟着林洛离一起来的人不仅没找着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士,连林洛离都给丢了,回了城连忙上报给了晋阳武林盟。 林洛离带着聒噪的人回家的时候,蒋昶和百里淇都在他家里候着,心急如焚。 等看清这被揍得狼狈不堪,比路边乞丐还寒酸的女子是霍大将军,俩妻夫对视一眼,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霍乘姓霍,瞧那长相傻子都知道是谁的种,可人霍家什么表示都没有,林洛离总不可能这样一辈子无名无份替她霍衍养女儿吧。 蒋昶是女子,不好跟林洛离直说,当场哼了一声甩袖而去,百里淇歉意地拍了拍林洛离的手,也随着妻主走了。 邢如戈相比于蒋昶,同霍衍相处得多些,虽颇有微辞倒不曾说什么重话,让霍衍既来了林府好好休息一晚,有话过几日再说,然后带着桑满回了自家院子。 林洛离几个师姐的态度霍衍看在眼里,其实名不名分这种事她已有考量,只要林洛离一松口她立马就能办。但确实害他苦等了几年,并非一个礼能补偿得了的。 放下眉心,带笑回头,林洛离把孩子往她怀里一丢,自己关上门进了房,连个缝儿都没留下。 霍衍和霍乘,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眼睛一对上,震天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霍乘按着霍衍的脸,拼命抵抗着这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女人,压根儿不懂疼她的爹爹怎么一回来就把她扔给一个陌生人。 好不容易哄完大祖宗,霍衍接着又得哄小祖宗,疼得呲牙咧嘴,忙得焦头烂额。 到了晚,霍乘含着手指睡进了小床,李二又拿来了霍衍的铺盖,说院儿里挪不出地儿给她,想留着就只能睡柴房。 打了两天地铺啃了三天馒头,还得经常伺候霍乘体现点儿不吃干饭的价值,霍衍骑虎难下,再说她现在还装穷求收留,也不可能到外面去找间客栈,叫她这龟毛性子苦不堪言。 吃不好也就算了,在家里住得比行军打仗还寒酸活个什么劲儿啊。 当晚霍衍就发动了溜门撬锁的老技能。 进了房,上了床,离了几年的干柴一碰上便燃起了熊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连隔壁的俞虹听一耳朵都觉得脸红。 从子夜到日暮,林洛离绷着腿被榨干了两年的库存,最终在满室蜜香中低哼着昏睡过去,软趴趴地裹着被缠着衣,四肢皆没了力气。 被外头的母女嬉笑声吵醒的时候,太阳已高升到头顶。 林洛离眯眼慵懒地翻了个身,一身干爽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唯有指尖还带些力殆的轻颤。 笑闹声渐近,霍乘像个小将军一样威风高坐于霍衍肩膀上大喊道:“爹是大懒虫,怎么还不起床!” “那我们去把大懒虫叫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林洛离懒得理,趁她们俩还没闯进来先自己起了身,到外面一看,霍衍已经带霍乘爬上了树,灰头土脸地摸鸟蛋去了。 -- 第136页 他好好养了这么大的乖巧女儿直接变成了小乞丐。 不过霍衍装穷没多久这事儿就被彻底拆穿,直接被赶出了家门。 那时候林洛离还真以为她丢了官职,所以没了进项,虽不至于像她说的那般穷,却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大手大脚。 由奢入俭难。只是两人以后要过日子,林府也没那么多钱花销,多了个人免不了就要省吃俭用,林洛离终于开始心疼之前在京城豪掷的千金。虽没有跟霍衍开口,林洛离每日也会从体几里拨点银子给她用。 霍衍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是一次带着人逛街,二十两的簪子心动了舍不得买也就算了,连二两银子的珍珠粉也犹豫了许久。 若不是那掌柜的说驻颜有效,能葆青春,估计也不会下手。 霍衍自然看不过眼,当晚簪子运了好几盘儿,东海腕口大的明珠磨成粉一箱箱往林府里搬,然后她就同她那几件破布衣裳一起被扫地出了门。 其实她也没说谎,霍府那些全做补偿给了霍稚,但青峰寨的家当她给私吞了,几年滚下来,比国库里的银子可能还多点儿。 既被赶了出来,霍衍也不打算再装,干脆把林府周边几个宅子全买了打通,挂上红绸,带着媒公大张旗鼓地到林府提亲求娶。 以至于整个晋阳都在疯传,晋阳山庄的下堂主君年近不惑竟还能傍上个富户,看热闹的艳羡的纷纷涌来凑满了她们家这条巷子。 第71章 余生 窈窈,你终于应了…… 晋阳出了这么大的事, 还与林洛离息息相关,晋阳山庄自然也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如今的晋阳山庄全靠陌珏管事,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要承担这样的重责其间的艰辛可想而知。 蒋家一直不计前嫌地帮持, 除却因着蒋安阳这层关系也有林洛离的暗中授意。 再恨又能如何, 陌珏终究是他的孩子, 而陌家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陌渊待在后院醉生梦死,他作为父亲总要为陌珏的将来做打算。 然即便是同在晋阳, 父女二人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来往不深。 蒋安阳是看出了陌珏的失落,便闹着她到城郊陪他放纸鸢,刚好碰见赤脚驮着霍乘在江边捉蟹玩耍的霍衍。 一大一小脸上皆沾了污泥, 笑得很开心。 “娘,这是谁?” 霍乘一开始也不会叫娘,后来跟霍衍关系渐好, 有了一起上房揭瓦的交情, 被诓着叫了一次娘之后便认了她这个母亲,天天缠着, 连家都不爱回。 刚开始林洛离还会亲自到离家几米远的霍府把她接回来, 后来见她烂泥扶不上墙还白给霍衍吃了几回豆腐,便放任自流,爱回不回。 霍衍笑着把霍乘放下了地,爽快道:“这是你姐姐。” 陌珏知道她爹生了个妹妹, 却也是第一次见她,看着对面的两人握起了拳头。 这两年她处理山庄大事小事,为人稳重了许多,情绪不再像从前那样外露, 朝霍衍略点点头就打算带着蒋安阳离开。 不远处林洛离正带着俞虹从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下来,见到许久未见的大女儿不觉快走了两步,喊住她:“珏儿。” “爹。” 陌珏答得不算热络,另一边蒋安阳嘴甜,热情道:“林师叔!” “安阳也在。” 霍乘前两年不仅是单亲家庭还是独生子女,最近突然多了个娘日子过得比以前还开心,因此对这个也叫她爹做爹的人充满了好奇。 她挣开霍衍的手,跑到陌珏身边拉住她的指头新奇得很。 这种陌生的亲密陌珏好久不曾感受,活在一片冷眼和不屑中推着晋阳山庄走。 她拉开霍乘,对林洛离道:“爹,我先走了。” 霍衍抱臂在一旁,见林洛离抿着唇便开口道:“走什么呀,俞虹做了不少好吃的,来来来一起坐下吃!” 说完,揽着林洛离牵着小霍乘就往旁边设好的案台去。蒋安阳也急忙拉着不太情愿的陌珏一道走过去。 四大一小,俞虹和李二摆完吃的也不凑热闹,小两口谈情说爱去了。 一顿下来,父女俩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就听见霍衍四面招呼,对林洛离嘘寒问暖,还有蒋安阳和霍乘直接叽叽喳喳地互动着。 虽不算热闹也不冷清,食盒里的饭菜全被清了个空。 最后一块脆酥原本霍衍想不客气地解决掉,却被林洛离给打了手,推给陌珏:“你最爱吃俞虹做的,好久没吃了吧。” “谢谢爹。” 这父慈女孝却有许多不对劲的场景霍衍看了自然有些不乐意,回程路上也不理林洛离,把人送到林府门口,亲了下小霍乘就转头回府,显得格外无情。 林洛离比起赌气来更多的是难过,上次拒了霍衍的亲她虽没说什么,一如既往地死缠烂打,但这种事情难免伤了女人的面子,会觉得不舒服,那之后霍衍就再也没提过要成亲这件事。 便是过了几月林洛离也开始心急却不好主动开口,这回她竟还有了气。是她们重新开始后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理都不理他。 按说一块糖酥而已也不该这样,定是积怨已深。 林洛离郁闷了一会儿又反省了一番,接着派俞虹做了些各色点心叫李二送去霍府,到晚那边也没人来回应,便彻底坐不住了。 -- 第137页 等他终于将要娘亲的霍乘哄睡,亲自登了霍府的门却被告知主子不在,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一坛子老醋立时被打翻,霍衍不常住的屋子里尽是酸味儿,漫了满府。 就坐圆桌旁等着,看她何时回来。 一直等到夜半,霍衍才提着剑精神十足地回了屋,见到林洛离也不显惊讶,轻笑着问:“平日叫你来你不来,今日怎么自己过来了?” 林洛离瞧她带了几处轻伤也浑不在意,恨声问:“你去了何处?” 霍衍自顾自坐到他对面,倒了一口冷茶饮下,悠然道:“想知道?我的行程秘密着呢,只告诉我夫郎,你是谁?” 林洛离眸光一厉,起身就走,才走到人跟前就被拽着小臂坐进了她的大腿,听她戏言:“你要是做我夫郎,就什么都告诉你。愿意吗?” 偏首躲避的人不安地动着,想掠过喷洒在他颈间的温热,腰间的桎梏勒得更紧暧昧摩挲着他的腰线,又往下挨着圆润的丰臀。不同于青峰寨时候的疏远,也不同于后来要在意着肚子里的孩子,亲密有余挑弄的意味十足。 “快说,愿不愿意?” 霍衍逼得紧,林洛离也不愿再拒绝她一次,点头的瞬间脖根儿都红透了。 这一来倒是轮到霍衍紧张,怔忪了许久才于他脸颊上亲吻了一记,慨叹道:“窈窈,你终于应了。” 林洛离回望过来,有喜悦也有怅然的无奈,被她揽着后脑抵住额,然后才想起问话:“那你到底去了何处?” 刚互通心意,其实霍衍今夜的行踪反倒不算太重要,林洛离还是问了,作为无限甜蜜的缓冲也是增进感情的闲话。 “我去找了陌珏。”霍衍放开了林洛离,让他坐身边另一张凳子上,仔细道来,“还挺厉害,我百招之内竟没能拿下她,还受了伤,比三年前厉害多了。受受挫折进步得还挺快。” 陌珏被霍衍夸,林洛离心中自是得意,想问陌珏是否受了伤又怕霍衍心里不舒服,欲言又止,纠结的模样直接逗笑了霍衍。 “我下手可比你有数多了,”霍衍捻了块桌上的糕点填肚子,“不出五年估计我也打不过她了,哎,这晋阳山庄是虫死不僵,我看至少在陌珏手上还得再威风一阵儿。” 有个傲人的后生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是现在落寞也终有起复的一天。 林洛离一时无话,不甘不愿但也不得不接受陌烈早已布好的这步棋,霍衍想得开,没再提这件事,笑道:“不过陌珏答应了下月初七来参加你我的婚礼,你就偷着乐吧!” “谁应了你下月初七?” “自然是你,林洛离,你别再翻脸不认人啊!” 林洛离被霍衍闹了一通,遗憾惆怅尽皆散去。他不清楚今晚霍衍找陌珏说了什么,让她愿意重新接受他这个父亲,总归霍衍为他为这个结果费了不少心力,他心领。 霍衍吃了几块糕点总算满足了口腹之欲然后拍怕碎屑站起来对着林洛离道:“走吧,送你回府。” 见林洛离一脸不可置信又调侃道,“未婚夫郎成亲前几日都不可见新娘的,不吉利。咱们孩子都有了虽没必要完全守礼,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要分离这么久,说得轻易,双方皆有道不尽的不舍,在林府的后门前像无媒私会般黏糊了许久,霍衍捧着林洛离的唇连啄了好几下,感叹:“我年轻时也没干过这种事,一把年纪了还怕被你那俩师姐给捉住打一顿,做贼一般。” 林洛离啐她,想走,又被拉回去念了声:“十日后我就来娶你,等我。” 一句“等我”成了今后的甜梦。原以为会很漫长,结果从第二日开始下礼过定,张灯结彩,整整十天也没歇口气的工夫,更别提念着对方,唯有两府乱窜的小人精霍乘不时替父母传传话一解相思。 总算到了初七那天,穿上一身新嫁郎的红衣,没有凤冠只有霍衍随聘礼送过来的新簪,玉料比当年在铺子里随意买的好了许多,浮雕简单青涩却也秀美飘逸,当作一个结点,又当作一次新的开始,还有需要她们共同去经营的余生。 点朱唇,染黛眉,莹白的肌肤染上了新嫁郎的粉。 霍乘今天也穿着红,扎着小编,眉间点了颗朱砂,喜庆得像个菩萨身边的童子,被俞虹哄着在林洛离面前说了好多吉祥话。 林洛离含笑带上来头盖,被邢如戈牵进期待已久的手,垂眸只能看见一双黑靴,心脏忍不住砰砰乱跳,然后就被踏实地握紧。 与她并肩拜天地,拜高堂。 妻夫二人皆失了双亲,依旧能够拥有许多的祝福,来自亲朋子女,办得热闹浩大。还有圣旨亲贺,赐爵霍衍淮阳王,林洛离则相应得了王君的位份。 一个无实权的闲散王爷,然身份顶顶尊贵,世袭罔替,不知多少人艳羡。 霍家这一代竟同时承袭了两个爵位,风头无两。 唯一的小岔子就是晚宴刚吃到一半,千里迢迢从北境赶来的霍稚就和陌珏在席上打了起来。 那时候霍衍刚掀了林洛离的盖头,惊鸿一瞥还没来得及温存。 等和林洛离一左一右教训完两个小崽子,做父母的都心力交瘁,对视一眼全是心酸。 白白浪费了半夜的洞房花烛。 宾客散去,喧闹歇停。 霍衍牵着林洛离的手走在霍府的青石小道上,十指扣在一处,闻着不知何处飘散来的花香清幽静谧。 -- 第138页 “青峰寨上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当时不记得幼时的喜欢,只想着护你一命便好,哪想到会有今天。” 林洛离也道:“那时候我对你有怕有惧有恼恨,就是没有一分喜欢。你还那样轻薄我,羞辱我。可是你喂我甜糕,还喂我喝药,不知怎的...” 霍衍分外欠揍地哦了一声,打趣道:“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 林洛离眼风轻扫,厉目瞪她一眼,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喜欢上她比他以为的更早,不经意间就动了心,很简单很轻易地赖上了她,在她面前软下了脊梁,因此恳切地求她,信任她。 他抓紧霍衍的手顿了步,然后被抵在山石上贴紧。 水液交融一处,霍衍分开拉丝的唇低头笑他:“在这儿把新婚夜交代出去岂不亏了?” 林洛离笑得媚,酥手拉下她重新吻上去,呢喃道:“离天亮还有好久,回去还能而行一次,哼唔...” 而后他便再也说不得话来。 洞房之夜被用到了极致,一刻也不曾停歇。 新婚隔日,刚刚晋升为妻主的霍衍就过上了给夫郎揉腰涂药的“好”日子,便是偶尔听他冷哼两声埋怨也受得甘愿,谁叫人家肤嫩娇气,随便多磨蹭两下就那么容易破皮,比头上带着得玉簪还金贵。 —— 婚后不久就出了皇丧,圣上驾崩,五皇女怡亲王继位。 霍衍带着林洛离入京送葬,观礼。 中途赵静接见过她们妻夫二人几次,不冷不淡的。也召见霍衍单独见过几次面,林洛离没细问,霍衍也没详述,彼此心照不宣,没必要为些无端的猜测伤了感情。 唯有赵静那里不太安分,半夜酒醉误她人做旧人,稀里糊涂成了几回事。若说第一次是意外,后几次便是刻意糟践自己。 霍衍离京的那一日,带着林洛离进宫辞行。 赵静说不上什么感觉,惯性得喝了几杯酒,大喊:“高远,高远,高远人呢,快进来伺候我脱靴。” 随身的奴才小福子赶忙在门外答道:“回皇上话高统领今天不当值回家去了。” “她回家?她有什么家可回?”话到一半赵静猛然顿住,前几天高远从他的暗卫升为皇宫侍卫长的时候他赐了个院子给她当府宅,也就是个幌子。 她竟敢真的离宫,赵静气不过,暖热的酒气也散了,跑出门任性道:“摆驾,我要出宫!” 高远从小是个没家的孤儿,后来被恩师赏识,人生便多了一个目标就是保护赵静。 现在她不再是赵静的专属暗卫,不用再保护他,这个目标似乎也没必要再追逐。 她出了宫,第一次好好看这车马喧喧的皇城,随处找个摊子吃了碗面才会赵静赐给她的新宅。 以后会是她的家,也许她会在此地娶夫郎生儿育女。 还没到巷口,远远就见着她家门前乌泱泱一大片的人。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宅子,没弄清状况就被小福子迎上来:“高统领快进去吧,皇上等着你呢!” 她刚一进门就见着赵静捏着酒杯晦暗不明地坐在堂厅上首,厉声骂了句:“狗奴才!跟我回宫!” 后来霍衍和林洛离也是在回晋阳的路上得到宫里贵君有喜的消息。 消息一传来林洛离两眼睛就落在了霍衍身上,霍衍连忙摆手否认:“跟我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洛离虽说没有特别担心,还是死盯了她半晌,问道:“那这个孩子哪儿来的?” 霍衍大喊冤枉,把自个儿在京的安排掰开揉碎一条条列出来好歹替自己除了疑,她到哪儿知道赵静肚子里的孩子谁塞进去的。 “你怎么知道赵静是个男的?” “哼,我当然知道。”就冲赵静对他的针对,对霍衍的特别,林洛离离的最近自然也能看出来点儿。 “赵静也是个可怜人。他父君就他一个孩子再不能生养。无论他是男是女,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兴衰,从出生起便做不得自己。这么早就有了,应当不是他父家的安排。若这个孩子是他想要的也算是一种补偿,孩子的母亲是谁我实在没有头绪。” 林洛离不懂这些门道,这几月在京城迎来送往只觉得官宦人家表面光鲜还不如他们江湖草莽来得潇洒,便道:“你不写信去关心关心?” 霍衍尬笑:“你这么一说,我想写也没这个理儿写。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与他相识相交一场,也算知己好友,可这种私事我就不插手了。” 林洛离满意,情绪没静下就被霍衍拉上了马。 “去哪儿?” 前面就是晋阳,霍衍走这条道却不是回家的路。 “去浪迹天涯!” “霍乘还在家里等着呢。” “不管她。” 霍衍说得纵情恣意,感染了心怀愧疚的林洛离,与她一道做了共犯,携手踏遍山川湖海,看尽暮霭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