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美强惨前夫[快穿GB]》 第1页 [穿越重生] 《拯救美强惨前夫(快穿GB)》作者:明早早晚【完结】 系统告诉荣简: “你的任务就是把被拉入泥潭的高岭之花洗干净,重新展示给世人。” 世界概括: [被送入倌楼的眼瞎废太子X丞相府嫡女]【已完成】 [堕入魔道五感全失师尊X勤奋努力大师姐]【已完成】 [被关在禁宫多年的疯皇X入宫寻药的侠女]【已完成】 [作为遗产被豢养无法视听的神明X神圣女皇陛下]【已完成】 [冲喜双腿俱废少将军X娇嫩霸权长公主]【已完结】 [精神力崩溃大脑斧X他的人类萌宠]【已完成】 [破破烂烂耳聋暗卫X深闺神医小郡主]【已完结】 [上仙X大妖](本世界) 等等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预收《他为什么做了别人的狗》求收藏 ┃ 配角:本文GB/双方身体结构正常/救赎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违背我的天性和本能,永远爱你。 立意:你足够好,所以总有人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爱上你。 作品简评:荣简的任务,是把陷入泥潭的高岭之花洗干净,重新呈现在世人眼前。所以她穿越成了丞相府的嫡女、勤奋努力的大师姐、嫉恶如仇的侠女、众望所归的小女皇等等,她拯救了眼盲的太子殿下,陷入沉睡的师尊,被困禁宫多年的疯皇,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现了自己为什么要救赎这些人物的原因,原来,她拯救的那些人都是…… 本文是一本非典型救赎文,文风诙谐有趣,男女主乐观向上,剧情新颖,文笔老道,值得一读。 第1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 他脆弱的脖颈之处,…… 台上只有一个铁笼。 而其中,斜靠着一个黑发披肩的青年,他的手被束缚在身后,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蚕丝所做的白袍,松松垮垮地盖住了他的大部分。身体,那若隐若现的白袍之下,布满可怖的血痕以及青紫的痕迹,脆弱的脖颈之处,则被套上了一条锁链。 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青年的脸,他眼睛的部位被蒙上了一根白色的绸缎,而却有一滴泪顺着那白绸欲落不落。 但即便如此看客从露..出的唇,以及紧绷的下颚线上,也能窥探出对方极盛的容貌。 而此时,他的肌肤泛红,如暖玉般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即使是尽力垂着脑袋,但是却依旧有若隐似无的呜咽以及声响出现在这万籁俱寂的大堂之上。 荣简不由地看得有些入神,但是面前却突然跳出了一个面板,她还来不及暗骂,就看到任务支线上的: “寻找太子殿下伏空青(0/1)' 而就在她琢磨着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0变成了1,紧接着就出现了一条欢快的小字: “恭喜您完成了支线任务!” 荣简:“……卧槽?” 这一切,都得从今早说起。 荣简穿书了,穿进了一本名为《皇恩在上》的古早玛丽苏小说里。 人家穿书,要么穿女主,一路金手指大开披荆斩棘,要么穿成男主得不到忘不了的白月光,一路茶学精修左拥右抱,再不济,也能穿成戏份颇多的恶毒女配,杀出一条黑红之路,但是荣简她穿成了—— 各路男配之一,太子殿下伏空青的前妻。 前妻啊! 这么个绿豆芝麻大的角色,荣简带着显微镜把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一句: ‘那隽永无双的太子无奈地摇头:“我早被定了亲事,正是那位宰相府的嫡小姐。”’ 而她现在终于搞清楚了,这位连名字都不配在原著被提起的‘丞相府的嫡小姐’,姓徐名荣简,也就是不才她本人。 说回这位男配伏空青,对方可是美强惨的标准模板,他从出生起,便是东宫的储君,从小被教导要公正不阿,嫉恶如仇。 而女主则是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幼妹,因为她的生母于他有恩,便被他关怀在羽翼之下,两人亲密无间,女主早已对这位太子哥哥芳心暗许,他却秉持着君子之道,从不对女主有除了妹妹之外的更多感情。 可即使他作为这样从品行到决策都无可挑剔的储君,却因朝政混乱,老皇帝昏庸,成了不少佞臣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故事的转折点,则是他被人污蔑并不是皇室血统,是皇后与外臣的孽种,而天天惧怕儿子功高盖主的老皇帝便借此直接把他打入天牢,又让他的亲妈皇后死在他的面前,伏空青被囚禁折磨,几近疯癫,最后甚至要行抽筋剥骨之刑。 而女主在此时发挥了自己的金手指,她哀求了男主,想方设法地把伏空青从大牢里救出,却被男主以此要挟结婚,女主含泪挥别了自己的太子哥哥,嫁给了男主,开始了一系列强制爱的狗血故事。 可这并不是伏空青这个角色的故事终结。 他在出狱之后,因为被下了药,视力全毁,却没有萎靡不振,反倒没花多久便江山重起,逐渐黑化后,夺了定胜的兵符,转而带着十万大军,围攻了皇宫,直接逼退了昏庸无道的皇帝,自己登基称王。 男女主在这段时间里与他保持着密切的交往,而伏空青本身宠爱自己这个妹妹,以为两人也情投意合,所以尽可能事事都帮衬着男主。 -- 第2页 而小高潮终于到来,男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自己的密军闯入皇宫,把伏空青押入了冷宫之中。 他在伏空青面前,告诉对方,正是自己用了阴谋诡计,让前皇帝把他打入大狱,并且害死了皇后。 但是到底,伏空青没有男主光环,这本又是以虐为基调的古早文中,男主让手下压着女主强迫她看着,他是如何给伏空青喂下毒药,又拿走了伏空青的盲杖,把解药混在小石子里洒在地上,让对方带着那一丝希望去寻找那份解药。 最后,伏空青死了,一代帝王,死在冷宫之中,死得毫无尊严,同时却令人悲叹连连。 而她徐荣简,作为这个故事里就出现过一句话的路人甲,在要嫁到太子府的前一天,正好怕触发剧情: 太子殿下入狱,亲妈皇后被诛了九族。 而按照她穿来之前的剧情,徐荣简正哭着闹着要和自己这未婚夫同进退共生死,甚至已经起了轻生的念头,被爱女心切的宰相大人软禁在了院内,他本人则也为了避嫌,自请回老家徐州一年,而现下,只有宰相夫人坐在她床前,以泪洗面: “简儿,你怎得会如此苦命,那太子殿下,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姻缘,但现下……” 荣简目光放空,感受着自己四体不勤,又因为太过悲伤而酸痛无力的身体,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浮空面板: “总任务: 拯救伏空青(0/?)” 而下面分支的第一条则是: 在云上楼中找到伏空青。(0/1) 【注:如若二十四小时完不成任务,系统将给予惩罚,惩罚内容:抹杀。】 荣简:“……” 捏妈滴,我就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宰相府小米虫,为什么会这么难。 荣简被自己的便宜宰相夫人娘哭得头都疼,终于在对方哭累了休息会儿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抬手: “娘,殿下与女儿的事情,上天自有定数,若缘分未到,则不必强求,爹爹在朝堂之上,已经是四面楚歌,我定当不做爹爹的拖累——那个,云上楼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荣简下意识地就觉得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那便宜娘亲本来被她的话说得都眼含热泪了,而现在猛地一抬头,惊惧中带着探究,探究中带着怜悯,这样的表情复杂来回多遍之后,这位风韵犹存的妇人便长叹一口气道: “罢了罢了,若我儿能这么快走出来,也是一件好事,这云上楼,也是贵女们爱去的地方。” 荣简:“……什么意思?” …… 半个时辰之后,荣简终于搞明白了。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这个‘云上楼’便是倌楼,其中的业务有清倌唱戏听曲,也有一些做着别的明面上看不见的买卖。 而这个地方,就如丞相夫人所说,在私下中,是盛京小姐们闲暇之余都会去消遣消遣的地方,只不过吧—— 大家都会偷着去。 此时,荣简全副武装,带上面纱穿上纱罩,已经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心里不由感叹着: 丞相夫人,真是个称职的NPC。 哪儿会有亲妈因为女儿需要纾解纾解,就放心地送她去倌楼的啊! 要说是心大,那这心可真是忒大了。 马车上,除了徐荣简,还坐着一个机灵的小丫鬟,是那位丞相夫人亲手点给她的。 小丫鬟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一双杏眼圆圆的,看上去极为聪慧,这时候娇憨地开口: “奴曾有幸听过一次云上楼的曲儿,那音色,那韵律……” 荣简极为佩服地看着对方神采飞扬,转而又偷偷调开了任务面板,进度条依旧是0。 而那个神出鬼没的系统却压根没再出现过,她也只能根据已知信息推算原著所没有的剧情。 对外宣称被压入大牢的太子殿下伏空青,此时却在这倌楼中。 荣简自然知道在这关头里,这位太子殿下肯定不是去找乐子的,那定是被人陷害,直接进去营业了—— 想到这里,荣简不信邪地又翻出系统面板,快速点入‘翻看原著’选项,终于在《皇恩在上》的大标题下,看到了三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注释: ‘清水版’。 荣简:……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摇头,谁曾想到那位在《皇恩在上》里人气不俗的美强惨反派,能惨成这样? 谁又能想到她作为个这本书里连名字都不给的N线女配,还得把这尊大神救出来? 荣简麻了。 小侍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关于这云上楼的趣事,荣简开始放空,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荣简还没反应过来,小丫鬟便跳下了马车,撩开帘子: “小姐,来。” 荣简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踏进门的那瞬间,有点小激动,又有点小紧张,倒还是小丫鬟懂行,她陪在荣简一旁,趾高气昂地让小二上茶。 荣简只要装高深莫测地坐在座位上吹茶就行了。 说是吹茶,但实际上为了不摘面纱,荣简都快把茶吹走了,都不敢喝上一口,倒是口干舌燥起来,另一边,小丫鬟鬼鬼祟祟地凑近她: “小姐,您是就想听个曲儿呢,还是想更进一步……?” -- 第3页 荣简:……这位朋友,你很敢啊。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接下来的行动,就听店小二那边摇起了铃铛,而另一侧,本在台上抚琴弄弦的请倌们便站起身,施施然地告退。 她好奇地问小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神秘地笑起来:“这是云上楼的保留节目,小姐可真是赶巧了。” 荣简挑眉,还没继续问下去,就听见店小二朗声站在台上: “感谢各位看客捧场我们云上楼,今日,拍卖会中,我们云上楼依旧会出这世间难寻之物,小的也知道各位贵客期待已久,那便不多说废话了,请看第一件拍卖品!” 原来是拍卖会。 小二确实是个热场的好手,荣简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等待拍卖品的出现: “这第一件拍卖品啊,可是我们楼主废了好大力气从西域入手的美人,现下还未在我楼中挂牌,就看各位看客是否愿意千金一掷□□宵了。” 荣简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汉往台上搬上了一个蒙着布的笼子,小二颇为神秘地四处转动了一番,下一秒,便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布:“请看。” 笼中之物确实不愧为‘美人’一词,那是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此时四肢无力地被束缚在原地跪着,披肩的黑发垂在脸边,似是诱惑,又似高台上不可一视的神明。 荣简敏感地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因为这个“商品”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而同时,他们却没发出声音,就像是任何声音都会破坏此时的一番寂静一般。 荣简也看傻了,她一边想着这古代倌楼真得劲儿,一边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还有余钱能看看这位‘西域美人’的庐山真面目,而下一秒—— 系统面板展开,欢快的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找到伏空青。” 荣简:“……” 蛤? 第2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 他的身体燥热着,但…… 荣简手一抖,茶杯差点都掉地上了,又被她猛地抓住,放回桌上。 而她周边的人也不比她冷静,有几个和她打扮相似的贵女都在蠢蠢欲动。 另一边,店小二像是没看到台下的暗潮涌动,依旧是一副讨喜的笑脸: “这个宝贝呢,只卖春宵一晚,从一百两银子起拍——” “两百两!” “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可以让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幸福地过一辈子了。 能来云上倌之人,果然非富即贵。 荣简一边换算现下的金钱,听着她身边的报价声此起彼伏,她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台上的伏空青。 声音的嘈杂显然让失去了视觉的青年感觉到不安起来,相比起刚上台那副萎靡的模样,他整个人崩得更紧了。 荣简眼尖,从他更加泛红的肤色来看,便判断出青年是被下了药,现下有没有神志都是个未知数。 荣简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前夫可怜。 她实在想象不到,眼前以如此屈辱的姿态被陈列在台上的人,在几天前,还是万人朝拜称颂的东宫太子殿下。 想到这里,荣简不由觉得心中微微酸涩,她看了一眼鼓励地看着自己的小侍女,猛地抬起手来: “一千两。” 小姑娘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掷地有声,大堂像那会儿一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身边的人一并转头看向她,而那边的店小二也是一愣,紧接着眉开眼笑: “哎呀,这位贵女出价一千两,还有客官想要加价吗?” …… 荣简手抖着用一千两拍下了伏空青的‘春宵一度’,她看着面色沉重的小侍女,凑近她,颤颤巍巍地贴耳问道: “我,我是不是把我们家的家底败光了……” “哎呀,哪儿能啊。”小侍女刚付了银票,看上去却像吓了一跳,主动宽慰荣简,“小姐不过是花了上半年的月供罢了,甚至没动夫人给的私房钱呢。” 她顿了顿,才轻声道:“不过,夫人那边无事,若让老爷知道了,怕是要挨说了。” 荣简:……? 她竟然这么有钱? 荣简忍不住挺起了胸脯,一时间感觉资本主义的伟光照在了自己的身躯上,步伐都不由轻快了不少,那边的店小二看她的眼神热络而谄媚: “这位贵女,小的把您的宝贝准备好了,您看,是要进我们的天字一号房内享用,还是带回您府中呢?” 他特别善解人意地说道:“如果是要带回府内的话,您也可更尽兴一些,只要不玩死就行,明天我们的人会上您府内善后的。” 荣简:……大可不必。 她深吸一口气,想想那位太子殿下身上的伤,便道: “带回我府中吧。” 小二笑得不见眼睛:“那贵女请随我来。” 荣简和侍女一前一后地跟着他走到了台后。 相比起光鲜亮丽的台前,台后的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夹杂着血腥的难闻气味。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那边的小侍女则更厌恶地开口: “这是什么味儿啊,真难闻!” 店小二赔笑:“这里呢,是我们中转宝贝的地方,有很多不老实的,总要逃跑,便只能被拘在这么一块儿地方中,时间长了,便留了各式各样的气味。” 他说得隐晦,荣简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 第4页 不难理解,所谓的‘拘在一块儿地方中’,意思就是吃喝拉撒都得在此处解决,还得遭受鞭刑。 在‘徐荣简’的记忆中,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太子殿下是在上周,对方依旧是一副衣冠楚楚,进退得礼的模样。 而对方获罪,则是四天前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位殿下最少也被拘在此处有四天了。 她的心脏不由地收紧了些许,步伐加快。 店小二带着她们两人走到了最深处,铁笼子重新被罩了布,而荣简只一靠近,便闻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气味。 她的手指甲都忍不住深深地掐进了手心里,就听小厮语调上扬地说道: “贵人在此验个货吧,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吩咐人帮您搬到马车上——您要是愿意,也能拖着铁链子让他跟在车后跑。” 他说得讨巧,荣简却为这个时代对于‘货物’的态度而心惊,她抿唇看着店小二拉开布,其中的‘货物’便一览无遗。 青年依旧被蒙着眼,仰躺在笼子的角落处,肌肤依旧是泛着红的,他正努力又艰难地喘息着,像是痛苦万分,却又不得解脱。 而只是店小二拉开了布帘的声音,都让他觉得惊惧,他猛地后退,口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呜咽声。 相比起之前台上模模糊糊的模样,现下凑近看,能看到对方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其中不少还渗着血,荣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倒是小侍女这时候还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的眼睛是怎么了?” 店小二僵硬了一瞬,转而才道: “哎呀,这就是这个美人的妙处了,他天生不可视物,由此五感格外敏锐,玩弄起来会更有风味。” 撒谎。 荣简心里的一个声音极为清晰地说道: 身为一国太子,怎么可能天生目盲? 她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却一时间无法理解自己如此过激的情绪。 那边的小侍女则会错了意,赶紧吩咐小二道: “好了,我们小姐看不得这些污秽东西,你找人把他搬到我们马车上就行,带点伤药,这人怎么看着半死不活的,真的值那一千两吗?” 她的口气里含着威胁和厌恶,那边的店小二不由惶恐地连连称是,马上打开了笼子门,叫了人过来搬动其中的青年。 荣简注意到,在笼子门打开的那瞬间,青年的颤抖更加明显,但是他却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竭力不发出更多的声音来。 两个大汉很快走进了笼内,直接把人从角落里拖起来,紧接着一人抬着青年的一头,直接矮着身子又出了笼子。 两人的动作粗鲁,被他们触碰的青年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后仰着,被往前搬了出去。 他们经过荣简的时候,荣简看着对方脱力般摇晃着的手腕,这才想起了《皇恩在上》文内的又一个设定: 伏空青在遭受变故之后,排斥一切人对自己的碰触,不论必要与否,他都一并冷淡拒绝,甚至在他登基又被男主杀害之前,都没有纳过嫔妃。 而也许,这样的设定起因,就是因为现在而产生的PTSD。 荣简紧紧抿住唇,她也不顾身后小侍女和店小二之后的谈话,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两个大汉从云上楼的后门出去,直奔自家的马车。 上了马车,荣简接过了那边小二递过来的伤药,撩起裙摆,上了马车。 丞相家的马车中,本是熏香弥漫,等到伏空青上去的时候,熏香的味道里便夹杂了血腥的气味。 小侍女直皱眉,而另一边的荣简则对着手里的伤药思考,她赶紧说道: “小姐,等回了府中再给他擦药吧,他还能走吗,要么让他下车来走,这马车上可不能脏了啊……” 荣简在这短时间的相处之中,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小侍女趾高气昂的毛病,她现在也没心情纠正,只伸手制止了她之后的话语,目光则看向蜷缩在马车一角的青年。 后者像是毫无知觉地趴在马车内的座椅之上,他的血液鲜红,顺着深色的皮质椅慢慢留下,显然是刚刚的搬动又崩裂了他的伤口。 荣简一边觉得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一边利落地把车厢的车帘放下,把小侍女隔在了外头。 侍女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只能坐在马车车头,没好气地和前面的车夫说道: “还等什么,回府啊!” …… 伏空青的这几天,都痛苦得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的眼前模糊,只记得永远有多个数不清的黑影围绕在他的身边,问他究竟认不认罪。 他咬碎了牙,嘶哑着质问:“吾无罪,为何要认?” 而接下来所等着他的,则是更加恐怖的刑罚。 鞭子甩在他的身上,钉子扎在他的手指之上,他再也不能有清醒的意识,模糊间甚至想过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很快,他又否认了自己: 他不能死,他是大霁的太子,父皇只是一时间被奸人蒙蔽,如果,如果他能好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伏空青感觉到自己被人放了下来,而同时,他被喂了水。 他不知自己在此过了几日,但这却是这些人第一次喂自己喝水,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他咽下了每一口喂给自己的水,被呛出了眼泪,却也没有后退。 -- 第5页 但是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感觉身体发热,眼前却突然变黑了。 他的身体燥热着,但是世界却陷入了黑暗。 他看不见了。 伏空青无法控制自己的战栗,他想要说话,一张嘴却发出的是呻..吟,这让他惊惧又觉得羞辱,只能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嘴唇溢出的鲜血味让他倒是清醒了几分。 很快,他感觉到自己被人丢进了一个更冷的地方。 转而随着车马颠簸,他身上的触感像是被无限放大,不论是街边的叫卖声,还是身下马车的动静,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除了恐慌外,更觉得难以言喻的空虚。 后面的记忆开始模糊不清,他只模糊感觉到有人翻动了自己的身体,他觉得恶心,但是却连挣扎都做不到,还有更多嘈杂的话语声响起,他趴在那方,对所有的声音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能感觉自己又被反复挪动了起来,有人把他的身体抬起,而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说道:“直接把他送到马车上吧。” 他又要被送往哪里? 伏空青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甚至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很快,他被放置在了一个毛绒绒的暖垫上,而同时,身边的嘈杂慢慢消失,这也让他对于自己身体器官的感触更加明显,他终究要忍不住…… 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只手托起。 让伏空青觉得震惊的是,那只手极为柔软,甚至力气不大,拖着他的动作都极为费力,而同时,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你多少先喝点水,然后我给你擦药……” 随着她的话语,伏空青感觉有个水壶贴在了他的唇边,而同时,对方的手柔和而温暖,小心翼翼地隔着衣物扶着他。 而下一秒,在水壶往下倾倒的一瞬间,伏空青的身体却是一颤,他用自己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暴起着挣脱了对方的手。 ——‘碰’。 荣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矜贵的太子殿下挣开了她的手,紧接着…… 一头撞上了马车的硬板上。 她看着对方额头上被撞出来的血,外头的小侍女听到响动之后焦急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转而才麻木地看向了系统面板: ‘治疗太子殿下伏空青(0/1)\' 荣简:……这怎么说都不能赖我吧? 第3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3 现下,能救他的人只…… 荣简在那边深吸一口气,争取再接再厉地给对方喂一点水。 青年的唇部在近处看,几近干裂,一看便是渴极了,但是,在她故技重施着尝试把水喂到对方嘴边的时候,本来已经静止不动的青年重又挣扎了起来。 荣简这次长记性了,她两只手把对方的脑袋给固定住,而青年的动作却挣扎得更加激烈,他本身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时候被荣简使出了吃奶的力道按住,自然被死死按着,青筋暴起却又无法动弹丝毫,喉咙深处则发出了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荣简的动作微顿,心里倒是不由地涌上一股酸涩,她微微放松了自己的力度,轻轻按了两下青年柔软的长发作为安慰,嘴里却凶巴巴地说道: “我在救你,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她抬着手,用另个手的手肘把对方压着,硬是把水从对方的嘴里喂了下去。 荣简看着水流顺着对方微张的嘴角往下滑落,顺着他下意识吞咽的喉结,滚到被那薄得像是半透明般的白衣里去。 小姑娘默了两秒,也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想下去,就看到青年又以奇迹般的力气,挣脱开了她的手。 荣简第二次被对方挣脱,这才意识到,看上去这么虚弱的青年,到底是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人,他挣开她的力气极大,荣简的手被对方打开到一边,这时候还有些隐隐的疼。 而青年紧接着蹲到角落边,便一通干呕。 他什么都没吃,自然呕不出来什么,到最后竟是吐出了两口鲜血。 荣简惊呆了。 她制止了探头要进来的梨花,伏空青此时连喘息极为艰难,但是荣简一靠近,他却又在往后缩。 伏空青的身量极高,这时候缩在马车的一角,修长的双腿病态地抽搐着,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显得可怜。 她咽了口口水,把心里涌上来的那点酸涩压了下去,转而再不顾对方的反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把他拉回到了靠垫旁,一鼓作气又把他的衣服直接撕开—— 伏空青的身体已经僵硬在了原地,他之前即使意识再模糊,也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早年也听闻,京城有一些特殊癖好的人群,会喜欢把人折磨得鲜血淋漓。 他想要挣扎,但可悲的是,不仅是之前的挣扎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而且,随着他伤口的疼痛加剧,他身体那渴望人碰触的情..欲也愈加浓厚。 伏空青几近要放弃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感觉到另一边女人的动作狠准稳,把他最后那层遮羞布拿走之后,却不动了。 ——像是在欣赏什么。 伏空青脑子的最后一角显示出了这个想法,他无力地后仰着,脑子里却想起母后最后倒在他的面前,却竭力想要伸向他的那只手。 他这短暂的一辈子里,活得太过不懂变通,他总会在自己的亲信面前,沉痛地批判父皇的错误决定,也或多或少地埋怨过自己软弱不作为的母后,不会劝诫父皇,只会变相地向自己索取。 -- 第6页 但是,在皇后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样的手势,不是在向他求救,而是下意识地想要去保护他,女人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他的手里,鲜血溢出口鼻,说得却是: “吾儿,跑……” 到那一刻,他才恍惚地想起,在自己幼年时,那个年轻又美丽的女人怀抱着自己,满脸笑容又骄傲的模样。 而现在,她死了。 伏空青觉得自己的眼底干涸,即使意识到了这些东西,却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他安静地回到了现实之中,在接近心死的悸恸中,等待自己的审判。 而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裹住了自己,就像幼时母后的怀抱,来人费了很大的劲,把他尽可能地裹得紧紧的,才小声说道: “我给你上药。” 伏空青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而女声显然当他是默认了,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挤出,随着清凉又刺鼻的味道,伏空青感觉自己的伤口疼得更加厉害了。 但是…… 会好的。 他很慢很慢地告诉了自己,既然母后要让他活,那他不论如何,都会活下去,不仅要活着,还得活得漂亮。 阳春三月,虽然荣简已经穿上了单衣,但是对于病人来说,这个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所以,她给这位殿下裹上了毛毯,紧接着提心吊胆地给对方擦药。 眼看着任务面板的数据终于从0变成1,青年的身体却不断地颤抖起来,荣简心一惊,伸手摸向对方的额头,这才发现青年发烧了。 她长叹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在伺候个祖宗。 丞相府终于到了,如走时一样,他们依旧静悄悄地从小门入府,梨花又找了几个人把人抬进房间里。 而相比起刚刚还有些挣扎的力气,伏空青被抬进房间之中的时候,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荣简伸手,摸向对方的额头,发现对方烧得已经发烫了。 荣简的手冰凉,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青年近乎是下意识地贴近了对方的手,甚至蹭了两下。 他的脸色苍白,被薄绸束缚着的眼部看上去也极为不舒服,此时就算是在半昏迷中,唇也紧紧抿着,双颊则泛着近乎病态的红晕。 荣简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他的头,只看到他后脑勺被粗糙但用力地打的结。 她的心也是肉做的,这时候觉得对方着实可怜,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以及对方的身份在那里,她不敢帮对方解开,也知道在这个关头里,她不能直接找大夫上门给对方看病。 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房间内先就近找了擦拭的布料,又把布巾浸在冷水里,绞干了之后便覆在了对方的额头上物理降温。 而同时,她反复刷新系统面板,希望从对方新发布的任务里找到接下来可以干的事情,但是系统却开始装死,任由她开始敲击面板,也空白一片。 荣简急得咬牙切齿,不由在心里暗骂古代的医疗水平。 要是搁到现代,发烧了一剂猛药下去,睡一觉不就行了! 荣简发愁地看着另一边的伏空青,对方的身体依旧滚烫泛红,而此时感觉到了她的离开,青年下意识地伸手,痛极了般地呢喃: “冷……” 青年的骨节修长,这时候透着一些青色,正在微微抽搐。 鬼使神差地,荣简伸出了手,在轻轻触碰到对方的手那一刹那,青年便扣住了她的手腕,而同时,他的嘴里终于溢出了克制已久的呻..吟。 荣简听着那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块地方都在发热,她思绪混乱着,逃避一样地低下头来。 而就在那一刻,她清醒了过来。 伏空青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只有将要灭天般的屈辱和痛苦。 而顺着低头的角度,也能看得出来青年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近乎凶猛地扣住自己的手腕。 可她非但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能看到青年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即便如此,她轻轻一动也能挣开对方。 但是…… 荣简觉得自己挣脱不开对方。 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伏空青正在求救。 而现下,能救他的人只有她。 荣简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提高了声音:“打水,上浴桶,我要沐浴!” …… 作为一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荣简看过数以千计的言情小说。 而其中,中了所谓春..药的主角如果没有情投意合的帮忙解决的人,就会用更加简单的物理降温方法—— 冷水澡。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伏空青不仅是中了春..药,同时,他还在发烧,甚至身上还有刚涂上药膏的伤口。 可如果放任这样下去,荣简几乎百分百确定,又发烧又中春。药的伏空青熬不过这一遭。 她屏退了所有人,又树了密密麻麻的屏障,最后才弯下腰,把躺在塌上的伏空青给费力地拉了起来。 好在对方处在半昏迷中,身体却还有自我意识,几乎是在小姑娘碰触他的那瞬间,他便下意识地贴近了女孩子的身体,随后便站立起来。 荣简觉得自己的脸颊也在发烫,但这时候也只能强作镇定地架起对方,然后—— 直直地把对方推进了冰冷的水里。 -- 第7页 伏空青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他进入水里后溅起的水花大得直接扑了荣简一脸。 小姑娘只能一边有些狼狈地呸呸呸,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找布巾,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水中的青年一眼,对方平静地沉了下去,这时候被淹在水下,一动不动。 荣简心里一句卧槽,赶紧上前两步,拽着对方的手臂把他从水底拉出来,青年的头无力地靠着浴桶的边缘,这时候蒙着眼睛的丝绸浸水后变成深色,就像是在落泪一般。 被她从水里捞出来以后,青年顿了几秒,这才开始轻轻地咳嗽起来,他没什么力气,这时候咳嗽的样子有些痛苦,面容惨白,但是偏生脸颊处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荣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拍着青年的后背,让他把自己刚呛进去的水都咳出来。 紧接着,她做贼心虚般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仆人会在这个时候进来之后,让对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帮他解了绸缎。 真好看。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荣简在看到了青年的全貌之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夸赞了一句。 之前云上楼吹对方是‘西域美人’还是有点底气的。 眼前的青年面白如霜,带着像是一触即破的脆弱。 但是同时,他的眼部微微内凹,显得五官极为深邃,因为泡在冷水之中,本是红润的嘴唇泛了紫,但却半点没伤了整张脸的瑰丽无双。 荣简突然特别好奇对方睁开眼的样子。 但是好奇归好奇,她也没误了正事儿,一手稳定住对方不要再滑落下去之余,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终于看见青年的眼皮微颤,泛出一点眼白,却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荣简试着小声唤他:“殿下,殿下?” 伏空青果然对于这两字有反应,他的眼皮颤得更加厉害,终于无意识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极黑,却没有任何焦距,转动都极为木然,他看向了荣简的方向,嘴唇微动,却依旧说不出话来,他冷得发抖,身体却软得几乎无法靠自己站直。 过了半晌,荣简还是没敢放开越过了浴桶扶住对方的手,她感觉到伏空青的眼睛“看向”了她,给了她一种正在被审视的错觉,而下一秒,青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你是……徐小姐?” 第4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4 “我早就对殿下芳心…… 荣简觉得非常奇怪。 明明伏空青还狼狈地坐在浴桶里,甚至还得依靠着她才不会滑落下去。 他看不见,就连转向荣简都是靠声音找到的方向,但即便如此,青年说话的时候,荣简还是觉得不由自主得战栗。 她很快就清楚,这是伏空青与生俱来独有的震慑力。 他生而为王,自当俯视天下。 这也间接导致了…… 荣简被对方一句话戳破身份,一时间紧张到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咽了口口水,尽心尽力地还是抓着对方不让他滑下去,努力大脑风暴。 好在,下一秒,伏空青又失去了意识。 荣简长舒出一口气,又掐着时间差不多了,费劲地把对方从冰冷的水里拉了出来。 这次不比之前,伏空青晕得很彻底,荣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对方从浴桶里拉出来,紧接着,她谨慎地给对方的眼睛重新缠上了绸缎,这才用浴巾把对方紧紧包裹住,拉回到了榻上。 她小心翼翼地在擦干了对方的身体后,又拿出了之前云上楼给的膏药,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 面对成年男性的赤.裸躯..体,不管是上药救人还是要干别的什么,作为一个女孩子家家,荣简觉得自己总得害羞一会儿。 但是说来奇怪,从第一次给伏空青上药开始,她就没有半分旖旎的念头,甚至有种做过千万回这样的事情的错觉…… 难道她穿过来之前,是个护士? 荣简边上药,边开始琢磨起自己模糊不清的前世来。 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荣简微有些烦躁地打开了任务面板,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空白一片的任务版终于刷新了: 帮助伏空青回到皇宫(0/1) 荣简:……要回皇宫就得造反,想要造反就得要兵符,她上哪儿给伏空青变个兵符出来? 这条紧接着,便是荣简习惯的红字警告:‘若完不成任务,你将会受到惩罚,惩罚内容:抹杀。’ 荣简翻了个白眼,心平气和地叹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想更多的,就又听到另一边的伏空青低吟了两句,他说得太过含糊,荣简听不懂他究竟说了什么,但这不由让她想到对方之前嘶哑的声音。 眼看着他身体的肌肤终于不再泛红,但是脸上的红晕却没有下去多少,荣简便让候在外面的梨花拿了一碗姜汤和清水进来。 她还记得之前喂水时候的教训,所以这次谨慎地让梨花候在一边,深吸一口气,这才拿了个高枕,把对方扶起,让他靠着自己,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口水进去。 一口进去,她就紧张地停下动作,观察伏空青的反应。 好在这次对方平和了不少,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但是却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荣简耐着性子,给他灌进去半碗水,都没有引起他的排异反应,这才放心下来。 -- 第8页 她浑身上下湿了一半,这时候急着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左右发现对方进水没什么问题之后,便让开了身子,之后一碗姜水,都让梨花给对方喂进去。 梨花一边嘀咕着‘小姐就是善良’一边不情不愿地半蹲在青年面前,拿起勺子便准备喂姜水。 “哎呀!小姐!” 她还没来得及出房间,那边梨花的叫声就传来,愠怒里带着惊讶: “你看这人……” 荣简一抬头,便看到本平静地躺在床榻上的青年痉挛地拱起了身子,脸色苍白而痛苦,身上的伤口都有要开裂的意思,为了避开小侍女的姜汤,他后仰着,脖子上都青筋暴起,整个人充斥着绝望与痛苦。 小侍女气得脸色铁青:“怎么了,我伺候他,他还不要?下贱的东西!小姐,要不我现在就去叫云上楼的人过来接他,让他们好好罚他!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荣简皱着眉,她走过去,尝试着按下了青年的手。 刚刚紧绷地像根即将要断裂的弦一般的青年,几乎就在被荣简按住手的那瞬间,便微颤了一下,女孩子犹豫了几秒,又摸了摸青年还带着潮气的头发。 青年终于平静了下来,在荣简的安抚之下,胸口起伏着,却没有再多的大动作。 梨花看得目瞪口呆,她看看荣简,又再看看塌上的伏空青,张了几次嘴,却没有说出话来,那边的荣简却头疼地挥了挥手: “姜汤给我,你先出去吧。” ——要是以后徐家被暴怒黑化的太子殿下给灭门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小侍女一定功不可没。 她无奈地看着小侍女一步三回头,委屈地挂着一张脸往外走,还是叫住了对方: “梨花?” 小侍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又快速跑回来,心直口快地道: “小姐莫不是后悔了,梨花这就去云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小侍女说到云上楼的时候,荣简只觉得自己手下,伏空青的手腕猛地一颤。 她不动声色地用最柔软的手心握住了对方的手腕,这才道: “我确实需要你去云上楼一下。” 她说完,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伏空青的反应,但是对方身体却不再抽搐,刚刚那下颤抖就像是她的错觉一般,青年的身体僵直,如死一般安静。 荣简挑眉,看着梨花,继续说下去: “你去和他们家管事的谈谈,三千两,能不能把……他买下来。” 梨花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才嗔怪:“小姐,我之前还和你说过老爷的态度……你这……!” 荣简抬手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她此时思路清晰,有条不紊:“你就和他们说,我知道这个人的来路不干净,如果不想被往下查,三千两,把这个麻烦交给我。” 她等了几秒,柔弱地擦擦眼睛: “梨花,你也知道,被东宫退婚之后,我这辈子,也许都找不到一门好亲事了,如若你对我还有主仆之情,我希望你能帮帮我,至少,在我漫漫的余生中,还能有一知己陪我……” 小侍女都傻了,这时候听到荣简最后的话,才红了眼眶,她紧紧抿着嘴唇,看看自家的小姐,又看看躺在床上的青年,终于咬牙道: “既然小姐执意如此,那我便去一趟云中楼。” 荣简看着小侍女斗志昂扬地走出了殿内,这才放开了青年冰凉的手腕。 她看着另一边的姜汤,认命地又一次把对方扶起来,一口一口耐心地喂下去。 说来也奇怪,在梨花手下挣扎不已的青年,在荣简的手下却极为乖巧。 荣简也由此更加耐心,接受了自己供着个祖宗的事实,便放慢速度,等着青年吞咽完毕,再喂下下一口。 终于,等到一碗姜汤被全部喂了下去,荣简才长出了一口气,她蹑手蹑脚地起来,把青年重新放回了床榻上。 她试探着去摸对方的额头,高烧自然没有那么容易退,现下青年的额头依旧是发烫的,荣简只得撑起已经有些疲倦的身子,按照之前的动作,找了浸湿的毛巾,搭在对方的额头上。 她站在伏空青的身边,掐着点,等到毛巾热了又把它换下来,在冷水里重新浸好,再放回去。 如此这般三次之后,荣简刚把发热的毛巾从冷水里拎出来,就听到身后传出了一个虚弱的声响: “徐小姐?” 荣简这次是有准备了,她镇定自若地把毛巾重新压回到了伏空青的额头上,尾调微微上扬: “殿下好耳力。” 就像只是为了确定她身份才开口得一般,伏空青没有再回话,倒是荣简还下意识地站在对方的床侧,一边观察对方的脸。 蒙着眼睛就是不方便,她都没法知道伏空青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不过很快,那边的太子殿下终于轻声开口道: “徐小姐此般相救,孤……我甚是感激,但我希望到此为止,请你帮忙联系我的亲信,让我尽快撤出丞相府。” 青年甚至没有自称‘孤’,这让荣简不由有些惊讶,她想了想才道: “殿下不可操之过急,据我所知,陛下这几天,正在严加观察几位大臣的活动,也降罪了几位与殿下关系甚密的大臣们,现下便联系,怕是不妥……” 她边说话,边发现任务面板在此时跳了出来,一行字浮空出现: -- 第9页 为伏空青联系旧部(0/1) 荣简一时语塞,却发现就算自己说完了话,另一边的伏空青没有再开口。 后知后觉地,荣简才想到,自己作为深闺贵女,都能知道这样的朝局,而这位太子,是看着自己的母后死在自己的面前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后续连带的一切呢? 他的话,半真半假,要请她帮忙是假,而想要尽快撤出丞相府才是真 想到这里,荣简的心突然一凉—— 伏空青不信她。 其实按照理智推算,两人大婚前这位殿下被降罪,而在云上楼中,他又被她“买下”,而同时,她对于他的遭遇也并不惊讶,所有的一切着实巧合得过分,而自古皇家多疑,这位殿下怀疑她也应该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从情感上来讲,她这么熟稔地帮对方上药,紧接着又对对方的遭遇感到酸涩,还不辞辛苦地像伺候祖宗一样喂水拿毛巾,对方这样的不信任无疑让荣简觉得有种被辜负的不适,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冷冰冰地开口: “殿下不信我?” 她看着伏空青的手微微收缩,依旧带着青色以及不健康的苍白,一时间竟有种自己在欺负病人的错觉,她又看向任务,脸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但却缓了语气: “我也能理解为何殿下不信我,但是现在时局……” “我为何不信你?” 那边的伏空青突然开口道: “徐丞相犯不着在栽赃于我后,又派徐小姐救我于水火之中,悉心照料,对于徐小姐此举,我自当感激不尽,但现下也正如徐小姐所言,时局艰辛,我母后的九族已被我拖累,我不愿再拖累徐小姐和徐府,既然无法联系到我的亲信,徐小姐还是想办法,把我送到别处,与我尽快断了关系为好。” 荣简:“……” 荣简觉得特别愧疚。 她把伏空青想得太坏了,太把他局限在‘黑化男配’这个角色上了。 但细想来,这位殿下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有着自己的肚量,同时也有着无人可及的骄傲,他如此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中的坚定也让人无法忽视。 荣简突然笑了起来,她轻轻伸手,若即若离地搭在对方的手背上。 伏空青只觉得自己的手背上方温暖,他现在发着烧,身体却还是冷的,只下意识地想离这样的暖意近一点,可是…… 他之前不知对方的身份,现下却知道了,这是丞相府的嫡小姐,是曾经内定的太子妃,但他已如此这般,着实是配不上对方了。 青年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却在下一秒,听到女人轻声说道: “我早就对殿下芳心暗许,你我如若没有这场浩劫,本就应是夫妻,而现下,我依旧存着与殿下共存亡的心思——” “殿下如何想呢?” 第5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5 她不由下意识地用指…… 伏空青的眼前一片黑,但这也让他的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搭在他手背上,那只温暖又柔软的手。 但是很少有地,在他人说话期间,这位殿下走了神,女孩子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他却在努力回想记忆中这位徐小姐的模样。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是对方的及笄之礼。 那时的徐荣简身着紫衣,一张脸不施粉黛,却如芙蓉般娇贵又清丽,眼角则微微上翘,带着浑然天成的媚色,但偏生又如明月般皎洁,让人生不出半点孟浪的念头。 她看向他的时候,落落大方地在他面前站定,尊敬中带着女儿家的清高:“殿下。” 伏空青见过太多的美人,徐荣简在这其中,却不算名列前茅,但是他看着女人雪白脖颈上一颗若隐若现的痣,却觉得把徐荣简与那些美人相提并论,反倒是折煞了这位徐小姐。 他不记得那天自己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但却记得她身上独带着的一股沉木香,韵味悠远绵长。 而这抹香味,也是他今日能够分辨出来对方的主要原因之一。 伏空青过去也会在不与这位徐小姐相见的日子里,很偶尔地想起这位未婚妻。 他很清楚,对方并不心悦自己,因为爱慕的神情,是藏不住的,他见过太多的贵女只是站在自己面前,便发亮的眼睛;也见过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因为害羞和兴奋发颤的声音。 但是徐荣简却一向进退有度,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 可现下,在如此狼狈的时候,他却听到那样的女孩子对他表白。 伏空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位徐小姐,也不过才过了及笄之礼一年,二八年华,是和自己的小妹一样的年纪。 可是,伏空青知道,这位徐小姐,和妹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很莫名其妙地,他有些焦躁起来,突然便很想看看现下这位徐小姐含着春水的眸子,是不是如他小妹一般,带着爱慕之情看着他。 可是……现下这样的自己,真的还配得上如此的爱慕吗? …… “我不急着您现下就回答我,殿下。” 伏空青时时没有作答,在荣简看来,已经是一个很明确的回复。 她倒是不气馁,自知在这古l.代封.建背景之下,这位太子殿下如果要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未婚妻一见钟情,才是不太合理的事情,由此心态很好地缩回了手,便往后退了一步: -- 第10页 “帮您联系亲信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我睡在外间,你要有事,可以叫我。” “还有……” 女孩子挑了挑眉,云淡风轻:“不要叫我徐小姐了,殿下,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说到底,她本身就姓荣名简,‘徐小姐’感觉是个代号似的,老提醒她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小炮灰。 她轻叹口气,这才站起身来,甚至还记得贴心地帮对方拉了拉被褥,最后又小心地把对方额头上的湿巾拿走—— 伏空青说话逻辑清晰,额头也没那么烫了。 他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再睡一觉,应该也能好得差不多了,至于眼睛,等明天她出去想想办法…… 荣简一边想着,一边便准备后退,但就在那一刻,伏空青突然伸手,轻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荣简能感觉到对方的力气极为克制,明明是要扣住她的手腕,但是也只是虚虚地绕在她手腕边缘。 她挑了挑眉,有些困惑:“殿下?” 她看到伏空青的嘴唇微张,在那个瞬间,荣简以为对方是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像是徒劳一般地摇了摇头,最后只叹息了一句: “多谢。” 荣简:“……” 微妙地有一种被发了好人卡的错觉。 小姑娘退到了外间,此时明月皎皎,她本身心疲倦,但是看着那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月亮,倒是有了观月的闲情雅致。 半晌之后,她才重新躺在了床上。 外面就是微凉而凄厉的夜色,里面是那位阴晴不定随时可能黑化的太子殿下…… 荣简睡得特别想香。 第二天,她还是被梨花推起来的,小姑娘一身嫩黄色的衣裙,看上去活泼又明媚,叽叽喳喳地嗔怪: “小姐,小姐你怎么睡外头啊!夜寒露多,着凉了怎么办,哎呀……” 荣简睡得都有些懵了,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就利索地伺候她梳洗: “云上楼那里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和小姐说得一样,他们心虚得很,我说两千五百两的时候,管事儿的就同意了!” 荣简边听边点头,不得不说,这个小侍女虽然看人下菜了一点,但机灵是真机灵,也是真的忠心,一下子就给自己节省了五百两银子不说,还不私吞。 她很欣赏地看了看这位小员工,正想着这个月要给这小侍女提提工资,梨花话锋一转: “那位……公子需不需要梳洗啊?” 荣简顿了顿,转而自己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转头,透过朦胧的屏障,她能看到伏空青似乎已经醒了,这时候靠在床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犹豫了几秒,才转向梨花:“不用,把梳洗的东西呈上来就行。” 梨花显然因为她说的话而松了口气,紧接着她趾高气昂地走进内间,便把梳洗的盆碗都往伏空青面前一搁,出来又看看另一边的荣简,小声道: “小姐,您尽快准备好,等等夫人要过来见您。” 荣简刚清醒过来,听完这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那边的梨花走出去了,她做好心理建设,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内间。 伏空青终于动了,他显然是无法习惯作为盲人的生活,这时候有些笨拙地拿起了盆中的面巾,却因为不知该如何拆下束缚住自己眼睛的绸缎而僵硬地停在那里。 荣简舔了舔嘴唇,转而伸手,把手边的摆件一碰,轻微的响声就让伏空青眼睛转向了她的这个方向。 荣简面色自然地上前,轻声道:“殿下,这两天可能都需要委屈您一些了。” 她看着对方后脑勺上,自己亲手打的死结,不免还是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来帮您解开吧。” 伏空青顿了几秒,转而才低声又道:“多谢。” 紧接着,他便乖顺地低下头,方便荣简解开绸缎。 荣简解开那个死结倒是费了不少力气,又怕弄疼伏空青,她边解边偷偷观察了对方的反应。 不曾想到,这位殿下倒是亲民得很,被她不小心扯到了头发,也没发出半句声响,而等到荣简把绸缎完全拿下来,倒是看到对方被绸缎捂住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不由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触了对方发红的眼角。 伏空青猛地一颤,立刻抬头看向了荣简的方向。 荣简被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惊呆了,这时候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大脑风暴着思考是直接把这事略过去了,还是和对方道歉的时候,一不小心撞进了伏空青的眼睛里。 对方的眸子依旧没有焦距,睁眼似乎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但是其中蕴含的情绪却不是愠怒或者责怪,而是…… 茫然。 荣简:“……” 突然觉得这位殿下有些可爱怎么办。 她轻咳两声,终于决定实行第一个方案,强作镇定地又轻按了一下这位尊滚的太子殿下的眼角,转而才道: “殿下这边都被捂红了,要不先透会儿气吧,我给你放风?” 她指腹下的皮肤还带着温热,触感如软,荣简按了两下都觉得自己要上瘾了,用最后的理智才把手收回去。 倒是伏空青,他用没焦距的眼睛又看了荣简半晌,才点头应声: “好。” -- 第11页 荣简乖乖为他放风,放着放着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地说道: “等会儿我母亲过来,要再委屈殿下一下,躲到屏风后去。” 伏空青眨了眨眼,就听到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母亲深居闺中,又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最好还是等我父亲回来再决断——我父亲前些日子去了徐州老家,大概还得等上个四五天才会回来呢。” 伏空青没有异议,只是沉默地点头,荣简又帮对方把洗漱的盆碗放在他面前,又转向了另一边—— 梨花到底还是贴心,甚至拿来了早点,是一个花卷和一个奶黄包。 徐府的奶黄包做得一绝,奶黄放得一点不含糊,撕开表层的面皮,嫩黄的馅儿又香又软,都快溢出来了。 而花卷在它的对比下,倒是显得平平无奇,青绿的小葱点在白色的面皮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家碧玉。 荣简想吃奶黄包。 但是伏空青是客人,又是太子殿下,荣简忍痛割爱地把奶黄包塞在对方的手里: “殿下,您尝尝这奶黄包,是我们徐府厨子的特色,他们四更天就起来擀面了,特别香。” 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伏空青的身旁,看了看盘子里剩下的另一个花卷,心态很好地拿起啃了一口。 徐府的厨子着实不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花卷也做得清香,皮子劲道,咬下去不粘牙,也不会过硬不好咀嚼。 她三两口解决了巴掌大的花卷,抬头又看向了另一边停住动作没动的伏空青,有些困惑地说道: “殿下不喜欢吃奶黄包?” 伏空青还没有带上绸缎,这时候眼睛正“看”着手里的奶黄包,听到荣简的话,这才像是恍然惊觉般抬头。 他幽远的眸子看向荣简那边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荣简下意识得心惊了一瞬,却听到对方轻声道: “不是。” 他说着,转而双手把奶黄包捧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下。 荣简看得很有趣,不知为何,即使吃个奶黄包,青年的动作也优雅矜贵,但不知是不是眼盲的缘故,她却觉得对方吃东西的时候,像是某种谨慎的小动物,半点不见日后冷酷无情,站在王座上,抬手放手都是百条人命的模样。 或者说,伏空青,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她不禁有些惆怅地就看着青年吃完了那个奶黄包,这才帮对方重新缠上了绸缎。 对方光滑的头发从她指尖溜走,荣简表面正经,手却悄悄地摸了两下青年的头发,她又感觉青年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但又没有。 在经过了伏空青的同意后,荣简给青年缠上了绸缎之后,又给他挽了个最简洁的发簪。 她手不巧,但好在伏空青本身长得好看,就算是把头发梳成两个揪都是好看的。 看着青年苍白的下颚线,荣简不由自主地幻想了一下对方梳啾啾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倒是那边的伏空青有些困惑地开口道:“我这样很奇怪吗?” 荣简看着对方蒙着绸缎的眼睛,赶紧收了笑声:“没有,没有,殿下,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启程拜访您的亲信,在此之前……”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梨花的声音像是报信一般地从房外传来:“夫人,您来啦!” 第6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6 荣简匆忙地捏了一下…… 荣简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紧接着就立刻扶起另一边的伏空青,对方也极为配合地被她塞进了里间。 保险起见,荣简甚至还在里间之外多加了两道屏障。 最后,她本想做个噤声的手势,但是又想起青年现在看不见了,便匆忙地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以作宽慰。 伏空青心里的某个地方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低头,想去“看”那只捏了捏自己的手,但是眼前漆黑一片,手上却似乎还留有女孩子的余温。 而下一秒,沉木香离自己远去,荣简不等他的反应,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那边的丞相夫人正好踏进门槛,她立刻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对方:“娘,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啊?” 丞相夫人今日气色红润,简直容光焕发,她仔细端详了荣简,在她眼下的青黑处停顿几秒,左右四顾道才说: “听梨花说,我儿昨日去云上楼,还带回了一位公子。” 荣简倒是不知道梨花说了多少,这时候才赔笑道: “不过正好是和那位公子一见如故罢了,不日就得把他送回去了,倒是娘亲,今日看着这么高兴,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 丞相夫人嗔怪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才道:“还不是因为吾儿,今早,你姨母来了,说是要给你讲一门新亲事!” 荣简保持微笑:“……蛤?” 丞相夫人兴致勃勃:“是离州通府家的公子,你别看他官不大,据说是皇商起家,现下半个离州都是他们家的呢,着实是一门好亲事!” 她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道: “为娘也知道你还在记挂那位殿下,但我听说那位殿下应当是出不来了,我还听说啊,他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还有皇后娘娘,哎……” 荣简:“……” 殿下是不是生死未卜我不知道,但这便宜娘亲说完,她真的要生死未卜了。 -- 第12页 荣简答应和那位姨母改日见个面,好说歹说才送走了丞相夫人,紧接着她便跳起来,去拉开屏障,里间的伏空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她刚把屏障立好时候的那样。 荣简莫名其妙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有些局促地站在这位殿下面前,张了好几次嘴,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些意想不到的是,那边的太子殿下顿了顿,却主动开口道: “不必紧张,我自然能理解令堂如此的做法,若我有一个如徐小姐这般的女儿,我自会给她想好所有退路,而同时,我也自知如此时局之下,孤非良配……” 荣简:……还不紧张呢,你都把自称给换上了。 但是奇怪的是,她却觉得伏空青这样极为得平易近人。 不如说,在这几次的谈话中,她微妙地觉得,伏空青和书里所谓的黑化狠辣男配不一样…… 但是怎么个不一样法,还有待考究。 她听着对方一本正经地如此说话,语速却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越来越快,忍不住有些想笑,低头的时候,去看见对方依旧努力挺直的背脊和无意识收缩的手。 荣简顿了顿,就听到伏空青话锋一转,声音放轻: “不论如何,我都愿意相信你,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并不会骗我……荣简。” 荣简那一刻还没有意识到,伏空青念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口气近乎是珍重的。 她只是有些诧异地抬眼看过去,青年的眼睛被绸缎蒙着,微微抿起的唇和下撇的嘴角,看上去倒是有些委屈。 小姑娘眨了眨眼,终于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顾对方现在还看不见,认认真真地点头应允道: “对,我不会骗你。” 伏空青面上不显,但是荣简却感觉到,在她说完后,青年的肩膀稍稍地松弛了一点。 只有一点。 她还是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 “殿下稍作休息,等等来尝尝我们徐府厨子的手艺,吃完午饭,就去拜访您的旧识吧。” 伏空青笑起来,即使蒙着眼,也带着温润如玉的意思:“好。” 荣简自穿过来之后,唯一常常感恩的,就是徐家的厨子。 他们烧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位徐小姐原身喜欢吃浓油赤酱的东西,倒是和荣简的口味很相符,今天这一桌极为丰盛,炒鳝丝,红烧肉,焖鲍鱼一字排开。 荣简尤其喜欢吃徐家的红烧肉,肉类选用最上等的五花肉,每块肉都被绳子仔仔细细地扎好,由此也充分吸收了每一分酱汁的味道,肥瘦比例恰当,油肉和瘦肉咬在嘴里的时候,蹦出的汁水让她简直愿意为之肝脑涂地。 她吃着吃着,也不忘记招待那位殿下。 念在对方还是病人的前提下,她把清炒时蔬往对方面前推了推,看着青年吃饭吃得那么慢,荣简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夹了块红烧肉: “不用吃完,你尝个味道就行,这个好吃!” 伏空青像是犹豫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到最后,荣简发现,虽然伏空青吃得很少,但却把她夹过去的那块红烧肉全部吃完了。 等一顿饭舒舒服服地吃完,梨花进来了,她的神色不比早上的轻松,看到坐在餐桌旁的伏空青倒是一愣,下意识地瞪了他两眼,才焦急地道: “小姐,宫里来人了,看架势,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听说,是朝廷重犯跑了,现在各家各户都在被排查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荣简早有心理准备。 她大概能猜到,既然是男主陷害了伏空青入狱,那估摸着也是对方陷害对方进了倌楼,但他肯定不敢和云上楼那边明说送过去的‘美人’是太子,由此云上楼被她买走这‘美人’的时候心虚得很,现下,云上楼这条线断了,男主指定是着急了。 荣简挑眉:“领头的是谁?” 梨花小声道:“是那位近来极得圣上恩宠的葎小侯爷。” 哦,确实是男主本人。 荣简抽了抽嘴角,利索地站起身,让下人过来收拾碗筷,转而朝向了另一边的伏空青,冷静道:“殿……你先上马车就好,我等等再来。” 伏空青坐在原地没动,他刚想说话,荣简的手却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年一愣,荣简却皱眉担忧。 现下,屋里满是下人,只要伏空青露馅儿,整件事情就搞大了。 说实在的,荣简也有自己的私心,她虽然自认穿越者的身份,也真的想要救下伏空青,但并不想魔改整个剧情,为自己的任务赔上一整个丞相府。 好在,那边的伏空青顿了顿,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在梨花的指引下,往马车里走去。 而另一边,侍女为荣简梳妆打扮,并遥遥地传来了丞相夫人的叮嘱: “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会儿等小侯爷来了,你态度要好,要热忱!” 荣简懂了,小侯爷在丞相夫人那里,无疑也是个潜力股。 她看着侍女为自己里一层外一层叠上的盛装,只觉得热得慌,而仅仅她一抬眼,另一边本来低头站立着的小侍女便拿起扇子,开始给荣简扇风,一边不疾不徐地宽慰道: “小姐别太心急,我们马上好了,小侯爷正在和夫人聊着呢。” -- 第13页 荣简被风打得很舒服,看看人小丫头低眉顺目的模样,倒也不忍心苛责,便配合着她们把自己给收拾妥当了,等扎好了发型,荣简对着模糊不清的铜镜看了半晌,衬了衬自己的额发,问道: “我好看吗?” 围着她一圈的小丫头们先一愣,紧接着急匆匆地表忠心: “那自然是顶顶好看的!” “我从来没见过比小姐更好看的人!” “小姐站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 荣简听了一通彩虹屁,满意下来,非常自得地点点头:“那当然。” 随即,她就听到一声轻笑在房门口传来。 荣简猛地转头,也带动了自己身边一二三四五个小丫鬟,便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定在了院门口,隔着屏风站在那里,声音温润好听: “徐小姐,恕在下唐突,夫人说您在这里。” 第7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7 “这位夫人,是您的…… 荣简挑了挑眉,很快意识到,这就是那位《皇恩在上》的男主伏吕葎,葎小侯爷。 一旁的侍女已经有些惶恐地散开,荣简不慌不忙地起身,撩开帘子,行礼: “小侯爷。” 不得不说,眼前的男人确实当得起‘男主’这个位置。 青年身着月牙白的绸缎,玉树临风,身材修长,一张脸上,所有的五官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尤其是一双桃花眼,仅仅是一笑,便能把贵女们都勾得没了神。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荣简只觉得对方明明是笑着的,眼底却尽是冰冷,让人战栗—— 她第一次听伏空青说话的时候,也有战栗的感觉,但是与眼前这位小侯爷不一样,眼下的战栗中还会起鸡皮疙瘩,更别说,空气里弥漫着的一股悠远绵长的香火味道…… 什么味道? 荣简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一边小心翼翼地屏气,一边想起了书里的设定。 前期有提到过,这位男主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在明面上,他是皇帝早逝阿妹的独生子,淡泊名利,一心向佛,整个人一年有大半时间都扎在城外的空禅寺之中…… 荣简:……可能在寺庙里方便动一箩筐的坏脑筋吧。 这不是重点,同时,这位与伟光正几乎是相反词的男主,在寺庙中得到高人指点,发明出了一种熏香,这种熏香,如若长时间闻着,便会失去自己的神志,成为他人的傀儡。 而现下,荣简只觉得手心满是冷汗。 这个剧情的揭秘点在书中靠后的位置,她也一直以为也就是在那个剧情的前后,这位真反派男主才研制出了这种熏香来控制人心,但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研制出来了。 而这样一想,剧情就突然合理了起来。 她之前还在困惑伏空青下大狱,女主求了男主那是剧情需要,但男主当时作为一个常在城外的小侯爷,又是怎么把那位被皇帝铁了心要弄死的皇太子给捞出来的呢?又是怎么在捞出了皇太子之后,还能成为皇帝的宠信的呢? 而现下,她好像突然就有了答案。 荣简谨慎地稍退了一点,看着男主若有所思地抬头,她微微一笑: “听闻小侯爷是来我丞相府捉拿朝廷要犯,可有什么收获啊?” 那边的伏吕葎这才回礼,颔首:“我与陛下自都是相信丞相府的,此次前来,不过是走个程序罢了,请徐小姐见谅。” “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一下子哀切了起来,“我来京城不久,早就曾听说过徐小姐和太子殿下情投意合,此般实在是太可惜了,还希望徐小姐不要太过伤悲,殿下复位只是时间的问题。” 荣简只想颁给这位连眼尾都透露着哀思的小侯爷一个奥斯卡。 但是明面上,她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多谢小侯爷。” 而等到伏吕葎一走,荣简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立刻冲回到了闺房内,她拿起漱口的器具,在小侍女的惊呼里,疯狂地漱了好几次口,又把脸面全部洗了一遍,还觉得不够似的,她挥了挥手: “更衣,我要出门。” 她快速换了一条水湖色的缎子,又带了惟帽,便急吼吼地提着裙摆往边门走去。 荣简气喘吁吁地拉开了马车帘,便看到伏空青坐在马车的最角落。 他没有易容,也没有带任何伪装。 但是谁也不会觉得,这个带着绸缎蒙住眼睛,又病恹恹的瞎子,会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荣简心酸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紧接着,就看到伏空青抬起头,他精准地看向了荣简的方向:“你来了。” 鬼使神差地,荣简就感觉,即使隔着那层绸缎,她似乎也能看到那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这个感觉,甚至来自于一个暂时的盲人。 荣简觉得有些奇妙,她提着自己的裙摆,矮身过去,坐在了伏空青的身侧,谨慎地和对方保持了一些距离,才道: “殿下是想要见哪一位亲信呢?” 伏空青早有答案,他的目标明确,直指城郊,似乎是要表达自己对于荣简的信任,他很快解释道: “那处是一位太医的居所,素来喜欢行善好施,而他在太医院并没有就什么高位,所以应该会逃过父皇……陛下的眼线。” -- 第14页 荣简表示理解。 除了想要尽快回到皇宫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当务之急,伏空青一定是想要治好自己的眼睛。 从丞相府到城郊有很长一段距离,荣简在车里颠着颠着,都觉得有些反胃了,忍不住转头去看身侧的伏空青。 对方正襟危坐,一动不动,蒙着绸缎,但却精准地看向了她的方向: “怎么了?” 荣简一边心里暗叹对方的灵敏,一边半试探半随意地问道: “殿下觉得,吕小侯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伏空青沉吟几秒,认真回答: “我与他的关系并不密切,只知道朝臣对他称赞有加,而同时,他淡泊名利,一心苦读,也多年在寺内约束本心,我认为,他是一位品行高尚之人,倒是我幼妹……” 他欲言又止,荣简却来了性质。 她还是第一次在伏空青嘴里听到女主的消息,忍不住好奇催促:“殿下怎有幼妹,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宫中并未有比殿下年幼的公主。” 伏空青的唇角下意识地带上笑意,又压了下去: “我这位幼妹,和我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以兄妹相称,她自幼聪慧伶俐,在我宫内,也会做些管事的活计,你刚刚问那位吕小侯爷,我才想起,我幼妹曾说他是个……登徒子。” 荣简:……那可不,为了你幼妹,这个疯批登徒子把你压下大牢送进倌楼最后还要你押在幼妹面前,让她看着你死呢。 她心里是这么想,转而倒是若无其事地道: “这位……小姐如此得殿下宠爱,可真是好福气。” 她这话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带了点酸酸的味道。 不过荣简没有意识到,伏空青也没有意识到,他顿了顿,反倒是摇了摇头: “也不尽然,我从小把幼妹养在身边,并不觉得什么,但是我幼妹与你同龄,这让我意识到,如此年纪,再在我身边不走,想必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长叹一口气,才略有些怅然道: “待我回到宫中,我便以郡主礼,为她寻个好人家吧。” 荣简一时有些失神,半晌,她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突然想起了书中某个情节。 在伏空青死之后,男女主即将大婚,而同时,男主为了能让朝臣同意自己的婚事,排除众异,给女主加了郡主封号,而全书也是从那刻起,女主突然动了心,原话叫做: ‘她活了整整十七年,还是第一次拥有一个名分。’ 当时荣简觉得这句话没什么,只觉得女主终于被男主PUA的爱成功了,但是现在看来,她不得不承认,能想到这句话,女主在一定程度上,一定是怨恨着伏空青的。 但她有什么资格怨恨呢? 伏空青贵为太子,因为她母亲对他的性命之恩,作为一个兄长,养育了她十几年,而同时,从心底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甚至已经想好了对方的将来,要以郡主礼把她风光地嫁出去。 荣简不由觉得胸闷气短,她无声地深呼吸几次,另一边的伏空青意识到不对,问道: “感觉不舒服吗?” 青年轻轻抬手,把一侧的帘布抬起些许:“通通气,确实有些闷。” 荣简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多谢。” 她顿了顿才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见见这位小姐。” 在两人闲聊之际,马车终于停了,荣简先下了车,紧接着伏空青便撩开门帘走了下来。 荣简走在对方身侧,看对方走路不急不缓,开始纠结是否还需要扶着伏空青,倒是后者突然主动开口道: “不知你是否……可以扶着我?” 荣简一时间有些诧异,但立刻扶住了对方:“自然……” 青年像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温声给她解释: “我自幼习武,虽说看不见对我的动作影响不大,但是现下你带着惟帽,而我像是个病人,你扶着我,才并不显得异常。” 荣简倒是惊讶于这一刻伏空青的谨慎,她扶着对方,便朝里走去。 正如伏空青所说,他这位相识的太医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妻子扶着瘸了腿的丈夫来找那位太医大人看病。 那位太医看上去不过三十不到,精神又利索,这时候大着嗓门,一通诊断后,给那个丈夫开了跌打金创药,又在那位妻子颤颤巍巍要给他铜板的时候,一个挥手: “不用不用,我少你俩铜板了?紧着给你丈夫治好了,他明天不是还得下地吗,赶紧回去歇着吧!” 那位妻子不肯,眼看着青年太医就要甩脸色了,她才千恩万谢着扶丈夫离开。 一边看着趣事,荣简一边偷摸打开自己的任务栏,看着其中‘帮助伏空青联系旧部’的任务变成了(1/1),无声地舒了口气。 而等到荣简扶着伏空青上前的时候,这位年纪不大的太医看了一言两人,像是在伏空青身上停顿了几秒,这才朝向了荣简: “两位打扮得如此隐蔽,想必是找我的原因极为不耻开口吧?” 他挑了挑眉:“这位夫人,是您的丈夫有什么隐疾吗?” 第8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8 他睡着了。 之前,荣简还在思考,按照伏空青落难能第一个想起的名单来讲,这位江姓太医,在原著中怎么都得有个一席之地,怎么可能搜遍了全书,都查无此人呢。 -- 第15页 现下,她好像是明白了原因…… 她隔着惟帽,默默侧脸,也看不清伏空青此时的表情,只能极为尴尬地一笑,在先解释这不是我丈夫还是先解释太子殿下没有隐疾之间犹豫了一秒,那边的伏空青却率先开口道: “确实……不知江先生是否可以让我们去屋内谈?” 荣简:……太子殿下着实太能屈能伸了。 那边的江太医倒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他一边嘀咕着‘因为这个找我的人可太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边却刀子嘴豆腐心地打开了内室的门: “进来吧。” 荣简信奉做戏做全套,直到进入室内,她还是扶着伏空青跨了门栏,而等到确认内室空无一人后,她才小心地放开了对方。 伏空青站在江太医面前,向着荣简的方向微微侧头。 荣简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位殿下是要自己帮忙解开绸缎。 她隐约意识到,对方此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份之上,即使是在他口中的朋友江太医面前,都得谨慎小心,不出半分差池。 而这样想下来,荣简发现……自己似乎短暂地成为了这位殿下的‘自己人’。 因为这样的认知,荣简抿唇,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稍稍动了动,她几乎是无法克制地弯了弯唇角,带着点无奈的意思,上前,踮起脚尖,帮对方解开了绸缎。 伏空青的头发极为顺滑,即使荣简再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扯到对方的碎发。 伏空青面上不显,但是荣简的手和他贴着,能感觉到他间歇疼得颤一下,她看着那边的江太医老大不耐烦的样子,倒是在对方看不见的死角里,轻轻揉了揉青年的头发以作安慰。 等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做完,荣简才突然红了脸。 明明,两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偏生,只是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荣简就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快要出了胸膛。 伏空青没动,耳朵根部却微红。 荣简不知道这是太阳晒的,还是对方在害羞,但是因为另一边还杵着一个江太医的缘故,她只能尽快先把对方的绸缎解了。 而等到绸缎轻飘飘地落在荣简的手心里,那边的江太医也目瞪口呆,下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噗通跪地: “殿,殿下?臣,臣罪该万死!” 伏空青闭着眼,一动不动,却和只面对荣简的时候截然不同,听到江太医惶恐的声音,他微皱眉,极为流畅地把对方扶起,在轻声宽慰了对方之后,便沉声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荣简从他开始说话起,便无声地做着一个称职的背景板。 她听着伏空青把倌楼的事情巧妙地变成了被强盗所劫,而被她从倌楼里捞出来则说是正好碰到她在城外见义勇为,救回一命。 她观察着江太医看着自己的神情从困惑变成震惊最后变成崇敬之后,忍笑施了个礼: “久闻江太医大名。” 很快,荣简注意到,在伏空青的故事叙述中,她始终没有出现身份信息,对方有意识地把她模糊成了一个江湖侠女,而同时,她带着惟帽,这位太医本就和她素未相识,不可能认出她的身份。 自然,她知道,伏空青是在尝试保护自己。 不论怎么样,现下他还没有回宫,任何的意外都会影响到‘徐荣简’和‘丞相府’。 荣简很欣赏这份默不作声的体贴,她没有要多说话的意思,安静地听着江太医和伏空青快速交谈,而在江太医极为隐晦地表示他们所谈的事情适不适合荣简来听后,伏空青几乎毫不犹豫地出声: “不论是什么事,都不用避开这位小姐。” 已经自觉准备离开内室的荣简:“……”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就看到苍白的青年精准地转向了她的方位,像是微微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他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睛的时候,在眼下带下一片阴影。 终于发现自己是个颜狗的荣简:……糟糕,有点心动。 她轻咳了一声,便没再动,只是站在那边,成为一个很有存在感的背景板,看着那边的江太医有些尴尬地开始给伏空青诊疗。 他把脉半晌之后,神色却凝重起来: “殿下这中的并不是毒,而是蛊。” 荣简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书外剧情’即将来临,‘清水版’那三个小字立刻印入她的脑海。 她一皱眉,果然听江太医边擦汗边道: “这蛊是苗族所制,我并不精通,只是听已故先师提过一嘴,此蛊极为狠毒,需是长年累月积攒,而在爆发之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验测出此毒在殿□□内,而殿下所说的那碗药,便是引出此蛊的最后一昧,而此蛊只要发作,便,便再无回转余地。”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此蛊在发作后,每个月圆夜便会发作,一次会比一次凶猛,我,我只敢用中成的方子进行对抗,尽可能护住殿下龙体,但至于殿下的眼睛……” 江太医退后一步,利索地又跪了下来:“望殿下恕罪。” …… 等到荣简和伏空青一前一后地进入马车后,伏空青极为沉默,而荣简倒是抱着大包小包的补药,感觉自己像个小丫鬟一般地跟在了这位殿下身后。 等到上了车,荣简看着各式各样的药材,在心里重温了一遍刚刚那位江太医对自己的叮嘱,这个是补血的,这个是提神的,那个是活通血脉的…… -- 第16页 荣简怀疑,江太医这是把自己那儿现有的中成药全部一股脑地塞过来了,要是有个不知道的看到这个,准以为太子殿下是个病秧子。 她长舒出一口气,终于注意到了伏空青不同寻常的沉默。 如来时一样,青年的腰板笔挺,即使是坐在摇晃的马车内,都能一动不动。 可是在青年的脸上,那抹在来时还有的轻松不见了,他此时紧抿着唇,整个人看上去越发苍白,像是一张薄得已经要透了的纸张一样,只需要轻轻一触,便会不堪重负地碎开。 荣简眨眨眼,轻声唤道:“殿下。” 伏空青怔愣了几秒,才应:“嗯?” 荣简想了半晌,终于自己拉近了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距离,几乎是紧挨着和对方坐在一起,她侧头看向伏空青,青年也正微微低头,“看”向她的方向。 莫名其妙地,荣简突然感到有些遗憾。 她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青年神采奕奕的眸子,以及看向自己时候,那温柔的笑意。 ——可这并不是‘徐荣简’的记忆。 荣简皱眉,把那段似乎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记忆撇去,才轻缓地问他: “可以抱你一下吗?” 伏空青愣了愣,几秒后才问:“什么?” 荣简很清楚,对方是听清楚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做更多的解释,只是俯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对方。 她控制着这个拥抱的力度,只感觉怀里的青年僵得像块石头,她把头轻轻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之上: “殿下现下应该很难过。” 伏空青感觉到沉木香的味道突然浸染在了自己整个世界中,抱住他的女孩子极为柔软,可动作却极为坚定,因为拥抱拉近了距离之后,她说话的时候,就会有热气掠过他的耳廓。 极为不合时宜的,伏空青觉得自己的耳朵根都烧了起来,他也不知道现下那边是否已经通红通红—— 可是他也看不见。 青年重新又认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感觉有些茫然。 他在看不见之后,虽然时不时会感觉不安与彷徨,但是却有一个‘再等等,再等等就能治好了’的信念支撑着他走下去。 可是……‘暂时无法看见’与‘可能今后都看不见了’截然不同。 而若真如江太医所说,往后的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如噩梦当天那般,满身满心地都像在被蚁群爬弄,整个人痛不欲生,又无法抑制地去渴望他人施舍般的触碰。 伏空青觉得自己心中本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饶是外界风再大再凶,它也在尽可能地燃烧,但是现下,它变得越来越小,只剩下一星半点可怜的火星去抵御风暴了。 然而,眼看着就要熄灭了,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了手心里,为他隔绝了外面的风暴与雨雪。 一时间,从小克己复礼的伏空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谴责自己或者荣简的行为不合规矩,按照自己内心最深的渴望,他伸出了手,回抱住了那个温暖的躯体。 荣简本来只想给对方一个短暂的拥抱,而等她想要放开对方之后,伏空青却突然抱住了她。 她一愣,便没再动。 因为两人现下动作极为亲密的缘故,她能感受到青年正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是抱着她的手在微微收紧。 但即便如此,青年依旧没有伤害到她,荣简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舒服。 她知道,现下说什么话都是徒劳,只能用手轻拍对方的后背以作安慰,渐渐地,她感觉青年的喘息渐缓,而同时,他的身体也朝着自己这边压了下来。 荣简小心翼翼地脱开了对方的束缚,看着伏空青的头因为没有支撑,有些变扭地歪向了一边,呼吸却是均匀的。 他睡着了。 荣简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没有摸到烫,才放下心来。 这也难怪,对方还在病中,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提心吊胆,等到了那位太医面前又收到如此噩耗,身心俱疲之下,一放松便没了意识。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肩膀能撑住对方的脑袋,又找了软垫过来,放在对方腰后,尽可能地让他更为舒适一点。 而就在这时,任务面板跳出,荣简措不及防,只看到总任务中的拯救太子殿下伏空青从(3/?)跳成了(4/?)。 荣简皱眉,却发现支线任务中除了还未完成的‘帮助伏空青回到皇宫’之外,没有其他新出现的任务。 那这个多一点的东西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第9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9 像是有一只小鹿胡乱…… 夜深。 为避免丞相夫人突击检查,荣简把伏空青安排在了管事的房间里,为避免这位殿下半夜苦思冥想不好好休息,她给对方点了安神香,便静悄悄地推出了房间。 而她自己,在梨花的伺候下,换下了华服,穿上了睡衣,紧接着便躺上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荣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到最后,终于猛地睁开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睡不着。 小姑娘苦恼地打开了任务面板,其中长线任务的‘0’显得有些刺眼。 -- 第17页 现下,她已经带着伏空青找到了他的亲信,但是对方只是能他滋补养身,但复位大事两人虽不谈,却都没有一点头绪。 荣简决定行动起来。 ——她不能帮伏空青回到宫中,总可以自己先进去瞧一瞧。 要说这丞相府,那裙带关系的亲戚们数量繁多,各个都身居高位,其中,以徐荣简的姑母徐贵妃为首。 对方没有子嗣,视徐荣简为己出,荣简尝试着捎信进宫,不出半日,便得到徐贵妃的回复,请她速速进宫一谈。 荣简收到答复的时候,和伏空青正坐在一块儿吃饭,等着报信的小厮说完话退下后,荣简几乎就迫不及待地问伏空青道: “殿下,不日我就要进宫看我姑母,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她决定自己多揽揽体力活,而脑力活便交给了伏空青。 而在上次那个有些匆忙的拥抱之后,她和伏空青的关系,就变得稍稍有些微妙了起来。 荣简有些说不上,两人之间是变得较为亲密,还是有些生疏了。 说是生疏,但是在饭桌上,伏空青会记住她的偏好,不动声色地把她更喜欢的食物放在她跟前,而听她说话时,虽蒙着眼睛,但是看上去极为专注,就像她说得是什么复位的秘密而不是‘今天去院子里走两步’。 可要说亲密,对方这几日似乎只要她不主动说话,似乎都有些躲着她的意思,一到下午,便会闭门午休。 虽然明面上是午休,但是荣简也知道,对方心怀大志,想必只是找个借口,事实上在房间内独自思考如何东山再起。 但是,每到晚饭的时候,荣简看到精神气好上不少的伏空青,就总会不由地怀疑自己这么个想法。 虽然伏空青已经多次有意无意地把她划在了‘自己人’的范畴之中,但到底,荣简在内心里也觉得自己和伏空青的思想层次到底不太一样,要是贸然询问,青年告诉了她他的计划,那她要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能干着急了。 而现下,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力所能及可以做的事情,一时间不由有些兴奋地看着伏空青,等待他发号指令。 然而,伏空青沉吟几秒便道: “不知你是否可以帮我,向我幼妹报个平安?” 这倒是出乎荣简的预料,她挑了挑眉,停顿半晌最后勉强道: “殿下和那位小姐果然感情深厚。”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句话整体酸味浓了些许,那边的伏空青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在荣简稍有些惊讶的眼神下,他突然站起身: “不是你想的那般。” 这是荣简第一次看到伏空青这么明显产生了情绪波动的样子,他站起身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小姑娘下意识地就想要后退。 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脚跟不知道绊到了什么,竟是扭了一下,而下一秒,她就要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荣简反应奇快,她快速扫过身边,发现没什么可以拉住的东西之后,便决定不再挣扎,毕竟这时候再挣扎只会让她刚刚扭了的那只脚伤势加重。 说时快那时慢,她只感觉到有一只手突然拉住了自己。 而她的重心也随之偏移,紧接着,便坠入到了一个怀抱之中。 荣简:……这是什么烂俗的剧情。 但是很快,她发现,这个剧情能被写烂俗,也是有它的玄妙之在的。 就比如,现下,她和伏空青几乎是零距离接触,这也让她可以极为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跳得又快又有力。 像是有一只小鹿胡乱撞着,却找不到出口。 荣简舔了舔嘴唇,终于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看到了伏空青发红的耳根。 这下,她终于可以确定: 那不是太阳晒出来的。 荣简飞快地笑了一下,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偷尝了甜头一样得满足又心虚。 她赶紧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有些嗔怪地说道: “殿下这么急着站起来作甚,害我被吓了一跳。” 那边的伏空青也少有得有些无措,他深吸口气,尽可能平稳自己的情绪: “不,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请你帮忙给我幼妹报平安,并不是说我心中觉得我幼妹如何,说到底,她只是我的妹妹,我不想让她陷入危险,我也需要她知道——她在现下这种情况中,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有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在给我添乱。” 荣简已经没有了酸柠檬的心思,现下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毛孔都舒畅了。 不错,这才是《皇恩在上》出场率最低人气最高的男配啊!女主得不到忘不了的白月光石锤! 但面上,她仗着对方现下看不到自己,茶里茶气地补充了一句: “殿下对于这位小姐,宠爱是宠爱,严厉倒也是严厉。” 荣简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但是这不妨碍她一个中午都心情舒畅,和伏空青一起共进午餐后,便收拾收拾,准备进宫了。 她的姑母徐贵妃正是半老徐娘的年纪,眼神却清澈又干净,一见到她,便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往内室带。 荣简来这个世界之后,除了在便宜丞相娘那边,还没在他地受过如此热情的待遇,对方又贵为贵妃,一时间她不由受宠若惊,然后,徐贵妃看了她一眼,便使唤着侍女上茶。 -- 第18页 荣简半推半就了两下,而在试探着吃下贵妃殿中第一口芙蓉糕后…… 她非常想直接把贵妃当成自己人。 这芙蓉糕卖相只能说普通,但入口之后,甜而不腻,稍许的弹性又让它半点都不粘牙,近乎入口即化。 荣简连吃两块之后,费了老大力气,才克制了自己想去拿第三块的手,倒是那位在外冷艳高贵的贵妃娘娘笑眯眯地看着她: “想吃再拿,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带点回去,荷叶糕和水晶糕吃吗?” 她上手也捻起一块芙蓉糕,又像是想起什么地问道: “之前让你带回去的那个厨子怎么样,你不是喜欢吃红烧肉吗?” 荣简:……亲人,这真的是亲人。 出乎荣简意料的,这一下午,她和贵妃相谈甚欢,徐贵妃见识甚广,又很会聊天,常常把荣简逗得开怀大笑,而等到天色近黄昏的时候,荣简才有些恍惚地想起—— 这位姑母,好像是第一位没有和她提及太子殿下,并让她节哀顺变的。 但是……按照伏空青的嘱托,她要是想要找到女主,好像不得不聊起这个话题,于是,荣简依依不舍地放弃了水晶糕的十八种做法,硬是切入主题: “不知姑母近来有没有听到关于殿下的事情?” 那边本来巧笑阑珊着的徐贵妃脸色瞬间一僵,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徐贵妃穿戴着长长甲片的手伸了出来,像是叹息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简简啊,我知你和殿下虽本是铁板钉钉的未婚夫妻,但这下,我劝你不要再报侥幸的心思,赶紧和你娘和我哥哥商议,找一门好的亲事吧。” 她话说得有些隐晦,荣简倒是听懂了,简单概括后其实也就几个字: ‘太子凉透了,速跑。’ 荣简清楚,这位徐贵妃身在后宫高位,一定是早就听到了一些风声,然而也因为她的位置太高,能和荣简还有娘家说的事情便更加少之又少,她能透露至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她无声叹了口气,也没有想要对方难做的意思—— 反正女主要作死还是得作死,她给对方报平安也无济于事。 于是,荣简心很大地带着徐贵妃赏下的一堆糕点,便出了院门。 徐妃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却很快抓住,荣简诧异的时候,就看到这位徐贵妃目中雪亮: “简儿若是之后有难,便去城外的空蝉庙中吧。” 空蝉庙? 荣简捕捉到了这个关键地点,她莫名觉得耳熟,仔细思考后才想起—— 这不是男主伏吕葎早期在城外的据点吗!其中埋藏着数不清的大师和他数不尽的阴谋啊! 荣简猛地抬头,再次看向眼前这位明艳动人的徐贵妃的时候,已经是看幕后隐藏BOSS的眼神了,倒是那边的女人依旧眉眼弯弯的: “我多年前与空禅寺结缘,便再没断过他们的香火,若是简儿需要,便报上我的名字便是。” 荣简张嘴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是福了福身,和她道别。 晚间的宫内有些阴森,送她出宫的是两个小太监,一人提着一盏油灯走在她的前面,小步又快速地往前走,荣简身后跟着一个侍女,小姑娘年纪小,这时候有些害怕地贴着她。 荣简不动声色地也靠近了对方,走路就有些吃力起来,终于走上了宫中主干道,等到看到宫门了,她不由舒了口气,就听到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徐小姐?” 荣简觉得这个声音该死得耳熟。 她舔了舔嘴唇,稳定心神,这才微笑着转头:“吕小侯爷。” 来人正是伏吕葎,他身边没带侍从,也提了一盏油灯,他主动道:“徐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里?” 荣简顿了顿,不动声色道:“我是来看我姑母的,我二人太长时间没见面,不由聊了好些,差点忘了时候。” 伏吕葎笑着点头,然而,在这要亮不亮的光线下,看上去太过阴森。 荣简被他看着,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狠辣的毒蛇当做猎物盯住了一般。 她一心想赶紧逃脱,但还没想出妥善的借口,就听到伏吕葎开口道: “可否和徐小姐借一步说话?” 像是看到了她警惕的眼神,伏吕葎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像是有些无奈: “不会耽误徐小姐太久的。” 徐荣简是丞相府的独女,但到底没有封号,而人伏吕葎是正儿八经的一品小侯爷,此时又这么诚恳,她再拒绝对方,未免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无奈,荣简只能屏退左右,反复自我安慰再怎么也是在宫里,这黑切黑也干不出什么来,才神经紧绷着来到了伏吕葎的灯下。 不曾想到,对方倒是彬彬有礼地开门见山道: “徐小姐不必太过紧张,本侯只是想为之前的唐突道个歉,但是并不方便与你私下见面,这次正好找到机会,便冲动了些许。” 在荣简努力掩饰的怀疑目光之下,他从袖口变出了一个正方形的木盒: “这是我的赔礼,还希望徐小姐一定收下。”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相信徐小姐……一定很需要这个。” …… 荣简出宫之后,在侍女不断的‘小姐,小姐’之下,依旧是几乎奔着上了自家马车的,她借着昏暗的灯光,颤抖着打开那个木盒。 -- 第19页 ——在木盒里,静悄悄地躺着一块兵符。 第10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0 “请殿下恕罪。”…… 荣简敢肯定,这男主今儿是特意候着她的。 而她现下,却不知道…… 这块兵符,是个试探,还是他已经确定了伏空青在荣简这里。 等到侍女气喘吁吁地上了马车,就看到她家小姐苦大仇深地抱着吕小侯爷给的木盒坐在椅上一动不动,不由笑出了声。 她自幼服侍在徐荣简身边,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便不由自主地亲昵了些许: “我们小姐真是好福气,前头有太子殿下,这儿还有小侯爷献殷勤。” 荣简:……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面上,她只能勉强一笑:“哈哈。” 通常情况下,荣简总觉得马车是个非常不方便的交通工具,它坐着不舒服,安全系数也有待考量,而最重要的一点—— 则是慢。 京城的街道很窄,皇亲贵胄又极多,避让来避让去,荣简有时候不免觉得自己走路都比用马车快。 但是今天,她着实觉得马车可太快了。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徐府就到了她面前,而她根本就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处理这块兵符。 原著中,伏空青人气再高,到底也是个男配,关于他如何夺得兵符的事情,也只是简略带过,大概在最后揭秘的时候,模糊说了一句男主帮了他许多—— 但是荣简着实没想到,这帮忙是直接把兵符塞她手里。 她胆战心惊地下了马车,丞相府中灯火通明,等她刚把兵符揣在怀里,就被那头候着她的丞相夫人一把抓住: “我儿怎如此晚归!都让你爹爹等急了!” 荣简:“这,我和姑妈……爹爹?” 丞相夫人笑得脸成了朵花:“对!你爹爹回来了!” 这还是荣简第一次见到原身徐荣简的父亲徐丞相,对方已过不惑之年,但是身体硬朗,神采奕奕,此时他们一家三口围在圆桌上,倒也是极为温馨。 因为丞相的归来,哀愁了多日的丞相夫人现下像是有了主心骨,此时讲话越来越利索,近乎眉飞色舞,倒像是个半大的姑娘一样。 而丞相也没有半点要斥责夫人的意思,反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不时地附和对方的话题,神色温柔又幸福。 荣简对于这样的家庭状况,倒是并不十分惊讶。 毕竟徐丞相官高至此,只有一个夫人,和一个女儿,那他一定极为宠爱自己的夫人。 也听闻两人是年少夫妻,丞相夫人在丞相最为落魄的时候,排除众异,与他共苦,而丞相在飞黄腾达之后,如他所承诺的一样,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的妻子,也可以说到根本来,是两人不忘初心,才成就如此佳话。 而徐荣简,就是两人的爱情结晶,也不奇怪两人对她都百般宠爱,而此时,那位在外刻板森严的徐丞相正在温声安慰她: “简儿,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你不必再想,为父不日就会为你找一门更好的婚事,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喜欢江南水乡那处的景色吗,那里有一户富甲人家正在求亲……” 荣简:……麻了麻了,天天被介绍相亲可真是太难了。 倒是丞相夫人此时面露难色,她四下环顾了一下,确认下人都被屏退,才小声道: “温郎,你可打听出来,那位殿下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怎会一朝如此?” 她一张温婉的脸上满是遗憾,边摇头边压低声: “那位殿下隽永无双,又战功累累,倒是那陛下,唉,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父子?莫不是那位陛下看不得儿子功高盖主……” 荣简很新奇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娘亲,发现她歪打正着地地猜对了大半。 “噤声。” 丞相的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丞相夫人倒是不怕,她停了嘴,倒还是有些不服气一般地轻哼一声,那边的丞相也缓了点脸色,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手: “我之前为了把我们家摘出太子一派,已经尽可能地远离了旋涡中心,现下却什么消息都不清楚,但我听那守大狱的说,殿下不见了。” 丞相夫人的神色倒是一亮:“是不是被谁救出来了?” 荣简低头扒饭:这不正坐你面前吗。 那边的丞相则没有这么乐观了,他依旧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究竟对百姓们来说,是好是坏,但不假时日,这京城定是要变天了……这些日子里,陛下一直在找太子殿下,却不是只要抓回去,凡有容貌相似者,杀无赦。” 荣简听到这里,心都凉了一半,她想起之前吕小侯爷带着人来搜寻‘朝廷要犯’,却没想到,现下的局势已经如此严峻。 一顿饭食不知味地吃了快有一个时辰,荣简终于确定下来,徐丞相是个好官。 他心怀百姓,同时也不满着现下坐在皇位上的昏君,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疼爱妻子和女儿的好丈夫,好父亲,荣简决定相信他—— 并且决定把自己手里那块烫手山芋交给对方处置。 她借有事让丞相夫人先去休息,自己和丞相独处一室,中年人把油灯点亮,离了妻子,他带着一点做父亲的严肃,沉声问道: “何事?” -- 第20页 荣简在琢磨怎么迂回地告诉她的老父亲,他胆大包天的闺女儿从倌楼捞回了一个太子殿下,现在还把人安置在了丞相府偏房中,这还不算什么,今天还从一个侯爷那里拿到了可以号令京城一半军队的兵符…… 荣简越想,越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想是从荣简的脸色里看出了些什么,徐丞相的脸色稍稍和蔼了一些,他温声道: “简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别怕,说出来,爹帮你。” 荣简:……怕这事儿爹你也担不住啊! 但是她咬牙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兵符从内袋里拿出,呈给了那边的丞相看,紧接着就把伏空青的事情也交代了一遍。 倌楼这个特殊地点还是被她隐藏了过去,她用的故事版本是伏空青之前用的那个版本,大概意义上就是她为了舒心,去郊外放风,正好遇上了被贼人迫害的太子殿下。 她看着丞相爹从一脸严肃变成一脸惊恐最后慢慢空白,一炷香的功夫,中年人像是老了十岁,等荣简把故事说完了,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开口,干涩地问道: “那你……那殿下现下在何处?” 荣简几乎是怜悯地看了一眼这个便宜丞相爹:“父亲随我来吧……殿下现下正借住在女儿的院子里。” 丞相的步伐都有些虚浮,他行尸走肉般地往门外走去,还没出门,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地拉住了荣简: “那兵符,既是吕小侯爷赠与你,定要多多思量,凡事……要多留一条后路。” 很显然,徐丞相是个好官,但同时也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他虽怨恨着龙椅上那位不管天下的昏君,但也不敢把心全交给一位落难至此的太子殿下。 荣简五味陈杂,她捏着那块兵符,只觉得棱角尖锐,让她的手心隐隐作痛。 而现下,她只能把兵符放回了内袋中,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了荣简的院里,徐丞相本身胆战心惊着,但眼看着荣简面不改色地在离自己闺房有一段距离的偏房门口停下,又是放心,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荣简不知道老父亲这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小院这时候极为昏暗,下人也都回房休息了,春夜有些寒冷,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这这才敲门,轻声唤道: “殿下,您还醒着吗?我父亲求见。” 她敲了两下便停下,等在原地,间或和身后的徐丞相交换一个眼神,对方也沉得住气,一动不动地站定。 荣简被他所影响,也耐心地等了几秒,而等她终于忍不住想敲第二次门的时候,那边的房门却开了。 瘦高的青年站在那里,给荣简父女俩的脸上都投下一片阴影,荣简舔了舔嘴唇,就听到那位殿下终于是开了口: “徐丞相。” 那边的徐丞相微微颤抖着做了个礼,紧接着便沉声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可否让老臣进屋来谈?” 这里明明是丞相府,但是徐丞相半点也不敢僭越,只得低着头,过了几秒之后,才听到那边的青年开口道: “请。” 他侧开了身子,徐丞相才暗暗松了口气,而同时,他快速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离开。 而那方的荣简还在那边琢磨这便宜爹是什么意思,就听到伏空青突然开口道: “荣简,能帮我与你父亲点个灯吗?” 伏空青看不见之后,油灯就失了它本身的用处,甚至还为对方加了安全隐患,荣简倒是已经习惯于伏空青每晚都不点灯了。 倒是那边的丞相,他听完伏空青的话语,颤抖着嘴唇,环顾四周后,用严厉的目光狠狠瞪了荣简一眼。 这个眼神荣简懂的,大概意思就是‘你怎么敢如此怠慢太子殿下’。 倒是伏空青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在荣简把门带上后,他便平声开口: “丞相不必怪罪荣简,之前是我让她不要点灯的。” 徐丞相只能连声说‘好’,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荣简,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把屋内的油灯点亮,在逐渐明亮起来的光线下,他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蒙着绸缎的太子殿下。 荣简刚把灯全部点完,一回头,就看到她的便宜爹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跪得干脆又标准,让荣简甚至恍惚地觉得似曾相识,转而她就听到徐丞相的声音颤抖着开口: “请殿下恕罪。” 荣简:“……” 这和那位江太医完全是一个路数,荣简再一次把自己靠在门口,安心地做一个背景板,她听着伏空青让徐丞相平身,紧接着也是一通和之前宽慰江太医八九不离十的词句。 荣简开始怀疑,这古代中,人人都是敷衍学十级大师。 第11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1 “疼吗?” 显然,比起江太医,徐丞相显然更有用处一点,他能非常清楚地说出现下的朝局,以及皇帝陛下目前的旨意,并且,他拍着胸膛,恨不得肝脑涂地地表示自己一心向着太子殿下。 但是…… 荣简困了。 她本来礼貌地站在靠门的地方,也是变相为她爹和伏空青把门。但是渐渐的,在听到太多晦涩的词汇以及太多陌生的人名之后,她从站立,变为了倚靠在墙上,而最后,偷偷看了聚精会神谈论的两人一会儿,荣简便大胆地闭了会儿眼。 -- 第21页 虽然荣简着实不记得自己前世到底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而来到了这里,但是她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开小差会开得轻车熟路—— 安心地闭目养神几秒,荣简头一点一点的,就因为太困摔了个大马哈。 荣简:……妈滴。 她看着几乎是同一时间转向了自己的两人,一时间尴尬到想就地找个地洞钻下去。 而下一刻,伏空青的声音便响起,竟有些焦急:“要紧吗,受伤了吗?” 荣简看着徐丞相紧皱的眉头因为伏空青的一句话,而微微舒展开来,变成担心的神色,不由觉得更加心虚,只能小声说道: “站了太久腿有些麻,没事。” 徐丞相的神色一下子又变成恨铁不成钢,荣简小心低头,便听到那边的伏空青轻叹道: “夜也深了,你便早些歇息吧。” 荣简如蒙大赦,赶紧又客套了几句,便从房间内出去,出去前,眼睛却下意识地看了伏空青一眼。 青年半个人站在阴影里,整个人的身形看上去极为端正,只是…… 伏空青什么时候那么瘦了? 荣简有些困惑地多看了青年两眼,只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徐丞相还在,她也不方便再多过探究,只能把门带上后,进了偏院。 那边梨花候着,忧心忡忡地说道: “小姐,老爷怎么来咱们院了,还去了那位公子那边,这……” 荣简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拍了拍对方的手,半是宽慰半是警告地说道: “别多问,我父亲有自己的考量。” 她看着梨花困惑的神情,为防节外生枝,只好又装模作样地补充了一句: “我瞒不住父亲的,要是他真要赶走那位公子,那只能……” 荣简戏做全套,欲言又止之下,还叹了口长气。 那边的梨花果然不多问了,只是在帮荣简拿下发簪的时候,小声地说道: “小姐和那位公子的事,可真像戏本子一样,可惜——但我总听说戏子无情,可我见那公子,却并不是只把小姐当做自己恩客的,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一定是喜欢小姐的。” 荣简的心里微微一动,转而就听梨花近乎是虔诚地说道: “也是,我家小姐这么讨人喜欢,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小姐呢?” 荣简萎了。 她只能长叹一口气,让梨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就躺在了床上。 她确实是困极了,闻着熟悉的香气,几乎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然而,半夜里,她却醒了过来。 ——憋醒的。 荣简恨那个在晚饭时,觉得石榴汁好喝便拼命喝了一壶的自己。 她只能默默地披了件外衣,便跑出房内。 等到解决了个人问题之后,荣简神清气爽地往回走,看着挂在空中高高的月亮出了会儿神,这才慢悠悠地准备回房。 而她无意识地回了个头,就发现伏空青的房内还亮着灯。 荣简有些迷茫地站定。 她不确定自己是睡了多久,难道她老父亲准备和太子殿下彻夜长谈吗? 荣简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站到门口,屏息凝神着想要探究出房内是否还有什么声音。 但是,夜色渐深,房间内没有任何响声。 荣简猜测,可能是徐丞相走的时候,因为太过恍惚以及紧张,忘了把灯给灭了,而同时,伏空青因为眼睛不便,没法知道油灯在的具体位置。 毕竟,荣简之前是把一整个屋子的油灯都点了的。 眼下,荣简的瞌睡少了大半,在房门前开始犹豫。 之前她说这有安全隐患可不是开玩笑的,虽说伏空青从小习武,眼盲不影响他的正常活动,但是,因为油灯摆放的位置以及其中灯油的可燃,会让不确定因素变多。 就比如若是伏空青像她这般想要起个夜,半睡半醒之时会有些迷糊,不小心打翻了灯油怎么办? 荣简越想越觉得担心,她眼一闭心一横,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门推开。 她为了不吵醒可能已经睡着的伏空青,推门极慢,尽可能把所有的声响压到最低,但同时,木门老旧,不可避免地发出了极轻的吱呀声—— “警告,警告,宿主遇到危险,请注意躲避!” 荣简还没来得及新奇系统的突然开口,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怪风席卷而来,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下一秒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而同时,她的脖子一凉,但是,来人却硬生生地收住了力气: “……荣简?” 他立刻后撤,荣简愣了好几秒,才下意识地用手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她的食指上立刻多出一点鲜红,她抬头,才发现青年手里拿着把剑,而她脖子上,现下想必已经多了一条血痕。 还好,对方收剑极快,所以应该并不很深。 荣简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殿下……非常警觉。” 伏空青沉默了几秒,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慢慢地往后走了几步,把剑重新挂回了墙上—— 今夜之前,荣简确定墙上空无一物,那想必就是她丞相爹给对方的礼物了。 他挂的动作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吃力,荣简眨了眨眼,便听他终于开口道: -- 第22页 “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荣简还在后怕要不是这位殿下收剑及时,自己现在可能连命都没了,好半晌才小声道: “我看殿下屋内灯没熄,想着是否要帮殿下熄灯……” 她说着说着才觉得自己此行确实不妥,但之前刚醒,也有些迷糊,不禁懊恼着越发放低了声音。 而伏空青从始到终都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到荣简怀疑对方不想让她进去的时候,才慢慢侧开了身子。 小姑娘顿了顿,这才快速进去,边踮脚把油灯灭了,边强装镇定道: “明日我一定要让殿下知道房内的油灯都在什么位置上,这样你想点灯就点,不想点灯灭了就行,话说之前在皇宫内,我还看到过那种小巧的灯……” 伏空青还是不说话。 荣简的手心都是汗,她的脖子还隐隐作痛,由此心思一时间有些混乱,讲话都讲得有些无厘头,语速也快,就盼着赶紧熄完赶紧走。 她隐约想起,自己渐渐地,忘记了什么。 伏空青在她面前,一贯是衣服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曾经也是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但是,这位殿下的战功累累,并不是只是靠一张能说善道的嘴皮子的。 对方的手下,也浸染着无数的鲜血,而在她面前呈现出来的样子,可能只是某个待人接物的假象。 荣简的动作慢了下来,突然觉得之前还觉得自己是对方的‘自己人’的念头有些好笑。 终于,油灯只剩下一盏了,荣简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熄灭那盏最后的油灯,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响。 荣简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是伏空青倒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荣简发现自己已经扑了过去,跪在伏空青身旁,快速地把对方压在地上的脸翻过来。 在仅剩一盏油灯的光亮下,她看见伏空青的脸上泛出了病态的红晕,而他整个人发烫得厉害,显然是又发起了高烧。 他的身体都是软的,荣简把对方扶起来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力气,而紧接着,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努力掐算时间,如若她遇到伏空青的那一天是月圆夜,那距离下一次月圆夜,还有大约十来天左右,也就是说,现下这位的殿下的蛊毒至少不会发作。 荣简看着青年眉头紧锁却抿着唇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顺带一提,有了前车之鉴,荣简在去见那位江太医的时候,还拿了不少丹药,其中以克制风寒的丹药为首。 她甚至还把那些丹药全部放在了伏空青这里。 小姑娘立刻翻箱倒柜地从房间里翻出自己需要的丹药,又去院子的井里舀了清水,这才把伏空青微微扶起来,想办法把对方的嘴张开。 在触碰到对方的额头的时候,荣简还是忍不住微颤了一下。 青年的额头滚烫得吓人,这样的高烧显然也不是一时半刻会发起来的,也不知道他忍耐着不适多久了。 而青年靠在她身上的时候,重量也比上次轻了太多。 荣简这才意识到,也许之前自己那无意一眼间,觉得对方瘦了那么多,并不是什么错觉。 江太医临走的时候还叮嘱荣简,这位殿下可能会有风寒反复的状况,但是从他那里回来多日,她却从未发现对方有一星半点的不舒服。 想来……是全部偷偷压下去了。 荣简紧紧地抿了抿唇,转而小心翼翼地分开了对方干燥发白的唇瓣,把丹药塞了进去。 伏空青一动不动,看上去极为乖顺。 荣简暗暗叹了口气,又赶紧把水喂了下去,这次,对方终于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荣简早有准备,想都不想地把对方嘴捂住,小声劝道: “别吐!咽下去!” 不知道是荣简的声音起到了作用,还是她按压的动作太过凶狠,伏空青甚至没有挣扎的力气,他最后也只是无声地动了两下,把丹药咽了下去。 荣简又如法炮制地喂了对方两口水,便蹑手蹑脚地把青年重新扶回了床上。 她观察着青年的呼吸声慢慢平稳下来,又给对方拧了湿毛巾放在额头,这才心情有些复杂地站起身来。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准备就此离开。 而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疼吗?” 第12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2 荣简几乎是下意识…… 那句声音太轻太低,荣简在原地停了半晌,几乎以为是夜深人静,她脑袋也迷糊之下,所以臆想了一句话出来。 而下一秒,她又听到那个声音近乎执着地响起,带着空茫: “疼吗?” 荣简顿了顿,终于转过了头,看向了另一边躺在床上的伏空青。 她小心翼翼地走回去,一时间却不敢确定对方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在问自己问题,便不敢轻易开口。 而又过了几秒,她终于听到青年的声音像是呓语般继续道:“对不住,孤……我并不是有意如此。” 荣简确定对方这是真的和自己说话,但意识却依旧不清晰,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房间内一片寂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 对方出剑的动作狠厉,但收剑的速度也足够得快,所以那道伤疤虽然刚开始渗了点血珠,但是充其量属于被送到医院医生都要叹息‘再来晚点都要愈合了’的程度。 -- 第23页 荣简已经不觉得疼了,只觉得有些微微的痒,她放下了手,却听到那边的伏空青有突然开口: “如若有最坏的可能,我会尽全力保住丞相府。” 相比起之前如呓语般的话,他这次说得极为清晰,荣简都要怀疑对方这是醒了。 但是她还在琢磨怎么回应对方的时候,青年的喘息声渐重,声音微微沙哑了起来,人突然蜷缩成了一团。 荣简吓得立刻站起,却被对方突然拽住了手臂,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殿下……!” 伏空青的的脸颊带着病中的潮红,嘴角微微下撇着,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荣简只觉得绸缎压着他应该不舒服,手忙脚乱地把对方的绸缎给费力解开了。 而这也由此让她看见了青年发红的眼角,他无意识地睁开了一些眼睛,半阙黑瞳若隐若现,蒙蒙得没有一点焦距,睫羽则颤动着,像是在努力寻找着什么。 但是,他看不见了。 荣简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一块软肉被紧紧揪着,而同时,另一边的伏空青的喘息越来越急,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母后,您在哪里?” 荣简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她想用另一手去附住青年拽住她手臂的手,可一时间去没有动作。 而青年一直得不到回应,他的手颤抖得厉害,这时候身体没有平衡,人蜷缩着,手也在往下滑。 荣简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往下掉的那只手。 而青年也猛地握住了她,那一瞬间的力气,仿佛回光返照般,攥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荣简只觉得对方的手心发烫,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疼,我疼……” 荣简没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握握住了伏空青的手,半晌之后,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微微靠近了一点那边的伏空青,轻轻按压了两下对方的太阳穴,以作宽慰。 这就像是一种习惯性动作。 荣简做了这样的动作之后,才有些疑惑地思考,这样的习惯来自于哪里。 她没有找到答案。 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习惯性动作,对于伏空青来说,是受用的。 荣简看着青年不再颤抖,他开始无意识地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声,紧接着慢慢地放平放缓。 荣简试探着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青年的手只是慢慢地合了一下,便乖顺地任由她动作。 她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时间却觉得有些茫然。 …… 伏空青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感觉有朦胧的光照在他的眼前。 青年躺在床上发愣了半晌,这才确定,现下已经是大亮了。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摸到了女孩子柔顺的头发,还有一丝沉木香。 ——昨晚,要不是这沉木香,他敢保证,自己在高度警惕之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外来客。 想到这里,伏空青无声地松了口气,他静静地躺着不动,只觉得身体酸痛,嘴里还有一丝药物的苦味残留。 但是身体上的种种不适,却被他指尖所触碰到的那缕头发,夺去了注意力。 伏空青怔怔地想,昨晚上,荣简是不是连头发都没有绑上,就偷偷进他的房间来熄灯了呢?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说这位徐小姐的名字,还是多年前从自己幼妹嘴里,她说,这位徐小姐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簪子,由此还掀起了京城玉簪子的热潮。 因为好奇,他也偷偷多看了两眼对方带玉簪子的样子,那模样确实端庄漂亮,女孩子的玉簪子束在乌发里,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只是一娉一笑,都足够让人为之心动。 但他却从未看见过对方把头发散下来的样子。 而现下,他却忍不住地去想,那该是何等模样。 女孩子的乌发在他手里的触感极佳,又带着与沉木香气极为接近的淡香,让他一时间甚至不舍得松开。 伏空青无谓地睁着眼,入眼所及,只能看清一点模糊的光亮,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东西。 在此前二十年的人生中,鲜有犹豫不决的太子殿下现下只觉得有些茫然,他尝试着抬起一只手,轻轻地触碰了自己的眼睛。 ——硬的,带着温热。 他并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只觉得手下的触感真实得让他觉得动容。 伏空青犹豫了几秒,还在思考是否还要继续的时候,只感觉另一边的女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来不及多想,便快速地把自己轻轻握住对方头发的手收了回来。 就在下一秒,另一边的荣简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都快睡懵了,这时候站起来太快,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小姑娘眼疾手快地拉住旁边的柜子把自己支撑了起来。 拉住柜子的时候,她无可避免地发出了一些响动,一下子有些紧张地转头看向了床上那边的伏空青。 许是昨晚吃了退烧药,此时的青年面容看上去极为疲惫,呼吸均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荣简无可避免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一侧头,就看到房间内的铜镜照着自己。 徐荣简那长相都不能只说是小家碧玉,那简直就是人间富贵花,但是因为她昨晚起夜得太过匆忙,头发都没梳理过,此时在朦胧的铜镜里,看上去像个疯姑娘。 -- 第24页 荣简赶紧扒拉了两下头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确定他还醒过来之后,这才逃也一样地离开了房内。 她冲出房门后,看着蒙蒙亮的天色,才发现现下约是四更天,她院里安安静静的,连最早起床的厨子都还在睡觉。 荣简窝到自己的被窝里,在大床上翻滚了几下,终于觉得拘着一晚睡着了的身子得到了解放。 小姑娘最后躺平,大睁着眼睛看自己雪白色的帐顶,本身还想再想想昨晚遇到的一切,但不曾想到,她只是闭眼回忆一下的功夫,一下子就又睡着了。 这一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太阳都要晒屁股的时间里。 荣简一起来,外面的梨花便进来给她梳头整理衣服,小姑娘还没清醒,眯着眼半晌才道: “怎么不叫我?” 梨花在那边梳头,这时候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小姐您早上可睡得香啊,连老爷来了都不知道,老爷本来看你还在睡,都要发火了,不曾想到,被那厢的公子拦住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据老爷身边的小李子说啊,那位公子,是老爷故交的后人,身份尊贵着呢,现下,就咱们院里几个知道了,小李子说,谁都不许走漏了消息,要不然打我们板子!” 荣简听到这里,也清醒了半晌,终于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灵巧为自己编辫子的手,忍不住叮嘱道: “就和小李子说得一样,千万千万别走漏了这消息。” ——要不然,那可不是打板子,估计是要杀头的。 荣简舔了舔嘴唇,那方梨花却叫起来: “哎呀,小姐这脖子上怎么多了条血印子?” 荣简照着眼前的铜镜,慢慢抬头,果然看到脖子上那条似有若无的血印子。 她轻碰了一下,还有些疼,但是已经结疤了。 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声响起: “昨晚上,起夜的时候,被猫挠的。” 荣简现下对伏空青的感觉极为得复杂。 她一会儿在思考,那个书里杀伐果断后期黑化的纸片人到底定是被伏空青藏在了哪里,一边又觉得昨晚上那个在睡梦里会喊疼,眼角发红,却落不下泪来的青年太过得真实。 他其实…… 也只有二十岁。 要是放在现代,他还在读大二呢。 但是就因为生在古代,他作为太子,从小生活在利益的漩涡之中,也曾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可是不被一直尊敬的父皇信任,又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还被下药送到倌楼侮辱,甚至现下还要感激一个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的吕小侯爷。 惨,着实太惨了。 荣简忍不住地摇了摇头,她握紧了自己心口那处的兵符,最终还是决定,要找自己的便宜爹谈谈。 “父亲。” 荣简在书房外终于找到了徐丞相,对方行色匆匆,看着她,叹了口气,便屏退了左右:“又给我惹了什么事?” 他边说边示意荣简跟着她往前走,荣简赶紧小碎步跟上了徐丞相,倒豆子一般地把自己刚想好的一通说辞搬了出来: “女儿只是觉得,昨日父亲的做法不妥,兵符之事,吕小侯爷显然是在试探,但这兵符不可能是假的,至少短时间内,吕小侯爷应与我们站在一边,我们徐家又不是想跨过皇帝老子他们造反,拿着这兵符本就没有意义,而我们把兵符交给殿下,也是表示我们愿意站在殿下这边,而至于,他是个昏君还是个明君,还要后世来定夺……” “慎言!” 她有心不想让丞相打断自己的话,越说越快,紧接着便看到徐丞相的整张脸被急得慢慢红了起来,终于大喝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整个人颤抖着,转向了另一边的书房。 荣简不明所以地闭了嘴,也顺着他的方向转了头,这才看到,书房的门,从内被轻轻推开。 一身月色绸缎的伏空青站在那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第13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3 “大霁王朝的未来…… 荣简跪得非常标准。 话都给伏空青听完了,她也不准备藏着掖着了,把兵符立刻呈上去,细致地说清楚了他的来路,便继续跪着不动了。 倒是那边的徐丞相,边擦汗边赔笑道: “殿下,小女她,年少无知,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请您恕罪,我也会给予责罚,这……” 他在那边干巴巴地说了半晌,一张脸从通红变成了惨败,荣简也跪得极为心服口服,眼睛却小心地飘到了伏空青的身上。 青年此时没有带绸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站在书房门前,正对着她的方向。 一时间,竟然给了荣简对方正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她无意识地回视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对方的黑眸如被浓雾包裹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终于,徐丞相说累了,他大口地喘着气,紧张地等着伏空青的决断,而青年却淡淡地道: “下去吧。” 荣简稀里糊涂地站起身,就看到伏空青已经往书房内走去,而徐丞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长叹着气摇头,要忙不迭地跟着那位殿下进了书房。 荣简有些茫然地站着,她想了半晌,先去—— 吃了顿饭。 因为急着找自己的丞相爹说兵符的问题,荣简连早饭都没吃两口,现下却已经过了中饭时间了。 -- 第25页 她没什么胃口,只想简单吃点,小院里的厨子本给她备好了菜,现在紧急给荣简开小灶,做了碗油焖笋烩面,又给她炒了点清淡的小菜配着。 现在是春天,正是吃笋的好日子。 但是荣简却头一次没吃出什么味道,她只吃了小半碗便把碗放了下来,犹豫了几秒后,小姑娘让紧张不已的厨子好好午休,自己借了厨房,开始熬药。 药材都是之前那位江太医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医的第六感让他发现出荣简不是什么照料人的好料子,每个药材以及熬煎的方法,对方都给她写了条子,现下荣简只要照葫芦画瓢就行。 不过开火就费了荣简大功夫,小姑娘折腾了半天,这才把大包的药材熬成了小小半汤蛊。 她倒是有些担心徐丞相和太子殿下的谈话要结束了,一路抱着汤蛊小跑着到了书房,倒是她父亲的近侍在门口把她拦住了: “小姐,这么着急作甚,老爷和那位公子相谈甚欢,还没出来呢……”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的书房门开了,要说之前丞相的脸色可以被称为五味陈杂,这时候近乎是铁青了,看到眼前人是她的时候,更是无声叹了口气。 荣简:……这就是所谓相谈甚欢? 她不尴不尬地捧着自己的小汤蛊,倒是徐丞相身后走出来的的伏空青则面容平静。 徐丞相用眼神示意着荣简赶紧走,一边勉强带上笑脸:“今日与……公子谈得极为投机,愿明日再续。” 荣简…… 荣简还是没理解徐丞相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眼疾手快地捧着自己的小汤蛊,一边说着“爹爹和公子谈话辛苦了,爹爹好好休息”,自己就往书房里挤进去,还不忘把身边的伏空青也拉进来。 不等徐丞相瞪大了眼还要说什么,荣简已经干脆利落地合上了书房的门。 小姑娘把门小心翼翼地合上,而紧接着,把手上拿着的药蛊往书房的小桌子上一放,她看了一会儿身后沉默的伏空青。 说来也很有意思,月色缎子的青年站在那里,不发一言,他闭上了那双无焦距的眸子,紧紧抿着唇,像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但是—— 他没走,连步伐动都没动。 明明门就在这位殿下旁边,他应该是知道的。 再这样联想一下,对方下撇着,让旁人觉得会有些害怕的嘴唇,看上去都显得…… 有些委屈起来。 荣简本身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在,这时候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小心地憋住了自己笑的声音,转而观察了那边的伏空青半晌,终于开口道: “殿下饿吗?” …… 如荣简所料,这位殿下只吃了早点。 梨花从书房的后门偷偷进入,把之前预备给荣简准备的午饭一个一个呈上来。 荣简非常庆幸自己之前只吃了两口面,现下面对着精心制作的小菜,又有了新的胃口。 她兴高采烈地从离自己最近的泡椒笋丝吃起,笋丝咬上一口都能爆汁,酸甜得极为开胃,荣简吃了几口后就把那碟菜放在了伏空青面前,很贴心地附上介绍: “泡椒笋丝,有点辣,开胃,多吃点。” 伏空青的筷子停在笋丝旁边,不动。 荣简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把另一边的鲍汁捞饭拿过来,她倒是还想着尽地主之谊,给对方先舀了一碗,还不忘叮嘱: “没胃口也多少垫一垫,给你熬了之前江太医那边拿来的药,等吃完了喝。” 伏空青顿了顿,他动了筷子。 荣简很欣慰地看到对方吃完了大半的泡椒笋丝,又吃了小半碗鲍汁捞饭,最后甚至还吃了两块干锅鸡。 等到吃完妥当了,荣简让梨花把东西收走,这才紧着把小汤蛊递给了对方。 小汤蛊保温效果不错,两人安静地吃了顿饭后,竟然还是温吞的。 荣简看着对方接下了小汤蛊,却还是不说话,终于冷不丁地开口道: “殿下生气吗?” 伏空青有些诧异。 他本以为荣简进来先吃了顿饭,就是想要把这件事带过去,而不得不说…… 经过对方给他舀饭,煮药之后,他本身对于对方的‘大不敬’的愤怒,已经少了大半了。 而现下,小姑娘的直球把他问住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几秒后才生硬地说道: “不生气。” 荣简挑了挑眉,微微倾身靠近青年。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荣简几乎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青年在此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他精确地往下低头,正好撞进女孩子的眸子里。 荣简为那双黑眸失神了几秒,这才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平声道: “如若殿下生气,那我就道歉,如若殿下不生气,那……” 她没想好具体要做什么,脑子却已经很诚实:“那我就去午睡一番。” 伏空青:“……” 荣简:“……”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实诚,看了看那边紧抿着嘴唇的伏空青,只能硬着头皮往后退: “我真的走了?” 眼看着就要摸到后门那里,伏空青终于开口道: “你说的……其实没错。” -- 第26页 “如今局势如此,陛下在短短这么几天时间里,便杀了那么多眉目有几分像我的青年,便是在告诉我,我再没有任何退路—— 由此逼宫是唯一留给我的一条活路,而作为儿子,举兵造反谋逆,若是事成,也许只会在史书上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可一旦失败,我便会遗臭千古,而兵符,也许就是可以让局势逆转的重要物件。” 他的眼眸极黑,像是阴沉又缥缈的天幕,荣简舔了舔嘴唇,就听到他说道: “说到底,现下你我,其实都无法未卜先知后人对我的评价,所以,我觉得你说得并没错……只是我想知道,你呢,你觉得我会成为一代明君,还是危害百姓苍生的昏君呢?” 荣简有些愣神。 只听话语,是一句来自帝王家不动声色的试探,也是一句带着威胁的警告。 但是,荣简看着微微低头,看向自己这方的青年。 对方的神色极为平和,只有依旧下撇的嘴角,暴露出了青年挥不去的紧张情绪。 荣简眨了眨眼,她勾了勾唇角,不由有些想笑,认真思考了几秒,在青年甚至忍不住微微皱起眉的时候,突然开口: “殿下,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伏空青显然没有跟上她跳转得太快的思路,荣简已经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握住之后,轻轻捏了一下。 这是第二次了。 青年这么想道。 他一动不动,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对方离开的时候,勾了一下手指,是一个很明显的挽留动作。 荣简没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却认认真真地告诉青年: “殿下的手心很温暖,同样也很柔软,会成为一个治国有方,但心肠极好的帝王。” 伏空青像是愣了愣,转而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是看手相的话,这也未免太儿戏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荣简却看到对方的唇角从下撇变成了上翘。 太子殿下可真好哄啊。 小姑娘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但也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极为柔软,她真心诚意地说道: “哪是看手相这么俗套?我只是在说我相信的事情而已。” 她拿起放在桌边的兵符,把那块棱角分明的冰冷铁块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 “希望我大霁的百姓,能迎来一位神武的新王。” 系统在此时突然提醒:“拯救太子殿下伏空青(5/?) …… 近来徐家极为热闹。 徐丞相在中秋佳节之际,办了吟诗作词的活动,上百才子以及文武大臣都兴致勃勃地加入,甚至连皇帝陛下都因为好奇而上门来看过一番。 那天,是荣简最为心惊胆战的一天。 大厅外堂是老皇帝坐着听才子们做对子对对联,不时拍手称好。 而内间的密室里,伏空青和众位大臣席地而坐,地方拘束狭窄,可那位被誉为松上清雪,享有盖世之才盛名的太子殿下,在堂间才辨无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她本身还担心,这位殿下会因为看不见了,而被旧部看轻,可事实证明,她多虑了,每个人的神色都虔诚而明亮,甚至有甚者低头悄悄拭去眼泪,不住点头。 荣简看得也越发欣慰,但看看大堂外还坐在那边让美人伺候着,听才子们吟诗作对的老皇帝,只觉得自己的丞相爹也真的是顶风作案,胆子大得没边了。 “果然,我没有信错徐小姐。” 她还在那边偷偷听伏空青说话,就听到身后一句温润的声音响起。 荣简猛地回头,就看到黑得滴墨的男主伏吕葎站在那里,朝着她笑,又带着欣赏的神色,看向屋内的伏空青: “大霁王朝的未来,少不了太子殿下。” 荣简:……我可信了你的邪。 第14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4 “这位便是我和你…… 荣简这些日子来,和伏空青单独相处的机会极少。 后者现下被徐丞相当做座上宾,但是他的存在即使在徐家的仆从中,也是个秘密,只有少数荣简和徐丞相的贴身小厮们知道,这位‘公子’是徐丞相的故人之子。 然而,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在徐丞相极力想为这位殿下准备更好的居所,为此不惜在丞相府内大做文章,为他开辟一处独院,但伏空青却还是没有从荣简的小院子里搬出来。 他的理由很简单,现下徐丞相已经把丞相府当做了一个吸引当今圣上的靶子,那他万万不能再给徐丞相添更多的麻烦,而他的身份同样尴尬,不如就此大隐隐于林便罢。 他和徐丞相说这话的时候,荣简也在场,她一时间观察到了徐丞相脸上可谓是错综复杂的神情,但是几秒后,他又变回了严肃克己: “全按殿下所说的办。” 由此,现下荣简和伏空青最大的交集,也不过是每天早上的一个照面,晚上能不能见面都看伏空青结束的时间。 这些天来,数不清的谋士以及文武官员都想尽方法地进入了丞相府,来听太子殿下远大的谋略以及计划,他们忠心耿耿,爱民为国,而其中…… 也包括了那位伏吕葎,吕小侯爷。 在这个月内少有的几次交谈里,荣简都在伏空青的嘴里听到了伏吕葎的名字,不如之前她特意问对方的时候,青年对伏吕葎的客观评价,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他的客观里不由带上了欣赏,更是非常看好对方排除众难把兵符交到他手里的举动…… -- 第27页 荣简:……你清醒点啊!他就是想让你死! 她张了半天口,还在那边思考着该如何稍点一下对方,突然的,脑子里装死多日的系统突然‘滴滴滴’地开始警告: “警告!警告!宿主不得透露原著内容给关键剧情人物,惩罚,惩罚!” 荣简一愣,还没来得及想这是系统第一次真的动干戈要惩罚她,整个人却已经猛地弯下了腰。 她只觉得在冥冥之中,有一个重物狠狠地撞击了她的腹部,而紧接着,不等她缓过神来,她的心脏也像被一只大手抓紧了,迫使她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觉得整个人明明踩在地面上,却像是凭空而起,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掌控了一般。 伏空青迟迟没得到回应,他看不见,但是却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只能试探着伸手,转而轻声唤道: “荣简?” 荣简的大脑混沌一片,她现在连呼救都出不了口,只看到了递她眼前,那只修长又干净的手上。 几乎是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荣简费力地伸手,想去攥住那只手,但是下一秒,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伏空青终于感觉到不对,他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从未因眼盲而出现过一丝一毫的差漏或不便,而现下,却有些慌乱地往前俯身:“荣简?荣简?” 好在,下一秒,有一只温软的手攥住了他在不知觉中微微颤抖的手,小姑娘边倒吸着冷气,边借着他的力道重新起身: “没事,我没事,就是刚刚一不小心脚抽筋了,没站稳就……” 荣简现下也很庆幸伏空青看不见。 由此,他听着荣简的话,只下意识地点头相信下来,看不到现下小姑娘冷汗连连的脸以及还在颤抖的腿。 她努力地让自己清醒一点,转而小声问道:“那……现在这块兵符在何处?” 伏空青顿了顿回答:“那块兵符只是葎小侯爷借我一用,我自然已经归还,而在那之前,其实我手中本身便有一块兵符,现在被存放在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荣简胡乱应着,就听系统在荣简的脑海里又开口道:“很疼吗?” 小姑娘刚刚疼得差点厥过去,这时候放开伏空青的手,也只是能勉强站稳,听到这话,差点问候系统他祖宗八代,但因为伏空青还在她面前,荣简只能微笑着咬牙切齿:“嗯。” 谁知,系统那个机械的声响竟然停顿了几秒,平声继续:“那我下次把疼痛度开小一点。” 这时候,伏空青虽然还在担心荣简,可也因为急着和那些部下商议造反事项,便只是再关心了她两句,又嘱咐她不要乱跑,便还是离开了。 荣简这才很震惊地反问系统:“你如果那么好商量,那怎么老是威胁我?威胁来威胁去的?一会儿抹杀一会儿让我生不如死啊?” 系统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淡淡地说道:“受人之托罢了。” 他这六个字,依旧是机械般的声音,但是荣简却硬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类人的无奈来。 她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又快速闭上了嘴。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记不清自己前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却已经默认为大概是自己前世死了,才穿到了这本名为《皇恩在上》的小说之中里,而这个通常时间存在感都不高的系统,当然是类似穿书文的标配。 而现下,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切的一切,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抹去了她的记忆,把她丢进了这本小说里,又把她和伏空青捆绑起来。 荣简想得脑瓜子都疼,但是又找不到更多的答案,到最后,因为阳光太好,她午饭吃得太饱,她睡了一整个下午。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荣简边打哈欠,边走出去—— 因为伏空青身份的特殊性,她小院儿里的仆从被秘密地往外赶,少量多次地被分配到其他院中,到现下,也只剩下个梨花会过来帮她梳妆打理了。 不过荣简这样反而觉得自在,她猜测过上辈子自己也不是个大小姐,这么多人围着伺候不是她受得起的命。 不过今日—— “荣简。” 她仗着自己的小院儿虽风景宜人但偏僻的好处,散着头发赤着脚在院子里晒最后那点太阳,就突然听到伏空青的声音响起。 荣简:……捏妈滴。 她着实没想到通常得到三四更天才会归来的伏空青现下就回来了,一时间有些慌乱地站直,下意识地把自己散乱的头发扒拉了两下,一抬头,就看到昏暗的光亮下,走进院里的不止有伏空青一人,还跟着个…… 姑娘? 她大惊失色地看着眼前大约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多少的女孩子,对方一身湖绿色的宫服灵动,乌发则规规矩矩地束起,插了一支翡翠的钗子,眉眼清秀,看上去端庄秀丽,看着她的神色倒是有些狐疑。 荣简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现下自己披头散发,对方衣冠整齐,着实有些还没说话就被人压了一头的不适感,但她只能尽可能落落大方地在伏空青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对方身份的时候,抢先道: “稍等片刻。” 她飘飘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一把拽住了刚进门的梨花,后者一边大惊小怪,一边赶紧给自家主子梳了个简单的发型得以见人。 -- 第28页 而发型虽简单,但是在看到铜镜里的倒影时,荣简却想: 稳了。 还是徐小姐这副皮相争气,如果要说女主是个端庄的小家碧玉,那她徐荣简就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可能没有内涵没有胆识,但是有一张足以艳压群芳的脸。 荣简一边喜滋滋地感叹着这张漂亮脸蛋,一边赶紧赶慢地又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这才款款出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边的伏空青先道了歉: “是我之前欠了考虑,不得你的回应,便擅自进了院内,属实抱歉。” 荣简听到这个道歉的时候,本想开个玩笑就过去了,转而又看到另一边那小家碧玉的脸看上去有些鄙夷,这才明白过来,大约是这位小姐说了些什么。 她本身就对这个女主印象不佳,此时一下又减分了。 荣简挑了挑眉,她站到了伏空青的面前,大度地摆了摆手:“不碍事,只是之前的穿着并不太方便面见客人而已。” 她把‘客人’两个字加了点重音,面上却依旧极为自然:“殿下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在场一共三人,荣简难得得小心眼了一点,在话语中,便抢先把伏空青拉到了自己的阵营这边。 伏空青没有注意到她的话术,立刻继续道:“这位便是我和你提过的幼妹,她叫做蔓兮。” 荣简微微一笑:“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是个好名字。” 倒不是她多有文化底蕴,而是每逢出场,都得以这句句子作为开场白,荣简一目十行,一本书全看下来,也终于记住了这个典故。 那边的蔓兮倒是礼貌地给她行了个礼:“这些日子里,多有麻烦徐小姐,照顾殿下了。” 果然是女主标配,对方一举一动之间得礼大方,举手抬足之间还带着一股清香,是茉莉的香气,倒是极为喜人。 荣简本就知道女主本就不是个吃素的包子,面上温温柔柔,但是话语里一点也不给她占多的便宜。 她觉得两人之间的话语像是打球接球一般,倒是心里觉得好笑,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的小院里又来了其他的客人。 “我见正堂里人满为患,徐小姐这小院里,也极为热闹。” ——正是那位伏吕葎吕小侯爷。 荣简的眼皮都跳了两下,随着这位吕小侯爷的到来,她一下子对女主的好感值刷刷拉了上去,原因无他,如果女主在这里,那那位吕小侯爷就应该不会来找她的事儿了…… “阿兮,你怎么也在此处?” 果然。 荣简听着这位吕小侯爷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声音里的爱慕之情仿若藏不住一般,而那边的蔓兮的脸色倒是一僵,干巴巴地回道:“小侯爷。” 荣简挑眉看着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舞台剧,就听伏吕葎似乎是有些无奈地道: “你我不日就要成婚,何需如此生疏。” 他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荣简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向了她: “徐小姐见笑,我和蔓兮已经订了婚,我们想着,等殿下复位后,为我们做见证人。” 而那边的伏空青也笑起来:“正是,蔓兮与小侯爷情投意合,着实为一段佳话。” 荣简有些麻了。 她看看眼前伏吕葎情意绵绵的脸色,以及另一边已经黑得快要滴水的女主蔓兮。 她现在终于明白书中伏空青到死之前都觉得妹妹和这位心黑的吕小侯爷情投意合是因为什么了—— 还真是因为眼瞎啊! 荣简觉得好笑,很快就觉得心酸起来,眼下也只能附和道: “那我预祝两位,百年好合。” 而另一边的伏吕葎笑眯眯地应了她的祝福,却突然说道: “不过,正逢殿下与徐小姐都在,吕某忍不住多嘴一句,等殿下复位之后,两位是否还要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婚事呢?” 第15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5 殿下,您别急着红…… 荣简当真忘了这一茬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从‘太子殿下的未婚妻’的身份过渡到‘太子殿下的前妻’得实在太快,她一时不察,便又做回了‘丞相府的嫡小姐’,后续又立刻成为了‘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而现下,一时间又要面对自己第一个身份了。 荣简不由得觉得有些恍惚,她看着眼前伏吕葎轻松下带着极尽试探的神色,又看着那边蔓兮更为黑下去的脸色,最后才看向了除她之外的另一个当事人—— 荣简:…… 殿下,殿下您别急着红耳朵啊! 她本身的茫然一扫而空,这时候只是想笑,但面上她还是得表现得更为娇羞些许,低着头便不再言语。 倒是另一边的伏空青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温和平静,一如往常: “兹事体大,等事成之后,再进行商榷吧。” 这显然是一个极为迂回的说法,荣简看着蔓兮在那边无声地松了口气,小姑娘年纪小,眼睛里根本藏不住事,要说以前看着自己这太子哥哥,那满心满眼都是爱慕,现下,则满心满眼便都是疼惜。 而转向荣简这里的时候,则又变得面无表情,她看向另一边的伏空青: “哥哥,现下天色已晚,不必再叨扰徐小姐了,我马上要回宫了,你可否送我一程?” 那边的伏吕葎却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了,兮儿有我相送还不满足,偏要劳烦太子殿下?” -- 第29页 蔓兮的脸色一僵,而那边的伏空青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蔓兮,现下该是大姑娘了,就由小侯爷把你带出府吧。” 蔓兮的脸色已经空白了。 荣简差点憋不住要笑出来。 她现在才发现,眼盲虽然是这位殿下读不懂气氛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好像,他本身就不太懂这般情情爱爱的事情,倒和往常聪慧的模样有了极大的反差。 而另一边的蔓兮不由觉得有些无措,她忍不住把目光扫到了自己看不太对头的徐荣简身上,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得到一些帮助。 那位趾高气昂的徐小姐却微笑点点头,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温声道: “蔓兮,徐府的灯光很亮,出府路上,不用害怕。” 蔓兮:“……” 她最后,只能和身后的伏吕葎一起走出了这个小院子,对方在外是个一心向善心怀民生的小侯爷,但他身上的气息阴冷,曾一遍一遍地在无人的地方诉说着对她的爱意,但是蔓兮每次想到那些,都只觉得怕得发抖。 她忍不住地想要回头,去再看一眼自己那个永远在闪光着的太子哥哥,在蔓兮的记忆里,青年永远孓然一身地站在最为光亮的地方,他无数次给予她勇气,给予她温暖,但是…… 他并不爱她。 甚至连骗骗她都做不到。 蔓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倔强的微光,像是要看清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影。 而这次,她却看见,那个永远孤独前行的苦行者,此时沐浴在灯火之下,他正微微侧着头,带着隐约的笑意,闭眼,听身边的少女说话。 少女的眼神灵动又狡黠,偏偏笑起来的时候,明艳得令人不敢直视。 她突然想起,她今天见到自己的太子哥哥的时候,她因为对方的眼盲嚎啕大哭,后者无奈地拍着她肩膀安慰,说是眼盲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但是说着说着,却像是忍不住一般,带过一句‘但有些我想要看见的东西,却再也看不见了。’ 蔓兮心想,那些他想要得见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这个呢? …… 荣简不比女主蔓兮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接待完那两位重量级的客人,就觉得终于是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肚子饿了,一想伏空青也肯定没吃饭,便邀请他一起共进晚膳。 小厨房只准备了她一个人的餐点,这时候又要重新起锅,荣简很有义气地不先吃独食,但饿得受不了了,就开始给伏空青报菜名: “干煸带鱼,酸辣海带丝,黄焖鳝丝……” 她说着说着,口干舌燥也不等伏空青回应,便有些疑惑地看向青年那里,不曾想,对方笑得眼角弯弯的,整个人在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荣简很难说清楚,是对方那个若隐似无的酒窝,还是青年微颤的长睫,在那一刻吸引住了她。 但是在那一刻里,她很清楚地觉得自己的心脏很用力很用力地跳了一下。 荣简被这一下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她又镇定下来,问道: “我说了那么多,殿下都不回应我,我倒是想要听殿下说说,殿下喜欢吃什么?” 这话一出,伏空青的脸色空白了一瞬,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蹙起了眉。 荣简看得有趣,便故意不打断他,等了半晌,才听对方轻声道: “豌豆黄。” 荣简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边的伏空青温和地笑了笑,他轻声道: “这是我母亲在做的一种点心,是她家乡的名产,因为名字有趣,我记了很多年,你一问,我便想到了。” 他想了想,缓缓继续:“那其实是道极费工夫的点心,但我爱吃,我母亲在我幼时便常做。” 荣简张了张嘴,刚想到这位皇后娘娘竟还是位手艺人,就想起…… 对方已经死了。 死在眼前的青年面前,死不瞑目,还没连带了九族,被牵连者至上百,被满门抄斩之时,也许都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荣简闭上了嘴。 她看着眼前甚至嘴角带着温柔笑意的青年,又想起那个在深夜里哭着喊母后说自己疼的人来。 青年修长的手就在他的身侧,荣简突然很想伸手握上一握。 但是,她很快克制了这样的举动,转而朗声道: “我家厨子见识多广,我明天就去学,学会了做给你吃。” 伏空青似乎很快地睁了一下眼,他看着眼前朦胧的白色,把眼下所有的情绪压下去,最后像是叹息般地说道: “好。” 荣简感觉自己许下了一个承诺。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把还在打哈欠的厨子给叫来,问有没有会做豌豆黄的。 四五个厨子站成一排,面面相觑了半晌,最后一个最瘦小最年轻的站出来,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豌豆黄其实不难做。 但是与伏空青说的那般,着实费功夫,又费神。 荣简磨黄豆就磨得几近崩溃,小厨子胆战心惊地说要帮她,但又被她拒绝了。 冥冥之中,荣简总觉得自己答应了伏空青,要给他做出豌豆黄来,就每一道工序都得自己亲手来。 她从大早上忙碌到傍晚,终于做出了一批有些不成形状的豌豆黄来。 即使如此,小厨子也妙语连赞小姐有天赋。 -- 第30页 荣简非常不好意思又非常骄傲地把豌豆黄捧了回去,就等着伏空青“下班”。 但等到了四更天,她都睡着了,还是没等到伏空青。 而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伏空青的屋子却也是空的。 她问了梨花,对方五更天的时候就过来打扫了,那时候已经不见了青年。 按这样推算……对方这是就睡了两个时辰? 荣简忍不住地皱起眉,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纹丝未动的豌豆黄,一时间哀叹连连,不忍心又决绝地把它给丢了。 现下已到了四月,京城天气热得快,又没冰箱保存食物,糕点本就容易腐坏,这放了一晚上了,只能扔了。 荣简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自己都还没尝过味道的糕点,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很快,她一鼓作气,又开始拉着小厨子,叫他监工自己做豌豆黄。 第二次做糕点,荣简已经有了经验,虽说磨豆子的时候依旧气喘吁吁,但至少不会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晚上,她却还是没有等到伏空青来。 第三日,荣简百无聊赖伏空青紧闭的房门,差出去打听的梨花回来则告诉她,这些天府内气氛很凝重,那位公子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荣简长叹了一口气,也知道他们探讨了这么多日的谋反大事,现下是要真的实施了。 她看着小厨子已经为自己备好的食材,想了半天,本身不想再做了,但是鬼使神差般的,小姑娘睡了个午觉,临到下午日头最晒的时候,她又跑进了小厨房,一个人闷到晚上,又做了碗黄豆来。 小厨子晚上来备餐的时候,看到荣简还在厨房里苦大仇深地做着豌豆黄,一时间颇为不解: “小姐都做了三日了,自己不吃,也不给人吃,天天做得如此辛劳,岂不是白费功夫。” 荣简没力气辩解了,她只是有些机械地重复手里的动作,突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没人吃呢?” 小厨子到底年纪小,这时候忍不住想问她,但又不敢。 到最后,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荣简又做了一整版豌豆黄出来。 小姑娘气定神闲地把豌豆黄自然风干,切成块,放在了自己房内的小桌上。 不过今日不同前两日,她连熬了两天大夜,终究是熬不住了,吃完晚饭没多久,便去睡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是感觉到了凉风。 荣简眯着眼,心想着是不是梨花在自己睡前忘记关窗了,一边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地就准备找鞋下床…… “荣简。” 荣简整个人都被吓得一愣。 而紧接着,她立刻抬头,发现有一个黑影轻巧地翻过了她屋内的窗子。 第16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6 “太子殿下到——…… 荣简眯着眼,端详了半天,这才看清,来者是穿着夜行衣的伏空青。 看清来人后,荣简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地说道: “上次我夜闯殿下屋内时,殿下差点一剑结果了我,这次不巧,荣简没有趁手的兵器。” 她本就在开玩笑,意图让看上去太过严肃的伏空青笑上一笑,但对方没有如往日一般应她的玩笑话,依旧是淡淡的,站在窗前停顿。 荣简想了想,也正了正脸色:“殿下,是来和我告别的?” 伏空青这次终于是愣了一下,他无奈地露出一点笑意来,慢慢摇头: “是。” “我活了二十载,只在这短短一月里,见证到了多变如此的人心,也遇到了太多从未想过的变数来,而只此一役,成王败寇,我确实是来和徐小姐道别的。” 他的声音悠长,听上去极为郑重: “今日之后,不论事成与否,我都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兀自珍重。” 不知何时,荣简注意到对方的称呼又回到了‘徐小姐’上。 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对方向来半披半束的乌发此时束成了高马尾,看上去极尽隽永,而他的声音平稳,眼睛从始至终都“看”着荣简的方向。 荣简有一刹那的错觉,只觉得那双无神又空茫的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他好像是想多“看”她一眼,只一眼便好。 荣简有些恍惚,眼见着这位殿下还真回到了克己复礼的状态,就此想离开了,忙叫住他:“伏空青!” 这是她第一次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那边的青年愣了愣,却停在了那里,听她继续说。 荣简舔了舔嘴唇,突然道:“你知道从前日开始,小厨房里,扔了多少批的豌豆黄吗?” 青年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听清楚了荣简的话语,这时候的神情,却出现了一点无措来。 荣简却笑了起来,她也不管伏空青看不看得到,伸出了两只手嗔怪: “你说想吃,我就答应你去学,现在手上磨黄豆都摩出茧子来了!” 青年沉默着,荣简则稍微正了正语气,放低了声音: “所以,我不管怎么样,都要你一定得好好的,我们重逢之时,我还是会履行承诺,给你做豌豆黄吃,好吗?” …… 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 在伏空青走后,荣简也睡不着了,和衣而坐在床上,发愣看着窗外越加昏暗的夜色。 而此时,系统终于出了声,提示主线任务: -- 第31页 “拯救伏空青(5/?)”变为了‘(7/?)’。 紧接着,支线任务‘帮助伏空青回到皇宫也变为了(1/1)。’ 荣简看着眼前的任务面板,她终于隐约地察觉到,之前即使一直没有完成任务,但是在主线任务上,她的数值却增加过三次。 不如说,如果这一个游戏,那她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解锁到了隐藏任务。 荣简冷静地坐在床上思索着,紧接着,便看到窗外,有一道红光自皇宫的方向传来,无数的硝烟弥漫出来,有隐约的叫声传来,听上去极为撕心裂肺。 战役开始了。 “小姐,小姐!” 梨花跌跌撞撞地进来,一向打扮精细可爱的小侍女这次披头散发着颤颤巍巍: “外面,外面这是怎么了?” 荣简摇了摇头,又看小丫鬟在寒冷的夜色下瑟瑟发抖,倒是起了恻隐之心,挥挥手让她过来。 梨花人还懵着,这时候下意识便过来了,荣简把她拉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又拿起厚羊绒的毯子,把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梨花愣了好久,反应过来才开始挣扎: “小姐,小姐,这于理不合啊……” 荣简有些好笑地摇头,轻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 “这世道都要变天了,就不要再想什么于理合不合了。” 梨花不知道荣简到底在说什么,小姑娘的鼻子被冻得通红,这时候眼神也有些懵懂,她小声问: “那,那小姐,要去叫夫人吗?” 荣简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现下丞相夫人的身份放在那里,她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荣简现下可能才是全丞相府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时候安心等她来便是。 而第二日早上,那位丞相夫人果然进了荣简的小院里,女人不复之前每日的雍容华贵,一身素装萧瑟,眼圈红肿着,看上去一下苍老了不少。 一见到荣简,她便伸手把对方的手紧紧握住,唇颤抖着:“吾儿……” 荣简也叹了口气,带着自己这位便宜娘亲往屋里走去,她让梨花给两人泡了热茶,紧接着丞相夫人便屏退了下人,眼圈通红地道: “这些日子,你我都要小谨慎地行事,你爹爹他……昨晚上便进了宫,那位失踪已久的太子殿下,怕是造反了。” 听她这么说,荣简便知道对方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位殿下已经在自家藏了月余了,她眨了眨眼,听丞相夫人继续道: “到现在,宫中还没有传来消息,你姑母那边的人也回不去宫内,也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便掉下泪来。 荣简看不得人掉眼泪,忙把帕子递过去,一边问道: “母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丞相夫人的手都在颤抖,拿住帕子的时候,长长的指甲都扣进了肉里,但她像是毫无察觉,只是在慢慢地擦着眼泪: “等,接下来,我们只能等了……” 这一等便是数日。 与丞相夫人的度日如年不同,荣简到底手拿剧本,在刚开始不可避免的彷徨过后,便随遇而安起来。 这四五天的时间里,她不仅学会了豌豆黄,还学了不少其他的点心,其中以芙蓉糕为首,她做的芙蓉糕已经在小厨子的认证下,完全可以出师了。 而终于,徐丞相回家了。 几日不见,他本身修剪整齐的胡子都要成络腮胡了,人很疲倦,但是精神气很好,被丞相夫人热泪盈眶地问这问那,依旧是笑盈盈的。 等到晚餐的时候,他倒是告诉妻女,陛下抱恙在宫,宫中各大事项都先由太子殿下主持,而正逢祭祖节,便要请朝廷各大官员带上家眷进宫。 荣简真真佩服丞相夫人,对方果然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奇女子,刚还在热泪盈眶地问丈夫有没有哪里伤着,下一秒听到这消息,连这明晃晃的‘陛下抱恙在宫’都不管了,眼神又亮了起来: “正好,正好,简儿,你一定得好好表现,现下太子殿下哪儿,吾儿姿色无双,肯定可以得到陛下的青睐。” 那边的徐丞相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古怪,他默默低头喝汤,被丞相夫人不满地瞪了一眼,才道: “说得在理,简儿,好好打理一下自己,后天随我进宫。” 后日入宫之时,公子女眷分开坐,未婚女眷和已婚女眷也得分隔开来,荣简身边只带了个梨花,落座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旁侧。 不得不说,荣简上次来皇宫,只是进了徐贵妃的殿内,已经觉得富丽堂皇,这次进的是宫内主殿,更是有一种刘奶奶进大观园的感觉。 梨花倒是比她淡定,小侍女见过大风大雨,这时候小心翼翼地先给荣简倒了茶,四周是来往的各路女眷,声音嘈杂,她便压着声有些兴奋: “ 小姐,我还没见过那位殿下呢,不知是何等风采,我看贵女们各个都极为期待女,想必一定是俊极了。” 荣简:哪儿是没看过啊,你第一次见人家的时候,就把盆往人面前摔呢。 面上她不动声色,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 “不过……” 到底还是拿着看人下菜人设的小侍女抬了抬下巴,声音更低了点:“再怎么打扮,殿下也只会心悦我们家国色天香的小姐!” -- 第32页 荣简:夸过了夸过了。 但不论如何,她听到漂亮的小姑娘这么夸自己,还是高兴地弯了弯唇角。 今日,到底是祭祖节,所以荣简穿得并不鲜艳,以深紫色为主色调的缎子看上去高贵又神秘,她已经坐定,身边几个也都是有些面熟的小姐们。 荣简很快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年坐云上倌她旁侧,出价五百两的那位贵女。 此人正是太尉家的长女,姓何。 荣简挑了挑眉,转而就看到女子极为热络地朝向自己这里: “这不是徐小姐吗?多日不见,可还好啊?” 荣简低头喝茶,声音淡淡:“梨花,把茶满上。” 梨花本就趾高气昂着,此时更是声音娇俏地应声:“是,小姐!” 那边的女子看她和婢子说话都不理睬自己,一下子便怒了: “徐荣简!我主动与你攀谈是看在丞相府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薄面,你别给脸不要!” 她说着,轻笑一声,压着声音,语速却极快地问道: “怎么,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和太子殿下的婚约?现下发生了什么,你我都清楚,之前殿下要与你成婚,那都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而现下,陛下……” “太子殿下到——” 第17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7 “诛九族。” 人满为患的大堂内,因为太监尖利的声响,而突然安静了下来。 荣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位嘴皮子利索的郡主,轻声道: “何小姐,慎言。” 那位她记不清名字的何小姐气得都快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是因为太子进入殿内,她脸上还得带上笑意。 而事实上,荣简猜测,伏空青那位置,应该看不清这位何小姐脸上带不带笑。 毕竟堂内宽敞,荣简坐的位置又是未婚女眷,在她们之前,大约有个百来号人,最上座才是伏空青。 从荣简的位置上,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穿着黑衣金袍,一身气势逼人,面如冠玉,身量—— 荣简幸好自己分了神,这时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身边小侍女梨花失手掉下来的杯子。 她了然地侧头,便看到梨花白得像是刚溺死的人,头上还在不断地冒着虚汗,她的口型在说着‘小姐’,但压根没有发出声来。 荣简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暗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梨花何等聪慧,她相信对方能从她现下这个噤声的手势,理解到她的意思不是单纯地让她现下噤声,而是要噤声一辈子。 这位不日便要登基的新皇可以在不远的将来,被众人所知,他落难之时,得丞相府相救,但万万不可能让人知道,这位殿下曾落风尘,得丞相府小姐所救。 这件事,连徐丞相都不知晓。 但是荣简很清楚,自己这太子妃之位,但凡伏空青有点脑子,她就是做不了的。 她知道,伏空青会成为一个仁慈的帝王,他不会也不能杀人灭口,但是单就曾落风尘这一点,即使是菩萨在世,也不会就此放任这样一个把柄,掌握在自己的太子妃,甚至于拥有翻手便能覆云能力的丞相府手中。 荣简忍不住慢慢地叹了口气,而紧接着,身遭的人开始小声惊叹,原来已经有人注意到那位殿下看不见了,其中有些声音带着惋惜,有些声音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而荣简听着之前和自己斗嘴的那位何小姐发出惋惜的声音,低头喝茶,不发一言。 间或地,她偷偷地顺着自己的位置去看那在最上座的伏空青,青年自坐定之后,还未说过一字,此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荣简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连耳朵根都是红着的太子殿下,只觉得有些骄傲,又有些小小的难过。 伏空青离自己,一下子远了那么多。 她在心里感叹了半晌,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而这时,另一边的伏空青却突然开了口: “太尉大人可在?” 大霁当朝现下只有一位太尉,正是刚刚那位何小姐的父亲,荣简看着首座处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离他不远的地方,还坐着徐丞相。 这位太尉大人边擦着汗,边赔笑: “殿下,臣在。” 伏空青顿了顿,紧接着便道: “蜀州何氏,诛九族。” 堂上极尽寂寥,每个人似乎都下意识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荣简身边的那位何小姐慢慢抬起了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尖叫声跳出喉咙,而同时,她浑身都颤抖着,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而另一边站起来的何太尉愣在原地,而黑压压的士兵则走了进来,每个人都带着铜色的佩剑,领头的已经走向了他。 何太尉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重重一声跪了下来,灰白的头发抖动着: “殿下,殿下冤枉啊!” 士兵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沉默而迅速,眼看着就要把人从地上拽起,另一方的伏空青却慢慢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他的声音平静,一如以往的温润如玉:“太尉大人,是您以密函的方式,告诉我的父皇,我并非我父皇的血脉,而是我母后与侍卫私通所出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伏空青轻飘飘地抬了一只手出来,把一块东西从上空抛下,正好丢在了何太尉的眼前。 -- 第33页 荣简眯眼端详了半晌,那是一块带血的玉佩。 她猛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就听伏空青继续道: “这块从那位所谓私通之人处搜出来的玉佩上,刻着先皇后的小字,还串着我母后爱打的双联结,而这玉佩的质地,则与孤出生之际,受皇祖父索赐的同源,你以此蛊惑了陛下。” 何太尉的身体已经抖成了一个筛子,他无谓地叫道: “殿下,殿下赎罪啊,老臣,老臣不知这是何人栽赃……” “秦御史可在?” 那边的伏空青依旧温和地“看”向众人,但没有人再敢发出更多的声音来。 过了好几秒,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臣,臣在。” 伏空青便慢吞吞道:“抚州秦氏,诛九族。” 秦御史看上去比那位何太尉年轻一些,这时候整个人不可置信地跪下:“殿下,殿下,臣冤枉,不知是做了何事……” 伏空青微微低下了头,像是有些累了: “抚州秦氏,以玉器发家,本是皇商,多年来,定期进贡给皇族玉器宝物,名册均有记载,而孤那块自小带到大的玉佩,便是由秦氏打造,而这块所谓在侍卫房内的玉佩,却在名册上空无一物,孤找了玉器师傅鉴别,也并不是出自秦氏之手,可为何秦御史要在陛下询问之际,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先皇后定制的呢?” 秦御史头却突然暴起,猛地拉住身边已经涕泪纵横的何太尉: “殿下,殿下!请您明察!是这老匹夫威胁我,说是若我不做假证,便要杀了我嫁过去的姨妹啊,殿下,是他!” 何太尉老泪纵横着,却极有力气地呸了一声: “你放肆!老夫怎可能做如此下作之事!此事定是你栽赃陷害给我!” 伏空青没心思听两人扯头花,再次挥了挥手,静止的士兵重新动了起来,他们毫不留情地把这两个人往宫外扯去,两人像是这时候才又认清了自己现下的处境,一时间,大堂之内,只听到他们哭喊着求饶。 荣简看着身侧已经在颤抖的何小姐,她脸部的整个肌肉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两行泪无声无息地便落了下来,一双眼睛中,却满是迷茫。 荣简很清楚,对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的,现下突然被降罪,却连话都说不了。 她却起不了多少怜悯的心思。 毕竟,当时先皇后也是被如此栽赃陷害,直接死在了伏空青的面前。 伏空青那时候为皇后殿下求饶过吗?想必也是有的。 但最后,本应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被士兵压下了脊背,压入大狱。 荣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而伏空青却没停下。 来参加这场祭祖典的人众多,大部分却都没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太子殿下的降罪持续了约有一个时辰,以何太尉与秦御史为首,带出者有近十位,而被牵连者则有几十—— 在何太尉和秦御史之后,伏空青便再不行刑诛九族,荣简算了算,‘满门抄斩’的有四人,而其余的都只直接杀了个人,没有连带妻儿。 而以高职坐在位置上,还安然无恙的,除了他父亲以外,只有三四余人,都是些荣简之前在丞相府见过的熟面孔,而伏吕葎吕小侯爷也在其中。 荣简深知这些事的背后的主谋便是他,这时候他却没有被任何人供出来。 到最后,伏空青自己站起身来,离开了大堂,而他身后随侍的太监则尖着声宣布这场祭祖典到此结束。 荣简身侧的贵女们,来时都一脸期待以及紧张的模样,现下各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着,何小姐和荣简正对面的那位贵女则是直接被带走。 两人届皆是哭出了声,一边叫着娘,一边痛哭流涕着被侍卫拖出了宫去。 而丞相夫人则几乎在太监离开后的那一刻,立刻快步走上前来,紧紧地攥住了荣简的手,荣简能感觉到,这位便宜娘亲满手冷汗,现下攥住她的时候,像是攥住了什么珍贵的宝物,她的眼中也含着泪: “还好,还好,吾儿,温郎——你父亲他站对了位置,还好,还好……” 荣简本身觉得自己理应极为冷静,但是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自己的腿有些抖,她很快撑住了另一边的丞相夫人,母女俩相互支撑着,等着另一边的徐丞相过来。 徐丞相显然比两人冷静,这时候还在和同僚讲话,面无表情。 丞相夫人则靠着荣简说小话:“是娘亲之前太草率了,这位殿下,也不知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千万记着,别让那位殿下注意到你啊,我今日回家就给你姨母写信,你下个月就能嫁去徐州……” 眼看着这位丞相夫人都快把徐荣简下半辈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荣简不由哭笑不得,她听着听着,心里倒也是温暖的,便也随口应了下来。 “徐小姐。” 母女俩说着小话,却没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抬头的时候,便看见之前的管事太监,一张脸白得像是糊了面,偏生笑着,露出一口黑黄的牙来: “殿下邀您,进殿一叙。” 第18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8 “你应该还记得,…… 荣简就看着自己的丞相娘亲眼睛一翻,差点就要厥过去了,忙拉住后者,又头疼地看向另一边的太监: -- 第34页 “烦请公公稍等。” 之前用鼻子看着一众贵女公子的大太监此时倒是好说话得很,他笑眯眯地点点头,看着荣简小声安慰丞相夫人:“娘,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荣简很快又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梨花,对方马上上前扶住了丞相夫人:“夫人,别怕,小姐,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在这么个严肃的情况下,荣简差点笑出了声来。 她心态终于重新调整好了,这时候承受着丞相夫人娘亲彷徨的神色,又看着周边还没走的贵女们,或是同情,又或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整了整裙摆,便跟着那边的管事公公往前走去。 对方对她极为和颜悦色,一路上还主动攀谈:“咱家早就听说徐小姐花容月貌,今日一瞧,果真如此,也不枉殿下日日念着,总算是等到您了。” 荣简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问道:“殿下日日都念着我?” “是啊,”太监依旧是笑眯眯的一张脸,“殿下这次入宫匆忙,又天天忙得衣不解带,但是却又差人把东宫的寝宫布置了出来,想必,是要添置一位新主子了!” 荣简不说话了,她眨了眨眼,安静地跟着太监后面走。 皇宫实在太大,弯弯绕绕着,荣简刚开始还想记路,到最后只能麻木地跟着眼前这利索的太监走。 她不由地开始担心伏空青,现下对方看不见了,虽说还有步辇伺候着,但是总有要走路的时候,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路,他该得被绊多少次啊? 荣简不由地蹙眉,不知不觉间,却发现前面领路的太监停了下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侧: “徐小姐就自个儿进去吧,殿下让咱家在外面候着呢。” 荣简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对方手里,在对方喜笑颜开的脸下温声说了句‘谢谢公公带路’,这才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偏殿,而在此中,所有的窗子都由厚厚的波斯布匹罩着,殿内昏暗,安眠熏香的味道却很重,荣简皱着眉,在昏暗里辨别着方位,却看到不远处的黑影突然动了一下—— 荣简不由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另一方的烛火便亮了起来。 伏空青睁着那双空茫的眼睛,站在大殿的尽头,拿着一盏油灯,他看向了荣简那方,没有说话,却慢慢地向她走近了过来。 荣简很难形容出自己当下的感觉。 她和伏空青不过才分别了四五天之久,但是她却一下子无法把眼前穿着乌黑绸缎的青年,与那个在她小院子里,因为她的凑近都会红了耳根的人联系起来。 但是,随着这位太子殿下把手中的烛火放在一旁,在她面前站定。 荣简这才注意到,他许是很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了,眼睛里满是血丝。 女孩子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 青年站在她的面前,瘦高的身形,就像是一抹抓不住的影子,下一秒便要散在风里。 他低头,撞进了荣简看着他的眸子里,轻声回应:“荣简。” 那短短的一个名字,就像是某个简单的咒,他整个人像是有些疲倦地松垮了下来,盲目也依旧温润。 荣简下意识地地伸手,就想去握一下青年的手,而下一秒,对方的手更快地伸了出来。 她一愣,低头才发现,青年的手已经坚定不移地握住了她自己的。 荣简无法否认,这样的感觉着实很好。 她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正想说点别的什么的,就听到青年开口,声音有一些沙哑: “你准备何时进宫?” 荣简第一反应是自己理解错了。 她震惊非常地看着另一边的伏空青,但对方神色冷静,握着她的手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这位太子殿下的手很冷,荣简皱眉,顺手又用了一只手拢住对方,把对方的关节也慢慢地搓热了。 伏空青并没有拒绝她的碰触。 在昏暗中,荣简终于努力辨认出他换下了刚刚在大堂之上漆黑的朝服,现下一身雪白清朗皓月。 此刻,他乖顺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自己刚刚所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今日天气晴朗’一般平常。 荣简被这样的态度所影响了,思来想去,只能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为何?” 那边的伏空青听她的话语,却觉得有些奇怪,他没了半点之前在朝堂之上冷冰冰的模样,斟酌着轻声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婚约……并没有作废。” 伏空青的手热了一点,荣简便下意识地想把对方的手放开,另一边的伏空青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轻轻地把她的手拢住了。 荣简低头看对方的手,如对方平静的话语不同,他的手虽然力度用得不大,但却没有任何要让她离开的意思。 荣简少见得觉得自己有些纠结,她想了好半天,才试探着说道: “我以为……殿下也许不会放心我在你身边?” 她自认拿着剧本,根据伏空青的人设以及地位,推理出了现下的局面。 原著中,徐荣简之所以没有更多的戏份,就是因为伏空青黑化称帝以后不需要一个家族势力过大的太子妃来帮忙扶持地位。 而现下,她不仅仅是原著中那个背景板的角色,更看到了伏空青最为不堪的那一面,对方黑化值尚未拉满,又对自己有那么点说不定道不明的悸动,他虽不会杀人灭口,但至少也不会让她入主东宫,毕竟她只是徐家的嫡小姐就罢了,若是成为太子妃,她以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将…… -- 第35页 荣简看着伏空青听着她的话,有些困惑地微微皱眉,突然也觉得疑惑起来。 她像是现在才知道,这位杀伐果断的殿下,考虑事情确实考虑得不太周全,又太过信奉承诺,以至于之后才会遭了那么多罪…… 荣简不由地想到了青年的结局,一时间神色都黯淡了不少。 至少,从自己这里,对方得学会怎么提防他人。 她终于狠狠心,小声开口道: “之前我曾帮着殿下出了云中楼,当然是不敢居功,只不过此事隐秘,知道的人宜少不宜多,殿下应该……” 荣简也是第一次做要给自己加点罪名的事情,不熟练得有些心虚,说到一半,因为周遭太过昏暗,伏空青的脸色在灯光下隐晦不明,她一时间更为口干舌燥,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那边的伏空青却突然问道:“你把这件事告诉过你的父亲吗?” 荣简的话语就此打住,她琢磨着伏空青这是终于记得要问罪了,一边立刻摇头:“不曾。” 伏空青又道:“那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其他人吗?” 荣简有些茫然,但她依旧很诚实:“没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人?” 伏空青就突然笑了。 荣简看着这么个笑容,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生冷意,青年明明有着这么一副好皮相,但是这个微笑,让他的嘴角上扯,看上去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紧接着,荣简就听着青年慢条斯理地说道: “今日你也在大堂之上,看到我降罪了那么多人,他们每个人明明都罪证确凿,但是每个人嘴里都喊着冤枉,每个人都希望我能赦免他们的罪,给他们最大的赏赐,而你,你是那个救了我的人,凭什么要如此小心谨慎?” 他不等荣简回答,兀自问道: “而你……徐小姐救我于水火,现下却要委屈至此,不觉得可笑吗?” 这是荣简第一次看到伏空青的这一面。 青年每句话都带着刺,清晰明朗得让听的人下意识得羞愧起来。 荣简也不例外,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低头,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在手抖,而是伏空青的手在抖。 他的声音明明坚定得毫无破绽,但是依旧是因为愤怒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颤抖着,却依旧不肯放开荣简的手。 荣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青年却已就着牵住她手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第19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19 “殿下,荣简心悦…… 女孩子有些发愣,却能感觉到青年即使是抱着自己,那样的力度也是极为克制的。 这么一个亲密的拥抱,却被他生生控制住了距离,荣简几乎听不到青年的喘息。 伏空青明明才是这段关系里的上位者,但仅仅是一个拥抱,也小心地像是在试探什么。 他一点点地碰触着荣简,手臂都在微微抖着。 在弄清楚这点后,荣简心里的某一块地方酸软,她犹豫了几秒,微微踮脚,下巴搁在青年的肩膀上,主动地回应了青年。 伏空青接住了她的回应,突然猛地一下收紧了胳膊,像是要把荣简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他终于真正地喘息起来,像是一尾搁浅的鱼回到了水里般得急切。 荣简几乎是被他紧紧锁在怀中,却并不觉得难受,甚至还有闲情去拍拍对方的后背以作宽慰。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青年再一次把她放开的时候,呼吸已经平稳了很多,他的声音低哑,却又变成了荣简所熟悉的那个伏空青: “你……不愿意入主东宫?” 荣简这下终于觉得好笑起来。 青年之前把‘当太子妃’的事情说故意说得那么云淡风轻,现在又带着些卑微,还真像是‘当太子妃’成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她轻哼一声,转而有些无奈地道: “愿意愿意,我……我心悦于殿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过这句话两次。 第一次是无奈之下,为了增添自己的可信度,骗那时候刚刚清醒的伏空青自己心悦他,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救他。 而第二次,也就是现在,荣简说到‘心悦’两字之时,却感觉嘴唇有些发烫,像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她有些怔怔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而那边的伏空青却缓缓地勾了一下唇角,转而才慢慢点头道:“好。” 荣简瞬时有些慌乱,她甚至不小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我,我还需要准备一段日子,那今日,我便出宫了,母亲还在宫外等我,殿下……” 她闻着空气里浓郁的安神香,即使是她刚站在殿内的这一刻钟里,都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而伏空青却面色自然,没有一丝困意。 要不是青年眼里的血丝和脸上挥不去的疲倦,荣简还真要以为青年要飞升了。 她捏了捏青年的手,小声道:“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伏空青像是愣了愣,这才点头应允下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哑声道:“我扣下了父皇的所有妃嫔,但是一个都没动,徐贵妃娘娘今日还给我送了点心。” 荣简从伏空青降罪开始就非常担心那位做宫里点心做得很好吃的姑母,这时候才松了口气。 -- 第36页 她回了个‘好’,便放开了对方的手,朝着殿外走去,最后却还是没忍住地回了头,笑嘻嘻地问道: “殿下,荣简心悦于你,你对我,又是什么感觉?” 她没有想得到回应,把问题抛出来以后,就像逃一样地跑了。 伏空青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终于,他动了起来,把手里的蜡烛灭了。 偏殿里一片漆黑。 伏空青安静地站在漆黑之中。 他已经连续四日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硬撑了一天的大脑在此时不堪重负,他反复思考着女孩子最后那句话,却得不出答案,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对方还叮嘱自己要好好休息,便步履踉跄地走到了床边。 他几乎是整个人摔上了硬邦邦的床垫,拼命旋转着的大脑罢了工,嘈杂的声响却又出现: “殿下,老臣冤枉啊!” “殿下殿下,老臣只是一时糊涂……” “殿下,老臣的女儿刚满月啊,殿下!” 他皱着眉,只觉得头像是钻心一般得疼痛。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的伏空青在塌上有气无力地瘫着,另一半的伏空青站在那个朝堂之上,冷漠地“看”着下面痛哭流涕的臣子。 而终于,有一个穿着湖蓝色缎子的女孩子走到他的面前,她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殿下,你要好好休息。” 刹那间,所有的纷扰终于散去,伏空青短暂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偏殿空荡荡,只听到青年的声音像是梦呓般地响起: “我自然早就对你……” …… “简儿,简儿!” 丞相夫人果然还等在殿外,她一看到荣简被太监护送着从殿内出来,眼泪都要蹦出来了。 好在,因为还有外人在的缘故,这位丞相夫人守住了自己最后的体面,她高抬着下巴,终于是稳住了心神,给那边的小太监塞了个荷包: “多谢公公。” 荣简看着这小太监心花怒放的模样,就知道那个荷包分量不轻,果真见他又一拱手,喜气洋洋地便走了。 荣简之前在昏暗的殿内,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出了宫,才发现竟已到了午后太阳最热的时节,也怪不得丞相夫人等急了。 她心里不由一暖,由着对方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絮絮叨叨着,一会儿问她太子殿下是不是要给他们家一个震慑,一边问她到底被带去了哪里。 荣简有心想要回答,奈何这位丞相夫人的思路实在是太过跳跃,讲话又太快,她硬是没有找到可以插话的空隙,只能默默闭嘴,在对方终于讲到: “我和你姨母说好了,据说你那位远方堂兄也是一表人才,极为英俊,这次也会来京城一趟,我带你去与他一会,若是投缘,那简儿便……” “娘。” 听到这里,荣简终于打断了对方,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之前准备的嫁妆单子,您没丢吧?” 丞相夫人莫名其妙得停了几秒:“哎呀,简儿,你可糊涂了,那是嫁给太子殿下的礼单,自然是不能再用的,你这……” 荣简心虚地继续打断她:“能用,还能用。” 丞相夫人:“不是,你怎么……啊?” 荣简羞涩一笑:“今日殿下留我,就是问我何日入主东宫。” 丞相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五味陈杂,而紧接着,她面色复杂地刚吐出了个‘你’……马车外面却一下子骚动起来,她先放下荣简这边,皱眉高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荣简随着丞相夫人,也慢慢往外有些好奇地探头出去,而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20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0 “你说,让我们的…… “徐小姐,别来无恙啊。” 荣简悠悠转醒之时,脑子尚且还不清醒,但她努力地眨了眨眼,回想了一下现下的情况。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她家的马车被一群土匪打扮的小厮所劫,她还记得那时候,丞相夫人还在追问车夫出了什么事,就被突然窜入车厢内的黑衣人们吓了一跳。 紧接着,她们被黑衣人捂住了口鼻,一下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荣简便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椅子上,四周的摆设陈旧,甚至还结有蛛网,想必是废弃许久,而至于站在她面前说话的那个人…… 荣简费力地抬起头,眼前的青年金装玉裹,站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她,甚至还很有闲心地笑起来。 ——正是黑切黑男主伏吕葎本人。 荣简特别想高深莫测地冷笑一声,但却因为中了类似软骨散的药物而连提唇角的力气都没有,半晌,她才有气无力地问伏吕葎: “我母亲呢?” 伏吕葎显然很满意她这一副乖巧顺从又无力的样子,这时候竟还是和颜悦色地回道: “我只带回了你,令堂被放在马车中,现下也应该要醒了。” 他说完,暧昧般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荣简: “估计不见了宝贝女儿后,正忙着哭着要报官呢。” 荣简…… 荣简拳头硬了。 她明白,虽然伏吕葎撕掉了假面之后,言语中对于她和丞相夫人,那都是对待物品的态度,但是事实上,他其实不是轻看女性。 -- 第37页 严格来说—— 这位黑切黑男主,看不起除了女主以外所有的‘他人’,而可能相较起男性而言,他更看不起在这个特定时代背景下处于更弱势的女性。 荣简现在恨不得现下就挣开绳索给他一拳,给他上上一课。 但是很快,她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徐荣简’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武力值实在过低的事实,扯了扯嘴角,冷静道: “什么意思?” 伏吕葎微微一笑:“徐小姐可坏了我太多的好事了。” 荣简面无表情,听着他激情澎湃地从自己如何深谋远虑多年给伏空青的餐食中下蛊,到如何如何陷害太子血脉不纯,最后又灵机一动把他送到青楼羞辱,最终又如何获得了荣简的信任交了兵符,然后让伏空青对自己感激涕零…… 荣简麻了。 她听着听着,觉得这黑切黑男主可能也是憋坏了,这么多年在外塑造佛心满满的形象,可在内深谋远虑阴谋一箩筐,是个正常人都得憋出精分来。 更别提是本来脑子就有点病的男主了。 荣简听着听着,倒开始心疼起来。 不过,不是心疼男主,而是心疼她自己。 在对方因为话说得太多,而拿起旁边的一壶清水准备喝水之后,荣简忧伤地开口问道: “小侯爷,你告诉我那么多,是不是不想我活了?” 伏吕葎喝水的动作都停下了,他用一种‘你竟然听懂了’的眼神又打量了一遍荣简,这时候倒是真的加上了点欣赏: “嗯。” 荣简:……嗯您娘啊! 软骨散的药效在慢慢退去,她可以自如地动弹手指,但依旧挣不开绑着自己的绳索,荣简深深吸了口气,她冷静下来: “如果只是要我死,那小侯爷没必要大费周章把我绑到这里,肯定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吧?” 这下,伏吕葎的眼神从欣赏已经变成了赞叹,他凑近了荣简,笑眯眯地道: “徐小姐果然是聪明人,自然的,你坏了我那么多好事,却阴差阳错地成了我们太子殿下的心尖尖,而你注定要死,那就要让你的死亡拥有最大的价值,比如……” 他突然又拉近了和荣简之间的距离,青年慢慢地深处一根手指,让荣简被迫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只听对方慢吞吞地说道: “你说,让我们的殿下,亲自杀了你如何?” 荣简已经给自己做了八百遍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虽然伏吕葎就是个疯批,但至少她手拿剧本,不论如何她都会,都会…… 在看到青年那双带着不知名血色的眼睛的时候,荣简的脑子还是宕机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从心底深处涌出了一股恐惧感,而这股恐惧感在对方凑近他的时候升到了最大。 她张了张嘴,却无谓地发出了两个气音。 而另一边的伏吕葎却像是心情极好地为她直接松了绑,甚至还在她踉跄的时候扶了她一把,但是下一秒,荣简扑过去拿起刚刚伏吕葎喝水的水壶,眼睛眨都不眨地就往他头上砸。 荣简都惊讶于自己的快准狠。 她的动作太过熟稔,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就像是本能动作一般。 伏吕葎显然没有想到荣简会突然地反抗,甚至只来得及抬了下手,就悄无声息地摔到了地上。 荣简:…… 她看了看对方开始流血的后脑勺,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水壶,怀疑人生: 这就是一通说辞猛如虎,一看操作二百五? 但是,荣简也明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她立刻调整出系统页面,咬牙切齿地说道:“系统,你不能再装死了,再装死下去,不仅我完蛋了,伏空青也得完蛋!” 系统的面板上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新的任务提示,就连主线任务‘拯救太子殿下伏空青’也一动不动,这时候,机械音终于慢吞吞地响了起来: “宿主,您不会死。” 它很快解释道:“系统内设置了保护宿主身体的机制,可以抵抗致命伤,也能直接为您隐藏痛觉……” 荣简边听系统说话,边已经费力地把伏吕葎从地上拖起来,把人放在她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上,用绳子把对方绑得严严实实的。 不得不说,除了刚刚那下偷袭极为稳准狠,荣简又发现,自己绑人的手法也非常熟练。 荣简:……我上辈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而现下她也无暇多想,只在得到系统的承诺之后,放心了不少,听到后面,却依旧恨恨地问道: “痛觉屏蔽!?这么好的事情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才含糊道: “是最近才开发出来的新功能。” ——事实上。是荣简喊了疼之后才开发出来的新功能。 荣简自然听不懂系统的话里有话,这时候倒是很赞许地说道: “不错,这种功能你们就得多开发开发。” 她确定了伏吕葎现下就算清醒过来,也短时间无法动弹后,又非常娴熟地撕了对方的袖子,团成一团后,直接塞入对方的口中。 她确定房内现下还没有人,蹑手蹑脚地找到了房门。 荣简鼓足勇气开房门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这毕竟是小说里没有的剧情,她也不知道生性谨慎多疑的伏吕葎会安排多少个属下在这小院内,而她敢推开这个房门的原因一是刚才知道了自己不会死,二则是这个破房竟然没有窗户,就一个独门,她想逃只有这一条路径—— -- 第38页 而等到看清了院内的布置,荣简才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声‘草’。 别说多少属下,一眼望过去,连只鸟都没有。 正如荣简之前猜测,这是一个久未使用的院子,院中萧瑟,只有一个石凳和光秃秃的石板,荣简面无表情地追问系统: “是不是非剧情内的设置,你们都偷懒了?” 系统非常冷静地一声不发。 荣简气得牙痒痒,又不得不感谢这让她的逃跑难度直线降低,她身上还有软骨散的后劲在,这时候却依旧努力地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跑。 原因无他,荣简是想起了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今日,就是伏空青蛊毒发作后的第二个月圆夜。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了院外,眯着眼睛打量周围,本身以为会在荒郊野岭,还在思考怎么尽快回到皇宫之中找到伏空青,但是仔细一看,却…… 有些眼熟。 半晌之后,她终于得出结论。 自己他娘的就在皇宫中。 不过不是殿中,大概是类似于冷宫一类的地方,现下约已到了黄昏,月亮都在云后露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要说根据一系列宫斗小说表示,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那冷宫一定就是个埋人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荣简的错觉,冷宫的朝向往北,黄昏的光本就不怎么明亮,此时风声呼呼的,阴恻恻的,像是凄厉的哭声,而紧接着,这样的哭声越变越大,到最后,荣简终于感觉到那哭声听上去有点耳熟。 荣简的动作快于脑子,在听到那哭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想都不想地直接又窜回到了刚刚出来的庭院里,她躲在墙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 果然,她看到现下,女主蔓兮被几个身强体壮的黑衣人押着,边哭边往自己这边走。 他们在院子前站定,和荣简只有一墙之隔,荣简看着黑衣人的小头目走出了人群,却没有要进入的意思,毕恭毕敬地发声道: “侯爷,蔓兮小姐来了。” 悄无声息。 荣简满头是汗地看着外面这个明显在等待伏吕葎回应的大汉,又想想屋内那个被她打晕还没醒过来的伏吕葎,只觉得心都要紧张得跳出胸膛了。 她借着缝隙,看着上次见面的时候,还端庄得体的女主,现下狼狈的泪脸和一双含着恨意的眸子,只觉得…… 她现在是逃呢逃呢还是逃呢? 荣简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尽可能冷静地思考。 既然蔓兮已经被押到冷宫,就说明剧情突然快进了,大概率是直接发展到了伏空青的终章,而女主来这就是来见证伏空青的死亡的。 同时,她可以确定,伏吕葎绝对不会伤害女主蔓兮,她不论作什么样的死,都是安全的。 而至于她和伏空青,就非常难说了。 伏空青还是会按照剧情那样,凄惨地,毫无尊严地,死在冷宫之中吗? 荣简不知道。 但是她很清楚,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接受伏空青如此的结局。 荣简咽了口口水,一百零八次地愤怒古代怎么没有手机,她至少可以传讯给伏空青,让他快逃,或者至少让他做点准备面对这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脑子从未有过得清晰。 她又看了一眼外面一动不动的黑衣人,紧接着踮脚回到屋内。 黑发的小侯爷依旧垂着头,眼睛紧闭着,无知无觉,血顺着他苍白的额角往下落,看上去倒是有一股凄凌的美感。 荣简留神听着外面的声响,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伏吕葎一遍,紧接着深深吸了口气,弯腰,捡起了之前她打对方用的水壶。 水壶已经被摔碎了,她便找了其中最为趁手的一块碎片。 她抿着唇,极为镇静地在半空中尝试着划拉了一下,确定力道合适并且不会伤到自己的手之后—— 荣简干脆利落地把桌子上茶杯里放着的茶泼在了伏吕葎脸上。 第21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1 被困小黑屋。…… 幸好,黑切黑男主伏吕葎虽然是个疯批,但是好歹也是个人类,这时候因为意识不甚清晰,整个人都被滚烫的茶水给弄得一颤。 荣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本准备伸手捂住对方可能叫出声的嘴,却发现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对方也硬是咬着唇,没有叫出声。 而下一秒,他悠悠转醒,眼神慢慢对上焦距,水滴顺着他的长睫慢慢往下滴,他看向了身侧拿着水壶碎片的荣简,竟还勾了勾唇: “徐小姐,好手段。” 荣简是真心佩服这位男主。 她觉得,对方现在可能以为自己说话高深莫测充满神秘,但事实上,之前被她打了一脑门又泼了一脸水,现下这小侯爷的眼神都是晃悠的,说是抬头看她,其实看的是她身侧旁边的小桌子。 就这样,对方的神色还能这么泰然自若,她是真的叹为观止。 荣简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转而便稳稳地把茶壶的瓷片靠在了青年的脖子边,她甚至没说话,但是从伏吕葎眯起眼睛的防备神色来看,这样非常有效。 而紧接着,外面又叫了一遍:“侯爷,需要属下把蔓兮小姐带进来吗?” 伏吕葎抬眼看了看荣简,他脑子转的很快,此时立刻便知道了荣简要把自己叫醒的目的,他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 第39页 “徐小姐,你怎么肯定我会去回应我的下属呢?” 荣简镇定自若地动了动手里的瓷片。 伏吕葎又笑:“我并不觉得徐小姐会……” 荣简手一斜,清清淡淡地在这位黑心小侯爷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血印。 伏吕葎:“……” 荣简语气平平:“来,小侯爷,要不要再试试看?” 伏吕葎闭嘴了。 几秒后,荣简听着男人的声音重新响起:“不必进来。” 她挑了挑眉,听着外面的黑衣人不问缘由地应了声,乖乖不动了。 荣简轻声赞叹:“小侯爷把属下调.教得不错,就是不知道……他们之后,还能不能看到一个完整的小侯爷。” 她侧头打量伏吕葎的神情,发现后者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过相比起之前他耀武扬威时候的笑意,现下就显得有些刻意起来。 他声音倒还算平静:“徐小姐,我可以为我今日未经允许地把你带到这里来,给你道歉,你和徐家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伏空青给得了和给得了的东西,我都能给你。” 荣简看他甚至都不叫伏空青为太子殿下了,差点笑出声来,她这时候倒是平静了不少,像是很好奇地说道: “哦?我倒想知道,我们丞相府要了什么,殿下竟会给不了?” 那边的伏吕葎斩钉截铁地说道:“后位。” 荣简:“……” 她想了想今日丞相夫人还忙着想要把自己嫁到乡下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复杂,但是她面上也只是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说道:“哦。” 好在伏吕葎确实戏多,对于荣简太过单调的反应,他却快速地说下去: “今日是伏空青第二次蛊毒发作,不论徐小姐是否可以把我困在这里,他都会痛不欲生,失去神志,甚至……”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两声:“徐小姐当真以为,这样的人,当得起大统吗?” 他满意地看着女子皱起的细细眉毛,趁热打铁: “而不论皇帝陛下如何,等这位殿下死后,能坐上大统之位的人,便只有我一个,我后位尚缺,徐小姐不管是家室相貌与才情,都是不二之选。” 荣简顿了几秒,一方面已经在心里为那方不知怎样的伏空青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蔓兮小姐呢?” 伏吕葎眼睛都不眨一下:“蔓兮小姐与我情投意合,但因为家室,她永远不会成为徐小姐的威胁。” 荣简哽住了。 半晌,她真心诚意地感叹道:“小侯爷,你可真不要脸啊。” 那边的伏吕葎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一时间少有得有些呆愣,转而荣简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不过侯爷漏算了一点,如若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执意与太子殿下共进退,你又当如何呢?” 伏吕葎的眼眸微微深了一点。 荣简神色平静,但是拿着瓦片抵住对方脖子的手却一动没动,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疯狂蹦跶着,但紧接着,她突然听到了笑声。 荣简手都是一颤,转而就发现这笑声来自于她威胁着的人质本身。 黑发的侯爷突然高声笑起来,荣简看得出来,对方是真心诚意地觉得好笑,到最后甚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荣简沉默着看着对方的神情,伏吕葎的一双眸子,像是黑曜石一般得闪耀,就算笑得这么张狂,看上去也是肆意无边的。 很突然地,荣简发现伏吕葎和伏空青,在眉眼之间,有些相似。 都说外甥似舅,伏吕葎和伏空青是堂表兄弟,倒也是有些相似。 只不过伏空青的眼睛…… 荣简的心情本来在感受到两人的相似度的时候,有些复杂,而在看到对方那双带着光亮的眼睛的时候,把所有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微微挪了一下自己的手,才道: “小侯爷笑什么?” “徐荣简。” 这是伏吕葎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荣简眯起了眼,就听对方说:“你可知何为愚忠?” 他的声音低哑,目光狠毒,像是一条蛇盘旋在了她的眼前: “我那位曾被万人仰慕的太子堂兄,现下不过是个不可视物,又身中蛊毒的废人而已,你丞相府现下已是朝中无人可替的中流砥柱,何须要继续将就? 真乃愚忠!我本以为你与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废物不同,现下看来,你不过是他们的一份子罢了。” 荣简紧紧抿住嘴唇,院外的那些压着蔓兮的黑衣人们都没走远,她不确定他们听不听得见伏吕葎的声音,而同时,她也不敢把注意力从眼前的青年那边分散开来。 说完这些话后,他的唇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荣简手里的瓦片,便慢吞吞地说道: “你可以试试,但如果,你做不到一击毙命,那我便会杀了你,并且,杀了整个丞相府。” 出乎意料地,荣简发现自己极为冷静。 她端详着手里的瓦片,发现自己有所谓‘一击毙命’的信心。 这就像一种来自战士的习惯,也像是征战者的本能…… 但是,下一秒,她突然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院外进入,几乎是瞬间围住了整个院子,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被猛地推入了其中。 -- 第40页 是女主蔓兮。 对方看上去很不好。 之前荣简和她隔着距离,没看清她青紫的眼角和嘴角边的血渍,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方雪白的衣服都带上了泥泞,显然过来的时候,经历了一番反抗。 她一时走神,就突然感觉自己手下的人一动,随之而来的是重物砸在了地上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荣简毫不犹豫地一瓦片下去了,但是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往后拽了过去,被扯着头发,被迫往后仰头。 她的鼻翼间充斥着血腥的气味,而青年却如情人般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手却放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已经感受到了窒息感—— 荣简后知后觉地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已经把自己束缚住他的麻绳给割断了,重物的声音则来自地上的一把小匕首。 荣简对于自己没想起要给阴险狡诈的男主搜身这件事而感到非常悔恨。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感觉到伏吕葎暧昧地贴在自己身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脖子上滑下来,滴在了荣简的衣服上。 是血。 荣简最后的那一划没有收住任何力道,但是却也不足以让青年顿时丧失行动能力。 她气得牙痒痒,却听到伏吕葎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可惜了,徐小姐,你终究是差了这么一步。” 荣简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她被迫抬头,正好可以看到正前方女主蔓兮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唇动着,脸上的神情绝望,半晌之后才道: “伏吕葎,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她说着,两行清泪流下: “若你是恨我,那就应该冲着我来,你现下如此,最后将会不得善终……” 荣简麻了:……女主你敢不敢搞一点有效的嘴炮发言!别诅咒人男主了,他不仅得了善终还和你生了一男一女凑了个‘好’! 她终于发现指望女主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而伏吕葎因为她之前的举动,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子而对她报以轻心,此时稳稳地把她固定在踮脚的动作上,她使不出任何力气。 听到蔓兮的声音,伏吕葎倒是轻笑了起来,对待女主的时候,他显然更有耐心了一点,拉长了调说: “蔓兮,你还是太过天真了,你当真以为,若是你皇兄能坐稳皇位,那他还会留我不成?” 伏吕葎的声音清晰:“他现在还在礼待我二人,是因为我们还对他有用,而若是事成,我们将从功臣成为最大的障碍,你想成为你敬仰万分的皇兄眼中的眼中刺肉中钉吗?” 不得不说,正如原著小说所写,这位女主蔓兮确实是表情戏极为丰富的人。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骗人他骗人皇兄不会如此’到‘帝王家从年幼便多疑,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我……’。 荣简很想上去给这女主一大锤。 终于,蔓兮的神情定格了下来,她的嘴唇依旧在颤抖,却坚定不移地摇头: “不,不,我坚信,皇兄并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可这样诋毁皇兄!皇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荣简觉得自己现在很多余。 她不尴不尬地站在两个非常戏剧化的古早文男女主之中,被男主窒息威胁着,还得被迫听他们这些咯噔发言。 不得不说,这位女主确实像有降智BUFF加持,本身只有男主一个人的时候,荣简还能赞他一声疯批神经病阴谋家。但是女主一来,伏吕葎的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了,他此时冷哼一声,还像是在惋惜着女主的天真: “蔓兮啊蔓兮……” 这边这两人还在扯皮,另一边的伏空青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荣简急得都要跳脚了,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一痛,坠入黑暗前,她听到青年的声音最后响起,冷得像是厚厚冰层下那刺骨又浑浊的水: “我会让你看清,你皇兄的真面目的。” …… 荣简再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在脑内咒骂系统: “不是说痛觉屏蔽吗!不是说预知危险吗!你干什么吃的!信不信我投诉你!” 系统回复得倒是很快:“经我检测,宿主没有遭遇到任何生命威胁,并且疼痛等级也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荣简屏气凝神三秒:“怎么,还有呢,你怎么不继续辩解了?” 系统半晌后发声,欲言又止:“宿主,请你先观察一下现下的情况,我这边先为您单方面切断语音。” 荣简:“啊,不是……?” 她下意识地发了声,这才发现自己现下是被困在了一个阴暗的屋子中。 定睛一看,这还是她之前早上被困着的屋子,因为时间推移,外面几乎已经没了光亮,室内只有一根蜡烛,在透风的木板后面摇曳着,发出微光。 荣简一动,只觉得自己后脖颈那边酸痛着,她龇牙咧嘴了一下,紧接着强撑着不适,慢慢站起身来,终于注意到,房间的另一侧,有一团巨大的黑影。 因为光线有限,她看不清那团东西是什么,只能凭直觉,几乎是挪着步子走过去,就看到那团黑影动了动—— “……荣简?” 第22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2 此时眼角发着红,…… 荣简硬是压下自己刚刚差点就把手里的蜡烛飞出去的冲动,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直接半蹲在了青年面前:“殿下。” -- 第41页 如她所预料的,现下的伏空青状态不太好。 在蜡烛的微光下,荣简可以看到青年此时近乎是整个人都紧紧缩在了一起,他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此时眼角发着红,看上去脆弱得像是一触即破。 荣简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轻触对方的面部。 但是青年在此时却错开了头,他避开了那下触碰,喘息却像是克制不住地粗..重了些许。 因为凑得过近的缘故,荣简借着烛光,甚至可以看清青年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能注意到对方已经有些干裂发白的唇部纹理,她因为对方的闪躲动作一停,却感受到另一边的青年动作更为僵硬。 他的声音含糊,这时候却像是忙不迭地开口道: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荣简只一瞬的失态,很快状若无事地收回了手,尽可能语言简洁地说完了一通今日自己出宫后的遭遇。 而另一边的伏空青沉默了几秒才道:“对不起,让你陷落到了如此险境之中。” 伏空青道歉道得太过郑重,虽然时机不合适,但荣简还是想勾一勾唇角。 但是,等她低下头,看着青年竭力抑制住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的时候,女孩子却笑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打开系统面板,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提示。 小姑娘紧紧地咬住嘴唇,刚想说点什么,另一边的院门却突然打了开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另一边的伏空青却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对方的手心滚烫得近乎炙热,荣简一愣,却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剑插在了她刚刚蹲着的地方。 荣简顺着那柄剑,慢慢地抬头看向了院门。 黑衣的小侯爷站在那里,带着身后的灯火通明,笑容温和,在背光下却看上去极为可怖: “殿下,想必您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穷途末路,而只有我这里,才有最后一瓶解药,如若你想活下去,那么——” “就用这把剑,杀了徐小姐吧。” 第23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3 荣简的耳侧微烫,…… 俗。 实在是太俗了。 荣简在听到伏吕葎的话语之后, 脑子里划过的便是吐槽。 她面无表情地抽了抽眼角,这才转头,看着在月色下, 剑上所显出的丝丝纹路, 折射出来的微光看上去寒冷无比。 而另一边的伏吕葎说完这句话, 却异常地没有像往常那般巧舌如簧, 要继续添油加醋的意思,而是继续带着笑, 便干脆地关上了门。 荣简屏息凝神, 还真是听到院外的大军往外踏步的声响。 她还是不放心,偷偷问系统道:“快快快, 生死攸关, 伏吕葎他们真的走了吗?” 另一边的系统沉默了几秒, 竟是给她安排了现下伏吕葎那边的视野, 她看着男主在打光之下,露出的漂亮下颚线,也看到青年眼角上扬的桃花眼慢慢眯起,看向了他身后的女主。 她听到对方说:“你不如, 来和我打个赌, 看看明日我两人再到此处之时,哪一具会成为尸体?” 蔓兮的眼神惊恐, 看着男主的神色, 甚至带着恨意:“你……” 画面由此切断。 荣简面无表情地看了重新回到空白的任务页面,她利索地关闭那个页面之后, 这才感觉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烫得吓人。 而且,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伏空青已经完全压抑不住越发粗..重的喘息, 他整个人几乎伏到了地板上,但是手却还无意识地紧紧扣着荣简的手腕。 青年此时显然已经无暇控制住自己的力度,荣简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生疼,她尝试着把自己的手先从对方的手碗里抽出来,可另一边的伏空青却越扣越紧。 荣简简直觉得,再继续下去,自己的手腕要被对方捏断了,情急之下,她低喝出声: “伏空青!” 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伏空青松开了手。 他的手指修长,这时候骨节处透着不明显的青色,在半空中,蜷缩着,甚至有些彷徨。 荣简看着青年脸上几乎是迷茫的神色,还没等他有更多的动作,心一横,快速伸手便握住了对方的手。 女孩子与他十指相扣,不给对方任何退缩的机会。 而青年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躲,但却像是实在放不下那点温暖一般,还是乖乖地被她握在手心里。 青年的手着实比荣简的手大一圈,荣简握住对方的动作有些费力,但是她没有想要松开手的手法。 她看着青年就算手在自己这里,人却还是尽可能贴着墙壁,甚至不敢做出更多的举动来,便忍不住地皱起眉,她小声地开口道: “殿下,殿下?” 那边的伏空青因为她的叫唤,身体只是微颤了一下 ,紧接着便不再动弹,倒是荣简心里一惊,伸手探了探青年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对方几乎已经要烧糊涂了,身体是软的,这时候也不知道躲一躲荣简的手了,反而几乎是下意识地蹭了蹭小姑娘冰凉的手背。 荣简感觉像是有一片很轻很小的羽毛,慢慢地划了一下自己的心尖。 不疼,但是有一点点的痒,还带着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悸动。 荣简紧紧抿住嘴唇,她把伏空青拉向了自己这边,这才发现眼下的现状不容乐观。 -- 第42页 那边的伏吕葎还想做什么人性测试,看看这伏空青会不会因为性命攸关而杀了自己,倒是没想过这蛊毒实在凶狠,别说想不想杀了自己了,伏空青能不能站起来拔.剑都是个问题。 荣简一股脑地在心里问候了伏吕葎除了伏空青之外的全家,手上动作也不停。 不知什么时候,伏空青的脑袋现在顺着惯性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对方还有些意识,尽可能克制着自己,不让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荣简的肩膀上。 但也因为此,荣简的耳侧微烫,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喘息的气息划过耳畔。 太子殿下柔软的黑发似有若无地划过荣简的侧脸,眼眸半张着,却是无神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荣简紧皱着眉,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翼翼地把青年推上去了一点,让他躺得更舒适一些。 对方现在整个人都是滚烫的,偏生却在轻轻呢喃着‘冷’。 自然地,青年并不是真真正正的发烧,发烧只是蛊毒发作的连带反应,更为明显的特质,则是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伏空青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身体的每一处却几乎是本能地渴求着他人的碰触,浑身上下每一条经脉,都像是积了淤血,无法疏通,冷汗和泪水都无法克制地滑下,淌到他已几乎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但是…… 即使动一动便是那般疼痛,伏空青却还是忍不住埋在了女孩子柔软又白皙的颈窝处,他太冷太冷,目光所及之地,只有那一处,是温暖而安全的。 好在,即使他已经难受到说不出话,女孩子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尽可能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她的手也在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嘴里说着什么。 他的耳朵里像是充了水,什么都听不清,但从对方焦急又温柔的语气来看,应该是什么宽慰自己的话语。 她真的太好了。 但这远远不够。 他渴求着更多的东西。 伏空青迷迷糊糊地又确定了这么一点。 他的脑子浑浊,无法继续思考,思绪更是一断一断的,而同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竖在门口的那柄剑。 …… “伏空青,你撑住啊,就一个蛊毒而已,你一定得撑住,别怕……” 另一边的荣简絮絮叨叨着,把伏空青又抱紧了一点,对方身子还在颤抖,却还是乖乖地被她抱着,手也勾着她的。 他的身形高大,这时候半个身体埋在荣简怀里,倒是看上去有些委屈得可怜。 不过荣简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的大脑疯狂思索着对策。 原著中,为了羞辱伏空青,至少伏吕葎还在一堆石子之中混了药物,而现下,他连药物都不给了,直接得靠着伏空青把她杀了才给对方解药,而这蛊毒凶狠不已,如果她坐视不管,伏空青绝对坚持不过这个晚上—— “把那把剑……给我。”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脑子拼命转动的声音,但很块,却被在怀里的青年的沙哑声音给带了过去,剑就在荣简手边不远,女孩子几乎是立刻伸手,没费多少力气,就就把剑拔..了出来。 而等到她准备直接把剑递给伏空青的时候,才突然得一愣。 草,伏空青杀她就杀她,居然还要让她给自己递武器吗? 荣简不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会这么听着伏空青的话,帮他拿剑,一方面脑子是在思索该怎么解伏空青的蛊毒,一方面则是下意识地以为,伏空青不会伤她。 对方是端方君子,不论对象是否是她,荣简都坚信伏空青不会为了救自己的命,而去杀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而如果这件事放到伏吕葎身上…… 荣简一百零八次地辱骂这本古早小说,为什么要让一个黑切黑的疯批当男主,而让一个品行正直又具有惊艳绝伦才华的太子当最早领便当的男配。 不过……如果他真的成了男主,那还有她‘徐荣简’什么事吗? 荣简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无可避免得慢慢消沉了一点,她看着手里的剑,稳稳当当地把它塞进了伏空青的手里,轻声问道: “你想杀了我吗,殿下?” 伏空青没有回答。 而同时,他握住了剑柄。 荣简松开了手。 她保持着把对方抱在怀里的姿势,就看着青年握住剑柄的手慢慢发力。 女孩子沉默地看着那只手,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了那双修长又白皙的手上,厚厚的茧子。 这位殿下,从来不是一位只会动动嘴皮子的政,.客,他自五岁便开始习武,在寒冰腊月中站在桩子面前,十二岁便上了战场,直至如今十九岁,七年时间也从无败绩。 在战场上,他早就会明白,慈悲才是最大的错误,对对手慈悲,便是对自己残忍,而在此处,在生命面前,即使他的心性清高,但是为了战胜对手,他应该也会不择手段…… 而不论在什么时候,剑都会是这位太子殿下最为趁手的半..身。 这也是伏吕葎想要看到的。 在这么多年卧薪尝胆之后,他并不满足于简简单单地杀死伏空青,而是想看着这朵如神明般的高岭之花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同时亲自踩下自己定下的道德底线,作践自己,掉下神坛。 -- 第43页 荣简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话,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她只是怔愣地看着青年的动作,看着他极为吃力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手颤抖却熟稔地起了个剑式,刀尖很快对向了她—— 血是喷涌而出的。 溅到了荣简的脸上,领口,还有衣袖上,随之又流淌到了地面上。 荣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已经从她怀中坐了起来,刚刚那下动作,是他毫不犹豫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伏空青浑身都是冷汗,他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睁着,无神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处,皮肉被割裂的痛楚却没有影响到他丝毫。 荣简听到对方很轻很轻地开口道: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半分。” 竟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荣简则甚至顾不及听他的答案,此时脑子想都不想地立刻扑过去,利索地把自己袖子那处的布料扯下,给伏空青包扎。 青年划伤口的动作太过干净利落,现下已经有流血不止的趋势,他的脸色愈发苍白,神志却清晰了不少,他伸手任由荣简为自己包扎,却没有因为疼痛而瑟缩的意思。 荣简的声音忍不住地在颤抖,她看着伏空青虽然没有避开自己的包扎,但却默默地把那只拿剑的手又换了个角度,准备再给自己扎上一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低喝: “伏空青!” 青年的动作就此顿住,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了荣简那里,荣简则狠狠地按在对方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处:“你感觉不到疼吗?” 而像是在回应她一般,被她用尽全力按压的伤口只是轻颤了颤,没有任何后撤的意思,似乎真的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伏空青的声音则也同时响起: “有点……但是不足够。” 荣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狠狠揉在了一起。 像是伏空青现在尚未感受到的痛苦,全部凌加于她身上了一般。 荣简疼得心脏都有些蜷缩,她紧紧咬着牙,直接把对方手里的剑拿走。 青年的手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反抗。 荣简低头看向对方右手掌心那处伤口,有血渗了出来,滴在了她的手上,竟给她了一种滚烫的错觉。 那边的伏空青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虚弱但是平静: “葎侯爷一定在殿外设置了军队,以我现在这般情况,我们没有办法逃出去,同样地,如若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今晚,我便会死在此处。” 他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握紧了一点,荣简看着更多的鲜血渗透了布料留下,明白这是青年需要让自己更加清醒的方法,一时之间也无法让对方就此停下。 她只能徒劳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着空白的系统页面,紧张地听着伏空青之后的对策。 而青年却像是倦极了一般,睫毛微颤着道: “我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你,至少,不论他如何无法无天,也会忌惮着丞相府的权势,但如果他伪装成是我杀了你的假象,那徐丞相一定不会……” 荣简:“……” 本身还期待着听到这位太子殿下更多的高见的荣简傻了: ……你怎么已经开始给自己安排后事了? 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地压下青年越说越快的声音,轻声道: “殿下,你也不必如此悲观,说到底,之前那位葎侯爷耀武扬威之时,还给我科普了何为蛊毒……” 她说到这里,一时间有些难以开口,偏生另一边的伏空青灰蒙蒙的眼睛都像是亮了一点,几乎是充满希冀地看向她。 荣简深深地吸了口气,甚至虽然知道伏空青看不见,但也非常努力地挤出了一点笑容: “这种苗疆的蛊毒,原本就是用以控制下人以及自己的后院,被下蛊者,蛊毒发作之际,便会失去自己的神志,只有下蛊者拥有解药,但同时,此种蛊毒也用于却有另一种解法,它被当做情趣,用在男女欢爱,以及床。笫之事上……” 荣简说话越来越快,到最后,被冷风吹了一整晚的脑门都热乎了起来,她整个人都发烫,但是偏生还是要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下了最后总结: “简单来说,他也可以被当做一种春蛊。” 第24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4 “只要殿下愿意。……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是曾经荣简安慰自己用的话语, 而现下,她在伏空青的沉默下,明明还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干, 却整张脸从里到外地红透了。 她舔了舔嘴唇, 近乎是紧张地看着伏空青, 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而那边的太子殿下也陷入了沉默, 要不是对方的手掌上的血液还在慢慢地往外渗,荣简几乎要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终于, 半晌之后, 那边的青年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响起: “可是……我没有力气,我也不能轻薄……”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 最后的话语仿佛消散在了风里。 荣简傻眼了。 还好, 几乎在下一秒, 她就理解了, 似乎是伏空青理解错了什么。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差点抑制不住不合时宜的笑容。 而看到伏空青的手掌之后,荣简马上压下了自己的笑意,她赶紧又扯了半条袖子下来, 想尽办法地又缠上一圈, 稳稳地按住了伤口,让它不再淌血。 -- 第44页 紧接着, 在黑暗中, 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点蛊惑地响起: “不用殿下来动的。” 她的声音很轻,因为还抱着伏空青的缘故, 像是贴着对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都让伏空青的身体微微颤抖: “只要殿下愿意。” …… 荣简其实不确定青年听懂了没有。 但她确定自己不会忘了青年那晚在昏暗烛光下,潮红的脸颊, 几乎抑制不住的,像是欢愉,又似是痛苦的喘..息,以及他呼出来带着氤氲的热气。 她在对方因为看不见而不安战栗的时候,倾身向前,与他十指相扣。 等到两人停止住了动作,青年滚烫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荣简让他背靠在自己的怀中休息。 这个动作其实不容易,伏空青正常站立的时候,比荣简几乎高了一个头,此时有些别扭但却也安心地窝在她的怀里。 青年像是倦极了,此时闭着眼睛,眼角沁出的湿。痕还未消失,却依旧在努力平息自己的喘息。 而室外,天蒙蒙亮,想是应该到了约四更天的时候。 荣简借着光亮,看着这位殿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殿下,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伏空青还在喘息着,他整个人苍白了下来,整张脸却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闻言才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荣简的方向。 荣简期待地撞进对方的盲目中,过了几秒后,才听伏空青的声音僵硬地响起: “你明明已经做了比这更过分的事情。” 荣简:哦,默认了。 她抱着对方,亲昵地蹭了蹭青年的脸,紧接着近乎是小心翼翼地吻了他的唇角。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青年在被她吻了唇角之后,停了一刹那,却主动微微侧头,用嘴唇吻住了她的。 荣简能感觉到这位殿下的嘴唇干燥,但是极为柔软。 太子殿下真的非常好说话。 她不由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忍不住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 而两人的温存没能持续多久,再在荣简的怀里稍稍歇息了片刻,伏空青便撑着旁边的墙壁站了起来。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此时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岔开,但静立几秒后,他冷静地开口: “三尺之内,葎侯爷只安排了三名侍卫。” 荣简一边因为第一次见识到古代的‘内力’一说而惊叹,一边顺手就帮伏空青理了理衣服,她的手在青年白皙但是却带着暧昧红印的某些皮肤上停顿几秒,终于束上了衣带。 这下,这位殿下又成为了那位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神明。 ——如果不注意对方歪了的玉冠的话。 女孩子的小动作自然引起了伏空青的主意,但他也只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弯腰,拿起了还插..在地上的剑: “走吧。” 荣简这下倒是惊讶了:“殿下现在要走?” 伏空青点头,宽慰她道: “放心,他们现下疲惫不堪,而以我的功力,不过是刹那之间便可将他们打晕,小侯爷看轻了我。”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也看轻了你。” 荣简:“啊对……啊?” 而他最后那句话,仿佛是荣简臆想出来的一般,刚说完,伏空青便提着剑,打开了院门。 荣简不过眨了眨眼,就看到眼前的伏空青凭空消失了。 荣简:……我草! 虽然设定中,这位殿下的武功惊世绝伦,但荣简着实没想到这已经脱离了科学的范畴之中啊! 她不敢出声打乱这位殿下的突袭,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赶紧从小院中跑出去,紧接着便看到月牙色的缎子在自己面前划过。 确如伏空青所说,仅仅只是几息之间,荣简便听到了四周传来的闷哼,重物倒地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伏空青重新回到了荣简面前。 他的玉冠甚至都没有改变弧度。 而说时迟那时慢,荣简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扶了一把有些踉跄的伏空青。 对方的声音近乎是困惑地问道: “我感觉……有些奇怪。” 荣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清理吧。” 她舔了舔唇,放开了手。 伏空青停顿了一下。 清晨的空气雾蒙蒙的,荣简几乎看不清除了自己周围的事情,而伏空青本身就看不见,这时候的感知却比她确凿许多,他像是犹豫了几秒,便说道: “这样行走的话,有些太慢了。” 荣简愣了愣,刚想问一句‘那该怎么走’,就发现青年直接蹲了下来,把剑放在她手里,而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部处。 几乎是下意识地,荣简空着的一只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另只手紧抓住了剑柄。 下一秒,随着伏空青平淡的一句‘别放手’,她发现自己—— 腾空而起。 他妈的,这是轻功! 荣简也向往过能自如地飞在空中的感觉,但是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如此情况之下。 她感觉着清晨的风顺着自己的脸颊划过,而自己的身周雾蒙蒙的,导致本只是墙高的穿梭,变得像是踏步在云层之间。 荣简吓得只想闭眼睛,最好能小鸟依人地窝在伏空青怀里,偏生伏空青这时候好死不死地开口道: -- 第45页 “荣简,我不能视物,你必须为我指清方向,皇宫主殿后有一条密道,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然后去丞相府。” 荣简:……这和我想象中的轻功天上飘不太一样。 她也知道事态紧急,这时候只好强忍不适,根据自己的印象,勉强指出了一条路来。 伏空青带着她,飞得稳稳当当。 而等他踩到地面上,荣简被他放下来,差点直接跪在她面前。 小姑娘情急之下,拉住了对方的袖子,这才没有出洋相。 倒是伏空青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荣简语气虚浮:“我可能……有些恐高。” 她想想刚刚自己边忍着恐高的不适,边还在坚强地给伏空青指路的样子,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那边的伏空青倒是沉默了几秒,转而背过身去,这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荣简:……你装什么装啊,我明明看到你偷偷勾唇角了! 她怒目圆睁,把手里的剑一把塞还给了伏空青。 可因为还要等着对方带路,小姑娘只能忍气吞声地咽了口口水,闷着头跟着对方往前走。 正如伏空青所说,皇宫之中确实有一条密道,伏吕葎为人谨慎小心,没有到最后一刻,他甚至不敢常驻在皇宫内,由此,两人进入主殿可以说是极为顺畅。 这是一处仅仅供一人高通过的小道,荣简在进小道之前找到了门口常备的油灯,都极为得小,基本就只有一根火柴的亮度。 ——密道空间狭隘,油灯的燃烧会耗费氧气,在不知道密道到底多长多宽的情况下,荣简倒是挺佩服古人的智慧。 她点燃了油灯后,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主动道: “请殿下跟在我身后。” 然而,这一次,伏空青摇了摇头。 他温和地拉住荣简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此处虽是只有储君才知道的密道,但是从未被正式启用过,多年来,也没有工匠定时检查,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我本就已目盲,在黑暗中反倒比你容易。” 荣简注意到,青年现下对于自己目盲的事实,不说释然,但已经是在努力习惯,并且已经初步接受了。 她只犹豫了几秒,便慢慢点头:“好。” 她跟着伏空青站在密道前,感受着从里面吹来的似有若无的风。 现下只是五更天不到,外面的天色也不过蒙蒙亮,而眼前的密道更是一眼望不到底,谁都不知道其中会出现什么。 荣简感觉自己像是在玩鬼屋,联想到了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蝎子蜘蛛和鬼魂,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另一边的伏空青便不动声色地从拉住她手腕的姿势换成了握住她的手。 太子殿下的手相比起小姑娘的手,还是稍凉了一些,但是却稳稳妥妥地把她包裹在了自己的手里。 荣简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力道,被对方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 隐约之中,她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别怕’。 很奇妙地,她真的就感觉不那么怕了。 ——这是属于爱情的神秘力量吗? 荣简提着小油灯,尽可能把自己周边的地方点亮,近乎是啧啧称奇。 她小心翼翼地把油灯下移,照亮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荣简没忍住,偷偷地,又喜滋滋地勾了勾唇角。 她跟着伏空青慢慢地往前走,青年还拿着那把剑,此时倚靠着剑,往前慢慢地试探着。 在这样的氛围下,小姑娘还是不由极为紧张地屏气凝神,好在伏空青虽然走得慢,但是每一步都很稳,而同时,他没有放开过荣简的手。 等大约走到荣简的油灯快要熄灭的时候,伏空青突然开口道: “荣简,你有没有觉得从刚刚开始,风似乎大了不少?” 他这么一说,小姑娘才意识到,相比起从进入密道以来感受到的微风,现下的风确实大了不少。 她不禁喜上眉梢:“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快到出口了?” 伏空青‘嗯’了一声,转而更加小心地往前试探:“这里的出口应是城门,任葎侯爷神机妙算,他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小心!” 荣简一边分神听伏空青说话,一边慢慢悠悠地往前走,而下一秒,她只感觉自己脚底一空。 油灯就此摔了出去,荣简只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自己也一下失去了支撑。 女孩子此时依旧有些茫然,她的手里一空,竟是因为突然的重力变化,放开了伏空青的手。 但是,几乎就在下一秒,伏空青已经毫不犹豫地重新抓住了女孩子的手。 荣简感觉自己被对方拉进了怀里,紧接着,意识便一片漆黑。 …… 女孩子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有些微光。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穿了。 但是很快,她听到了水流汩汩的声音。 她有些茫然地撑着地面起身,无意间拉到了自己的腿,疼得眼泪都差点飚出来了。 女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条河边,身上盖着的衣服,显然是伏空青的月色外袍,而身边,则是在滋啦作响燃烧着的火炭。 而伏空青则不知去向。 荣简试探着按压了一下自己僵直的小腿,一下子又痛得龇牙咧嘴。 -- 第46页 她不懂医术,按照这样的疼痛等级,只能祈祷是严重扭伤而不是骨折。 小姑娘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紧接着便有些茫然地抓住了伏空青的外袍。 她重又看了一遍还在燃烧着的火堆,谨慎地猜测伏空青还没走远,便开始琢磨是不是要起身找找他。 “荣简,你醒了吗?” 还没等她琢磨出一个所以然来,另一边的男声响起。 荣简闻声看去,伏空青拿着木材站在她面前。 对方只穿着月白色的里衫,看上去颇为单薄小姑娘眨了眨眼,开口道:“对……我们这是在哪儿?” 她开口之后,差点被自己声音中所带着的鼻音给吓了一跳。 倒是另一边的伏空青神色如常,他走到荣简面前蹲下,伸出手,有些生疏地轻碰了一下女孩子的额头。 荣简愣愣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只听青年像是放心一般地松了口气: “你之前有些低烧,现下好多了。” 荣简咽了口口水,这才小声问道:“我们,我们怎么会掉下来?” 她现在想起来,之前明明是伏空青安全地踩过那边地方,她才跟着踩了过去,按理说,根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伏空青摇了摇头,神色如常: “那是一个我遗漏的机关,只允许一人通过,第二次踩上去的人是你,便直接踩空了,但好在,这处虽是悬崖,但也有水流借以缓冲,我们才幸免于难。”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耳朵根却慢慢红了起来: “不过,我们上岸的时候,你的外衣已经湿透了,我为你脱去了外衣,现下正晒着,等干了你便再穿上,便先用我的凑合一番吧。” 荣简低头看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月色外袍,又看看外袍下自己严严实实的小衣。 小姑娘还是有些微感冒的症状,这时候倒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她费力地伸手,轻轻地捏了一下青年发烫的耳朵,原话奉还: “我俩明明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殿下怎么还害羞上了?” 伏空青微微地一颤,荣简只觉得自己手下的耳朵越发发烫。 但是面上,青年却没有避开她的动作,反倒是温顺地微微低头,更为无奈地说道: “这不一样。” 荣简放下了手,就听对方轻轻说道: “不论我是否眼盲,为你换去外衣,便是于理不合,轻薄了你。而之前……是事急从权,这是不一样的。” 他的声音很坚定,但音量轻得宛若一声随风而去的叹息,重复道: “是不一样的。” 荣简挑了挑眉,她的脑子似乎还因为之前发了热而觉得有些混乱,盯着伏空青好看的眉眼半晌,终于出乎意料地往前一凑。 按理说,荣简的动作虽然出乎意料,但到底迟缓,按照伏空青表现出来的深厚内力,他要是想躲,必定是能躲开的。 但是,青年却是僵在了那里,接受了女孩子一个轻柔而炽热的吻。 她吻在他的眉毛中央,几乎是一个不含任何□□却满带着爱意的亲吻。 伏空青近乎有些恍惚,那边的荣简却感觉自己像是无酒自醉,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而伏空青的面颊微凉,她便舒服地蹭了对方两下,这才有些含糊地说道: “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你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她往下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边的伏空青已经睁开了一双盲目。 青年的眸子依旧带着浑然天成的水汽,这时候却微微有些迷茫的样子。 荣简看了,只觉得好生欢喜。 伏空青张了张嘴,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她靠住自己,两人休息了约莫片刻,荣简都有些困了,却被伏空青慢慢摇醒。 小姑娘睡眼惺忪地睁眼,这才发现天透露出了微光。 想必现下是大亮了。 她看着伏空青亲自把另一边晒干的衣服取下来给自己披上,很快,她在对方的搀扶下勉强站起,青年和她解释道: “我之前探了探路,这里应是在护城河的下游,我和父——陛下春猎的时候曾途经此处,只要一直顺着河流走,便能够走出去了。” 他弯了弯唇角:“因祸得福,护城河倒是更为靠近丞相府。” 荣简作为一个只记住了丞相府与皇宫内布局的路痴,这时候才眼睛一亮。 现下,估摸着伏吕葎已经发现了她和伏空青的逃脱,逃到城外也脱不开对方的追捕,可若是能直接回到徐荣简的本家,就算伏吕葎手中有翻天的势力,也得对丞相府忌惮一二。 荣简一下雀跃起来:“走走走,我们……哎哟!” 她得意忘形得差点忘了自己的腿伤。 幸好,她往前栽下的时候,另一边的伏空青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青年默不作声地停顿几秒,便矮下身子,干脆利落地说道: “来。” 荣简愣了两秒,这才意识到伏空青是想把自己背起来。 小姑娘目瞪口呆:“不是,殿下……” 她这下才觉得自己烧是完全退了,一时间却还是羞得脸发烫,倒是伏空青有些好笑道: “怎么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补充道:“我只是看不见,日常行走早已没了问题。” 荣简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 第47页 到最后,小姑娘还是扭扭捏捏地爬上了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的背部,她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上。 而青年也正如他所说,背着一个她,依旧走得稳稳当当。 荣简却依旧觉得脸通红,半晌后才小声道: “还从未有人这样背过我。” 她这句话倒是真的。 不论是在荣简的回忆之中,还是上辈子荣简都记不清的记忆中,她都能确定,没有人像背一个孩子这般背过她。 青年小心地隔着衣服,揽着女孩子的小腿,听到这话,动作倒是慢了两拍。 到荣简以为这位殿下不会开口的时候,她才听见青年很轻很轻地发声道: “那便是第一次了?” 小姑娘小声应了一声。 伏空青依旧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他的方向感确实比荣简想象得要好了太多,但是也少不了她时不时地指路,而等到她以为青年都要跳过之前那个话题的时候,对方才慢慢地说道: “我也是第一次背人。” 第25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5 “你先去睡会儿吧…… 虽然伏空青说了护城河离丞相府很近, 但也只是相较于东南的城门与丞相府之间的距离而已。 荣简是在太阳的照射越发炎热的时候发现不对的。 她本身还发着低烧,这时候昏昏沉沉的,但却也意识到从伏空青开始走开始, 已经约莫快过了一个时辰了。 现下两人正好走到了一个村落附近, 荣简便赶紧提议就此停下歇息一段时间, 那边的伏空青沉吟片刻, 劝道:“已走了一半的路了,真要在此处歇息吗?” 荣简:……敢情还有一半呢! 她赶紧道:“歇一歇吧, 殿下也是大病初愈, 昨日也费了……不少体力。” 她说到后面才含糊起来,默默低头, 把下巴搁在了伏空青的肩膀那边。 她坏心眼地偷偷转头, 看向另一边的伏空青, 对方的体质不俗, 在大太阳低下都没出什么汗,连脸都不红上一红,不过刚刚听了她的话…… 青年的耳朵根子红了起来。 荣简:嘿嘿嘿。 她感觉到了一些属于病人的特权。 伏空青听从了她的意见,很快在村落中找了个地方落脚。 他们一个是崴了脚的柔弱女子, 一个是目不可视物的青年, 本来华贵的衣服脏了,倒更显得灰头土脸来, 这样的搭配着实无害得很, 又靠着荣简常年怀揣的二两银子,他们很快被一家村户热情地邀请入内。 荣简喝了杯牛乳, 又吃了两块糕点—— 不得不说,虽说村户自制的糕点不比宫中和徐府的精致润口,但其中很实诚地塞满了自家晒干的果干。 荣简吃得不亦乐乎, 还不忘往伏空青的手里塞: “殿……公子尝尝看。” 那边的伏空青停顿了几秒,接过了那块糕点,却没吃。 荣简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糕点在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来回翻转,紧接着,青年则犹豫着说: “你可以如之前一般,叫我的名字就行。” 为了与正常人区分开,荣简之前又给伏空青的眼睛上绑了布条,此时他却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荣简那边。 荣简还在那边啃苹果干。 农户家的苹果干塞得脆脆甜甜的,她简直吃得上了瘾,这时候愣愣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这才意识到伏空青看上去老谋深算了这么久,竟然在想这个。 她差点笑出声来,但是很快便点点头: “好啊。” 伏空青微微侧头,紧接着就听到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开口说道: “空青。” 青年放在桌子上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动了动。 过了好几秒后,他才应了声。 荣简笑嘻嘻地去戳他的手,很自然地轻轻勾了勾青年的食指,伏空青便乖顺地让她玩,唇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笑意。 但下一秒,荣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青年的手上还绑着粗糙的布料,此时,又有新鲜的血液溢出来。 这是他自己划的那道伤口,因为太深的缘故,到现在还没愈合。 荣简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忙问另一边的农户要了纱布和草药,在对方的指导下,生疏地把草药戳开,紧接着便松了之前草草绑住伏空青的布条。 不过只有半日,血肉与布条便部分长在了一起,荣简看了都觉得心惊,但尽可能地却不让自己颤抖,却还是忍不住抿唇放轻呼吸。 她早就发觉伏空青在正常情况下,其实是有些怕疼的,此时对方的眼部被布袋蒙着,手却下意识地要往回收缩,荣简眼疾手快地用干净的手,往对方嘴里塞了颗麦芽糖—— 她刚刚尝过点味道,虽然有些粗糙,但胜在甜,甜得快齁了。 那边的伏空青也被塞懵了,这时候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荣简收手有点慢,正好被温润的唇舌碰到了指腹。 小姑娘收回手的动作迟缓了一秒,而那边的伏空青显然有些茫然: “这是……?” 荣简便轻声道:“虽然有些俗气,但是疼的时候,含点甜的还是会好一点。” 她笑嘻嘻地说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伏空青疼得额间都有些薄汗,但是还是依言认真感受了一般,最后点点头: -- 第48页 “有的。” 眼看着两人休息得差不多了,伏空青便准备再次上路,而荣简看着对方的手,简直不敢想象刚刚那点路对方是怎么背着她过来的,她沉吟片刻,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若有所思地看看屋外的牛车,便把正欲起身的伏空青猛地往下一按: “等等。” 伏空青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她,紧接着就听到小姑娘蹭蹭蹭地走了出去,找到把屋子让给二人休息的屋子原主人,客客气气地问道: “二位可曾听说过城南徐丞相府?” 伏空青:“……?” …… 一刻钟后,两人跟着屋子的男主人一起,上了牛车。 男主人赶牛,伏空青两脚并拢端端正正地坐在牛车上,而荣简,荣简…… 荣简正在继续添油加醋地诉说城南徐丞相府的恶行: “大哥,你别看我现下这样,当年我家也是徐州城鼎鼎有名的富商,徐丞相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郡守罢了,我们看他本分,才把家里的钱财都压给他送他上京,不曾想到!” 她假惺惺地拽着袖子擦擦眼泪,随着赶牛的大哥神色越发悲怜,荣简又长叹口气: “我家多年积蓄一朝挥霍,没落至此,只剩下我和我的盲夫,也不知,也不知此次来皇城,是否可以讨回一个公道来……” 男主人是个没什么文化但是热心肠的好人,这时候忙安慰道: “大妹子,我一直只听说这位徐丞相爱国爱民,不曾想到还有这种事情,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和你夫君送到那丞相府去,我听说啊,现下是太子殿下掌政,他清廉仁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到这话,本身只把自己当做背景的伏空青动了动。 那边的荣简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对方冰凉的手拢在了怀里,笑着道: “定会如此!” 有着牛车鼎力相助,本身还要走一个时辰的脚程,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然而,荣简这边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看到丞相府已经被里里外外的人包围住了。 她眼尖,从密密麻麻护卫打扮的人中,找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 ——赫然是伏吕葎手下的黑衣人。 荣简咽了口口水,牛车上的大哥刚疑惑地发问是出了什么事,她便拽着伏空青,干脆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一边连声说着‘谢谢大哥’,一边又从自己腕上褪下一个金镯—— 她随身荷包里的钱都用完了,浑身上下却有玉佩玉簪琉璃器,这个金镯是其中最拿得出手的一个。 不等牛车大哥欣喜又迟疑地道谢,她已经一瘸一拐地拉着伏空青往万人拥挤的巷中跑去。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这样从老祖宗口里传下来的规则,荣简还是非常门儿清的。 在热热闹闹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人群中,荣简快速地把伏空青拉到自己身边,紧贴着青年,她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伏空青沉默地点点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很快,荣简先找到了一家当铺,她从自己头上拆钗子的时候,突然特别感恩这位原身徐小姐喜欢钗子,要不是确实人长得好看,总是顶这么一头钗子出门,也是得被人说三道四的。 她边拆边感慨着,倒是另一边的伏空青默然了几秒,轻声问道: “当掉之后,还会拿回来吗?” 荣简财大气粗地摇头:“不用。” 几秒后,她补充:“太危险了。” 那边的伏空青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着荣简进了当铺,听着小姑娘不急不缓,又近乎咄咄逼人地和店主杀价,最后一口气以非常不错的价格,打包抵押了五根玉簪。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这时候看向另一边的伏空青,一边数银票,一边嘀嘀咕咕: “尊夫人可真是个不肯吃一点亏的性子,这位小相公以后日子可得过得紧咯。” 因为在市集中,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伏空青没有带上布条遮住盲眼,此时睁着眼不发一言,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 他愣了愣,才意识到店家这是在和他说话。 那边的荣简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店家你什么心态啊,别随便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啊。” 她快走几步,站到伏空青的身边,一伸手就勾住了对方的胳膊,倒是把小姑娘骄纵跋扈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当掉这些钗子,也不是为了我们日子能过得更好点吗?你说是吗,夫君?” 她停了几秒,没等到伏空青的回答,这才猛地想起对方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变成和她一样的戏精的。 荣简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大脑风暴着想如何自己圆回来,突然被身边的伏空青揽了过去。 盲眼的太子殿下虚虚地把荣简揽在怀里,动作生疏,声音却极为平静: “对啊店家,你若再这样说,我家娘子之后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不来你这里当了。” 那边的店家也知荣简刚刚当了的东西属实都是上品,这时候赶紧赔笑: “嗨,我不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两位都切勿当真,切勿当真啊!” 荣简有些愣愣地侧头看向那边的伏空青,青年的下颚线紧绷着,显然是不太熟悉现下的剧本,神色却非常自然。 -- 第49页 荣简强忍住自己笑起来的冲动,拿了那边店家给的银票,心情明朗地与对方道别离开。 两人现下都处在被通缉的范畴之中,但荣简天生心大,又有系统给她一张免死金牌。而另一边的伏空青冷静自持,不知是已经安排好了什么还是正准备筹划什么。 以至于面上看来,两人都极为镇定。 荣简很突然地觉得,说不定现下在大军后面想方设法抓他们两人的男主伏吕葎都比他们要急。 她倒也懒得想伏吕葎的事情,紧接着买了个帷帽带上,便拉着伏空青来到了他们的下一站。 ——皇城中最好的客栈。 “掌柜的……” 她兜里揣了新的银票,讲话也多了几分底气,但是把人叫过来之后,倒是犹豫地看了一眼那边的伏空青,在帷帽之下,青年清隽的脸庞都显得有些模糊。 荣简小心翼翼地开口:“一间上房,再送两套干净衣裳上来。” 她说得极为心虚,那边的掌柜倒是喜滋滋的:“好嘞客官,等等要搬水上来吗?您二位一看便是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荣简现在开始感谢遮住自己的帷帽了,她轻咳两声,刚想婉拒,倒是另一边的伏空青突然道: “可否再过两个时辰,稍晚点送上来?” 那边的掌柜连连称‘是’,荣简也顾不得不好意思,挽着伏空青的胳膊,暗暗地带着对方往楼上走去。 她给了带路的小二一两银子作为答谢,在后者欢天喜地地离开后,才犹犹豫豫地看向另一边的伏空青。 对方静静站在塌前,终于闭起了一双盲目,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荣简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不会怪我私做主张吧?” 其实,荣简想到来客栈休息,倒是综合过自己看的各类小说和电视剧,突发奇想,朝廷要抓捕犯人,通常都是先大张旗鼓地封锁有关犯人的府邸,然后画一堆肖像画,紧接着便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反倒是客栈这类最容易窝藏犯人的地方,这些横冲直撞的士兵却不会冲进去。 荣简倒是认真想过这个原因,归根到底还是越是好的客栈,越容易住着贵人们,他们这些士兵说到底也就是小老百姓们,若是能在客栈里找到人还好,但如果找不到人,那真的是丢了媳妇又赔兵,冲撞了贵人,少说要被打板子,大了就得掉脑袋。 由此,荣简才会找到皇城里最好的客栈安顿下来,不过伏空青……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另一边的伏空青,青年也转向她,本身面目沉静,却还是弯了弯唇角: “无事。” 荣简的心还没放下,就听伏空青道: “左右明日,葎侯爷便会找到我,我也想要见见他。” 荣简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伏空青正在解开自己的外袍,他现下不比刚眼盲的时候,动作已经越发自然熟稔了,这时候只是轻声道: “当日我被大军围住宫内,便以为那天便是我的绝期,给这位葎侯爷留了封信。” 这是原著里没有提到过的事情。 荣简忍不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听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近乎冷静到残酷地说道: “若我故去,那封信便是一道警告,而现下我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葎侯爷只会更为忌惮。” 荣简冷静了半晌,但是仍还是有些诧异,她小声问道: “殿下在那么危难的时间点上,竟然还能想到那些,实属不易。” 伏空青的动作在此时却是一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凝滞了几秒,终于含糊地说: “对于那种情况,我早就做了如此心理准备,也不算什么。” 荣简不疑有他,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伏空青的衣服也脏了,他虽喜洁,但这时主动让荣简先换,他站在屏障前,依旧还是背过了身,盲目闭起,却无法忽视身后的悉悉索索。 客栈挑选的衣裳款式简单,但胜在料子好,摸着也舒适,即使伏空青目盲,荣简还是找了屏障,在屏障后换了衣裳。 小姑娘的动作不快,这时候像是在较劲儿一样,边叹气边在脱衣裳。 贵女的服饰繁复又多绳结,荣简本身看几个丫鬟给自己伺候穿上的时候轻轻松松,没想到轮到自己,倒是费了好大功夫。 等到她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出来,那边的伏空青和她进屏障之前别无二致,只是…… 耳朵根红得厉害。 荣简愣了愣,又想起对方从小到大学的那些伦常道理,其中‘于理不合’一定占所有理论的绝大部分。 就像他们已经干了比她在屏障后换衣服,而这位殿下在屏障前候着更为亲密的事情,但是对方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害羞。 荣简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睛发着亮,站在伏空青面前,没有半点想要笑他的意思,反倒是故意发出一些声响,提醒对方回神。 紧接着,女孩子便很轻很轻地用自己的小手指,勾了勾青年的手指: “我换好了殿下,该你了。” 伏空青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但是荣简已经把手缩了回去,他少见得有些彷徨,这时候只是轻声应了一声,便赶紧进入了屏障之后。 男子的服饰比女子要简单不少,但是因为伏空青目盲又不习惯于自己穿衣,他的动作并不荣简要快,但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他却已经穿戴整齐。 -- 第50页 荣简看着青年穿戴整齐,本以为自己心里会有一种看着老母亲看着好大儿成长的欣慰,但是在看见青年连袖口都特意整理得毫无一丝褶皱的时候,却慢慢地眨了眨眼,只觉得五味陈杂。 她让自己缓了缓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惆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 荣简昨晚干了体力活,今早说是睡了几个时辰,不如说是昏了几个时辰,一天神经都紧绷着,此时突然松懈下来,便一下子觉得有些累了。 然而室内只有一张大床,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半晌,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伏空青: “你怎知葎小侯爷只会明天来,今日找不到我们呢?” 伏空青答:“因为你选了个好地方,此处是陛下多年前微服私访之时来过的地方,因满意于那些小厮的服饰,这些年来偶有兴趣,便扶持过一二,由此那些办事的也知道此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冒犯的地方,即使是要搜捕,也是最后一个查找的地方。” 荣简这时候已经意识不太清晰了,强撑着睁眼看清伏空青的脸,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一句: “那怎么那么精确,就查到明天就能到了?” 她隐约间,听到伏空青好像是笑了一下,他的神色淡然,但是声音却有些无奈: “别多想了。” 荣简这时候倒是猛地清醒了一下,但是却听青年声音温和地说道: “你先去睡会儿吧,我守着你。” “那你呢?” 荣简下意识地问道,那边的伏空青却已经慢慢地退了一步,离床更远了些,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某些来自遥远时光里的笑意: “我之前带兵打仗时,整宿整宿地不睡觉,也不见累。” 荣简听了,不由有些恍惚,但她却没有抗拒,还是睡在了床上。 梦里,是烽烟四起,白骨露野的战场,而领头的将军只是个少年,他的黑发飘在空中,却举着一把沉重的宝剑,冲在所有将士的最前面。 出乎意料地,荣简发现自己并不在上帝视角中看着这一切,反倒是作为在他身后,跟随着他的战士中的一员,看着这位少年将军上阵杀敌,即使只是跟着他,都会觉得心潮澎湃。 她新奇又觉得本该如此地感受着这一切,在看到少年亲手斩下对方将领的脑袋的那一刻之前,清醒了过来。 她无声地从床上坐起来,转而发了会儿愣,看着窗外已经渐浓的夜色,下意识地想找伏空青。 而找到伏空青的那一刻,她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原因无他,这位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此时…… 正在和瓜子较劲儿。 大概是怕吵着她,伏空青此时面前虽摆放着一堆葵瓜子儿,在月色下,仔细着用手剥开。 因为看不见又得用巧劲的缘故,他每一颗都得剥很久,但是他却乐此不疲,虽得尝试多次,却不见半点烦躁,认真剥完一颗后,就把它放进眼前的碟子里。 荣简觉得眼前之景极为有趣,忍不住观摩了半晌,等对方好生剥完了三个瓜子之后,才开口道:“殿下?” 那边的伏空青才抬了头,他微微笑道:“刚刚就感觉到你醒了,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睡回笼觉,不好叫你。” 荣简现下对于对方对内力的造诣不敢轻视,此时也只嘿嘿笑了两声,便下了床。 她走到窗前,这才发现原来天竟已经蒙蒙亮了,不禁摇头: “我睡了这么久,看着天色,都快四更天了吧?” 伏空青摇头,转而把碟子往她面前挪过来,转而动作熟稔地把身边的灯点上: “若是还累,便再睡会儿,这是那些小厮在你睡下不久便送上来的,我本想等你起床叫你吃,不曾想便到了这个时候。” 所以,这一叠瓜子仁,都是伏空青剥给她的。 荣简愣愣地眨了眨眼,低头,借着烛光,她去看眼前的碟子和轮廓更为柔和的青年,一时间着实无法把对方和自己梦里那个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那个梦里,那个少年,从始至终,也没出现过正脸。 只不过,荣简知道,那一定就是伏空青。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没说话,听那边的伏空青继续: “不过现下,吃这些总是不好的,你若想吃,便放到天亮,若是不想,扔了就行。” 荣简轻笑了一声: “本身我答应给殿下做豌豆黄,殿下还没吃到呢,倒是我先吃到了殿下亲手剥的瓜子。” 她认真地漱口,紧接着便从碟子里捻了一颗瓜子放入嘴里,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愧是殿下剥出来的瓜子,就是香。” 伏空青之前就发现荣简说话有一种魔力。 有一种让别人会相信她,又会认真地想去听她说话的魔力。 但是……这样的发现,在他落难之后才有此体现,而在那之前,那个总是把头仰得高高的徐小姐,虽说也极有魅力,但却与此不同。 莫名其妙地,伏空青又想起,眼前的女孩子第一次认真地说心悦于他的模样。 那着实……太不像徐小姐了。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他喜欢的不是那位喜欢带着玉钗,虽明艳动人但喜用下巴看人的徐小姐,而是眼前这个吃瓜子都吃得不亦乐乎的人。 -- 第51页 青年还在那边出神,倒是荣简已经欢快地吃了好几个瓜子仁,偏生看到伏空青愁苦,她心很大地把碟子推过去: “殿下也吃点。” 那边的伏空青摇了摇头,他转头“看”向那个碟子,才道: “天还早着,你吃完了,便再歇息会儿。” 荣简看了他一会儿,却突然问道:“殿下这是要去找小侯爷?” 第26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6 “我还未来得及问…… 荣简这话说完, 自己都有些心惊。 可是,随着那边伏空青突然地沉默下来,逻辑霎时便通畅起来。 之前她就疑心为什么伏空青把时间点说得那么准确, 现下才发现, 原来对方是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切。 荣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口都有些干涩, 她紧紧地盯着伏空青不放, 像是要从他的神色里找出一点究竟来。 但是,下一秒, 她却听那边的伏空青慢慢说道: “我还未来得及问过你, 你当真是徐荣简吗?” 荣简傻了。 她脑子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直接宕机, 简单来说—— 她本以为自己站在第二层, 结果却发现对方站在大气层。 她嘴角打颤, 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呼唤系统, 一边强撑着开口道: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伏空青却镇定自若,他慢慢摩挲着手指,平淡地说道: “明日我确实会主动约出那位葎小侯爷,而我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弱势。” 他像是犹豫了几秒, 转而才伸手, 轻轻地把自己的手心附在了荣简的手背之上,在夜色下, 太子殿下的声音显得有些朦胧: “荣简, 你应当,如我信你这般信我。” 荣简喉咙口一哽, 一下子竟有一种被刚刚咽下去的瓜子给呛到了的错觉,但是很快,她回过神来, 认认真真地借着烛光,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声音虽然那么平稳,但是紧闭的双眼间,却像是不由自主地皱起眉,荣简心中一动,她伸手过去,慢慢地抚平了那眉间的褶皱。 伏空青显然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却顺从地微微低下头,让小姑娘更为轻易地碰到了他的眉心。 一般来说,即使是正常人,被碰到眉心之间的这块地方,都会感到非常得 ,更别提因为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更为敏锐的盲者。 伏空青也觉得有些许难受,但是奇怪的,在他低头,温顺地让荣简抚平他眉间的时候,却觉得有一种百般挣扎后,获得的肆意。 像是一种奖赏,又像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 他虽觉得有些痛苦,但更多,却是欢喜的。 荣简不知道短短几秒中,伏空青想了那么多,她收回了手,便应声道: “好。” 小姑娘想通了之后,倒是干脆利落地说道:“我信你,但是,你可不可以带上我?” 她看着伏空青从刚才起便无意识摩挲着桌面的手一停,立刻解释: “再怎么说,我都是丞相之女,他之前不杀我,就是因为忌惮我,有我在你身侧,也说明了丞相府的立场,若是已有朝臣归顺于他,也不得三思一番。” ——还有就是系统给了她免死金牌,还有免痛BUFF,如果伏空青需要,荣简不介意给他挡一挡。 当然这些她现在都不能说,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边的伏空青,等待他的答复。 那边的伏空青似乎因为她的提议而心动了几秒,他沉吟道: “也好,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再休息片刻,我等等叫你。” 荣简挑了挑眉,许是现下是最让人瞌睡的时间点,她被伏空青这么说着,倒还真有些困了,烛火摇曳,伏空青的面目都有些不清晰。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虽然有些亮光,但能看得出,现在不是一个办事的好时机。 荣简妥协了,低头又看向了伏空青的伤手,那里似乎在她睡着的时候,重新被换了药,此时更为雪白的纱布包着。 荣简慢慢站起身,眯着眼,慢慢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半开玩笑地道: “你可别不叫醒我,自己偷偷去了啊……” “不会的。” 伏空青答得很快,同时也答得很轻。 荣简却突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怪—— 好像是离她太近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侧头看看为什么伏空青突然贴近了自己,就感觉后颈一痛,紧接着,便失去了神志。 荣简:……他妈的。 再次醒来,荣简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的后脖颈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只是从床上坐起,便龇牙咧嘴了半晌。 荣简苦着脸仔细一想,一天之内,她遭了伏吕葎和伏空青各一掌,还顽强地没什么大事,已经是个很坚强的后脖颈了。 荣简低脑袋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被子。 ——毫无疑问,是伏空青在她晕了之后帮她盖上的。 她气得牙痒痒,外面的小二此时却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客官,客官,请问是简小姐吗,外面有人找。” 荣简揉着酸痛的脖子,费力起身,她狐疑地看了看门口,小二像是有些为难,一直在敲门,她不开门,站在门后客气道: “我这里没什么简小姐,你们怕是找错人了。” -- 第52页 外面一阵悉悉索索,荣简屏息凝神,就听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压低声道: “大小姐,快和我们回去,是太子殿下今早来府内知会,老爷让我们立刻出来找人的!” 一听到伏空青,荣简觉得自己的后脖颈更痛了,她挑眉,那边的粗声继续道: “如若不信,那大小姐便开一条缝来,我把老爷的信物给您看!” 荣简皱眉想了半晌,要是伏空青在,估计还有另外的法子,但现下,她眼看着僵持不好,便试探着微微开了条缝,伸出手去: “什么东西?” 她刚伸出手,就听外面的人一句‘得罪了’转而猛地把她拉了出来。 下盘不稳整个人都还晕着的荣简被拉出了屋子:“???” 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几乎就是扯着她的手腕,往下奔了下去,一边奔一边嘴里开始叨叨: “大小姐勿怪,我们来得太急,没拿上老爷的信物,现下您就随着小的一起,赶紧回府便是……” 他说到一半,一张黑黝黝的脸还特别诚恳地看向荣简: “你一定要信小的,小的们会用自己的命来保护大小姐的命的!” 荣简:……我他娘的信你个鬼! 她回身打量身后的一群人,他们身着的倒都是徐家家仆穿的深蓝色布衣,但是每个脸颊都生得很,此时各个拿着刀,行色匆匆。 荣简扯了扯嘴角,心里慌,但是尽量不显面上: “我从未在府中见过你,你初次见我,便搬出父亲和太子殿下,明显是想要压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她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让自己想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那边的大汉却停了下来,他的表情极为挣扎,像是在思考什么。 现下,他们一行人极为突兀地站在客栈二楼的楼梯口。 但是奇怪的是,客栈中却不像昨日那般门庭若市,而是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可下一秒,一群穿着深蓝色布衣的人突然冲进客栈,领头的快速把眼神锁定在荣简身上: “保护小姐!!” 而荣简这边的人马上也把荣简围住了一个圈,刚还抓着荣简手腕的粗汉也把手放开,同样呵道:“保护小姐!!” 荣简:……隔这演戏呢? 她震惊非常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终于还是调出了系统,在脑内问道:“不是,现在什么情况啊?” 系统的机械音也终于出现,它沉默了几秒:“你觉得呢?” 荣简目瞪口呆:“不是,我不是在问你吗?” 系统不再回答,荣简只能干巴巴地回答:“这两拨人我都没见过,但估计都不是徐府的人,现下看来,他们分属两个对立的势力,那……便只有男主和女主了?” 她想到这里,才感慨道:“我他妈真有面子,男女主都想要抓我。” 系统很人性化地停顿了半晌,在荣简以为它不会开口的时候,它才道: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荣简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此时说话的样子,有点老师在谆谆善诱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脑子转了半天,这才谨慎地开口: “按照剧本,我肯定是被其中一方人马成功带走,然后成为威胁伏空青的筹码,但伏空青在危难之际把我救下,他既抱得江山又抱得美人,最后达成完美的HE结局。” 系统开口:“你好像搞错了一点。” 荣简还在困惑,就听机械音冷静非常地继续开口:“你所说的剧本,是男女主的剧本,而伏空青是个男三,而你是个连女十八都算不上的边角料。” 荣简:……虽然我知道这个定位但是你说得这么直白我还是有点伤心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立刻找补:“所以我也说了这是剧本啊,我肯定不想按照剧本走啊。” 她声音平平,但是语速却越发加快: “我要自己突出重围,回到安全区,然后找到伏空青——” 小姑娘冷冷一笑:“照着他脖子来两下。” 系统:“……不错。” 荣简着实是个实干家,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两方人马打得起劲,随手就从身边的一片狼藉中捡起了一个凳腿。 这个年代做凳子倒是实诚,凳腿是实心的,她照着自己身体的本能,却高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一举起凳腿的时候就是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后,围在她身边的人倒是发问道: “小姐,你干什么呢,赶紧把它放下!” 荣简挑眉看过去,说话的人一张脸的五官都挤在一起,看上去便有些贼眉鼠眼,偏生还要做出一副忠诚的模样: “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荣简看着他那副嘴脸无语凝噎,最后很诚恳地问道: “大哥,你这么骗我,自己相信吗?” 大哥也是一噎,很快脱下了和善的面具: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伪装的,便就给我识相一点!” 他凶狠地一把抓住荣简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拖过来,恶狠狠地压低声音: “至少我们主子想让你活命,那边的那位可是说不定了!” 荣简:……咋的,你们阵营分得还挺清晰啊。 她很快回味了一下眼前人的话语,轻轻地眨了眨眼:“你确定?” -- 第53页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就感受到女孩子突然发难,就着他抓住自己的动作,猛地把手往后翻去,另一只手握拳用力,毫不留情地便敲在他的麻经之上。 他吃痛地下意识放手,那边的荣简便已经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把他手里的矛头抢了过来。 这一系列动作都极为流畅,但是全部做下来之后,荣简却已经气喘吁吁,她看着半天都站不起来身的汉子,利索地把目光收回来。 两方人马之前已经僵持,环绕在她身边,防止她逃跑的不过只有二三人而已,这时候都目睹了她的动作,一时间都反应不及。 荣简却只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矛头—— 这个年代的冷兵器很有分量,她用起来却不生疏,就像是擅长使用这类兵器一般…… 不过,应该不是矛头。 她含糊地想了想这个点之后,看着周边谨慎地向自己靠近的两个人,感受着自自己的体力消耗,便极为冷静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 尖锐的冷光在少女姣好的下巴上显得极为怪异,她的手却一动不动地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对准那道冷光。 两人便看着这位丞相府的小姐微笑着,慢吞吞地说道: “我听刚刚那位大哥说,你们主子,不想我死。” 她一动不动地指着自己,眼睛亮得夺人: “我要看到你们的诚意——否则,就直接把我的尸首带给你们的主子吧。” 果然,她这么一说,另两人还真不敢动弹,倒是之前被荣简一脚踹中心口的那个终于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何不进,不过是闺阁里的一些把戏,你们还以为她是当真的?” 他显然在这三个人之中,算是领头的那个,另两人被他这么一说,本愣住了,但却大着胆子往前进了两步。 荣简并不慌张,她打量着周围,慢慢地后退,最终被逼退到了窗口,紧接着,在三人一动不动的瞪视之下,荣简毫不犹豫地从二楼的窗户处跨了下去。 小姑娘踩着房檐,完全想不起自己还伤着的腿,用尽力气拔足狂奔,甚至能感觉到血气在往自己喉咙口涌上,但她死死地抓住手里的矛头,一秒都不敢停歇。 荣简听到后面传来惊叫,她也正好站在了房檐的尽头。 后面追击的士兵这时候才松了口气,贼眉鼠眼的那个又挤出笑脸: “哎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徐小姐竟如此胆大,可当心着别伤到自己,快快过来……” 他的声音逐渐放轻,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身着简单布匹,但却依旧不损丝毫明艳容貌的闺阁小姐。 然而,对方只是微微探头目测了一下高度,甚至没有分他们半个眼神,便干脆利落地跳下了二楼。 第27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7 “跑吧,跑到安全…… 荣简觉得自己的腿可能是真的断了。 之前经过一晚上的休息, 她在半夜对着伏空青和灯嗑瓜子的时候,几乎已经不感觉疼了,想必是好了大半, 但是现下, 随着马背的起伏, 她疼得眼前都发黑。 但即便如此, 她也忍不住开始思考。 自己不仅能熟练包扎,下手见血不慌不忙, 还可挥矛头, 甚至能骑马—— 她在脑海里试探地问系统:“我上辈子难道是个前线医护人员?” 系统照旧对于这样的问题不作回答。 荣简气得咬牙,但也只能夹住马腹死命往前跑。 现下想必伏空青和伏吕葎已经对上了, 而两人手中, 最为悬殊的便是人力, 伏空青本身其实是有一块兵符的, 但是原著中却没有说清这块兵符的去处。 而他从伏吕葎手中借到的那块兵符,早就在之前已经物归原主了,可现下伏吕葎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调出大军,而同时她也有把柄在伏空青手中, 所以两人应该尚在僵持。 她当然是想着要去帮伏空青, 可是现下徐府已经被男主的人团团围住,而皇宫内则满是女主的势力, 她两头不讨好, 不管去哪儿都属于找死,而现在…… 等等, 宫中。 荣简想到了原身的姨母徐贵妃。 那位宫里有着很多好吃的糕点的徐贵妃,现下应该也被压在宫里,而她曾和自己说过, 如果有难,可以去空禅寺。 但是问题是…… 荣简是个路痴,她哪儿认识空禅寺到底是在哪里。 她现下已经出了城门,但是追兵依旧没有放弃,虽只有三四人,但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头疼得很,很快又发现胯,,下的马速度慢了起来,喘息也更加粗重,显然是累着了。 荣简深谙‘想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的坏处,这时候急得满头是汗,匆忙之中,她突然想起了老马识途,这才试探着道: “想必你家主子就是伏吕葎,那你总得知道你们大本营在哪儿吧?” 小姑娘满头是汗,这时候嘴唇却极为干燥: “带我去那里,去那里你就能歇着了哈。”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傻,气急之下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但是另一边,她胯..下的骏马却突然长嘶一声,冲着东南方向跑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她看着眼前破旧的古寺,以及上面标着的‘空蝉’二字,嘴角抽搐。 荣简:……原来我穿的不是一本古言,而是一个童话故事。 -- 第54页 但是事不宜迟,荣简翻身下马,还没把缰绳放手,马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荣简还在愣神,就看到眼前近乎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雪衣的男子。 若说在这个世界中,伏空青的面容是荣简所能见到的最盛者,但眼前这人,似乎已经超过了人类所能想到的极限的范畴中。 只看脸部,几乎无法定义出青年的性别,他一头黑发如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翘,俊美得仿若那皎皎月光,此时温和地笑着安慰那边疲倦的马儿。 荣简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等对方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对方那双棕黑色的眸子,他静静地看着她,收起笑意的脸仿若冰霜般不可侵犯。 过了几秒后,荣简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的法袍,这才想起来说话: “这位,这位住持,我是……” 她本身在浑身找寻着是否有可以表达身份的物件,但是玉镯子送了农户,簪子又大半抵给了当铺老板,别说自证身份,说是一贫如洗也并不为过,她不由有些尴尬地顿了顿,就听那边的男人道: “你是徐家的简小姐?” 荣简如蒙大赦:“是我是我,我姑母说如若我有难,就可以来空禅寺求助……” 僧人简短地点头,便让开了身子: “小寺承蒙贵妃娘娘恩泽多年,自然不敢怠慢。” 荣简惶恐地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地跟在这位僧人后面,紧接着看着眼前的场景变化。 要说门口还勉强能被成为名不见经传还破破烂烂的‘小寺’,那其中便是金装玉帛,琉璃锦玉,就连脚下的铺路,竟都是琉璃所制的。 荣简:……好一个小寺。 她现下是知道,那位徐贵妃是年年资助这个寺庙多少了,外面不显山漏水,越往里走,和皇宫相比都不显高低。 她看得眼花缭乱,偏生动作还得小心翼翼,跟着这位僧人往里走去。 要说这位僧人也是有趣,他做了让荣简跟着自己走的动作,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荣简,仿佛知道荣简会跟上来一般,走得不快也不慢。 倒是荣简到底还有些心虚,小声试探道: “我曾听闻,那位葎小侯爷,也在贵寺潜心礼佛过很长一段日子。” 说到这里,那边的僧人动作一顿,荣简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又对上对方那张脸来,忍不住心神一动,甚至感觉心神都摇晃了一刹那,但是很快,僧人的声音平平地响起: “简小姐大可放心,小寺向来认人不认理。” 荣简扯出一抹笑意:“啊,那就……” 她回味了一下对方的话语,一时间发现对方竟把徇私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脸色也僵了几秒,又加快了步伐赶上对方。 僧人把她安置在一处庭院之中,荣简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甚至还早早地给她准备好了贴身的衣物,而她说了关于追兵的事情,那边的僧人也摇摇头: “小寺有几分薄面,他们不会再追进来了,倒是简小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荣简脸色一僵,一时间琢磨不出那边的僧人是不是要赶自己离开的意思,但是她倒是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那边的僧人却慢慢地抬眼,平静地道: “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葎侯爷,三日之内,都会来小寺之中。” 在见面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这位僧人已经屡次语不惊人死不休了,荣简微妙地发现自己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的这种人设,这时候甚至可以追问道: “为什么?” 于是,几乎是在下一秒,她就看到僧人像是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碟子,上面放着的,赫然是—— 两块兵符。 荣简:…… 她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就仿若是她以为自己在走剧情过场动画,还想方设法地思考着后续该怎么过关,但是一眨眼,她突然进入最后关卡,BOSS还直接倒地不起,掉落了丰厚的奖励。 她抽了抽眼角,抬眼快速地端详了一下眼前的青年。 对方人虽然瘦,但是直接裸露在外的手臂也是有些肌肉的,说不定就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世外高人,她万万不可直接动手,抢夺对方手里的兵符—— “这是太子殿下和葎侯爷存放在此处的东西,我有权利把它们托付给可信任之人。” 荣简甚至不敢揣测对方的深意,此时只能试探性地看向青年转而道: “我……是可信任之人吗?住持为何信我?” 没想到,眼前容貌瑰丽的男子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并不信你。” 荣简:……那你在这里这这那那的,演给谁看啊? 而下一秒,这位大师继续道: “但我信任贵妃娘娘。既然是小寺是贵妃娘娘亲自为简小姐安排的退路,那我便把东西托付给你,只希望简小姐之后兀自珍重。” 荣简麻了,她机械地接下了那个碟子,道了谢。 那边的僧人却没有要继续留下来的意思,而是干脆利落地起身与她道别。 临走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地驻足,直截了当地告诉荣简道: “小寺太小,到底还是留不得简小姐长住,请简小姐在休整之后,尽快离开。” 荣简只能点头应声,紧接着赶紧起身,尊敬地目送他离开。 -- 第55页 等到看不见人了之后,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拿起了眼前两块兵符。 按照原著中的设定,这两块兵符分开来都是能撼天动地的物件,几乎一整个小说,只要一遇到伏吕葎靠自身能力解决不了的事情,兵符就会源源不断地发挥它的力量。 而同时,伏吕葎还只用一块兵符,而荣简—— 现下,她有两块。 荣简慢慢摩挲着手里两块兵符,不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舔了舔嘴唇,看着兵符,恨不得用眼睛把兵符烧出一个洞来。 她在脑子里面无表情地呼唤系统: “现在这是什么剧情?我接下来怎么办?” 系统不装死了,但是依旧神秘莫测地来了一句:“跟着你的内心走吧。” 荣简: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她不甘心:“不是,伏空青那边是怎么样了,你能给我播报一下吗,要不然我现在就偷摸出去,伪装一下,女扮男装也行吧?” 那边的系统沉默半晌,在荣简已经收拾家当跃跃欲试自己女扮男装的戏码之前,它突然开口道: “等到今晚结束,你再做新的打算吧。” 它说得隐晦,但是荣简倒是清楚,这系统是给自己透题了。 荣简心安了。 她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自己已经收拾妥当的行囊,终于还是换上了之前主持所给的干净衣裳,便躺在了硬邦邦的石板床上,闭上了眼。 荣简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心态不错。 系统都透题和她说了剧情会在晚上发生,而现下天色已近黄昏,她第一反应自己得找个舒适点的姿势想想对于接下来的对策,实在不行也应该抓紧时间养养精神…… 荣简睡得很香。 但是她一根筋吊在那里,只浅眠了半个时辰便清醒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房顶,聆听着屋外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人来了。 荣简悄无声息地握紧怀里的兵符,同时拿稳了之前从士兵那里抢来的矛头。 它虽然沉重并且迟钝,但是杀伤力却依然不容小觑。 荣简放平自己的呼吸,紧接着感受着脚步声从窗户外传来,有人轻巧地翻过了窗户,而下一秒,目标明确地指向了荣简这边—— 荣简猛地起身,一矛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借着月色,她可以看清,对方只有一人,一身夜行衣打扮,身手还算敏捷,显然是个刺客,而他到此处来是为了杀了荣简。 对方明显是没有料到荣简居然还醒着,此时的动作竟然有些狼狈起来,他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几番交手下来,荣简便摸出对方不过只是个三脚猫而已。 她三两下便挑掉了对方手里的匕首,紧接着便把矛头稳稳地指向了来人的脖颈: “别动!” 对方的身体都是一颤,但是却沉默地举着手,不动了。 荣简看着眼前身形瘦小的此刻,不禁啧啧称奇: “你主子又是谁,只派你来刺杀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对方不说话,脑袋倒是越仰越高,颇有种宁死不屈的矜持来,而荣简则眯着眼睛,这此刻脸上包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而荣简看着对方那双微微上翘,睫毛浓密的眸子,突然福如心至: “曼兮?” 荣简看着眼前的他——或者应该说是她猛地一愣,然后抬头,一双大眼睛里简直写满了‘不可置信’四个字。 荣简:……大哥,下次刺杀人前,换个熏香吧。 她刚刚紧张,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这时候越贴近刺客,倒是闻到了一股茉莉的清香。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只有女主蔓兮身上带着这股香气。 她抽了抽眼角,干脆利落地扯掉对方脸上的遮掩物,矛头则依旧一动不动地指着对方: “为什么要来杀我?” 在夜行衣下,女主的颜值依旧能打,这时候抬着脑袋的样子,更像是一朵刚正不屈的小白花: “徐小姐,我与你虽无冤无仇,但是,你已经是太子哥哥和小侯爷之间那颗拔不掉去不除的眼中钉,他们两人的斗争因你而起,而国家危难存亡,自应舍身救国,你若是识大体,就应该自尽为好,还能保下一个好名声。” 荣简:……她说的每个字我都认得,连在一起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她抽着眼角:“……什,什么意思?” 那边的蔓兮更加大义凛然:“我相信徐小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蔓兮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是葎小侯爷手里的棋子,是太子哥哥的拖累,但是我也知道,我不能成为国家的……” 荣简的脑子几乎是要宕机了。 她尝试着设身处地地把自己放在女主的角度,终于是听懂了。 敢情这恋爱脑女主的脑子不是脑子,而是块叉烧,她居然以为伏空青和伏吕葎争权的原因是因为她,两人因爱生恨,所以现下已经打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荣简现在真的非常好奇女主的脑子结构,由此,虽然现下情况紧急,她还是说: “蔓兮……请问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出我是个红颜祸水的呢?” 那边的蔓兮冷笑一声,形容居然有些凄厉: “太子哥哥那边我便不必说了,他早已对你情根深种,这次复位,想必已经许你太子妃之位,而小侯爷……我早知他狼心虎胆,可他却也说要许你皇后之位,我本以为,徐小姐出身名门,再怎么也是识大体的,现在看来……” -- 第56页 荣简:……女主,女主你醒醒啊!! 荣简默默地舔了舔嘴唇,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脑子都被女主搅浑了,她默默地举着矛,甚至开始思考是给自己一下快还是给眼前这块叉烧一下比较爽快。 而突然地,她便看到一支冒着火星的剑穿过窗户,冲着蔓兮的肩膀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下意识地,荣简一把抓住了女主的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这边。 她护着对方,在原地打了两个滚。 那边冒着火星的剑插在木制的墙壁上,木头几乎在瞬间便开始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 荣简草草四下环顾,她的房间内多是木制品,皆是可燃物。 她面无表情地顿了顿:“蔓兮小姐,你这是带了个尾巴过来?” 她看着蔓兮一张惊恐的脸,又看着对方犹犹豫豫看着自己的神情,长叹一口气,一把把对方拉起来,又看了一眼对方下意识抓紧的匕首: “跑吧,跑到安全的地方你再决定想不想要杀我。” 荣简倒是心态很好,倒是另一边的蔓兮发出了一声有些绝望的声音,她一双眸子含着春水,像是窒息般沙哑着声音道: “可是……我刚进来的时候,把门从外面堵住了。” 荣简:……女主,你可真是一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叉烧啊。 第28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8 火焰划开了灰沉沉…… 现下, 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便是之前女主溜进来的窗户。 但是,那支箭也是从窗户外面射进来的, 要是选择从窗户逃跑, 那肯定得与不知名的攻击者打个照面。 荣简左右权衡了几秒之后, 把小腿肚都开始打颤的女主提溜起来, 两人并排站在后门前,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舌, 荣简很冷静: “来, 你是用水泥封的门吧?现在应该还没干,我们赶紧挖, 说不定能挖出去。” 说完, 荣简拿起了自己的矛头, 开始利索地挖水泥与门的缝隙。 蔓兮其实不知水泥究竟为何物, 但是看着那边的荣简毫不犹豫地挖缝隙的样子,一咬牙,她擦了擦脸,便乖乖地在荣简身边, 开始把缝隙挖出来。 荣简抽空看了一眼蔓兮的样子, 对方挖得倒是很卖力,在这春日的夜晚, 额上的汗就没停过。 不错, 虽然这女主脑子是块叉烧,但是当苦力来使, 倒还是蛮有用的。 荣简无声地感慨了一会儿,也加快了自己这边的动作。 两人运气着实不错,之前蔓兮封门用的水泥也比较湿润, 大约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便跌跌撞撞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倒是跑出去后,荣简有些傻眼了。 她还记得,今天下午的时候,她进入空禅寺,一片岁月静好,又金光闪闪的模样,而现下,门外已经是兵荒马乱。 数不清的焰火燃烧在黑暗的喧闹中,一个个士兵们嚎叫着冲向对方,血腥气与铁锈味弥漫在这个曾安详的小寺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荣简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觉得有些愧疚。 如果,她按照之前那位大师所说的,直接离开的话,也许…… 而下一秒,荣简边护着身后的蔓兮往后退,边无意抬头,就看到那位黑发红唇的大师在战争的最中央,穿着袈裟,同时挥舞着大刀,果断又优雅地砍下了一个又一个人头。 那边的蔓兮张着嘴唇,然后颤抖了半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荣简:……本以为您只是一位美貌的世外高人,没想到您原来是斗战胜佛。 而她也发现,越来越多的士兵发现了这位大师,不由地以他为中心攻击起了她,荣简不由心里一紧,刚想过去帮忙,那边的大师却已经发现了她。 僧人的眸子在黑暗的火光下,倒映出了熊熊红焰,他直直地看着荣简,转而厉声喝道: “走!” 荣简抿着唇,拿着自己手里一下显得有些累赘的矛头,终于清醒过来,她一把拉住了身后瑟瑟发抖的蔓兮,就往边缘退去。 她本身是想先离开寒蝉寺,可是寒蝉寺的周边已经被人团团包围,荣简很清楚,这些人肯定是冲着自己和女主来的,她拿着矛头,无法做到更大的杀伤力,只能尽可能地逼退向自己这里涌过来的士兵。 好在,她能感觉出,这些士兵似乎都不是想杀她,是想活捉她,而唯一想要杀她的是…… 荣简气喘吁吁地又逼退了一个士兵,在眼角余光处却看到了身后的一个士兵冲向了她护住的女主蔓兮。 几乎是想都不想的,荣简扑了过去,用矛头挑开了对方的刀剑,还是不慎被对方划伤了胳膊,她疼得龇牙咧嘴,再也举不起刚刚挥舞矛头的手。 在空隙间,她终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紧紧握着匕首的蔓兮,对方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荣简轻笑一声: “蔓兮小姐现在还想杀我吗?” 那边的蔓兮看上去有些茫然,她本来精心束好的头发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听到荣简说这话的时候,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她。 紧接着,在荣简快要失去耐心之前,女人终于站了起来,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收缩,但是却也坚定地站在了荣简的身边,开始挥舞起自己的匕首。 荣简看着女人三脚猫一般可笑但是勇敢的动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 第57页 确实,蔓兮在原著中老是被书粉骂恋爱脑,冲动,感情用事,但事实上,虽然她有几乎所有古早女主角都有的不好品质,但同样也有他们所有的优良品质: ‘忠诚,讲义气,勇敢’。 两人在此时已经被逼到了最里面,身后身前都是气势汹汹的士兵,荣简忍不住抿了抿唇,就听到那边的蔓兮颤抖着声音开口: “徐小姐,我,我感谢你帮助了我,但我还是劝你在此自尽,保全名节……” 荣简:……什么优良品质啊,这就是一块叉烧吧。 她麻木地看着越发靠近的士兵们,只觉得自己脑仁都在嗡嗡作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因为失血过多,又有些疲劳,荣简感觉自己眼前都有些模糊,她看着黑压压涌过来的大军,突然想要放下自己手里的武器。 但是奇怪的,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放下。 就像…… 她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放下的那一瞬间,她后悔了太久太久。 荣简突然觉得极为疲倦,这种疲倦来自心底,像是有什么沉重的石头压住了她所有的激动,让她再也无法高兴起来,而紧接着,她听见了马儿的嘶叫声。 红衣黑发的青年束着高高的马尾,他驱马而来,仰着头,拿着剑,意气风发,火焰划开了灰沉沉的黑暗,而他破开人群,来到了她的眼前。 荣简看着青年那双亮得吓人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而下一秒,他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荣简身边的蔓兮往后推去,他身后的部队自发地把两个姑娘围在了正中央。 那边的荣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另一边的蔓兮有气无力地发声:“殿下……” 荣简这才意识到,来人正是伏空青。 对方一身戎装,唇紧紧抿着,下颚线清晰又硬朗,而再往上看,他的眼睛上绑着布纱,脆弱得像是下一秒便要破碎,但偏生又坚强得宛如刀枪不入。 伏空青真的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人。 荣简再一次确信了这一点,又想起刚刚自己在刹那间看到的那双眼眸。 她觉得自己根本忘不了那双太过明亮的眸子。 但是,那只是一个幻象而已。 荣简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都还探完,她就被拉入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 伏空青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她被抱得很紧,但是对方几乎所有的力气都撑在自己身上,荣简想要挣脱开来不过是轻动一下的事情。 荣简侧着头,都能看清对方扣住自己肩膀的手,青筋暴起,修长的手指蜷缩在一起,修剪得当的指甲也扣在了软肉之中。 荣简顿了两秒,她主动伸手,附在了青年冰冷的手上,转而便踮起脚,用力地抱住了青年。 她的拥抱时间很短,在听到对方本身近乎是下意识压抑着的呼吸声慢慢变响之后,便主动放开了对方,而青年也把她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两人从见面开始,甚至还没向对方说话,但是极为奇怪的,荣简在看到青年的第一眼,整个人就安心了下来。 伤口处的疼痛席卷而来,她疼得冷汗直流,但是心却是定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那边的蔓兮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扶住。 荣简懒得抬头看她,但是倒是看上了对方看上去透气性极佳并且布料手感也好的夜行衣,许是她的目光太为热切,那边的蔓兮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转而从贴身内袋中掏出了—— 一卷绷带。 荣简:……这东西你怎么不早给我拿出来? 她默了几秒,还是快速接过了对方无声递过来的东西,紧接着利落地把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缠起来。 而另一边,随着伏空青的军队沉默而迅速地把眼前所有人团团围住,伏空青站在将士们之后,声音冷静地道: “小侯爷,还要垂死挣扎吗?” 荣简屏息凝神,只听另一边的声音慢慢响起,绵远悠长: “殿下已经是一介废人了,不如退位让贤,岂不在最后也造福了大霁的百姓?” 荣简:…… 她现在很微妙地发现,男女主在一定程度上脑回路很相似。 比如蔓兮想暗杀她,暗杀不得逞就劝她自尽。 而比如眼前这位葎小侯爷,本来似乎拿着个运筹帷幄聪明绝顶的人设,但现在也属于打不过,所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伏空青直接退位。 真他妈是两块叉烧啊,绝配无比。 荣简在心里不由感慨了好几秒,她脸色苍白,却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伏空青坚毅的侧颜,又听那边的伏吕葎继续道: “倒是阿兮,你还打算在那边站多久?” 他的声音带笑,却毫不掩饰得充满残酷: “你是我的妻,虽还未过门,但自然,是要和我站在一块儿的。” 那边的蔓兮嘴唇微微颤抖,荣简皱起眉。 虽然,她觉得对方是块叉烧,但也不原意看到一也才十六岁的小姑娘被逼着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做出选择。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了侧身子,把对方护在自己的身后,转而就看到另一边的伏空青已经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两人的面前,年轻的太子殿下侧头,冷静地发问: “你想过去吗?” -- 第58页 他显然是在问蔓兮。 荣简也回头看向另一边的女主,对方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这时候双眼都带着水光,愣愣地看向说话的伏空青。 过了好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颤抖: “我……殿下,蔓兮不愿。” 伏空青顿了顿,他甚至没有问蔓兮的理由,只是简单点头,便回头过去: “葎小侯爷……倒是惯会做白日梦的,在是你的妻子前,蔓兮也是我的妹妹,我作为兄长,我不会让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荣简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低头看下去,正好看到青年的手。 对方的手很冷,但是却极为稳妥地把她的手包在手心之中,没有任何要放开的意思。 荣简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勾起唇角,却听到那边的伏吕葎突然笑了。 荣简和他距离甚远,但却依旧能看见他一张俊脸扭曲着,眼睛冒着红光: “既然阿兮不愿,那我便让你愿意便好,虽太子殿下你所说我已是垂死挣扎,但现下你不如看看,到底是我们中的哪一个被逼入了绝境!!” 荣简只觉得自己突然被另一边的伏空青拉了过去,而下一秒,破空的箭声传来,一个个带着火星的箭从伏吕葎身后发来。 荣简这才明白过来,刚刚的伏吕葎竟是在拖延时间,而现下,不管蔓兮在不在他们这边,这位小侯爷,显然已经准备下杀手了。 疯批。 荣简不由地再次想到这个成语,几近咬牙切齿地看着那边的伏吕葎,对方的手高高升起,脸色在纷涌的火光下,却显得晦涩不明,而突然地,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之前黑发的住持又如鬼魅般闪到了战场的中央。 他手里挥舞着刀剑,利索地挡下了朝自己席卷而来的火箭,他的袈裟仿若拥有生命一般,把那些冒着火星的箭全部卷成一团往地上栽下。 荣简看着那边的伏吕葎表情变化,紧接着就听他阴沉沉地开口道: “师父,你可是准备介入这世间俗事?如若你现下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我并不能保证寒蝉寺在之后的境况。” 而那边的黑发僧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声音平和: “子觉,介入俗世不是我的本意,但你沉浸其中,我与你师徒一场,便更无法袖手旁观,而如今……” 荣简对于现下剧情发展到此,整个人完全已经不知南北,她听着这样的发展,麻木地觉得对方这个僧人可能是要说一通‘为时未晚,迷途知返’的话语来,紧接着就听他话锋一转: “你已陷得太深,我救不了你了。” 荣简:啊……啊? 她再一次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僧人,对方却像是有所察觉般地转头,与她对上了视线,几个交锋之后,僧人冷静地开口道: “你的将士们簇拥你为王,不过是因为你是侯府的后人,可我朝律法早就规定,将士们只认兵符,不认人,除了你自己的府兵外,你有什么资格去策使王朝的军队呢——简小姐,你没把兵符丢了吧?” 荣简:……大师,你这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她抽搐着嘴角,很快从怀里掏出两块兵符来。 她看着眼前的泱泱大军,几乎感觉到所有人的眼神都被她手里那两块冷冰冰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荣简咽了口口水,提起了声音: “兵符在此,众将士听令——” 第29章 太子殿下伏空青29 小世界结束。【双…… “伸手。” 荣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微微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慢慢伸出了手。 荣简看着那只手,它手背向上,手指微微张开, 看上去极为温顺。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个行为心理学, 说是从主动伸手后, 手背朝上还是手心朝上中可以看出, 来人的性格。 如若是手背向上的话,这样的人通常极为自信, 善于交际。 荣简挑了挑眉, 紧接着便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 毫不留情得打了对方一下。 她这下丝毫没有收着力气的意思, 打完伏空青的手, 自己也吃痛地龇牙咧嘴了几秒, 转而吸着冷气道: “殿下, 疼吗?” 伏空青自然是疼的,但是比起荣简,他只是手稍微往下了一些,有些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不疼吗?” 荣简:……真是个好问题。 她看着伏空青微微侧过的脖子, 在对方的后脖颈处, 是一颗痣。 老一辈的人都说,这个地方长痣, 是颗苦情痣。 荣简的眉毛挑了挑, 非常好奇地联想了几秒,又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生气, 僵硬一瞬,紧接着很快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殿下, 你知道之前你把我打晕在客栈的时候,我脖子疼了多久吗?” 荣简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伏空青,对方愣了愣,这才带上歉意道: “实在抱歉,只是那时候事态紧急……” 他道歉的样子很生疏,荣简倒是很快释然了。 这人从出生开始就是皇太子,这二十年的时间里,估计还真没道过几次歉。 倒是荣简,她小小地哼了两声,却想耍点小性子,还没想好怎么为难一下伏空青,另一边的青年却开口道: -- 第59页 “不过,正巧,这次来,我带了礼物,就算……是给你的赔礼吧。” 此时,两人身处在皇宫内的芙溪殿内,这座宫殿平平无奇,但是荣简倒是看中了对方在整个皇宫内最好的采光,以及宽敞但又种满了白玉莲的小院。 而现下,随着伏空青微微一挥手,荣简眼睁睁地看着四个太监排成一行走上前,每个人手里都放着块蒙着红布的托盘,倒像是…… 为首的那个是荣简之前见过的,他名叫李启,这时候尖细着嗓子,笑容可掬地道: “徐小姐,我们殿下,为了您,那可叫一个上心啊,这些个东西啊,都是多年来私库里攒下来的,老奴可有些见都没见过呢!” 他话说着,随着那边的伏空青轻咳一声,这边的四个太监便动作整齐划一地掀开了红布。 一时间,托盘里的玉镯,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与珍珠,还有数不尽的金银制品…… 荣简:是什么照瞎了我的眼,啊,是封..建主义的伟光!(注①) 她哽着脖子不出三秒,已经在心里快速原谅了刚刚还打算过段时间再原谅的伏空青。 太监退下,伏空青则走到托盘面前,带着笑意问道: “我听李启说,这其中有一个玉钗,是前朝西域那边进贡来的,你不是喜欢玉钗吗,看看这个如何?” 荣简张了张嘴,深知自己已经握住宠妃剧本的她走到了托盘面前,看着伏空青所说的玉钗—— 那雕刻得细致到纹理的凤凰花纹让她眼前一亮。 荣简抓住自己最后一丝神志,小声道: “之前听李启说,这些都是从殿下私库里拿出来的,这于理……” 她着实舍不得往下说,就怕伏空青在那边脑子一秀逗觉得她说得在理把东西收回去了。 而那边的伏空青却镇定自若: “私库说到底就是皇家的东西,给太子妃用,有何不妥?” 他很快补充:“礼部在选你过门的日子,定能选到一个极佳的良辰吉时。” 荣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他说道: “而往小了说……也是赔你那两个栽在当铺里的玉钗罢了,我想给你更好的东西。” 今日,距离空禅寺的那场浩劫,已过了将近半月的时间。 在荣简把两块兵符拿出怀中的时候,那场战役便结束了,伏吕葎被自己的军队无声地押下去,这位小侯爷倒也没有反抗,他只是在经过荣简和伏空青的时候,宛若疯癫地紧紧盯住伏空青和荣简两人,那眼神阴狠,就像恨不得把两人盯了一个洞下来。 荣简在那样的眼神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矛头。 但是,伏吕葎却什么都没干,他只是在两人的面前停顿下来,嘴角微微勾起: “你们会来找我的。” 荣简:…… 大哥啊!你是犯人啊!审犯人不来找你我们找空气啊! 但是吐槽归吐槽,他们一队人马也没有在空禅寺久留。 让荣简有些惊讶的是,那位在原著中没有戏份,但是是徐贵妃的旧识,又是伏吕葎的师傅的那位大师,竟然也与伏空青相识,伏空青和对方珍重地道了谢,便看到大师又往回走到了空禅寺的庙中。 现下,空禅寺的主殿已经变成了废墟,曾经让荣简觉得富贵到心惊的装潢也变成了黑炭。 但是那位黑发的大师走进去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萧瑟之感,他只是平静而坦然地走回了自己的家中。 荣简有些恍惚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心情复杂,而接下来…… 事实上,荣简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落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之中。 ——她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被伏空青安置在了别殿内,一起身就有两排宫女整整齐齐地跪在她的两旁,惶恐地说:“小姐安康。” 荣简:……我这是拿了什么祸国妖妃的剧本吗? 而接下来的半月里,因为伏空青太忙,他只会偶尔在餐饭时间出现,和荣简同桌吃顿饭,吃完饭便毫不停留地离开。 但好在,对方倒是体贴,不仅挑选了两排伶俐的宫女,还给她找了个说书先生供她打发无聊。 除此以外,徐贵妃也会来找她聊天,荣简倒很八卦对方和那位美貌大师的爱恨情仇,但总被这位姑母用一句‘旧识’带过去。 不过不论在宫中如何自由,为了安全考虑,荣简在伤情痊愈之前,都不被允许出宫与家人团聚,但是她收到了来自丞相夫人的家书。 这次被掳走,除了荣简之外,丞相夫人应该是被伤害最大的那个,她在家书里情真意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后怕之情还有现下的担忧之情,最后,隐晦地问了一句…… ‘吾儿是否与殿下情投意合?’ 荣简在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由感慨了一句对方的思维跳跃度。 她以手伤为借口,命小宫女替自己代笔,洋洋洒洒地写了数千字现下自身的情况,总体内容就是伤势已经渐好,自己在宫里吃得好睡得香,让对方不要再担心自己了。 最后,她又让宫女给自己写了个大大的‘是’作为问题的回答。 而若说之前荣简真诚地觉得自己打心眼里心悦这位太子殿下,那现下,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四个托盘…… -- 第60页 荣简:今日想要当太子妃的心思又坚定了不少.jpg 她看着身边带着笑意的伏空青,便拿起那个玉钗,微微扬起下巴: “殿下帮我带上吧。” 她身后的伏空青顿了顿,荣简已经自顾自地坐在镜前,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侧影,回手便把玉钗放在了伏空青的手里。 那位在朝上受万人跪拜的太子殿下,此时有些迟疑,他的手先下意识接过了那个玉钗,却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荣简微微地笑了起来,她伸手过去,转而牵引着对方的手,来到了自己的鬓发间: “这里。” 她从模糊的镜面里看到,伏空青好像微微弯了弯唇角。 幅度极小,荣简几乎看不太清。 紧接着,那边的伏空青便稳稳地把玉钗插.在了荣简的发间,荣简左看右看,满意点头: “殿下插得不错——我倒是想知道,这次殿下送给我的东西,是谁挑选的?” 她的问题来得太快太突然,那边的伏空青甚至愣了一拍,紧接着他才像是恍然惊觉般开口: “既然是送给你的礼物,我希望你能喜欢,所以找了与你同龄的蔓兮来挑选。” 荣简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答案,这时候,她只是‘嗯’了一声,转而默默加上一句: “那就替我谢谢蔓兮小姐,这些礼物,确实很合我的心意。”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试探地补充道: “最好能当面感谢。” 伏空青站在她身后,青年的手依旧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她发间的那根簪子,闻言慢慢点头:“好,只是当面的话,会有些困难,蔓兮昨日便动身去了寒蝉寺,将会跟着静悬大师带发修行三年。” 荣简无意识敲桌子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透过铜镜,看着玉树临风的太子,终于意识到,原著里的伏空青着实是死得太早了。 现下,对方脱离了凄惨早死的命运,而连带着男女主的剧情线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和那位貌美近妖的大师修行,也总比在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和男主HE来得痛快。 荣简又看了一眼那四个摆满珍贵宝物的托盘,她之前就看得出来,上面的每一个礼物,都经过精心挑选,带着女儿家的精致以及贴心…… 不得不说,蔓兮在给她挑礼物上,还是极为下了功夫的。 荣简长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看向伏空青,她眨巴着眼睛,便听对方问她: “今日午后,我会去监狱里审讯伏吕葎。” 这半月里,伏空青不仅忙着重新握住朝中大权,同时也排除众异,剥除了男主伏吕葎的侯位,可同时,也有一定数量的朝中官员上血书奏折,求他饶伏吕葎一命。 不用说,这些愿意以血书上奏的,都是之前吃过伏吕葎洗脑包,愿意给后者当替死鬼的。 而现下,在之前被栽赃陷害的大案中,伏空青已经斩杀了太多的朝廷要臣,此时若再大开杀戒,他必会成为后史记载的暴君。 荣简暗自唏嘘,设身处地地觉得伏空青极为艰难,又忍不住开口发问: “殿下之前曾说,留下了一封足够威胁他的信件,之前来不及问你,现下是否可以告知荣简呢?” 那边的伏空青微微挑了挑眉,紧接着,他冷静地从伏吕葎设计了玉佩一事,到买通大狱的侍卫来给自己下药,最后又到他身上有一种异香,闻多了会让人发疯失智…… 荣简越听越懵,到最后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手拿剧本还是伏空青手拿剧本。 她悄咪咪地打开了系统面板,最近系统都没有新的任务,而自从她受伤苏醒之后,总任务条‘拯救太子殿下伏空青’便突然疯涨到了(99/100)。 荣简无数次地询问过系统,是不是达到了100,她就要脱离这里,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但是系统从不回答,但这99在这半月的时间里却分毫不涨。 荣简每次看着这个数据,却总是悲喜交加。 伏空青今天依旧很忙,和荣简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她的宫殿。 荣简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却觉得很慌张。 她拒绝了侍女的陪伴,独自坐在了门口,从正午的太阳,坐到夕阳西下,几乎是在重新看到伏空青的声音之后,早有所预料地跳起来: “殿下,怎么样?” 那边的伏空青看上去极为疲惫,脸色难看,他慢慢地摇头,朝着荣简的方向走去: “我这边所有的证据都极为确凿,今日其实不过只是走个形式,若是不出意外,这个月便能行刑。” 荣简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虽说她今早从蔓兮的行为变化中,感觉到伏吕葎也会有一定改变,但是却从未想过,对方的结局会来得那么快。 她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倒是那边的伏空青主动开口道: “我走的时候,他正在诅咒我统治的国家,阴霾不散。” 荣简突然发现,伏空青的声音疲惫,但是精神却意外得还行,他甚至有些轻松地扯了扯嘴角: “不论如何,我都赢下来了,我不会辜负大霁,我会尽我所能,成为一个不被后世所批判的帝王。” 这是荣简曾经说过的话。 小姑娘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才道:“好。” -- 第61页 两人都没有进殿内的意思,便肩并肩地站在殿外,荣简提着灯,伏空青微微侧头,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安安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小姑娘伸出了手,她温热的手心覆盖在她今日一早,意外地发现太子殿下那颗苦情痣的后脖颈上,开口轻声道: “殿下,就这个月内,礼部能算出来好日子吗?” …… ‘大霁丰成22年,太子妃徐荣简入主东宫。 大霁丰成26年,太子伏空青登基,改年号为瑞元。 同年,太子妃徐荣简升为皇后……’ 荣简看着上面刻板的话语,转而又切到任务条中。 任务栏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任务了,而主任务条的(99/100)却没有再变动过。 荣简有时候拈花刺绣,甚至坐在软榻上懒洋洋一天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恍惚,她承认,自己已经非常非常适应古人的生活了。 也许,到100进度条的最终任务,便是陪伴伏空青过完一生。 “娘娘,你在发什么愣呢?” 在听到身后梨花的声音的时候,荣简整个人都是一颤,她赶紧关闭了自己的系统面板中的‘日记’页面,把手交叠在身前,又成了那个端庄秀丽的皇后娘娘: “怎么了?” 身后的梨花狐疑地看了她半晌,转而道: “小太子闹着找您呢,说是要给您看他新剪的窗花。” 荣简慢慢直起身来,转而道:“走吧。” 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伏空青与荣简商议,从世家弟子中过继了一个两岁的男孩儿,荣简把他养在膝下,等到年中的时候,他便被封为了太子。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荣简发现自己都没什么和小孩儿玩闹的经验,她本能地以为自己不喜欢小孩,但是这个叫做洵礼的孩子,虽不过只有两岁,但是却进退有度,天天像个小老头一样给她晨昏定省,倒是她自己忍不住,开始逗孩子。 到底只是两岁多的孩子,虽然被奶娘带得知书达理,但是被她逗着逗着就原形毕露,现在都会跟她撒娇了。 荣简很有成就感地走到殿内,倒是看到小小的孩子穿着雪色的大袄,此时眼睛明亮地看向她:“娘娘!” 她蹲下身,接住冲自己跑过来的雪团子,转而便笑嘻嘻道: “怎么了洵礼?还有个把月才过年了,你怎么今日便剪了窗花?” 雪团子嘟着嘴,把手里红色的窗花塞在了荣简的手里,紧接着却道: “娘娘,洵礼不是只想给您看窗花,您看,我还找到了什么?” 孩子说着,像是献宝一般地跳下去,从案台下拿出了泛黄的纸张: “洵礼认得,这上面写着母亲的闺名呢。” 荣简有些困惑地接过了那张泛黄的纸张,她果然看到了上面所写着的‘荣简’二字。 字的笔锋她极为熟悉,显然是出自伏空青之手。 荣简迟疑了几秒,便往下翻看。 伏空青的目盲在几年间名医的□□之下,已有些许起色,就在今年年中,他终于可以勉强看清人像了,但是相对而言的,他的眼睛不比正常人的眼睛,可弱视不再对他的日常生活有任何影响,而在写字这方面,则是按照医嘱,尽可能不劳心伤神。 由此,他要么会让荣简代笔,要么就会让掌事太监来代笔,不过荣简知道,他这是为了效率考虑,事实上,对方自己因为需要计算字间距,写字只是慢了些,倒是不影响美观。 ——反倒是她,字和狗爬一样,每次写完东西,都可以欣赏一番伏空青身边的小太监一副欲言又止而伏空青满意点头的样子。 今年伏空青给她的题字上面甚至还给她提了个才貌兼并四字,相比起青年往日来不论在朝政上还是在生活中的雷厉风行以及不近人情,对于她的夸赞以及近乎纵容的宠爱倒是与日俱增。 荣简抬了抬眉毛,看着近在眼前的信纸,等着怀里的洵礼被奶娘抱走,便坐在软塌之上,舒舒服服地半躺好了,这才打开了那封信函。 纸张摸上去有点年月的,脆得有些打颤,荣简得要极其小心,才避免它全部裂开,而等她完全翻开了纸张之后,这才一愣。 那上面,被伏空青漂亮的正楷覆盖得密密麻麻,而与对方通常的书信不同,似乎是因为时间紧急,但是心绪又混乱,这张纸上的字迹凌乱不堪,甚至有不少都叠在了一起。 荣简要眯着眼,很努力地辨认,在已经有些淡了的笔迹之下,这才看出上面写得全是数据信息,其中的军备数量以及私兵信息占了一大半,而剩下的那点则是对方极为详细地告诉她该如何排兵布阵。 荣简发愣了好半晌,这才有些模糊地想起,伏空青似乎在那场处决男主伏吕葎的战役之前提到过,他给对方留下了足以威胁到他根本的信件,而同时,他似乎也…… 荣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伏空青那时候,还给自己留下了东西。 就是这封信。 女人慢慢地摩挲着脆弱的纸张,认认真真的辨认完了伏空青交叠在一起的字迹。 从第一次见面起,荣简就觉得,伏空青是一个做事极为妥帖的人,但这封信件却不一样,严格来说,这甚至不能算是一封遗嘱。 荣简从勉强可以辨认出来的字迹中可以看出,伏空青并没有想要让她赢下这场战争,更多的是希望她利用自己留下的资源人力,全身而退,最好的情况,则是带着丞相府一起全身而退。 -- 第62页 他甚至在信件里还写好了自己为荣简和她的家人们都准备了边疆的内应,只要能逃出去,便能获得一个崭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荣简紧紧地抿着嘴唇,看完了这一面,转而翻到下一页上,那上面的字迹则更为慌乱,想必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然而,因为字少的缘故,却非常好认。 ‘若有来生,如若再遇,可否告知吾,汝为何人?’ 荣简在‘来生’二字上反复摩挲,她总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去想一些什么,然而,事实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的那块地方却觉得胀得厉害。 而另一侧,大殿的门帘被掀开,十一月的冷风往殿内灌入,荣简有些恍惚地抬头,正好看到伏空青穿着黑色的朝服,正笑盈盈地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之前听洵礼说,你在此处,是在干什么呢?” 为防这位陛下控制不住地睁眼,男人的眼睛上依旧蒙着蚕丝条,而此时,他坐在荣简身边,却有些好奇地侧头看向她那侧,见她不回答,便先道: “今日你父亲向我报了徐州处的水灾,因为治理及时的缘故,没有扩大损失,倒是你的父亲,这几日操劳过度,似乎有些伤寒,他说明日要进宫来见见你,还说你的母亲也极想你;哦,前几日,我还收到了蔓兮的来信,她与镜悬大师已经到了边疆处去救济民生……” 通常这种时间里,荣简都很喜欢听伏空青不自知地絮絮叨叨,而今日听到这里,听她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烫,但她出口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 “说到边疆,我倒是不知,陛下曾为我和我的家人做过要移居的打算,还为我准备了新的身份。” 那边的伏空青像是愣了一下,转而却还想要说些什么,那边的荣简便慢慢念出了最后那句话: “若有来生,如若再遇,可否告知吾,汝为何人?” 她看着伏空青,慢慢地倾身向前,隔着纱布,慢吞吞地亲吻对方微颤的眼。 她听到自己说:“好啊。” 黑发的男人整个人都是一怔,他停顿了很久,终于轻轻地伸手,揽住了荣简,缓慢而虔诚地与她额头相抵。 荣简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温暖的情绪从对方那里传递到自己这里,带着宛若月光的狡黠,与来自春天的芬芳—— 下一秒,沉默许久的系统终于发声道: “主线任务拯救太子殿下伏空青(100/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第30章 沧昱仙尊裕苍1 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 “阿简, 我不在门派一日,你便是代掌门,裕派将奉行你的所有命令。” …… “小师姐, 小师姐!” 荣简慢慢地把自己手中的剑往前挥去, 她腰间的穗子无风自动, 而剑风往前劈去, 眼前的梅花桩应声而裂。 荣简:……芜湖。 她稳稳地收了剑,紧接着才抬头看向那方急匆匆跑来的小师弟: “怎么如此急躁?” 那边的少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 此时跑了一长段路, 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双眸子中却满是惊惧, 声音打颤地说道: “大师姐, 你快去救救师尊, 我听外面的人说, 师尊今日就将在苍息台被行刑!你快去救救师尊吧,师姐,师姐!” 荣简被他叫得头都疼,但是她手中动作却并不含糊, 只见女子简单地往前一伸, 刚刚飞出去的剑又乖顺地回到了她的腰间,: “走。” 系统在此时终于跳出了荣简熟悉不已的任务页面: ‘主线任务:拯救沧昱仙尊(0/?)’ ‘支线任务:到达仙魔边界。’ 距离荣简来到这个新世界, 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但她一闭眼, 眼前浮现的还是自己在伏空青面前化为泡沫消失之时,对方有些迷茫地往前伸出手的模样。 荣简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回想着对方那时候的神色, 可是因为他带着蚕丝巾,他甚至不知道荣简在那一瞬间消失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无措地伸手, 想去拉住突然碰不到的姑娘。 那一瞬间,对于荣简来说,也不过几息之间,但是她刚开始回想起伏空青的神态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口都堵得难受,又止不住自己地开始联想在自己离开之后,伏空青会怎么样。 而在这一点上,系统给了她答案: “在你离开之后,伏空青的时间便会静止在那里,你进入到那个世界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同时,伏空青的存在也只在于被完成任务而已——你们都叫这样的角色是工具人,对吧?” 系统讲话依旧充满机械音,然而说到‘工具人’的时候,却有一种古怪的老一辈想要赶时髦,却无法效仿成功的样子。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荣简完全释怀,她在新世界里的头一周,几乎是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结果一周过去,她这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饥饿感,甚至连半点疲惫都没有。 而紧接着,她这才发现,自己现下这尊身体,居然已经金丹了。 荣简:…… 此次,她名为江荣简,而穿越过来的这本小说,则是一本修仙小说。 其中高人气男配名为沧昱仙尊,是男主的至交,对方出生贫寒,却拥有世间难寻的至阳体质,内里精纯,被仙界上层所看重,以凡人之躯入道,竟成了百年内最为年轻的元婴修士。 -- 第63页 而同时,他心含道义,开设门派,广招弟子,在仙界早就备受尊敬。 但是,在故事初期,他便因入魔之罪,被仙界众仙执行了抽筋剥骨之刑,甚至被吹灭魂灯,男主痛苦不堪,他抽离了自己的仙骨,同时发誓与仙界势不两立,投奔魔族,一步一步走上了成为魔君的道路。 而到了故事中后期,准备攻打仙界为至交报仇的男主才发现,自己这位至交沧昱仙尊,他根本没有身死魂灭。 事实上,从他正式“死”在众人面前之后,便被秘密地供养在了极寒之地,那是魔界和仙界的交界点,其中的灵脉在多年前便濒临断裂,而这位沧昱仙尊的灵气与血肉都正好为其进行滋补。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男主想要从魔界进攻到仙界,他得先亲手了结自己的至交,才可攻入仙界之中。 荣简看到这里:“……” 她很诚恳地向系统发问:“你到底都是从什么年代搜罗来的狗血小说?”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开始疯狂翻找关于自身这个‘江荣简’的信息。 还好还好,这位江荣简相比起只有一句话概括的‘徐荣简’,到底还是生动了不少。 她是那位沧昱仙尊立派以来的首徒,是这位仙尊从凡间捡来的孩子,她从小便知道自己作为凡人修仙的不易,从未有一天懈怠过修习,她视自己的师尊沧昱仙尊的话为圣旨,每一句都铭记心间,这也导致—— 她在故事的最开头就领了盒饭。 原因是因为想在苍息台上救下要被众仙刑罚的师尊,便以自刎想要证明他的清白。 荣简:“……好一个出神入化的炮灰角色。” 现下,她正跟着小童往山下走—— 沧昱仙尊所设立的门派单字一个‘裕’,设在一处冬暖夏凉的半山腰上,她一直知道这位沧昱仙尊收徒弟没有门槛,但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门派里竟会有那么多弟子。 ‘江荣简’是门派的大师姐,也是这些弟子在师尊不在的时候的主心骨,而说来也奇怪,可能是原身太敬爱自己这位师尊,她偶尔小憩之时,甚至还能梦到那位沧昱仙尊。 在梦里,他的脸总是模糊的,但是冷清的声音温和又耐心,教习着她功法,也在一遍一遍地叮嘱她,在自己离开门派之后,要好好作为门派的代掌门管理门派。 而此时,眼前的这些师弟师妹们多半都已经知道了师尊的噩耗。 一些年龄稍小的孩子已经红了眼圈,而年龄稍大一些的则紧紧抿着嘴唇,荣简经过他们的时候,两个稍大点的孩子停止了比试,他们把剑放在自己身侧,无一不用希冀又带着紧张的眸子看向荣简。 荣简她看着这么一双双清澈又含着水光的眸子,她—— 荣简:……怎么没一个入道修仙之人? 作为一个好歹摸到金丹等级的修士,她已经熟练地用眼睛可以看出比自己低修为的等级,但这几日她也只是接触过和自己相近的几个小门童,还以为这些都是年纪小,所以还没入道修行,可现下这几个…… ‘江荣简’虽然貌似十九岁上下的少女,但事实上已经快有小几百岁了,那至少位及金丹,被赞天赋有加。 可这些徒弟中,除去十岁不到的几个门童,最大的也有二十岁上下了,怎么会一个入道的都没有呢? 荣简麻了。 她终于知道原著剧情里,这位沧昱仙尊为什么设立了这么大个门派,但却只有个‘江荣简’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了,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敢情这是养了一山头的米虫啊! 她咽了口口水,边往前继续走,开始怀疑起那位沧昱仙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来。 一到结界之外,荣简便拿出佩剑,简单地叮嘱身后的小师弟守好门派别出来,便抛出去后便御剑飞行。 …… 半柱香过后,荣简在云雾环绕间,生出了想死的念头。 她之前被伏空青带着飞跃过宫墙一次,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两眼昏花,但那会儿她还能勉强推论虽然自己可能有些恐高,但更大的原因也许是伏空青技术不大行—— 但现下,荣简确定了,她就是恐高。 她站在剑上,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没有任何支撑,她打着颤,尽可能维持住自己不要掉下去,紧接着在脑海里有气无力地呼救: “系统,系统,威胁生命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那边的系统沉默半晌,转而机械音鼓舞地开口: “已经飞了快一半路了,再坚持一下下吧。” 荣简满含热泪,看着周围每一片相似的云彩,再看看眼下越发变小的人和矮房,脑中嗡嗡嗡地响着,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到了目的地之后,几乎是从剑上摔下来,幸好内力多多少少地保护了一下她,但因为摔得毫无形象,女孩子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一番。 过了好半晌,荣简终于眼冒金星地看了看周围,看清楚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之前她住着的那个半山腰,虽说不怎么精致华丽,但至少仙气萦绕,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衣服与墙面都会让大环境显得干净整洁,而现下,就仿佛从天堂直直地坠落到了地域。 此处名叫仙魔边界不假,但另一个在民间流传更广的名字,便叫做血魂谷。 -- 第64页 传言此处,不论四季更迭,都是刺骨的冰凉,而越靠近,明明手脚早就冻得没有知觉,在内里却会觉得灼热无比。 可此谷内,却拥有着数不尽的珍贵药材,由此不少旅人慕名前来,却逐一在这冰火两重天中一命呜呼。 荣简虽有内力护体,但只是站在这血魂骨的外围,看着透着深灰青色的石墙,都已让她本能地心里发毛,她紧紧皱着眉,尝试着提气后,便悄无声息地进入谷中。 谷中和谷外,已经像是两种天地,空茫的黑色内壁中透着暗红,像是渗着经年的血,空气中弥漫着数不尽的复杂苦味,像是药材特有的味道,但其中夹杂着的略微血腥气却使这样的味道令人胆战心惊起来。 荣简是金丹修士,毛孔中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和她本能地说着要离开此处不祥之地,她紧紧皱着眉,看着任务面板中的‘到达仙魔边界’的分支任务从0变成1,转而硬着头皮,屏气掐了个指诀隐去身形,便往更深处走去。 与外界传闻相同,此处的每个阴暗的角落里,都盛开着在仙界都弥足珍贵的药材以及植物,荣简边走边尽可能地忍住自己想要打包带走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围。 按照原著,今日,在外执行是假,他们应该会趁乱直接把真正的‘沧昱仙尊’转移至此。 荣简自知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也不知道这边的剧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她尽可能大着胆子,摸着那渗出红色的墙壁,往里走去,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听到了人声。 “师叔,你说,这沧昱仙尊也是我们仙界叫得响的人物,怎会如此糊涂,就这样走火入魔呢?” “哼,他不过是个喜欢投机取巧走捷径的凡夫俗子罢了,只不过在这几年间被你们这里的小一辈给神化了而已,走火入魔?我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 荣简屏息凝神地躲在拐角处,她眯着眼睛打量来人,这大约是一个六人小队,其中修为最高的是那个被叫做‘师叔’的中年男子,但他也不过是胎息,比荣简低了一层。 而其他几个围绕在他身边的,则在筑基与开光之间不等。 对于这样的低配置队伍,荣简倒是并不惊奇。 可以说,今天的大头都在苍息台那方,按照原著中沧昱仙尊的为人,他的好友人数众多,各个都是领域大能,那些谋划要用他的血肉来养这方结界的老家伙们估计都不敢小觑这些来人,只能派出这样一个小分队来安置真正的沧昱仙尊,倒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 荣简看着他们轻松地交谈着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堂堂元婴修士的沧昱,会被他们所制服,被带来这里—— “哎呀,你下手这么轻作甚!师祖吩咐过的,说是割得越深越好,他好歹是个元婴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唉,说实在的,着实丢人,但师叔,即使这沧昱仙尊不动弹,我看着他我都觉得怕,要不您……” “没出息的家伙!那可是师祖亲手下的魂茧……” 魂茧。 荣简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所谓魂茧,如其名,便是把魂魄束缚成茧,由此,魂魄虽还在体内,却永远无法重新寻回神志,而同时,这个术法也可保证人躯体不腐,除了无法动弹之外,身体所有机能照旧。 这本应是对罪大恶极之人所下的刑罚,但现下却…… 荣简忍不住地皱起眉,厌恶地藏匿自己的身形,不再听那位‘师叔’洋洋自得的声音。 他们一行人又忙活了半晌,终于大功告成,悠哉地结伴离开,甚至其中几个已经在讨好那位‘师叔’,问事成之后,师祖会给他们什么好处了。 荣简等他们的脚步声完全走远了,这才从藏匿的角落中出来,她皱着眉头,朝那篇阴暗中,唯一的光亮源头走去。 那是一块透彻的极冰雕刻成的床铺,而在那之上,浑身赤..裸的男子安详地躺在上面,他黑发如瀑,散在冰床上的模样,像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仪式,整个画面犹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 而与此种近乎圣洁的场景截然相反的,则是他被破开了一道口子的脖颈。 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脖颈之中流出,顺着光滑的冰面,往下滑去,而紧接着,便沿着地面上沟壑的石道,渗入旁边的石墙之中。 毫无疑问地,他的生命,正在缓缓地流逝,而荣简对此,却无能为力。 荣简的脚下,汩汩鲜血还在缓缓流淌,她只死死地盯着青年的脸,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那是伏空青的脸。 第31章 沧昱仙尊裕苍2 她猛地抽出了裕苍的佩…… 青年面如白霜, 此时没有任何神情,就连眉间都是一片平坦,眼部微微内凹着, 无声得像是早已死去, 偏生他的唇部依旧饱满, 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红色。 荣简的腿终于动了起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把青年裹住。 她在脑内拼命呼唤着系统, 系统此时却装死不答, 荣简气得牙痒痒,但看着眼前的青年, 却做不出抛下他就走的事情来。 她竭力定了定心神, 低头看去。 男人脖颈上的伤口实在太深太长, 她本想先用手简单捂住, 但是奈何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流,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 第65页 但是,在按在对方脖颈上的那一刻,荣简摸到了心跳。 一下一下, 虽然微弱, 但依旧稳定地撞击这她的手心。 这似乎也提醒了荣简,眼前这个人, 并不是肉身凡胎, 对方是元婴修士,就算直接把心脏掏出来, 塞回去都有救回来的可能。 但是…… 她看着那张与伏空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用自己干净的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疼吗?” 因为根本没有想要得到回答的缘故, 她的实在不忍心就看着他的血这样刷刷往下流。 于是,荣简又重新把对方放回到冰床之上,凭着脑子里的药理知识,她往回走,在黑暗中寻找着适合止血的草药,紧接着又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了这位‘沧昱仙尊’的身旁。 她机械地把草药揉成碎粉,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它涂抹到了对方的脖子那侧。 只不过离开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只觉得对方的脖颈更冰了,心跳也更加微弱,荣简紧紧抿唇,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青年的身边并没有术法结界。 这并不奇怪,在血魂谷中,因为仙魔两界的灵力冲突,荣简作为金丹修士,提起灵力都困难,更别提刚刚那个六人小分队了。 而同时,正如那位‘师叔’所说,青年本身被下了魂茧,他根本没有清醒过来的可能,自然便也没有需要结界存在的必要了。 ‘沧昱仙尊’位列元婴修士,能给他下魂茧者,至少得比他高上两个大境界,而现下的荣简万万没有给他解咒的可能。 现下,荣简看着在药草的作用下,对方脖子上的伤口堪堪止血,她沉默了几秒,最终搂住青年的肩膀,把对方从冰床上扶起。 她的身体已不是娇娇弱弱的丞相府徐小姐,把一个成年男子抱起来简直是举手之劳。 这位沧昱仙尊毫无知觉,头无意识地垂在她的肩膀上,黑发触在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荣简缓慢地眨了眨眼,让对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感受着他轻到几乎可以忽视的呼吸声,几个点步,便离开了血魂谷内。 荣简不知道那些修为高深的前辈们什么时候会发现她带走了这位沧昱仙尊,但她现在也不能直接回到门派之中。 若沧昱仙尊不见了,那他的门派便是第一个靶子,要是搜人,以她这么一个小小的金丹修为,是怎么都扛不住的。 而同时,就在仙界的苍息台上,处刑这位沧昱仙尊的活动还在进行时,荣简自然也不能把他带到仙界其他的地方藏起来。 所以,魔界和人界,是荣简现下唯二两个选择。 她努力回忆剧情,男主这时候应该是在人界救死扶伤,这才错过了救这位至交的最好时机,若是她现在去人界,说不定能找到那位男主,得到他的帮助。 荣简迟疑许久,决定—— 动身去往魔界。 现下男主不过是个刚筑基的修仙菜鸟,碰到他能顶个什么用!还不如她一个人深入魔界把这位沧昱仙尊藏起来,再想其他的事情。 荣简说干就干,本身在谷前犹豫的步子立刻毫不迟疑地转回身后,往魔界走去。 仙魔有别一词,本就不是说说而已。 几乎是一踩到魔界的边缘,荣简就打心眼地感觉到地界对自己的排斥,她自身灵力完全是按仙家的方式一层一层打上去的,现在只感觉灵力针刺版地戳在自己的内府,难受得紧。 她无声地舔了舔嘴唇,尝试着收起一点灵力,果然好受了不少。 按照常理,此处的设定应该是修为越过高深,越会被这方的地界排斥,她一个金丹如此,那元婴…… 荣简皱眉看着脸埋在自己颈窝里的青年,对方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依旧平和,但是呼吸声却越加虚弱。 她终于确定,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对方的身体,真的在变得越来越冷。 她知道这样拖下去不行,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把男人安顿下来。 魔界的边界与人界的集市无疑,而其中来往的过客却一眼能看得出不是常人—— 荣简眼疾手快地避开了一个脑袋上长着羊角的女人,她丰满的胸。。脯半漏半遮,这时候还多看了几眼荣简怀里的男人,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荣简下意识地回了个笑容。 荣简:…… 她抽搐着眼角收起自己的笑容,紧接着便走进最近的客栈,眼都不抬地扔下了一串铜钱—— 不幸中的万幸,三界货币相通。 店家小二倒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荣简在这么多非人类中看到这么一张脸,不免心生亲切地多看了两眼,便看到他转过头来…… 那又是一模一样的一张圆脸。 荣简:……救命啊。 她强稳住自己心神,紧接着便带着怀里的青年往楼上走去。 房间内与外面清素的色调不同,都以暗色调为主,荣简把男人放在床铺上,她尽可能地用床上的棉被把对方裹紧一点,试图让对方感觉到温暖。 但是这样的效果甚微,青年依旧面如白雪,唇上最后那点绯红似乎都要消失不见了。 荣简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拖了外衣,也上了床,紧紧抿着唇,让对方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她很慢很慢地用一只手托着对方的脖子,把他翻过来。 -- 第66页 她看着后脖颈上的那颗痣,一动不动。 ‘苦情痣’。 荣简张了张嘴,却一时间动弹不得,她的手贴着对方冰凉的脸,竟是觉得从手指尖开始发麻。 她一时间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疼痛还是酸意,却觉得整个人连呼吸都有些阻塞,眼圈都有些昏花。 荣简本就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她也知道现在大多的替身文学都爱用替身就是本人的烂俗梗,可是没想到…… 这样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这里。 出乎意料地,荣简发现自己很冷静,她扣住男人的手,有些生疏地把自己的灵力慢慢地传给他,感觉着从自己触碰的位置开始,青年开始慢慢变得温热。 而紧接着,她在脑内发问: “系统,沧昱仙尊就是伏空青,是吗?” 系统沉默了许久,机械音终于在她脑内响起: “你觉得呢?” 又是标准的踢皮球行为。 荣简面无表情地让膝盖上的男人躺得更舒服一点,扣住他的手则依旧传输灵力: “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可以,但至少你现在应该告诉我,后面该怎么做吧?” 那边的系统似乎是迟疑了几秒,紧接着分支任务页面上颤颤巍巍地跳出了一个新的任务框: ‘找到沧昱仙尊(0/1)’ 荣简:……? 系统这次倒是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很快开口道: “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他的躯体,其中的神志与魂魄都被封存起来,所以,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让你找到他的神志与魂魄——找到那位真真正正的沧昱仙尊。” 荣简低下头,她再一次细细地观摩着怀中青年的脸颊。 对方身量极高,此时一双修长的腿不自然地曲着,脸上的神情平静,唇色虽苍白着,但至少能感觉到对方微弱的呼吸正在渐渐稳定下来。 她忍不住地伸手,拇指的指腹抵在对方的眉心之间,微微摩挲了几下,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在她怀里的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具还会呼吸,却再也不会醒来的尸体那样。 荣简突如其来地觉得害怕,她不由自主地扣紧住了男人的手,传输灵力的感觉并不太好,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无力感越发显著。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在确定男人的呼吸逐渐平静之后,便准备放开自己的手……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她怀中的青年突然猛烈挣扎了起来,他像是无法喘息,直接挣脱了措手不及的荣简,他把身体蜷缩起来,脸上的痛苦堪比被百刀凌迟,同时,十指紧紧扣住了自己的脖颈,像是要就此阻断自己的呼吸—— 荣简被吓了一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扑上前去,要去掰开男人的手。 但是虚弱的男人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力气,修长又苍白的手指紧紧掐在自己的血肉之上,手背青筋暴起着,即使荣简用上了灵力,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下一秒,对方的眼睛便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蒙着雾的眸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就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仅仅只是想要执行主人的任务一般。 而同时,对方眉心处显示出了一道红光。 是魂茧。 看来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已经发现沧昱仙尊离开了血魂谷。 荣简的修为当然抵不过那些大长老,此时只能紧紧地咬着牙,意图把对方的手稍稍松开些许,她急得满头都是汗,一边在脑子里召唤着系统帮忙,一边把头靠过去,把对方拽到自己眼前,与青年额头相贴。 那处红印的地方,烫得吓人。 荣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与男人的手做着斗争,自己的手也被对方掐住了血痕,这时候她忍不住低喝: “师尊!”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钥匙,在那一瞬间,荣简整个人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 刚刚在榻上挣扎的男人不见了,色彩斑斓的魔族客栈房间的墙壁也不见了。 她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 绿油油的草地。 荣简:“……?” 她有些迷茫地站着,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地看着快满过她小腿的青草,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 对方一身雪衣,提着佩剑,墨发高高束起,正稳稳地向正前方挥剑。 这一招一式,荣简倒是熟悉,居然还是裕派的剑法——她之前跟着身体记忆,也练了好多天。 荣简眯眼看过去,因为是背对着她的缘故,她只能看清对方的小半个侧脸以及紧绷的下颚线。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就听到系统发出了一声愉悦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找到沧昱仙尊(1/1)’ 而几乎就在同时,那边的少年转头看了过来。 他有一双漂亮但冷淡的眼睛,此时看向了荣简那里,却像是看不见她一般,眺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但是,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荣简几乎就毫不迟疑地下了结论: ‘对方就是沧昱仙尊——亦或者说,是伏空青。’ 不论是相比起沧昱仙尊,还是伏空青,这个少年的年纪都小了不少,他的身量单薄,显得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现下看上去不过是十四岁上下,但是一张脸上的神色却严肃无比,但到底因为稚嫩,反而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 第67页 突然地,他动了起来,往荣简的方向走了过来。 荣简措手不及,只能紧张地一动不动,等待对方的问话—— 而在她的意料之外,对方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她的身边。 荣简:“……哈?” 但是,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只感觉到身后冷风突起,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在她的后心。 “何方魔祟,敢入我须弥派?” 少年的声音还处在变声期,此时不复清亮,带着些许沙哑,不怒自威。 也不怪对方认错,荣简刚刚在魔界地界中,显然是沾染了魔气,把本身的修士仙气给盖过去了。 须弥派? 荣简被人抵住后心,一时间动弹不得,耳朵倒是快速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重点。 这个倒是原著剧情中出现过,须弥派,是这位沧昱仙尊的出身门派,曾经因为遭遇魔族侵害,导致灭门惨案,由此也是这位沧昱仙尊自己问道之后,决心成立门派的关键原因之一。 而现下,她能感觉到,虽然身后的小少年拿剑的手很稳,但是他的修为…… 也不过筑基而已。 她终于大概猜测出,自己可能是碰到了小时候的沧昱仙尊—— 荣简不相信时间穿梭这个东西,她只简单皱眉后才立刻问系统: “我到底在哪儿?” 系统这次回答得极为干脆: “恭喜宿主,你现在在沧昱仙尊的识海之中。” 荣简抽了抽眼角:……你们玩得好野,设定还能混搭。 而另一边,眼见着荣简不说话,少年沧昱仙尊此时把剑更往前靠了一些,提高声音: “何方魔祟……” 荣简着实听不下去他再念一遍台词,便干脆利落地回身,直接抓住了少年的剑。 不想,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硬刚,此时竟是有些狼狈地往后收剑,却还是划开了荣简的手心。 少年的皮肤极白,这时候忍不住皱眉道: “我并不想伤你,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因为对方此时比自己低了两个大境界的缘故,荣简毫不费力地就绕到了对方的身后,看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轻松挑走了对方的佩剑。 而这样一个凑近,荣简就看清了对方微微卷曲的长睫,甚至还有脸上细微的小绒毛—— 还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眸子。 荣简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她甚至下意识地想弯一下唇角。 倒不是因为高兴,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欣喜。 就和突如其来地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而下意识地想要去笑一下一样。 荣简看着这个年轻的少年,就想如此笑一笑。 而她那么轻松,另一边的沧昱仙尊的神色却凝重了起来。 他现在失去了武器,明显已经处于劣势,面上却依旧不显慌张,他皱着眉,看着绕到自己身边的荣简,更像是在怀疑她为什么不此时举剑。 荣简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剑,便干脆利落地把它甩回了对方手里,紧接着才把灵力慢慢释放出来。 到底只是沾染了魔气,也不过会糊弄一番年轻的修士,荣简一把灵力往外释放出来,那边的黑发少年神色便轻松了不少,他干脆利落地低头认错: “是晚辈失礼,没认出您是仙宗的修士,可本月还未到日子,您为何提前来了须弥派呢?” 仙宗是修仙界大能极具的地方,要用现代概念来说,就是各大门派的顶头上司,时不时地来探测一下手底下的门派,对方的猜测倒也是很合理。 看着伏空青这张脸在自己面前谦卑倒也是稀奇,荣简索性端了个前辈的架子: “我诸事繁忙,便提前了点时间来了,你可有什么不便?” 小小的少年嘴唇紧紧抿着,少见得暴露出一些自负情绪,他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退在一边: “自然没有。” 荣简挑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年,便突然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眨眨眼,顺从地说道: “回前辈,晚辈名叫裕苍。” 荣简:“……” 真名叫裕苍,仙尊封号叫沧昱,这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她忍俊不禁地微微摇了摇头,转而慢吞吞地说道: “我记住了——我叫荣简。” 少年裕苍估计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会和自己互通姓名的“前辈”,一时间挑了挑眉,依旧是不动声色地抬头看向了荣简那边,斟酌几秒后才开口道: “前辈,仙宗之前给我寄来的功法我还有些疑问……” “小苍!” 那边传来一道急匆匆的男声,荣简看着裕苍侧头看去,一张老气横秋的脸上才带上了些许笑意: “师兄。” 荣简看向来人,对方穿着与裕苍如出一辙的雪衣,黑发披肩,也带着佩剑,但明显比裕苍高了两个段位出去,这时候皱眉道: “师父让你过来采草药,你倒好,一上午都耗没了!我找了你半天!你到底在干什么?” 荣简:……练剑呗,还能干什么。 仙界谁人不知沧昱仙尊以剑入道,剑修之身问元婴,虽多年只在元婴入阶,但对战更高一级的修士也不在话下。 不过,听他之前的说辞,似乎仙宗确实极为看重这位少年天才,还会亲自来寄功法。 -- 第68页 不过现在,沧昱仙尊还不是沧昱仙尊,少年裕苍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他看了看身边的荣简,只能慢慢提高声音: “师兄,这位是……” 那边的师兄倒是等不及了,他一把把裕苍拉了过去: “哎呀,别说了,赶紧回去吧,师父找你找得紧呢,你又得挨骂了!” 说到这里,这位面貌约有二十来岁的青年嘿嘿两声,颇有些幸灾乐祸道: “上次是大师兄给小苍求的情,这次我们可都不帮你啊——” 荣简看向那边的裕苍,对方着实对于谁帮自己说话逃过责罚这件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紧紧盯着荣简的方向不动。 荣简气定神闲地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裕苍的识海,而她是不请自来的客人,除了她和他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裕苍的记忆,或者是他想要看到的记忆—— 由此,这些记忆,是看不见她的。 荣简看着那位师兄絮絮叨叨地勾着裕苍走远,而另一边的裕苍却时不时回头看。 十几岁的少年看上去神色严峻,他张了张嘴,但最后都没有说出声。 荣简倒是自如地和他摇了摇手,像是道别。 其实,她是想跟着两人离开的,但是…… 荣简慢吞吞地抬头,看向了本应万里无云的此时却是灰蒙蒙的,无数根细细的丝线“包裹”住了天际,他们密密麻麻,覆盖在本应无边界的空中—— 形成了一个灰白色棱形的‘茧’。 而在这个巨大的茧之后,有一双似有若无的红色双眼,正在窥探沧昱仙尊的识海世界。 这便是‘魂茧’。 荣简一动不动地抬着头,与那双眼睛相望。 下一秒,她隐去身形,朝着裕苍和他师兄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识海之外,失去意识的裕苍仍在痛不欲生,识海之内,少年裕苍还在和师兄交谈。 那位不知名的师兄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而生性淡漠的少年虽然抿着唇角,但从眼睛里却还能看到忧虑和不知觉的笑意。 到底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荣简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人身后,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住了裕苍侧边的剑,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她感觉到了脚下地面不易察觉的震动。 而下一秒,随着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荣简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她猛地抽出了裕苍的佩剑。 第32章 沧昱仙尊裕苍3 只是犯了天下女人都会…… 正如荣简所猜测的那般, 给裕苍下了‘魂茧’的那些人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想要放过他。 裕苍的识海困着他自己的神识,而为了让他的神识也感受到身体的百般痛苦,具象化的表现就是眼前的—— 巨型衣蛾。 它的一个翅膀便有两个成人大小, 上面布满倒刺, 而同时动作却奇快, 它的目标明确, 不是裕苍,反倒是裕苍旁边的那位师兄。 荣简抽出裕苍手中的剑的时候,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 她生生地用剑挡下了衣蛾的一翅。 那一翅膀的力道极大,荣简感觉自己的内府像是被什么震荡过一般, 在接下那击之后, 喉咙口便辛甜起来, 她无法抑制地往地面上吐了口血。 荣简:……原来电视剧里拍的都是真的, 这灵力受伤还真会吐血。 她内心乐观,但是吐了口血之后,整个身体已经疼得几乎支不起来,倒是她身后的裕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前辈……” 荣简一时间无法开口说话, 只能伸手先制止住他。 而下一秒, 她拉住了对方的胳膊,带着对方跳起, 险险地躲过衣蛾的下一击。 她再次落地的时候, 勉强站稳,裕苍惊魂未定: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提高了声音, 转头看过去: “师兄,你快去汇报师父,这里……师兄?” 少年人的声音有些滞停, 荣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刚刚站着那位“师兄”的地方,现下空无一人。 荣简眯了眯眼,转而看清了身边的少年脸上的神情,对方本身平静的面具已经崩裂,此时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方的空地: “师兄,师兄?!” 自然无人应他。 荣简轻轻地吸了口气,她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转而便道: “师尊,你认得出来,我是谁吗?” 少年裕苍神色惝恍,此时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荣简的话语转到了她的方向,眼睛却没有焦距,被恐惧所覆盖。 荣简自然知道现在无法指望对方直接把元婴段的剑修实力给展露出来,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她拿起了对方的剑,慢慢地,坚定地挡在了对方的面前。 突然的,荣简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开口说道: “师尊,等你醒过来,你给我打一把刀吧。” “剑真的不太合适我。” …… 荣简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她发现裕苍——现在亦或者可以说是沧昱仙尊,正在她的怀里。 对方身体外裹着被子,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睛闭着,神色重新平和起来。 ——又回到了那具在呼吸的尸体的模样中。 要不是对方的脖子上带着自己掐出来的血痕,荣简指不定还以为昨晚上的一切都是梦境。 -- 第69页 荣简心不在焉地抚摸那条血痕,开始回忆识海中的少年裕苍。 她在昨晚上,举着那少年裕苍的剑,光荣地和那个巨型扑棱蛾子同归于尽了。 ——准确来说,也不能说同归于尽。 比如她现下正好好地还躺在这榻上,黑发的仙尊还枕在她肩上,再比如那大扑棱蛾子有无数个分.身,她离开识海的那一刻,还感觉到了那双恶毒又凶狠的红色眸子。 荣简长长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吐息。 她闭着眼吐息,却没有看到从自己的身上,细细密密的金丝围着她,把灵力温柔而小心地输送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半晌,荣简睁开眼,终于是松了口气。 在识海中死去,虽然不会让她的本体受伤,但是却会直接影响到她自身内府。 荣简之前的内府可谓是千疮百孔,她调息之时,觉得连呼吸都会反上来血腥的味道,但不曾想到,原身的天赋着实优秀,这样几个吐息之下,已经好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在榻上平静躺着的男人,对方额间那抹血红若隐若现。 荣简扶着床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很清楚,昨日那只巨型衣蛾不是打不过她,而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底细,又忌惮于她那不要命的态度,所以才暂且退让。 但如若之后,那边的长老继续催动魂茧,那裕苍将会处于更为危险的情况之中—— 轻则永远失去神志,重则魂体两散,永不得入轮回。 而现下,当务之急,是应该让裕苍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多少也能和她里应外合,一起攻破魂茧。 只不过吧…… 荣简活动着自己虚弱的身子,觉得再进入识海中之前,自己指定得先休息一段时间。 她起身,才看见窗台处,有一只纸鹤。 荣简伸手,那在风中摇摇晃晃的纸鹤便蹦跶着到了她的手心里。 原来是门派传信。 荣简展开纸鹤,她的二师弟在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上,语无伦次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离开门派之后发生的事情。 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那些大长老们突然从苍息台离开,进了他们的门派,彻头彻尾地搜查,却一无所获,而同时,男主也来了他们门派,伤心欲绝地抱着那些长老们留下来的魂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荣简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一堆废话,最终在二师弟问她现在在何处,并且表达了现下师尊陨灭,他们整个师门都等着大师姐回来主持全局的渴望。 荣简:……谁要回去带米虫啊? 她回头,下撇着嘴角,看了黑发的青年半晌,终于长叹了口气,这才像是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滥好人,收了那么多米虫,现在撒手不管了,他们能去哪里?” 荣简长叹一口气,另一只千纸鹤又蹦蹦跳跳地从门窗内进来,她展开后,大概浏览了半晌。 相比起之前二师弟如同家书般的絮絮叨叨,这封信笺便简单明了,从小楷的漂亮字迹,都能看出来自两人,而同时,上面精准地列出了一行行数值,像是…… 报表? 荣简咽了口口水,看到信笺上清晰地罗列出正月至杏月间的字样,再看看后面的数值。 荣简:……还是月度报表? 她不信邪地看了半晌,终于发现,裕派竟在三界中,拥有近百家商铺,而每个商铺则有弟子看管,总管则是她本人‘江荣简’。 同时,这也是他们整个门派的主要收入来源。 荣简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摩挲纸张,又想起了师门上上下下近乎精准的结界法术,每个学堂之内,还留有这位沧昱仙尊亲手誊写的秘法真集。 原来在很久之前,这位沧昱仙尊,便为手下的弟子,都想好了所有的门路。 荣简抿了抿嘴唇,一时间觉得之前妄下定义的自己确实过于草率了。 这位沧昱仙尊,曾是个备受不公与不幸的少年,但是那么多年来,好好成长起来的他,为后来人铺好了一切的道路。 他站在这天地之间,以凡人之躯入道,以剑问道,终于是撑起了一个可供后来人喘息的羽翼。 可是现在…… 荣简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那方的裕苍,有些复杂地重新骂了一遍: “滥好人。” 又过了几秒,荣简帮“滥好人”压好了被子,细心地关了窗,又留了一盏可以提醒这方是否发生事变的血烛。 不论是在‘江荣简’的记忆之中,还是在昨日去到的识海处,荣简早就能分清‘伏空青’和‘裕苍’两人的区别。 但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荣简就下意识地想要把裕苍也纳入到自己的保护翼之下。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觉得对方和自己亲近。 荣简皱眉制止自己往下想下去,很快地打开门,走出客栈。 按照月度报表显示,他们裕派家大业大,在魔界的分店也有七..八个,最近的就在这边界点上,她走过去不用一炷香的时间。 即使早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荣简在进入到刻着‘裕’字的商铺之后,还是被其中奢华的打扮给震慑住了。 在魔界普遍的小平房的衬托之下,这个在外观上就拥有整整三层楼的小高层已经算是鹤立鸡群,而在走进内部之后,她更是被一层层满满当当的卷轴草药甚至晶石闪瞎了眼。 -- 第70页 荣简:……哦呼。 掌柜的本在那边慢吞吞地和顾客交谈,一看到她进来了,立刻迎上前来; “江师姐!” 荣简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面貌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叫着她这个长相上不过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师姐,态度依旧是毕恭毕敬的。 荣简翻了翻记忆,才知道对方是裕派的外门子弟,按位份算,他甚至不能算是自己的‘师弟’。 荣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难掩悲怆之意: “我今早才听说了师尊的噩耗……师姐此番前来,是带我们隐世撤离吗?” 这位外门子弟极为上路,他神情凝重: “师姐来之前,我便已经通知手下做好准备,只需您一声令下——” 荣简抽了抽嘴角,本身还想配合着对方展现悲怆情绪的她看了看身边富丽堂皇的商铺,果断摇头: “不必,我今日前来,只不过是来讨要一些药材。” 她深深吸了口气,主动安慰眼前有些诧异的男子: “师尊陨灭,但我们的日子还得继续下去,师尊也希望我们过得好好的,就和他在的时候一样。” …… 半柱香之后,在这位外门弟子眼含热泪的道别之后,荣简带着她所需要的一切药材和功法出了商铺。 外门子弟依旧处于悲恸之中,他倒是没有发现,荣简所拿走的药材,都与稳定心神以及稳固神志相关。 这倒也不怪对方,‘江荣简’几乎就是被沧昱仙尊带大的,她被从凡间捡回来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谁都不知道沧昱仙尊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个小女孩活下来,还入了道,甚至如今,还当了一个金丹修士。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那个常伴在沧昱仙尊左右的少女,是他最忠实的剑刃,即使他万劫不复,‘江荣简’都不会让他独自前行。 由此,‘江荣简’在裕派也深受信任,此时对外,沧昱仙尊已经陨落,那‘江荣简’便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荣简倒没想那么多,毕竟现下裕苍还活着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重回到客栈中,她打开了房门,检查没有任何变化的血烛,轻轻地吹灭了它。 她借了客栈的小厨房,已经把药熬了出来,但是,怎么让裕苍喝下去,就成了下一个难题。 与简单昏迷的人不同,裕苍他现下,连本能的吞咽都不会,更别说喝药了。 荣简皱起了眉,她坐在床边,细细地打量着失去意识的男人。 裕苍很漂亮。 比起尚且只能算是精致但并不让人惊艳的少年裕苍来说,眼前的男人是长开了的完全体,他的漂亮是极具冲击力的,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颜色。 但同时,这样的漂亮并不带女气,他的睫毛长而浓密,面部的棱角却极为分明,此时沉静得像是上天遗漏在人间的某一件礼物。 荣简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认,在上一个世界中,她其实没有那么多机会去这么认真地看伏空青的脸。 太子殿下的脸也让她失神过,发出感慨的声音,但是,好像也不曾像裕苍这样,直接惊艳了她。 荣简琢磨了一下刚刚的想法,终于在淡淡的愧疚之下,强制让自己不要继续往下想了。 荣简:我没错,我只是犯了这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她略有些心虚地伸手,近乎是下意识地揉了揉这位沧昱仙尊的眉间—— 那处地方,似乎微微皱起,让那张本身平静的脸带上了一些忧郁的神色。 等等,皱起…… 荣简手上的动作一顿,在发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随之变化,她现在正站在一个小屋门口,手上竟还拿着药蛊。 荣简:……她怎么又到裕苍的识海中来了? 她本是自问自答,另一边的系统倒是偶尔贴心了些: “宿主,这是好事,这说明裕苍现下慢慢地与你形成了某种连接,至少不会抗拒你进入他的识海之中,他在潜意识中觉得你是可以信任和需要的存在——” “师兄!小苍已经高烧不退三天了,如果再这样下去,那小苍……” “别急,之前小苍应该是悟到了什么,现下是提升境界的关键时刻,可惜师尊现在不在门派之中,我们快去找些草药给小苍回来补补!” 提着药蛊的荣简:……需要我是个工具人是吧? 门在下一秒便吱呀一声打开,荣简看着两个穿着雪衣的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他们都是裕苍记忆里的师兄,自然是看不见面前的荣简的,眉头紧皱着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荣简在门口驻足几秒,这才打开门,走入其中。 她进入房间后,驻足三秒,几乎有些怀疑眼前的房间竟是那位清隽出尘的剑修的房间。 入目所及,数不清的剑谱被胡乱放在地上,挂在墙上的佩剑虽是端端正正的,还有墨迹剩余的砚台则在屋子的角落委委屈屈地放着,毛笔也随性地丢在一边。 荣简提着自己的裙摆,跨过了离自己最近的书籍,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塌前。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眼前的少年相比起她之前见过的模样,似乎长开了一些,要说上次最多十四五岁,那现下就有十八,九岁了,此时靠在床榻之上,面颊绯红,双眼紧闭着,呼吸急促。 -- 第71页 然而,即使荣简的脚步声极轻,在她接近的那瞬间,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看了眼前人半晌,终于很轻地问道: “你是荣简……前辈?” 荣简:……夭寿了,这个识海怎么还带连贯性的! 她默默走到了裕苍身边,对方显然已经病得很重了,但是这时候却努力撑着床榻坐起身来。 荣简伸手制止了对方,转而又从另一边找来一个靠枕放在裕苍的腰后: “这样是不是会舒服一些?” 裕苍在病中,思绪不比平时机敏,这时候木木地点头:“多谢前辈。” 荣简也很自来熟,她拿着药蛊,空着的那只手则从一边拉来了一个椅子坐下,转而试探般地问道: “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裕苍当真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道: “应该已经过去三年了,上次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否则我和我师兄……” 荣简总算是听明白了。 这识海不仅带有连续性,甚至还能自动补足之前裕苍自己都发现不对的BUG,导致这个看上去最多十六岁的少年裕苍现下已经把当时出现的‘荣简’当做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荣简:倒也没错。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而才伸手,把药蛊给他: “诺,把这个喝下去,你能好受一些。” 裕苍已经没有力气握住药蛊,荣简便就着他的手,帮对方把持住。 不曾想到,少年的皮肤滚烫成这个样子,手背倒还是冰凉的,荣简碰到对方手背的时候,甚至一愣,但是很快,她回过神来,一动不动地看向少年。 倒是裕苍本身,被荣简碰到手背,他本就通红的脸颊看上去更红了些许。 但是出乎荣简的意料,他却没有要收手,或者出言制止的意思。 荣简看他迟迟不动,才道: “我不会害你,你现在发了高烧,原因并不是像你师兄们所说的悟了境界,而是神识不稳,这些草药都是用来稳固你的神识的。” 那边的裕苍静静地听完她的话,转而才慢慢摇头: “我信你。” 他这句话说得太快太坚决,不仅是荣简,就是裕苍本身,也是愣了一下。 荣简眨眨眼,就听眼前的裕苍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前辈,但是前辈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就像是一个旧人。” 看着十八》九岁的少年脸蛋的裕苍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语,还是有些好笑,但是荣简却没有要笑出来的意思,她帮着对方把药蛊举起,少年很乖地喝下了一整蛊药剂。 饶是之前荣简边煎药,边都觉得苦,但是少年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 一壶药剂下去,裕苍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 荣简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裕苍微微地睁眼,他的动作依旧有些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这时候也不知道躲一下了。 倒是荣简愣了一下,她很快收回了手,目不斜视地坐在椅子上,有些进退两难的意思。 她思索着进入识海,只给裕苍喂个药似乎有些不太值当,这肯定还得有其他的事情让她做…… “你之前,是不是让我为你打一把刀?” 她在那边努力思考着自己还可以干什么其他的事情,倒是裕苍闭着眼,突然开口。 荣简有些诧异对方居然听到了这个,但很快大方点头:“是,我不太惯用剑,想要有个更趁手的武器。” 她在上个世界用过矛头,这个世界则一直在用剑,但是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她总觉得这两个东西都不是自己的惯用武器,由此,便有些开玩笑地告诉了这位沧昱仙尊。 倒是没想到,他还真的记住了。 裕苍睁开了眼,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才道: “我这两年也在学习锻造武器,之前,之前便打了一把刀,但只是半成品,如果前辈不介意的话……” 荣简几乎是新奇地看着裕苍说话,对方的睫毛微颤: “我倒是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见到前辈。” 荣简很快站起身,顺着裕苍的指示,从他的柜子深处,翻箱倒柜。 倒是有个黑色卷轴的功法掉出来,荣简粗粗一瞥,上面的功法都用红色记载,她下意识有些不适地皱眉,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功法?” 那边的裕苍还是有些没精神,睁眼看了会儿后才恹恹地道: “是仙宗给我寄来的术法,每月都会有人来抽查我的作业——你不就是来抽查的人之一吗?” 荣简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骗对方的,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再往里探,才找出了一把刀来—— 少年说的话,倒并不谦逊,他一看便是刚学成的样子,刀锋锋利,但刀柄依旧有些粗糙,而刀鞘处,似乎是为了显得别出心裁,还刻了个什么东西。 荣简琢磨了半天,发现……那是一只蛾子。 和外面那只大扑棱蛾子一般的蛾子。 那边的裕仓适时地解释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便助我赶跑了敌袭。” 荣简:“……多谢你啊。” 她心态平稳地把刀挥出,果然,比持剑更为顺畅不少。 荣简拿着这把刀,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舒畅起来,看裕苍在那边似是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她的使用感受,便还当真努力挥了两下,给对方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 第72页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 荣简还是第一次看到裕苍笑。 少年本身性格沉稳,之前最多是勾一勾唇角,亦或者是眼中带上一点笑意,但是现下笑得露出了牙,眼睛也发亮。 荣简一时间有些愣神—— 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面上这么想,看着少年如此笑起来,倒也是一道好看的风景线,荣简心情大好,又坐回到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和对方闲聊起来。 少年多少对她还有些提防之心,一些东西说得极为模糊,荣简问来问去,也只是知道对方所在的门派最近正在准备举行比武大会,而同时现下仙界又飞升了一个什么上仙…… 关键问题荣简一个都没问出来。 她着实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听到外面又传来声音: “小苍,你感觉怎么样啊!” 荣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外,果然是之前去采草药的两个师兄赶紧赶慢地回来了,他们目不斜视地走到荣简身边,有些责怪地说道: “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再着凉可怎么办……” 荣简好整以暇地坐在他们身侧,有些惊讶地发现他们不仅看不见自己,甚至连自己屁..股下的这把椅子都看不见了。 倒是裕苍,他的眼睛盯着荣简不动,荣简听着两个师兄在一旁絮絮叨叨,自己倒是慢吞吞地笑了一下,她看着裕苍,眨了眨眼: “对啊,只有你可以看得见我。” 第33章 沧昱仙尊裕沧4 “裕苍,啊不,师尊,…… 荣简说完这句话后, 其实非常好奇裕苍的反应。 没想到少年只是安静地又看了她一会儿,眯了眯眼,便转头回去, 神色如常地和师兄们说话。 荣简:…… 荣简:??? 她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站到了那两位师兄旁边: “你不惊讶吗?” 裕苍面色平淡, 虚弱的声音却依旧慢慢地回应着他师兄的问题, 像是突然听不见荣简说话了。 荣简不信邪, 挤开了两个师兄,直接把自己塞进他们中间。 两位师兄依旧毫无察觉地和裕苍说话, 倒是裕苍本身, 不知是不是荣简的错觉,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荣简挑了挑眉, 终于想起来对方还是个病人, 便极为宽容地选择暂时放过他, 紧接着, 等到两位师兄嘱咐裕苍好好休息,离开了房间,她才几乎是等不及地开口道: “裕苍,你突然看不见我了吗?” 那边的少年像是疲倦极了地闭眼, 在荣简恨不得给他来一拳的时候, 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其实……自从上次与你相见,我便告知了师父, 师父给我做了灵力的勘测, 我也放空过心神,让自己收心回来, 但是,你的出现,再一次告诉我, 那些都是白费功夫。” 荣简:“啊,你师父……啊?” 荣简发现,裕苍的每个词语拆开来她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她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 她正经非常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年,就看到对方睁开了那双黑得有些吓人的眸子,幽幽地开口道: “荣简……前辈,你是我的心魔吗?” 荣简:“……蛤?” 那边的裕苍倒是神色平静:“之前便听我师父曾说,若人道心不稳,心有疑虑不得纾解,便会出现杂念,而这些杂念汇聚在一起,将会形成一个其他人无法看见的载体。” 说到这里,他疲倦又不解地打量着荣简: “但是,为什么,我的心魔长成你这般呢?” 荣简:……这位兄台,你接受我是你的‘心魔’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少年依旧烧得通红的脸颊,再看看身后放得远远的茶壶,心里偷偷抱怨了一番那两位师兄着实不太会照顾病号,便一边起身倒水一边敷衍地把皮球踢回去: “你自己怎么想呢?”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荣简也没有答案。 她到底是为什么可以进入裕苍的识海呢? 只说她是对方的首徒,那也不像,系统也不像会好到给她特意开个BUG。 她边在那边琢磨,边用手指摸了摸杯子的边缘,水温正好,她便把水杯递给少年裕苍。 对方低头看向那个水杯,似乎有些愣神,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慢吞吞地说道:“第一次见面,你就帮我赶走了邪祟,第二次见面,你给了我药蛊,还帮我倒水,心魔都是要害人的,但你似乎不想害我。” 他不等荣简发问,自问自答: “但若说你不是心魔,又只有我一人能看见你,总不能说你是死者残存在这边的灵……” 荣简听着对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她连连摇头,和对方打着商量一般地说道: “行了,你还病着,就别多想了,把这水喝了,等你好一点,我就走。” 那边的裕苍似乎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荣简这才意识到,对方会说这么多话,也许确实是烧得有些糊涂了,才像是倒豆子一样什么都想说。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双手捧着杯子喝水的少年,对方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微微皱眉,喝了一小杯水就把杯子放在了一旁,转而越发认真地看着她。 荣简大大方方地任他看,笑嘻嘻地拿起了手里的刀: -- 第73页 “裕苍,你还给你的心魔打刀吗?” 少年的神色倒是坦荡: “你救过我,我便欠你,一码归一码。” 他从小就是个这么死脑筋的性子吗? 荣简暗暗称奇,这才把刀收好,向裕苍伸手。 少年这次有些想躲,但因为空间太小的缘故,没有躲掉,被荣简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脑袋。 他的黑发柔软,就和伏空青的一样。 荣简眨了眨眼,笑容微微黯淡了些许。 另一边的裕苍本身还警觉着,在发现荣简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之后,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喝了安神的药,又在病中,这时候精神不济,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荣简站起身来,慢慢抽掉了他身后的抱枕,轻轻拍了拍他硬邦邦的枕头: “好了,休息吧。” 她顿了顿,才补充道: “等你再醒过来,我就不见啦。” 出乎她意料的,那边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双本已经要闭起的眸子却无声地睁开了,他看着这方的荣简,问道: “你还会来吗?” 荣简这才又笑起来:“你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 裕苍:“……” 眼见着小少年紧紧抿住的唇,荣简倒是不想为难对方了,她大发慈悲般地重新站起身来,站在裕苍身旁,无声地看着他躺平下来,慢慢地闭上了眼。 等到对方呼吸近乎平稳的时候,荣简没有如她自己之前所说地直接消失,却悄悄地推门走了出去。 与上次相比,外面的环境不再那么绿草茵茵,似乎是换了季节的缘故,黄色的土地寸草不生,看上去就带着萧瑟之意,荣简慢慢地走过裕苍门外的土地,看着周围更多的东西。 每个人的识海,应该都是由自己的潜意识行成,荣简虽不知道自己的识海长什么样,但是不得不说,裕苍的识海…… 着实过于丰富了一些。 这位在仙界闻名的冷面剑修,上能打人下能打铁,本身也是个公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子—— 和眼前两位因为灵石数量不对等而吵得翻天覆地的师兄,似乎没啥联系。 荣简面无表情地站在刚刚走出裕苍屋子的那两位师兄身边,看着他们因为草药的购买少了一两灵石而吵得面红耳赤,一个说对方拿着那两灵石找花姑娘去了,一个说账房蠢笨如猪肯定是算错了钱。 荣简听够了这场小学鸡吵架,又往前走,发现整个须弥派都被刻画得极为具体。 她可以看到晨光下正在往后厨进货的凡人伙计,也能看到练剑场上正在比试的师姐师妹,甚至还能看到因为贪玩而被教书先生追了三里的外门子弟。 须弥派在被灭门之前,是个人丁兴旺的大门派。 荣简站在识海之中,就算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却也有种自己真实地站立在人海喧闹之下,感受着这并不真实存在,却和太阳一般温暖的温度。 就连她随便坐着的石椅边上,石桌上都放着沏好的茶,还放着纸笔,似乎是教书先生的教具。 荣简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细细密密嘈杂又充满人情味的声音,只觉得…… 裕苍好惨。 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从来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后再失去。 荣简发现,自己隐约地感受到了对方为什么要成立裕派,甚至不惜养一山头的米虫了。 这些年轻而生动的影子,像极了她在裕派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一张又一张鲜活的脸孔,或高或矮的孩子都叫自己‘师姐’,天天叽叽喳喳又热热闹闹地围在她身边。 荣简当时还沉浸在上个世界中,无法回神,但依旧不可否认,那样的感觉不让她讨厌。 她偶尔也会点一下最喜欢往自己这里凑的小胖子,给他一点童子做的桂花糖,小胖子接过糖的时候,整张脸都笑得像朵太阳花。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这位沧昱仙尊苦心经营着自己的门派,却也沉浸在回忆中出不来的原因所在吧。 只是……就是不知道,这个曾在历史上记有短短一笔的须弥派,得是要多厉害的魔族侵害,才会导致一朝灭门的呢? 裕苍现在也快十九了,再怎么也能算是个年轻有为的剑修了。 荣简不由有些困惑地皱眉,她慢慢抬头,看向了那双一如既往在窥探着这个温馨的小世界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浸染红色,看上去恶毒又可怖。 荣简面无表情地和它对上视线,一动不动。 她其实可以确认,经历过上次的变故,受了内伤的人,一定不只她一个。 她眯着眼睛端详了那只大扑棱蛾子半晌,终于慢慢地抬手,朝着它的方向—— 竖了个中指。 大扑棱蛾子:? 它显然不懂得其中的侮辱意义,没有任何的动作,倒是荣简气得牙痒痒,持续了好几秒这个动作,才重新把手放了下来。 不得不说,虽然她忍不住现在暴起就把这大扑棱蛾子给撕碎了,但是她也明白,如果没有一个清新的,全盛时期的裕苍和她里应外合,不论是她,还是裕苍本身,都无法解决这个大扑棱蛾子身后的一切势力。 荣简再次睁眼,已然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手中那把有些粗糙的刀愣神。 -- 第74页 半晌,她又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 荣简:哦,忘记把药蛊拿回来了。 她现在着实有些不理解这识海的机制了,居然不仅可以把其中的东西拿出来,还能留下现实中的东西。 荣简稍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才准备站起身来,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小姑娘毫无准备,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才回神来。 哦。原来是躺在榻上的沧昱仙尊睁开了眼睛…… 蛤? 荣简猛地回神,几乎是扑上前去: “裕苍,啊不,师尊,师尊,你醒了?” 第34章 沧昱仙尊裕苍5 荣简:没吃过猪肉,也…… “抬手。” 荣简游刃有余地拿着手里的衣裳, 看着黑发披肩的男子垂眸,一动不动。 她倒是也不急,反倒是抬着头, 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之后, 男人终于动了, 他朝着荣简的方向,慢慢抬起了手。 荣简顺势低头, 可以看见那只手的指节分明, 指甲修剪得体,指尖微凉。 她忍不住伸手, 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指, 男人微微一动, 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去勾住荣简的手指, 但荣简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反倒把衣袂微微展开一点: “来,套进去。” 男人顿了顿,他的黑发柔顺披在肩头,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 此刻却带着有些茫然的情绪。 他顺着荣简的力度,微微地抬头看她。 荣简坦荡地回应他的视线, 转而在脑海里偷偷问系统道: “不是, 裕苍——沧昱仙尊这样……啊,要持续多久啊?” 她头疼地低头, 和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视线,看着这位仙尊棱角分明,又漂亮得过分的脸, 着实说不出‘傻子’这个词语。 系统倒是解释得极为委婉: “是这样的,宿主,现下已经超出已知剧情,沧昱仙尊初步脱离了魂茧的控制,但并不完全,而这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宿主应该尽快寻找让沧昱仙尊完全脱离魂茧的办法。” 说着,系统的任务面板适时跳出一条新任务: ‘帮助沧昱仙尊找回神志’。 荣简:“……” 她看看任务面板,又看看眼前乖顺无比的沧昱仙尊,一时间竟不知之后该做些什么。 偏生那边的沧昱仙尊突然动了起来,荣简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他的动作,就看到对方静默无声地站起身,转而走向红木实心的床头柜处,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木梳,紧接着回身,走到她面前,站定。 此时,他站着,荣简坐着,她有些费劲地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她反复打量对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又看看对方高深莫测的面容,最后聚焦于他手上那把平平无奇的木梳上面。 难道说这位美强惨男配沧昱仙尊的隐藏武器是把梳子,拿到梳子以后能直接蜕变成…… 荣简木愣愣地看着被递到她面前的木梳,她反复确认了半晌,最后抬起头,试探性地问: “给我的?” 男人不动,荣简便颤颤巍巍地伸手,握住了那把木梳。 ——她的动作谨慎而认真,觉得自己仿佛是下一秒就要被签订契约的魔法少女。 但是下一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那人却突然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荣简:……? 她刚想出声再询问,这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地看看手里的木梳,又看向男子似上好绸缎般的乌发,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嫌他披发麻烦,便把人拉着坐下来,顺手给他挽了个发髻。 他竟然还记得这个。 荣简叹为观止地拿着木梳,细细密密地帮对方梳理了头发,觉得自己心中好生矛盾。 一边,她对于现下沧昱仙尊要死不活的样子没有头绪,焦虑着系统给的任务,又思考着伏空青和裕苍的联系,但另一边…… 她伸手,薅下来自己两根发带,动作灵活地给男人扎了两个啾啾。 然后,荣简把对方翻过来,乌发的男人跟着她的动作,乖乖地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荣简:“……噗嗤。” 她看着对方长而卷曲的眼睫,漂亮的下颚线,还有苍白又带着脆弱的喉结,然后…… 往上转到对方那两个活灵活现又活泼俏皮的啾啾,她本来还忍着笑,最后再对上对方那双茫然的眸子,这才像是憋不住一样地大声笑了开来。 “哈哈哈哈,我就说,啾啾肯定特别合适你哈哈哈!” 她笑了半晌,那边的男人却依旧没有回应,荣简自己笑着笑着,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有些狼狈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依旧含着笑意: “殿下,你这样……” 她说到一半,看着那张与伏空青几乎别无二致的脸,突然停下了声响。 荣简舔了舔嘴唇,对上了对方那双困惑但也明亮的眸子,慢慢收起了笑意。 半晌,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小声地说道: “我很想你。” 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荣简倒也不失望,她慢慢地把手伸了回来,便叹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呆。 对方没有半点被她盯着的不适之感,反而乖巧地微微低下头任她看,与她大眼瞪小眼,最后—— -- 第75页 荣简率先败下阵来。 她长叹一口气,去够之前放在窗台的账本。 之前那位师弟把这几个月的条目呈上来的时候,顺带也呈放了账本,‘江荣简’一向是那个最后过目的人,荣简不想破了这规矩。 “说到这里,我之前就想问你,不管是徐荣简还是江荣简,我拥有了她们的身体之后,她们去哪里了?” 她在脑海里向系统发问。 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就困扰过她,然而做徐荣简的时候,日子没有现在那么好过,她甚至没时间去多加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作为江荣简,她终于掌握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事物,这才忙不迭地发了问。 系统沉默几秒,都快到荣简以为它不回答之后,机械声音才在她脑海里开口道: “这些身体,都是自愿让出的。” 荣简挑了挑眉毛,系统便继续说话: “徐荣简在你过去之前,已经有了想死的心思,她万念俱寂,直接放弃了自己的身体,而这个江荣简……她的身体本就到极限了,如果不是你来,她应该已经死了。” 虽然系统的声音一直是机械音的成色,但还是第一次,荣简清晰地感觉到它理智到冷漠的声音不像人类。 她微微皱起了眉,试探着问道: “那之后的世界也会这样吗?” 系统没有再说话。 荣简:……没吃过猪肉,也看过快穿文学。 她不屑地勾了勾唇角,但却压不住自己心里隐约的不安,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像是窥探到了世界的一角。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另一边的沧昱仙尊,对方在她移开视线后,便没再动弹,此时乖巧地坐在那里,荣简叫了一声‘裕苍’,他便抬起了头。 他不论是否拥有神志,本身带着一张俊脸,抬头的样子就应该挺唬人。 但是…… 他还束着荣简扎的两个小揪。 荣简乐了:“你倒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男人迷茫的俊颜,微微地收敛起了笑意,伸手散了对方的啾啾,看着男人几乎不可查地皱眉,她随手揉了对方的头发两下,紧接着耐心地开口问道: “吃不吃饭?” …… 虽说‘江荣简’和沧昱仙尊的身体都已经辟谷,但荣简却还是保持着吃饭的习惯,魔界的客栈倒是看惯了这些尚有口食之欲的客人,热情地给她按点定量地送上各式美食。 今天是味道近似现代川菜的麻辣盛宴,一端上来,麻辣鲜香的味道便争先恐后地刺激着味蕾,荣简本身口重,一看那诱人的红色就食指大开。 而一边的裕苍则是有些木讷地坐着,只呆呆地拿着荣简塞在他手里的筷子,却没有动弹。 魔界的水煮肉片给得实诚,肉片一片一片夯实,几乎不见铺垫的豆芽,红色的辣油与白色的蒜末点缀在肉片上,第一时间便吸引了荣简的眼球。 她给自己夹了一筷水煮肉片,笑眯眯地也给对方夹了一块。 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余光也不忘观察裕苍的反应。 对方静默半晌,终于慢吞吞地拿起了筷子,有些生疏地夹起了荣简放在他碗中的那一块肉片,转而放入嘴中。 荣简几乎屏住了呼吸,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的反应,甚至忘记了自己筷子上那一块辣子鸡丁。 只见这位沧昱仙尊连吹都没吹那滋啦作响的水煮肉片,直接毫不犹豫地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很快,他的面容开始痛苦了起来,那介于烫到和辣到的神情让他那张呆木的脸一下子生动了起来,他小幅度地连连摇头,像是在疑惑自己到底吃下了什么东西,看上去竟是有些狼狈。 荣简满意地看到了这一切,想着这一桌自己都觉得有些微辣的川系菜肴,把那块辣子鸡丁放入自己嘴里: “好啦好啦,你尝个味道就行,是不是……哎呀!” 她本来都想去拿帕子让对方吐出来了,但却看见男子把那片肉片吞了下去,反倒是目瞪口呆,而下一秒,青年静静地把碗递给她。 荣简悟了:“还要?” 裕苍没有动,荣简便试探着给他夹了一块辣子鸡。 果然,过了几秒之后,沧昱仙尊的筷子又动了。 荣简实在觉得有趣,又尝试给对方舀了一勺麻婆豆腐,这次用筷子把麻婆豆腐夹起来有些困难,她看青年动作迟缓,甚至还给他拿了个勺子。 由此,沧昱仙尊后续的动作有如神助。 据荣简的不完全统计,对方主动且缓慢地舀了两勺麻婆豆腐,又夹了一块白砍鸡,甚至最后还吃了一片回锅肉。 一顿饭结束,荣简特别有成就感地看着男子离开了饭桌,紧接着又回到了床榻前,一如之前一般的无知无觉的模样。 荣简看着小二帮他们整理掉了吃剩的碗筷,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地问小二道: “可否再给我上两个包子?” “一个奶黄包,一个花卷。” …… 不过片刻,拿了荣简不少打赏的店小二便带着包子乐颠颠地敲响了荣简的房门,荣简道了谢之后关上房门,她看了看笼里的两个包子,只犹豫了几秒,便走到了沧昱仙尊面前。 她蹲下来,与对方平视: “吃吗,选一个。” -- 第76页 第35章 沧昱仙尊裕仓6 “因为看到了你,我便…… 荣简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她本身紧张, 严肃又有些带着期待,她已经很有身为幼师的自觉,甚至还耐心地等待了好几秒, 那边的沧昱仙尊这才伸手, 他的手慢慢伸向了花卷。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 看着对方的手越过那个花卷, 紧接着…… 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荣简:? 几乎是在同时,眼前的场景再次转换。 荣简:捏妈滴。 这一次的场景不比之前的和谐温馨, 荣简还在愣神, 耳边却已充斥着杂乱的恸哭声,血腥气也在同时溢满鼻尖。 她一抬头, 就能看见那早已让她熟悉的葱绿山头漫着熊熊烈火, 把整个须弥派都笼罩在这其中。 她还回不了神, 但是眼睛却下意识地慢慢睁大了, 那在上次看到,还生机澎湃,充满人情味的大门派中,现下已是横尸遍野, 还有些穿着雪衣的弟子奄奄一息, 那些惨叫声就是从他们嘴中喊出来的。 ——这是须弥派在后世广为流传的,宛如噩梦般的灭门之夜。 离荣简最近的那个弟子, 不过也就四五步距离而已, 他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半边脸已经变成了可怖的焦黑, 往外冒着血,他还没死,但那痛苦的模样显然已经离死不远了。 荣简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 又立刻停住了。 她看着那个似乎有些面熟的少年,向自己伸来的,像是充满着求助意味的手,虽是知道对方本就看不到自己,但荣简心中还是愧疚了一瞬。 可也只是短暂地一顿,她便立刻转身: 这是裕仓的识海,当务之急,她要立刻找到现在的裕仓。 荣简这次进来得很急,倒是什么都没带,她没有武器,此时对于这须弥派硕大一山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须弥派本身就是一个武器厂,荣简从地上随便找了一把弟子丢下的刀捡起,便继续往前走。 她足尖轻点过了高耸入云的山谷,很快往更里处进去,那里,是她第一次碰到裕苍时候的青青草地,也是内门弟子所群居的地方—— 荣简的脚步迟疑地停顿了下来。 她的面前,没有裕苍,却是一只虎视眈眈许久的巨型飞蛾。 荣简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刀,不知在什么时候,那把本平平无奇的刀上出现了一直滑稽的蛾子图样。 那是裕苍为她打的刀。 荣简咽了口口水,看向了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与这只巨型飞蛾离得那么近,他的八只触角极细,这也衬得他那巨大的身体有些滑稽。 □□简见识过那八只触角同时挪动的时候,飞蛾快到令人几乎不可置信的速度,她不敢小觑,一动不动地拿着剑。 而另一边的飞蛾却转动着它庞大的脑袋,细细地打量着她,这才终于开口说道: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够屡次破开我的结界来?” 荣简冷冷地轻哼一声:“我是你祖宗。” 几乎在话音刚落的那瞬间,荣简便已经失去了踪影。 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敌人,她深知自己必须学会出其不意,她毫不留情地抬手,把刀狠狠刺进了衣蛾的眼睛之中,而紧接着,便直接重重用手肘击打对方最为脆弱的头部。 那边的衣蛾痛得开始嘶吼,那嘶吼声也带着磅礴的灵力。 不出片刻,荣简的口腔间立刻返上了血腥之气,她的眼前发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衣蛾身上跳下,几个点步,便离它远了不少。 但是下一秒,她紧紧咬着牙从怀里掏出符咒。 原身江荣简的灵力不多,但她勤奋刻苦,天天有事没事都刻点符咒,这倒方便了荣简。 荣简几乎是不要钱一般地把这些符咒全部瞬发扔了出去。 她对这些瞬发符咒的希望不大,只要能够拖住眼前的衣蛾几秒就好—— 而同时,荣简之前便插..入衣蛾眼部的刀开始挪动,她毫无保留地催动着灵力,抬手,刀飞速地一字划开衣蛾的头部,带着飞溅出来的鲜血,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些动作都完成在几息之间,荣简喘着粗气,抬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衣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地,在停止了半晌之后,眼前的衣蛾轰然倒地。 荣简也近乎脱力地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她尝试着用手里的刀撑住自己,但身体却近乎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又腥臭的血味,她虽已辟谷,但依旧忍不住皱眉地感觉反胃。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中,第一次施展这么密集的术法,即使这对于荣简来说近乎是本能,但对于总是纸上谈兵的‘江荣简’的身体来说有记忆,便稍有些勉强了。 荣简不由地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把自己支起身来,转而颤抖着手把刀从地面上拔.出,这才转身过去,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继续去寻找裕苍—— 她身后突然想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荣简近乎是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汗毛竖起,心像是沉到了最底下,战栗之感几乎让她头晕目眩。 她很慢很慢地转过头去,看着那已经倒地的衣蛾,紧接着,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已经有一条划口的茧,从里面,被剖出来。 -- 第77页 血肉模糊之下,诞生的是一个崭新的,如蚕丝白的虫蛹。 而就在下一秒,荣简还没有来得及有更多的动作,虫蛹便在清脆的,犹如鸡蛋剥壳般的声音之下,碎裂开来。 荣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这只衣蛾虽说看上去只是一只巨大的怪物,但是它的身后,集齐着仙宗那些数不清的元老灵力,几乎可以算是他们的化身,她本身就没有想要完全击败他,而现下,她所要做的,便是带着裕苍…… 而下一秒,荣简近乎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她的身后涌上来一股带着腥臭血肉味道的风,擦过她的脸颊,即使有灵力保护,但是荣简依旧觉得生疼。 她猛地转头,便看到衣蛾已经飞到了她的面前。 它看上去比之前小了一圈,但是身上的纹路却更为得清晰,红色与黑色的烟雾缭绕在它左右,而那八只眼睛快速地眨动着,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荣简的额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刀。 她逃不掉了。 荣简面无表情地僵顿三秒,在脑子里询问系统: “我的不死BUFF你准备好了吗?” 系统似乎是在等待她的问题,这时候很快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荣简这才笑了起来。 黑发的姑娘大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她紧紧地扎住了自己脑后飞扬的马尾,微微掂量了一下之后,才把自己手中的刀举起,转而她便坚定地走向了那只衣蛾。 衣蛾血红色的眼睛看向了她,而下一秒,它便在原地失去了踪影。 说时迟那时快,荣简的四肢快于大脑,她毫不犹豫地出刀向后,而同时,她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气抵住了她的刀。 一人一衣蛾僵持不下的瞬间,荣简却突然勾了勾唇角。 她看着自己的刀上,密密麻麻浮现出来的灵力纹路,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像是被倾倒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往外流逝。 衣蛾恶毒的眼睛微微睁大,它用触手抵住的刀锋突然开始发热。 灵力的倾斜到了极点,荣简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容器,而下一秒,容器似乎将会因为不堪重负而由此爆开。 即使到这个时候,荣简也不忘提醒系统: “不要忘记开免痛模式。” 然而,在系统应答之前,她的眼前,却模糊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荣简已近失去意识,但是却能看见来人束着高高的发簪,以及冷淡却同样柔和的眸子,他竟是半透明的,此时,他站在了荣简的身旁,他的手慢慢地,与荣简重叠起来—— 握住了她拿着刀的手。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金光乍起,面前的一切变得天翻地覆。 荣简看着破开了天光的识海,不由地有些恍惚。 她慢慢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面容疏离的男人,他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却没有动,半晌,他终于轻声道: “阿简。” 荣简的眼前,赫然便是成年体的沧昱仙尊。 他明明看上去和青年裕苍差不了多少年纪,但是眼中带着的却是经年过后才独有的沉静。 荣简被他叫得一愣,看着那张脸,半晌之后,才生涩地叫了一句: “师尊?” 对方慢慢地点头,却错开了视线:“多谢你。” 荣简张了张嘴,一句‘不客气’差点就此蹦了出来,但是很快,她又闭上了嘴,有些尴尬地错开了视线。 不得不说,她可以自如地面对少年裕苍,青年裕苍——甚至昏迷着的沧昱仙尊,但是面前这位,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掩饰般地低头,倒是看见自己依旧带着金光的刀,终于像是找到了话题一半地赶忙抬头: “这,这,师尊,这是什么?” 那边的沧昱仙尊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刀,才道: “我在凡间捡到你的时候,你性命垂危,迫于无奈,我割下自己的一魄,放入你的体内。” 他顿了顿才道:“所以这次,是你体内的那一魄与我产生了共鸣,唤醒了我,让我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主控权。” 荣简:……这什么前史故事,原著没说啊! 她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江荣简’可以直接进入沧昱仙尊的识海,又知道她这么个凡人之躯不是天才,但却能如此…… 当务之急,荣简收回了自己飘散的思维,脸色僵硬地打哈哈:“哦哦,原来,原来是这样。” 乌发的剑修看了她几秒,突然开口: “你曾说,你会没齿难忘。” 荣简:……救命啊! 她的脑子完全宕机,甚至已经忘记了脑子里还带着个可以求救的系统,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那边的沧昱仙尊看着她的神色,慢吞吞地说道: “你不是江荣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荣简却突然不慌了,她侧头,看向那边的沧昱仙尊,对方没有移开视线,但是神色却依旧平静,完全没有被夺舍了首徒的焦虑。 她大大方方地点头道: “对,我不是江荣简。”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她认真介绍自己道: “我没有说谎,我名叫荣简。” 那边的青年慢慢收回了视线,只轻声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现下,两人都存在于识海与现实世界的交汇点处,身后还躺着那个巨型衣蛾的尸身。 -- 第78页 当务之急,他们理当尽快找到回到现实世界的出口,可当事的两人却似乎都没有这样的打算。 荣简细细地勘探着沧昱仙尊的神色,转而突然出声: “沧昱仙尊。” 对方似乎顿了顿,紧接着却朝向她,显然是接受了她的称呼的意思。 两人之间把话说清楚了,她就没必要拘泥于师徒的身份了。 虽荣简之前便得知了江荣简的寿命到了尽头,但此时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觉得是我夺舍了你弟子的身体吗?” 那边的沧昱仙尊停顿几秒,便道: “我的徒弟江荣简在今年年前便出现了身体衰败的现象,她曾找过我,说是想把她体内的那一魄物归原主,作为一个修士死去。” 他看向荣简,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道: “但我拒绝了她,放我的一魄在她体内,可以延长她的寿数,我以为……这会让她有足够长的时间,来选择是想要作为一个凡人继续活下去,还是下定决心,要作为一个修士而死。” 他微抬起了手,荣简便感觉自己心中的某个地方一动。 那不是广泛意义上的‘感动’,而是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心脏的地方微微一动。 紧接着,她便看见有一道金光慢慢浮出了表面,而那边的沧昱仙尊则勾了勾唇角,慢慢道: “她体内的那一魄,不仅修复了她的身体,也铸就了她的仙骨,保护了她,所以,不存在夺舍的可能——除非,她自愿让出了身体。” 荣简看着对方神色平常地最后点评道:“我尊重她的决定。” 对方说得太过豁然,荣简倒是有些惊奇。 眼前这位沧昱仙尊,面对一个陪伴了自己约有五十年的徒弟的离去,竟会如此冷漠。 ——又或许,这并不是一种冷漠,而是早已看脱世俗的淡然与超身世外。 不知道为什么,荣简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这样的淡然以及超身世外。 只是…… 她仔细端详着青年的面颊,看着他平淡无波的神色,又看他几乎是习惯性下撇的嘴角,最后才看他脖子后那颗苦情痣。 ——沧昱仙尊除了有一张和伏空青一模一样的脸,但是,他们却一点也不像。 但是,荣简从未有哪一刻,这么笃定地确认,他就是伏空青。 那位太子殿下,本身虽被称赞为仁君与明君,但是荣简在与他的相处之下,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违和来,他对这个世界,总是有一种超脱于常人的冷静来—— 就和眼前的沧昱仙尊一样。 荣简有些说不清自己现下的感觉,但她却觉得莫名其妙的欣喜与酸涩如潮水一般向自己涌了过来,她在脑海里,一字一句地询问系统: “伏空青真的停留在那里了吗?沧昱仙尊和伏空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系统依旧不答。 荣简反倒有了更为明确的答案。 她刚刚与衣蛾大战一场,这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使劲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喜悦到了巅峰,没让自己倒下去。 那边的沧昱仙尊却道:“你很高兴。” 荣简微微挑眉看向对方,男人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疑惑,却不等她发问,便兀自道: “阿简带着我那一魄,我便时常能感知到她的情绪,而随着她年纪慢慢变大,喜怒不于行,也不于心,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的情感了。” 荣简注意到他说的是‘情感’,而不是‘她的情感’。 也就是说,这位仙尊……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人类的情感了。 荣简倒是不觉得难过,她反倒是很有意思地眨了眨眼,看着那方的男人便笑嘻嘻地道: “诶,之后吧,人前我还是叫你师尊,人后我叫你裕苍如何?” 荣简厚着脸皮,下巴仰得高高的,耍赖皮般地说道: “是你和我说,你叫裕苍的。” 她指的是识海里,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眼见着这位严肃的沧昱仙尊依旧不说话,她无趣地叹息:“哎呀,左右我也不是你们仙界的人,叫你仙尊像什么话。” 她注意到,对方听到‘仙界’的时候,神色微微一变,她还没来得及往下探究,他便点头,把称呼的改变应了下来。 她自顾自地继续开口道: “你何不猜猜我为何如此高兴?” 眼见着那边的男人下意识地微皱眉头,荣简倒是更感兴趣了,两人站在现实与识海的交接点上,却无一匆忙着寻找出路。 半晌之后,那边的男人便开口: “不知。” 荣简转头,撞进对方的眼里,那双眼睛深邃却又平静,然而仔细探究之下,却有几分困惑。 荣简差点笑出声来。 这位仙尊还真没敷衍了事,他说不知,竟还真是思考过那么两下子的。 她现下心情大好,便笑眯眯地摇头晃脑道: “因为看到了你,我便心生欢喜。” 那边的沧昱仙尊的眉毛微微一跳,他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女子。 对方并不知道,打从一开始,自她进入到自己的识海之中,他便默默无声地观察着她。 不论是少年裕苍还是青年裕苍,都是他记忆中一个片段的身影,而真正的他自己,在那些片段的背后,痛苦地被魂茧束缚,透过“自己”的眼睛,却只能观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到魂茧之中,动弹不得。 -- 第79页 但是,就是从第一次见面那刻起,他便清楚地得知,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徒弟江荣简。 她们分明拥有一模一样的皮囊与浑然天成的灵力,但是他就是知道,对方并不是他的大徒弟。 也许是从对方笑着露出的尖尖虎牙,又也许是对方照顾发烧的他的时候下意识的皱眉,亦或者,就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毫不留情挑开他的剑。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徒弟江荣简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本身心存疑虑,但又自负于自己留下的那一魄——而同时,他被困在那里,无法动弹,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让那只柔软又温暖的手靠近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而年少的,潜意识中的自己倒也是不害臊,一次又一次地就让这女子直接接近了。 裕苍虽可以推说这是因为自己的一魄在对方身上,所以会对她产生依赖或者亲近的情绪,但…… 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少女那双明亮的眸子看向了自己。 裕苍竟下意识地有些想要躲避,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发现自己心中多出了一些小小的窃喜—— 就像是,她终于不再看向别人,发现了自己那样的感觉。 而那个‘别人’,竟还是潜意识中年少时的自己。 裕苍因为这样的想法,脸色变得越发僵硬,他看着那边的女孩子眼神发亮地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终于开口说道: “我们现下,应该尽快想办法出去。” 荣简了然地点头,看着眼前重又变回焦土的识海内,她眨了眨眼,微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出去呢?” 那边的裕苍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 “找到裕苍。” 荣简:……谜语人滚出晋江。 但是很快,男人补充道:“我是真正的裕苍,但是识海中,那个年少时期的我,才是控制着现实世界与识海桥梁的钥匙,我们只有找到他,才能出去。” 荣简勉强接受了这套说辞,点了点头便道: “那你知道……那时候的你,会在哪里吗?” 第36章 沧昱仙尊裕苍7 “即便如此,我也够杀…… 荣简问完才想起, 现下识海的情形,是灭门之夜,虽对于眼前的沧昱仙尊来说, 已过去百年, 但是照他识海的样子, 荣简便知, 这一劫在他心中,从未过去。 哪知, 那边的男人却慢慢皱了眉, 似乎是思量了许久,最后却道: “我不记得了。” 荣简:“?” 裕苍道:“我只知是魔族侵犯了我的门派, 但那晚之前, 我正巧吃了我师兄的酒, 昏昏沉沉地醉倒了, 却侥幸逃过一劫,最后,被仙宗救出。” 荣简舔了舔嘴唇,她看着身周开始暗下来的天色, 不再继续纠结: “那我们……现下兵分两路, 去找裕苍——青年裕苍吧,找到后你用传音符告诉我。” 她翻遍全身, 终于摸出来两张皱巴巴的传音符, 乌发的剑修却没有什么其他的神色,简单点头后, 几个点步,便离开了她的视野中。 荣简看了他离去的地方半晌,这才往前走去。 她跨过了尸横遍野的内门弟子居所, 又来到了之前夫子讲学的学堂,很快又来到了溪边。 这是须弥宗与外面的凡间的交汇点,她还从未来过。 荣简眯着眼看了半晌,便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对方正高高举起着一人。 那人荣简倒也认识,正是那位账本都算不清还要大声和人吵架的二师兄。 他现下整个人的脸颊都已经变得发紫,手正在空中慌乱地挥动着,拼命想要扒下那个钳住他喉咙的手,声音嘶哑: “你……” 而那个手的主人,一身须弥派的雪衣,身上却沾染着数不清的鲜血。 荣简在那一刻,突然从心里升起了一个太过可怕的猜测。 她几个点步便调换了自己的视角,紧接着便看到那带血的雪衣的主人—— 是裕苍。 对方一如往常,乌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一张白净的脸上带着喷溅状的鲜血,他那双眸子却不复清明,像是再也不会反光的镜子,麻木地看着眼前的那位师兄。 荣简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却像是刚刚看到了自己一般。 但他很快转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手中的男人身上,荣简看着他的手继续收紧,而那位师兄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是下意识地过去,准备制止他—— 而说时快那时慢,本似乎不把荣简的存在当一回事的裕苍,随手把手里的成年男性往旁边一扔,紧接着,便提着剑,朝向了荣简。 荣简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立刻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剑。 裕苍没有任何要收力的意思,他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反倒是荣简,因为要顾及对方的缘故,只能近乎狼狈地躲闪: “裕苍?!” 她看着对方毫无波澜,像是没有听到自己声音的眸子,不由暗暗心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人丁兴旺的须弥派竟会被一朝灭门,而同时,裕苍却能成为须弥派最后一人,被仙宗接受,被仙宗培养,但是最后却…… 原来,他就是杀了自己整个门派的人。 荣简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很快便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皱眉看着对方的神色,确定他已经受人控制,没有神识之后,便毫无留情地挑了他的剑。 -- 第80页 兵刃相碰的声音清脆。 ——说到底,荣简已经位及金丹修士,要是是那位沧昱仙尊,她想搏命,都会有一线生机,更别说眼前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裕苍了。 她一脚踢开了对方的剑,紧接着猛地出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带上灵力,狠狠地顺势把他往地上砸了下去。 荣简这一下毫不收力,她清楚对方若是肉体凡胎,就这下都恐怕半条命都没了,而即使是修士,以这样的物理打击,也能楞个半晌。 但是,她现下需要的,就是让裕苍清醒过来。 哪知,在一片尘土飞扬之下,乌发的青年只是顿了一顿,转而立刻开始快速挣扎,他的力气太大,荣简几乎压不住他。 她扼制住青年脖颈的手慢慢更加施力,女子紧皱眉头,她细细地观察青年,终于在对方的眉心处,看到了一丝红色。 ——是魂茧。 荣简心中一凉,另一只空着的手便不由自主地往前伸去,而同时,裕苍却突然动了起来,荣简来不及收回手,对方已经偏头,直接咬在了她的手上。 几乎是刹那之间,荣简的虎口便流了血,而他却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意思,眼睛血红,毫无神志,本身漂亮的脸蛋此时狰狞而可怖。 荣简疼得倒吸冷气,想往后撤手,又发现对方不肯松口,只能在那边僵持着不动。 但是,因为她的闪躲,裕苍的注意力已经被她吸引,他的眼神凶恶而充满仇恨,简直…… 已经不再像个人。 就和那日魂茧发作一般。 然而,荣简同时也清楚,在这识海里,即使识海外的长老催动了魂茧,在识海外的沧昱仙尊也许会失去控制。 但是识海之内,裕苍也只不过会就如之前发烧一般身体不适,不可能存在同样失控的可能。 那便只有一个答案—— 识海之内的裕苍,也被种下了魂茧。 荣简愣愣地看着裕苍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他对于‘仙宗’那么熟稔的模样,又想起了他房间中数不清的黑色卷轴。 裕苍身上的魂茧,是不是从来都不是在被作为祭品祭祀之前被下的? 以裕苍现在的修为,他打不过荣简,而荣简也无法下狠心,真正伤害裕苍,她只能一手扼制住裕苍,一手飞速地烧了传音符给成年体的沧昱仙尊。 然而,制止住裕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荣简满头是汗,她紧抿着唇,在大脑里呼唤系统: “怎么可以让裕苍摆脱被控制的状态呢?” 系统回答得倒是很快: “一,你的境界高于给他种下魂茧的控制者,二,他完成自己的任务。” 荣简衡量了两个条件几秒,很快发问: “任务是……裕苍!” 她手中一个不查,青年便突然暴起,直接挣开了他的束缚。 荣简看着对方目标明确地离开了自己的身边,向着她身后正从地上爬起,脸色铁青的师兄扑了过去。 黑发的青年站在了自己的师兄面前,荣简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几乎以残影的速度出剑,结果了自己的师兄。 鲜红的血液弥漫开来,那位荣简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师兄拿着自己的剑,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裕苍没有把剑拔/出,以至于他的剑,插,在了那位师兄的胸膛上,像是一块屹立在荒原上的墓碑。 荣简颤抖着伸手,却已无济于事。 她看着站在原地的裕苍,他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那双本充满着光亮的眸子眨动了两下,有些迷茫地不动了。 半晌之后,他终于慢慢地抬头,看向了荣简那里。 年轻的剑修那张白皙的脸上,现下满是鲜血,本可怖如阎魔,但他的眼神却太过彷徨,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却倒在了地上。 荣简愣了好久,她几乎是爬了过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很快,她查出来,对方只是灵力消耗过多,一时间无法更迭导致的昏迷。 然而荣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她舔了舔嘴唇,跪坐在地上,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这就是裕苍的任务吗?” 她很慢很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仙宗让他杀了自己的全师门?” 系统的声音倒还算冷静: “严谨地来说,即使魂茧能让一个人展现他的所有潜能,但是青年裕苍打不过他的师傅,所以,杀死他师傅的工作,则交给了仙宗内人。” 荣简差点被气笑了,她本身想要张嘴怒骂,却在某一刻突然抬头,正好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发男人。 对方提着剑,看着一地狼藉,脸色像纸一般得苍白。 荣简突然慌了,她重新站起身来:“裕苍,你……”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着眼前位及元婴的剑修突然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他便倒在了地上。 …… 位于仙魔交界处的客栈之中,房间内,荣简神色严峻地伸手,她的灵力一层又一层地涌出,灵力找了巧劲,冲着在床榻上躺着的沧昱仙尊飞去,但很快却被他身上的屏障冲击开来。 荣简被屏障反弹得往后一退,差点就收不住自己的脚步。 现下,距离她离开裕苍的识海,已经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 第81页 在识海中的最后记忆,是她几乎忙不择路地拉住了男人垂下去的手,对方毫无反应,而就在下一秒,眼前的识海却像碎片一样崩塌开来。 与之相对的,则是衣蛾恶毒的声音回荡在渺茫的空中: “魂茧虽然破碎,但你也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的主人会找到你,你等着……” 荣简从来不小觑任何一个反派的临终威胁。 由此,她一从识海脱出,本身已经想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算裕苍还昏着她都得把他打包带走着跑,没想到,她连行礼都理好了,却被一道结界拦在了屋内。 荣简不信邪地探手勘测,发现结界的灵力与她同脉,只是更为精纯强大—— 是裕苍自身的灵力。 荣家:……没想到,裕苍在关键时刻,居然是个猪队友。 她干脆分出一丝灵力想去试探裕苍,却发现对方身中灵力紊乱,但却强大而冲动,竟隐隐是有境界晋升之意。 所以,那层结界,几乎是裕苍在意识模糊之际,不自觉放出的保护自己的灵力结界—— 而这也恰恰好地困住了想要把他打包带走一起亡命天涯的荣简。 荣简面无表情地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裕苍这晋升时机也找得太不合适了。 虽心里这么抱怨着,但她侧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青年。 后者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眉头紧皱着,整个人颤抖不已,而不易让人察觉的则是他眉心的红光,此时若隐若现着,看上去极为玄乎。 荣简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她只是沉默地低头,抬手,把塌上昏睡的青年眼前汗湿的头发拨开。 她看着那张脸,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为什么?” 系统终于难得地发了一趟慈悲,机械的电子音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你还记得,原著中,这位沧昱仙尊是凡人之躯入道的吗?” 荣简眨眨眼,系统已经继续开口道: “他被誉为千年难见的天才,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在他之前,仙界从未有过可以以凡人之躯,达到元婴境界的修士。” “而维系仙魔边境的血肉,必须能够同时承载仙气和魔气,这样的条件,仙界修士无法做到,反倒是凡人之躯可以,所以,仙宗需要,也必须让裕苍入魔,让他的全派死去,便是让他入魔的最快方式,而同时,作为仙魔边境的养料,他必须被切断与仙界众人的联系,杀了全派,可谓是一举两得。” 系统的话不长,里面所包括的内容却让荣简消化了很久。 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总结: “所以,传说仙宗自裕苍入道以来,便多加栽培,甚至破格给他尊名,其实……就是在养一头随时待宰的猪?” 她说得太过粗俗,那边的系统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应,它明智地沉默了几秒,便不再开口。 荣简则淡淡地继续说道: “而裕苍多年来,一直对于仙宗的栽培充满感激,尽心尽力为仙宗做事,心中则深恨让自己门派灭族的魔族们,那到头来,不过就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不由地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多次午夜梦回间,她看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师尊’,在无人处隐忍而痛苦的模样。 原来,多年以前,裕苍自己的心中,便被种下了入魔的种子,而这些年来,他都是一人苦苦忍耐,甚至对于真正谋害了自己门派的仙宗长老们感激有加。 荣简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 ——不知不觉间,她在握紧拳头之时,因为过于用力,指甲深深掐进了肉中。 她慢慢地放手,仔细端详自己的掌心,终于伸手,轻触裕苍的面颊。 即使是在昏睡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甚至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 荣简的血顺着自己的手腕,慢慢地滴落在了他的眼边。 像是一滴血泪,划进了对方的发髻间。 而下一秒,这滴血泪竟像是什么钥匙一般,在荣简耳边炸开来。 荣简的眼中,她所在的客栈的墙壁都开始分崩离析,数不清的砖瓦瓷片朝着他们这边飞驶过来,她一人自然可以躲,但还得顾及床榻上那位好死不死此时正在入定的病号。 由此,她只能强行生硬地撑起自己的灵力,想着就这样先护一下塌上的裕苍…… 而下一秒,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飞散的碎片全部砸在了结界之上,被稳稳当当地挡在了外面。 荣简:……芜湖。 她惊得睁大眼,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到身边的所有声音突然消失。 本有些昏暗的魔界天色在此时变得大亮起来,荣简忍不住一眯眼,下一秒,结界之外就多出了六个穿着白衣的身影。 为首者看上去是个风华正茂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衣飘飘,说话的时候也是文绉绉的: “你可是裕派大弟子江荣简?” 几乎是他一开口,荣简就知道对方来自于仙宗。 别的不说,这上级质问下级职称的口吻可实在太眼熟了。 而荣简刚刚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此时看着眼前一群道貌盎然的仙宗内人,只强忍着厌恶的情绪,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能感测到,其中站在最末位的那个修士,也是金丹初期,和她同级,更别说其他几位高深莫测的青衣修士了。 -- 第82页 那为首的修士倒是好生受了荣简一礼,紧接着便冷冷道: “沧昱虽为你师尊,但他同时是仙宗的犯人,他已有入魔之兆,无法再当仙尊之位,你应现下乖乖把他交出,我们便念在你和裕派都是初犯,放你们一条生路。” 荣简:?你们连装好人都不装一下的吗? 她的眉毛一挑,声音恭敬但是字字清晰: “若荣简没有记错,我的师尊沧昱仙尊已在数日前在苍息台被行刑,我裕派上下无一不悲痛伤心,而我也不例外,仙宗怎会把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呢?” 她随手扯过一片衣衫,盖在了塌上依旧沉睡的男子身上,神色严肃: “这不过是我在路上随便捡到的落难修士罢了,他叫做裕苍,和我师尊沧昱仙尊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们仙宗内人,都说公正不阿,秉公执法,现在看来,不仅污蔑我们裕派清白,还丢了你们要行刑的犯人,这岂不是失职?” 她的眼神冰冷,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毫不畏惧地抬头,看向那浮在空中的六个身影。 她满意地看着这几人本云淡风轻的面色变得铁青起来,手里倒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那把刀。 说来也寒酸,她看着眼前众位修士手中都恨不得哔哔哔闪光的武器,自己却还拿着一把学艺不精的学徒打出来的刀—— 唯一的特色是刻着的那只大扑棱蛾子,而那只大扑棱蛾子还是面前这几位面上看来年纪轻轻但其实已经不知道活了几个百年的‘长老’们所派来的魂茧凶兽。 荣简心里暗暗叹气,思绪放空着思考等裕苍醒来,他能不能给自己打一把刀的可能。 而下一秒,她就再没了放空的闲暇,那六个浮在空中的‘长老’ 慢慢散开,他们不再言语,却极有默契地伸手,直对向了荣简和裕苍两人。 荣简只觉得眼前一晃,如雪花般飞散的符纸以及亮色的光线便打在了裕苍留下的那层保护罩上。 保护罩不隔音,荣简能听见那些爆炸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传来。 与她这个勤俭节约自己画符纸的裕派大师姐不同,这些‘长老’们的符纸都是高阶符纸,随便一张拿出去都能拍卖出上千两银子,而为了拿下裕苍,这…… 荣简:大约花了万万两银子吧。 不知是因为信任裕苍,还是她尚未从现下的情况里反应过来,荣简发现自己出奇得冷静,她抬头看着那张保护罩,感受着保护罩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竟生出也许这张保护罩可以撑住的…… 随着‘滋啦’一声,荣简便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那闪着微光的保护罩被攻击得最密集的节点上,那一处很快从透明变成了半透明,撑开了一道似有若无的裂缝来。 荣简:……妈的。 而下一秒,她只来得及紧急运气,把所有防御类的符纸往上一扔,就感受到刚刚那些五颜六色的光线以及符纸都破开了屏障,直冲她的面前。 作为一个金丹期修士,荣简几乎追不上这些符咒的影子,她那本想以量取胜的符纸也快速被震成了碎片。 荣简提气,脚尖一点就准备往上飞去…… 不论怎么样,这种被俯视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即使她现在只是个金丹修士,也至少可以和她们平起平坐,有尊严地—— 战败。 荣简面无表情地打好了自己小算盘,紧接着便举起了刀,然而,她还没飞起来,就感觉被一股力气生生地往下拽去。 荣简:? 因为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她现在飞也不是,跑也不是,这时候只能生生地举刀,一边心里骂着娘,一边想生生挡下这一击。 但是下一秒,她突然腾空而起,有一只冰凉的手绕过了她的腋下,扶着她的腰,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往空中飞去。 荣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那六位脸色不虞的长老们平视了,而她的身边—— 则是脸色苍白的沧昱仙尊。 荣简眼睛都瞪大了,她看着周围一圈开始忌惮两人的长老们,近乎是喜悦地拉住对方的袖子,和他咬耳朵: “跑跑跑,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养个伤再回来打他们。” ‘我们’这个词里含有一些水分,荣简确定自己就算过个百年,也不一定打得过这些长老,而现在看看男人连嘴唇都发白的模样,她反手扣住了青年的手腕,毫不犹豫地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荣简没拉动她身边那座大佛。 而男人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虽说自他有神志开始,荣简便觉得对方的眼神一直是淡淡的,但这一眼不太一样。 荣简觉得有些冷。 她小心翼翼地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找到可以说出口的东西。 她现下连马甲都掉了,连以对方首徒的身份来劝诫对方都做不到了,而现下,她几乎有一种直觉,那便是裕苍不对劲。 荣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为首的长老突然阴测测地开口: “我倒是不曾想到,而以戴罪之身逃逸的你,竟反借魂茧之力,上了一个境界。” 他话锋一转,开始打亲情牌: “裕苍,我也从小看着你长大,也是你师父的师兄,你称我一声师伯,现下,你也身体虚弱,不如乖乖绳之以法,跟着我们回去,我便不动你裕派。” -- 第83页 荣简在心里掰手指。 本身的沧昱仙尊是个元婴后期,而现下若是上了一个境界,那便是化神期。 裕苍又是剑修,剑修是一个几乎把技能点都点在了攻击上的物种,而一个化神期的剑修…… 荣简:哇哦。 怪不得眼前这几个本横得像是二百五的长老们突然开始采取怀柔政策。 而她也觉得,再怎么裕苍也刚刚晋升,处于最为虚弱的时期,此时应该赶紧……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便听裕苍平静地开口道: “即便如此,我也够杀光你们所有人了。” 第37章 沧昱仙尊裕苍8 浅尝辄止。 荣简:对, 就这么周旋一下我……啊? 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身边的沧昱仙尊。 对方的眼下依旧弥漫着散不去的黑色,下颚线清晰又脆弱, 就连嘴唇也泛着白。 但他刚刚的发言, 几乎是在一句话间得罪了眼前这六位长老。 荣简深深吸了口气, 她在心里默默呼唤系统: “你有什么系统商场这种东西吗, 我需要一点保身道具。” 系统回得很快:“没有。” 荣简:“?不是,你这系统做得是真不合格, 人家不还有积分换礼物吗, 我都做了那么多任务了,你现在给我整个一穷二白?” 她气得快要冒火, 那边的系统却依旧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机械音开口, 虽然平静得毫无起伏, 但荣简却听出来了一星半点忍辱负重的意思: “我的造物主比较偷懒,没有设置类似商场。” 荣简麻了。 她看向虎视眈眈已经被完全激怒的长老们,再感受了一番裕苍搂住她腰的手。 虽然他的手毫不颤抖,但却冷得可怕。 近乎冷到可以让她感觉隔着衣服都能打个颤。 像是慢动作一般, 荣简看着眼前的长老们举起了手, 他们显然想要动真格了,出手的模样毫不犹豫, 她被裕苍抱在怀里, 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切,却毫无办法。 而下一秒, 一股让她从心底都觉得战栗的气息突然降临,荣简汗毛竖起,而同时, 万籁俱寂,滂沱的力量以裕苍作为中心,往外散开,击碎了在那一刻席卷向两人的灵器。 猩红的液体洒在了荣简的脸上。 荣简很意外地发现,血竟然,会是滚烫的。 她看着眼前那具分崩离析的身体,看着他破碎的头颅,一时间动弹不得。 那是之前她注意到的,站在末尾的金丹修士,他与自己同级,或是比自己高半个小境界,但就是刚刚那一瞬,就被裕苍所散发出的灵力给爆了头。 但这只是个开始。 另外几人此时已是严阵以待,带头的那位师叔厉声道: “裕苍!你可知你现下是什么样的状态!不要再执迷不悟……” “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吗?” 荣简略有些呆愣地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裕苍眉心那点似有若无的红色突然变得更加得亮,他的眼中也渐渐染上红光,与此相对的则是他近乎发白的唇,看上去一触即破。 荣简终于知道让自己觉得战栗,从心眼里觉得难受的东西都来自何方了。 ——裕苍入魔了。 即使被所有长老押送至苍息台受刑,即使日日夜夜都深受魔气掌控却不身陷其中的青年,在得知了当年残酷的真相之后,他入了魔。 荣简本身还是仙界修士,此时裕苍身周浓厚而澎湃,倾泻出来的瞬间,近乎就让荣简喘不上气来。 她自然是知道这会儿是关键时刻,她不能掉链子,但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男人的袖扣,紧紧抿着唇,压抑自己的不适。 但是,让她惊讶的是,对方慢慢眨了眨眼,竟真的是发现了她那细小的动作来,仅仅微微一个转身,就把荣简更紧地抱在怀里。 荣简:…… 她本来以为这样的动作是修真界的什么秘法,结果她发现,这不仅没什么用,甚至因为更加靠近了裕苍的关系,她的不适感增强了。 她停顿了几秒,很快开始尝试小小地挣扎一番。 裕苍的声音冷冷地在她头上响起: “别动。” 荣简停下了。 几秒后,她挣扎得更加厉害,像是誓死都要从对方的怀抱中挣扎出去。 紧接着,从她的脑海深处,荣简听到了裕苍的声音: “别动。” 那个声音不比之前,像是带着更大的震慑力,像是光滑的水面上,突然被扔进去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激开了水面层层叠叠的涟漪。 荣简这回真的不动了。 她脑子艰难地转了半圈,这才意识到,对方刚刚是通过识海和她说的这句话。 荣简明白,这估计又和他放在‘江荣简’身上的那一魄有关系。 她现下只好安静如鸡地缩在对方怀里,看着他斗天斗地。 不得不说,在原书的剧情中,也许是因为这位沧昱仙尊退场太早,或者前中期的戏份都有些背景板,所以作者对于他的战力描写非常单薄。 荣简只含糊地记得有多个‘天妒英才’,‘少年成名’这样苍白的词语。 她给对方贴个金,也只能把他安到‘大佬’这个位置,而现下,荣简才知道…… 虽身受重伤虚弱无比,但这位沧昱仙尊,是无可匹敌的超级大佬。 -- 第84页 之前他刚散出魔气,就把那六位长老之中最弱的那位金丹修士爆头了,但是为首的那位‘师伯’至少是化神后期,比裕苍高出了近乎一个大境界,但是…… 他被裕苍接连不断的法术与魂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荣简看得心惊胆战,紧接着就发现自己的面颊有些温热。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吓哭了,这也太没用了吧,下一秒才发现…… 是血。 她本贴着对方的心口,此时伸手一摸,发现自己那贴着对方的半边脸颊竟然都是血。 荣简急忙查看了一番眼前的男人,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伤口,但却有无数细细密密的血痕在往下流血,由此浸染了他的衣袍,本身青色的衣袍此时已经变成了水墨染般的红色来。 荣简伸手,很轻很轻地按在某处伤口上,便发现,那是有无数数不清的魔气在裕苍的体内横窜,与他本身的灵气相抵,由此才会形成这样细细密密的伤口来…… 他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 荣简睁大了眼,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大脑拼死拼活转动的声音,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扣住,裕苍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 荣简下意识地抬头,刚想回答自己在想怎么修复伤口,就突然想起这还在战斗中,于是嘴里的话立刻绕回: “你看着前面啊!” 裕苍闻言果然抬头,正好带着她避开了其中一个长老扔过来的雷霆法术。 荣简感觉到自己的胃像做了个过山车,本就因为魔气灵气相撞而觉得不适,现在更感觉恶心起来。 现下,打头阵的师伯已经被裕苍往外丢了出去,他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再也没爬起来过,而另外几位更是已身受重伤。 刚刚那个雷霆法术,便是其中一个在千钧一发之际丢出来的保命符咒,他看着裕苍躲开之后,眼神便沉寂了下来,像是放弃了希望,再也没有动弹。 但是裕苍并没有就此停下,他施施然地带着荣简从天上飘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几人。 荣简终于被他放开,眼见着乌发的剑修就要上前把那几人结果,她毫不犹豫地拉住了对方。 剑修回头的时候,眼睛绯红,他像是第一次看到荣简一般,上下打量着她,口中慢慢问道: “你在担心他们的死活?” 他的眼神太过可怖凶恶,荣简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点个脑袋就能被对方砍了脑袋。 荣简:…… 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转不起来了,最后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地开口: “你快死了。” 她这句话可谓是大不敬,但是那边的裕苍却没有动,他眯着眼打量着荣简,像是没听懂她的话,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摇头: “我不会死。” 荣简:?怎么,有系统不死BUFF的人是你还是我? 紧接着,她便听对方继续道:“我还没杀光那些人,我怎么会死?” 荣简:……了解了,这还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的人设啊。 她绞尽脑汁,开始思考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对方离开这是非之地,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了保重自己的身体十条必做的事情,而最后,那边的裕苍又慢慢开口道: “倒是你,你不害怕吗?” 荣简:……破题了,这复仇人设还加持了中二属性。 而她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开口,眼前的黑发剑修却不吭一声地倒了下来。 荣简愣了一愣,立刻把对方捞起,逃出生天。 她本身还在人魔界的边界线上,这时候直捣老巢,往魔界更深处进去。 她身上满载的都是灵气,越往深处,则不适感越强,她只能慢慢收敛起灵气来,这才得以喘息。 而裕苍则和她相反,越深入,对方身上滂沱的力量便越加可怖,但是与之相对的,则是他像个血袋一样刷刷往外流的血。 魔界深处,寸草不生,大地都是猩红的模样。 荣简这次不找客栈了,但却运气十分良好地找到了一处危房来,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的灵力,把裕苍放在屋内的角落,自己则收拾了一下这个像是早已被抛弃许久的房子。 而等她一切就绪地抬头,却看到本应该昏睡不醒的裕苍这时候却睁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荣简被他看得有些心累,看着他一身伤口,又是心疼又是烦恼地叹了口气: “裕苍……”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着那双亮得吓人的眸子,所有责怪的话语都消失了,反倒是几乎是克制不住地问道: “疼不疼?” 那边的男人却像是愣了几秒,他认真思考了一番,这才慢慢摇头: “不疼。” 荣简冷笑一声,但却依旧口嫌体正直地从自己的随身空间里掏出了治伤的草药来—— 还好她早有准备,之前在血魂谷的时候薅了不少灵药,后来又在外门师弟的店铺中挑了点品相不错的万能伤痛药备着。 但是,这些治疗的药物都是对标不对本,现下裕苍受伤流血的原因是因为体内两股不同系别的气冲撞,而这些伤药最多能起到短时间的止血效果。 于是,不出一会儿,荣简便看到对方本身几乎好得差不多了的伤口继续开始流血了。 -- 第85页 她有心不想让对方睡着,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男人说话。 令她近乎诧异的是,本身像是背着滔天仇恨的男人,在重新清醒过来之后,近乎又回到了那个冷静又清高的沧昱仙尊,他好好地和荣简说话不算,甚至还有耐心回答她稀奇古怪的问题。 但是,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荣简便发现对方的回答越发迟缓起来。 又过了些时候,裕苍已经不回答荣简的话语了。 她心里一紧,凑近了裕苍,便看见了男人已经发散的瞳孔,他失焦地看着某一处地方,一动不动,血红的唇成了他脸上唯一的一点颜色。 等到荣简温热的手慢慢附在对方冰凉的脸颊上的时候,裕苍却又动了,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偏头向荣简手的方向,在潜意识中,呈现出了极为依赖的模样。 荣简心底的某一个地方酸涩无比,但是,她能感受到裕苍生命缓缓的流失,一时间却毫无办法。 还没等荣简再说些什么尝试调动裕苍的积极性,男人半眯着的眼睛却突然看向了荣简的那方。 说来也莫名其妙,就在那一瞬间,荣简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掠夺以及深深的眷恋。 荣简:……‘眼睛会说话’这句话诚不欺我。 而下一秒,她便感觉到眼前虚弱无比的裕苍突然支起了身子。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触到了她的嘴唇。 那是一个极尽青涩的吻。 荣简呆呆地感受着对方在蜻蜓点水地与她一碰之后,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后者便重新跌了回去。 破屋虽然破,但是在她刚刚的紧急修复之下,至少也有了墙壁,他这一跌,直接摔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荣简觉得对方一下子被摔得更虚弱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的神色,硬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半晌,她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而那边的裕苍依旧喘着粗气,脸颊不知是有些发热,还是因为害羞,变得更红了起来,半晌之后,才轻轻地说道: “因为我想。” 荣简觉得这个理由太过清新脱俗,她一时间没有任何反驳的方法。 但很快,她又突然想起,曾有一个传闻说过,魔界民风如此开放的缘故,便是因为魔修受魔气所影响,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欲望与心神,由此才会造成如此的境况。 那裕苍…… 现下也算是半个魔修了。 他说他想,也许还真就是想到了,所以便亲吻了他。 …… 裕苍的眼前模糊。 他看着女子在自己面前凑近,也听到她在焦急地说着些什么,但是他的耳廓之中都在流血,由此听东西也是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然而,奇怪的是,本身在他心中不断翻涌着的,像黑色潮水般的仇恨,正在很慢很慢地平静下来。 而看着女子说话的时候,一张一合的嘴唇,裕苍就突然想触碰一下它。 即使只是浅尝辄止也罢,他只是想在这么多年的克己复礼之后,顺应一次自己的本心,顺应那一瞬间来势汹汹却又不知何处的情愫。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这句话的意思。 他费力地抬头,看向另一边停住的荣简,开始有些好奇对方的反应。 不论如何,裕苍都承认,是自己在一时冲动之下轻薄了对方,所以,不论她现下是什么反应,他都愿意接受。 他坦然地看着慢慢凑近自己的荣简,闭上了眼。 而下一秒,对方温暖的唇瓣便贴上了他的嘴唇,轻轻地啜着他的唇珠。 裕苍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麻了半边—— 但他确定,那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 …… 荣简很满意裕苍在这个时候选择闭上了眼,这让她把全身心的经历都放在了两人相叠的唇瓣上。 她用自己平生最温柔的力道,慢慢地舔..咬着对方的唇,有一些酸麻,但并没有给予对方疼痛,很快,她感觉到裕苍向着自己这边不由自主地凑过来,而在那一刻,她便毫不犹豫地咬破了对方的唇瓣。 裕苍闷哼一声,但没有丝毫想要后退的意思。 荣简伸手,扶住了对方的后脖颈,让对方接受亲吻的动作更不费力气,嘴上倒是毫不饶人地抱怨道: “你怎么连亲吻都不会呢,师尊?” 她在‘师尊’两字上加了重音,满意地看着裕苍更为发红的脸颊。 她扶住了对方的后脖颈,感受着他几乎发烫的身..体,而同时,她又放开了对方口f腔中的软..肉,又很轻地碰了一下对方的唇珠,这才把男人放开。 几乎在放开男人的下一秒,荣简便看到裕苍睁开了眼,他的眼角泛着红,甚至带着欲落不落的眼泪,怔怔地看着荣简。 小姑娘这时候倒是有些心软了,便伸手过去,轻轻地蹭了蹭对方的眼角。 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荣简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从对方那边感受到了什么。 她开口问道:“还要?” 裕苍闭口不答。 即使已经被体内的魔气所催动着,但是裕苍根底却还是那个裕苍,他无法容忍自己像是恳求一般地讨要女孩子的亲近,一双眼睛却出卖了他。 荣简挑了挑眉,这时候倒是有些恶趣味地说道:“如果不要的话,那就开口拒绝我啊。” -- 第86页 裕苍还是不答,他紧紧抿着唇,眨了眨眼,却像是艰难地移开了视线。 荣简却没让他成功移开视线,几乎是在他眨眼的下一瞬间,女孩子又压了上去。 这一次,换她闭上了眼睛,捧住了男人的脸,温柔但又富有掠夺性地亲吻了上去。 很快,荣简也开始有意识地找寻对方在口。腔中的伤口,她尝试着向其中输出灵力。 裕苍现在比她高了整整两个大境界,但是因为魔气和灵气相冲的虚弱,在接受到额外的灵力之后,他那不堪重负的身体几乎开始颤抖起来。 但是荣简没有放弃输送灵力,她动作轻柔但不容抗拒地稳定住了对方的后脖颈,含糊不清地开口:“别动。” 就像他之前和她说的那样。 裕苍的身体僵直,还真不再动弹,荣简便缓慢而小心地继续输送着。 男人到底是凡人修成的仙骨,按照理论来说,他可以承载两种气,但是这样的痛苦却非常人可及,荣简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让其中一种气短暂地占领上风,由此也可以给裕苍恢复过来缓冲的时间。 到最后,荣简松开男人的时候,只看到他紧闭的双眼以及颤抖的眼睫,他本身清冷的面颊此时都染上了红色,像是快要烧起来了。 荣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越过他的肩头,很轻很轻地把他抱在怀中,拍着他的后背。 她哄人的动作其实并不熟稔,但是裕苍却似乎很受用,他紧紧地贴着女孩子的肩膀,感觉到了久未感受过的安宁。 但荣简却没有想让这份安宁延续太长的意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挑了挑眉。 很快,裕苍便听她拖长了调开口: “现在补充灵气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我可否直接进入师尊的识海呢?” 她又笑着发问:“可以吗师尊?” 第38章 沧昱仙尊裕苍9 伤风败德。 荣简还在一下一下地抚着对方的背部, 感受着对方因为本能而不安地颤抖,体贴地吻了吻他的侧脸,与他额头相抵。 裕苍的眼睛睁开了, 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荣简不动。 荣简看清了他眼中深处弥漫着的, 雾一般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她突然很慢很慢地笑了一下, 用大拇指揉了揉对方的眉心那处,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又理所当然, 让荣简自己都是一愣。 但很快, 她能感受到在自己的安抚下,裕苍的情绪变得稍稍稳定了一些, 只是他发红的眼角依旧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渴望。 荣简等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复, 终于大手一挥决定道: “行了, 做吧!” 她做了这个决定, 也不等那方的裕苍是什么一个状态,便闭上眼,放任自己的神识沉没下去。 荣简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傻了。 眼前, 不是裕苍识海中的绿草葱葱, 也不是被烧焦过后的满目苍夷,而是…… 一个宫殿。 是她做皇后, 伏空青做皇帝时候的宫殿。 她打量着四周, 果不其然看到了数不尽的奇珍异宝。 伏空青只有她一个皇后,而她同样受尽了那位陛下百分之两百的宠爱, 由此朝廷风向明确: 皇帝不好哄没事,哄皇后,哄好了事半功倍, 哄开心了那基本所有事就成了。 所以隔三差五的,荣简的宫里总能堆起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来,她本身还受宠若惊,倒是后来,直接拿前朝的刺绣金丝布当脚垫也不心疼了。 她还记得,伏空青第一次看到这些宝物的时候,她躺在软榻上,看着对方的手细细地摩挲过其中一个羽化石的摆件,便有事没事地问他: “他们贿赂我,我接受贿赂,我给你吹耳边风,你生不生气啊?” 她知伏空青历来是个节俭的帝王,他并不在意排场,甚至有时候会抵触铺张浪费。 可那时候,眼上还缠着白布的伏空青只是把摆件放下,笑道: “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即使他们不给你,我也会寻来给你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的东西,就应该是最好的。” 荣简是从那一刻起,正式宣布自己坐定了‘祸国妖妃’的剧本的。 而现下,她看着这物是人非的地方,竟觉得有些恍惚。 荣简觉得自己眼部微微有些发热,她只能面无表情地按了一按,心情很不好地呼唤系统: “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没等系统回答,她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你的识海……为何是这般模样?” 荣简:?哦,这是我的识海啊。 通常来说,识海之中,是一个人潜意识的形态外化,主人一般会选择让自己感到最为舒适以及安全的地点。 正如裕苍选择了从小长大的师门,而在潜意识中,早就忘了穿书前的记忆的荣简,选择了这处宫殿。 荣简的心底深处反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难过,同时也有些怀念,她在宫中之时睡觉睡到自然醒,天天躺着就有人送好吃的好喝的日子…… 当然,还有伏空青。 即使,现下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伏空青和裕苍是同一个人,但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与时刻下,她不免无法控制地思念着对方。 -- 第87页 荣简抿了抿唇,她很快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思绪放空了些许,这才转头,看向了身后发声的地方。 荣简:“噗。” 她身后靠在床榻上的人,正是裕苍。 但现下,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紧紧抿着嘴唇,而头上—— 对称地扎了两个小揪。 荣简:“哈哈哈哈!” 她的识海里没有镜子,裕苍不知道自己现下的模样,自然困惑不解地站在那边。 他倒也不发问,反倒是荣简笑完了之后,才主动和他说道: “如何,这里不好吗?” 裕苍果然被她分散了注意力,还真打量了一下四周,才谨慎地说道: “应是一处凡间的宫殿,奢靡华贵。” ——荣简很快发现,他回避了她的问题。 他还是不怎么喜欢如此铺张浪费。 荣简好心情地点了点头,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虽然现下这位沧昱仙尊靠在床榻上,但是对方受了重伤,就连神识形态都不太稳定,荣简耐心地扣住对方的手腕,让他更为被识海所接纳。 慢慢地,裕苍本强撑着说话的力气散了,他无力地靠在床榻上,脸颊绯红,失焦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荣简。 荣简看着他身侧的玉枕,漫不经心地把它撇开,紧接着,又伸手,轻轻地点了两下裕苍颤动的眼睫。 她听到自己说:“如果觉得不舒服,你告诉我,我会停下来。” …… 荣简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有一定程度的骗人成分。 就和一些小片片里,其中一人哭着说慢点慢点,另一个人只会恶劣地加快速度,并且还要更加恶劣地问真的要慢一点吗是一个道理。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即使她与裕苍相连的一魄都在告诉她裕苍的不适以及他内心深处的战栗,可眼前的裕苍却一次也没让她停下来。 高大的男人承受着,紧紧地咬住嘴唇,即使渗出鲜血,也毫无悔意。 到最后,荣简开始怀疑对方可能是在自虐了。 她终于把动作放慢下来,看着对方带着猩红的眼眸,安慰性地上前,吻掉了对方掉下来的眼泪,嗔怪般地抱怨道: “为什么不让我停下来?” 男人失焦的眼睛终于看向了她这边,却像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一般。 荣简看着对方湿漉漉的,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凑近了对方,很大方地把自己的肩膀给他: “诺,后面再疼就咬这里。” 她侧过头去,又亲吻了一下对方渗血的嘴角,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如果再咬自己,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荣简再睁眼的时候,危房外面的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裕苍,对方枕在她的肩头昏睡着,眼睛边还有未干的水渍,但是身上却已经不再流血了。 荣简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裳,很快从储物袋中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 她把对方从墙角扶起,裕苍的眉毛便微微跳动了一下。 男人太高,荣简比他矮了快有半个头,扶他的时候便有些费力。 她眼看着对方想要挣扎着清醒,却依旧醒不过来的模样,便好声好气地把他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说出一些抚慰的话来。 裕苍的眼珠还在薄薄的一层眼皮下转动,但到最后,在半醒半睡之间,还是安静地任由荣简解开他的衣服,换上了干燥的衣物。 荣简很快又把对方带上了床榻,床榻太硬,睡着不太舒适,裕苍皱眉,面色虚弱又有些烦躁。 女孩子见状便让他枕在自己的颈窝里。 很快,她听见自己的耳边,裕苍的呼吸声变得重新平稳起来,又安然地昏睡了过去。 荣简本身只是想把对方哄睡了之后,自己便偷偷爬起来,去附近探探周边情况。 然而,她把裕苍搂在怀中,一时间也觉得困顿无比,心中却又是安定的,本身只是想稍躺一会儿,不曾想竟也睡着了。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几乎是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的。 而即使是如此的大动作,她身侧的男人还是没醒。 荣简小心翼翼地侧头,看着对方侧躺在自己的手边,在睡梦中依旧皱着眉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轻点了两下对方的耳廓,便悄无声息地从床上下来了。 她把自己的灵气收起,紧接着祭出符纸把这处小危房给包裹起来,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这危房的门上按照‘江荣简’的记忆,用血画下了一个又一个防御术法。 她倒是不紧张仙界的那些重伤长老们会这么快找到两人,但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荣简这才放心下来,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最后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蜷缩在床榻上的裕苍,便轻点脚尖离开了这里。 她大概这样飞了小半会儿,才突然发现不对。 怎么说呢,虽然荣简对于自己是个金丹修士这件事没什么显著的认知,但是她闭眼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自己的体内像是有一汪小小的清泉,欢快地流淌着,让她觉得整体的气息都非常舒适。 而今天…… 这一汪清泉,变成了瀑布。 荣简:…… -- 第88页 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自己设下结界隔绝外面的魔气,这才敢提气运功,不出片刻,她便发现自己升级了。 从金丹初期,一下子跳到了金丹后期,离元婴就差临门一脚了。 别看只是从初期跳到后期,这可是原主‘江荣简’花费了数十年都没有达到的成就。 荣简恍惚地收回自己的灵气,这才想起,昨晚与那位沧昱仙尊神..交之时,她不仅在尝试着以灵气灌输对方的身体,也从对方那里获得了什么。 ——沧昱仙尊可是化神期的修为,交到可谓是赚到。 荣简不由有种白给的错觉,她感受着自己的修为蹭蹭蹭地往上,最后却全都默默地压了回去。 荣简:时不与我也,在魔界一日,我这满身灵气修为能有个什么用! 她继续往前走,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集市那里,这边的集市中还有不少魔族的餐点以及特产,荣简忍不住驻足,随手拿起一个把玩,就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人声: “你好,您见过一个仙界修士吗,大约这么高,背着一把剑,冷冰冰的,应该受伤了……” 荣简:? 她下意识地朝着那个说话的方向走去,很快又听到: “不是,那个他是我过了命的兄弟,不论如何,我要找到他,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找到他……” 荣简听着这感人肺腑又心潮澎湃的话语,麻了。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另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 “什么仙尊!我告诉你,在我魔界地派,就没什么仙尊!如若你还那么嚣张,就别怪我不客气!” 荣简抽着嘴角,看着眼前有两个她那么高的魔族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她站在对方的身侧,只模糊地看到另一边是一个面容清秀,一身白衣,全身上下写着‘我是正派弟子’的仙修。 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便想当做没听见地离开,紧接着就听那仙修语气震惊又困惑: “不是,你难道不知道沧昱仙尊吗,他八百年前不是铲平了你们半个魔界吗?” 几乎在下一秒,荣简便利索地抽出了手里的刀,挡在了暴怒的魔族面前,为这位正派弟子挡下了一刀。 魔族被惊得瞪大了眼,他的体型魁梧,然而眼睛却小得和绿豆芝麻一样,这时候左右一转看看眼前面无表情的荣简,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无法抵挡,便生硬地警告荣简身后的男子: “别再让我碰到你!” 荣简看着对方离开,这才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刀,回头便看向身后惊魂未定的青年,对方行礼道谢: “谢谢这位仙友救我一命,不知可否告知姓名,日后我好报答于你。” 他殷切地拱了拱手,继续道: “我名束蓝嵐。” 荣简:……果然是那缺心眼的原书男主。 而这位男主不仅二缺,还点满了自来熟技能,此时又一拱手: “不知仙友可知之前在仙界被行刑的沧昱仙尊,他被栽赃了罪名,而现下,魔界附近涌现出一股与他相似的灵气,同时有小道消息说,他藏入了魔界,我便来碰碰运气,不知你是否可曾遇到过沧昱仙尊啊?” 他生怕荣简不认识自己这位好友,还比划: “大约这么高,背着一把剑,冷冰冰的,应该受伤了……” 荣简麻木着脸,探测到了对方堪堪筑基的修为,在确定他不一定能帮上忙但一定会添上乱之后,便果断说道: “好巧,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然而那边的束蓝嵐却一伸手把她拦住,看着她的脸啧啧啧地说道: “诶,我见你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荣简心道不好,果断地准备走,就看到这男主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不是裕苍那家伙的大徒弟吗!江荣简对不对!” 荣简:……夭寿啊。 …… 荣简硬着头皮把束蓝嵐带回那个小危房的时候,整张脸都是僵硬的。 因为她不得不一边认路,一边还得不间歇地回答束蓝嵐的问题。 对方从‘你是怎么逃出生天救下裕苍’‘裕苍现在怎么样’的常规性问题问到了‘你在裕苍门下几年了’‘裕苍这家伙无不无聊啊’‘你要不要转投到我门下啊你资质优良’。 荣简:乏了。 她本身秉着对方再怎么也是‘江荣简’这具身体的师尊的朋友,把对方当长辈寒暄般聊天,最后因为实在没什么经历,统统以‘嗯啊哦’了事。 倒是那位束蓝嵐,他倒一点都不在意荣简的敷衍,反而更加得兴致盎然。 荣简:时到今日,我终于感觉到了伏吕葎的好。 虽然人原男主是个实打实的黑切黑,但至少他一点就透聪明伶俐还是个有致命弱点的恋爱脑,而眼前这个束束蓝嵐,虽然取名格式和伏吕葎如出一辙,但却聒噪得像只老母鸡。 她好不容易把对方带到危房前,便看到本身她以为还在屋内歇着的裕苍却站在了门外。 就这几天功夫,他突然消瘦了下来,本身漂亮的下颚骨也变得更锋利了,一身白衣,此时在风中看上去单薄得就要被风吹散了。 荣简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到他跟前,想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回屋待着,刚伸手才堪堪想到身后还跟着个束蓝嵐,立刻缩回了手,克制非常地说道: -- 第89页 “师尊,你为何在门外……” 而下一秒,荣简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裕苍却突然把她拖了过去,紧紧地把她抱住。 荣简:……? 在那一刻,她恨自己是个修仙的,因为她的灵气外泄,代表着她当下可以拥有三百六十五度的视角,这也让她看到了她身后的束蓝嵐写满了‘卧槽这伤风败德’的脸。 荣简觉得,如果按照电影电视剧来说,当男女主久别重逢之后,他们的拥抱一定充满热情以及温馨,会让观众都忍不住为之落泪。 但是荣简不。 她想,自己到底不是什么女主角,而裕苍也不是男主角,所以…… 她几乎觉得对方不是在给自己拥抱,而是想要把自己闷死在怀里。 他到底是个化神修士,即使虚弱无比,但他真要使劲儿的时候,荣简还就动弹不得了。 荣简忍了又忍,决定不再忍,但是,在她就准备要破口大骂的前一秒,对方却放开了她。 男人的脸色苍白,更显得黑发黑眸更为得深沉: “我以为你离开了。” 荣简…… 荣简败了,她伸手,安抚性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这才赶紧让开位置,用虚假的热情声音道: “师尊您看,这不是您的好友束蓝嵐束前辈吗!” 束蓝嵐突然被cue,而此时他才发现这位算他后辈的江荣简已经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个大境界,但他丝毫不虚,注意力却还依旧集中在荣简和裕苍两人相握的手上。 荣简这才低头,心里暗骂一句,赶紧伸手,神色自如地把对方几乎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拉下去,这才心平气和地道: “您二位也很久没见了,慢聊,我出去会儿。” …… 荣简发觉,自己来修真界的这些天,也许打斗术法没练多少,但是脚底抹油已经轻车熟路了。 她又回到了刚刚离开的集市上,苦大仇深地站在人群之中。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裕苍的情况,这才发现,自从她出现在对方视野里之后,在神识的最深处能感觉到一丝恐惧。 而这丝恐惧不来自于别人,恰恰来自于裕苍本身。 荣简很快意识到,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他在害怕着自己的离开。 荣简觉得自己应该这个认知而有些新奇,但是她实在做不到把自己放置在旁观者的一角围观裕苍的心情,她深陷其中,一闭眼,便会想起刚刚在危房前,裕苍看到自己,便突然亮起来的眸子。 荣简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她为什么要避嫌,为什么要放那位原男主和裕苍待一块儿? 要说作为‘江荣简’,两人作为师徒相处了小几百年,而作为‘荣简’,她刚刚和人滚了床那啥单,直接这样把人放在那里也不合适吧! 荣简一边下定决心脚尖点地飞速往回赶,一边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在原著中这位男主的性格。 男主名为束蓝嵐,来自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家族,但因为是庶子,虽享尽荣华富贵但却并不受宠爱,由此养成了前期男主铺张浪费处处留情的种/马性格,荣简到现在都记得在男主的小传还没到一半的时候,出现的疑似女主的人物已经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了。 而遇到他的挚友沧昱仙尊,却成了束蓝嵐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沧昱仙尊是他父亲的故交,来他家曾小住过一段日子,他被父亲要求随侍,由此慢慢深入了解了对方,被对方‘心怀大义’‘嫉恶如仇’的观念所影响,最后选择了仗剑走天下,去人间游历,扶危济困。 不过现下…… 荣简在开危房房门的那一瞬间,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手中的大刀往前一掷,精准地砸在已经出剑往向裕苍的束蓝嵐身上。 然后她毫不停留,急走两步,便把低着头,毫无反抗之意的裕苍往自己身后拉去,提高了声音: “束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第39章 沧昱仙尊裕苍10 他的身体很漂亮。…… 现下, 在这魔界不知名的小破屋中,三人正僵硬地对峙着。 荣简手上的那把刀,依旧是那把粗制滥造, 出品于少年裕苍的刀把, 而另一边, 那位束蓝嵐虽然境界比她低了不少, 但周身的灵气发散出幽幽的白光,看上去极为骇人。 ——对方再怎么也能担得起‘纨绔’二字, 由此不论是灵器还是符咒都是上品。 荣简深深地吸了口气, 依旧一手把裕苍护在身后,呈现一个保护的姿势, 眼睛却一躲不躲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气势汹汹。 眼前的束蓝嵐没了之前在荣简面前说话的笑意, 一张俊秀的脸上此是满是阴霾, 他的法器在他身边漂浮起来,荣简只听他淡淡问道: “江荣简,你我二人,都是仙界修士, 你应当知道, 我们从小被教导过,遇到入魔的修士, 该如何处置他们—— 即使, 你护着的那人是你曾经的师尊,也是我的故友, 我会为了找到他翻遍三界,但也会因为他入魔,而亲手结果他。” 他顿了顿, 才言简意赅地蹦出两字来:“让开,我不想伤你。” 荣简的动作都僵硬了不少。 她估计是在之前的交谈中,眼前的束蓝嵐发现裕苍入魔了,由此便举剑要结果对方,但听到最后倒是脑子停转了: 这位大哥,即使你有再多灵器宝贝,你也打不过我一个金丹后期啊,你想怎么伤我? -- 第90页 她刚想开口,就感到身后的人伸出手来,轻轻地按在她的肩上,转而往前走来。 荣简一恍神,便只看到裕苍挺得笔笔直的背,和对方柔顺的黑发了。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便听那方沉默许久的裕苍终于开口了: “束公子。” 他明明衣着简陋,这时候的语气却平静得像是坐在高堂之上,面对着众位求知若渴的弟子: “我对你,不顾生命危险,来魔界找寻我的下落之事,感激不尽,只是你也知晓,我现下已然入魔,与你不再是同一路人,你若想杀我,我可以理解,但是……现下的情况是,你杀不掉我。” 荣简:“……噗。” 束蓝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拿着自己的灵器,看着眼前两个他都已经估算不出境界的人,手都有些僵了。 荣简起了点坏心眼,她悠哉悠哉地收起了剑,也没有想给眼前男人台阶的意思,就等他继续开口。 而在观赏了这位原男主丰富的变脸之后,他终于哐当一下把法器中一把灵巧的匕首扔在了裕苍的面前,撇开了脑袋: “既然你也知道,我的修为无法耐你何,可我相信,不论你是否入魔,我认识的那个裕苍都带着一颗大义之心,若你现下愿意自戕,我便还认你是我兄弟。” 荣简:…… 他妈的。 前有蔓兮苦口婆心劝她自尽,今有这束蓝嵐以深明大义的说辞劝裕苍自尽,到头来,不论这男女主是什么成分,本质原来都是叉烧成精。 她刚刚已经隐下去不少的斗志又燃烧了上来,她咬着后槽牙开始撸起袖子,就听那边的裕苍冷静开口道: “不必。” 荣简可以看到束蓝嵐突然眯起来的眸子,另一边的裕苍去继续道: “我现下的命,还有旁的用处,只当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情,我便自行了结。” 他说得太过认真,荣简在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近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袖口。 裕苍仿佛是有所察觉,反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但那是下意识的动作,只停留了一瞬,他便重新放开了手。 而同时,两人的肌肤相碰之时,荣简隐约地听到了远处的某一处天际,响起了轰隆的闷雷声。 她却无暇顾及,只是看着那方的束蓝嵐神色莫辨了半晌,后者突然动了起来。 荣简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动作,对方却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门侧,并不回头,只说道: “我信你。” 他顿了几秒,在开门的瞬间,含糊地加上了一句: “我不会向他人透露你的行踪。” 荣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门外已经没有男主那翩翩公子哥的身影。 她再回来看向裕苍的时候,表情冷淡: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裕苍的唇依旧是苍白的,此时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脚下那把匕首。 荣简气不过,伸手就拉了他一下,那边的裕苍才像是恍然惊醒一般,先微微后撤躲过了她的手,这才矮腰,捡起那把匕首: “这是快二十年前,我刚认识束公子的时候,他让我帮他打的匕首。” 荣简已经快忘掉对方‘打器小天才’的人设了,这时候眼睛没离开对方后撤的手,却又忍不住开口道: “你和束前辈……关系很亲密吗?” 黑发的剑修闻言,像是思索了一番,这才慢慢地摇头: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的神色淡漠,只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匕首,很快把它放在了一旁,而下一秒,从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拿起了匕首。 他下意识地侧头,就看到小姑娘迎着光,打量着那把白玉质地,品相优良的武器。 她痛心疾首地摇摇头: “这束公子也真是缺心眼,他不要我还要呢!” 眼看着荣简就要把它收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裕苍这才想起来挡一下,他看着迷茫抬眼看着他的荣简,轻声道: “你既善用刀,那我帮你打把刀便是,不需要拿这个。” 荣简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而裕苍拿回了那把匕首,却突然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我刚刚说的,确实属实。” 荣简皱眉,另一方的裕苍却已平声给她解释道: “入魔之事,对于一个仙界修士来说,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可以使用魔气,魔气与仙气天性排斥对方,不论是肉身凡胎还是仙骨魔血,都无法长期地承载这两种气,他们刚开始,只会让我变得虚弱,变得痛苦,但是渐渐地,我会失去神志,成为一具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我不会再认得束公子,也不会认得我的弟子们……也不会再认得你。” 荣简看着青年像是疲极了地坐在床榻上,但偏生这样,他也只是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荣简,眼神近乎贪婪,给了荣简一种他想就此记住自己的错觉。 但是末了,他也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便低头道: “但在那日之前,我必须杀光那些暗算我师门的人,昨日的长老,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黑发的剑修顿了顿,侧头向一旁: “昨日,是我一时失控,若你想要我补偿,直说便是,只要是我能给得起,我不论如何,都会在死前为你办到——是我对不住你。” -- 第91页 他停顿半晌,心中带着某些说不明道不清的酸涩之情,但很快,又被多年的自制力给压了下去。 裕苍无意识地用力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心又重新平静了下来,从被激起涟漪的水,重又回到了厚厚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冰层。 他没有再想去看荣简的意思,兀自道: “等我伤好之后,便会回仙界讨伐他们,你尽快……” 裕苍的话语还在口中,却看到那边的女孩子突然凑近了他,踮起了脚。 ——即使对方的动作再快,以他的修为,也能把她动作变慢,他完全可以看清对方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以判断自己需不需要躲开。 但是,在其中的某一秒里,他看清了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柔软细小的东西一般,愣了神,错过了躲避的时机,而下一秒,便感觉到温热的东西按在了自己的唇上。 但是,与那副令人心中一软的触感不同的是,它的攻势毫不留情,几乎是掠夺一般地深//入其中。 裕苍下意识地向往后躲,那方的女孩子却像是早有所料地伸手,用手固定住了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后撤。 等到荣简餍足地抬起身的时候,裕苍已经从站着的姿势被她逼上了床榻,整个人连耳朵轮廓都是红的。 这和昨日他失血过多,眼前发晕脑子转不灵活的情形不一样。 他能感受到女孩子的睫毛扫过他脸颊的触感,也能感受到对方偶尔像是有些不满意地轻咬他唇瓣的疼痛。 可是,让裕苍最为狼狈的是,他现下明明什么都清楚着,但最多只是做到会往后撤,却至始至终没有伸手推过一下荣简。 ——他明白,在内心的最深处,他不想推开对方。 荣简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等这个漫长的亲吻结束,她直起身子,人站着,脸却是冷的,看着裕苍发红的耳廓,却勾了勾唇角: “怎么,不是沧昱仙尊问我想要什么的吗?” 她点了点自己的唇,轻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这话一出,她突然看到刚还呆愣着的裕苍突然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样,又像是掩饰般地立刻侧头。 荣简琢磨一般地看着对方头上的一个发旋,福如心至,开口道: “我太贪心了,并不只想要一个吻就结束,我要的东西——是你。” 说完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忙找补道: “啊,你不是东西。” 说完更觉得不对,她又道:“不是,你是东西……” 裕苍没有想那么多,倒是沉默着看女孩子开始纠结起来,但很快,荣简自己结束了纠结,气不过一般地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眼角。 现在那里已经不再发红了,但是荣简还能记得发红时候的漂亮样子。 她微微弯下腰,直直地撞进对方的眸子,不闪不避地告诉他: “不如说,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所以你好好对他,你想要复仇,那就好好复仇,复仇完了,也别管魔气仙气紊乱的事情,到那一天你真控制不住的时候再说吧。” 她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任性,但是却几乎无法克制地捧住了裕苍的脸,让他无法再逃避开自己的视线,声音重了一些: “他人什么的,与你有何干系?” 荣简无法感受到自己说这话时的心情,但是,就像是顺理成章一般,这句话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面对着裕苍的脸,突然就蹦了出来。 ——就像这句话,就是她准备告诉他的一样。 荣简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那边的裕苍却抬眼,轻声问她道: “你为何那么难过?” 荣简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她反应很快,此时揉了揉裕苍的脸,便神色如常地直起了身子: “我难过你不知道珍惜你自己,你心怀大义,背负着修真界,却不知道,这个世间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自己。” 她不习惯说教,到最后主动侧开了视线,大咧咧地坐在裕苍的身边,从储物空间里找出了草药: “诺,既然要报仇,那就赶紧养伤。” 她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说道:“来,脱衣服。” 荣简不是第一次发现,裕苍的身体很漂亮。 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心安理得,并且不慌不忙地观察着对方的身体。 伏空青虽长了张白得像是要吹弹可破的脸,但是身子却和脸有着极大的反差色,他是真正有军功的太子,早二八之时便在边疆带兵打仗,看着瘦弱,但到底也称得上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而裕苍不一样,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仙界虽说有这么多糟心的内根,但到底还算勉强配得上‘天灵地杰’这一条,她看过的修士,多半都是长得白白净净的,最次者也可以被称作‘模样端正’,裕苍则显然是她看过的人中的佼佼者。 对方是真正意义上的冷白皮,脱下外衣的时候,荣简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晃了眼睛,再一认真看下去,却能看到对方后背上层层叠叠的疤痕。 在今日之前,荣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层层叠叠’这个词语来形容伤疤。 但确实,裕苍的背上,新旧的伤疤纵横着,虽然能看得出最新的也已经结疤多年,但因为太深的缘故,每一条伤疤都极为明显,有好几条显然是当年旧伤未愈,新伤便突如其来。 -- 第92页 荣简不由自主地把手心覆盖在其中一条最深的伤疤上,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倒是有些嘶哑: “你受过好多苦。” 那边的裕苍顿了顿,他本身因为要让荣简帮助自己上药,整个人都僵直了,现下像是才想起自己背后的那一道道伤疤,便下意识地准备拉起衣服。 但是另一边的荣简却近乎强硬地按着他的衣服,转眼就把冰凉的草药敷了上去,像个没事人一般地问道: “据我所知,你们仙界修士不是自愈能力极强,还有不少化疤的膏药吗,你怎么会留那么多疤?” 自从在裕苍面前被他拉下了‘江荣简’这层马甲之后,荣简和对方说到比较关键性的设定问题便轻松了不少。 那边的裕苍沉默了几秒,才道: “这些都是我还是做凡人的时候,留下的疤。” 荣简先点了点头,这才眉头一挑: “不对啊,你入道的时候不也才十一二岁,怎么会有……” 她停住了话语,那边的裕苍却神色如常: “我从小便没有家人,被乞帮所收留,从小被训练干一些偷鸡摸狗的贼事,由此受过不少毒打,是我师父在人间的一处窄巷里捡到了我,把我带回了门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些伤疤……我师父也曾问过我,是否要用法术消去,他说那不难,甚至也不会疼。” “但……” 荣简下意识地低头,看着对方微有些凸出的蝴蝶骨,那块的皮肤被骨头撑起,在光下显得稍有些透明,但有一道几乎横框了整个蝴蝶骨的疤痕,像是一幅本价值千金的名画上多了一条刺眼的裂缝。 ——但那依旧带着美,却是一种残破又绝望的极致艺术。 荣简舔了舔嘴唇,就听对方平静地继续道: “我想留着那些伤疤,它可以在某些时刻提醒我,我来自何处,我现在所得到的东西,是有多么来之不易,而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 荣简轻轻抬眼,从侧边,看到裕苍近乎让痛苦地闭了闭眼,他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颤着,像是随时都将不堪重负。 但是好在,他很快又重新睁开了眼,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 荣简眨了眨眼,她此时已经上完了药,便伸手过去,拿起对方放在一旁的衣物。 裕苍抬手,让她为他穿衣服的时候稍稍方便一些,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姑娘在给他披上外衣之后,突然前倾,隔着那层衣服,抱住了他。 裕苍没躲,这让荣简心里舒坦了不少。 但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想去安慰百年前那个在泥泞的窄巷中挣扎着站起来的男孩儿,而只是想给眼前的沧昱仙尊一个拥抱。 仅此而已。 由此,她再起身的时候,神色寻常,和裕苍用商量般的口吻说道: “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 裕苍已经很久未曾尝过五谷。 他被荣简拉出危房去找所谓吃的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 此处是魔界的闹市地域,魔界重欲不假,口食之欲更在前沿,荣简沿路已经看到了不少小吃店,这时候掏了掏自己的荷包,便跑过去买了两串火烤回来。 裕苍有些奇怪地看着荣简手中的食物,接过之后,先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荣简看着对方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先笑了起来,裕苍再看过来的时候,她便立刻收起了笑意,鼓励性地道: “来,试试看。” 她自己说完,已经从竹签上拉下了一大片肉。 那小摊贩没说是什么肉,她也不愿多想,但是吃到嘴里,则觉得这个肉极富有弹性,咬着还能爆汁,倒更不想管原产料到底是什么动物了。 裕苍的动作倒是谨慎,他已经不习惯进食,此时闻到那火烤诱人的香气也不过尝试着微微咬了一小口,眼神陌生,但看看身边女子大快朵颐的模样,又忍不住再吃了一口。 荣简不免觉得这样的裕苍有些好笑,像是兔子,又像是仓鼠,配着他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体型,倒是更可爱了起来。 她心情甚好地带着对方逛了一整条街,因为囊中宽裕,只要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便会买点回来。 裕苍其实不怎么吃东西,但是荣简吃得欢,又买得快,他便不辞辛劳地帮对方拿着买的东西,偶尔荣简也会往他嘴里塞上点什么。 也许是糖球,也许是肉块,不论咸甜,他都照收不误,反倒是近乎于转不开视线地看着女孩子一双发亮的眼,荣简被他看着看着倒是有些心里发毛,快走几步,冷不丁地转头停住。 裕苍大包小包地拿着东西,本身速度便没她快,这时候倒是停住了,他看着黑发的女子背光,笑嘻嘻地问他: “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只有荣简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口气,已经带着一点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个问题,更像是一句嗔怪,不论他回答了什么,都会是正确的选项。 偏生裕苍不懂,他看着荣简,默了半晌,竟慢慢地皱起了眉。 荣简本还耐心地想听听他到底能憋出个什么来,到最后竟生生等了快有半柱香的时间,一下便不耐烦了,她开口: “裕苍?” 那边的裕苍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抬头,神色虽依旧平静,但是眼睛却下意识地看向了荣简的嘴角—— -- 第93页 荣简一挑眉,就听对方很轻很轻地说道: “因为觉得你好看……便想看你。” 这位曾经的沧昱仙尊,满腹经纶,因为幼时贫寒,被接入须弥派后,面对数不清的知识,求知若渴,曾有一段时日,连睡觉都与书籍作伴,可他看着女孩子微微上翘的眼睛,和翘起的唇角,脑中浮现的,只有苍白的‘好看’二字。 他张了张嘴,有些懊恼地慢慢转头,倒是荣简突然笑了,她偷偷笑着,侧过脑袋,却觉得自己的耳畔在发烫。 荣简:夭寿啦!仙尊竟然会说情话啦! 她面上不显,但其实心情大好,甚至找了魔界的分店,盘下来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她布下各式各样的符咒之后,便安安心心地带着裕苍住下,让他疗伤,看着他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小宅院里还带着厨房,某天荣简撸袖子自己下厨的时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地问裕苍道: “裕苍,你听说过豌豆黄吗?” 裕苍神色微微一顿,他思索了半晌: “应是人间的一种点心?” 荣简笑眯眯地点头:“你想吃吗,我做给你吃。” 那方的裕苍自然说好。 这一回,荣简有了方便的法术,自然就不需要四更天起来擀面了,她舒舒服服地是睡到大中午,找了前一晚上备好的材料,很快开始第一轮筛选。 她看着黄豆的颗粒细细密密地掉下来,觉得心中极为安定。 等到第一批豌豆黄出锅后,她这才惊觉自己今天还没见过裕苍,便赶紧回屋去看: “裕苍,不是说好今天给你做豌豆黄吗,你……” 屋内空无一人。 第40章 沧昱仙尊裕苍11 他最后一个要杀死的…… “裕苍, 裕苍!不,不,沧昱仙尊, 求求你, 我求求你……” 黑发的剑修周身萦绕着磅礴的灵气, 而与通常修士的灵气不同, 他没有半分如春风化雨般的平和,而像是带着数不清的刺, 即使只是感知, 也会让人觉得疼痛难忍。 面对着眼前男人的讨饶,裕苍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他只是干脆利落地举剑, 只见剑光在空气中呈现出残影, 而下一秒, 男人的头就落了地。 裕苍动作缓慢地微微擦了一下自己面颊上的血。 那其实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本身并没有多么担心自己的脸颊上会蹭上不干净的血迹…… 毕竟,已经擦不掉了。 他提着剑,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这里, 只是之前那位仙宗驻守在边界的一个哨点而已, 他记得直接负责人便是长老之一,关于须弥派的覆灭, 他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而事实证明, 他们确实问心有愧,似乎是之前的长老通告了消息, 几乎在裕苍出现的那一瞬间,这些人便如临大敌,他们早有准备, 在哨点中,无数的符咒冲着裕苍过去,但因为贪婪,却依旧想要活捉他。 ——裕苍明白,他们现下唯一想要的,便是自己的骨肉。 仙魔边境已经摇摇欲坠,若没有他的骨肉做抵挡,两边的界限将消失,一场大战随之而来。 而他现下,却不想再管那不知时日的大战,他今日前来,只是要把须弥派所遭受的所有一切,都如数奉还在仙宗身上。 他不用知道任何所谓的‘真相’,因为,他已经被无数的‘真相’,蒙蔽了太多年了。 裕苍无声地慢慢吸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分离一般地疼痛,他每往前走一步,都觉得是被挤在尖锐的刺之中,每根刺都深深地往他的血肉之中钻去,但是他却面不改色,依旧在往前走。 魔气的反噬只是迟早的事情,他早有心理准备。 这样的疼痛,甚至比不上他心中所受的万分之一。 裕苍微有些出神地抬头,看着暗沉的天幕一边,滚滚的天雷低吼着,像是在警告他。 元婴中期直接进阶到化神后期,突飞猛进的修为自然遭来了天道的惩罚。 但是…… 正因为他的修为晋升,说到底,是因为吸收了魂茧的力量,而魂茧来自于那些长老们,所以,这一劫难,算不到他的头上。 渡劫,本就是天道定下的法则,而现下,即使这天上的某只眼睛在那方蠢蠢欲动,却不能违背自己的法则,把这责罚降到他的身上。 黑发的剑修拖着自己的剑,步伐几乎蹒跚,他走过了茫茫的尸海,到最后,凭空失去了踪影。 …… 荣简觉得,自己指定和豌豆黄有点仇。 上辈子,她连做了半个礼拜的豌豆黄,硬是没有等到伏空青回来看看,等她成了太子妃之后,却把这遭给忘了,一次一次想着有以后,便也没做过这豌豆黄。 而现下,她好不容易一时兴起,想弥补一下曾经的遗憾。 裕苍竟然也跑了。 她反复搜罗了一遍房间,倒是看到裕苍给她留了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大字: ‘晚归。’ 荣简:…… 他妈的,这是把她当家中的糟糠之妻了?出去办趟事儿屁都不放一个只给她留个字条算什么话? 她气得当场运起灵气,让字条在空气中变成碎片,然后就开始坐在床榻上生闷气。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她突然把系统叫出来: “裕苍是不是去复仇了?” -- 第94页 那边的系统沉默了几秒,机械音竟带上了几分欣慰和惊喜: “宿主好生聪敏。” 荣简抽了抽眼角,继续坐在床上生闷气。 半晌后,她又突然把系统召唤出来,顺手打开了任务面板: “这个世界你为什么不列任务了,不列任务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做完,我接下来该干什么?” 荣简在那边看着依旧空无一物的任务面板,再看总任务条‘拯救沧昱仙尊裕苍’的进度竟然已经变成了59%,那方的系统这次回得很快: “是这样的宿主,系统的任务只是为您做最终任务的铺垫,我方诚挚相信您的水平,在经历了第一个世界之后,即使没有小任务提示,你也可以完美地结束任务。” 荣简被对方的说辞震惊了,她试探地问道: “怎么,不抹杀我了?放养我了吗?” 机械音的尾调依旧上扬:“我相信宿主的能力,也衷心祝愿宿主早日完成任务。” 荣简的嘴张了半晌,才皱了眉。 系统这样不再大量颁布小任务的做法,对她来说,无疑是把双刃剑。 本身那些任务布置得层出不穷的时候,荣简被任务牵着鼻子走,深感自己有这顿没下顿的担忧,但现下,系统不布置小任务,虽暂时荣简还没发现任何改变,但是说不准以后便会让她没有完成大任务的头绪。 ——说到底,做小任务,是束缚,但同样也是指引。 荣简这才理解了,为什么那些小任务的颁发只有第一个世界有,原来还能算是新手指导。 她默了半晌,又慢慢蜷起身子,开始琢磨之后的打算来: 有第一个世界,第二个世界,那自然就要有第三第四个,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荣简没想出所以然来,冷着一张脸从床榻上起身,无意识地绕着房间走了起来。 不得不说,裕苍的习惯倒是如百年前识海看到的那般一样,即使他现下没了那么多需要看的书籍与功法,但他依旧会在房间里整整齐齐地堆满自己的东西。 他们这些天来逛过几次魔界的夜市,荣简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她自己买了让裕苍拿着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总是一式两份。 荣简也是这次进了裕苍的房间,才发现自己这几次下来到底买了多少东西的。 从藤蔓编织的小工艺品,到蚕布金针勾出来的绣画,再到颜色鲜艳,浓墨重彩的画本。 荣简心中微动,暂时把心绪扔在了一旁,紧接着才拿起了那本画本。 她还记得,自己买下这画本,是无意之举,主要是那位卖画本的是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姑娘。 对方唇红齿白,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一下子就吸引了荣简这个颜狗,她本身还犹豫着,那漂亮的小姑娘就甜甜地对她笑道: “姐姐,买本我的画册吧,你和哥哥不需要吗?” 荣简鬼使神差地掏钱就买下一本,但那天夜市的东西太多,她都没来得及看看画册里到底是什么,便奔向了下一个小摊。 她有些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着裕苍那句冷冰冰又带着点柔软的‘晚归’,聊胜于无地拉过那本画册,翻开了第一页。 捏妈滴。 在看到画册的第一页的时候,荣简就嘭地一声把画册合上。 红晕从她的脖子那边慢慢升起,直逼到她的天灵盖处。 她是知道魔界民风开放,但着实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开放,这画册的封面规规矩矩,除了颜色鲜艳一点没什么特别的,不曾想…… 而荣简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就算阅片无数,但是竟然也会有被这古人落后的那啥给震惊的一天。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新把画册放回去。 不看了不看了,魔界人,城会玩。 她继续坐在床榻上等裕苍,干坐了三秒无果后,女孩子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非常诚实地重新伸手,把那本画册拿回了手中。 于是,等到裕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荣简认认真真地翻看书籍的模样。 他静静地靠在门侧,看着黑发的女修不问世事般专注的模样,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的首徒‘江荣简’。 事实上,自入道以来,他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看得极淡,求仙之路漫漫,有缘人便相伴一程,无缘便散,即使那人是他相伴百年的弟子,也是一样的。 他也知道,那位此时魂魄已经散开的首徒,对他除了恭敬之余,也不会有旁的任何感情。 而眼前这位…… 他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分清对方与‘江荣简’本身的不同。 就像现在,‘江荣简’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双脚盘起着看书。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才发现对方似乎看书看得太过专注,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裕苍顿了顿,抬了抬脚,轻轻地踢翻了脚边的竹制品,制造出一点声响来。 他带着内心深处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小心思,拖着自己一具快要散架的身体,却依旧忐忑地希望得到对方的关注。 而也如裕苍所愿,几乎是声响出现的下一秒,荣简便猛地合上了眼前的画本,她抬头,正好看见了站在门旁的裕苍。 在看清对方的那瞬间,荣简便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 第95页 她细细地观察着对方,看着他尚且整齐的衣服,和脸上还没擦干净的血。 因为他现下心神尚且稳定的缘故,荣简感受不到来自对方的更多情绪,她本身是生气对方不告而别,但现下因为经过了刚刚那画本的冲击,此时一下子有些发作不出来脾气。 荣简在心里酝酿了半晌,最终也做不到就这样算了,便勉强冷下脸色,不发一言地从对方身侧离开。 在经过对方身侧的时候,女子甚至非常刻意地侧过了身子,摆明了就是要和对方划清界限的意思。 ——当然,她没有忘记紧急地把手里那本画本扔进自己的储物空间。 荣简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她刻意走得很慢,但是即使都快走到院子里了,身后的裕苍都没有想要叫住她或者拉一把她的意思。 荣简:……你这样让我有点尴尬。 她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烦恼裕苍要去报仇还得偷偷去,所以心绪中更多是带着有些消极的沮丧情绪,这时候来回迟疑了几秒,最终没忍住,还是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回头,正好就撞在了裕苍那双极黑的眸子里。 荣简:…… 她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反倒是观察了半晌裕苍的神情,终于发现,对方此时的神情,要说是纠结不舍,更像是一种疑惑,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荣简在原地思考了半晌,突然悟了。 裕苍只感受过短暂十年的人间事,自此之后,便在仙界生活,大家直来直去,在他成名之后,又对他恭敬有加…… 也就是说,这位沧昱仙尊几百年的漫长生命中,没尝过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 ——所以,现在别说对方要挽留或者主动来哄一下女孩子,更可能他甚至都不知道荣简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荣简想明白了之后,由心而生起了一种挫败感。 她面无表情地抬高了下巴,干脆开了口: “裕苍。” 那边的男人很快低低地应了一声。 荣简就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别别扭扭地走回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比她高了快半个头,此时却近乎温顺地低头下来看着她。 他本身天生就是一副拒人以千里的模样,但偏生眼角那块儿其实是圆的,这时候微微低下头来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像是不谙人事般孩童的天真。 这股天真在他的整体脸部显得极为违和,尤其是…… 对方身上的血腥味这么重的时候。 荣简这时候的火气才蹭蹭蹭冒上来,她紧紧地抿着嘴唇,不由分说地先把对方拉到房间里,一把把男人按在床榻上,不由分说地挪了挪下巴。 好在,这次沧昱仙尊似乎是明白了一点她的意思,他坐在床榻上,慢慢抬起头和荣简对视了几秒,估计是看清楚了对方眼中的熊熊烈火,便乖乖地又低下头来,很慢很慢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袍。 荣简看着那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口,重新破裂,以至于对方衣袍下的身体几乎鲜血淋漓的模样,气笑了。 她笑完倒也平静,找了之前用剩下的药膏,好好地给对方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她的动作也很轻,和第一次给他上药一般,都是小心翼翼的。 莫名其妙地,裕苍却害怕了起来。 他看着对方仔细地对待自己每一处伤口,却没有任何要和自己有眼神接触,甚至,她到现在都没有开过一次口。 裕苍其实是知道的,自己私自离开,去猎杀那些仙宗各派,荣简可能会不高兴。 但是他同时也清楚,自己并不愿意,让荣简看到他在战场上,拿着剑,穿过每个人的胸膛。 他其实是知道的,他今天所杀死的人中,有不少罪不至死。 灭了他师门的那些人,最多只是长老和他们的直接附属,但是今天他杀死的人中,不少却是这些直接附属以下的弟子或者更外派的血脉,他们不少人,甚至在那场劫难发生的时候,也许还未出生。 可他们也许无辜,但自己师门被灭门的当日,他那些一无所知的师兄师姐,又有哪个不无辜呢? 他们或也壮志酬筹,或也心怀梦想,但是就在那一晚,被仙宗的人,毫不留情地泯灭了,而他们泯灭这些生命的方法又何其残忍…… 是他。 他就是他们那把杀人的剑。 裕苍微微抬眼,看向了那方的荣简,女孩子的唇紧紧抿着,看上去似乎还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他感受着自己身上传来冰凉与疼痛交织在一起的触感,却忍不住,想要微笑一下。 想要多看她一眼。 但却满足不了自己给她的所谓承诺。 他不能把自己献给他,因为…… 他的复仇之路上,要杀死的最后一人,就是他自己。 …… 裕苍身上的伤比荣简想象中来得好。 和上次那样止不住血的状况不同,此次只是上了药膏,便大部分止住了,只有小部分比较深的伤口还在微微往外渗血。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荣简想到了‘回光返照’这个词语,更觉得眼前的裕苍的身体千疮百孔,只是他本身所拥有的最后能量支撑着这具身体完整。 她不由地皱起眉,下一秒,便感觉到了裕苍看着自己的视线,那道视线极为复杂,又带着当下荣简不懂的心绪,她挑了挑眉,发现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一个难题。 -- 第96页 紧接着,小姑娘毫不留情地伸手,就给了对方一个爆栗。 她很肯定,不论沧昱仙尊之前吃了多少苦,又受过多少奖章,但肯定没被人打过爆栗。 就像现在,他神色近乎仓皇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荣简。 荣简动作优雅地收起了手边的药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裕苍: “我不高兴。” 第41章 沧昱仙尊裕苍12 “你是我的。” 荣简说完这句话, 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本来想着至少教一教裕苍关于‘怎么哄女孩子’这门极为深奥的学问,没想到她看着对方的伤口以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火气蹭蹭蹭上来之后, 便冲动地脱口而出了自己当下最为直接的情绪。 荣简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去看眼前抬头看她的裕苍。 对方的神色带着惊异, 此时却没有转动视线看向旁的地方。 荣简本身觉得再怎么样, 自己都不应该是心虚的那一方,但是, 和对方对视着对视着, 她败下阵来,主动移开了视线。 女子长叹一口气, 这才准备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没想到, 就在下一秒, 裕苍突然开口道: “对不起。” 荣简:……? 不得不说,沧昱仙尊在修仙方面显然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在感情方面,竟然也悟性极高。 荣简几乎是震惊地看向对方的脸, 裕苍的神色极为疲倦, 但是却没有半点是想要敷衍的意思,他看着荣简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对不起。” 荣简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此时她开口,有些干涩地问道: “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 那边的裕苍微微皱眉, 紧接着平静地说道: “你说要给我做豌豆黄,但我今天却没有来吃,是我失约在先, 你理应不悦。” 荣简一愣,这才惊觉还有豌豆黄一事,她下意识地安慰对方道: “没事没事,现在天气冷,放久了就没那么糯了,明天我给你做……” ‘新的’两个字卡在喉咙口,荣简这才发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哪里是图人家吃一口她做的豌豆黄! 她又被气笑了,这次倒是有些无奈起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重新坐到了裕苍的身侧,平心气和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为了一个豌豆黄在生气。” “豌豆黄是一件小事,我想做给你吃,你没吃,那下次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我给你补上就是,我生气的东西,是你不告而别,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身伤。” 荣简说着说着,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我看到你的伤口,我很难过,我很不高兴——这也让我意识到,你并不尊重我。” 荣简也没管对方这个古人理不理解什么叫做‘尊重’,她只是伸手,几乎是自然地揉了揉裕苍眉间,那是刚被她赏了个爆栗的地方。 裕苍像是有些愣神,他看着荣简的眼睛,轻声道: “那以后,我自会都告诉你。” 荣简叹了口气,不等他更多的话语,自顾自地问他道: “说真的,裕苍,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 裕苍看着女孩子的眼睛。 对方的眼神清澈,一望便可见底,但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感情太过清晰,几乎就像是把一颗真心捧在了他面前一般,让他觉得近乎有些狼狈。 即使,也许就在明日,他就要在这个世间中消亡,但就在现下,他还是在渴望着对方。 只在看到那双眸子的那一刻起,他在心里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 但是,令他几乎害怕的是,即使感觉到了那份自私,他却没有一星半点想要终止这份自私的冲动,另一份更为隐晦的贪念反倒是占据了他更多的心神。 他想让自己成为她的东西。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也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体现,他想让自己的存在,直接与她挂钩。 而面上,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他慢慢开口: “你是我的。” 荣简:…… 完了。 她本身就是想骗点仙尊的情话出来,没想到直接把人逼成了修仙般的霸道总裁。 荣简近乎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这张波澜不惊的面颊,很快意识到对方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且,该死的是,他这句话虽然带着古早小说的标配台词意味,但是映衬着裕苍那张脸,荣简竟然觉得…… 适配度极高。 她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麻木着一张脸,思考了半晌,终于大着胆子说道: “可以啊。” 她看着另一边的裕苍一抛刚刚无意中露出来的苦大仇深的神色,几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荣简最后的一点气也像烟雾一般散了。 她慢吞吞地说道: “不信啊?不信的话,你亲我一下。” 她说完,甚至有些坏心眼地闭上了眼睛,把主动权全部给了裕苍。 但是,因为时机不巧,她现下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居然还能想起之前画本中绘声绘色的香辣场面。 荣简猛地睁眼,意图把自己的神志拉回来,但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眼前裕苍凑近的脸。 -- 第97页 对方的动作很慢很慢,像是下意识一般,他也闭着眼睛,卷曲的睫毛微微颤着,鼻梁高.挺,皮肤白皙,深情专一—— 而下一秒,荣简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被轻轻碰了一下。 荣简:…… 就这? 她近乎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便反客为主,伸手捧住对方冰冷的脸,微微侧头,吻住了对方的上唇。 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亲吻沧昱仙尊的时候,荣简就发现了对方唇瓣上的那颗唇珠,这次亲吻的时候,也半点没有要忽视那颗唇珠的意思。 她的手力道并不大,但是至始至终,裕苍都没有要往后退的意思。 他像是一个只知付出的圣人一般,宽容而喜悦地任由荣简汲取他的一切。 这个亲吻持续的时间极为漫长,荣简放开对方的时候,裕苍一向平稳的呼吸声也克制不住地粗。重了些许。 但是相比起前两次有些狼狈的体验,这次至少他的脸没有像要烧起来那般的炙热了,但是耳朵依旧有些发红。 荣简神色自如地捏了捏他的耳朵,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她和裕苍的修为都已经不需要睡眠,但是在魔界中,灵气的运行极为后滞,两人便都养成了一天中抽出一段时间来打坐稳固自己的修为的习惯。 在荣简看来,也和睡眠休息无疑了。 她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还不忘转头笑眯眯地裕苍道: “现下信我了吗?” 裕苍也站起身来。 在两人的亲吻之中,荣简又几乎有意无意地渡了灵气给对方,同时,依靠药膏的加持,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行走起来虽还有些痛楚,但他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听到荣简这么说话,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荣简还没来得及和他打趣,又见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荣简:? 她颇有些疑惑地看着裕苍的动作,对方却低头,有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终于把这一切都归根于对方脸皮太薄耳根子又软的原因里,兀自往门外走去,甚至不忘和对方说了声‘晚安’。 荣简没有直接回到房间之中,反而是脚步一拐,走到了小厨房里。 小厨房的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做好的豌豆黄。 荣简用手戳了戳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感受到它那已经比石头还要硬的触感之后,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她一回头,却看到裕苍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男人的眼神却没有看荣简,他看着桌子上的糕点,走近后,才轻声问道: “这就是豌豆黄吗?” “对啊。” 荣简夸张地叹了一口长气: “师尊您是不知道啊,这豌豆黄的层层工序复杂,要是凡人来做,那早上四更天,天不亮那会儿就得起床磨黄豆了,而就算我用了点小法术,这些个黄豆也是我挨个挑的,每一粒都保证……诶诶诶!” 她似真似假地抱怨到一半,就看到另一边的剑修突然伸手,拿起了一块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黄色小糕点放入嘴中,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咀嚼着把糕点咽下,一时间连说话都忘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对方吃完了那块石头不算,还拿起了下一块,在裕苍拿起第三块之前,荣简赶紧伸手,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裕苍倒是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一般,他还是一贯清冷的模样,看着手里的糕点,轻声道: “辛苦你了,做得很好吃。” 荣简哭笑不得:“下次我再给你做新鲜的吧,豌豆黄不应该是这个味儿的!”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不过你喜欢这个味的话,说不定喜欢吃冻糕,我找个配方,再下次给你做?” 裕苍点头,眼睛因为难得的一点笑意,稍微弯了一些:“好啊。” …… 荣简觉得,裕苍是一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 在他承诺完之后,他有三天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院中,荣简在那边研究咒符,他还能偶尔指点两句。 荣简也由此发现,这位沧昱仙尊着实是个全才。 他不仅是个炼器大师,甚至也是个符纸大能,修仙界目前常用的符纸中,还有他独创的四种符纸。 ——要用现代的话来说,这位算是拿了整整四个专利,还非常无私地公开给了仙界众人。 荣简唏嘘不已,又很快发现对方的常用武器虽然是剑,也是个剑修,但竟然还会耍大刀。 她动用了自己的灵气,在裕苍的帮助下,甚至就在小院内开辟出了一个在其中天翻地覆都不会影响到外界的训练场来,在其中,裕苍也可以带着荣简切磋。 这样几天的日子过得安详又和睦,以至于荣简几乎忘了正事儿。 而终于有一天,三更天都不到,鸡都没打鸣。 她本身在做冥想,让自己的灵气运转得更为流畅,但是她冥想着冥想着却忍不住睡了过去。 而再睁眼,是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在拍她。 对方力道不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急不缓,很大程度地缓解了一点荣简几乎刻在骨子里的起床气。 于是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就看到黑发的剑修端端正正地站在她的床榻前。 -- 第98页 天都没亮,还是修士的buff让荣简看清了对方太过于严肃的脸,她的睡意瞬间消失了大半,一股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怎么了?” 于是,她听到对面背着剑的男人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来与你知会一声,我准备去讨伐仙宗了。” 荣简:…… ……大早上的你把我叫醒,告诉我你要去杀人了? 她心如止水地消化了三秒,这才起身,披了外衣,转而试探地道: “你要带上我吗?” 由此,她看到裕苍的脸色稍微滞了一下,她便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 “要不,你保证你不会受伤怎么样?” 裕苍的神色更加阴郁了。 荣简的心情倒是不由自主地明朗了不少,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头—— 与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同,对方的头发其实极为柔软,手感好得像是上好的缎子一般。 她带着无奈和一点点纵容,叹了口长气: “那你早点回来啊。” 裕苍抿着唇角,几乎在荣简手伸过来碰触他头顶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识地感觉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只是不后退便用尽了他几乎全部的自制力,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依旧是欣喜的。 体内翻涌的魔气在这时候微微消退了些许,他看着黑发女孩子因为休息而散下来的头发,她的发梢带着俏皮的卷,裕苍还记得那些发丝之前划过他脸颊时候的痒意,这时候似乎是因为刚睡醒,看上去毛绒绒的,尤为可爱。 想到这里,他觉得面上稍有些发烫,最后只是轻咳一声,近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荣简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强作镇定地伸手,颇为生疏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明明两人已经做过比这亲密百倍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裕苍的手指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反握而瑟缩了一下。 幸好,荣简此时没有要捉弄对方的意思,她很快地把手缩回来,裕苍抿着唇,也没有说更多的话,转眼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荣简眨了眨眼,她看着空气里扬起来的尘土,眯着眼睛,感受着魔界大地上难得的那缕阳光。 终于,她慢吞吞地洗漱起床,站在院子里,伸手微微遮掩着面颊,抬头看向天空。 裕苍此次决心清除仙宗的行动,极为浩荡,他非但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反倒像是有意无意地暴露自己的行踪。 按照原书,裕苍在武力值上几乎算是个连男主都望尘莫及的存在,而现下魔气入体,他的身体逐渐走向衰败不假,但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生命极点的巅峰。 别说一个两个长老,一整个仙宗在现在,都不是这位化神后期的剑修的对手。 要用比喻来说的话,荣简看着裕苍的身体,就像是一根蜡烛燃烧到了最后,那时候绽放出来的光芒,永远是最亮、最为耀眼的。 荣简看着自己的手在空中慢慢收紧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越用力地抓握,那个心里的想法却越来越远。 到最后,她只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符纸。 事实上,她目前并不担心裕苍的安危,可是她自己的安危……倒是成了大问题。 她非常肯定,作为卑鄙小人集合的仙宗,搞不掉裕苍,目标一定会转向她,由此,她才做了那么多保命的符咒,自己也在努力加强刀术—— 轰隆隆。 ……说来就来? 荣简猛地抬头,看着远处的滚滚天雷。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黑色翻滚着的恐怖云层,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荣简一边琢磨着魔界这破地方下个雨怎么还恐怖兮兮的,一边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与裕苍神,交过一次之后,她的修为已经在金丹后期,而这两天不论是入定或者冥想,都有意无意地让她的修为进度条往前缓慢增长,现下…… 估计是要到极点了。 看着那低低的怒吼的雷鸣声,她这才麻木着脸,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曾经被自己遗忘的一个修仙文设定—— ‘天劫’。 草。 她准备的防御性符咒能挡人,挡得住天雷吗? 小姑娘极为怂包地咽了口口水,看着那离自己不远不近的滚滚黑云,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升级的进度条在慢慢往前跑,上面写满了‘我想让你死’的威胁字眼。 她咬住嘴唇,苦思冥想着解决方案,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系统系统,我问一下啊,免死buff能用的话,那我这天劫竞级还算不算数啊?” 翻译一下就是:老师,我作弊成功的话,这考试能不能不挂科啊? 然而,荣简还没等到系统的回答,另一边,滚滚黑云还没靠近,但来自修士的法器轰鸣已经悄然而至。 她连来人都没看清,只来得及用灵气勉强放出保护罩,就听一声怒吼传来: “江荣简!” 第42章 沧昱仙尊裕苍13 屋子里的那盏灯。 荣简觉得现下的情况, 不外乎做学生那会儿,期中作业还没交,期末作业已经压了上来。 她双手掐了指诀, 艰难地挡住了这飞扬的攻击。 来人气势汹汹, 所用的法器却多少有些浮于表面功夫的意思, 荣简一张薄薄的纸符便已经挡住了大半, 倒是有一颗小石子穿过了她的防御,划过了她的面颊。 -- 第99页 荣简的脸上一凉, 想必是流血了。 但是她的神色毫不慌张, 没有半分要去擦血的意思,反倒是把手上所有的红色符咒往外扔去—— 其中不乏多的是攻击性符咒, 有几张还是沧昱仙尊出品, 质量保证。 荣简根本不去想厚积薄发的战术, 既然知道自己也许与人拥有差距, 那出奇制胜才是她的战斗标杆。 眼看着那些红色的攻击法术都往前飞去,荣简也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破!” 符咒之术,在于两种。 一些是瞬发符咒,就算毫无灵力的凡人, 拿到符咒也可以使用, 而另一些,例如她手里的那些攻击性符咒, 则需要以血催动。 荣简看着自己的血滴往外飞去, 而下一秒,另一边不速之客面前的尘埃散去, 她看清了对方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 荣简这才发现,这原来是熟人。 而同时,她那滴血无法召回, 所有的攻击性法术已经蓄势待发,只能大吼一声: “你开个防御!” 说完这句话,荣简也近乎狼狈地往后躲去。 符咒的攻击不分敌我,眼前巨大的火星,雷击甚至水流同时出现,她叹为观止,然后乖乖地在院里的石板后,躲得更好了。 她看着这些世间的元素颇为壮观地互相扑棱了一阵子,有些痛心地发现自己的小院就此毁了一半。 而另一边,元素的碰撞凶猛地让她心惊,但是很快,她看到元素全部被卷成了一个团,那些本躁动不已的攻击法术在那个团里依旧在争相着逃出去,但是却依旧在团之中慢慢地化作灰烬。 荣简:……? 这是她刻了快半个月的符咒啊! 她麻木着一张脸,看着元素团消散后,出现在元素团之后的男人。 对方正是束蓝嵐。 此时他本身精心梳好的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团,精致的服饰上也尽是被烧焦一般的痕迹,端正的脸上也留下了狼狈的伤痕,此时微微颤抖着,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脚边,布满了碎裂的法器,其中有好几个就连荣简这个外来客都知道价值连城。 荣简权衡了一下两者之间的损失比例,终于非常舒心地长叹一口气,几近是扬眉吐气地过去和对方行了个礼: “束前辈。” 束蓝嵐这才反应过来,他怒目圆睁: “江荣简!我之前放你们师徒一码,是因为裕苍那家伙说他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情,怎么,他未完成的事情就是去杀光仙宗啊!” 荣简打量了他几秒,确定对方再怎么富可敌国,这下下去身上也应该几乎没什么能用的法器以后,这才慢慢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和裕苍的行踪的?” 束蓝嵐一时不查,被她带了过去: “我在自己留下的那把匕首上,放了追踪符咒……” 荣简:……你这男主,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坏得很! 她不由开始思考裕苍到底把那把匕首放在了哪里,那边的束蓝嵐却提高了声响: “不是,我在问你问题呢!回答我的问题!裕苍的所谓未完成之事,就是要杀光仙宗吗?” 荣简这才重新被眼前灰头土脸的男主吸引了注意力,她抬眼看了过去,对方狼狈得像是刚从哪个废墟里爬出来,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清澈的,此时更是有些紧张。 看着荣简迟迟没有回答,他忍不住烦躁地开口: “我告诉你,江荣简,你别看你师父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等到魔气完全入体的那天,他的身体根本负荷不了那样的力量,那样的后果……” 他的声音完全低了下去,听上去近乎有些低落: “你没法承担,裕苍不能……我自然也不能。” 荣简眨了眨眼,突然问道: “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 束蓝嵐:“就还在魔界呗,我在寻找……不是,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不要老是打断我说的话啊,你听不见我的……” ‘在寻找’……? 在魔界可以寻找什么呢? 自然只有能让裕苍在魔气与灵气相互融合的时候,活下来的办法。 荣简眨了眨眼,她慢慢地撇开了视线,有些不想再看眼前这位男主。 不得不说,与伏吕葎完全不同,眼前的束蓝嵐虽然年龄是前者的数十倍,但是心智却依旧赤忱。 在遇到入魔的密友的时候,他虽然第一反应是要根据从小被教导的那样,杀死对方,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却开始寻找破解的方法。 裕苍对他来说,是生命转折点上的那一道灯塔。 而他对裕苍来说,同样是一个相互扶持的重要道友。 但是,换句话说,即使有着男主光环,这位束蓝嵐依旧找不到可以破解魔气灵气如何平衡在一个身躯内的方法。 荣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微微地往下坠去,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方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束蓝嵐,又抬头看看天边越发靠近的乌云,突然觉得有些疲倦,她默默挥手: “束前辈,你赶紧走吧。” 束蓝嵐气笑了:“不是,你,哦……” 他这才注意到了天空中越发凑近的乌云,终于慢慢地闭上了嘴,他问荣简道: “你现下便要渡劫?你要晋升了?” -- 第100页 …… 裕苍觉得自己的状态极为危险。 他的耳畔边,哭叫声以及兵刃相撞的声音自始至终没有停歇过,但这些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可这些之于裕苍,却也只不过如镜花水月,朦胧得仿佛虚幻。 对于裕苍来说,这次肃清仙宗的举动,无疑不是一次单方面的碾压。 比起之前一次的稍许狼狈,他这次甚至可以游刃有余地躲过飞溅的鲜血了,在手中之剑出手的时候,近旁的人甚至也再没有躲闪或者反击的可能。 但是,令他觉得心惊的,则是自己的心境。 做修士的百年来,他一直被教导的,便是敬畏自然万物的生命,他是剑修,剑上从来不少血液,但他同时却会记住那些死在自己剑下的生命,而现下,别说记住那些葬身在他剑下之人,裕苍对于眼前人的死亡,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更准确地来说,是他根本没有再去为这些生命产生任何情感的时间。 他只是麻木地举剑,像是在完成自己心中的某个执念一般,扼杀眼前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而内心深处,一股又一股的黑色又浑浊的雾气正在叫嚣着,嘶吼着。 裕苍的眼前微微发黑,他干脆闭上了眼,只靠着触觉动作,避开了眼前仙宗之人的垂死挣扎。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黑暗雾气中不断挣扎,不断想往前走,却又重新被往后坠去。 但是,在裕苍觉得身心俱疲,忍不住就想要放弃的时候,却看到眼前亮起了一盏灯。 他在那盏灯的面前迟疑了很久,这才意识到那是他相熟的小院子,那盏灯,也是从他的房间内亮起的。 有人在等他。 裕苍知道,那人说不定会因为他的晚归责骂他,还会暴跳如雷地看他身上的伤口,但是她也会去给他磨制止血的草药,还会给他做虽然冻牙但依旧香甜的绿豆糕。 他还记得,她和他用打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和我保证你不会受伤怎么样?” “……我不能。” 随着他一句低低的问话,裕苍眼前一个恍惚,却突然感觉自己又重新地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他的身体鲜血淋漓,但是到底在最后一刻守住了那份底线,没有爆体而死。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他身边,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裕苍淡淡地看了一圈身周的尸体,他的眼神在其中那位长老身上稍稍停顿了一番。 这个长老,便是之前扬言说自己是他师父故友的那位师伯,他现下死不瞑目,在临死前,那张嘴中似乎吐出过什么污秽之词,但是…… 裕苍那会儿连自己都顾不上,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他现下也没有再去探究的意思。 他两次肃清,杀了仙宗一个哨点和一个在仙界的分支,下一次,便是本宗了。 裕苍觉得自己现下首要应该担心的,应是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到摧毁本宗那一天,或者也可以去思考思考对付本宗是否还需要旁的功法或者秘籍,但…… 他现在全身心地想着的,却是自己在生死那一线上,看到的那盏在小屋中亮起的灯。 裕苍想要回去,立刻回去。 他缓缓地把剑收起,跨过了一片狼藉,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 另一方的荣简情况倒是极为危急,她能清晰地感受自己境界的进度条几乎以1%2%的速度快速上升,而很快,进度已经到达99%的临界点,她根本控制不住接下来的进度,只能徒劳地看着乌云在那边翻滚。 她有些麻木地挥手: “束前辈,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束蓝嵐看着那乌云,却突然开口道: “你这不是普通的竞阶。” 他看向荣简,神情古怪: “你是否是用了什么偏门之法,所以引来了天道的震怒?” 荣简:……你们仙界正派连神..交升级都不允许吗? 她被他突然打断,这才抬头看向天上的乌云。 之前离得远的时候还没感觉,现下在她头顶上了,她才感觉到这黑云间竟然还电闪雷鸣的,轰隆声隐隐带着威压,看上去来势汹汹。 荣简倒还真没见过其他修士是怎么竞阶的,现下没什么比较,只眯眼观察了黑云几秒后,便试探着开口: “我觉得,还好……” 她话音未落,那黑云的轰鸣声突然近在耳畔,凶悍的雷柱毫不讲理地突然劈下,直接把小院仅存的完整一角给劈得稀巴烂。 荣简:……不,天道,我进度条,进度条还没满你就开始劈了? 她这才开始暗暗心惊起来,看着那黑中带红的不详色彩,终于有些不安起来。 她在心中偷偷叫道:“雷劫到底挡不挡得住啊!你给我个准话啊!” 半晌,系统回应:“普通的可以,加倍的便是本世界天道给予你的惩罚,成败是五五开的几率。” 荣简还没来得及叹气,就看到那边的束蓝嵐猛地扑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拉一把对方,对方已经扔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法器,正好挡住了乌云又劈下来的一道雷。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不起眼的雷把那个价值连城的防御法器劈成了两半。 她颇为感激地看着眼前的束蓝嵐,嘴上立刻说道: “还有吗?” -- 第101页 束蓝嵐表情本沉重着,听到她这句话,古怪地低头看她: “本来还有很多,都用来挡你的符纸了。” 荣简:…… 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之前落了一地的法器,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而下秒,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咒骂为什么自己的元婴境界进度条还没拉满,天道就开始乱劈雷了,就发现自己的体内突然一暖。 ——进度条满了。 荣简:……夭寿啦! 她看着突然快速劈下来的雷鸣,一把推开身边的束蓝嵐,毫不犹豫地把防御类符纸全部扔向了天际。 同时,小姑娘运气提神,一个防护罩立刻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荣简的防护罩是除了她脚底抹油之外练的最好的术法,也算她的自信之作,此时扔在两人的面前,她有信心—— 荣简眼神放光地看着自己的符纸为她挡下第一道雷劫,紧接着便是防护罩为她挡下了第二道雷劫,这之后便是第三道…… 防护罩出现了裂痕。 荣简:…… 她面无表情地掐指一算,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这还有四十六道,一道比一道凶狠。 而这要杀人的劈法,就算荣简不熟知这天道的业务,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元婴修士所要遭受的雷劫,她现在可以肯定,这雷劫的不同,一定是和裕苍那厮有关。 她极为头疼地长叹一声,还来得及转头好心提醒束蓝嵐: “前辈,真的,现在不走,来不及了。” 没想到,这男主的脑子和个霜打的豆腐一样,偏生确实一个义气之辈,他近乎苦大仇深地看着眼前的天雷,但是嘴上却叹了口气: “你是裕苍的弟子,是我的后辈,不论如何,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这里。” 不得不说,有了前面那个想要她三更死就不会放她到五更的疯批伏吕葎,荣简对于束蓝嵐的好感度几乎要达到巅峰,而下一秒,她便看着对方蹲下身来,絮絮叨叨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符纸: “我现在就剩下这点了,我们凑合着用用吧,你说,能不能等到裕苍啊,再怎么我也得把你好端端交回裕苍手里你说是不是,行了,大徒弟,我和你说……” 荣简:谁是你这个筑基后期的大徒弟! 她麻木着一张脸,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感动,咬破手指,以血为符,终于决定最后发力。 荣简紧紧地盯着已经即将濒临破碎的屏障,觉得自己的心下一片混乱。 但是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黑发剑修头发飞起的身影,对方的剑泛着冰凉的光泽,此时毫不犹豫地举起…… 荣简近乎狐疑地看着那个背影,突然看到对方回头,一张淡漠的脸上,在那一刻,竟然很突兀地微笑了一下。 他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43章 沧昱仙尊裕苍14 “你要死了。” 荣简一个晃神, 已经被另一边早已做好准备的束蓝嵐往后拉去,她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后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裕苍的方向, 但是喉咙里却咕哝着: “倒是还知道要来……” 荣简这次毫不犹豫地回头:“闭嘴!” 她看着另一方的裕苍, 对方的剑挡在身前, 一道又一道地承受着滚滚天雷。 剑是每一个剑修的半。身, 仙界有传闻说只要是剑修,对剑的态度大半就都有些变态, 他们宁愿让自己受伤, 也不会祭出自己的剑。 在‘江荣简’的记忆中,裕苍也属于那大半之一, 她见过对方半夜给剑打磨, 甚至把后者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软布之上, 自己则像个苦行僧一般睡在硬板床上百年。 而现下, 他位及化神,元婴的天雷对全盛时期的裕苍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程度,可他却选择用剑抵挡。 ——这说明, 他自己都知道, 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荣简紧紧地抿唇,看着就在自己身前的裕苍平稳的动作, 又看到电闪雷鸣之下他手中剑的悲鸣, 但是裕苍却没有半分动摇。 荣简的嗓子口都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她突然觉得这不应当。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 她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添乱,才是给裕苍最好的礼物,眼前的天雷不是正常的天雷, 她一个金丹修士根本接不住这样的‘天罚’,但是…… 女孩子皱着眉,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以毫不犹豫的姿态挡在自己身前的黑发男人。 她总觉得,不应当如此。 她不应当只知道躲在对方的身后,更应该与男人并肩,与他一起上阵杀敌,亦或者…… 荣简快速地克制住了自己越发清晰的念头,心中却不由觉得惊惶起来。 明明在她的潜意识中,她再怎么也觉得自己是个现代人,不管是上个宫廷侯爵的背景,还是现下这样的修仙背景,不少东西都被她默认为是‘古色古香’甚至是‘落后的’,但是,之前也是,她眼前总会不知觉地闪回过一些画面。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那双明亮得让世间动容的眼睛,还有他朝着自己伸出来的手—— 以及现下,荣简感觉到自己曾在他身边与其并肩作战的那个幻影。 荣简几乎可以肯定这样的画面,真实地存在过。 她紧抿着唇,伸手上前,指尖上的那滴血红得刺眼,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倾身,脑子里已经快速地浮现出了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大量咒法以及挡住天雷的招式。 -- 第102页 但是,就在下一秒,她听到了裕苍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叩响,像是把她识海中的一池涟漪搅动得波澜四起: “别动。” 那是裕苍的声音。 荣简愣愣地抬头,看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颚,在剑身碰撞的悲鸣声越发凄厉之际,他的手上也出现了细细密密的伤口,红色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手指下滑,带着冰冷又心颤的美感来。 然而,荣简只下意识地停顿了几秒,便毫不犹豫地上前,不顾身后束蓝嵐‘诶诶诶’的阻拦,她在剑修近乎错愕的眼神之中,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 “我不。” 她话音刚落,灵力在瞬间释放到最大,在裕苍手中的剑不堪重负的临界点上,倾身向前,她的手在空中翻动得几近残影,一个又一个成型的法阵很快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此时已经下了一半,但现下,看到荣简身前的法阵,天雷却似乎看上去愤怒无比,与之前的狠辣相比,现下天雷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无法用肉眼捕捉,只余下一丝残影。 但是,荣简却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有了自我的意识,她画法阵的动作极快,灵力的抽出也像是一盆正在倾倒的水,毫不停滞。 一个又一个的法阵在空中浮现出金色的闪光,震怒的天雷击打在法阵上,与金光做着绝对的斗争,可法阵消亡,又有新的法阵重新补上那些空缺。 一时之间,荣简的脸色快速得苍白下来,但是她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错误和停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雷的轰鸣声渐轻,荣简在空中放置的金色法阵的光芒也变淡了。 ——渡劫结束了。 荣简愣愣地放下手,她抬头,看着依旧没有散开的乌云,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兴致勃勃地拉住身边裕苍的袖子: “你看,我渡劫居然……” 说时迟那时快,那朵没有散开的乌云突然往下丢下一条闪电来。 荣简的法阵光芒已经消失,而裕苍却在那个瞬间把自己的剑往上丢去。 那道闪电的威力不大,更像是来自天道的一个警告,但是裕苍的剑早就不堪重负,在那瞬间便裂开成了一个个碎片。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在闪电的作用下,剑的碎片飞开,而下一秒,她的眼前却一黑。 她下意识地伸手,这才发现是裕苍用袖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闻到了来自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心脏那处又是微微一疼,但她安静地没有动弹。 很快,裕苍放下了手。 荣简侧头看着对方,后者则安静地看着自己剑落下的残骸。 感觉到她的视线后,裕苍回头,他的眸子极黑,这时候伸手,扣住了荣简的手腕: “你怎么样?” 即使是理应最温暖的手心,裕苍的也是冰凉冰凉的,但荣简却没有觉得那抹冰凉难受的意思,她笑嘻嘻地想要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嘴里不停: “诶呀,师尊,你看我是不是很优秀啊?” 裕苍还没说话,倒是被两人遗忘许久的束蓝嵐开口了: “大徒弟,你这哪里叫做优秀啊,可谓是天赋异禀,你刚刚画的那些符,就算我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饭还多,那也有大半根本连见都没见过……” 对方说话絮絮叨叨的声音让荣简觉得脑仁儿都疼,但是她依旧无法抑制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她尤为耐心地听完了另一方束蓝嵐的说话,非常谦虚地摆手: “倒也不是,只是我脑中……”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了一下,紧接着她眼前的世界便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 荣简刚想询问为什么世界会变成颠倒的样子,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带着尘土与血腥味的怀抱之中。 她失去了意识。 …… 荣简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繁复图案构成的天花板,有些不知自己在何方的意思。 “醒了?” 另一边,倒是束蓝嵐的声音响了起来。 荣简转头,她竟身处于一张柔软的床榻之上,而床榻四周,摆设品非金即银,看上去雍容富贵不算,也透露着绝对的暴发户气息。 她在这些摆设品之后,看到了脸色不虞的束蓝嵐,对方手上还拿着药蛊,来回摇头: “我倒是也佩服你啊,大徒弟,灵力亏空到那副程度,你居然还能叨叨叨个不停,现在知道苦了吧,来,把药喝下。” 荣简下意识地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药蛊,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来到底是谁在叨叨叨这个问题,便先顺势开了药蛊的盖子。 一股浓稠到几乎实质化的苦味扑面而来。 荣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顿觉人都清醒了不少,她把盖子着急忙慌地盖回去,这才问束蓝嵐道: “裕……我师尊呢?” 那方的束蓝嵐听到这个问题,神情则稍严肃了些许,他沉默地看着荣简半晌,转而才轻轻说道: “他身上的伤都很浅,基本都是外伤,处理起来甚为方便……只是,他的内里的每一根经脉,几乎都已是凝滞状态,仙魔生来便是相克之物,现下被他同时承载在体内多时,已然到了药石无医的程度。” 他后退几步,靠在房间的门板上,背着光,由此,荣简只能看见对方有些模糊的下颚线,以及脸上少见的沉郁: -- 第103页 “以我束家的人脉,我也只能为他寻到些许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来延续一点他的生命,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荣简张了张嘴,大脑却一片空白。 事实上,她之前听闻裕苍说这些的时候,已经预设过无数个关于对方的结局,其中不乏有死亡以及消逝,但是,在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她一直觉得,总还有其他的方法。 她看着眼前神色阴郁的男主,他快速地诉说着根据自己家族的势力,他帮助裕苍在何处寻找过帮助,也在何处曾经听说过一些偏方。 他的每一句话都把‘束家’这个本在荣简心中没有具体模样的家族给清晰了起来。 莫名其妙地,她的脑子极为冷静地根据男主的话语,勾勒出了这个家族的势力以及形象,得出了这个束家几乎在修真界可以算是个BUG的存在。 这也终于提醒了荣简,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才是男主的事实。 而不论是裕苍还是她,只是这本小说之中,用死亡来让主要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的配角而已。 荣简突然觉得有些疲倦起来,甚至不想在这个时候质问装聋作哑的系统来。 半晌,她终于在束蓝嵐神色不安地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伸手,一口气喝光了手里的药蛊,紧接着才问束蓝嵐道: “我师尊在哪里?” 束蓝嵐看了她半晌,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默默地侧开身子: “偏房。” 荣简还未来得及疑惑,就听他补充道: “往西南走,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 荣简:? 许是她疑惑的神情太明显,那边的束蓝嵐不耐烦地伸手一挥: “也就你们这些清修派会把那小破屋叫院子,我买了个好点的院子,你和你师尊就凑合着在我这边住两日吧!” 荣简:…… 她想着对方那些损坏的法器和符纸,加起来应该可以买下两个裕派,脸色僵硬地拱手说了声谢谢,这才快速地往外走去。 她按照束蓝嵐所说的,朝着西南走,走过了几乎数不清数的房间,最后才找到了一个窗外蒙着黑布的房间。 房间的门虚掩着,荣简在门外犹豫了一瞬,便很轻很轻地推开了门。 房间内摆设同样极尽奢华,四角大床的挂帘用的都是西域那里进贡来的薄纱,朦胧地透出了床榻上人的形状。 空气中的安神香味道几近呛鼻,只是闻着让人昏昏欲睡,荣简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屏住呼吸,这才蹑手蹑脚地摸索了过去。 她轻轻地撩起薄纱,果然在床榻之上,便看到了昏睡着的裕苍。 即使安神香的剂量如此之大,但她眼前的裕苍却依旧紧紧皱着眉头,神色痛苦,像是在梦中都遇到了什么令他感到不安的事情。 对于荣简的靠近,他没有任何动作,反倒像是整个人都被梦魇缠住了一般,额头上布满虚汗,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荣简极为小心地伸手,她的手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抚上裕苍的额心。 她想要在此时,进入裕苍的识海。 因为已经多次进入,所以已经被裕苍的识海默认为安全的缘故,再想要进入对方的识海,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荣简眼睛一张一合,面前所看到的昏暗房间一换,变得明亮无比。 然而,这样的明亮并不温馨,事实上,她曾经看到的那些郁郁葱葱的‘须弥派’的记忆已然消失不见,面前所呈现出来的,只有两股相交织在一起的气体。 他们一黑一白,没有半分想要让步的意思,像是不斗个你死我活都不甘心。 而令荣简更加胆战心惊的,则是她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 要说是土地,更为确切地则是说是火焰泥浆,红黑色的火焰遍布在如同沼泽一般的地域之上,像是有一张血盆大口,随时将会把荣简吞没。 荣简几乎感觉到了那被火焰焚烧的痛楚来,但她却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四处寻找着裕苍的身影。 “你不应该来这里。” 可还未等她找到对方的踪迹,就听到一声似是叹息,又近乎责备的声音响起,荣简无措地挣扎了两下,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推出了识海。 荣简再睁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裕苍的眸子。 对方不声不响地从床上慢慢坐起,荣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被他不容置疑地扣住了手臂。 荣简刚想后缩,在感受到对方冰凉的手心之后,却反倒没有了想要往后退的意思,她直截了当地问裕苍道: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荣简站着,裕苍坐着,他抬着头,沉默地看着女孩子,转而却慢慢伸手。 荣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拉着,坐在了床榻上。 男人很慢很慢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颈上,转而轻声地承认道: “嗯。” 第44章 沧昱仙尊裕苍15 我从未遇见过比他更…… 裕苍的头发柔软, 带着一股略有些苦味的药香。 极为奇妙的是,荣简觉得自己之前隐约被安神香拨弄得有些烦躁的心绪被这抹药香给抚平了下来,她犹豫了半晌, 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 很轻很轻地摸男人的头发。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吐在自己的脖颈处, 有些痒痒的, 像是挠过心尖那一根小小的羽毛,明明力道那么轻那么小, 却带来了几乎无法泯灭的重量。 -- 第104页 他像是倦极了一般, 一贯几近无声的呼吸声都无法抑制,胸膛的起伏也比往日快了不少。 荣简抚摸对方头发的时候, 只感觉自己好像抱了一只伤痕累累的狗—— 或者说, 是狼。 荣简不由地想起自己昏迷前闻到的那股血腥味, 又看着对方黑得如沉雾般的缎子, 最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她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把对方揽在了怀里。 这倒是她和裕苍接触多日来,发现的一个小小的秘密。 对方很喜欢拥抱, 亦或者说, 喜欢被她拥抱。 这好像是对方入魔后变化最大的一点,入魔之后, 人心的欲望会被无限度地放大, 而这位沧昱仙尊也曾克己复礼,不近人情, 但现下却尤为喜欢能表现出亲密的动作。 然而,与正常人的体温不同,即使是如此亲密无间的拥抱, 荣简也觉得对方是冰凉的。 他像是缓过来了一些,便下意识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声。 由此,这个拥抱近乎是沉静的。 荣简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慌,觉得自己抱着的人在下一秒便会成为一个死物。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的胳膊,侧头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脸颊,费劲千辛万苦,这才从对方脸颊上汲取到了一点温暖来。 裕苍不动,任由她这样抱着,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一个难过的拥抱姿势,他却是惬意的,而荣简过了好半晌,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尾音却带着一点不明显的颤: “我不要你死。” 她的这句话,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带着近乎任性的情感,在那一刻终于结束了这个有些漫长的拥抱,固执而倔强地看着男人。 裕苍安静地看着荣简,眼神是做长者太久,而特有的宽容,他像是犹豫了几秒,终于伸手,有些不熟稔地轻轻揉了揉荣简的眉心—— 一如荣简曾经对他做的那般。 荣简愣愣地听他说道:“我的一生已经足够漫长,现下唯一所奢望的,不过是能完成最后的夙愿,便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只是……” 他近乎不敢看女孩子的眼睛,最后只定格在了对方的眼角下,像是叹息一般,略有些苦涩地说道: “到底还是我太过自私了,我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牵扯上一个你来,但……” 裕苍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如此自私的原因。 如他所言,在他这么漫长的生命之中,他遇到过许多帮助他良多的友人师者,但从未遇到过像是荣简这样的人。 即使他在最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对方也许只是个不知来路的孤魂野鬼,但是他却无可避免地被她吸引。 就好像,女子的出现,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上,教导他何为‘宿命‘。 到最后,他现下回想,还是能想起对方说心悦自己的时候,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可是,他却已经不知道,这段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到底是谁先开始的了。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有缘无分,从相遇起,他们的离别也便近在咫尺。 裕苍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点在对方眉心上的那只手,却一把被对方抓住了。 荣简紧紧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喉咙口都是一热,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等你完成你所谓的夙愿之后,你就能安心去死了?” 她的话已经不可自抑得粗俗起来,但是裕苍此时却没有想要责怪对方的意思,反而是很轻很轻地点头,默认了她的说法。 荣简几乎要被气笑了,几秒后,她干脆利落地翻开了裕苍的手,离开了对方的床榻,居高临下地看着黑发的剑修。 大约是因为对方的一魄与自己相连的缘故,她总是能时不时地捕捉到对方轻微而细小的情绪,正如现在,几乎在她刚离开他身边的那一刻,裕苍那处就为她传来了近乎不安的情绪表达。 只不过,即使不安,也只是像闪回一般地动作极快流过,如同指尖上留下的沙,荣简甚至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她面上不显,甚至平静地说道: “你现下的计划是什么?”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还想杀些什么人?’ 幸好,裕苍很快理解了她是什么意思,犹豫了几秒之后,男人轻声而迅速地告知了荣简他现下所要杀的人只剩下了本宗,而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不能继续往下拖了。 荣简沉吟片刻,最后蹦出来一个‘好。’ 她紧接着说:“这两天先稍事休息,现下虽没有可以治你根本的药物,但至少,你要让自己的状态回到巅峰,束前辈这里能吊命的东西倒是不少。” 裕苍点头:“好。” 荣简又道:“本宗里的修士不比哨点以及分宗,你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莽闯,他们了解你,也早有准备,所以你要想好对策。” 裕苍再点头:“好。” 荣简面无表情地低头:“最后一点……带上我。” 裕苍慢慢地抬头,他看着荣简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荣简的表情一动不动:“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进入江荣简的身体里?” 她耐心等了裕苍几秒,对方眨了眨眼,却没有回话,她便自顾自地说道: -- 第105页 “不论你信不信我,我都是为你而来的,裕苍。” 这句话太过得肉麻,荣简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心里都稍许有些瞧不上自己了。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不论这句话肉麻与否,她没有在骗裕苍。 她看着裕苍的眼睛,最后终于放满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这如果就是你最后的征程的话,请你带上我。” 看着对方还在那边愣神,荣简几乎要火了。 她猛地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叠又一叠的符纸: “我有用!” 她补充说明道:“还记得不,挡天劫那会儿,我还会画法阵呢,你会吗!” 荣简这句话说得倒是有些心虚,毕竟虽然束蓝嵐夸奖了她画的法阵,但是这位男主一看就是个彩虹夸夸怪,说到底他的夸奖里有多少水分是荣简都不知道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看着裕苍停顿了几秒,紧接着才笑起来,最终眼睛里含着笑,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些法阵,不少是我独创的。” 荣简:…… 怎么说呢,她现下有一种自己好不容易考了个及格分,却遇到了个次次一百分的学神的挫败感,一时间郁气集结,整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另一边,裕苍却突然抬头看向门口,荣简眼睛都不抬,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个金摆饰便飞了出去。 随着‘哎呀’一声,门倒是开了。 已经恢复了贵公子打扮的束蓝嵐站在那里,捂着额头,一时间笑得有些尴尬: “这不,中午了,我来问问你们用膳不……” 荣简几乎没意识到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一时间也很难得地沉默了几秒,她看了看 那边的束蓝嵐,很诚实地迈开了脚步。 束蓝嵐笑得颇有些不自然,荣简在他身边站定,福如心至般地问他: “你听到了多少?” 束蓝嵐义正言辞:“我们家的门隔音多好啊,我能听到啥啊!” 他甚至还有些失望地看了荣简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 “为了不打扰你二位密聊,我还站在这门口等了你们一小会儿,不曾想,倒是被裕苍那厮发现了——诶!你到底吃不吃饭啊裕苍,我和大徒弟可等不及你了!” 荣简已经没什么兴趣纠正他的‘大徒弟’称呼了,倒是顺着他的话,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裕苍已经从床榻上慢慢站起,倒是有些惊讶。 黑发的剑修的眼神在她身上停了几秒,这才轻声回道: “不用等我。” 荣简倒是并不意外地‘哦’了一声,束蓝嵐还嘱咐了几句让对方好好休息,自己留了药蛊,便带着荣简往门外走去。 这座府邸位于魔界,虽然以束蓝嵐之口,只是他简单用来下榻和周转的地方,但荣简左右看了占地面积,几乎要和半个裕派差不多大了,她一边唏嘘,一边和束蓝嵐一同在足以坐上十个她和束蓝嵐的圆桌上落座。 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色泽诱人的菜肴,其中不乏有荣简爱吃的水煮牛肉和辣子鸡丁,香气扑鼻。 束蓝嵐倒是依旧笑眯眯的,作为主人,他很客气地给荣简了碗筷,让她先坐下,并且想吃什么随便吃,如果不够,他就让下人继续去采购。 荣简:……短短一天,你怎么还买了下人? 她心里吐槽着,面上倒是并不客气,先一筷子冲向离自己最近的回锅肉,还没夹到碗里,又听另一边的束蓝嵐冷不丁地开口道: “你不是江荣简?” ‘啪嗒’一声,荣简刚加起来的回锅肉便掉在了桌上。 她表情麻木又惋惜地看着那块肥瘦分明的回锅肉,开始想该怎么埋了这个男主。 对方显然没有料想到她已经想得那么深刻,这时候煞有其事地继续开口: “我真的没听你俩说话,就正好,你说话有点响,所以我……” 荣简:那你可真是捕捉到了所有关键信息啊。 她抬头,看着那边的束蓝嵐。 她极为平静,而另一边的男主倒也没有情绪激动的意思,反倒像是悟到了什么一般,研究着眼前那盆木桶鱼,啧啧称叹: “我就说,裕苍那家伙,就是个老古板,而江荣简这人,我之前还听过她有个小古板的外号,老古板小古板怎么可能就一拍即合了……你俩也只真是绝配,一个魔气如体命不久矣,一个借尸还魂孤魂野鬼,还真是……” 在原著中,束蓝嵐的嘴皮子基本就是开了挂,随便什么歪理瞎理被他一说都像是真的一样了,但是现下,他说着说着却还是说不下去了,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试探一般地抬头: “我就不问你是不是想害裕苍了,要是你想害他,他现在早爆体身亡了……我就问你一句,你真喜欢这老古板吗?” 荣简默了好几秒,着实没想到眼前这男主不仅处处留情,口吐莲花,还能当个帮人姻缘牵线的…… 包打听。 但是不由自主地,荣简也开始思考了一番对方的问题。 她很清楚,自己最开始对于裕苍的感情,继承于伏空青那里。 所以,她也有很多次觉得有些含糊。 自己到底是喜欢那个玉树临风,虽然目盲但依旧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还是喜欢身边这个面冷心热,以手中剑,撑起了半个天下的沧昱仙尊。 -- 第106页 她本身一直安慰着自己,这说到底,就是一个人。 但是不得不说,在越来越多的相处之下,她终于感觉到,裕苍和伏空青,说到根本,虽然是一个人无疑,但他们更像是分开的个体,他们有相似的影子,但却绝对不能说是同一个人。 毫无疑问,荣简这一次确定的是,自己喜欢上的人,便是那位沧昱仙尊。 由此,她现下才能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 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的人,所以我自然会心悦于他。” 第45章 沧昱仙尊裕苍16 “你想就这么死了吗…… 裕苍站在床榻之前, 愣愣地看着眼前虚掩着的房门。 他现下魔气与仙气交杂,虽说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但实力也达到了从未到达过的巅峰, 就像现在, 他仅仅是站在房间之中, 这世间万物的声音, 便已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耳朵。 不论是窗外鸟儿踩在树枝上那一刹那的脆响,还是风吹过门帘时带起的窸窣声, 亦或者围墙之外, 魔界小商贩叫卖的声音。 这些声音单听是个趣儿,全部挤在一起的时候, 会给裕苍的大脑带回几乎无法负荷的疼痛与压力。 好在, 他一向善于忍耐, 这时候便小心翼翼地在这些杂乱的声音里, 捕捉自己想要听见的声音。 女孩子的尾音一向以高调为多,像是她一直便是如此雀跃的一般,让人听了,心情都不由愉悦起来。 而现下, 他在那万千声音中, 终于捕捉到了那个上扬的尾调,听着她用理所当然的声音说道: “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的人, 所以我自然会心悦于他。” 裕苍愣愣地听着那句话, 感觉就像是一片久旱的土地,在垂死挣扎之际, 遇到了突如其来的甘霖。 但此时,他却甚至没有因为这份甘霖而觉得快活,更多的情绪, 则是来自不安。 他是一片即将要死去的土地,甘霖来之不易,却已无法扭转乾坤,而以他这样的身躯,该怎么回报这一片甘霖呢? 裕苍的喉咙口此时泛上痒意,他一手握拳,咳嗽两声,很快,就连鼻腔之中,都充满了血腥气。 裕苍却神色如常地抹掉那一点粘稠的鲜红,眸色沉静。 他已经想好了,在一切结束之前,他要给荣简,留下一点什么。 若真像她所说的那般,即使她为自己而来,至少,也不能让对方…… 空手而归。 …… 荣简特别满意这两天的生活。 不得不说,论过日子这门学问,她还真比不上生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束蓝嵐束少爷,对方即使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依旧给硕大的府邸上配上了数十个贴心又听话的小厮。 每当荣简睁开眼睛,就有温婉的魔族少女跪侍在她床榻边,温声问她需要些什么,今日早上想用些什么膳食的时候…… 荣简觉得自己恍惚回到了做太子妃,做徐小姐那会儿的米虫神仙日子。 而与她对奢靡生活的适应良好相比,另一边的裕苍倒是依旧秉持着苦行僧的生活。 据说束蓝嵐给他那边打发的都是最漂亮的小侍女,但无一被裕苍谢绝在门外,理由是他自己一人便能照顾自己的起居生活。 荣简颇为扬眉吐气地站在束蓝嵐身边,对方倒是有些懊恼地说: “怎么,裕苍那家伙还真就非你不可了,你这小妮子倒有点手段,竟然能……” “你说话稍微给我放尊敬点。“ 在束蓝嵐面前也脱下‘江荣简’这层马甲之后,荣简倒是活得更加自在了不少。 她不用再尊称束蓝嵐为‘前辈’,对方倒也不把她看做故人的‘大徒弟’,又觉得她年纪尚小,由此嘴上越发没有规矩起来。 荣简翻了个白眼,转而托着脸颊笑眯眯地说道: “你要给裕苍找些个美貌侍女,这也得在我的姿色之上吧,你找得着吗?” 束蓝嵐几近哑口无言,但是他打量了荣简半晌,最后也只憋出来一个: “你的脸皮可真厚啊!” 荣简说这话的底气倒还是有的。 江荣简和徐荣简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后者当年是京城闻名的贵女,在茶楼中喝个茶都能被仰慕之人踩破门槛,那容貌和才情都是一等一得好。 而江荣简的容貌比起徐荣简因为年龄限制而稍稍的稚嫩,五官已经完全长开了,即使未施粉黛,随意一笑也能被称得上灿若桃花,顾盼生辉。 束蓝嵐自封阅女无数,这时候还是被荣简的美貌和她颇为不要脸的性子给噎了一下,最终只小声道: “行了行了,再怎么也是人大徒弟的壳子漂亮……” ——可话这么说,他其实早年间也见过这江荣简数次,许是对方打扮普通,又或许她少了点灵气,最多能称得上一个清秀。 由此,这次第一次重逢,束蓝嵐还真没认出眼前这幅皮相就是江荣简来。 荣简倒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颇为得意地轻哼一声,转头就听见身后的门开了。 束蓝嵐眼前一晃,眼前这位新晋的元婴修士的身影已然不见了,他愣愣地一回头,那边的荣简已经站在刚进门的裕苍旁边,笑嘻嘻地勾住他的手: “师尊经过这几日修养,脸色倒是愈发好了。” 束蓝嵐:……别啊,你这师尊师尊得叫,我就像个黑夜里最亮的那颗夜明珠,无从躲藏啊。 -- 第107页 裕苍被她叫‘师尊’,倒也稍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让她挽住了自己的手,慢慢往前去: “嗯,有劳束公子的照顾了。” 束蓝嵐麻木着一张脸,拱手:“不敢当。” 那边的裕苍倒是和着荣简一起向着束蓝嵐身边走来,三人坐在一张圆桌上,距离不近不远,三人相视了半天,倒是着实有些尴尬。 毕竟束蓝嵐在一周之前还想杀了裕苍,而荣简在四日之前,还把所有的符咒都往对方身上招呼…… 虽说两人已经可以说都和互相摊了底牌,但是现在又夹杂了个裕苍在,气氛又有些不对了起来。 半晌,反倒是裕苍最先开了口,话却是对着束蓝嵐讲的: “束公子,你之前还给我的那把匕首,我重新在上面加了法阵,你若不嫌弃,便接着用吧。” 荣简恨不得在这会儿给对方颁发一个‘说话的艺术’金奖。 然而,几乎在他掏出来那把匕首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黏了上去。 与之前已经看上去金光闪闪的匕首相比,现下的匕首更是周体透着隐隐的蓝光,裕苍简单地虚虚一点,无数的法阵便从这个小小的匕首之上涌现了出来。 荣简看着其中几个甚至有些眼熟的法阵,发现那还是自己之前抗天雷的时候画出来的。 果然如裕苍所说,她画的法阵,他都会。 荣简不由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而紧接着,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 因为这一个想法,荣简觉得自己通体冰凉,又忍不住近乎大笑出声。 她紧紧抿着唇,像是要抓住那个极为缥缈的念头,又为了不暴露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下意识地没有移开看匕首的视线。 而另一边的束蓝嵐,则更为得不自然了,他看了那把匕首,看着那一个个精心叠加的法阵。 即使裕苍惯有天才之名,要做出这样的法器,也需要很大一番功夫。 他前些日子闭门不出,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呢? 而他甚至还在这个法器上留了跟踪的符咒,实属…… 束蓝嵐羞愧无比地低下了头,又正好看到对方透着青色的指骨,一时间觉得自己更为得愧疚了。 半晌之后,他才伸手,去拿对方放在了桌子上的匕首,声音嘶哑: “多谢你……裕兄。” 荣简在那边漫不经心着,甚至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倒是裕苍这时候又开口叫她: “荣简。” 荣简一时之间竟然有种上课发呆被老师抓包的紧张来,她立刻抬头:“啊?啊!” 裕苍倒是没有半分脾气的样子,只是轻声道: “之前我一直答应给你打的刀,要晚一些时候给你了。” 荣简想着自己还好好珍藏着的小破刀,倒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没事没事,你别急……” 那边的束蓝嵐则忙不迭地说道: “你要给她打什么刀,需要什么材料,我立马去找,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到!” 他的样子过于急切,裕苍眨了眨眼,还是温声拒绝了他: “不用了。” 束蓝嵐有些仓皇地闭上了嘴,他依旧紧紧地捏着手里颇具分量的匕首,看着裕苍的眼神温柔地停留在了另一方还在发呆的女孩子身上,张了张嘴,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样平和的日子过得飞快,荣简自从想到自己这个初步计划后,就开始翻阅书籍寻找。 她没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计划,但好在束蓝嵐这个暴发户,即使是在暂住的庭院中,都设有藏书阁,她在里面已经找到了不少古籍记载去印证自己的设想的可行性—— “荣简。” 又是一天落幕夕阳,荣简叼着根稻草,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的古籍,就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荣简‘啪嗒’一声关上手里的古籍,抬头,就冲着裕苍笑了: “师尊!” 刚开始这么叫裕苍的时候,是她有些坏心眼地想玩师徒普雷,但是现下叫着叫着,倒是也习惯了,就算在束蓝嵐不在的时候,她也叫得极为顺溜。 下一秒,荣简便翻下了藏书阁,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裕苍面前。 裕苍比她高半个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微笑着却没有说话。 荣简愣了几秒,倒是懂了,她轻声问道: “你是要去本宗了吗?” 算算日子,对方确实应该算是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甚至在这两天里,被养胖了一些,但是嘴唇却依旧是苍白的,眼下青黑不散,眼看着确实撑不了多久了。 荣简心中止不住得酸涩,面上却是笑着的,她伸出手去握住对方的手,带着点嗔怪般地说道:“行,带上我就好啦。” 她本已经想好她该找点什么其他的话来说服裕苍,可是没想到,对方这次居然点头得毫不犹豫:“嗯。” 由此,他们甚至没有和束蓝嵐道别,两人在一个极为寻常的黄昏中,便离开了这座他们暂居过的大宅。 荣简再次腾空御剑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彷徨,但是不敢表露在面上,只是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复习自己新学会的法阵,又分神去确定符纸的存在。 最后,她终于没事干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裕苍聊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 第108页 “裕苍,你说好给我打的刀呢?” 黑发的剑修动作没有一丝滞留,这时候只是温言开口: “这次围剿结束,我便把你的刀给你。” 荣简不疑有他,又问了一些对方的排兵布阵的想法,便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两人到了。 仙宗本宗建立在仙界的中间地区,仙界本就有四座大山围成,在中心地区的仙宗,可谓集大成者,享受着从山体之上所留下来的汩汩灵气不算,还接受着各大宗派所上供的份额。 建筑则多以白色简洁为宗旨,但并不缺气派,此时浓厚的灵气近乎实体,围绕在这些建筑之中,荣简一扫之前在魔界之时常常会感觉到的疲惫,感觉整个人都身心舒畅。 但与她相比,另一边的裕苍魔气被压制不说,本身的灵气也在紊乱地运动,身体周遭已经开始隐隐渗血,但是他面上不显,只是从剑上下来,站定在了仙宗门前。 荣简也谨慎地站在他的身侧,不发一言,而几乎顷刻之间,仙宗门口,便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修士。 他们大多白衣飘飘,此时面色凝重,紧张地看着他二人。 荣简很快发现,这些修士所站立的位置怪异,竟是人形法阵,他们手上拿着式样各异的法器,在下一秒,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一时间,刺眼的白光乍起。 紧接着,荣简就听到脑中传来裕苍平静的声音: “西南位置第三人,便是阵眼所在。” 荣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便看到裕苍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自己的身边,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毫不犹豫地闪入他们的白光之中,而目标则是他自己所说的‘西南位置第三人’。 剑修这次拿了自己打造的新剑,毫不犹豫地取了阵眼之人的性命。 荣简目瞪口呆,就听男人平和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用我所创的阵法来对付我,这样的方法是不是太蠢了?” 正派修士的脸色极其难看,一身黑衣的裕苍在他们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但阵法已成,他们甚至无法动弹,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猎物—— 但是下一秒,一个阴森的声音突然响起: “裕苍,你太看轻我们仙宗了。” “你难道未曾想过,我就是想利用你的破阵,来把你困在这阵中吗?” 荣简瞪大了眼,她甚至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里,却见那些穿着白衣的弟子们也满脸惶恐地看向周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突然地,荣简懂了。 说话之人,用裕苍所创的阵法为诱饵,让裕苍亲身破阵,而同时,他也牺牲了眼前万千弟子的性命,以求裕苍被永远困在这样的阵法之中。 一道新的红光缓缓升起,荣简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黑灰色相间的巨大蝉蛹慢慢出现在了众人后方,它的身上,紫色的光芒与红色的光芒来回出现,把所有人都笼罩在了这样的光芒之下。 突然地,它开了口,一如之前那个苍老的声音: “裕苍,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让你今日丧命于我手。” 荣简:……草。 她焦急地拿出了怀里的一打符咒,极为欣慰地发现,如果不计弟子的伤亡。自己的爆破咒语在此时可以打开法阵的一角。 她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去,紧接着便发现…… 自己被困在了原地。 荣简:? 她不信邪一般地伸手,触摸到的东西,却是薄薄的一层屏障。 ——是结界。 荣简几乎不敢置信地抬头,便正好看到黑发的剑修冷静回头看向她的眼。 那双眸子包含着万千复杂的情绪,荣简的心绪也纠缠错乱,到最后,只凝结成一句—— ‘卧槽’。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面沉如水地开始往结界上扔自己所有的攻击性符咒。 可这结界不比她自己弄的小破烂,来自化神后期沧昱仙尊出品的结界,坚如磐石,没有半点裂痕。 荣简几乎不信邪了,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开始画破解的符咒。 而就在这期间,那边的大扑棱蛾子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在把裕苍困在自己阵法中的同时,它桀桀怪笑着靠近了在结界中拼命挣扎的荣简。 荣简本身还在破结界,可一时不查,便眼睁睁看着那大扑棱蛾子阴毒的红色眼睛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突然煽动了翅膀,狠狠地朝她打击过来。 下一秒,它像是遭到了什么反弹一样,被狠狠一震,疼得开始叫唤起来。 荣简抽着眼角看着眼前的结界。 她自然明白,这个结界,是在保护着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停了下来,她看着裕苍穿梭在每个已经无从逃脱的弟子身周,他们绝望的呐喊没有让黑发的剑修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这是人做的阵法,只要有一人还活着,阵法便会继续,但反之,如果杀光了所有人,阵法便不攻自破。 荣简的眼睛随着裕苍飞速地转动,她看着剑修身上的黑色袍子被染得更深了些许,也能感受到对方拔剑的时候,某一刻很些微的犹豫。 但是,他从未真正停下来过。 渐渐地,他像是真的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武器,站在了弟子堆积成的尸体之中,满脸都是血液凝结成的深色印记。 -- 第109页 荣简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放,只听那魂茧之物发出了愤怒的嚎叫,他站在裕苍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拖对方进入识海中的深渊,但裕苍只是简单地提着自己的剑。 他明明连背影都显得极为疲惫,可腰板依旧是挺直的。 到最后,巨大的衣蛾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裕苍!你本就命不久矣,根本不需要我来结果你!我无法再行魂茧之术,是因为你早已没有了内心那片识海,你现下——” 裕苍没有等它说完,提剑,干脆利落地把衣蛾砍成了两半。 但是,荣简却听到它的声音,飘荡在了半空中: “你现下,早已不能算是人了。” 荣简站在那里,隔着一层结界,看着站在血尸之中的裕苍。 他的身上全是鲜血,即使是站在那里,看上去,却也已经是一具尸体。 “裕苍……裕苍!” 她恍然初醒地拍打着结界,终于,她看到裕苍的背影微微一动,之前几乎坚不可摧的结界却在此时碎了。 荣简的动作比她自己以为得还要快,她近乎飞扑到了裕苍身边,她一把握住了裕苍已经被血浸透的手臂。 真奇怪啊。 荣简心里的某一个角落想到。 明明血液是温热的,她却为什么觉得,在血液之下的那个躯体,还是冷的呢? 她张了张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强作镇定的焦急: “裕苍,和我说话,裕苍!” “你想要一把刀。” 半晌之后,剑修终于开口,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话语间也像是喃喃自语。 荣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方说话,马上打断道: “不要也可以的,你想干什么!” “可是……我想给你。” 刚刚才杀了那么多人的剑修,此时的眼神,却有些小心翼翼地。 他伸手,想去触碰荣简的脸颊,但是却在抬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 裕苍的眼神一黯,刚想收回手,荣简却不管不顾地伸手,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对方的掌心上,她闻着浓郁得仿佛融入了空气一般的血腥气,头疼得几乎要炸了: “不是,你想给我就给我,我也不会不要啊,但是现在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裕苍你……” 荣简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对方的身体慢慢地开始分解的时候闭上了嘴。 “不行。” 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对方的身体,声音里甚至来不及带上哽咽: “裕苍你……” 裕苍的声音听上去极为疲倦,但是脸上,却扬起了一个明显的笑意。 荣简看着那抹笑意,却感觉有些眼熟。 她突然想起,之前经历天雷的时候,裕苍挡在她的面前,也是如此笑着的。 她终于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理解了那一抹笑意,那是一种释然,并且终于好像发现了自己作用的笑意,他当时愿意在重伤的情况下,为自己挡住天雷,而现在他想干什么? 荣简的脑子飞速转动着,另一只空着的手飞速地在背后画起符咒。 她这些天在藏书阁中,除了去复习自己早已熟悉,更多的就是完善一个早已失传的法阵。 面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裕苍,对方像是叹气一般地说道: “我想……让自己成为你的刀。” 荣简被对方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却发现对方完全不是想要开玩笑的样子: “我一直承诺给你的,我要给你打一把最好的刀。” 他像是叹息般,轻声道:“我在死前,可以把自己融成剑灵,放入刀身,魔气灵气共享的法器,并不是没有先例,至少,我可以留给你一样东西……” 荣简听着他在那边絮絮叨叨,面目几乎都狰狞了。 而裕苍说了半晌,本已经想到自己以后在荣简身边,与她并肩作战的样子,男人忍不住露出笑意,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虚化停下了进程。 裕苍:? 荣简微微一笑,她施施然地放开了裕苍,紧接着便伸手,把身后已经成型的法阵挪到两人面前,特别仁慈地给他解释道: “师尊,熟悉不?当年你给江荣简割下一魄的时候,也用的是这个法阵吧?”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体贴: “你想就这么死了吗?没门。” 第46章 沧昱仙尊裕苍17 小世界结束。 荣简是在不久前才想到这个计划的。 她能在危难之时, 想到不管是自己还是江荣简都从未学过的术法和符咒,并不是偶然。 归根到底,倒是和她体内的一魄有关。 本身, 这一魄在百年间便与她的身体相互融合, 是已经属于她的东西。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多次与裕苍在识海中产生共鸣, 这一魄突然继承了来自于裕苍的能力, 她所画的任何法术,都是裕苍早就熟记于心的。 而现在, 既然当年的沧昱仙尊, 可以用这一魄,吊住奄奄一息的‘江荣简’。 如今的荣简, 也可以用这一魄, 去稳固已经快要消亡的裕苍。 为此, 她画出了此生画的最复杂的一个法阵, 以逆向法,剖出了自己体内,属于裕苍的一魄。 剖出一魄谈何容易,荣简疼得眼冒金星, 而另一边接受魂魄赐予的裕苍, 已经是濒死状态,此时早已麻木, 但被放入那一魄的时候, 荣简看到了他失焦的眼睛,就像是在黑暗中的狼一般, 突然竖起…… -- 第110页 他也在疼。 荣简也在疼。 小姑娘咬着自己的一嘴血腥,终于在裕苍惊疑不定的时候,把整个法阵扔在了她的头上。 法阵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目, 荣简拼命眨着眼,想要从中得知自己最后是否获得了成功。 但是下一秒,她却失去了知觉。 …… 荣简坐在石椅上。 她此时一身轻装打扮,常用的刀则放在桌上,自己拿起了一旁沏好的茶。 裕派建在半山腰上,享受着一整个山头的灵气供应,她的小宅院更是得天独厚,不仅春暖夏凉,而且幽静喜人,实属为—— 闷声发大财的好地方。 荣简面色自然地又把眼前的一本账本往桌子上一扔,转而抬高了语调叫道: “三师弟!”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便急忙走进了荣简的小院中,他又白又胖,生了一脸福相,此时拱手的样子更是憨态可掬: “大师……啊不,掌门师姐,有何吩咐?” 在这一年间,仙界几乎算是乾坤大挪移一般地发生了许多大事。 仙宗被一魔修所端,而不久之后,仙宗所做的糟糠事便浮出水面。 其中不乏有在宗族中饲养多个普通人类少男少女,以供血液灵气他用,又或者对以凡人之躯入道,而位及大能的修士种下魂茧,用来巩固仙魔边界之用…… 以及等等虐杀同僚,甚至克扣月钱这样大大小小的恶事。 而其中,以对修士种下魂茧之事为最恶。 因为这件大事的受害者,是他们的师尊,也是裕派的前掌门,沧昱仙尊。 年轻白胖的三师弟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掌门师姐的神情,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现下平静知礼,但谁都能记得,对方是如何在仙界众人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仙宗对自己师尊的恶行的。 师尊…… 三师弟看着眼前黑发披肩的温婉师姐,又忍不住想起了沧昱仙尊还在时候的门派。 那时候,门派上下都其乐融融,沧昱仙尊是个全才,他又有大仁之心,广收弟子,还能教诲弟子学习。 三师弟就曾在师尊的教导下,饱读诗书,通情达理,而现在…… “你看这个账目,你再看看去年的账本,一模一样!怎么,你们现在胆子肥了,这周的账本做不出来,敢用去年的来糊弄我了!” 他看着眼前的江荣简师姐一下变得狂躁的模样,整个人都不由地发颤,最后只能好声好气地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账本: “掌门师姐,实在对不住,但是我们之前都是半年一收账本的,现下您要求要一月一收,外门的那些师兄弟们自然……” 荣简差点被气笑了,她随手就拿着账本卷成了卷敲在这位白胖师弟的脑瓜上: “半年半年!你知道为何我们裕派做了数百年的生意却依旧默默无闻的缘故吗!就是因为我们不够有野心,我们不想把生意做大,如此这般,我们该怎么对得起我们的师尊裕——沧昱仙尊啊!” 她说到兴头上,差点抹了抹眼泪,那边的师弟显然慌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表情凝重地说道: “掌门师姐教训的是,我这就吩咐下去,让那些管账的师兄弟们重新做,成何体统!” 他想着,气势汹汹地往外跑了过去,而到了门派门口,他猛地刹住了车。 他二师兄早年间死于一场意外,所以除了首徒江荣简之外,他就是跟随裕苍最久的弟子,而同时,他突然开始思考…… 当年他师尊让裕派门下经商是为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贴补裕派吧……? 他不是修仙来的吗,怎么开始管账了? 荣简在自己园里都是乐得轻快,她悠悠哉哉地重新拿起自己的茶,就听到脑海里有一道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又在忽悠荣泱了。” 荣简动作不停,转而道:“没事,他能理解的。” 另一边的男声则在此时慢慢地叹了口气: “裕派在你的手下,倒也是别有一番作为。” 荣简说到这儿就来气: “不是啊裕苍,我之前就觉得你可真是个大善人。裕派家大业大,占了一个山头,居然养了一山头的米虫,既然要经商,你就大胆一点,大家一起做生意一起致富嘛!不是修仙的料,咱就不能强求!” 是了,现下这个酷似裕苍的男声,来自于她放在桌子上的刀。 严格来说,她的法阵,到底还是失败了。 当年沧昱仙尊能救下江荣简,靠的是对方的肉身还没有腐坏,而荣简当时,情况更为紧急,裕苍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他那一魄虽然可以强行留下他的意识,但是如若没有肉身作为承载,迟早也会像现在这般消亡。 荣简在近乎走投无路之际,那边身体已经动弹不得,神志却越来越清晰的裕苍默默开口道: “我给你打了把刀。” 荣简:……? 她边一把把对方血肉模糊的身体搬起,一边嘴上不停:“你之前说要当我的刀,竟然是真的?” 裕苍不回答了。 荣简现下知道对方脑子清晰得比自己还好使,不回答就是不想回答。 她强硬地用空着的一只手抹了把脸,甩走了一点液体,这才默默无声地继续赶路。 -- 第111页 那边的裕苍终于却开口说道: “我遇见你之后,做过一个梦。” 荣简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些。 她听对方继续说道,声音虚弱:“梦里你是大家闺秀,特别怕高,也怕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被人绑起来作为人质。” 荣简:……听上去怎么有点耳熟。 她看了看眼下的高度,终于决定把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那个梦上:“然后呢?” 裕苍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就想,既然如此,我不能继续陪你的话,至少,我得给你一个可以防身的武器,无人再可以小看于你,而把我自己融入武器之中,是我可以做到的最好的刀。” 荣简沉默半晌,又擦了一把脸,这才终于到了束蓝嵐的府邸。 对方早就醒了,此时看到两人,大呼小叫着上前,刚想痛骂他们一番,这才注意到了裕苍的情况,他顿时严肃了神色,从荣简那边接过裕苍。 荣简甚至来不及和对方解释现下的情况,便急急地赶到了裕苍的房间,找到了那把他藏在床底下的刀。 比起送给束蓝嵐的匕首,这把刀真真当得起平平无奇四字,只是原料用得极好,想必是为了承载化神期的修为而选用的。 荣简拉过那把刀,刀柄处的触感倒是有些熟悉,她下意识地低头—— 又是那只大扑棱蛾子。 这次不比识海中拙劣的雕刻技术,成年体的裕苍显然更为熟稔,他这只大扑棱蛾子更加栩栩如生,荣简几乎可以从它上面想象到大概就在一刻钟前被裕苍撕成两半的模样…… 她把那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剔除出去,紧接着便把刀拿出去。 裕苍已经成了个血人,另一边的束蓝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倒是荣简还算冷静地把刀往他身上一搁,转而蹲下身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荣简握到了一手血。 裕苍穿的衣服是黑色的,本身看不出来他流了那么多血,但荣简这样一握,只觉得手心慢慢的粘稠。 她愣了一下,觉得眼前的场景都是一晃,可她还是慢慢地蹲下来,尽可能声音平稳地问裕苍道: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裕苍的眼睛还能转,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刚荣简画出来的符咒,荣简体内的一魄,现下与他紧紧相连。 也因此,他现下几乎可以感觉到来自对方所有的情绪。 苦楚的,酸涩的,甚至愤恨的…… 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女孩子面上显露的却还是平静,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等待他说话。 裕苍突然很快地笑了一下,在另一边束蓝嵐震惊的‘裕苍你脑子是不是也坏掉了’的时候,他终于闭上了眼。 同时,剑修的另一只手,握住了那把刀。 裕苍此生,从孩提时还在须弥派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打造武器,刚开始是他们须弥派过得清贫,武器都得自己打造,他还记得,他的师父看到还没造器台高的他就已经站在那边磨刀的时候,很愧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是我派清贫,还连累小裕苍和我们一道受苦了。” 他那时候极为坚定地摇头:“师父,我不觉得苦。” 他的师父闻言大悦,大赞他是个好孩子,当天晚上就给他加了个大鸭腿,他的师兄师姐们也其乐融融,还毫不藏私地还把炼器的诀窍全部告知于他。 这是他从出生起,第一次被毫无质疑地肯定一件事。 由此,炼器不论对于少年裕苍还是之后的沧昱仙尊,都成了一件无法割舍的事情。 他这一生中,为无数人炼过器,也为自己炼过器,而现下这把刀,也许是他打造的最后一样武器了。 也一定会成为他最好的作品。 荣简愣愣地看着再不动弹的黑发剑修,她放在对方身上的金色符咒的光芒越来越淡,他刚刚被她强行停止的身体消亡由此开始继续。 荣简伸手,却再也无法阻拦对方的死去,她的眼睛酸痛,却近乎倔强地看着裕苍的身体在最后,像是飞舞在空中的尘埃一般,化为了灰烬。 她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空着的两只手。 就在刚刚,她的手里还握着对方冰凉的手。 而现下,连血液的鲜红都不见了,她的手干净如初,而地上也只剩下了一件孤零零的黑袍。 荣简抬头,看着那把压在黑袍上的刀,缓了几秒之后,这才慢慢地伸手,握住了那把刀。 束蓝嵐在那边先绷不住了:“裕兄,裕兄!!” 眼看着男主就要鬼哭狼嚎,荣简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然后…… 一巴掌拍在了人的脑门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别哭了,人没死。” 而在她脑海里,裕苍虚弱的声音也渐渐响起: “应该算是死了……” 荣简面不改色地改口:“哦,死了但没散。” 她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魂魄没散。” 束蓝嵐:……? 荣简看着一脸眼泪但是整个人都像是被暂停了一般的原男主,差点笑出了声来。 笑着笑着,她慢慢地蹲下去,一手紧紧抓住了在地上的黑袍,一手则握住了那把刀。 她的用力太大,刀刃割开了她的手心,汩汩鲜血往外留下。 -- 第112页 裕苍的声音顿时有些紧张:“放手!” 荣简乖乖放手,转而又立刻抓住了刀柄: “先委屈你做我剑灵几天,来日我一定给你找个合适的身体托生过去。” 裕苍的声音顿了顿,转而近乎是温和地笑了一下: “不委屈。” …… 而这‘来日’一拖就是一年。 倒不是荣简偷懒,而是这位沧昱仙尊的神识太过庞大,别的仙体托生找个死了没超过三日的身体就行,而他的托生,还得考虑本体的强大与否,是否可以承载他的魂魄。 但即便荣简忙得焦头烂额,裕苍倒还是过得极为悠哉,他放手让荣简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他是大能,他是学神,荣简做事的时候,他可以担任各个领域的技术指导。 而这一等,又是十来年。 荣简依旧没有找到适合裕苍的身体,倒是裕苍本身,对于做刀这件事,越发得习惯了。 他可以和荣简并肩作战不说,甚至对于被放置在荣简的房间里,与她只有短短一臂之隔的事情,也不会像之前那般面红耳赤了。 直到有一天,荣简某天醒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裕苍的声音。 她迷茫了好久,看着眼前的黑发剑修微笑的脸颊,突然开始掉眼泪。 裕苍站在那里,本来还是笑着的,看到她哭了,倒是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我现在这般,不是好事吗,你……” 荣简猛地伸手,却扑了个空。 荣简:…… 没想到,眼前栩栩如生的青年,还是个虚体。 但,只做了刀灵十年,能练成虚体,裕苍已经不负学神之名了。 荣简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眼泪问道:“不是,你这什么时候可以有实体啊,是不是可以省我点事儿,别再找肉身了?你可以全部自动化工作,给我……” 裕苍耐心地听着她絮絮叨叨,最后很慢很慢地伸手,附在女孩子的手背上。 荣简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温暖。 她听到裕苍带着笑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短则五年,长则十年,我就可以重新站在你的面前了。” 荣简的声音已经藏不住哽咽了,但是她确定自己这是喜极而泣,此时猛点头: “行,还好我能活得长!” 第47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 “求求你,带我走,…… 寒冬突至。 皇城近乎在一夜内被皑皑白雪覆去了所有痕迹, 本在大街小巷上流窜的商户都闭门不出,一时间,就连往日最为繁华的街道都显得有些寂寥。 而在这茫茫无边界的白色之中, 唯有一点红色。 皇宫。 御花园内, 栽种的全是一株又一株开得正盛的腊梅, 都是从边境进贡, 是上等的种植物。 而那一座座宫殿的房檐下,已经被挂上了御寒的卷帘。 现下不过是寅时三刻, 就连最勤奋的宫婢都没起床, 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宫墙。 来人正是荣简。 此时她一身劲装打扮, 但是手却已经冻得发了红, 几乎没有知觉。 而她也不敢让自己停下脚步, 唯恐就此再迈不动脚步了。 静默多时的系统在此时终于给她跳出了任务框, 与之前相比,莫名多添了些许谄媚的音调发声道: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任务拯救沧昱仙尊裕苍(100/100)!来到新世界!” 荣简连眼皮子都不抬:“新世界任务是什么?原著拿给我看。” 与上次经历世界的变更不同,她不再自暴自弃,甚至以逃避的方式面对那样突如其来的离别。 因为她知道, 不论是伏空青, 还是裕苍,说到底, 他们都没有真的和自己分开。 荣简明白, 他们的离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由此, 女孩子一边漫无目的地在皇宫中往前奔跑,同时打开了系统给予的原著—— 《腹黑神医与我的日日夜夜》 荣简心如止水地越过这个名字,翻开了书籍。 看完正文后, 她面无表情地站定,在心中翻滚了好几个来回,终于还是没憋住地骂了一句‘卧槽’。 本文的男配名为赵宋涣,是这个王朝的现任皇帝。 但他这个皇帝,当得是极为憋屈,从登基起,就被太后与权臣联合囚禁在禁宫之中,这一囚是数十年不说,期间从未停过折辱与打骂,最严重的一次,他们挑断了他的手筋打断了他的腿,把他放在禁宫中折磨。 但赵宋涣却没死,他拼着一口气,在那仿佛要吃人的黑夜里坚持了下来,最后被偶然路过的一个侠女所救,由此出了宫,他对对方感激不尽,甚至坠入爱河。 可好景不长,那个看似善良的侠女其实图的是他们赵家皇室的血液,民间传言,赵家皇室的血液可做百药起死回生——这也是太后和权臣囚禁他多年都不杀他的原因。 而侠女救他,也是为了他的血,她需要药,去救自己的哥哥。 事情败露之后,赵宋涣直接黑化,手刃侠女不说,回到宫中之后,联合先皇的旧部造反,紧接着坐上了皇座。 他阴晴不定,多疑又多变,一身的病痛让他甚至无法正常思考,以至于滥杀无数,最终成为了一代疯皇,紧接着被以男主为首的正派人士打倒。 -- 第113页 而男主,则正是那个死在他手上的小侠女的哥哥,他是个行侠仗义的神医,而那个小侠女,名为…… 殷荣简。 荣简:…… 到底是哪儿的侠女能偶然路过皇宫还能救出个皇帝啊,而且这皇帝哪里是个皇帝,血液能做百药起死回生好像是唐僧的设定吧! 她一时间吐槽无能,又开始非常乐观地思考。 至少自己这次不是个路人甲了,而且似乎还是个角色挺重要的配角,就算死的早了点,但估摸着后续男主男配的闪回里都少不了她的出现…… 捏妈滴。 荣简差点就要咬碎一口银牙,她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明白剧情已经进展到了她这个侠女要进宫找药捞在禁宫里被囚禁的皇帝,但是问题是—— 禁宫是哪儿? 荣简麻了。 她裹紧了身上那一点点布料,终于想方设法地运功往上一跳,上了就近的房檐。 荣简非常欣慰地发现,经历了修仙世界的高度,现下回到正常世界,她站在这房檐上,几乎已经不感到恐高的威胁了。 现下,她的首要目的是找到被困住的赵宋涣。 以她阅网文无数的经验来说,这皇帝待的地方不论怎样都得被层层侍卫包圆了,那她就找个侍卫最多的宫殿就行了…… 荣简:…… 等她站定在最高处,她才发现,这个破皇宫就是个空壳,别说什么侍卫最多的宫殿,她就压根没看见一个侍卫。 感谢古早小说作者,为了让这脑子指定有坑的侠女把皇帝救出皇宫,你可真做了不少偷懒工作。 荣简内心一边吐槽着,一边只能认命地挨个找了。 好在,这皇宫硕大,但住着的人除了太后之外,也只有寥寥几个太妃,这皇帝从登基起就被囚禁,在原著剧情中,除了为了避免众人猜疑,权臣们给这位皇帝塞过一个早逝的皇后,他便没有旁的妃子了。 倒是再次复位之后,原书描写皇帝沉迷肉池酒林,报复性地纳了几百个美人…… 荣简:呵呵。 既然她来了,这些就都不会发生。 她抿唇,轻快地在屋檐上横跳,终于找到一处落魄而陈旧的宫殿。 她一凑近,只感觉气氛都变得阴森起来,在这蒙蒙亮的清晨,没有点灯,破旧的门帘之后,能看见有一个似有若无的黑影在其中伏着,就差在宫殿门口给她标上‘禁宫’二字了。 ‘殷荣简’这副身体有点三脚猫功夫,能勉强做到不发一点声音地翻进宫内。 那御寒的门帘像是个幌子,荣简几乎一进到宫内,就被扑面而来的阴森凉气给打了个哆嗦,她反复搓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宫殿内没有任何火炭,蛛网遍布,看上去像是废弃许久了。 可偏生,在角落里,她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形。 荣简点燃了宫殿内放着的一节短短的蜡烛,尽可能轻缓地走了过去。 她在那个黑影身边顿了顿。 即使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似乎因为她手中的烛光吓到了对方,本静默得几乎没有呼吸声的人形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不,不要……” 他的声音嘶哑地仿佛尖锐的指甲划过地面,荣简听得心都被揪紧在了一起,这时候却只能面露难色地小声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那边青年的挣扎微停,他像是愣了很久,突然猛地前扑向荣简: “求求你,你不是宫里的人,你不是,求你带我出去,我求求你,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 荣简没想到虚弱至此的青年还有如此回光返照般的速度,她躲闪不及,被对方扑了满怀,但是下一秒,她愣在原地。 她本身想着至少把对方扶住,但是对方已经被挑断了手筋,此时手腕处不自然地往下折叠,她下意识地抓住那边的时候,只觉得那处的皮肤冷得像是冰,而被她温热的手心戳碰了一下之后,对方却忍不住地往后颤着后退。 荣简的蜡烛已经掉在了地上,但是凭着那一点点光亮,她可以看见对方的脸上也是脏乱一片,唯有一双眼睛带着滔天的仇恨和恐惧,哀求般地看向了自己。 荣简抿唇,放松了自己扣住对方的手劲儿,紧接着才注意到,在如此严冬之中,眼前的青年不过只穿着薄薄的单衣,不合身的下装之下,露出的那段脚裸,不知是冷还是疼,已经变成了紫色。 眼见着对方的精神状态不好,她先忽视了对方口中的胡言乱语,快速地环顾四周,只看见了一床被扔在了地上的被子。 荣简立刻上前,想要伸手尝试一下被子的厚度,却被被子之中的什么尖锐物体刺了一下。 荣简一惊,赶紧拿起了蜡烛,这才发现,那是一根针。 她小心地继续摸索,却发现这一床本就极薄的被子中,在棉花里竟然还藏了数不清的针。 荣简再回头,就能理解眼前的青年即使冷到这个地步,却没有拿起这边的被子的缘故了。 着实太狠毒了。 荣简的脸颊被寒风冻得都僵了,这时候却依旧觉得有些刺刺的疼痛,她快速擦干净了指尖那点血液,左右环顾后,干脆利落地要去卸下那御寒的门帘。 她走动的时候,半跪在地上的赵宋涣显然不知道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她要走,一下子声音都提高了不少,那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与不甘,让荣简的动作又快了不少。 -- 第114页 门帘终于掉下,荣简掂了几下重量,便快速地回身,三下五除二地裹在了眼前的青年身上。 她现在没有精力绕开对方的伤口—— 不如说,对方的身上全是伤口,她想避开都没有法子。 由此,荣简只能简单地先把对方裹紧了,转而才道:“你还能走吗?” 她说这话完全是本能,根本没有联想到对方的双腿都被打断了,那边的赵宋涣的嘴唇发紫,眼睛的聚焦也有些困难,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能!” 荣简不疑有他,率先站起来,同时把对方扶起,她卸了自己的发带,极快地固定住对方身上的门帘,便扶着对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跑去。 荣简进来的时候走的是空路,而逃出去的时候,为了避免事端,她依旧带着对方往上跑。 对于这样的逃跑路线,青年没有任何异议,他几近盲目地往前奔跑,竟也是奇迹般地跟上了荣简的动作。 而等到他们千辛万苦地翻出宫墙之后,第一缕朝阳也戏剧般地在此时冒了头,打在荣简和赵宋涣的脸上,像是庆祝他们死里逃生。 荣简因为这样的氛围,也忍不住稍稍松了口气,而就在这一刻,她这才发现了身后的青年已经发紫的脚腕,那不正常的偏斜让她皱眉。 原身虽是个侠女,但同时她有个做赤脚医生的哥哥,此时到底懂一点药理知识,她猛地蹲下身察看对方的脚腕,半晌之后才轻声道: “你的小腿,是不是已经断了?” ——这真的是个疯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走出皇宫! 对方没有应她,却依旧固执地,颤抖着站在原地,荣简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却听他慢慢说: “求求你,带我走,我能走……” 赵宋涣的脑子已经混乱一片,剩下的唯一念头便是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最后一条绳,他必须不能作为对方的拖累,找出让她带自己走的筹码。 可是…… 他现下被挑了手筋打断了腿,能站着都是奇迹,还有什么筹码可以给呢? 哦,他姓赵,世人皆知他的血,他们的血可以…… 多可笑啊。 赵宋涣的脑子混沌一片,此时心中的某个角落却嘲弄地开口。 他被囚禁这么多年不得解脱的原因,是他的血,而他现在得到自由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血。 他嗫嚅着,就要说出这个让他恐惧的最后筹码,在眼前发昏之际,却感受到了一只贴上他额头的手背。 紧接着,女孩子的声音叹了口气,紧接着才道: “你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你还在发烧你知道吗?”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却说不出更多的话语,身体也摇摇欲坠着即将崩塌。 不行。 赵宋涣狠狠地告诉自己,如果他没有说出筹码的力气,那也许他就会被丢在宫外,一个时辰——不,甚至半个时辰之后,就会有宫人重新把他带回去…… 他不要。 他的内心嘶吼着,嘴上却依旧什么话语都说不出,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贴上了一个窄小而温暖的后背上。 女孩子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开口: “行了,我背你走。” 第48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2 “你要么?我给你。…… 在刚开始, 荣简还有意识地想和赵宋涣说两句话让他保持清醒。 她从城南的糖葫芦说到城北的麦芽糖,意图让对方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 然而,对方刚开始还强撑着精神,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 很快, 就再没了声响。 荣简凝神去听, 也只能捕捉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现下,她背着赵宋涣, 健步如飞。 虽然对方已是成年男子, 甚至比她高了要有半个头,但是他的重量轻到不可思议, 就像一整个躯体里, 只剩下那点骨头一样, 硌得她都疼了。 荣简沉默着感受着对方若有似无的呼吸, 又加快了脚步。 根据‘殷荣简’的记忆,她找到了对方的小草屋。 殷荣简是个孤儿,男主殷剑卿则是她的干哥哥,两人被一个老乞丐收养, 从小一起长大, 一个学了武功,一个学了医术, 倒是各有所长。 而现下, 殷剑卿病了。 荣简读过原著,便知他其实并不生病, 而是开金手指了。 这说到底,是一本穿越小说,其中的天选男主殷剑卿就是个现代穿过来的, 在穿过来之后,他性情大变,又因为诸多现代思想加持,而显得行事古怪。 与他朝夕相处的殷荣简才会觉得对方是中了什么邪术,虽知道自己哥哥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但又偏执地相信医者不自医,这才自己冒险去了皇宫,寻找所谓赵氏神药。 而现在,才是清晨,殷剑卿正在努力和原主作斗争,为了不让‘殷荣简’发现异样,他上山采草药去了。 荣简还没接触过这类和自己有相同思维层度,但到底还是个纸片人的角色,此时因为对方不在,而松了一口气。 她把已经陷入昏迷的赵宋涣抬进去,放上了自己的床榻,紧接着便找了殷剑卿留在家中的热水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擦了擦脸。 说没有任何触动,那就是在说谎。 即使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但是重新看到那张熟悉但却消瘦了不少的脸的时候,荣简依旧觉得自己的眼眶一热。 -- 第115页 她的眼睛不由看向对方的面颊。 她还记得,自己一直称赞着这张脸颊的下颚线漂亮,而现下,因为太瘦的缘故,比漂亮更加犀利,不好听地说,简直锋利到可以杀人了。 荣简咽了口口水,极力稳定自己的心绪,把屋子里的炭火烧起来,等到更加暖和一点之后,这才慢慢解开了裹在对方身上的卷帘。 荣简这才意识到,这一辈子的青年,过得是有多凄惨。 他的身上眼看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青紫的印记在薄得几乎盖不住皮肤的衣服之下多得数都数不清,他的手在之前被荣简固定的时候曲了一下,现下就保持着那样的僵硬,指骨瘦得近乎已经能看到清晰的关节脉络了。 而更为严重的,则是已经断了骨头,却在之前被主人强行使用的腿。 红肿发紫的淤青看上去极为吓人地堆积在一处,脚踝高高地肿起,荣简不由自主地按下去,对方则一动不动,想必是已经没有知觉了。 但是,全身都没有直觉就罢了,她轻触到对方手腕的时候,却还能看到他因为疼痛而颤抖的睫毛。 荣简看着在温暖的室内,对方疼得满头冷汗的模样,紧紧咬住嘴唇,脑子则飞快地转动着。 按照原著,现下的殷剑卿因为不敢和殷荣简过多接触,所以借采草药为由,离开多日,一是为了了解一下他这刚穿越的朝代背景,二是为了躲开殷荣简。 这也间接地导致了殷荣简和这位疯皇赵宋涣因爱生恨,最后前者被后者杀死的结局。 也就是说,要能导致这个结局,少说在原著剧情中,殷剑卿应该躲了有小半月。 小半个月…… 荣简咬着牙回头看着赵宋涣身上的惨状,非常肯定地认为,别说小半个月,再过个三天,对方的尸体都能凉了。 而她只通简单药理,别说医治对方,就连缓一缓都有些困难—— 哦,缓一缓。 荣简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殷剑卿的所有草药都堆在家里,其中的蒙汗药就是当止痛药用的,她看着蜷缩在床榻上不断发抖的青年,赶紧冲到药堆之中,费劲千辛万苦煮了蒙汗药出来。 边用小扇子煮药,她边在确定自己之后的思路。 鉴于她不知道在原著中赵宋涣到底是怎么拼着在没有医疗的情况下,保下一条命来,那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必须找回殷剑卿。 眼看着药煮得差不多了,荣简收了火,盖上盖子,便往外走去。 殷荣简和殷剑卿住的地方在皇城的边缘,是个小村落,近旁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和气邻居,此时殷荣简的衣服上都是赵宋涣的血,倒是把和气的大娘吓了一跳: “简儿,你这是怎么了!” 荣简做虚弱状,抓着大娘的手不放: “大娘,我哥今日让我去城内买一味珍贵的药草,不想有贼人和我起了口角,我一时没忍住便和他打了起来。” 她说不下去了,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把大娘家的儿子都给吓了出来: “简妹子这是怎么了!” 她咳嗽停了几秒:“年哥,我哥现在应在山上采药,您能不能……” 大娘没等她说完话,忙把自己的儿子往外推: “大年,快去,快去,把殷大夫找回来,他可就简儿一个妹子啊!别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来不及了!” 荣简非常感激热心的大娘,但又怕自己过于感激暴露了没受伤的事实,只好一边咳嗽着一边任由大娘把自己送回了屋去。 好在大娘做的手织布生意,今天的工作还没赶完,在反复劝荣简进自己屋里歇着被婉拒之后,只能盯着荣简进了屋,便不放心地回屋里继续做了。 荣简回了屋,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赶紧去看在小锅里炖煮的汤药,闻着那难闻的味道,直皱眉。 但她还是端着小锅,坐在了赵宋涣的塌边。 仅仅她出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对方看上去更加苍白了。 荣简抿唇,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 她现下不应该知道对方的名字,所以甚至连叫他都做不到。 赵宋涣的眼珠在薄薄的一层眼皮下动着,但他醒不过来。 半晌之后,荣简放弃了。 她看了半晌小药锅和昏迷中依旧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年轻皇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盖子。 荣简苦大仇深一般地看着锅里的那满满一壶蒙汗药,终于捏着鼻子闭上眼,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 事后,荣简其实思考过作为一个侠女人设,她可以精准卸掉对方的下巴,把药一股脑地灌下去,亦或者就让赵宋涣痛着,反正马上那位神医男主就要回来了…… 可在当下,她唯一想做的,便是用手捏着对方的下颚逼迫他张嘴,紧接着就把口中的药渡入其中。 男人紧闭着眼,但本能得却开始挣扎。 荣简甚至眼疾手快地用舌尖压下了对方不听话的舌头,伸手安抚性地捏了捏对方的后脖颈。 对方微微地一颤,却不再动了。 本来荣简害怕对方在昏迷中会把药吐出来,却不想倒是自己先被这又苦又涩的蒙汗药给呛出了眼泪,仅仅是喂了一口药,荣简都觉得面前有些发晕。 但是药不能停,她只能接着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再继续渡给眼前的赵宋涣。 -- 第116页 对方不知是身体太过虚弱,还是慢慢地发现自己无法强硬过一心让他吃药的荣简,从最初的微微抗拒,到最后几乎动都不动了。 荣简一小锅的药喂了对方有小半个时辰,这时候满头大汗,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觉得自己眼前都发黑。 而下一秒,她便注意到那位生命力极强的疯皇默默无声地睁开了眼,正与她对视。 荣简:…… 她舔了舔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便半蹲着与对方平视,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我刚看你实在太疼了,就给你喂了点蒙汗药,你撑着点,我哥哥是郎中,他马上就来了,对不起,之前情况紧急,未经你允许就……” 她想了会儿,特别诚恳地加上了四个字:“轻薄于你。” 再怎么说,与她拥有两辈子的记忆不同,眼前的青年从出生起就被囚禁在宫内,他一身病痛又被无端折磨,整个人就差临门一脚就是个身心变态了,保不齐……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疯皇慢慢地脸更红了。 荣简:?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有发出声音,荣简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一碗滚烫的药下去,他的身体这才有了一点人类的温度来。 而紧接着,荣简终于听到对方慢吞吞地开口道: “多谢……” 赵宋涣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整个得分割了开来。 他明明动都动不了,甚至闭着眼无法醒来,但却能感受到身体上每一丝清晰的疼痛,而鼻翼间,也能闻到来自药物的苦味,和女孩子身上衣服的皂角香。 他听着对方来来回回地在房里忙碌,感觉自己一向被仇恨以及恐惧占据的脑子里,获得了莫名其妙的安宁气息。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再看一眼把自己带出那个地狱的恩人来。 他还记得对方似乎年纪不大,穿着倒是简洁,一双杏眼很圆,黑白分明,声音微翘,手…… 手心柔软。 他回味着对方拉住他的那瞬间触感,一时间甚至舍不得睁开眼。 也许一睁眼,面对他的,又是黑色无尽头的禁宫,不论是那个被他称为‘母后’的女人,亦或者是那些表面称他为‘陛下’,又会毫不留情地把鞭子甩在他身上的那些大臣。 他们都该死。 青年的身体被病痛缠绕,但是脑子清晰又冷静,仇恨终于侵染过了那一抹来之不易的宁静,重新占据了他的脑子。 而下一秒—— 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女孩子的声音在那边说话,他却像是隔着一层水,听不太清楚,只听她最后叹了口气,紧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便附上了他的嘴唇。 赵宋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很快,带着苦味的滚烫液体滑入了他的口中,他下意识地抗拒,却有什么东西柔软又不容置疑地让他的抗拒停息。 这样的喂药方式,对于赵宋涣来说,无疑是甜蜜又痛苦的,他的浑身本身因为绵延不断的剧痛而颤抖,现下却因为对方给予的温暖,而被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几番挣扎之后,他终于顺应本心,明明已经可以睁开眼,却依旧闭着眼,满脸通红地接受着这样的馈赠。 馈赠延续的时间极长,他也慢慢地发现浑身的疼痛开始减少,一番惊诧过后,那边的女孩子轻柔地把他放下,像是离开了他。 赵宋涣的睫毛颤抖了半晌,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小姑娘,近乎贪婪地把对方的眉眼描摹了一遍,记在心中,依誮 在好不容易道谢之后,他终于很轻很轻地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另一边的荣简倒是觉得新奇。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问及自己的姓名。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我叫荣简,你呢?” 另一边的青年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停顿了半晌,最后,像是挣扎着,他开口慢慢道: “我是……” 他嗫嚅着,到最后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赵宋涣的脑子在那瞬间跳出了无数个假名,但是他却说不出口。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却下意识地不想骗她。 荣简倒是不知道他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按照原著设定来说,赵氏的血可治百病,他现下对自己不熟悉,有所保留是正常的事情,她可以理解。 由此,小姑娘看了看对方满身可怖的伤疤,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而道: “那你告诉我,我可以叫你什么吧?”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一下:“总不能以后叫你‘喂喂喂’吧?” 那边的赵宋涣黯淡了一些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荣简,在几番确认对方没有生气,或者在说反话之后,终于小声道: “阿涣。” 荣简应了,顺口便问:“是你的小名吗?”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年轻的疯皇却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他看着有些疑惑的女孩子,勉强勾了勾唇角: “算是吧……但是,不曾有人这样叫过我。” 他只是做过无数次光怪陆离的梦,在那些梦里,总有许多人爱他,他们称他为‘陛下’,或者亲昵地叫他‘阿涣’。 -- 第117页 而梦醒之后,那些柔软的声音不见了。 在确定那只是毫无根据的梦境之后,赵宋涣曾经一晚接着一晚地不敢闭眼。 最令人恐惧的,从来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再次失去。 ——甚至,那些拥有都是假的。 也许,只是他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偷偷地,亲昵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欺骗自己,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将会有人与他如此亲密无间。 而现在…… 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渴望,像是短暂地忘了身体上的所有病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荣简,近乎偏执地等她开口。 对方也如他所愿,笑眯眯地开口道:“阿涣?是个好名字。” 莫名其妙地,赵宋涣的眼底都在发烫,但他的眼睛干涸无比,一向因为过于能言巧辩而被惩罚的嘴在此时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自己从床榻上扶起,一边絮絮叨叨说: “你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还好这两天太冷了,倒是没有腐化,你坚持下,我哥哥等会儿就……” 他其实听不清楚女孩子到底和他说了一些什么,只觉得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在他的内心深处蹦开来。 像是某一年的除夕夜,他在禁宫里,透过围栏,看到的来自西域进贡,会绽放在天空里的花朵一般。 那么艳丽,那么决绝。 荣简看着对方又在发愣,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 她一边发愁,一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真的身处于小说中,那这一次的赵宋涣实在苦到她都想指着作者的鼻子骂娘。 荣简不由觉得,他后期的疯癫以及黑化都有迹可循,现下时不时的发愣显然也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表现。 荣简伸手,又不小心触到了对方冰凉的耳朵。 因为被碰触到的缘故,刚刚两眼失去焦距的男人很费力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荣简心下一软,找了热水把自己的手浸暖了,又搓了半天手,这才把温暖的手覆在了对方的耳朵上。 她深知对方现下和脆弱的瓷器无疑,由此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赵宋涣张了好几次嘴,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荣简权当没看见,只是反复安慰对方说她哥哥马上来了,一定要坚持住。 到最后,青年倒像是放弃了,他沉默地看着荣简的动作,眸色深沉。 等到对方的耳朵都被焐热了,荣简才放开了手。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下已是晌午了,她的肚子饿得都有些疼了,殷剑卿还没有消息,荣简便琢磨着得给自己找点吃的。 殷荣简还不到十六岁,正是长个的年纪,却因为营养不良,头发的末尾都发黄。 屋里没镜子,但荣简也知道这样的生存环境下,自己的颜值相比‘徐荣简’和‘江荣简’,一定低了不少。 她翻箱倒柜地寻找干粮,终于是找到了一点糙米,加了些水,便开始准备煮粥,而同时,为了腾出地方来,她把本堆放在灶台上的草药拿开。 她等着火开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关注身后的赵宋涣,不想却听对方主动开口道: “这些药……是干什么的?” 荣简这才回头,只见她刚刚放下了药的地方,竟然还有根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兄’字,看来是原身殷荣简的笔迹。 荣简想了想剧情,便顺口答: “哦,我哥哥这几日似是得了离心病,我想给他找药……” 她说到一半,脑袋却突然宕机,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等,原著上写,这疯皇是为什么要杀了殷荣简的来着? ……是不是因为她把他救出深渊,但其实就是图他那一身血肉救哥哥? 草,所以她刚刚说了点什么来着? 荣简急刹车:“这几日我都在找能治哥哥的药,现在,现在差不多找到了……” 她实在编不下去了,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看自己小锅中炖煮的糙米,就听身后的青年突然问道: “所以,你进入宫中,是为了寻药?” 荣简:……夭寿啦!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示意自己稳住,转头,便看到不知何时,疯皇已经坐在了床榻上,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保持尴尬的微笑: “是,我听人说,宫中藏着秘药,可治百病,便想着碰碰运气。” 荣简端详着对方喜怒莫辨的神色,装作自然地道: “不过传说归根到底只是传说,我这转了几圈,也什么都没找到嘛!” 赵宋涣:“……” 青年依旧面无表情,却根本不像一个四肢残废现下虚弱无比的病人。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他显得有些可怖,于是荣简默默地吸了口气,脸皮极厚地给自己圆回来: “哎呀,瞧我说得,我哥是神医,他,他,那啥,估摸着自己治疗着治疗着就好了,我嘛,什么都不懂,就喜欢操闲心……” “我就是那个秘药。” 荣简:“没事没事……啊?” 她猛地抬头,就看到昏暗的灯光下,疯皇的脸部晦涩不明,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般得低沉,却字字清晰。 他重复了一遍:“我,就是皇宫里传的那个秘药。” 他突然笑了起来,睁大了眼,声音平静: -- 第118页 “世人皆知,赵氏血,可以医百病。” 他慢悠悠地举起了自己的胳膊,上面有一道像是被利器割开的划痕,几乎贯穿了他的手臂,之前被荣简进行了简单包扎,才堪堪不流血了,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包扎的布料。 荣简看着鲜红的血液从那白得几乎青色的手腕上往下滴落,转而就听到对方声音很轻很轻地继续开口道: “我叫赵宋涣。” 他的声音很轻,眼睛却从始至终没有从荣简的脸上移开,在阴暗中,声音冰冷而粘稠,像是一条蛇,慢慢地蛊惑着荣简道: “你要么?我给你。” 第49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3 ‘小可怜’。…… 荣简:…… 荣简:?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甚至开始对自己微笑的赵宋涣, 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猛烈摇晃对方的肩膀,大叫‘陛下您拿错剧本了’‘陛下你醒醒啊陛下’的冲动。 ——你不是很横的吗?你不是发现人家要你血肉的时候,就一刀把人小侠女给捅了吗?现在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 让自己平静下来, 紧接着, 才抿着嘴唇, 往前走去。 赵宋涣坐着,她站着, 由此对方不得不慢慢地抬头看她。 这个姿势显然让他不太舒服, 他的眼睛在此时几乎不由自主地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了。 他的眼前发黑, 女孩子的面部与那些大臣和太后艳丽而阴冷的脸颊开始重叠起来,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只摸到身边一根发带—— 那是之前女孩儿用来固定住他身上卷帘的发带。 这根发带极为结实, 他摩挲了几秒之后,冷静地抬头,看向了对方白,.嫩的脖子。 那么纤细, 那么脆弱…… 他可以想象得出那处充血之后变成的紫红色。 而面上, 赵宋涣刻意压下了那一点点僵硬,乖顺地等待着对方的靠近。 他看着对方在那边像是愣了愣, 紧接着拿起了手边似乎是个装载液体的小罐子, 朝着他这边走来。 赵宋涣的脑子里的一根筋紧紧绷紧,他觉得自己现下极为奇怪, 他明明已经决定要致眼前的女孩为死地,但是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他在拼命地恳求, 他希望对方不要…… 荣简装作没有看见对方细小的表情变化,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下一秒,她伸手,去拉青年血流如注的手。 荣简能极为明显地感觉到,因为她的伸手,青年的身体半边突然跳了一下,他的整个手筋都已经被挑断了,手心凄惨无比。 而荣简没有避开那些伤痕,她面色如常地把对方的手拉过来,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拿起旁边像是装载液体的小罐子,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罐子放到了赵宋涣的手前—— 黄色的粉末从小罐子里被倾倒出来,全数被洒在了近乎狰狞的伤疤上。 过了几秒…… 似乎是血液和这黄色粉末起了化学反应,伤疤处几乎沸腾起来。 ——这是殷剑卿留在家里的外伤药,荣简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成分,但是治疗皮肉伤,这个药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她很快面不改色地快速再次用赶紧的纱布压住了对方这处伤口,仔细地放轻了动作,默默地观察了对方几乎紧张到近乎狰狞的脸。 小姑娘顿了顿,紧接着轻轻对着伤口吹了两口气。 她倒真没有觉得吹这两口气能让伤口少疼一点,但是现下赵宋涣的表情太过可怕,就像一只应激的动物一般,她感觉到了阴郁如厚雾般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但荣简偏生在内心深处翻不起反感,相比起这样的负面情绪,她更多的则是难过。 所以,她尽可能地想让自己表现得和对方亲近一点,多少安抚一下对方。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另一边的赵宋涣。 对方像是愣住了,更多的则是不解,他的手依旧很疼,但是比起断了的腿,这处的伤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动都没动,只是慢慢地问道: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荣简用纱布擦掉了他滴下来的血,紧接着看都不看地把染血的纱布放在一旁,一边抽空回答他道: “所以,你是皇帝?” 皇城早就传遍了,这世上,只留下了最后一个直系赵姓人,而那人,便是他们常年神龙不见尾,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的皇帝陛下。 那边的赵宋涣顿了顿,在荣简看不见的地方,他抓住那条发带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紧接着他终于说道: “是。” 荣简慢慢地凑过去,在对方已经几乎已经伪装不住的暴虐情绪之下,只是伸手把屋里唯一一条柔软的棉被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转而,她认认真真地问道:“那我该叫你陛下,还是‘阿涣’?”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赵宋涣的所有动作归零,他张了张嘴,脑子却一片混乱。 那方的荣简倒也忐忑不安,她现下不敢再提关于‘秘药’的事情,又一时间想不出以自己和对方现下的交情,还能聊些什么话题,便顺水推舟地回到了之前那个称呼问题。 她细细地观察着赵宋涣的神色,看着青年在高烧中通红的脸颊,他的眼睛同样也布满着血丝,本还死死地盯着荣简不放,这时候却突然转开了视线。 -- 第119页 突然地,他笑了起来。 他笑得毫无征兆,甚至没有任何铺垫,突然就高声大笑了起来。 荣简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紧接着才本能地一把按住对方: “别笑,别笑,你这身体哪儿撑得住这样啊,你别这样……” 她话还没说完,那虚弱到极致的疯君却反手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他用的力气实在太大,一时间,荣简竟有种会被闷死在他怀里的错觉来。 但这样令人惊奇的大力也只是一瞬,他泄气得极快,松手的时候,荣简发现对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坐住了。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对方,不敢贸然让对方重新躺下床榻乱笑以至于压到更多的伤处,便只让青年靠在她身上。 令她几乎要惊诧的是,即使已经如此,赵宋涣唇边的笑意还是没有消散。 他看着她的样子,显然是惊喜的,只不过惊大于喜,像是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一般。 荣简遭不住他一直这么看,伸手便把对方的眼睛合上了,一边为刚刚对方的失心疯担惊受怕,一边小姑娘絮絮叨叨地开口: “这样吧,我们立规矩,这儿呢,是我的地盘,那我就叫你‘阿涣’了,等我哪天再去皇宫转悠,到你的地盘了,那我就叫你陛下。” 她说到这里,特别诚恳地加上一句:“话说,你们皇宫安保工作真的不行你知道吗?” 赵宋涣听不懂‘安保’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依旧朝向荣简继续笑。 他笑得睫毛都在荣简掌心里划过,痒痒的。 荣简一方面心惊胆战,一方面却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紧接着,赵宋涣便道:“好啊。” 荣简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答应了她之前所说的话语。 蒙汗药的药效终于开始发作,青年的身体软了下来,然而,他却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身体主动权而感到不安,靠在荣简的身上,极为乖顺。 然而,等到荣简试探着把蒙在对方脸上的手拿开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眼睛一直在看向自己这边。 他一眨不眨,眼角都瞪得发了红。 荣简又无奈地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心脏的地方变得有些酸涩,又极尽柔软,最后她叹了口气,还是尽可能轻地把对方的手塞进了棉被中。 他们两人现下凑得很近,赵宋涣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的时候,热气划过了他的耳朵,他听到对方说道: “你睡一会儿,等等我哥哥就来了。” 而随着这句话语,对方身上一股带着苦味的中药味便直冲着他的鼻子而来。 那样的味道并不是极其好闻,但是却让赵宋涣觉得安心无比。 可是,即使在如此令他感觉舒适的环境之下,他也不想睡觉,甚至舍不得闭上眼。 但他的手却已经不听自己使唤地放开了那条他刚刚紧紧攥着的发带。 他还想张口,努力地说些什么,意识却已经坠入了黑暗之中。 荣简看着赵宋涣近乎有些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青年的呼吸声都变得平稳起来,小姑娘才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托着对方的脖子,把他尽可能地平放在床榻上。 她还在小锅里炖煮的糙米已经快烂了。 荣简快速地熄了火,紧接着便拿了个汤勺,开始慢悠悠地吃着。 糙米的味道不怎么样,因为煮得太多了,又带上了更加糟糕的糊味,荣简甚至还在里面分辨出了一点药物的苦味。 但也许是荣简真的饿了,她倒是吃得很香,很快那一小把糙米便见了底。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事,荣简把小锅放下,这才深吸一口气,打量起了小屋内部的环境。 在原著中,前期的男主殷剑卿就是个江湖神医,他给小官员整治疑难杂症,也给百姓免费看病,口碑极佳,而‘殷荣简’则是个小侠女,嫉恶如仇,梦想是要走镖,但是人家商队却不肯雇她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所以她最多就是靠着朝廷的悬赏而活…… 简单来说,这俩人加在一起,都很穷。 以至于除了那些杂乱堆着的不知名药草外,近乎家徒四壁。 荣简掂量了一下她刚刚用过的小锅,上面缺了好几个口,颜色也浑浊不清,看上去年纪都快比它大了。 她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全屋里甚至连个椅子都没有,荣简站着吃完了饭,又觉得继续站着有些傻,犹豫了几秒,便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她是习武之人,虽然之前在外被冻得像条狗,但是回来之后,烤着碳,身体便暖和了不少。 而躺在床榻上昏睡的赵宋涣,刚刚被荣简好不容易焐热一点的耳朵又红了回来,在睡梦中,他依旧不安地皱着眉。 荣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 单说长相,现在的‘赵宋涣’,年纪应该比伏空青和裕苍都要小,他看上去最多才十七八岁,虽然骨架撑着人不矮,但身上没几两肉,光是看着都有些可怜。 而下一秒,在荣简心里已经被爱怜地称为‘小可怜’的赵宋涣,突然开始在床上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荣简被吓了一跳,眼见着赵宋涣的手脚都行动不便,此时却依旧强硬地猛烈翻身,她怕人就此从床榻上掉下去,便没躲,任由对方几乎是把整个大手臂都撞在了她手上。 -- 第120页 小姑娘心里暗暗骂娘,嘴上则开口道:“阿涣?阿涣?” 她本身以为是对方身上有什么百毒不侵百药不灵的BUFF让蒙汗药失效了,但是叫了几声之后,赵宋涣非但没有应答,挣扎的动作反倒是更加厉害了。 荣简刚刚才裹好的被子被对方挣扎了开来,两只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划,紧接着他又缩成一团,明显地是保护自身的动作。 他像是疼得狠了,紧紧抿着的嘴唇都苍白得失了血色,整张脸就算闭着眼也显得狰狞起来,但荣简知道那不可能…… 毕竟,荣简即使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被原著拍板为神医的男主配的蒙汗药。 她皱眉,看着那边裕苍的动作,终于自己也脱鞋上塌。 随着她的靠近,赵宋涣本能地想要往角落里缩,他的头发被冷汗打湿,可怜地贴在鬓角。 荣简没让对方往冰冷的墙上靠。 她干脆利落地过去,把他从角落里扒拉出来,紧接着她琢磨了一番对方那没有几块好肉的身子,在肉眼实在确定不下来对方到底断了几根骨头的情况下,她从后背把对方固定住,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奇迹般地,赵宋涣的挣扎渐停,他的嘴角依旧不安地往下撇,却往荣简的怀中躲得更深了一点—— 对,他是在躲。 荣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看着在自己怀中停下挣扎,重新陷入昏睡的青年,看着对方脸上的隐约青紫痕迹。 ——原著中说,在一些事关国家危亡的事情上,朝臣和太后还需要这位疯皇出面,所以不论是责罚还是虐打,都尽量会避开他的脸。 可即使如此…… 荣简的眸色微深,她伸出手,刚想试探着去碰一下对方的脸,小屋的门却开了—— “妹子,妹子,你怎么样啊!” 荣简保持着抱住赵宋涣的动作,缓缓地抬头,和满身近乎都被雪覆盖的巨人对上了眼神。 巨人虎躯一震,在满目震惊地上下打量荣简现下的动作之后,当机立断地把身后的人往外推: “年哥,年哥,多谢你上山来找我,那后面就交给我,我妹子确实……” 荣简呆愣地看着又被突然关上的房门。 哦,原来是原著男主殷剑卿。 彼时殷剑卿的心中也满是激荡。 这是他来到这个古代世界的第九天。 他本来是个苦逼的医学生,因为期末周连番的考试和作业层次不穷而熬了好几天大夜,结果,报应来了,他还没亲手临床治愈过任何一个病人,自己就先猝死在了图书馆里。 而他穿的这个人,则也是个医生,还是个江湖赤脚医生,说来也巧,按照记忆来看—— 对方好像也是因为行医救人连轴转给猝死的。 殷剑卿:前辈,彼此彼此。 由此,抱着心心相惜又恨不得和对方哭着一起抱头的态度,殷剑卿胆战心惊地治疗着他留下的病人,努力地把现代的知识和对方记忆中的土法子融合。 不得不说,毫不夸大,在医学院常年排名前列的殷剑卿做得还不错,被他治好的邻居和官员们对他也是满嘴称谢,眼看着这殷神医之名更加广为流传,他却碰到了个难题: 原主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殷荣简。 不得不说,二十三年母胎单身的学医狗殷剑卿刚来这的时候,被这位长相清秀,在现代绝对可以获封一个‘初恋脸’的妹子殷荣简惊艳过。 但对方太过聪慧,武力值又太高,又因为与原主朝夕相处的时间太长,所以非常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而同时,她很快意识到了被换了里子的殷剑卿的不同,反复追问无果之后,她沉默了。 隔天,殷剑卿发现了对方藏在枕套里关于‘治疗失魂症’的书籍,他好奇地翻开,第一行文字就赫然写着‘挖心剖骨,放血留头’。 殷剑卿:……大可不必啊大妹子! 从那天起,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了,今天更是一大早便上山采药,本想这次一躲躲长点,但不曾想却被邻居叫下,说是这妹子受了重伤。 再怎么人心也是肉长的,殷剑卿想着记忆里自己这位老前辈和殷荣简欢笑的记忆,马不停蹄地赶下了山。 他火急火燎地来到自己的小草屋前,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还以为这妹子已经晕了,然而,他一打开那卷帘—— 殷剑卿:对不起,是我打扰了。 ……古代妹子的画风那么彪悍吗! 在屋内的荣简自然不知道这位原著穿越者的丰富心路历程,她只来得及尝试着慢慢把赵宋涣放下,甚至还没撒开自己的手,便听到外面悄悄地敲门: “那啥,简妹子,你好了吗,我可以进来了不?” 荣简:? 几秒后,荣简把自己的神医哥哥迎了进来,对方脸上陪着有些尴尬的笑,眼睛倒是止不住地往床榻上瞟。 荣简心里觉得好笑,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脱不了多久了,便快速地把那边的被子掀开,她尽可能简洁地把现在的重点都挑出来说明白了,便如愿看到了这位哥哥脸上慢慢凝重下来的神情。 殷剑卿:“……你再说一遍,你从哪儿把他捞出来的?” 荣简知道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便干脆重复道:“皇宫。” -- 第121页 她想了想,给对方殷切地套上高帽子,补充道:“哥哥行侠仗义,不问身份不问地位地救人,不会不肯救我们的陛下吧?” 殷剑卿:……这他妈哪里是我肯不肯的问题,是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救个人怎么还能进宫捞个皇帝陛下出来啊? 第50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4 赵宋涣他不疼吗?…… 事实证明, 荣简的蒙汗药不仅没有拿错方子,甚至还配多了计量。 由此,即使是在殷剑卿战战兢兢的检查之中, 赵宋涣也只是紧皱着眉, 虽处于极度的不安之中, 但到底还是没有醒。 荣简帮不上什么忙, 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头。 同时,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赵宋涣的微表情。 在对方的痛苦神情越来越加剧的时候, 她便把自己温热的手轻轻地压在对方的肩膀上, 让对方的身体稍许放松一些,不要因为乱动影响检查。 而那边的殷剑卿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彷徨开始, 也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很轻, 他摘下了荣简刚刚草率包扎的绑带, 看着手掌那处狰狞的伤口,不由地摇头。 而他的两条断腿,殷剑卿则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硬夹板, 把对方的两条腿都固定了起来。 荣简看着对方的处理, 比起只是吃点汤药来延缓伤痛,对于这样非常现代的处理方法, 她也偷偷松了口气。 一顿检查下来, 赵宋涣几乎被五花大绑起来,整个人入目所及都是白花花的纱布。 初步处理便花了快有一个时辰, 等到一切处理结束,殷剑卿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头疼地看着眼前脸色比纸还苍白的青年,后者消瘦而虚弱, 但即使如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对方的五官矜贵,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郁气息。 殷剑卿没忍住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咽了口口水,转而才看向另一边的荣简: “出来谈谈?” 荣简自然答应,她犹豫了几秒,把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压在了昏睡着的帝皇身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小屋,与殷剑卿一同来到了小屋后面没人的地方。 殷剑卿开门见山: “他的情况很不好。” 这在荣简的意料之中,女孩子的表情都没动一下,就示意殷剑卿先往下说。 殷剑卿:“如你所见,他的双手手筋被挑断了,两条腿的情况则是一条为骨折,一条为轻微的骨裂,我们现下的医疗水平比较匮乏,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稳固……” 他的语速飞快,荣简听得却脸色沉下来,等到殷剑卿用一句‘胸..部处似乎也有几处小骨折’的话语结束自己的病情陈述后,她才轻声问道: “怎么治?” 殷剑卿停顿了几秒,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发言有些过于现代了,一边胆战心惊着回忆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一边才继续道: “这些都是极重的伤,不可能一蹴而就地结束治疗,我给他先煮点汤药吊着,看能不能撑过今晚吧,如果能撑过去,就能养着了,但即使这样好生养着,以后也……”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荣简知道现下伤处的惨状,明白即使好生把这样的伤养好了,赵宋涣也不会像正常人那般行走抓握自如了。 她用力地闭了两下眼,先告诉自己赵宋涣这样能在古代活下去已经是一桩极大的幸事,才深吸了口气说道: “麻烦哥哥了。” 她说‘哥哥’的时候有些僵硬,好在那边的殷剑卿还在心虚,便大手一挥说: “没事没事,倒是简儿妹子……你和这个啊,那啥陛下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看上去极为……” 殷剑卿的‘亲昵’一词在舌头上打转多次,最后僵硬地停住了。 荣简倒是听明白了,她想了想自己刚刚和赵宋涣的互动,本身觉得极为自如,但是又换位思考了一下殷剑卿的角度,倒不由脸发热起来。 她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这才道: “今日他与我,是第一次见面。” ——但我与他,早相识已久。 她说不下去了,意图用眼神表达自己无法言说的情感与考量。 那边的殷剑卿琢磨了半天,看着眼前表情几乎狰狞的女孩子,努力脑补了一番‘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爱情戏码。 他作为母胎单身,自然对于世界上的其他情侣充满嫉妒与祝福并行的情感,但如果…… 主角之一不是皇帝陛下就好了。 殷剑卿一时间只能复杂地叹了口气,抱着‘尊重爱情’的态度,拉开卷帘,示意荣简回来: “来,你叫醒他,我去煮药。” 荣简心情复杂地矮身进屋,她走到床榻前,赵宋涣与她刚刚出去的时候,躺卧的姿势别无两样,荣简伸手,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脸颊: “阿涣?” 那边的赵宋涣看上去似乎有些迷茫,他挣扎了好久,才费力地睁开了眼,他入目所及,便是荣简微微低着的脑袋,一时间,他便勾了勾唇角:“荣简。” 就像是在回应之前的‘阿涣’一样。 荣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柔软了一点,而另一边听到声音的殷剑卿也赶紧擦了擦手便走过来,有些局促地站在了床榻前: “那啥,阿涣啊,哦不不,陛下啊,我……” 几乎是在刹那间,赵宋涣周边的气息便变了,他收敛起了笑容,整个人的五官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甚至有些可怖,他的嘴唇抿起,眼神则转向了殷剑卿那方。 -- 第122页 ——即使赵宋涣现下被绑得像个木乃伊一般,也显得极为震慑人心。 荣简在对方即将要产生下一步应激动作之后,一把压住了对方: “阿涣,这是我和你提过的,我的兄长,殷剑卿,他是医生。” 殷剑卿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身周那股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息几乎在刹那间消失,转而他乖顺地垂下了眼眸,轻轻贴在了殷荣简的手上,低低地应了声: “啊。” 殷剑卿:……搁这儿给我玩变脸呢? 他默念了三遍‘医者仁心’,这才上前,把自己成功催眠成了以前查房时候跟在导师屁股后面当传话筒的小实习生,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把刚刚自己对于对方病情的初步判断说给了这位病人听。 赵宋涣面无表情,就像殷剑卿口里那个极尽委婉但明显听起来下一步就要散架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到了最后,便听他慢慢说道: “朕从未见过会如此诊病的太医。” 殷剑卿从来到这里开始,几乎每天都在被质疑,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的破罐子破摔,一套敷衍学流程本身已经很熟练了。 但是似乎是因为此次他要忽悠的是皇帝,所以殷剑卿不由结结巴巴了起来。 他用了自己毕生所学,兢兢业业地告诉了这位多疑的皇帝自己这些诊断依据来自何方,最后看着对方眯眼睛的时候,他依旧心惊胆战,只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害对方了。 他刚刚煮下的药草在那边沸腾了起来,殷剑卿话都还没说完,只能又手忙脚乱地拿着小扇子去看自己的药。 荣简不通医学,但她倒是极为信任这位男主的为人,她认认真真地和赵宋涣一起听完了殷剑卿的话,等到他窜起来去看药的时候,荣简麻木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赵宋涣。 对方的神色深沉,看上去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也像是在消化刚刚殷剑卿所说的话——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穿越界的后辈,荣简对于殷剑卿,有千句百句想说。 对方的穿越业务着实太不娴熟了! 之前还能努力之乎者也地装装古人,现下涉及到专业问题了,他那一个个专业名词像是倒豆子一般地往外蹦,说到兴头还手舞足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异类一样。 别说人赵宋涣能不能听懂,荣简都没听懂他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赵宋涣跟着殷剑卿的法子走,她还能等着殷剑卿给自己解释这个解释那个的,赵宋涣这具随时崩溃的身子可等不起了。 想到这里,荣简做好心理建设,倒是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另一边的赵宋涣来,不曾想一低头,她便正好撞进了赵宋涣的眼睛里。 青年的眼眸幽远,此时像一潭死水般,无法搅动不说,更是看不清底部如何。 荣简本来想好该如何苦口婆心劝对方的说辞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全都忘了,她僵在原地,倒是另一边的赵宋涣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依旧卷曲而修长,在眼下带着一片阴影。 下一秒,他便主动开口道:“你不会害我。” 这是陈述句。 荣简被对方这没头没尾的话惊得跳了一下眼皮,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她想了半晌,奇迹般地和对方对上了脑回路。 许是她之前的神色太紧张,让赵宋涣错以为她是担心什么,由此他这么硬邦邦的一句话…… 应该是在安慰她? 虽然时机不对,但是荣简几乎要笑出来,她憋在那里,神色便更为得扭曲,以至于到后来赵宋涣都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荣简赶紧轻咳两声,颇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 “我不会害你,我哥也不会,他是神医,虽不比宫里的太医,但在我们这儿也是极有名气的,别怕。”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赶紧从床榻上站起来,那边磨洋工的殷剑卿看着她像是个小炮弹一样扎进了药草堆的样子,忍不住大叫一声: “殷荣简!” 荣简气定山河:“等等!” 她翻了好半晌,终于才从底部翻出来一块粗制滥造的糖块来。 很小一片,大概就指甲盖那么大。 殷剑卿这边也有只是孩子的病人,他便买了不少小糖块来哄孩子,他倒是真的对妹妹‘殷荣简’好,孩子有的吃的,他也记得给殷荣简带一块来。 有时候是小糕点,有时候则是这种糖块,都是上不了台面又便宜的玩意儿,偏生殷荣简都把它们当宝贝,在记忆里也美化了她们一番。 而荣简真的拿到那个糖块的时候,倒是有些犯愁,她苦大仇深地看着那块脏兮兮的糖块半晌,到底做不出把它直接塞给赵宋涣的动作。 想了半晌,她扭捏地凑到殷剑卿面前,厚着脸皮问道: “哥,还有糖吗?” 她做成人已久,倒还是第一次做出像是小孩子来讨糖一般的举动,一时间面红耳赤,都不敢抬头。 倒是殷剑卿前面还生气荣简翻乱了他的药草,这时候看到小姑娘主动认乖,心情倒是舒畅不少,但依旧还是没好气地哼哼一声: “没了。” 他补充了一句:“之前都被二蛋吃完了。” 二蛋是邻居家大娘的狗。 -- 第123页 荣简叹了口气,最后只能把那块指甲盖大小的糖放了点水煮化了,想了想,又丢了把糙米进去,甚至费心搅动了半晌,勉勉强强做成了糊状的物体。 这才端到了赵宋涣面前。 赵宋涣之前就一直吃力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兄妹二人显然极为熟稔,这时候热热闹闹地互相打趣,他的耳边只有耳鸣声,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年轻的帝王只能费力地睁着眼,想尽可能看清女孩子的动作。 不曾想到,那边的荣简却很快捧着小锅子朝着他走来,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了看小锅里的糖水,又看了看眼前的赵宋涣,把糖水递给了对方: “家里只有这个了……等会儿你得喝药,先吃点这个垫一下。” 虽然糊糊的卖相不佳,但至少在这冬日里带着浓浓的白雾,升起来的氤氲让赵宋涣的脸部都不由地柔软了一些。 荣简知道对方的手现下没法使用,便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勺来。 赵宋涣看着绵长的暖气朝着自己这方慢慢地挪动过来,竟有些呆愣。 他在禁宫的这些年月里,除了吃那些吊着他命的汤药以外,只有在盛大的节日之时,面对文武百官,他才能吃到些许热食,而寻常的这些岁月里,通常是饱一顿饥一顿的。 禁宫里当差的内侍有时候都会忘了有他这么个人在,等到好不容易想起他之后,才会把残羹剩饭放在他的宫前。 而眼前,热乎乎的米糊就在他面前,蒙蒙雾气似乎都笼罩在了他的脸上。 赵宋涣看着那边耐心地拿着勺子的女孩子。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如此进食过了,一时之间,迟来的羞怯与紧张涌现到了他的脑海,但是他近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张开了嘴。 ——在内心的深处,他太渴望那么温热的东西了。 荣简倒是不知道对方七拐八绕地想了那么多东西,她也没喂过人吃饭,这时候完全是硬着头皮上阵,只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里的粥放入对方嘴中…… 滚烫的米糊先碰到了赵宋涣的嘴唇,有些麻木的疼痛,对于他来说却不算什么,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便咽下去一口。 这样简单但又温暖的食物,比他想象中得还要好。 荣简倒是意外对方吃得很快,但她也只眨了眨眼,便怕对方急了,赶紧又挖了一勺来,一边嘴里絮絮叨叨: “我也不知道你之前吃过点什么,但是吃点米糊总是没关系的,我还给你加了点糖,虽然很少,你可能吃不出来——行了行了,你先垫着点,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想着想着,倒是乐了起来:“糖葫芦和麦芽糖!” 之前赵宋涣就听女孩子絮絮叨叨地说过这两个东西,可他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因为看到女孩子的笑脸,而忍不住也微微笑了一下。 荣简虽觉得那块糖的体积太小,又化在了水里,寻常人估计是吃不出来的。 但是赵宋涣却从这碗卖相糟糕的米糊里面吃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味道。 清香,和暖以及…… 清甜。 他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词,甚至有些恍惚。 这么温馨的一个喂饭场面,另一边的殷剑卿倒是看得心惊肉跳,他反复犹豫之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把荣简招呼过来。 荣简的米糊喂到一半,这时候倒是以为殷剑卿有什么急事,赶紧放下碗就过去了。 而殷剑卿鼻观心眼观鼻,顶着另一边赵宋涣几乎实体化的目光,欲哭无泪地嘱咐他的便宜妹子荣简: “不是,你是不是没干过这活啊?这么烫个米糊,你倒是吹一吹再给陛下喝啊,不烫嘴吗妹子,你看看你……” 荣简一愣,她低头,看向已经喂了有一小会儿的米糊锅里。 那里依旧冒着热气,昭示着它滚烫的事实。 赵宋涣他不疼吗? 荣简咬着嘴唇,回到了床榻边,她慢慢低下头来,另一边的赵宋涣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想了半晌,伸手,轻轻地按了两下对方也发烫又干裂的嘴唇上。 半晌,她的声音闷闷地响起道:“对不起。” 第51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5 他得撑过今晚。 赵宋涣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低头道歉的女孩子, 他顿了顿,试探着慢慢说道: “米糊你做得很好,很好吃。” 好吃到即使他现下嘴中还留着回甘。 荣简和他完全没对上脑回路, 等到她和对方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不是在说这个。” 甜米糊还有小半碗, 荣简这次倒是乖乖地边吹边给对方喂了吃了, 由此速度也慢下来不少,赵宋涣倒没有要催的意思, 只是眼睛看着荣简, 本被病痛折磨得涣散的眼神都在发光。 那边的殷剑卿着实看不下去两人黏黏糊糊的模样,如坐针毡地等着荣简把米糊喂完了, 这才上前: “我药煮好了, 先放你这边上凉着, 等过一炷香的时间再吃, 毕竟饭和药不能一起消化……” 即使心中早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听到如此现代的话语,荣简依旧憋着笑,她掩饰般地默默低头, 却正好撞上了赵宋涣的眸子。 对方不知道她在憋笑什么, 但是看到她笑了,却也下意识地翘了翘嘴角。 -- 第124页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从各个小屋中冒出的热气让这寒冷的冬日夜晚也带上了一些热意, 殷剑卿也开始做饭。 他吃得极其简单,没有再开火, 只把之前早上煮好的粗米找出来,又拿出了一个陶瓷缸。 荣简之前没动过那个陶瓷缸,此时倒是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殷剑卿一手拿着碗,嘴里咬着筷子,打开陶瓷缸,里面放了榨菜。 荣简闻到了又酸又辣的味道,她偷偷摸摸地伸长了脖子,这才发现原来是酱萝卜干。 小姑娘偷偷咽了口口水,想想之前傻乎乎干吃的糙米饭,一时间羡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炙热,那边的殷剑卿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看向荣简,试探性地道: “……你吃了吗?” 荣简欣然地拿了第二双筷子。 她也蹭了点殷剑卿的冷粗粮,很欣喜地发现这样的吃饭倒是近似饭团。 酱萝卜的原料是白萝卜和小米椒,白萝卜切片腌渍,紧接着切丁放进小米椒里,再滤水加入更多的调料,吃上去清脆爽口,又带着醋香与麻辣的味道。 荣简第一次在古代吃到这样的腌制品,惊叹不已,看向殷剑卿道: “这是你做的吗?” 殷剑卿看着对方吃个酱萝卜都吃得那么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脑袋笑道: “这是我妈教我的绝活儿,我这次时间紧,可能还没入味,以后……” 孤儿开局,并与殷荣简一起朝夕相处地成长的‘殷剑卿’默默停下了嘴。 荣简吃得津津有味,倒是突然听到了那边的殷剑卿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回想,才发现哪里不对。 荣简:……你这破绽怎么越来越大了,我都没法给你圆啊大哥! 她默默地又咬了口冷饭团,咔嚓咔嚓地再把萝卜干嚼碎,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那边的殷剑卿听着那咔嚓咔嚓的声儿,简直觉得这妹子是在咬自己的头盖骨,他一边头皮发麻一边想到了之前在对方枕套里翻到的‘失魂症治疗法’。 ——‘挖心剖骨,放血留头’历历在目。 殷剑卿麻了,他偷偷摸摸地看着眼前小姑娘这瘦弱的身板,又想起对方当年单手砍木桩的气势,终于忍不住开始抖了起来。 倒是荣简心如止水地嚼萝卜干,发现对方在抖,她还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冷吗?” ——明明炭火烧得很旺。 殷剑卿默默地摇头,倒是抖得更厉害了。 荣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戳了两下自己碗里的萝卜干,又看看身后躺在床榻上的疯皇,终于高深莫测地给这便宜哥哥留下了一句: “我之前和你说的事情……我们再谈。” 眼看着殷剑卿都要抖成了个筛子了,荣简才带着点安慰的笑意,走回到了赵宋涣身边。 她刚欢乐地嚼着萝卜干的时候,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这道视线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一时间让她产生了吃独食的愧疚感。 荣简颇为心虚地坐在他的床头,把对方放在那边凉着的药递过去: “来,差不多时候了,可以喝药了……等你病好了,我叫我哥再做萝卜干。” 赵宋涣又看了她一眼,最后低声应了,他还是拿不了东西,到最后是荣简拖着小心翼翼再喂进去的—— 这次的药不用吹了,是凉过了的。 许是她喂得慢的缘故,赵宋涣虽然喝得很艰难,但是面对那么苦的中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荣简用布帮他擦了擦嘴,便让他躺下去,那边的殷剑卿在那边消停了会儿,又闲不住一样地把她招过去,她便默默过去。 那方的殷剑卿神色纠结,看了她半晌,终于试探性地问她: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问我?” 荣简心想她还没想好怎么问了,你倒是撞上木仓口来了,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候和他继续踢皮球: “你觉得呢?” 那边的殷剑卿愁得头发都要掉了,憋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 “我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希望你……不要干这些事。” 他说得含糊,荣简没怎么听明白,皱了皱眉,刚想继续问下去,那边的殷剑卿倒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荣简顺着他的手转头看过去。 那边的赵宋涣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的眉间尽是疲倦之色,即使是在梦中,也下意识地皱着眉,看上去不得舒展的模样。 殷剑卿压低了声音道: “今日那一剂汤药中,我放了猛药,你别看他之前说话都能说那么顺溜,但其实就是一个空壳子,这点药充其量就是精卫填海,但至少也得填上点——要是填不上,他撑不过今晚,那就……” 殷剑卿默默地把自己从医者的身份摘除,苦哈哈地思考要是现在自己这平民老百姓埋了皇帝的事情被官方发现,会被整治什么罪名。 另一边的荣简抿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昏睡着的赵宋涣。 她在心里默默叫着系统:“这是什么情况?赵宋涣能撑过去吗?” 她等了半晌,把自己完美变成了背景板的系统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 “你要相信男主的能力。” 荣简刚准备微微松口气,就听系统又补充了一句: -- 第125页 “……以及他的主角光环。” 荣简:……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随着殷剑卿在那边惴惴不安地继续说话,荣简心不在焉地也压低声音回了两句,便又磨蹭着来到赵宋涣身边。 此时天色已晚,是该睡觉的时间了。 那方的殷剑卿倒是吹灭了身边的大蜡烛,又拿出一个小蜡烛来点上,他犹豫着举着蜡烛站在荣简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商量道: “这样,你先睡,我来守着他,等下半夜我把你叫起来,我们换班?” 荣简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她也很感谢男主的好意,但这时候却还是说道: “不用了哥,我守上半夜,等我撑不住了我再来叫你。” 殷剑卿本身还想着劝几句,结果看到小姑娘那几乎没有移动地看着榻上昏睡青年的眸子,终于还是轻叹口气,自己上了塌的另一侧,委屈巴巴地把瘦高的身子蜷缩着。 很快,房里就响起了殷剑卿轻轻的鼾声。 他今日从山上跑上跑下的,又这么提心吊胆,早就累着了,沾上枕头,也顾不得姿势到底舒不舒服,便睡死了。 荣简提着蜡烛坐在赵宋涣的那一头,抱着膝盖,看着月色透过小屋里窄小的窗子洒进来。 而她的眼睛则近乎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方的赵宋涣。 对方的痛苦几乎就可以实质化了,荣简不知道殷剑卿的所谓猛药里都包含了什么,但是眼见着对方连昏睡都如此不舒服的模样,心中终是不忍。 她把蜡烛暂时放在一边,紧接着便下意识地凑上前,和对方额头贴着额头。 她贴了几秒,才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哦,这不是修□□了。 荣简悻悻地准备收手,对方却微微地翻了个身,声音短暂又急促:“别……!” 荣简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她依旧和对方贴着额头,又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摸了两下赵宋涣的脊背。 对方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神色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彷徨,荣简轻轻叹了口气,刚刚坐着的时候倒是还好,现下保持躺着的动作,她倒真是有些困了。 她没法子,此时只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又酸又涩地撑着。 她想了半晌,僵硬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你在吗?” 机械声应声出现:“在的宿主。” 荣简:“你能给我放点歌吗?” 系统:“……” 荣简:“我觉得我快撑不住睡着了,万一出了什么事,那……” 她的脑海里在下一秒响起了重金属的歌曲。 荣简:……真得劲儿啊。 这近乎噪音污染的BGM终于让她撑住不睡着,把眼睛瞪成了大小眼,但最后,她也撑出了名堂来。 几乎在赵宋涣的额头突然发热的时候,荣简就皱眉坐起身来。 她摸了摸对方湿冷的后脖颈和越来越烫的额头,当机立断推醒了那边已经做梦做到了西伯利亚巡房的殷剑卿:“哥,哥!” 殷剑卿睡得太熟了,以至于醒过来的一刹那差点跳下了床:“老师,我,刚刚那个病人的数据……” 他话还没说完才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紧张,就听到那边的荣简沉声道: “赵宋涣他发烧了。” 第52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6 “殷荣简也死了吗?…… 荣简觉得殷剑卿真的是个模范男主。 她大半夜把对方叫起来, 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察看赵宋涣的情况。 对方确实是突然发烧了,而且来势汹汹,因为刚喝下补药怕药性冲突的缘故, 他没有再给对方熬制降温的草药, 便选择物理降温, 他利索地批了一件外套, 便出门打水。 他们家和隔壁大娘家有一个公用的水井,但冬日严寒, 他甚至还得把水井上层的冰给砸碎了, 才能打到水。 一番操作下来,殷剑卿已经满头大汗, 荣简本身有些慌张, 看到对方这样, 便马上递了干布上去: “你别也病了。” 殷剑卿简单道谢后便结接过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 又找出压在药草最下面的一株小人参—— 这还是今年年头,殷剑卿治好了员外的病,人家千恩万谢地送给原主的。 整整一年了,原主把这当宝贝, 每次入药也只用小刀像削片一般地蹭一丁点下来, 而到了殷剑卿手里,他只稍作犹豫, 便砍了其中一个小须下来。 他面色严肃地把小须递给荣简:“让他含着, 别吐出来。” 荣简拿着那根与自己小拇指差不多长短的须,赶紧点头应了, 她走到赵宋涣的身边,弯下身来,想要掰开对方的嘴。 但是与之前半清醒半昏睡的状态不同, 现下的赵宋涣像是陷落进了深深的梦魇之中,他的额头滚烫,嘴巴却紧紧地抿着不肯放。 荣简心里越发着急,因为现下两人姿势的关系,她索性一把把对方抱在怀里,反复打量无果之后…… 荣简干脆利落地卸了对方的下巴。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但是到底还是第一次实操,赵宋涣疼得眼珠子转动得更为剧烈,却依旧睁不开眼。 荣简心中愧疚,明知对方现在也许听不见,但她还是小声地和对方道了歉,把人参须塞进他的嘴里,这才又快准狠地把他的下巴接了回去。 -- 第126页 小姑娘一边轻轻揉着对方下颚关节的部分,一边抬头,看到了那边眼角抽搐的殷剑卿,对方挣扎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方法不错。” 荣简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便把赵宋涣重新放回到床榻上。 而那方的殷剑卿在此时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浸透了冰水的干布巾放上去。 他又拿了点温水来,细细密密地点在了赵宋涣干裂的嘴唇上。 等到事情做完,他便也呆站在那里,看着荣简在赵宋涣的塌边坐下了,她的神色太过专注,以至于殷剑卿犹豫了半晌,这才上前,蹲下来小声安慰她道: “没事,这位陛下,那啥,吉人自有天相。” 荣简侧头,就看到这位便宜哥哥在夜色下显得极为温柔的眸子,他慢慢地说道: “至少……我看得出来,他是想活下去的。” 荣简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搪瓷杯,缺了不少小口子的边沿看上去也挺可爱,里面放了热水,荣简不想喝,便捂在手中,暖意从杯子那方慢慢地传到了她的指尖。 等到布巾变热,殷剑卿又给赵宋涣换了一次布巾。 荣简上前,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脖子,比起之前的滚烫,现下已稍稍降下来一点温度了。 殷剑卿让她休息会儿,她也实在撑不住了,便让对方如果有任何变故再叫醒她,倚着墙,本想着稍许眯一会儿,不曾想,却一觉睡到了天亮。 荣简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宋涣的脸。 她睡着的时候,对方的脸明明是朝向上面的,现下身体虽不能动弹,脸却几近固执地微微侧向了自己这里。 荣简刚醒,神志还有些恍惚,这时候才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他的神色疲惫而困倦,但温度已经和她的手心差不多了。 荣简小心翼翼地把他额头上的布巾拿起。 ——还是湿的,说明刚换上去不久。 她站起身,一转头,便看到身侧的殷剑卿已经睡得歪七扭八,他睡得太熟了,以至于嘴都微微张开着。 荣简倒忍不住笑了,她帮赵宋涣拉了拉被子,紧接着又把殷剑卿的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殷剑卿身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 殷剑卿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恐怖感不亚于看咒怨的时候,掀起被子就看到个浑身赤./裸的小孩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幽幽地看自己。 但幸好殷剑卿常年流连在各大恐怖片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也压下去了一声尖叫,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默默抓紧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陪了个笑脸: “陛,陛下?” 赵宋涣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嘶哑着声音开口: “她呢?” 殷剑卿这时候已经艰难地从地上撑着站起来了,闻言愣了一下,才四顾张望了一番,转而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道: “许是……去买早点了?” 他说完就后悔了,一时间心惊肉跳地看着明显阴沉了脸色的赵宋涣,一边心里叫苦,一边默默上前,给对方又检查了一番。 就如他之前所说,撑过了一个晚上之后,赵宋涣的精神气明显都好了不少,外伤虽看上去依旧骇人,但确实是可以慢慢养着了。 殷剑卿不由极为骄傲地给自己点了点头,便打算给对方换一次纱布。 这次,他没有遭到赵宋涣的任何拒绝,后者沉默地抬手,方便他的动作,殷剑卿便也眼观鼻鼻观心,快速而轻柔地做完了自己的工作。 他收起那些已经浸染满血的旧纱布,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多谢。’ 殷剑卿呆了一瞬,这才快速转身摆手:“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赵宋涣的眼眸依旧极深,他像是没有听到殷剑卿的话,直接打断他道: “吾衣物口袋中尚有一物,便当做诊金吧。” 殷剑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再默默看了看这家徒四壁的小屋,心中天人交战半晌之后,这才伸手,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边从对方的兜里摸出来…… 一块玉玺。 殷剑卿:……大哥,大哥,陛下!大可不必啊! 他刚想颤抖着把东西给放回去,就听小屋的门开了,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姑娘进来了,她伸手弹了弹肩上的小雪,声音倒是轻快: “诶唷,我运气真好,刚出去那会儿不下雪,回来了倒是下雪了……” 她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看屋内几乎同时转向自己这边的两个男人,试探着说道: “怎么了?” 那边的殷剑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声音里不由带上了兄长的威严来: “一大早你出去做什么?” 荣简解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颤颤巍巍地掏出来三个白面馒头: “我,我买早饭啊?” 她昨晚看着那酱萝卜就想着过馒头一定很香,今早出门转了一圈,拿着自己的几个可怜的铜板,和老板磨破了嘴皮子,才拿下了三个馒头来。 殷剑卿:……敢情你还真去买早饭了啊? 荣简把尚且还带着余温的馒头往殷剑卿怀里一塞,便快速走到赵宋涣身边,她知道对方现下翻身还不方便,自觉蹲下来与对方平视。 -- 第127页 赵宋涣从她进屋开始,眼神就没有再转动过,此时感受着小姑娘伸手摸自己的额头。 她的手显然是被冻着了,这时候通红通红的,也摸不出什么温度来,这时候皱着眉感受了半晌,又怕冷着赵宋涣,便快速缩回了手,轻声问道: “阿涣,今天感觉怎么样?” 赵宋涣闻言,还真认真感受了一番,这才回她:“还好。” 荣简不信,但是看着赵宋涣现下的样子,也确实比昨日眼神都对不上焦要好太多了,她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来,搓了搓自己冻僵了的手,快速地点了一下对方的鼻子,这才乐呵呵地站起身来,看向那边已经自觉开始搬陶瓷缸的殷剑卿。 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时候极为狗腿地过去帮忙。 两兄妹的早饭便如她所愿成了馒头夹萝卜干。 殷剑卿来这十天了,第一次吃到这么松软的热馒头,一时间都觉得自己热泪盈眶了,由此一口一口吃得极为珍惜,但想想自己清算过的家底,他还是忍不住问荣简道: “你这花了多少买的馒头啊?” 荣简想了想自己空了的荷包,默了半分钟,选择装聋作哑,快速地解决了自己手里的馒头。 紧接着,她把最后一个剩余的馒头撕成了小块,在热水里浸软,在殷剑卿催她之前,赶紧走到了赵宋涣那边。 赵宋涣已经闻到了馒头的味道,但是他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能从两兄妹的对话和这个小屋内的装饰看出来,他们的家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算是贫穷。 他对于荣简能把他捡回来,为他疗伤,还能给他一处休息的地方,已经极为满足了,自然没有任何肖想对方刚买回来的白馒头的意思。 赵宋涣虽自小生活在宫中,但接触的最多的人,却是那些最下等的太监。 他们多半是家中贫寒,才被送入宫中讨一口饭吃,赵宋涣看过太多的苦楚,此时也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这简单白馒头的不易来。 昨日带着甜味的米糊,已是恩赐,他并不奢望更多的东西。 他小心地感受着嘴中人参须残留着的苦味,安静地看向了天花板。 但是,即使如此,看着小姑娘拿着馒头朝向自己的时候,赵宋涣依旧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有些羞赧地闭眼,却感觉到那边的女孩子朝着自己这边蹲了下来,紧接着才问道说: “来,你凑合对付一点,吃馒头吗?” 赵宋涣睁开了眼。 他仔细地打量着小姑娘的神情,对方看上去真的是在苦恼,一张脸和他凑得很近,他可以看到对方被冻红了的皮肤下,微小的绒毛。 她皱着眉,小声道:“虽然我昨天还答应你给你吃酱萝卜,但你现下的情况吧,吃酱萝卜确实有些超过负荷了,要不给你尝个味吧。” 荣简看着赵宋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眼,心想确实是把孩子饿傻了,一时间倒是有些心酸地把泡软了的馒头又撕得更小了点。 她像是测量金贵食材一般地,颤颤巍巍地把一块比筷子头还小的酱萝卜放在了泡软的馒头之中,最后才夹起放入了赵宋涣的嘴里。 “好吃吗?我哥自己做的酱萝卜。” 荣简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观察着赵宋涣的神情,等他很慢很慢地把那一块咽下去之后,又给他撕了一小块馒头下来。 赵宋涣吃得很慢,他品尝着那一小块酱萝卜所带着的酸甜味道,又吃着温水浸泡后的馒头,很快便冲下去了嘴中那点苦涩。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荣简问问题的时候慢慢点头。 好吃的,自然是极为好吃的。 荣简接收到了赵宋涣那边传递过来的情绪,倒是高高兴兴地继续喂对方吃馒头,不曾想,等吃下去第三个小块后,赵宋涣便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轻: “够了。” 荣简迟疑了一番,她思索着那三块加起来都抵不上她半个手掌的大小,又欣然为赵宋涣找到了借口: “吃不下去吗?那等会儿再吃……” “不,我饱了。” 还没等她说完,那方的赵宋涣便忙不迭地打断了她。 荣简眨了眨眼,对上了对方幽远的眸子,就听他慢慢道: “我本就吃不了太多东西。”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看着对方消瘦的脸颊,终于意识到,可能对方在禁宫中就被克扣了饭食,长此以往,便也养成了胃口小的现状。 她一边心疼,一边收起了馒头,叹了口气:“行。” 那边的赵宋涣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就听荣简又像是承诺般地说道: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吃好吃的。” 他还没来得及发话,对方却从地上站起,朝着殷剑卿的方向过去了。 到最后,荣简和殷剑卿两人分食了剩下来的馒头。 殷剑卿看了荣简半晌,欲言又止。 荣简被他看得要发毛了,最后吃了口酱萝卜,便盖上了缸,转向他,挑眉道: “怎么了?” 殷剑卿示意她到外面来谈。 这回唯一与上次不同的,便是两人出小屋的时候,赵宋涣还醒着。 他无法自由地动弹,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了荣简那方。 荣简安慰地给他留下一句‘马上回来’,这才出了小屋。 -- 第128页 外面还在下着小雪,荣简搓手取暖,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看向那边神情复杂的殷剑卿,她也不由地稍稍严肃了点,问道: “这是怎么了?” 殷剑卿像是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从身后掏出了东西。 荣简好奇地凑上去看。 荣简:…… 虽然她没见过实物,但也看过无数的古装剧,眼前的这个东西赫然是—— “玉玺?” 她刚说出口,便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努力回味后,却对上了殷剑卿更为复杂的眼神。 荣简咽了口口水,转而便听他幽幽地说: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玉玺?” 小姑娘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试探着问道: “因为我和你一样,看过无数古装剧?” 殷剑卿:“……靠。” 很难说他现下是个什么想法。 要是这搁在穿越的第一天,他一定会拉着这位穿越同胞抱头痛哭,痛骂世事不公。 但现下,他回想着眼前这位‘殷荣简’动作自如,甚至于古人别无二致的生活方法,他都不由有些震惊和害怕了。 要不是他之前和原身‘殷荣简’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又能感觉到后者对自己明显的不信任以及怀疑,现下,他根本不会发现眼前信任自己的‘殷荣简’已经换了内胆。 一时间,殷剑卿叹了口长气,眼神幽远地看着荣简道: “殷荣简也死了吗?” 荣简:…… 按照剧情来说,殷荣简是死在了他们现下身后小屋里那位疯皇手里,而现下,她穿越过来的时机对方还没死呢,她进退两难,只能模棱两可道: “我不知道。” 眼看着殷剑卿皱眉还想要问点什么,荣简赶紧先发制人: “你也是穿过来的对吧?我看你之前看病的样子,难道你穿过来之前也是医生?” 殷剑卿果然被她带跑了注意力: “不是,还不是医生呢,我临床医学本科在读,你呢?” 荣简木了几秒,硬着头皮道:“这我也不知道。” 殷剑卿的眼神已然狐疑了起来,倒是荣简没法子,只能解释道: “我的身体还有自我记忆,但是却想不起来我在现代的时候干了些什么。”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立刻补充道: “根据我治疗伤口的熟练程度,我觉得我很可能做过护士!” 殷剑卿:…… 他想了想之前拆绷带的时候,包扎得惨不忍睹的伤口,忍了又忍,把吐槽忍了下去,这才询问道: “那你救下皇帝,是‘殷荣简’本身的想法还是你的想法啊?” 荣简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实诚:“我的,我穿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在那宫里晃,正好晃到陛下那边就把他带出来了。” 殷剑卿:“……你可真是个狠人啊。”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觉得两人的话题也陷入了僵局之中,沉默半晌才问道: “那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荣简一愣。 她的手忍不住慢慢收紧,对方这样的问题,本该就是正常穿越者会询问的首要问题,但她反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是因为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对于‘回去’这个点没有任何概念吗? 荣简张了张嘴,最后才摇头:“我不知道。” 殷剑卿更加头疼地叹了口气,便听眼前的小姑娘突然问道: “你很想回去?” 殷剑卿认真思索了一番,自己都有些惊讶地回答道: “其实还好……就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是学医的,我猝死在了我的寝室里,我是个孤儿,当医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我天天忙于实习,论文,考试,虽然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前进,但天天却很累很累,所以我对于那样的生活——或者说上一辈子,没有太多留恋的东西。” 他舔了舔嘴唇,轻声道: “反倒是在这里,我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可以行医救人,也算不忘根本,我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荣简顿了顿,这才极为衷心地说道:“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你都是一个好医生。” 殷剑卿闻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偷偷地看了一眼荣简。 之前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子‘殷荣简’清秀,但似乎是因为他确认了对方带着现代人的内核,她的背脊笔直,声音温和,脸上虽还带着泥泞般的脏东西,但却一点都没有掩盖住对方的漂亮…… “殷大夫,殷大夫在吗!” 殷剑卿紧急地刹住了自己脑中的想法,他和荣简说了一声‘等会儿再聊’便赶紧跑了出去:“在!在,怎么了……” 荣简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她微微侧头,看向了那边已经着急地开始看新病人的殷剑卿,一时间倒是有些恍惚。 她明白,自己和殷剑卿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有剧本,而对方没有。 也可以说,殷剑卿对待这个时代的人的态度,是把他们当做真实存在在时间洪流上的先人们对待,而相较于她,她明白,这些都只是几本小说的内容…… 包括殷剑卿在内,所有的人,在荣简的深层思想中,都是纸片人而已。 可是,她从来都把男主当做纸片人,但不论是伏空青,裕苍还是赵宋涣,她从来没有把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当做纸片人。 -- 第129页 在她看来,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能和自己进行不同维度的交流。 几乎是下意识的,荣简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便听到殷剑卿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 “荣简,过来帮忙!” 荣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自己的想法先搁置下来,便赶紧拉开小屋的卷帘,走入其中。 一到屋里,她就被浓厚的血腥味给吓了一跳,马上才发现这血腥味并不来自于已经缩在墙角的赵宋涣,而是来自于来找殷剑卿的新病人。 他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次是被两个青壮年抬进来的,男子面目铁青,眼睛紧闭,显然是已经没了知觉,而他身下,满是血污,一条腿正常地往外倾斜,而另一条腿则…… 摇摇欲坠。 荣简看着那血肉模糊的纹理,伤口极深,露出的骨头已经断裂了,只有一点点皮肉还拉扯着没让这条腿完全分离。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压下去些微的反胃感,转而便听到那边的殷剑卿快速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把伤员送来的两个青壮年之一便唯唯诺诺地开口道: “这是,这是俺爹,俺们今早去山上砍柴,下了雪这山路不好走,但俺弟弟今年要上私塾了,俺爹想多砍点柴来卖个好价钱,没曾想,没曾想遇到了野猪……” 荣简和殷剑卿对视一眼,神色同样严峻。 山上本就有野兽,但现下是寒冬,大动物多半已经冬眠了,倒是有几头野猪还在横行霸道,这伤口看上去如此骇人,想必是遇到了不止一头野猪。 那汉子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俺和俺哥和爹分开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野猪在扯我的腿咧,凶得很……我们只能先打跑了野猪,然后忙不迭地送到了您这儿来……”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力擦了擦眼角道: “殷大夫,你说怎么治吧!” 殷剑卿舔了舔嘴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在角落里的赵宋涣突然开口道: “得把这腿锯下来。” 第53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7 “……可否,再来一…… “那块皮肉只是吊在那里, 形同虚设。” “扯下来就行,不用费什么力气。” 青年的声音带着点嘶哑,在寂静的空气中, 不急不缓地响起, 他说话的模样, 不像是在说一条人腿, 倒是像在说一块烂肉。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她看向赵宋涣那边, 对方蜷缩在墙角, 只留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们的事情,苍白又虚弱。 但即使是说出那般话语, 他的神色也没变, 反倒是接触到荣简的眼神后, 才慢慢地眨了眨眼。 俩兄弟先愣了一下, 刚刚说话的那个大哥便朝着赵宋涣的位置看过去,他皮肤黝黑,此时更是显露出一点凶相: “你是哪儿来的,敢这么说话, 俺爹还得靠着这双腿……” 殷剑卿闻言, 赶紧阻止了已经要冲向赵宋涣那方的青年,对方气鼓鼓地被他压在原地, 倒是赵宋涣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他的眼神简单地在中年男子的断腿上扫了一眼, 很快便视若旁骛地移开了视线。 荣简顿了顿,在殷剑卿和俩兄弟说话的时候, 抽空去接了一碗热水,走到了赵宋涣的身边,喂他喝了下去。 赵宋涣依旧只喝了一点点, 荣简走过去,沉默地把他身上的被子盖得更严实了一点。 刚那三人进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卷帘也没拉起来,由此冷风不要命地往本身温暖的小屋灌进来。 而现下,血腥味太重,荣简也不能立刻把卷帘拉拢。 那方的殷剑卿又招呼她过去处理病号的伤口,荣简隐晦地低头,和赵宋唤对上了视线,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这才走向了殷剑卿那里。 对方此时用剪刀干脆利落地剪开了男子半截裤子,那腿上的伤一览无余,更显得惨不忍睹起来。 荣简下意识地皱着眉,那方的殷剑卿则手脚灵活地挑掉了伤口处被血黏住的衣物和脏东西,两人凑得很近,荣简便听对方轻声道: “这必须得截肢。” 荣简的眼皮一跳,看着另一边依旧在虎视眈眈着赵宋涣的两兄弟,她舔了舔嘴唇,也低头看向那处伤腿,现下那方用布紧紧裹住了,但也只是减缓了出血的速度,伤处的撕裂伤太大,显然是无法诊疗了。 荣简作为一个完全的门外汉,也同意殷剑卿的决定,但显然,要说服那兄弟俩锯了他们老父亲的半条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殷剑卿在那边发愁,荣简便伸手先看了看男子身上其他的伤口。 幸好,这是一个壮年男子,他与野猪进行搏斗,身上倒是没留几处伤疤,多是皮外伤。 荣简足以处理这个程度的伤疤,便先着手剪开了布料,快速涂上了外用的草药。 她用的是之前就给赵宋涣用过的黄色颗粒,药物与外伤的血液起了化学反应,男子挣扎了好几下,倒是醒了过来,他疼得整个人表情都扭曲了: “这是啥地方!俺这是在哪儿——” 他的呼喊声很快叫来了他两个儿子,两人蹲下来,把他们的父亲围在当中: “爹,您现在在殷大夫这,您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男子痛得神志不清,这时候根本听不清其他人的声音,只一直在那边呼痛。 -- 第130页 殷剑卿最头疼这样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此时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目光在对方那腿上停了半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 “两位病人家属,令尊的伤势极为严峻,外伤这边我可以给你们开些草药,但这条腿……是留不下来了。” 这话一出,别说是那两个儿子,就连做父亲的挣扎程度都小了不少: “不行,不行!” 其中一个儿子的声音愤愤地说道:“殷大夫,我们是知道您是神医,才来找您的!您这样不是胡说八道吗!要是把腿给锯没了,人还能活得下来吗!?”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荣简皱眉抬起了身,另一边的殷剑卿则不动声色地把她护在了身后: “你二位不要心急,现下令尊的腿就算被锯下来了,只要之后能止血,便能活命,但如果……” 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听你放屁!这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你在这边招摇诈骗,真是不讲医德!” 荣简的脑子拼命转动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殷剑卿则皱眉不语,眼见着两方僵持不下,角落里传来的一声冷笑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荣简猛地抬头,果然看到那方虚弱得甚至动弹不得的赵宋涣眼神冰冷,他看着那父子三人,像在看一场闹剧,此时懒洋洋地道: “你们再在这样细枝末节的事件上争执下去,只会因小失大。”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不解地说道: “那只是一条腿而已,会比他的命还重要吗?” 荣简:…… 虽然她觉得赵宋涣说得没有任何错误,但是对方的神情加上反问的语气,确实是有些欠揍。 下一秒,她反应极快地拦住了已经忍不住冲向赵宋涣的俩兄弟,她收着力气,一脚踢向了他们的后心口,俩兄弟措手不及,被荣简轻松地摞倒在地。 他们云里雾里地被重重摔在地上,荣简倒是极为冷静地站在原地,声音平静: “我兄长不会害任何一个病人,也正如阿涣所说,你们父亲现下唯一的活路就是舍小保大,一条腿能换来一条命,你们也可以听出这到底划算不划算,如果即使这样你们都不想按照我哥说的做的话,那就请回吧。” 她早就看到了外面围过来的人群,他们小声地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荣简挑了挑眉毛,很快提高了声音: “我哥做大夫,从不强制收诊金,他的这些好名声,都是乡里一传十十传百积累下来的,你三位与我们无恨无仇,他为什么要害你们老父亲?” 她这话可谓说得真情实感,外面围过来的人群以昨日见过的大娘为首,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们这是求着这殷大夫给你们爹看病,现在人给你看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人殷大夫!不看就走,好像像谁求着你来看病似的!” 她身后都是曾在殷剑卿这边看过病的人,有她做头,其他几人也都附和起来。 俩兄弟的神色一下变得铁青,两人不期而遇地看向了另一边的女孩子。 对方瘦瘦小小的,看上去连二八都不到,可就在刚刚却毫不费力地把他们两人都在她手上栽了下来,虽说对方是趁着他们不注意,但也…… 终于地,兄弟之中的另一人慢慢地开了口: “殷大夫,俺弟弟性子急,他不是那个意思,您看,我们都是粗人,以砍柴为生,若是你把我爹的腿给砍了,那他以后就……不知道您是否能想想别的方法?” 荣简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看着那边三人又开始要周旋起来,她便退到了赵宋涣那里。 床榻前还有一处半透明的帘子,她这次进去直接拉开了帘子,让床榻另一头被隔绝起来。 她坐在赵宋涣身边,对方近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靠向她这边,但看了一眼她有些阴沉的脸色,却犹豫着不动。 荣简顺势抬眼,皱着眉,选择自己紧紧贴着对方,嘴里倒是发问: “你怎么还是那么冷?” 即使裹着棉被,但是赵宋涣的身上依旧很冷,荣简细心地避开了他手掌上的伤处,双手覆盖在他的手指上,她不敢用力,只是尽可能地透过手心,把温度传递给了对方。 事实上,赵宋涣的手现下已经没有感觉了,但是他低头,看着女孩子被冻得白里透红的手,仿佛感觉到了那股传递过来的温度。 他像是终于缓了过来,在那三人进入小屋后便紧张起来的身体在现下终于微微放松了一点,紧接着,他疲惫地闭眼,发问: “我做错了什么吗?” 荣简看了一眼另一边还在高声说话的人群,殷剑卿也不是傻子,在荣简有意识地带完节奏后,便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现在乡亲们虽然多少还是有些诧异‘截腿’的法子,但都下意识地开始帮他们的‘殷神医’说话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之前看到有人这样治疗腿吗?” 她明白,断腿保人这样的做法,在古代来看,估摸着可以算上大逆不道或者残酷如上刑,所以即使是殷剑卿和她都同意这样的做法,也有些担心不被众人所接受。 反倒是赵宋涣,倒是第一个提出这样法子的人。 赵宋涣重新睁开了眼,他的眸子微微上挑,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荣简之后才道: -- 第131页 “不曾。” 荣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这才问道:“那你是怎么……” 她没说下去,赵宋涣等了几秒,才回答她道: “我早就知道没用的东西,就该被放弃的道理,不论是物件还是腿——亦或者是人,都是一样的。” 他看了荣简半晌,突然道:“但事实上,那断腿之事,还有一法。” 荣简还在琢磨他说的话,这时候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思路问: “什么法子?” 赵宋涣慢慢地笑了一下,眼睛却像是死潭一般,一动不动: “我的血。” 他不等荣简的反应便快速道: “传言不假,赵氏血,可起死回生,也可以使断骨重生,血肉复苏。” 散发的皇帝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突然笑了起来: “你不是和我说过,你哥哥是神医吗?本就小有名气,那如果借我的血作为灵药,那不是事半功倍?假以时日,应该能富甲一方。” 他说完这话,看着沉默的荣简,对方脸色复杂,像是真的在思考什么。 赵宋涣觉得自己的心脏慢慢地往下沉,面上却依旧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耐心地等待她的答复。 他说不清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试探着什么。 但是他有些悲哀地发现,上一次的试探,他还会起暴虐的杀心。可是如今,不说他动弹不得,但他又同样清楚地知道,即使他有能力可以再一次反击 ,但他却也不想了。 左右赵氏血可以医万物,若他生来便是当药引子的,那不如…… 把自己交到她手里。 赵宋涣的头依旧很沉,他的大脑深处,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尖叫,疼得他眼前都模糊,而他的耳朵听不清帘子那方的喧闹,只有深深的耳鸣。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睁着眼,想要看清眼前的女孩子的模样。 真奇怪啊,他想。 明明小屋简陋,只有一处又窄又小的窗,但那阳光却偏生打到了女孩子的脸上,连她颤动的睫毛,都带着光泽,微微垂眼的模样,就像是不属于这人世间的神明。 赵宋涣有些恍惚,他慢慢地抬手,想去碰触一下那普度众生的…… 而在那一秒,神明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荣简极为震惊。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不大理解这古早小说的行为逻辑,赵宋涣这个设定再怎么说也是个人类,这血居然真能医万物?能有这么神奇? 那他这简直堪比唐僧浑身都是宝啊! 而下一秒,她便听到了赵宋涣那大义献身就差把‘你把我当个血袋’的发言刻在脑门上的发言。 荣简…… 荣简气得都要糊涂了。 她一把抓住对方慢慢抬起来的手,还顾及着帘子另一侧喧闹的声,竭力压低了声音,猛地凑近对方,和赵宋涣大眼瞪小眼: “你脑子被驴踢了?” 因为压抑得太用力,她的声音都快变形了,荣简看着眼前赵宋涣呆愣的模样,深吸一口气: “赵氏血可以医万物不错,但你是赵宋涣,你他妈又不是个血袋,医个屁啊!你真愿意把自己当个血袋普度众生?” 她把‘我真他妈没看出你是这么个大善人’的话强行压下,转而恶狠狠地道: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是个人啊!你不疼的吗?” 她看着眼前青年依旧没有回过神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伸手,点在对方的眉心上—— 荣简特别佩服自己现下居然还记得他是个病人,这一下她克制地用了点力气,但却及时收住了。 她收手的时候,赵宋涣依旧在看她,荣简凶巴巴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倒是不知道这疯皇居然还有圣父属性,要搁她自己身上,被囚禁了十年,她早心理变态了,别说想着普度众生,毁灭世界都不算夸张的,说到这儿,她倒是不由佩服起…… “……我不愿意的。” 荣简一愣,这才意识到是赵宋涣在说话,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进对方的眼睛里,那双眸子里满是红血丝,此时却还带上了稍许晶莹。 荣简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听对方一字一句,近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愿意的。” 她舔了舔嘴唇,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赵宋涣的眼睛,终于慢吞吞地笑了一下: “这才对嘛。” 她若无其事地把沾了点湿润的指尖往一旁撤去,凑近对方,笑眯眯地说道: “闭眼。” 赵宋涣看了她几秒,眼中的情绪复杂到无以言表,但终于,他闭上了眼。 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在了他冰冷的眼上,那温度,几乎让他感觉到要被灼烧起来。 那是一个吻。 一个极尽温柔又小心翼翼的亲吻。 荣简放开了赵宋涣的脸,几乎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颤抖的眼睫毛,停顿半晌后,她忍笑开口道: “阿涣,可以睁眼了。” 黑发的帝皇又等了几秒,这才慢慢睁眼,他的眼睛依旧是湿润的,看上去像是久旱的大地,迎来了一场甘霖,他看着自己的神明,停留在对方下意识上翘的嘴角上。 赵宋涣听到自己请求,声音低如蚊蝇: -- 第132页 “……可否再来一次?” 他说完这话,便近乎忐忑地看向了那方的荣简。 荣简顿了顿,差点笑出声来,她大大方方地点头: “好啊。” 这次,赵宋涣睁着眼,而女孩子吻向了他的眼角。 那里有一滴欲落不落的泪水,被她温柔地拭去。 这个吻时间持续得更长,赵宋涣发现,自己听不到任何喧闹,也感觉不到任何寒冷,只有他眼角的那一处地方,是温暖而真实的。 把对方放开的时候,荣简几乎哭笑不得:“怎么回事,你怎么哭起来了?” 赵宋涣不答,几近狼狈地低头,不敢再直视荣简,倒是女孩子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样地轻拍他的背: “行了行了,不愿意咱就不愿意,谁让你做圣人了?以后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是赵家人就行,我不说,我哥不说……” ……不是的。 赵宋涣感受着液体流过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又丢人又羞恼,可偏偏他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充了一般,舒适而安心。 但这时候,他也不想抬头,去纠正荣简的误解,近乎贪婪地享受着对方的安慰,不发一言。 倒是荣简,看着那边单薄的帘子,想着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脸都要发烫了。 幸好,很快外面的喧闹便静了,那俩兄弟似乎同意了殷剑卿的方法,决定截断他们老父亲的腿以保全他的性命。 随着中年男子的痛呼,那条腿被卸下,俩兄弟含泪谢过了殷剑卿,便拿着他开的止血药,往家去了。 这方的荣简倒是成功把赵宋涣给哄睡着了,她再拉开隔帘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幽幽看着她的殷剑卿。 小姑娘心虚,这时候咳嗽了两声发问道: “你怎么不叫我?” 殷剑卿麻木地微笑回应道: “我哪儿敢啊,万一你需要点什么私密空间呢?” 荣简打了个‘哈哈’,便赶紧跳下床来: “午饭吃什么?” 不得不说,两人讲明白现代人的身份之后,现下的沟通都方便了不少,比如今天中午,荣简看着简单到寒酸的食材,很快道: “醋溜白菜吃不吃?” 殷剑卿来劲儿了:“加点小米辣!” 荣简自然满口答应,她把火开到最大,先放了小米辣和蒜片下去翻炒,紧接着又加了足量的醋,一时间小屋喷香四溢,瞄准时机,小姑娘又赶紧加了殷剑卿切得整整齐齐的白菜。 几番翻炒之后,下饭的醋溜白菜便出了锅。 殷剑卿食指大动,一时间近乎热泪盈眶,他吃了口白菜: “妹子,你这做得一手好菜啊,哪儿人啊?” 荣简挑了挑眉,给他敷衍抱拳:“四海为家,唯爱川菜,等天热点给你做川菜吃!” 殷剑卿眼都急绿了,连忙小鸡啄米满口答应,而荣简倒是没闲下来,她刚刚剩了点白菜,现在把它们煮烂了一点,混在小米里,又做了一道白菜小米粥来。 她把锅小心翼翼地端下来,殷剑卿会意: “给陛下吃?” 荣简点头,殷剑卿挑眉,他心里有鬼地反复回头看那边还昏睡着的赵宋涣,极为八卦地贴近荣简: “怎么,你还真喜欢他啊?图他好看吗?” 男人极为臭屁地在下巴那边比了个‘V’:“我也很好看啊!” 荣简噗嗤一声,干脆利落地推开了对方非常生疏的耍帅,半真半假地道: “你不懂,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殷剑卿焉了,默默地又嚼了嚼嘴里那块醋溜白菜,不是滋味地说道: “行吧,妹子,文科生?” 荣简不置可否地耸肩,殷剑卿才发出单身狗的抱怨: “太酸了,太酸了。” 荣简忍着笑,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地问道: “现在我们是自己人了,你能告诉我他的伤势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吗?” 这一回,殷剑卿的筷子停顿了几秒,这才犹豫着说道: “就,他那手养着吧,以后能提笔写字,但可能会有些歪歪扭扭……至于其他的,就不用再多想了,腿的话更严重一点,这陛下是个狠人,你之前和我说,他是走出宫的是吧,这两条腿基本就是废了,再怎么养也是……”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摇了摇头,但却又忍不住地问道: “话说他们这个朝代是什么情况啊,我历史不好,你给我补个课,哪个朝代的皇帝这么惨啊?他这是被宫人还是被妃子打的?” 荣简撑着脑袋,夹了一块醋溜白菜却没吃,心不在焉地回答: “架空懂吗?” 那边的殷剑卿顿了顿,‘哦哦’两声,又小心翼翼地问她: “诶,你历史学得那么好啊,没来这儿多久吧,就知道这是架空朝代?” 荣简如梦初醒,她抬头看向殷剑卿。 对方的话语看着像是开玩笑,但是一双眼睛却极为紧张地盯着她不动。 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也是猜的啊,你说哪个朝代的皇帝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啊,野史都不敢这么写吧?” 殷剑卿舔了舔嘴唇,像是放松又像是惆怅地松了口气,忙笑道: “赶紧吃赶紧吃,谢谢荣简大侠做出这一桌——这一个好菜,我吃完去山上采药哈,你就看着陛下吧!” -- 第133页 荣简顿了顿,也笑笑:“不客气不客气。” 这顿午饭就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殷剑卿主动收拾了碗筷,便出门采草药去了。 荣简则又把那白菜小米粥放在火上热了一遍,掐着时间算算这回赵宋涣大约也睡了有小半个时辰,便把他叫了起来。 赵宋涣被叫醒的时候有些茫然,但身体已经完全紧绷起来,等看清是荣简的时候,他才刻意地慢慢放松起来,任由对方把他扶起,喂他吃小米粥。 荣简这回学聪明了,小米粥基本已经放得温热,不用吹也能入口,但她依旧喂得很慢,可即使如此,赵宋涣也只是吃了小半碗,便说自己饱了。 荣简皱着眉,有些不乐意了,她把小米粥放在一边,转而忍不住道: “你怎么吃得那么少啊?殷剑……我哥这样的小米粥能干下三碗,就算病了,你也得尽量多吃点,要不然怎么好起来?” 赵宋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以后不用做了。” 荣简顿了顿,开始回想之前的餐食—— 除了最开始那碗甜的米糊,她发现对方从没有吃完过她给的食物。 由此,荣简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馒头和小米粥?” 她就说嘛,即使是个被囚禁多年的疯皇人设,但对方到底也应该是锦衣玉食地长大的,这时候不想吃这些糟糠也情有可原,只不过她近期应该弄不到什么好东西。 ——他吃完了米糊,也可能是因为那天太饿了。 明明赵宋涣还是病人,应该吃一点有营养的东西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挽尊: “等再过几日,我去看看能不能打个兔子,我们吃肉吧。” 没想到,赵宋涣停顿了一下,摇头道:“不用给我吃。” 荣简停顿了几秒,才发现对方说的是‘不用’,而不是‘不想’。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他又轻轻说道: “太浪费了。” 第54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8 “你愿意吗?”(二…… 赵宋涣在骨子里, 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 他从小到大,便相信世间万事,都有一杆秤。 这杆秤不是用来评判事情的公正与否, 而是去用来计较个人得失的。 他知道, 屡屡虐打他的太后, 在平日里总是潜心礼佛, 甚至开国库修建大大小小的寺庙,说是为下辈子积累福祉, 再也不要来这深宫。 宫里逢年过节, 也常有僧人过来祈福,他衣装得体地在最前沿跪拜, 却有一个小沙弥看到了他不小心展露出来的手臂, 上面的伤疤深可见骨。 对方在一个深夜偷偷摸到禁宫来, 告诉他, 陛下的下辈子,一定不会过得那么苦。 那晚,太后因还未修缮好的太后殿大发雷霆,而他被前者毒打一顿后, 躺在冰冷的地上喘息, 恍惚地听到那小沙弥隔着宫墙,为自己诵了一夜的经文。 他那天睡得很熟, 睡醒后, 竟也奇迹般地吃到了冷透了但又同样香甜的芝麻汤圆,却听侍奉他的宫人语带嘲弄地告诉他, 那小沙弥被乱杖打死,罪名是擅闯禁宫。 赵宋涣还记得那日的汤圆,甜得发腻, 他在宫人离开后,把咽下去的汤圆全部呕了出来,直呕到喉咙口冒血,疼得眼前发黑。 他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隐约地感觉到,这世间的种种,都是平衡的,正如那杆秤一样,‘好’与‘坏’的份额都是定值,他坚信着一个人不能承受太多的‘好’,同时也不会支撑太多的‘坏’。 由此,在那天那碗冰凉的汤圆过后,他就在期盼着自己得到解脱的那一天。 ——事实上,他从未奢望过,自己在某一天,可以活着离开禁宫。 而现下,他不仅活着离开了禁宫,甚至有温暖的被褥与足以遮风挡雨的住处,却时时觉得尤为惶恐,便在吃食上,小心翼翼地苛责着自己。 世间突然对他那么‘好’,他怕他一不在意,就失去了这份好。 赵宋涣的眼睛慢慢地凝聚在眼前的小米粥上,嫩黄色的小米粥像是带着生机勃勃的活力,几近是不讲道理地席卷向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的眼神渐渐晦暗了些许,便继续道: “我本来就胃口极小,不用在意我的吃食,太浪费了。” 他不自觉地在‘浪费’这个词上加了重音,自己却都不知道这个浪费到底指代的是什么。 荣简默了半晌,突然又用勺子舀起了一勺小米粥: “我给你做的,就是让你吃的,你吃饱了才能养身子,浪费什么浪费?我做了你不吃完才是真的浪费!” “吃!” 她几乎强硬地把勺子递在赵宋涣的嘴边,暖意渗透在他干裂的嘴上,赵宋涣愣愣的,甚至都不知道张口,就听小姑娘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再养养身子,明天就可以不吃流食了,我给你做糙米饭夹萝卜干吃!三日后我就去打猎,我们吃兔子,红烧的怎么样?” 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回复,荣简就眼疾手快地把勺子往他嘴里塞。 赵宋涣:…… 他咽了下去,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这才哑声开口,再一次拒绝: “我……不用……” 荣简皱眉,半开玩笑地冷哼:“陛下放心,虽然我家小门小户的,但是多你一张嘴还是养得起的,看,这是什么?” -- 第134页 她猛地把拿着勺子的手往赵宋涣面前一伸。 小姑娘的手白皙但粗糙,这时候张开的时候,指尖却还带着一点点发粉的圆润。 赵宋涣的眼神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却没有回答。 荣简也不等他的答案,中气十足地回答: “一双勤劳能干的手!” 她被自己的话语逗笑了,那方的赵宋涣却依旧愣愣的,荣简一挑眉,故意凶他: “怎么,陛下看不起我们小门小户吗?” 赵宋涣这次动了,他看着荣简的眼,竟有些惊慌地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局促地停了下来,看着荣简不动,荣简被他看得瘆得慌,便默默收回了手,打量了一会儿对方,这才有些困惑地嘟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倒是你……不咋吃饭不说,还真挺会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得那么高的……” 赵宋涣慢慢低头,没有再说话。 倒是荣简再试探着喂他白菜小米粥的时候,对方乖乖地张嘴,没有再拒绝。 这一次,荣简喂下对方一整碗小米粥。 她满意地站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伸手过去,按了按对方发红的眼圈,头疼道: “不许再哭了,忍住。” 赵宋涣的脸颊还有点热,这时候由着她按,末了,才低低地应了声‘好’。 荣简这回满意了,她哼着歌把碗筷洗了,然后重新再回到床榻上,和赵宋涣大眼瞪小眼,对方停了半晌,却道: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荣简默了几秒,倒是乐了:“您这三级残废手脚都动不了,还想做什么?” 赵宋涣的耳朵有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听到这话抿了抿唇,才道: “总有可以做的。” 他坚持地说道:“我在幼时便熟读兵法,深谙治国之道,而同时也久病成医,略通医术……” 荣简刚还是带着点笑意地听着对方讲话,渐渐地,却沉默了下来。 她这时候才想起,在赵宋涣的童年,太后尚未掌权,他父皇还在的时候,他也被当做唯一的太子所教导,他的父皇对他予以厚望,从小便为他请最好的帝师,也因为他体弱,而多多关心他,他也曾是一位备受宠爱的小殿下。 她的目光不由转向了眼前这样消瘦的青年,后者目光坚定,语气急切,哪里有半分未来那个疯皇的影子。 荣简突然有些难过,如果小说不按照原有的轨迹行走,对方是否也有可能成为一代明君呢? 她沉默不语,倒是让那边的赵宋涣产生了误会,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转而轻声道: “我会的这些……好像没什么用。” 荣简这才从遐想中回神,而突然地,她看着赵宋涣的样子,联想到了更多的原著剧情。 例如后期殷剑卿奉旨入宫去诊断那位太后娘娘的病情,由此碰到了王朝权利的中心,又比如大结局前,作为远近闻名的神医,殷剑卿号召民众起义推翻这个王朝…… “有用的。” 荣简听到自己慢吞吞地说道:“总会有用的。” 她看着有些困惑的赵宋涣,微笑着承诺道: “不过这些,都得等你好了之后再继续。” 赵宋涣现下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身体养好。 而荣简要做的第一步—— 就是抱紧男主的大腿。 这也导致,殷剑卿在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殷剑卿:……?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左往右数,分别是醋溜白菜,酸汤白菜,炒白菜的小圆桌,震惊万分地一把拉过荣简来: “怎么回事?” 他压低了声音:“你把我们这个冬天的白菜都给抄了吗?” 荣简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不是。” 她抽着眼角,依旧保持职业微笑,殷切地道: “哥,采药辛苦了,要按摩不?” 殷剑卿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你你,我们出来谈谈。” 荣简欣然答应,两人便又在大冬天站在了小屋门外。 饶是心大如殷剑卿,这时候也不由吐槽道:“每次避开那位陛下和你说话,都有种时刻担心被捉,奸,在床的紧张……” 荣简的笑容一动不动,看着殷剑卿便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殷剑卿这才长叹了口气,把早上给荣简看的那块玉玺拿出来: “就是这玉玺啊,你找时间,还给那位陛下,我这拿着就是块烫手山芋,又不能当又不能卖,藏藏掖掖着还死沉死沉,你说图什么?” 他又忍不住吐槽道: “不是啊妹子,你捡了个皇帝不是大问题——哦,可能也是大问题,但,但先放在一边哈,现在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啊?真要带着这位陛下一起退隐山林吗,这不妥吧?” 荣简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想瞌睡有人送枕头’的快乐,她马上拿过那块玉玺便道,谆谆善诱: “哥,咱们都以万分之一的几率穿越了,你就没想过干笔大的?” 殷剑卿眼皮一跳,感觉自己活生生地回到了现代反诈骗的课堂中,但他却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地道: -- 第135页 “继续说。” 荣简掂量着手里玉玺沉甸甸的分量,慢吞吞地说道: “你看这民生艰苦吗?我来这也没多久,也知道这破王朝天天征税纳税的,大冬天还要人去修宫殿,一天天的,你也见过不少冻死的老百姓吧?” 殷剑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皱着眉,继续听荣简说道: “太后当权,民不聊生,我们要是顺应这个朝代,那可能确实可以活下去,但充其量叫苟活,但,问题是,我们现在,有一位陛下啊。” 殷剑卿默了几秒,看着眼前女孩子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再看看对方一双在黑夜里都发亮的眼,试探着开口: “你这是……想造反?” 荣简哥俩好地猛拍了一下殷剑卿的手臂,把殷剑卿拍得一个哆嗦,就听小姑娘雀跃的声音响起: “哪儿能啊!” 殷剑卿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荣简:“我这是要带着咱们陛下重夺他的权力王座!” 殷剑卿:“……妹子,《权利的游戏》是不是看多了?” 荣简自然知道第一次劝说不会有结果,她毫不气馁地一挥手,真情实感地说道: “你再想想,咱也不急,苟活其实也不错,真的!” 她话锋一转:“但要重回王座吧,没你不行,咱要齐心协力,懂?” 殷剑卿:“……我不懂啊!” 荣简立刻抓过话语权: “就你不是神医吗,你再多做个几年,做到远近闻名,那说不定宫里就能派人来找你了,你想法子,毒死这太后,然后我们拿着玉玺,带着皇帝回宫,多威风!” 殷剑卿哭笑不得:“这哪儿叫齐心协力啊,这叫我一人敢死队吧,怎么,你还当我有主角光环啊?” 这回,轮到荣简默了半晌,她咽了口口水,总结陈词: “不是,我就美好预想一下呗,具体的事儿我们慢慢看着来,反正我相信蝴蝶效应,咱两只小蝴蝶扑闪一下翅膀,搞不起龙卷风没关系,掀翻一个王朝,说不定还有点可能!” 殷剑卿心累地挥挥手:“行了行了,避免被你家陛下捉,奸,在床,赶紧回去吧,别想啦。” 荣简被他推回了小屋,还不甘心地探出个脑袋想要继续说话,那方的殷剑卿便铁面无私地把她的脑袋也塞了回去:“快回去!” 眼看着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小屋之中,倒是殷剑卿站在屋外,看着昏暗的天色,若有所思。 荣简一回到屋内,就看到了看向自己的赵宋涣。 本身她倒心态平常,但是被殷剑卿说了之后,还真有些尴尬。 荣简轻咳两声,这才走到了赵宋涣面前,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我哥哥让我还给你。” 在她手中的,赫然是那块玉玺,上面雕琢的动物纹路清晰,栩栩如生。 但赵宋涣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突然问道: “你想做皇后吗?” 荣简:…… 荣简:??? 大哥,你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吧。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眼前的赵宋涣,对方微微抬头看她,神色却没有半分要开玩笑的意思。 荣简被他带得都不由认真了起来,竟还真的思考了一番,才认真地道: “不想。” 赵宋涣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女孩子的神色,发现对方不是在逞强,忍不住皱眉问道: “为什么?” 荣简的性质倒是上来了,她一屁股坐在赵宋涣的床榻边,兴奋地道: “不能做祸国妖妃吗?贵妃皇贵妃都成!” 赵宋涣:……? 荣简声音都上挑了起来: “就是那种虽然顶头压着个皇后,但是陛下你只宠我的戏码,我让你雨露均沾,你偏独宠我一人——爽啊!” 刚刚拉开帘子进来的殷剑卿:…… 他现在很想剖开眼前这位妹子的小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荣简还真没说谎。 她当过太子妃,又当过皇后,对这两个职业还真无欲无求了,现下在赵宋涣的问题之下,空前绝有地对于宠妃这一职业起了兴趣。 然而,上头之后就是快速的下头,荣简忧心忡忡地问道: “但有天万一阿涣你被美貌年轻的皇后勾过去了咋办?我作为过时宠妃只能空守后宫了吗?” 殷剑卿:……妹子,你想得是不是太远了? 倒是另一边的赵宋涣眼眸沉静,这时候突然眯了眯眼笑道: “不会有这天发生的。” 殷剑卿:……陛下你也挺会画大饼的哈。 而那边的荣简倒是乐了起来:“那我就放心啦!那我安心当冠宠六宫的皇贵妃了!” 殷剑卿:…… 他选择尊重爱情。 等到第二天,殷剑卿又是第一个起的,他迷蒙着眼,就先准备帮赵宋涣换个纱布,紧接着…… 殷剑卿猛地推了一把另一边熟睡的荣简。 荣简睡得已经不知东西,这时候一推,差点就想要拔刀了—— 而下一秒,她清醒过来,自己已经不是‘江荣简’,没有那把寄宿着裕苍的刀了。 她抿了抿唇,很快从这样有些复杂惆怅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这才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说道: -- 第136页 “怎么了?” 那边的殷剑卿几乎像是看到了世界奇观一般,他颤抖着手,指向眼前尚未清醒的赵宋涣: “不,不,你看这个,你看……” 荣简不明所以地凑过来,发现殷剑卿指的正是皇帝陛下的伤口,她难免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才道: “啊,这不是在愈合嘛,你的药有用……诶?” 荣简猛地清醒过来,她‘腾’地凑近了对方,这才发现,赵宋涣前天还惨不忍睹的手掌竟然真的在愈合,虽还在渗血,但手掌心中的纹路却已经…… 荣简喃喃:“……这科学吗?” 殷剑卿喃喃:“这不科学啊。” “我之前就说过……” 终于地,另一个有些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即使不用药,我也会好。” 荣简一愣,这才发现那方的赵宋涣已经醒了,他面色平静地看了一眼拆掉纱布的手掌,甚至平静地提议道: “也不用浪费纱布。” 看着兄妹俩如出一辙的震惊神情,赵宋涣慢吞吞地补充道: “赵氏血,医万物。” 荣简:……那你也没说可以医自己啊!这不是永动机吗! 她抽搐了一下眼角,这才意识到原著情节中,即使赵宋涣杀了‘殷荣简’之后,还能拖着这样残破的身子活下来的原因了。 原来他还点亮了自愈的技能。 那边的殷剑卿先反应了过来,他猛地凑近赵宋涣,不信邪一般地把赵宋涣身上的纱布也拆下来,挨个检查了一遍: “我靠我靠,这血液的传闻居然是真的,天哪,你这边的伤口真的全部都好了……” 赵宋涣显然不习惯他人对自己动手动脚,但却没有拒绝对方,只紧抿着嘴唇,看向了荣简的位置。 荣简愣了愣,一把拉过那边的殷剑卿:“好了好了。” 赵宋涣的眸子便弯了弯,看上去带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来。 荣简盯着对方的脸,半晌后,她坐下来,与对方平视道: “真的不用再擦药了吗?你自己会好起来?” 赵宋涣只愣了一下,便点头做了肯定的答复: “以前都是这般的。” 在他父皇在的时候,或许还会急急地召太医过来给他诊断,等到太后掌权,发现他可以自愈之后,便会把他丢在禁宫中,由他自生自灭。 荣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看着赵宋涣依旧苍白又脆弱的神色,不禁感觉有些心疼。 倒是另一边的殷剑卿这时候兴奋起来了,他快速地和荣简咬耳朵: “不是,这也太无敌了吧,他怎么就不在现代呢?在现代我肯定要把他解剖了看看这小子到底……” 荣简:“……好了好了。” 不论怎么样,赵宋涣能好起来,都是一件幸事。 而他好起来的速度比荣简想得还要快,现下只是微微渗血,再过了两日,竟能站起来慢慢地走路了。 他走得不稳,荣简便提心吊胆地扶着他,带他向小屋外走去。 邻居们在兄弟二人来殷剑卿这儿闹事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位语出惊人死不休的陛下,但他们都只把他当做殷剑卿捡来的病人,由此对他倒是极为友好。 隔壁的大娘甚至还分别给了荣简还有赵宋涣一人一个红通通的野果: “来,吃点,大年昨天上山看到的,便摘下来了!可甜了!” 来到这里之后,荣简还是第一次吃到水果,她当即咬了一口,只感觉那滋味像是苹果和李子的结合,确实香甜可口,一时间喜笑颜开: “谢谢大娘!” 赵宋涣在那方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也轻声道了谢。 他长得高,虽然瘦,但底子还在,到底是好看的,大娘越看越欢喜,趁着对方看向别处,小声和荣简打趣儿道: “这不会是简儿看上的小郎君吧?模样倒是俊得很。” 荣简也不害臊,倒是有些担心赵宋涣的反应,她偷偷打量了一番对于大娘的话毫无反应的赵宋涣几秒后,有些拿不准他听到没有。 几秒后,荣简才微微收敛了点笑意,半真半假地回答: “诶呀,人家眼光高着呢!” 她的话语含糊,大娘也是知事理的,和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荣简和沉默不语的赵宋涣便又回到了屋子里。 ——荣简还是记着对方是病人,稍许运动有利于康复,但是过多运动就得不偿失了。 她一回到屋里,就放开了赵宋涣,快速地搓手,哈出两口白气: “这天儿真是冷得过不去了……” 小姑娘边抱怨着边去摸靠火的炉子,意图汲取一点温度来,紧接着,便看到自己的身边蹲下了一个黑影。 荣简抬头,正好看到赵宋涣站在那边不动,他的目光平静,顿了几秒后,才伸出手。 荣简下意识地看过去,赫然是大娘给的那个红色野果。 赵宋涣开口道:“给你。” 那个野果从始至终都被他握在手里,看上去宝贝得紧,荣简倒是没想到对方会给自己,这时候小声劝道: “大娘给你吃的呀,我不是吃过了吗?” 赵宋涣乖巧地低头,轻声道:“可是你很喜欢吃。” 荣简…… 荣简觉得自己养了个好大儿,此时的心脏因为对方一句话而柔软无比,她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便接下了他的好意: -- 第137页 “谢谢阿涣。” 赵宋涣快速地翘了翘唇,隐下的眸子却依旧是晦暗的,他突然提问道: “为什么你要说我眼光高?” 荣简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对方竟然是听到了她的话语。 她忍不住撑着脸笑起来,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问道: “怎么,阿涣想当我的小郎君?” 那边的赵宋涣顿了顿,他慢慢地抬眼,黑色的眸子完整地映出了女孩子的笑颜,她的身上被阳光照着,看上去便暖洋洋的,柔顺的发丝乖巧地披在肩上。 而赵宋涣自己,连心脏都是冷的,血液再烫,也是隔着一层皮肉。 他抿了抿唇,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边的荣简。 荣简被他看得瘆得慌,一边心里懊恼着太急了,一边就想伸手揉一揉对方的脸,不曾想,她便听到对方慢慢地说道: “你愿意吗?” 第55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9 “倾慕于我。”…… 赵宋涣的声音不响, 却字字清晰,他看着荣简的样子极为专注,在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的时候, 对方的神色微微有些黯淡下来, 很快站起身来。 荣简这才回过神来, 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 赵宋涣的动作微停, 他看向荣简,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但是眸子却都是光亮。 荣简看着对方的眸子, 也不由笑起来,她歪了歪头, 好整以暇地说道: “怎么, 阿涣, 你是在告白吗?” 赵宋涣顿了顿, 才问:“告白是什么意思?” 荣简:…… 失策了。 和对方的交流总是太过顺畅,有时候她还真忘了这人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人了。 她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是……你告诉我,你心中的感受,而这样的感受……” 小姑娘慢吞吞地补全:“正好是倾慕于我。” 她说完, 都觉得耳朵有些发烫起来, 但是比起自己的些许害羞,她倒是更好奇于赵宋涣的微表情来。 小姑娘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看着对方苍白的面颊上浮起红晕, 紧接着也红了耳廓,然后他张了张嘴, 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还是第一回 ,看到赵宋涣能表现出这么生动的样子。 荣简心里都笑开了花,面上则装作无所谓地放开了扣住对方的手腕: “好了好了,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手回去,那方的赵宋涣却紧紧地抓住她的食指,就像是即将溺亡的旅人,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抓那一株救命稻草。 荣简听到他的声音,如破风箱般得沙哑: “如若我说倾慕于你,可以吗?” 小姑娘抬着头,看着对方近乎忐忑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太过张狂,那边的赵宋涣的脸色则越发僵硬,他面色晦涩地看着女孩子的笑意,心中慢慢涌现出一些像是被戏耍之后的情绪来。 其中,不乏委屈和伤心,却独独没有愠怒。 但是,不等他品出来更为复杂的情绪,那方的小姑娘却大大方方地拉过了他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这时候停了笑,极其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赵宋涣手上的伤口,突然问道: “还会疼吗?” 赵宋涣没有想到对方的话题能够跳跃得这么快,此时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而下一秒,荣简便不由分说地慢慢拉开了对方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入缝隙之中,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十指相扣的手势来。 赵宋涣愣愣地看着女孩子的动作,僵硬着甚至不敢动弹。 只听对方带着笑意继续开口道: “可以啊,你当然可以倾慕于我……” 荣简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赵宋涣的手完全地包裹了起来,边揉搓对方冷得发青的指节,边似真似假地说道: “再努力吧,我再看看你的表现,不过以后——” 她笑眯眯地举起手来,给赵宋涣展示两人十指相扣的模样: “你可以这样牵我的手了,好吗?” 赵宋涣没有回话,只愣愣地看着那两只交叠的手,荣简倒是不满意了,她轻轻地紧了紧手道:“好不好啦?” 对方这才重新动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手处于荣简的手心间,点头,近乎珍重地道: “好。” 而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荣简都体验到了一把被九五之尊形影不离的感受。 说是形影不离,不如说她的身后像是多了一条小尾巴来,不论她是在挑药草还是磨药粉,亦或者只是起身去拿个锅来,赵宋涣都能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荣简到最后哭笑不得:“怎么,小屋就这点地方,你还怕我没了吗?” 黑发的帝王张了张嘴,他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没动,只是抬起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看着荣简。 荣简坚强地和对方对视了三秒,便败下阵来,她的大脑里开始循环播放起了‘心太软你还是心太软’的歌曲,转而做投降状: “来,跟着我吧!我没关系的!” 真奇怪。 荣简有些泄气地看着青年的脸上露出不太明显的喜色。 明明按照身体年龄来说,赵宋涣应该比‘殷荣简’虚长几岁,但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少年,由此,忍不住想要多关心对方一番。 -- 第138页 她收回了视线,那方的青年却依旧默默地跟着荣简,看着她吃力地在一群药草中挑选殷剑卿需要的药草的时候,突然道: “这是一株毒草。” 荣简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手里的草药,一声‘卧槽’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震惊地看了看赵宋涣,又看了看眼前的药草: “啊?” 赵宋涣倒是神色自如:“毒性不强,也可以做药用,可以用来止血,而常人服下只是会让血液凝固,让人如在冰层之下,寒冷难耐,但不致死。” 他想了想,主动拿起刚刚荣简散下的那点草药来,拿起两株在荣简眼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药草道: “你看,这便是那能让人气血不通的药草,而这个是你哥哥要你找出来的治跌打的药物。” 赵宋涣看着神色已经凝固的荣简,主动道: “我来挑吧,你歇息会儿。” 荣简皱眉,本想张嘴拒绝,话都到嘴边了,却答应下来,她看着青年站在桌前,认认真真地进行着她之前的工作,眼睛一眨不眨。 就这么盯了半晌之后,荣简看着对方依旧快而不紊的动作,有些挫败地道: “怎么,我盯着你,你没压力吗?” ——她被对方盯着的时候,可是觉得瘆得慌。 那边的赵宋涣的动作终于停顿了几秒,在荣简有些好奇的眼神下,他摇头否认。 ‘我喜欢你看着我。’ ‘只看着我。’ 赵宋涣听到自己的心中,有个声音在这么尖叫着,面上表情自如地继续挑拣药草。 荣简倒是服气了。 她撑着下巴,继续去看赵宋涣。 不得不说,对方就算是简单地挑个草药,这样的场景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他的手指修长,因为刚刚伤口愈合的缘故,动作还有些迟缓,但却依旧精准地在草药中进行挑选,干净利落地找到自己需要的药草。 而同时,他的站姿笔挺,微微低头的时候,则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脖子来,在简陋的衣服之下,看上去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荣简:……打住。 她心虚地慢慢移开视线,看着赵宋涣接过了她的工作,她倒也不想吃白饭,便找了些原身‘殷荣简’在小屋里放置的东西来。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条目,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声音: “这些是什么?” 即使知道赵宋涣和她同处一室,荣简也吓得够呛,她深深吸了口长气,才问道: “你这是……挑完了?” 赵宋涣手里还拿着一株药草,这时候老实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不等荣简接着问话,他便声音平平地说道:“是你说,可以跟着你的。” 荣简:…… 他说着,把药草放下,坐在了荣简的身边,紧接着便低头,近乎神圣地和小姑娘十指相扣。 荣简:……你倒是很会顺杆爬。 虽是这么想,但她却没忍住笑意,紧接着便主动把手里的东西给赵宋涣看: “我想去接任务。” 她刚刚在看的东西,赫然就是朝廷或者地方发布的悬赏单。 荣简点了最上面的那个:“你看,东河那儿有个犯罪团……帮派,他们老大的人头就值一千两,小弟的话,一个人头十两。” 小姑娘还怕身边的陛下不懂得金钱对于穷人来说的金贵,特别贴心地换算道: “相当于说小弟的人头,值一百个白面馒头。” 赵宋涣:“……” 他一扫而过悬赏单上的条纹,突然问道:“你之前就是干这些的吗?” 荣简回想了一下‘殷荣简’的日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倒也没有……我就有点三脚猫功夫,人家正式点的镖局保安什么的都不要我,所以吧,我一般都蹭我哥的吃的。” 但现在,她与‘殷荣简’不同了,在上个修仙世界中,荣简不仅好好地经营了一个门派,也杀了不少与他们家仙尊曾有冤仇的寻仇者。 而现下,凭着‘殷荣简’这个小身板,老大杀不了,但是小弟杀两个还是没问题的。 那方的赵宋涣沉默了几秒,便突然道: “现下,你也不用做这样的事情。” 荣简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就听对方冷静地说道: “我这几天已经想过了,我明日就可以找点活计来干,私塾那边还缺个誊书的教书先生,殷大哥那里也需要一个打下手的人,大娘那边都也缺个帮她缠线的伙计……” 荣简都听懵了,听到最后倒是哭笑不得:“打住打住,你还会缠线?” 青年抿唇,谨慎开口: “我能学。” 他像是怕荣简不相信一般:“我学东西很快。” 荣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赵宋涣的脑袋,摇摇头道: “这些来钱还是太慢了,你也会很辛苦。” 赵宋涣皱了皱眉,才问道:“你现在很需要钱吗?” 荣简停顿了几秒,心说总不能告诉他欲帮吾皇上位,米子银子都不能少,便含糊道: “这不是得存着吗。” 眼看着赵宋涣陷入思考,荣简便摇了摇头,她忍不住地把对方的脸从另一边掰过来,给他展示自己的手: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是学过功夫的。” -- 第139页 她分外挑衅地看着赵宋涣,挪了挪下巴: “别的不说,打你这样的,可以打十个。” 赵宋涣本身神色严肃,此时听到小姑娘近似挑衅的话语,嘴角微翘,竟是差点笑出了声来。 荣简对于对方不尊重自己的实力有些恼火,另一边的赵宋涣却很快地开启了新话题: “但不管技艺如何高超,你这样也会极为危险。” 荣简轻哼了一声,这才摇头打算找到更多的理由让自己需要钱这件事情站住脚,另一边,小屋的卷帘突然被打开,殷剑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殷剑卿一采药一般就要到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才能回来,荣简下意识地往窗外尚且明亮的天色那儿看了一眼,这才从床榻上跳起来: “这中午还没到,你怎么……” “别多说了。” 殷剑卿疲倦地挥挥手:“收拾收拾我们的细软,快走。” 他从身后掏出了一张单子,荣简接过,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通缉令。 ‘朝廷要犯’四个大字标在了第一行上,荣简一滞,往下看去,便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男性的画像,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冷淡的眼神让她觉得极有神韵…… 荣简:……? 她默默地转向了身后把头发高高束起,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青年,舔了舔嘴唇: “朝廷通缉的是阿涣?” 那边的殷剑卿把卷帘快速放下: “我和你说,还好是咱这块地偏,沿途我都没看到几张通缉令,全被我撕了……这朝廷也忒不要脸了,都敢把皇帝归类为要犯了,真是无法无天!” 荣简紧紧抿着唇,去到柜子旁,开始收罗俩兄妹不多的‘细软’,其中倒是有几个玉簪子,记忆里,是殷剑卿这位哥哥费了好大劲儿给妹子盘下来当嫁妆的。 荣简看了几眼那几个样式粗糙的玉簪子,便把它们塞进了随身包裹之中。 俩兄妹在那边各自忙碌着整理东西,倒是另一边的赵宋涣像是突然成了闲人,他多少有些彷徨地站在他们身旁,突然道: “你们要带我走?” 殷剑卿正在那边飞速地捆着药草,他听到赵宋涣这话,倒非常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 “不然呢陛下?难道还能把你抛下啊?” 荣简刚想张嘴,听到殷剑卿说话,倒是默默地把嘴闭上了,就听后者继续说道: “本来吧,我还想着给你点干粮细软什么的,让你自己跑,但是左右我一寻思,等到朝廷那边找到我们这儿来了,这么多人看过你的脸,我们也不安全啊,不如带着你跑……诶,陛下,你生活的这个朝代是真的不怎么安全啊,还真是无序乱世……” 这几句话虽然插科打诨,但是殷剑卿倒是说得特别真诚,他看着那方呆立着的赵宋涣,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我都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那不带你跑,这不是前功尽弃……诶唷!” 荣简把小包裹一股脑地塞在了殷剑卿的怀里,她现下倒是越发冷静了起来,她整理出了原主放在小屋里的所有细软,她看了看两侧的人,才道: “走?” 殷剑卿吸了口冷气: “现在天这么亮,要走的话,三人目标实在太大了吧,我已经把我们周遭的这些悬赏令都撕了,要不等今天天黑一些……” 荣简摇头:“这么多人看到了阿涣的脸,就说之前那俩兄弟,他们来我们村也差了十里地,你能保证他们没看见那边的悬赏令吗?” 她舔了舔嘴唇:“来,穿上衣服,拿点干粮,我们走吧。” 眼看着殷剑卿已经被自己说服,荣简便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赵宋涣,他没动,依旧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悬赏令。 小姑娘皱了皱眉,走过去,干脆利落地撕碎了悬赏,这才凑到赵宋涣身边,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别多想,别瞎想。” 赵宋涣抬头,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我值黄金千两。” ——是荣简之前想要接的的悬赏令的百倍。 然而荣简眼皮跳了跳,她上下端详了一下清瘦的皇帝陛下,敷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是,你好值钱啊。” 紧接着,她便立刻说道:“这样,哥,我们等会儿两个朝前门走,阿涣,你先翻窗从后门走,等会儿到后山那边集合……你会翻窗吧?” 赵宋涣眨了眨眼,点头。 荣简不由地松了口气,这才大手一挥:“好,去吧。” 赵宋涣披了一件殷剑卿的旧衣裳,深深地看了俩兄妹一眼,撑着窗栏,便轻松地翻过了窗。 荣简倒还真是小看了对方,即使这位陛下走路都得她扶着,可这翻窗子的动作倒是轻得像个燕子。 她没有多发愣,看着对方从窗子外消失,便点了一根蜡烛,决定在蜡烛烧到一半的时候再从正门离开。 现下,小屋中只剩下她和殷剑卿两人,殷剑卿看着那蜡烛,沉默几秒才开口道: “这小皇帝……还真挺惨哈。” 荣简挑了挑眉,转而点头:“是啊。” 两人很快又沉默下来,眼看着蜡烛就要燃到一半,荣简却听殷剑卿又开了口,语调是极为明显的故作轻松: “怎么的,你这逃跑流程很熟练啊?” 悬赏令根本没有出现在原著之中,荣简特别真诚地回答: -- 第140页 “也没有,就是我临机应变能力比较出色。” 殷剑卿:…… 他停顿几秒,才又轻轻开口道:“你之前说的东西,我有在考虑了。” 荣简愣了一下:“造反那事儿吗?” 殷剑卿:“……不是你和我说不是造反,而是顺应吾皇助他重回皇位吗?” 他又叹了口气,心累地说道: “行了行了,不管怎么说,反正你这什么蝴蝶计划,我入股。” 殷剑卿的声音依旧慢吞吞的: “在这里的短短半月时间中,我看到了太多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我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在这样的时局之中,我能救一个是一个,至少也不枉费我医者的身份,但你点醒了我,而今日这样的悬赏令,也告诉我,这样的朝廷,有多么腐败。” 荣简看着对方的神色,男主毕竟是男主,这么多天连轴加班工作,他的脸依旧棱角分明,虽然面露疲倦,但眼神却依旧有光,她听对方继续说道: “‘殷剑卿’到底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江湖郎中,他花费这一辈子,也许能救数百数千个本来会死于各种疾病的病人,但,他救人永远没有这时局杀人快,而现下,若我们真的努力一把,去扭转这个时局,败了,那一千个人的命也不一定会没,但如果胜了,我们就能救下十万百万的人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像是要灼烧起来,荣简愣愣地看着对方,心中的某一个地方似乎被他触动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听到殷剑卿有些犹豫地问她: “不过那啥……” “阿涣啊,陛下那啥,你觉得他能当个好皇帝吗?” 荣简抽了抽眼角,看着对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选修过心理学,就感觉他……” 荣简当机立断地终止了自己的那份感动,面无表情地掐灭了蜡烛:“该走了。” 既然是逃亡,荣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掩人耳目,但是出师不利,她一出门便碰到了出门赶狗的邻居大娘。 对方依旧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怎么,剑卿你怎么回来了?大年不是和你在一起采药吗?” “唉,大娘,这事儿怪我!” 荣简只犹豫了一瞬,便面色自如地挽上了眼前邻居大娘的胳膊,便笑盈盈地道: “您之前不是还和我说过赶集的事儿吗?我记错时间了,还以为是今天呢!就让我哥早点回,闹了个乌龙,哥,你赶紧去吧,大年哥还在山上呢!” 看着荣简在那边笑容如常,殷剑卿反倒是愣了下,赶紧也赔笑道: “是是是,我这就去找大年!” 他试探性地看了那方的荣简一眼,眼看着对方朝着他这边隐晦地点了点头,便赶紧先脚底抹油地跑路。 荣简倒是镇定自若,甚至还挽着大娘的手聊了好久。 她倒是真情实意的。 不论是殷荣简的记忆还是短短这两日的相处,她都知道这位大娘是个热心肠,又因为看在殷荣简是个孤女的份上,把她当做了自己半个闺女,一直照顾有加。 而今日一别,估计就不复相见了。 荣简压下了惆怅,但还是忍不住轻捏大娘粗糙的手,她斟酌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大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回到小屋里,拿出了两个红色的野果塞给了她。 荣简有些诧异地接下果子,便看大娘挤眉弄眼地说: “我看那小郎君拿了这果子一直不吃,是不是后来给你吃了?” 荣简一时有些诧异,便没忍住道:“怎么……” 她看着大娘的笑容,也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娘是怎么知道的?” 大娘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我家那口子,也总是这么做,有什么好的,都恨不得藏起来给我。” 她想了想,又轻声道: “简儿,大娘见识浅,但也能看得出那位小郎君像是个贵人,但你可别说人家眼光高,我看哪,他可稀罕你啦。” 第56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0 “我必须救他。”…… 荣简忍不住笑起来, 她握紧了冰凉的野果,慢慢地点头: “我知道的,大娘。” 荣简到达后山的时间比殷剑卿还迟了半柱香, 她远远便看到两个青年站在入山的山脚。 荣简快步上前, 那方的赵宋涣脸色不怎么好, 看到她的时候, 几乎无法抑制地轻轻松了口气,倒是一旁的殷剑卿还有闲心打趣: “你都不知道啊荣简, 我们陛下可担心你不来了。” 荣简哭笑不得:“怎么会呢?” 她说着, 倒是主动上前,拉住了赵宋涣的手, 这才发现正如殷剑卿所说, 赵宋涣现下手心冰凉, 冷得女孩子差点打了个颤。 那边的殷剑卿观察了两人几秒后, 默默开口: “在我不在的时候,也就,那一会儿,你们是发生了什么吗?” 荣简笑眯眯地不回答他的问题, 一把拉住赵宋涣的手就往前走去: “快走。” 这还是荣简第一次上后山, 在她的记忆之中,年幼的时候, 后山一直是殷剑卿严令禁止她去玩耍的地方, 而长大了之后,她就对于阴森森的后山敬而远之。 由此, 这竟然还是她第一次上后山。 荣简探究地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目光所及都是湿漉漉被雪覆盖的泥土,有不少泥土上还有人为翻动的痕迹, 山脚附近都是村落,自然也有很多家人靠着后山而活。 -- 第141页 殷剑卿显然已经极为熟悉后山的布置,他在最前面带路,荣简和赵宋涣跟着他走,就听对方导游似地介绍道: “咱村落偏僻的原因,就是因为前面挡着这么座山,但我们村落能活下去呢,也是因为这座山,这座山上可都是宝啊,猎户们可以打鹿啊,熊啊,还有数不清的珍贵药草,最上面还有个天然温泉,我前几日还……咳咳咳。” 殷剑卿说着说着,显然发现自己说偏了,回头看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荣简和赵宋涣二人,颇有些尴尬地挠挠脑袋: “总之,我现在带你们走的这条路呢,通常上山的人都不会经过,也是我们通往外面最隐蔽的一条路。” 随着他的话语,荣简也发现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得更加幽静起来,与之前人为多次踩踏的痕迹不同,这边的雪明显更厚更白,看上去确实像是无人经过。 荣简走得小心翼翼,那边的赵宋涣却眼睛眨都不眨地如履平地,荣简本身还担心他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但是看着对方那稳准狠的模样倒也放下心来。 荣简很快发现,早点出发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天色愈暗,气温便越发下降,殷剑卿点了一根火星子照明,三人的速度却还是慢了下来。 在重复第四次看到一块熟悉的大石头之后,三人面面相觑,殷剑卿刚准备毛遂自荐地去探探路,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野兽的低吼。 殷剑卿立刻站住了脚步。 荣简震惊:“这地方还有狼?” 殷剑卿硬着头皮道:“我一直听说是有的,但还从未见过……” 他默默地拿着火星子,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身后二人: “这样,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然后……” 荣简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 “气温一直在往下降,在这里迷路很危险,既然哥你应该认得路,那我便跟着你走,阿涣留在这里等我们——拿着火星子,只要火光亮着,狼就不敢靠近。” 殷剑卿同意了,他把手里的火星子一股脑地塞给赵宋涣,让他等在原地不要动弹。 荣简看着对方近乎苦口婆心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抬头又看到那方的赵宋涣。 对方听殷剑卿说话的时候,嘴巴微张,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到最后却还是合上了嘴,等到殷剑卿话说完了,他才慢慢侧头看向荣简这里。 荣简唇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隐去,倒是对上了对方不安的视线。 青年在火光下显得更为苍白,他瘦高的身躯站在那边,看上去却像一棵随时会倾倒的古树,白皙的皮表之下,都是千疮百孔。 荣简觉得自己的心被翻来覆去之下,显得有些酸痛而柔软,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殷剑卿。 后者几乎是秒懂。 他面无表情地缩了缩脖子,僵硬地说道:“我过去点等你,你,快点过来……有狼。” 荣简哭笑不得地点头同意了,殷剑卿便象征性地离两人稍远了一些,搓着手停下。 荣简轻柔地又擦亮了一个火星子,塞进了赵宋涣手里。 对方近乎温顺地任由她把火星子塞进手里,在她要抽回手的时候,却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袖子。 荣简一顿,而赵宋涣那边的反应却更加得大,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地低下了头,手飞速地便想要缩回去。 小姑娘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不让他再有缩回去的动作,她近乎强硬地扣住对方的手腕:“你不想我走吗?” 赵宋涣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手却几乎背叛主人意识一般地微微收紧了一点。 荣简捏了捏对方的手指:“你告诉我。” 赵宋涣舔了舔嘴唇,最后终于很轻很轻地开口说道:“我说不想的话,你会不走吗?” 荣简没想到对方会反问,倒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诚实地回答道: “我还是会走。” 赵宋涣顿了顿,手指的力道都不由放松了些许。 荣简不由想到如果赵宋涣头上有耳朵的话,这时候大概已经恹恹地垂下来了。 现下寒风阵阵,她的内心倒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温暖给慢慢充斥,她温声补充道: “但是,这一次我走,是想把你带出这个地方,我保证,我不会留你在这里,也不会把你交给朝廷,即使黄金千两,万两都不可以。” 她看着青年慢慢转向她这一边的眼神,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才道: “但如果有下次——我是说如果,只要你让我留下来,那我就不会走。” 黑发的帝皇紧紧地抿着唇,转而看到在火星子微弱的光亮下,他的姑娘近乎是不讲道理地凑近了他,蛮横地说道: “来,你低头。” 带着不知名的期待,青年没有任何犹豫地微微低头。 荣简踮起了脚尖。 一边偷偷在心里抱怨不管是哪个世界的青年怎么都长得这么高,她一边很轻地碰触了一下青年的嘴唇。 这个亲吻极为得轻,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珍重。 她一触即离,很快又放开了青年的手,声音清脆地道: “好啦,等我回来,我会尽快的!” 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她便快速地跑到了那边已经鼻观心眼观鼻的殷剑卿那边,对方麻木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被她往其他地方拉过去。 -- 第142页 “妹子。” 两人一边探路,他一边幽幽地开口道: “我发现老天好像不大公平。” 荣简心里雀跃地像是有只小鹿在跳踢踏舞,现在不要说是殷剑卿要拉她谈心,即使殷剑卿硬是指着地球说是方的她都能欣然同意,所以她心情很好地说道: “怎么说?” 殷剑卿一边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红晕,一边暗自叹气了半晌: “咱俩都刚来这儿不到半月,你都能和皇帝陛下卿卿我我了,我咋没半点桃花呢?” 荣简回头去看眼前这位男主角幽怨的神情,她刚想嘲笑对方两句,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默默顿住了脚步。 那方的殷剑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不对的话,赶紧补救道: “诶呀,倒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羡慕嫉妒恨你知道吧,这爱情嘛,超越古今,跨越时代,超脱性别……” 他在那边絮絮叨叨地歌颂着爱情,荣简本身脸色凝重地寻找出去的路子,听着听着都忍不住牙酸起来,她终于忍不住地伸手让对方止住,这才心很累地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你也会有的。” 殷剑卿这会儿倒是乐了:“啥叫我也会有的?咋,你现在还能兼职当神婆了?” 手握真·人生剧本·荣简:“哈哈。” 确实,她们现在在的这本小说,是本男主视角的言情故事,而其中,与男主殷剑卿牵扯极深的两个女性角色,一个是女主,是大后期才会出现的敌国公主,而另一个嘛…… 则是当今太后殿下。 没错,就是赵宋涣的继母,邓太后。 虽说赵宋涣都已经二十几了,但是这位太后虽然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但着实年纪不大,初入宫那会儿才十五,大约也就比赵宋涣大了个五六岁而已。 按现在的时间来算…… 大概都没超过三十岁。 荣简有时候想想赵宋涣那么高的个儿,得对着同样年轻貌美的太后恭敬叫‘母后’的模样就觉得极为有意思。 不过,这位邓太后存在的本身仿佛就是在验证‘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语。 在本书内容中,她是男主殷剑卿第一个心动对象,女人神秘高贵美丽,但同样心狠手辣,她前期想着怎么害死自己的继子赵宋涣,中期就开始想着怎么害死和自己同一阵营的殷剑卿了。 但是到底殷剑卿本身就是光伟正男主的典型代表,几天相处下来,荣简也得承认,书中把对方形容成‘无时无刻不带着稚子般的朝气,同时又有着嫉恶如仇的侠气’的夸张词汇一点没错。 而久深处在后宫中的那位太后殿下就是被这样的男主吸引,从时时刻刻不想着该如何杀死对方,到最后却像是飞蛾扑火地甘愿死在对方的手中。 但是这也让殷剑卿用了一辈子对对方念念不忘,而他在之后爱上了那位邻国公主的缘故,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和那位太后娘娘有些相似而已。 荣简一方面吐槽着殷剑卿作为男人的劣根性,一边又不得不选择共情理解对方,而在书籍的结尾中,似乎原著作者也对太后娘娘念念不忘的缘故,还为对方写了一整篇番外。 番外中有交代了这位太后娘娘的生凭,她只是来自西域一个小部落的公主,因为美貌,被中原的皇帝强娶,被迫离开了她所深爱着的草原,她也曾在刚入宫的时候日夜哭泣,但为了活下去,在深宫中一次一次的交锋中,她的心肠只能越来越硬。 终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成了那个踩着鲜血留到最后的人。 然而,她拿到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权利与财富,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那座精美而死气沉沉的宫中,再也没有逃出去的路,草原只会在梦中再次显现。 由此,她仇恨着那个中原的皇帝,也仇恨着赵家的所有人,她虐待赵宋涣,一是因为迁怒,二则是要把对方架空,让朝臣拥立自己为权利的中心。 而她这一辈子,做得最冲动也是最不后悔的事情,便是爱上了那个来自宫外的神医殷剑卿,她的自白中说道,她总是觉得对方很自由,这是她向往一生,却终究没有做到的事情。 荣简看完那个番外后,记忆最深的一点,就是这位邓太后在临终前的自述。 她说这深宫,就像一个鸟笼,她们这些妃子却并不像鸟笼里的鸟,反倒是像只绣在布匹上的刺绣。 他们美丽,栩栩如生--但到底,只是个器物,摆饰。 作为一个人,荣简同情又叹息着这位邓太后的遭遇,但是站在赵宋涣这边,她想起之前处理的时候,对方大大小小的伤痕—— 虽然知道也许有些并不是邓太后直接导致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恨着对方,并且确定自己要是有幸能与这位传奇邓太后见上面,一定要给她一拳。 所以,她对于这位太后的情感非常复杂,连带着现在看着殷剑卿,也带上了一股看着自家好大儿怎么是个恋爱脑的恨铁不成钢感。 在锤他的狗头以及因为剧情还没到所以暂且放过他之间,荣简沉默良久,转而猛地踢了青年的小腿。 殷剑卿措手不及,一下子痛得就差嗷嗷乱叫,但是临到头,他又想起了这深林里不知哪儿埋伏着的狼群,只能硬是把那声尖叫压下去,转而眼含泪花问道: -- 第143页 “干嘛呢你?” 荣简面色如常地示意:“你看你旁边。” 殷剑卿一头雾水地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刚刚竟差点就要踩到一个陷阱—— 这里虽人烟稀少,但是似乎是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所以有不少猎户也在这放置了陷阱。 殷剑卿劫后余生地大喘气了半晌,这才赶紧道: “谢谢谢谢,要不是你,我这半条腿可都没了!” 荣简:“……不用不用。” 踢了男主一脚之后,荣简的气也随之消了不少,两人继续往前走。 越往山里走,路线就变得崎岖不平,但荣简却感觉这些路长得一模一样,幸好殷剑卿还认得路,他借着点微光,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半晌后,他用一个‘我想找个话题聊聊天’的语气主动开口道: “你之前是不是和我吹过,等我医术高明了,那老太后也会把我招进宫里?” 荣简:…… 殷剑卿真是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宗旨贯彻到底。 她咽了口口水,勉强说道:“啊,是吧。” 她想了想还是好心预防道:“不过人可不是老太后,据民间传言,那位太后很年轻啊,嫁给老皇帝的时候十几岁,现下也不过就过了十年不到而已。” 殷剑卿挑了挑眉头,非常乐观道: “那就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然后因为被困在深宫,面对一个皇帝一堆大臣,瑟瑟发抖,可怜兮兮?” 荣简想着那位把杀人埋尸念佛经当做每日日常的太后娘娘,心中一哽,半晌才道: “不知道啊。” 好在,殷剑卿也没想从荣简这里得到什么实际的内容,便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此时也只是伸手出去,拨开灌木丛,这才有些惊喜地说道: “是这条路!” 荣简紧随着对方跟上,也探头看过去。 过来,殷剑卿指着的地方,显然是一处出去的路口,山路蜿蜒,而同时…… 荣简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那里以前晚上也会有点火炬的队伍巡逻吗?” 两人眼下,便看到由大约五十个穿着官服的青年壮汉往山上气势汹汹地走来,而在队伍的最后面,则有一顶做工精致的小轿子,摇摇晃晃着往前去。 那轿子周边的青年都人高马大,此时的动作却极为小心,显然这其中承载着什么大人物。 殷剑卿在那边愣愣地摇头:“不,不曾……” 距离慢慢接近的时候,两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内看清了队伍为首的青年人正是之前送断腿的父亲过来找‘殷神医’救命的俩兄弟。 此时,他们脸色殷切,点头哈腰地朝着身后边笑边道: “大哥们,绝对没认错,你们悬赏上要找的那位,我们前几日就见过咧,他就在对面那个村里,诶唷俺和您们说啊,这人当时俺们俩兄弟看着就觉得不对劲,面堂发黑,恶得很啊……” 几乎在殷剑卿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荣简便飞速地往后回去,此时听到两兄弟的声音则动作更为果断。 那方的殷剑卿根本追不上荣简的动作,又不敢大动作跑出声音,只能压低着声音喊: “荣简!” 荣简只简单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是朝廷过来搜阿涣的队伍。” 殷剑卿擦了把脑门上的虚汗,气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那俩兄弟据说是哪个郡守的远亲,肯定是托了人来,你慢点跑,你慢点跑!” 荣简根本没有意识到殷剑卿在说些什么,她的脑子里满是快一点,再快一点。 赵宋涣一定还点着那微弱的火折子,乖乖地在原地,等待他们回去。 而夜间的火折子,本身是用来警告狼群不要靠近的屏障,同样也是为了让荣简和殷剑卿找到回去的路,但现下,也成了朝廷来抓人的把子,只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荣简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她快速地往前奔跑,轻盈地像是一片落叶。 殷剑卿急得要命:“荣简,荣简!” 荣简本不想听他再多说话,但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她和殷剑卿两人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这么多路,而她没有殷剑卿在前面带路,居然又迷路了。 她气得都麻了,等着殷剑卿气喘吁吁地朝着她这边走过来,长吸了口气才道: “不是,你怎么能走这么快……” 荣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看到他便立马招呼:“快快快,走,带路!” 殷剑卿皱着眉,他没有像荣简期望得那般往前走,而是停留在原地,冷静地说道: “来不及。” 荣简愣了一下,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殷剑卿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我们前面一直走不出去的缘故就是我想找一条更加偏僻的路来,可能要多费点脚程,但是至少不会碰到其他人来,而现下,那俩兄弟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肯定比我更熟悉这座山,他们不出一刻钟就能找到赵宋涣那边,而你就算再快,也只是能和他们正好打照面。” 男人紧紧皱着眉:“你刚刚也看到了,至少有五十多个人,你就算功夫再好,能打过他们吗?” 他说到最后已经不敢再去看荣简的眼睛了,慢慢侧脸过去,又强逼着自己说道: -- 第144页 “我也很想救陛下——但,但我也不能看着你这样白白送死。” 他说着,立刻补充道:“而你之前救过陛下一次,那也许就能再进宫一次,或者他们回去的车队……” 荣简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慢慢地分割了开来,意识在那边想要把眼前的殷剑卿拉起来暴打一顿,让他不要多说废话赶紧带着自己去找到赵宋涣——而另一边,她却鬼使神差地觉得,他并没有说错什么。 荣简张了张嘴,她有些狼狈地四处打量,在心中痛恨起了刚刚和殷剑卿一起走过来却完全没有记住路的自己。 她的手指甲狠狠地嵌进了软肉里,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而电光火石之迹,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问道: “殷剑卿,你精通药理,可知道什么是凝血草吗?” 殷剑卿在那边硬着头皮说话,越说自己越觉得希望渺茫,本身都想破罐子破摔的他这时候听到荣简的问话,近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本身是一种毒草,现在可以用药,有凝结血液的功能,通常用来止血用,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荣简张了张嘴,突然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线慢慢串了起来,显露出真相残酷的一角来: “殷剑卿,我问你,即使是你,也只是把他们混在一起,你不能极为精准地挑出他们来吧?赵宋涣也知道这个,而他甚至可以在一堆杂乱无章的药草之中,精确地找出那些凝血草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荣简没有想要等殷剑卿的回答,冷静地说道: “因为他需要那些药草,他从小到大都在服用那些药草,有人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上索取着那些被称为密药的血液,如果没有那些药草,他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而服下那些药草,身体便会寒冷如冰,与死人无疑——”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竟是觉得自己有些疲倦了起来: “不论怎样,我答应了他,不会抛下他,也不会放他回到那样的日子中,所以,我必须救他。” 第57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1 用牙齿狠狠咬在了…… 荣简不得不承认,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抱着一点想让殷剑卿共情自己,更能设身处地理解自己, 而由此给她指出那条正确的道路出来—— 而下一秒,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三下五除二地踩着最旁边的树上去。 殷剑卿看到她踩着树上去的第一秒, 就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对方,他本身的心情还沉浸在赵宋涣作为一个皇帝竟然过得那么凄惨的同情之中, 下一秒就感觉自己无缝切换到了逢年过节得看着亲戚家的孩子别爬树的操心大人。 然而, 可不比亲戚家那些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不点,荣简的速度极快, 殷剑卿都还没来得及张口, 便感觉对方已经蹭蹭蹭地爬到了最顶端。 荣简法案现自己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怕高这回事情, 她专心致志地踩着最高的地方, 看向了远处。 只见那朝廷官兵的队伍自成一派,火炬明晃晃得令人惧怕,而另一侧,则是一点零星的火炬, 在暗夜的吞噬下显得摇摇欲坠, 但同样却也坚定地摇摇晃晃着站立在那方。 ——赵宋涣真的很乖。 荣简紧紧抿着唇,官兵和赵宋涣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她便不再多做停留, 又蹭蹭蹭地下了树,利落地抖了抖袖子, 看向了另一边的殷剑卿: “我找到他了。” 她没有想要等殷剑卿回话的意思,只是脚步飞快地穿梭在了森林之间。 这回她没了其他的障碍,殷剑卿就算尽可能地快速跑起来, 却也看不见荣简的影子了。 荣简循着那一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来到了赵宋涣在的地方。 对方真的一动都没动,夜寒露多,青年的嘴唇都被冻得有些发紫,手脚也僵硬着。 然而,在看到荣简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但荣简却甚至来不及和她解释,在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动之后,想都不想把他拉了过来。 荣简地动作太快,那边的赵宋涣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连带着人一起往后拖了过去。 她捂住了对方的嘴,毫不犹豫地向后撤去。 就近的地方有一块巨石,虽不是最好的藏匿地点,但是已经是荣简在急中生智之下可以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不得不讲,短短一周的时间,虽然荣简也没给赵宋涣吃什么山珍海味,但是每顿尽可能给他营养均衡着,所以到如今,对方比她上一次背对方的时候已经重了不少。 荣简一边心生安慰,一边觉得自己只是拖起来对方都有些费力,她在巨石后面站定,很快矮下身子,紧紧地和赵宋涣的身体贴在一起。 同时,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地上的痕迹。 好在,之前虽下过一点小雪,但是还没来得及积起来。 由此他们的步伐毫无章法,也只是在地上留下了极浅的凌乱痕迹,在这样的夜色下,如果不是特意仔细查看,绝对看不到这样的痕迹。 荣简无声地松了口气,这才侧头看向那方的赵宋涣。 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这低温冻着了,现下的赵宋涣满脸通红,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荣简,长了长嘴下意识地想要说话,又想起对方之前捂住自己嘴的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住了。 -- 第145页 荣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也适时地给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熄灭了手上的火折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再把脑袋探出石头外去,几乎是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那些朝廷官兵的靠近。 “大人,这方人烟稀少,又绕了不少脚程,如若他们想要连夜出逃,也绝不会选这样的路线……” 只过了几秒,火把的光亮便朝着他们这方照过来,荣简看不到人,只能模糊辨认出说话的人应该是之前的俩兄弟之一。 而赵宋涣显然也马上意识到了情况,他的神色不由变得凝重了一些,安静地以一种极为不舒适的动作停顿了石头的后方。 ——说是巨石,但其实不过在荣简肩膀的高度,又不够大,由此两人躲在它身后,还属实有些吃力。 荣简看着乖乖地一动不动的赵宋涣,倒是忍不住因为对方的乖巧而微微笑了一下,转而却听到那些密集的脚步声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了。 隔着一块石头,荣简听着能听到那些密集的脚步声,也能听到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的呼吸声以及兵刃相撞的声音。 殷剑卿有一点倒是没说错,如果荣简正面碰上这些士兵,基本是毫无生还可能的。 荣简咽了口口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 极为荒唐的,事情到了如此关键的地步,她脑子竟然浮现出了不少民间的鬼故事传闻,甚至还有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情节。 多的是那些男女主们在生死存亡之际,隔着一张比纸都要薄的墙,和怪物们擦肩而过。 她每次都要吐槽一遍这些男女主们各个都是欧洲人的好运气,但是现下…… 荣简无比希望自己也能偶尔拥有一次这样的好运气。 即使她不是女主,而赵宋涣也不是男主。 似乎因为心跳跳得太快的原因,荣简近乎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眼前也发黑,但是她却不敢再多一点地呼吸一些新鲜的氧气,反倒是近乎憋气般地等待——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的赵宋涣倒是突然紧了紧她的手。 在另一边火把照耀过来的微光之下,荣简看到了对方脸上安慰性的神色。 他的睫毛卷翘而修长,这时候把整张晦暗不明的脸修饰得格外柔和,明明比荣简更加紧张,但是青年却还是尝试性地笑了一下。 要不是时机不对,荣简简直要被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给逗笑了。 但这也很好地缓解了荣简心中的压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闭眼几秒后,重新睁开后,神色已经平和很多。 另一边的官兵也在交流:“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这儿?” 那俩兄弟便连忙答道:“官爷!已经走了一半路了,再来两个时辰大约就能走到了,要不,要不你看这儿也挡风,在这里先让各位军爷休息一番如何?” 他的话说得极为谄媚:“休息个一刻钟,再赶路也不迟!” 那方问话的似乎也迟疑了几秒,荣简的心也吊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赵宋涣的手,对方没有任何要挣扎的意思,任由她捏的同时,甚至还有闲暇微微回握住对方。 而下一秒,荣简便听到一个微微尖翘的女声发声道: “不用,抓紧时间。” 在这么多的官兵中出现一个如此的声音,显然有些违和。 荣简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那个女声有些微微的嘶哑,但能听出年龄并不大,却又带着上位者的从容,尾调却带着一些近乎古怪的粘腻…… 荣简在那时候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赵宋涣,然而却发现对方现下的神情极为不对。 他的脸本身只是有些苍白,但现下却像是僵硬得如同纸糊的人一般,偏生表情又是狰狞的,他被荣简握住的那只手开始止不住得颤抖,眼神却没有任何焦距,满目绝望而空洞。 因为距离不管几尺的缘故,荣简甚至不敢有太多的动作,只能庆幸两人靠得还算近。 她立刻静默无声地把两人的距离凑得更加近了一些,试图通过厚厚的衣服,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一点。 她本身耳边还带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与赵宋涣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而现下,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赵宋涣像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呼吸暂停了。 荣简把自己温热的面颊慢慢贴在对方的手背上,她不敢说话,但是此时却急得整个人要颤抖了—— 过了几秒后,荣简才发现原来是赵宋涣的手在抖。 即使恐慌到这个地步,青年却近乎倔强得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而荣简已经知道那个女声的主人是谁了: 邓太后。 她一边心里骂娘感慨着两人的“好”运气,一边小心地把赵宋涣搂紧了一点,转而又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太后这一行人赶紧过去,现下也确实像她祈祷的那般,随着那位尊贵的太后娘娘发了懿旨,下面的官兵立刻点头哈腰着准备往前走过去—— “等等。” 女声重新响了起来,荣简咽了口口水,硬是逼着自己不动弹,便听女声冷冷地问道: “那是什么?” 荣简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忙不迭地捡起了什么东西: “回……回夫人,这是一个火折子,是这里的猎户们上山打猎的时候用来照明的。” -- 第146页 荣简的呼吸都是一滞,她低头看向了被自己掐灭扔在脚边的火折子,才意识到应该是赵宋涣被她拉得太急,以至于没有处理掉之前丢下来的火折子。 她闭了闭眼,这才听到那方的男人继续道: “这个火折子看上去才熄灭不久,你来说!你们这个季节还会来山上捕猎吗!” 那方很快响起了俩兄弟的声音: “不,不会的官爷,现在天寒地冻的,晚上腿都走不利索,还有狼群咧……” 荣简简直觉得因为憋得太狠,她的嗓子口反上来了一点血腥气,她清楚自己应该按兵不动,却还是摸向了脚边一根粗壮的树枝—— 虽说那根粗树枝存在的意义无异于螳螂挡车,但至少她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终于,那边的女声慢慢响起:“哦?所以意思是,在这么一个猎户晚上都不会上山的节气中,有人刚刚在这里停留过,还留下了一个火折子?” 荣简觉得自己眼前都有些黑,她几乎已经给听不到那些官兵们激扬澎湃地说道可以立刻搜山的言论,只能像是握住心中慰藉一般地抓住了那根树枝。 她听着脚步声已经要往四面八方散开,刚一咬牙,就听到另一个惊讶的男声突然响起: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竟是殷剑卿的声音。 荣简的动作一停,只听那方的兄弟声音响起: “就是他,官爷,军爷!就是他!他就是我说的那个郎中!” 另一方男人的声音毫不迟疑:“拿下!” 随着殷剑卿在那边的嚎叫和兵刃相撞的声音,荣简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这才听到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殷大夫,这么晚了,你上山来,是想做什么?” 荣简已经做好了随时跳出去的准备,她听着殷剑卿语带痛苦地回答道: “不是,不是,你们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啊?我这是上山采药草啊,我有个病人,今晚情况突然恶化了,我这是来给他找救命的药的!你,我说的就是你,你踩着的就是那药……” 那位邓太后显然没有这么好糊弄: “您的病人,不会是这位吧?” 她一声令下,另一边便传来羊皮卷被打开的声音,荣简几乎很快地意识到那是一张悬赏令,等了几秒,殷剑卿的声音才有些惊讶地响起: “这,这确实是有些像我这位病人……他,他是我妹妹带回来的病人,竟是朝廷悬赏的要犯……我的天啊……” 太后倒是声音冷静:“这么说来,殷大夫是愿意配合我们找到这位要犯了?” 殷剑卿很快回答:“我自然是愿意配合朝廷的,既然是要犯,我治他,也只是因为医者仁心,现下我便立刻带你们回去,哎呀,但他今晚可烧得厉害,能不能撑得到早上还另说,如若没有我这味药……” 随着拍落雪的声音,殷剑卿重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也自在了不少: “这位……小姐?您该如何称呼?也从未听说我朝设置过女捕快啊!” 另一边的男人立刻厉声开口道:“放肆!什么女捕快!小姐也是你能叫的吗?” 眼见着殷剑卿又要被打,荣简不由为他捏了把汗,紧接着便听另一边的邓太后声音响起,依旧是冷冷的: “行了,子越,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 随即,她又朝向另一边的殷剑卿继续说道:“殷大夫,那之后,就请您带路吧。” …… 他们走远了。 荣简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心情复杂地停在那方。 她不由召出来了许久未发声的系统,忍不住询问: “系统,男主应该有男主光环吧?再怎么恋爱线也是确定的吧?那现在至少……” 她说不下去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荣简心想。 她之前还能把伏吕葎和束蓝嵐当做是纸片人来对待,但是对于殷剑卿,他们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不由地在他的嘴炮和太过正直不阿的性格之下,荣简已经在不由自主期间,把对方划到了自己这个阵营。 ——也因为此,她之前甚至没有多想过对方之后的剧情曲线,才在今天才堪堪想起了他拿堪称传奇一般的感情线。 而现在,他就栽在了他的‘传奇’手上。 荣简心里不由地不安了起来,就听那边的系统说道: “就如蝴蝶效应一般,男主光环不会消失,但是他的剧情线会因为宿主你的改动发生变化。” 荣简张了张嘴,到最后却依旧还是无力地闭上了嘴。 她这才想起去看一眼身边赵宋涣的样子,一擦火折子,就差点被吓了一跳。 青年现下把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而他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抓着荣简的手,他像是疼得要命,连身体都在颤抖,应激一般的泪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狼狈不堪。 荣简试探性地想要伸手去抓他,却被他快速后退着躲开。 小姑娘不敢继续抓对方,只能焦急地叫道: “阿涣?” 称呼似乎还有些用处,她看着对方似乎顿了顿,下意识地便朝着她的方向慢慢地转了头。 但即使如此,赵宋涣依旧没有更多的反应,他把自己的呼吸声尽可能压得很小很小,整个宽大的袖子都在随着他的身体颤抖,一张脸白得则像纸浆…… -- 第147页 荣简终于判断出,对方的情况很像是PTSD的一种,恐慌发作的模样。 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群,只是略有耳闻,这时候手头也没有任何药物,一时间不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伸手,不顾赵宋涣的躲避,近乎是生硬地把对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赵宋涣的反应比她想得还要激烈,在荣简不容拒绝的拥抱之下,他没有任何声音,但却像是发狂一般地挣扎,荣简却极为冷静,因为看到了他溢血的唇角,便笃定他正在咬自己。 她脸色不变地直接用手扒开了对方的嘴,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对方嘴中。 她感受到了口腔内的温热,同样也感受到了对方尖牙的力度。 赵宋涣明显地一愣,却已经克制不住般地咬了下去。 荣简任由他咬住自己,身体僵硬着束缚对方。 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捆绑住对方的绳子,安静地等他冷静下来。 而终于,荣简等到了。 青年像是累了一般地把头垂在她的脖颈处,荣简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她赤..裸的脖颈那方划了下去,又很快变得冰凉起来。 赵宋涣很用力地把自己埋在女孩子的脖颈那方,像是找到了什么令他安心的港湾,他的鼻音很重地呜咽着,像是在遭受什么非人可以承受的痛苦。 但即使如此,他的呜咽也只是在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像是困兽被逼到绝境,又不敢大声地发泄一般。 荣简觉得自己的心脏深处一抽一抽得疼,但因为寒冷,她的脑子也在嗡嗡作响。 她狠下心来,没有给赵宋涣太多放松的时间,快速站起后,便把他拉起来。 青年尚且还在摇摇晃晃着,这时候被迫离开她颈窝的样子几乎是可怜的,但他很快尽可能地站直了,看向了荣简那边。 荣简听到自己说道:“我们要尽快走出去。” 第58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2 对方呼出的热气打…… 荣简和赵宋涣从山上下来之后, 天几乎已经蒙蒙亮了。 荣简不敢停留,她只拉着赵宋涣找到更为偏僻的路线走。 他们此次出逃的线路本身是说去找一位殷剑卿曾经医治过的世外高人,对方远离俗世已久, 本身又是不问是非因果的性子, 在现下这个关键点中求助对方便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现下, 殷剑卿被抓, 荣简只能紧紧拽着殷剑卿最后丢给她的行囊,里面装着一张极为简略的线路图, 只是…… 荣简现下对着光亮, 她研究了半晌,开始怀疑当初画下线路图的殷剑卿是生怕她找得到这个地方。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 正想破罐子破摔地另寻出处, 那方就有一只手把这张线路图接了过去。 荣简下意识地侧头, 正好看到赵宋涣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张线路图, 他的手指冻得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色充血颜色,但却依旧极为坚定地点着那张手绘粗糙地图上的几个点道: “这里应是东河那处,这方则是西郊城门,若是想要到达这个点, 我们应该朝着东南方向前行。” 荣简犹豫了几秒, 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道: “你怎么看得懂这个地图?你是去过这些地方吗?” 那方的赵宋涣则顿了顿, 转而他摇了摇头:“不曾。” 又像是怕荣简质疑他一般, 他紧接着又开口道: “但是自小我父皇便会请那些游者来宫中为我讲一些旅游的趣闻,若是见我感兴趣的话, 父皇便会让他们记录下来,承诺我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带我出去游历……久而久之,虽然我父皇没有来得及兑现他的承诺, 但我也记下了皇城的大致布局。” 荣简眨了眨眼,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赵宋涣那方的指向,她不再犹豫,带着人便往前走去。 这段路说远不远,说近倒也着实不近,沿途荣简却看到了不少张贴着赵宋涣肖像的悬赏令,由此倒是真的有些急了起来。 但是她也不由地担心赵宋涣的精神情况,由此赶路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关心对方的情况,但好在虽然青年的状况岌岌可危,但是重新赶路之后,对方便变得沉默又坚强。 两人花费了快有一个时辰,才来到了图示的西郊城门处,荣简确定地点正确后,还是忍不住舒了一口长气。 她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些笑容,再回头看向另一方的赵宋涣,在看清对方的神色后,她突然开口道: “阿涣。” 青年看上去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周边的荒原,此时被她叫了一声之后,才像是恍然惊醒一般地道:“怎么了?” 荣简面无表情地伸手,在对方下意识想要后躲之前,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冰凉的手背在触碰到对方滚烫的额头的时候都不由地皱了皱眉,赵宋涣徒劳地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荣简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和个玻璃人似的?” 那边的赵宋涣有些迟钝,听懂了之后才很轻地辩解道: “我不是,我能走,没事……” 荣简听不下去,一把拉过与他的额头相比,冷得像块冰的手腕,又长叹了口气: “来,上来,我背你。” 赵宋涣不肯:“还有很多路要走。” 荣简不由分说地慢慢弯下腰:“那左右也就剩下一半都不到的路程了。” -- 第148页 她蹲在那里半晌,终于感觉有个硬邦邦的身体僵硬地贴在了自己的背上,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能勾住你的脖子吗?” 荣简差点要笑出来:“怎么,不勾我脖子,你想勾哪里?” 赵宋涣不再说话了,他乖顺地任由荣简把自己背起来,转而伸手虚虚地环住荣简,不再说话了。 小姑娘稳稳地把对方掂量住,这才往前继续走。 本身赵宋涣克制着自己的力度,不敢全身心地地把重量投放在荣简身上,但是很快,因为荣简走得极为平稳,他也困倦极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便压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荣简眨了眨眼,感受着对方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脖子上。 有点痒,又有点温暖。 女孩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看着身边汩汩流动的河水,突然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当时好像是伏空青背着她往前走。 她还记得那天的阳光也与今日一般,灿烂而带着微微的暖意,盲眼的太子听着她在那边絮絮叨叨,就连翘起的唇角都显得很温柔。 而今,虽算不上物是人非,但至少,她的心境已与当时完全不同了。 荣简的眼睛微涩,到最后也只是把赵宋涣抱得更紧了一些,加快了脚步。 荣简终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紧接着,看着眼前的牌,荣简背着赵宋涣,陷入了沉默。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空蝉寺’。 荣简:“……?” 而下一秒,她刚想安慰自己虽然世界不同,但也许这些大大小小的寺庙寓意相同的时候,就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你?” 荣简猛地抬头,眼前的僧人一头黑发如瀑,丹凤眼的眼尾都带着媚色,偏生媚而不女气,又如那皎皎月光般令人不敢亵渎,他是…… 荣简:“……镜悬大师,能来搭把手吗?” 是了,眼前这位僧人,赫然就是之前以一人敌伏吕葎百人将领的斗战胜佛镜悬大师。 荣简看着那张她无数次偷偷感慨过‘这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龙套’的脸,放心地把背上身体都软了的赵宋涣交给对方。 那位镜悬大师干事倒是利落,他接过赵宋涣后便道: “是殷剑卿让你来找我的?” 荣简着实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等人物,只能谨慎点头: “是……大师,你见过我?” 貌美近妖的僧人看了她一眼,冷静点头。 荣简咽了口口水,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自己五味交杂的心情,便听对方继续道: “你不是殷荣简吗?” 她蒙圈地抬头,便看到对方极为自如地一手提着赵宋涣,空着的一手还给她比了个到腰间的高度:“上一次见面,你大约才那么大点。” 荣简:“……哦。” 也说不清是否是失望还是庆幸,荣简跟在这位大师身后,穿过了空禅寺比起之前那个世界来说破落了不少的寺庙内壁,来到了房间中。 荣简乖乖地跪坐在房间内,看着大师温声和童子吩咐去拿药草去布置床榻的事宜,转而虚心地低下头,看着大师同样跪坐到她的面前。 这位镜悬大师率先开了口问道: “殷剑卿怎么没有和你在一道?” 荣简顿了顿,紧接着才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这位大师。 那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荣简不由想起了对方斗战胜佛的模样,在倍感安心的同时,忍不住发问道: “大师,您看,不知您是否有什么计划,可以去救我哥哥?” 镜悬:“不用。” 荣简:“好的好的,那我们……蛤?” 镜悬声音清冷:“剑卿的命格不会在这里终结,事实上,今年小年起,他的命格便产生了变化,他的未来不可参透,但却同样大富大贵,即使遇到危险也能遇贵人相救,化险为夷——而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是他的贵人,那便不要妨碍于他了吧。” 荣简:…… 这位大师说话可真是一如既往得直且准。 她咽了口口水,突然试探性地说道: “大师,可会看面相……?” 她问得小心翼翼,倒是那边的大师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会。” 荣简:……草,还真会啊。 她一边感慨着对方的全能性,一边小声询问道: “我刚刚带来的那位,您可否帮着看一看?” 在荣简小心翼翼中带了点期待的眸子,这位镜悬大师闭眼沉吟: “那位面相中,虽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但过刚易折,并不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此后的路途也将极为曲折。” 荣简服了,她现在可以确定下来,这位大师不是和殷剑卿一样的穿越者,同样也不是和自己同等级别的穿书者。 可他虽不是这两者其一,但胜似拿着剧本一般,不论是殷剑卿还是赵宋涣,对方都半分没有说错。 荣简舔了舔嘴唇,笑道:“谢谢大师。” 对方神色不变,转而才起身道: “你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好好休息。” 这是要结束对话的意思。 荣简近乎是感谢这位镜悬大师的体贴,赶忙又道了谢,才就着那边童子拿来的被褥与枕头,叹息了一声后,才安然地钻进其中。 -- 第149页 虽说面上荣简看着精神抖擞,但事实上她也已头疼欲裂,这段路都是靠着她自己最后一点坚强的毅力走完的。 而现下,她的大脑却仍旧高速运转着,不仅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大师,还是被太后带走不知后续的殷剑卿,都让她觉得极为头疼。 可挨到枕头上的那一刻,脑子中的所有思绪消失,荣简几乎顷刻间便陷入了睡眠之中。 但这样的睡眠却并不轻松,荣简做了太多的梦。 她梦到了伏空青站在她的面前,摘了蒙眼睛的布条朝着她这方笑,一会儿却摘了布条,两只眼型姣好的眼睛却在掉血泪,虽是知道是梦,但荣简却依旧急得没有方向,她拼命地想伸手去抓伏空青,可却永远触碰不到对方。 但下一秒,穿着白袍子的裕苍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对方手上拿着那把珍视着的剑,起势利落又漂亮,看向她的眸子极为明亮,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像是看着自己的弟子,声音清冷又陌生: “荣简,你过来。” 荣简便下意识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却没了方向,反倒是那方的裕苍离她越来越远。 荣简气得几乎要笑了,但是心里却越来越急,她试着开口叫了一声‘裕苍’,那方的剑修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便转头,朝黑暗的另一头走了过去。 “荣简,荣简?” 荣简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所及,是赵宋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坐在那里,脸色并不怎么好,但看着惊魂未定的荣简,青年依旧是轻声安慰道: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荣简看着赵宋涣的脸,头就开始有些疼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含糊道: “是吧……” 那方的赵宋涣安安静静地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荣简听着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她尝试着深呼吸,让心跳稍慢一些。 她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轻叹了口气,那方的赵宋涣却突然开口道: “裕苍是谁?” 荣简:……? 第59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3 “我能和你一起睡…… 现下已是黄昏, 荣简怔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她坐在床榻上,在一片寂静中, 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大脑在飞速旋转的声音。 她绞尽脑汁思考了半晌, 最后极为僵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选择了最糟糕的答案: “啊?” “裕苍?” 小姑娘僵硬地念了一遍那个名字, 反问道:“是谁?” 荣简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紧张的,可是她却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心虚从她的心底深处反了上来, 由此她手心都是虚汗, 面上却还得保持着笑容看向赵宋涣。 对方的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药味,虽有些苦涩, 但是并不难闻, 而脸色也好了不少。 两人的距离很近, 荣简自然而然地伸手过去, 附在对方的额头上。 她……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荣简今天睡得太少,又是惊醒过来的,现下手脚都是软绵绵的,手心发汗, 手背倒是冰冷的。 她皱着眉停顿了几秒, 便扣住青年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向了自己, 她的指腹蹭了蹭对方的额头, 紧接着便与他额头相抵。 荣简倒是真的想测测赵宋涣现下如何了,倒是青年在被她拉住的时候, 猛地紧了紧手,眼睛中的瞳孔都收缩了。 但即使如此,他却没有半分抗拒的意思, 只是朝着荣简那方倒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往后控制了力度,没有任由自己倒在对方的身上。 荣简与他的碰触时间持续得极短,不出片刻,小姑娘便满意地重新坐直了,轻声叮嘱道: “烧好像退了不少,但还是要多休息。” 赵宋涣撇开了视线,紧接着才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荣简正想再说点什么,庙中的童子便在外敲了门,赵宋涣起身去开门,端进来两盘饭食。 庙中虽只能吃斋食,但是荣简看着素春卷里若隐若现的木耳香菇,又看看豆腐汤里新鲜的腐竹和紫菜,一下子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和赵宋涣相对而坐,自从对方手慢慢康复了之后,便开始自己吃饭,只是动作还很慢,而且—— 荣简还发现了,对方居然是个左撇子。 这倒不是什么非常稀奇的事情,但荣简偏生是个右撇子, 所以,两人在家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便非常讲究谁该坐在里面,谁该坐在外面的问题,要不经常就会闹出两人手臂打架的情况。 在那时候殷剑卿就会又有些酸又非常体贴地让赵宋涣坐在最左边,这样就…… 哦,殷剑卿。 荣简刚刚咬下了一口嘴里的素春卷,这时候一下子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她张了张嘴,看着眼前无声喝汤的赵宋涣,却没有再开口。 对方此时正是需要吃东西的时候,荣简能看得出来,比起她和殷剑卿两个门外汉随便对付对付的饭食,显然还是寺里清淡但又不失丰富的斋饭更对对方胃口。 荣简顿了顿,把另一个还没碰过的素春卷放在对方碗里。 赵宋涣显然没有半分和人分食东西的经验,在看到那个春卷的同时,他的筷子就停在那方不动了。 荣简这才清醒过来,她赶紧准备把那个春卷夹回来,顺便快速地道歉道: -- 第150页 “不好意思……” 但是下一秒,那方的赵宋涣却突然动了起来,他用筷子夹起了那个春卷,咬了一口后才抬眼,问荣简道: “不是给我的吗?” 青年的声音极为冷清,但是因为嘴里还含着来不及咽下去的春卷,听上去便带了点委屈和不高兴的情绪。 荣简眨了眨眼,倒是有些忍不住想要笑起来的情绪,她已经吃完了其他事物,这时候就拖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看那一边的赵宋涣,笑眯眯地附和道: “对啊,是给你的呀。” 她说得倒是真情实感,另一边的赵宋涣倒是低下了头,他刚刚为了吃到那个春卷,突然加快了速度,此时倒是有些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由此耳朵都红了起来。 青年抿着唇,终于恢复了正常速度,吃完了这一顿餐食。 那边的童子掐算时间倒是掐算地很准,大约在赵宋涣放下筷子没多久,两个童子便进门来,恭恭敬敬地行礼,一个童子收走了他们的餐盘,另一个童子则问: “小姐和公子,是否想要洗漱?” 荣简一听就来劲儿了,立刻询问:“如何洗漱?” 童子表情一动不动,声音倒依旧是脆生生的:“庙中常备有木桶,现下正在烧水。” 确定可以洗一把热水澡后,荣简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洗!”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虽每天都能用热水擦身,但是屋子实在太小,她根本没有舒坦地洗一次澡的机会,现在天又冷得哈气成冰,洗个热水澡几乎就是奖励了。 童子应了下来,又转向另一边的赵宋涣那方:“那公子……” 赵宋涣在那边沉默几秒,才道: “洗的。” 荣简张了张嘴,到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倒是另一边的童子规规矩矩地应了声,又行礼出门了。 童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板一眼得倒是让荣简觉得有些有趣起来,她看着小孩子慢吞吞地把门带上,才有些不赞同地开口和赵宋涣道: “你早上那会儿还在发烧呢,怎么现下就要洗澡了?别又感冒了!” 不等另一方的赵宋涣发话,她又很快说服了自己: “不过一直不能洗澡是挺难受的,那你要快点洗,然后更快地擦干,记住了吗?” 荣简也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着伏空青和裕苍,前者是太子殿下,她多少带着点崇敬的态度,而后者则是她名义上的师尊,她同样也是恭敬有加,而唯独对于赵宋涣……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有些心情这位年轻的皇帝,后来倒是几乎忍不住地对着对方絮絮叨叨了。 一时间,她都有些怕赵宋涣觉得自己啰嗦了,所以讲完之后,倒是忍不住偷偷去看赵宋涣的神情。 然而,对方的神色却是平静的,他的眉眼微微地弯着,明明嘴角还是下撇的,但却藏不住半点喜色。 荣简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紧接着又严肃了神色,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并肩和赵宋涣坐在一起,等待着那边的热水烧开。 又过了几秒,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轻声开口道: “之前那个坐在轿子中的女人……你认识吧?” 虽说她已经从赵宋涣的反应中猜出了那人的身份,但她却还是必须询问这个问题。 ——如若她想要帮着赵宋涣这位‘命薄的贵人’逆天改命,那么那位邓太后,就是必须跨越过去的第一座高山。 果然,如荣简所料,只是提到那个人,赵宋涣的身体便僵直了起来,好在,他没有像当时那般直接无法沟通,只是脸色惨白地看向了荣简。 青年张了张嘴,第一次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第二次,他像是费了很多力气,才答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 荣简一动不动,几乎觉得自己像是在接近一只快要应激的蜗牛,她的任何动向似乎都会让对方把触角缩回壳里,再也不展现给众人看他柔软透明的触角。 而她没有任何改变的动作,在一定程度上倒是安慰到了这方的赵宋涣,他的身体僵直,声音却清晰而冷静: “她是我的……母后,当朝太后娘娘。” 没有等荣简继续开口,他继续道: “殷大夫……在她手上,至少在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在外,她一直热衷于塑造一个一心向佛,同时心怀仁善的太后形象。” 荣简只觉得喉咙口都是干涩的,赵宋涣的拳头慢慢收紧,又很快被迫放开,这种轻松是刻意被放松的轻松,看上去甚至有些令人不适。 她继续听对方说道: “这是这位娘娘,在私下,暴虐无道,不论是她宫中的宫女还是侍卫,左右每几日都逃不过一身皮肉之苦,自然,这其中……也包括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虽依旧是平淡的,但荣简却从中听出了太多的痛苦之情: “我本是宫中一个下位妃子所出,只因我是唯一的皇子,在我生母病逝后,便被我父皇送到邓太后宫内养着,她刚开始对我还算不错,虽不管不顾,但衣食住行至少样样不缺,在父皇来的时候,也温柔而快活地与我嬉闹,只是在我九岁之时,我父皇因病去世,她在最快的速度之下,掌控了朝廷的政权,而接着……” 在对方的描述之中,荣简的眼前很快浮现出了年纪尚小的赵宋涣,少年太子连父皇的哀丧都没有哭完,便被迫坐上了至尊之位,而那样的至尊之位,却也只是个幌子,说到底不过是那位邓太后的牵线木偶,而在私下中,木偶的一举一动也都被牵线人所掌控,动辄打骂,又因为身上带着赵氏的血,被对方作为定期的血袋子,身上有长长短短数不清的口子…… -- 第151页 荣简几乎听不下去了,她慢慢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耳边响起的,却是那位邓太后甜腻又柔和的声音。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但是却也只能慢慢地伸手,想要去握住赵宋涣已经青筋暴起的手—— “两位贵客。” 像是被惊醒一般,荣简猛地收回了手。 童子正在敲门,声音依旧脆生生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荣简下意识地应了声,便有小童子麻利地开门,两人合力,把热水抬进了荣简房内。 荣简愣愣地看着童子还准备干燥的布巾,对方规规矩矩地拿了木架子,把布巾和干净的衣裳挨个叠放在木架上,看着赵宋涣道: “公子的那份在您房中。” 赵宋涣沉沉地应了声,荣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童子们走出去,站起身来,顺带把那方的赵宋涣拖起来。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赵宋涣此时紧抿着唇,虽还是不安的,可看着另一边冒着白烟的热水,也不知是感受到了温度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上又带上了隐约的红晕。 荣简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把对方往外推去。 青年走动的动作极慢,他看着荣简,好像是希望她下一秒就让自己停下来。 而荣简看着对方大病初愈后依旧略带着青黑的眼下,又看看他发白的唇…… 荣简:……不行,我不能是个禽..兽。 她镇定自若地轻咳两声,这才退后两步,转而就着旁边的墙壁。 女孩子悠哉悠哉地伸手,紧接着几乎是不紧不慢地轻轻敲了敲那方的墙壁。 她之前便发现,寺庙虽幽静,但到底是因为寺庙中的人都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同时,这寺庙的墙壁和纸糊得差不多,不说这敲声一听便是空心的,就算她在这边以正常声音说话,另一侧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由此,小姑娘笑嘻嘻地开口道: “等会儿可以找我来说话,你就住在我隔壁的那个房中吧?” 赵宋涣因为女孩子的动作,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倒是稍许红润了一些,他点点头,应了声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荣简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又拉起了屏障,这才脱了衣服。 即使是在室内,她依旧冷得瑟瑟发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中。 等她的皮肤接触到热水后,她几乎舒服得想要落泪了。 她很快又调出了系统,与之前两个世界的进度相比,赵宋涣的进度显然快了不少,她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但现下‘拯救疯皇陛下赵宋涣’的字条已经直逼90。 然而,虽然进度条直逼90,但在总数值的那一栏中,却依旧只有一个问号存在。 荣简皱眉打量着那个‘(89/?)’的问号,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方向。 和最开始只是要一门心思做任务相比,现下的荣简倒是不急于快点把任务做完,但这却并不代表着她会喜欢自己毫无头绪的现状。 荣简还在那边琢磨,就听到墙的另一边响起了入水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那方的青年便轻声开口道:“荣简?” 荣简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身体又往温热的水中浸入了一些,这才答:“我在。” 她听着那边的声音不见了,倒是觉得有些好笑,随手捧起一点水花,又把它们重新倒回到水中,主动开口道: “水温烫吗?” 与这方轻松自如的荣简想必,另一边的赵宋涣则近乎是小心翼翼的。 他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好了七七八八,但依旧会因为碰触到热水而感觉到隐约的痛楚。 但是相比起厌恶,他反倒是有些喜欢这些酸,,胀的痛楚的,这能让他的神志更加清晰,也会给他带来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满足之感。 赵宋涣的眸子微黯,他慢慢地伸手,指尖温热的水顺着他手掌的纹理划下。 那一处虽已经愈合,可却依旧留下了一道凸起的疤痕。 他不禁有些恍惚,看着水流一动不动,在感觉有些气闷的同时,发现眼前清澈的冒着白色水蒸气的热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像是浸染了血色。 粘稠而令人作呕的血液围绕着他,他的大脑中像是钻进了一只老鼠,撕咬啃食着—— “别多泡!要晕乎的。” 赵宋涣愣愣地回过神来,眼前热水依旧滚烫,白色的水蒸气近乎温柔地围绕在他的左右,而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点娇嗔地响起: “阿涣,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赵宋涣愣了几秒,才答道:“我已经准备起来了。” 那边的女孩子像是满意了,她似乎是在玩水,此时水花溅起的声音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快活。 但是,赵宋涣又突然想到了今日女孩子睡着的时候,喊着的那个‘裕苍’。 她明明喊得焦急又紧张,怎么可能不认识对方呢? 由此看来,不是不认识,只能不能讲给他听罢了。 如此想着,赵宋涣微微扬起来的情绪,又变得有些低落了起来。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又无法自抑地想到了那位邓太后。 赵宋涣承认,自己有极为漫长的一段年月,都想着该如何恶毒而狠厉地杀死对方。 他不会让对方平白无故地死去,而是想要去报复,他想施加对方于痛苦,于屈辱,就像这么多年来,对方施加在他身上的那般。 -- 第152页 ——他要百倍千倍地奉还。 但是,现下,明明在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位邓太后,但是那几乎让他无法控制的,对于对方的恐惧之情,让他觉得耻辱。 耻辱的同时,他偏生又卑鄙而高兴地庆幸着,自己再一次被救了下来,他没有回到那个在梦中都像逃离的深渊中。 由此,他虽然觉得自己软弱,但却还是忍不住地去想,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 他不想和那位邓太后继续争下去了,他可以不做这个皇帝了,只是在寺庙之中,与荣简幸福而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那又何尝不好呢? 民生艰苦,太后掌权,他本就是权力的牺牲品,又何苦把这样的艰苦重新揽回在自己的身上呢? 即使有了这样自私自利的想法,但赵宋涣依旧觉得痛苦,他从小被教导的所有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逃避是可耻的,即使以死明志都不该以这样的模样苟活,但同时,他那不间断的头疼和内心一块阴暗的角落却又在蛊惑着他: ‘放手吧。’ 放手之后,他便能获得属于自己的温柔乡。 那个女孩子那么好,他确信自己配不上她,又舍不得让她离开,也许…… “赵宋涣!” 赵宋涣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于他身后的房门中。 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敲着门,声音却压得很低:“赵宋涣!!” …… 荣简是真的非常生气。 她本身还想着隔着一面墙,叮嘱叮嘱赵宋涣别多泡澡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没想到对方长那么高的个儿,倒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珍惜自己,泡澡泡着泡着声音都没了。 熟知对方就是个玻璃人的荣简果断从浴桶里跳起,胡乱把自己擦干后,披上衣服就来到了青年的房门口。 她把房门拍得震耳欲聋,咬牙切齿道: “再不应声我就开门了!” 左右,反正对方身体怎么样的,她帮他擦药的时候几乎看完了。 荣简深吸了口气,抛去了最后一点点羞耻之心,正准备拉门的时候,门却从里面开了开来。 ——要是在小说中,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之烂俗的桥段。 荣简在身体失去平衡之后,脑子里的第一秒钟,便近乎镇静地划过了这个念头。 眼前的赵宋涣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显然没来得及擦干身体,水滴顺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地划下去,而荣简即将要撞上的,便是对方半遮半掩着的胸膛。 小姑娘几乎是急中生智,想都不想地把自己撑起身来,以勾住对方脖子为目的,毫不犹豫地站稳了身子。 青年的反应有些慢,但也很快把她抱在怀中,让她借力站直了。 荣简挑了挑眉,看着对方披肩的黑发上带着的潮气,一边若无其事地帮对方理了理袍子,一边踮起脚,吧唧一下亲了一口对方的下巴,同时好整以暇又理直气壮地问道: “我之前叫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回我?” 赵宋涣被小姑娘这么不讲道理的一个突袭给弄得眸色微黯,而紧接着,他才轻声道: “我没有听见。” 荣简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青年,伸手拿住对方一束湿漉漉的头发,突发奇想: “我来给你擦头发吧?” 赵宋涣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能跟上荣简的节奏。 他本身还沉浸在自我厌恶的灭顶情绪之中,下一秒—— “诶,阿涣啊,你可真是不容易,长那么高也就算了,吃得这么不好,偏生头发居然也养得不错,怎么能做到这么顺的啊?” 几乎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赵宋涣便已经下意识地微微勾起唇角,他轻声答: “没有的事。” 那边的荣简倒是自问自答乐在其中:“哦,也可能是基因好,看你这张脸,母亲一定是个美人……” 赵宋涣听不懂什么叫‘基因’,但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还当真点了点头: “是的,我的母亲是小家族的庶女,当时就是因为美貌被父皇选入宫内的。” 荣简顿时乐了:“我就说吧!” 她本身还讨厌没有吹风机的古代,但是给赵宋涣擦头发的时候,擦着擦着倒是生出了不少乐趣,尽管前后花了快有一个时辰,但她到最后依旧很骄傲地把青年干净又柔软的头发束在一起,还宣布道: “擦干啦!” 赵宋涣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小姑娘,这时候微笑着道:“多谢。” 荣简观察了对方半晌,突然便说道: “阿涣,现下天色已晚。” 赵宋涣这才微微一愣。 之前他服了药,从高烧中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荣简,看到小姑娘的那瞬间,才能把吊起来的心重新放回到该在的位置上。 可现下,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和荣简也是两个单独分开的个体,之前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地方太小所以没法子,而现下,不论于情于理,两人都应该分房去睡,要不然也实在…… 即使知道道理应该是如此,但是赵宋涣却不由自主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半晌之后,他才勉强挂上笑容:“好,那我们明……” 他的明天见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小姑娘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小童子放在地上还未展开的褥子,眼神明亮地看向了他,近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 第153页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第60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4 青年的黑发的末梢…… 关于现下的情况, 要荣简来说,便是激动万分,心跳加速, 甚至有些胆战心惊地—— ‘盖着棉被纯聊天’。 事实上, 两人连聊天都没有聊太久, 两人钻到被窝里, 她还有点小兴奋和小开心,就看到那方的赵宋涣闭上了眼。 荣简:……? 他慢慢地凑近了女孩子, 每一个动作都轻得几乎如履薄冰, 荣简看着对方的眸子,几乎可以数清他有多少根轻颤的眼睫。 而到最后, 荣简都没有动, 而他同时也没有贴得很近, 只是堪堪在可以感受到女孩子些微的鼻息的地方停住了。 哪怕是这样, 青年还是又睁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问道: “可以吗?” 荣简麻木地看着两人之间至少隔了一条大海湾的距离,真诚地提议道: “你要不再过来点?” 赵宋涣不动了,他又慢慢地闭上了眼。 荣简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对方, 最后却也只听对方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样就够了。” 荣简又眨了眨眼, 只感觉整个房间在此时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声就像是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掉在地面上的针, 明明足够细微, 但同样也震耳欲聋。 很突兀的,荣简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她僵直了好一会儿, 这才放慢动作,一点一点地侧身,朝向了赵宋涣的那边, 聚精会神地开始观察青年的状态。 对方呼吸均匀,睡姿在几秒后开始慢慢变成蜷缩的状态,再接着…… 荣简发现,赵宋涣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荣简:…… 她一时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她毫无睡意可言,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却尝试着离他更近了一点。 即使在睡眠中,青年对于四周依旧有足够的警惕心,荣简的靠近让他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而在小姑娘轻缓地把自己温热的手心帖到他的手背的时候,赵宋涣却不再动弹了。 荣简慢慢地勾了勾唇角,这才也闭上了眼。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突然惊醒的。 温暖的褥子还盖在她身上,而另一侧本来应与她握手一起睡着的赵宋涣却不见了踪影。 荣简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才在塌上的角落处看到了蜷缩在一起睡着的赵宋涣。 小姑娘沉默了几秒,看了看被自己卷起的褥子和依旧睡得很沉的赵宋涣,开始思考到底是自己卷走了他的被子,还是对方自己睡着睡着找到了边角上去。 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把被子盖在了对方身上。 虽说睡姿看上去有些别扭,但是荣简借着月色,还是能看得出赵宋涣睡得倒是极为舒适,而同时,他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了放松又紧绷的中间形态。 荣简蹲下来看着对方,青年的黑发的末梢带着点卷。 小姑娘手有些痒,不由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卷。 月色朦胧,青年的脸在这样的光亮下几乎白皙得有些透明起来,荣简凑近了些许对方,慢慢地低头—— “公子,小姐!” 荣简猛地弹起身来,而赵宋涣也几乎就在下一秒睁开了眼,他的眼中没有半分迷惘,此时撑起身来,先看了一眼身边的荣简,才朝向门外问道: “怎么了?” 童子急的声音都变形了:“宫里有人来了庙中,住持现下不在,请,请公子用上这个。” 他轻轻地拉开纸门,推进来了个东西。 ——竟然是个人。皮。面。具。 荣简只简单一看便知道这是给谁的,她侧开身子,让小童隔着纸门,指导着赵宋涣把人。皮。面具带上。 而她立刻把放在床榻一边的外袍披上,赵宋涣已经带上了那张面具,他那张清瘦的脸一下子变得平凡了起来,紧接着,青年利落地擦亮一根火柴,把放在房内角落的油灯点亮。 他提着油灯,开了纸门,眼前果然是之前他们已经眼熟的那个童子,此时对方脑袋上那个之前荣简觉得可可爱爱的小团子都歪了,看到两人之后,都没有心思继续客套,直接道: “两位请随我来。” 荣简皱着眉跟在童子的身后,赵宋涣提着油灯跟在她的身后,三人的步伐迅捷但是默不作声。 荣简可以明显感觉到与之前清晨来到庙内的清净相比,现下虽已是深夜,然而庙内灯火通明不说,偏生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这几乎可以算得上诡异了。 荣简错开了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的各路僧人,他们多半都沉默地先和小童子点头示意,这才眼神扫过荣简和赵宋涣二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与庙内杂役毫无二致的粗衣布料,在这一群疾行的人中,倒并不显得突兀。 虽然荣简是女性,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十六身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还没发育完全的人来说,她把自己罩在粗布麻衣中,头发又按照男性的发样束起,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个清秀的带发修行者。 他们终于畅通无阻地通过了正殿,要朝着后方僧人所住的住所过去的时候,却被一个穿着盔甲,突然出现的兵士拦住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荣简都是心脏一滞,倒是小童子还规规矩矩地行礼,才缓声道: -- 第154页 “这两位是住持的贵客,上个月来就住在我空蝉寺内,现下为防惊扰贵客,我们住持命我把他们带到后寺去。” 那方的兵士没有因为童子脆生生的声音给他半点好脸色,看了荣简和赵宋涣两眼后,他便干脆利落道: “现下我们夫人有令,不允许寺内任何宾客离开,全部带到正殿去!” 赵宋涣和荣简对视一眼,荣简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两人隐在袖子下的手,声音柔弱地开口: “实在对不住这位官爷,只是小女子身体孱弱,经不住如此颠簸,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她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紧接着便把那一小块银子塞入对方手中。 那官兵挑了挑眉,又看看荣简的身板,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银子,便道: “行,反正我们要找的人也不……” 荣简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就听另一边一个更加粗犷的声音传来: “还在磨蹭什么!快把人带到殿内去!” 眼前刚都已经松口了的官兵立刻把他们两人往殿内推了过去: “干嘛呢停在这边!快走,快走!” 荣简:……捏妈地。 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想着自己盘缠里那唯一一块碎银子,一边又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往殿内押进去。 好在虽空蝉寺看着清净,但是因为在皇城边的缘故,有不少有名有姓之士会携着家中女眷过来短住一段时间,由此殿内现下已经集了不少人在。 荣简和赵宋涣在队伍的末尾,看着为首的士兵以及女官开始挨个排查身份,荣简不由紧紧地皱起了眉。 按道理来说,应该不曾有人知道他们会来空蝉寺避难,此事知情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只有殷剑卿和那位住持,她相信殷剑卿不会在被邓太后手下就这么把他们卖了,那现下到底是…… “据说是那位在动作了,皇城已经被封了,村落之间都在搜查,诶呀,别提有多可怜咯……只是不知道啊……那位到底是在找谁啊?” 他们身后,一个长着一脸NPC相的中年男子开了口,声音担忧,另一边像是他夫人的妇人则轻声道: “别多说了,太后娘娘虽然仁慈,但是那位陛下喜怒无常是惯了的,你千万要看好孩子,别让他们哭叫惹了他心烦。” 荣简:…… 荣简:?? 她本身是想听个墙角,不曾想到这听墙角还能听出这么大个八卦来。 怎么?仁慈大度邓太后,暴虐疯皇赵宋涣? 这位太后娘娘还真是只手遮天,干脆利落地把所有的锅都往小皇帝身上推啊! 她气得头晕目眩,倒是另一边那方的赵宋涣神色寻常,他带了人。皮,面具之后,看上去并不十分习惯,现下连表情都没了,一双眸子却是沉静的,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即使那边的妇人语气越发担忧,他也只是淡淡地抬眼,看着即将要排到他们这边的人群,不动声色地微微紧了紧衣袖。 荣简在脑海中疯狂开始呼唤系统,而通常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发话的系统现在却安静如鸡,连声音都没了。 小姑娘一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动作缓慢的队伍。 她发现,现下队伍的最前端都拿着一张画像找人,但每个官兵看得都极为仔细,因为实在找不到人的缘故,那坐在最前面的男人几乎已经贴着每个人来看了。 童子所给的那张人。皮。面。具十分精良,但荣简并不知道这样的检查强度之下,他们是否可以逃过一关。 她反复看着那方的人群,除了正在检查的那人以外,其他人的神色虽严肃,但并没有那么紧张,而她身边的赵宋涣也没有任何异常,显然,那位太后娘娘还没到场。 荣简在这时候不由再次感叹对方的权利根深蒂固,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在这么多地方同时布下人来,找寻赵宋涣。 ——那这也恰恰说明,殷剑卿已经被发现病人已经逃走了,他现下的境况,荣简不敢细想。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他们两人了,荣简更为紧张地抿着唇,正在努力勉强自己,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拉着赵宋涣往前走了两步,却听那最前面的太监突然高声提着嗓子叫起来: “太后娘娘到——” 荣简:草。 第61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5 “你等着,等着我…… 几乎在下一刻, 荣简身边所有的人便跪了下去。 荣简慢了一拍,但还记着拉着身边的赵宋涣,立刻随着众人一道跪了下去。 她把自己的头低得很低, 不出片刻, 便看见重工刺绣的裙摆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慢慢经过, 裙摆的主人走动得极慢, 旁边服侍她的人若干,所有人的动作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荣简深深地埋着头, 就听那道自己之前听过的女声说道: “众位平身, 哀家今日只是奉陛下之名,捉拿一位逃犯, 不曾想惊扰了各位, 实属哀家的不是了。” 荣简跟着身旁的人重新起身, 就听到离太后近些的妇人们惶恐地推辞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能帮到圣上是他们的荣幸。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终于才第一次看清了这位邓太后的脸—— 要这么说,也不太确切。 眼前这位目前皇城中最为尊贵的妇人,带了帷帽, 半透明制成的帷帽之下, 以荣简的位置,只能看清一个略有些尖的下巴和一粒在下巴上点着的痣。 -- 第155页 荣简的眼神在那颗痣上停顿了几秒, 在那方的太后有所察觉之前, 赶紧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眼观鼻鼻观心,听着太后在那方亲切而慈祥地问候每一个官员和他们所带着的女眷, 一时间内心白眼乱翻,问候了太后她祖宗。 而下一秒,眼看着太后即将来到她和赵宋涣面前, 荣简都打好了他们假身份的腹稿,就听到之前那个尖声通报的太监又突然吊着嗓子开了口: “皇帝陛下到——” 荣简:?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边又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下来,其中以那位太后娘娘的速度最快。 荣简也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紧接着又偷偷看了看所谓的‘皇帝陛下’。 她的视线太低,只看到了四个抬轿子的人的马靴,而那轿子倒是华贵非常,漆黑的布料上都绣着一条龙纹。 而那方的太后则继续开口道:“陛下,舟车劳顿,您都让哀家操办这事儿了,怎么还亲自来呢?” 荣简:……这不该问问您自个儿吗? 她看着另一边的小太监快速地跑到那处轿子处,像模像样地贴着轿子等了会儿,才细着嗓子道: “朕念皇额娘经验缺失,放心不下,便紧着皇额娘一道来此察看,可有什么发现?” 荣简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角的余光又不由地看向了另一边的赵宋涣,他的神色倒是寻常,只冷冷地看向地面,毫无动作。 荣简懂了。 这轿子中,估计空无一人,而那小太监,则是那太后安排好的‘话筒’。 最为直接的目的,就是告诉这满寺官员和妇人们说: 不管是让你们惊扰了还是受累了,这些破事都和我没关系,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大半夜不睡觉还要被差遣起来做事儿的社畜,所以所有事情要怪都怪我的顶头上司—— 天王老子。 而真的天王老子正乖乖地跪在荣简的身边,因为面//具的缘故,他的脸变得呆板而平凡,只有一双修长而苍白的手,正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慢慢蜷起。 那边的太后戏演得很全,被那边的小太监命令起身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屈辱与忍让地回了一句:“谢陛下隆恩。” 再接下来,搜查的队伍继续,而那方的太后,却站在了搜查的官员之后,显然是要监工的意思。 荣简重新默不作声地待在了赵宋涣的身边,现下,他们前面只排了两对夫妇了,其中一对夫妇还带着两个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现下亥时都不到,本是孩子们早就熟睡的时间,之前他们便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只不过经历了一个太后一个皇帝的大驾,现下完全醒了,更小的那个嘴还撇着,一副欲哭不敢的模样,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了。 荣简的眼神在孩子身上顿了几秒,这才看向另一边的赵宋涣。 对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这才慢慢地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转而轻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像是要荣简那方安心。 荣简深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着头,作唯唯诺诺状等待审问。 那方的太后倒是镇定自若,甚至还出声安慰了几句胆小的孩子,孩子的父母近乎受宠若惊地谢了恩,这才赶紧退下了。 等到了荣简那里,小姑娘的脑子里已经极为完整地构建了一个身份来,执笔的文官应该会先问她的名字和所属地,同时也会去盘问那边的赵宋涣。 太后就在眼前,就算认不出赵宋涣那张脸,但听着声音也会出事儿,由此…… 荣简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即将要过关斩将般的激动来,她甚至尝试地带上了一点笑容,准备应答那边文官的面试—— “这位小郎君倒是面善,敢问年龄几何,这位,可是你的妻子啊?” 荣简:…… 急,文官不说话,CEO亲自来面试了怎么破? 她看着那方突然开口的太后,忙扯着笑容道: “娘娘,官爷,这位这位确实是我的夫君,但,他自小就是个哑的,不能说话,若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是。” 这话一出,荣简只觉得那位太后娘娘的视线便慢吞吞地扫向了她这边。 一时之间,荣简发现很难形容这道视线给自己的感觉,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如此,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花纹鲜艳的毒蛇盯住了眼睛。 粘腻,冰冷……但,又莫名其妙得熟悉。 现下,因为距离拉近的缘故,荣简可以在朦胧的帷帽之下,看清对方的脸。 这位在原著中有着被浓墨重笔吹捧的美貌,而现下,荣简能看清楚那双眼睛,微微上翘的眼角之下,带着看不清的深渊。 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位邓太后很快笑起来: “小娘子看上去这么年轻,倒是能说会道。” 荣简后背已经冒了冷汗,这时候才道:“不敢,不敢。” 接下来,文官的程序便变得顺畅起来,荣简流畅地报上了她和赵宋涣的假名假地址,为增加真实性,同时把自己说成了那位镜悬大师的远亲。 核查无误后,他们便被放行。 荣简的心跳跳得太快,让她甚至感觉有些反胃。 她只紧紧地抓着赵宋涣的手,下意识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好像有什么事情是她遗漏的…… -- 第156页 荣简看着近在眼前的,那顶所谓装着皇帝陛下的轿子,那方的太监恭恭敬敬地等候在那方,像是随时等待着不存在的指令。 她觉得可笑又悲哀,脚步则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顶轿子那边倾斜过去。 近了,近了,还有几步就—— “拿下他!” 随着女声一声令下,荣简便突然看着周围的太监以及侍卫动了起来。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荣简猛地往前窜去,那方围着轿子的太监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见小姑娘灵活地冲向其中,一把扯下了那个轿子的门帘。 与荣简所想不同,轿子中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供奉着一座佛像。 而与此同时,佛像的脸正朝着荣简那处微笑,在昏暗的轿中以及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毛骨悚然。 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荣简冷静地伸手,把那尊不过成年人前臂长短的佛像从轿中拿出,看向了身后带着帷帽的太后娘娘: “这就是娘娘所说的陛下吗?” 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近乎震耳欲聋,下一秒,荣简被身边反应过来的太监押住了身子,被迫跪在了地面上。 已被宫人押住的赵宋涣却突然开口:“荣简!” 御赐同时,那尊佛像脱离了荣简的手,掉到地上,头身分离,诡异又可笑。 那方的太后依然镇定,她很慢很慢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向自己身边的侍女轻轻动了动手。 她两旁的侍女安静无声地便拿下了她的帷帽。 即便在这样火急火燎的时刻,荣简还是被眼前这张脸的漂亮程度给惊艳了一下。 经历过了这么多世界,她所认可的颜值巅峰还是之前那位貌美似妖的镜悬大师,要说后者的美超脱性别,脱离俗世,那眼前这位邓太后便是踩在这污脏的泥土上,开出的一朵艳丽夺人的蔷薇花。 她的每个五官都映照着那句‘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的宗旨,漂亮得恰到好处,又足以让人忘记呼吸。 而现下,这朵带刺的蔷薇花冲着荣简那方突然笑了起来,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转而近乎温和地开口道: “想必,你就是那位殷大夫的妹妹,殷荣简吧?” 荣简根本不知道对方什么路数,谨慎地没有开口说话,邓太后却不以为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她手下的那些太监侍卫都动了起来,控制住了在场所有人。 刚刚那个爱哭的孩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邓太后冲着她那个方向勾了勾手指,制止住孩子的侍卫便不由分说地把孩子拉到了她的面前。 邓太后极为高挑,和孩子说话的时候微微低下了头,伸手,她的指甲极长,这时候却温柔地避开戳到孩子娇..嫩的皮肤,帮她擦了擦眼泪,这才轻声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哭得停不下来,完全不理会她的话语。 邓太后也不恼,这时候收回了手,微笑着轻轻把她推开,示意身后的侍女接管,转而朝向了另一边的侍卫,像是用‘这孩子真可爱’的语气说道: “把她母亲拖下去。” 那边早就跪下的孩子母亲猛地一抬头: “不,不,不,民妇,民妇,太后娘娘……!” 那方的臣子也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娘,娘娘,请您念在犬子年幼,饶,饶贱内一命,臣来世一定当牛做马毫不推辞……” 有句名言叫做‘反派死于话多’,按照这个定理,这位太后娘娘一定可以长命百岁,证据在于这位太后安静地听完了对方说话,贵口再开,依旧言简意赅: “把他也拖下去。” 父母两人很快都被蒙上嘴拖了下去,而那个孩子的兄弟则站在原地,他不比孩子大多少,此时已经吓傻了,颤抖着不让自己跪下去。 而邓太后才微笑着看向身后已经不会哭了的孩子,轻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的眼睛已经呆了,他动了动嘴,终于嗫嚅着说道: “我,我叫秦博文……” 邓太后赞许地点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真是个好名字。” 而紧接着,她又轻轻道:“博文啊,刚刚,你的父母就是因为你哭喊而被拖下去乱杖打死了,而要是你再哭,我就让你的兄弟下去陪你的父母,能听懂我说话吗?” 她也不等那方的博文继续说话,含笑看了看荣简,又看了看那方被押住的赵宋涣,她缓步走上前去,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陛下,别来无恙啊。” 赵宋涣被身边沉默的宫人强迫地抬起了头,他的人./皮.面.具已被拿下,露出那张清隽又充满恨意的脸: “太后娘娘。” “我们的陛下应不会像稚童那般哭喊了吧?” 女人微笑着伸手,长而尖锐的指甲转瞬之间压入赵宋涣的面颊之中,荣简看得都觉得疼,那方的赵宋涣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女人,他的声音沉静,却没有回答太后的问题,反倒说: “把今日在场的人都放了,我便和你回宫去。” 那边的太后却慢慢摇头: “陛下,你且听我说完,你与稚童不同,稚童犯了错,那需由他的父母代为受过,而你犯了错,便应由自己承担犯错的后果,可您贵为九五之尊,那所犯下的果,便由哀家斗胆,找人替您受了吧。” -- 第157页 赵宋涣先是一愣,紧接着瞳孔却收缩起来: “不,不,不……我求求你……” 荣简心道不好。 然而她被四个身强体壮的侍卫反手押着,根本动弹不得,由此,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太后的纤纤玉手朝着自己这边一指。 荣简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那一瞬间,似乎还在非常乐观地想着,像无数电视剧和小说一样,这个时候应该从天而降一个神秘人物,或者就是男主殷剑卿本人和太后大喊一句‘且慢’,紧接着她就能逢凶化吉,甚至逃出生天…… ‘滋啦。’ 荣简缓缓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的胸口处出去的刀尖。 她甚至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却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反光的剑刃摩擦她暖肉的触感。 她突然觉得很冷。 疼痛也在下一秒到来。 不知什么时候,在荣简身边的侍卫放开了对她的束缚,而下一秒,随着兵器碰撞的声音,荣简眼前发黑,却被人猛地揽进了怀里。 她冷静地用上帝视角猜测现下的一切,只觉得大概自己被冲出重围的赵宋涣抱在了怀里,有什么水滴溅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灼烧般的痛觉。 荣简努力地想张口,告诉赵宋涣,自己不会死,自己有系统BUFF,但是一张嘴,血液就往嘴里流出来,几乎让她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她忍不住心里开始暗骂系统怎么还没有动作,一边开始思考影视剧里那女主角临死前被男主抱在怀里到底怎么才能手臂一抬就能摸到男主的脸,而她却要在这边喷血到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荣简还是努力地动了动手,勾住了赵宋涣垂在她身边的手指,尽可能地笑了一下,转而近乎是自得又有些小骄傲地说道: “……我不会死。” 她模糊地看着眼前赵宋涣充血的眼睛和满面泪水的脸,也不由地难过起来,但现下,只能徒劳地试探着紧了紧握住赵宋涣的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你等着,等着我来找你。” 她还没有尝试过系统的免死BUFF,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是马上复活,开始琢磨着该怎么告诉赵宋涣之后过来把她的坟墓挖出来的问题,而下一秒…… 荣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62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6 ‘阿涣’。…… “罪臣女, 邓荣简,呈圣上命,入宫, 封为邓常在——” 荣简麻了。 她跟着身边的侍女, 跪下来颤颤巍巍地谢恩, 紧接着就给了对方半两银子, 这才默默地重新站起身来,看着人前谄媚的侍女立刻收起了那谄媚的脸, 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荣简也随地找了个木板凳, 看上去是已经绝望地发呆,实际上开始在脑子里疯狂呼唤装死的系统: “系统!系统!” 终于地, 在几分钟后, 那方的系统传出了声响, 一如既往是上扬而令人不适的机械音: “很高兴为您服务, 宿主,您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荣简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是说你给我开了免死BUFF吗?” 那方的系统依旧彬彬有礼地说道:“那请问您现在还活着吗?” 荣简:“……活着倒是还活着,我问你,‘殷荣简’的身体去哪儿了, 我不应该是原地复活吗?” 系统继续彬彬有礼:“‘殷荣简’的身体死在三年前, 现下应是烂在土中了。” 荣简:……草。 她现下,正坐在皇宫内, 入目所及, 虽说不上简陋,但却与‘皇宫’两字近乎搭不上关系, 木制的床已经生了蛀,此时嘎吱嘎吱地摇晃不停,人家宫殿标配的贵妃塌在她这边也成了个笑话, 只能坐在可怜巴巴的小木凳上。 而她的名字,则是‘邓荣简’。 邓,好死不死地就是当年那位太后娘娘的‘邓’。 而这位娘娘早在两年前就被暴虐的新皇凌迟处死,而现下,宫中拥有近两百位嫔妃,可最高却也只是贵人,同时,也没有任何皇子皇女所出。 荣简听到最后那个消息的时候,不由近乎有些卑鄙地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看向自己身边的那面铜镜。 荣简:…… 这他妈还真是干脆地换了个名字,连脸都不给重置一下呢。 由此,她倒是不由期待地等待赵宋涣能发现自己这张脸时候的神情,紧接着就被告知,新皇登基已满一年,近一月来,纵情歌酒声色,早已不踏入后宫。 荣简:? 告诉她的是一位据说在殿前服侍,可以常常近距离看着那方的皇帝纵情歌酒的小太监,他现下嘲讽道: “邓常在能以罪臣女的身份进宫,本就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怎么还想着得陛下恩宠呢?实话告诉您吧,别说您了,我入宫两年来啊,那些身份显赫的小姐们,都没一个得到过那位的宠爱,您这两钱银子还是留着自个儿花吧!” 荣简冷静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子: “我加钱。” 小太监:“……您可……” 荣简面不改色地摘下自己的耳坠:“够不够?” 小太监堆上了笑脸:“邓常在不愧是前朝那位娘家的后人,可见这气派啊!但小的可真不能保证今日陛下能来您宫中,只能等陛下醉了之后,见机行事……” 荣简也立刻堆上笑脸,把头上的玉钗也缓缓拿下塞入对方手中: -- 第158页 “麻烦公公了。” 把那方的小太监送走,刚刚用鼻孔看人的宫女又回来了,她看着现下近乎已经算是素面朝天的荣简,抽了抽嘴角,这才福了福身子: “玉芳殿,李常在请小主过去一见。” 荣简本来有些焉巴,这时候倒是来精神了,她快速地从木凳子上跳起: “走走走,随我去宫斗——见见李常在!” 她几乎是即刻穿上鞋,就跟着那方的宫女往外走,这位玉芳殿的李常在倒就在她殿旁不远,因为只允许嫔妃进殿,由此外面围着层层叠叠的宫女,而她这一进殿倒是震惊了几秒。 她本以为自己最多能见到李常在和和她同宫的XX常在,但现下怎么乌泱泱做了十几个人啊! 荣简小心翼翼地掠过一张张年轻漂亮的脸颊,压下心中莫名其妙涌现出来的违和感和不适,这才在末座就位。 这虽是李常在的宫殿,但是坐在首座的却是宫内封位最高的罗贵人,荣简偷偷摸摸地抬头,这位贵人出身大族,又是嫡女,身上穿金戴银着满身写着‘我很贵’的模样。 荣简被她的护甲上粘着的金箔闪瞎了眼,默默别开了视线。 紧接着,她便听到这位罗贵人开了金口: “各位妹妹,除了我和李常在以外,都是这俩月进宫的,我呢,比你们虚长几岁,便以姐姐自称,希望今后,我们姐妹之间不要有什么隔阂,大家……” 荣简听到这非常像是宣誓主权的宫斗话术,默默点头,紧接着便听对方说: “——保命为主。” 荣简:对对对……啊? 她懵圈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众梨花带雨的脸,以那位李常在先哭着开口道: “众位姐妹不知,陛下上个月翻了我的牌子侍寝,我本心中欢喜,不曾想到他坐在榻上,只让我点一根蜡烛不说,他就这样就着蜡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一宿,一句话都没说!” 另一边的罗贵人也开始擦眼泪: “你们不知,我进宫半年有余,侍寝次数也在五次之上,虽看上去得宠,但陛下来我这儿,只看着我笑,他也不睡觉,我也不敢睡,我一不小心闭上眼,他便把我推醒……” …… 眼看着众位美人似乎都有话说,荣简从最开始的震惊变为了麻木,终于听着坐在她侧边的不知名常在擦着眼泪说道: “你们可还记得我之前,是与莲贵人同宫,我记得那晚,莲贵人突然披头散发地跑到我殿内向我求救,紧接着便被陛下那边的人拉下赐了毒酒。” 眼看着妃子都沉默了,荣简斗胆开口: “这是为何……?” 沉默的妃子像是这才注意到她这号人一般,过了半晌,才有人轻声开口: “似是那日陛下让莲贵人叫他,叫他……” 荣简屏息凝神了半晌,一口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啥?” 她急得就差站起来问了,只看到她身边那位常在默默地凑过来说: “陛下让莲贵人,叫他‘阿涣’。” 荣简:…… 她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反应,就听那方的常在继续道: “莲贵人起初不敢叫,被逼急了也叫了,殿下突然大笑,紧接着却掏出了剑来,要杀了莲贵人。” 荣简慢慢地抬头,看着眼前一众美人,现下,她终于知道之前自己感觉到的违和在哪里了。 为首的罗贵人一双眼睛很像荣简,而她身边的李常在,和荣简一样是张有些婴儿肥的瓜子脸,而另一边的许常在,嘴巴即使不笑也会显得上扬,这点也和她一样…… 荣简这才惊觉,眼前的这些美人,他们都很相像。 不是一眼看出来的相像,而是拼拼凑凑起来,神韵上,亦或者是单个五官上的相似。 而他们合在一起,就是自己的脸。 ——赵宋涣是变态吧? 荣简无语凝噎了半晌,就听那方的罗贵人用手帕擦了擦眼: “我也知道,众位姐妹也是担负着家里的期望,才入了宫,可眼下如此,我们也无能为力,唯有保全自我才能……这位是邓常在吧?你是入宫最晚的,还没侍寝过吧?” 她勉力微笑着看向荣简: “这些日子据说殿下不涉足后宫,你倒是运气好,可再缓几日。” 荣简想着自己已经送出去的一个玉镯,一个玉钗,一副耳坠甚至还有半块银子,半晌之后,才忍辱负重地点了个头: “是。” 荣简回到宫内,就默默地坐上了自己那快要散架的床榻,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被我好好养大的孩子变成变态了怎么办? 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可以直面面对现在的赵宋涣的勇气,由此,她不禁开始祈祷早上那小太监办事不利,不会把这位和自己阔别三年之久的疯皇带到她的面前来—— “诶唷,邓常在!邓常在!” 她这一想一祈祷就到了晚上,紧接着宫门打开,跌跌撞撞的小太监兴冲冲地跑进宫内,还忙着扶正自己的帽子,喜气洋洋地和荣简一拱手: “快准备着起来吧!陛下马上就要来了!” 第63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7 她低头,吻了青年…… “皇帝陛下到——” 今时不同以往, 荣简想过无数次她和赵宋涣再次相遇的场景。 -- 第159页 而现下,重逢就在眼前,她却下意识地腿一软, 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 她便听到一道烦躁的声音响起: “不用跟着我!” 男人的声音嘶哑, 音色带着冷意。 荣简眨了眨眼, 下一秒,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朝着自己这边涌过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毫无章法地闯入荣简殿内, 又不顾后头跟着的太监大呼小叫着, 直接狠狠地把门摔上了。 荣简:……?得,还会发酒疯了? 几乎在无意识间, 荣简忘记了教养嬷嬷反复叮嘱的礼仪, 不等那边的赵宋涣发话, 便从地上直接站了起来, 直视眼前的皇帝。 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他长大了很多。 这时候来奇怪,明明之前荣简碰到赵宋涣的时候,他也二十岁出头,是一个已经足够成熟的年纪, 但是荣简总是会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不符合年龄的少年感, 他又因长时间营养不良而有些孱弱,由此荣简总是会把他当弟弟对待。 而眼前的这位皇帝, 他身着黑袍, 发髻松松垮垮地歪在那方,身上明明带着近乎令荣简觉得有些窒息的酒味, 但一双充血的眸子却依旧是冰冷的。 他的五官依旧清隽,但此时的棱角相比三年前却更加分明,是荣简站在他面前, 都忍不住挺胸的程度了。 现下,因为酒精上头的缘故,他站都站不稳,却还在下意识地扫视周遭的布局。 荣简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对于自己宫殿内那歪七扭八的装潢而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荣简:……这不也拜你所赐吗陛下? 因为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荣简不由地对于对方少了那么点久别重逢的陌生感—— 事实上,硬要说的话,荣简于赵宋涣是久别重逢,而赵宋涣于荣简则只是眼睛一睁一闭之后便再又相遇了。 而荣简实在无法想象到,在自己眼睛一睁一闭的这几秒里,对方是怎么度过的这三年。 他拉下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同时以疯皇的名号坐稳了这把王座,而现下,他经历了三年的光阴,重新站在了她的眼前,却似乎不认识她…… “荣简。” 荣简:……? 她看着对方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还在稳定运转的大脑突然宕机了一下。 荣简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对方突然迈步走了过来,他伸出双臂,毫不犹豫地把荣简束缚在自己的怀中。 不得不说,即使过了三年,赵宋涣依旧不怎么会拥抱,他的怀抱总是有一种要让荣简感觉到窒息的错觉。 女孩子尝试了一下,想要尽可能地把对方推开一点。 但是没用,在感觉到她的挣扎之后,青年的手臂越收越紧。 现下的荣简不再是那个三脚猫功夫的‘殷荣简’——‘邓荣简’这幅身体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喘个气都难,而赵宋涣也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瘦弱的皇帝,他变得更加高大,也足够有力气把荣简束缚在他的怀中。 可若荣简有心想要把对方推开,再往下使一点力气,倒也是可以尝试的…… 但荣简突然不想了。 她感受到了青年环抱住自己的时候,发颤的胳膊,也感受到他喉咙深处若有似无的呜咽。 她很慢很慢地伸手,终于试探着,抱住了对方。 她听到赵宋涣的声音仿若带着绝望,在她耳边低吟: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一句声音,与当年把她抱在怀中,那个眼睛充血的青年重叠在了一起。 荣简突然觉得心底反上了数不尽的酸涩情绪,她安抚性地慢慢踮起脚尖,把对方抱在怀里,小声安慰道: “没事了,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她从未想过两人的重逢可以进展得那么快,但她却足够耐心地安慰着对方,贴着他的耳朵,看着那发红的耳廓发愣。 慢慢地,荣简感觉到赵宋涣的身体软了下来。 ——他真的喝醉了,竟是突然没了意识。 幸好,两人现下的位置离床榻不远,荣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对方往后拖去。 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床榻边上,荣简便放了手,没想到没控制住力气,赵宋涣几乎是直接摔在了床榻上,而荣简也被对方拉得一个踉跄。 她有些茫然地低头,这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方的赵宋涣已经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即便是摔在床上都没醒的皇帝,在此时也没有半分要松开她手腕的意思。 荣简研究着对方以自己的手作为枷锁的设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看着仰面躺在床上的赵宋涣,轻轻地拿了之前太监抖机灵给她备好的冷毛巾,便轻轻地擦拭在对方滚烫的脸上。 擦到一半的时候,赵宋涣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焦距,却像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怪兽一般让人感觉胆寒。 荣简却觉得难过。 她明明是见过那双眸子笑起来发光的样子的。 而下一秒,那双眸子看向了荣简那方,他重新有了焦距,转而却突然变得湿漉漉起来。 荣简有些好笑又心疼地看着对方红透了的眼眶,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方现下一定变得滚烫的样子。 他的唇红得有些不寻常,但却干燥着,嗫嚅着问她:“荣简?” -- 第160页 荣简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点点想让那两瓣薄薄的嘴唇重新湿润柔软起来的念头来,她看着青年无意识地留着眼泪,终于轻声道: “我在。” 而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在瞬间翻转,荣简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垫着青年的手,而他突然挡住了她眼前的所有的光线。 他近乎凶猛地开始吻她,像是贪婪地掠夺,又像是卑微地索取,他的眼泪混在了荣简的脸上,有些疼痛。 荣简在最初的呆愣之后,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她的一只手温和但不容抗拒地捧住了赵宋涣的脸,闭上了眼睛,像是对待一份至宝一般,亲吻着对方的唇瓣。 他可真会哭啊。 在少许的闲暇之间,荣简的大脑一角突然这么想到,她一边又忍不住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对方的眼角,这不碰还好,一碰触之后,青年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 他近乎狼狈地避开了直接砸到荣简的角度,而是把自己砸在了荣简身边,他的头埋在荣简的颈窝处,近乎委屈地重新叫道: “荣简……” 荣简…… 荣简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她侧头,亲吻了一下对方的面颊,转而才像是蛊惑般地说道: “想和我再亲密一些吗?” 赵宋涣的眼睫颤了颤,看向她的时候,湿润的眼眸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之情。 荣简有一种错觉,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没有醉酒,也不是赵宋涣,他像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某个外宿者。 但很快,这样的错觉在一刹那间消失,赵宋涣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红晕褪不下去,声音也带着鼻音说:“好。” 荣简用指腹擦掉了对方像是流不干的眼泪,转而极尽温柔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在这期间,赵宋涣的身子热得快要发烫了,但他却近乎倔强地睁着眼,死死地盯着荣简不放,荣简伸手,没有制止对方睁眼的动作,只是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他的眉心,再之后,便是轻但坚决地脱下了对方的衣物。 她有些遗憾但同样欣慰地发现,赵宋涣的身体不再像当年那般苍白又瘦弱,他依旧苍白,但是看上去终究不那么脆弱了,这也让荣简有了更大的信心。 她低头,吻了青年一下。 那个吻太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赵宋涣来说,却像是被什么极重的东西打了一下,他的尾椎那边都在颤抖,却无可抑制地迎合了荣简的动作。 直到结束之后,荣简躺上床,小心翼翼地把被褥盖在两人的身上,她把赵宋涣抱在了怀中。 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古怪。 青年太高,而荣简的新身体与本来那具没发育完全的少女身体差不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荣简抱着对方的时候也不吃力,相反,可以说帝王几乎是自主性地想把自己塞进荣简的怀里。 ——像一只大狗。 荣简勾了勾唇角,觉得心情都由此好了不少,她慢慢地凑过去,和赵宋涣额头相贴,感受着对方的热度一点点地传向了自己这方。 而紧接着,她便听到青年的声音像是气音一般地说道: “对不起。” 她微微有些吃惊地睁开了眼,却只能看见对方柔软而浓密的睫毛搭在眼下,转而又重复了一遍: “荣简,对不起。” 荣简终于重新动了起来。 她尝试着把自己和赵宋涣的距离拉开,她能感觉到即使在半梦半醒之间,对方也想着把她重新拉回来,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以至于整个身体都显得有些紧绷起来。 但是荣简却没有真正地远离他,她只是简单把自己撑起来,把自己温热的嘴唇贴上了帝皇已经变得冰冷的耳廓。 她听到自己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硬要说的话,她责怪的是自己,当时那样的情况,她明明有更多更稳妥的方法可以去解决,但是她在欠缺思考的情形之下,选择了最为激进的那一种。 荣简自然不否定她是想赌一把,而现在,拿着系统的免死BUFF,她赌赢了,却让赵宋涣度过了这样难过的三年时光。 荣简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她重新躺下来,主动伸出手,抱住了黑发的帝皇。 而对方也在最开始的呆愣之下,紧紧地伸手,缠住了她。 荣简又一次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但这一次,她非常乐观地安慰自己: 至少这样很温暖,甚至很安心。 这一觉,两人睡得很舒适,荣简一夜无梦,只感觉自己温暖地想躺在一汪热水之中。 而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大力一把推醒,荣简本能地躲开那一击,紧接着却后背一空,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荣简猛地睁开了眼睛,只来得及没有脸着地地把自己扶稳了,她懵圈地抬头,只看到黑发的帝王本能伸出却又快速缩回的手。 而下一秒,青年已经从床榻上坐起,直接把剑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横在荣简的脖子旁。 荣简只觉得脖子一凉,就看到背光处的青年沉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荣简:……别的不说,你先告诉我,剑他妈是从哪里来的? 第64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8 ‘皇贵妃怎么样?…… 荣简的脑子在那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 第161页 从“阿涣我就是大明湖畔的荣简啊”到“赵宋涣你个被拔——就不是人的东西把剑给我放下”不等。 但是, 到最后,她勉强稍稍往后靠了些许,意图避开了冰凉的剑刃。 但是赵宋涣没有半分想让她逃避的意思, 直直地朝着她那边逼了过来, 荣简只听到对方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你到底是谁?” 现下天才蒙蒙亮, 大约只是在四更天的时候, 全屋里只有昨晚上荣简点着的一根红烛在赵宋涣的后方,让背着光的帝王衬托得有些恐怖起来。 荣简退无可退, 只好一动不动地抵着那剑锋, 嘴巴张了又张,但是到头来却还是没想好怎么解释。 “陛下, 陛下!” 她的脑子还在那边努力运转, 就听到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使不得啊陛下, 这位, 这位是邓常在,是,是那位的堂侄女啊!” 荣简还在那边琢磨’那位‘指的是谁,紧接着就看到那方本只是阴沉的赵宋涣神色变得厌恶了起来。 他上下打量着荣简, 近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女孩子的脸, 最后,他手中的剑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发出‘哐当’的响声。 而现下, 荣简坐在地上,赵宋涣站在另一方,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声音晦涩阴沉:“真是没想到,她的家族里, 居然会有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摇晃晃到转过身,朝着殿外走去。 那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跟着赵宋涣掉头: “陛下,陛下……” 荣简看着青年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他明明已在万人之上是九五至尊,可现下的背影,却显得萧瑟而孤独。 荣简下意识地想要叫住对方,却听到青年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传朕指令,即日起,邓常在禁足宫中。” 荣简:……逆子! 因为赵宋涣没有说过具体禁足时间的缘故,宫人们便不敢放她出去。 荣简在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宫中度过一二三日之后…… 她躺平了。 小姑娘之前稍有些担心伙食的问题,但是似乎是之前受了她重金贿赂的小太监心有愧疚,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偷偷摸摸地送点餐食过来,到最后还甚至鼓励性地给荣简留了一句话: “邓常在,陛下既然没有赐死你,就还有转机!” 荣简:……真是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呢! 但撇除这些她完全看不见的‘转机’来说,荣简现在的日子倒是过得舒畅,天天睡到自然醒,虽然宫女都躲她躲得远远的,但胜在清净,她甚至重拾了闲置很久的绣花工艺。 除此之外,她探索了一下宫内,倒是发现这位‘邓荣简’属实为一个妙人,她竟然在宫殿的每个角落都藏了点包装好的小点心—— 荣简每天都带着藏宝的心态翻找各个角落,今日翻到了一撮黑色的粉末。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嗅了一下,扑鼻而来的便是喷香的芝麻味道。 荣简一下子来劲儿了,她找了宫殿内小厨房里,厨子偷懒扔下的五谷杂粮,搅和了半天之后,竟是搞出了一碗像模像样的芝麻糊。 虽然因为缺少配方比的概念,荣简调制的这碗芝麻糊稍显粘稠了些许,但热水一往下冲泡,那带着甜香的热气已经往上窜了出来。 荣简闻着那香中带一点微苦的气息,又灵机一动把糖块熬成浆,转而和着刚刚那碗半成品芝麻糊一起搅合搅合。 她看着粘稠度终于接近自己记忆中的芝麻糊,醇香包裹住了糖浆与芝麻的清香,层次分明中又混杂着五谷本身就带有的香味,已让人食指大动。 荣简觉得自己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她赶紧找了个勺子,正准备享用自己的第一碗试验品芝麻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响: “这是什么?” 荣简猛地回头,现下,她一手抓着勺子,一手捧着滚烫的芝麻糊,动作有些可笑,但是反应却极快。 由此,她看到了身后阴影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声不响地站着的一个人影。 荣简默不作声地一把抓住手里的芝麻糊,冷静地按兵不动,倒是那边的人影停顿了几秒,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等他走到光亮处,荣简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赵宋涣。 从小太监的嘴里,她只能知道这几天来,这位年轻的帝王不再沉迷酒色,而是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 然而对方的疯皇之名并不是浪得虚名,连日堆积的朝政在对方的任性妄为之下,更加得混乱,他甚至还大发雷霆当场拖走了数个朝臣。 但即便如此,重新站立在荣简面前的青年却没有半点的疯意以及血腥之气,他只是冷冷地看向这边的荣简,颇有些执拗地问道: “这是什么?” 荣简这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她手里说的芝麻糊。 她一边心里吐槽着你倒来得挺是时候,一边又老老实实地递给对方: “芝麻糊,芝麻磨碎了之后和五谷杂粮炒一起,加水搅拌——有点烫,你当心……点。” 她说完,才有些微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本身下意识地便以为对方拿过去是要喝的,但没想到他神色莫辨地看了半晌那碗芝麻糊,没有任何动静。 荣简这才恍然惊觉,站在她眼前的不再是那个落难的狼狈青年,而是站在万人之上甚至在睡醒之后敢把她推下床的疯皇了。 -- 第162页 一时之间,她颇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想说点什么,就看到另一边的赵宋涣眼眸微微沉了一瞬,转而直接把一碗滚烫的芝麻糊倒入嘴中。 荣简吓得差点跳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烫啊!慢点喝啊!” 那方的赵宋涣只是简单地擦了擦嘴,突然就笑了起来。 荣简很久之前就知道对方可能有些疯,但至少他之前的疯,是突兀而夸张的大笑,像是一个孩子突然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糖果,而现下,他笑起来却很浅。 ——就像是一个等待了多年的旅人,在垂垂老矣,心怀绝望之际,突然找到了一丝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希望。 荣简甚至觉得有些恍惚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找到了那个可以把一切开诚布公的时机。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赵宋涣用手背潦草地擦去了嘴边黑色的芝麻糊印子,而被他放在一旁的芝麻糊则只剩一个底了,而在她之前,赵宋涣便开口道: “你到底是谁?” 荣简:? 她听到帝王冷静的声音又道: “不论邓家要你来宫里做些什么,你都回去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徒劳。” 荣简看着对方突然慢吞吞地又笑了一下,转而突然凑近了她道: “但是,他们这次的尝试,多少有些意思……他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你?” 因为距离的突然拉近,荣简几乎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倒映的影子。 而同时,另一方的赵宋涣伸手,毫无预兆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之前是朕疏忽了,你侍寝有功,理当领赏,提提位份如何,说吧,你想当什么?” 荣简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对方的手,抑制住他越发用力的手指: “陛下,皇贵妃怎么样?实在比较麻烦的话,贵妃也成。” 她克制住自己直接想暴起揍眼前人一顿的想法,看着赵宋涣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起来,冷静地继续开口道: “您认识殷剑卿吗?能安排我们见个面吗?” 赵宋涣在那一个刹那松开了手,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他看着荣简,眼下带着不明显的青黑,眼神一时恐怖,一时又显得有些可怜 。 荣简现下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赵宋涣,转而才道: “……阿涣?” 她像是怕惊醒某个沉睡的小动物,又像是想要安抚一头已经在愤怒边缘的巨兽,荣简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对方,感觉到对方微微的颤抖之后,才试探着重新说了一遍: “阿涣?” 而下一秒,她小心翼翼搭上青年的手被猛地甩开,但是几乎还没等荣简记得生气这回事,对方就猛地重新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神情痛苦,像是遭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一般,姣好的面目几乎狰狞起来。 荣简皱着眉,终于感觉哪里不对,在观察完赵宋涣的情况后才毫不犹豫地冲着后方一直在探头探脑的小太监那边叫了起来: “愣着作甚,传太医!” 她用另一只没有被赵宋涣握住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脸颊,对方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汗湿了,但是他的额头却并不烫,显然并没有发烧。 眼看着赵宋涣无法抑制地蹲下,荣简有些狼狈地扶着他也在往下栽,那边的太监小碎步快速地跑过来,一看这场景,吓得眼睛都直了: “护驾护驾!拿下邓常在!陛下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啊!” 荣简扶着那边的赵宋涣,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突然进来的太监层层叠叠地包围了起来,她懵圈了一瞬,差点被气笑了,刚想说话,就听那方的男声嘶哑地响起: “全部退下。” 第65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19 对方无意识地握拢…… 赵宋涣的病来势汹汹, 几乎他在说完最后那句话后,便人事不省地倒了下去。 荣简被他拉得往下栽,那方的太监倒是愣了愣, 紧接着一甩袖子, 急急忙忙地叫来更多的侍卫把赵宋涣抬进去。 也好在赵宋涣最后叫了一句, 那些新来的侍卫别说动荣简, 连视线接触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荣简匆忙地跟在他们身后, 看着他们把赵宋涣放上了床榻。 很快, 太医院便来了人,高矮胖瘦的陌生太医一个个进来, 然而一批一批进去, 也都是垂头丧气地出来, 而为首的大太监低言两句, 便离开了。 虽然赵宋涣之前保下了荣简,但她依旧不被允许在太医为皇帝陛下视察病情的时候,随侍在侧。 由此,她站在自己的宫殿门口, 急得火烧屁股, 也只能来回踱步。 她之前熟悉的那个小太监看到了她,倒是偷偷跟她招手: “邓常在, 邓常在!” 荣简心烦意乱, 犹豫了几秒后才往后走去,她的宫殿后面种着一片竹林, 茂密而隐蔽。 小太监一看屏退了人,便喜气洋洋地和荣简那方拱手道贺: “听说之前陛下保了邓常在,那小的在这儿就贺喜邓常在了!” 荣简愣了愣, 几乎要被气笑了: “什么意思?你们陛下现下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恭喜我?不怕掉脑袋?” 那边的小太监谄媚地笑了起来,他情急之下,都没有注意荣简的称呼问题,而是又把声音压小了一点: “常在刚来宫里不久,可能不知,陛下这头疼可是老毛病了,一发作起来尤为吓人,不过太医院有一位神医常驻,只要他来了,便准没事儿。” -- 第163页 荣简微有些困惑地张了张嘴,刚想问问这神医是什么意思,便听到另一方院内尖细的声音响起: “殷太医,您可终于来了殷太医!” 荣简:……? 不顾身后小太监那‘诶诶诶邓常在你跑什么呢’的呼喊,小姑娘几乎撒开丫子跑了起来。 紧接着,她便看到那方穿着与其他太医穿着如出一辙的男人皱着眉头,挎着一个小箱过来。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三年的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太多实质化的东西,只是让他的气质变得有些成熟—— 同时白了一簇头发。 荣简本身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拉住自己这便宜哥哥聊聊,但是眼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簇白了的头发给吸引了过去,她的大脑一时间因为对方这个实在太过潮流的头发而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倒是那方的殷剑卿先看到了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愣愣地看了她好半晌,这才厌恶地微微皱眉—— 荣简对于这番厌恶加皱眉的神情倒是很熟,俨然就是当年赵宋涣猜她是邓家派进来的奸细时候那般。 荣简默默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番,就听那方的殷剑卿冷冷淡淡地说道: “邓常在贵安。” 荣简一句话哽在了喉咙里,那方的殷剑卿也没想着要她回答,只是简单地行了个礼,那方的太监便极快地把对方要迎进宫里…… “殷——殷大夫!” 情急之下,荣简只能脱口而出把人叫住,那方的殷剑卿慢慢地回了头,他先看了一眼荣简,再又回头看看另一方的大太监,想必是在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荣简的脑子飞速转动,终于问道: “可否让臣妾进殿看看陛下?” 殷剑卿在那边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方的大太监就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放肆!这于理不合!邓常在,虽说陛下之前让咱家不能动你,可你也得守……” 那方的殷剑卿却突然打断了他问道: “是之前赵……陛下让你们别动邓常在的?” 荣简特别欣慰殷剑卿一下抓到了重点,由此赶紧点头,转而眼神发亮地看向了那方的殷剑卿,对方上下审视了她一番,又重新慢吞吞地从殿上的台阶上下来。 他现下和荣简的距离凑得很近,看着荣简的神情陌生又熟悉,荣简咽了口口水,便听到对方问道: “邓常在又是为什么想进殿看陛下呢?” 荣简…… 荣简着实已经有些忍受不了对方弯弯绕绕的问话方式了,她假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问对方道: “殷大夫知识渊博,想必是听过什么叫蝴蝶效应吧?” …… “不是,你,你难道真的能……” 荣简成功地进入了殿内。 她近乎有些震惊地发现,殿内不论是太监还是侍卫都对于殷剑卿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恭敬以及讨好。 就像现下,对方一声令下,不仅能把她这么个宫嫔携进殿内,还能屏退所有殿内干事的人,留他俩人在殿内—— 哦,还要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赵宋涣。 后者平躺在殿内的榻上,被压着厚厚的被子,一张脸苍白着,几乎没有声息。 而现下,荣简正在研究赵宋涣的太阳穴加之额头那方被插,满的金针,而那方的殷剑卿则依旧语无伦次地看着荣简,他滑稽地勾了勾唇角,转而又仓皇地擦了把眼: “我以为,我以为……” 荣简有些不善于处理现下的场景,殷剑卿的尾音已经带上了似有若无的哽咽,她倒是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是,我确实死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睁开眼的那瞬间,我就成了这个什么邓常在,你看看我这儿住的……” 正在此时,那方的赵宋涣放出意义不明的含糊痛呼,像是被提醒了一般,那方的殷剑卿快步上前,利落地拔,出那快把赵宋涣整个人都插,成刺猬的金针。 紧接着,殷剑卿便拿出自己那随身小箱里的药物来。 那其中,是一种白色的乳状膏体,没有味道,却极为浓稠,他慢慢地把这样的膏体涂在了随身的药杵上,紧接着又配上湿热的布绑住了药杵,转而才用药杵慢慢地揉赵宋涣的太阳穴。 他一开始工作之后,就专心致志起来,荣简站在两人的身边,不由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半晌,她看到赵宋涣皱着的眉些许得松开一些,才轻声问询: “你们这三年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邓太后呢?” 那方的殷荣简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转头看向荣简,看着看着,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长叹了口气。 男人大约用了快有半柱香的时间,才把荣简不在的这三年的事情讲清楚。 他被那位邓太后带走之后,便被押入地牢之中,那一段日子他过得很苦,几乎快要看遍了人世间的所有辛酸,而有一天,他被人带了出去,对方一看便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而对他虽算不上恭敬,但至少却也是彬彬有礼地说是一个大人想要见他。 而那位大人便是邓太后本人。 对方看中了他的医术,要他救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正是赵宋涣。 他从未见过状态这么差的病人,他见到他的时候,只能感觉到对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却依旧不吃不喝地躺在那方,已经丧失了所有对于生的渴望。 -- 第164页 虽然赵氏血可以自医,但那样的自愈却也抵不住主人自取灭亡的速度来得快,他的身体在那段时间已经衰败到了一个极点。 殷剑卿在大牢里的时候,其实已经想过他自己这么久没被救出来,赵宋涣和荣简一定也讨不到什么好,但是他倒是非常乐观地想说不定哪天荣简还能来大牢里和她相聚,两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到时候再想着怎么越狱也不急。 而再次见到赵宋涣之后,他倒是把这样的乐观想法给丢离了。 荣简听到殷剑卿说道:“他告诉我……你死了,是被邓太后命人杀的。”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依旧是忍不住地反复打量那方的荣简: “我当时就想不可能啊,咱都是穿越人士,说不准身上就带着什么保命秘籍,但是当时一看陛下那情况,又听听是那位邓太后命人杀的你,我火气就上来了,我就想到了你的话——你说我们好不容易穿一次总得干点大事,我就想再怎么也是鱼死网破,也不过就是把这条捡来的命再丢了而已,我就和陛下说:咱造反吧。” 荣简之前听到对方说到赵宋涣情况的时候,几乎紧张地不会呼吸了,倒是这时候,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听着对方那近乎虔诚地说出来那四个字,抿唇问道: “那之后呢?” 殷剑卿又是叹了口气: “这就得说咱这陛下牛逼了,到底是做皇帝的料,我说造反那就是口嗨,他一听造反整个人就亮起来了……后来,后来嘛,我就一直跟着他的计划走,他出不了宫,我就是他的脚,他的眼,我是医生,我边帮人看病,边号召民间的不满情绪,他就在宫内慢慢与那毒妇纠缠……” 殷剑卿说着说着,顿了顿,这才慢慢摇了摇头: “不过,我们这陛下,是真的见外,你知道吗?他杀了那毒妇的时候,我甚至不在场,我什么都不知道,被他扔出了宫去,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也只能听那宫里的人说,那天晚上,是陛下亲自砍下了邓太后的头,他砍下头之后却没有停手,而是像泄愤一般,冲着那具尸体连。插数刀,然后……” 眼看着殷剑卿说不下去了,荣简才听到自己有些干涩地开口道: “那现下他的头疼是怎么回事?” 殷剑卿舔了舔嘴唇,才小心翼翼地道: “按我们现代的技术,我估摸着是郁结于心,脑子里长了个瘤子,但是以赵氏血这非科学的存在以及古代这种技术,我没法诊断,可他疼起来真要命啊,一疼就想杀人,我那些太医同僚们都在私底下说他疯了,我当然知道他没疯,但是按照这样头痛的程度,他疯也是早晚的事情,我现下给他开的药都是舒缓类的止痛药,治标不治本……” 他说着说着停了,那边的荣简慢慢侧头看向另一方的皇帝。 对方躺在床榻上,神色依旧痛苦又迷茫,草药的烟雾围绕着他,带着一股昏昏欲睡的香气。 荣简看着他身侧的手微微张合,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放进了帝皇的手里。 对方无意识地握拢了她的手。 殷剑卿在那方自然是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他轻咳一声这才道: “你回来,肯定是件好事,但这……也许不是最好的时机,现下这个国家就是一个空壳,不瞒你说,我们这位陛下在搞死了太后之后又回到了自暴自弃的状态,他身体又太差了…… 所以,近一年来,这折子都是我偷偷在批,我还得有的批得正经,有的批得毫无头绪,这才能不让下面已经认准他疯了的大臣生疑,但这事儿肯定撑不了多久的,我每天半夜都做梦会掉脑袋……”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那方的荣简像用在看到新大陆的眼神看着他。 殷剑卿心中那点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已经被冲淡了不少,分外警惕地看向了那方的荣简: “你想做什么?” 第66章 疯皇陛下赵宋涣20 “我们的相遇,不…… “你想做监国吗?” 若说是荣简问出这个问题, 殷剑卿一定立刻给她捂嘴并且斥责她大逆不道不成体统,但是现下…… 他颤颤巍巍地从下座站起身来,冲着穿着一身黄袍的身影作礼: “陛下, 臣不敢。” 偏生这黄袍身边还坐着个蓝色礼袍的祸国妖妃, 这时候笑眯眯地指出关键点: “虽然不敢, 但并不是不想?” 殷剑卿心中凄苦, 他心想自己学了六年的医学院,治国之道的方法和审批都是来这个世界后像要应付期末考试的考点一样疯狂自己摄取的, 这咋就急着赶鸭子上架了? 他默默抬头, 看着眼前的赵宋涣和荣简,张了半天嘴, 硬是没有说出话来。 倒是那方的荣简还好生地坐了下来, 她几乎是顺手地把赵宋涣冰凉的手捞在怀里, 一边玩他的手指, 一边慢慢揉搓他的手指关节。 那方的赵宋涣的手像是怔愣了一瞬,然后虚虚地拢起来手指,低着头,却慢吞吞地发话道: “你之前辅佐朕治国, 理当有赏, 而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后续也许是……” 他说到这话的时候停了一下。 原因是那方的荣简在他说到‘后续’的时候, 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但是这未说明的话, 那方的殷剑卿也听懂了。 -- 第165页 他是大夫,最了解自己病人的情况, 虽说现下赵宋涣还能好好地坐在那里,但是殷剑卿也知道,对方的身体虽说没有到灯尽油枯的地步, 但至少也干不了皇帝这般高强度的工作了。 所以…… 他这不是被天上一个大饼实实砸中了,而是被迫被赶鸭子上架了。 他麻木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交叠的手,终于默默地清了清嗓子: “荣……邓常在,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方的荣简很快点了点头,直接站起身来,紧接着,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方赵宋涣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拉住了。 荣简看过去,对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这时候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 女孩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好好应允道: “没事,我马上回来,别担心。” 在一旁看着的殷剑卿:……咋的,谈个小话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生离死别呢! 倒是荣简还是极为理解现下这位皇帝陛下草木皆兵的应激性心理,她耐心地捏了捏对方的手,这才跟着殷剑卿去了宫殿的内室。 殷剑卿在自己这位便宜妹妹面前,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舔了半天嘴唇,才憋出来一句: “那啥……我历史可能没学好,但我好像隐约是知道监国,一般应该太子来当吧,你俩这是,啥意思啊?” 他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先告诉你啊,不管这位陛下之前多疯,杀过多少人,我都记挂着他当年把我从大牢里捞出来的恩情哈,我帮他披折子那是人道主义地帮忙,从没想过造反啊!” “知道知道。” 荣简哭笑不得地打断殷剑卿就差双手握拳放在额边的宣誓,颇有些头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才语重心长地道: “但俗话说,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以现在阿涣这个状态推测,他成功造反是真,但在他上位之后,要是没有你的辅佐,这个国家现在怎么可能还能苟延残喘呢?我们别整虚的了,你就和我说吧,你有没有信心治理这个国家?” 说到最后,荣简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画虚无大饼的黑心领导,偏生说得激情澎湃,那方的殷剑卿都开始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语调动作了,这时候嘴唇一动才道: “没有。” 荣简:…… 只能说男主不愧是男主,面对大饼都不轻易动摇。 殷剑卿长叹一口气:“不是,你也知道我的老底,我就是个还没学成的学医狗,你现在直接强人所难让我当皇帝,不合适吧?陛下也真是个恋爱脑,这都能跟你一起瞎搞……” 荣简努力回忆了一番,想着原著中,殷剑卿登上了至尊之位,好好地治理了国家几十年的HE,真诚地说了一句: “人吧,是要相信自己的潜力的。” 殷剑卿:……你发洗脑包也得有个限度啊,妹儿啊你得听我说话啊! 那方的荣简倒是再接再厉道:“那你觉得——你诚实地告诉我,是现在的赵宋涣适合接手这个国家,还是你适合接手这个国家?” 见殷剑卿这回没急着回话,那方的荣简立刻继续说道: “即使赵宋涣有治国之才,但他的身体实在无法继续这样的工作,那现今,这个国家虽然听着疯皇的名号人人自危,但至少,也比当年太后掌权的时候,民不聊生好得多,而这其中,有你很大的功劳,我就问你,你不想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好吗?” 那方的殷剑卿沉默了半晌,终于无奈地开口道: “妹儿啊,你以前是干传销的吧?” 荣简:“……就当你在夸我了。” 她看着男人露出了一个有点疲倦的笑意,他轻声开口道: “行,但我只能答应你,我可以帮你们守住这片江山,直到找到一个更好的继承人——作为回报,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荣简屏气凝神地听着他说话,这时候眉开眼笑: “一个哪里够啊哥,十个百个都行!” 于是,她看着那方的殷剑卿微微吸了口气,这才开口,温和地问道: “荣简,你到底是谁?” …… 荣简重新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赵宋涣居然还保持着她进去时候如出一辙的姿势,一看她来了,则慢慢地挺直了一点身体。 而反倒是殷剑卿,与进内室之前相比,他的神色平和了不少,规规矩矩地和赵宋涣那方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荣简无意间看到对方几乎是下意识背在身后的手,才有些恍惚地发现,他已经非常适应自己这个古人的身份了。 而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回答对方这个问题的时候,紧张得几乎血液倒流,她反复张口,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卑鄙。 她发现,自己在那瞬间担心的,并不是让殷剑卿意识到他虽然是个穿越者,但是说到底还是只是一个低荣简一等的纸片人这件事而感到的情绪崩溃。 她实际上在忧虑的,是对方会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直接放手不管皇权宝座,留下一个烂摊子直接离开。 荣简脑子都快转出声音来了,那方的殷剑卿眼中微微的希冀却慢慢地消失,半晌后,他才有些颓然地开口: “荣简,我不是傻子。” -- 第166页 他慢吞吞地说:“我能感觉到,你虽然对我,比对其他人多了一份亲近,但是说到底,我从头到尾,都并不和你在同一边上,你总是能比我看得远很多,我本来以为是你的学识和大局观造就了这些,但其实……并不是的。” 他说着说着,颇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笑道: “我刚穿到这里的时候,我碰到你,我还以为你是这个老天爷给我这个穿越者的金手指,要按照上帝视角来说,我能用现代医学知识救死扶伤,你和我异父异母但是两小无猜,那一定是天命的女主角,但从你告诉我,我们是所谓‘同类’的那一天,我就再也没有过类似的想法,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现在有些不对劲,但我却找不到原因来。” 荣简慢慢地抬头,终于鼓足勇气和殷剑卿平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焦点,但很快错开了。 荣简听到殷剑卿继续说道: “但是……陛下,赵宋涣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对吗?可这三年来,我试探过他不知对少次,我可以很确定地说,他并不来自现代,他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剧凝缩,但你却并不这么想,而他也和你……” 荣简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主角,在原著中,他在现代的时候,便品学兼优,出身贫寒但却聪明刻苦,从小县城考到了大都市的985211,他的一路上,总有许多不如意和不容易的地方,但他生性乐观,总能克服这些困难。 而现下,这个求知若渴又聪明的医学生站在了那道真相大门的门口,却疲倦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慢慢地摇了摇头,做出总结: “所以,关键的一切,其实在于你怎么想。” 他冷静地继续道:“你看待我,和看待赵宋涣,终究是完全不同的。” 荣简在一刹那间有些心慌,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那方的殷剑卿却往后退了一步,又带上了温和的笑脸,像是在那一刹那又变回了那个被孩子们所喜欢的殷大夫。 他摇了摇头,像是想要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最后说了一句: “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 荣简长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处理男主的问题上,感觉到了胸闷气短来。 她无意识地转头,便看到另一边的赵宋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荣简:“噗。” 她忍不住伸手过去,笑眯眯地碰触对方卷曲的眼睫毛: “我跟你说过没啊,这样看人太渗人了。” 那方的赵宋涣没有开口,却突兀地站起身来,紧接着把那边站着的荣简抱起来。 荣简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对方抱在了腿上,重新窝进了狭窄的椅子之中。 她措手不及,只来得及伸手,赶紧环住对方的脖颈,这才好歹稳定住了自己的动作,不至于从对方身上摔下去。 她僵硬地不动,发现如果现下以第三者角度来看两人的动作,倒是有些…… 荣简:咳咳咳。 但是奇怪的是,即使近乎是被人禁锢在这么一片小小的区域里,但也许因为对象是赵宋涣的缘故,荣简倒是没觉得有多少难过。 在最开始微微的不习惯之后,她便舒舒服服地让自己窝在了对方的怀里,他们的距离极近,荣简只要微微抬头,就能亲吻到对方的下巴。 但她没这么做,只听到自己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陛下,你现在在想什么?” 那方的赵宋涣抱着她的姿势却不紧,这时候低头看着她,半晌后才道: “不知道。” 荣简:? 这个回答也实在太消极了。 她毫不泄气地谆谆善诱: “那我换个问题,你之后想做什么?你别看殷剑卿这样,他还是很靠谱的,有他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嘛,我俩嘛,等他完全稳定下来了,就出去游山玩水,或者找个好点的地方多待一阵子也行,皇城实在太冷了,我想要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赵宋涣安静地听着她说,晦暗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点几乎不可查的笑意来。 他突然凑近,打断了已经说到‘我们要想个办法假死一波’的荣简,毫无征兆地吻住了她的唇。 荣简挂念着现下的姿势有些尴尬,这次没有很快回复对方,而是小心翼翼地自己提前结束了这个吻,在面对帝皇不满及甚至有些不安的眼神之下,她慢吞吞地搓了搓手,指向了两人身后的床榻: “要不然……换个地儿?” …… 虽然是不被臣子看好的疯君,但是到底是一国之君,赵宋涣想要完全地脱离朝廷,像之前荣简估计的一样,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好在,得于殷剑卿的鼎力帮助,两人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从这宫廷中脱身而出。 就像荣简所期盼的一样,他们去了四季如春的南方小城,这里离皇城很远,民风淳朴,像极了当年殷剑卿和殷荣简长大的那个小村庄。 荣简和赵宋涣在那边度过了极为安稳的十年时光。 两人都不想要孩子,荣简是嫌小孩子麻烦,而另一方的赵宋涣却几乎是执拗地不想再留下一个拥有赵氏血的‘容器’。 而随着赵宋涣的年纪慢慢增大,如神药一般的赵氏血也渐渐失去了他的作用,他的身体终于开始报复般地回应他年轻时候的耗损,他经常会接连咳血,甚至没有动弹的力气,殷剑卿寄药越发频繁,荣简不会看诊,但越来越会熬药了。 -- 第167页 某一天的午后,风吹过两人小屋前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荣简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可言地半躺在床上,看殷剑卿从皇宫里寄来的信和定期送过来的药。 如青年当年承诺的一样,他只是帮两人守住了皇位,而从去年开始,他便从从属赵氏族群的小家族里,发现了一个聪慧的孩子,他开始慢慢培养对方,教他读书写字,也让他定居宫中,朝廷的局势早就改变,但是殷剑卿的笔锋依旧极为轻松。 荣简能感觉到,对方还是那个很会生活的人,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他依旧活得还算满足与开心,就像…… “阿涣,你还记得我哥去年大婚娶的那个郡主吗,郡主这个月生下了两个孩子,你和我们要当姑父和姑母啦!” 她一边在那边晃着腿,一边笑嘻嘻地朝向赵宋涣那方像模像样地念着殷剑卿的信:“大儿名泱,小女名月,希望两子都能过得幸福安康……阿涣?” 念到最后的时候,荣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她看着久久没有回应自己的赵宋涣,慢慢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赵宋涣的眼睛还睁着,他看向了天空,蓝色的光影倒映在了他的眼中,荣简慢慢蹲下,握住了他的手。 前几日,帝皇刚过了他的三十七岁生辰,荣简实在捣鼓不出奶油蛋糕,但却搞出了一个松糕,上面摆了许多瓜果,看上去倒还有模有样的。 但是荣简没买到对方最喜欢吃的李子,便答应他明年再买。 现下看来,他们没有其他的明年了。 即使早就知道这一天即将来临,但是荣简微微弯腰,把对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部,她闭着眼,不去看突然跳出在自己面前的任务窗口。 窗口上‘拯救疯皇陛下赵宋涣’的任务进度已经逼近100。 帝皇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些温和的满足: “你哭了。” 荣简胡乱地一擦脸,努力撑出凶巴巴的样子: “谁哭了,你才哭了!” 她倒是知道自己在说一个谎话,相反,现下的赵宋涣史无前例得冷静,他微微笑着,有些费力地前倾。 荣简主动凑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荣简觉得自己手中的手微微冷了下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道:“赵宋涣,我不想你死。” 同时,她在脑子里冷静地呼唤系统:“系统,你曾经和我说过,什么东西都可以经由蝴蝶效应或者等价代换,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 那方黑发的帝王在此时顿了顿,转而轻声道: “没事,我们下辈子还会再见面。” 荣简愣了愣,便听到他继续说道,声息气若游丝,眼睛却明亮而眷恋: “我们的相遇,不会有尽头。” 而下一秒,荣简看着屏幕版那方的任务条变成了100,紧接着系统的机械音在那边开口: “警告警告,宿主违反惩罚规则,警告警告,世界融合,下一个世界即将开启,系统程序紊乱,惩罚惩罚——” “抹去宿主记忆!抹去宿主记忆!” 无数的电音挤进了荣简的脑中,荣简疼得眼前发黑,她只来得及最后握住了赵宋涣的手,便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之中。 ……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交杂起来的气味,巨大的,华美的圆形穹顶殿堂之上,黑暗的爬行生物们覆盖住了阳光所照进来的方向。 怪物的嘶吼,人群的惊叫,满是逃窜的身影,全部不由分说地挤进了眼前女孩子的眼前。 她看上不过十来岁,卷曲的黑发之间,是一张满是东方神韵的美丽脸颊,她的神色呆滞,像是被眼前一切所震慑住了。 神圣大殿已被黑暗所附着,而她的面前,便是血色的深渊。 但是下一秒,银发的神明突然出现在大殿的中央,他周身都环绕着夺目的光芒,展开的翅膀雪白,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护住了自己的信徒。 “是神迹!是弥斯的守护神!” 少女在那方怔愣地一动不动,只听身边的大人们在那边激动地说话:“是他,他来了,他已经守护弥斯百年,现下居然还……” 少女在那边停住脚步,听着所有人都在赞美神明雪白而巨大的翅膀,他无可亵渎无法被直视的容貌,以及他凌厉向前击打的攻击。 只有她,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的脚下,是被束缚着脚铐的,□□的脚踝。 荣简:……草,这是哪儿我是谁这神是个啥? 第67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1 这从来不是神明栖息…… 神圣殿堂之中, 随处可见的,就是以螺旋上升的台阶,一层跟着一层, 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黑发的女孩子吃力地提着自己的裙摆, 踩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华美而繁复的装潢, 穹顶上的浮雕近乎栩栩如生, 天使纹路的线条带着金光,怜悯而带着慈悲地看向世人。 荣简…… 荣简:这破地儿啥时候可以装个电梯啊? 今年, 是她来到这个劳什子地方的第七个年头, 而这具名为‘柏荣简’的身体也正好成年了,正逢上周生日, 荣简…… 顺手登了个基。 现下, 她便是女皇陛下了。 柏家在这个世界作为皇室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 近年来越发子孙稀少, 荣简作为一个幸运S,在上一任的皇帝毫无征兆地领了盒饭之后,便被推上了皇座。 -- 第168页 不得不说,荣简这七年来都活得极为舒坦, 人家穿越一下那肯定要开始打江山赢美人干绿茶, 而荣简没有这方面的雄心壮志。 事实上,这位‘柏荣简’的出身显赫, 基本过着饭来张开衣来伸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生活,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荣简几乎以最快的时间愉悦接受了这样的奢靡生活,每天都过得幸福而充实。 然而,某一天, 她却突然收到了自己要登基的消息。 她那两位从来忙得神龙不见尾的便宜爸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满眼放光地恭喜自家闺女收获王位,荣简还处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已经跪下接受教皇庄严的祝福了。 可当上这女皇之后,荣简发现自己的生活没有多少改变,朝局有宰相与大臣们相互牵制着把持,她多了几位更加漂亮的小姐姐侍女。 而除此之外,只是把她的幸福人生换了个地方,从一个精美的小别墅换到了一个更加精美的宫殿之中而已。 不得不说,荣简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可是感叹着感叹着,这七年来她也过得有些麻了,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这位新晋的小女皇稍许激动一下。 哦,不对。 荣简的脑子停顿了几秒,很快便想到了那双洁白的翅膀。 那是她来到那个世界的‘第一天’所看到的人,或者说—— 是‘祂’。 后来,荣简听她的女仆长说,‘祂’是守护他们的国度‘弥斯’的守护神,与柏家签订了契约,只要柏家还在一日,便会守护‘弥斯’一日,而关于更多的信息,年迈的女仆长只是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温和地说: “小姐,你以后会知道的。” 然而…… 过了七年,直到荣简都莫名其妙地登上了皇位了,对于这位‘祂’,荣简依旧一无所知。 哦,可能除了对方那双太具有标志性的巨大翅膀,银色的像是上好的缎子般的长发,拖着脚铐的脚踝,还有那双雾蒙蒙的蓝眼睛…… 等等,蓝眼睛? 荣简本身已经开始开小差的大脑终于缓慢地开始运行,她缓缓地抬头,和眼前那双蓝色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她猛地退后一步,立刻开始环顾起周遭的装饰起来。 那奇奇怪怪的螺旋台阶长得都一模一样,她之前上台阶的时候走了神,居然走错了地方。 这里根本不是她想去的,日落时候温暖而漂亮的占星台,而是一处像是废弃许久的阁楼。 ——要说是废弃,似乎并不妥当。 这里虽尘埃遍地,但每一处地方,却浮现着金色的法阵,荣简是个不思好学的废物点心,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些法阵都是禁锢的法阵。 荣简越观察越心惊,战战兢兢地又回过头来,而在终于看清对方的全貌的时候,她的呼吸声都下意识地变轻了。 在这么一个阴暗又潮湿的阁楼角落里,竟然栖息着一个这样的生物。 他有一双大到可以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的翅膀,银色的长发则安静地披在肩头,在暗色中,他的皮肤像是在发着隐约的亮,米色麻木质地的袍子只松松垮垮地盖住了他身上,遮住了几个较为关键的部位,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张脸。 荣简确信,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事物叠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那张脸的分毫—— 即使那张脸白皙而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要化为消逝在空中的光点一般。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到来,对方微微动了一下,金属的撞击声突然出现在空中,打断了荣简的思绪。 她猛地低下头,这才看清了对方脚踝上的脚铐。 一如七年前她所看到的那个‘脚铐’一般,那上面的花纹繁复,七年前的她不懂,而现下的她则可以明白,这是‘柏’家的家徽。 我草。 也就是说…… 荣简已经偷懒到快生锈的脑子突然转动起来,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确认下来,眼前的这一位,就是所谓的‘祂’,也就是那个传说中柏家与之签订契约的…… 神明? 荣简:……你家签契约是给人上枷锁的啊?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说的话来,又很快联想到当年眼前的这位‘祂’以一敌百,眼睛眨都不眨地杀光黑暗生物的样子。 荣简:886小命要紧,走为上策! 【‘你是谁?’】 正当她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隐秘阁楼的时候,脑子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声响。 她很难形容那道声音如何,但是却清楚地知道,在那道声音出现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内部猛然地颤动了一下,像是灵魂深处发出了哀鸣。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荣简发现自己下意识地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就来自于眼前的‘祂’。 荣简上一秒还想着如何溜走,在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却觉得不回答对方都是一个错误,她犹豫着停顿几秒,便轻声开口: “我叫荣简。” 半晌,眼前的‘祂’都一动不动。 荣简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在确认对方的情绪平和没有攻击性之后,她便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能用嘴回答我的问题,应该用[心]告诉我。’】 那道声音又出现在了荣简脑海中,荣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 第169页 【‘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你。’】 荣简:……草,怎么还是一个残疾的小可怜蛋! 她一下子从心底那方浮现出了许多怜爱的情绪,转而才尝试着在心中说: 【我叫荣简。】 ‘祂’慢慢转向了她这里,唇角微微勾起,像是笑了一下: 【‘你好,荣简。’】 荣简舔了舔嘴唇,看着对方雾蒙蒙没有焦距的眼睛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道: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方的神明好脾气地停顿了一瞬,才道: 【‘我一般不告诉人类我的名字。’】 荣简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起来,她等了几秒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淡淡的欣喜: 【‘可是我喜欢你,我也很多年没有碰上我喜欢的人类了,所以,我希望你记住,我的名字,叫做阿瑟修’。】 ‘阿瑟修’。 荣简有幸研究过‘弥斯’的古文学,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直译便是‘祈祷与祝福’。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眼下在昏暗之中都发散着光芒,脚踝那处却被困在这里的神明,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起来。 几乎是由心而生的,荣简想要离阿瑟修稍近一些,她尝试着慢慢又往前走了两步。 让她感觉到欣喜的是,对方没有任何要拒绝的意思,反而极为宽容地散开了自己的翅膀,拂去了地上的尘埃,像是为她留下了一个位置一般。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那一方,近距离地观察着神明不容亵渎的面目,转而就听他继续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荣简?’】 荣简这下微微有些磕磕巴巴起来,像是有所预感般,她不想把两人的初遇归为‘迷路之后撞上的’,灵机一动便在心中想道: 【说来也奇怪,我想要见你,便看到你了。】 看着阿瑟修微微露出的好奇神色,荣简带着笑补充道: 【我们七年前见过,阿瑟修,那一天,黑暗生物附着在光明殿堂之上,是你击退了他们,从那天起,我便……】 她说到这里卡了壳,近距离地看这位‘祂’,让荣简发现对方的模样至多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神态中甚至带着稚童才特有的好奇与期待,听着她继续说话。 感觉到对方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她还是觉得面目发烫,只是在最后道: 【我便对你念念不忘。】 她在那边脸红心跳,另一方的神明却笑得微微弯了眼睛,他温和地“看”她,这才道: 【这是我的荣幸。】 而下一秒,开了一丝缝的窗子那边挤进来了一只白色的飞蛾。 荣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东西就感到有些头疼。 她皱着眉头闪避那只飞蛾,另一边的阿瑟修却似有所查地抬手,那只飞蛾便停在了他的指尖。 荣简听到神明好奇的声音响起:【‘这又是什么?’】 荣简一下子像是被鼓舞了一般,她整个人不由地挺起身子,开始滔滔不绝地给眼前这位似乎没什么见识的神明讲解这只最为普通不过的大扑棱蛾子。 她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文学修养以及文化底蕴,口若悬河口吐莲花,仿佛说得不是一只大扑棱蛾子,而是一只全国稀有的珍贵金蝶。 而阿瑟修却也认认真真地听着她的话语,甚至时不时地点点头附和她的话语,而等荣简正兴高采烈地准备继续下一个话题的时候,却听外面突然响起了钟声。 这是‘弥斯’特有的大钟,一天会响两回,一次赞颂日初,一次则是与阳光告别。 眼看着外面的阳光慢慢从地平面那方消失,荣简便下意识地继续开口道: 【这个是钟声,是弥斯……】 与之前的耐心不同,阿瑟修突然打断了她: 【‘我知道这是什么。’】 荣简下意识地还想说话,却发现微风突起,她便温和地扫到了楼梯那方,小姑娘懵圈的站定,这才听到神明的声音温和地在她脑中继续: 【‘你该离开了,荣简。’】 顿了顿之后对方才又道:【‘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荣简:……靠,这是邀请! 她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这才滚烫着脸和对方说了再见,急急忙忙地走下了楼梯。 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在阁楼里花费了大约有三小时的时间,而与此而来,她最开始想到的关于枷锁的问题,却还没有解决。 但即便如此,荣简依旧好心情地叹了口气,这才乐观地想到: 这不是还有下一次见面吗? 而在荣简刚刚离开的那处阁楼上,随着外面的钟声越发猛烈,而同时,纯净无暇的‘祂’的身上,出现了黑色的锁链。 锁链毫不犹豫地吞噬着神明的身体,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渗着深红色的血液,他翅膀上的羽毛也开始脱落,露出光秃秃的骸骨来。 几乎只在刹那之间,那用世界上全部美好词汇堆积成的‘神明’,就变成了会让孩子看到都会哭泣的怪兽,‘祂’的眼睛从雾蓝变成血红,凶猛地冲着阁楼深处吼叫起来。 而阁楼里那些荣简都叹为观止的符咒则开始发出光芒,兢兢业业地完成他们的工作。 ‘祂’痛苦地被捆绑在那处角落之中,血红的眼睛里带着竖瞳,可怖而残忍地浸染在自己的血液之中,不得挣脱。 -- 第170页 ——这从来不是神明栖息的阁楼,而是囚禁神明的棺木。 第68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2 兴奋的颤抖。…… 荣简几乎一个晚上没睡着。 一回到房间之中, 她便兴奋地回忆着今天与阿瑟修的相遇,她想着对方那巨大的,拥有着白色羽毛的翅膀, 温柔到近乎让人想要落泪的眼睛, 以及那张脸。 荣简:草!脸蛋天才阿瑟修! 她激动地在床上打滚, 甚至忍不住幻想那个看上去就很好rua的翅膀的触感。 毛绒绒, 软绵绵…… 一定比这世界上最柔软的羽绒被子的内芯都要舒服! 她抱着自己的鹅毛枕头,非常笃定自己的想法, 开始认真琢磨起下次再见面的时候, 是不是可以想办法请求神明让自己rua一下翅膀。 这个请求说过分也不过分,但是说容易似乎也不大容易的样子…… 荣简微微皱起了眉头, 又很快展开来, 她自得地思考道: 可是‘祂’不是说喜欢我吗!这点小要求软磨硬泡一下总能实现的! 很好地把自己安慰了一下, 荣简便很快地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她在梦中又见到了那位神明, 但是与昨天相见的那般不同,他没了白色的翅膀,但却有一双发亮的黑色眸子,穿着古色古香的袍子, 他侧耳倾听她说话的样子看上去都温柔得令人…… “陛下, 请清醒过来!陛下,请清醒过来!” 荣简:…… 到底敢不敢让我把梦做完, 就问你敢不敢! 她满脸麻木地从床上起身, 紧接着才慢吞吞地跟着女仆,去洗漱。 那方的女仆已经看惯了这位小女皇的起床气, 表情严肃而刻板,尽管荣简把脸上都弄得满是牙膏泡沫,她依旧目不斜视: “今日陛下将要修习神父大人的魔法课程, 预计学习时间将在三小时到五小时……” 荣简:哦,魔法课,好诶,她要成为魔法少女,哈哈。 荣简:…… 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束缚着阿瑟修的那些法阵。 荣简:草,我要立刻变身优秀的魔法少女! 一时间,她立刻提起了精神,近乎像打着鸡血一般来到了那位神父的面前。 后者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看到她精神抖擞,倒是极为感慨: “我们的陛下终于有想要好好学习魔法的决心了吗?” 荣简面上优雅一笑:“全如神父所愿。” 心中她听到有个小人在大吼:对啊!这是爱情的力量! 好不容易结束了课程之后,荣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提着裙摆,避开了那群像自己老妈子一般的女仆们便朝着昨日的螺旋台阶那处跑去。 她这次跑得飞快,由此在踩上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几乎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蜷缩在墙角的身影的时候,她整个人眼睛都亮了不少: “阿瑟修!”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小姑娘倒是毫不介意地走了过去。 她非常庆幸自己为了故作平静,而放慢了脚步,事实上,在她一靠近对方身边的时候,便感觉到了滂沱而来的杀意。 在她下意识往后退去的下一秒,便有无数的冰所造成的冰棱突然从木质的地板上冒出,堪堪抵在了她的脖颈。 荣简应接不暇,吓到脑中空白,却发现那些冰棱收了回去,而那方阿瑟修的声音同样有些抱歉地在她脑中响起: 【‘荣简?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荣简像是重新捡回了一条命来一般,她大声地喘着粗气,快速地一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她这才有心思观察眼前的神明,才发现相比昨日而言,对方的神色显得更为疲倦了不少。 而木质的地板上,似乎隐约带着不明的水渍,但那些水渍太浅,几乎像是想要映证那是她的错觉,在她想要认真去看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了。 荣简不由地皱起了眉,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来: 【你好,阿瑟修,我来赴约了。】 阿瑟修的神色这才变得温和了不少,他“看”向了荣简那方,如昨日一般,把自己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荣简下意识地想坐过去,但又想起了刚刚那杀气满满的冰棱,一时间有些紧张,但是犹豫了几秒,她也朝那边坐了过去,而‘祂’却冷不丁地开口道: 【‘请不要动,荣简。’】 他的话语彬彬有礼,荣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有些冰凉的头发接触到她的脖颈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神明把自己的头虚虚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她僵硬得动弹不得,却听那方的神明发问: 【‘在你身边,我感觉很舒服,这是因为什么?’】 荣简不知道答案。 但是她却下意识地想要说一声‘我也是’。 在阿瑟修的身边,她感觉到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安宁情绪,这位神明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带着祈祷与祝福时候沐浴着的温暖光辉,同样,他的发丝柔顺,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香气。 像是一种不知名但极其好闻的花香,又像是阳光晒在被子上后散发出的那种无法形容但足够令人觉得安心的味道。 荣简小心翼翼地尝试稍微深吸了一口气息,只觉得…… -- 第171页 自己真是个变态。 也许是因为阿瑟修身上所谓的‘神性’着实快要百分百了,由此稍许一点僭越都让小姑娘觉得心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简直在亵渎神明。 但是同时,她又下意识地想要离这位神明近一些,甚至再近一些。 荣简麻木地用冰冷的双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在更多罪恶的念头出现之前,她才赶紧说道: 【阿瑟修,今天感觉你特别累,是因为阵法吗?】 她看着在神明身周亮起的纹路,像模像样地轻咳两声,这才道: 【我今日认真修习了术法,我可以尝试为你摘除——】 几乎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荣简伸出了手,她的指腹点在了神明近在咫尺的脚踝之上。 那一方是最为明显的一个束缚,脚铐上面的咒文在荣简的轻点之下,便颤颤巍巍地浮现了出来。 而神明的反应相比起荣简所预计的却要强烈很多,他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荣简会去触碰自己的皮肤,突然坐直后,整个人都是一颤。 祂像是应激的猫一般突然收缩起了自己的翅膀,巨大的翅膀在一瞬间直接贴上荣简的后背,荣简也被对方羽毛的触感吓了一跳。 ——和想象中的柔软不同,神明的羽毛坚硬而锋利,和荣简指腹下的皮肤一般冰冷。 荣简突然有一种猜测: 对方虽然是一位神明,但是他却并没有‘生命’,他甚至可能没有血液流动这回事,所以他的一切才是冰冷的。 她不由因为自己这个猜测而僵硬了一瞬,这才感觉到身侧的祂依旧在轻轻地发抖,他像是极为不解地“看”向了荣简没有移开的指腹,女孩子这才恍然惊觉,立刻抬起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尝试看看……】 阿瑟修慢慢地吸了口气,即使面容憔悴,但是他的唇部却依旧饱满,泛出了一种类似于蔷薇花的色泽,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是我反应太大了,我只是很久没有感觉到温度这个东西了,不用再尝试了,这些咒文非常强大。’】 荣简听了对方这话,一边心里感慨着这神明真是个小可怜,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这才深吸了口气,不信邪地开口: 【阿瑟修,请多相信一点我,让我再试试看!】 那方的神明没有说话,荣简便脸皮极厚地当人算是默许了,她大着胆子重新伸出了手,神父所教导的一切快速地出现在她心中,她尝试着闭上眼睛,更为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而正因如此,她没有看见祂朝向她的方向,眼中的晦涩不明。 她只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不曾想到,本看上去坚硬无比的脚铐突然碎开,金光闪烁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之声。 她重新睁眼的时候还来不及喜悦,就听那方的神明突然动了动脚踝: 【‘荣简是柏家的人吗?’】 荣简:…… 她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柏家家徽的脚铐,一声‘我草’差点出了口。 她硬着头皮道:【是的,之前我听家中长辈说,阿瑟修是与柏家签订了契约的神明。】 那方的阿瑟修停顿了几秒,在荣简脑中重新出现的时候,却比之前低沉了不少: 【‘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荣简:……草,美色误人,我就知道签契约肯定不是给人上枷锁的! 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手脚都有些冰凉,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到头来,却是那方的神明主动开口道: 【‘那便是吧。’】 荣简终于感觉到,在脑海里用意念说话有些不好,就比如她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每句话都温和有礼,但却感觉不到对方的真实情绪。 她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转而却感觉到对方突然向着她这边微微靠近了一些。 去掉了脚铐的神明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她却一时间感觉不出对方到底怎么不一样,可不知为什么,荣简心中开始叫嚣着感觉到某种威胁在靠近。 但是她无法闪避,也没有任何想要逃脱的意思。 她只是看着那双她之前联想到了蔷薇花的唇瓣在朝着她的方向靠近,而很快,一个柔软但冰冷的东西吻住了她的唇。 荣简能感受到颤抖,但很快她发现,不是她在颤抖,反倒是神明在颤抖。 ——兴奋的颤抖。 而荣简从一开始的欲说还拒‘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到‘我靠祂的唇好软祂真的好香’只用了三秒钟。 紧接着,在荣简准备闭眼享受这个太过突如其来的亲吻之前,却突然感觉到了身体的沉重,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慢慢地丧失,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不清。 而在那一刻,荣简突然看清了‘祂’突然变得血红的眼睛。 荣简:草,这是啥玩意儿啊,他咋还会变身啊? 第69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3 坠神。 荣简几乎是确认自己的精神正在慢慢流失的那一刻, 就想起来了所谓‘吸..精..气’这么个坏妖怪修行必备的活动。 荣简:……不是,你们不是西幻背景吗? 她徒劳地想躲避一下对方那来势汹汹的‘亲吻’,却发现自己没了力气, 而同时, 不知在什么时候, 神明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后脖颈上, 强硬地制止了她的行动。 荣简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坚强地对上了‘祂’几乎一眨不眨的红色眸子。 -- 第172页 她在心里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栽了, 这位是‘神明’这个点, 从头来就是她自己的臆断,又因为对方的美色, 下意识地就觉得那些锁住神明的锁铐和数不清的阵法是人类一己私欲想要困住神明—— 不曾想到, 这个‘祂’压根就不是什么善茬啊! 但是想来, 再怎么说, 她也算平白无故地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享受了七个年头无忧无虑的时光了,这段像是中奖得来的好日子在现在以一个吻作为终结…… 荣简也觉得并不坏。 这么想着,莫名其妙地,荣简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回来了, 这也导致她看着几乎强制性亲吻自己的阿瑟修, 火气都蹭蹭地上去了不少。 小姑娘破罐子破摔般地突然坐直了身体,她闭眼往前, 自行加深了这个吻。 比起神明的浅尝辄止, 她拥有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丰富经验与技巧,不过几秒之间, 她便撬开了神明的唇舌。 不错。 荣简听到自己极为冷静地想着。 其他的皮肤都是冷的,口腔里的软肉倒是热得发烫。 她感觉到在自己轻巧的触碰之下,‘祂’的动作越发迟缓, 最开始,像是惊诧,又像是好奇,试探一般地纵容了荣简的行为。 但是之后,随着女孩子的动作突然的加剧,神明措手不及,在转瞬间几乎就被夺走了主动权。 荣简气定神闲地放开对方的时候,不仅发现自己一切如常,甚至精神抖擞。 反观那一方的阿瑟修,对方的面色从苍白变得绯红,气息不稳的同时,眼角发红,甚至还沁出了一点点生理泪水。 荣简看了对方几秒,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感觉到的‘吸。精。气’问题是不是错觉。 而下一秒,她便听到脑海中,属于阿瑟修的声音几乎是有些困惑地响起: 【‘你怎么还活着?’】 荣简:……谢谢您嘞! 她赶紧赶慢地站起来,如若这会儿她能有任何选择,那她一定会愿意想尽办法地离阿瑟修—— 下一秒,尖端那方带着光的冰棱再一次出现在了荣简面前。 小姑娘停顿三秒,毫不犹豫地重新坐下,脑子里尽可能轻快地想到: 【你是想杀了我吗,阿瑟修?】 代替了话语,荣简眼睁睁地看看着‘祂’的手如情人般扣住了她的手腕,荣简温热的手腕内侧被对方的超低温给冷得一个瑟缩,紧接着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 【‘你在害怕。’】 荣简:…… 咋的,都知道你想杀我了还不放我走,我不害怕他娘的难道还谢天谢地敲锣打鼓吗? 面上,她只是咽了口口水,特别诚实地说: 【确实有点,但主要是你的手实在太冷了。】 像是被她的诚实打动了,荣简只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掌心微微抬了些许,但是指腹却若有所思地开始摩挲她的内壁心跳的位置。 荣简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的指腹下跳动得越来越急,紧接着就听到阿瑟修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继续想起: 【‘我改变主意了。’】 荣简还在琢磨对方在说点什么,就发现对方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展开了翅膀,缓慢又无声地把她包裹在了其中,她注意到的时候,满目已经都是雪白,几乎看不到那个黑暗的阁楼了。 而她面前的阿瑟修的眼睛重新变成了血红的颜色,他本身宁静又平和的脸变得富有攻击性了起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荣简发现对方似乎不想伤害她。 由此,小姑娘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发问‘祂’这是想做什么,突然就听到剧烈的敲门声出现在阁楼之外: “陛下,陛下,您在里面吗陛下!” 荣简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在这阁楼中,已经不知道待了多久了。 之前的初见在她的感官中连半小时都不到,但外界却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而今日的时间至少要比初见的时候漫长,想必她的女仆们为了找她都得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她权衡了一下眼前神明和门外女仆们的武力值,很虚弱地向阿瑟修发问: 【我的仆人们在找我,我能,我能回应一下他们吗,今天也很晚了,我有点儿……饿。】 几乎是在话说出来的时候,荣简才发现自己好像是真的饿了,她之前被美色耽误,连晚餐都没来得及吃,现下又被吓了半晌,可谓是饥肠辘辘。 而等她可怜巴巴地说完之后,倒是感觉到神明极为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也许……你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我改变我的主意,只是说明我目前不想杀了你,但是同时,我不会放你离开。’】 对方的声音缓慢,虽然没有感情在其中,但却依旧从语序和礼貌的口吻中听得出来彬彬有礼的意思,荣简…… 现在不兴捆绑PLAY了吧阿瑟修!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神明,又感觉另一边的敲门声越来越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终于艰难地从密集的白色羽毛中看到了一点点门口的样子。 女仆的声音在没有听到声响后依旧焦急,但很快,敲门声停止了。 那方的荣简失落地看了看身侧的阿瑟修,在准备一鼓作气开始大喊呼救的同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 第173页 紧接着,她便看到眼前的大门被炸飞了。 荣简:……等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就看到早上因为自己上课打瞌睡还温柔地笑着叫醒自己的女仆长在最前面提着有她一半高的重兵器火》炮,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位置: “陛下果然在这里!快去救陛下!” 荣简呆愣地感觉到几乎在她身后那些面貌姣好的女仆们提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和□□往前冲的时候,阿瑟修便把自己的羽毛合拢了。 正如荣简之前感受到的那样,他的翅膀非常得坚硬,而边缘也锋利得似乎可以作为兵刃使用。 ——但是她着实没想到,对方的翅膀硬到可以挡下子,弹。 荣简能感受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一众女仆小姐姐们英勇往前冲的声响,她们训练有素,几乎一个人就能抵上一个军队,在发现冷兵器劈不开翅膀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用上了木.仓支。 荣简开始怀疑她们在救出自己这件事情上,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被救出来之后自己的死活问题。 而虽然神明的翅膀足以挡住那些横飞的炮火,但‘祂’显然还是被激怒了,荣简看到了对方冲着那方女仆的方向伸出的手,她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些锋利无比的冰棱刺.,穿那些身体的场景。 荣简想起了刚刚女仆长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急切又紧张的神情。 几乎没有再多的思考,荣简动了起来,她手上还拿着脚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重新砸向了神明在自己眼前的脚踝。 现下,荣简坐在神明的羽翼之下,而神明只顾着那方一直在攻击‘祂’的那些武器们,对她毫不设防,这让她轻易地碰触到了对方的脚踝。 几乎在转瞬之间,脚踝上的柏家家徽浮在空中,而同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阿瑟修突然被猛地往下一拖,脚踝重新锁住了他。 ‘祂’想要还击的动作就此被荣简打断,愤怒地转向了她的方向。 荣简这才发现,之前不论是突然出现的冰棱,还是‘祂’想杀了她的意图,都像是儿戏一般轻易。 而现在,确定是荣简本人重新锁住了‘祂’之后,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荣简最为直接地感受到了,来自‘祂’的愤怒。 她感觉到了无数的嘶吼爆破在她的脑海,而她的心脏同时也被最为凶狠的爪子狠狠抓住,那样的力度,那样的坚定,像是下一秒就要直接爆开。 但是好在,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短暂的两秒。 随着荣简两眼发黑地隐约看见了金色的家徽跳在了半空中,符咒在下一秒开始转动,一条银色的锁链突然出现在了神明的胸膛之中,带着血肉模糊的内里,开始收缩。 几乎在转瞬间,神明弯下了‘祂’的背脊,痛苦地开始嘶吼。 ‘祂’真正的声音不如荣简在脑海中听到得那般温和冷静,更像是一个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在尝试逼退自己太过强大的敌人,雪白的翅膀也在下一秒开始凋零。 一片又一片羽毛往下掉落,荣简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那一瞬间的怒火太过可怖,即使对方现下看上去如此虚弱无助,但她却依旧没法产生任何同情的情绪,也没有勇气再动弹分毫。 “陛下!陛下!” 那方的女仆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惊叫着扑了过来,立刻开始为荣简检查身体,在发现她没有任何伤口之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带着一些责怪地说道: “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 荣简终于缓过来了一点,她勉强地抬头,正好看到女仆长身后的女仆们已经开始使用束缚带把神明的翅膀毫不留情地绑起来。 荣简不知道那样的翅膀里有没有骨头,但是按照阿瑟修越发痛苦的嚎叫来看,这样的束缚应该极为得疼痛。 她们的动作太过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荣简好不容易收回自己的视线,开始慢慢整理自己所得知的东西,一边在口中说道: “抱歉,让您担心了。” 女仆长长叹一口气,紧接着才道: “不过,我知道,是陛下阻止了那个畜牲的攻击,您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她指的是眼前的符咒,而荣简又想起最开始是自己解开了对方的脚铐,一阵心虚之后,她的脑子才集中到了刚刚对方所说的词语上: “畜牲?” 那边的女仆长平淡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束得五花大绑的‘祂’,这才道: “这个畜牲是柏家的宠物,而您接手皇位的时间尚短,还没有给您介绍。” 她说得恭敬有礼,但是荣简却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了‘祂’的存在,也许他们不会有时间把‘祂’介绍给自己。 然而她面上只能微微一笑,强撑着自如道:“原来如此。” “好了陛下,”那方的女仆长温和地低下了头,这才道,“您该离开这里了,下次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您并不应该来见这个畜牲,‘祂’虽然是皇室的宠物,但却同样野性难驯。” 像是映证她的话语,身后的女仆们举起了鞭子,闪着电光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对方的身上,荣简看着那本身苍白的皮肤露出病态的绯红,没过几秒便皮开肉绽。 ——与荣简之前所猜测不同,即使皮肤再冰冷,‘祂’也拥有血液,甚至竟也是鲜红的,只是相比起人类的血液来说,那红色更加暗沉,甚至带着一丝粘稠,像是死物一般从‘祂’的伤口处流出。 -- 第174页 荣简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女仆们的行为,但是她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跟在女仆长的身后往外走去,却在阁楼的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方的‘祂’。 一反之前的平静宁和,‘祂’的面容狰狞,同时因为疼痛,怒吼中带着哀嚎,看上去狼狈却同样可怖,‘祂’的眼睛依旧没有焦距,血红中带着歇斯底里的侵略。 荣简紧紧地抿唇,那方的女仆长却突然开口道: “想必您也应该看出来了,这个畜牲,是一位坠神。” 第70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4 您拥有驯服祂的能力…… ‘坠神’。 美其名曰, 就是坠落的神明,‘祂’们失去了神格,却因为本身种族漫长的寿命特性, 而不得不痛苦地继续活着, 通常来说, ‘祂’们大多都是罪大恶极的神明, 背离了自己的族群,被这世间万物所唾弃。 荣简从来没有想过, 阿瑟修竟然是这样的族群。 她在那日被带离了阁楼, 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却在隔天发了一场高烧, 御医连番地进入为她诊疗, 荣简昏昏沉沉地过了快有一星期。 而等到她终于可以自如地下床行走的时候, 却已经到了弥斯的深冬。 荣简虽是女皇陛下, 但是以她年幼作为理由,目前主要执政的还是弥斯特设的大法官,他们在荣简生病期间,几乎平均每天都能发个两条及以上的慰问消息。 ——这频率太高, 以至于荣简都开始思考对方是否要趁着自己生病造反, 而他们造反之后自己该往哪里逃了。 她的本质还是一条咸鱼,被直接推上皇位的时候, 心中的惶恐远远大于喜悦, 要是大法官还真的要九转十八绕地把皇位夺走,那她倒是乐得轻松。 不过, 在弥斯,家族构成在权利的金字塔尖端同样重要,大法官差就差在没投个好胎, 柏家人除了已经坐上最高位置的荣简之外,均匀地分布在了各个管辖机构中。 由此,既然是他们把荣简推上的皇位,那显然在荣简没有更为出格的行为之前,他们不会允许外姓人把荣简拉下这个皇位来。 荣简又是遗憾又是庆幸地长叹了口气,这才穿过了宫殿漫长的走廊。 在阿瑟修那次失控之后,她依旧没有被限制行动,但她倒还真不敢就大咧咧地马上去看阿瑟修到底是怎么样了。 而今晚则是个例外…… 荣简深夜躺在床上,实在无法入睡,尝试着下床走两步的时候,几乎可以感觉到从地缝里都钻出来的寒气。 她若有所查地看向了窗外,月色冰凉。 极为突兀地,她突然开始想,在最北边的阁楼上,阿瑟修会感觉到寒冷吗? 本就是失眠之夜,因为有了这个困惑与说不清的担心之后,荣简更为得睡不着了,她辗转反侧半晌,终于决定提着灯,走向她久未踏足过的小阁楼。 不过这次,荣简没有冒冒失失地直接闯入其中。 事实上,在上次的失控过后,阁楼似乎重新修缮了一番,本身只有一道简单的木门虚掩,而现下,木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全透明的玻璃屏障。 荣简只简单地看上一眼就能知道那看似光洁的屏障上布满权限以及防御咒语,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阿瑟修冲破这个囚笼。 但这倒也在另一个层面上方便了荣简,她站在屏障之后,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位银发的‘坠神’。 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吓一跳。 月色皎洁,像是在‘祂’的银发上跳舞,而同时,却也毫不留情地灼烧着‘祂’的皮肤。 ——是的,正是‘灼烧’。 荣简在文献上,读到过这些‘坠神’们会受到大自然的唾弃,但是没想到…… 这大自然的唾弃还真的毫不留情。 眼见着现下的月光照在了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从那处开始出现火焰一般的灼烧,神明粘稠的深红色血液从伤口中流出,但是又很快不见了。 荣简这回可算知道为什么这小破阁楼早上不见太阳,灰尘遍布但却从不清扫了。 她紧紧皱起了眉,实在无法想象阿瑟修到底是个多么罪大恶极的神明,才会受到如此的惩罚。 可偏生,即使这样的惩罚让她看着都觉得心寒,那方的阿瑟修却一动不动。 ——明明‘祂’往后退一步,就能寻求阴影的保护。 荣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烦躁地站在屏障之前,她很清楚,自己作为最高权限者,可以轻易地打开这道玻璃屏障。 但是,荣简不敢。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那方闭着眼睛,乖巧地忍受折磨的神明,依旧能想起对方血红的眸子紧紧盯住自己,就像是野兽盯住了猎物的模样。 半晌之后,荣简只能徒劳地用手敲了敲眼前的玻璃屏障。 但是下一秒,她就懊恼地摇了摇头。 她倒是忘记了,眼前的神明无法视听,自然也是听不见她的敲门声的。 然而,没等她琢磨出新的不开门就能引起神明注意的方法,那方的神明却毫无征兆地朝着她的方向抬起了头。 荣简措不及防,直接对上了对方的眸子。 一如初见那般,神明的眸子是带着雾的蓝色,温柔而慈悲,像是可以包容世间万物,又像是可以拯救苍生—— 唯独救不了自己。 -- 第175页 虽然明明知道对方不能视听,但是荣简却有一种‘祂’在看自己的错觉。 但很快,‘祂’重新低下了头。 荣简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安静地看着月光如火焰般在对方的身上灼烧,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里。 不明缘由,不知原因,她都感受到了来自阿瑟修的深深恨意,‘祂’是个生命漫长的种族,对于记仇这方面肯定也有一定的造诣,更别提荣简之前毫不留情地用所有的术法束缚住对方的程度了。 她很清楚,对方不是看不见她,只是拒绝交流。 而她同时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今晚的一次突发奇想只是她少许愧疚之下的一次头脑发热,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至少,她本身是这么打算的。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了距离那一个晚上的两年后。 荣简二十岁了。 这两年的时光中,她刚开始过得有些战战兢兢,虽不怕失去这个至高之位,但到底还是怕自己的小命不保或者被人绑了做要挟,但是渐渐的,荣简发现自己虽然还能被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女皇,但这地位应该和人长发公主差不了多少。 两年的时间里,因为安全的缘故,她不被允许离开城堡不说,甚至每天面见的人都是固定的,就连她的便宜父母,也有一个月最多见一次的限额。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 既社恐又宅的荣简:真他妈的爽。 虽说被困在城堡之中,但她每天的娱乐活动却只多不少,早上学学魔法,晚上看看全息影像,性质来的时候还能和女仆们玩一场全真人的CS活动。 她的女仆们各个漂亮得不像真人不说,自从和那位神明的战斗过后,荣简还很欣慰地发现了他们的战斗价值,由此非常宽心地教会了他们CS的规则,由此实现了游乐自由,文体结合的好生活。 荣简以为这样的快乐生活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突然有一天,她还在美滋滋地看着奇怪的爱情小说故事,一边又为玛丽苏爱情流泪的时候,门毫无征兆地从外被打开。 荣简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起,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动作,女仆长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神色严肃: “陛下,要打仗了。” 荣简:哦哦多大点儿事吗,不就是要打仗了……吗? 从来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只在穿过来那会儿感受过所谓黑暗生物侵袭的她在意识到‘打仗’究竟是个什么的时候,整个地震惊了。 她看着这位年迈的女仆长半晌,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脑子这才缓慢而努力地转动了起来,她尝试着开口道: “我觉得这件事吧,我的叔父,表姨父,小姑妈,还有表侄什么的,他们可能都会比我有想法……” 说着说着,小姑娘都觉得自己有些苍白,他只能极为废物地默默咽了口口水,这才看到那边的女仆长担心的眉毛慢慢散开,又很快重新皱起。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轻声道: “陛下,他们掌握的东西,虽然也许远超于您,不论是财富还是治国之道,他们都占了先机……” 荣简:……您话说得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啊。 那方的女仆长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但是您要知道,在战争这方面,您永远把握着主动权。” 荣简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自主地凝重了些许。 她看着女仆长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下来,她像是鼓励一般地想让荣简把话说出口,但是荣简迟疑了几秒,却没说话。 最后,那方的女仆长终于放弃等待,老者轻声地说道: “那个牲口,柏家养着‘祂’,总不是让他吃这么多年的白饭的,您现在需要做的,便是释放那个牲口,作为女皇,您拥有驯服‘祂’的能力,只要您愿意……” 女仆长布满皱纹的脸充满期待地看着荣简,等着她一声令下,而另一方的荣简却一动不动。 她的脑海中,对于神明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一会儿是对方靠在她的肩膀上,冰冷的发丝,一会儿又是‘祂’束缚住自己猩红的眸。 她的后背已经满布冷汗。 过了半晌之后,荣简终于听到自己开口: “好。” 第71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5 我将为您征战,陛下…… 荣简着实不知道女仆长对于自己的自信来自何方。 在确定要与那位神明重逢的那一晚,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看着墙上的壁画发愣。 毕竟是皇宫,卧室顶上的壁画精美得堪比教堂, 天使与神明在穹顶之上相生相望, 在暗夜中甚至发出了微弱的光亮来。 荣简慢慢地伸出手, 在自己的眼前, 挡住了天使的那一边壁画,更多得聚焦在了神明的那一侧上。 壁画上的神明, 与阿瑟修一样, 拥有银色的长发,‘祂’低着头, 嘴角却含着笑意, 像是在为众生祈福, ‘祂’的眸子则是蔚蓝色的, 看上去像是整个世界之中,最温柔的那片海域…… 荣简:妈的,这个好像真的是阿瑟修啊。 她猛地从自己的床上坐起,一边感慨穹顶的画师的鬼斧神工, 一边反复琢磨着细节。 她有记忆的这数十年来, 才疏学浅,也就见过阿瑟修这个神明, 但也知道, 如果不是每个神明都长着一模一样的银发和蓝眸,而且眼神同样悲伤但却充满希望的话—— -- 第176页 那这副壁画, 画的就是阿瑟修本神。 而壁画的内容,则是在赞美这创始以来,这位神明的降生与为人类带来的福祉。 荣简可以肯定, 他们那时候赞颂的阿瑟修,似乎并没有成为坠神,他的眼睛虽如现下一般悲伤,但同样也足够明亮,而微微侧头的样子,显然是在聆听着什么。 莫名其妙的,荣简突然感觉到悲伤。 就像是她第一次遇到阿瑟修的那天,感到的悲伤。 那样的悲伤突如其来,甚至不问缘由,她只是觉得难过。 而紧接着,她慢慢地把视线下移,壁画的左下角位置,则有一个跪拜着的少女,她以侧脸面对观赏者,但却也足够能够看出她的虔诚与恭敬。 但让荣简有些困惑的,倒不是她的神态问题,而是这个少女的穿着,她穿着这边人少有的雪白袍子,这时候却是半遮半露着,看上去像是随时这本脱下…… ——要说是祭拜者,不如说她像是神明随时可以享受的‘礼物’。 荣简:J.J不允许写软涩。。情吧? 她有些不适地微微皱眉,又回头看看那方的阿瑟修。 她一边不想承认这阿瑟修浓眉大眼的竟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又开始琢磨这个少女的身份是什么,她实在想不出答案,只能就此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明天还得去见坠神模式的阿瑟修呢,今晚少说歹说也得好好休息一番。 荣简和壁画上的真神阿瑟修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本身以为自己清醒无比,到后来,却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而在梦里,她又遇见了阿瑟修。 这是自她第一次和神明见面的那一天起,在梦里第二次与对方重逢。 青年模样的神明拥有太过明亮的眸子,‘祂’穿着贴身的长袍,温柔地低头和她说着什么,‘祂’的眼中,是荣简从未见过的温和与爱意。 毫无疑问的,现下的荣简是‘祂’的信徒,而‘祂’却以超乎信徒的方式,爱着荣简。 荣简听不到‘祂’到底再说什么,但是很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不论那方的‘阿瑟修’说了些什么,她都在应和着点头,时不时地还发出肯定而尊敬的声音。 荣简麻木着脸失去身体的控制,又很快,‘她’这具身体,抬起了手,正好低下头,她便看到自己穿着雪白的,半遮半露的长袍。 荣简:妈的。 她刚想安慰自己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便耐着性子又看了会儿那边阿瑟修一张一合的嘴,但很快,她的身体开始移动,少女似乎回到了住处之中。 那只是一间很小的房屋,除了最为基础的设施之外,只有一张全身镜—— 荣简在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她几乎是屏息凝神地感受着少女的动作,很快,她站在了全身镜的面前。 荣简顺着少女抬头,看到的,便是自己的脸。 女孩子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天刚蒙蒙亮,在微弱的光线之中,荣简再一次和穹顶上的壁画对上了视线,少女的跪拜姿势虔诚,像是愿意把一切献给神明。 而荣简现下也可以肯定,她刚刚做梦做到的主视角,就是眼前这个侧脸少女。 同时,她竟然和自己拥有同一张脸。 荣简惊魂未定地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重新起身,她闭眼,尽可能快速地理清自己的情绪,努力思考。 现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她睡前看到了少女的跪拜姿势,由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因为少女是个侧脸的缘故,便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部安在了少女的脸上。 而另一种可能是,她真的梦到了那个少女,而那个估计要么已经不在了或者早已垂垂老矣的少女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荣简:这里是魔法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她麻木着一张脸,确定自己睡不着了以后,便从床上坐起,她给自己穿好了鞋,开始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第一种可能倒是还好,可是她却不大相信自己的梦可以如此逻辑自洽,而且也不敢完全放弃第二种的可能性…… 极有可能,她穿的可能不是个正统女强咸鱼西幻爽文,而更可能是个霸道神明爱上我的替身文学。 按这个逻辑来看,阿瑟修第一次见面就暧昧地和她说了喜欢,第二次见面就(为了杀她)和她亲亲好像都有了解释。 而同时,接下来的剧本应该是这位神明扭转乾坤干翻王朝和她玩十年前就想玩的囚禁PLAY…… 最后等她被掏心掏肺,对方才痛改前非,然后作者像是便秘后突然窜稀一般让她们三章内就HE。 荣简…… 荣简现在就想立刻逃离皇宫。 但是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享受了荣华富贵那么多年,那她也理当为这个王国贡献点啥…… 荣简:如果贡献的不是我长达几十年的下半生自由就好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她麻木地看着女仆长率领着女仆推开了门,她们恭恭敬敬地向两侧让开了路,荣简走在当中,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走上绞刑架。 她终于再一次来到了那个阁楼前。 而与之前两次或轻松或慌忙的不同,这次进入阁楼,几乎是隆重的。 荣简看着那扇在两年前没有被她打开的玻璃屏障,现下缓缓地打开。 -- 第177页 银发的神明一如既往地贴在墙角,他的发丝依旧柔顺,雾蒙蒙的蓝眼看上去无害又虚弱。 但是在场包括荣简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小觑‘祂’的战斗力。 而直到站在对方面前,荣简才深深地体会到自己是个颜狗的事实。 虽然她很爱惜生命,但是在看清神明那张光洁无暇的脸颊的时候,小姑娘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之前所有的惴惴不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否可能真的可以接受和对方的囚禁PLAY的余生…… 在那边女仆长的轻声催促下,荣简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深吸了口气,这才站在了神明的面前。 对方一动不动,像是对这么多人进入到阁楼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但就在下一秒,这平静的假面突然破裂,数不清的冰棱拔地而起,好在荣简身后的女仆们早有准备,所有人都敏捷地跳开了那些冰棱的攻击方向。 而荣简…… 冰棱几乎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情况下直接停在了那一方。 荣简一动不动,面上冷静,但是后心却都是冷汗。 她看着女仆们往前走去,一左一右地押住了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去反抗入侵者的神明,自己走到了对方的面前,神明被安静地押在地上,无神的眼睛却抬了起来,看向荣简的方向。 而让荣简惊讶的是,居然是‘祂’自己,主动在荣简的脑海里开了口,声音近乎带着些许温和: 【‘好久不见,荣简。’】 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荣简依旧勉强翘了翘唇角,这才道: 【好久不见,阿瑟修,我长话短说,帝国将要发生战争,我们需要你重新上到前线,抵抗作战势力。】 她这句话说得极快,公式化又非常明显,几乎是到了一种快要心虚的地步。 说完这话,荣简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瑟修看,生怕祂直接拒绝。 ——虽说现下女仆们可以折磨这位神明,但是还真不能把祂逼上前线杀退敌人。 荣简的眼神慢慢落下,不经意地看着阿瑟修身上崭新的伤口,还在忐忑着,就听到那方的神明缓缓开口道: 【‘已经是又一个百年了,是吗?’】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她尝试着把这句问话告诉女仆长,后者的眼神闪烁,态度却依旧恭敬: “请陛下回答:是的。” 荣简着实理解不了这位女仆长到底是知道多少的消息,但是为了稳住神明,她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 【是的。】 紧接着,她看着神明突然地笑了起来。 与壁画上的微笑不同,神明此时的嘴角裂开的弧度极大,看上去诡异而可怖。 下一秒,荣简便听到神明的声音慢慢响起: 【‘好,我将为您征战,陛下。’】 …… 隔日,荣简便坐上了前往前线的飞行艇。 如她预料的不同,在听说她这个手无寸鸡之力的女皇要上前线之后,不论是大法官还是别的柏家人,都表达出了万分赞同的态度,甚至鼓励她要多多安慰士气,同时也隐晦地希望她安抚住‘那位’的情绪。 荣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有自信但我先尽可能这么做了吧。 由此,她坐在飞艇的贵宾室中,身边…… 就坐着被铁链束缚住的神明。 对方现在的姿势看上去并不怎么舒服,但荣简再怎么心大倒是也不敢把他的铁链解开,由此看了半晌,极为狗腿地为对方垫上了一个软垫。 正如之前那般,这位神明对于接触极为敏感,但是这一次,他仅仅在颤抖之后,在确认自己的腰后只是个没有生命但是极为柔软的活物之后,便平静了下来。 荣简舔了舔嘴唇,观察了一番对方的平静情绪,这才试探着开口: 【那啥,阿瑟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告诉我姓名吗?】 她说得委婉,那方的阿瑟修沉默了几秒,直截了当地说道: 【‘因为喜欢。’】 ‘祂’无声的朝向了荣简那方,在荣简脑海中,神明的声音一如既往得平和,‘祂’说道: 【‘你马上就要死了,荣简。’】 第72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6 她向下坠去。 因为有曾经的预设情况, 荣简极为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听到神明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几乎是镇定的。 她冷静地在脑海里询问: 【你还是决定杀我吗?】 那方的神明却停顿了几秒, 这慢吞吞地道: 【‘我曾承诺过, 我不会杀你, 和你们人类不同, 我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荣简:…… 所以你说要跟我小黑屋PLAY也是真的想要实施的咯? 她的脑子里快速开始浮现出之前自己已经脑补好的剧情,咽了口口水, 当务之急却还是转到了神明之前的那句陈述上: 【所以, 你知道,有人会来杀我?】 阿瑟修慢慢点了点头, ‘祂’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空中的某个点: 【‘又是一个十年了, 柏家所承诺我的东西, 将要得到兑现。’】 荣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感觉眼前的神明没有半分好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只能战战兢兢地说: 【阿瑟修,既然你已经给我死亡预告了,那我能不能拜托你……解释一下?】 -- 第178页 但让她失望的是, 阿瑟修虽然做出了预告, 但是半分没有想要解释的样子,‘祂’沉默了几秒, 才说道: 【‘如果可以, 我也不想让你死。’】 这话说完,‘祂’便在那方沉默了, 荣简倒是终于理清了顺序。 也就是说,阿瑟修之前说不杀她还真就不杀她了,但是对方不杀她却不意味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不会来杀她, 而同时,阿瑟修和这个看不见的敌人达成了某种共识,她的死应该对阿瑟修有益,所以后者便没有阻止对方来杀她。 荣简:……岂可修。 她身心疲倦地往后微微侧倒,心中郁闷了半晌,也知道对方作为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由此张口闭口半天,终于还是暂且把现下的话题放在了一边。 荣简慢慢地抬头,看着眼前的阿瑟修,在有了一个软垫之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神明的坐姿显得稍微舒适了一点。 ‘祂’现下隐藏起了那双红色的眸子,低着头,闭眼冥想的模样,像极了那个壁画上的神。 这让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迟疑了几秒之后,荣简不必要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在脑海中开口道: 【阿瑟修,我之前做了个梦,梦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女孩子,她在和你说话,而你那时候,似乎还看得见东西,也听得见东西,你们两人交流得很开心,她……和我长得很像。】 这点她倒是撒谎了,那岂是很像,那叫一模一样。 但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时间点上提到这件事,她近乎是突然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她穿着的袍子式样很怪,丝绸质地,看上去极为古老,你看上去……也比现下年轻,当然,我知道你的外貌不会因为年龄而变化,但就是怎么说呢,你看上去比现在更为活泼一些。】 荣简说着说着自己都要笑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轻声说道: 【不论怎么样,谢谢你告诉我,我即将要死亡的消息。】 要是让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指不定会觉得有些嘲讽,而荣简说得真心诚意,那方的阿瑟修则根本没有被点亮‘嘲讽’这个概念,但是荣简等了半晌,都没有再听到对方的声音。 荣简有些困惑地看着那方的阿瑟修,但令她微微有些诧异的是,神明在沉默半晌之后,‘祂’的身体以脚上有柏家家徽字样围绕着‘祂’的周身,升起了一层半透明的保护罩。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飞艇慢慢开离弥斯皇城境内的时候,对方的神态便越来越虚弱,之前和她说话,几乎也是强撑着的。 而同时,那个束缚着神明的脚铐,给了‘祂’一个保护罩。 是束缚,也是保护。 荣简现在是越发搞不懂所谓的柏家和对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了,但现下,她明显可以看出神明几乎已经坚持不住,感觉到了不舒服的模样。 小姑娘皱起了眉,不由稍稍凑近了对方一些。 她对于这位神明,倒是有些紧张,毕竟…… 再怎么说,也是她把对方从弥斯的皇城带出来的。 想到这里,荣简也顾不上刚刚说的那个梦了,快速问道: 【阿瑟修,你怎么了?】 对方脸色苍白,对于荣简试探性搭上的手也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下一秒,‘祂’却毫无征兆地伸手,扣住了荣简的手腕。 这是神明第一次主动扣住她的肢体,荣简动都不敢动。 她屏息凝神地看着那方的神明的动作,很怕下一秒对方因为加之于身上的疼痛迁怒于她,直接扯掉她的手—— 荣简咽了口口水,胆战心惊地看着神明的动作,在对方暂时没有大动作的情况下,几乎是松了口气。 下一秒,她便眼睁睁地看着阿瑟修突然倾身,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荣简:……草! 她含泪把一声怒骂吞回到了口中,立刻开始后撤手: 【阿瑟修……!】 她轻而易举地便挥开了对方,却只看到神明本苍白的唇上点着一抹猩红。 ——那是她的血液。 荣简无法抑制地紧紧皱眉,她一把扯过一边的布料把自己的伤口捂住。 对方的“攻击”来得快而迅猛,但其实不深,送到医院都是‘还好送得及时要不然都要止血了’的程度,但荣简依旧是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方。 她近乎惊恐地看着神明慢慢舔了舔嘴唇,把那抹鲜血吃了下去。 对方的神色没有任何亵渎,‘祂’闭着眼,像是确认着什么。 荣简忍不住开了口:“你……” “陛下!” 外面的门被快速敲响,荣简深吸口气,这才应声,那方的女仆长便推门走了进来。 年迈的老人那双锋利的鹰眼在看到荣简捂着手的那一刻,便担忧地开口道: “陛下,你受伤了吗?” 她这话虽然是在问荣简,但是眼神狐疑地已经飘向了另一方的银发神明。 荣简看着那方依旧一动不动的神明,这才干巴巴地说道: “没,我自己磕到的……” 那方的女仆长的眼神在阿瑟修的身上停留半晌,勉强地没有再继续深究,而是朝向了荣简那方: “时间到了,陛下。” 荣简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 第179页 她迟疑着站起身,伸出手,轻点了一下阿瑟修的脚铐处,之前保护罩的微光慢慢变暗,那方神明的嘴唇也从最开始的血红变得重新惨白起来。 但是,很快,‘祂’沉默地站起了身,温顺地接受了女仆长身后更为年轻的女仆们的动作,往前走去。 荣简可以看到,随着神明慢慢向前,‘祂’的脚底下,绽开了冰棱。 ‘祂’确实,是弥斯最好的武器。 荣简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却看到那方的神明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兀地回头,朝向了自己这个方向。 她有些困惑地皱眉,对方却也只是停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祂’离开了。 荣简站起身来,却有些迷茫地不知道该做什么,那方的女仆长却突然开口道: “陛下想去最高指挥台看看吗?” 荣简答应了。 她还记得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阿瑟修以一敌百击退黑暗生物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必须承认自己还是忘不掉对方当年的英姿。 荣简有些说不清自己现下的想法如何,她只是难掩紧张地跟在女仆长的身后,来到了飞艇上的最高指挥台。 这里,拥有观察战争的最好视角,而同时,也遇到了她最不想碰到的人—— 大法官裴司。 对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上和蔼可亲,说话都慢吞吞的,但实际掌握的权利几乎等同于皇室,这次荣简能跟着飞艇出行,也得益于他的首肯。 而遇到对方之后,荣简只能尴尬地和他行礼,紧接着就乖乖地挑了个最远的地方站立。 女仆长站在她的后方,荣简的面前则是一整块透明的落地玻璃,能够最近距离地看到目前的战况。 她能看到无数的黑暗生物以及张牙舞爪的爬虫正在黑洞一般的生态点上咆哮,而带着锁链的神明又突然变得巨大起来。 ‘祂’雪白的翅膀展开,像是一个宽恕信徒的仁慈神明,但是与此同时,毫不留情的冰棱出现在了这些怪物的胸口处,它们哀嚎着,逃窜着,在神明的手下,一败涂地。 荣简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样血腥的场面而害怕,但是紧接着却发现,她看着发着光的阿瑟修,几乎移不开眼。 而她身后,女仆长的声音缓缓响起: “陛下,您知道,为什么柏家可以拥有这个畜牲,还能使唤得动它做事吗?” 荣简被带回了注意力,她回头,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女仆长,很快地摇头,眼神倒是平静地: “我倒是想问您,您之前是怎么确定,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使唤得动这位神明呢,什么叫只有我才有驯服它的力量?” 女仆长沉默了几秒,而玻璃之外,即使神明的攻击凶狠,但是越来越多的敌人把‘祂’围绕了起来,祂开始有些吃力,开始应接不暇。 荣简看到这里,不由有些担心地往前凑去,而同时,她听到自己叹了口气,这才轻声开口道: “您似乎总对我太过信任,这让我不由地在思考,您为何要对我如此?” 那边的女仆长眨了眨眼,她本身就已经极为年迈,现在似乎更为苍老了一些,她轻轻地说道: “陛下,您还记得那个畜生向您提过的十年吗?柏家曾承诺它,每一个十年,会给祂一个祭品,堕神不比那些有固定信徒的神明,必须用人类的献祭,才能保证他们的生存——而现在,就是十年到限。” 荣简几乎就在下一秒,想到了那个在壁画中跪拜的那个少女,对方那随时就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礼物的模样,她的感觉没有错—— 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就是一个祭品。 而自己身为一届女皇,上位上得突如其来,而在政治上虽然被完全架空,但却从来没有被拉下位置的威胁,同时,上一任女皇,似乎也死于突然得暴毙。 她同样很年轻。 荣简脑中的线索突然地连续了起来,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方的女仆长,便看到了一张带着悲悯的脸,那张脸上的神情在短暂的某个瞬间,似乎与穹顶上的神明重合…… 而下一秒,荣简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方的大法官微笑着走了过来,女仆长侧开身体,让出身后已经举起了武器的女仆们,荣简下意识地后退。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身后的玻璃消失不见,她直接朝着那满是黑暗生物与神明的黑洞中,往下坠去。 第73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7 像狗一样。(二合一…… 玻璃屏障和地面的高度, 约有十层楼之高。 所以,在坠落的时间里,也许只有三四秒, 或者只有更短的时间, 荣简觉得自己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最大利用时间的精髓。 ——在这三秒钟内, 她问候了把女仆长大法官包括在内的所有柏家人和他们的祖宗十八代。 但是咒骂也是有截止的, 荣简很快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黑,紧接着腥臭和铁锈的血腥味融合在了一起, 冲入了她的鼻内, 让她不由地想要干呕,但是视线却被那些怪物所挡住, 只能遥遥地看着那透明屏障之后, 站着的人群。 他们都以一种俯视的视角, 眼带悲悯地看着荣简这边, 像是在觉得抱歉,但他们显然没有任何人想要补救,或者对于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 第180页 就像是荣简的死,应该就是理所应当一般。 荣简气得都要麻了,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些怪物湿润而粗糙不平的身体表皮的触感, 而她身下则是冰凉…… 荣简:……等等? 荣简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懵圈地低头, 终于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神明把她圈在了怀里,让她免受整个人直接摔到地面上落得个全身粉碎性骨折并且痛苦死去的噩梦, 但是…… 眼下的情况也并不让人心安。 荣简僵硬着身体,小心谨慎地慢慢蜷起,在听着周边黑暗生物和恶心的软体怪物的痛苦吼叫声的同时, 意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乖顺地缩在对方的怀里。 她刚刚可看到对方杀死周边这些牲口的决绝,但是即便如此,对方看着她的神情,却比看那些牲口的神情更让人害怕。 ‘祂’的眸色重又变得血红,半张脸上,都是那些怪物的血液,把对方姣好的五官变得狰狞而可怖,而同时,‘祂’张开的嘴里,竟已布满獠牙,那本身让荣简曾感到过心猿意马的唇舌在此时都像是一个怪兽的巢穴。 荣简这才战战兢兢地回忆起,女仆长最后和她说的话语。 ——她是‘祂’的祭品。 她被从这么高的监视台丢下,并不是单纯地去送死的,那也就是说…… 神明是不是得吃了她,才能完成这个献祭的过程? 荣简:……我他妈真的以为我自己在一篇西幻文里,不曾想,这原来是个恐怖故事。 她现在开始比较起来,被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阿瑟修生吞活剥,和直接摔死在地上,哪个稍许死得体面一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荣简选择后者。 她看着眼前看上去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神志的‘祂’,张了半天嘴,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但是,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感觉到对方的红眸快速扫了她这方一眼,紧接着却把她往怀里带去。 虽然这个动作也导致对方过长的指甲深深压进了荣简的肩膀上,虽然不算太疼,但荣简还是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但依旧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至少,她确认了,这个动作意味着‘祂’现在似乎还没有急着要把她给吃掉。 ——亦或者是防止自己的食物被其他牲口吃掉。 荣简苦着一张脸默默忍受疼痛,又很快看着数不尽的生物从一个又一个已经倒下的同类的尸体中,再次站起,紧接着它们便又像是幽灵一般地靠近神明。 阿瑟修的动作越发缓慢,‘祂’身周的冰棱依旧在冒出,但是却越发得稀少。 荣简这才意识到,神明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而对方的国度显然算准了这一点,他们忌惮着弥斯之国这个王牌武器的强大,由此采取了最为稳妥的人海战术。 他们是想耗死‘阿瑟修’。 而如果阿瑟修倒下,那弥斯之国的其他防御体便不足一提,可以说是案板上的鱼,再无可逃之路。 荣简现下对于整个弥斯都气得牙痒痒,可她即使不再关心弥斯的死活,但也清楚地知道如果阿瑟修死了,那目前被‘祂’保护住的自己,就会落入这些怪物的手中。 荣简:…… 和自己这方的指挥官一般,她相信敌对国度的指挥官一定也在暗处观察着这场战争,她已经开始思考这时候高喊一声‘我是女皇’能否能换来个活捉—— 下一秒,带着柏家徽章的羽箭凌空出现,划伤了荣简的胳膊。 这支箭极有技巧,它只是堪堪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荣简只觉得胳膊那边一凉,紧接着虽然有些疼痛,可至少相比起眼前的危险情况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这并不妨碍荣简在心里骂娘,紧接着便快速伸手,捂住了自己出血的伤口。 这个伤口很浅,但却极长,所以出血量倒有些吓人,荣简咬牙切齿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一抬头,就发现那方本在专心作战的阿瑟修突然低下了头。 荣简立刻联想起了对方之前一嘴咬破自己的手舔舐血液的模样,再联想到了刚刚那一箭,立刻觉得要遭。 如果把她本身比作一个香喷喷的食物,那有着皮表的她,就像是一个若隐若现装在保鲜袋中的美食,而那一箭,好死不死地给保鲜袋戳了口。 荣简继续在心中咒骂那些挨千刀的柏家人,她颤颤巍巍地发现神明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祂’突然放弃了反击,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伤口处。 ‘祂’开始像是试探一般地低头。 荣简已经麻木了,但还是垂死挣扎般地在心里喊道: 【阿瑟修,阿瑟修,冷静点,先把周围那些怪物杀了吧,我不好吃真的,我今天出门还喷了香水,有小半瓶呢……】 但是,神明显然已经无法沟通,‘祂’离荣简的伤口越来越近,獠牙也越张越长。 荣简很想闭眼逃避这一切,但她非常悲哀地发现,在极端恐怖的情绪之下,她连闭眼都无法做到,所以现下只能机械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像是慢动作一般,那个曾经带着圣光的神明——现下却是个血淋淋的怪物,‘祂’观察着那个伤口,就像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嘴会更加合适,但紧接着,‘祂’慢慢地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那个伤口。 -- 第181页 荣简的大脑艰难地处于宕机重启的状态。 她的所有感官,几乎都处在自己那处伤口上,同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舌头的温度,潮湿又柔软。 痒痒的。 她想。 就像是被一只奶猫毛绒绒又温暖的头部,主动触碰了一下手心那般的触觉。 荣简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不由走了神。 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刚想张开口,但那温暖的触觉却已离开了她。 小姑娘尚且还有些恍惚,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却看到依旧像是个怪物一般的神明,突然抬起了手。 无数扑向他们的怪物在那一瞬间全部碎成了碎片,而与此同时,一束冰棱突然出现,以最快的速度往上延伸过去,在眨眼之间,突然捅穿了那方弥斯的观察台。 荣简徒劳地想要张口,却因为所有事情发生得太快,耳边产生了耳鸣。 好在耳鸣只持续了几秒,荣简再次恢复听力的时候,只听到无数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像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古怪的人能想到的最为恐怖的交响乐。 荣简茫然地抬起头,这才看清,刚刚神明制造出的巨型冰棱在那一瞬间,刺穿了观察台上的那个弓箭手,弓箭手的血液从高台上落下,滴在了荣简的身边。 同时,本用一手便轻易地抱住她的神明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祂’以抱着她的姿势,慢慢地单膝跪下。 荣简听到对方的喘息粗重,痛苦又艰难。 她茫然地低头,在对方下意识搂紧她的同时,看向了眼前突然出现的手。 阿瑟修的手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白皙修长,只不过现下满是泥泞与血液。 但即便如此,荣简依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她看着刚刚那一瞬间崩裂成碎片的怪物们重新凝聚起来,心中的绝望升起。 但下一秒,不知在什么地方,荣简听到了一声很清楚的‘滴,为宿主开启保命空间。’ 荣简:……? 她正准备去深究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突然失重,整个得掉落下去。 荣简:……别再来一次高空坠楼了! 她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一手抓着神明的手,一手狼狈地搂住了对方的身体,看到周边的场景飞速变化,但是怪物却消失不见。 在坠落的同时,她能感觉到神明突然动了,‘祂’显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下意识地把荣简抱在了怀中,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在察觉到那是个保护动作的一刻,荣简的内心,传来了不知何处而来,却莫名熟悉的心悸与酸涩。 不过好在,这样的自由落体很快结束,两人摔倒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阿瑟修垫底,荣简则结实地摔在了‘祂’的身上。 由此,她近乎毫发无伤,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立刻紧张地开始看周边的构造。 这方的土地青葱,几乎能称得上山清水秀,更夸张的是,就在荣简走路只要两三分钟的近处,肉眼所见一条有鱼儿蹦跳的小河,与刚刚战斗之处那方的寸草不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荣简看着那绿色,本身懵圈又紧张的心情都平和了不少,她反复确认在肉眼可以看见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时候,才暂且放下心来。 她蹲下身,开始察看从刚才起就不再动弹的神明。 令她讶异的是,对方脸上那些可怖又古怪的獠牙已经褪去,整张脸重新变得如造物主最为精心的作品一般完美,在‘祂’脸上残留的血液也只是像给这张脸加上了更多破损的美感而已。 而现在,‘祂’失去了知觉,本身如玫瑰般饱满而润色的嘴唇也变得苍白起来。 其余的身体部位,荣简则觉得对方苍白到像是要消失了。 荣简:……等等,怎么还真在消失啊? 她比自己所想的更快得扑了过去,立刻拉住了神明的手,这才感觉到在这些皮肤的空隙里,居然有不少晶莹的物质正在往空气里流逝。 毫无疑问地,荣简明白,神明正在死去。 女孩子跌坐在地上,她脸色煞白地思考所看到的一切,在大脑的一角之中,她又很清楚地认知道,眼前这位不确定因素,才是目前这个环境下,自己最大的威胁。 所以,‘祂’的死亡,对她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 人心是肉长的,荣简从不否认,眼前这位神明在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中,就准备杀死她,但对方也在刚刚的灾难中,把她救了下来,甚至在坠落的无意识条件下,把她护在怀里。 至少,一恩一仇,也算互相抵消了。 荣简这么想着,也明白现下最简单的做法,是任由神明的状态继续,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再休息一会儿,便可以站起来,再琢磨一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靠河的话可以抓鱼烤着补充体力,那方还有树木,她也能砍下树枝配以点燃的魔法…… 荣简的脑子机械地转动着,却发现自己对于这些应该立刻实行的事情,没有任何想法,她舔了舔嘴唇,终于在行动起来与帮助神明的平衡点上,想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你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开口,几乎有些诡异,她说道: -- 第182页 “这里是……你的地方吗,你是什么……人?” 她毫不怀疑,自己之前在生死关头刹那听到的声音并不是错觉,那个声音给了她现下这个足以喘息的庇护所,而‘TA’…… 荣简:……妈的这不会是我作为穿越者的金手指吧,你咋不早来呢? 她咽了口口水,在没听到回复后,继续发问: “你可以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到底是谁?” 半晌,在尝试多次不同方法的询问后,荣简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她烦躁地挑了挑眉毛,只能不情不愿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神明身上。 ‘祂’的生命实在流逝得太快,荣简沉默地看着对方已经不会动弹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决定依旧不做动作,但却没有放开对方的手。 而大概一分钟后,对方的手从荣简的手里掉落—— 准确来说,不是掉落,而是荣简已经握不住阿瑟修的手了。 ‘祂’的手已经呈现出透明的状态,在阳光下几乎就是个可笑的投影。 荣简低头,看着那只手,她在心里暗数三秒,终于破罐子破摔地想到: 他妈的,我就是想救人——神,这又不犯法,再怎么也有知恩图报的说法,‘祂’总不能一好就把我杀了吧! 确定下来这个之后,荣简的动作都快了很多,她面无表情地扒拉了一下手指上的绷带。 说起来,这绑带下的伤口,也是对方咬出来的。 既然之前柏家要让对方感觉到她的血,神明自己也渴求过这样的血液,那至少血液对对方来说,应该是有点用的。 荣简一边不太确定地反复思考,一边试探着放在了对方的唇部。 ‘祂’的嘴唇还是柔软的,但是内里的温度也在下降,荣简记忆中那几乎滚烫的口腔也开始变得干燥而有些凉意。 伤口上还颤颤巍巍地带着点血滴子,但是银发的神明一动不动,像是已是一个死物。 荣简几乎觉得头疼起来,她把手收回来,反复打量半晌之后,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上牙,开始把自己已经将近止血的小伤口咬开。 她小心翼翼地含了自己一小口的血液,忍着生理上的恶心感,她慢慢上前,凑到了神明的旁边。 荣简托起了对方的头。 ‘祂’极为得轻。 几乎让荣简想到了鸟类动物中空的骨头。 但是现下已经不容荣简继续思考,她猛地低头,几乎像是战士英勇就义一般,把那口血很慢很慢地渡到了对方的口中。 有一瞬间,荣简突然划过现下不论怎么做都已经是没用了的错觉,太晚了,神明的半拉身体都快消失了,她现下做的无疑只是徒劳。 但是,在她的嘴唇戳碰到对方尚且还柔软的嘴唇的时候,血液流入神明的口中。 荣简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心悸。 这样的心悸不是小鹿乱撞时候的紧张亦或者是疑问,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人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也不能说话,想要重新支起身子,但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只能保持着亲吻神明的动作,不得动弹。 渐渐的,在这令人呼吸不过来的难受之中,荣简感觉到了神明终于开始主动动作。 更精准地来说,‘祂’正在主动吸食着荣简口中的血液,但‘祂’的动作相比起毫无章法,用尽所有也要抓住那根救命稻草的慌乱而言,太过得柔和。 荣简只感觉到‘祂’的吻轻而缓慢,像是点到为止,又像是一个宽容的恩赐。 莫名其妙地,这也让她的心脏感觉好受了好多。 小姑娘终于得以猛地重新把自己支起来,开始大口喘气。 她眼前发黑,心有余悸地想着刚刚的感受。 但是很快,她意识到,那样的感觉其实没有那么痛苦,更像是她探索到了某个东西,却被人阻止继续探索一般。 那是一个警告。 荣简琢磨了一会儿刚刚那个感觉,这才试探着伸手,轻碰了一下刚刚自己没有捉住的那只手。 那只手回来了。 荣简长舒了一口气。 她舔了舔嘴唇,几乎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她再看向另一方神明的动作,对方依旧没醒,但是不知是不是荣简的心理作用,只觉得对方的神色也安详了很多。 荣简又不放心地观察了一小会儿,确定‘祂’现下没有问题后,才站起身来。 她从中午开始便没有进食,此时虽还没有什么饥饿,但也口干舌燥。 荣简走到小溪旁,这才发现几乎像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一般,竟然还有个水瓢。 介于那个不知名的声音都特意把她和阿瑟修放进这空间内了,荣简也不怀疑这个水是否能喝了,她放心大胆地喝了好几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舀了点水回去。 而等她回到地方的时候,神明的睫毛微颤,转而便睁开了‘祂’雾蓝色的眸子。 ‘祂’依旧看不见,此时却不显彷徨,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蓝天,但是呆滞的眸子之中却没有任何情绪。 荣简站在原地几秒,还是看不下去这位之前的浴血战神现在突然变成小可怜的模样,她没好气地走过去,手上动作倒是轻柔地碰了碰对方。 -- 第183页 阿瑟修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但是显然,‘祂’的身体太过虚弱,躲的动作只变成了简单的一颤。 荣简倒是没有忽视对方的小动作,她挑眉,在‘祂’身边坐下,看着沉默的神明,再想想之前那个几乎像是野兽一般但会把自己护在怀里的红眸,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双重人格。 她在心里猛烈地吐槽,面上还是叹了口气,这才把水瓢小心翼翼地放在手边,紧接着伸手,让神明借力跟着自己的力道坐起来。 ‘祂’还坐不稳,荣简犹豫了几秒,便让‘祂’靠着自己。 银发的神明半身因为触碰而恐惧,但是在接触到荣简熟悉的气息之后,便安定了下来,甚至把脸微微离荣简的颈窝更近了一些。 荣简:…… 介于对方有些前科,荣简觉得现在的姿势稍许有些不安全,就怕‘祂’猛地给自己来上一口。 但是心里虽这么想着,小姑娘还是战战兢兢地抱着对方,紧接着才把另一边的水瓢拿来,她虽然没见过神明进食,但却能感觉到对方嘴唇的干燥。 她尝试着点上对方的嘴唇。 如她所愿,对方只停顿了几秒,便试探着伸出了舌头,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荣简的指腹。 像狗一样。 荣简感受着对方难得的近乎温顺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决定打破这份片刻的温馨。 她听到自己用最为轻柔的声音,在心中开口发问: 【阿瑟修,到底为什么,在听到我那个梦境之后,要喝我的血,而在喝了我的血之后,救下了我?】 荣简看着突然在那边停住的神明。 她非常肯定,对方可以“听到”她的话。 第74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8 还没来得及经历的过…… 要想想其他拿到替身剧本的姑娘们, 都得上演一通‘我不信我不信你爱的怎么会不是我而是一个影子’的琼瑶剧本,搁到荣简这儿,小姑娘非常震惊地发现。 即使现下已经大约有百分之八十确定自己是拿了替身剧本, 她依旧镇定非常, 甚至心怀感激。 她感激那位不知道几百年前出现过的, 和自己共享脸蛋的妹妹以英雄般的姿态俘获了眼前的神明, 由此让‘祂’在过了几百年后都愿意救下一个长相相似的自己。 荣简:这是什么!是教科书一般的有效白月光教程! 她心情舒坦地又在指腹上蘸了点水,继续点在阿瑟修稍微湿润了一点点的嘴唇之上, 那方的神明却微愣了一下, 再没有其他动作。 半晌,荣简终于听到‘祂’在自己的脑海中开口, 声音相比起寻常来说, 虚弱了不少: 【‘人类的气息会因为岁月的更迭而发生变化, 但是血液中所流淌的东西, 是轻易无法被改变的,所以,血液是我用来记忆的方式。’】 荣简:…… 这哪儿跟哪儿啊,接下来要是阿瑟修说‘祂’之前是个吸血鬼成精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了。 但是所谓好奇心害死猫, 即使荣简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的表层, 可她却依旧忍不住趁着现下的气氛平和,继续发问: 【也就是说, 我的血液里, 有你需要的记忆?】 她问得小心翼翼,那方的神明倒依旧平和, 在荣简看不到的地方,‘祂’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 【‘是的。’】 荣简着实问不下去了,她以苦大仇深的神色, 把自己手指上那早已止血的伤口举在面前,开始认真地思考。 她拿的替身剧本真高级啊。 人家传统替身最多得一个形似神不似,她倒好,可能直接把人身体给拿来了,更为高级的是,这具身体的血液里,居然还能藏秘密。 荣简深深吸了口气,就听那方的神明又突然开口道,平静的音色里带着感慨的口吻: 【‘你的思想总是比我想象中得要多得多,甚至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荣简:…… 荣简:??? 她呆滞地看着那方已经慢慢把眼睛合住的神明,努力消化着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 荣简咽了口口水,转而试探着问道: 【不是,难道,难道在我不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能听见我,我在想……】 她说不下去了,表情空白地感觉到神明细微的点头之后。 荣简:……眼神死.jpg 不过很快,那方的阿瑟修近乎是好心地给她解释道: 【‘不过,这样的现象只在我触碰到了你的血液之后,也就是从今天开始的而已,你的思想很有趣,非常谢谢你的分享——虽然这是你我都不能控制的事情。’】 哦,原来只是从今天开始。 荣简莫名其妙地终于舒出一口长气。 她还以为对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能听到她心中所想,那她想的乱七八糟得例如因为颜值拜服在神明的袍子下,甚至想对于那本就只能勉强蔽体的袍子做这儿做那儿的思想不都全部被神明知道了?还好还好…… 荣简:……草?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那方没有再说话的神明,紧急地给自己大脑中的回忆刹车,紧接着在心中默念希望对方刚刚能够忽视自己的回忆—— 但是天不随她愿,神明在沉默几秒后,在她脑海中轻声开口道: -- 第184页 【‘我还确实不知道,那次初遇,你想了那么多。’】 荣简恨不得以头抢地,但是面上她只能在心中快速念起大悲咒,然后绝望地回复神明: 【阿瑟修,我没有要亵渎你的意思,真的,你要知道人类就是这么个物种,我们看到太过美好的事物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得跑跑火车的……】 而接下来,荣简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哼笑。 小姑娘这次倒是真的脑子停转了一下,她呆呆地回头,这才确认,刚刚那声哼笑,真的是在现实世界中,把头埋在她颈窝里的神明发出来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荣简伸手,触摸了一下银发神明的脸颊。 对方的面颊轮廓虽然像是雕塑般漂亮又清晰,摸上去却又是柔软的。 与之前的抗拒不同,现下的神明显然已经熟悉了她的气息,在她温热的手掌贴到‘祂’脸颊的那刹那,青年模样的‘祂’甚至像是下意识般蹭了蹭她的掌心。 荣简:……是谁被击中了,是我! 她咽了口口水,都快不舍得把手收回去了,而下一秒,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神明叹息了一声,便道: 【‘我知道,你已经猜测出来,自己作为祭品的作用了,但除了让我把你生吞活剥之外,还有另一种方法,能让你达成这样的目的。’】 荣简听到‘生吞活剥’的时候还是打了个冷战,脑子里几乎立刻响起‘我,萎,了我,萎。了’的BGM,听到最后倒是立刻精神起来,她急不可待地问道: 【什么什么?】 神明的声音依旧平和: 【‘就像你初遇的时候,想对我做的那样。’】 荣简:【好啊好啊,没问题……蛤?】 要具体得说,荣简只觉得她想明白神明所说的话的瞬间,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肉馅儿饼砸在了头上,肉馅儿足够得多且香,但她也依旧被砸晕了脑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保险起见,她在心中努力地回想了一遍当年她想过的,要把神明的袍子撕开,然后那样这样的动作,最后还谨慎小心地加了一个‘可以吗,会不会疼?’。 而下一秒,神明肯定地开口: 【‘是的,就和你想的那样。’】 紧接着,‘祂’的声音变轻,慢吞吞地说道: 【‘是我在恳求你这么做,你这样做,才能延续下我的命,可以吗?’】 荣简下意识地侧头,就看到不知在什么时候,神明睁开了‘祂’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祂’没有焦距,但依旧在努力地找寻荣简的方向。 下意识一把把对方稳定住的荣简:我好了。 她的脑海中回荡起‘不做不是人’的弹幕,那方的神明显然能听到,‘祂’稍显困惑地微微歪了歪头,荣简倒是神色如常。 她扶着阿瑟修,而后者因为过于虚弱,几乎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但因为本身实在太轻的缘故,依旧可以忽略不计。 在持续这样有些尴尬的姿势大约三秒后,荣简咽了口口水,还是慢慢悠悠地提议道: 【我觉得,亲吻,应该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开始。】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那方的阿瑟修便动了起来,\'祂’突然拉近了和荣简之间的距离,后者措不及防地看清了对方的眼睛,和眼睛中反射出来的,自己惊讶的表情。 要说之前的每次亲吻,要不是别有所图,要不就是浅尝辄止,这次荣简因为对方的主动,都没有要收着掖着的意思了。 她技巧性极高地往回压去,像是探索一般,在神明的口、腔之中寻找自己需要的宝藏。 亲吻持续了很长一段的时间,荣简会找着空隙呼吸,而另一方的神明则完全不需要呼吸,但‘祂’的脸颊上却依旧拟态一般地浮现出了少许病态的绯红。 荣简再放开‘祂’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揉了揉对方不自知微微皱起的眉心。 这个动作太过熟稔,她做出来之后自己都不由地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女孩子借着自己的本能,翻身压了上去。 像是某个夜晚所梦见过的一样,她轻柔而小心地脱,下了对方的袍子。 几乎在她触碰到银发的神明的瞬间,她便感觉对方的身体战栗,甚至微微颤动着向前弓起。 荣简觉得好笑,忍不住使坏地停下来,问道: 【怎么了,阿瑟修?】 那方的神明停顿了几秒,再响起的声音不如往常那般镇定: 【‘我对于温度,实在过于敏感,对不起,荣简。’】 小姑娘被‘祂’的一板一眼搞得哭笑不得,不由自言自语道: “不是让你道歉的意思。” 而为了证明她不需要对方的道歉这个观点,女孩子上前,轻柔地微微托起对方的头颅,吻在了他的耳垂之上。 这个吻又轻又短暂,但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神明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祂’的喘息声粗重,而那双在虚弱的关头隐藏起来的白色羽翼翅膀展开,把她全身包裹在其中。 荣简极为震惊地看着包裹着自己的,那坚硬而密集的白色羽翼,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的声音雀跃:【敏感不是一件坏事情,阿瑟修。】 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黑发与神明的银发缠绕在一起,而女孩子伸手,把对方的身体拉向自己这边。 -- 第185页 几乎像是无师自通一般,他们紧密相贴,而她的手,则毫无征兆地放在了对方的背后—— 那是翅膀与神明的背部所交接的部位。 除去任何有颜色的想法,荣简之前就在好奇对方的身体构造问题,此时得偿所愿,她勾起了手指,不轻不重地在那块微微瑟缩的接点处,挠了一下。 像是第一束光线划过了浓郁的黑夜,又像是久旱的大地迎来第一滴雨露,祈福的歌谣响彻在耳边,为世间的一切而赞颂。 在结束一切后,阿瑟修脸上的绯红久久未曾褪下,倒是荣简本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祂’的耳廓,欲盖弥彰般地解释: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敏感……】 她离‘祂’太近,几乎能够触碰到神明的睫毛,同时也可以看到那密集的睫毛因为她的话语而微颤的模样。 荣简…… 荣简心情大好。 她舒舒服服地让自己侧躺在神明的身边,脑子倒是依旧活络。 不得不说,她之前多少还有些紧张的关于‘替身’的这个问题,倒是消了不少。 荣简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心,只要没心,她就只会记住阿瑟修在她身下的喘息,发不出声音但又微张的嘴唇,和那双沁出液体的失神眼睛。 荣简:是的,没有心就不会受伤! 她想得极为坦荡又幸福,倒是那方的阿瑟修,‘祂’静默几秒,才很慢很慢地靠过来,与荣简额头相抵。 荣简感受着那方的冰凉,一时间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但很快,不知从何而来的睡衣席卷过来,她强撑了几秒清醒过后,便陷入了无梦的酣睡之中。 她看不到的是,银发的神明睁开了那双没有焦距,但依旧温柔的眸子,‘祂’低头,看着那方的荣简: 【‘你不是替身。’】 【‘只是还没来得及经历我们之间的过往。’】 第75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9 ‘不论我将如何,但…… 荣简的这一觉睡得很长, 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到了自己策马飞腾,梦到自己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袍在山顶练剑,也梦到自己在草垛的小屋子里努力做着饭食, 甚至还梦到了银发的神明。 在她的梦境中, 对方没有半分要喧宾夺主的意思, 从始至终, ‘祂’只是安静地站在梦境的边缘,温柔又平静地看着她。 是真的在‘看’。 与现下的雾蒙蒙不同, 神明的眼睛明亮, 荣简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在此时凑近,能看到对方眼中, 属于自己的倒影。 但是到最后, 荣简都没有主动凑近阿瑟修。 她只是像看着人生走马灯一般, 经历了不同的人生, 紧接着,在路的最后,她发现自己想要走出去,只有朝向阿瑟修那边。 由此,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 几乎是拖着脚步,慢慢往前走去, 神明站立在她的身边, 比她将近高了小半个头,这时候极为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荣简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但突然想到两人早前的亲密举动,便犹豫了几秒,由此给了神明与她十指相扣的机会。 荣简:……你很会啊! 那方的阿瑟修微微侧头看向了她, 一双蓝色的眸子里几乎是好奇的。 荣简听到‘祂’感慨的声音响起: “你见证过很多丰富多彩的东西呢。” 荣简挑了挑眉,刚想回话,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回味了一下刚刚神明那方干净偏冷,却不显刻意的声调,不由先感慨道: “你原来拥有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荣简说完这话,那方的阿瑟修倒像是愣了愣,‘祂’眨了眨眼,微微低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笑得弯弯的: “谢谢你的夸奖。” 荣简本身的夸奖几乎是下意识的,现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开了视线。 不得不承认,在确定神明不想杀死她的时候,她便很快再次意识到了对方的好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相处’,就和他们的初遇一般。 她刚想到这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那方的神明的声音才温和地响起: “通常情况下,我并不是这么好相处,荣简。” 荣简:……又被毫无意外地看穿了内心呢。 她一边努力克制住自己在心里骂娘的冲动,一边听着那方的神明讲话: “一方面,是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类会主动有和我‘交流’的欲望,我一般都是作为倾听的那一方,记录下他们所做的祈祷或请求;另一方面,我当时愿意主动和你交流,也是因为你给我带来的熟悉感。” 荣简飞速地看了‘祂’一眼,这一回她没有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大声嚷嚷: ‘感谢我的白月光前辈,我能拿着替身剧本还活得那么好,您功不可没!’ 她看着神明像是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祂’的蓝眸近乎是动人的,此时轻叹了口气,便宽容地道: “你会明白的。” 荣简这回也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回应,便感觉到那方的神明动作柔和地把她的手放开,把她推往了前方。 小姑娘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那方的神明伫立在原地不动,轻巧地和她挥手道别。 荣简睁开了眼。 她的面前是蔚蓝的天空,耳旁带着溪水的流动声,而身侧则有一个跪坐,闭着眼,面无表情的银发神明,‘祂’的翅膀一如睡前那般环绕着她,让她感到安心的同时…… -- 第186页 也有稍许的困扰。 现下的情况有些麻烦。 鉴于两人是风餐露宿,荣简这具早就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身体—— 落枕了。 她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在龇牙咧嘴地忍受着酸痛的同时,看向那方的阿瑟修。 几乎在同时,阿瑟修睁开了眼,与在梦境中不同的雾蓝色双眼垂下,‘祂’的手则往前,目标明确地覆盖在了荣简的脖子上。 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感受到脖子那方似乎热了一下,紧接着…… 荣简:……草? 她猛地从地面上坐起,惊喜地发现不仅自己的脖子不疼了,腰都不酸了,甚至有精神得仿佛可以到旁边的小山上走几个来回。 这自然是阿瑟修的功劳。 荣简不免好奇地看向另一方的阿瑟修,问道: 【你还有治疗百病的功效吗?】 那方的阿瑟修顿了顿,这才回答: 【‘并没有,但,经过了昨晚,你成为了我的信徒。’】 荣简:【哦哦哦……蛤?】 她听着‘信徒’这么一个名词,震惊地睁大了眼:【啥意思啥意思?】 银发神明微微垂下了眼:【‘成为祭品,代表着你愿意为我奉献,此便是信徒的标准,而同时,作为我的信徒,我有义务回应你的祈祷,转移你的病痛。’】 荣简仔细回忆了一番昨晚上关于‘成为祭品,为其奉献’的具体细节,努力克制了一番自己想要嘿嘿嘿的冲动,这才问道: 【什么叫转移病痛,转移到哪里?】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荣简盯了会儿神明突然动弹不得的脖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下意识地倾身过去。 神明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感觉一阵酸麻从脖子那方蔓延到身体的全部。 ‘祂’一下子丧失了想要躲开的能力,用最后一点精力紧紧抿唇,防止自己发出一些不应该发出的声音。 荣简倒是极为寻常,她一边尽心尽力地照着对方某个穴位猛揉,一边才问道: 【那,你现在有多少个信徒?】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荣简才觉得好像带了点酸味,她立刻想要开口否定,这才想起神明听得到自己心中所想,便立刻安心地闭了嘴。 可那方的神明却迟钝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战栗: 【‘你……是唯一活着的那个,所以,我愿意,与你分享一切。’】 荣简:……有前提在先,‘分享一切’可就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欣慰呢! 她深吸了口气,又加大力度再揉了对方几下,便干脆利落地放了手。 神明此时耳廓都有些红了,荣简下意识地盯着那一抹红色半晌,这才重新起身。 她站起来环视眼前的土地,好像稍稍理解了一些所谓的‘一切’到底指代了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下身轻如燕,像是有无穷的体力在她的身躯中游窜,同时,她又能精准地感觉到眼前的风,雾,甚至还有土壤以及水流。 这本寻常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变得特别了起来。 荣简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微微发热—— 那是他们曾经交汇最深的地方。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了神明那方。 那只是一个猜测,但是神明却侧过了脑袋。 荣简很难描绘出这种特别到底是怎么样的特别,但是她很快明白,这些元素现下喜爱着她本身,也许在某一个时间点中,可以为她所用…… 荣简不由啧啧称奇,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那方的阿瑟修: 【堕神被万物抛弃,之前我甚至看到连月光都能灼烧你,那现在……】 那方的神明即使是在听到‘堕神’二字的时候,神色依旧寻常,对于她的疑惑,‘祂’很轻地叹了口气: 【‘不论我将如何,但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荣简:……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她被撩到了是怎么回事! 而下一秒,她便听到神明再次开口,这次显然有些困惑: 【‘什么叫做‘撩’呢?’】 荣简:……把我的感动还给我,你这个窃听人隐私的坏家伙。 她麻木着一张脸,不再回应阿瑟修的问题,同样也尽可能地不再思考,她转头,开始研究起了周围的环境。 一晚上之后,他们眼前的绿树成荫以及清澈的河流似乎都开始渐渐消失。 荣简回忆起了之前那个再也没出现过的机械音。 ‘TA’当时所说的,应该是一个保护空间。 而现下,两人的体力都回复到了巅峰,那显然,保护空间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荣简明白眼前的保护空间应该就要完全消失了,便干脆不动,还拉了一把那方想要探究一下的阿瑟修: 【别忙着走,等这个空间消失了,我们再找方向。】 但是……弥斯已经放弃了他们的女皇,那她出去之后,能去往何处呢? 荣简有些迷茫,那方的阿瑟修却突然开口道: 【‘你能成为女皇和被弥斯抛弃,都是因为你被选中成了祭品——简单来说,是因为我。’】 荣简之前基本已经理清了这之间的因果联系,由此现下只是心平如水地看着那方的阿瑟修,‘祂’的神色自如: -- 第187页 【‘而同时,我也可以重新让你回到皇座之上。’】 荣简呆滞地看着对方,就看到面容平和几乎带着神性的光亮的银发青年慢慢道: 【‘就从推翻弥斯开始,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皇朝。’】 荣简:……大哥,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极为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虚弱地以商量的口吻在心中开口: 【不,不,不…… 按照我所知道的,作为祭品被推上皇座这么个献祭流程,应该也就高层那些人知道,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当女皇那天他们都差敲锣打鼓了,就,我的意思是吧,我虽然不是圣母,可是我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干翻那些老树根里的蛀虫就可以了,不过吧……】 她说着说着,本身是想搞一波极为震撼人心的演讲,说到最后却默默地闭了嘴。 因为荣简突然想起,那些所谓的蛀虫,包括着大法官,女仆长甚至还有众多的柏家人,他们所有人的集合体,那…… 荣简:这不是蛀虫,而是老树根本身。 小姑娘刚刚只是觉得头有点疼,现下开始觉得有个电钻在自己的脑袋里打地基,她咽了口口水,看着那方沉默的阿瑟修,转而很徒劳苍白地安慰‘祂’道: 【行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出去再说吧。】 荣简看着眼前的世界慢慢透明,不得不说,这个给予了两人危难时刻的保护空间,倒是还挺有诗意,它并不是简单地消失不见,在荣简和阿瑟修站立着的地方,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夕阳慢慢落下,飞鸟和白云一同快速地飞向了世界的末端。 这样的场景令人惊叹,荣简都看呆了。 她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身侧还有个一起欣赏美景的‘伙伴’,她激动万分地转头,在撞进了神明毫无焦距的眸子里的时候,则是心一凉。 她怎么会忘记了呢? 荣简有些懊恼地想。 现下的阿瑟修,既不能看,也不能听。 她忍不住慢慢地叹了口气,就听到那方神明带着些安慰意思的话语声在她的耳中响起: 【‘我知道的,现下的景色,美丽得足以让人落泪。’】 荣简沮丧的情绪在听到神明那句蹩脚的赞美的时候消失不见,她扑棱笑出了声。 紧接着,她才意识到,从始至终,阿瑟修那无神的眼睛,一直看的是她的方向。 小姑娘的心中微微一动。 她低头,正好看到的是对方垂在身边的手。 像是被什么所鼓舞了一般,荣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手,一把与对方十指相扣,声音不由有些心虚: 【嗯,那我们应景一点!】 神明没有动弹,乖巧地让她握住了手。 荣简重又回过了头,看着眼前的光芒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后,只觉得恍惚间,像是一个故事,一个时代,落向了序幕。 她突然觉得,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与神明并肩的她,该说点什么。 于是,她听到自己开口: “阿瑟修。” 神明没有回复。 荣简深深吸了口气,带上了一些笑意,真心诚意地以信徒的身份,向自己的神明祈祷: “请你好好地保护自己唯一的信徒。” 当她以为那方的神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的时候,不曾想,‘祂’轻声地在大脑中回应: 【‘好。’】 荣简忍不住把自己的嘴角上扬得更大了一些。 她的心情从未有过得安宁,目送着光芒落下,而下一秒,世界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外面’的光很亮。 荣简重又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几乎有些恍惚。 她眯着眼睛,终于发现,自己应当就是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 不过,她身后本身弥斯的观察台已经变成了废墟,而那些层出不穷的怪物也消失不见了。 荣简看着身后的废墟,便感觉到时间应当不与他们在空间里所度过的那般,仅仅只有一个晚上。 小姑娘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与之前的夕阳相比,显得格外刺眼的阳光,转头看向旁处: 【总之,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某个银色的弧线。 紧接着,所有的事情都在被放大,银色的弧线穿过了荣简的胸膛,她被迫跪下,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她甚至可以自如地低头,血液从伤处流出,缓慢而稠密。 她有些恍惚,再抬头,看到的是神明正在往回收的手。 荣简大脑的某一角清晰地意识到: ‘如果,阿瑟修想要救她的话,明明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神明没有那么做。 相比起愤怒惊讶或者其他更多的情绪,荣简率先感受到的,则是困惑。 她明明记得,阿瑟修刚刚还答应,说要保护她的。 她的那个问题也许是因为气氛合适,又想试探一下神明的心思,那对方的回答呢,难道只是一个敷衍吗? 荣简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对方白色的眼睫上,神明背着光,有一滴若有似无的液体从‘祂’的眼眶中流下,像是泪水。 荣简的眼前一黑。 但是几乎在片刻之后,便重新白了回来。 “荣简,荣简?” 小姑娘颇有些恍惚地抬头,这才看见了眼前穿着白色袍子的圣女,她背着光,面目模糊不清,声音倒是柔和又无奈: -- 第188页 “怎么又在发呆,今日给主神的祈祷词写了吗?” 荣简:……啥和啥?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咒骂之前阿瑟修的渣男行为,便懵圈地听着那方的圣女继续絮絮叨叨地开口: “诶呀,我就说,主神到底图你啥呢?被选进神殿四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祈祷词不写,祝颂词不抄,除了有张漂亮的脸蛋之外,你还能有什么呀?” “难道……” 圣女的话语里没有恶意,此时更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主神图你在祈祷的时候偷偷小睡?” 她马上补充了前史:“就之前,你刚进来那会儿,咱都跪在那边唱诗呢,你在角落猫着,睡得那叫一个香,主神进来我们都……” 荣简看着眼前几乎写着‘引路人NPC’形象的圣女,感觉都快麻木了。 她现在可算搞明白了,多半是她又穿了,现下穿到了一个神殿的圣女身上,对方和她同名叫‘荣简’,因为一张美貌的脸蛋和慵懒的个性被主神选中…… 荣简:听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主神啊! 她咽了口口水,终于在引路人圣女的说话间隙里,努力开口问道: “那啥,我,要是,没抄的话,咋办啊?” 那方的圣女无奈摇头: “那你自己去找主神说吧,主神性格温和,说不定就能放你一马了。” 荣简:……强行要求圣女抄祝颂词的主神到底哪里性格温和了?这放学习上不就是罚抄课文吗? 她心里浮想千篇,倒是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只能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赔笑: “好,好,好,主神,主神殿在哪儿啊姐?” …… 荣简在将近二十分钟的步行后,这才来到了所谓的主神殿。 不得不说,这神殿真是金碧辉煌,人说地理位置可以用寸金寸土来表达,那这神殿可真是实际上的‘寸金寸土’。 实际上,荣简走进来的那段小道上,铺路的都是被磨平的金块与钻石,荣简走得战战兢兢,隔几步路就得低头确认一下自己没踩坏什么。 而一路走来,她也至少遇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圣女,一般来说,按照历史记载,圣女越多的神明力量越强,而同时,这些圣女也可以被看做‘祂’力量的载体…… 荣简:妈的,这神大概是又强又瑟瑟。 而马上要去见这位神明,同时还得因为没抄课文——不,祝颂词的问题被惩罚的荣简只好默默地为自己祈祷。 她推开了主神殿那道沉重的大门,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探头问道: “有,有人吗?” 神殿毫无声响。 荣简在心里默数三秒,因为听着之前那位NPC的话语,她作为被选中的圣女,今日必须面见神明,所以即使神明不在殿内,那她也必须先在殿内等待‘祂’。 荣简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入殿内,一边在心中祈祷这位不知名的主神可以记得自己的预约,一边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总体来说,这个主神殿和外面的大道或者分殿相比,都显得有些许寒酸。 说是神殿,则更像是一个简单的祈祷室,看不清面目的神像放在屋子的另一头,四五根悬空的蜡烛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只能让荣简勉强地看清眼前的路线。 她有些犯难地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气氛阴森同时又显得有些可怖的主神殿…… 荣简:妈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现在搞不清状况,对于阿瑟修的一包怒火已经快烧没了,只有说不完的烦躁还影响着她的情绪,荣简皱着眉,站在主神殿中,抬头看向那尊大理石制成的石像。 怎么说呢。 荣简默默地打量了那尊低着头看着世人,嘴角含笑,五官模糊但漂亮的石像。 ……总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眼熟。 她的手有些局促地握了一下,便大着胆子想要更上前一些,可以更清楚地看清神像—— 下一秒,突然出现的风把她往后狠狠甩去,而同时,她的背也重重地摔在另一侧的墙壁之上,荣简被甩得两眼发昏,只能看清一个银发的身影极具有压迫感地往她这边倾倒。 神明的声音狠厉,一双手像是鹰爪般紧紧地扼制住了荣简的喉咙,而同时,‘祂’的蓝眸中还带着不可查的红光: “你是谁?” 被命运掐住了咽喉的荣简: ……他妈的,阿瑟修,你还有两幅面孔? 第76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10 别动,睡觉。…… 然而, 被抵住在墙上这一回事,但却没有让荣简感到多大的难受。 她看着眼前阴桀的神明,‘祂’眼中的那点猩红让背光的脸变得极为可怖, 但同时…… 似乎也印证了‘雨滴大雷声小’的道理。 荣简的两只手本来下意识地抵住了对方掐住她脖子的手, 却发现对方一贯冰凉的手属实没用什么力气。 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才上手…… 她的手接触到对方手的同时, 神明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突然往回缩手。 而现下的场面, 就像她直接扒拉开了对方的手。 阿瑟修:…… 荣简:“……主, 主神是吧,我们有话好好说?” 现下的场景极为尴尬。 -- 第189页 眼前的阿瑟修神色晦暗, 而荣简脸都笑得有些僵, 她眼巴巴地看着神明重又抬起了手。 对方的手在阴冷而模糊的光亮下, 依旧显得苍白又骨节分明, 而‘祂’朝向荣简的时候…… 荣简听到了死神在给自己激昂地奏响乐章。 她后背满是冷汗,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 ‘祂’停在了半空中,因为背光的缘故,荣简甚至看不清‘祂’的神情, 但是荣简还是能看清‘祂’明亮的眸子以及刚刚那冰冷得像是冬日凌晨的山泉水般的声音……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眼前的神明是阿瑟修无疑,但‘祂’有神殿, 有圣女, 又能看能说,显然不是坠神。 也就是说, 眼前的神明,是至少大几百年前的阿瑟修。 荣简目瞪口呆,她反复地思考自己之前被那银点穿过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就眼睛一睁一闭,怎么就直接上演了时空穿越的戏码了?这一穿还是大几百年。 但是说来,大几百年后的阿瑟修再怎么也能算得上脾气好,通常时候甚至还能让她感受到一点近乎诡异的‘宽容’,而眼前的神明…… 荣简:兄弟,你谁啊? 她心里骂娘,面上还是极为狗腿地一把抓住了对方都快凑上她眼前的手: “主神,我是今日被你传唤过来的圣女,之前是我鲁莽,破了您的规矩,还请您见谅。” 她说话的空隙里,依旧在努力借着这点微光,观察眼前青年的神情。 不得不说,即使现在还不是堕神,但眼前的阿瑟修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祂’的神色暴戾,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情绪,形容憔悴,穿着的只是一件白色的拖地长袍,此时被她碰到手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往后挣扎。 荣简:这块我熟! 她腆着脸皮,直接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一如几百年后一样,神明显然依旧不喜欢人类的碰触,但是只要她稍作努力,至少能把对方的情绪压得平稳一些。 果然,那方的神明动作僵硬,此时终于抬头,正眼看向了她那方。 荣简露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为和蔼最为动人的笑意: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那方的阿瑟修顿了半晌,终于一把甩开了荣简的手。 小姑娘飞快地缩回手,看着对方大步流星地转头往前,一时间还是有些懵圈。 而下一秒,她立刻看向了另一侧还没关严实的殿门。 此时,她其实并不了解阿瑟修的状态以及‘祂’会做出来的事情,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过来。” 属于神明的声音毫无起伏,荣简想要跑路的脚却只能含泪收回。 她下意识地憋出了一个独属于社畜的笑意,立刻小跑跟上了眼前的神明。 对方的步伐很快,也没有半分因为她而要减慢的意思,荣简只能憋着一口气,跟着他七拐八绕着往神殿的深处进去。 而这一进去,才让荣简理解了什么叫别有洞天,她本身只看到那一方像个祈祷室一般的小屋子,但事实上,再往里走,却能看到一个房间,其中布置简单,只有一面镜子和一张床。 荣简:……啥,一张床? 荣简咽了口口水,趁着走在自己侧前方的阿瑟修没有注意,以震惊而涵盖着控诉的眼神盯着对方看了半晌。 ——你浓眉大眼的神明原来私下干这些破事儿! 小姑娘在心里痛骂出了一篇八百字小作文,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银发蓝眸的神明的嘴角突然往上扬了一下。 而等到她激情澎湃地把八百字小作文骂完之后,她便看到眼前的神明突然转身面向她。 房间的光亮比之前祈祷室的稍亮一些,由此荣简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比她之前模糊看清的更糟,眼前的神明虽然目能视口能说,但是憔悴不堪不说,眉心都像是下意识地皱在那边一般,即使不说话,也会让人下意识地从心底产生恐惧与敬畏之情。 荣简:……真不知道前面那个NPC姐姐的‘温和’一词到底是从哪儿想出来的。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对对方产生了一点紧张之情,就听到青年模样的神明突然开口: “脱下风衣,躺上去。” 荣简:…… 荣简:??? 她麻木着一张脸,小心四处打量了一下房内,似乎除了眼前这张床以外,就没有别的可以躺下的东西了。 她小心地咧了下嘴,尝试挣扎: “主神,我……” 阿瑟修:“别让我说第二遍。” 荣简:草。 她衡量了一下两者之间的武力值,终于屈辱地低下了头。 小姑娘三步一回头地往床铺那方走去,这才低头,研究了一下眼前的袍子。 幸好,除了外袍以外,她里面还有一件…… 荣简带着欣慰的情绪,把外面的披风解开,转而看着自己内里,那件只能被称为若隐若现的内袍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眼前的四柱床,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觉得这场景在显得诡异到极致的同时,也有点眼熟。 但是现下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思考,小姑娘只能在身后那头显然可以随时化为喷火巨龙的‘主神’的凝视下,默默地挪上了床铺。 -- 第190页 不得不说,这样躺着,床铺倒挺软,她连轴转的精神也得到了放松,只是稍微有些冷…… 几乎在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荣简就感觉到什么东西扑头盖脸地甩了过来,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 ——是被子。 小姑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下意识地先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而很快,她身边的床铺一沉。 阿瑟修躺了下来。 荣简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一个头,此时看着神明神色平静地面朝天地平躺下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按理说,两人现下都在这么个这么个的地方了,她把自己裹这么紧,确实有些煞风景,那…… 荣简尝试着想要稍稍松开一些自己的被子,那方的阿瑟修却冷不丁地开口: “别动,睡觉。” 荣简确定自己没听错对方的话后,忍不住瞪大了眼: 你说睡觉我就睡觉我多没面子,我偏不睡…… 她还没来得及想到更多的东西,就先一步觉得困顿了起来。 妈的,失策了。 荣简在最后的意识中,恨恨地思考,她忘记阿瑟修还有个类似催眠的能力了。 挣扎无果,她很快掉进了梦境的黑色海洋。 而那方的银发神明在一片寂静中,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小姑娘陷入沉睡后,她本身紧紧扒拉住自己被子的手也掉了下来,和着柔软的被子一块,朝向‘祂’的方向倾倒。 女孩子的手白皙而干净,此时偏生搭在了那方的阿瑟修的手边。 闭着眼的神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但是又过了几秒,‘祂’却主动伸手过去,很快很轻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指尖。 柔软又温暖,但同样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阿瑟修飞速地收回了手。 ‘祂’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有些不解地观察着那只苍白的手。 原来,像对方记忆中的自己一样,这就是握手的感觉吗? …… 阿瑟修今早是被无数条真真假假的叨叨声给叫醒的。 今日非但不是祈祷日不说,还应该是神明的休息日。 在这一天中,‘祂’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自己的神殿深处,静默地等待时间的流逝,也许打个盹,又也许看看圣女们所抄写的祝颂祈祷词。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阿瑟修忍着自己的暴怒情绪,从神殿深处走出,这才看到了那个黑发的身影,她是一个面生的圣女,此时在自己的神殿内乱窜不说,还在激情辱骂自己。 阿瑟修:……? ‘祂’在聆听了一番对方对于自己的人渣控诉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诅咒之后,突然开始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 即使是最为虔诚的祈祷者,也只有在神明允许的情况下,才会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在‘祂’甚至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地闯入了‘祂’的领地。 阿瑟修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愤怒,但是,当‘祂’静默无声地穿过了神圣殿堂,同时想要抑制住对方的时候…… ‘祂’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伤害到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祂’的情绪在近年来越发容易失控,在失手之下,也险些杀死过自己的圣女,虽然事后‘祂’篡改了后者的记忆,并且把他们发配出了神殿,但是神明依旧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而现下,‘祂’毫不怀疑,自己的真实情绪,就是想要在那个瞬间结果掉这个大清早就进入自己神殿还絮絮叨叨的不速之客。 但是,别说伤害她,仅仅是被她碰到,神明都觉得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疼痛而茫然。 好在,那方的女孩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祂’这么显然的异常,甚至自我介绍说她便是圣女,今日过来,便是迎接自己的传唤。 阿瑟修听着听着,看着对方求生欲极大地翻动着的嘴唇,莫名其妙的,便觉得自己暴戾的情绪少了不少。 ‘祂’当时便想,既然对方想要被传唤,那就让她做一个圣女该做的事情吧。 …… 荣简努力地思索,阿瑟修的圣女们,平时一般都干点啥。 总不能躺平了就在主神旁边睡觉吧? ——还是占了人床铺三分之二块位置的地方。 荣简默默咽了口口水,这才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梦境。 是的,梦境。 她现下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她眼前站着的,便是阿瑟修。 不过是坠神模式的阿瑟修。 对方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只余下一张温润的脸,朝向自己这方。 荣简听到‘祂’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平淡: 【‘对不起,荣简。’】 荣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仔细思考之下,她承认,阿瑟修本身没错,错的是她自己,盲目地相信了刚刚与她鱼水之欢的神明,以一个恋爱脑的姿态,屈辱地回到了大几百年前的过去。 所以,真要说对不起的话,荣简愿意按着自己的脑袋给自己道歉。 由此,她心平气和地挥手:【没关系我还是说不出口,但我不怪你。】 -- 第191页 那方的阿瑟修似是有些好奇地微微抬头,倒是荣简这方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疏离中带着一丝好奇: “这是我吗?” 荣简猛地坐起了身。 映入她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空荡荡的房间,而在床铺之上,她和银发的神明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对方此时也慢慢从床铺上坐起,挑了挑眉: “你居然会梦到我?” 荣简张了张嘴,一时间大脑都有些空白,莫名其妙地有些被抓包的羞涩,半晌也只能挤出一个假笑来: “主神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方的阿瑟修相比起之前的暴虐神色,肉眼可见得平静了不少,‘祂’连眼皮都懒得翻,开口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圣女吗?” 荣简:……我知道,但我不说,这些晋江都不能写。 阿瑟修也没等她的回复,只是语气平平地继续说道: “近年来,我的神魂不稳,我需要圣女以及他们信仰之力,来助我稳定神魂,而信仰之力的直接表现,来源于人心最深的情绪,而在睡梦中,则是这些情绪被无限放大的时候,我是祈祷与祝福的神明,不论是谁,在我身边,都会梦到他们最为记挂的人,而他们对那些人的牵挂之情,将被转换成我的力量。” ‘祂’说到这里,像是有些好笑一般,玩味地道: “而你,梦到了我。” 荣简这时候还有些懵圈,脑子过了好几遍现下对她来说有些难以接受的消息,终于把关键词定位在了‘最为记挂的人’身上。 也就是说,刚刚的梦境中,她最为记挂的人,正是阿瑟修本人。 她的表情空白了几秒,开始放空思绪。 不得不说,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她遇到过很多人,便宜父母,女仆长,甚至那位人见人嫌的大法官,都是在她生命中比过客重一点的人物,而阿瑟修…… 比他们几人加起来的存在感还要大。 那几人最多在她的女皇生涯中添了点色彩,那阿瑟修基本就是甩了一整瓶墨水上去。 ——还是五彩斑斓的那种。 荣简面无表情地在大脑里回忆了一番自己对于对方初见面时候的心动、第二次见面时候对方想要杀了自己、紧接着她和他被隔离、再相见便是对方成了自己国度最锋利的武器,而自己是‘祂’的献祭品,而两人发生关系的隔天,‘祂’便看着自己被弓箭给穿得透透的…… 荣简:好一出精彩绝伦的琼瑶戏码。 她心中有个面无表情的小人给两人都鼓了鼓掌,这才神色如常地抬头,把皮球踢回给了对方: “真的吗,主神?” 那方的阿瑟修倒是兴致盎然地观察了她半晌,这才弯了弯唇角: “你确实有趣。” 哪儿是我有趣,明明是你这么个召集了一大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但却把她们用来‘看着睡觉’这件事情更有趣。 荣简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祂’半晌,她屁股下的床垫依然柔软,在知道对方真的只是需要她睡觉之后,她也不由安心了很多,荣简觉得即使现下这位‘阿瑟修’要求她再睡一觉,她也一定会…… 阿瑟修:“滚吧。” 荣简:“得嘞——蛤?” 她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突然眉头紧蹙,看上去再一次可怖起来的神明,犹豫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张着嘴说道: “您要不要再问问我,比如幻境中为啥是您之类的……?” 而在那方的银发神明猛地抬眼,荣简在接触到对方毫不伪装的凶狠眼神后,便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得嘞!” 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的神殿。 等到把那扇沉重的门重又关上的时候,小姑娘那一口久久憋着没有释放出来的气才吐了出来,她又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重新平静下来。 她进去的时候还是白天,现下却已是黄昏。 显然,她这一觉的时间睡得比自己想得更长一些。 荣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阴森的主神殿,这才往之前那个NPC小姐姐的住所跑回去。 那方的圣女小姐姐一头活泼的金色卷发,看到她,眼前一亮: “荣简,你回来啦!” 小姑娘看到她露出六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整个人都不由地轻松了不少。 现在已是晚餐时间,荣简感激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圆面包,这才听那方的小姐姐不掩兴奋地问道: “主神留你干什么了,这么久啊!” 荣简:…… 她不太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在神那儿睡了一觉。 于是,她斟酌着说道:“主神阁下对于我没有抄祝颂词的事情,小惩了我一下。” 她的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又神秘感十足,那方的圣女姐姐立刻长长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拉了身边的几个女孩子,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开口: “荣简,荣简,你能告诉我们,主神长得什么样吗?” 荣简的眼皮跳了一下,这才发现,不仅是这个说话的,包括之前的圣女NPC姐姐,甚至还有周围一圈本来静默无声啃面包的圣女,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分给了她。 荣简突然有些紧张: “怎么,大家都没见过主神吗……?” -- 第192页 NPC小姐姐立刻接过话头,满脸娇羞: “你可别说了荣简,你可是现下我们殿内唯一见过主神的宠儿,我们其他人,最多也只是聆听过他的教导,知道我们的主神,极为得温柔罢了。” 作为一个引路人NPC,她尽心尽责:“事实上,就我知道的而言,除了你之外,也就前年出殿的玛利亚见过主神大人,但是她只侍奉过‘祂’一次,便离开了。” 荣简知道这是NPC给予的重要信息,她默默记下了之后,又看着周围人不减兴奋的脸色,这才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我不敢长久地直视大人的脸颊,只知道,大人英俊得过分,聆听‘祂’的话语,都是我等的荣幸。” 她说完,甚至非常应景地娇羞低头,脸颊都红了。 她这一切做得顺理成章,心中倒还是紧张着的,好在周围的圣女都极为满意她的回答,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荣简三口两口解决了自己的晚饭,便赶紧找了个借口,回到了属于‘荣简’的房间之中。 进入房间后,房间里的装潢,正如主神殿内的房间一般节俭,一张床一面镜子—— 等等。 她终于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荣简默默走上前去,手搭在了那方的镜子边上,她看着眼前自己的脸,以及那轻薄而露.骨的白色长袍。 荣简:可能‘你’不大相信,但你之后会被画上壁画哦,这位姐妹。 是的,荣简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位‘圣女’,就将是几百年后皇宫中的壁画里,那个以侧面恭敬地跪拜神明的少女。 夜幕将至,蜡烛无声地亮起,荣简苦着张脸坐在自己的床铺上。 她着实不明白前路如何。 现下的阿瑟修肉眼可见得状态不好,坠神只是时间问题,但‘祂’到底又因为什么而坠神呢? 她是得回到那个刚从女王退役下来的荣简身上呢,还是在这位圣女荣简的身上继续活下去呢?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奋勇而至,小姑娘都觉得自己头疼了起来。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来,决定把烦恼留给明天的自己,现下应该抓紧时间睡个好觉。 而下一秒,荣简便看着蜡烛熄灭,紧接着她开着的窗户之上,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突然跳入其中,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姑娘一把捂住自己即将要惊叫的嘴,看着对方的银发以及抽搐的身体,不详的黑光笼罩在‘祂’的身上。 荣简:……别的不说大哥,我这儿,是五楼啊。 第77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12 神有大爱,凡人却…… 荣简一时间如鲠在喉, 但是看着眼前已经因为疼痛眼神都没了焦距的神明,倒还是叹了口气,然后利落地先把那边不要命地往屋内窜冷风的窗子关严实了, 这才上手, 把那方的阿瑟修扶起来。 对方的重量依旧极轻, 荣简本身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 ‘祂’多少要挣扎几下,但是不曾想到, 几乎在她一伸手, 那方的神明便倒向了她这边。 荣简:? 她看着对方额头上毫不作伪的冷汗以及紧咬住嘴唇不发出口的模样,终于把‘这劳什子的玩意儿是不是在做戏’这个猜测压了回去, 小心翼翼地把‘祂’往自己这边带。 好在, 床铺就在两人的手边, 荣简没废多少力气, 就让对方平躺在了自己的床铺之上,再之后,她便看着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神明犯难。 她之前虽然有猜测过现下的阿瑟修离‘坠神’状态应该不远了,但她着实没有想到居然能那么近。 眼前这么个黑气缠绕的大家伙随时进化成那个獠牙红眼的怪物看上去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了。 但是莫名其妙的, 荣简却发现自己没有多害怕的意思。 她心中的某一个角落, 意识到自己目前应该做不了什么,便平心静气地拉过了一把积灰的椅子, 随意一拍, 便挨着床铺坐下。 她垂下眼眸,用双手把神明的手握住, 徒劳地想用自己的体温稍微暖化一些那方的神明。 荣简倒是记得,阿瑟修虽然依旧不习惯于人类对于自己的接触,但在一些小动作之下, 荣简能感觉得到,对方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贪恋自己的体温。 由此,荣简就算心中对于对方有万分不理解千般不甘愿的情绪在,也愿意在这样一个时刻里,让对方即使是走在坠神的最后一道坎上,也稍微过得舒适一些。 毕竟,‘祂’也曾是守护这一方的神明,‘祂’值得这样的礼待。 而下一秒,小姑娘就皱着眉头,看着对方因为过于用力,而从紧抿的唇部沁出的血。 她静默两秒,伸出一只手,尝试着轻轻擦拭走那浓稠的血液: “松口。” 神明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在小姑娘忍不住有些严厉起来之前,整张脸显得更加痛苦,就连下意识地撕咬也更加用力。 荣简急了,她松开了神明已经在不自觉间拢起来的手,尝试着用手把对方的下巴往下…… ‘咔嚓’一声。 荣简:……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感慨即使重量那么轻但是神明和常人一般都有关节这点比较神奇,还是感慨自己为什么能这么熟稔又轻易地把人下巴给卸了这回事。 不过卸了下巴这件事倒不是坏事,至少神明现下没有办法再次紧咬住自己不放了,但是同时,‘祂’微微张开的嘴中,却发出了非比常人的呜咽以哀嚎。 -- 第193页 声音不响,但是足以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感到悲戚与苍凉。 而硬要荣简形容的话,荣简却觉得这样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幼兽,离开了自己的族群,发出的不舍又害怕的声音。 ‘祂’在抗拒着成为堕神,但同时,不论是荣简还是‘祂’,都知道他们最终依旧是无能为力。 女孩子因为这个确定而不由地觉得心情都沮丧不了少,她又发了会儿愣,犹豫片刻后,这才自己也爬上了床,把在昏睡中也不安稳的神明抱在了怀里。 她用了八百分的耐心,在神明不安的挣扎的同时,用手轻轻地安抚‘祂’的背脊,感受着那平静之下的战栗以及不安。 而就这样顺着顺着,荣简的意识也有些朦胧起来,她进入梦乡前,最后一个想法是。 今晚,阿瑟修特意找到自己,不是偶然,而是‘祂’潜意识中,正在求救。 ——问题是,以凡人之躯,她可以成为拉住神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荣简不知道。 但是她睡得却很安稳。 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她和眼前静默无声地看着自己的阿瑟修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荣简几乎是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期间她发现对方的脑袋居然还压在自己的胳膊上,由此她抽出胳膊的时候,都几乎是胆战心惊的,而下一秒,当她终于有惊无险地站在地面上之后。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先打量了一下神明的下巴。 ——哦,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接上了。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这才近乎谄媚地笑道: “早啊,主神。” 可等到她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荣简这才发现有些不对。 现下,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是荣简自己的房间,而这位主神大人昨晚还是爬的窗进来的房间,把性质严重点提上去,那相当于上司夜闯了员工的闺房啊…… 所以她这么紧张干什么? 荣简低头,看着自己没穿鞋子直接踩上地面的脚,一边觉着有些冷,一边觉得自己现下的心虚几乎不可理喻。 她只得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几乎是慢动作一般,从她的床榻之上坐起的阿瑟修。 对方的眼下都是青黑,一张本就苍白的脸现下几乎是惨白了,而同时,‘祂’的银发却依旧柔顺,几乎带着点无风自动的意思。 不过万幸中的万幸,‘祂’显然还没有成为坠神。 荣简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想到‘坠神’这个词汇的时候,那方的阿瑟修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晦涩了几秒。 她还在研究这地板是什么材质,光脚踩上去怎么会这么透心凉心飞扬,另一方的软底鞋却突然飞到了她的脚边。 荣简近乎受宠若惊地抬头,那方的阿瑟修却依旧平静,‘祂’像是探视一般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荣简,这才从床榻之上站起,语气平和: “从今日起,你搬入神殿来住吧。” 荣简:“……啊?” 她的疑问还没有结束,那方的阿瑟修却凭空消失。 就像是灰尘消失在空中,刚刚还好好地站在她床榻之前的神明已经融入了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里。 荣简似有所感地转头,这才发现她昨晚关上的窗户又被打开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这才回味了一下刚刚阿瑟修的意思。 得嘞,眼看着对方今天还没堕神,那自己这过去,应该就是个长期陪。睡。 一点颜色都没有,大概率只是比这天下最单纯的室友距离再近一点点的合作伙伴。 荣简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先是松了口气,又不知道从哪里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失望。 她飞快地让自己打住,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她要搬到主神殿的事情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传得飞快。 几乎在荣简拿着自己那个少得可怜的小包裹出门的时候,漂亮的年轻圣女们便围过来,他们的情绪之中尽是惊喜: “荣简,你真的要和主神大人同吃同住了吗?” “荣简,主神大人有说过时间限制吗,难道……!?” “荣简,亲爱的,你能和主神大人提上我一嘴吗,我都做圣女五年了……” 一个个问题让荣简觉得焦头烂额,她赶紧抓住了最后一个,说话的那人正是那位引路人NPC姐妹:“那啥,我提,我提,你是叫……?” 引路人姐妹哀伤地低头:“我叫玛丽莲……” 荣简心不在焉:“好的梦露!” 引路人姐妹:? 不过两人没有再多话的机会,现下早餐时间已经结束,阁楼的钟声响起,提醒着圣女们不能再大声喧哗。 荣简看着其他圣女提着裙摆回到了塔楼中,而她只能深吸一口气,提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前往了主神殿。 与昨日的惶恐相比,第二次来主神殿,她倒是近乎轻车熟路了,此时先规规矩矩地问了好,这才提着行李箱往前走。 “你迟到了。” 几乎在她的意料之中,神明像是鬼魅一般突然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荣简默默按住自己差点跳出来的小心脏,镇定自若: “主神大人,您没有和我敲定时间。” 她回答得不卑不亢,那方的神明倒是真的沉默了一下,这才大步流星地往那边过去,荣简小碎步跟在‘祂’的身后,想着这生活着实糜烂,刚睡醒现在又得继续睡…… -- 第194页 然后,神明停下了步伐:“坐下。” 荣简:……? 她这才发现对方没有带自己进往卧室,而是祈祷室的最前排,那里有一个供人跪坐的软垫,除了羊皮纸以及羽毛笔外,竟还有一块刻字的石板。 荣简心下突然咯噔了一下,就听那方的神明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了若隐若现的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下,甚至有些骇人: “抄吧。” 荣简默默地看着那块石板上若隐若现的祝颂词,挣扎了一番: “大人,这是……” “只要足够虔诚,简单的抄写也能孕育出强大的信仰之力。” 那方的阿瑟修语气平平,‘祂’不再等荣简的回复,自己径直走到了另一边的长椅上坐下,银发的神明一动不动,眼神却依旧看着荣简这边,现下甚至是有些困惑她为什么还不开始动了。 荣简硬着头皮走了下来。 她先不管劳什子的信仰之力到底是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足够虔诚这点,她就已经做不到了。 而同时—— 荣简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石板上的刻字,发现那一个个字符都像是图画一般,优美,漂亮但…… 她看不懂。 荣简坦然接受了自己已经是一个文盲的事实,很快开始认命地提起了羽毛笔。 等到日落黄昏,她的手几乎已经举不起来,而那些照葫芦画瓢的图形也越发扭曲,倒是那边的神明不知在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她的身边,像是好奇一般地说道: “真奇怪,没有半点信仰之力。” “这个国家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信徒,你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虽然‘祂’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愠怒,但是荣简依旧胆战心惊,很快,几乎带着一些困惑,‘祂’又继续道: “可是……你连做梦都会梦到我。” 荣简的胆战心惊化作了面无表情,此时都恨不得在心里大声BB,但是她克制住了,给神明一个柔和又恭维的笑意: “也许……是其他地方出了什么错误。” 闻言,阿瑟修在那方好奇地打量她,像是很困惑她所说的‘错误’来自于何方,荣简到最后嘴都笑僵了,只勇敢地对着‘祂’的眼神不转头。 不得不说,她总是能在这位可能已经好几千岁的神明身上,感觉到一种只有稚童独有的天真,不论‘祂’是暴戾的,和蔼的,甚至是令人动心的,荣简发现自己都对‘祂’没有半分可以生起气的意思。 ——即使对方让她抄了一个下午的祝颂词。 那至少,等等自己就可以去休息,而再晚点…… 阿瑟修突然开口:“今天皇室来人,你和我一起去接见。” 荣简:把老子的心动还给我,你这个没有人性只会剥削劳动力的万恶资本d主义! 面上,她尽心尽力地微笑:“好的,大人。” 令她稍有些困惑的,那方的阿瑟修毫无征兆地勾了勾唇角,这才道: “好,你先去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荣简感谢自己这具身体的天生丽质。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着行李箱中仅仅只有三条一模一样的白袍子的时候,她恨不得用神明的鲜血给这些素得出尘的白袍染上点颜色。 但即便她白袍白风衣叠加,那方所谓皇室的代表在看到她后,依旧露出了惊艳的眼神,上前一步亲吻她的手背: “能一睹圣女阁下的容貌,是我等荣幸。” 荣简看着对方的黑发,皮笑肉不笑地也客套了两句。 而那方的阿瑟修则比她之前所见过的模样还要不耐,‘祂’在那方站着不动,仅仅是冷着一张脸,都能让皇室的代表瑟瑟发抖。 不过好在他们这次的会面并没有什么实事,只是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最近国家的近况。 荣简倒是捕捉到了一点小小的信息。 比如现下真正的王朝掌权者并不是皇室本身,而是其中的重臣,比如重臣肆无忌惮,都敢在明面上拍板他们陛下的话了。 而同时,这个王国的名字,叫弥斯,重臣们的姓氏,则是‘柏’。 荣简:……救命啊。 她终于了解自己处于什么时代了,这个时代大概距她上个时间线,早了六百多年,那时候的柏家刚刚崛起,尚且不能夺权,但因为人数众多人才济济的缘故,在弥斯之国行成了一个非常稳固的三角尖结构。 而同时,这段历史被每个柏家人都倒背如流,因为就是在这个节点上,他们接替了昏庸无度又逐渐走向败落的旧王朝,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在民众的呼声中,接手了他们的权利,完成了新旧王朝的更迭。 不过吧…… 荣简看着所谓的国王被压在那个黑发的柏家人身后,唯唯诺诺地像是人小弟的模样,不由确定下来,大约历史美化了太多,柏家人对于这王朝更迭的节点,可没那么友善又和平。 一切的战役都由鲜血作为主色调,荣简牙疼地看着眼前的柏家人恭敬又幽默地和阿瑟修谈话的模样,显然整个王朝都已经渐渐地以柏家作为主导。 但是,要架空王朝容易,想要真正地取代这个王朝,则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比如—— 荣简的目光慢慢朝向了自己斜侧方的银发神明。 比如,一个强大的伙伴。 -- 第195页 不过,想着若干年后那个被囚禁在阁楼的身影,荣简却像是有些不忍地撇开了视线。 也许,也不是伙伴。 她看不见的地方,背对着她的阿瑟修神情微顿,转而却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而等到这场谈话结束,荣简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有礼地目送他们离开,临别时,那个柏家人又提起她的手背亲吻,转而却笑着看向另一方的阿瑟修: “大人似乎偏爱黑发的美人,我们柏家也有不少一如这位圣女阁下一般的年轻女子,虽然不如圣女貌美,但也许,也能陪大人逗趣儿?”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说道:“家妹就对大人心有所往,此次听说我要来见大人,还一直想跟来呢,可惜……” 荣简的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重新复杂起来的情绪,就听那方的阿瑟修冷淡地回绝: “我不需要。” 之前的阿瑟修虽然在谈话中多次表现出了微微不耐烦的姿态,但这还是‘祂’第一次直接甩了脸,那方的柏家人本就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立刻又寒暄几句,为自己的冒犯道了谢,紧接着便拎着自己的皇帝小弟离开了。 荣简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倒是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她把手背在身后,反复搓了两下刚刚被亲吻的地方,就听那方的阿瑟修主动开口: “你不喜欢他?” 荣简不由为自己的上司突如其来的观察力受宠若惊,斟酌着说道: “他的目的性很强,我总觉得他图谋不轨。” 说完她才觉得似乎有什么歧义,赶紧补充:“不是对我……啊,不只是对我。” 阿瑟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荣简见‘祂’不走,便知道对方似乎还有继续和她聊天的耐心,想了半晌,终于犹豫着开口道: “大人,现下是在守护弥斯的百姓吗?” 那方的阿瑟修垂下眼眸,与她对视: “没有固定的人,没有固定的地方,只要有人祈祷,我便会回应。” ‘祂’说这话的时候,荣简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祂’与祈祷室内没有生命的石像重合在了一道。 可是…… 神拥有大爱,凡人却有自私,你想着去救赎他们,他们却想着把你豢养,禁锢。 荣简从内心深处泛上了一点近乎反胃的悲凉情绪,只能快速地转过了头,不敢再去直视眼前的神明。 阿瑟修把荣简各种细微的动作全部尽收眼底,‘祂’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某一处很慢很慢地顿了顿。 ‘祂’从来都只知道,自己会为那些凡人的祈祷和祝颂而感觉悲哀,而眼前的女孩子,却在为‘祂’感到苍凉与不值。 这样的情绪实在太过陌生,神明甚至有些困惑地皱眉,这些天来时时刻刻笼罩在‘祂’身上的不适也短暂的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 阿瑟修听到自己的声音响彻在脑海,一如既往的平和与宽容。 我自当宽恕她对我所有的僭越与不敬。 ‘祂’这样犹自停顿了几秒,又缓回来了一些情绪,熟悉的疼痛也随之而来,神明本身平静的情绪之中也隐隐起了烦躁之情。 但是,看着眼前的黑发姑娘,‘祂’隐去了自己的情绪,便平声道: “既为上者,那不论信徒如何,我都将包容他们所许的愿,所犯的错。” 荣简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自己刚刚在恍神中,把心中所想不小心说了出来,她猛地抬头,却发现神明的神情依旧如常,‘祂’转过身,语气堪称平和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好了,是休息的时间了。” 荣简以为今晚也会同床入睡,但等她暗怀着一点小期待,一点小紧张,把自己收拾好了,走进卧室之后,却发现阿瑟修不见所踪。 她不信邪地翻了整个主殿,都没有再感受到主神的任何一丝气息。 她只好蹭蹭蹭地跑出去,正好遇到那方的NPC姐姐,对方看到她都是满脸惊讶: “荣简,你怎么不在主殿内!” 而不等她回答,圣女小姐姐又马上道: “哦哦我知道,是不是主神大人出去啦?我楼上的艾丽娅告诉我的,天哪,你们怎么都那么好运,能看到主神……” 荣简已经没有心情听她的絮絮叨叨,打断她问道: “‘祂’现下出去,是要干什么?” 那方的玛丽莲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回应信徒们的愿望啊,我们的主神啊,是最温柔的神明,‘祂’说到做到……” 荣简:……这哪儿是主神吧,应该是圣诞老人才对。 心中吐槽完了之后,她倒是平静了不少,不由有些头疼地又应付了几句那方玛丽莲的聊天,这才疲倦地往回走。 她现下总算知道这个阿瑟修怎么一天天的像是八百年没睡觉,天天精神不好还想杀人了,感情是大晚上的出去做慈善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神明靠信仰之力而活,可如若阿瑟修是这么个所谓说到做大的好神明,‘祂’怎么又会成为堕神呢? 第78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13 “将会走下神坛。…… 荣简再次睁眼的时候, 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尚且有些迷糊,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发愣。 -- 第196页 她明明记得,自己要睡着的时候, 因为觉得屋内闷热, 便干脆不盖被子了。 但现下, 她被被子裹成了一个蝉蛹不说, 面前的光线还都被挡住了—— 荣简的视线微微往上,神志则也越发清晰, 而难得的是她还分外冷静, 即使看到神明紧闭着眼,安静的白色睫毛的时候, 她连眼皮子都没眨。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发愣, 在对方那张漂亮的脸上寻找了一番疲倦的痕迹。 事实上, 疲倦倒是少, 与人类这么脆弱的物种不同,神明并不因为一晚上不睡觉便需要更长的休息时间。 但即便如此,对方依旧还是肉眼可见得带了点憔悴,并且, 即使在睡梦中, ‘祂’的眉头依旧紧蹙,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境一样。 不过, 神明也会做梦吗? 荣简不知道。 她昨日思考的为什么阿瑟修会成为堕神的问题的答案, 依旧没有答案。 神明倚靠信仰之力而活,而如若没有足够的信仰之力, 对方则会一天又一天地逐渐衰落,直至消失—— 却不会成为堕神。 成为堕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由此才被众神审判,消失都是恩赐,最大的惩罚则是让‘祂’们苟延残喘地,被唾弃着活下去。 但荣简着实想不出,阿瑟修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受到如此的惩罚。 荣简无声地叹了口气,尝试着从床上尽可能轻地坐起来,她仔细地端详着阿瑟修的神情,而在她费劲千辛万苦抬脚准备下床的时候—— 阿瑟修睁开了眼睛。 荣简措不及防地撞进了对方的蓝眸之中,那双眸子就像是世间中难能可寻的琉璃,在暗处几乎会发亮。 她回过神,不尴不尬地抬起手:“早上好。” 银发的神明沉默地看着她。 荣简盯着对方的银发蓝眸,不由地联想到了一种尊贵的波斯猫,而对方在暗处一动不动的样子也像—— “早上好。” 神明几乎是僵硬的问早把荣简的思绪打断了,荣简下意识地赔上了一个笑脸,这才看见对方也从床铺中起身。 ‘祂’的仪容没有因为休息而有半分的凌乱,一如既往的矜贵端庄。 荣简倒是忙着穿上自己的外袍,边小心翼翼地搓手问道: “是我吵醒了您吗,大人?” 那方的阿瑟修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得不说,大多数情况下,‘祂’的这位圣女都非常有趣,即使是一些在头脑中稀奇古怪的点子都会让‘祂’觉得很惊奇,更别提距离现在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但‘祂’却也不排斥在对方睡着的时候在她身边,享受难能可贵的安宁。 很少人能懂得‘祂’所谓的安宁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是能让世间最暴躁的野兽都平静下来的乐章,是时间长河的尽头,最后的伊甸园。 而这个伊甸园,在对方醒过来的那瞬间,便消失不见。 神明安静地听了很久自己百年后的状况,心情依旧平静,甚至不如‘祂’神魂不稳时感受到的苦闷的万分之一。 原来,这就是‘祂’的结局。 阿瑟修平静地眨了眨眼。 ‘祂’作为这天地的管控者,本就能够足够平静地接受所有的因果与命运。 而面上,‘祂’淡淡地看了一眼荣简:“没有。” 像是补充一般地,‘祂’继续说道:“我不需要睡眠。” 紧接着,‘祂’便看到那方的小姑娘长长地‘哦’了一声,内心的想法则几乎是怜爱的: ‘真的好像大猫猫啊!’ 阿瑟修:? ‘祂’暂且还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可以听到她心声的这回事,便神色如常地撇开了视线: “今日你的工作很简单,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一日三餐的时候,可以和其他圣女一起进食。” 荣简应了声,想想今晚的奶油浓汤,整个人都雀跃了不少,这时候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说道: “之前,之前那位柏家的公子好像说过,想为大人进贡更多的圣女,大人不需要吗?” 不能否认的是,荣简问出这句话,多少有些关于自己的私心在,这时候更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那方的阿瑟修,努力想要读懂对方的微表情。 但是这点上,荣简倒是有些失望了。 像是刚刚才想起这样的事情一般,那方的神明语气平平地‘啊’了一声。 ‘祂’顿了几秒,这才解释:“我不需要。” 荣简挑了挑眉,试探着继续:“还有梦露——玛丽莲圣女也自荐了,如果您需要的话……” 那方的阿瑟修的神色这才有些微微烦躁了起来,‘祂’回头,显然已经在强硬地压下自己的愤怒: “我只需要你。” 荣简:“哦哦……蛤?” 她被这突然一记直球打得懵圈了,在神明湖蓝色的眸子之下,整个人的耳朵都几乎烧了起来。 怎么,她这是突然拿到了‘霸道神明只要我’的玛丽苏的剧本吗,不是,她还没准备好…… 下一秒,那方的神明便冷冷地开口道: “你的同僚们,都是被各大家族塞进来的女人,他们从我这边想要得到的,永远比我已经给予的要多得多,他们虽是我的信徒,但那样的信仰之力,已经不够纯粹了。” -- 第197页 荣简舔了舔嘴唇,一时间竟然没有听懂那方神明的话语,她只看到对方像是终于有些无奈地微微展开眉头,几乎是屈尊降贵地给她解释: “你不一样,你虽不是我的信徒……但,奇怪地,你似乎没有什么想要向我索取的东西。” 荣简:……这不是没想好吗,要是能知道您这么牛逼,那我怎么也得想个金山银山什么的求您这尊大神给我…… 很突然的,荣简听到那方的神明轻笑了一声。 她几乎是毛骨悚然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阿瑟修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唇角。 荣简咽了口口水,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猜想: ‘祂’好像听得到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猜想实在太过可怕,荣简几乎觉得自己瞬间回到了当年的阿瑟修身边,她几乎要苦练大脑空白术,以求那边的阿瑟修没法听到自己的大脑瓜里在想些有的没的。 而现下,要验证‘祂’到底是否可以听到自己心声的方法只有一个。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方的阿瑟修,在犹豫了几秒之后,勇敢地把那些所谓‘有的没的’的想法具象在了脑子里。 不得不说,在实际操作过一次之后,这些想法的画面更加立体以及成熟。 而下一秒,荣简还没来得及看清主神脸上是否会有任何变化,对方已经转过了身去。 荣简:……是不是玩不起? 她心中大声骂骂咧咧了几秒,才跟着那方的阿瑟修走出了我是,走到了主神殿内,在昨天那个位置上,荣简依旧跪坐在那方抄祝颂词。 而阿瑟修…… ‘祂’则是有模有样地从深处拿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器具,制造工艺极为复杂,禳着数不尽的宝石以及碎钻。 荣简偷偷摸摸地看过去,还能从上面看到一圈又一圈围绕着器皿所刻写的文字。 那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文字。 荣简作为女皇那会儿,倒是有幸学过。 只不过,她当时除了魔法少女培训课程之外,对其他的课程都没有任何想要上心的意思。 想到这里,荣简倒是多少有些羞愧地微微低下了头去,把自己过剩的好奇心收回来,这才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眼前的祝颂文,苦大仇深般地把那些‘象形文字’用羽毛笔拓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曾想到,她好不容易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那方的阿瑟修却突然头都不抬地发了问: “这是弥斯的那些人向我进贡上来的宝物,说是名为‘逆转’,而上面的文字……” 神明如玫瑰花瓣般的嘴唇轻启,像是在念着一段如溪水般跳跃的诗歌,偏生‘祂’依旧面无表情。 荣简只能努力接受自己就是个文盲的事实,小心翼翼地开口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银发的青年似笑非笑:“‘所爱将会飞跃时空。’” ‘祂’的话语像是叹息,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此时轻轻地把那个器皿拿起,对着神殿上的小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细细端详。 而荣简的心,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那句话,还是这样一幅几乎像是风景的画面,而微微触动了一下。 但是很快,她忍不住皱眉:虽然听上去很浪漫,但仔细思考一下,倒像是个保险箱的广告词…… 可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情况,自己确实是穿越了时空,这岂不就是像是预言一般—— “不过,很可惜,这只是凡人们加在这个宝物上的附加价值罢了,它本身没有任何魔力。” 那方的神明像是天生不懂得‘浪漫’为何物,冷静地把那个不论有没有任何附加价值,本身就能因为碎钻和宝石价值连城的器皿往荣简这边一丢。 荣简下意识地伸手,想都不想地把它紧紧抓住。 等抓住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满是冷汗,看着神明有些戏虐般翘起的嘴唇,这才无力地道: “主神,你要知道对于凡人来说,它价值连城……” 小姑娘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把器皿放回到了另一方的祈祷椅上,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阿瑟修却在那时候突然开口道: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便留下吧。” 荣简的眼皮子跳动了下,对方不管不顾地继续道: “这只是弥斯上供的物品中,很小的一件,他们正在恳求我的庇护,而对于庇护的回报,他们说将要让整个国家都视我为唯一的真神。” 荣简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之前阿瑟修所提供庇护的,并不仅仅只有弥斯一个国度,‘祂’被叫做主神,则是因为‘祂’本身是目前这个大陆上被信仰最多的神明。 而现在,有一个国家祈求‘祂’独一无二的庇护,而开出的条件则…… “不得不说,这对我而言,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荣简:……? 她满头问号地看向那方的神明,这才发现对方已经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这个大陆上,神明的力量日渐薄弱,我需要的,不再是这些含着杂质的信仰之力,而是要少一些,但是足够精纯的东西,哦,和你一样。” 突然被Q的荣简: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而那方的阿瑟修倒是近乎宽容地侧开视线: “柏家真的是一个很聪慧的家族,如若我能成为弥斯的守护神,那不论是扩大弥斯,还是做一些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对我来说极有诱惑力。” -- 第198页 荣简呆愣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祝颂词。 她张了张嘴,突然有一种想要把所有事情全部托盘而出的冲动。 她的脑子突然在一瞬间连起了线,这一看就是柏家的阴谋,也许这就是他们想要囚禁神明的第一步,如果自己不阻止,如果自己不阻止的话…… 可如果自己阻止的话。 荣简皱起了眉,她慢慢侧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神明,沐浴在光亮中的那个银发青年,看上去太空荡荡了。 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个世间一样。 荣简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甚至没有说出口的勇气,她反复思考着柏家的条件,终于艰难地开口: “也许……大人可以再和他们谈一谈,也许,会有更好的?” 那方的阿瑟修转头看过来,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荣简在这个时空中,几乎还是第一次看到来人显示出‘温和’的神色,有一刹那,她把两个时空的神明重叠在了一起,眼眶莫名其妙地一热。 小姑娘只能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只感觉到神明像是停顿了一下,这才慢慢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她看到了对方没有穿鞋的脚,在带着污泥的地上,白得几乎在发亮。 而也就是这样一个神明,‘祂’伸出了手,轻轻戳碰了一下荣简的头发。 像是好奇,又像是眷恋,荣简能感觉到‘祂’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停留了比想象中还要久一些的时间。 然后,‘祂’的声音在她之上响起: “不要费心去担心一些有的没的。” 荣简撇了撇嘴,又忍不住无奈地哼笑了一下,这才抬头,撞进了神明的蓝眼睛里,轻声道:“好。” 这个午后不管是对于阿瑟修还是荣简来说,都是宁和的。 荣简本身对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充满反感,然后慢慢地描摹着描摹着,反倒是生出了一点乐趣来,到最后要不是顾及一个神明在场,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哼个小调出来了。 而阿瑟修坐在她的不远处,‘祂’看上去似乎是无所事事地闭目养神,但事实上,却是在聆听在这一刻,大陆的各个地方,‘祂’的信徒们做的祷告。 阿瑟修生来就是神明,并且是强大而有天赋的神明,‘祂’的信徒每年都在稳定地增加,只是这些年来,又有更多的神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祂’的力量在无法补救地衰弱,‘祂’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 ‘祂’会消失。 就像已经消失在这个世间中的,‘祂’的众多前辈一样。 神明不应该有私心,在‘祂’的眼中,世间万物都应该是平等的,而‘祂’对于‘祂’自己的结局,却有了困惑。 其实早在‘祂’的力量开始衰弱的伊始,神明便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虽会因为种种来源于身体根本的不适而烦躁,但‘祂’平静非常。 万物更迭对于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应是通用的,‘祂’从不是个例外。 更何况,‘祂’在这个世间上已经活得足够得久,从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秒开始,‘祂’便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聆听。 然后,‘祂’去接受,去背负那些聆听后面的沉重。 而等到这世间万物不再需要‘祂’的时候,就是‘祂’消失的时候。 本该如此,本应如此。 只是…… 阿瑟修看着自己的侧方,女孩子连用羽毛笔写字都气势汹汹,又充满生机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迷茫。 ‘祂’为什么不能选择另一种活下去的方法? 荣简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天暗了下去。 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日落黄昏,突然有些愣神。 飞鸟和云朵在往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飘离,就像是风中再也抓不到的水雾。 像极了当时幻象消失的那一幕,荣简看着眼前的景色,真正意义上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美得几乎让人落泪。’ 她在那边颇为伤感地看风景,而她身后的阿瑟修终于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之前不论是‘祂’的神魂动摇到哪种地步,都不至于让‘祂’感受到坐立不安以及隐约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哦,这种熟悉的感觉也曾经有过。 就像是第一次‘祂’与眼前这位圣女相见,而‘祂’没有控制住,差点致对方于死地的那一瞬间。 ‘祂’隐晦地看向了那方从刚开始就静止着不动的圣女,终于意识到对方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伤感情绪之中,而因为她的情绪引导,自己也变得不舒服了起来。 这时候,阿瑟修就不由感叹了一下几百年后的自己的愚蠢。 智者不入爱河,这么简单的道理,‘祂’怎又会不懂得呢? 神明为几百年后的自己深深地叹息了一口,这才不由自主地上前,‘祂’轻拍了一下荣简的肩膀,在小姑娘有些诧异地回眸的时候,看到的则是神明放大的脸颊。 阿瑟修能看到女孩子的记忆。 也许,就连女孩子自己都不知道,在接吻的时候,她的眼神在发光,她为那一刻两者相触的嘴唇,而感到欣喜与激动。 而现在,阿瑟修唯一想做的,便是让自己的信徒,重回当时的欣喜与激动。 荣简被亲得有些懵圈。 她现在怀疑神明和自己一样,似乎对这种场景有种极为奇怪的仪式感,‘祂’的唇部依旧如她记忆里的那般柔软。 -- 第199页 真奇怪啊。 明明按照时间推算,对于荣简来说,那不过大约只是四五天之前的事情,而对于眼前的阿瑟修来说,距离上一次与她接吻,已经过了几百年。 她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发现而觉得有趣,把对于眼前宛如一个时代的落幕一般伤感的场景抛在了脑后,很快专注地进入了这番亲吻之中。 阿瑟修的亲吻闭着眼,‘祂’一如既往地不擅长如此亲密的举动,荣简很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主动权,她把神明压在了角落里,抵着墙壁。 在‘祂’的神像下,她近乎神圣又虔诚地吻着阿瑟修。 就在这其中的某一个瞬间,荣简一边感受着对方青涩但是有意思的变化,一边发现自己有些恍然,就像是灵魂出窍,又像是肉体变轻。 她发现自己的某一缕神魂正在冷静地站在更远的角落那方看着两人的亲吻。 就像是看着世界默不作声,但是不可改变地走向终点。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到最后还是荣简主动结束了这个动作,她甚至极为贴心地把最后只能依靠着墙壁才能站直的神明从那方拉起,她笑得弯了眼: “主神大人,你这又是突发奇想什么呢?” 这倒是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思,但是荣简倒是在理,不论现下阿瑟修是如何的,最开始,这个亲吻也是‘祂’发起的。 那方的阿瑟修的眼角都染上了些许红色,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这抹红色太过显眼,就像是一张白色的油画正中间画家不小心粘上的红色染料。 ——足够意外,但也足够画龙点睛。 荣简在那边兴致盎然地看着对方,神明倒是泰然自若: “我在满足我的信徒。” 银发的青年的身形依旧清冷,这时候微微侧头,看向两人斜上方的神像,像是在告诉荣简,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我从来都问心无愧。” 荣简本身以为对方在调情,还想挑着俏皮话再说两句,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她突然愣了神,她停在原地,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神明低头,神色带着探究,但是语气却已经是笃定的: “我要接受柏家人给的条件。” 荣简僵硬地站在那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们需要大人您的,也许,也许并不只是为他们而战……” 在荣简大脑的一角之中,她听到自己的怒吼: ‘他们想要的就是你本身,他们想要禁锢,他们想要私有一个神明——’ 但是面上,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阿瑟修却突然伸手,轻轻摘掉了一片荣简黑发上的白色羽毛。 ——这是‘祂’的。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白色的羽毛从神明的指尖掉落,掉在了污泥地中,看上去轻得没有任何重量。 她听到‘祂’开口,甚至有些温柔: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他们所有,所以,他们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予,便来拿吧,他们带着人性的劣根,而我,也终有一天——” “将会走下这神坛。” 第79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14 “最后,我还会遇…… 接下来的日子, 几乎趋于平静。 有数不清的柏家人和弥斯皇室的人来到阿瑟修的神殿之中,像模像样地祈求‘祂’的庇护,而阿瑟修懒得演归懒得演, 但也没有要戳穿他们任何企图的意思, 终日只是坐在祈祷室之后, 没有再次现出过真身。 而到了晚上, 神明便会再次单独与柏家的人见面,那是第一次与荣简见面的黑发青年, 对方倒是极会投其所好, 三番五次地给神明送上贺礼不说,还会顺带着给荣简也带上一份礼物。 有时候是女孩子喜欢的首饰, 有时候便是华美的礼服。 毫不夸张地说, 荣简把那套沉甸甸的礼服完全地展开的时候, 眼睛都发光了。 没有女孩子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小姑娘只是数着礼服层层叠叠的裙摆,都觉得满足而幸福,她把礼服依在自己身上,兴致勃勃地给阿瑟修看: “好看吗?” 神明从刚刚开始便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的动作, 而荣简特意到‘祂’面前的时候, ‘祂’却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用平淡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 荣简没有被对方这明显是疑惑的问句给冲淡性质, 她挑了挑眉, 这才道: “等着!” 她拉过了房内的屏风,把身上穿着的, 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给脱去,这才换上了那条华美的酒红色礼服裙。 这件礼服裙的工艺十分复杂,倒也多亏荣简还记得当年当女皇的时候, 侍女们的动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穿上。 阿瑟修眨了眨眼,‘祂’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此时隔着层层屏风,看着最里面的那方女孩子稀里哗啦脱衣服的声响,温暖而暧昧的烛光之下,勾勒出了令人心往的曲线。 神明看着那道曲线半晌,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祂’皱眉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却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心跳。 ‘祂’在这世间,听到过无数或快或慢的心跳声,这还是第一次,‘祂’这么明显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而这心跳过快的感受并不让‘祂’觉得舒适,反而都有些疼痛了起来。 阿瑟修皱起了眉,‘祂’的内心深处,突然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些是不对的,‘祂’不应该再继续下去,那个声音急切却冰冷,像是一条缠绕着‘祂’心脏的蛇,粘腻得让人害怕—— -- 第200页 “你看!” 在神明有些恍惚的时候,一道尾音上扬的声音终于打破了‘祂’那一瞬间的迷惘。 ‘祂’下意识地朝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抬头,这才看到小姑娘飘飘然地举着自己的裙摆,划过了一个漂亮的圈,红色的布料鲜艳又夺目,看上去就像世人皆向往的玫瑰庄园。 不可避免地,阿瑟修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倒是荣简有些纳闷了,她很理解自己的长相优势,要说就拿这边的圣女举例,大家都漂亮又清秀,那她的长相无疑是这些清纯小白花里面的异类,但那到底也是牡丹级别的,虽然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挂上‘坏女人’的称号,但只要随意打扮一番,那艳压群芳都不是问题。 柏家人干啥啥不行,多年的奢靡熏陶倒是培养了他们不错的品味。 荣简心里对于这条裙子满意得不行,面上倒是一副有些紧张的样子: “怎么,不合适我吗?” 她抬头,正好看到那方的阿瑟修安静地坐着,与她身上的鲜艳相比,银发蓝眸的神明太过素净,完美地融入了身周的黑白灰装潢之中。 而‘祂’看着荣简,却突然微笑了一下。 荣简被对方的笑容带着,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才听到神明像是叹息一般,像是妥协般地道: “很合适。” 荣简终于发现自己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了,眼前神明现下的话语矜贵得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她倒是想从对方嘴里获得更多的东西,便笑眯眯地往前走过去,站在了阿瑟修的眼前。 此时,神明坐着,穿着红裙的圣女则美得不可方物,她站在神明之前,像是挡住了‘祂’的光,她背着光,又像是随着光而来。 阿瑟修朦胧间,竟觉得这样的场景带着一些蛊惑,但是‘祂’沉默着,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蛊惑。 神明闭上了眼,宽容地让自己的圣女亲吻‘祂’的嘴角。 而就在那天之后,荣简却发现神明像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了。 ‘祂’现下早出晚归已经是常态,每天荣简睡觉的时候看不见‘祂’,而醒来的时候,被子却一向是好好地披在她的肩膀那处的。 就像是有人特意为她盖了被子一般。 但是说来却也奇怪,荣简发现自己每晚都睡得极好,甚至想刻意醒过来都做不到,在某次像是梦魇般的挣扎中,她模糊间听到了神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用古老的语言,唱着祝颂词。 得嘞。 荣简苦中作乐地想到。 我已经有这能耐让神明给我1v1地祈福哄睡了。 在意识完全离开她之前,她好像听到了阿瑟修的轻笑。 但是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身边依旧空无一人。 可世界却也没有停止变化,她能发现,每天,圣女的人数都会减少,本身神殿中大约有两位数的圣女,而现在,除了弥斯本国的圣女外,其他国家的圣女都在被遣送回去。 玛丽莲是今早走的,她眼圈通红,据说是父兄都死在了国家的战斗之中。 荣简去送行的时候,这位NPC姐姐却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说完了‘各自珍重’,她又突然压低了声音: “荣简,荣简,我听说,这场战争,是主神偏轻了弥斯,所以弥斯大获全胜,是真的吗?” 荣简张了张嘴,下意识地低头。 那方的玛丽莲却喃喃道:“不可能的,主神一向公正无私,‘祂’不可能会帮助一个国度,一定是外面的人在瞎传……” 金发的圣女在那边像是神经质一般地又说了几句,这才松开了荣简的手。 荣简抬头,她张了张嘴,就看到玛丽莲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女孩子年轻的脸浸染在眼泪与憔悴之后: “这趟我回去之后,得要和我们的邻国联姻,我们会联合起来,对抗弥斯,等到那时候,我们还会再相见吗,荣简?” 荣简这才想起,玛丽莲是这个时代一个小国家的皇女。 而这个小国家,在她原本的时间线里,在历史的场合再也没有留下过任何印记。 在神明决定插手凡间之后,凡人便没有任何给予回击的能力。 荣简眨了眨眼,看着玛丽莲强颜欢笑地和自己告了别,转而才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神殿,荣简听到她的侍从恭敬地称呼她为‘殿下’。 荣简在原地又驻足了几秒,这才抽身往回走,往昔热闹地,被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填满的神殿,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荣简走在那一天见到的时候,被她戏称为‘寸金寸土’的地方,只觉得多少有些恍惚了起来。 而很快,她突然听到了来自自己身后的声音。 像是压抑着呼吸的声音,又像是心脏狂跳的声音,荣简的身体快于她的大脑,想都不想地往旁边闪开。 她这一闪开,便躲过了来自后方锋利的剑。 黑发的姑娘眉头紧皱,看着眼前拿着剑,穿着粗布衣衫的三四个成年男人,厉声质问: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神殿中?” 那些人显然没有想到荣简看上去这么瘦弱的女孩子能避开来自后方的突袭,此时交换了一个眼神,为首的那个冷哼一声: “我们是为百姓来讨公道的!我们要杀了假神!” -- 第201页 荣简的动作下意识地一滞,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像是浸着冷冰冰的恶意: “‘祂’一定在暗中辅佐弥斯,要不然小小一个弥斯怎么能打过我们奥朵卡!” 奥朵卡倒是在历史长河中有着一笔记载,据说是在百年前——或者说就是现在,在大陆之中最大的国度。 荣简挑了挑眉,冷静地发问:“既是讨伐神明,那你为何向我发难?” 那方的人脸上的神色疯癫,他病态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荣简,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看你这妮子的模样,一定便是传说中最得那个假神宠爱的圣女吧!我们只是凡人,当然打不过假神,既然如此,不如先把你占为己有,作为要挟假神的……” 荣简抽了抽眼角,看着对方咀嚼着用词,而显得激情澎湃如同演讲的话语,到最后,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对方: “你们要不要脸啊?” 那方的人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荣简说话居然这么直接,一下子整张脸都涨红了,他伸手:“你——” “别和这娘们废话!” 他还没说完,另一方更为尖细的男声便把他们的对话打断。 荣简看着他们举剑往前,自己则突然地笑了一下,手指微动。 几乎在下一秒,看不见的飓风便把三人掀翻,而同时,黑发的姑娘毫不留情地往前推进,她随意地躲开三人在忙乱间朝着自己这里丢过来的武器,又呼唤冰棱,把他们结结实实地困在一道。 荣简:老子是魔法少女的设定你们忘了吗? 不得不说,当女皇的时候,荣简学魔法一半是觉得当魔法少女确实很酷,一半倒是因为恋爱脑作祟想要解开阿瑟修的束缚,她倒是要感谢当时认真的自己。 而同时,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小姑娘虽然一边被神明强制性地你侬我侬,一边倒是不忘加体力以及魔法训练。 她还是记得当时为什么被丢来了这里的…… 就是因为那一箭自己避不开的银光! 荣简想到那里就气得牙痒痒的,一时间看着眼前三个开始惨叫的男人,不耐烦地挥手。 男人:“妖女,妖女!” 荣简:“……是圣女。” 她也懒得给这几人解释那么多,转而就用飓风把他们往神殿外退去,不忘加上一句威胁: “再来的话,就把命留在这儿吧。” 看着那几人离开了她的视野,荣简这才长叹了口气,她一回头,倒是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瑟修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而把她吓到的,倒不是阿瑟修站在这里这件事,而是对方浑身浴血,不像是出尘的神明,倒像是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恶鬼。 神明木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状况,看着眼前少女惊呆的神情,倒是从心底深处,泛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祂’明明从不会质疑自己的决定,却在那一刻,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惭愧。 ‘祂’不应该在感觉到女孩子面临危险的时候急着回来,更不应该在对方已经把危险剔除的时候,近乎贪心地站在她的身后,等待她回眸,也不…… 荣简几乎胆战心惊地看到久未看到过的黑气缠绕在了神明身周,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方身边,一把扣住对方冰凉的手腕,就要往神殿里进去。 她一拉—— 没拉动。 荣简震惊无比地抬头,就看到神明的蓝眸紧紧盯着她不放:“做什么?” 荣简没好气地回复:“帮你擦一擦,你不洗澡的吗?” 她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倒是怔愣了几秒,仔细回忆之后,发现神明好像还真没洗过澡,但‘祂’应该带有自净功能,但这么多血,这个功能估摸着是用不了了。 荣简在那边浮想联翩,联想都到了西伯利亚,倒是阿瑟修,先是顿了顿,这才沉默地由着她的力度,往房间走了进去。 阿瑟修在荣简所让‘祂’坐下的地方坐下,在小姑娘忙前忙后的时候,倒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自己的”卧室。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卧室,最多只能算‘祂’偶尔歇息的地方,只是女孩子来了之后,她需要休息,由此便正式把这个房间用作了卧室。 但是…… 在‘祂’不怎么回来的这段日子里,‘祂’几乎要认不出卧室的样子了,她似乎重新装修了一下这个卧室内部,不仅添置了不少放书的架子,还自己搭了个像模像样的衣橱,里面包括红礼服在内,还有不少柏家进贡的‘小礼物’。 而与此同时,小架子的另一边,则放着一个椭圆的器皿。 神明觉得那个器皿有些熟悉,不由眯了眯眼—— “抬头。” 女孩子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阿瑟修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指示抬头。 荣简便帮对方擦干净了下巴上的血,她的黑眸撞进了神明的蓝眸中。 荣简一直觉得,对方的蓝眸清澈,清澈到仿佛可以一眼看得到底的地步,但同时,那只是一种错觉,神明的眼眸之中没有尽头。 ——但是现在,却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一个她。 荣简眨了眨眼,因为这个之前没有注意的事实,而感觉到心中微微一动。 突然地,她觉得有些懊恼,虽不至于到罪不可恕的地步,但至少也会觉得心里空荡荡得难过。 -- 第202页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什么。 她不是来阻止神明成为堕神,被弥斯困着近千年的,反而,她是把这一切推向千年后的结局的罪魁祸首,若堕神的结局是深渊,那她就是那根通往深渊的走廊。 荣简突然觉得喉咙口微微得一哽,她因为这个想法,而感觉到了从心底反上来的疼痛,她眼前一片模糊,有着想要大哭的冲动,却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她突然明白了,阿瑟修当时伸出,却到底没有帮她挡住那支箭的手。 如若她不回到过去,那阿瑟修将不会成为堕神,‘祂’会直接消失,却也不用受这千年的折磨。 可她来到了这里,带着本洁净到无法亵渎的神明,走向了深渊。 荣简在把所有的逻辑理清楚的那一刻,几乎觉得自己抬不起来手来,她无谓地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到最后,她感觉是阿瑟修抱住了自己。 她下意识地侧头,只看到‘祂’紧皱着的眉,动作生疏地把自己揽进了怀中,像是安慰,又像是劝诫一般地用手拍打着她的后背。 ‘祂’的力度很轻,荣简却真的像是从这样的小动作里获得了什么一般,她被神明抱在怀中,闻着近在咫尺的血液与某种无法形容的‘神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她大口地喘息着,竭力让自己从现下近乎窒息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而紧接着,她看向神明的眸子,对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是一双眸子里,却是与温柔极其相似的神情。 荣简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自己福如心至。 她听到自己问道: “阿瑟修,你是不是可以听到我在想什么?” 几乎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神明眼中的温柔消失不见,‘祂’的眼皮微微上翻,一张清冷的脸直接对向荣简。 下一秒,荣简就听到对方像是叹息一般地说道: “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复杂。” 荣简:…… 荣简:卧槽。 除了简单的这两个字以外,她还在内心的其他地方大骂特骂了起来,而很快,她又马上想起对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这回事,只能僵硬地让自己闭上了嘴,默默地侧开了头,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刚刚重新被缝起来的布娃娃一般奇怪又刻板。 可就在下一刻,荣简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神明的怀中,甚至两人的姿势依旧极为暧昧,她之前把头搁在了‘祂’的肩膀上,现下…… 她感觉到了震动,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动作,几秒后,小姑娘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了那方的银发神明。 ‘祂’居然在笑。 刚开始没有笑出声,像是在克制自己的声音一般只是微微震动,而很快,‘祂’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大笑出声,仿佛在那一刻找到了什么发泄的出口。 荣简从‘祂’的怀里挣脱出来,这时候她已经无法克制住自己‘要么是我疯了,要么就是‘祂’疯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了。 她大睁着眼睛看神明,正准备开口,那方的神明却像是心情甚好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疯,你也没有。” 荣简:……您是干脆不装了是吗? 荣简麻木着一张脸,在如此关键的节点上,她还是忍不住确定道: “所以我这是直接把自己那个时代的身体带了过来是吧,所以你其实从一开始就能听到我在想什么,所以你……” 她语无伦次了半晌,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一句话里带了三个‘所以’。 那方的神明难得地极有耐心地点头:“对。” 荣简…… 荣简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自从见到神明以来到底在心里暗骂过‘祂’多少回,并且为‘祂’激情创作过多少篇骂人的小作文,还有为了确认对方是否可以听到‘祂’的记忆,而在脑中反复回想那些‘这样那样’的画面。 阿瑟修冷静地伸出一根手指:“是的,那个我也看到了,我很惊讶,未来的我会和你做那些事情。” 荣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的大脑已经开始罢工,而现在罢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那方的神明主动接过了话头: “而你刚刚所猜测的那些东西……是的,我觉得你猜得很有依据。” 荣简眨了眨眼,这才肉眼可见地有些沮丧了起来,又听到神明平静的声音说道: “只不过……你把你自己想得太重了一些。” 荣简猛地抬头,就听到神明继续道: “未来的‘我’让你来这里,确实应该是有意为之,但事实上,现在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每个时间轴上的我都是流通的,我们熟知各个时空的‘我们’的决定,我们背负着这个世界,同时也控制着这个世界的秩序,所以,为了一己私心成为堕神,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自己的罪。” 荣简紧紧皱起眉,她张开嘴,觉得既然大家都拿到了剧本,那至少她该劝阿瑟修几句例如‘祂’不该成为堕神,成为堕神的这些岁月里,‘祂’将会面临多少苦楚—— “这个,就是你没有想到的东西。” 那方的阿瑟修突然笑了起来。 相比起百年后的‘祂’,现下的神明眼神明亮,‘祂’顺应着自己的本心,轻轻说道: “至少,比起无声地在这个世界上化为飞尘,我更愿意痛苦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然后,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为我的信徒们征战,最后,我还会遇到你。” -- 第203页 荣简:…… 荣简:你是个恋爱脑吧?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阿瑟修却突然无声地抬起了头,就在下一秒,那方的神殿有人敲门,荣简便听到柏家人的声音在外面恭敬地响起: “大人,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第80章 豢养神明阿瑟修15 还没有想起自己是…… 荣简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 阿瑟修没有出声,那方的人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答复一般,恭敬地告退下去。 荣简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 却听阿瑟修甚至有些好奇地问她: “什么叫恋爱脑?” 荣简:……你没救了, 你就是个活体恋爱脑。 银发的神明微微有些诧异地挑眉, ‘祂’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却很快站起了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荣简被‘祂’留在原地, 她想要出声阻拦, 到最后,却只是抿紧了唇。 很快, 她看着银发蓝眸的‘祂’轻巧地走出了卧房, 站在了黑色门的旁边, 荣简先是愣了愣, 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等待自己,便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了神明身边。 神明站立着的时候很高,荣简侧头看向‘祂’的动作都有些费力, 倒是后者神色平静, 转而道: “今日之后,我就将是弥斯的守护神。” ‘祂’像是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 轻轻咳了一声, 这才继续说道: “我想让你看到那一切。” 荣简有些莫名其妙。 她反复打量着神明,直把对方弄得有些恼怒起来, 这才谨慎地猜测了一下,刚刚对方那番话语,似乎带了点…… 炫耀的成分? 倒不是用‘我有你没有’的那种语气来炫耀, 而是带着一些孩子气,给大人展示自己的成果,像是在等待来自她的表扬。 荣简急刹车了自己的脑洞:属实离谱。 她试探般地看了一眼那方的神明,果然看到对方的神色颇为复杂,来回翻转了几下,似乎在‘要不要生气’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祂’冷哼一声,便转头先往前走。 荣简心中说着糟糕,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还不忘拿上自己的手包,顺带又把放在桌上的椭圆小摆件扔进手包里,这才赶紧跟上对方的步伐,很快才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点—— 神明在刚刚,就算熟知了她的想法,但好像却没有否定她的想法。 荣简一言难尽地小心打量了一下在自己侧前方,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的神明,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别多想。” 她听到‘祂’的声音有些僵硬地响起,但是其中包含着的强硬态度却更像是故意为之,荣简差点笑出声来,但她立刻低头,隐住自己那抹笑意: “好的,大人。” 神明在这时候却顿了顿脚步,荣简有些诧异地跟着停下,就看到‘祂’颇为不满地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突然问道: “你之前是不是叫我‘阿瑟修’?” 荣简不明所以,揣摩了一下对方的神色,这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以后不会了。” 眼睁睁地,她便看着神明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祂’眯起了眼,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荣简,便转过头,不发一言地往外走去。 弥斯之国的通行马车就停在神殿之外,带头的依旧是那个柏家的男人,他已经和荣简打过几次照面,此时笑容可掬地先向阿瑟修那方行了礼,这才也朝着荣简这边点头: “圣女。” 荣简也回以一个笑容,阿瑟修则目不斜视地上了马车,倒是荣简有些不尴不尬地停顿在马车之前,柏家人对她笑了笑: “圣女阁下,请问我是否有幸和您同乘一辆马车呢?” 荣简:…… 她保持自己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脑子快速地旋转,还没想到该如何拒绝眼前这位人面兽心的柏家人,就听到马车中,神明冷冷的声音响起: “上来。” 荣简如蒙大赦,快速地和柏家人点了个头,就提着自己的裙摆上了马车。 她看着厚重的帘子一层又一层地在马车外围被放下,几乎怀疑这些其貌不扬的帘子厚到足以可以起到隔音的作用来。 荣简被自己的猜想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抬头,发现那方的阿瑟修神色复杂地观察着自己。 ‘祂’开口道:“之前,你明明还很紧张。” 荣简长叹一口气:“紧张归紧张,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足以在这个时代掀起更大的风浪来,毕竟,您也知道的,我只是凡人。” 阿瑟修蓝色的眸子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突然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容易的,就是让凡人承认自己是凡人。” 荣简:…… 荣简:你个阿瑟修怎么还突然成为哲学家了?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柔软得几乎可以让她陷进去的坐垫之中,倒是真的什么都不想了。 她这些天来多多少少每天几乎都要担心的事情,终于在神明的几句话之间,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荣简在某一刻,突然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来,她被送到这个过去,从来就不是为了改变,而是为了见证。 见证神明的陨落,再见证‘祂’的重生。 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合格的见证者,而同时,也能让神明觉得…… -- 第204页 荣简在那方发愣,神明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儿,则闭上了眼眸,她犹豫了几秒,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对方放在腿上,修长但又白皙的手指。 小姑娘的手指动了动,这才慢吞吞地伸手,把对方的手指勾向了自己这里。 她眼见着‘祂’的手指微动,却没有半分要挣扎的意思,心中都觉得熨帖,只在心中默念道: ‘我会在未来等你。’ 舟车劳顿,路途遥远,荣简无所事事地玩弄了半晌对方的手指,渐渐地也困了,她忍不住靠在软榻上便进入了梦乡,在摇晃之间,女孩子的头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一股极尽温柔的风拦住了她,荣简毫无所觉,被风带着重新安然地靠回了软塌之上。 而神明则在夜色的摇曳中,睁开了‘祂’的蓝眸。 ‘祂’安静地看着那个躺在座椅上的女孩身影,渐渐地消逝在了黄昏之时,格外温柔的晚风中。 荣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看到银发的神明站在一座又一座的神殿之前,数不尽的百姓在‘祂’的面前跪下,口中尽是赞颂之词,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紧张的笑容。 他们为神明歌唱,为神明祈福,在全国的各个角落都画下了‘祂’伟岸又光芒四射的身姿。 而那位银发的神明,从始至终,也只是站在那里,‘祂’安静地在最高处停留,白色的羽翼环绕整个弥斯。 ‘祂’获得了永恒。 …… 荣简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钻心般的疼痛,但她一回头,却没有任何伤口,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柔软的床上,便不知所措地把自己从床上撑起: “大人,阿瑟修——” “诶呀!你醒啦!”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向阳的温暖小房子里,进来的棕发妇人慈眉善目,这时候赶紧说道: “夫人,请等一下……” 荣简不明所以,这才看到她扶着银发的神明从门外慢慢地走了进来。 但‘祂’现下的打扮却与之前不同了,青年上身着白色的贴身衬衫,下身则是黑色的长裤,银色的头发在脑后乖巧地用发带束起。 ‘祂’的翅膀也不见了,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漂亮又病弱的小镇青年。 荣简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就听那方的妇人说: “夫人,您的丈夫可真了不起,他虽是个残疾人,但却费劲千辛万苦把您送到我这儿来。 诶呀,我也不知道,一看到您啊,我就赶紧把您带回家来照顾了,您说您这也奇怪,明明没有什么毛病,怎会昏睡不醒那么多天,现下好了……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还没做……” 妇人如来时一样,急急匆匆地离开了,把阿瑟修留在那方,而后者倒也没有着急着开口,只是用一双无神的眼睛,近乎温柔地“看”着荣简。 荣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眼神转到了房间内的日报上,上面的首版还写着弥斯之国的女皇失踪,凶多吉少,而其他各国正在向弥斯准备开战。 她回来了? 荣简不由有些震惊地低头,这才猛地抬头:“阿瑟修你……” 她话音刚出口,这才想起眼前的阿瑟修并不是她熟知的那个阿瑟修,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 而下一秒,‘祂’却慢慢走近她的身侧,神明的声音几乎是久违地在她脑中响起: 【‘我在’。】 荣简飞快地勾了勾唇角,又很快放下,一下子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一把拉过神明冰凉的手,恍惚间觉得自己之前玩弄对方的手不过就在前一秒。 ——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荣简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口都有些干涩,她看着眼前的青年,这才在心里生疏地思考: 【我这是……回来了吗?为什么?】 阿瑟修显然预见了她会询问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地微微侧头,顺势坐在了她的床侧: 【你作为见证者的任务结束了,时间便把你带回到了这个‘我’的身边,你看。】 荣简顺着‘祂’的手的动作低头,便看到对方空无一物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器皿。 荣简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所爱穿梭千年’?但是你说这是个骗人的……】 阿瑟修勾了勾唇角:【‘是的,它确实只是个毫无魔力的器皿,但也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所以,我把它保留了下来。’】 荣简几乎已经没心情强调对方可能是个恋爱脑这回事了,那方的阿瑟修继续开口道: 【‘请你允许我的私心,我想让你看见的事物,都是我最辉煌的时刻。’】 ‘祂’顿了顿: 【‘在成为弥斯的守护神的第一个百年,我的神殿和我的神像遍布全国,柏家如他们所承诺的那样,我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真神,而在第二个百年,因为我操纵了他们的信仰的缘故,有无数的神明因为失去信徒而消失,世界法则给予了我惩罚,他们剥去了我的听觉,让我不能再听到信徒对我的呼喊,而紧接着,他们也拿走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见我的信徒所受的难。’】 荣简的心在对方的三言两语之间慢慢收紧,她张嘴想说什么,那方的神明却眨动了两下毫无焦距的眼睛,这才带着笑道: -- 第205页 【‘从第三个百年开始,我陷入了一种无差的狂怒状态,我被囚禁在世界法则给我创造的囚笼之中,开始后悔,想要结束自己的永生,但是,在那个时候,柏家人的贪婪使他们费劲一切留下了我,他们与我签订了契约,在每个十年之间,都会给我献上一个礼物,他们被叫做‘祭品’,又或者说——】 【‘圣女。’】 荣简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却紧紧地抿住唇,让自己继续听那方的神明说话。 【‘柏家人真的是太过聪慧,我相信就是你的存在让他们看清了圣女的必要性,他们会选择与当时的你极为相像的女孩子,他们多半处于高位,也许是皇女,又可能是像你一样的女皇,我被他们的鲜血所吸引,在罪恶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荣简几乎开始颤抖起来,她抓住阿瑟修的手开始收紧,微长的指甲几乎已经刻入了对方的手掌之中,但是那方的阿瑟修却反而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神明用了幻术,老妇人看不清神明现下如何,但是荣简却能看到对方身上的伤口在温暖的阳光下,再一次被灼烧。 这是世界法则,还在施予‘祂’的罪,从未因为任何事情而停止过,可这同时,也是世界法则的恩赐。 因为这样的疼痛,也让‘祂’不至于完全坠落,成为没有理智的野兽。 神明的声音终于继续,带上了一点如释重负的意思: 【‘还好,在我放弃之前,我终于再一次遇见了你。’】 ‘祂’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荣简则愣愣地看着‘祂’的动作,听‘祂’有些抱怨地说道: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荣简一愣,被‘祂’带着往前思考,终于想起来,自己从始至终确实没有做过自我介绍,而神明也没有发问过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两人在这一点上,有同样的,近乎执拗的自信。 他们的相见是必然,那自我介绍这点,则并不是必须的。 由此,也就错过了这么多年。 荣简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她慢慢地伸手,把阳光的灼烧挡在了外面,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的神明。 她听到神明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在脑中回想: 【‘对不起,我曾也在那太过漫长的岁月里,无法自制地恨过你。’】 荣简的动作微顿,但却很快释然。 这段岁月她并没有参与,而两人的相逢,在这段历史长河之中,只占据了星星点点,太过渺小的比例。 她虽觉得有些自我多情,但总觉得对方说过好多遍的‘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的更多原因,还包含着一点来自更上层的全知神明的预见。 ‘祂’知道,我会因为‘祂’这百年的时光,而感觉自愧。 说到底,是因为我,‘祂’才开启了这孤独又黑暗的百年。 荣简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掩饰一般地低下头去,终于还是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原谅你了,反正只是想一想,你又没有来伤害我。】 她很快补充道:【如果这样的想法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多想想,没事的。】 她抬头,本来以为神明会被自己逗笑,却看到‘祂’凝重又安详的面容,‘祂’凑过来,温柔地吻上荣简的眉心: 【‘不会有下一次了,因为……我的永恒,将会在你这里终结。’】 【‘你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吗,荣简?’】 荣简感受着对方冰凉但是柔软的唇部,有些发愣,而下一秒,她突然听到那个似曾相识的机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重新与宿主进行联络,宿主,好久不见。” 荣简只觉得整个脑袋突然沉重了一瞬间,她看着眼前的阿瑟修眯着眼睛向自己微笑的样子,‘祂’睁开的眸子之中,再也没有那些可怖的血红,只有温柔如海洋的蓝色在那方徜徉。 荣简愣愣地张口,一下子,属于伏空青,裕苍,赵宋涣的记忆都不由分说地全部涌进了荣简的脑海之中,她眼前都发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在最后,她只听到阿瑟修的声音温和地响起: 【‘从你这边开始,也从你这边结束,我愿意接受世界法则给予我的一切,也从未后悔过,与你的相遇,下一个世界再见了,荣简。’】 荣简不自觉地往前抓去,却什么都没有抓到,而紧接着,系统带着喜悦的电子音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惩罚任务‘拯救堕神阿瑟修’。” 荣简现下的大脑一片混乱,在想要抓住阿瑟修和狂骂系统的空隙里反复摇摆,而下一秒,她整个人感觉像是突然失重,往后跌了过去。 …… 这显然是个古宅。 荣简重新睁开了眼,她把自己从硬邦邦的床铺上撑起来,这才面无表情地打量四周。 入目所及则是华贵的琉璃盏,通体晶莹不算,其中还盛放着上好的香料,鼻翼间皆是暖香味,夜中点燃的光亮如那漆黑天幕上的星光,夺目无比,而圆桌上,则有一盏没有盖盖子的茶,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荣简现在也算是穿越的老手了,她谨慎地确认了偌大一个宅院中没有下人,没有侍卫,三里地之内似乎只有她一个活物的时候—— “系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 第206页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每个字几乎都咬重了音。 不论是当时系统在赵宋涣话都没说完的时候就强行封锁了她的记忆,还是阿瑟修世界结束的时候,系统又不由分说地把记忆又扔回给了她,荣简发现自己现下的愤怒已经到了制高点。 虽系统之前也曾威胁过要把她抹杀,但几次‘合作’下来,不说别的,荣简自认自己和‘TA’都算是工作能力极强的搭档,而现下,这样的平衡无疑被打破了。 在系统的只手翻天之中,荣简突然意识到,在系统的手里,自己只是一个器物,TA简单的几句话不仅能磨灭自己的存在,还能在她不愿意继续任务的时候,把她的记忆清空,让她在阴差阳错之下完成任务—— 系统的声音响起,比通常时候的机械音柔软了不少: “恭喜宿主来到新世界,现在,请宿主阅读新世界穿书的原著,此世界名为《邪魅王爷独宠我》……” 荣简几乎要气笑了,她把自己的声音放慢再放轻: “系统,不要想着岔开话题,听我说,这次情况发生得太突然,我也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赵宋涣说了什么,我相信,我会在这个世界中,亦或者在下个世界中,找到我需要的答案,但如果,你再次做出清空我记忆的事情,你可以试试看。” 她的思路空前得清晰: “除非,你需要的是一个没有记忆去麻木做任务的傀儡——事实证明你不想要那个‘荣简’,要不你这个世界不会把记忆还给我,而如果你不想要她,那就好好配合我的工作,要不然,我会在我自己被你抹杀之前,搅乱所有的世界。” 系统在那方沉默了几秒,荣简近乎屏息凝神地等待着TA的回复,而紧接着,她突然听到宅院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以及敲锣打鼓的声响。 荣简听着那大喜的声音,看着外面的红光乍起,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错乱。 她僵硬着脑袋看了看旁边虽极致奢华但半分没有喜气的装饰,开始怀疑那送亲队伍应该不是往这里来的。 然而,她的困惑在系统非常戏剧化地‘哔’声之下被解答。 “长公主殿下就宿在此处吧,把这驸马——哈哈驸马!往这儿一扔,我们就走!” 荣简在那边呆站着失去言语,就看到那吹锣打鼓喜气洋洋的送亲队伍,以一个侍女打头阵,把一顶一轿子往她玄关口一塞,人就目不斜视地走了。 荣简站在拐角,没被这位侍女看到一分一毫。 “诶,我们这么大声儿,那殿下听不见啊?是不是还没来啊?” 荣简僵硬着脖子,就听侍女细声细气地答道: “殿下体弱,早早服了汤药睡下了。” 荣简看了一眼桌上那纹丝不动的汤药。 “哈。” 几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倒是不屑一顾: “这位驸马现在那状况,也不能奈何殿下什么,反正那司天监说了,这位驸马啊,就是给我们殿下延长寿数的,冲喜!” 敲锣打鼓的声儿来得快,走得也快,荣简终于动了起来。 她站在那和她差不多高的轿子面前,倒是犯了难。 荣简知道这次轿子之中,便是她这次的拯救对象,也就是…… 她发现自己的心情现在着实有些复杂,阿瑟修的话还近在眼前,而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没法再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 荣简下意识地一低头,便看到了从轿子底部往外渗透出来的猩红液体。 荣简:…… 荣简:“系统,我们这次是恐怖小说吗?” 第81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1 “本宫救你,是图你…… 荣简用最短的时间里阅读了此次穿书原著的梗概。 此书虽名为《邪魅王爷独宠我》, 看上去是个玛丽苏甜宠,但荣简在字里行间中都看到了作者‘老子就想要写虐文’的倔强来。 这本书的男配,是一个边境小国的少将军, 名为楚念, 字怀慈。 而与他的字不同, 这位少将军自束发之年便上了战场, 从无败绩,而及冠之后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硬生生以少将军的抬头撑起了一个边境小国, 大陆之上无人不对他忌惮有加。 可他的悲惨命运,却从出生便已注定, 原来, 他本是双生子之一, 而他的同胞兄弟——也就是男主本人, 则是一届强国的病弱王爷。 按照古早双生子的设定,他们其中一个健康一个便必定病弱,即使出了母胎,也会因为这样那样奇怪的平衡点而延续这个设定。 在故事中期, 楚念被各个国家联合生擒, 双生子的秘密也公之于众。 于是,在作为俘虏之后, 他被辗转各国, 这些国家多半曾经被楚念打到喊爸爸,亦或者是想与男主那方结盟而忙着谄媚, 所以,他们打断了楚念的腿,挑断了他的经脉, 使他重伤,却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喝续命的汤药,让他足够痛苦,却不会轻易死去。 而在楚念极尽崩溃之迹,他被一位长公主接手了。 相比起其他国家的恶劣以及残忍,这位天生命短的长公主因为生辰八字与楚念极为吻合的缘故,用半座城池,慷慨地把对方换来作为冲喜的工具,对楚念本人则是格外怜惜。 但是很快,事实暴露,这位长公主原来真正倾慕的人是男主,楚念只是他的替身,而在发现楚念永远只是个替身的时候,这位长公主也现出了真面目。 -- 第207页 她是个变态虐待狂,在床笫之间更是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爱好,把楚念折磨疯了,最后被疯了的后者反杀。 短命结局get。 而不巧的是,这位长公主,姓沈,名荣简,今年十六岁。 沈荣简——或者说荣简,面无表情地看了整个故事,所有的情绪都化在了一句叹息之中。 荣简:系统,当我以为你的变态已经足够变态的时候,你总是能告诉我,原来变态是没有上限的。 虽然故事很长,但读完它也只花费了荣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而现下,她麻木地抬手看了看这双显然十指不沾阳春水,漂亮娇嫩得如同刚生出来一般的手—— 荣简:小姐!你才十六岁!你怎么就已经蜕变成这么个变态了! 她咬牙切齿了半晌,看着那从轿子下面不断渗出来的血,终于深深吸了口气,觉得事不宜迟。 按照书中设定,楚念被送到这位变态长公主的手里的这段剧情基本没有细写,但她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这位废将军早已作为‘商品’被辗转各地,就算在她这里的前期目的是用来‘冲喜’,状态也不会怎么好…… 她屏息凝神,在这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针落地的空气中,也只听到了属于自己一人有些急切的呼吸声。 荣简:草,这楚念不会已经…… 荣简探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还有些颤抖,她烦躁地一皱眉,只好近乎强硬地按住这深闺长公主柔弱的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掀开了轿子的帘—— 说时迟那时快,荣简在看到银光飞出的同时,身体比大脑动得还快,直接矮身一躲。 她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是:日,要是上次在阿瑟修面前能躲掉那点银光,我能吹个八百年。 而下一秒,危机解除,她猛地回头,便看到那点银光居然是一把匕首,现下擦着她身后的墙,故弄玄虚地发出一声响,却又软绵绵地掉了下来。 她身后,青年虚弱又沙哑的声音像是渗着血滴子: “若是从前……” 从前这位小将军武艺高强,别说匕首能扔得准,就深刻入墙都不是大问题。 荣简挑眉,立刻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但她此时惊讶的是眼前的这位少将军居然还有力气做最后的挣扎,她紧接着回头,才借着烛光和零星一点的月色看清了轿子中的惨状。 黑发的少将军脸色惨白得像是一张纸,此时连睁着眼都极为费力,他身上穿着华贵的红色喜袍,但因为过于消瘦,空荡荡得显得近乎滑稽,而往下看,则是他软绵绵的腿,数不清的鲜血从那大红喜袍渗出,流入地面,极为可怖。 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浓郁,除此之外,只有少许几乎闻不到的苦药味。 ——那味道刺鼻,一看就是什么廉价的外伤药。 荣简眉头紧蹙,她强行用自己尖长的指甲压住手心的软肉让自己清醒过来,转而便伸手就想把对方从轿子里先拖出来。 而那方的颓□□年却突然挣扎了起来,他像是中了魇,本身还死死盯着荣简不放的眸子突然涣散了起来,被荣简一拖,他嘶哑而高声地叫了起来: “我不是凰怳,我不是……求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凰怳,是男主的名字。 荣简看着对方因为挣扎而持续裂开的伤口,果断地无声骂了一篇两百字小作文,这才一把把对方拉出轿中,低声喝道: “楚念——楚怀慈!” 荣简倒是想得极其简单,既然楚念怕别人把他和哥哥认错,那她干脆叫上对方的名字,以此来告诉对方自己没有把他认错。 这是情急之下的下下策,但是莫名其妙的,楚念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便消停了下来。 他的眼眸已经涣散,但是却近乎乖巧地不动,任由荣简用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拉出这小轿子里—— 等到她把对方拉出这小轿子的一半,她才发现这轿子里竟然还有玄机,这轿子的侧边是一副手铐,紧紧地把楚念的手腕与整个轿子连在了一起,由此楚念的手腕已经发青,但是身体却动不了分毫。 荣简嘴唇微动,已经快没力气骂小作文了。 她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一下轿子的其余部分,想是做轿子的人也意识到楚念现在这状态估摸着翻不起什么浪来,才只做了个手铐作为最后的保险,其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设计。 荣简:有心思做手铐,怎么不搜他身把匕首给找出来? 哦,匕首。 荣简福如心至,立刻小跑几步来到墙角,拾起那把匕首,这才重新回到楚念身侧,对方现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动作,薄唇抿起。 荣简看了一眼灯光下的脸,不错,依旧是那张挨千刀的,属于伏空青、裕苍、赵宋涣甚至阿瑟修的脸。 她对着那张脸着实狠心不下来,一边尽可能轻地把对方的手臂抬起,一边绞尽脑汁地和他说些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 “匕首谁给你的?” 从见面以来,楚念没有任何要过问她身份的好奇心,此时听到她说话,整个人阴郁得一动不动,当荣简已经找好角度准备往下敲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但难得的还有逻辑。 他说得很轻,由此荣简听着都费力: “把我送到这里的宫人里,有一个说,他从小倾慕于我,也曾经想成为我这样驰骋沙场的将军,所以,他不忍见我至此,所以塞我这把匕首,让我自尽……” -- 第208页 但就是这点希望,楚念没有用在自己身上,他的心头早就布满了恨意,由此不论是谁掀开轿子,都会获得他那拼死的最后一击。 而且…… 荣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压根没有开刃的匕首,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楚念,她找好了角度,把楚念的身体朝着自己这边带了带,声音也不由地压轻: “会疼一下。” 楚念一愣,那边的少女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往下一砸。 她看着对方的手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而那花架子的手铐应声而碎,终于地,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荣简一把扶住了直接栽向她怀里的楚念。 这位少将军的声音嘶哑,此时已动弹不得,却依旧像是一只长刺的刺猬: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救我?” 荣简绞尽脑汁,刚想回答一句‘我是路过的雷锋不留姓名’,就发现对方刚刚还强撑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散了,此时无力地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头。 荣简咬牙提气,一把把脚边的匕首往自己床底下踢过去: “来人!” 她的院子里属实没有人,一个堂堂的摄政长公主叫了半柱香,那方的小侍女才戚戚然地进来:“殿下殿下,您……” “谁把他放在我房里的!” 荣简此时一身小衣上都是未干的血迹,那方的侍女立刻递上一件外袍。 荣简穿上外袍,从轿子里跨出来,却发现即使是在昏迷中,那方的楚念依旧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就像是拉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出不来也进不去的荣简:…… 眼看着一打侍女已经匆忙地进入房内,她只能先发制人,厉声道: “叫太医来!” 那方的侍女诧异地刚想开口,就听荣简烦躁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弟是说要让我冲喜,你可懂什么叫冲喜,要是我今晚没醒过来,这人放在我这里一宿,等到早上这尸体都凉了!” 她冷笑一声,看着眼前跪下去一片的侍女: “等他成了尸体,你们谁都不会好过!” 最开始说话的侍女立刻机灵地行礼,小跑着出去找太医了。 而荣简则是心力俱疲地任由那方的楚念拉着自己的袖子,让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女把他从轿子里抬出来。 荣简不知道在来之前,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看着青年在那方无知无觉地荡着的腿,她只觉得一股血腥气从最深处往上泛,她低头,眼神晦涩不明地看着那方的太医开始诊断病情。 按照原著来说,这位长公主殿下性子乖张,阴晴不定,暴虐无度,又因为皇帝是比她小了五岁的胞弟而手握大权,由此基本在宫内乃至整个国家之中横着走。 ——要不是最后发了疯的楚念一刀结果了对方,荣简觉得按照这个国力以及这位长公主的才干,她应该能混个不错的反派角色。 “殿下,这位,这位公子……” 荣简把飘出去的心思收回来,听着那方颤颤巍巍的太医开口,他以‘这位公子情况不太好’作为圆心,发散了一通对方浑身上下都是病,两条腿也是几乎废了站不起来的说辞,身上还有数处创伤,恐难撑过今晚。 荣简眼皮眨都不眨:“今晚,保住他的命。” 她已经非常好地掌握住了自己的恶女剧本,心平气和地补充: “要不等到明早,就让你家里人进宫为你收尸吧。” 她看着眼前已经抖成了一个筛子的太医,看着对方苦着一张脸快速跟着身边的太监一起,把楚念身上的衣服剪开。 荣简看着对方的身体。 因为骨架在那方的缘故,即使瘦骨嶙峋,楚念也绝不会担上‘瘦弱’两字,而现下他的身上尽是青紫,数不清的伤口渗着血,太医处理的手虽稳,但已经毫无知觉的楚念依旧疼得抽搐。 荣简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待在那方能心脏揪得破了人设,便狠狠心,把对方拉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便想往外走去,边走她边道: “有任何情况都来叫本宫,本宫……” “殿下,殿下!” 荣简还没走出自己的殿内,就听到太医的呼救声响起。 随着同时而来的一声巨响,她立刻三步两步地走回来,才发现楚念此时整个人如惊兽一般地拱起,他已经把那方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压在了身下,却因为自己双腿的残废而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可怜地往下栽去。 荣简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这才看到那方的太医双手举过头顶: “殿下,这,这……” 奇迹般地,荣简扣住对方的手腕之后,本像是绝望地散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的楚念突然软了下来,荣简一个人就把他从可怜的太医身上扒了下来,紧接着侍女和太监合力,才把他又放回到了床榻上。 荣简看着自己扣住对方的手腕,那里本不是命脉,她用的力气也不算大,但是她却能极为清晰地感觉到,楚念就是因为自己这样一扣,而收起了自己的动作。 那方的太医边擦着冷汗,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殿下,这位到底是……?” 荣简心绪极乱,这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答: “黎国的将军,楚怀慈。” “哦哦……” 太医显然对这位少将军早有耳闻,此时偷着看着在梦境之中都不得安宁的青年几眼,这才勉强笑道: -- 第209页 “这位竟到咱们这儿来了,可真是……” 他着实说不出来后面的话语,只能乖乖地闭嘴,继续给楚念处理外伤,到最后,已是三更天,对方才开口道: “这样,这样就差不多了,臣还开了些安神的药剂,现下就给这位将军和殿下点上。” 荣简在床榻旁已经僵坐了约有三个时辰,此时脑子有些含糊,只抬头看向那方的太医,看着对方把安神香点上,紧接着另一旁的侍女便温声送对方出去。 侍女再回来,有些犹豫地道:“殿下,您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她显然是‘沈荣简’原身的贴身侍女,此时压低了声音: “荷蕊已经找了那做事的太监,罚了二十大板,但这到底,把这位……楚将军送进您殿中,是陛下的决定,他是想让殿下开心,我们也得给陛下那边面子,而且冲喜这事儿,是您之前点头答应的……” 荣简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这时候因为这皇帝还需要长公主给面子这事儿有些乐呵,但是紧接着她低下了头,看着散发着药罐子味,整个人就差被裹成一个木乃伊的楚念。 她之前扣着他的手腕,而不知什么时候,手虽松开了,但是楚念却虚虚地用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点触碰太轻,荣简几乎没有发觉。 她眨了眨眼,看着对方的指腹,终于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对方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再次抬头,看着那方低垂着眼不敢看自己的侍女荷蕊,声音平静: “你先下去睡吧,本宫左右也睡不着了,就陪着这位为本宫冲喜的小将军吧。” 在睡梦中,楚念依旧极为不安,他满头是汗,屡次被梦魇缠绕,却偏生醒不过来,只觉得有一个极为温柔的力道,一直在他的太阳穴那方揉着。 他的鼻翼间,带着一点不明的花香,有些像是他宅院中,每逢夏日就会开满院的栀子,但却比栀子淡一些,而这…… 突然的,眼前的栀子花味淡去,楚念猛然清醒过来。 他早就不是那个在黎国说一不二的小将军了,他被人俘虏,被人侮辱,甚至屡次被折磨得想要寻死,而他现在—— 楚念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所及,是一个黑发披肩的姑娘,靠在床头闭着眼,此女面容姣好,更是矜贵非常,一看便不是一个寻常家的女子,而最紧要的是,对方一只手,正与他的手虚虚地碰着。 楚念的心中如击鼓般震颤,他下意识地想要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但这一动,他才感觉身上的疼痛麻木地发作。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尽是一些医好的伤,纱布像是不要银子一般地把他捆得严严实实。 而他轻微的动作似乎是吵醒了他身侧的少女,对方的声音响起: “醒了?” 他艰难地侧头,正好看到对方低头和他说话,神态寻常。 楚念恍惚间还记得这张面容,昨晚上就是这个女子掀开了他的轿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给对方致命一击,对方不仅没有计较,甚至还给了他柔软的床铺以及上好的伤药…… 楚念在那边思考现下发生的情况的时候,荣简也在那边琢磨。 不得不说,虽然楚念在原著小说中算是个极为浓墨重彩的角色,但是到底只是个给人惊鸿一瞥之感的配角,戏份虽重但着实不多。 由此,他的性格变化就比较扁平刻板,大约就是从‘鲜衣怒马少年郎’转换到‘可怜卑微阶下囚’最后变成疯犬给男主添了不少的堵,但他本身是个怎么样的人,那就…… 她还在那边犹豫着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对方,那方重伤到几乎无法动弹的楚念却突然开口道: “昨晚之事,多谢。” 荣简一愣。 她知道对方一定是受到了不少非人的对待,而同时他现下对于自己身处何方一事肯定模糊不清,态度如此友好倒是一个不错的开头,她立刻接上: “没事,我……” “敢问小姐尊姓大名?” 她看着青年刻板的神情,脑子先短路了一瞬,才听对方沉声道: “在下字怀慈,感恩小姐救命大恩,只是兹事体大,希望小姐能速速让我出府,若我得以顺利回朝,那自以真金白银报答小姐救命之恩,若我不幸……那来生愿衔草结环,当牛做马。” 荣简准备好的各路说辞一下被对方堵住了嘴。 她满目呆滞地看着眼前木乃伊样子的楚念说着这极为正经的话,半晌不答,倒是那方的楚念顿了顿,声音也有些不确定: “若是小姐不信,怀慈此处还有一块玉佩,虽不能说是上品,但至少可以抵扣几两银子……” 荣简很突兀地勾了勾唇角。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似乎因为她的笑意一愣,而荣简平心静气地避开对方的伤处,努力把对方从床头扶起。 她用自己的胳膊撑住尚且不大能动弹的楚念,带着他看了一圈房中的摆设。 那方的楚念猝不及防,还没因为突如其来的温软而脸红,就听到少女幽幽的声音开口道: “那琉璃盏看到了吗?那是西域进贡,先皇赐给太妃娘娘的。” “那门帘看见了吗?一颗一颗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海珍珠,每一刻都是精挑细选的。” “那香炉看见了吗?里面插着的安神香一支就能上百金。” -- 第210页 …… “你身下的床榻,都是玉石制成,冬暖夏凉,举世难寻。” 荣简刚开始说的时候,楚念还有些困惑,听着听着,脸色却越发惨白。 最后,荣简叹了口气,好整以暇地问道: “楚公子,我救你,你觉得我图什么?图你的真金白银图你的玉佩吗?” 她和青年的距离现下近得可以感知到互相的鼻息,楚念只看到女孩子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上翘的眸,她声音清冷,却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意: “本宫救你,是图你的人啊。” 第82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2 她不想看到那双眼睛…… 荣简这话几乎说得惊世骇俗。 而那方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将军, 在这被俘获的两月来,已经听了太多的污言秽语,这时候他本身觉得自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看着女孩声音里明明带着点不讲理的娇蛮, 偏生揽住他的动作近乎是温柔的, 他抬眼, 又恰好撞进了对方带着笑的眼眸之中。 楚念的耳廓无法自制地红了起来, 而他紧接着立刻开口,像是掩饰什么一般地冷声道: “‘本宫’?” 荣简低头, 倒是纳闷, 明明这位小将军都没有力气坐起,竟然还能不卑不亢地问出质问的意思来。 她心平气和地一点头: “是, 本宫乃珅国长公主, 沈荣简。” 她看着对方突然收缩了一下的眸子, 显然是听过她的名字, 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这才慢吞吞地继续开口道: “楚将军,我用了半座城池,才把你换到我手中。” 她感觉对怀中对方的僵硬, 便干脆又扶着对方, 让他靠着榻上的枕,勉强坐定, 她抽身站直, 声音放轻了不少: “所以……好好养伤,别辜负珅国的半座城池。” 荣简再低头看下去, 终于发现这位小将军真真是老实人,被折磨了这么久,一张脸上的神色却依旧鲜明, 荣简看着对方挣扎了半晌,一张脸从震惊惊讶到屈辱难堪又到坦然放心—— 荣简:这楚怀慈是属万花筒的吗? 她看着有趣,这位小将军虽然长了一张少年气十足的脸,但也有二十一岁了,现下这般真情流露,估计还是因为他多年只混迹沙场,不管朝廷大事尔虞我诈的缘故。 她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等着那方的楚念开口,果然,对方犹豫半晌,终于道: “感谢公主殿下大恩大德……只是,怀慈想知道,公主殿下买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念的喉咙口差点涌上一句‘不会真的是图人吧’的话语,他堪堪压下,斟酌着说道: “怀慈善战,只是现下腿被打断,可能需要休养多日……而我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兵法,以前在军中都由军师代劳,我跟着宫中的文官学过一点吟诗作曲,只是被他们所笑说……” 他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都变得羞赧起来。 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来只会打仗,而现下要是腿不好,那唯一会的看家本事也没了,基本就和废人无异。 楚念边忐忑,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那位长公主殿下的神情,只看到对方眉头紧蹙,看上去似乎也在不喜。 楚念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恨不得自己的腿立刻就能好,只要腿好了那他…… 荣简终于知道,自从楚念清醒过来之后,她隐约感觉到的那一点违和感是什么了。 眼前的青年苍白又虚弱,但是他的眸中,都隐约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他想要好起来,想要复仇,想要重新站在沙场,成为那个驰骋战场的小将军。 也是这些念头,撑着让他没有崩溃。 但他却不知道的是,按照原剧情来说,在这个点上,他的腿已经废了,行走都是困难,别说重回战场了,同时,他的黎国早就不要这个为他们开阔了疆土的少将军了,也是他们在其中作祟,捞了不少楚念作为货物辗转各国的银子。 所以,就和原著中那些吊着不让他死去的汤药一样,那把没有开刃的匕首也给了他足够多的希望,他们都是在给眼前的楚念一个虚幻的念头而已。 ——倘若虚像破碎,那楚念要么寻死,要么便会疯掉。 荣简愣愣地看着对方有些忐忑的眼神,明白对方这是在害怕他无法报答自己,但他却不知道,他早已没了可以报答的资本。 荣简只觉得牙疼,她半晌之后,伸手过去,几乎有些忍不住一样地伸手过去,带着万般的酸涩和难过—— 按了按对方柔软的头发。 楚念后面还想说的话一下子被压在喉咙中,他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发烫了,女孩子的手心温暖而柔软,带着那股在梦境中萦绕他身周的栀子花气。 半晌之后,他才无力地挣扎道: “殿下,我们如此,于理不合……” 荣简深深地吸了口气,大脑风暴终于在这一刻复位,她看着对方毫无自知但却天生带着点湿漉漉的眸子,心中的某一块角落酸软,面上则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瞒楚将军,本宫生来薄命,从小便被司命预言活不过及笄之年,由此父皇皇弟都尤为为我担忧,而今年,便是本宫及笄,皇弟年幼,病急乱投医,找了司命算了八字,便寻到了少将军头上。” 楚念在听到眼前女子说自己薄命的时候便已经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而听到最后,看着对方无奈的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 第211页 “所以,之前的喜服就是是?” 荣简柔柔弱弱地一点头,接话:“是,司命有言,苦楚将军为本宫冲喜延寿。” 她看着眼前楚念顿时变得僵硬的脸色,做全了这边的戏: “委屈小将军了。” 果然,如她所料,楚念一下子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之前那点低落也烟消云散,荣简非常肯定对方要不是现在被绑成了一个木乃伊,一定会拼命挥手: “没有,没有委屈……” “所以。”荣简强硬地接过话头来: “楚将军和我,不用那么客气,等到了我皇弟,也就是陛下面前,你就是驸马,你在我这边一日,便安心一日养身子——我不信冲喜这事儿,今年过去,我命数便该尽了,等到那时候,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如何?” 荣简看到楚念沉默了下来,她明白对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心下不由得稍许轻松了一些: “那便这样,楚将军你身子依旧虚弱,我便不打搅你休息了。” 荣简说着,又贴心地把对方的枕头给抽走,让他睡得更舒适一些。 她看对方不再言语,便放心地往门口走去,门外,居然已经低俯了一排侍女。 荣简一边偷偷在心里感慨这位‘沈荣简’官威之大,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就听身后的楚念又突然开口道: “殿下……” 荣简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已经垂下来的帘子之中,青年沙哑的音色响起: “可以直接叫我怀慈。” 荣简眨了眨眼,又听那少将军轻声补充道: “您自当会长命百岁的。” ……什么和什么啊。 荣简愣了愣,有些无奈地慢慢摇头,唇角却飞速地翘起了一下,她没再应声,便往外走去。 昨晚的侍女荷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殿下,陛下说今下午要来见您,赶紧紧着换套衣裳吧,还有今早走的太医,他留了点药方子下来,奴婢刚刚看过了,都是些调养用的温性药,殿下放心,他能吊住将军的命,但除此之外,不会干旁的……殿下?” 她看着猛地停下步伐的荣简,一下子有些彷徨。 荣简在那方沉默了几秒,转而才一甩袖子继续往前走: “宣那太医来见我!” 可怜那老太医,出宫才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急急忙忙地召回来了,偏生他一边擦汗,一边跪得毫不含糊: “没做好殿下吩咐的事情,老臣罪该万死!”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荣简:…… 她突然微妙地感受到了一点伏空青的乐趣。 但事不宜迟,荣简眉头一皱,便开始慢吞吞又详细地搬出冗长无趣的官话来,所有的车轱辘话加在一起,最后的目的便是: ‘拼尽全力,治好楚念,别想些有的没的。’ 到最后,太医擦着汗下去的样子,几乎人都在打颤了。 荣简倒顾不了他那么多丰富的心理戏份,脑子中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闪过楚念因为不知所措而显得更为无辜的那双眼,那双眼睛很亮。 ——她不想看到那双眼睛失去自己的光亮。 而同时,在原著剧情中,并没有具体地说出楚念的腿到底是怎么废的,自然的,现下刑罚都上了,可如若救助及时,书中的剧情是不是能改动? 荣简一晚上没睡的脑子这时候稍有些生锈,她尝试着开口和系统说话: “楚怀慈的腿能不能治好?” 系统不发声音,荣简便继续自己思考。 在之前的世界里,她确实改变了属于‘他’的结局,但是同时,她无法动摇的,是眼盲,疯病等等。 那些东西,仔细想来,虽可以硬扯是原著剧情需要,那荣简改变了其他东西也会影响到原著,但这些无法改变的伤痛,倒更像是有什么冥冥中的力量,偏生要让‘他’受这样的苦楚。 而那样的力量,是她无法动摇的。 荣简紧紧咬着嘴唇,系统在那边不答,她便极有耐心地等待: “我如果出手干预,我花重金,我不惜一切,我甚至也能去找那些给那个病弱男主凰怳治病的各路神医,他们救得了楚怀慈吗?” 系统终于开口了,机械音依旧冷静: “宿主,现下,因为你的悉心照料,拯救少将军楚怀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21%,如若你直接按照这条路线走下去,那完成任务应该是指日可待,你不需要舍近求远……” 荣简毫不客气地打断TA: “我的任务是救他,那我就要他完完全全地好起来,楚念楚怀慈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我现下骗他只是权衡之计,要是一直如此,那他不就成了被我拴在后院的狗了吗?” “皇姐这是怎么了?我刚刚看到陆太医出去!” 荣简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从何而来,也许是一晚没睡,又也许是刚刚和太医打官腔打得有些烦躁,她几乎是劈头盖脸地想要把系统骂一顿,还没来得及等到对方的回复,就听到一道少年音色响起。 她微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正好看到身穿黄袍的少年有些急地走进来,后者面容明朗,圆润中不失清朗之色,和荣简本身倒是有四五分相似,此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倒尽是焦急: “是哪儿不舒服吗皇姐?” -- 第212页 他这两声‘皇姐’倒是让荣简回了神,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位便是比‘沈荣简’的同胞弟弟,也是这个国家明面上的皇帝沈元瑞。 对方比原身小两岁,现下十四,还没变声,也还没窜个子,此时只是堪堪和‘沈荣简’一般高,声音倒是焦急的: “皇姐?” 对方的眸子太过清澈,荣简再不回答都有种自己在欺负稚童的错觉来,便赶紧开口道: “陛下莫要太过着急,陆太医此行,不是为了给我看病,而是那位少将军。” 她顿了顿,带着长姐的架子,嗔怪道: “你昨日怎么都不知会我一声,就把这小将军塞我殿内,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那方的小皇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不是想着趁皇姐睡着,给皇姐一个惊喜,而且司命算出来,昨日亥时九星一线,是百年难遇的好时辰!” 荣简:……熊孩子,要不是我穿过来了,指不定这惊喜直接就变惊吓了。 她面上还是保持有些艰难的笑容,看着对方眼睛亮晶晶想要自己夸奖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开口,就听少年欢快的声音继续: “而且昨日,我也见过那个楚怀慈了!和皇姐心心念念的那人,果真长得十分相像,皇姐之前为了那人一直不快活,现下看到他啊,一定快活起来了!” 荣简眼皮一跳刚想说话,小皇帝又继续道: “不过那人不日就要来我朝拜访,皇姐可想好如何迎接了吗?” 荣简:“……不是,不日是哪日?” …… 五分钟后,和被太傅急急忙忙带走的小皇帝道别,荣简几乎即刻意识到,剧情线因为自己这只蝴蝶,而突然快进了不少。 原著中,‘沈荣简’再怎么也是和楚念相处了一段时间,和楚念产生了点感情,而在那个时候,男主凰怳才不期而至,由此推进了‘沈荣简’心中恶念,开始折磨楚念,然后被楚念反杀。 而现在,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半夜楚念刚在她宫里歇下,下个礼拜那劳什子白月光就要来掀替身的场子了? 荣简:这不河里。 她苦着一张脸,虽然知道自己自然不会像是原书的沈荣简一般看到凰怳就发疯上演爱而不得的戏码,但她也知道,一旦凰怳出现在宫中,那楚念总能从各式各样的渠道之中,得知凰怳与‘沈荣简’之间的关系,他现下恨凰怳已经深入骨髓,只要有任何一簇火苗点燃引线…… 荣简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咽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身后侍奉着的,以荷蕊为首的侍女默默地站定了。 荣简一抬头,原来是自己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自己的殿内。 ——这位长公主属实乖张,非她特意叮嘱,婢女们都不得入殿。 荣简无声地叹了口气,倒是不想破了原身的规矩,她也不想被一打侍女盯着干事情,便简单嘱咐荷蕊他们在殿外候着,自己提起裙摆,入了殿内。 殿中寂静无声,像是一汪死潭,那些前朝或他国的宝藏堆在内里,苍凉又孤独。 荣简蹑手蹑脚地穿过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终于才走到了楚念的塌边。 这位少将军现下没了武功,又昏睡着,对于她的接近毫无所察。 然而,在睡梦中,对方看上去也不安稳,现下,他额头上皆是细细密密的汗,紧咬着牙关的模样,让本身那张清隽的脸几乎扭曲,他像是想要嘶吼,却又抑制住了自己,由此看上去极为痛苦。 荣简一看,便知道他又如昨晚那般,被魇住了。 昨晚点上的安神香的味道已经散了,眼下也不能快速找到新的补上。 好在,荣简做医女的时候,倒是学了不少药理知识,这次一穿过来,她便发现原主极爱栀子花香的味道,不仅是衣服,就连身上都浸染了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而栀子花正是有安神之效。 她走了几步来到‘沈荣简’的梳妆台前,果然看到了一盒刚开封不久的香膏。 小姑娘用小手指拾取了些许,轻轻揉搓融化,这才尝试着轻轻靠近楚念。 她本身还忌惮着之前楚念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还能猛地把太医压下的凶猛,可不曾想,即使她略有些凉的手指已经轻触到了对方的太阳穴,楚念却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他甚至因为那点点冰凉,而不适应地微颤了一下。 荣简屏气凝神了几秒,确认对方不会有更大的动作之后,努力回忆着当年殷荣简的招,开始轻轻地在他太阳穴那方揉按。 她的力度刚开始有些重,但是看着那方的青年眼皮下的眼珠微动,却无法睁开的时候,荣简便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自己的力道。 女孩子的香膏的味道并不刺鼻,就如那栀子般只是淡香,无声地环绕在两人的周围。 荣简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的神色相较之前,确实好了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收回手,却被人当下扣住了手腕。 青年用的力道不重,荣简心中却是一惊,她看着对方有些迷糊着睁开的眼,确定对方没有完全清醒,便小声道: “你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再睡会儿吧。” 楚念半梦半醒地与她对上视线,看了她这方半晌之后,终于又闭上了眼。 黑发的少将军嘴唇都发白,躺在那方的时候,近乎是无意识地微微蜷起,看上去很乖。 -- 第213页 荣简眨了眨眼,半晌伸手,把刚刚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微微被挣开来的被子往上拉好,盖到对方的肩膀之上,这才重新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她昨晚只闭目养神了一小会儿,现在整个人走着都是飘的,但长公主殿只有一张床榻,荣简便只能勉强找了个贵妃榻将就一下。 还好小姑娘人不高,窝在贵妃榻中,倒并不难受,她睡得天昏地暗,还是日落夕阳的时候,自然醒的。 她迷糊了半晌,这才出了殿门,外面的荷蕊听到了声响,赶紧进来道: “殿下,您醒了,太医在外面候着呢。” 荣简看着在黄昏的光亮下,站得笔笔直的那位太医,便知道对方应该等了不少时候了,她赶紧扯了扯嘴角: “来,快请太医进来。” 那方的太医立刻堆上笑脸走入其中,他今晚本身和荣简都约好了,先给楚念复查一下伤势,然后看情况能不能做金针治疗。 古代的医术自有一套成型的方法,荣简听着这流传千古的金针,觉得非常靠谱。 那方的楚念现在已经醒了,他已经可以自己撑起身体,看到太医的时候他神色紧张,等到后面紧跟着的荣简走入的时候,少将军的脸色才稍稍平稳了一些。 而那方的太医则是神色如常:“楚将军,您的恢复能力很好,现下给您换个绷带,然后我们就来看看您的腿吧。” 楚念顿了顿,下意识地先点了点头,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地看向另一方站着的荣简。 荣简…… 莫名其妙地,荣简发现自己竟然能理解对方那小动物一般的眼神。 怎么说呢,大概是有点紧张和害羞。 紧张是情有可原,害羞大概是因为那方的太医要拖他衣服检查绷带了。 荣简:……没啥好害羞的,昨晚上我就把你给看光辣。 当然面上,她没敢这么讲,带着一些恶趣味,她状似不明白情况,巴巴地站在那方,而那方的楚念耳朵都红了起来,偷偷摸摸地看了荣简好几眼,僵硬地不动身子。 那方的太医也不敢冒然扒开他的衣服,两方一下僵持不下: “楚将军,您这……” 荣简轻咳一声,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般,面上绯红,边往外走边道:“本宫站在这里倒是不妥了,请太医诊治完之后来叫本宫吧。” 她回头的时候,几乎可以听到那方楚念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小姑娘心里偷笑,倒是步伐轻快地走出了殿内,现下正是黄昏,殿外已经站好了提灯的侍女,荣简刚上前,就看到荷蕊突然走过来。 荣简一挑眉,那方的荷蕊神神秘秘地把一张字条塞给了她,也不说旁的,飞快地行礼离开。 荣简:? 她对现下的剧情发展摸不着头脑,只能也做贼似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字条打开。 字条上带着香,上面的笔迹也端正大气,一看就出自于上者,而荣简眯着眼睛辨认字体: ‘今夜子时,江亭一聚。’ 署名是‘怳’。 ——男主凰怳的‘怳’。 第83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3 ——瞧这少将军愁的…… 荣简:…… 这原著里也没写啊。 她反复看着手上这封信笺, 上面繁复的刻纹看上去价值不菲,同时凑近后还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虽不女气, 但足以蛊惑人心。 ——怎么看都是请求幽会的字条啊? 荣简不信邪地翻来覆去半晌, 没在这张字条上看出新的名堂。 但想想刚刚荷蕊把这张字条塞给自己那快准狠的模样, 又看看这张字条那寥寥几字之中就带着的暗戳戳亲昵之感, 荣简便能猜测到男主凰怳和这位十八线女配沈荣简用这样的字条传递信息应该不是一次两次了。 荣简看着‘江亭’。 这个地方她倒是知道,就在宫中竹林穿出去大约要走个三里路的地方, 子时, 那都快凌晨了。 这男主确实不安什么好心啊。 荣简头疼地把字条放下,荷蕊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边, 荣简一个激灵, 还没来得及心虚, 就看到对方干脆利落地把字条接过去, 打了个火折子,便把字条给烧了。 荣简:…… 她被对方的熟稔给惊呆了,现下瞠目结舌了半晌,就听荷蕊压低声道: “奴婢晚上来接殿下。” 荣简麻了:“……哦。” 不论如何, 在小皇帝口中下周才会到的男主在这周就费劲千辛万苦地要和沈荣简见面, 那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荣简不论如何也得和对方见上一面, 才能看下一步棋怎么走。 她又在宫外无序游荡了片刻, 这才终于等到了太医那方的小厮叫人。 荣简走近自己殿内的时候,正好碰上侍女们把浸染了污血的盆拿出来, 就算有栀子花的香气压着,那血腥味依旧有些刺鼻。 荣简眨了眨眼,这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跨入宫中。 太医已经开始收拾行当,倒是那方的楚念脸上神色苍白,荣简心下一紧,停在殿门口,招呼太医出来,那方的侍女极有眼色地关起殿门,荣简才开口问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 太医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楚将军虽身受重伤,胜在年轻底子也好,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不过将军的腿,被打断时候的手法残忍,即使配合我的金针治疗,还需过段日子才能重新运作。” -- 第214页 荣简眨了眨眼,一下子感觉到极其得欣慰。 她之前已经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现下如若能站起,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莫大的安慰了。 小姑娘无意识地长呼一口气,这才道:“多谢太医。” 她动了动手指,紧跟其后的荷蕊便笑容满面地递上了一个荷包,太医意思意思地推了半晌,这才小心收了下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又招呼身后的小厮从竹篮中拿出一卷羊皮纸: “臣这里还有一物,也许殿下用得上。” 荣简眨了眨眼,快速地展开羊皮纸。 竟然是一个器械的构造图,每个图纸都极为详细地拆分又合并。 荣简琢磨了几秒,这才发现,这个器械竟然与现代的轮椅极为相同。 她不由又更加认真地研究了半晌,这才大喜: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给少将军用。” 太医赶紧一笑,斟酌了好久,才又小声开口道: “不过,这一器物只能保证少将军平时可以方便些,在,在床笫之上,望,望殿下还是要收敛一些……” 荣简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位太医能在大半夜被她直接召过来,一定是和这位沈荣简长公主殿下有“长期合作关系”,按照原身的设定,估摸着还给她看过不少被她在床笫之上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面首’。 荣简这才琢磨出来,昨晚上对方刚见到自己的时候,那副紧张又害怕的模样,多半是以为那位楚将军的惨状也是自己折磨的…… 荣简:“……多谢太医提醒。” 她笑容难免有些僵硬,倒是那方的太医依旧是松了口气,满面笑容地离开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之后如没有特殊情况,他只需要隔日进宫为那位楚将军做一次针灸就好了。 荣简看着对方走得极快,像是生怕再次被自己叫住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她又屏退了身边的侍女,这才重新打开了宫殿的门。 现下殿内的血腥味终于散去了不少,楚念靠在床榻之上,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荣简有心想要吓他一下,便特意绕后,等到离对方只剩下大约一臂之距的时候,她才毫无征兆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荣简:“楚将……我!” 她差点一声国粹出声,那方的楚念几乎在她碰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便像是本能地出击,荣简毫无防备地被他整个人往前拉了过去,对方又堪堪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收了力度。 由此。 荣简几乎整个人都摔在了对方的怀里。 她完全想不到现下的发展,一时间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空白,倒是那方的楚念,他的耳廓像是烧起来一般的红,偏生又紧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他的手还扣着公主那纤细得仿佛一碰就折的手腕,却觉得手心烫得吓人。 倒是荣简比他反应得快一些,此时她赶紧撑着床榻的空地站起: “哎呀,可别压着你的伤口了!” 小姑娘心直口快,看着对方满身的绷带,和隐约从绷带那方渗出来的血,她不禁有些心疼,但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长叹了口气,才有些苍白地问他: “还疼吗?” 楚念红得发烫的耳廓终于在小姑娘离开的时候平静下来,他看着小姑娘微微皱起来的眉,心中微微一动,感受着身上在药物作用下几乎撕裂般的疼痛,却轻轻地道: “不疼的。” 荣简知道对方肯定是在骗人,但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方的床边,小声叮嘱道: “今日给你来诊断的陆太医,是我朝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他在太医院说一不二的,你好好听他的话,一定能好,忍着点,好了就不疼了。” 楚念知道眼前这位虽是长公主,但对方今年不过也才刚及笄,可她说话却总有一股老气横秋的意味,现在更是像在哄孩子一样。 但因为对方的眼神真诚,看着他伤口的时候又是真切的疼惜,由此楚念没有半分被轻看的不适,反倒心里温暖,可到底他面上笑不出来,只是轻轻点头: “好。” 荣简不知道的是,楚念并不怕疼痛。 作为一个将军,他早已习惯和各类的伤痛为伴,而那些伤痛也会在最紧要的关头中,提醒楚念,他还活着。 可是,刚刚太医为他诊治双腿的时候,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拿着的那些金针看上去也极为骇人,但…… 楚念什么都感觉不到。 对方为自己脱下布料的时候,他感觉不到那质地优良的布料贴在自己腿上的感觉,而腿上淤青遍布,他却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等到金针戳下去的时候—— 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他可以看清太医紧皱的眉头,也能注意到后者低声嘱咐小厮为他行针的时候的沉重。 楚念目光晦暗地看着自己现下被重新固定好的腿,一时间有什么最坏的念头涌入了他的大脑。 不会的。 在那个念头更为清晰之前,黑发的将军快速地把这个念头按了回去,他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床榻边少女如花的笑靥之中,确实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而那方的荣简看着对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不时就会有些茫然的神色,一时间心下一沉,这才试探着问道: -- 第215页 “怀慈,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她看到那少将军的脸色明朗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下去,像是挣扎了几秒,他才摇头: “我相信那位太医的医术。” 荣简眨了眨眼,她说不清自己这时候涌上来一股极大的不安来自何方,但是眼下,楚念的神色太过如常,就像是突然戴上了一个精美的面具一般无懈可击。 小姑娘轻声道: “好,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及时告诉我,好吗?” 楚念对她笑了笑,荣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地给他画了大饼: “虽我珅国不如你黎国有广阔的草原,但皇家也有一块很大的后花园,那方养了数匹宝马,等你好了——你教我骑马如何,我还不会骑马呢,之前被我皇弟笑了。” 她这时候才带上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嗔来,楚念顺着她的话抬了头,正好撞进女孩子太过明艳的眸子之中。 像是突然被灼烧了一般,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能教殿下骑马,是怀慈的荣幸。” 而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把他的脸轻但不容分说地转了过来: “既然我叫你怀慈,那就直接叫我荣简吧。” 荣简几乎是不依不饶地看着对方的眸子不肯放手,那方的青年倒是一愣,但他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却没说话。 荣简叹了口气之后,才放开了对方的脸。 ——瞧这少将军愁的,连脸红都给忘了。 她不由分说地伸出了手,正面朝上: “把手给我。” 楚念这次终于才有了些反应,他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荣简,嘴唇微动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女孩子坚定的神情,他才闭上了嘴,很慢很慢地把手放到了荣简的手里。 荣简的手比楚念的小了一圈,这时候用两只手拢住对方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自不量力起来。 但是她不这么觉得,只是感觉自己手中的这只手着实有些凉,心中还开了两秒小差,想着等会儿一定得给对方加个暖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诚恳地说道: “我想告诉你,你的腿,情况不怎么好。” 荣简这句话说出口,楚念和她一起愣了一下。 荣简这边倒是有些懊恼,她刚刚一直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多少让自己的话语委婉一些,但是看着楚念那双在不经意间就会露出不安以及紧张的眸子,她就不想说任何的谎话了。 而楚念那边也是一愣,他之前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小姑娘想要粉饰太平的意思,不曾想到对方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是,转念一想,大夫只有在病人没救了的时候才会好生安慰对方,如若这位长公主殿下敢把他的真实情况告知于他,那说不定…… 楚念的嘴唇动了动,虽他也在下意识地反复安慰自己,可面上,费劲所能,也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我感觉得到。” 荣简没有放开握住楚念的手,现下她的大脑空前绝有得冷静,她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想骗你,所以我把太医和我说的情况都会告诉你,金针是非常铤而走险的治法,你的伤拖了很长一段时间,如若之后再保守治疗,那大概率腿可能就废了,而现下,太医说,坚持治疗的话,你的腿会有几率好起来。” 她看着青年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竟然有些茫然,半晌后才像是自问自答: “真的吗?” 荣简没有辜负他那像是求救信号般的问题,立刻回应:“真的。” 楚念的眼神顺势看向了女孩子,他只感觉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声音很沉,明明带着一点少女特有的清脆,但却意外得让人心安。 他听她说道:“楚将军,荣简从幼时起,就听闻过您的大名,我钦佩于您,也为您现下的遭遇感到不公,所以,请您尽可能地相信我。” 她一字一句,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是从心底剖出来的诚恳: “如若这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谁最希望你好起来,那那个人,一定是我。” …… 荣简晚上是在侧房歇下的。 不得不说,有长公主殿下这么个说一不二的主子,倒确实□□出了一群极为省心的侍女。 下午荣简还得在外间的贵妃榻上凑合一下午,晚上那边的荷蕊就已经把侧殿收拾出来了。 荣简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之上,闻着萦绕身周的栀子味,开始回想楚念之后的神色。 她依旧是觉得,让楚念从自己这里得知真相,比他自己摸索着发现真相来得好。 而且,她已经多少改变了一些楚念两条腿直接废掉的结局,就别让这少将军再可怜巴巴地自个儿想东想西了吧。 荣简慢慢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眼前却依旧是青年被自己握住手后,神色怔愣的样子,然后,他声音发颤,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却依旧只发出来一点点的声音: “好。” 荣简:…… 嘿嘿,真可爱。 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一边思考着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边安心地睡着了。 然后,她是被侍女荷蕊小心翼翼地推醒了。 荣简有点起床气,这时候眉头一皱,看着紧巴巴的侍女,这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忘了什么。 -- 第216页 ——‘今日子时,江亭一聚。’ 荣简在心里痛骂了一番这位不让自己睡好觉的男主,这才低气压地开口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快亥时了,殿下。” 荣简:…… 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子时是亥时之前的时间,而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 她干什么要提前两个小时起来赴约这挨千刀的男主角!? 估计是荣简的愤怒快要实体化了,那边的荷蕊人一抖,但还是很坚强地小声开口道: “殿下以前就嘱咐过,如若要和那位见面,那提前一个时辰来梳妆打扮,是必须的。”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沈荣简以前可不只是提前一个时辰,提前半天都是有的。 荣简服了。 她只能阴着一张脸,任由荷蕊在那边点灯,像个娃娃一样让小侍女轻轻地摆弄身上的各式摆件。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荣简看着铜镜里隐约的面目,怀疑自己不是要去和人幽会,而是去走个国际大红毯。 她为这位沈荣简的别有用心长叹一口气,这才在另一方侍女恭恭敬敬地扶持之下,往宫外走去。 等经过主殿,荣简倒是快速地向侍女比了个‘嘘’,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走进了殿内。 她有看顾病人的经验,知道这么重的伤,在古代即便被很好地治疗照顾,半夜里也可能因为人体免疫系统的碰撞发高烧,由此在离开之前还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楚念。 而在荣简的意料之外,她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这才看到床榻上的楚念平躺着睡着。 他虽睡得依旧不安稳,但至少能看得出来并不难受。 荣简不敢惊醒对方的睡眠,但又不舍得直接离开,只能有些遗憾地轻轻按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他的黑发比荣简想得还要柔软一些,小姑娘一触即离,紧接着原路返回。 等到重新站在殿外,她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那方的小侍女倒是不会看眼色,边伺候着她往竹林那道去,边道: “这位楚将军真是好福气,和王爷有着这么相似的一张脸,能得到咱们殿下的偏爱。” 荣简眼皮都是一跳,她慢慢地转头,看向兴致高昂的小侍女,声音冷淡: “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人云亦云的,保不齐哪天就传到少将军的耳朵里去了。 荣简看着荷蕊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色,只能收回眼神,心累地一叹,只觉得荷蕊也是惨,现在真是两面不是人。 她把斗篷束紧了,在这夜色中,闷声赶路。 而等到好不容易穿过黑夜中显得有些可怖的竹林,荣简才颤抖着来到了江边。 她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抖抖索索地问道: “荷蕊,把暖炉给我,什么鬼天气,这……”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个带着体温的斗篷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荣简一愣,只觉得伴随着自己的栀子花香几乎顷刻间就被更淡的另一种幽香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荣简回头,眼前站立着的,已不再是荷蕊。 青年站在那方,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冷清的意味,然而他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却含着笑意,一双漂亮的眸子眯着,嘴唇则微微发白。 荣简:…… 草,这果然是双胞胎兄弟,这真长得一模一样啊。 她不能否认,自己有那么一刹那真的被蛊住了,但是很快,她便做惊讶状,压低声道: “王爷!” 像是喜悦一般,小姑娘笑了起来,又马上担忧地摇头: “您怎么……?这江边实在太冷,不用把衣服给我……” 她话是这么说,手倒是死死地拉着袍子的边没放,唯恐对方把袍子收回去。 倒是那方的男主凰怳,他柔声道: “不用如此,殿下今夜与我见面,实属不易。” 他一开口,荣简就很轻易地把对方和楚念分辨了开来,楚念的声音虽低,但是尾调却不自主地带着一些上扬,她听着就觉得高兴,而这方的凰怳,声音则更柔一些,带着江南水乡那方的腔调,不论如何说话都有些漫不经心的意思。 荣简紧了紧袍子,看着另一方不知什么时候,渔夫开过来的小舟,觉得自己脸都冻僵了。 而凰怳则没有要她多等的意思,他竟屈尊降贵般地自己提着灯,又体贴地往一旁走了一步: “殿下先行。” 荣简勉强一笑,那方的荷蕊已经很有眼见识地往旁边退去,而这位王爷,竟没有带任何随侍,像是对和荣简的会面十分放心似的。 ——不过荣简知道,他这哪儿是放心,在原著里,这男主凰怳因为身体虚弱,身边居然能有十八个影卫神出鬼没。 荣简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围一片寂静,这才小心翼翼地上船,船夫看上去上了点年纪,这时候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 而等到了江亭正中,荣简看着那四角翘起的精美小亭子,终于非常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得和男主独处了。 倒是凰怳表情自如,他率先下舟,还极为绅士地扶了荣简一把。 荣简坐在江亭正中,看着那方的凰怳用火柴把江亭中的蜡烛一一点燃,才把灯放下。 在夜色中,他那张让荣简屡次心软的脸看上去甚至有些阴森,而紧接着,他长叹口气道: -- 第217页 “荣简。” 荣简一边想着干什么呢别给我叫得那么亲昵,一边只能小鸟依人般地应了声: “王爷。” 于是,她便看到对方神色严峻,像是有诸多不忍般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那胞弟……小楚将军,现下已经在你宫中了。” 荣简一声卧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对方继续道: “只是,你之前所说,想要杀了我胞弟,为我延命这事,还当从长计议。” 荣简:…… 荣简:我只知道你是个狠人,但我没想到原来我自己也是个狼人。 第84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4 “在我这儿期间,你…… 荣简用了大约三秒的时间, 都没有想好这到底该先掐死原身沈荣简,还是掐死眼前这位假惺惺的王爷凰怳。 三秒过后,她耻辱得脸都羞红了, 倒是带了几分真切的少女娇羞, 看向那方的凰怳: “荣简知道王爷是个菩萨心肠, 只是您这胞弟实在狠毒, 若是他一直活得好好的,那王爷的身体可不就……” 她说到一半开始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 而她说着说着, 就听到那方的凰怳在此时像是忍不住一般地轻咳了两声。 荣简收了声,状似紧张地看向对方。 凰怳便抬手, 作握拳状放在鼻下, 甚至还笑了笑, 像是在安慰她: “无妨。” 荣简:……见不见啊? 她不能否认凰怳现下的体弱应该也有几分是真, 但按照书中双生子他强我弱我强他弱的设定,楚念在战场上骁勇杀敌的时候,这男主确实应该体弱多病,但现下楚念躺在床榻上, 整个人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好的, 那这男主…… 荣简保持微笑,牙痒痒地想起了当时她问楚念痛不痛, 对方即使脸色苍白, 也坚定地和她说不痛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与楚念几乎相同的那张脸,好不容易才带上了关心的神色。凰怳像是缓了几秒, 这才开口道: “我知道荣简殿下是担心于我,只是,现在各国都在瞄着楚将军, 也在试探我的口风,如若那位将军在你这里没了,那对于你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 荣简:哦,简单来说大家都在盯着你,而大家也知道沈荣简和你有点小关系,要是沈荣简这边把你胞弟给掐死了,沈荣简的名声和你的名声就都保不住了。 荣简长叹口气,戚戚然地说道: “但我又怎么忍心看着王爷您,因为那楚怀慈而日日受尽折磨呢?若是想要留他,王爷这方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凰怳看着女孩子全然不作假的信任又担心的神色,在心里讥笑了一句,这才又轻咳一声道: “无事,就当你宫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便好,不用对他多加关注。” 荣简:哦,简单来说就是放任他自生自灭。 凰怳像是不放心地又叮嘱道: “只不过,他人都知你我二人亲密,我还未曾见过我这个胞弟,听说他确实面容与我相似?” 荣简接受到对方询问的眼神,当即立刻轻哼一声: “只是拥有着和王爷相似的皮囊罢了,荣简一见他那贱骨头,就能看出他和王爷一点都不像。” 凰怳微垂眸子,这才摇头道: “到底是我的胞弟,你别太为难他就是。” 荣简:哦,简单来说,因为顶着张和你一样的脸,怕下人议论纷纷,所以不能作践他的脸。 她面上戚戚然地一笑:“好。” 凰怳终于满意点头,并且打了个巴掌给了荣简一个甜枣: “明日,荣简还愿与我再相见吗?” 荣简立刻微笑,满足地道:“好!” 这场江亭会面便到此结束了,荣简重新回到岸上的时候,又是凰怳把她扶下去。 荣简借着月色,又观察了一番他的脸。 不得不说,果然是双生子,连笑起来微微上扬的眼角都一模一样。 但是…… 荣简像是依依不舍般地放开凰怳的手:“王爷好走,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老子就是想弄死他。 荷蕊在那边整张脸都冻得有些僵了,这时候也耍不出什么机灵了,倒是尽心尽职地把还依旧暖和着的小手炉往荣简手里一放。 荣简披着凰怳刻意没有带走的外袍,手里拿着发烫的小手炉,原路返回。 等到走到殿外,荷蕊便识相地和荣简一躬身,往另一边的下人所住的地方小步跑去,荣简独自一人入殿。 现下已经是凌晨了,但她却不冷,站在主殿门口,隔着一扇紧闭的大门,发呆。 她觉得很难过。 楚念和凰怳本都应该是大国的皇子,而楚念被小国抱养,从小就作为小将,与刀剑为伴,舔鲜血而生,不知付出了多少,才做到了现下这个位置;而凰怳,他虽身体病弱,但是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在宠爱与怜惜中成长。 可在得知胞弟遇难的时候,凰怳的第一反应,便是想着如何在不得罪各方,同时也顾全自己的面子的情况下,抹杀对方。 同时,就凭今晚的谈话,荣简便能知道,在各个国家侮辱折磨楚念的时候,凰怳一定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的。 荣简颇为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决定不要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提刀追杀估计还没走远的那位邪魅王爷。 -- 第218页 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这才准备去到偏殿。 就在她刚抬起脚步的那一秒,却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掉到地面的声音。 荣简刚抬起的步子收了回来,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宫门。 除了最开始的那声闷响,她屏气凝神了几秒,都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 小姑娘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上前,推开了那扇宫门。 长公主殿在白天的时候看上去就极为寂静繁华,而现下深夜,更是因为殿内空旷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森了起来。 下一秒,荣简便庆幸自己推开了殿门。 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几乎反应过来之前,她便扑到了已经蜷缩在地上的将军那方:“怀慈?怀慈?” 青年双手抱头,身体蜷曲,像是一个下意识防御的动作。 可是因为他的双腿尚且没有知觉的缘故,此时的防御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从床榻上摔下来之后,甚至连动一下都是奢望。 而即便如此,他却是清醒着的。 荣简从他的指缝中,看到了对方睁开的眸子。 但那双眸子太过空荡,就像是眼下看似繁复实则苍凉的长公主殿那般,苍凉又无声,如同干涸已久的河床,千疮百孔。 荣简甚至不敢动他,她彷徨了几秒,立刻重新站起身来,眼睛朝旁的一转,这才点亮了床头的蜡烛。 光亮乍起的那瞬,荣简如愿看到了对方像是一个激灵之后,突然眨了眨的眸子。 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呼吸,像是某种坏掉的乐器,发出进风的声响,痛苦又畅快。 荣简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对方,她低下头,黑发扫在青年的脸旁。 楚念像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哑着声音唤她:“殿下?” 荣简不答,她伸手。 女孩子的指腹带着刚从手炉上离开的暖意,她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拭去了楚念顺着脸颊流下来的眼泪。 楚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在烛光下,他的眼圈都发红了,此时候怔愣地看向荣简那处。 他的眼前朦胧,黑发的公主的身周都被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圈,唇红齿白,又明朗端丽,身上的摆饰都看上去精美而价值不菲,像是天界的仙子下凡。 楚念有些恍惚,却听下一秒仙子几乎是质问他道: “你摔下来的时候不疼吗,怎么没声儿呢?” 荣简是真的在后怕,她刚刚站在殿外就是在困惑那声巨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如若真的不进殿中,那这位少将军可就得在地板上凑活一晚上了。 现下是晚冬,冷得彻骨,更别说对方是个大病未愈的病人了。 荣简紧皱着眉,伸手过去摸对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行了,来,我扶你回去。” 楚念的脚完全使不上力,而这位长公主殿下看上去小小一只,但力道却一点不小,她近乎强硬地把楚念从地上撑了起来,又借着床榻的力,把对方几乎是摔回了床榻之上。 等到重新躺上还带着一丝余温的床榻,楚念这才回过了神来,他看着依旧在生气的荣简,第一次觉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明白,对方生的是自己的气,但却是气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昨日听她说话的时候,虽极真诚,但楚念在心底深处却觉得她站不住脚。 怎么会有人因为遥远的倾慕而对自己这么好呢? 但是现在,小姑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她不仅把他拉回了床榻上,还悉心给他折好了被角,甚至把手里的暖炉不由分说地塞在楚念的手里。 紧接着,她又像是不放心一般,上手就准备拉开楚念的上衣,看对方身上的伤势—— “……殿下!” 少将军终于从愣神中清醒过来,他在感觉到对方的意图之后,便不由地红了脸,一手拿着浸染栀子花香的手炉,一手则把自己的衣服裹紧。 荣简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起来,她赶紧收回手,像模像样地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般地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刚刚摔下去万一开裂了那就麻烦了……” 楚念自然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没有别的念头,这时候倒是突然泛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来,他小声告诉这位长公主: “我没事,殿下。” “是‘荣简’。” 荣简已经从最开始的后怕里缓过神来,这时候她索性又点亮了几根蜡烛,由此更加看清了楚念的脸。 一不小心,沉稳的长公主殿下没有憋住,笑出了声来。 楚念被对方笑懵了,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他看着对方开怀的笑意,却无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荣简边笑边自己开口:“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她从怀里找出帕子来,伸手轻柔地给对方擦了擦脸。 原来,之前楚念哭的时候,荣简借着那点微光给对方擦了一下,把对方擦得一塌糊涂,配着通红的眼角和懵圈的眼神,狼狈得有些可爱。 这样的动作极为亲昵,荣简倒是毫无所觉,看着对方白皙的面容,她倒是好奇道: “怀慈带兵打仗,在边关多年,皮肤倒是白净。” -- 第219页 楚念听到她这话,倒是先顿了顿,转而才显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对,我晒不黑……即使那日头再辣,回府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回来了。” 他说着,有些出神。 荣简的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些族妹,楚家人丁兴旺,但却没太多的规矩,不管是远近亲戚,只因他是这辈中的最大的,便一律管他叫大哥哥。 他有不少族妹总是羡慕他白,白得近乎要反了光,但却足够清隽,她们笑嘻嘻地把其他家的妹妹的信笺塞给他。 那时候的楚念,从来不理睬那些少女怀春的信笺,只觉得她们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聒噪,但时过境迁,他看着眼前的长公主殿下,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这位殿下,能在那时候认识自己,该有多好。 若是在边疆,他就可以带她骑上自己的骏马,在草原中穿梭,听她惊叫,又看她带着笑的眉眼;若是在黎国,他便用高头骏马牵着她在街上走,陪她去看黎国特有的集市,她只要多看什么东西一眼,他就立刻把它买下,听她娇嗔。 可是现在…… 少将军的眼神不由有些黯淡下去,他看着自己在被褥之下,毫无知觉的腿,张了张嘴,却还是放弃了。 倒是那方的荣简主动开口道: “不日,我想送怀慈一份礼物。” 她不舍得看自己的少将军的眼眸失去光亮,近乎强势地吸引着对方的注意力: “怀慈可一定得收下。” 楚念这才回了神,却不知荣简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有些仓皇地先点了头: “多谢殿下……荣简。” 在看到女孩不喜的眼神的瞬间,楚念下意识地改了口。 等到说完之后,他才听到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 ——‘荣简’。 只有两个字,只是一个名字,却能包含着那么多亲昵。 荣简也满意地翘了翘唇角,眼看楚念已经平静了许多,她便不想再打扰对方休息,这才从椅子上站起。 楚念的眼神便下意识地跟着她走。 在少将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之下,他看着荣简的神色中,已经带上了近乎贪婪的眷恋。 荣简有些心痒痒,她在心中犹豫了几秒,才借着夜色给予她的大胆,往前一凑,亲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女孩子的唇部柔软,像是恩赐一般,一触即离。 楚念整个人在感觉到女孩子的靠近的刹那,都没有伸出半分要躲闪的意思,他僵硬着身子,看着女孩子重新站直,表情倒是严肃又诚恳: “在我这儿期间,你就是我的夫君,不客气,怀慈。” 不听这话,只看语气和神情,近乎带着一股公式化的礼貌和疏离,但偏偏小姑娘自己心里有鬼,她又飞快地伸手,揉乱了对方的黑发,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出去。 独留两根她来不及熄灭的蜡烛,和一个惊呆了的小楚将军。 半晌,黑发的少将军才愣愣地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女孩子碰触到的头发。 明明和周围的一片头发别无二致,他却总觉得那块儿的温度比旁的高上些许,几乎有些灼热。 他慢慢地放下了手,看着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色,终于吃力地躺了下来。 伴随着温暖的烛光,楚念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而第二日早晨,有侍女服侍他左右,楚念尝试着开口问关于荣简在哪儿的问题,侍女倒是冷冰冰地回答:‘殿下出去了’。 相较其他国家而言,珅国的民风开放,女子也能抛头露面,这也得多亏沈荣简这位长公主的功劳。 她此时站在武器库中,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一个—— 轮椅的雏形。 那方的工匠是珅国最为得意的大师傅,一大早被长公主殿下从温暖的被窝里“请”出来,也是敢怒不敢言,此时看着眼前复杂的图纸,更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殿下,您说此物叫,叫什么来着?轮椅……?我游历四国,都没见过这等物件!更没有看到过人在这边加个轮就能跑,诶唷你这是……”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倒是偷偷摸摸地看那方沉着脸的姑娘。 黑发的姑娘年纪不大,神色倒是依旧极为严肃: “蒋师傅,您曾夸口,有图纸,就能造,现下有图纸,为何不能动工?” 那边姓蒋的师傅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这图纸,不够详细啊,要不,您和我详细说说,您到底是想如何……?” 他本以为是这位长公主突然动了小孩子心思,想造出一个精巧的玩具来,图纸他是看过的,那图纸也只能说是张图纸,但其实连张白纸都抵不上,上头的东西太过复杂,根本无法实施。 而现在,他给这位长公主像是出了难题,希望她知难而退…… 下一秒,他还没来得及窃喜,那方的长公主殿下已经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细节都呈现了出来: “这其实就是木工功夫,但我想要加个滑轮,是给那些腿脚不便的人做的,你若是做得好,以后还能在全国内推广,你看这里,如果能加个滑轨那可以……” 荣简其实没想到做个轮椅得要这么复杂的功夫。 幸亏那位蒋师傅虽然脑子不算灵活,但是他经验丰富,据旁人说,他是和这些木头铁块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由此,虽然看着太过简洁的图纸也许做不出来东西,但她和对方详细说完了之后,就看着后者的眼睛开始慢慢发亮。 -- 第220页 荣简心里有了底,便又叮嘱对方尽快出个模型来。 在吩咐妥当之后,她这才转身离开了武器厂,去往外头。 今日出宫,她可不只是为了许诺楚念的那个‘礼物’,更主要的目的,是她要找到凰怳的所在。 对方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入到珅国宫内,说明已经在珅国布下了不少暗线,同时,他为人谨慎机敏,那人应该不会贸然直接出城,昨日刚和荣简相见,今日应该还留在城内。 荣简自然不是想要靠自己找到他,但至少也得搞清楚对方的地理位置,让自己不处于完全的被动状态之下。 因为帝王年幼的缘故,长公主殿下‘沈荣简’手里握着的才是实权,由此,荣简发动了自己名下的大把暗桩,开始寻找凰怳的下落。 今日早晨派出去的暗桩已经回来了一小部分,从他们口中,荣简得知,凰怳应该是在前日进的珅国皇城,而同时,他是易容进入,身边基本没有带什么下人。 荣简自然知道对方可能分批进入皇城,但现下掌握了消息之后也只是慢慢点头。 他们落座在皇城内最为繁华的客栈之中。 虽说荣简也懂得大隐隐于林的道理,不过落座于最大的客栈之中,小姑娘更倾向于是那位所谓‘邪魅王爷’吃不了苦的缘故。 荣简在马车上就简易换上了自己所需的男装,她已经派人盯着那客栈,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表示,今早那位王爷的随从便出了客栈,现下被他们紧盯着,也不知道是去往何方。 而那位王爷则依旧在客栈之中,半分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荣简觉得有些古怪,这才想要亲自去那客栈里看看。 她让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客栈的街口,身边跟随着的侍女每个看上去娇弱无骨,但其实都可以一个打八个,她只是微抬了一下眼,那方的侍女便沉默无声地下了车。 闹市之后,客栈的后方僻静无人,荣简看着侍女踩着延边的砖块轻功上前。 身边的侍女沉默不言,马夫的喘息也极为得轻,荣简莫名得觉得有些不安,那方的侍女便已经重新钻入马车之中: “殿下,厢房之中,空无一人。” 果然。 荣简本来还在狂跳的心终于沉了回去,她不怒反笑,终于确定下来这位王爷来到珅国皇城,可不简单地是来找‘沈荣简’一趟两趟的。 她没有再多停留,直截了当地便准备回宫。 她现下最为担心的,便是楚念的安危,此时重新进入宫殿内的时候,看着其中灯火明亮,倒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一天兜兜转转下来,现下正是晚膳时间,侍女们在看到荣简到了殿内之后,便把菜肴都往偏殿送了进来。 荣简看着自己面前大鱼大肉的,再想想与自己仅仅一墙之隔的楚念按照医嘱只能吃点清汤寡水,便有些不自在。 她没吃几口饭,就把勺子重新放回到桌上,便偷偷进了小厨房,在厨子们的大呼小叫里,终于找出了一些金黄的肉松和下饭的腌白菜来。 荣简揣着那两样东西,便溜进了主殿。 果然,与她想象中相同,在有些昏暗的光中,主殿内没有侍女,楚念靠在床榻上,有些艰难地吞咽着清粥,看到她来了,青年倒是眼中一亮: “荣简。” 小姑娘倒不卖关子,笑嘻嘻地就把两样东西放在对方面前:“明日起,我们便同桌用膳,不过我吃的你现在还不能吃——等你身体好了,想吃什么,都叫厨子们做。” 楚念轻声应了,看着金黄的肉松,眼中也带上了一点暖意,倒是荣简那方,实在看不下去对方吊着一只手,艰难地吃东西的模样,便快速拿过了他的勺子: “我喂你?” 这次,她有了经验,知道该把食物吹凉了再给对方吃。 小姑娘动作小心又认真,楚念刚想拦住她,却又停了,只是唇角带着笑,看着对方。 而下一秒,荣简终于解决了自己这口来之不易点缀着肉松的白粥,就听那方的楚念毫无征兆地开口道: “昨晚……多谢荣简。” 小姑娘笑嘻嘻地摇摇头示意不用谢,楚念却冷不丁地又开口道: “只是不知道殿下在如此深夜,怎么会着装隆重整齐地来我塌边呢?” 荣简:……草。 第85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5 说出来疼,就会有人…… 荣简第一遍几乎没有听懂楚念在问什么。 等到她自己把这句话放在脑子里绕了一圈理解之后, 才咽了口口水,开口道: “我……” 她说到一半就卡壳了。 毕竟,她昨晚上去见凰怳, 那是原身的行程, 而现下, 她已经脱离原身这个身份做了那么多事情, 却又延续了原身的行程,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由此荣简虽然知道没做什么对不起眼前这位小楚将军的事情, 但还是不由地心虚了起来, 她表情僵硬,却听那方的楚念突然道: “没事, 不用告诉我。” 荣简微微有些诧异地抬头, 青年的眼圈下都带着若有似无的青黑, 但却依旧冲着她笑: “你既然要我信你, 那我便信你。” 荣简一时间有些怔愣,而那方的楚念已经主动向前倾身,吃下了荣简刚刚为他舀起的那勺粥。 他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美味佳肴。 -- 第221页 荣简眨了眨眼, 又沉默地从碗中舀了一勺粥出来, 递到楚念嘴边,终于有些突兀地说道: “怀慈, 我不想骗你, 所以昨晚的事,我现下先不能告诉你。” 这是目前的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 与其让眼前的小将军想东想西的, 荣简还是情愿他尽快断了念头来。 果然,楚念的手在听到她说话的刹那,微微收紧, 面上却依旧是平静的,他点点头,简单地说道: “好。” 荣简简直像是堪堪松了口气,一顿饭喂了快有半个时辰,她的手都酸了,等到碗终于空了,她这才重新站起,整理了一下自己压根没乱的裙摆,把碗筷放回到了桌上。 楚念这时候倒是后知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抿了抿嘴唇,看着女孩子的背影,这才道: “您的厨子很会做菜。” 荣简惊了一下,这才回头,看向“很会聊天”的小楚将军。 偏生对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僵硬,梗着脖子继续开口: “腌白菜酸又脆,在嘴里极有嚼劲,肉松很香,像是纯肉糜磨制的,非常下饭,辛苦殿下的厨子……为我费心了。” 荣简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她看着对方躲闪着不敢看自己的眸子,忍不住叉腰逗他: “怎么,就辛苦厨子啦?” 楚念本就不擅长官场上的人情客套,刚刚几乎是绞尽脑汁地在那边说了一通,没想到眼前的这位长公主殿下还要询问,他下意识地抬头,有些无措地撞进对方带笑的眸子里。 小楚将军福如心至: “还,还谢谢殿下……荣简。” 荣简笑眯眯地把手背在身后,转了转有些酸的手腕,轻哼: “这还差不多。” 楚念几乎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长公主殿下,他因为对方笑了,倒也是下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荣简今天一天兜转得累了,现下勉强还顾着形象,坐在桌边,吩咐下人把桌子给收拾了,她抱着自己的小暖炉,不忘叮嘱: “把殿内的火烧得旺一点,冷死了。” 这些下人也是见菜下饭的性子,此时赶紧连声应下,荣简便等着他们收拾妥当了,又加了新的柴火,这才从椅子上站起。 她长呼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那方还在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的小将军,眉眼都是笑意: “早点睡,明日太医入宫,还要为怀慈施针呢。”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稍稍一顿: “怀慈,你老实告诉我,到底疼不疼啊?” 楚念微愣,这个问题荣简昨日也问过,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回答得天衣无缝,现下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眸子,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先想要否定过去,话到嘴边,却突然转成了: “有点。” 荣简眨了眨眼,那边的楚念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就,就一点点。” 她不由觉得好笑,这疼痛怎么还分‘一点’和‘一点点’的? 但是看着眼前人苍白的面庞,荣简还是收回了笑意,不由自主地上前,伸手过去,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拿出一碗水来。 那是她之前厨房的时候,顺手熬的蜂蜜糖水,她用手指碰了碰器皿外壁,确认现下正好温吞,可以直接入口。 荣简看着那方的青年像是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碗糖水,她小声道: “吃点甜的,虽不能延缓痛苦,但至少可以让你开心一点。” 楚念默了几秒。 长公主殿下这样的动作,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带孩子的经历。 他那会儿也不过十岁出头,本也是个孩子的年龄,却还要带着好几个五六岁的族弟玩,那几个男孩儿简直各个都是皮猴,楚念自己也不甘示弱,本身被大人叮嘱着要看书学字的下午被他们全权抛在了脑后。 十多岁的小楚将军作为孩子王,带着弟弟们掏鸟蛋打地鼠,浑身的衣物都滚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而就是那一日,他的弟弟从树上摔下来,扑了个马大哈,又磕掉了一颗门牙,快乐的时光戛然而止,小皮猴开始满嘴血地哭爹喊娘叫疼。 那时候,楚念是急中生智,用之前皮猴他妈不让他碰的麦芽糖才止住了对方的哭泣,一摸到糖柄,皮猴一下不哭了,像是立刻不疼了,满嘴血地在那边冲他笑,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渗人。 而到最后,晚上回家,大人们却还是发现皮猴少了颗牙,楚念也连带着挨了一顿竹笋烤肉。 但这都是后话了,楚念那时候太小,现下的记忆只停留在脏兮兮的皮猴族弟看到麦芽糖的时候的笑脸。 而回到现下,楚念看着眼前这碗蜂蜜糖水,愣了神。 他终于意识到不论是孩子还是自己,把疼说出来的原因,不是因为说出来就不疼了,而是因为说出来疼,就会有人愿意来哄自己。 他抬头,看向那方殷切地看着自己的黑发少女,又看看手上那碗糖水,像是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一般,赶紧喝了一口。 甜。 甜得都齁了。 楚念本身并不喜食甜,但此时却努力地没有皱半分眉头,他看着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荣简,笑了一下:“你说得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楚念又毫不犹豫地喝下一大口来。 荣简这才笑了起来,她眨巴着眼,不由想起当时给赵宋涣煮的那碗糖水。 -- 第222页 那指甲盖大的一点糖块,融进水里,估计不剩什么了。 所以这次,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她毫不犹豫地给楚念加了两大勺蜂蜜,就算站在他旁边,都能闻到那浓浓的甜香。 荣简非常满意地看着小将军一动不动地把那碗糖水都喝了,这才拿走了空碗: “还要一碗吗?” 黑发的少将军僵硬地摇头:“喝不下了。” 荣简有些遗憾:“那明天再来一碗!” 也不再等楚念再说什么,小姑娘轻快地甩着腰间的穗子,便出了殿门:“你早点休息!” 楚念觉得萦绕在自己喉咙口的甜有些难受,但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往殿门口那边走去,他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对方却已经消失在了殿门口。 楚念这时候才觉得,再来一碗,也没什么大事。 荣简几乎是哼着歌回到殿中的,偏殿灯火通明,荷蕊贴心又机灵,她掀开被褥,还能发现里面窝着两个汤婆子,把她的被褥烧得极为温暖。 荣简心情甚好地整个人钻进了被窝,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她确定暗桩不会错,那凰怳一定就是住在客栈之中,而这一整天只有他的侍卫出去了,他却也不在殿内,说明对方一定是特意引人耳目,去看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勾当来。 荣简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多,她只能重新又读了一遍原著,读着读着,倒还真找到了一些疑点。 比如说,沈荣简所掌握着的珅国,在布料出口以及金银买卖方面极为有建树,因为他们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的,由此沈荣简的宫中随处可见价值连城的宝贝。 而同时,男主凰怳在故事后期,也就是距离沈荣简大约已经死了二十七八章的篇幅里,为了对抗疯批胞弟,直接截断了金银布料出口的商路,用这笔钱财购入粮草,由此断了楚念那方的军饷。 可能截断这些商路,说明这些商路本来就是男主凰怳所有的……可故事前期,这位强国王爷虽然大权在握,但是手里实际的银子倒不多,甚至还要靠商户小青梅救济。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作者编到最后给忘了男主的设定,那男主应是发了笔横财。 ——比如,在沈荣简死后,吞并了珅国。 荣简的脑子都开始嗡嗡作响,这样一个逻辑理清之后,她很快想到了小皇帝给她说的下周凰怳作为外使拜访珅国的事情,按照小皇帝后来呈给她的礼单,这凰怳还送了不少礼,有些着实是贵重了点。 而同时,沈荣简这个角色,在原著女主的视角中,只是一个爱慕凰怳的可怜女子,如果按照这个前提,她不应该能和这位邪魅王爷理所当然地幽会那么多次。 草。 荣简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就差点准备冲出去,她堪堪刹住了步子,低喝:“来人!” 荣简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众侍女来到帝王主殿的时候,只听到了歌舞声。 小皇帝略有些稚气的声音还在那方激动地夸赞: “这个漂亮!这个好!” 荣简一个头两个大地看着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儿,后者正熟稔地把漂亮的歌姬扣下,女子媚眼含春,柔弱无骨,手上还抱着个琵琶—— 喂小皇帝吃水果。 荣简:哈哈,到底是年龄限制了发挥哈。 荣简冲着身边的荷蕊一挪下巴,荷蕊立刻会意,她堆着笑,转而才朝门外的公公道: “于公公,我们殿下来了,劳您知会一声陛下吧。” 于公公也满脸堆笑,先向那方站着的荣简行礼,又立刻传唤身边的小太监,不出片刻,站在门口的荣简便听里面传来惊呼: “皇姐来了!?这还需要通报?你们这帮吃白饭的狗东西……” 少年的声音近乎狠厉,荣简只觉得他像一阵风一般地朝着门口这边冲了过来。 少年帝王拉开了殿门,眼睛几乎是发亮的: “皇姐!您怎么来啦?” 荣简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走近一步,声音温柔:“来,殿下,外面冷,我们进里面说。” 沈元瑞这时候倒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立刻跟着荣简往殿内走。 帝王殿中与长公主殿一般繁华,更是因为舞姬歌姬而香风阵阵,此时那些衣着轻纱的美人已经跪坐一排,刚刚那个在喂小皇帝吃葡萄的先福身行礼: “殿下,奴婢……” “让你开口了吗!” 沈元瑞倒是突然暴怒,“全给我滚下去!” 美人的脸都被这喜怒无常的少年皇帝给吓白了,这时候只能含着泪,一排下去。 荣简…… 荣简只能闻到一阵又一阵相似但不相同的香气从自己这边溜走。 而等到这些歌姬舞姬离开了,小皇帝又雷厉风行地把其他的下人也屏退了。 由此,不过片刻,一个硕大的帝王殿中,便只站着他们姐弟两人。 荣简倒是没想到宋元瑞可以有这么高的效率,一时间挑了挑眉,转向那边的小皇帝,他脸上还带着刚刚发号施令时候的愠怒,一看到荣简那方,少年的态度立刻软化下来: “皇姐这么晚过来,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吧?” 小皇帝戚戚然地说道:“刚见皇姐在殿外对我如此温柔,我便知道皇姐一定是气到了极点,我只好赶紧屏退宫人,要不可得丢人了……” -- 第223页 ——不得不说,宋元瑞对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她差点被气笑了,这时候倒还真没那么急了,她看了看四周,随意坐上一个软塌,小皇帝身穿着明艳黄袍,立刻在她身边坐下。 荣简接过了对方殷切递过来的葡萄…… 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这位小皇帝心中确实有鬼。 小姑娘把玩着手中的葡萄半晌,慢吞吞地道: “关于凰王爷出使我朝一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她补充道:“他来,不是只是友好的拜访,是准备与你谈判什么东西吧?” 荣简非常满意地看到了小皇帝脸上惊恐的神情。 荣简的手不紧不慢地敲了敲眼前的案几: “是要等我查出来,还是你自己告诉我?” 她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小皇帝脸都憋红的样子,依旧不动声色地默数,等到对方眼看着不开口的时候—— 荣简:“他是不是要买我们国家的商路?” 宋元瑞:“他要求娶皇姐!” 荣简:? 宋元瑞慌了:“皇姐,我哪儿敢把我们的商路卖给他,我就算年幼,我也知道金银布料是我们大珅的主要财路,我怎么会……” 荣简麻木着伸手,让眼前慌张的小皇帝慢点说话: “不是,他要求娶我?” 那方的宋元瑞偷摸看着荣简神色平静,这才大着胆子小心地说道: “是啊,我虽知皇姐对他仰慕已久,可,他的家乡离珅国那么远,即使连夜赶路。也得跑死两匹快马,要是皇姐嫁过去了,那,那以后……” 少年帝王看上去有些颓然,他不想做出软弱的样子,这时候硬是吸了吸鼻子,通红着眼圈说道: “而且他们的国家太大,包括凰王爷在内,就有四位并肩王,王爷的府内也不知收了多少小妾了,皇姐过去,那一定是要受委屈的。” “可是……” 小皇帝长叹了口气:“我知道皇姐实在太欢喜他,所以我不敢告诉皇姐这个,如若皇姐知道这事儿,那一定会怪我的,说不定一气之下,就,就真的和凰王爷跑了……” 荣简有些木然,听到最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她轻叹了口气,转而才伸手,那方小小的少年有些哑然,犹豫了半晌,才把手也递给了她。 荣简耐心地牵住了弟弟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 “这不是跑不跑的问题,我是一国长公主,你又年幼,我珅国只胜在地理优势以及资源丰富,如若我抛下你走了,那珅国的明天只会被更为强势的国家吞噬,所以我不会……” 荣简:卧槽。 说到这里,她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沈荣简是长公主,即便她心中再怎么欢喜凰怳,那多番幽会也是不符常理的,她敢这么做,说明凰怳已经给她许下了承诺。 但是手拿原著的荣简则知道,凰怳压根就没把沈荣简放在眼里,他的故事视角中,甚至就没带上他和沈荣简这样多次的接触。 而他在沈荣简一定会答应的情况下,敢去提亲,为什么?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不负责任地不去履行这段婚约,同时,还能把珅国的物资理所当然地占为己有,这说明…… 他已经知道,在他提亲成功之后,沈荣简就会死。 荣简:……卧槽! 她默默地咽了半天口水,都不知道继续该讲什么,那方的沈元瑞之后又焦急地说了些什么,荣简却一概都没听见,她只反复地叮嘱沈元瑞不能同意提亲,这件事就当自己不知道,不顾沈元瑞懵圈的眼神,这才仓皇地离开了。 荣简:草,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急切想杀了我本人的小说男主角。 她稳了稳心神,往自己宫殿走去。 按理说,原著中,沈荣简的结局,是被发了疯的楚念一刀捅死,那如若凰怳在其中作祟,那便是在楚念身上做了文章。 她现下要探查的,也是楚念身上出了什么事情。 而回到主殿之中,荣简倒是有些诧异地发现楚念殿内的灯还亮着,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殿门,对方没有应声,荣简却怕对方如昨晚上一样,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安神香的气味。 而楚念那方的帘子拉着,倒像是已经睡了,极为安稳。 荣简不敢再往前走,便又退了出去,倒是外面的侍女在殿外候着半晌,看着荣简不离开殿外,这才开口说道: “小楚将军刚一直问我们您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敢答话,又怕他劳心伤神,便按照之前太医吩咐的,又给他点上了安神香。” 荣简轻声说了‘好’,她的思维依旧乱作一团,脚步有些发飘地回到了偏殿之中。 她没有忘记凰怳今日还要和她见面,这时候烦得有些牙疼,却也没有睡觉。 果然,一刻钟过后,那方的荷蕊又进来递了个纸条给她,荣简一挑眉,上面的文字写着: ‘江亭待你。’ 那方的荷蕊像是冻着了,眼睛却还是亮的,这时候悄咪咪地说道: “殿下,骞哥说,王爷等您好久了呢。” 那骞哥就是随侍在凰怳身边的侍卫。 荣简:……呵呵。 她放下信笺,荷蕊立刻会意准备上前,荣简微笑抬手制止: -- 第224页 “不用,我来。” 荷蕊刚开口,便看到穿着明艳红裙的长公主伸手,干净利落地把手里的信笺撕成了碎片。 碎片洋洋洒洒的,荣简连眼皮子都没翻一下: “等等叫人来收拾干净。” 她转身披上一件白绒的袄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荷蕊,昨日王爷给我的那件外袍,你给他带上吧。” 荷蕊在那边赶紧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去内间取了早已熨烫整齐的外袍,只觉得长公主殿下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看着黑发的女子冷静地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这才往外走去。 昨日那江边小道荣简已经记住了路线,此次荣简走得更是轻车熟路,又因为带着一颗想要暴揍男主的心,而越走越快,荷蕊几乎跟不上了:“殿下,殿下……” 荣简冷着脸,刹车等对方,荷蕊一手拿着暖炉,一手拿着袍子,终于跟上了荣简的步伐,荣简左右张望着,却没看到凰怳,反倒是另一队提着灯笼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荣简眯着眼辨认了半晌,看到了黄袍。 荣简:“……” 沈元瑞一张小脸严肃地僵在那里:“皇姐,之前看你行事匆忙,孤没来得及拦住你,现下,这么晚了,你在此作甚?” 荣简的嘴角微动,刚想说些什么,皇帝身边的侍卫已经动了起来: “陛下,刚有人上报,江中心有人!” 荣简闭上了嘴。 她一回头,便看到那方的小舟动起来,不出片刻,一个穿着白色袍子,如同鬼魅般的凰怳出现在沉默的姐弟面前。 他倒是极稳,先看了一眼荣简,又看了一眼沈元瑞,冷静非常地行了个礼。 荣简看着对方那张端庄的脸,心中气得牙痒痒,大脑只能快速旋转找出最优解。 终于,她重又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那方的凰怳,站在沈元瑞身侧,明确了自己的定位,荣简一把抓住弟弟的袖子,声音猛地提高: “这,这,王爷怎会在深夜入我珅国宫中!” 第86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6 提要出走的一天。…… “把他拿下。” 荣简眼看着沈元瑞的眉头皱起, 少年帝王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冷静,他身边的几个侍卫则立刻动声, 他们沉默地把眼前的凰怳围起, 后者倒是没有要抵抗的意思, 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惊诧, 先看了一眼那方的荣简,再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沈元瑞: “陛下, 公主殿下, 我们之前,似乎有什么误会。” 他此时的话语依旧平稳, 倒真的像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化解误会一般地说道: “我寄给陛下的书信, 陛下可曾看了吗?” 沈元瑞到底年幼, 这时候眉头紧皱, 眼神不住地飘向荣简那方,他显然也极为困惑,荣简怎会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话。 荣简倒是低着头,她已经练就了自己的厚脸皮, 没到必要时刻, 她原意把自己当做一个哑巴。 沈元瑞求助无果,冷声开口: “不论是否是有什么误会, 都不用劳驾王爷夜闯我珅国宫殿。先把他带下去, 朕随后便到。” 他最后一句话是和那方的侍从说的,凰怳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 荣简倒是依旧有些紧张地小心注意着四周,唯恐男主的十八个影卫神出鬼没。 可是到最后,凰怳也只是挺直着腰板, 跟着侍从们下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荣简一眼。 荣简从那一眼中,看出了幽怨质疑惊诧以及失落的情愫来。 荣简:……你这眼睛挺能装啊。 她抽了抽嘴角,决定先把那个眼神放在一旁,沈元瑞紧皱着眉,朝和凰怳相反的地方过去,她便毫不犹豫地跟在对方身后。 正如一个时辰之前那样,一关上殿门,沈元瑞便屏退了所有下人,微微提高了声音: “皇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荣简几乎是单方面叫停了两人的对话,他现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更带着一些似乎有些被背叛的委屈: “为什么这凰王爷在夜半入我宫内?你刚还和我说过你不想嫁给他,现在又是怎么回事!皇姐,你还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他显然就是来见你的!” 荣简确实不知道对方竟然会如此敏锐,一时间只能先咽了口口水,转而继续听那方的小皇帝说话: “你怎会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宫内与他国王爷幽会,如若你今日对他有半点维护,我,我只能在这么多侍从前发罪于你!你怎么敢……” 沈元瑞一张脸气得都红了,他才十四岁,脸上本身还带着一点婴儿肥,之前叫荣简‘皇姐’的时候,整张脸上都是明媚的笑意,看上去对荣简充满雏鸟般的依赖。 而现下,他紧紧盯着荣简,一双眼睛里藏着快要喷火的怒气: “你是朕的胞姐,你要什么朕都给你,朕也信任你——但你今夜这般,若是凰怳有半分祸心,那也许我俩都会成为尸体,珅国将是他的掌中之物!” 荣简感觉到这小皇帝是真的被气到了,自称都已经变成了‘朕’,声音颤抖着,半晌之后,又像是失望地摇头: “皇姐,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私心,我和你道歉,我知道你心悦于凰王爷,可是我只是不想让你远嫁,你在我们大珅,是顶顶尊贵的长公主,但若你跋山涉水,去当他们和亲的公主,在那异国他乡束手束脚,该多委屈啊?” -- 第225页 荣简愣了愣,她听出来小皇帝即使是在盛怒的关头,也在全权为她着想,对方和她极为相似的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带上了隐约的泪光。 荣简从未感受过如此的姐弟情深,虽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真正的阿姊,但她还是因为原身的恋爱脑为眼前的小皇帝叫不平了几秒。 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有些不熟练地摸了摸整个人都像是焉了的小皇帝,对方像是一惊,但却梗着脖子不动,任由她的手很轻很轻地把他额前散乱的碎发往后拨去。 荣简半晌不说话,倒是那边的沈元瑞越发觉得愧疚起来,他定了定神才垂头丧气地开口: “皇姐,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我不会治你的罪,王爷那边也是,这只是一个警告……” 荣简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如果只是个警告,那实在太轻了。” 沈元瑞再抬起头,一双眼睛先是亮了一下,这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可是皇姐不是……?” 荣简大义凛然地让对方坐在自己身边,姐弟俩的肩膀靠在一起,一如年幼时候在母后脚下的那般亲密无间: “之前是我看错了人,现下想来,他求娶我,也就是在求娶我们大珅的物力财力,我何必放着这大好江山不要,眼巴巴地跋山涉水去他们国家当个和亲公主?” 荣简谆谆善诱:“所以,这一次,元瑞,既然我们已经把凰怳扣了下来,那不如给他一点下马威,让他知道珅国也不是好欺负的……” …… 荣简花费了几乎一刻钟才说完自己的计划,那方的沈元瑞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挣扎了半晌,才小声问荣简道: “阿姐,那位凰王爷是不是欺负了你啊?你怎么会……” 荣简干脆利落地摇头:“他欺负的不是我。” ——而是楚念。 荣简终于发现,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有很强的占有欲,如果有人欺负被她划在保护羽翼之下的人,那她即使不择手段,也得报复回去。 楚念是这样,而现在,眼前的沈元瑞也是这样。 荣简颇为感慨地看着小皇帝依旧有些懵懂的面容,再一次在心中感慨‘沈荣简’是真的有个好弟弟,她忍不住又伸手撸了一把对方的头,越发觉得对方像一只小型犬,平常的时候撒欢得无忧无虑,一到紧要的时候,倒是凶巴巴的,一双眼睛里倒是有些委屈。 荣简:“可惜我喜欢大狗。” 沈元瑞:“?大狗?若是皇姐喜欢,不日我就亲自去挑一条……” 荣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赶紧摆手示意自己只是说说而已,她看了一会儿那方像是心中有了底气,唇角不由又带上了一些笑意的小皇帝,突然觉得自己福如心至。 荣简:“你把楚念塞我宫中,真的只是因为我们八字相合,你想用他为我冲喜吗?” 沈元瑞被问得措不及防,这时候抬头,哽了半天,终于才期期艾艾地说道: “是,不过皇姐不必听那瞎算命的乱说,依我看,皇姐根本不需要冲喜,这身子骨比我还好呢……就是,就是说,我只是看那楚念面容神似王爷,想让皇姐高兴,也希望皇姐就这样可以不想着王爷了……” 荣简:行吧,这沈元瑞可能不是小型犬,左右也是一条小狐狸。 她倒是没有为对方这点小心机而感觉到困扰,此时失笑地伸手,像是对待大人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姐弟俩的对话由此结束,可能是因为对了同伴的感觉,荣简觉得自己的肩膀不由轻了不少。 现下已是深夜,她一如往常地在楚念殿外站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回到自己的偏殿之中。 今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荣简本身以为自己担忧得会连觉都睡不着,但是不曾想到,大概是因为心力憔悴的缘故,她才刚躺上床便已经头脑发昏,好不容易从脑海深处挖出一句‘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之后,便立刻进入了睡眠之中。 倒是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主殿内,在万籁俱寂之下,黑发的少将军睁开了眼。 习武之人依旧有着如野兽般的直觉,他慢慢侧头,看了一会儿刚刚殿外荣简所站过的位置,屏息凝神地听着隔壁女孩子把蜡烛熄灭的声响,这才像放心一般地重新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他是被荣简的敲门声吵醒的。 少将军在战场以外的地方,都是个人人称赞的好脾气,此时也没有半点起床气,勉强撑着床榻让自己起身,就看到殿外的门被打开了。 先女孩子声音一步进入到他眼帘的,是一个木头制成的奇怪器皿。 然后,便是长公主元气满满的声音: “诺,怀慈,我没骗你吧,这个礼物你满意吗?” 楚念微微皱眉,被‘礼物’这个词语唤醒的记忆让他开始稍稍清醒过来,但是看着眼前古怪的如凳子般的器物,他有些困惑: “这是……?” 荣简看着刚刚被自己吵醒,由此还有些不明状况的小楚将军,脸上都乐开了花,马上开始给对方介绍: “此物名为轮椅,你看,他可以直接在地上推动,怀慈的腿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康复,在那之前,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尽量不要多做动作吗?可是我想,一昧地让你待在房间里多闷啊,有了轮椅,我就能把你推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对你的康复也是一件好事啊……” -- 第226页 青年的眼眸在听到荣简的解说之后,便不由自主地盯着眼前的物件不放。 荣简说着说着噤了声,看着对方始终带着湿润的眸子,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诶呀,一大早我倒是扰人清梦了,我就是看到这个我太高兴了,真和我想得一模一样……” 这点荣简倒是没有半分说谎的意思,那位蒋师傅虽在最开始的时候推脱,但是到底对方巧夺神功,还真硬靠着荣简口述和自己的理解,把这个在现下被看做古怪的东西造了出来。 因为被荣简叮嘱过做出成品后马上进宫来见她,那方的蒋师傅也不敢拖延,三天时间就做出了这个‘轮椅’,引得荣简在看到成品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要立刻带给楚念看。 这时候,最开始的激动劲儿总算过去了,荣简懊恼地用手掌心轻触了几下自己的额头,这才赶紧往后退: “你再睡会儿,不急,我们等会儿说!” “荣简。” 那方的楚念却开了口,荣简下意识地抬头,黑发的少将军眸中涌现的光亮空前得耀眼: “你能扶我试试看嘛?” 荣简愣了愣,这才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楚念身边,她把轮椅推过来,转而才让楚念借力撑起,很快把对方扶到自己身边坐下。 荷蕊在后面站着,这时候立刻机灵地拿起一张薄毯,荣简接过,细心地盖在楚念的腿上: “别着凉了。” “来。” 荣简半蹲下来,快速地把轮椅的使用指南教给了那方的楚念,对方刚开始的动作有些许生疏,后来,就能尝试着把轮椅慢慢推起来。 他紧紧抿着唇,成功推起来之后,却第一时间看向了荣简那方。 荣简眨巴了几下眼睛,立刻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就是这样。” 又怕楚念一直推着吃力,荣简很快接过了推轮椅的活儿,把对方慢慢推出了庭院之中。 这是楚念被虏两个多月来,第一次重新在室外,看到太阳。 今日的日头极好,冬日的暖阳和煦而公正地照耀在了每个人的身上,荣简眯着眼,享受了几秒这份温暖,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地低头。 楚念伸出了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像是几乎无法直视这样的光亮。 而在他的手指缝隙之中,荣简看到了某些晶莹的东西。 但是楚念动作极快,他近乎强硬地抿住了嘴唇,然后低下头去,却始终没有放下手。 下一秒,荣简一边极为乐观地心想‘这是谁家的哭包啊’一边伸手过去,极为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楚念有些诧异地抬头,荣简已经顺势微微倾身往下,他的面上便被罩了一片阴影上来,而后者很轻很轻地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复又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怎么样,等你身体大好,我们再往远处走走。” 楚念下意识地回了个‘好’。 荣简笑嘻嘻地还想要说什么,那方的侍女来报:“殿下,太医来了。” 荣简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楚念的手,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会儿对方从耳廓那边红到脖子的盛况,直起身来,神色已经重新严肃起来: “快快请进。” 又是那位陆太医。 对方先给荣简这边行了礼,才看向了楚念,不由夸赞了几句轮椅的构思巧妙,荣简倒是极为受用地笑应了。 紧接着,那方的侍女就把楚念又推回到了房间之中,而荣简在殿门口停留了半晌,终于温声告诉楚念,自己就不进去了。 少将军点了点头,荣简便依旧带着笑,把门给合上了。 她身后的荷蕊本来以为自己摸透了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现下不由又困惑地问道: “殿下这是要去那里?” 荣简眼皮都没抬一下,温文尔雅地勾了勾唇角: “自然是去看看那位被押着的凰王爷。” 第87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7 “我会保护你。”…… 因为到底凰怳还有着他国王爷这层身份的缘故, 夜闯宫内罪不可赦,但是沈元瑞依旧被下面的大臣像雪花般地递折子,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对方软禁在一处偏殿内。 荣简去的时候, 还正好是午餐时间, 小姑娘看着送餐的侍女, 一挑眉。 荣简:哦豁, 还有三荤三素一汤呢,这待遇相当不错啊。 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眼睛抬都不抬地吩咐道: “上两份, 本宫来和这位王爷一同进餐。” 侍女惶恐地应了‘是’,便低着头匆匆退下了。 殿外只有两位侍卫把守, 看到荣简来了, 倒没什么意外之色。 荣简一上前, 这两位侍卫便口观鼻鼻观心地让开了位置, 动作一致地为长公主殿下打开了大门。 荣简:……我一筐子理由还没用上呢。 她只能深深地吸了口气,冷静非常地进入殿内,便看到凰怳倚靠在塌上,正在翻阅书架上的书籍, 看到荣简来了, 同样也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反倒是笑着道: “珅国历史幽远, 古书甚多, 不知待本王离开时,殿下可允许我借走几本?” 荣简不答, 倒是观察了一下被软禁了一个晚上的凰怳。 对方神色如常,那张酷似楚念的脸甚至没有几分倦色,只是因为殿内供暖不足的缘故, 嘴唇有些发白。 -- 第227页 简单来说,这位王爷被软禁期间,好得不得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荣简只能僵硬地也给对方扯出了一个笑脸来: “只是古书而已,王爷要是喜欢,荣简便送王爷几本就是。” 她咬了‘送’的重音,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而那方的凰怳倒是看上去一下子欣喜了不少,他走向了荣简这方,甚至没忘拿着刚刚正在看的古书,最终有礼地坐在距离荣简大约一膝的椅子上。 荣简笑容礼貌而不失尴尬,就听那方的凰怳倒是小心地压低了声音道: “这次,是我给荣简添麻烦了。” 荣简被那双眸子盯着,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很快,她便冷静一笑: “事出突然,是我让王爷受了委屈,只不过,我倒是想知道,王爷这次来我珅国,除了想与我相会外,还要来做什么?” 她看着凰怳的神情变得有些困惑,这才毫不犹豫地打了直球: “听闻我皇弟,说您向他提亲,说是想要迎娶我回国?” 凰怳的神色这才生动地诠释了何为‘恍然大悟’来,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陛下这都告诉荣简了吗……是我太过心急了,想着荣简已经到了及笄之年,若是我不来求娶,也许就得许给别的公子了。” 荣简看着对方那张深情脉脉的脸,在心里刷了八百遍‘你要不要脸’的弹幕来,这才长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 “王爷,恕荣简拒绝。” 在某一个瞬间,荣简从凰怳那张完美的面具之下,看到一闪而过的狰狞与杀意。 荣简自然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心悦于她,因为她的拒绝而恼怒,这样的狰狞更像是他本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失去了掌控,由此动了杀心。 但是凰怳到底是男主,他在下一秒便露出了有些震惊以及失落的神色,半晌后才问道: “为何,我本以为,你我两情相悦,这……” 荣简冷静地看着眼前切开黑男主的精湛表演,转而才浮现出一丝柔软又遗憾的微笑: “我自然倾心于陛下,只是我的皇弟尚且年幼,我大珅又只有我一位公主,我自当要背负起大珅,怎可凭自我意愿决定人生大事?若是王爷当真愿意为我委曲求全,也许……” “您是否愿意来大珅入赘呢?” 凰怳:“……?” 荣简在自己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终于非常精确地抓住了男主突然空白的神色,而下一秒,送菜的宫女叩响了宫门,荣简悲戚地一笑: “□□简也不原意王爷受如此屈辱,不如,就算了吧。” 她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饭菜,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荣简不忍再多看王爷一眼,也无福与王爷同桌进食,既然如此,那便请王爷独自享用吧——今日午后,我便请皇弟把王爷放了,你我之间,自当一别两宽。” 荣简提着裙摆,慢吞吞地站起,凰怳像是被她惊住了,到现下还没说话,倒是荣简在走到殿门的时候,还记得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向凰怳: “至于王爷那位胞弟,王爷不用担心,我就替王爷好好照顾了。” 荣简走得极为干脆。 她本身就没有想和凰怳同桌用餐的意思,倒是忍不住回忆了几番凰怳在最后关头那番错愕的神情。 她拿稳了自己深情而大义的长公主人设,几乎是扬眉吐气般地挺直了胸膛,往自己宫殿回去。 事已至此,她终于可以脱掉一个倾心凰怳这个挨千刀的男主的标签了,凰怳之后再想要继续害她,没个准驸马爷的帽子,即使把她害死,也拿不到珅国的一点好,而在害死她之前,荣简就可以着手直接想好如何全方位地提防这位王爷的各种行为了。 而等到自己宫殿门口,眼看着宫内的太医还没出来,荣简眉头一挑,脚步一转,倒是向沈元瑞的宫中走去。 对方现在刚下朝,还在那边对着要放走凰怳的一堆奏折皱眉,看到她来了,倒是眼睛一亮: “皇姐!” 荣简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知道我去看过凰怳了吧?” 沈元瑞的笑容一僵,这才小声道: “宫人刚和我上报呢,皇姐,您不会……是心软了吧?” 荣简摇头,斩钉截铁:“下午把他给放了吧!” 沈元瑞呆了,一下子急了:“这还不心软!皇姐,我之前可是听你的,才把人扣下的,现在直接放了算哪样……” 荣简冷静地挥手让拆弹跳起来的小皇帝坐下: “别急啊,你听我说!” 她昨天一晚上没睡,一方面在研究原著剧情,一方面则是在看之前朝臣上报的各地域的折子—— 沈元瑞年幼,而沈荣简强势,只要沈元瑞看过的折子,她这边总会再次过目一番。 由此,荣简结合了那边男主的所需,再看了珅国的进出口物质,突然找到了发财新销路。 珅国最为炙手可热的,便是那两条出口的商路,而同时,他们的金银布匹虽依旧处于出口,但是产量则因为总体人口普通的缘故,而占不了多少,而男主那边,他们人多地大,只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商品多滞留,由此才需要去抢占珅国的商路。 那如果他们可以合作共赢,由凰怳他们提供货物,珅国提供商路,这不是极美的差事吗? -- 第228页 荣简昨晚上推演了半晌计划,现下告诉沈元瑞的时候,倒是激动非常: “怎么样,这样可行吗?” 她看着沈元瑞听完自己计划的神色,倒是有些紧张,毕竟在这个关口上,她刚刚脱离了迷恋凰怳的这么个人设,由此,告诉对方这样一个合作共赢计划的人选,不能是她本人,沈元瑞作为这个不二之选,如果他不同意自己的计划…… 沈元瑞:“皇姐,你说得好对啊!” 小皇帝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出生开始摸的就是帝王书,此时很快便理解了荣简的计划,他反复思考后,激动非常: “为何我大珅从前不曾想过如此共赢的计谋呢?” 荣简:可能是《邪魅王爷》这本文的作者不允许吧.jpg 作为书中的背景板国家,他们就是男主抢夺钱财的工具人,倒还真的不会想出如此的计谋来。 而沈元瑞从最初的激动回过神来,他舔了舔嘴唇,谨慎地说道: “我等等就去放了王爷,皇姐,你再和我细说细说计划……” 整体计划本身就并不复杂,荣简便又扯了好几个例子来把计划说得更加通顺,小皇帝的眼睛发光,连连点头。 本身荣简还想在小皇帝这边蹭个饭,吃完饭再让小皇帝去找凰怳谈这事儿,小皇帝这时候倒是心急,饭都不吃便直接准备找凰怳去。 临到半路上,他倒是有些不放心地最后问荣简道: “皇姐,要是王爷不同意怎么办?” 荣简看了看身侧离自己都距离甚远的宫人,表情不变地朝着沈元瑞那边招了招手,小皇帝毫无戒心地上前,凑到荣简身边。 荣简:“干他。” 既然软的合作共赢不吃,那荣简个人认为还是得抓紧这位王爷在珅国——也就是在她手下的时光,软禁都软禁过了,还怕更硬的吗? 小皇帝的神色诧异,但是又看了两眼荣简严肃的神色: “朕懂了。” 他又挺直了身子,脸上和荣简一般都是严肃的神情: “朕去了!” 荣简看着那白瘦的少年匆匆地离开了殿内。 现下已经过了晌午,荣简看着外面火辣辣的日头,倒是突然觉得饿了。 她带着荷蕊,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太医等在殿外,侍女倒是恭敬地请他吃了茶,一见荣简来了,矮胖的中年太医立刻站起,一边把茶杯放下,一边给荣简行礼。 荣简看着对方的神色,着实推断不出楚念如何,便沉下了心,示意对方免礼。 太医赶紧起身,赔着笑先夸了一通荣简做的‘轮椅’的精妙来,又再夸了一通楚念小将军身上的伤几乎也愈合得差不多了,多亏荣简这方照顾得好,而等到荣简着实不耐烦之前,他终于话锋一转: “小将军的腿现在终于会回应外物刺激了,但他本身还是没有更多的感觉,臣私以为,后续的金针治疗应当有用,如此持续下去,再缓半月有余,也许可以尝试站立了。” 荣简在某一瞬间,几乎感觉有种喜从天降的滋味,她谨慎地回忆了一遍刚刚太医所说的话语,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她在心中默默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把自己的所有情绪融合到了一个‘赏’里。 看着太医满脸是笑地鞠躬下去了,荷蕊轻声问道: “今日是否要在主殿布菜?” 主殿便是楚念所在的地方。 荣简不由欣赏地看了一眼荷蕊,对方不愧是之前得到了‘沈荣简’青睐的,自从感觉到了自己的主子变了性子,便立刻转换方向,现下说话都完全挑着荣简的个人喜好来说。 荣简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懒洋洋地点头: “本宫确实饿了。” 她这句命令下去,身后的宫人才立刻动作起来,荣简自己倒是兴冲冲地掀开门帘进去: “怀慈!” 楚念现下终于可以不只躺在榻上,他扶着轮椅的扶手,转身看向荣简这边,像是被对方脸上的笑意打动,也勾了勾唇角: “荣简。” 殿内开着窗,混合着栀子花香气的,是浓郁的苦药味,楚念在屋子里待久了,本身没有感觉,倒是看到小姑娘在此刻皱起了眉,他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是长公主殿下脆生生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 “开着窗作甚,万一把楚将军给冻着怎么办?” 楚念的眸子微动,低下头,却没有藏住自己的一抹笑意。 荣简倒是没想那么多,今日按照医嘱,楚念吃着米汤薄粥数日,终于可以吃点荤腥了。 由此,公主殿的厨子们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意图把每一道菜都做得可口的同时,也不失清淡营养。 荣简虽向来喜欢吃浓油赤酱的东西,但是倒也不排斥冬日里鲜香扑鼻的排骨萝卜汤,她先盛了一碗递给身边的楚念,这才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厨子打从一早起,就开始熬汤了,这蛊汤呈现出淡淡的奶白色,其中萝卜已经炖得又酥又烂,而规整切好的排骨每一块骨肉分明,极为漂亮。 荣简从寒风中回来,此时一口浓汤下去,只觉得鲜得整个人的浑身经脉都被打通了,她没忍住多喝了两口,又赶紧给那方的楚念介绍: “太医有医嘱,这大鱼大肉你还是少吃为好,厨子那边给你特意炖了蛋羹,里面放了鸡汤,你赶紧尝尝看。” -- 第229页 简单的鸡蛋羹上,还有嫩绿的葱花点缀,一烧热鸡汤下去,更是把蛋类的鲜香给激了出来。 楚念捧在手中,便觉得温暖,他看着那方荣简期待的神色,便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挖下一块来。 蛋羹蒸得正正好好,几乎一进入暖热的口腔便化开来,直接融化着流了下去。 荣简自己也吃了一碗蛋羹,这时候满足地微叹了一口长气,又扒拉了两口白米饭,顺手还不忘给楚念继续夹菜。 楚念吃得很慢,刚开始重新正常进食,他显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但凡是荣简夹过来的,他便都好好吃了。 到最后,小姑娘终于想起对方大病初愈,便堪堪停下了筷子,唯恐这位小楚将军在吃了第一顿正常的午餐之后,便直接积食了。 而她自己,则连着干了两碗大米饭,她早上便只喝了一碗银耳羹,和凰怳还有沈元瑞说话都挺费劲儿,一颗心终于在被美味佳肴填满的同时满足了下来。 等到把筷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小姑娘回味了一下自己的饭量,终于欲盖弥彰地说道: “我平时……一般不吃那么多。” 楚念看着对方矜持地用帕子擦干净嘴角的模样,倒是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他赶紧摇头: “不会,不多。” 荣简轻哼了一声,等着那方的侍从把饭食都收走了,又给两人上了玫瑰花茶,楚念接过了荣简递的花茶,才道: “今早我见宫人都行事匆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荣简喝了口玫瑰花茶,把杯子放回到了桌上,这才等着楚念把自己杯中的喝赶紧,这才冷静非常道: “没事,就是你胞兄夜闯宫中,被我皇弟扣下了。” 下一秒,小姑娘精准地接下了直接从楚念手中掉下的杯子,她稳稳地把空杯放回了桌上,顺带还伸手,揉了揉对方有些僵硬的手指关节。 半晌,才听到那方的楚念开口,声音近乎是颤抖的: “他来做甚?” 荣简依旧把对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来和珅国谈贸易,谈后续的合作,顺便也问问你的情况。” 她细细地观察着楚念的神色,对方几乎在转瞬之间就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过激情绪,整个人像是一个情绪外泄得过于严重,又在一瞬间被重新盖起盖子强行压上去的模样。 他的背都不由得小小弓起,像是一触待发。 听到荣简所说的话,他像是下意识地想要勾唇笑一下,但却失败地只是扯动了一下唇角,看上去僵硬而刻板。 荣简于心不忍,但还是深吸了口气,才斟酌着字句继续说道: “他是你被俘虏的帮凶之一,我相信你一定对他恨之入骨。” 那方的楚念再度抬眼看向荣简那方的时候,眼睛通红,他张了张嘴,发出来的声音却像是气音: “我不知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每一条浸染着盐水的长鞭鞭打的时候,那些做恶之人谄媚地说着他那位素未蒙面的胞兄的模样,也从未忘记,那些人抓捕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想用他,去威胁或者讨好他那位胞兄,而这样的企图,却因为他的胞兄把他视若无物而从未起效。 离那位胞兄最近的那次,是他手下的小厮来看自己,他那时整个人昏昏沉沉,连日的高烧让他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但他却感觉到,那人在端详自己半晌之后,毫不犹豫地便一巴掌下来,语气嘲讽又尖锐: “哪里来的野蹄子,不过是因为几分相似,就敢冒充我们王爷的胞弟?” 在那人走后,楚念获得了自被俘虏以来,最为狠毒的一次折磨,他们似乎没了忌讳,每一次下手都像要他的命。 楚念在很久之前,就学会了在这样毒辣的疼痛中,忽视疼痛,拼命让自己思考其他事情的本领。 但是那一天,他只是反复地在想,自己的胞兄与自己素未相识,本就不应该对自己有所付出,见死不救是应该的。 ——可是,何必要如此落井下石呢? 别说他有对不起对方的地方,他本就和对方没有任何交集啊。 荣简看着楚念一下子变得灰白的面色,眉头紧皱。 你弱我强,你强我弱,这是这个世界设定中无法更改的一部分,所以始作俑者便用了最极端的方法,让俩兄弟从重新相识的那一刻起,便站在对立的那一面上。 不如说,在他们从出生就被分隔开始,这样的悲剧便已经开始了序幕。 凰怳至少还有男主光环,而作为他胞弟的楚念,他便是这位男主光环的对照组,也是这般人性测试的牺牲品。 荣简自觉自己并不是圣母心肠,但也被作者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给气了个够呛,她有些烦躁地看着眼前楚念在万般复杂的情绪之下,紧紧握住的手。 他修剪圆润的手指甲在这一刻已经刻入了手指的软肉之中。 但即便如此,荣简握住对方的手,却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没关系。” 像是因为没有控制好语气,她这句话说得实在有些轻松,那方的楚念即使已经痛苦不堪,但是在那一刻还是慢慢地抬起头,撞进了荣简的眸子里。 荣简却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有过得那般清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 第230页 “恨和不恨,都按你自己的考量来,但现下,你是珅国的客人,他却贵为湟国的王爷,那我能为你做的,便是为你提供一层羽翼,让你免受他对你的伤害。” 小姑娘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让人安心:“我会保护你。” 荣简给自己再重来一百八十次的机会,她相信自己都说不出来例如‘一切都过去了,仇恨就放下吧’这样的话语来,仇恨的归属方来自被害者,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劝解在这场事情中的主角来。 所以,她愿意把选择权交给楚念本身。 而她自己本人,能够保证的,便是会竭尽可能地保护住她的怀慈,然后—— 用最深的厌恶和仇恨面对凰怳。 但这并不妨碍荣简愿意和对方进行贸易往来,她之前算的一些毛利率以及后续的投资之中,如若他们要和湟国合作,湟国需要付出的东西永远比他们珅国多得多。 荣简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唇角几乎是无意识地勾起,那方的楚念动了动嘴唇,这才终于开口说道: “谢谢。” 黑发的长公主有些不满地挑眉: “我以为你会更加激动一些。” 但是她也只是点到为止,在这个关节点上,放开了楚念那方的手,声音轻快地说道: “听这位王爷说,他至少得在我们大珅逗留个十天半个月的,你看吧,等你养好了伤,想不想和他见面?” 小姑娘若有所思:“只要不出人命,就看你自己想干什么了。” 第88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8 “自然,我就是喜欢…… 楚念愣了好几秒, 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想要逗他笑,却因为过去了笑的时间,一下子有些尴尬地停住了。 荣简被对方逗笑了, 撑着脑袋, 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 这些日子来, 楚念吃下的补药都不是白干事的,青年的脸色虽不怎么好, 但之前消瘦得近乎凹下去的两颊终于长回了肉来。 荣简笑嘻嘻地又给对方倒了一杯玫瑰花茶: “这次要拿稳啊。” 楚念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了那杯玫瑰花茶, 荣简便也陪着他又喝了一杯,而外头的侍女这时候在门外叩道: “殿下, 陛下有请。” 想必是关于凰怳的事宜, 有了新的推进。 荣简快速地从椅子上站起, 本来想要和楚念度过一个平静的下午的计划也泡了汤, 只能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转向楚念问道: “晚上等我回来一起用膳吧。” 楚念的眼睛下意思地跟着荣简动作,这时很快点了点头:“好。” 两人房中没有侍女,荣简便自己利索地披上了外袍, 却听楚念这时候开口道: “荣简。” 小姑娘下意思地抬眼:“怎么?” 小楚将军此时看上去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了两声: “你可否过来一些?” 荣简看了眼对方晕起淡红色的脸颊,倒是有些担心地凑了过去: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的话音未落, 只感觉到楚念微凉的手轻轻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把她朝着自己这方一拉,荣简下意识地前倾, 只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一个什么柔软的物件触碰了一下。 这个吻太快,在下一秒,楚念几乎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立刻放开了荣简的手腕,他的声音很低,又带着几分自己也未察觉到的雀跃与紧张: “恕我唐突殿下……我是激动的。” 荣简重新站直,她愣了半晌,这才意识到楚念这是在回应她之前的话语。 在楚念明亮的眸子之下,荣简有些傻愣愣地伸手,轻轻摩挲了两下刚刚楚念亲吻的地方。 是额头。 和当时她亲吻对方的地方一模一样。 ——说是要表达激动,倒像是给那日的她一个‘回礼’。 荣简忍不住地笑起来,她慢慢地摇了摇头,在楚念有些疑惑地神情之下,毫无征兆地微微弯腰,暧昧而小心地亲在了对方的唇角。 这个位置有些危险,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楚念想要转头,却一下僵住的动作。 荣简倒是气定神闲,甚至还有闲心在挺直腰板之后,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红透了的脖子,这才微笑了一下,冷静道: “好的。”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感受着自己在那一刻也错拍了的心跳,面上依旧是平静地向着楚念那方挥了挥手,这才往外走去。 在站到门口的时候,荣简突然起了点坏心思,她将将扶着殿门回头,正好看到了她的小楚将军愣愣地看着她的模样。 在两人的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楚念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近乎狼狈地移开视线。 荣简毫不怀疑要是他的腿好了,这位小楚将军可以直接从轮椅上跳起来。 她压下自己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好整以暇地挥了挥手,这才打开殿门朝外走去。 而等到了殿外,荣简的笑容还没收起来,她步伐近乎轻快,以至于走到帝王殿内的时候,那方的沈元瑞看到她唇角的笑意,先是一惊,才也满脸笑意地说道: “皇姐难道已经知道好消息了?” 荣简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脸上的笑意,她定了定神:“什么?” 那方的沈元瑞才立刻道: “凰王爷愿意和大珅进行贸易往来,还说今年年后就可以尝试推进了。” -- 第231页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 “皇姐,之前原来是我错怪了王爷,他非但不因我年幼而看轻我,反倒非常有诚意地想与我大珅合作,我说等今年立夏过了可以开始尝试,他说年后就可以……” 荣简:……男主已经缺钱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面上跟着沈元瑞那方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把握住这缺心眼小皇帝的手,体贴地说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如趁着现在王爷还在我大珅,择一吉日,好宴请一番这些来自湟国的使臣,让他们感觉到我们大珅的热情好客。” 沈元瑞自然满口答应,又像是想起什么地一般遗憾地摇了摇头: “只可惜皇姐和王爷之间,到底是有缘无分……” 荣简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沈元瑞这孩子,一看便是年纪小,这仇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前还在因为荣简让凰怳夜闯宫殿而斥责荣简,现在已经开始遗憾两人的姻缘无法成正果了。 她太阳穴都眩晕,这时候想着如何把这事儿给掰扯回来,那方的沈元瑞却突然道: “我倒是忘记,皇姐还有那位楚将军。” 荣简一哽,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那沈元瑞的神色再一次严肃了起来: “只不过,之前是我冲动,以为用楚将军就能缓解皇姐的相思之苦,现在看来,这位楚将军的存在,倒像是折煞皇姐和王爷之间的感情了。” 荣简:……倒也不必。 沈元瑞到底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他觉得自己犯了错误,马上想要改正: “这次王爷前来,估计也是想看看他胞弟如何,不如让楚将军就此跟着凰王爷离开了,而皇姐,他给你冲喜的这段也没有记上史官那方,就不作数了吧,我们大珅这么多好男儿,皇姐随便挑,你看那城西的宰相府公子,城南的宣国侯……” “停停停。” 荣简哭笑不得地把这小皇帝给拦下了,她几乎毫不怀疑,要是她再不发声,这小皇帝可以直接如数家珍地把刚刚说到的公子都绑到宫里来任她挑选。 ——倒是个不错的发展。 荣简的脑子某一段,突然危险地闪过了这个想法,但很快,她又想起自己离开宫殿的时候,楚念那带着绯红的脸颊。 荣简:“咳咳。” 对不起,她只是犯了这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她即刻看向了另一方有些疑惑不解的小皇帝,这才柔声道: “元瑞,你不必如此,这些日子来,我与楚将军朝夕相处,这才知晓,我当时仰慕于凰王爷的,不过是镜花岁月之下的幻影,而现下,我看着小楚将军,才知道那样的幻影看似美丽,实则却一触即破,而怀慈——楚将军,才是我下辈子在寻找的那个人。” 她看着沈元瑞惊讶的脸颊,故意说道: “怎么,是你皇姐我,配不上那位黎国的楚将军吗?” 那方的沈元瑞赶紧摆手,他嘟囔道: “要是以前的那位小楚将军就算了,现下我可听太医说,这位小楚将军的腿算是废了,而黎国也早就不承认他们这位将军尚且还活着的事实……” 他在荣简的瞪视之下,声音越来越轻,转头又轻叹了口气道: “要我说他们可这真不是个东西,黎国的江山社稷有多少是那位楚将军给打下来的?我们离黎国如此遥远,但父皇还对黎国极为戒备,现在倒是好了。” 荣简眨了眨眼。 ‘沈荣简’和沈元瑞的父皇母后在三年前,死在了珅国突然暴动的瘟疫之中。 而那段时间,正是楚念楚将军风头无双的时候。 荣简看着因为说到‘父皇’而显得有些惆怅的小皇帝,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 不得不说,沈氏这对姐弟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容易,‘沈荣简’虽然性格乖张恶劣,但是在成为男主的爱情脑工具人之前,也有令人折服的大将之才,她只有足够强硬,才能好好地把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弟弟扶上皇位。 这珅国,到底是沈家的江山。 荣简不由在心中佩服了几秒这位没有在原书中被提及一丝一毫治国之才的沈荣简,这才低头,小声安慰沈元瑞道: “都过去了。” 沈元瑞还带着点婴儿肥,这时候勉强地给了荣简一个笑脸,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道: “若是皇姐觉得值得,那便真的值得吧。” 他思索了几秒才道:“之前只是把楚将军当做送给皇姐的礼物,若是皇姐真的喜欢,朕便可册封他为驸马,大婚之礼也可以即刻补上……” “不用。” 荣简对此倒是有些苦恼,她看着小皇帝有些困惑的神色,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之前许诺过楚将军,今年他为我冲喜之后,等今年一过,我自当放他自由。” 小皇帝这次是真的傻了,他像是没有听懂荣简的话语般,忍不住地质问道: “他这是不想当皇姐的驸马?” 荣简:“啊,可以这么说……” 沈元瑞一下子火了:“岂有此理!皇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怎会有人不想来当皇姐的驸马!” 他猛地站起,眼看着就要叫旁边的女官帮着穿上外袍,像是立刻要和楚念决战三百回合,荣简眼疾手快地把他压下: -- 第232页 “别胡闹。” 沈元瑞委屈地叫道:“皇姐——” 荣简不吃他这一套,但是却依旧觉得心中一热,面上还是严肃了脸色: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承诺了人小楚将军的,怎可以在现在反悔呢?” “而且……”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轻声补充道: “即使小楚将军断了腿,也许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沈元瑞:“……皇姐!” 荣简倒是知道,自己这位皇弟从小诗书方面颇有建树,但是对于武术这块儿,则像是小有缺似的,一直不得要领。 此时看着对方一张皱巴巴的脸,她忍下笑意,温和地摇头: “不要如此冲动,我之前所说的晚宴,你准备起来,五日后是月圆,也许就可以定在那时候,与那位王爷一同赏月。” 沈元瑞闷闷地应了,荣简这才站起身来,整理裙摆后,青葱玉指点了一下眼前还没动过的糯米糕: “这个,送一点到我宫中。” 她所点着的糯米糕,被做成了兔子的图案,耳朵与眼睛都被雕刻得活灵活现,尝着更是软糯爽口,清香留在喉中久久不散。 她笑嘻嘻地说道:“我想拿给怀慈吃一些。” 给楚念喝的药依旧是荣简闻着就会皱起眉来的苦,除了蜂蜜糖水之外,荣简还想给楚念找一些更多的甜食。 沈元瑞刚刚激动起来的神色因为她说的话又焉巴了下去,小皇帝一边只能认命地吩咐另一方的侍从送一点新鲜做好的糯米糕去长公主殿中,一边忍不住摇头: “皇姐对那少将军可真好。” 荣简大大方方地应了:“自然,我就是喜欢他啊。” 她高高兴兴地亲自挽着小食盒出门,在外头候着的荷蕊见她面露喜色,忍不住也笑起来: “我们殿下是又碰到什么好事了吧?” 荣简煞有其事地摇摇头:“还没呢,没碰到好事就不能笑了吗?” 荷蕊也是机灵:“那自然,我们殿下啊,就该日日如此高兴着。” 小侍女确实嘴甜,长得又清秀白净,荣简的心情又好了不少,等回到宫中的时候,便拿着手中的糯米糕去找楚念。 对方正在尝试着如何调试轮椅,现下像是摸出了一些门道,在不需要外力帮忙的情况下,他已经可以极为自由地在殿中自己活动了。 恰在此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楚念正皱着眉头,便看到那方敲响了殿门的荣简。 荣简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小楚将军的眉头一下松开,他朗声道: “荣简。” 楚念一发出声,才觉得自己刚刚稍有些控制不住,一下子声音有些大了。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但似乎却有读出就能让他高兴的魔力来。 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主动,又有些心急被卡主的轮椅,只觉得自己现下有些狼狈,手中则不由用力—— ‘咔嚓’。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楚念掰断了轮椅的扶手。 荣简:…… 楚念:…… 荣简一边心里庆幸着自己刚刚拦下了扬言要和这位小楚将军讨个说法的沈元瑞,一边赶紧忍着笑过去,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我们楚将军怎么那么大力气呀?” 楚念在那方呆呆地握着手里的扶手,一时间脸上红一阵青一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实在对不住,我,不小心……” 他不由有些懊恼地看着轮椅,简直恨不得再把扶手就地安上去。 荣简拿过了对方手里的扶手,反复确认那粗糙的,显然真的是被硬拽下来的毛边,忍笑道: “没事,这个轮椅只是一个雏形罢了,既然已经做出了成品,我那位师傅那儿,马上就能给你补上一个新的。” 楚念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他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脸上便下意识地露出了些许痛色。 荣简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神色的变化,立刻问道: “这是怎么了?” 楚念摇摇头,这才道:“似乎是这几日实在太冷了,刚刚我在捣鼓这轮椅,没注意腿那方,现下觉得有些疼痛……” 荣简看着另一边掉在地上的毛毯,这才赶紧走了两步,把毛毯捡起给了楚念: “那之后一定要好好注意保暖,要是我不在,你叫荷蕊也可以……” 她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漏了什么。 等等。 荣简立刻回味了一遍刚刚楚念所说的话,这才立刻抓住了对方的手: “你是说你觉得疼痛?” 楚念也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那侧: “是,我竟会觉得疼痛……” 荣简不等对方更多的话语,果断地招手,唤荷蕊进来: “传太医!” 第89章 残疾将军楚怀慈9 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既然腿重新有了知觉, 那便是之前的针灸起了效果,殿下,臣这边是建议, 趁热打铁, 之后的隔日治疗, 便改为每日治疗, 这样再过几日,也许能有更大的效果, 小将军再站起来也是指日可待。” 荣简照旧是站在殿外, 她看着眼前低着头恭敬地回答自己话语的太医,回道: -- 第233页 “既然陆太医这样说了, 那自然是好的。” 她又客客气气地把那方的陆太医送走, 这才立刻重新踏入殿中。 楚念脸上的神色从未有过得红润, 他转向荣简那方, 还没说话便直接笑了起来。 小姑娘也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他那边走去,一过去便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荣简虽是从外面进来的,但是因为时时刻刻抱着手炉的缘故,手暖暖和和的, 倒是那边的楚念, 他现下的手倒是冷得像块冰。 荣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对方的手,在楚念有些诧异的下一秒, 便把手里的暖手炉塞到了对方的手中。 小姑娘半是抱怨半是嗔怪地说道: “你不要以为自己身体好了, 就能不注意保暖。” 楚念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还带着点栀子花香气的暖炉, 轻声道: “多谢。” 荣简眉开眼笑着,她拉过身侧的椅子,坐在了楚念的身边, 终于又想起了自己从沈元瑞那边薅过来的糯米糕。 小姑娘赶紧打开了食盒,又有些惊喜地发现皇帝那儿的厨子可各个是人精,她本只要了糯米糕,但是这打包的食盒里,除了糯米糕之外,竟还放着荷叶糕和绿豆糕等等清爽又漂亮的糕点。 荣简乐呵呵地把每样糕点都拿出来,还不忘介绍: “来,你看,这是我们珅国的特色,甜而不腻,还不粘牙,厨子们都是从各地请来的,这个糯米糕最好吃,你先尝尝看……” 楚念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年,突然想起了过冬的松鼠,她忙不迭地正从自己的小树洞里掏出好东西,像是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宝藏都交给他一样。 他左手捧着糕点,右手还拿着对方刚刚沏好的茶,感觉内心某个地方柔软无比。 荣简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她是真觉得那中药实在太苦,而另一边又觉得糯米糕真的很好吃,由此极为期待地看着楚念那边轻轻地咬下了一口糯米糕。 小姑娘小声地问他:“好吃吗?” 像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楚念郑重地点头: “好吃。” 荣简这才又笑了起来,她眼睛发光地看着眼前的楚念,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不舍地叹了口气: “我们少将军这样,一天一天地好起来,那我们分别的日子就要近了。” 她撑着脑袋,遗憾地摇头: “之前我和少将军说,陪我过完今年的生辰,我生辰就在下月了,估摸着那会儿,怀慈就可以站起来了。” 楚念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才下意识地暂停了一下。 他看着荣简那边,不由地微微张了张口,这才想起原来是之前对方给自己的承诺。 她说珅国的司命说她活不过自己的及笄之年,由此才需要自己为她来冲喜。 而等到及笄之年的生辰过了,这样荒谬的预言便终结了,也不需要自己这样一个工具来证明司命的错误。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也许就是他康复,并且要离开的节点。 楚念觉得,自己理当是非常期待那个节点的。 可也许是被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情绪所影响,楚念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他坐在小姑娘为自己费心打造的‘轮椅’之上,吃着珅国特有的软糯糕点,突然也觉得不舍起来。 但是,楚念也明白,不论真正身份是什么,他至始至终,都是黎国的将军,而他守护的那些百姓,也在等待着他的回归。 他可以为自由而死,自然也愿意为如此的自由而生,此时被圈在这样一块温暖又柔软的地方,不论再怎么舒适,都不该为之动摇。 楚念抿了抿唇,这才轻声道: “怀慈……以后能来看长公主吗?” 荣简撑着下巴:“可以啊。” 她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不过等过了及笄,我就得张罗着嫁人了,我皇弟和我说,那城西的宰相府公子,城南的宣国侯都是不错的人选,而自然的,若是将军那边有更好的人选愿意入赘到我珅国来,也烦请你为我做媒。” 楚念看着眼前女子微笑着的模样,张了张嘴。 他想起了与对方相处的这半个月以来,对方吻在他额头与嘴角上的触感,也想起自己在情难自已的时候,近乎强硬地扯过了这位殿下,吻在她额头上的冲动。 他本就应该知道…… 那些冲动,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过去了,便就过去了,何必又继续留恋? 这位长公主对他的恩情,他一辈子都报不完,他怎么又可以自私地去奢望更多的东西。 楚念无意识地微微低头,像是想要掩盖自己一刹那的失态来,却实在说不出‘好’之类的话语来,只能沉默不语。 荣简很满意自己所看到的情绪,这时候却没有要再为难对方的意思,换了个话题: “那怀慈出去之后,是要做什么?” 那方的楚念这才眨了眨眼,沉声道: “我要回到黎国,我的属下都在等我。” 荣简:…… 草。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荣简的脸色空白了一瞬,把早就把楚念当做弃子抛弃了的黎国狠狠痛批了一顿,这才斟酌着开口: “黎国……近来,我是听说,似乎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 第234页 她看着那方的楚念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便才继续道: “黎国的战队进行了大洗牌,而同时,据说现下正在内乱,太子党已经将要逼宫,也许……即刻就要换天了。” 她看着楚念紧紧抿起来的唇,这才小声道: “我听说,楚家一家忠烈,拥护着皇帝。” 楚念为黎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日子,不会这么快就被黎国遗忘,这其中的种种极为复杂,而根据原著和她作为‘沈荣简’可以获得的信息,是王朝变天,作为旧时代遗留的楚念楚怀慈,便成为了牺牲品,由此在这个节点上惨遭抛弃。 她为了安慰眼前的小将军,把这些带着原著内容的信息,以更为通俗的方法说出口。 好在,系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阻止她去“剧透”。 亦或者说,这并不是剧透,而是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进行时’。 楚念的嘴唇动了动,他对于荣简知道黎国内乱这件事,倒是不显得惊讶。 或者说,黎国这样的动向能闹得那么大,只能说明太子党那方已经不顾脸面,随时准备撕开最后的遮羞布,也就是说他们这些皇帝的拥护者们,到现在…… 也许已经没有了位置。 楚念不由地思考,在他被俘获的初期,倒是收到过几次楚家人的暗信,其中甚至包括他在深宫中高在贵妃的族妹,他们都急切地想要把自己救出来,可他的陛下,他所效忠的对象,他却没有收到过对方任何的消息。 现在看来,也许是陛下自身早已分身乏术。 那现下陛下如何了,他的族妹怎么样了,他族妹还有一位小皇子,那个脆生生叫他‘舅舅’的奶团子怎么样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从外开始变得冰凉起来,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迷茫。 荣简并不后悔自己把这些事情告诉对方,毕竟对方的腿正在慢慢地好起来,当多了一个盼头之后,再多的绝望之下,也会有一根把他拉起来的绳索。 只是,遗憾的是,她到底成为不了对方的绳索。 荣简伸出了手,慢慢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沉默了好几秒,才轻声道: “不论如何,等你腿好了之后,你若愿意,我便护送你到你黎朝内。” 她看着慢慢转向自己这边的楚念,撑着脑袋轻哼道: “黎朝之中的情况,现下你我二人都说不清楚,太子是否已经篡位成功,老皇帝又身在何处,那自然得进入朝堂之中才有定论——左右这大珅也不需要我一直坐镇其中,陪你去一趟也没什么问题。” 荣简深深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瞬间,是心软了。 若按照她本身的想法,就是让眼前的楚念成为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她自然不愿对方只被拘束于后院,珅国这么多兵马还需要一个统帅,若是这小楚将军有一星半点的坏心思,那她就助力对方的小小梦想,直接把没了楚念之后,还在慢慢回到正轨的黎国一锅端了。 ——荣简在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之后,也算琢磨出一点系统的套路了。 不论是在哪个世界中,她其实都动过主线的剧情,虽每次的身份都只是剧情中微不足道的女配,但是作为小蝴蝶煽动主线剧情这事儿,只要够合乎常理,就能改变她需要的东西。 所以,以目前珅国她所知道的国力,再结合原著剧情中没了楚念,就像没了支柱般的黎国,珅国想要吞并对方,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是现在…… 荣简细细地打量着楚念脸上堪称痛苦的神色,她便知道,这位小将军是在自己的母国痛苦,为他的人民以及家人痛苦,改朝换代那只是皇室的事情,而这些皇室密辛之中,又沾染着多少无辜者的血呢? 荣简在那一刻才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位小楚将军,真的是一个好心肠的少将军,他现下即使痛苦不堪,但是在荣简提出要回到黎国之后,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他的问话显得有些彷徨,荣简错开了眼神,小声嘟囔道: “我又不会骗你。” 楚念的眼睛眨了眨,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很快却又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是得拒绝荣简的。 她与自己无亲无故,已经如此重恩,现下还要抛下自己的国家,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到黎国之内探测内情。 他应该拒绝的,但是在那一刻,可耻的自私却把他包裹在其中。 楚念明白,如若现在不接受荣简的帮忙,那他就根本不可能回到国中,去救出他心心念念的一切。 荣简不知道楚念的心里九曲十八弯了这么多东西,这时候看着对方愣神,便贴心地想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便兀自站起: “糕点我放在这儿,你每个都尝尝看,太医明日还来……” “殿下。” 小姑娘在那方絮絮叨叨的话语很快被打断了,她有些惊讶地抬头,便看到楚念几乎是凝重的神色,她眨了眨眼,就听对方哑声道: “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 楚念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中对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爱慕,他却有些分不清,这样的爱慕是因为对方救了自己还允诺要带他回国,还是只是因为这位殿下笑起来,会发亮的眼睛。 她叫自己‘怀慈’之前,楚念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名字竟能如此好听。 -- 第235页 而现下,这样的爱慕似乎因为利益的纠纷而被蒙上了一层雾,楚念为这样情感的变质而觉得羞愧,他近乎下意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弥补,说完了疑问,便眼巴巴地看着那方的荣简。 荣简倒是有些不明所以,她像是绞尽脑汁般地思考了一会儿,看着楚念期盼的神色,这才真心实意地说道: “我只希望你尽快好起来,至于我需要你做的事情……” 她想了想,突然勾了勾唇角,慢吞吞地又吐出两个字来: “欠着。” 小姑娘的声音末端像是带着个小钩子,如同一片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羽毛一般,不由分说地便划过了楚念的心脏。 她说完这话,倒是没有再要停留的意思,干脆利落地往门外走去,又像是想起什么,把头探回来: “好好养身子,五日后我和我皇弟要宴请你的胞兄,以庆祝我们的合作,你想来吗?” 楚念刚刚太过担忧黎国的事宜,倒是差点把凰怳尚且还在珅国皇宫的事情忘了个干净,现下面色一怔,那方的荣简却已经把门合上了。 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想不想看到楚念与凰怳见面,倘若楚念真的身体康健,一个能打凰怳八个的时候,她倒是不介意在俩兄弟见面的时候,站在楚念身后给他当后盾。 但现下的情况有些复杂,楚念的身体确实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那最关键的腿依旧是无法动作,以这样的状态见到凰怳—— 荣简心烦意乱地在自己的偏殿中来回踱步,她的手下意识地划过了眼前一张一张挂着的藏宝,其中几幅画作的色彩鲜明,画的东西则…… 荣简:不失为抽象派大师的作品。 她一边苦中作乐般地看着其中一幅颜色最为亮眼的画作,倒是突然发现这幅画作品之后的墙壁竟有一条裂缝。 荣简挑眉,大胆地伸手,把那副画作拿了下来。 果然,画作后面的墙壁是中空的,里面放着数不清的卷轴。 荣简短暂地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脑后,不由激动地思考若是这些卷轴都价值连城那…… 她怀着虔诚的心,小心翼翼,颤抖着把第一个卷轴展开。 荣简:…… 卷轴中卷着的又是画作,可与外面那副抽象派作品不同,这幅画作上,赫然就是穿着青衣,摇着扇子的凰怳。 荣简不信邪地又翻开了另一个卷轴,里面居然是穿着一件藏青色袄子的凰怳,背景甚至还是大雪纷纷,而这位王爷则依旧拿着把骚包的扇子,冲着画外的她微笑。 荣简再不信邪,立刻打开了第三幅画作。 而第三幅……还要厉害些。 荣简:是穿着国王的新衣的凰怳! 她终于意识到这满满一筐子卷轴,都是男主凰怳的画像,而始作俑者,显然就是画工技术曾被帝师评价为‘栩栩如生’的长公主殿下沈荣简。 荣简麻木地看着那张国王的新衣,一时间开始琢磨该怎么快速地把这些卷轴一并烧毁。 不得不说,《邪魅王爷》这个故事的设定给她出了个难题,怎么说呢,因为凰怳和楚念实在太过相似的缘故,荣简倒是有些心疼这些无辜的画作。 荣简:‘沈荣简’画的是凰怳,我欣赏的是楚念!这有什么冲突的吗! 她一边在那方纠结万分,殿外,荷蕊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殿下,凰王爷求见。” 拿着卷轴的荣简:……卧槽? 第90章 残疾将军楚怀慈10 “楚将军,是不是…… 荣简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卷轴一并塞回到了那中空的墙中, 又掂着脚把一旁的画框挂了回去,这才忙不迭地走出了宫中。 荷蕊站在殿外,倒是有些紧张: “殿下是想让他进殿来还是……?” 荣简看着另一边紧闭着的主殿大门, 当机立断: “没事, 本宫和王爷出去谈。” 她昂首挺胸地便走了出去。 凰怳正等在殿外, 她与对方昨日才见过面, 但此时见到她,前者还是露出了一副略带惊喜的神色来: “殿下。” “王爷。” 荣简的大脑正在努力从刚刚那副国王的新衣那副画作上收回来, 这时候面对着凰怳, 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是按照上次见面时, 两人之间确实该如这般僵硬。 荣简勉强笑了笑, 这才像是努力带上了一些兴奋的情绪: “我听陛下说, 您愿意与我大珅做贸易往来。” 凰怳的神色不变: “是的, 陛下这般年纪,能想出如此的合作,实属不易,想必在这之中, 长公主殿下也出了不少力, 珅国与我湟国的合作,一定会顺顺利利。” 荣简在心中暗说只要你别搞什么幺蛾子就一定能顺利平稳, 倒是另一边, 凰怳话锋一转: “我也很感激,陛下不计前嫌, 邀请我在宫中做客。” 荣简倒是一个激灵:“是的,五日后正是月圆,我大珅也会有相应的庆典, 希望王爷一定出席。” 凰怳笑着应了:“自然。” 荣简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两人的对话在此停止,但她倒是能明显感觉到凰怳并不想在这一刻让他们之间的聊天结束。 荣简挑了挑眉,看到对方站着不动,像是在等待自己邀请进入宫内坐坐。 他今日来拜访感谢长公主‘沈荣简’是假,假借着这个名头,想要见见自己的胞弟楚念,并且确定后者的身体状况,才是真。 -- 第236页 荣简闭上眼,在眼皮子下优雅地翻了哥白眼,这才温和但又不容抗拒地说道: “王爷还有什么事情吗?皇弟那方,下午还差荣简过去陪他抄佛经。” 这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是荣简相信凰怳没法验证真伪,这才说谎说得眼不红心不跳的,那方的凰怳也顿了顿,便侧开了身子: “那我便不打扰殿下了。” 荣简微笑着目送这位王爷离开。 她一等到对方从自己的眼帘中消失,便立刻重新回到了偏殿之中,她站在画框面前,苦大仇深地思考了半晌,这才伸手上去,把画框放下来。 …… 荣简不打算毁掉那些‘沈荣简’花了好几年才画好的杰出作品。 而同时,她也不想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有心人一找就能找到的画框后的中空墙壁里,由此不管如何,她都得让这些卷轴移个位置放到其他地方去—— 比如偏殿的床榻之下。 荣简之前就注意到,虽然偏殿也如主殿一般,日日都会有侍女过来清扫,但是到底还是偷懒了些,荣简来这儿的第一日,便发现明面上没有一点灰尘,但是床底下,以及柜子后面,可都要结蜘蛛网了。 而等她住进来,那些侍女又惶恐地开始卖力打扫,倒是干净不少。 荣简想着,便把这些卷轴全部往床底下扔,又放了更多的古籍进去,最外面一本最旧也最厚,是什么武林秘籍,看上去便珍贵无比但又不好挪动,荣简相信就算有小侍女贪财,也不会轻易拿这么厚的一本古籍,而不去动她平时就大喇喇放在桌上的玉镯。 一切做完之后,荣简才长舒一口气,她不放心,像是强迫症一般地把每个古籍都移开一些角度放好了,把放在最后的卷轴一一盖住—— 敲门声突然响起。 荣简下意识地以为是荷蕊,便漫不经心道:“何事?” 门外的人似乎以为她是允许自己的进入了,门‘吱呀’一声便被打开了,荣简还在那边调整古籍的角度,半天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不禁有些不耐烦地转头: “怎么……怀慈?” 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停住,演变成了混合着一些惊喜,更多则是紧张心虚的复杂神色。 倒是那方的楚念,他坐着轮椅,从主殿到偏殿,健全的人只要走几步的路程,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此时看着荣简的神色,倒是有些惊讶。 少将军少见得带上了一点在战场上才会有的警惕,不动声色地左右环顾了一会儿,眼神在古籍上停顿了几秒之后,这才把眼神收回来,看着那方有些手足无措的荣简,轻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荣简现在非常庆幸自己手快,这才算是没出什么事。 她左右思索了一番现下卷轴藏在最深处,而楚念也没有透视眼这个功能之后,便心平气和了,她冷静下来,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摸了摸鼻子: “我还以为是荷蕊呢,你把我吓一跳!” 楚念愣了愣,这才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只是来找你说事情,便没有惊动荷蕊姑娘……” 他像是才想到了自己来找荣简的目的一般,轻声开口道: “五日后的宴会,殿下能带我去吗?” 荣简眨了眨眼,她没想到楚念这时候特意来找她说这个,这才明白,也许她之前特意到殿外和凰怳说话,已经被对方发觉了。 荣简挣扎了一下,才努力自然地笑起来:“自然是可以,只不过……” 她顿了一下,楚念也极为突然地,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 ——他不是来找荣简,说关于宴会的事情的。 他其实之前,在主殿之中的时候,便听到了外面的响动,他只要细细一想便知来客是谁。 在想通的那一刻,楚念本能得便觉得恐惧,紧接着又是愤恨,所有的情绪融合在一起,他便不可抑制自己想要出去,与对方见上一面的那颗心。 但是很快,他又突然停住了。 他坐在轮椅之上,还只能搭着一边的副手—— 另一边被他拉断了。 他很突然地冷静了下来,就像是这个残缺的轮椅一般,他楚怀慈,也已不再完整,千疮百孔。 站在他们殿门外的那位凰王爷,据说,与他拥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表。 可他却能自己站着,微笑着,自如地和荣简说话。 而那个乌发的长公主殿下,也许也正微微抬着头,听着他说话,露出与看着楚念的时候,如出一辙的笑意。 楚念突然没了半分要出去的念头,他甚至有些惶恐,万一,荣简把对方迎入殿内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以这么一副残破的身子,去迎接对方的问候。 少将军虽不精通人情世故,也知道这位还会趁着自己虚弱落井下石的胞兄不是那么好相处的,此次若就是他们两人的初见,那楚念不论如何,已经被压下一头。 可现在他连跑都不能跑,一时间只能僵硬地坐在轮椅上,麻木的疼痛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直叫他近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却让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几乎竖起,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外面荣简的声音里。 他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却能听到对方柔和的语调和轻笑的声音。 ——正如对着他的时候一样。 -- 第237页 楚念心中慢慢地,产生了比全身疼痛都要难熬的钝痛来。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沉默而近乎平静地忍受那样的触感来,而终于地,他听到凰怳离开的声音,又听到荣简在那边停顿半晌,才往回走的声音。 先冲到楚念心中的,是一种欣喜,他知是荣简婉言回绝了凰怳,甚至不顾礼数让他连长公主殿的殿门都进不来,但很快,说不清的惶恐与失落席卷而来。 荣简为什么不让凰怳进入殿中,是顾及他的存在吗,是因为觉得他丢人吗? “……你是否是听到你胞兄来了?我不是不让你见他,只是他毫无征兆地过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不给你准备的时间,这样不妥。” 楚念愣愣地看着荣简的嘴巴一张一合,女孩子似乎是怕他想多,后续语速越来越快,楚念几乎跟不上对方,等她说完,才有些费力地把刚刚接收到的话语在脑中又过了一遍。 在理解对方的意思之后,楚念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又可以开始呼吸了。 他极为卑微地发现,甚至无法思考这是不是对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而是在荣简开口的那瞬间,他所有的主观念头都在叫嚣: 相信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今年二十有一,却从未在情路上收获半点成就的少将军觉得无力起来,他张了张嘴,看着荣简的神情,有什么冲动像是雨后春笋,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 但是偏生,莫名其妙的胆怯禁锢住了他,楚念努力了很久,最后无力又苍白地说了一句: “殿下……很急着嫁人吗?” 荣简:…… 荣简:??? 荣简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跟不上这位少将军的脑回路来。 她脸色空白,心中却开始飞速回想自己说了点什么。 不就先同意了他参加宴会,然后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让他和凰怳见面吗? 荣简确信自己虽然刚刚在塞卷轴的时候有些心虚,但她不会搞错自己说了点什么呀! 难道是这位少将军突然怀疑冲喜是假,自己想把他留在身边才是真,亦或者发现原身对凰怳的情愫了…… 不应该啊! 一时间,小姑娘开始怀疑自我,她顿了好几秒,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珅国,那啥,民风开放,女子及笄前后定亲嫁人是常态,不过,若是没碰到如意郎君,晚几年甚至不嫁也没有大碍……” 她斟酌着措辞,却看到楚念的眉头突然展开了,像是心结被解开一般,他低垂着头,错开了她的注视,像是笑了一下,但很快却隐去了笑意: “好。” 荣简:……好啥? 她想着,才轻轻嘶了一声: “不过我吧,本来是想在及笄之年成亲的,只不过之前又答应了你,要与你去黎国探探情况,所以成亲一事,确实只能往后拖延……” 荣简卡壳了。 很快,她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刹那间过去的灵感。 她猛地抬头,正好抓到了楚念想要偷偷看向自己的那双眸子。 对方被她抓了个正着,却一下子忘了躲闪,一时间近乎有些狼狈地低头,没有半分掩饰。 荣简乐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高兴,她看着楚念,眼神一眨不眨突然终于像是忍不住一般地道: “楚将军,是不是也心悦于我?” 第91章 拯救残疾将军楚怀慈11 他站了起来。…… ‘也’这个字, 荣简自觉用得很妙,同样也是一步险棋。 虽然小姑娘不信奉那些所谓的‘爱情中谁先心动谁就输了’的真理,但是她发现自己世界经历得越多, 反倒脸皮子越来越薄, 似乎是因为潜意识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段又一段相似又不相同的感情的缘故, 她反倒更为内敛起来。 这一次, 就像是老房子着火一般,荣简说得含蓄, 但后腿跟却都发烫了起来。 她面上笑嘻嘻的, 却半点没有放过楚念的细微神情,甚至还嫌不够一般, 她似有若无地贴近了对方, 看着对方闪躲的神情, 轻声问道: “怎么了, 楚将军?” 荣简这次分外耐心,半晌之后,她终于等到那方的楚念抬头,对方看上去有些急了, 耳朵那边却红得显眼, 下一秒…… 荣简看到青年紧紧抿着唇,推着轮椅, 飞快地朝着殿门后走去。 荣简:“……?” 荣简近乎失语, 她甚至忘记了只靠走的话,自己得比对方快得多, 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从殿门口划出去,狼狈之余, 还不忘帮她带上偏殿的大门。 几秒过后,荣简才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她捂住嘴,以防自己笑出声来,但是想着对方那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的神情,荣简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来。 殿内没有他人,她便让自己整个地扑到床上,把脸埋在了柔软的枕头里,也不管身上金线银丝的衣衫,滚来滚去了半晌才又猛地坐起。 高贵的长公主殿下头发都乱了,偏生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得紧,她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极为确切地告诉自己道: ‘楚念绝对喜欢我!’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连走路都带着飘,晚饭也能干两碗—— 甚至还是和楚念一起。 说到这儿,她不由地又佩服楚念,又佩服自己,两人下午还经历了这样一个小波折,晚上便依旧能一起正常地吃饭,吃完饭,楚念还在那边主动向自己道了晚安。 -- 第238页 荣简也滴水不漏,像是早已忘了下午的问话,笑眯眯地挥手让他早点睡。 而接下来的四日,荣简也没其他的事情,她耐性很好,在偏殿之中,除了睡觉吃饭还能看点书,书都是荷蕊那个机灵鬼给她从宫外带回来的话本,小姑娘生冷不忌,每个都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本叫做《将》,这个将,恰好就是将军的将,而这个话本的故事,是一个公主和将军青梅竹马,而等长大了之后,将军英勇无双战功无数,由此被封为驸马爷的佳话。 这样的故事极为俗套,荣简本来翻了翻就没有往下看了的性质。 然而话本的作者笔力不俗,到当驸马爷这里,整个故事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写到,而在书籍的后半部分,都是在写驸马爷与公主殿下如何白日.宣..淫,.晚上也寻欢作乐的故事。 荣简:嘿嘿嘿,我也想这样那样小楚将军。 这个年代的话本不用审核,而荷蕊也不知道这些话本中究竟写的是一些什么故事,由此倒是让荣简乐了起来,她捧着这些尺度大过天际的故事,笑得满面春风。 但是很快,这幸福动人的故事急转而下,国家突然面临灭亡,而敌国放过他们的要求则是交出那位将军,皇帝在重压之下,不顾公主殿下的眼泪,交出了那位将军驸马。 将军驸马在离别当日,紧握公主殿下的手,却因为千言万语无法说出,最后只留下一句: “若有来生。” 荣简:…… 荣简不信邪,眼看着最后只剩下大约五分之一的篇幅,哗啦啦地往后翻,发现结局竟然是公主和新驸马安度余生而将军驸马死在牢狱之中。 荣简:?发刀要讲基本法,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她气得差点把书给吃了,到最后又想到公主和将军幸福的上半辈子,这才闷闷不乐地把话本丢在了一边。 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变化,荣简拿起了一本绘本。 绘本的封面平平无奇,一翻开,又是18x内容。 荣简心情平平,一时间只是索然无味地翻阅了两下,绘本的男主还是个精怪,女主居然也是个公主,而这位公主与寻常被妖魔鬼怪玩弄掌心的公主不同,她…… 玩弄精怪。 荣简默默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看着男主在床笫之间,被性格恶劣又乖张的公主强迫伸展开身体,又看着对方眼睛无神,但却红晕满布的脸颊。 他白润的身子陷落在黑暗之中,像是疼痛,又像是舒适地轻轻喘息:慢点。 荣简看到一半就猛地把书合上了,她下意识地闭眼,突然就看到楚怀慈躺在她的床上,他明明还使不上力气,一双眼睛却几乎是期待地看着她,他的身体舒展开来,漂亮而有纹理的肌肉近在眼前…… 荣简猛地睁开了眼。 她猛地矮身,从自己的床底最深处翻出了那张皇帝的新衣特写,她反复端详半晌,这才立刻往回一塞。 荣简知道自己这招叫望梅止渴。 但是她明白,现在半点也急不得,楚念与自己不同,经验少,会得更少,等他想明白主动一点,她后续才会更加简单。 而且吧…… 荣简还是希望对方的腿能好起来。 她可以在幻想里思索一番对方可怜兮兮任她为之的样子,但是在现实中,她还是希望两人都可以享受,投入到这其中。 荣简想通了之后,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她忍住了让自己不去找楚念,楚念那方倒比她焦灼了不少。 在荣简说出那句话之后,比喜悦来得更快的,是几乎溢出来的震惊。 这让他甚至在脑子里把那句话循环多次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在确定了那句话的意思之后,他彷徨地想要后退,甚至直接逃避了对方。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他都希望自己能够更主动,更勇敢地告诉那位长公主殿下自己的情愫,但是看着对方清澈的双眸,楚念发现自己别说袒露心声了,就连自如处事都做不到。 这四天时间里,两人都心怀鬼胎地安生度过了,倒是太医又给荣简那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楚将军的腿,对外界有了反应,我之前为他施针的时候,他说有些酸痛,与此同时,也随之颤动了一下。” 荣简自然欣喜不已,但是却没有从楚念那边得知这么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她不死心,反复和太医那方确认后,才得知那下颤动,似乎是不自知的本能反应,而那之后,楚念反复尝试,却再也没能让自己的腿有任何动作。 由此,后者显然是因为看到了希望,却无计可施,以至于现下陷入了比之前更加低落的情绪之中。 荣简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只能呼唤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出声的系统来: “不是,你一直给我搞那么俗气古早的小说,怎么不自己更新更新残疾大佬类的小说内容?” 系统虚心求教:“我没有听懂宿主的意思。” 荣简谆谆善诱:“这些残疾霸总男主的残疾是为了什么,真的就是为了坐轮椅从头坐到尾吗!自然是要冷不丁站起来吓读者一跳啊!” 系统沉默几秒:“我会酌情思考这个问题。” 荣简作为消费者的本能,明白这个所谓的‘酌情思考’简单来说就是不考虑这个问题,她刚想再在脑中激情地劝说一下顽固不化的系统,那方的荷蕊兴冲冲地跑进来: -- 第239页 “殿下,陛下那边新进了一批料子,唤您过去看上一眼。” 没有女孩子会不对新衣服心动。 ——这其中自然包括有一橱子没怎么穿过的衣服的长公主殿下。 荣简一边急急忙忙地切断那边和系统的对话,一边就跟着荷蕊兴致冲冲地走出去。 她走出殿中的时候,楚念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现在每天都极为固定地会在午后出来活动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房看书,紧接着和荣简同桌用餐。 现下,看到荣简要出去,他倒是没有什么疑惑的神色,没和前者打上照面,青年也只是冷静地收回视线。 半个时辰到了,他便准备回到室内,倒是荣简这时候又冲回来了,她大大咧咧地站在青年眼前,楚念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要做什么,就见小姑娘一个招手,身后的侍女们一字排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段精美的布料。 荣简兴致冲冲地介绍:“此乃瑞兽纹样,这方则是雪花锦绣,再过去一个是水波纹路……” 她记名字记得吃力,这时候倒是像倒豆子一般和楚念说明白了,说到最后,只期待地一回头: “怀慈可否帮我选选,哪个最好看?” 楚念还在那方愣神,又被小姑娘突然靠近的栀子花的气息而弄得有些脸热,这时候定了定神,才听对方轻轻地说道: “明日的宴会是来不及穿上了,下个月的生日宴,我便能穿上这样的衣裳了。” 生日宴。 ——回到黎国。 楚念张了张嘴,终于选定了第一个,他听到自己声音干涩地开口道: “若是生日宴的话,那便选个喜气一些的,那瑞兽花纹的便不错……只是我并不懂得这些,还是要看荣简自己定夺。” 小姑娘本身心中其实也选定了那套,现下倒是笑眯眯地说了好,拿着布料便翩翩往回走,像是特意来找他看布料,也只是顺便而已。 只有荣简自己知道,她快忍不住了。 她明明之前就感觉到两人之中只是有一道比纸还薄的纱,但现在硬是戳破不了那层,她倒是有些急了。 急到宴会当日,小姑娘推着楚念的轮椅,来到主殿,而进入主殿,即将要面对凰怳之前,楚念却示意她停下,她不明所以,便看到楚念撑住了已经被修好的轮椅把手,然后缓慢地…… 站了起来。 荣简反复观察,对方神色冷静,额头那边却是细细密密的汗水,此时紧紧抿着唇,没有任何表情,但可以看得出来极为勉强,但同时…… 楚念是真的不借助任何外力,站了起来。 荣简:…… 系统,谢谢你,轮椅大佬突然站起不愧是吓我一跳。 第92章 残疾将军楚怀慈12 没到。…… 如果楚念是荣简的话, 对于现下的感受,他一定能想到一个传统的童话故事。 故事名为《小美人鱼》,而现下的场景, 就是小美人鱼刚刚获得了人腿, 第一次踩上了坚实的土地, 只觉得脚在刀尖上走路, 疼得几乎支撑不住。 他近乎觉得那腿不是自己的腿,每走一步, 那钻心的疼痛就从骨子里的最深处反上来,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可是楚念依旧是忍住了,在一片模糊之中, 他看到了荣简诧异的神情, 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在某一个程度上得到了回报。 荣简愣愣地看着楚念的动作,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眼疾手快地在少将军往前不自主地前倾的时候一把扶住了对方,紧接着才难掩惊喜地道: “你……” 她惊喜的话语很快在感觉到楚念不自觉发颤的手的时候隐去了声音,小姑娘的神情微微凝重了些许,又回头看向那方的殿堂。 按步程算, 大约正常人能在二十步内走完, 而对楚念来说…… 荣简看着对方额头那方细细密密的汗,默不作声地用自己的身体分担了不少青年的重量。 楚念此时已经疼得眼前发黑,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荣简的突然发力, 他慢慢地转头,安静地看着那位刻意不看向自己这方的长公主, 这才快而弧度极小地笑了一下。 荣简在那边低声吩咐荷蕊差人把轮椅放到后殿,等宴会结束之后再推出来。 在宽大的袖子的遮掩下,两人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 而事实上,楚念几乎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荣简身上,荣简倒是面色如常,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带着楚念往前。 不过就几步路而已,荣简相信自己就算撑着楚念都能走到那方,她可以…… “殿下?” 荣简:草。 她表情僵硬了几秒,这才慢慢转头,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意来: “王爷。” 站在两人身后的,赫然是那位与楚念面貌几乎一比一复刻的男主凰怳。 对方穿着水青色的袄袍,清隽的脸上带着像是有些惊喜的笑意: “想必,您身边这位,就是我的胞弟,楚怀慈楚将军了吧?” 荣简慢慢侧头,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楚念,他应该已是强弩之末,但是最后一点意志力让他撑在那方,甚至神色冷峻,单看上去,还有些唬人。 荣简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刚如何化解现下的时局,就听楚念声音淡淡地开口: “久闻大名,王爷。” 他的声音虽然不响,但是足够稳定,再配着那张在沙场上历练多年的脸,竟是硬生生把凰怳这位‘腹黑王爷’压了一头下去。 -- 第240页 但是荣简一是知道对方身体的真实情况,二是能感觉到在袖袍下,少将军那双冷得和冰一般的手,他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颤抖,但效用甚微,她明白现下不应与凰怳那边再多纠纷,到殿内坐下才是—— 可即使荣简的算盘打得再好,那方的凰怳却显然没有想到楚念竟敢如此与他说话,一丝怒意很快从他眸中闪过,他眯了眯眼,这才轻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地道: “之前……是本王多有误会,累你受苦了。” 荣简自然知道,楚念这番被俘虏,其中自然有凰怳的原因。 但对方这番话,倒像是极为体贴地把所有的原因都揽了过来,看似明理,实际上倒是把楚念的存在全部和自己挂钩,而这些祸事已成,他甚至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那方的楚念没有听出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道理,也听不见荣简这时候绞尽脑汁思考的声音,但他凭着本能,又像是咽不下那口气一般,慢吞吞地说道: “这自然不怪王爷,不过是怀慈自己不小心罢了,倒是王爷,不知是否也会因相貌的缘故,被怀慈拖累,怀慈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荣简:…… 她差点笑出声来,这时候费尽全力才堪堪把头低下去,掩盖自己的笑意。 荣简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楚念还真不是什么天然系,他是个切开黑,也许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可这也能让脑回路可以九曲十八弯的腹黑男主在那边生闷气。 果不其然,荣简看到那方凰怳的神色猛地阴沉了下来,他似乎还有些忌惮在场的荣简,才又快速地微笑了一下,不再接楚念的话语,反倒转向了荣简那方: “殿下,您也知道,楚将军是我胞弟,我们阴差阳错分开了那么多年,现下聚在一起,已是不易,不知他日我离开珅国之后,您可否让楚将军与我一道离开? 我知你珅国为了买下楚将军,费了不少财力,我愿尽可能地在我们的合作中,把这一部分补偿给珅国,您觉得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楚念的时候,神色真诚: “自然的,楚将军,本王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也尽可能地给你补偿。” 荣简:…… 补偿什么补偿啊,保不齐把楚念交给你,几年之后就能传出这位少将军意外病逝的消息了。 那方的凰怳像是想到了什么道: “我知珅国需要更多的疆土来安置西域的移民,若长公主殿下同意的话,我大湟疆域辽阔,可以割下一城给予珅国,也祝我们之后的合作愉快。” 不得不说,荣简明白,这位王爷的提议,极为慷慨。 小皇帝和沈荣简原身买下楚念的时候,也不过只割了半座城池而已。 只不过,荣简着实没法理解这种一座城池买一个人的买卖。 荣简在那方费解不已,倒是楚念疼痛到几乎无法思考的头脑中,迟钝地响起了滔天的警钟。 他自然明白之前这位长公主殿下对自己的情谊,但,情谊是情谊,那些光怪陆离的暧昧也只是暧昧而已,他不知这位长公主殿下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 也许只是一个宠物,一个闲来没事的时候可以赏玩的新奇玩意儿。 可对方在是‘沈荣简’之前,更是珅国独一无二,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她以霸权与雷厉风行闻名整个大陆,相比起一个乐子而言,一座她需要的城池—— 荣简几乎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楚念的手正在很慢很慢地离开自己。 她以低头思索为由,快速瞟了身边的青年一眼。 对方脸色依旧惨白,大病未愈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像是突然就不需要自己的扶持了的模样。 许是快要撑不住了,都没力气来抓她的手了? 荣简心说不妙,只能自己不由分说地一把撑住对方的手,使了点力气,轻按对方两下,像是提醒,又像是极尽贴心的抚慰。 那方的楚念晦涩地看了她一眼,就听女孩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请容本宫拒绝,王爷。” 十六岁的长公主殿下稚嫩,同样也明艳而娇贵,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却连迂回都懒得做,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凰怳的脸已经僵硬住了,倒依旧是风度翩翩地等在那方,像是愣了一下,这才有些困惑地开口道: “为何?” 他显然等待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原因,倒是更像在询问荣简为何如此袒护着楚念。 荣简闭了闭眼,依旧保持着有礼的微笑,滴水不漏: “若以后怀慈愿意,贵国也可以请他来做客。” 紧接着,不等那方的凰怳继续开口,她便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 “别耽误了吉时,王爷,今日可是珅国的满月祭。” 话音一落,她行了个礼,便亲亲热热地搀扶着楚念往前走去。 从凰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娇小的长公主几乎半个人都贴在了少将军的身边,她微侧着头和他说话,一双眸子里满是笑意。 而另一侧的楚念也不负之前与他讲话的冷峻,他低头听着荣简说话,虽依旧内敛,但却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在凰怳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他的手慢慢地收起,修剪得当的指甲在柔软的内里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血印。 -- 第241页 …… 荣简:“撑住,你数到二十,我就能让你坐下了。” 荣简:“怀慈,怀慈……楚念?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为了不让身后的凰怳听到自己说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此时又因为语速飞快,焦急与紧张尽显无疑。 而那方的楚念近乎要因为疼痛而失去意识,他吃力地转向荣简那方,小姑娘的紧张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手继续用力。 楚念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荣简。” 荣简这才喜上眉梢:“诶,在呢。” 她应了声之后,便差最后几步路了,小姑娘有心想让楚念清醒一些,便尝试和他继续说话: “怎么啦?” 而少将军的脑子已经糊成一团,他竭尽全力,最后还是无谓地重复道: “荣简。”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似乎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像是溺水者最后一根稻草,也像是黑幕前的最后一丝光线,他拼命向前,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所求。 楚念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可能有很多想要问荣简的的东西。 例如她为什么可以为了自己放弃一座城池,例如他对于荣简来说,到底是什么。 但这些问题只是简单地在他的口中转了个圈,他便没有更多的力气问出口了。 楚念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信任着眼前的女孩子,他在某一个瞬间,甚至可以为她献出生命。 荣简可不知道楚念现在能想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只是一心往前走,走到自己的座位的时候,先扶着楚念小心翼翼地坐下,等她自己坐下的时候,几乎是一屁股跪下的。 她看着也正在向殿内走来的凰怳,不动声色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也布满冷汗的额头。 坐下来之后,楚念的情况一下子好了不少,荣简把自己的手炉全数塞在他的袖子之下,又命人先拿了点点心上来,她自己嚼着雪花酥,倒是不忘也给楚念上了一杯糖水来。 面对对面凰怳带着些试探的眼神,荣简神色自如地也命下人给对方上了一份雪花酥: “王爷尝一尝我宫内厨子的手艺。” 雪花酥外面裹着炸得酥脆的杏仁和瓜子仁,里面则是极有咬劲儿的甜糖,最里面一层则是满满的花生,一口咬下去层次分明,让人不由得为之心动。 那方的凰怳却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雪花酥,他倒是修养极好,这时候还能先客客气气地感谢荣简的赏赐,也礼貌地尝试了一块。 不过荣简注意到对方也真的就是礼貌而已,这么好吃的雪花酥,他居然真的只吃了一口。 荣简心疼那一盒子雪花酥,闭着眼睛翻了好几个白眼。 她不忘给楚念塞了一块,对方现在稍稍缓了过来,双手拿着那一小块雪花酥,倒是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荣简撑着脑袋,开开心心地看着对方吃雪花酥。 楚念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吃雪花酥的动作却认真地没有一丝敷衍,他吃得很慢,但却还是吃完了一整个,抬头向荣简那边笑起来: “很好吃。” 荣简本身看着他吃东西都高兴,这时候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把雪花酥的盘子拿走,把茶壶往楚念面前放置着,黑发的少将军微愣,还想说些什么,那方的太监已经高声呼: “皇帝陛下到——” 他顿时噤声,而那方依旧面带微笑的凰怳也站起身,恭敬地和那方的宋元瑞道礼祝贺。 宋元瑞因为年纪小,比凰怳矮了一头,此时失去了点气势,但少年神色自然地让对方坐下后,才朝着荣简这边走来。 他也是第一次真的看到楚念,表情倒是自然,甚至极为客气官方地问候了楚念的身体,楚念不卑不亢地回答了小少年的问题。 荣简在那边安静地当壁花,等到宋元瑞在那边像模像样地继续和楚念聊天,她便笑嘻嘻地催促: “陛下,再聊下去可要错过吉时了。” 那方的宋元瑞才堪堪止住了口,他坐上主座,示意下面的祭典开始。 圆月祭,确实是珅国的特有祭典,每年一次,都在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圆时举行,旨在祈求月神,让珅国来年风调雨顺,天平地安。 荣简坐在那方,听着祭祀在那边吟唱着晦涩又繁琐的歌谣,白色的布匹在空中游荡,在空中飘荡半晌,终于慢悠悠地掉在了荣简的面前。 荣简下意识地抓住了那根绸带。 说来奇怪,那根绸带看上去薄而轻,但摸着却是冷的,在触碰到的那瞬间,荣简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微痛,她一皱眉,那方的祭祀却突然停止了吟唱。 荣简懵圈地抬头,那方的祭司却颤抖着伸手指向了她,紧接着,她带着身后的侍女,整齐地跪了一地: “殿下……” 荣简心道不好,终于听到那苍老的祭司颤抖着继续开口: “那预言,就要到了……” 荣简:……? 她琢磨半晌,终于想到,哦,自己还有个寿数即将到头的预言在身上啊。 第93章 拯救残疾少将军13 栀子花的香气与清…… 白绸飘起, 是仪式的最重要部分,象征着月亮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祈愿,却不曾想到, 这块白绸, 竟然飘向了荣简的方向。 荣简的手还伸在那里, 不尴不尬地抓住了那条白色的绸带, 老祭司的那一句话,让全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荣简身上。 -- 第242页 坐在主座的沈元瑞神色凝重, 他看着祭司, 张了张口,却最终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而她身侧的楚念脸色惨白, 几乎是不可自制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在场除了荣简之外, 唯一镇定的, 倒是另一方的凰怳。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预言还是假的不知道预言, 他看向荣简那方,又观察了一番另一边的小皇帝,像是在等待他们的解答。 荣简一只空着的手被楚念抓得生疼,她扯了扯嘴角, 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现下已经僵持住的局面, 她另只手抓着的白色绸带,却突然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中, 燃烧了起来。 荣简:……夭寿啦! 她还没反应过来, 那方的楚念几乎是扑过来,眼睛眨都不眨地把那段绸带从荣简手中抽出来, 他不顾那红得几近耀眼的火焰,直接把后者扔在了地上。 荣简的手指也被对方拢住,他轻声问她:“疼吗?” 她现下的思绪有些凌乱, 看向地面上慢慢燃烧成灰烬的火焰,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有些徒劳地张了张手,让楚念能看清自己的手没有任何伤口。 虽祭司自己打断了祭典,可祭典还是要继续下去,荣简看向了那边依旧跪得整整齐齐,后排已经开始颤抖的一群神棍,这才有些心累地挥了挥手。 年老的祭司缓慢地抬头,看向了那边的沈元瑞。 小皇帝的脸色铁青,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皇姐,却在接受到祭司示意的时候,烦躁地点头。 祭司这才重新开始祈愿:“白绸焚烧,礼成——” 荣简坐了回去,她身边的楚念紧紧抿着唇,却甚至没有看她,甚至在荣简刻意想和对方交流一番的时候,也只能感觉到后者在有意无意地躲闪着她的视线。 她不由在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面上却依旧神色不虞地看着落在地上的残骸。 那灰烬上还有一星半点的火星,在风中摇曳着散发出最后的热量,在荣简的注视之下,才慢慢地,不甘心地完全熄灭。 荣简着实不太相信那些神棍的话语。 她头疼万分地撑着脑袋,本身觉得悦耳又神秘的吟唱,现下在她那方变成了噪音无疑。 她无意识地往下看过去,倒是能看到身边楚念的下裤。 与她今日所选择的深黛色冬袄所搭配,对方的衣着也是同一色系,而现下在那颜色之上,还有一些湿润的印子。 荣简下意识地皱起眉,眼看着殿上的其他宾客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这才慢吞吞地伸手,轻轻点在那些印子之上。 楚念下意识地一颤,荣简却已经轻声开口: “你在流血。” 许是之前的剧烈运动挣开了伤口,楚念身上的旧伤开裂,幸亏下裤的颜色深,要不他已狼狈不堪。 可也因为那深色的掩盖,荣简甚至无法查明他到底崩裂了几处伤口,崩裂的情况如何等等的问题。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楚念无法避免地撞进了对方的眸子里,他有些苍白地解释道: “应该只是腿部那方被崩裂开来了……” 荣简心说‘我听你瞎讲’,她眉头皱起,看着那方冗长到似乎不会终结的仪式,在犹豫了几秒之后,这才起身,慢慢朝向皇帝那方走去。 沈元瑞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大太监,对方也看到了之前的意外,此时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让开了位置,沈元瑞沉默地抬起头,看向了荣简。 荣简声音压低:“陛下,本宫现下头疼得厉害,想要先回宫歇息。” 左右最盛大的仪式在那段白绸飘起的时候,便已结束,她也不需要一直坐镇在殿内了。 她这个头疼的借口倒是拙劣,但是她本身,却对沈元瑞有足够的信心。 对方不论怎么样,都会放她走。 果然,那方沈元瑞沉默地抬眼,半大的少年看着自己的长姐,动了动嘴皮子,到后来也只是淡淡地点头: “好,皇姐回宫,好生歇息。” 荣简如蒙大赦,偏生面上不能有任何表示,便也简单地点了个头,又感受着身后凰怳和楚念两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这才行礼准备退下。 “……皇姐!” 她只来得及后退了一步,沈元瑞却又开了口,荣简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愣了两下才道: “怎么了?” 对方穿着一整套朝服,端庄严肃得仿佛和之前那个会笑嘻嘻地叫她‘阿姐’的男孩子分割开来,他的话语冷漠,可刚刚那句急切的‘皇姐’又让对方重新回到了荣简所熟知的那个男孩子身上。 荣简顿了顿,语气也不由自主软了一些,沈元瑞显然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他也只是沉默了几秒,这才轻声道: “等今日……或者是明日我来看你。” 今日的祭典荣简可以缺席,但皇帝不可以,这祭典一开,一天都结束不了,由此能来看她,还真的得到明天了。 荣简点头表示理解,转而才扬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脸,她很快回去,转头避开凰怳的探究眼神,用自己的身体半挡住楚念,给他借力站起。 楚念之前想要阻拦突然起身的荣简,但他显然已是力不从心,这时候勉力起身都有些艰难。 一到殿外,荷蕊便已经准备好了轮椅。 楚念此时其实没有失去意识,但却昏昏沉沉的,他可以模糊地看到自己眼前闪过的衣摆,深黛色的布料上,印着现下时兴的花纹来。 -- 第243页 他看着那花纹一跳一跳的,便回到了长公主殿,荣简一改之前在大殿中颓靡柔弱的模样,像打了鸡血一般地蹦起来,转而叫着那方的荷蕊,让她立刻去请陆太医—— 楚念终于蓄力伸手,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荣简一失神,就听他坚定但又小声地说道: “不要,只是一些皮外伤。” 楚念意识还不清楚,但却能隐约感觉到那方的荣简沉默了几秒,过了不知多久,主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荣简两人。 楚念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突然地放松了下来,他很努力地慢慢喘息,眼睛本身有些睁不开,但却在感觉有什么人接近他的时候下意识地猛地睁开。 ——是自己拿着药膏的荣简。 对方还拿着药膏配着的挂勺,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怎么了,受宠若惊吗楚将军?” 那方的楚念也确实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这才意识到,荣简没有再叫太医,但也没有坐以待毙,由此自己撸袖子拿着药膏准备上手了。 她挑了挑眉,这才轻声问道:“你愿意让我帮你上药吗,怀慈?” 楚念的嘴唇微张,他的脑海中混乱无比,但是却没有一分一毫会想去拒绝她的意思,他只能迷糊地在对方的搀扶之下,重新回到了床上。 他感受到自己的外袍正在一层一层地被褪去,女孩子的动作明明很轻,但是还是会在不小心的时候触碰到他的皮肤,对方的手温热,在楚念的心中,却像是激起了无法磨灭的涟漪。 …… 要是那方的荣简能听到现下的楚念在想什么,她保不齐…… 会直接笑出声来。 虽然眼前的少将军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是荣简刚给对方大致看了看,他只不过是之前的旧伤有些崩裂开来,而同时,他的双腿刚稍有些起色,这位倔强的少将军便强迫自己重新站起,由此疼痛难忍,累狠了之后都有些迷糊了。 总之,一通察看下来,他现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太医已经从荷蕊那边传来讯息,只要旧伤那处止了血,让少将军静养就行。 但荣简起了点坏心思,她帮对方上药的时候,手也不老实地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皮肤。 不得不说,和小楚将军亲密接触,是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当年简单地亲了下对方的额头,就能让小将军从耳根红到脖子,现下碰触皮肤的时候,对方显然难忍害羞,但依旧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 他刚刚可以自如地微动的腿,在荣简不怀好意的小小试探之下,无意识地颤抖了两下,小姑娘挑了挑眉,看着趴在床上,甚至不敢回头看她的楚念,终于还是停了手。 清凉而好闻的药膏味道迷茫在殿内,而殿外也依旧静悄悄的—— 这是长公主的习惯,只要她不喊人,没有侍女可以进入殿中,即使只是殿后的小花园都不允许人站着。 荣简慢慢悠悠地给对方的伤处涂着药膏,半晌没听人回话,还以为楚念是睡着了,由此她的动作更轻,那方的楚念却突兀地开了口: “那位祭司所言……是真的吗?” 荣简对于楚念会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惊讶,对于问题本身,她倒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一些神棍的话而已,不过能预测几次大灾大难的,就敢动摇民心了。” 她手下的动作加快,又为了平定那方的楚念,才又安慰他道: “你看我现在的身体不够好吗?什么命啊预言的,大不了……” “逆天改命就是。” 这话说得有些突然,荣简却愣了一下,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让她感觉熟悉,她似乎在很久之前说过—— 而说话的对象…… 荣简的动作停住,她下意识地闭眼,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后,她只能沮丧地微微叹了口气,却还是收起了药膏,这才站起身来,那方的楚念却突然拉住了她。 荣简甚至有些不明所以,只看到少将军布满异常绯红的脸颊,他像是鼓起了千般大的勇气,这才微微加大了一些扣住荣简手腕的力气。 荣简听着对方语调嘶哑地开口: “当时不是说,我……可以为你冲喜的吗?” 荣简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宕机,紧接着刷起了突如其来的弹幕,弹幕内容是清一色的: ‘不上不是人。’ 她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因为还顾及着青年刚治疗好的外伤,只能极尽轻柔地亲吻了上去。 刚刚褪.下的衣服,不用立刻再穿上了。 荣简的动作很慢,她伸手,触碰在对方没有伤疤的地方,只轻轻跨过了青年的躯体,听着他若有似无又紧张的急促喘息,自己搁在了他的肩头。 既然楚念现下还不好动弹,那她自己来便是。 栀子花的香气与清凉的药膏味纠缠在了一起。 第94章 残疾将军楚怀慈14 “想要荣简,更多…… 荣简睁开了眼。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与往日不同的床帘, 上面的刺绣精美又华贵,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之下,都带着一丝隐约的奢华。 她眯着眼睛, 一动不动地让自己慢慢清醒过来, 这才意识到, 自己昨晚是宿在了主殿之中。 而她身侧…… 她很慢很慢地翻身向旁, 就发现自己滚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 第244页 像是下意识地,还没醒过来的小将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荣简束手束脚地, 唯恐碰到对方还没愈合的伤口。 她侧着身,枕在对方的臂膀之中, 眼睛倒是忍不住亮闪闪地看着青年足够漂亮的下颚线。 荣简还记得, 对方在昨晚绷紧住了下颚, 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的模样。 他哭了吗? 小姑娘努力回想, 却发现当时随着夜越来越深,她的动作也越来越肆无忌惮,楚念好像数次想把她推开,但在最后一刻却还是收住了手, 沉默但又宽容地承受着她所施予的一切。 只是在最后, 事情即将失控之前,荣简隐约记得自己听到了青年带着些许哭腔的闷哼。 荣简不由稍稍有些心虚起来, 她抬起了手, 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而缓慢地抚摸对方的脸颊。 楚念睡得太沉了,别说醒来, 被她如此轻触,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的来你家挑了挑眉, 脸部的神情依旧平和。 荣简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拖着下巴在床上停顿了半晌,这才微微俯身,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对方的鼻尖,这才又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等她站起身来,这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念的情况来。 不得不说,至少在那件事之前,小将军身上的伤口都用药膏敷得差不多了,而之后,则一发不可收拾,现下还能找到一些若有似无的青.紫痕迹。 荣简不由牙疼地无声吸了口冷气,她踩着鞋,把药膏又拿回来,把刮勺取出之后,又犹豫半晌。 楚念昨天是真的被她折腾得很厉害。 荣简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昨晚的冲动近乎不可理喻来。 不知为什么,昨晚本身就遍体鳞伤的楚念好像唤醒了荣简心底某一块不为人知的区域,她明明不想去伤害对方,但是却忍不住…… 荣简面无表情地再次低头去看青年身上更加明显的伤处,暗骂了一嘴自己不是人,这才收起了药膏。 ——一涂药楚念左右都得醒了,不如等他醒来再说吧。 荣简穿上了自己的外袍,又把屋子内的炭火烧得更旺了一些。 紧接着,她微微环顾主殿,倒是有些唏嘘。 说来,她自从穿越后的那一晚,就把主殿让给了楚念来住,自己还真没好好探究过这些主殿里都装了什么。 偏殿里偷偷放了那么多“宝藏”卷轴,这主殿里不会…… 荣简挑了挑眉,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床铺边大约有半人高的橡木柜。 她站过去,看着橡木柜上那个精巧又纤细的锁铐,努力地搜索了一番原身‘沈荣简’的记忆,这才意识到,锁铐的钥匙居然…… 是长公主殿下不离身的耳饰。 荣简:草,城会玩。 她特意转回头,看了看还在沉睡中,一动不动的楚念,像是做贼般地取下了自己的耳饰,果然耳饰两片上好的金子中间,夹杂着一小个带着齿轮的薄片。 荣简怀揣着紧张又激动的神情,深吸一口气,这才伸手,那锁的制造精巧,薄片插。。入其中,轻轻一转便‘咔嚓’一声开了。 荣简两手抚住柜子,缓缓拉开了柜门—— 荣简:…… 荣简:‘沈荣简’,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jpg 她神色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堆质地千奇百怪的器具。 原身显然偏爱玉器,排除一些荣简看不出具体原料的,玉制品占了大多数,而除此之外,皮质的鞭在最底下,排列得极为整齐,而另一些像是动物的骨头的制成,有许多倒刺的也…… 荣简在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的那一刻,她立刻关上了柜门。 她头脑风暴着感谢还好那床和柜子是两个方向,一边动作利索地把锁挂好,一边才带上自己的耳饰,神色自如地往回走去。 楚念确实醒了。 他正在尝试着把自己从床上撑起,但不曾想第一次就失败了,他差点重新摔回去的时候,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 少将军少见得有些反应迟钝,他慢慢抬头,看向那方的荣简,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你还在?” 他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从耳朵那边开始发烫发红,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但很快却还是闭上了嘴,一双眸子倒像是会说话一样,紧紧盯着荣简不放。 荣简刚还紧张着,被他这样看着,倒是忍不住‘扑棱’一声笑了出来。 她慢慢地摇头,在心中感叹自己确实把少将军欺负得狠了,这才整个身体坐回床榻,让对方借力撑起。 ——她从昨天的“实践”中发现,对方的腿确实已经可以动了,但是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动作的缘故,经脉没有疏通开来,只是一些细微的动作都能痛得直冒汗。 所以,昨晚的很多事情,都是荣简亲力亲为的。 荣简在心里跑火车,面上倒还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她让楚念依靠着自己,一边嘴上关心地说道: “怎样,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这句话倒是问得严肃,可那方的楚念下意识地感觉了一下…… 别说有哪里不舒服,他整个身子感觉像是散架了一样。 倒是不疼了,可是处处酸麻。 楚念也怀疑自己可能是疼过头了。 但是面上,他只能尽量维持镇定的神色,慢慢摇头:“没有。” -- 第245页 荣简顿了顿,她站起身,把对方的外袍拿来披在他身上,端详了他几秒,这才毫无征兆地出手—— 女孩子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少将军已经红得要滴血的耳垂,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要逞强。” 她说干就干,直接站起身来,笑嘻嘻地回头: “不想洗个澡吗?” 楚念看上去已经害羞得恨不得把地都凿开钻进去了。 荣简忍着笑,帮助对方坐上了轮椅,又贴心地给他盖了一层毛毯,这才顺顺利利地把他往外推。 不得不说,‘沈荣简’作为一届长公主殿下,她的生活还是过得非常滋润的。 譬如她那可以住下约莫五十个人的主殿,又譬如她那都能直接堆杂物还有空余的大偏殿,譬如长公主殿的花园后—— 竟然还有一池天然浴汤。 相传此处本没有造温泉池的条件,是因为‘沈荣简’喜欢,沈元瑞才聘请了大量工人,生生地挖出来一个浴汤池来,还从皇宫后的山上,把那山泉水引了下来。 浴汤旁还有足量的炭火,即使在这严冬,在池子之外也不会感到太大的温度变化,而池子内,氤氲的雾气浓厚,水蒸气极大得影响了视野。 ——可以作为情.趣,也可以作为隐私的保护。 这倒是方便了荣简,和脸皮着实太薄的楚念。 荣简把楚念推到池子旁,又扶着对方下轮椅,神色自然而冷静,她坏心眼地看着那方的楚念通红的后脖颈,作势要帮对方脱衣服。 楚念在那方沉默着,没有拒绝,身体却越发僵硬。 荣简欣赏了半晌,这才笑嘻嘻地低头,亲了一下对方的侧脸,在楚念猛地侧头看向她的时候,才自己悠悠然地走到了池子的另一头,轻咳了一声: “需要帮忙再叫我,我不偷看。”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别洗太久,你身上还有伤。” 楚念没应声,荣简自己脱了衣衫,好整以暇地泡入温泉池中。 刚进去,她就忍不住惬意地无声叹息了一句,不由闭上眼,感受着那温暖的池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听到了入水的声音,意识到这是楚念终于也下来了。 荣简抬头,看向了楚念的方向。 她倒是没说谎,现下别说是偷看,雾气实在浓厚,她真想看也看不了,这也让她有些不放心青年的情况: “楚念?” 过了几秒,那方传来了低低的应声。 这句应完,对方又不再开口。 荣简靠着水池,绞尽脑汁才憋出来下一句: “……水温还可以吗?” 楚念这会倒像是轻轻笑了一年,他又回了个‘嗯’。 荣简不泄气:“要不要加点花瓣什么的,会不会更舒服?” 楚念:“好。” 荣简:“那要不再来点清酒,我干杯你随意,我们隔着雾气喝点儿?” 楚念:“好。” 荣简:“……你是说话超过一个字得收银子是吗?” 那方的楚念终于不说话了,半晌他才道:“不是的。” 荣简头疼地扶着自己的脑袋,终于不再跑火车,这才中规中矩地道: “你准备准备,下个月头,我们就要动身去黎国了。” 她话音刚落,仿佛就听到了另一边水花的声音。 荣简挑眉,便听到楚念道:“预言如此……你现下,应不方便离开珅国内。” 荣简看不清对方现下的神情,但却能听到对方口中的隐忍。 荣简抿唇,突然觉得有些乐。 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地方觉得,青年昨日“献身”那么主动,至少有一部分是怕自己不要他了的成分在,由此她现下想做的,是让对方安心。 不曾想,楚念倒是比她想得远…… 荣简:我以为这是我们爱情的开始,原来你以为这是分手炮? 她哭笑不得地搁在旁边的台子之上,把声音放轻放缓: “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中,无一是用来哄你的谎话。 我不信这样的预言,刚开始愿意留你在身边,是让陛下放心,现下若和我说预言没变,那我更不信那些神棍了,逆天改命也好,当耳旁风也罢了。” 那方的楚念没有任何声响。 荣简一挑眉,话锋一转:“而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便说明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不如就让我生命的最后时光,花在我想要做的事情身上。” 她等了半晌,却听那方的楚念慢慢从水中走来的声音。 几乎是顷刻之后,荣简便看到了楚念掠过了雾气,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青年苍白的脸已经微红,他像是带着极大的勇气,才能好好地站在荣简面前,此时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荣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荣简:…… 荣简:我恨你是块木头.jpg 她长叹了口气,终于说道:“也就是说,我想和你去黎国。” 楚念的黑发用水青色的布带束起,此时因为水汽,却依旧还是微有些湿漉漉的,就像少将军黑白分明眼睛,看上去让人心里都柔软了不少。 紧接着,她便听到那方的楚念突然开口道: “殿下之前所说的‘喜欢’……作数吗?” 荣简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对方沙哑着询问的,是她之前像是开玩笑般地说的‘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 第246页 小姑娘假作嗔怪地歪头,长叹一口气道: “楚将军,你着实不解风情,难道告白的事情,你要让女孩子说两遍吗?” 她的话音甚至还未落地,便听到了水花激起的声响。 女孩子的眼前一黑,转而就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的嘴唇之上。 像是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发泄,青年的动作极狠,却半分没有伤害到荣简的意思,他掠夺着属于荣简那方的气息,却又不敢向前哪怕一步。 ——两人近乎都赤。身。果。/体。 荣简刚开始被惊得整个人不知道如何反应,又因为站立的地势有些过高的缘故,差点直接后仰朝后砸在石阶上。 而楚念的动作极快,他伸手,结结实实地把荣简护在了怀中,自己的手臂外侧倒是毫不含糊地砸在了冰冷又坚实的石头上。 可他甚至没有呼痛,仅仅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便继续这个有些漫长的亲吻。 荣简尝试着接过主动权,却发现虽然楚念的怀抱极有分寸,但却近乎霸道地不让荣简那方动弹,她被圈在了对方为她画出的那方领域之中。 荣简本身想要挣扎一番,却莫名其妙地,从这个亲吻的过程中,她品出了欣喜到极点的味道,但楚念到底还是极度克制。 ——说是在索取,更像是在哀求。 到最后,荣简那方结束了这个亲吻。 她近乎喘不过气来,倒是好笑地把同样在那方换气的楚念推了开来。 对方的眼睛现在很亮,唇角也不由地微微翘起。 而下一秒,少将军像是这才发现,因为刚刚护住荣简的缘故,他的整个手臂…… 都揽在了长公主殿下光滑的后背上。 他刚刚变得重新白皙的脸颊立刻又腾地红了起来,那手脚像是新长出来般得僵硬,慢慢后缩的时候,却被女孩子一把抓住。 荣简似笑非笑地问他:“楚将军刚刚倒是很大胆啊?这是为何?” 那方的楚念张了张嘴,却最终近乎放弃般地承认道: “因为喜悦。” 荣简微微睁大了眼,这才听对方说道: “因为确定了与殿下那方的情感相通,所以不由自主地觉得欣喜,同时,也觉得害怕。” “所以……” 楚念慢慢地抬头,因为腿还不能长久站立的缘故,即使水中可以借力,但他依旧半个人微靠在池边,脊梁却是挺直的: “想要荣简,更多一点点。” 他说得含蓄,荣简倒是听明白了。 她看着向自己笑起来的少将军,有一瞬间的错觉。 她好像在某一刻,捡到了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狼,小狼被大雨与雷电击倒,只能在她身边瑟瑟发抖,他像是忘记了从前的自己,可以直击那些雷电与大雨。 但是,狼终究会是狼,他会重新站起,以最初,最好的模样,挡在她的面前。 荣简突然笑起来,她眼睛弯弯地看着自己的少将军,自己主动凑近,亲吻在他微颤的眼睫一边。 荣简听到自己问道:“是昨夜还不够多吗?” …… 荣简在傍晚主动去了王宫主殿。 沈元瑞倒不是因为事务繁忙把她这个长姐忘在了脑后,而是压根就被一些多事又迷信的大臣给缠住了,硬说那祭典的白绸飞向沈荣简是不祥之兆。 大臣:“陛下!长公主不详,珅国大难将至!” 沈元瑞:“我他妈听你放屁。” 他本忙里抽闲地让太监知会沈荣简那方,说想和她一起用完膳,此时在晚膳之前看到了沈荣简,倒是有些惊喜:“皇姐……” 紧接着,他这才想起了还没走远的迷信大臣们,脸色大变: “皇姐,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荣简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 沈元瑞这才松了口气,笑容满面道: “那快点让荷蕊去御膳房那里,厨子那边常备着皇姐喜欢吃的……” 荣简听着少年絮絮叨叨,心中不忍,但依旧还是慢慢上前,对着比自己小了两岁,身量也矮了小板头的年轻皇帝,行了大礼: “陛下,吾乃不祥之兆,势必会在来年为我大珅带来血光之灾,恳请陛下恩准,放我出宫,离开大珅。” 第95章 残疾将军楚怀慈15 不说再见,便还会…… “陛下……就如此放人了吗?” 车马四散着在马车边走着, 那方的楚念正忍不住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样子。 他来到珅国已近两月,但却依旧被锁在宫内, 哪儿都出不去, 现下第一次出宫, 这才发现珅国与黎国差别极大, 只在出宫的时候乖乖地坐在马车中不动,等发现周遭没什么异样的时候, 便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去。 这样的青年倒是掩不住的孩子气, 也提醒了楚念对方今年也不过刚刚及冠而已。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手上的书信不停。 在摇晃的马车中, 她终于为自己狗爬般的字迹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此时, 听到楚念在那方轻声发问, 荣简眼睛都不抬: “自然……” “没有同意。” 她满意地吹了吹终于写完的书信, 这才笑眯眯地抬头,对上楚念惊诧的神色。 她不禁想到了昨日沈元瑞在厅外自己说话之后,差点就变得想要吃人的神情。 -- 第247页 沈元瑞即使再年幼,他坐上皇位也有两年之久, 此时真的动怒之下, 荣简都有些害怕。 但是很快,他以几乎让荣简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失态, 极为勉强地挤出一点笑来: “皇姐, 别说笑了。” 像是怕她继续说话,那方的沈元瑞已经招来了侍女上菜。 不得不说, 御膳房的厨子比荣简自己的厨子还懂荣简喜欢吃些什么,每道菜都极合她的口味。 而在晚膳期间,沈元瑞倒是面色如常, 甚至比平常那会儿还要更加闹腾,他和荣简分享了凰怳马上要离开的事情,而同时,小皇帝倒是很有心机地催促这位王爷早点离开,美其名曰是让他赶紧回国商议他们之后的合作,而真实原因是…… “我不想让他参加皇姐的生辰。” 沈元瑞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在讨夸奖的模样。 倒是荣简失笑,她下意识地伸手,帮小皇帝额前的碎发往后捋,冷静地提起了沈元瑞从始至终都不敢再提的话题: “元瑞,我就想在生辰过完之后,离开珅国。” 她话音刚落,那方的小皇帝却突然把筷子砸到了地上。 上好的玉筷在地上碎成了两段。 荣简看着那碎成两段的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眉,看向了那边的少年。 但紧接着,沈元瑞却笑了起来,他面色如常地让那方瑟瑟发抖的宫人重新拿了筷子,布完桌,却又极为突兀地站起: “我吃饱了皇姐。” 荣简坐着,他站着,微微低头,笑着说道:“等明日得空了,我再来看您。” 荣简也笑,颔首道:“好。” 而过了四五日之后,凰怳还真的要离开了,荣简没亲自送别,差荷蕊那方送别,荷蕊回来的时候,倒是小心翼翼地说王爷问了很多关于荣简的情况。 荣简:不关我事,丑拒。 她这两天也不闲着,虽然能明显感觉到小皇帝在派人盯梢自己之外,她更忙着的,是处理‘沈荣简’在珅国做的事务。 这位长公主所谓‘大权在握’还真不是虚的,她在沈元瑞更加年幼的时候,帮助对方做了许多皇帝该做的事情,但因为当时借着沈元瑞的名头,还没人敢以长公主干政这个点来弹劾荣简。 但是她现下决意离开,也真的得把那些借着沈元瑞名头做的事情真的移交给沈元瑞了。 由此,她写了一封又一封的长信,其中事无巨细地教导小皇帝那些本就属于他的责任,生生长出了一颗为儿砸操心这里那里的老母亲心脏。 她有好几个晚上,几乎没有时间睡觉,楚念想要陪她,也被她以快点恢复才能快点回黎国的理由催促着早睡,而她都是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上.床歇息。 那会儿早就睡迷糊的楚念,总会无意识地把冰冰凉凉的荣简搂进自己的怀中。 他现下身子已经没有大碍,腿部也能行走,只是不能太过劳累,且在阴雨天的时候,关节则会疼痛难忍。 而荣简离开皇宫的那个日子,毫无征兆。 她甚至没有提前告诉楚念,只是在某个三更天里,确定今日会是晴天之后,猛地把楚念推醒,告知他要走的时候,楚念本迷糊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不是说要等到生辰过后……?” 荣简面不改色:“元瑞也是那么以为的。” ——所以,荣简阴了自己的皇弟一把。 她还没把自己的所有权利交接给小皇帝,不少眼线和站桩都依旧听命于‘沈荣简’这个长公主殿下,这才能在沈元瑞几乎毫无防备之下,带着楚念出宫。 荣简看着已经慢慢开出了皇城城外的马车,这才好整以暇地从身边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份信息证明。 这是她帮楚念安插进黎国的假身份。 但小楚将军的脸,在楚国,可谓是家喻户晓。 不过好在,一方面楚念因为之前连日的折磨清瘦了不少,一张脸上不再有那么多属于那位少将军的朝气,更是多了些许沉稳,不细看的话简直可以称得上变了个人,另一方面,因为黎国地处边疆,出行多带斗笠防风防沙。 以防万一,荣简也为对方准备了人;皮;面;具。 马车慢悠悠地停下,荣简面色毫无变化,倒是那方的楚念下意识地抬头: “你……” 荣简轻叹了口气:“我不能和你一起入到楚国那方。” 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你没有发现,在我们离城门越远,身边的马车越少,安静得几乎有些诡异吗?” 楚念眉头一皱。 他本身应该早就能发现的,但今日到底是因为出宫的自由而觉得太过兴奋,少将军竟然把这样的怪异置之脑后。 不过,他微愣了一下,便马上冷静下来: “是陛下,发现你离宫了吗?” 荣简毫不意外地点头:“对,我估计他也快追上我了。” 楚念看着荣简平静的神色,倒是有些茫然起来,他的腰间还别着荣简赠予他的匕首—— 那是他们初次相逢的那晚,他在情急之下,向着荣简那方扔过去的武器。 他偶尔会回想那天,只是因为身体状况,他对那天的记忆尤为模糊,只是一次一次地庆幸,荣简躲过了那个匕首。 而现在…… -- 第248页 “这把匕首,其实在那一天,并没有开刃。” 荣简显然是和他想到了一起去,她看着那把匕首,却突然轻轻地说出了那一天的实情。 楚念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一茬,不由有些惊讶地睁开眼,他努力地回想这把匕首的来历,却始终也想不出来把这把匕首交给他的那人脸庞。 他徒劳地握住了那把匕首,终于意识到,这把匕首在当时,根本不是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的武器,而是一把可能会把他推向深渊的刀刃。 荣简不忍自己的小将军表情变化得如此仓皇,她长叹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对方微凉的脸颊,这才道: “是我把这把匕首赠予你的时候,找了很好的工匠师傅,为它开刃,愿它能够伴你左右,让你所向披靡。” 她的话语竭尽可能得平静,但最后还是依旧有些舍不得地轻叹了口气,停顿了好几秒,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还准备了一辆马车,从现下开始,我们兵分两路吧。” “我会跟着元瑞回宫,另一辆马车则会把你带去黎国。” 这是荣简早就考量好的计划。 在之前获得了沈元瑞的反应之后,她就明白,想要让自己离开珅国,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让楚念离开的事情,沈元瑞在一定情况下则能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性…… 而这样的一定情况下特指的就是荣简自己留在珅国国内。 荣简下意识地扣住了楚念的手腕,加快了语速: “我给你留了一支精英的队伍,他们前日启程,现下应该已经快要到黎国境内了,这是我的令牌,他们认牌不认人,所以你一定要收好这块牌,匕首也是你的信物,如遇任何困难,你都可以让他们把匕首转送回珅国,我不管怎样都会想办法救你。” 她话说得那么笃定,但看着对方几乎一眨不眨的眸子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心虚。 荣简其实知道,自己这么自信的根源,是因为手握着剧本。 她知道眼前的小楚将军可以排除万难,重新摸到利益的中心位置,甚至干掉了干政的太子。 原著中还有凰怳这个男主做搅屎棍,所以楚念在离皇位一步之遥的情况下,终于还是停止了自己的大业,而这一次…… 荣简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将军,很轻地说: “去吧。”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意思: “前路千难万险,我会在远处尽可能地为你保驾护航,若是实在做不到也没关系,你还可以回到大珅之中。” 荣简很害怕剧本中所谓的‘蝴蝶效应’,她也不信什么‘置死地而后生’,所以她原意为楚念想好所有可能可行的退路,只想确保他万无一失。 ——不过当然的,能拿个皇位下来,也是好的。 小姑娘扯了扯嘴角,眼看着楚念还呆愣在那方,她毫不留情地把对方一把推下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等在他们旁边,楚念的腿动了起来,但却像是忍不住般地回头,他的眸子深沉,像是那烟雾之中的天幕,他抬头看着荣简,突然说道: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能回来娶你吗?” 荣简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下子整个人愣在那方。 楚念却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复,他也知道现下时间焦急,便利落地直接上了另一辆马车,深深地看了荣简一眼,便放下了车帘。 黎国有个迷信,名为不说再见,便还会重逢。 荣简:…… 荣简不知道这个迷信,她只呆呆地看着楚念的马车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远,紧接着,她又听到身后响起了车马的声音。 沈元瑞要到了。 荣简咽了口口水,心如止水地回到了车内,一边暗自吐槽: 这句话怎么那么像是句FLAG? 第96章 残疾将军楚怀慈16 “我与你分别的日…… 那句话对于楚念来说, 是不是个FLAG,荣简尚且还不知道。 对于荣简来说…… 还真是个FLAG。 她觉得自己很难忘记沈元瑞的马车停在她的面前,那少年从车上走下的时候, 阴鸷到极点的眸子, 但他偏生是笑着的, 甚至不紧不慢地说道: “阿姐今日这么早从皇宫出去, 是来郊外散心的吗?” 虽然字句没什么问题,但是小皇帝的话语中已然带上了嘲讽, 他身后站着的侍卫都比他高上不少, 现下像是一堵严实而满是压迫的墙,把他和荣简包围了起来。 荣简在那一刻纠结了几秒, 她着实有些不想骗眼前的小皇帝, 由此只能诚实无比地点头: “是。” 荣简面容平静, 甚至生怕沈元瑞不信一般: “只不过, 本宫没想到,今日的北风萧瑟,实属不是应该观景的时节。” “倒是陛下。” 她话锋一转,坦然地笑起来:“我在此地等你许久, 你可终于来了。” 沈元瑞眯起了眼, 荣简却主动示好,走到了他的身边, 亲昵地与他贴近了不少: “这外头实在太冷, 陛下,我们是时候该回宫了。” …… 荣简一直觉得, 沈元瑞像一只小型犬。 他开心的时候恨不得朝你摇尾巴,凶猛的时候却有些可怕,但是顺毛也极为方便—— -- 第249页 她满心以为自己这趟顺毛和之前一样, 极为精准贴切,但是在回程路上,还能亲自在车厢里给她泡茶的皇帝,一到宫中,面上的笑容一收,向荣简点头: “皇姐出了趟宫,受了风寒,便好生在殿内歇息吧,传太医。” 荣简:……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受了风寒? 她满头问号地被沈元瑞那方派来的侍女,近乎是强制性地送回道了长公主殿,不多会儿,陆太医便擦着满头汗来了,他像模像样地隔着块帕子给荣简诊断病情。 紧接着,面对着一脸困惑神情生动的荣简,他‘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 “殿下,您现下风寒侵入骨中,若是不好好养着,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可以就地站起精神慢慢地绕长公主殿跑五圈的荣简: “……” 那方的陆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立刻继续道: “即日起,希望殿下好生在殿内养着,尽可能地不要出殿吹风,请为自己的身子多多着想啊殿下。” 荣简:……得嘞。 陆太医的话当然没有那么多的效力,想必是他身后还站着个小皇帝做靠山,这说不让出宫,就是好听点的变相软禁。 从那天开始,荣简敏锐地发现自己的侍女不仅多了不少新面孔,后者们还敢直接进殿内“服侍”。 不过她们倒不敢给荣简甩任何脸子,都是些漂亮又清秀的小侍女,说话柔声柔气的不说,荣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她需要什么,还有几个声音脆如百灵,直接给荣简读起了她喜欢的话本。 她之前还喜欢在楚念的殿内剥核桃,现下楚念不在了,一群侍女倒是争相上岗,一个比一个剥得快。 不仅能剥核桃,这些侍女还能剥瓜子,剥一切带皮的果类,其中有一个侍女还能把苹果利索地削成小兔子的可爱形状。 荷蕊都被后者逼得有紧迫感了,开始努力学习十八般技艺给荣简剥葡萄。 只不过荣简在无意间看了一眼那小侍女削苹果的手势—— 荣简:……知道的说你在削苹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削人头呢。 这分明是用刀的手势。 除此之外,荣简倒是觉得岁月静好,她明面上被皇帝软禁,但是其实上倒是成了一条快乐不知事的咸鱼,因为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着实可以不动声色地养废一个人。 不过荣简白日被侍女包围着伺候,晚上,她的暗桩总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入她殿内,把楚念那方的书信拿给她,顺便报告那位少将军的情况。 荣简把装模作样的话本推向一边,认真地打开对方的书信。 小楚将军已离开将近两个月,已经探入黎国的核心,现下的处境可谓是危机重重步步惊心。 但他着实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十级学者,她很庆幸,自己不仅在为对方安置了信件往来的暗桩,还在青年身边安插了实时报告的人。 就比如今日,对方的信中只简单写了句‘甚好,勿念’。 而那边的暗桩秉持着主子所说的‘事无巨细’,在那边僵站着报了快有半个时辰: “……今日楚将军遭到了太子党那方的反击偷袭,有刺客摸进了将军的营帐,虽将军反应及时将人击毙,但依旧被对方直接刺入后心边旁,军医诊断只差分毫就会出大事。 可包扎完了之后,楚将军便说自己没事了,但傍晚之时却被发现晕倒在帐中,军医说若是晚发现一会儿,也许……” 荣简听得忍不住皱眉,那方的暗桩不会吊人胃口,但也不会委婉,直截了当地说道: “也许那方的血管破裂,血流不止,人便没了。” 他又汇报了一些别的什么,荣简撑着脑袋,间或地点了点头,最后才慢吞吞地说道: “这两日,你让军医多关照一些楚将军。” 暗桩点头,又道: “殿下有什么想要转达楚将军的吗?” 荣简眨了眨眼,突然产生了一番有些古怪的近乡情怯般的情绪来,她轻轻地说道: “也告诉楚将军,我这里一切都好吧。” 她顿了顿才道: “再补上一句: 我与你分别的日子,都快抵上我们在一起的那点日子了。” 她说完觉得有些肉麻,却还是低头,掩饰了自己忍不住翘起的唇角。 那方的暗桩干脆利落地说了‘是’,便隐去了身影。 荣简在那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对方刚刚站着的地方,这才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回到床榻之上,其中荷蕊早就放好的暖炉让整张床垫上都热烘烘的。 但荣简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恍惚间,甚至有谁会把自己抱住的错觉。 半夜,她惊醒,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弄出了极大的动静。 不知何时开始守在门外的荷蕊立刻推门进来,急切地问道: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荣简还是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嘴,按了按自己酸涩的眼角,她看向那方在认真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终于像是忍不住一般地说道: “我……做了个噩梦。” 荷蕊坐过来,轻轻拍了拍荣简的肩膀,柔声道: “这是做了个什么梦啊?殿下胆子可从来没这么小啊。” 灯光朦胧,荣简看不清荷蕊的脸,却抓住了对方向自己这方伸过来的手,她抿了抿唇,却还是轻声道: -- 第250页 “本宫已经忘了。” 那方的荷蕊便轻声宽慰:“忘了也好。还早着呢,殿下继续睡吧。” 荣简被她伺候着再次躺上了床榻之上,荷蕊为荣简的太阳穴上,轻楼上一点栀子花的香膏安神,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殿内,不忘带上宫门。 荣简却久久地睡不着。 她没有忘记刚刚那个噩梦的内容。 她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楚念,向她这方求助。 而荣简想要往前,却无法动弹,到最后,那像是血人一般的楚念却突然站起身来,他很轻很轻地开口道: “荣简,你看着我。” 荣简下意识地照做,几乎就在下一秒,她便被对方往后一推。 真奇怪。 荣简心中的某个角落在极端害怕的情况下,还记得冷静地反问自己。 楚念明明看上去用的力气那么轻,她却像是遭遇到了一阵极为强劲的风,被整个地往后推了出去。 但是,她并不疼,甚至直接脱离了梦境之中。 荣简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床顶,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在脑中一字一句地问系统: “在吗?” 在这半夜三更的点叫系统,虽然知道对方是个机械类的非人存在,但荣简的话语难免有些僵硬,那方的系统却依旧保持着24小时为她服务的热心,快速回复: “在的宿主,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荣简僵硬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回得那么快,由此在脑海中整顿了半晌问题,才试探着询问道: “我和楚念……我说的不是单单的楚念,就是包括阿瑟修,赵宋涣等等的,我是不是早就与他们相识,或者说,他们认识我吗?” 荣简突然觉得自己口中有些干燥,舔了舔嘴唇: “不仅仅是每个世界中的身份,就是单纯的【我】。” 系统没有回答。 荣简从忐忑变成了不耐烦,她咬牙切齿地又等待了几秒:“又触及到你不能回答的问题了是吗?行吧,我当你默认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放言要自己找到所有事情的所谓‘真相’,现下,应该就是找到这个真相的时机了。 她不由地闭上眼睛,回忆刚刚在梦境中和自己温声说着‘荣简,看着我’的青年。 他其实…… 虽然皮囊相同,没有那么像楚念。 而这样让荣简觉得异常的情况,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只是,上次出现的时候,系统那方直接抹去了关于荣简的记忆,真惩罚地把她丢入了神明世界之中。 因为上次的经验,荣简不由地整个人警惕起来,她近乎屏息凝神地等着系统那方的回答。 而她等地都快要睡着的时候,那方的系统却突然开口道: “宿主的猜测没有错误。” 荣简猛地抬头,就听那方的系统继续冷静地开口: “也许,比宿主所能够想象的,还要更加亲密些许。” 荣简:……? 荣简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系统是不是故意卖关子的问题。 她有种直觉,即使今天的系统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是她这样问下去,估计也得不到什么解答。 紧接着,她不再言语,反而猛地从床上坐起,摸黑开始整理。 系统纳闷:“宿主,您这是干什么?” 荣简回答得心平气和:“楚念那方已经初步平定,明后天确定好细节后,我就要去楚念那儿。” 她想了想,特别诚恳地说道: “我不管我和他以前有什么纠葛,我不记得了,他也不记得——但我知道,我现下不去他身边,我就心慌。” 第97章 残废将军楚怀慈17 “我们就快要重逢…… 荣简穿着夜行衣, 猫腰站在大殿之外。 她透过缝隙,看着殿内的沈元瑞。 小皇帝今晚一人坐在安静又寂寥的大殿之中,他和‘沈荣简’很像, 如非必要, 不喜欢叫任何人在近旁服侍。 荣简翻遍‘沈荣简’的回忆, 倒是发现这俩姐弟年幼之时, 被最亲近的仆妇给害,沈元瑞吃下了渗透了毒药的果子, 要不是当年‘沈荣简’发现及时, 这小皇帝也许人就没了。 自此之后,姐弟俩越发艰辛, 而熬过了最难的那段岁月之后, 他们也不会轻信于近旁伺候的侍从, 由此才会如此互相依赖。 而现下, 荣简左右想着,自己在走之前,还是要来看这个弟弟一眼的。 毕竟,这将近半年来的朝夕相处, 她无法真的不告而别。 荣简对‘沈元瑞’的感情, 细剖之下,其实极其复杂。 即使是男主亦或者是‘楚念’, 在原著中, 都有他们相对的人设以及事例,可‘沈元瑞’其人, 在‘沈荣简’也是个背景板的时候,他可谓是背景板的背景板,大约就在书中的边角交代了一下珅国陨落之时, 他是皇帝的这个情节。 而珅国灭国之后,他的下落,更是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是死了吗?还是隐姓埋名等待着东山再起? 荣简不知道,现下也无从佐证。 她只能确定,这一次的珅国,没有了男主凰怳在旁作祟,而沈元瑞自身,也会成为一个越来越负责的皇帝,荣简知道,珅国在他手中,将会日渐繁荣。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正准备召过来那方已经等待许久的暗卫,直接悄悄离开,却发现,小皇帝毫无征兆地朝着她这边微微抬眼。 -- 第251页 荣简一愣,离开的动作却也停在了那方。 她犹豫几秒,却主动慢慢从暗中走出。 沈元瑞的眼睛跟着她在那边动,在看到她慢慢地走到光亮之下,看清了她身上着装的那一刻,小皇帝才轻声道: “皇姐……你还是要走吗?” 荣简点头:“对。” 她有些无奈地一笑: “你其实早就知道。” 这些时间来,不止那些变相的软禁,还有沈元瑞本身越发频繁地拜访长公主殿内,这无一不说明对方对于她的状况,极为不安。 荣简看着坐在那方,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少年,终究有些不忍,她慢慢地说道: “我总要走的。” 沈元瑞看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竟是一片空白,他像是有些不解,又像是疑惑地说道: “阿姐,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沙哑,一字一句都像是咬着不恰当的重音: “你只要不离开朕,连大珅我都愿意与你共享,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楚将军那方险境重重,他自己都是如履薄冰,你去他那儿,会吃很多的苦,为何不愿就在珅国做一个人人敬爱的长公主呢?” 荣简却还只是摇头,她很轻很轻地说道: “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错,元瑞。” “我要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喜欢珅国,我是珅国的长公主,但我为珅国,已经做到了所有我该做的事情,但我这一生,短暂又无趣,像是被困在牢狱之中,不得自由。” 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沈元瑞柔软的黑发。 对方垂下头,乖顺地让她抚摸,身体却僵硬着,甚至在微微颤抖,荣简却当做看不到一般,继续说道: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有时候会想,我不应该被困在珅国之中,所以,我选择去黎国,去到楚念身边——既然祭司已断定我命不久矣,你何不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去干我想要做的事情呢?” 荣简的眸色很深,此时慢慢蹲下,仰视那方坐着的小皇帝,她的声音轻柔,一如幼时给弟弟唱起那些柔和的安眠曲: “元瑞,你该长大了,珅国,是我与你一同守下的江山,而现在,我把它完整地交还与你。” “下面的路,你要一个人去走。” …… 荣简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她有些失神地撩开帘子,看着宫墙另一侧,那灯火通明的皇宫。 沈元瑞到最后,选择放她走,但却怎么都不肯出来相送,偏生在她坐上马车的那一刻,漆黑的宫殿从里到外都点上了明亮的烛火。 似乎在叙述着,年幼的皇帝与那座皇宫一起,在送长公主殿下离开。 荣简把帘子拉上,那个削苹果如像削人头的侍女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劝道: “殿下,来年开春,您回来看看陛下吧。” 荣简没有作答。 其实她知道,沈元瑞也知道,这次分别,也许就将是永不再见。 对于沈元瑞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一段新的旅行,而对荣简来说,亦是如此,只是…… 荣简:……妈的。 她裹着兜帽,此时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毫无章序的营帐,而她身边,来来往往的士兵似乎都在欢呼着什么—— 荣简努力听了半晌,好像是太子投降了,入大狱了,然后老皇帝被太子那方藏了大半年,现下已经要疯了,估计离死不远了,所以这皇位…… 荣简麻木地看着周边很跳的一群将士,把自己的暗卫拉过来,沉重地问道: “这大黎国的士兵,都如此豪迈不拘小节?” 暗卫神色严肃:“禀报殿下,是因为他们心都向着咱们楚将军,老皇帝已经过不惑之年,现下若是去世,那便是喜丧。” 荣简:……真真是活久见。 她左右打量了一番,荷蕊和那个削人头的侍女——她叫做红苹,此时站在她的两侧,两个侍女都打起了一百八十分的精神,但荣简直到现在,却硬是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着的那位小将军。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那方的侍卫便立刻道: “楚将军现下进宫去了。” 暗卫心直口快:“帝位不能有一日空缺。” 荣简:……草。 她以为她过来是来捞他家少将军的,没想到,这少将军没捞着,能直接捞到了一个‘陛下’? 她震惊非常,但是又不可避免地在心中暗暗期待了半晌,又叮嘱了那方的暗卫不要告诉楚念她来到了这里的情况,这才找到了他的营帐,钻入其中。 荣简之前为楚念置办的那些精英小分队倒是各个不俗,现下都坐到了军中的高位,趁着楚念还没从宫里回来,挨个地来向荣简问安。 荣简觉得莫名其妙地有种阅兵的紧张感,好好听了他们这三个月来的处境,听到惊险之处,即使知道已经克服,但小姑娘依旧忍不住心惊肉跳了半晌。 等到送走了他们之后,荣简才有空慢慢打量起楚念营中的布置。 据那些将帅说,楚念除非是在打仗时候,会在最前头冲锋杀敌,而其他更多的时候,也不出去和将士们喝酒吃肉,通常一个人就在营帐里猫着。 荣简挑着眉,打量了一番身边,倒是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物件。 -- 第252页 即使是楚念的屋子,荣简也不好意思翻动对方的东西,靠着床榻的地方,倒是有一把木椅子,楚念在宫中迟迟未归,荣简便做到了那把木椅子上。 她坐着也是坐着,手倒是不由自主地撑着木椅子,紧接着—— 荣简发现这其貌不扬的木椅子,居然还是中空设计的。 她忽地站起,转而转头打量了一番那把显然有一个隔层用来放私密物品的椅子,在原地犹豫几秒,终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隔板拆开,便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卷轴。 荣简对卷轴已经有些PTSD了。 这次确定离开珅国之后,荣简也不顾舍得不舍得了,狠着心把那些原身画的凰怳卷轴全部给烧毁了。 而眼前的这个卷轴,显然是楚念偷摸保存着的。 会是什么呢? 荣简怀着一点点期待,一点点紧张,打开了卷轴…… 荣简:? 她面无表情地研究了半晌那张画作上,黑发如水鬼,眉目模糊如午夜噩梦的画作,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发现那画的是个女人,而那女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却是五颜六色的。 荣简:这是什么恶魔般的直男审美? 她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边角上画的一朵栀子花上,静默了半晌。 荣简:我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楚怀慈画的是我本人呢? 她看着那五颜六色歪扭地拼出了祥瑞纹样的花纹,又看看那黑发上点缀着的玉钗—— 好像有点像是她常带的那一副。 荣简: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她心情复杂地把与那副三岁稚儿画的相比,都能难决高下的画作重新放回了夹层之中,才听外面传来了些许声响。 荣简立刻以飞速坐回到了椅子之上,同时听到有人开口,高声道: “少将军,喝酒去不?今天据说有南疆那方的舞女呢,各个都是……嘿嘿。” 荣简:……这是什么经典的听墙角戏码。 她僵硬着一动不动,实在无法想象要是那方的楚念真的答应了她会怎么做。 在荣简还没考虑好应对措施的时候,那方便传出了一个荣简熟悉的声响,他的声音显然在宫中的时候沉了不少,但语气却是轻快的: “不用了。” 荣简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听着营帐的帘子被打开的声响,她这才站起来。 那方黑发的少将军低着头,毫无准备地进入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他瘦了。 这是荣简的第一反应。 然后她想,好像也黑了不少。 本身这位少将军的白,是那种可以反光的白,现下终于与常人无疑,稍显得粗糙,但并不难看。 尤其是对方那双眼睛,依旧浸染着荣简最喜欢的光亮。 荣简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她等待着对方抬头,看向她的那瞬间,但她却突兀地发现自己其实没想好,该如何和对方讲第一句话—— 而下一秒,楚念就毫无征兆地抬起头,他皱起眉,看向那方的荣简。 空气陷入沉默。 荣简终于动了,她慢慢地伸手,打了个招呼: “好,好久不见?” 楚念在那方停顿的时间太长,荣简都怀疑现下的时间可能停滞。 而下一秒,黑发的少将军毫无征兆地向荣简这方走来,他的动作太快,荣简根本没有反应,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青年的怀抱不复曾经的温暖,反倒是夹杂着铁甲以及少许铁锈的冷意,荣简却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回抱对方,紧接着却感觉到自己这个怀抱越来越沉,荣简费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含情脉脉地说出: “我很想你……” 然后她就被一把带着往地上摔去。 荣简:? 她甚至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那方的楚念栽倒在她的怀中,是突然失去了意识。 …… “殿下,少将军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连日疲倦辛劳,之后饮食方面要多加注意,然后再多休息休息……” 荣简坐在军营的床榻,看着眼前的陆太医,一时间都有些会不过神来,半晌,确认她身后依旧在昏睡着的楚念没有大碍之后,荣简才忍不住问道: “陆太医,是……陛下让你来的吗?” 陆太医擦汗:“我是殿下的人,左右是得跟着殿下走的,一家老小现下都在黎国,还望殿下以后多多照拂。” 荣简颇为感动地点点头,那方的陆太医又开了好些温补的药物才出了营帐,紧接着进来的,就是之前陪着楚念进宫的护卫。 荣简淡定自若:“进宫怎么了,是要当皇帝了吗?” 暗卫从小被培养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这时候一拱手: “本来老皇帝确实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们楚将军不愿意,他只愿帮老皇帝看着江山,等到五皇子——也就是楚将军族妹的孩子长大之后,便把皇位归还。” 暗卫把事情报告完毕之后,便走出了营帐,倒是荣简在那边愣了半晌,终于笑了起来。 她神色温和地回头,看向榻上的少将军。 虽然无数人给她画了个楚念就要拿到皇位的大饼,她其实在内心里知道,对方并不是个做皇帝的料,但也没有想到,对方确实是那样一个刚正不阿的少将军。 -- 第253页 荣简觉得自己很为对方骄傲,唇角翘起的时候,便看向了楚念慢慢睁开的眸子。 对方的眸子依旧平和,看着她发愣半晌,终于才像是放心般地笑起来: “你来了。” 荣简抿唇,也笑起来,她点点头,转而看着楚念的眼睛,她突兀地说道: “我们以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 她其实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眼前的楚念不再是楚念,但却不能说他并不是‘楚念’本身。 荣简之前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通常都在她即将脱离这个世界,或者是心神不定需要引导的时刻。 由此,在知道即将进入下一个新世界的现在,她慢慢调整出了自己的任务面板,看着那‘拯救残疾将军楚怀慈变成了100%’,终于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谁?” 那方的‘楚念’看着她,伸出手,像是要抚摸她的面颊,却在最后一秒把手收了回去,转而才轻声道: “我们就快要重逢了。” 荣简还想要说什么,却看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暗。 和之前几次的冲动不同,这一次,她冷静地站在原地不动,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背部慢慢出现了一个坚硬的支撑,她像是往后倒下,但又被慢慢地接住。 这就是新世界了。 荣简有些困惑地看向周边全白的机械性内核,一时间甚至无法推测自己到底身处何方,终于得,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你好,新的安抚玩伴,当你进入我们的‘培养茧’中,代表你已经舍去了过往的身份以及姓名,成为了精神力伴侣,你的任务,就是安抚买家的精神力,成为他们最好的玩伴……” 荣简安静地听着说明,开始迅速理解这个世界。 精神力,培养茧,听上去都是未来科幻背景的样子,而根据系统的一贯套路,这位买家应该就是—— 温柔的女声继续说道:“注意,你不能把买家玩到精神崩溃哦,要注意他们的小小情绪变动哦。” 荣简:……等等,是和他们玩还是被他们玩还是玩他们? 下一秒,有什么柔软的毛茸茸物体出现在了荣简眼前。 她一皱眉,发现事情不简单,但是她仿佛有着不能抵御毛茸茸的本能,在大脑叫嚣着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对的同时—— 荣简伸出了手。 她神色严肃地握住了那条尾巴,紧接着,这才和那方尾巴的主人打了个照面。 荣简:哦,原来是尾巴啊。 荣简:……什么尾巴?? 第98章 大脑斧屠君之01 “你衣服呢?”…… 荣简僵硬地扯着眼前的尾巴, 感受着手心的毛绒绒触感,而紧接着…… 她微微侧头,和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对上了。 ‘他’拥有细软又绵密的毛, 额头那处还有神似‘王’字的花纹, 圆得极有棱角的耳朵和两颗尖利的牙。 这是一只小老虎。 ——还是一个套了项圈的小老虎。 荣简震惊非常, 她从对方脖子上那个金属质地的项圈, 看到对方圆润的爪爪,硬是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拽着的就是这只小老虎的尾巴。 但很快, 她感觉到尾巴此时在她的手心里打了个滚, 柔软得像是要融化开的棉花。 荣简在下一秒理智归笼,立刻放开了这团致命棉花, 她咽了口口水, 发现自己现下平躺着, 而小老虎就在她的侧边, 一双眸子慢慢地眯起看她。 荣简从地上把自己撑起,她坐在地上,默默地微微俯视着眼前的小老虎,咽了口口水, 才谨慎地开口道: “不好意思, 我不是故意拽你的尾巴……还,揉了几把。” 她刚说完话, 这才意识到现下的情况略有些古怪。 荣简默默地朝周边环顾了一圈, 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全白的空间消失, 现下她所处的地方,显然是一个【房间】,与简单布置的样板房不同, 房间延边还放着阅读灯和沙发,另一侧则摆着贴墙的书架,满满当当的都是大小不一千奇百怪的书,正对面的墙上还有一个悬浮钟表,上面显示: 兽星历891年。 荣简默默在心里呼唤:“系统,什么情况?” 系统在那方冷淡表示: “宿主,请先解决好现下这方的问题。” 荣简:问题,什么问题? 她一脸懵圈地看向眼前唯一可能成为‘问题’的幼年体大猫,对方的眸子眯起,牙齿在外面呲着,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进攻。 可是,荣简大概比对了一下‘他’只有自己一个小腿的长度的躯体,认真皱眉思考,‘他’即使有天大的攻击力又能怎…… 荣简心中的‘样’还没出来,那方的老虎已经猛地前扑,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扑了满怀,她满心警惕着对方会不会是要攻击自己,却发现小老虎在自己的怀里尤为得乖巧。 ‘他’刚开始一动不动,然后紧接着,便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荣简。 荣简:…… 草,这个攻击力简直绝了。 她的手已经不听自己使唤地放在了小老虎的头上,开始边摸老虎的头边把‘他’抱得紧紧的克制住要‘吸猫’的冲动,这才心如止水地问系统: “危机是不是解决了?” 系统:“……是的,宿主。” -- 第254页 系统平着声音说道:“本次穿越小说世界名为《放开那只雪豹!》。” 荣简:“……这名儿,挺童话?” ——和之前的邪魅王爷皇权盖世等等都不像一个画风啊。 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荣简终于差不多理解了这次的穿书世界,可能是她之前也时不时抱怨过任务对象实在都太苦大仇深了,这次的世界可谓是简单温馨又有趣。 故事发生在一个兽人世界的背景观下,这个世界的强弱取决于兽人的原型动物,而强大的肉食性动物则站在权利的巅峰,比如豹子,狮子以及雪豹等等,而同时,与原型强大相对称的,是他们也拥有强大的精神力,而精神力过于强大,便会容易崩溃。 由此,兽人世界中发现,豢养宠物,将会让精神力变得稳定,而宠物中的佼佼者,则是合成型人类,简单点来说,就是克隆人。 他们拥有兽人无法匹及的共情能力以及丰富的情感变化,在和兽人产生情感交织的同时,便能稳定地控制住他们的精神力。 而在兽星历921年的春天,有一个真正的人类穿越来到了这距离自己的世界文明远出几万年的地方,作为一个与克隆人不同的真人类,她受到了优待,同时又见到了兽人世界的雪豹统领,两人一见钟情,紧接着…… 荣简:“等等。” 她不忘手中撸老虎的动作,听着小老虎感到舒服的低吼声,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所以这老虎是哪个旮旯里的?” 她飞速阅览了全小说的三分之二都没看到有个配角原型是老虎啊! 系统彬彬有礼:“男主雪豹的爸爸就是这只老虎,他也是全兽人世界的唯一一只老虎,半辈子却都在因为危险指数过高而被囚禁,一生都过得孤苦伶仃,中年就就郁郁寡欢地去世了……” 荣简:“……别说生殖隔离了,这他妈老虎能生出来雪豹?” 系统:“是领养的。” 荣简:“哦……不是,哦什么哦,那那只雪豹呢,男主在哪儿?” 她话还没说完,下意识地抬头,就重新看到了自己正对面的钟表: 【兽星历891年】 而这本《放开那只雪豹!》的故事发生时间在: 兽星历921年。 荣简麻了:“这……兽人平均寿命大概是多少呢?” 系统回复得很快:“与普通人类相似,大约在七十到八十岁左右。宿主猜得没错—— 主角雪豹,现下还没有出生。” 荣简:……谢谢您嘞。 她疲惫地继续撸着手里的小老虎,发现对方似乎已经是睡着了之后,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脑海内的声音,但却下意识地压低了问道: “所以这只小老虎——雪豹他爸,现下也是幼年体,刚出生,还是啥?”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机械音甚至闪烁了一会儿这才道: “在危险类动物面临精神崩溃之后,兽人安全委员会会强制给他们套上枷锁,在他们精神力不稳定的时候,枷锁会强迫他们变成幼年体形态,而事实上,你抱着的这只老虎,他今年二十八岁。” ……草。 二十八岁。 荣简抱着小老虎的臂膀一下子感觉沉了不少,她那拳拳看崽的慈母之心少了不少,再低头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抱着个炙手的炸.弹。 好在现下这个炸..弹还在休眠模式,他甚至在荣简的怀里打了个滚。 看了那团金黄的毛团子半晌,荣简下意识地再摸了两把,终于想到可以把对方放在地上,而自己则尝试着站起。 紧接着刚有动作,她便发现,自己的脚步多了一条锁链。 之前她躺着的时候没有,甚至坐起来的时候没有,但是就是在她想要站起离开这块地方的时候,金色的锁链突然出现,限制住了她的可行动范围。 而同时,她之前听到过的女声也温柔又不失严厉地响起: “精神力伴侣,请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要好好地对待你的陪伴对象哦。接下来,我将为您显示陪伴对象的资料——” 荣简一挑眉,面前展示的资料便出现了: 姓名:屠君之 原型:虎 性别:男 危险等级:SSS(已被限制行动) 目前精神力崩溃指数:49%(请尽快降低) 女声把这些资料悬浮在荣简面前之后,才声音明朗地继续开口道: “请好好和这位3S级危险对象玩耍吧。” ……玩耍。 荣简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她默默地低头,重新把小老虎抱回了怀里,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的爪子已经露\'出了一点尖尖,勾住了她的衣服。 而等荣简把小老虎重新翻了个面,让对方肚子上的绒毛翻过来,她极为胆大地撸了几下,小老虎居然还没醒,倒是爪子收回去了。 荣简乐了,她本身还在担心自己被限制行动范围的问题,这时候一手抱着小老虎,一只手便撑着地板站起来了—— 果然,她被限制行为的原因只在于她离这只叫做‘屠君之’的老虎的远近,她只要抱着对方,就不会有行为限制的问题。 不过吧…… 荣简之前没注意对方拴住了脖子的项圈,还觉得那金属质地的项圈不错,现在一看,扣得着实有些紧,甚至小老虎那块部位的毛都秃了。 -- 第255页 荣简长叹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便自己动手,尝试着能不能松一松那根链子—— 而下一秒,她抱着的那个‘炸.弹’睁开了他那双金色的眸子,与之前的试探以及依赖不同,现下的金眸中充满着危机,荣简僵着不动,刚在琢磨着那些危机感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呢还是对方真这么凶狠呢,就感觉自己的身上猛地一重—— 她眼前的场景猛地变化,雪白的天花板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同时,金发的青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一手撑在地板上,一手则死死地扣住了荣简的脖子。 不过…… 因为整体虚弱无力的缘故,即使被扣住脖子,荣简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难受,她颇为冷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那张自己熟悉到已经可以闭着眼睛画出来的脸,还视线一抬,观察了一下那柔软的金发中还竖出来的两个圆耳朵。 ——是属于老虎的耳朵。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对方只冷冷地眯着眼,像是没有听见荣简的话语一般,手上的力气却继续加紧: “你是什么?” 青年的声音极为冷冽,像是冬日后的松林,他的逻辑显然极为清晰: “你怎么会在这里?” 荣简定格三秒,转而也同样平静地开口: “……这些都先稍等,你的衣服呢?” 第99章 大脑斧屠君之02 ‘她很可爱。’…… 荣简面无表情地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有非常漂亮的肌肤纹理, 几乎每一寸皮肤都像是造物主最过精心的毕设作品。 可能是因为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他有些苍白,却并不显羸弱, 此时正在慢吞吞地扣上衬衫的扣子。 他间歇性地会和荣简对上一个眼神, 荣简能看到对方深不可见底的黑眸。 ——偶尔那双黑眸里还会闪过小老虎形态时候的金色眼纹。 说到小老虎…… 荣简的视线慢慢往下, 紧接着便看到了对方突然翘起的尾巴。 荣简曾经听说过, 猫和猫的尾巴是两种生物,而现下她怀疑老虎和老虎的尾巴也是同理。 就比如眼前名叫做屠君之的男人脸色冷淡地对镜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而他的尾巴朝着荣简这边, 快速地比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爱心。 荣简:……是谁心动了,是我!! 她在心里呐喊着我可以我可以, 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欲望, 不去拉扯那条对她极为谄媚的毛绒绒, 不过紧接着, 她看着屠君之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这才开口问道: “屠……屠先生?” 一直把她当做空气处理的屠君之顿了顿,这才屈尊降贵般地挑了挑眉:“嗯?” 荣简看着自己这方的提示音,干巴巴地开始念台词: “你好, 我是政..府为您分配的精神力伴侣, 我叫做荣简,从今天起, 你的健康就与我息息相关啦, 让我们好好相处……” “我不需要。” 她这边的官方介绍词还没念完,就听那方的屠君之极为冷淡地开口: “你是什么东西, 和我没有关系,立刻离开我的房子。” 他看向荣简这方,那双幽远的黑眸却让荣简莫名产生了对方正通过自己, 在看着其他东西的错觉,紧接着他冷笑一声: “让我在这自生自灭,才应该是你们更想要的。” 荣简:“……” 她看着开启嘲讽脸的男人,又小心看看他身后那条变得沮丧往下的尾巴。 荣简:表里不一的狗……虎男人。 她凝神看了会儿那条焉巴巴的尾巴,尾巴竟然还能发现她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朝着她这边凑了凑,荣简还是没伸手,但却柔柔弱弱地站起: “你看,我也走不了。” 她一站起身,脚底便出现了延伸到屠君之那方的光圈,同时脚踝上的锁链也证明了她的行动范围只能到屠君之的身边。 屠君之顺势看过去,眼睛突然闪过好几束亮黄色。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现在才发现,对方带在脖子上的枷锁与她的脚铐,好像是同一个材质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荣简是‘屠君之的’精神力伴侣,她甚至能感受到屠君之心中突然烧起来的火,那是愤怒与不甘。 荣简当然明白,屠君之自然不是自愿带上这些枷锁的。 但是很快,男人重新冷静下来,他依旧不愿意正视荣简,却光脚走出了书房: “我会去和他们说这件事情,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在这里。” 荣简的眼睛跟着屠君之的动作走,男人走到门边的时候才突然回头,他看向了荣简那边,却在触及到女孩子的眼睛的时候突然移开视线,态度极差地开口: “晚上不要开门,我精神力不稳定的时候非常可怕,如果你因此受到伤害,我不会负任何责任。” 精神力不稳定? 荣简捕捉到了关键词,点头应允:“好的。” 那方的屠君之顿了顿,又说道:“你可以随意翻阅这边的书籍。” 荣简还没来得及有新的应答,就看到屠君之干脆利落地转身,关门—— 他的尾巴倒是记得和她这边依依不舍地摇了摇,就像是在说再见。 荣简:“噗。” 她其实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别扭的男人,明明装得凶巴巴的样子,却记得关心她的安全,还怕她闷给她了“玩具”,最主要的是…… -- 第256页 还有一根那么听话的尾巴。 荣简回味了一下当时摸到那根尾巴的触感,甚至不自觉动了两下手,这才原地坐下。 系统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 “恭喜宿主开启新世界,拯救大脑斧屠君之任务已经放入任务板了!” 荣简:“……什么大脑斧,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地面有恒温装置,由此虽然荣简现下穿着单薄的纯色短裙,也并不觉得寒冷,她根据原身‘克隆人’的记忆,理解了目前智能AI设备的普及,甚至在有需要的情况下,硬邦邦的地板可以…… 荣简尝试着摸了摸地板,她身下的那一块立刻成为了温暖又柔软的床铺。 在屠君之和‘他们’解决好她的去向问题之前,荣简可以先舒舒服服地在这上面休息。 不过作为一个新出厂的克隆人,荣简现下感觉不到任何疲倦,相反,她精神充沛,在之前屠君之的应允下,书房在她的可活动范围之中,她可以随意看看书籍。 书籍每层都被堆放得整整齐齐,荣简在书架前琢磨了半晌,终于踮起脚,去拿放在最上面的书籍。 事实证明,她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 她自己选中的书籍没有拿到,却是连带着把下面一层的书籍全部掀翻了掉在地上。 荣简:……草,一定是我这新生的四肢不太好使。 她立刻蹲下身来,挨个地整理书籍,在其中却发现了一本《如何讨好猛兽》的书籍。 封面上正好画着一只老虎的Q版造型,张牙舞爪着对书外的荣简。 荣简:?屠君之,看不出来你是这样的虎。 她刚准备拿起那本书籍,书房的门又开了,荣简就看到一双赤足快速地掠过自己的面前,紧接着便风驰电掣般地把地上的书籍全部整理好放回书架。 荣简抬头,看着脸都黑了的屠君之,一边在心里默默思考他咋来得那么快,一边老老实实地开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方的屠君之倒是冷静:“没关系,下次小心。” 他甚至没看一眼荣简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又像是来时那样急匆匆地离开了。 倒像是……他就是刻意来收拾荣简的残局一样。 …… 书房是屠君之除了自己的卧室以外最喜欢的房间,而现在—— 他焦躁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间中踱步。 突然地,金发青年抿着唇,伸手,打开了眼前的智能光脑,光脑随他的心所动,即刻把一块完整的监视屏幕,从屏幕中,他可以看清现下书房的状况。 那个穿着白裙子的不速之客现下站起来了。 之前屠君之甚至没有认真观察过她的脸,现下监控的视角极为刁钻,在这个人类走动之下,竟然把画面的焦点定在了她的脸上。 屠君之下意识地皱起眉,却看到了对方即使不笑,也会带着弯弯的眼角,又看到了对方的黑色眸子。 她无意识地朝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像和屠君之隔着一块屏幕对视。 屠君之愣了一下,才很快意识到,这个人类不会发现他的监控屏幕。 抱着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的情绪,他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抿唇观察着人类的行动。 他在没有定义为‘危险精神力’崩溃兽人之前,因为没有别的老虎,所以屠君之被猫收留过一段日子,他发现,那些猫兽人在感觉到不熟悉的兽人之后,就会慢慢地避开他,但也会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曾想到,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染上了这样的毛病。 屠君之眼睛抬也不抬,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器里的人类。 ——她很生动。 这竟然是他对于‘她’的第一个想法。 不论是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还是好奇地尝试拿起书籍的样子,这个人类的小动作非常得多,也显得会尤为生动。 屠君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看到其他的生命体了。 政..府在判别他是‘危险的’之后,就把他软禁了起来,限制他的出门,但也给了他最好的社会福利,三餐的食物会有专门的兽人送上,也会定期拍医生为他检查身体,控制精神力的波动。 但,已经很久很久,他没有见到过一个和他一样的生命体在他的可视范围内活动了。 屠君之站在屏幕前一动不动,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接受一个陌生的【人类】进入到他的日常生活领域之中,所以他应该要打电话给那些与他对接日常工作的负责兽人,告诉他们把这个人类退货回去。 那个只会看着他叹气的医生早就和他透露过了,他的精神力太高,因为没有任何束缚与约束的缘故,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买一个人类,来约束你的精神力吧!他们可爱又听话,活泼又开朗……’ 这句话他早就耳熟能详,但也同时知道,那不过就是一句广告词罢了。 不过…… 屠君之表情不变地看向监视屏幕内的人类,他突然觉得‘可爱又听话,活泼又开朗’这一段可能不仅仅是简单的广告词。 他看着人类走到了书架那边,黑发黑眸的人类认认真真地看着每一本书籍,像模像样地挑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下一秒,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 第257页 说时迟那时快,屠君之看着满目的狼藉,几乎想都不想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唰啦一声拉开了书房的门,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脸上写着‘完了闯祸了’的人类面前,弯腰捡起了满地的书本。 他看着在他身边有些仓促的人类,听到自己说道: “没关系,下次小心。” ——没错,广告词的‘可爱’没有欺骗他。 第100章 大脑斧屠君之03 晚了! 荣简一脸懵圈地看着屠君之飞速离开的背影, 门在他面前被关上了。 但是下一秒,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门再一次打开了。 金发的男人探出一个头来, 面容依旧严肃: “你想要上网吗?” 荣简看着对方严肃的神情, 以及他头上还在微微颤动的圆耳朵, 一时间不明所以, 下意识地先点了点头。 于是,屠君之便第二次进入书房, 他手轻轻一挥, 书房的门上便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显示屏幕,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慢吞吞地操作着什么。 荣简甚至没空看他到底操作了什么,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全盯在了对方的尾巴上。 和之前沮丧的模样不同, 现下的尾巴整个翘起了, 像是很开心。 在开心什么? 荣简不知道, 但这不妨碍她对着毛绒绒一通傻笑。 等到屠君之转过头,看到的就是小姑娘笑着的样子,对方在注意到他回头之后,立刻抬头看他, 笑意甚至没来得及收起来, 一双眼睛发着光,像是在期待什么。 屠君之…… 屠君之意外地在这个点上卡了壳, 他张了张嘴, 却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半天, 才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 “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上星网娱乐一下,我记得你那边的数据库应该把怎么操作星网都教给你了?” 荣简走神被抓包, 现下只赶紧点头。 那方的屠君之这才也点点头,继续冷酷地往外走,顺带还不忘关上门。 荣简看着那条再次和自己摇晃着说再见的尾巴,还是没有想通对方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把书籍都打翻了。 她思考了一番,这才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作为兽人,对方一定听觉神经发达,估计就是听到了她这方的大动静,所以才过来探个究竟。 而他过来也是帮忙整理,倒也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荣简忍不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才把身后的书本拿出来,先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 比起这本书本,她其实对于屠君之刚刚说帮自己开通的星网权限更感兴趣。 荣简:上网,我要上网!娱乐,让我娱乐! 她根据原身克隆人自带的数据库,快速地在房间的墙壁上轻点,很快,一个透明的屏幕出现在她的面前。 荣简大概地浏览了一番所谓‘星网’。 和她传统意义上,理解上的网络差不了多少,多是一些实时新闻相关或者有趣的滑动视屏—— 比如说,她看到的第一个视屏是一个萌系博主兽人,他是个兔子,胆子小却喜欢做极限运动,蹦极蹦到一半突然掉出了两只兔耳朵,随之而来的是他嗷嗷嗷的大叫。 荣简…… 荣简笑出了声。 她甚至兴致勃勃地点入了这位博主的其他视频,这才发现对方除了在做蹦极运动以外,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因为原体是一只雪白的兔子的缘故,他的皮肤也极好,甚至会教粉丝一些基础护肤。 他在镜头面前,总是用素颜但足够漂亮的样子,还被粉丝嗷嗷大叫着‘老婆老婆!’。 荣简:这几万年过去了,这世界还是改变不了不管性别,就管漂亮的人……兽人叫老婆的坏习惯。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随机翻选了几个兽人博主的视屏,心满意足地看完了一些漂亮兽人,这才点入了实事搜索页面。 荣简犹豫了半晌,才开始搜索‘精神力崩溃’这个词条。 很快,星网页面便传来警告: 若您遇到疑似精神力崩溃的兽人,或者怀疑自身精神力崩溃,请立刻联系1119,我们将为您最快提供专员进行隔离。 这行文字弹出了将近半分钟,荣简看了一遍又一遍,文字才慢慢消失。 这无疑可以说明,兽人世界,对于精神力崩溃这件事情,非常重视。 文字消失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精神力崩溃出现的种种案例,星网显然没有分级的说法,荣简可以看到数不尽的血腥视屏和画面,而在那些画面的边角,总能看到满身是血的所谓‘精神力崩溃者’。 荣简抿着唇,往下翻阅这些通稿的评论,有兽人痛批: “所谓精神力崩溃就像是一种传染病,精神力崩溃者就应该自己隔离,不要祸害其他兽人!” 这是一条高赞回复,荣简看到不少同意的声音。 再往下拉,还有不少兽人网友在星网上分享了他们身边精神力崩溃的真实案例,不少人心有余悸地说自己前一天还极为正常的亲友在当天突然发狂,自残自虐甚至还伤害了他人。 而很快,她看到一条评论振振有词地说道: “危险级动物本身就是精神力崩溃的最直接原因,就应该直接从小隔绝危险动物!” -- 第258页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她注意到这条评论虽然并没有高赞被顶置,但也有不少同意的声音正在回复他,显然有兽人之中,有人同意如此□□的行为。 而同时,荣简从自己这个克隆人自带的数据库中发现,兽人政.府中,肉食性动物依旧在权利的金字塔尖峰占一定位置,但是近年来,一直在慢慢减少,而现下的统治者,原型则是一头长颈鹿,是公开的和平倡导者。 荣简不由思考,原作中的雪豹,能成为兽人世界的统领,是花费了多少心血与努力。 她下意识地长叹了口气,最后把画面拉到最上面,眼睛在血腥的图片上又停留了几秒,这才忍不住地想到屠君之。 青年有着漂亮的金发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明明穿着整齐,谈吐冷静,然而那显然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预示着他已经被囚禁多时。 荣简想着对方毛绒绒的尾巴,不由地闭了闭眼。 她兴致缺缺地关闭了星网,这才打开了《如何讨好猛兽》,她翻开了目录页,果然在前三的位置,就找到‘老虎’的专题。 荣简这才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她毫不犹豫地翻到了老虎的那一板块,板块的第一页写到: ‘老虎,是一种极具有领地意识的独居动物。他们对于直接触犯自己私人领地的陌生人,有非常大的敌意。’ 荣简:…… 她本盘腿坐在书房角落自带的软垫上,这时候不由地抬头,默默环顾四周。 “系统。” 荣简冷静地听到自己开口,她长叹了口气: “你是盼着我完不成任务吗,这个魔鬼开局是你给我的最好礼物吗?” 那方的系统冷静开口: “我相信宿主的业务能力。” 荣简:……相信个鬼啊! 她就说为什么那屠君之能这么快就意识到她把那书籍都打翻了呢,想必是无时无刻地在仇恨自己这个占了他领地的陌生人啊! 荣简越想越头皮发麻,她几乎同手同脚地把书籍放回了书架上,紧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的‘地板床’退过去。 她看了看时间,这么一折腾,现下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也是可以休息的时间点了。 ……稍有些早。 荣简憋屈地蜷缩在了自己那一方小小的空间之上,麻木了半晌,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她猛地坐起来。 敲门声只响了一下,快得像是荣简的错觉。 她屏息凝神地停顿了几秒,这才往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房门。 荣简没有想到,房门外,是一条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因为缺少灯光照明的缘故,走廊的幽远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怖。 荣简咽了口口水,确定没有人……兽人在那里之后,便准备乖巧地缩回自己的脑袋,然后她一低头,却在书房的光照下,看到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放着一包营养剂。 上面还特别贴心地写明了是草莓味的。 荣简:…… 她犹豫了几秒,确定这个托盘是给自己的之后,这才蹲下身,把托盘拿起,小声地对着空气说了声谢谢,这才缩了回去。 营养剂的味道像果冻。 虽然通过资料,荣简可以得知,兽星的兽人把营养剂当做主要食物,但她着实感觉不出果冻能填饱肚子…… 结果,一包营养剂只吃了三分之二,她便饱得吃不下更多了。 荣简不得劲儿地看了会儿那包营养剂,只能又把那三分之一的营养剂努力封了口,放回了托盘之中。 饱腹感让荣简对于被迫私自踏入了屠君之私人领域的这件事情,更加得愧疚。 她不由得觉得,屠君之真的是只好老虎,都那么生气了,还记得给自己吃饭。 她一边感叹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回到了自己那块柔软的被子上。 在吃完营养剂之后,她没多久居然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 她慢慢地坐起,看着钟表显示的凌晨两点,看向了那方的书房大门。 ——是挠门的滋啦声吵醒了她。 荣简默默地看着周边极为附和恐怖片气氛的布置,果断地先打开了那方的星网,她昨天研究了一下,星网上还能控制家中的灯光。 而灯光一亮起,恐怖片的氛围少了不少,但是那滋啦的声音却越发大声,还夹杂着低吼与呜咽。 荣简甚至觉得自己的脑仁儿都在被划拉,一时间痛苦不堪。 她刚醒,人还有些懵圈,只能苦着一张脸站起,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这才啪嗒一下,把门拉开。 说时迟那时快,在拉开门的那瞬间,荣简极为突兀地想起了屠君之的话语: “晚上不要开门,我精神力不稳定的时候非常可怕。” 荣简:……草,晚了。 第101章 大脑斧屠君之04 他的睫毛很长,尾部…… 屠君之觉得很奇怪。 本身明明已经在他的书房大摇大摆的人类, 居然突然变得收敛了起来。 他默默地察看对方在星网上的浏览记录。 兔子兽人,仓鼠兽人,孔雀兽人…… 他面无表情地掠过了一个又一个温和又没攻击性的兽人, 很快, 便发现对方查询了‘精神力崩溃’这个话题页。 -- 第259页 屠君之的眉心一跳。 他静静地慢慢切换到实时监控, 看着那方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的人类。 他其实对于自己现下的情绪有些陌生。 屠君之曾经是一个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他以孤儿的身份,无可辩驳的满分成绩, 被保送入第一兽星学院, 毕业之后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优秀建筑家,他甚至参与过首都的标志建筑的设计, 也因此被星网提名到了那一年的青年优秀设计师。 而现在, 谁还会记得那个曾经光耀的名字, 和那只孤独但优秀的老虎? 屠君之的黑眸冷清, 深不可见底。 那些嫉妒他成就的人,大肆宣扬他来自骨子中的基因缺陷,而他的昔日好友因为惧怕他的‘精神力崩溃危险指数’,慢慢与他形同陌路。 但是, 现下,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刚被他评论为‘可爱’的人类, 那笑起来弯弯的黑眸。 她既然说她是自己的精神力伴侣, 那就应该不会因为自己的精神力崩溃而害怕接近他,那现在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 而感到难过吗? 屠君之想了很久,终于翻开了自己的营养剂储备。 他边打开星网,找到资料, 目标锁定在‘雌性兽人的最爱’的草莓味营养剂上,又找出了一个托盘,这才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在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内心被触动了一下。 面对着整个幽静而漆黑的长廊,他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对此充满烟雾。 屠君之本想着敲门,以给荣简营养剂的借口,告诉对方,政..府那边不愿意回收他,但他也愿意和对方磨合一下试试看,如果可以…… 屠君之想好了所有的说辞,但是却在敲了一下门之后,感觉到了身体内部突然的发热。 他在数年的软禁之下,对于那样的发热了如指掌。 ——他的精神力再一次临近崩溃。 他的脑子混沌,但是却听到了那方的人类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近了门的声音。 她在那边犹豫着,屠君之就在和她一门之隔的地方。 而下一秒,在人类终于决定伸出手的时候,为了不伤害到脆弱的人类伴侣,屠君之几乎是狼狈地逃走了。 他躲进自己的房间,感受着身体像被撕裂一般的痛苦,在模糊中,听到外面的人类,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 荣简的门刚开了一条缝,她紧急刹车,就想直接把门过合上。 她又不是作死恐怖片的女主角,既然都被屠君之好好嘱咐过了,现下便不能犯了忌讳。 ——拯救事小,性命安全事大。 可是下一秒,荣简关门的动作被某个力道撑住,因为门向里拉开的缘故,她现下的角度根本看不见门外到底有些什么。 室内温度适宜,荣简此时的后背却沁出了薄薄一层的冷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门,听着那滋啦作响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紧接着…… 荣简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毛绒绒爪子,带着尖利的指甲,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这显然是老虎的爪子。 而体型方面,却…… 荣简看着那个爪子的大小,她之前用力往外推门的时候,显然压到了对方,现下她看不到的对面,正传来小老虎嗷呜嗷呜,像是呜咽般的声音。 荣简的心立刻软成一团。 在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开了门,而在开门的那瞬间,猛地蹲下身来。 果然,外面站着的,就是和她已经有一面之缘的小老虎,对方本身显然已经做好了前扑的准备,倒是荣简蹲着看向他的样子,让那金黄色的毛团子吓得后退两步。 但是荣简没有给对方后退的机会,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爪爪,在小老虎急得快要咬她的那一刻,干脆利落地把对方卷进了怀里。 毛绒绒的尾巴不甘寂寞地垂在外面,因为突然腾空的缘故,小老虎不安地在荣简的怀里挣扎。 荣简沉默几秒,跟着自己的下意识反应走,有些犹豫地伸手—— 托住了小老虎的屁股。 她发现自己似乎有养过宠物的习惯,托住小动物的屁股,就是让他们在你怀中安心的最快办法。 果然,那方的小老虎快速地便安心了下来,他依旧在轻轻地低吼,但是却更偏向于舒服的嗷嗷声。 荣简把对方抱在怀里,半晌又忍不住撸了他头部那块柔软的毛,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确认道: “你是用什么来得出自己可怕的结论的?” 那方的小老虎现下已经听不懂人话,但是他本能地亲近着荣简这边,感觉到荣简在抚摸自己的脑袋之后,便下意识地蹭了蹭。 荣简:靠,着实可怕,太可爱了。 她把小老虎抱到自己的床边,这才把他放下,看着对方四只脚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这才忍不住小声问道: “我在这里,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老虎是独居动物不错,但她确实不知道,小老虎是不是也喜欢着独居,而现下自己的举动是否已经惹得对方不高兴—— 话刚说完,她便看到刚刚被她放回到地面上的小老虎颇为不高兴地站起身来,然后在荣简有些担心的注视下。 他的四只脚不紧不慢地互相配合着,转而走到了荣简的手边,微微有些不满地用头怼了怼荣简撑在地上的手臂。 -- 第260页 荣简心领神会,带着一点点的失望,她把手臂往后退了一点。 那边的小老虎似乎愣了愣,他不甘心地又朝着荣简退后的手臂那方过去。 荣简不明所以,她尝试着继续退后,小老虎又往前走,荣简不由地皱起眉,又往后稍稍退了退,她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可以说是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简直快要被气笑了,这时候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就占这样一个小角落,可以吗?” 小老虎因为她的声音,向她这方抬头,金色的眼睛看着她,安静又乖顺。 荣简轻叹了口气,便不再动弹,她使自己努力贴紧墙角,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同时,女孩子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小老虎,有些好奇地思考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这么小一只,是要把自己叼起来扔出房间吗?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荣简想到那样的画面,却忍不住苦中作乐地差点笑了起来。 在意识到自己在笑之后,小姑娘立刻收起笑容,她紧紧盯着那方小老虎的动作,就看着他似乎有些费劲地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转而停顿了几秒。 几乎是出于本能,荣简感觉到对方可能是在寻找什么。 ——比如一个足够让他感觉到舒适的位置和角度。 荣简愣愣地看着小老虎在自己的手边躺了下来,甚至把脑袋凑在了荣简的手边。 毛绒绒触手可及,几乎像是在和荣简邀请着‘摸我摸我’。 荣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小老虎一直在往自己手臂凑近的动作,不是希望荣简往后,而是希望能和她贴在一起。 而现下,小老虎闭上了眼,神色却并不安详,他的身躯只有小小一只,虽然看上去蓬松而柔软,但是荣简之前已经实打实地感受过对方的重量。 相比起他这个体型而言,小老虎的重量有些太过得轻了。 她皱着眉,尝试着慢慢靠近对方,他脖子那方的项圈已经开始闪起了红光,结合之前荣简的数据库,可以知道对方正处于精神力崩溃的边缘。 在数据库中,一手所谓精神力病人的医生采访显示,在病人精神力崩溃的时候,他们会形容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放满了太多水的容器,而容器根本没有盖子,他们以本能明白,水不能从自己这个‘容器’中溢出,所以他们都得花极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同时,在这样一个形象的比喻之外,不少病人觉得自己的身体有‘被撕裂般的疼痛’亦或者是‘灼烧般的无法忍耐感’。 荣简实在无法想象到眼前的小老虎正在经受这些痛苦。 她作为对方所谓的‘精神力伴侣’,拥有着兽人世界所有基础知识的储备,但任何的训练中,其实都没有教会荣简该怎么去调整对方的精神力。 多番犹豫之下,她只能轻轻地把那只被痛苦正在折磨的小老虎重新抱起,她尝试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的躯体。 小老虎紧紧闭着眼,荣简便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怀里,小声地哼唱着童谣。 那首童谣,还是之前她看那些兽人博主直播的时候学会的,对方把那首童谣改编成了流行歌曲,颇受欢迎,但荣简本身还是比较传统,她没有记住流行歌曲的唱法,只是生硬又笨拙地把那首童谣凭借记忆哼唱出来。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脚上的锁链也正星光点点,慢慢融汇成了放射向小老虎项圈的束线。 小老虎的身躯的颤抖慢慢平息。 他很慢很慢地睁开眼,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人类的白裙子。 屠君之安静地听着对方嘴里有些不成调的歌谣,突然感觉心中从未有过的平和。 他感受着女孩子随着歌谣的节奏,轻轻安抚自己毛发的手,终于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一片黑暗之前,他突然想到: 也许,眼前的人类,并不知道,自己阻止了一场多么可怕的暴动。 …… 荣简真的非常怀疑屠君之对于‘可怕’这个词语的定义。 她昨晚抱着温暖的毛绒绒,又在那边唱童谣,毛绒绒睡没睡着她不知道,倒是把自己给哄得睡着了。 而再次醒来,小姑娘倒是极为罕见地停顿了几秒。 她看着半个身子扒拉在自己身上的屠君之—— 对方重新回到了兽人的状态。 没穿衣服的那种。 不过这次荣简注意到,对方头顶上的耳朵都没了。 她非常沮丧地叹了口气,又不甘心地往下看。 哦,尾巴还在。 小姑娘不由极为满意地点点头,便准备先把对方拨开,自己起身…… 下一秒,荣简才发现,昨天因为是抱着小老虎靠在墙角睡着了的关系,现下她的手,似乎压在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而她再一动,倒是看到那方的尾巴也弹跳了一下。 荣简心如止水地看到半个身体躺在她怀里的兽人悠悠转醒,他显然还是很疲倦,这时候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尾部弯曲,眨眼的时候像是一把小扇子。 荣简等待着对方清醒过来,他慢半拍地抬头,终于,和荣简四目相对。 小姑娘顿了顿,干脆利落地一口吧唧亲在他的额头上,镇定自若: “早上好。” -- 第261页 第102章 大脑斧屠君之05 这是神迹。 荣简是第一次知道。 人……啊不, 兽人,能从整个脸颊红到背部,紧接着从背部延伸下去, 她看到了对方突然竖起来的尾巴。 尾巴上的毛在此刻已经炸开了, 但是却依旧僵硬着不动。 荣简伸手, 屠君之的额头相比起她的手指来说, 有些烫得吓人。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谆谆善诱: “你还记得,自己昨晚, 是怎么进来的吗?”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底下, 屠君之默不作声开始转脑筋的声音。 而下一秒,她便看到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暴起, 直接光...果着身子便穿过了整个书房, 窜到了长廊之中。 荣简:……我看到了残影, 那是残影吗? 她目瞪口呆地撑着柔软的床榻, 坐起身来,这才感觉四肢酸痛。 小姑娘努力地活动了一下被对方压了半晌,而僵硬的身子,这才慢慢悠悠地从地面上站起来。 她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另一方被堆砌在角落的饲养书籍, 面无表情地把书籍拿起, 重新让它束之高阁,决定以后就当没有看过那本书。 而另一方的屠君之几乎能感觉到, 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在耳边爆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又无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额头。 那一方还带着些许人类指腹的微凉。 ‘古人类公共研究’是他大学最好混学时的公开课之一,当年的天之骄子不屑混学时, 倒是被本就分属人类研究院的室友,强逼着听了一节公开课。 他现下,倒是有些后悔, 自己没有好好听那节公开课,由此他现在甚至不知道…… 人类的手指比自己的体温低那么多,她是生病了吗?还是现在的室温对于她来说太冷了? 他无意识地用自己的指腹摩挲着额头,面色凝重,而同时,他的光脑通讯设备却在此时亮起了灯。 屠君之现下的反应稍有些缓慢,他停了一下,才接通了设备。 看到来电人显示的时候,他才停了几秒。 说曹操曹操便到。 那人正是他那位室友,现下对方供职于政府部门,人类研究学中不仅只是研究人类这种生物,更多的是让兽人转换思考方式,尝试着以更加共情的方法去面对生活与工作。 显然,这位室友最后满分的毕业成绩,非常让政府部门满意。 而这次,把这个人类‘萌宠’送到他这方来,对方一定也功不可没。 “屠君之!” 对方的原型是只河马,变原型的时候可以吃空半个食堂,现下作为兽人形态,倒是打着极为规整的领结,现下却激动地领结都歪了: “你这是做了什么!今日你的精神力崩溃指数,是这个季度最低的一天!” 他不等那方的屠君之说话,忙不迭地继续道: “是不是我送给你的人类有用了,是不是,你们相处得是不是很好!‘她’可是培育的A级人类!” 屠君之:…… 他张了张嘴,把早就准备好的例如‘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我塞人类’以及‘我的精神力崩溃指数和你有什么关系’的刺头句子咽了回去,憋出来一句: “是因为和她的相处,所以精神力崩溃指数变低了吗……挺神奇的。” 河马震惊非常: “这不是神奇!” 屠君之:? 河马补充下文:“这简直就是神迹!” 他语气激动地说道:“之前的所有人类伴侣萌宠,最好的案例不过也只是稳定住了精神力崩溃指数,你这直接下降了!” 他快速地把树状图呈现在那方的屏幕中,屠君之抬眼,可以看到这几日的数据都在45%~55%内波动,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额。 兽人法律表明,精神力崩溃指数在30%以下则视为正常可控,30%以上则会被判定为不能自主出门,会经由政府专部给予经济支持以及食物供给。 而若是直接到达60%,后续的软禁将会直接受到监视,按照危险等级的逐步升高,将面临更大的风险。 屠君之在这一季度中,最高指数已经到达了55%。 而今日,屠君之的眼睛随着树状图慢慢往前动作,他的数值为—— 40%。 屠君之在看到那个数值的时候一片空白。 半晌,那方的河马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你不高兴吗?人类才到你身边二十四小时便能下降数个百分点,按照后续的推测数值,你在半年内就能重新把指数稳定在三十以下,之后就……” 他看着屠君之冷淡的脸色,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倒是那方的屠君之,他顿了顿,几近温和地点点头: “好。” 河马下意识地松了一口长气。 他不由有些感慨地看着那方的屠君之。 他刚初识对方的时候,这只目前登记在案的唯一一只老虎,他冷漠又克制,即使与他朝夕相处,和他一天说的话都不会超过十句,但是,等到两人相熟之后,他也知道,对方只是生性如此,在骨子里,他并不是那样冷漠的人。 相反,他这位室友天赋异禀但又刻苦非常,他也总是毫不藏私地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如若不是因为这天生的基因问题…… 河马暗暗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那方屠君之有些困惑的神色,才立刻又打起精神说道: -- 第262页 “好,如果你需要,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 屠君之在那方点了点头,河马倒是不以为常—— 对方本身就是性子冷淡的老虎,现下长达两年的软禁让他更加少言寡语。 他正准备挂断通讯,便突然听那方的屠君之说道: “谢谢。” 河马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打了个哈哈,手也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大背头,紧接着就听那方的屠君之又道: “我现下,确实有一个问题。” …… 荣简端详着眼前的长廊。 相比起昨晚的阴森,随着白天的到来,阳光从一旁的窗户里洒进来,长廊便变得温馨而恬静。 她打量了一下长廊两边的房间,除了她自己所在的这个书房之外,还有三个房间,都紧紧锁着门,而长廊延伸出去,还有其他地方。 而随着这一晚过去之后,荣简也发现,自己的可活动范围大了不少,不会再出现自己一站起来就会被锁链扣住的境地。 她轻轻地朝着长廊那边叫了一声: “屠先生?” 在她斜侧方的门在下一秒开启,金发男人已经穿上了一套盖到脚脖子那方的睡袍,此时的脸色极臭,耳廓那方却有些红,哼了一声道: “什么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才又突然和缓了一些语气: “需要我做什么吗?” 荣简镇定地开口道:“请问我可以在这里随意走走吗?” 屠君之显然没有想到她的要求如此简单,这时候甚至愣了一下,才慢慢点头: “请便,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自行使用。” 他想到了昨日整整齐齐从书架上掉下来的书,甚至极为别扭地安慰了一句: “用坏了也没关系,会有人来修。” 荣简:…… 她看着对方说完就又缩回去的头,才意识到那个房间可能是屠君之的卧室,对方现下也不知道窝在房间在做什么。 或许……在偷偷害羞? 荣简回忆了一下对方那通红的耳廓,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开始反省,今日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可能稍许的——进展有些太快了。 但是……谁能拒绝一只刚刚睡醒的大猫猫呢? 荣简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此时在得到了男人的应允后,慢吞吞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很快便走到了拐角。 那是一个厨房。 荣简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自然食材,突然想起了昨日那味道还算可以,吃多了却觉得腻的营养剂。 她尝试着上前,走到厨房之中,她挨个把眼前的食材拿出来看了一遍,冷静思索了半晌。 …… “……人类是非常脆弱的,一点点温差的变化或者衣服的薄厚都可能成为他们致命的原因,同时,他们的感情也很丰富,如果被你忽视……” 那方的河马口若悬河,而金发的男人甚至拿出了自己已经尘封的笔记本,快速地把他所说的‘重点’记录下来。 河马越说越来劲儿,而屠君之倒是也一改往常冷淡的样子,记笔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最后,那方的河马神清气爽地喝了口水,这才做结束语: “总之,你要尽可能地给予人类你的关注和支持,并且让自己高兴地与对方相处,最后得到稳固你精神力的目的——好了,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屠君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自己罗列在笔记本上的三面笔记,轻轻点了点头,那方的河马却突然说道: “话说,我之前就想问你了。” 屠君之抬眼:“怎么了?” 紧接着,那方的灰发青年便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你耳朵为什么会一直发红?” 屠君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突然很庆幸河马不在自己身边,要不他会发现,他的耳朵不仅发红,甚至还发烫。 他冷静地说道:“你可能看错了,我这边光线不是很好。” 河马似信非信地在那方‘哦哦哦’了几声,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几句,才把通讯挂断。 屠君之在对方挂断之后,又把笔记翻开。 他确实是个好学生,此时刚上完老师的课,还不忘复习一遍,而紧接着,在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后,他便打算开始实践了。 屠君之在满满的自信之下,打开了房门。 下一秒,他便闻到了空气中酸甜的—— 糊味。 而那个穿着白裙子的人类,正像模像样地站在他家的厨房中,给他带上了一道菜肴,极为认真地介绍道: “屠先生,这是西红柿炒鸡蛋。” 屠君之下意识地低头,他看着眼前红黄相交,整体却还是呈现出黑色的物体。 屠君之:“……” 第103章 大脑斧屠君之06 屠总,你在发热!!…… 荣简怀疑兽人的喜好与人类不太一样。 她极为困惑地看着眼前一口接着一口, 面无表情地吃下她做的所谓‘西红柿炒蛋’的男人。 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后,甚至肯定地向她点头: “做得很好吃,你很厉害。” 荣简:“……谢谢?” 因为这兽人世界与正常她所使用的基本厨具不同的缘故, 虽然荣简的数据库里显示了如何使用这些厨具, 但是理论和实操是两回事情。 -- 第263页 由此, 荣简刚刚拿出来那碗西红柿炒蛋的时候, 就心里扑通一声,绝望地发现自己大神厨的头衔就要移位, 而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收拾那盆卖相都不怎么样的菜肴之时—— 屠君之竟走了出来。 荣简麻木着一张脸, 看着对方探究的神色,只能介绍了自己所做的菜。 但没想到…… 荣简面上保持着笑容, 但是却偷偷观察着那方的屠君之的微表情。 她发现对方虽然吃饭的动作斯文, 神色也冷静, 但那一勺接着一勺的果断是骗不了人的。 他是真的喜欢吃她做的菜!! …… 屠君之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菜肴。 因为常年独居的缘故, 他虽不是个挑剔的老虎,但也早就吃腻了各式各样的营养剂,所以在大学毕业之后,有了优渥的收入, 他便会买入自然食物, 也会尝试制作菜肴。 而那些菜肴,很多都是来自人类遗留下来的文明宝藏。 他本以为, 作为那些菜肴的创造者, 眼前的少女所做的菜肴应该会味道十分不错,没想到…… ‘关注与支持’。 屠君之强制性地打断自己的思路, 冷静地吃下嘴中只剩下糊味的菜肴,依旧肯定地向着荣简那方点头: “非常入味。” 他看着那方因为自己所说的话,而满足地笑起来的女孩子, 不由认可了河马对自己的教学。 屠君之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无声地清了清嗓子,他站起身来,拿出碗槽中的玻璃杯,接了两杯清水,一杯给了荣简,一杯则给自己。 男人不动声色地猛喝了两大口,以盖住那在他口腔里来回翻滚的糊味,这才开口道: “你是叫做荣简,是吗?” 荣简看出了对方是要和自己谈一谈的架势,立刻点头,自己乖巧地拉下了旁边的一把椅子,双手捧住面前的水,安静地听那方的屠君之说话。 屠君之倒是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荣简的眼睛,视线下移,却正好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女孩子的嘴唇红润而饱满,却让屠君之突然想到了对方落在自己额头上的触感。 屠君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脑子拉回来: “我和政..府那方沟通了一下,我没有办法把你退回去,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我们……好好合作,取得共赢。” 男人的嗓音偏低,脸色明明严肃着,手上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子,显然对于自己说谎的这个事实有些小小的心虚。 荣简这里倒是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但是她却觉得青年如此公事公办的模样,对比起今早赤。身果,体在他怀里的样子,有些认真得可爱。 她低头,掩饰住自己差点绷不住的一丁点笑意,这才说道:“好的,屠先生。” 屠君之却顿了顿,这才轻声道: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荣简从善如流:“屠君之。” 她的声音很脆,明明只是一个名字,屠君之却觉得自己的耳朵重新又有些发烫起来,他只好本能地用更大的力气捏了捏手里的杯子,感受到那冰凉的外壁,才尽可能镇定地点头,接受了对方的称呼。 他紧接着站起,语气平平地说道: “那今后一段时间里,我们都需要共同生活,那你也不能只住在书房中了,你需要添置一些什么东西吗?” 以防人类觉得不好意思,屠君之还补充了一句: “什么都可以,不用客气,书房如果住得不习惯的话,你也可以选择其他客房。” 荣简倒是真没客气,她随着屠君之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 “那可以让我先看看其他房间吗?” ‘在对方有主动探索的想法的时候,要给她更多的支持。’ 河马的话再次响在屠君之的脑海中,老虎犹豫了一瞬,这才很慢地发话道: “你想先看一下我的房间吗?” 这句问话其实对他来说不容易。 兽人学家都知道,老虎是独居动物,而他作为一个已经被软禁,脱离正常社会有两年之久的独虎,即使只是招待人来自家做客,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而如此主动邀请他人进入到自己的房间,对于屠君之来说,非常奇怪。 然而,话在说出口后,他却没有半分后悔。 男人细细地用眼神勾勒着女孩子的外表,对方的眼睛黑白分明,末梢卷曲的黑发乖巧地披在肩头,此时听到他说话,她便转头看过来。 屠君之比对方高了整整一个脑袋,现下为了不让对方不自在,便神色如常地转开视线。 那边的荣简也在犹豫。 虽然她昨晚已经否认了那本《如何讨好猛兽》的书籍,但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上面的理论虽然不适用于没有神志的小老虎形态,但是对于眼前的成熟打老虎…… 荣简:虽然我亲了你还摸了你,但我真的和你不是很熟哦宝贝。 她面带微笑着道:“下次吧,我想先看看其他房间。” 屠君之眨了眨眼,对于她委婉的拒绝,倒是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高兴的意思,他点点头,便绕开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侧边的门。 而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荣简便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喷嚏。 她赶紧捂住了口鼻,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 -- 第264页 “对不起……” 屠君之:“没事,这边很久没有住人了,如果你想住在这里,我可以让机器人过来打扫。” 荣简感激地笑了笑,她放下手,这才发现,屠君之的家中设计倒是极为有条理,整体都是一套主色系。 书房以白色为主倒是寻常,客房同样也是以白色为主。 客房相比周正的书房而言,还附加了一个飘窗,上面堆放着冷色系的抱枕,今天外面的阳光极好,把客房照得附着上了一层金光。 荣简很喜欢那个飘窗的设计,她看着那上面的抱枕,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趴在上面舒舒服服的将来。 她当机立断:“我喜欢这个房间。” 屠君之点头:“那我立刻叫机器人来处理,还需要添置一些什么吗?” 荣简在对方的应允下,已经走近了房间之中,现下左右环顾,看着浴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请问你家中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吗?” 她这个问题问得稍有些微妙,屠君之静默半晌,才摇头: “对不起,家中只有我的衣服。” 荣简没说话,倒是屠君之突然反应过来,他看着女孩子身上那套单薄的白裙,主动承认错误: “是我欠考虑了。” 青年补充道:“我现在处于不可以出门的状态下,你与我的行动相连,也不能出门,但是我们可以进行网购。” 荣简来劲儿了:“网购!” 事实证明,屠君之的行动力很强。 那方的机器人已经着手开始打扫房间,而两人现下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因为荣简没有智脑的缘故,屠君之便打开了自己的智脑浮屏,给荣简看上面的信息。 琳琅满目的女装在屠君之面无表情的脸前一个个划过,荣简倒是极为果断,她快速地了解了一下兽人星球的审美,发现他们都喜欢单色调的东西,便开始选定自己喜欢的纯色。 在得到了屠君之淡淡的一句‘喜欢什么都可以加入购物车’的承诺之后,她的手速越发变快。 荣简:谢谢屠总!我不能辜负屠总的好意! 而另一边的屠君之,本想着河马的话,多少记录一下荣简所喜好的衣服款式与颜色,却发现,对方真真是个博爱的人。 浅色系她喜欢,深色系她也看,甚至一些奇装异服她也想很好奇地加入购物车里,加了之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是觉得这些有意思,这些等会儿删了别买哦。” 屠君之摇摇头:“你觉得有趣就买下来吧。” 他看着女孩子朝自己笑了笑,甚至下意识地想回对方一个微笑,却还是在最后反应过来。 像掩饰一般,屠君之慢慢低下了头。 这一次,他注意到了女孩子和自己相差了不过半个指头的肩膀。 屠君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对方在意外的情况下,已经和自己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举动,但现下如此,对方的肩膀甚至没有贴到他的身体,但他却…… 屠君之有些困惑自己突如其来的紧张,紧接着便看到女孩子的肩膀轻轻挨到了她的肩膀。 屠君之:“……” 荣简觉得兽人星球的温度有些多变,昨日即使是在有地暖的书房之中,她都觉得有些阴冷。 而今日,她穿着与昨日一般的单薄裙子,坐在沙发上,却觉得身周都热乎乎的。 她有些困惑地左右看了看,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荣简:…… 屠总,屠总,你在发热诶你知道吗,你好像要烧起来了! 第104章 大脑斧屠君之07 “放松。” “兽人和人类的体温不同, 我也觉得你的体温极低,但是目前家庭智脑在持续坚持我们的健康情况,如若有异常, 它会给出更多警告。” 这还是荣简第一次听屠君之说完这么长的句子。 她获得了一个新知识, 还没来得及对此有所评价, 另一方的智能机器人却突然开口: “报告, 报告,您的快递到啦!” 兽人星球的网购效率极高, 荣简中午下的单子, 下午便送到了。 倒是传送员送货的时候,荣简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区别于正常的一手交货一手确认送达的流程, 几乎是在智脑开口通报的下一秒, 在门铃声便响了, 荣简兴奋地几乎跳起来, 而紧接着,她便被屠君之拦住了。 对方的体温还是非同一般得高,即使站在他身边,荣简都能感觉到温暖。 许是因为这样的暖洋洋让她觉得柔软起来, 她乖乖地站在大老虎的身边, 只是用疑惑的目光表达自己的不解。 那方的屠君之倒是冷静非常,他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玄关, 一动不动。 紧接着, 荣简就看到玄关的大门从外打开。 机械音声调平缓:“姓名:屠君之,高危险级精神力崩溃者, 这是您的快递……” 说时迟那时慢,荣简就看到一个快递往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荣简:……卧槽? 她简直觉得那个快递是往她脸的方向飞的,她下意识地闭了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为自己挡住了快递。 她默默地侧头,虽说现下男人正好咋只是伸手拦住了那个飞向荣简的快递,但是荣简还是觉得对方做出了空手接白刃般的气势。 -- 第265页 荣简有些困惑,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那个……” 几乎就在下一秒,机械音的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注意!注意!请您保持安全距离!请不要靠近传送者!” 荣简皱眉,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下——准确来说,是屠君之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出现了虚虚的红线,而她刚刚正好踩在红线之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现下的状况,身后的男人便轻轻地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后带去。 对方看似用的力气不大,但荣简近乎一个踉跄,紧接着又被屠君之扶了一把。 荣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谢谢,其他的快递便像纸飞机一般地从门外被甩了进来。 虽然都是柔软的衣物,但是荣简看着那么多的快递被扔进室内,依旧胆战心惊。 倒是屠君之,他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刚开始接了几个扔过来的快递,紧接着,便揽住了荣简的肩膀,言简意赅地道: “先到餐厅吧。” 于是两人变换方位,又回到了他们离开不久的餐厅那方。 荣简刚刚加购物车加得快捷迅速,此时看着一个个飞进来的快递,倒是有些心虚又有些愧疚地小声道: “对不起,我没想到有那么多东西……” 站在她身侧的屠君之微微低头,他像是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荣简在说什么: “没事,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荣简抬眼看了一眼男人,后者神色冷静,只是眸子之中,有几道金色一闪而过。 机械声在此时终于开口道: “此次快递传送完毕,请您确认收货成功。” 荣简看着屋内的满地狼藉,惊讶已经盖过了愤怒。 她深吸口气,正想说自己还得看看快递是否有遗漏或者残缺,就听身边的青年平声开口道: “确认收货成功。” “感谢您的支持,下次再见。” 荣简目瞪口呆地看到门被从外面关闭,室内重回安静。 她反复地看向那一侧紧闭的大门,开始质疑这兽人星球的暴力快递的服务态度。 倒是另一边的屠君之,他神色如常地伸手,家庭智脑开始工作,散落在各方的快递被堆在荣简的面前,男人侧头看向她: “要不要试试看?” 荣简看这样一件一件陈列在她面前的衣服,犹豫几秒,才点头: “好啊。” 她便随便抱了几件衣服,进入到了之前屠君之为她打扫出来的客房中。 衣服的质量都以轻薄为主,没有虚假宣传的意思,基本和荣简在星网上所看到的一比一还原。 只是,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自己身上的白裙子换下,一边开始思考刚刚快递的态度。 从对方的言语以及屠君之的动作来看,两方都已经算是极为熟悉,而青年不被允许出入家门的事情却也已经板上钉钉。 荣简虽在之前就知道了对方作为高危险指数被隔离的精神力者的事情,但现下着实没想到,隔离会变成这样…… 刚刚那个传送者对屠君之的态度,让荣简想到了在动物园中被关在人造假山之上,被玻璃窗隔绝,不被允许靠近游客的猛兽。 荣简换衣服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些,她皱着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再联想到刚刚的大老虎那般司空见惯般的神情,只觉得极为不舒服。 她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穿好,摆弄了一下腰部的蝴蝶结,便从自己的房间中走了出去。 屠君之坐在客厅之中,他正在察看之前河马发给自己的精神力崩溃指数的树状图数据,看着那些直接飙升到了红色的字符,青年神色冷静,仿佛只是在看一份普通的体检报告。 在注意到荣简出来之后,他才抬眼,看着对方身上那套崭新的荷叶边裙子: “你动作很快。” 荣简和对方的眼神对视了下。 男人的眼神带着探索,看上去又像是在沉思。 荣简:…… 在那一刻,她神奇地与对方的思维对上了线。 ——他是想夸荣简的新裙子好看,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词语。 荣简:你夸我漂亮就行了!拐弯抹角夸裙子还得想半天词语,多费劲啊! 小姑娘有些哭笑不得地坐在了屠君之的对面,她看着男人依旧在沉思的神色,却还是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这才认真地问道: “屠君之,我想帮助你修复精神力,请问有什么方法吗?”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荣简已经翻遍了这个身体自带的数据库以及星网上目前所有的公开资料。 但是,所有关于治疗‘精神力崩溃’的文字都语焉不详。 荣简找不到答案,这才决定直接去问屠君之本人。 她问得认真,眼睛也不闪不避地看着那方的屠君之。 后者似乎有些愣住了,看着她的时候,甚至眼睛都有些不会眨了,半晌,才近乎狼狈地移开了眼神。 他突然开始思考,刚刚在看着荣简的时候,自己的内心在想什么。 结论是,屠君之甚至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在心里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荣简所问的话语,但他却不知道想给予对方的回应。 半晌,倒是那边的荣简等不到对方的回复,有些焦急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 第266页 “我没有找到治疗精神力崩溃的具体案例,但是我这边的数据显示自从我来到你身边之后,你的精神力崩溃指数是呈现直线下降趋势的,所以,我在想,我可以再做些什么——至少是有意识地做些什么,能让这些变得更好?”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那方的屠君之,对方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等到荣简差点想要放弃的时候,男人却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你想进入我的精神海看看吗?” 荣简:……? 她觉得现下自己一时间接不上对方的话,就像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和对方说前方道路拥挤我们换条路走吧,然后那方的屠君之回复她说好的我们今天晚饭吃炒面。 她的表情一时间无法控制地有些空白,倒是那方的屠君之,慢慢地给她解释: “精神海是我精神力在内的一种具体体现形式,如若你想帮助我修复精神力,那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一起进入精神海看看。” 荣简在他说话的间隙里,快速地打开数据库,开始翻找资料。 如屠君之所说,精神海是兽人们内在心灵的一块“栖息地”,每个兽人的精神海内在都表现不一,但他们的相同点在于—— 精神海,对于兽人来说,都是极为私密的东西,即使是伴侣,都不会轻易向对方打开自己的精神海。 算起来,这才只是她和屠君之认识的第二天。 荣简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心情一时之间极为复杂,她张了张嘴,却没有拒绝,谨慎地开口道: “好。” 于是,屠君之看着她,她看着屠君之。 小姑娘忍了半晌,这才终于开口问道:“……我怎么进去呢?” 紧接着,荣简便看到屠君之慢慢从沙发上站起,他凑近了荣简。 荣简的身体颇有些僵硬,她下意识地低头,正好撞进了青年黄色的眼眸之中。 两人现下的距离在屠君之的接近之下,越发缩短,荣简几乎是无意识地屏息凝神。 直到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金发的男人这才微微闭眼,他伸出手,轻轻地把荣简往自己这边微微带过来,用额头贴住了她的。 “放松。” 男人的声音地城。 荣简看着对方的睫毛,也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失重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又重新踩回到了坚实的土地之上。 荣简立刻睁开眼,看着眼前蔚蓝色的大海,身后绿色的丛林。 荣简:……这是哪儿?哪个旮旯里的热带雨林? 第105章 大脑斧屠君之08 等等我——都脱了你…… 在星网上, 关于‘精神海’的资料,相比起‘拯救崩溃精神力’的资料来说,倒是多了不少, 很多极为详细, 同时也…… 千奇百怪。 比如说有个兽人把自己的精神海称为‘兽人最后的避难所’, 在他的精神海中, 有着数不清的肉罐头和各式各样的食物储存, 也有兽人说自己的精神海是一片毫无边际的大海, 他可以在海洋中畅快遨游, 直到太阳落下,夜幕升起。 还有的兽人…… 荣简反复察看星网上的分享, 终于断定, 眼前的热带雨林估摸也并不算最奇怪的那一种。 这里, 就是屠君之感觉最舒服的地方。 荣简默默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沁出来的汗, 才发现屠君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她左看右看,最后在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的时候,这才回头。 只那一眼, 荣简便被呆愣在原地。 她的眼前, 不再是那个穿着宽松家常服装的金发男人,而是一只强壮的, 漂亮的…… 大老虎。 相比起小老虎时期对方的软糯可爱, 现下黑黄相交的纹路极为飒爽,‘它’一动不动, 荣简都能感受到来自这‘万兽之王’的威压。 而下一秒,‘万兽之王’开了口: “热吗?” ——声音倒还是屠君之人形时候的声音。 荣简本身觉得自己的心跳从大老虎出现以后,便如鼓点般颤动, 现下倒是被强行拉回现实。 她看着那方静止的老虎,暗暗吸口气,才诚实道: “有点儿。” 那方的老虎极为拟人化地点点头: “过来。” 荣简没有犹豫,直接走过去,站在大老虎身边。 她凑得近了,才开始认真观赏,这才发现相比小老虎时期,大老虎的毛更加得厚且有光泽,此时随风微微得动,荣简下意识地抓了抓手。 她有些手痒。 屠君之在那方停顿几秒,这才轻声说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荣简莫名地感觉自己是走神被抓包,当即有些心虚,立刻回答: “好啊。” 然后,大老虎不动,荣简也不敢动。 直到过了快有一分钟,那方的荣简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屠君之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一点: “……骑上来吧。” 荣简:“……诶?” 屠君之平声补充道:“那边距离这里很远。” 荣简:……我问的不是这个啊。 她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大老虎的话语,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先摸了一把虎头,努力地撑住对方的背部,把自己给跳了上去。 -- 第267页 她在大老虎的背上直起了腰,但却有些犹豫: “我能不能……” 她在问句上也卡了壳,开始思考是问‘抓着你的毛’还是‘抱着你的头’更尊重人——不,虎一点。 但不曾想到,她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紧接着她周边的景色开始飞速更迭。 她下意识的尖叫刚被重新塞回喉咙,大老虎已经停了下来。 荣简晕晕乎乎地从大老虎的背上下来,这才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叫有些远?” 她这话还没说完可就到了啊! 那方的屠君之倒是冷静,他黄灿灿的眼睛朝向荣简那方看了一眼,才简单解释道: “这是我的精神海,你得和我在一起,才能快速地移动,否则你自己走的话,确实是一段非常长的路。” 屠君之顿了顿,倒是没说出口,那段路甚至不能说是‘非常长’,而是荣简如果自己走,就算在自己这片热带雨林中被晒干,都走不到这里。 荣简不知道对方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她擦了擦汗——这回不是热出来的,而是被刚刚太快的速度给吓出来的冷汗,这才心有余悸地说了声: “原来如此啊。”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现下两人离开沙滩,来到了森林之中,旁边的树木茂盛,足够抵挡强烈的阳光,荣简现下的鼻翼间,也能闻到独属于绿树的清香。 她舔了舔嘴唇,便道: “所以,这里就是你的精神海了吗?” 她进入到其中,却发现没什么要做的—— “小心。” 荣简还没来得及想好接下来可以做些什么,那方的屠君之突然开口,小姑娘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一步,她回头一看…… 她刚刚所站着的土壤,突然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一块。 那块儿的消失实在突兀,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建模师突然忘记修整的BUG一般。 荣简内心一句卧槽,她完全不想知道如果刚刚自己没有避开那块儿地方,现下会在何处这个问题。 她咽了口口水,才小声说道: “这是……?” 屠君之解释: “这就是精神力崩溃导致的精神海直接体现。” 金色的大老虎眼神冷静,他轻声道: “我的精神海,本身是一片生机勃勃,几乎不见边境的热带雨林,现下,处处都是危机不说,还有着可能要消失的危险。” 对方的兽人形态是个快要一米九的大高个,他通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总是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而现下,作为一只大老虎,它的表情倒是容易解读了很多。 荣简眨眨眼,看着对方沮丧的连尾巴都垂下来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心。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轻轻按了按大老虎的脑袋。 屠君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此时整只老虎一惊,金色的眸子立刻看向荣简那方,但是他没有躲开,几近是乖顺地低头。 荣简如愿撸到了大老虎,手上不停,嘴上则和个机关木仓一般快速地说道: “那既然我们已经进入到了精神力崩溃的核心点之中,那一定就可以从中着手,找到可以修复这个地方的方法,你看……” 她把手缩回去,那方的屠君之才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一轻,一下子,大老虎稍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意识到这点之后,才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恢复如常,顺着荣简那方的位置看过去。 荣简没发现对方这些许的异样,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身后刚刚那块像是建模区的BUG给吸引住了。 她只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指引着自己,她慢慢地伸手过去—— 紧接着,那方的大老虎拦在了她的面前。 屠君之带着一张大老虎的脸颊,生动地做出了皱眉的形象: “很危险,不要靠近精神海的变异区。” 荣简有些困惑,那方的屠君之却平静地说道: “虽然说,带你进入精神海领域,也许可以让你更直接地面对我精神力崩溃的源头,但是就目前而言,我的医生,甚至是我的监控人,都没有找到系统地修复精神力的方法,只能说,现下转变的区域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那方的建模BUG区域却已经随着荣简的靠近,颤颤巍巍地,突然再次生出了棕褐色的泥土来。 屠君之:……? 荣简一心专注在那块BUG区域,甚至没有认真听屠君之的话语,她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那块浅褐色的地方,发现它与周边的颜色相比,还是稍稍地突兀了一些。 荣简一不做二不休,一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大老虎的头维持住自己的平稳,一手则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探在那块浅褐色的泥土上。 就像画作被添上了色彩一般,荣简看着那块突兀的区域慢慢变深,几乎就像是急不可待地,重新和周边的景色融合起来,变为了正常的颜色。 荣简即刻呼唤自己的自带系统,很快发现,屠君之的精神力崩溃指数从41%在此时变成了40%。 虽然只有小小的1%,但荣简的眼睛都突然亮了起来,她立刻转头问屠君之: “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这样做?我我我做了什么,你有什么感觉吗?” 屠君之:……?? 大老虎整张脸都变得有些迷茫,在荣简的催促下,他才开始努力感受了一下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 第268页 按照目前的科学理论而言,精神海确实是和兽人本身息息相关,兽人本身的精神状态会直接影响到精神海的外在表现,而刚刚,刚刚他…… 屠君之面上不动,内心已是波澜壮阔。 他自然也是看到了那百分比的变化,拼命地回想自己刚刚所感受到的东西。 但是,答案却是……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的东西,反倒是他一心想要伸手,把自己身边这个脆弱的人类拦在危险之外。 精神海与他所相关联的那一部分,就像是背叛了主人的意志一样—— 屠君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看到那块已经和周边别无二致的土地上,抖抖索索地开出了一躲小白花。 他的耳边,还传来了人类的小小叫声: “你怎么还会开花啊?” 屠君之沉思了整整三秒。 他严肃地看向荣简,金灿灿的眸子中带着探究:“……好看吗?” 荣简谨慎地回答:“……挺好看的,有点素。” 两人在之后退出了精神海。 …… 荣简睁开了眼,她的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屠君之家的客厅。 而金发的男人坐在她的面前,面容平静,他依旧与她额头贴着额头,此时,正慢慢睁开眼睛。 女孩子和对方的眼睛撞在一起。 紧接着,屠君之便看到黑发的女孩子像是下意识地笑了笑,她由心而生地感慨道: “精神海实在太神奇了。” 屠君之顿了几秒,礼貌地回复道: “你也很神奇。” 荣简琢磨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她下意识地回复:“谢谢?” 两人终于这才分了开来,屠君之顿了顿,突然微微抬头,像是有些生疏地,在女孩子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他的脖子都在那方僵硬地梗着,但偏生却神色冷静。 荣简难得地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抬头,看着青年黑中带着隐约金色的眸子。 她听着那方的男人慢吞吞地说道: “谢谢。” 紧接着,男人便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房间内走去。 荣简:…… 荣简:等等我——都脱了你怎么就和我说谢谢? 第106章 大脑斧屠君之09 伴侣申请。 “这是为什么?” “她只是碰了一下精神海, 没有做其他的任何事情吗?” “不是我觉得肯定是遗漏了什么……” …… 屠君之冷静地坐在桌子前,他甚至带上了自己专注学术时候才会用上的平光眼镜,此时看向屏幕那方已经开始陷入癫狂状态的河马, 伸手, 轻轻地敲了敲眼前的桌子: “是我在问你问题。” 他颇有些无奈地夺回了那边河马的注意力, 双手交叉在眼前, 轻叹了口气回答: “我确定我自己没有遗漏掉任何特殊情况,她只是靠近了那方, 精神海便开始进行自我修复了。” 现下已经是下午四点, 河马本有睡午觉的习惯,这次是被他硬生生拖起来的, 然而他的起床气都还没燃起来, 就被那方的屠君之的话语给懵了。 现下, 河马一个头比两个大, 一边用梳子把自己怎么都梳不平的头发往下压,一边快速地说道:“人类虽然会创造奇迹,但也不至于神奇到这种违反常理的地步,所以……” 他欲言又止, 屠君之却没有催他的意思, 青年的神色冷静,像是在审视他一般。 河马心里还是有点觑老虎, 他舔了舔嘴唇, 本身无意识卖的关子也只能干巴巴地接上了,他慢吞吞地说道: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 就是,因为人类没有精神力的缘故,精神海不会觉得她本能得有什么威胁性, 同时,你个人本身,愿意接受‘她’进入你的精神海,你仅仅只是为了她的存在而感到欣喜,由此……” 他说着说着,发现另一边屠君之好像已经走神了。 河马心累地拍了两下手,把这位祖宗的神给找回来,这才抑扬顿挫地说了自己的结局: “你是不是爱上人类了?” 屠君之猛地抬头。 河马的眼神在那一刻散发出了八卦的光芒,作为一只单身了二十八年的河马,他摆出了一副恋爱大师的气质,快速拉出身边一系列的智脑资料,语速飞快: “不要觉得奇怪,爱情总是这么突如其来的!而且撇除这些感性因素,你知道吗,目前十年内的人类萌宠记载,有59%的买家与人类签订了伴侣契约,而同时88%的人承认曾与人类萌宠有过恋爱关系……” 河马看到最后,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总结道: “喜欢人类,这是兽人的天性。” 他想了想,补充:“就和人类最喜欢熊猫一样。” 河马注意到了屠君之一下皱眉的模样,立刻补救: “但熊猫整体在人类历史上,应该是物以稀为贵的案例,现下的数量也多了不少,反倒是老虎,也就是你,全兽人星球只有一只,人类一定会……” 屠君之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河马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脑子却已经飘了起来。 他很少有这样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算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却也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而同时,他的大脑中反复重复着一个词语: -- 第269页 ‘喜欢’。 喜欢? 屠君之慢慢咀嚼着这个对于自己来说,相当陌生的词汇,终于在眼前的河马反复的‘喂喂喂?是信号不好你听不见我说话吗?’的时候,麻木地开口道: “所以,修复精神力的方法,是和爱有关吗?” …… “什么?!修复精神力的方法是靠爱?” 荣简差点拍案跳起,她听着脑子中系统慢吞吞的话语,恨不得把对方拉出来当面对峙: “你们是迪柿尼分布吗?虽然这是兽人星球但还真的搞这么童话吗?” 系统的声音依旧一板一眼冷静非常: “是的宿主,本世界的任务,拯救大脑斧屠君之,与修复他的精神力息息相关,而现下,恭喜宿主已经完成60%。” 荣简麻木地看着那个‘60%’,几乎是转瞬间,她便理解了,这个60%相对应的是屠君之目前崩坏力指数的40%。 而突然地,60%啪嗒往上一升变成了61%。 荣简:“……爱还真是强大啊。” 她冷静非常地深吸了一口气,系统在那边极为赞赏地附和道: “确实,宿主,爱一直是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坚实的盾牌。” 它的声音在某一瞬间变得柔和,失去了一向电子音之中的机械: “只要你找到它,重新拥有它。” 荣简自然发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她皱起眉,只觉得那般柔和的声音极为熟悉,她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滴滴滴滴滴滴——’ 还没等荣简想明白过来,客厅的钟表便响起了声音。 这是整点报时。 荣简还以为自己和屠君之在精神海中只停留了小半会儿,但实际上,已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现下已经是下午六点整。 荣简自从昨晚喝了个营养剂之后,还没有吃其他东西,现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饿了。 似乎是进入一次精神海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她甚至不是少许感到饥饿,而是近乎饥肠辘辘。 荣简站起身来,都觉得眼前瞬间有些饿晕了的发黑,她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深吸口气,这才进入到厨房。 她中午做菜的时候也积累了不少经验,现下至少知道食材和料理机器的正确使用方法,给自己做一顿口味正常的饭菜,应该不是问题…… “你在做什么?” 突然地,荣简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后者的步子实在太轻,几乎像是鬼魅一般地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吓了一跳,一转身,屠君之靠在厨房的门背上。 相比起之前出了精神海的魂不守舍,他现下显然已经冷静了不少,看着荣简的动作,倒是微微皱眉: “饿了么?” 荣简点头:“很饿。” 屠君之倒是知道,对方作为一个没有精神力的人类,进一趟精神海,相当于是跑了一段十公里的马拉松,身体机能的消耗和疲倦几乎是一起来的。 他点点头,看着那方荣简欲欲跃试的眼神,立刻又想起了中午对方做的那顿西红柿炒鸡蛋。 那清水滤不走的糊味几乎是转瞬反了上来。 屠君之面上面无表情,心中纠结半晌,在持续鼓励人类做菜与放过自己之间,他还是缓和了语气说道: “中午是你烹饪,晚上就交给我吧。” 他顿了顿,欲盖弥彰地补充: “算是你修复我精神海的谢礼了。” 荣简:…… 她看了一眼大老虎养尊处优的模样,又想起对方居然会觉得自己中午做的那顿糊菜好吃…… 荣简:兽人的味觉审美,真的很堪忧啊。 但是,她又不想驳了对方的好意,心中挣扎半晌,终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 “好耶。” 她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厨房,看着金发的男人像模像样地拿起围裙带好,甚至用只能在心中叹了半公斤的气,这才眼巴巴地在餐桌前坐好。 她的眼神不敢离开大老虎,生怕这位这位小少爷好面子,由此做出炸厨房的举动来。 屠君之:她在看我。 老虎的五感极其敏锐,屠君之即使不转头,也能感觉到女孩子的腿正搭在椅子上,一边无意识地晃悠,一边看着他这边。 对方的眼神极为专注,甚至到了近乎一眨不眨的地步。 屠君之没有长久凝视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的习惯,在他的认知中,这样的长久凝视,是即将要攻击对方,或者单纯不尊重对方的表现。 但是,放在荣简身上,他却觉得莫名其妙得兴奋起来。 屠君之向着烹饪机的脸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颠勺把大块的牛排翻了个面。 这个颠勺已经超出了他的正常水平,他不由有些骄傲起来,唇角没放下来不说,而且…… 荣简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屠君之已经开始左右乱晃的尾巴了。 她本跟着那条晃悠得越发欢快的尾巴动,现下几乎感觉对方晃成了一个螺旋桨,她都被转得头晕。 于是,她只好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便看到屠君之的动作。 荣简:差生文具多,这老虎居然还会颠勺?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对方,紧接着便看到对方动作娴熟地涂抹黄油,紧接着开了另一个热锅。 -- 第270页 荣简:……卧槽,他单手打了个蛋! 荣简几近震惊地看着男人的动作快捷,而鸡蛋掉入油锅里的噼里啪啦声也证明了对方在做一道朴实无华的小菜: ‘荷包蛋’。 荣简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她不得不开始考虑大老虎真的会做菜的可能性,眼神亮闪闪地等着对方把煎得正好的流黄荷包蛋夹出来,紧接着便放到一边,把刚刚煮好的一锅开水单手放在火上。 荣简看着那块牛排和荷包蛋,有些疑惑男人这是还要干什么。 屠君之倒像是身后有眼睛,平声给她解释道: “你昨天到今天只吃了一点营养液,现在不能吃大荤的东西,我给你做一碗阳春面。” 荣简整个人只记得震惊了,五分钟后,她看着那还带着油光与漂亮的荷包蛋的面条,端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只呆呆地拿住了屠君之顺带递给她的筷子,连动手吃面都忘了。 倒是那边的屠君之,青年少见地对于自己的厨艺有些紧张,他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牛排放在面前,顿了顿还是说道: “明天我给你煎牛排吧?” 荣简看了看对方面前那份相比起自己来说,更有排面的牛排,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想起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道: “那我开始吃了?” 屠君之点头。 荣简举起筷子。 ——她用五分钟就干完了一碗阳春面。 实在是太好吃了。 明明没有加入更多的作料,但是独属于阳春面的清香与煎得恰恰好的荷包蛋在最大程度上满足了荣简的胃,每一根苗条的粗细都恰如其分,浸染了热乎乎的汤汁,在荣简的口腔里带着清香的回甘。 面条的量,屠君之这边也算得极好。 荣简在矜持地吃下最后一口面汤后,发现自己饱了。 是比七分饱多上一点的九分饱,足够令人满足又慵懒。 那方的屠君之吃饭速度也不慢,荣简明明看着对方用刀叉切牛排的动作标准又不急不缓,但她五分钟吃完了一碗面的同时,对方的盘子也空了。 而下一秒,一虎一人面面相觑,屠君之缓缓地打开了智脑。 他把智脑的屏幕面向荣简,荣简这才看到对方给自己看的,是两个合同。 一个是雇佣法合同,一个则是…… 伴侣申请。 荣简:……别的不说,你的节奏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荣简:……还有,刚吃完面就向我求婚好像有点犯规啊! 第107章 大脑斧屠君之10 老虎的特殊时期。…… 雇佣法合同是屠君之在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在与好友河马的交流之下, 无比确定,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位人类。 不论是天性使然,还是一见钟情, 他从未像这一刻那般, 确认了自己的情绪。 而也是因为如此, 作为一只猛兽的骄傲, 让他不能忍受自己所喜欢的人类,是自己的萌宠这件事情。 她从来, 都应该和自己是平等的存在。 屠君之的大脑出奇得冷静, 他快速翻阅了目前现存的所有法律条文。 在河马把这个人类送到他家的那一刻起,对方就成为了附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下, 如若要把这样的附属关系改成平等关系, 那最简单的途径便是—— 签署雇佣合约, 承认对方的社会价值。 雇佣合同的操作极为简单,只需他在星网上,找寻好评高位的在线律师,草拟他需要的所有合同即可。 而另一份伴侣申请, 便属实是屠君之一时间的鬼迷心窍了。 在成年之后, 老虎每年其实都有一段时间会进入几乎失去理智的发..情期,而因为是兽人星球唯一一只老虎的缘故, 屠君之的发..情期通常都会过得极其难熬。 他通常会服用兽人星球所谓的防暴动药物, 此药极为霸道,还有个别名叫做‘清心寡欲药’, 就是专给有发,,情期的兽人使用的。 但同时, 这样的药物能管一时,却不能管一世。 而屠君之本身,因为反复注射此类药物次数过多的原因,已经产生了一定抗药性,由此在每年的发..情期,便一年比一年难熬。 之前自由的时候,他到底还可以找一个地方,用锁链把自己拷住,痛苦地度过长达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而从去年他开始被□□开始,那样的的方法便失去了作用。 屠君之左右不想让自己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当时便拜托了河马给自己来上了一针催眠针。 他当时还想着,催眠针一针管半月,虽然身体疼了些,后遗症也不少,但至少比以前安生不少,以后每年都希望来上一针—— 但这是他在没有伴侣之前的打算,现下,他有喜欢的人了。 屠君之看着眼前,黑色长发披肩,正在认认真真琢磨眼前的合同的人类。 对方的黑眸快速地滑动着,看着合同上所写的文字。 她在雇佣合同上停留的时间很短。 简单来说,雇佣书的内容就是聘请她作为精神力崩溃的疏导人,在为屠君之疏导成功精神力后,她便可以离开此地。 ——同时,屠君之几乎把目前市面上可见的所有有力条件都加入了这份合同之中,荣简简单一看就知道对方诚意很足。 而现下,她看的是伴侣申请。 -- 第271页 虽说是一份申请,但是在形式上,倒是和合同几近相同。 荣简看得极为认真,甚至还轻声问道: “这一块是什么意思?” 屠君之本身看着女孩子某一块翘起的黑发发呆,现下猛地前倾,愣了几秒,才看向了对方指着的地方: ‘一旦选择极为伴侣,则将共享双方的独有能力。’ 荣简一条一条信息看下来,最基础的条纹包括‘财产共享’‘地位共享’,最夸张的则具体到结为伴侣后,如若拥有子嗣,那子嗣将来十年的生活都必须由两方共同承担的条款来,其中的条款详细得写满了一整张纸张。 不得不说,兽人确实把‘结为伴侣’这件事情看得极为得郑重。 依据她的信息库显示,在大众数值下,有伴侣的兽人极为得稀少,但同时,结为伴侣之后,又重新分开的兽人,几近于零。 这也可以说明,因为这些繁复的规则,结为伴侣这件事情在兽人星球成功率极低,但真正能够结为伴侣的那些兽人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荣简眨了眨眼,看向那方的屠君之,对方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淡淡开口道: “简单来说,如若你答应我的伴侣申请,那你可以获得属于老虎的洞察力以及高感知力,而我也能获得属于人类的共情能力。” 荣简理解半晌,转而试探着说道:“我可以变成老虎吗?” 她眼馋毛绒绒太久,这时候不惜自己也来变成个毛绒绒。 那方的屠君之也极为快速地接收到了对方的潜在意思,不过男人看了期待的荣简几眼,终于还是狠下了心,慢慢摇头: “物种方面没法更改。” 荣简的失望一下溢于言表,她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方垂在椅子边的尾巴。 与老虎本体脱离开来的尾巴极为敏感地注意到了荣简的眼神,立刻讨好地向她这边挪了挪。 荣简手痒。 但是她还是坚强地克制住了自己要伸手的欲望,又把伴侣申请往下看了下去。 后续的条目虽然依旧千奇百怪,但至少不需要屠君之来特意给她解释了。 荣简全部看完之后,眼前投放到她这里的光脑才重新熄灭,她沉吟了半晌,另一方的金发男人也没说话,只有他不自觉在那方动的尾巴暴.露了对方紧张又激动的心理。 荣简挑了挑眉,撑着下巴,看向对方道: “为什么要突然和我求……申请成为伴侣呢?” 狡猾的人类慢悠悠地把申请表翻到第一页,上面的标语清晰简洁: ‘请确认您与TA相爱’。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含着笑意,看向那方一动不动的屠君之,声音上扬,像是带着一个小钩子一般: “你确认吗?” 金发的男人的眼神便下意识地朝向了那条标语,对方顿了顿,才道: “我确认。” 荣简发现,屠君之有一股极为奇怪的人格魅力,明明是在说天大的事情,但是对方的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只有耳朵…… 他的耳朵透着粉,而尾巴也紧张地绷直了。 荣简听着对方几乎是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在被你抱住的第一秒,我就生出了想留在你身边——想让你停留在我身边的意愿来。” 荣简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柔顺的金发,男人微微低头,声音也变轻了不少: “不过,我不能确定你这方的心意,我承认,这是我的一时冲动,我们真正认识的时间,不过也只有一天,这份申请表,只是用来代表我的心意,而雇佣书,也是为了让你从我的‘萌宠’这个身份中脱离出来,后者签下来对你有很大的好处,而前者……” 他的声音足够理智,说到这里的时候,却还是停了几秒,这才像是叹息一般地道: “你没有签署的义务。” 屠君之的手微动,荣简便看到有两个签字栏浮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左边是雇佣书合同,右边则是伴侣申请。 荣简伸手,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可以看到有金光浮现。 她慢慢地,在第一个空格那边签署了自己的姓名。 她的字并不算好看,但胜在端端正正,那方的屠君之则接过了她签署好的表格,眼皮都没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接下来的那份伴侣申请,荣简花费的时间更长,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敲在了桌面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屠君之不想催促对方,眼神便下意识地盯在了对方正在无序敲打的手指上。 女孩子的指甲修剪得当,末端甚至带着点粉红色。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指甲上半晌,终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屠君之不想让对方有任何勉强。 他正准备伸手,把对方眼前的光脑关闭,就看到荣简突然动了起来。 她制止住了屠君之的动作,转而带着笑意,看向后者的眸子: “我很想看看你所能看到的世界。” 下一秒,她便伸手,慢吞吞地签署上了自己的姓名。 屠君之看着简单的‘荣简’两字,一时间竟是愣在了那边,倒是人类拖长了调子,像模像样地催促对方: “怎么,屠先生,你要反悔吗?” -- 第272页 屠君之发现对方其实不怎么喜欢念自己的名字,但是明明只是用了‘屠先生’这样一个有礼貌又有距离感的称呼,他却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一处,被一片足够得轻,又足够柔软的羽毛给划了一下。 男人终于伸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错。 荣简默默评估这短时间内,屠君之的第二次签名。 大老虎的心态不错,眼看着这心跳都要跳出胸膛了,这签名倒是依旧漂亮又富有笔锋。 而另一边的屠君之根本没有空暇注意那方的荣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申请表格。 在他也结束自己的名字之后,申请表格上涌动出喜庆的红光来,甚至极为有创造力地把两个名字用红色的线条画出了一个爱心,圈在其中。 屠君之作为一个设计师,对于爱心这样太过基础,又太过常见的设计元素,总是敬谢不敏。 而现下,他突然觉得,这样把两人名字圈起来的爱心,好看得胜过这个世界上任何的设计元素。 他忍不住地抬头,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悄悄看向了另一边的荣简。 人类显然不知道他们兽星人的仪式,此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红色细线的爱心,嘴角还带着无意识的笑意,看上去极其喜欢这样的小小仪式。 屠君之就因为对方的这番笑意,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 荣简:这是啥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看着爱心把两人的名字圈在一起,最后光脑闪烁,申请成功。 而在之前的条款中,申请成功只是结为伴侣的第一步,在完成这一步之后,还会有专业相关人士来见证他们成为伴侣。 荣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那边的屠君之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对方站起来。 小姑娘有些好笑,她向着大老虎,伸出一只手: “那之后,请你多多指教啦,伴侣先生。” 大老虎停顿了几秒,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同时也伸出了一只手,控制着力度,握住了人类相比自己而言,娇小了太多的手: “好。” 紧接着,他便听到那方的人类冷不丁地开口道: “我之前查询过资料,老虎每年,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是发..情期?” 第108章 大脑斧屠君之11  ‘希望我的体温不…… 屠君之在某一刻, 觉得自己的大脑几近空白。 他张了好几次嘴,才有些徒劳地解释道: “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想和你成为伴侣, 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 发。情期是我无法逃避的时期, 你可以在那段时间选择离开我, 我不介意这点……” 两人的手还没有分开,荣简能感觉到那方的屠君之因为语速的越发加快, 手上的力气也有些紧。 她倒是冷静地先捏了捏对方的手, 以作安慰,这才说道: “你太紧张了。” 她笑嘻嘻地说道: “我答应成为你的伴侣, 也早知道了你会有发, 情期这个前提, 而问你这个问题的原因, 只是想知道,它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屠君之张了张嘴,看着女孩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下子突然觉得羞愧难当。 他低下了头, 声音都沉了一点, 半晌,才轻声道: “通常会在三月份, 具体时间无从得知。” ——所以, 之前的每一年,他在进入三月之后, 便会想法设法地躲起来。 而今年的三月,他虽然非常想和伴侣一起度过这段时期,但他也很确定, 自己找伴侣的原因并不只是希望度过这样的时期。 他不希望荣简有半分误解,又觉得自己越抹越黑,干脆有些沮丧地低头,下意识地便避开了荣简那方的视线来。 荣简倒是觉得有些好笑,现下是二月中旬,那离三月也不过只有两周的时间了。 她看着那方的屠君之,引导着对方,与其十指相扣,转而才特别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我很愿意陪你一起度过这段特殊的时期。” 她不等对方更多的反应,不紧不慢地牵着对方的手,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屠君之很高,两人的距离拉近的时候,荣简便只好仰着头看他了。 她倒是不介意这一点,却又缓慢地再次拉近距离。 屠君之低着头,从脖子的侧面便开始发红,声音却依旧保持冷静: “怎么了?” 荣简面不改色地道: “伴侣申请中有写过‘同意伴侣申请后,财产共享。’” 屠君之下意识地点头。 他的作品卖出去过一笔钱财,而本身他并没有什么烧钱的习惯,便长时间存在银行之中,现下如果荣简需要,他很乐意与对方共享。 但他看着小姑娘弯了弯唇角,伸出手: “你本身就是一个财产。” 屠君之感觉到了女孩子踮起脚,他下意识地闭眼,感觉着对方微凉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极为突兀又荒唐的,单身了二十八年的大老虎想到: ‘希望我的体温不会灼伤她。’ 但是很快,下一秒,那方的女孩子吻在他的嘴角。 她的嘴唇极为柔软,这个吻却一触即离。 屠君之莫名其妙地在心中觉得有些遗憾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就看到女孩子的黑眸紧盯着自己,像是犹豫了几秒,这才试探一般地问道: -- 第273页 “你能变成小老虎吗?” 屠君之:“……” 屠君之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被伴侣喜欢身为动物的原型,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毕竟现下的兽人星球,伴侣或者情侣之间,多的还是大型动物与大型动物结合,或者小型动物与小型动物结合,就说他之前那个河马室友,前年与一位仓鼠小姐一见钟情。 仓鼠小姐与河马室友两情相悦,却因动物原型的体型差的缘故,仓鼠小姐的娘家来河马家大闹一场,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只不过,变成动物形态的时候,一般都是兽人本身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形,亦或者说情绪极为激动,用震慑对手用的。 在平常的时候,要求看一个兽人的动物形态,是有些失礼的一件事情。 但是,显然,荣简并不知道这一点。 屠君之看着眼前的姑娘,他听着对方的请求: “我好喜欢小老虎。”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大老虎也行。” 屠君之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思索了半晌,慢慢地放开了还与对方十指相扣的手,轻声说了句: “等我一下。” 他进了房间。 荣简的眼睛几乎都亮起来了。 之前只能趁着大老虎小老虎意识不清的时候撸几把,总是撸不得劲儿,现在好了—— 她可以合法撸老虎了! 小姑娘几乎是要哼着歌,慢吞吞地才走到那方的沙发椅子上坐下,她眼睛都不舍得移开刚刚紧闭的房间,等待着一只毛绒绒的出现。 倒是屠君之在房间里犹豫了半晌。 他默默地把自己变成了老虎的形态,又因为怕体型过大所以伤害到对方,由此又调整到了小老虎的大小。 他面对着卧室里那面全身镜,一张虎脸都显得有些苦大仇深的。 他伸出了自己的爪子,反复察看肉垫上是否会有脏兮兮的东西,又不满意地把自己的身体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他这些年来,因为长期精神萎靡的缘故,似乎皮毛都没有前几年好看了。 屠君之破天荒地生出了一点有些不自信的意思,他看了半晌镜子,这才长叹一口气,本真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决心,用爪子把门推开。 荣简在看到小老虎的那一刻,几乎直接从沙发椅上跳了起来。 她看着慢吞吞地沿着墙壁走过来的小老虎,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激动心态,等着小老虎自己走近。 屠君之现下的大小,是正好能够到荣简的小腿部分,他站过来,颇有些扭捏地站在了自己的伴侣身边。 荣简伸出了手,她甚至还记得礼貌地问了下: “可以摸摸吗?” 屠君之:“……” 他都变成这样了,好像也找不出拒绝伴侣抚摸自己的毛的意思。 只是他现在的毛…… 屠君之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就感觉整个人腾空起来,然后便被小姑娘坚实地抱在了怀里。 屠君之的四脚僵硬,简直感觉周身任何地方都是柔软的,偏生小姑娘微凉的手还搭在他的头上,她控制着力气,又明显带着喜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下巴。 然后,她又轻轻揉了揉小老虎的头。 不知道是因为荣简的手法极为娴熟,还是因为荣简就是荣简本身,屠君之在挣扎了几秒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在底线之上,容忍伴侣对自己的爱抚—— 荣简:大猫猫在蹭我的手诶! 秉持着第一次不要把对方吓坏了的原则,她的动作极为克制,只是没想到对方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蹭起了她的手。 荣简面上尽可能保持一百二十分的冷静,手上的动作却立刻加快。 而那方的屠君之,在和人类的“博弈”之中,几乎感觉…… 是哪个形容词来着? 他近乎有些迷糊地想着。 飘飘欲仙? 兽人本能会喜欢人类,这并不是没有依据的事情。 而这欢乐的撸大猫活动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过了一会儿,荣简主动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她默默地用手在自己的脸边扇了扇风,这才低头,问怀里的屠君之: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 虽说大猫的体温惊人,只是这次感觉到的热与荣简之前觉得对方像是个暖炉一般的热稍许有些区别。 ——这次的热,仿佛由心而生,甚至让荣简感觉到了稍少许的躁动。 屠君之整头虎倒是有些迷茫,他像是被荣简提醒了一样,在那方停顿了几秒。 荣简看着对方的脸色,看着对方极为生动的从‘茫然’变化到了‘疑惑’最后停在了‘僵硬’那方。 而下一秒,荣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的小老虎已经整个得跳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仅尾巴上的猫炸开了,就连背上的毛也都竖起了。 荣简吓了一跳:“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屠君之冷静地退后,退到走廊里放着衣帽架的地方的时候,大老虎几乎在转瞬间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 他把衣服披在身上的时候,动作过快,荣简确定以自己人类的眼睛,只能捕捉到残影。 金发的男人站在那方。 与做老虎的时候比,没有了毛的掩盖,荣简能看到对方的从耳朵红到了脖子那方,同时,他的眼眸之中,数不清的金光闪过,看上去甚至有些骇人。 -- 第274页 但是同时,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安慰般地开口道: “没事。” 而同时,随着他说话,荣简觉得自己那股由心而生的燥热感更加得明显。 她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还想追问,就看到男人直接推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荣简确定自己的撸猫手法没有任何错误,由此,一定是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她立刻实时打开了监视屠君之精神状态的面板,精神力状况表示,屠君之仍旧处在危险但可控的范畴之中,但同时,他的心率和身体的基础机能,已经到了一个异常的范畴之中。 荣简看着那些曲线,慢慢地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起身,她过去,敲响了卧室的房门: “屠君之?” 房门内毫无声响。 荣简打开星网,开始翻阅自己的数据库和大众信息,找寻对方失态的原因—— 而找着找着,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一边感受着空气里,因为屠君之的离开,而渐渐重新降温的温度,但同时,随着她贴近屠君之卧室的房门,心中的那股燥热却愈演愈烈。 在电光火石之间,荣简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 她顿了几秒,这才继续敲门,试探着发问: “老虎的发.情期会不稳定吗?” 房内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的声响,但是男人却依旧连呼吸声都紧紧压抑在那方。 荣简有些急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屠君之,你是不是发..情期来了?” 终于,隔着一扇房门,男人的声音比之前还要闷,他慢吞吞地说道: “你走吧,我不想伤害到你。” 荣简:……什么? 第109章 大脑斧屠君之12 进行时。 荣简一时之间觉得, 可能自己和屠君之之间,出现了些许对于‘伤害’这个词语的误解。 她张了张嘴,几乎能感受到某个热量源和自己隔着一扇房门, 源源不断地传输到自己这里。 她甚至有些想笑, 但是被屠君之那方的情绪影响, 极端的躁动情绪在她内心蔓延, 她立刻开始上星网购买某样物件,甚至选择了二十分钟内必达的服务。 而同时, 女孩子查询资料, 不上道的江湖资料显示得最为直白完整。 正常健康的发./情期分为三个阶段: 一是萎靡虚弱,二是欲, 念喷发, 三是餍足美满。 现下, 估摸就是处于第一阶段了。 荣简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才重新敲了敲门,尽可能把语气放平缓: “屠君之,你开不开门?” 那方已经没了声音,荣简却本能得觉得对方没事, 只是停了几秒, 才好整以暇地告诉他: “我现下已经拥有了智脑权限,可以操控家庭智脑了, 如果你不肯开门, 那……” “给我五分钟。” 门那方的屠君之几乎是慌乱地打断了她的话,荣简只听到房间内几近兵荒马乱的声响, 她有些担心地皱眉,但却还是在心中默数了这五分钟。 屠君之对于时间的掌控极其严苛,几乎是五分钟刚到, 房间里便没了声响。 荣简又象征性地再次敲了一遍门,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智脑,获得了开门申请。 因为之前的财产共享在先,家庭智脑只花费了几秒,便发出愉悦的绿色滴滴声,示意荣简这方开门成功。 荣简抬头,看着慢慢打开了一条缝的门,干脆利落地伸手一推。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到屠君之的房间。 虽然这个契机极为特殊,但这并不妨碍荣简微有些好奇地打量房间中的布置。 屠君之的房间的布置相比起客房和书房,稍显得拥挤了一些。 五花八门的书籍放在地上,而靠近门那边的橱柜,则是一个展示柜,其中有许多建筑物的投影作为装饰,荣简再往前走,则能看到床铺放在需要拐弯的地方,而现下,白色的床单之上—— 是还穿着刚刚那件紧急套上的浴袍的金发男人。 对方以一个极为变扭的姿势靠在自己的床边,两条长腿都委屈地必须蜷缩起来,而同时,他显然在克制自己越发加快的呼吸声。 在听到荣简进来的声音之后,大老虎这才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突然抬头,看向了另一方的荣简。 而等到荣简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才终于发现了违和感在哪儿…… 对方用身体挡住的东西,是拷住他自己的手铐。 他现下穿着的浴袍松松垮垮,以荣简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对方青筋暴起的血脉,以及被手铐紧紧拷住的手腕。 ——还有一些该看的不该看的,荣简却看完了。 同时,肉眼可见的,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全部都是红色的,此时呼吸急促的同时,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与脑内几乎叫嚣着涌现的,除了他的欲,望,还有因为发/情期的虚弱以及破坏东西的欲望。 所以,屠君之那最后申请出来的两分钟,是为了用眼前这样的锁铐,把自己锁住,避免伤害到他在清醒的时候,不想伤害到的东西。 荣简镇定自若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才重新动了起来,她操纵智脑,降低了房间内的温度,同时,她把光线也调整低一些,确认光线不再刺眼,看到的东西也变得模模糊糊之后,门铃声响起。 -- 第275页 荣简走出了房间,在一如既往的暴力快递之后,她拆开自己需要的东西,甚至清洗了一下,这才走回到了屠君之的房间之中。 金发的男人显然并不习惯让人俯视着看待,更何况,眼前的人,还是自己刚刚申请成功,不超过一个小时的伴侣。 他简直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星球的缝隙中,飘散在空气里的尘埃之中…… 不论怎样,都不想让自己的任何丑态,在眼前的这个人面前展现出来。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伴侣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发。情期除了会让他觉得身体不受控之外,对于伴侣陪伴的需求也达到了之前未曾达到过的一个高度来。 明明他极端理性之时所奢望的,只是荣简隔着房门站在那边不动就好,又或者不希望自己如此的装填展现在对方面前。 可是偏生,现下女孩子进来了,他又舍不得让她离开。 屠君之的脑子之中,感性与理性几乎在打架。 他的眼前模糊,只能看到女孩子来回走动的身影,张了半天嘴,却还是没能把希望对方留下来的祈求给说出口。 终于地,他看到,黑发的人类重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屠君之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自己用手铐绑住,用尽全力,都不能动弹半分。 他无力地动了动手铐,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并没有让他的脑子清醒多少,反倒是越来越混乱的大脑,听到这样的声音之后,感觉到了无可言说的委屈。 金发的男人在喉咙深处,终于溢出了一点点的呜咽。 …… 荣简:……这怎么还哭上了?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赶紧蹲下身来,尝试着捧起了男人的脸。 对方的眼眶湿润,但到底没有留下眼泪来,只是那布满金光的眸子里,都是委屈巴巴的神色。 荣简一边用大拇指的指腹蹭了蹭他干燥的脸颊,一边小声问他道: “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在她的手心里,对方的脸颊依旧炽热,但因为室温的降低,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给她仿佛要燃烧般的错觉来。 屠君之的眼睛被迫与荣简对视,在后者有些焦急地等待他的答案的时候,男人愣了很久,半晌终于才吐出来一个字: “疼。” 荣简微有些诧异地看向对方的身体,立刻意识到被手铐拷住的部分,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之前他突然的挣扎,那方的皮肉被手铐掐出了印子,割开了伤口,确实是疼的。 荣简当机立断:“来,我帮你解开,怎么解,你告诉我。” 倒是那方的屠君之,他现下的反应越来越慢,但是到底只是摇了摇头: “不能解。” “我会伤到你。” 荣简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只能有些茫然地抬头,正巧撞进对方的眸子之中。 那双眸子的主人近乎执拗地和她重复道:“不能解。” “……好。” 荣简不由觉得自己的回复有些干巴巴的,她犹豫了几秒,才向着对方那边伸出手: “别坐在地上。” 金发男人的神色几近迷惘,荣简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她感觉到那方的屠君之似乎是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语,想朝着她这边微微动一动。 但是因为手铐的缘故,他的动弹极为艰难,荣简看着男人紧蹙的眉头,先对方一步,干脆地倾身过去,绕过对方的手臂,吃力地把对方撑起身来。 她靠着柔软的床榻,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男人整个地摔到床上。 屠君之的身体,自从接触到她的手之后,便僵硬不已,此时更是直挺挺地摔进了床榻之中,一动不动。 荣简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看着因为动作的改变,本拷在床头的手,现下被对方挪到了头上,由此…… 荣简把自己飘忽的联想压下去,这才凑过去,研究了一下手铐。 在她凑过去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屠君之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荣简温声安慰道: “我不解开。” 金发的男人紧紧抿春,他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闭上了眼。 荣简在他正上方,打下一片阴影的同时,能看到对方沁出汗水的额头。 他真的很烫。 荣简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尝试着动了动手铐外围的小机关。 手铐虽解不开,但至少可以扩大它的范围,让屠君之稍微舒服一些,同时也确保了荣简这边的安全性。 手铐的材质上乘,但操作的方法并不困难,荣简几下摆弄,便拉长了手铐的范围。 屠君之的手臂终于可以垂在他的月匈.前,荣简确定对方似乎稍稍舒适了一些之后,这才尝试性地准备拉开距离—— 而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住了。 她能感受到,拉住她袖口的那只手,用了千百分的自制力,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是那样的力度,让荣简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她看向那方还紧紧闭着眼睛的屠君之,像是有些困惑,她反手拉住了对方滚烫的手。 …… 女孩子的手实在太过柔软,屠君之甚至不敢握拢,只能僵硬地感受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冰凉又顺滑。 -- 第276页 他深知,现下的自己,没有任何的自制力,甚至控制不好任何力度。 人类的脆弱,河马已经全数告知了他,由此,他不能伤害到对方。 但是…… 他贪恋着属于自己的伴侣——这个人类相较于自己,低了太多的温度,就像是在滚滚岩浆之中,那一汪清泉,带着生命的清亮,与最为原始的冲击,在诱惑着他。 而他虽知那是如苹果之于亚当夏娃般的诱惑,但却无法拒绝。 …… 荣简:“什么亚当夏娃?” 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对方可能已经烧糊涂了,现下的室内温度对于屠君之来说是正好的,但是对于荣简来说,就有些冷了。 由此,她抓着男人的手,取暖的同时,漫不经心地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两下。 男人颤抖了几秒,却像是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模样,嘴里轻轻地念叨着荣简听不懂的话语。 虽然不合时宜,但荣简几乎要笑起来。 她伸出自己空着的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金发,看着在此时窜在对方头顶的耳朵,极为坏心眼地在耳朵后面轻轻用指腹揉了几把。 她如愿听到了大老虎几乎压在舌头下的低吼声。 荣简撸够了老虎,这才尝试着慢慢松开对方的手,虽然老虎的体温依旧在持续升高,□□简所获得的资料显示,对方在第一阶段:萎靡虚弱之中,身体将会持续抵抗力降低,极有可能生病。 于是,荣简还是准备去拿床边椅背上挂着的毛毯—— 而就在她放开对方的手的第一秒,荣简却觉得有一股大力突然把自己往下拉下,一只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上,她在懵圈的情况下,摔在床上,眼前的场景几乎转瞬间从屠君之换到了对方卧室的天花板。 但很快,她看到了因为手铐束缚,而没法动弹太多的大老虎,对方的一双黑眸几乎完全被金色覆盖,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放,就像是在看猎物。 荣简现下的情绪倒是从刚开始的震惊转化为平静,她看了对方半晌,感受着青年以极为别扭的姿势,护住自己的脑壳,还用胳膊肘把他自己撑在床上的现状。 女孩子顿了顿。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下应该演变到了第二阶段。 ‘欲.念喷发’。 她从身后,把自己刚买好的东西拿出来,紧接着,便从善如流地钻进了对方胳膊中,避开了手铐,用双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极为明显的,眼前的大老虎虽然来势汹汹,但现下却还是毫无动作,甚至被她勾住脖子的那一瞬间,浑身上下都颤了一瞬。 荣简忍笑,慢慢地挑眉,声音清晰,语速放缓: “做吗?” 第110章 大脑斧屠君之13 “我可以玩一下你的…… 荣简在厨房准备早餐。 她准备制作两个三明治。 她一边细致地把面包对角切开, 一边把另一边的生肉扔进了炸锅中。 因为依旧不习惯用兽星的烹饪工具的缘故,荣简的动作非常生疏,很快, 一个带着鼻音的男声响起: “小心一点, 把烹饪机的火开小一点, 要不油星等会儿会炸到你的手……” 声音的主人, 正是屠君之本人。 荣简几近手忙脚乱地把火开小,这才忍笑抬头, 看向眼前全息屏幕之中显示的屠君之: “这样感觉好奇怪哦。” 金发的男人依旧靠在床头,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但是精神气却不错, 此时甚至带着眼镜, 仿佛在琢磨什么高深的学术问题一般地—— 看着荣简刚放入油锅的生肉。 他看着肉呈现的色泽, 又分神去听女孩子说的话, 这才慢慢摇头: “现下只能这样。” 在全息屏幕的一角,能看到屠君之依旧被手铐束缚着的手。 荣简连眼睛都不用闭,能直接想起来对方昨晚拉扯着那样的手铐,偶尔又疼又痒, 以至于整个人的身躯都弹起, 但到最后,他却都没有讨饶要她帮忙解开。 也许是因为原型的缘故, 荣简老是觉得屠君之身上, 带着一种相互矛盾的气质,要是详细些说, 那便是禁欲般的孤傲与偶尔露出的易碎感。 而再通俗点……大老虎的身上,常常带有反差萌。 荣简面不改色地把锅中的肉饼翻面,看着滋啦作响的肉末, 不由想起了对方昨晚通红的双眼,其中的金光不复之前的可怖,在夜色中,柔软又皎洁。 烹饪机响起愉悦的‘叮咚’声,荣简的思绪立刻回神,她不免有些心虚地看向另一方的男人,对方简单地点头之后,她才暗暗比了个耶,立刻把三明治全部堆叠在了一起。 小姑娘几乎是哼着歌走回房间的。 屠君之依旧被锁铐拷在床头,他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看着荣简一手一个盘子地走进来,轻声道: “辛苦了。” 荣简不假思索:“你更辛苦。” 屠君之:“……” 荣简:“……我给你的那个里面,放了两个肉饼。” 她保持着微笑,把手上的盘子递过去,男人小心翼翼地拿住了盘子,像是挣扎了半晌才道: “实在抱歉。” 荣简刚咬下一口三明治,这时候差点哽在喉咙口,她舔了舔嘴唇,立刻拿起手边的水杯,一口水压下去,这才小声道: -- 第277页 “什么?” 那方的屠君之倒是表情严肃,轻声道: “我无法避免这个时段,倒是你,在此受累了……” 老虎的发.情期要持续十五日左右,昨天,才是第一天。 而同时,他昨日至少还是有理智地,在伴侣的引导之下,攀到某个极点上。 可接下来,这样的情况则会愈演愈烈,到后期,他也许会完全不记得自己会做些什么。 ——这同时,也是屠君之要求荣简依旧不要解开他手铐的原因。 荣简看着屠君之的眼眸微深,三明治拿在手中半晌,都没有咬下去的意思,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这才把自己手中的餐盘放在一边,柔和地询问道: “昨晚上……你觉得舒服吗?” 金发的大老虎显然没有想到荣简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语,男人下意识地撇开视线,耳朵根却都红了。 半晌,他才轻声道:“……舒服的。” 昨晚,他没有半分会弄痛伴侣的紧张亦或者束缚,在被人类伴侣打开新世界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 荣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一时间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便轻轻地道: “我也感觉很开心。” “所以,这就足够了。”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对方依旧没有收回去的耳朵,在撞进对方颇有些紧张的黑眸之中的时候,极为冷静地开口道: “不过,今天……我可以玩一下你的尾巴吗?” …… 荣简不由地感慨。 虽然兽星世界上,目前仅存屠君之这一只老虎。 但是她深信,自家的这只老虎,一定是兽星世界上脾气最好,最乖的老虎。 不过这只老虎的体力,确实不太好。 在确认屠君之睡熟了之后,小姑娘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甚至特地关上了门,这才把毛巾浸在热水之中,搅干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对方擦拭了一下,这才重新安心地窝在了对方的怀里。 转眼间,这段看似漫长的时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荣简本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然而屠君之却肉眼可见得焦躁起来。 所以,受到对方的情绪所影响,荣简也觉得自己有些紧张,然而,相比起屠君之默默跟自己内耗相比…… 荣简的紧张简单粗暴。 基于她的紧张都是屠君之给的缘故,小姑娘毫不留情地就对着对方的头发一顿乱撸。 她非常满意对方的头发直接从端端正正的背头,变成鸡窝,甚至还要在心中夸赞一句自己的技术高超。 而相对的,屠君之虽然容易脾气上来,但也很好哄。 荣简也是在慢慢的接触之后才发现,作为一只大猫,他真的很喜欢被梳理毛发。 就算人还被捆在床头,也喜欢乖乖地坐在床上,还会低下头,方便荣简梳到他头顶的头发。 荣简偶尔性子上来,把对方逆毛成鸡窝也没关系,只要重新梳顺了,屠君之还是会觉得很高兴。 于是,喜闻乐见地,给屠君之这只大猫猫梳理毛发,倒是成了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事情。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猫确实偶尔会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现象发生,不过多在于荣简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屠君之的忍耐度极高,却还是会忍不住地在伴侣的身体上留下牙印。 他控制不住的力度的时候,荣简每晚都会在浴室里叹气。 不过,兽人世界的药膏倒是极为出彩,不留疤还不疼,一般晚上抹了之后,早上便只会留下淡淡的印记。 这倒是也直接避免了屠君之的愧疚之情。 但是,愧疚归愧疚,男人会吻在自己留下的印记上,紧接着…… 留下新的伤口。 这是老虎无法避免的发,,情期劣根性,对于自己的伴侣,他就像是对待幼崽,又希望自己能为幼崽承受所有的风雨,却又希望幼崽能感觉到疼痛。 荣简只能痛苦和幸福并存,终于渡过了这极其难熬的十五天。 在最后一天,在屠君之确认自己的发.情热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之后,荣简几乎毫不犹豫地帮对方把手上的手铐摘下。 ——从第二天,荣简发现手铐会磨破对方的皮肤之后,她就想方设法地在手铐中垫上了一层软垫。 然而虽然垫了软垫,但是经过这半个月的拉扯,男人有些苍白的手腕上依旧留下了半圈红印。 ——他每天的拉扯倒是极有规律,只在手腕的上半部分有,下半部分却还是极为得干净。 荣简扣着他的手腕,看了这圈红印半晌。 屠君之的眼神倒是略有些晦涩,他看了上面的红印几秒,这才轻声安慰道: “没事,我只要……” 他的话语停住,那方的荣简却轻轻地低头,亲吻在了那一圈红印之上。 女孩子重新抬头,转而慢条斯理地道: “很漂亮。” 屠君之:……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接下来的例如‘我只要用药膏涂一下就没事了’的话语咽了回去。 女孩子若无其事地放下了他的手,转而笑着问那方的屠君之道: “你有没有查看过你的精神力崩溃指数?” 屠君之顿了顿。 从女孩子口中听到‘精神力崩溃’指数,他都有些迷惘了,但是很快,他调出了智脑,切换到了个人页面。 -- 第278页 转而,屠君之愣在那方。 倒是荣简,她每天都偷偷地看一眼屠君之那方的情况,现下对于数据的更迭倒是并不惊讶,倒是笑嘻嘻地看向那方的屠君之: “有没有感觉很惊喜?” 屠君之终于收回了自己看向那方智脑上的眼神,这才转向了荣简这方。 小姑娘的黑眸含着笑意,像是等待他的夸奖一般的,挺起了胸膛: “我和你说啊,我之前查询了一下数据,在我们这个所谓‘精神力伴侣’的范畴中,我这给你降低精神力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你看看,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你的精神力崩溃指数是49%,现在……” 她的声音戏剧性地高昂起来,很快地说道: “32%!” 屠君之张了张嘴,一下子却还是没有从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32%。 对于大部分兽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数字,这代表着他们已经离开了‘安全’的范畴之中,要进入政,.府当局的监管之中。 但是对于屠君之来说,却是一个这么多年来,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的数字。 只差2%,他就可以回到30%的安全指中,他可以脱离监管,可以重新获得自由的兽人人生…… 荣简还在那方洋洋得意,一直等不到屠君之的反应,倒是冷静了下来,小姑娘颇为不好意思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是不是我太激动了……?确实,这个数字也不算好,我知道的,你们要到30%才能脱离监管呢,哎呀,革命路还很长,我的雇佣契约也才刚开始,你让我……” 而下一秒,她被自己的大老虎抱了满怀。 荣简愣愣地回抱住自己的大老虎,才感觉青年的呼吸声在自己的耳边急促而无序,她试探性地伸手,轻轻地从青年的背部顺下去: “屠君之,没事吧?” 几乎就像是一个人运转过多的机器,荣简感觉屠君之此时的情绪已经到了某个极点,像是火山喷发之中还差着的最后一步,也像喷泉即将冲破牢笼的最后一秒。 她忍不住地也笑了起来,踮起脚尖,抱住了自己的大老虎。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 “快了,快了 ,你再坚持以下——就可以带我去外面散步了。” 荣简微笑着,想起屠君之放在自己房间内的建筑物投影,她的性质很好,此时甚至开始思考该从哪个开始去看看这些精美的建筑物来。 倒是屠君之那边,他尝试了好几次,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到最后,青年只是慢慢抱紧了自己的伴侣。 荣简几乎是后知后觉地听到了门铃声响起的声音,几乎在响起的那一刻,她便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出去大老虎的怀抱,但是屠君之抱得太紧,她动弹不得—— “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 另一方,一个紧张的声音响起。 第111章 大脑斧屠君之14 白色毛绒绒,小小一…… 荣简有些局促地坐在桌子前。 她眼前, 则坐着一个和和气气的青年,对方看上去明明和屠君之差不多岁数,但是相比起屠君之的不苟言笑, 眼前这位顶着短发的青年就看上去极为得稚嫩。 “诶, 你好你好, 我是屠君之在读大学的时候的室友, 我叫做何玛。” 灰发的青年虽然脸上稚气未脱,倒是像模像样地从自己身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名片。 荣简赶紧接下名片: “您好您好, 我是荣简。” 对方爽朗地一笑: “我知道!是我把你买下来的。” 荣简一噎, 她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是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为了避免这样尴尬的气氛蔓延, 她才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低头, 察看对方给自己的名片。 名片的材质用了边缘印花的羊皮纸, 甚至还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 上面写明了,对方名为‘何玛’,同时,是目前政府观察司的官员之一, 主要是负责民间一些兽人的精神力管控问题。 至于对于兽人来说, 较为敏感的‘原型’…… 荣简试探般地抬头,就看到对方露出一口白牙: “对, 我叫何玛, 我的原型就是一头河马,哈哈。” 荣简:…… 倒是极为省事儿。 因为是初次见面的缘故, 对于这位社交悍匪河马君,荣简难免有些拘谨,对方倒也是保持了非常理解的态度, 两人一来一回地介绍了半晌,那方的河马倒是还是难掩自己的八卦气质。 他先是像模像样地轻咳两声,这才道: “之前,我看到你俩……嗯……” 他挤了挤眼,嘿嘿笑了笑,眼睛发亮道: “没想到屠君之也能有这天……” “什么?” 那方的屠君之从厨房拿了水过来,他把玻璃杯放在了河马的面前,紧接着便动作自然地坐在了荣简的身边。 女孩子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他而动,看着对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慢慢收回视线,便捕捉到了那方河马像是艳羡的视线。 他看看屠君之,又看看那边的荣简,意味深长地笑了半晌,等到他正对面的屠君之微微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他才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 “不聊闲话了哈,我这次呢,是谨代表我们观察司,来复查屠君之的精神力问题,同时——我也来给你两人来,核实伴侣协议。” -- 第279页 荣简看着对方像是变戏法一般地,从他层层叠叠的繁复西装中,拿出了公章来。 青年微一动手,荣简之前看到过的‘伴侣申请’便重又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那爱心形状的细线在河马的动作下,极为人性化地解开,然后几番动作之后,便跟着对方手中的公章,成为了公章上的图案。 荣简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上面的红色图案似乎是一只蜜蜂与一只大象的剪影。 河马倒是贴心,看到她似乎是有些好奇,便开口解释到: “这个剪影是纪念创立了‘伴侣结合法’的禾丰夫人,她的原型是一只大象,但她的伴侣是一只蜜蜂,他们的爱情佳话将会世世相传。” 屠君之抬了抬眼,河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有些惆怅,想必是想到了自己那段太早夭折的爱情。 大老虎顿了顿,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了自己身边似懂非懂的人类。 黑发的姑娘撑在桌面上,轻轻说道:“真好。” ——他也觉得‘真好。’。 屠君之忍不住带上一点笑意,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而接着,那边的河马便快速地复述了一遍伴侣细则上的规定,荣简和屠君之之前已经全部都研究了一遍,现在只是走个程序,但两人倒是听得极其认真。 最后,河马近乎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宣布,屠君之和荣简,将会结为伴侣。” 这句话极为简洁,但是,却像是有奇怪的魔力一般。 荣简能够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自己的内心深处蔓延出去,让她整个身子都开始暖呼呼的,而同时,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更加明朗了起来。 这倒并不是什么玄乎的错觉。 在伴侣法则中,所谓的‘共享’除了财产的共享,也包括感知感觉,以及作为兽人原型的特长的共享。 在兽人世界中,伴侣法一直存在的缘故,同样也是为了让每个兽人更加强大,更加能适应世界的变化。 荣简对于现在的新视野极为新奇,她发现自己甚至可以看清楚在阴暗角落里飘舞着的尘埃,以及眼前玻璃杯上的每一缕纹路。 她过了好几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看向眼前的河马,对方显然也几位理解她的小小走神,极为宽容地说道: “好了,现在可以勘测一下精神力崩溃指数了。” 青年的手轻点眼前的屏幕,很快,就能看到屠君之最近的心率变化以及精神力的曲线出现,上面的数值现下跳到了31%上。 河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现下依旧是难掩激动,他看了半晌那个数值,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朝向那边的屠君之看过去,用‘我早就和你说过’的语气说道: “看,这确实是个神迹吧?” 荣简不知道两人之间曾有过的对话,此时有些好奇地看过来,屠君之倒是神色如常,却点头应允道: “是的。” 他重复了一遍:“这确实宛如神迹。” 河马的拜访在又简单的客套几句之后,便结束了。 相比起屠君之而言,对方显然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明白自己不能在屠君之和荣简这对新婚伴侣之间,当个讨人嫌的电灯泡的道理。 他和屠君之道别,又好好地和荣简这边说了再见,最后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 “降到30%指日可待——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 荣简对于他的祝福表达了感谢,很快,她和屠君之并肩看着大门关闭,河马消失在门后。 荣简看着那边的大门微微发愣,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虽然刚刚看上去,她和河马之间,只隔着那么短的距离。 但事实上,他们两人隔着的距离,无法逾越。 荣简毫不怀疑,自己只要轻轻往前一步,就会被红线警告。 她看了看身边布置简单但同样温馨的房子,把那口想要叹出来的气快速压下,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到正在桌前收拾杯子的屠君之。 对方只分出了一个眼神,给那边正看着自己的荣简,紧接着,便走回到厨房。 现下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了。 在屠君之的发.情期结束之后,对方还是承包了两人的餐食。 荣简对此毫无异议。 别的不说,屠君之做的菜,真的是无可挑剔。 大老虎上能煎牛排,下能做青椒炒肉丝,最简单的菜,最朴实的外表,都能让荣简毫不犹豫干下两碗米饭。 而今天,荣简激动地搓了搓手: “我们是不是吃糖醋小排?” 屠君之眼含笑意,重新看回烹饪机:“嗯。” 女孩子不由做了个欧耶的动作,这才快速站起,盛好了米饭,等在桌边。 果然,荣简的嗅觉敏锐,今天屠君之做了糖醋小排,鱼香肉丝,土豆炒茄子以及…… 番茄炒蛋。 荣简默默地看着那盘卖相平平无奇的番茄炒蛋,不由想到了自己给屠君之下的第一次厨。 当然,在无数次的餐点之后,她对于屠君之厨艺以及味觉的担心已经解除了,现下,不得不思考…… 也许对方对于番茄炒蛋,有奇怪的偏好? 于是,难掩兴奋好奇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荣简的第一筷子,便朝向了放在她侧边的番茄炒蛋。 -- 第280页 她谨慎地咬了一小口。 酸甜的酱汁包裹着煎得正正好好的蛋,带着番茄特有的香甜以及开胃。 荣简:…… 她困惑地顿住,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屠君之。 对方神色自若:“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荣简正在吃的番茄炒蛋,顿了顿才道: “可能没有你们那边做得好吃。” 荣简:……草,这都是误会什么和什么了。 我用一己之力在兽人星球抹黑了人类的番茄炒蛋啊! …… 半年后,屠君之的活动范围彻底被解禁,荣简也和他一起,迎来了两人第一个秋天。 荣简看着满是枫叶的兽星大街,与屠君之十指相扣,悠哉悠哉地走在路边。 兽人星球的国庆节就在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也是兽人星球最为寒冷的时节。 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已经挂上了漂亮的装饰物,荣简可以看到还有不少是伴侣法那对剪影相关,她用指尖轻挠自己身边大老虎的手心,感受到对方无奈但包容地慢慢握紧她的手。 今天两人在外闲逛了一天,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两人带着外卖的食物,便抄了近路,找了一条小道准备回家。 而就在进入小道的那瞬间,电光火石之际,荣简只感觉到有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 荣简想都不想地便护住了手里的食物,而那边的屠君之眉头一挑,毫不犹豫地便用单手钳制住了突袭的‘小偷’。 因为与大老虎的视觉共享,本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什么的荣简,现下只是一眯眼,便看清了眼前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只白色绒毛,小小一团的…… 雪豹? 第112章 大脑斧屠君之15 小世界结束~ 荣简眼睛一瞪, 把外卖餐盒往那边的屠君之手里一塞。 转瞬间,她就用双手把那边还在拼命挣扎的毛绒绒抱在了怀里,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忍不住问那方的屠君之道: “这是一只雪豹?” 她在脑子里同时询问系统, 对方发出愉悦的确认声: “是的宿主, 现在在你怀中的, 就是本文的主角,未来的兽人统领, 雪豹!” 屠君之看着自己的伴侣把小雪豹搂在怀里, 安静的黑眸里,闪过了几道金光。 他之前, 对于变成小老虎被伴侣搂在怀中的事情, 还有些害羞。 但是……看着眼前的幼崽毛绒绒, 被伴侣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屠君之烦躁地挑了挑眉,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对方还真的是一只虚弱的幼崽,而不是因为自己那般, 因为精神力失控而变成幼崽的模样。 他勉强地开口道:“嗯。” 荣简摸了摸雪豹的脑瓜。 小强盗本身垂涎着那边的外卖, 然而,被荣简柔软的大衣包裹起来, 他却似乎像是贪恋这份温暖, 不动了。 半晌,伴侣两人正僵持着, 奶声奶气的孩子声音却含糊地响起: “对不起。” 小雪豹的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 他显然感觉到了眼前两人的威压,尤其是屠君之那方的。 此时,幼崽小心翼翼, 咬词都不太清晰: “对不起……” 荣简:…… 她本身忐忑不安的内心顿时柔软了不少。 她轻声叹了口气,这才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给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雪豹围了好几圈。 按理说,像雪豹老虎之类,皮毛极厚的动物,应该不会害怕严寒。 只是,她之前察看小雪豹身体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身体有一半被残忍地剃了毛,由此才会冻成这样。 她看了一眼屠君之,想着对方对于自己皮毛的爱护程度,不由地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屠君之试探着说道: “先把这崽子带回家吧?这么冷的天,他再这么游荡下去,太冷了。” 幼崽被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时候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耳朵微微动了动,却安静地没有说话。 但抱着他的荣简却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 荣简:别怕!眼前的可是你未来的阿爸! 果然,屠君之没有反对,他只是沉默地把自己与荣简相对的情侣围巾摘下,绕在荣简的脖子上,而荣简则抱着那只小小的雪豹,回到了家中。 她安置了小雪豹,给对方开了暖气,还不忘给对方塞了个有着漂亮包装的糖果。 小雪豹化作人形的时候,是个冰雕玉琢的小男孩儿,他有着漂亮的银发,和带着点金色的眼眸,眼睛又圆又大,看着荣简的模样,怯生生的。 而此时,他穿着屠君之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套了个麻袋,局促不安。 荣简一边忙着安慰他,一边又去找屠君之,却发现对方早已把外卖餐盒放在桌上,自己则在厨房开了火,给小雪豹下面了。 黑发的人类笑嘻嘻地勾住了对方的胳膊,看着外面还和屠君之的毛线衣作斗争的小海豹,轻声道: “他可爱吗?” 屠君之压下自己心里一点点不适感,他心平气和地看着那边的幼崽,对方此时正在寻找暖风的来处,小心翼翼地用手在空中划拉着。 之前,智脑测了幼崽的年龄,这只雪豹幼崽其实才刚出生,不满一岁。 不过兽人幼崽相比起人类来说,不会那么脆弱,现下已经长好了牙,也会基本理解身边兽人的意思了。 -- 第281页 不过,他之前能含糊地说出对不起,估计都是别的兽人教的,幼崽本身不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而为什么兽人会教幼崽说‘对不起’,亦或者是幼崽本身是从哪里学的‘对不起’这个问题…… 屠君之的眼眸微深,但却也只是简单地评价道:“好像有点笨。” 荣简本身有些忐忑地等待对方的评价,这时候却差点笑出声来。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屠君之把面盛出来,自己则出了厨房,弯腰抱起幼崽。 幼崽很好哄,之前被荣简塞了糖果,现在已经极其相信她,毫不犹豫地勾住了她的脖子。 而荣简回头,看着面无表情,手里端着挂面的屠君之,笑嘻嘻地说: “你给他煎了两个荷包蛋啊?” 她把椅子拉开,把怀里的小雪豹放到椅子上,又看到屠君之把挂面放到了幼崽面前。 在氤氲中,这个温馨的场面在荣简面前变得模糊起来。 荣简带着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平静地闭上了眼,放任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荣简感觉自己在颠簸之中。 不是在马车中那种像是过山车般令人头晕目眩的颠簸,而是整个胃都要被压着震出来的难受。 荣简很快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人背着正在往前快速飞跃。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胃部像是被人拿出又塞回去一般得痛苦,她反复张嘴,都因为怕自己直接吐出来而默默地重新合上嘴。 她在脑子里快速发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声音一如既往得机械热情:“恭喜您宿主,恭喜完成‘拯救大脑斧屠君之(100/100)’,经历了这样一个轻松愉快的兽人世界,接下来,欢迎来到惊险重重的下一个世界,我们……” 荣简:……等等,怎么轻松愉快法? 系统那方还没来得及说完,倒是背着她往前走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又有一个惊喜的女声开口道: “郡主,你醒了!?” 荣简感觉到了极为浓重的水汽,显然他们现下正在一处湖边。 而同时,她也发现,即使停下来,自己的眼前还是依旧有些模糊,显然是失血过多所导致的,只能勉强撑着背着自己的人的手,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 对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一身劲衣装扮,脸上蒙着黑布,在接受到她的眼神的下一秒,极为利索地把背上的东西甩下。 “属下已经把那贼人擒获,经核查,他是宰相家的暗卫,此时竟来我方汇报敌情,一定是来加害郡主的!” 荣简的大脑都还来不及反应,看着那团黑乎乎,几秒后才迟钝地确定那是个人。 另一边,扶着她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拿出水袋,荣简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先喝了几口水,这才觉得自己眼前稍稍清晰了一些。 在身边沉默的护卫举着的一圈火炬之下,荣简这才看清,被扔到她眼前,被迫呈现跪姿的青年。 对方身上的黑衣好几处都被血染成了更深的神色,他现下,看上去却有些神色恍惚,整个人就算被迫跪在地上,头也只是无力地往下垂,像是个残破的布娃娃一般。 在黑衣的衬托下,他惨白的脸,以及血迹斑斑的面颊,更显得触目惊心。 以荣简现下的角度,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只看清了半边下颚,就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跳漏了一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方的女侍卫还在说话: “宰相家的暗卫,全部都被废了听觉,他们自归到宰相家中,便必须一生一世归顺于其主,而同时,他们脖子的刺青则……” 女侍卫说着,在火炬的照耀下,毫不含糊地拉开了眼前青年扣到脖子最边沿的衣服。 那是用青色的墨水刺进去的一个数字: ‘玖’。 女侍卫的声音在看到那个刺青的时候,倒是不由地顿了顿,她声音放轻: “排行为九……居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步光’?” 荣简这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听对方继续说话了,只能努力吸了口气,让自己的精气神往上吊起来,这才勉强说道: “把他的头抬起,转向我这边。” “是,郡主。” 女侍卫立刻扯着那暗卫的头发,让对方的脸正朝向了火炬那边。 荣简麻木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对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视线。 他显然不习惯于面对强光,此时就算极其虚弱,但也努力地开始挣扎。 荣简咬着牙,她尝试站起,却还是动弹不得,只能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哑声道:“行了。” 女侍卫放开了自己的手,青年的头重新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半个身子都在那方摇摇欲坠,看上去极其可怜。 荣简的喉咙口满是血腥的味道,此时也只能慢慢地张了张嘴,这才道: “船呢?” 站在水边,她便知道之后要改走水路,现下应该是在等船只——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了远处慢慢显现出来的木制船舶。 那方的暗卫也不再多话,直接重新又把荣简背了起来,荣简头晕目眩,却听到那方的女子谨慎地问道: “那‘步光’……郡主这边准备怎么处理?” -- 第282页 她语速加快: “为防后患,不如直接把此人扔进江中,他伤势极重,此番一定无法活着离开,或者小姐还是不放心的话,属下现在就直接给他一……” 荣简着实听不下去了,她一个头两个大地举手,让对方停住话头,转而便道: “把他抬上船。” 她为防对方还有其他的想法,加上一句: “放我舱中。” 第113章 耳聋暗卫步光01 那里没有秽物,只有…… 荣简花了一点时间, 才终于从女侍卫那边套出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原身在之前宰相那方的突击中,受了点伤, 躺在床榻上数月都下不来。 而步光正是在前几日, 突然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原身藏匿的宅院之中, 并且上交密信, 上面写着,不出二日, 他们所待着的据点, 将会被宰相剿灭。 所以,这些暗卫这会连夜赶路, 走水路把原身送出去。 而同时, 他们自然不信任宰相的暗卫会来送风报信, 所以扣押下了步光, 对方本就伤势严重,此时因为这几日来的连番折磨,更是不见好。 偏生他生命力顽强,不给药, 也能这样吊着。 女侍卫振振有词:“郡主, 那步光一定是不怀好意,他别有居心地只为混入我们其中, 您……” 荣简麻木地打断了她:“他混入我们其中图啥?图三天只给一顿饭, 还是图卧底你们中间和宰相里应外合?” 女侍卫顿了顿,忠心耿耿:“至少, 您现在得将他绑起,他武功盖世,是宰相府最好的暗杀刀, 就算身受重伤也足够有能力一击毙命。” 恰在此时,那方的暗卫悄无声息地从窗边跃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线人来报,宰相在两个时辰前,突袭了我们的旧据点。” 荣简看着重新悄无声息地又消失的暗卫,又回头看看从始到终没有抬头的女侍卫,这才道: “看到了吧?若他有心现在想来害我,之前就不用大费周章来我方报告情况,步光与宰相之间,一定另有隐情,去查。” 荣简说着,挥了挥手,因为现在精神不济,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和对方周旋,只能有气无力地又吩咐了一句: “找人再去煮点粥,给我盛上来——要两碗。然后再上点止血的药和绷带过来。” 女侍卫后退一步,应声之后便拉开了船舱的门。 荣简摇摇晃晃地回了船舱。 她本身就身体不适,现下又因为这船晕眩得紧,之前吃了一剂热药,倒是苦得她眼冒金星,偏生稍稍缓回来,清醒了不少。 她使劲儿眨眨眼,这才扶着摇晃的船舱,往墙边走去。 步光安安静静地蹲在那方。 他悄无声息地闭着眼,甚至连胸膛都起伏甚微。 看上去随时仿佛都会停止呼吸。 荣简揣着一颗因为紧张和害怕而乱跳的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对方——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她靠近的那瞬间,青年就睁开了眼睛,他的手下意识地往下。 荣简花了几秒,才注意到这是一个拔刀的动作。 但是现下,对方的腰部那方空无一物。 ——甚至,送进船舱前,荣简的暗卫点了他的穴脉,他无法使用武功了。 步光缓慢地眨了眨眼,才看向那方的荣简。 荣简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干涸,在晦涩的光照之下,看上去像是两颗没有生命力的玻璃珠子。 而下一秒,像是看清了她的脸,对方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 他安静地看了荣简几秒,这才重新低下头,把自己蜷缩得更小了一些。 荣简不由有种错觉。 对方好像认识她。 或者说…… 应该是认识她这个‘原身’。 “系统。” 她在脑海中叫唤:“我要看世界原著。” …… 这一次,她名为崔荣简,而穿书的书名为《少主万安》。 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古代架空的江湖,正逢朝廷局势动荡,江湖开始浸入国家的政权,而男主本身,则是江湖最大的掌门的独子,俗称少主。 开局少主死了爹,于是开始勾心斗角地掌权。 整本书脉络清晰,欢爱是个背景板,男主是个傻大胆,实打实的一本升级流爽文。 而其中的高人气男二名为‘步光’,对方是国家政权的实际掌权者——慕宰相家的暗卫。 步光的身世,相比起江湖二代男主,整体曲折复杂了太多,本身,他也不叫步光,而是个官家的公子,从小文武双全,甚至一举高中了进士。 只是那时,少年进士的家中以贪污被抄了满门,皇帝怜惜对方的才情,把他贬为庶人,却被嫉妒他的那些同僚找了借口,打入狱牢。 而少年在牢狱内奄奄一息之迹,被没认出他身份的宰相所带走。 他本以为自己遇到了恩人,却被对方废了听力,放入了暗卫编队之中。 接下来,那个官家的少年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暗卫‘玖’。 宰相府素有习惯,只有最好的暗卫,才能被赐名为‘步光’,那是古时名刀的名字,也是最高的荣誉。 而‘步光’在成为‘步光’之时,已经没有了作为人的情感,他是主人最得心应手的刀,也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物件。 -- 第283页 但是,步光与他前几任的‘步光’不同的是,他不是真正的孤儿,也不是真正的死囚,他的内心深处,被封锁的地方,依旧住着那个进士公子,由此,他也守着自己那块桃花坞般的地方,也为这样的信念而死。 所以,他在故事的初登场中,便救下了女主…… 而同时,这本书的欢爱背景板女主名为: ‘崔荣简’。 荣简在这个名字上震惊三秒,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狂喜,就发现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戏宛如那搅屎棍里的那根棍子,两人拿到了一见钟情的老套路剧本,女主作为男主的挂件,跟着他九九八十一难,最后给他会心一击地挡下刀剑,死于对方怀中。 荣简看完了原主剧情,嘴角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她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一支笔,给这位完全不会写感情戏但是要硬加感情戏的狗作者,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号。 她长叹一口气,这才有些头疼地看向眼前的步光。 事实上,她平心而论,这位作者虽然感情戏如狗屎,但是整体的剧情线都是写得简洁明朗,爽点不断,铺垫层层,可她看了那么多剧情,却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步光在初登场的时候,为什么要救下女主? 她闭眼,在脑中搜刮属于‘崔荣简’那方的记忆,却确定自己没有对于步光的印象。 也是,这位‘崔荣简’在纠纷四起之前,只是个深闺大小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别说步光了,从小到大除了她爹之外,身边连男性仆从都没有。 荣简难免有些头疼起来,她和青年的距离稍有些近了,但青年却没有半分要躲闪的意思,一双黑得有些吓人的眸子只是安静地看向船舱的某一方,一动不动。 对方着实伤得很重。 荣简在凑近对方的时候,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现下仔细看,也能发现对方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偏生,他一声不吭。 荣简尝试着说道:“步光,我叫人拿了绷带……” 她说到一半,看到对方一动不动的模样,才突然想起之前女侍卫所说的: 宰相府的暗卫,都被废了听力。 这也是他们武功绝世,能靠着空气中的细微波动,一击致命的缘故。 但,不论多么武功盖世,现下的青年,都是听不见她说话的。 荣简有些彷徨地闭了嘴,左右找了找有没有纸笔,到最后只好伸出自己的手,侧对着步光那方,有些笨拙地开始写字: ‘我让人……’ “大人,步光会读唇语。” 她还在那边紧张古代的字和自己这字儿是否一样的问题,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荣简一愣,这才看向对方。 青年的语调有些古怪,除了沙哑之外,还有些咬字时的轻重不分,显然是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 看到她停下动作,黑衣黑发的暗卫又道: “谢谢您,救下了我。” 荣简紧紧抿唇,压下了心中的那点酸涩,便又点燃了另一边的一根蜡烛,看向步光那方,慢吞吞地说道: “你失血很严重,等会儿会有药,坚持一下。” 对方的眼睛有些聚不上焦,过了几秒才又道: “多谢。” 荣简犹豫了一瞬,才忍不住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来我方通风报信,是宰相让你来的吗?” 这一次,那边的步光用了更多的时间,但是,他却回避了第一个问题,语调古怪地回答荣简的第二个问题: “不是宰相。” 荣简还想继续问下去,船舱门外传来声响,下一秒,女侍卫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郡主。” 荣简撑着船舱的外壁站起身来,把舱门拉开,对方拿了托盘,和一个竹编的篮子,荣简粗粗一看,里面放着的便是绷带和其他一些药膏。 女侍卫比她高上半个头,此时却谦卑地低着脑袋: “郡主,属下知您医术高明,但这人身份低贱,要不要等到下一个码头,再叫一个医师上来瞧瞧?” 荣简犹豫几秒:“不必。” 她之前理清了思绪,既然那宰相能知道她藏匿的地点,说明她这方有人泄露了消息,此时,除了身边这几个从小跟到大的侍卫,就连随行的人中,她都不敢轻信,更别提外来者了。 女侍卫没有再多言,干脆地行了一礼,便后退一步: “属下继续去查宰相府与‘步光’的变故。” 荣简简单地点了点头,便重新拉上了舱门。 在她身后,暗卫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对于来人没有半分好奇。 等到荣简亲自把那两碗粥放到他面前的时候,对方的眼睫才微微颤动了几下。 荣简只当看不见,她确定对方看着自己的时候,才说道: “先喝粥,喝完我给你上药。” 她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模样,忍不住加了一句:“没下毒。” 说完这话,为了让眼前重伤的暗卫放下一点戒备,荣简刻意自己先拿起了一个粥碗,小心地吹了两下,便开始吃了起来。 粥是最简单的青菜粥,内里倒是放了什么提鲜的虾米,可米粒粗糙,似乎因为火候不够的缘故,半生不熟,吃上去也并不怎么样。 不过荣简也知道,在这样的船上,能吃上这样一碗热粥,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 第284页 她三两口把那碗略有些稀薄的粥干了个干净,这才觉得肚子里暖洋洋起来,她满足地侧头看向步光那里。 对方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似乎都因为粥带来的暖意而微微亮了一些,但他却不做动作,另一碗粥依旧放在他手边的位置不动。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刚想催对方吃下这点米食,船舶却像是迎来了一个波浪,一下子颠簸不止。 荣简刚满的胃都感到难受,她只能猛灌了两口清水,才看向那方的步光: “你没事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暗卫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窜进了船舱的角落里。 荣简没掌握好平衡,又为了避开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龇牙咧嘴地起身: “是不是反胃啊……” 密闭的空间之中,她听到了像是呜咽又像是呕吐的声音。 荣简心道不好,赶紧上前几步。 苍白的暗卫再不面无表情,他的脸上写着惶恐,看向了那方的荣简,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挣扎一般,他反复摇着头,嘴里反复呓语着古怪的读音。 荣简也顾不得别的了,这时候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让摇摇欲坠的青年借力站稳,顺势就看到了刚刚青年呕吐的地方。 那里没有秽物,只有一滩滩近于黑色的血液。 第114章 耳聋暗卫步光02 像小狗一样。…… 崔荣简原身的生母是一届医女, 与王爷一见钟情,又把自己毕生所学,都教给了自己的独女崔荣简。 但她实在去得太早, 即使‘崔荣简’再怎么好学勤奋, 也只把对方的医术学了个皮毛, 好在小姑娘一心想要继承母亲的遗志, 从小到大医书都不离手,由此才能套上之后的‘江湖神医’马甲。 现下, 她想去探探步光的脉络, 倒是有些困难。 那方的暗卫自从吐血了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就不太稳定, 他一直尝试着往更角落的地方躲过去, 即使荣简再怎么放缓说话的语速, 他都像是听不见了一般。 荣简抓着对方的手臂, 却发现那方凉得突兀,她试探着把对方往自己这里带,青年的身体僵硬着,却还能不忘挣扎。 到最后, 荣简的耐心耗尽, 又害怕青年连番的挣扎会伤害到他自己,只好直接一把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以巧劲把对方往自己身体带, 又一手几乎不容抗拒地拿出随身的帕子,给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青年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 被她往身边带的时候,却连反抗都不会。 荣简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了手心的软肉之中,看着在自己怀中僵硬着的青年, 她皱眉。 在原著之中,对方在宰相府,在成为最厉害的暗卫‘步光’之前的剧情,都被用一句轻描淡写的‘他受了很多苦难’所带过。 但荣简能从对方身上层出不穷的旧伤以及这应激一般的反应之中,明白‘苦难’的分量。 她可以摸到青年崎岖的骨头,能感觉到他在这样一幅骨架之下,近乎骨瘦如柴,那骨头被打断后又重新构建。 荣简不曾尝试过那样的疼痛,甚至想象不出来那样该有多痛。 她只能忍住自己微酸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去碰对方的耳朵,喃喃自语: “这些年来,你受了好多的苦。” 青年在她怀中一动不动,荣简便扣住对方的手腕。 号脉能得出的结论有限,但也足够能让荣简知道对方气血亏空多时,身负重伤,现下没有直接失去意识,都可以说是一届医学奇迹。 荣简轻叹了口气,慢慢悠悠地把刚刚情急之下用来束缚住对方的手伸开,给予对方更多的空间。 她拉住了青年的手—— 不是十指相扣的那种握法,而是简单的,尽可能地把对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牵引着对方,用手上的温度,把青年的每个指节都揉搓得温暖起来,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战栗,紧接着,这才在对方有些迟缓的跟随之下,带他来到了船舱中的床榻之上。 在看到床榻之后,青年的表现却显得有些茫然。 他看了看荣简那方,又看了看柔软的床榻,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荣简冷静地让自己的嘴巴对向光亮的地方,青年此时憔悴得厉害,但却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拼命压下刚刚的惶恐,眯着眼,意图在这个时候看清荣简的意思。 荣简感觉到了对方的着急,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把对方的手拉过来,用动作表示出了自己的意思: ‘躺下来。’ 步光的动作缓慢,荣简也不急,等着他像是试探般地坐在床榻的边沿上,她才站起身。 她发现,自己离开床铺的瞬间,那方的步光的动作倒是顿了一下,他看向自己这边,谨慎又小心,仿佛荣简去拿的不是一碗粥,而是一根被炽热烧黑了的火棍。 荣简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小情绪,她只当做没发现的样子,把那方只剩下一星半点余温的粥拿了过来。 步光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倒是荣简停顿了几秒,这才选择不坐在步光的身边,而是把另一边的椅子拉过来,紧靠着床榻。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在她自己主动拉开距离之后,那边的步光看上去稍稍轻松了一些。 -- 第285页 但确实只是‘稍稍’,他依旧近乎刻板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声。 以至于就算他面上,看上去呼吸急促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其实,在空气之中,荣简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感觉。 明明步光在她面前,虚弱无力,但同样生机勃勃地靠在床榻上,可房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荣简把这样怪异的情绪往下压,这才举起了手里的粥碗给步光看。 虽是清汤寡水,但上面飘着的几片菜叶,那绿色也是喜人的。 荣简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搅动了一番手里的粥,转而道: “你喝。” 她发现,即使之前步光告诉她,自己会读唇语。但是,在对方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别说读唇语,他似乎连逃跑都能忘记。 所以,荣简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意思浓缩起来变成三两个字不等,让步光能最快最简单地理解她的意思。 可这一次,荣简看着步光的眼神,看到对方的眼睛顺着她的话语,朝向了她手里的粥,但却没有半分要接过去的意思。 荣简停顿了几秒,试探着伸手,把粥放到了对方放在胸前,垂在那方的两手之间。 下一秒,幸亏荣简眼疾手快,才避免了对方没拿稳粥而直接倾倒的惨剧。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却能感觉到自己扶着的两只手中,对方颤抖的幅度明显加大。 小姑娘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她快速地把粥放在一旁,一边又点亮了一根烛火,一边把对方两只手捧在手心里。 她这才发现,青年的两只手的手指,似乎都断了。 其中的小拇指更加可怕,呈现出了一种骨头外倾的模样。 荣简看着对方的两只手,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变得空白起来。 她毫无征兆地回想起,自己刚刚,因为觉得对方手实在太冷,由此想要把他一个一个指头搓暖。 那个时候,青年的颤抖明显加剧。 但是,荣简却以为对方是不习惯他人的接触,所以才…… 荣简张了张嘴,看向那方的青年,对方的眼眸黑得吓人,仔细往里面瞧,却像什么都看不到一样。 她凝视着对方半晌,脑子快速地划过类似于‘疼吗?’‘谁做的?’这样的无效问题,一个一个被她否定之后,她才近乎固执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救我,步光,你认识我吗?” 她终于在短暂的失败后明白: ‘步光’是多么好的一把名剑,他被自己的主人驯服得已经忘记了自己作为人类的本能,对于疼痛,他明明还会害怕,却不会讨饶或者躲避,而对于自己咳出来的血污,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自己的身体,而是害怕这些血污所造成的的麻烦,由此,才会紧张得如同陷入梦魇。 而现在,荣简甚至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发现对方的手指有问题,那青年可以直接熬到他十指俱废的那一天也不会开口说疼,而同时,要不是荣简为他检查身体,他的所有伤痛,都会被他默默咽下。 由此,女孩子的脑子从未有过地清晰,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了步光自见到她后所有的行为,得出了一个结论—— 除了‘救下她’以外,对方没有任何出格于一个‘暗卫’的动作。 荣简舔了舔嘴唇,眼神继续紧盯着眼前的青年,在确定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之后,强压下自己的焦急,只能再次放慢语速: “不论如何,谢谢你,救下我。” ——她会找到答案的。 荣简暂时地把这个原著残留问题扔到了脑后,她把竹篮中的所有药物一一拿出。 虽然荣简只说了要止血药以及绷带,但女侍卫靠谱,对方把更多的药剂放在其中,荣简原身所带有的医术水平能帮她分析清每个药物自身的作用。 小姑娘顿了顿,先给对方身体上所有可见的外伤上了药。 值得庆幸的是,暗卫身上能见的外伤倒比她之前所想得少,那衣服上骇人的血迹似乎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步光自己的,他身上的外伤只集中在背部,像是鞭打的伤口。 荣简极其怀疑这外伤可能是郡主这边的人的作风。 外伤极好处理,倒是对方的手指成了难题,荣简结合了原身的医术以及自己的奇思妙想,找了硬物,想方设法地把对方的手包裹起来。 不得不说,步光是个非常听话的病人,药膏性凉,荣简闻着味道都直皱眉,而被直接接触到血肉的步光倒是连声都不吭。 他也没有寻常男女之间的羞涩,荣简想要看哪儿,他便乖乖地转过身让对方看,像是对这样的流程极为熟悉。 因为病人配合,荣简的工作也轻了不少,她在为对方打简易固定夹之前,让女侍卫把粥拿下去热好,而等荣简把简易固定夹打好的时候,粥正好重新呈了上来。 荣简还在核查自己的作品,半晌,她满意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方眼下青黑,却似乎没有半分困意的青年,纠结了几秒才说道: “吃点再睡。” 她先伸手,把另一边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车过来,垫在步光的腰后。 经过刚刚的初步观察,她知道对方应是使不上什么力气,现在僵硬着身体撑在那方,应该极为吃力。 -- 第286页 她能感觉到,自己一靠近对方,青年的身体便崩得更紧了。 荣简只能慢慢地后退,为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便先用勺子舀起了一勺粥,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这才不容抗拒地举到了对方的唇边。 步光依旧不动,荣简却耐心得很: “喝掉,然后睡觉。” 这句句子稍微长一些,以防对方看不清,荣简又重复了一遍。 半晌,那方的黑发暗卫终于动了,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荣简那方,却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舌头,很慢地舔了一下勺子内的粥。 荣简看着对方的动作,一动不动。 她另一只举着粥碗的手,却不由地握紧了一些。 很突然地,女孩子的思绪往外扩散,她看着眼前的清瘦暗卫,对方的睫毛长而卷曲,此时在灯影下,打出了些许阴影。 偏生这么漂亮的青年,喝粥的动作生疏,又谨慎。 ——像小狗一样。 第115章 耳聋暗卫步光03 “控制。”…… ‘叛逃’。 荣简看着女侍卫送来的信笺, 那方的女侍卫捧着送信来的信鸽,单膝跪地: “郡主,这是刚来的线报。” 荣简面无表情地从最开始的‘叛逃’两字往后看去, 大概意思就是, 按照朝内局势, 丞相已经在着手掌控大权, 而同时,他最好的暗卫‘步光’生死不知, 视为叛逃。 叛逃的暗卫, 结局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这样有名有姓, 明确归属于丞相府的棋子。 王爷府和丞相府之间, 现下的矛盾还没到最激烈的时候, 之前即使突袭了荣简所躲藏的房子, 丞相碍于原身的身份,就算抓到了荣简,也只敢把她扣押下来。 但如若,丞相府那边发现‘步光’在他们手中, 那完完全全可以借此做文章, 把荣简身后所代表的的王爷府按于极为不利的处境。 那方的女侍卫低着头: “郡主,现下, 如若步光并不是叛逃, 而是宰相那方故意放出了他叛逃的消息,以追查他的名义找到我们这里, 那之后的事情,就会极其复杂。” 因为之前荣简的态度太过坚决,女侍卫便不敢继续说下去现下最便捷的解决方法。 ——杀了步光, 一了百了。 荣简自然也想到了这一步,她眉头紧皱,转而才慢吞吞道: “先按兵不动,等上了岸再说。” 她顿了顿道:“小心周身,我们之中,定有内鬼。” 女侍卫的眼神一凛,很快应了声,荣简才复又拉开船舱,回到了房间之中。 步光睡得很浅,他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团,而身体却依旧处于极为紧绷的状态之中,因为浅眠,他的眉头紧蹙,睫毛微颤,看上去随时随地都能拔出身边的刀。 但即便如此,被废了听力,被封了穴位,又在伤势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荣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床榻边。 荣简安静地看了青年几秒,实在无法想象对方能在这么弯弯绕绕的情况下,做那关键的一枚棋子。 她又想到,之前自己询问对方的时候,青年几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宰相。”的模样。 荣简站在对方床榻边一动不动,在脑子中与自己交战了八百回。 虽然,她明白,每个世界中的男人,都并不共通,她在与‘他’认识的初期,绝对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不会伤害自己,但是…… 荣简看着对方蜷缩的模样,不由有些些微地自暴自弃来。 相信他又能怎么样呢,比起相信他来说,更难的是怀疑对方要加害于自己。 荣简一边反思着自己是不是恋爱脑这回事,一边才把刚刚熬制好的汤药放在对方的床头柜上。 终于,也许是床头柜的震动把青年给惊动了,他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就要从床榻之上起身。 荣简倒是冷静非常,她与对方始终保持着距离,此时手都没有离开盛放着汤药的碗,青年在睡梦中惊醒,近乎惊魂未定地先看了荣简一眼,再从她的动作,顺势朝向了她手中的汤碗。 荣简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似乎从她的动作,确认她不会加害于自己,由此稍稍放松了些许,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不动了。 而荣简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她拿起了汤药,转而用勺子慢吞吞地在汤药之中转了转,这才拉过了一旁的椅子,自己先行坐下,看向那边的步光。 步光在成功喝下过一碗粥之后,整体对于荣简的信任便高了不少,现下更是会主动微微张开口。 荣简之前也喝过这汤药,因为在江上资源匮乏的缘故,整体她身边只有用来补气血的汤药,现下虽对于步光的重伤效用不大,但喝了总比不喝好。 只是汤药着实太苦,荣简的第一勺只敢盛一半,难免有些心虚地凑到了步光嘴边。 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青年喝下了那点点汤药。 相比起荣简自己喝那碗汤药的时候的苦瓜脸,步光倒是镇定得很,他喝完那一小口后,面上几乎没有任何肌肉的移动,倒是乖乖地等待下一口。 荣简心中倒是欢喜了不少,此时便尝试着给对方舀了一大勺。 步光照喝不误,像是喝清水一般地直接喝下了这些汤药。 这次的喂药甚至比上次喂粥都快了不少。 荣简极有成就感地看了看空了的药碗,这才长舒了口气,看着对方嘴边的棕色药渍,倒是不由自主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 -- 第287页 她正准备伸手之前,才堪堪地想起了对方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事情,立刻停手,作为掩饰,她让自己朝向光,放缓了速度问道: “不苦吗?” 步光这次反应很快,他摇了摇头。 这倒让荣简不由地怀疑自身来,她简单地嗅了嗅空碗,都从里面闻到了近乎令人作呕,又酸又苦的味道。 小姑娘的脸再次变为苦瓜脸,她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才道: “你好些了吗?”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言语简短,步光果然听懂了,他慢慢点了点头。 荣简犹豫了几秒,便开口直接问道: “你这次前来,宰相并不知晓?” 那方的步光顿了顿,荣简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太过炙热,焦急地等待了几秒之后,才获得了对方一个点头。 她想了几秒,拐着弯继续询问: “你不回宰相那里了吗?” 步光点了点头。 荣简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显然有些惶恐,相比起之前对于苦药都如此平和的状态,他现下整张脸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飞快地看了一眼荣简之后,便转开了视线。 荣简知道,对方肯定明白,不告而别,便是叛逃。 暗卫这个活儿,除了死,不可能不回到主人的身边。 荣简不动声色,她现下看着眼前的步光,对方的眼神相比起之前,稍微有了一些亮度,但是微乎其微。 很没有源头地,荣简想到了原著中对方的结局,作为女主,‘崔荣简’虽然不说真善美,但至少,她也足够善良,所以面临现下这样的处境,她给了步光一条生路,在带着对方水路走了一段时间后,便把对方放在了一处较为安全的码头。 而之后,剧情中对于步光的描述便少了,荣简依稀记得是对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重新回到宰相的阵营,最后遥遥地和男主成了战略合作伙伴,与他里应外合,捣碎了宰相的阴谋。 而宰相的阴谋…… 荣简想到这边的,倒是稍稍感觉有些牙酸,宰相的阴谋极为可怖,他不仅想要触顶权利之巅,同时也要培养出一群只为自己服务的死侍,他不相信人心,于是,给自己手下的暗卫灌下了能够影响神志的药物,而他自身则会靠哨声来控制这些暗卫—— 不过,这都是后期剧情,战线甚至可以拉长到崔荣简死后的剧情,现在,距离那个时期,应该还有一点时间…… 吧。 荣简的脑子空白了几秒,她看向眼前依旧在等待着自己回复的青年,突然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来。 那方的步光显然没有想到荣简会有如此大动作,被吓得在床上猛地后退了一点。 荣简此时倒是无暇顾及,她猛地上前,拿着蜡烛,照亮了之前角落里的血迹。 她突然想起,原著之中,男主杀死那些已经毫无神志,虽与正常人无异但却像战斗机器一般的暗卫的时候,曾说过一句: ‘他们血液的颜色,都是黑色的。’ 这就是药物对于这些死侍的最大变化。 而现下,荣简蹲在角落里,她拿出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沾上了一点步光咳出来的血。 她之前没有细看,只以为对方是郁结于心,由此血液颜色偏深,而现下,她才看得出来,那些血液并不是单纯的深红色,而是夹杂这不少黑色杂质的粘稠状物质。 荣简知道这古代的药理学没办法用现代的科学来说明,但即便如此,她依旧不由感叹这份恐怖,而同时,她不得不思考一个更为严肃的问题: 步光的叛逃,现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他的所谓叛逃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发现了宰相的计谋呢?那即使他发现了计谋,是否也已经身中此毒? 荣简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涌现到了脑中,而她刚准备继续思考,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巨响。 她被吓得差点跳起,这才发现是步光意图下床,却因为她拿走了那方照明的烛火,在黑灯瞎火之下,对方差点摔了一个大跟头。 荣简赶紧回身过去,把蜡烛先放回烛台,扶了对方一把,确认青年重新坐回到了床榻上,这才放慢语速说道: “急什么?有事儿你叫我啊!” 步光现下的情绪还算稳定,他看着荣简的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地看向了荣简手里那块手帕,半晌才轻声道: “对不起……” 青年的语调依旧极为奇怪,荣简倒是听得懂,此时便也没有要多计较的意思,她又看了看手帕上那块红中带黑的血迹,顿了顿才道: “你在服药吗?” 果不其然,在荣简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步光停了几秒。 他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荣简平心静气地把手中的帕子放到了步光面前,给他看着对方咳出来的血迹: “这是什么药物?” 荣简甚至一时片刻都不敢转移自己的视线,几乎是执拗地盯着那方的青年。 对方的嘴唇微动,含糊地说出了一个词语。 荣简没有听懂,他稍稍有些急了,却因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更加得困难,重复了好几遍,荣简才顺着对方的嘴型,明白过来: “控制。” ——控制神志,控制暗卫。 荣简这才意识到,在书中靠后的位置才出现的东西,现下宰相府已经开始研发。 -- 第288页 而对方叛逃的缘故,应该就是因为知道了宰相府的机密,现下…… 荣简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接下来该问青年一些什么,便听到船舱上的甲板上传来了声响。 荣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然而,几乎是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眼前的青年用手掌心虚虚地扣住了手腕。 对方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更加苍白,但是他偏生却冷静了下来,口型微动: “有人。” 第116章 耳聋暗卫步光04 ‘小心’。…… ‘有人’的意思是, 他们这艘船上,出现了新的人。 荣简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听着甲板外的动静, 那方的步光却轻轻地从床榻上翻下, 他依旧没有放开荣简的手腕。 ——对方的手心极凉, 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玉石。 他贴着船舱门,像是在评估外面有些什么一样。 突然地, 青年动了起来, 他利索地拆掉了荣简之前给自己包扎好的简易夹板。 荣简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之前还说你是个听话的病人呢,现下怎么就敢在太岁面前动土了? 她心急地反手扣住对方的手掌, 没有说话, 但是却用眼神制止着青年的动作。 黑发的暗卫看了她一眼, 最终还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荣简知是劝不过对方, 现在事态同样紧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松了自己的手。 甲板上的声响已经消失了。 但是荣简同样也知道,那些不速之客并没有消失。 步光紧贴着船舱的门往前动作,倒是荣简, 思索了几秒之后, 她轻轻拉了拉对方的袖子,示意青年停下来。 而等到暗卫停下看向她的时候, 荣简便抿着唇, 快速地为步光解开了穴位。 ‘崔荣简’是神医之后不假,但她对武功却是丝毫不通, 在外面的侍卫没有任何应答之前,如若那些不速之客找到她和步光,那他们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在她下手给对方解开穴位之后, 青年的动作稍顿,紧接着微微握了握拳,才拉开了那方船舱的门。 荣简跟在对方的身后,心中倒是有些恍然。 不得不说,这可以排在她穿书以来,最为紧张的几个时刻的前列。 虽说她帮步光解开了穴位,按理说这位暗卫天花板的武功高强不假,可是作为医者,荣简也知道对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更何况…… 青年自己逃出去也许还有一些可能,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就难办多了。 荣简左右权衡了半晌,刚想着让步光先走,而自己则去找外面的侍卫与暗卫—— 下一秒,她便看到身边黑漆漆的船舱走道之中,有什么东西拖行的声音响起。 荣简整个人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了,她不敢反手去碰步光,此时只好用手去掐自己手心的软肉,而下一秒,她便看到一个血人在沿路的拐角,慢慢地出现黑发与衣服,朝向他们这边爬了过来。 荣简手中还举着蜡烛,此时下意识地往下照明,便看到了女侍卫那张熟悉的脸。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应该是一击毙命,尖锐的利器直接戳穿了女子的后心,她此时瞳孔涣散,却还是下意识地看向荣简那方。 显然,她已经爬行了一段距离,身下的血越流越快,像是一汩不会干涸的红色泉水。 而荣简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间,她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无法比过那太快流逝的生命力,由此,女子的手不甘地掉落下去…… 荣简刚下意识地准备往前想走一步,她身后的步光却悄无声息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荣简惊得瞪大眼,第一反应就是青年确实是宰相派来的卧底,此时趁此机会就是要把她做掉,于是,她心知自己的力气与已经被解开了束缚的暗卫不能相提并论,但至少,她好歹要挣扎一下—— 于是她就极为顺利地挣扎开了。 荣简这倒是傻了,她猛地回头,这才发现刚刚对方只是简单地捂住了她的嘴,没有要抑制住她行动的意思,现下获得她的注意,暗卫这才极为冷静地慢慢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声。 荣简慢了一拍,才点头下来,紧接着,她手上的蜡烛便被青年轻轻的一口气吹灭了。 现下的船舱,安静得近乎诡异。 之前甲板上的脚步声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同时,应当密密麻麻包围在荣简舱外随侍的暗卫也不见了身影。 要不是女侍卫的尸体,还在荣简的脚下,她几乎是要觉得自己和步光都出现了错觉。 荣简借着外面的微光,愣愣地看着女侍卫垂在身边的那只手,就在几个时辰以前,也是那只手,为她端上粥点以及药箱。 她和对方认识的时间,也只有半天,说处出来什么感情,那指定有些虚伪。 但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那心中的震动以及恐惧却还是有的。 荣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步光一把捂住她的嘴,是怕她叫出声来,吸引更多的敌人。 想清楚这点之后,荣简倒是不自知地松了口气,那方的步光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注意力分给她丝毫,对方在黑暗之中,冷静地看着面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荣简的手腕,则被对方抓在了手里。 -- 第289页 女孩子被他所影响,此时连呼吸都尽可能得放轻放缓。 然而,停了半晌,在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时候,荣简的紧张感不减反增。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方面告诉自己不能给步光添乱,一方面倒快要忍不住拉一把青年问问他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好在,在荣简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的时候,步光突然地动了起来,他先小心地放开了荣简的手,转而挡在了荣简前面,慢慢地往前走去。 荣简可以看到,第一个拐角空无一人,只有长长的血迹。 她很快可以联想到,这就是刚刚那个女侍卫的血,对方真的拖了很长一条路,才来到她的身边。 荣简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她跟着步光,无声地微微加快步子,走到了第二个拐角。 相比起第一个拐角的冷清,第二个拐角之中,则已经三三两两地躺了好几个侍卫来。 荣简从衣着可以推断,其中不乏有自己的侍卫,也同时有那些外来者,其中应有女侍卫的手臂。 外来者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淌着水渍,显然是从水中摸上的船,现下他们生死不知地躺在走道两边。 荣简继续想往前走,却发现,不论她面上有多么冷静,真的在往前走的时候,两条腿却还是发颤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一点,她小心翼翼地跨过了这些生死不知的人们,却看到步光弯下腰,从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身上,拿出了一把短刀。 荣简现在不敢开口叫他,只能舔了舔嘴唇,蹑手蹑脚地继续往前,然后便看着对方从另一个的身上又摸出一把匕首。 荣简:…… 她明明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是看着对方游刃有余地从每个人身上,搜刮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在这样的场景下,倒是有些有趣。 不过即使心中觉得有趣,荣简也笑不出来,她咽了口口水,又往前走了一步,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学习前面的步光,也拿把小短刀防个身什么的—— 有什么粘腻而冰凉的东西人突然抓上了荣简的手,她的大脑顿时宕机,差点直接大叫出声。 好在,下一秒,刀光剑影之时,步光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荣简的面前,干脆地一短刀削去了那只抓住荣简小腿的手,而荣简在同时,双手直接死死地捂在自己的嘴巴上。 情急之下,荣简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这才堪堪把那声尖叫扼杀在自己的喉咙口。 她把自己都捂出了生理性泪水,步光倒是冷静,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荣简被沾上了血迹的裙角,干脆地一脚踢开了那只掉下来的手,然后示意荣简继续往前走。 荣简这时候才发现,人类的极限,就是一次又一次新的突破。 就像现在,她简直感觉自己两条腿都软得像是陶泥,但偏生还要一直往前走。 等到靠近甲板那边的时候,荣简这才发现,原来是之前的大风大浪挡住了太多的噪音。 现下只是凌晨,整个甲板上的灯光摇曳,已经乱作一团。 荣简带着的人虽并不在多,但都是精英,而对方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了暗卫的数量,一招一式极为狠辣,打得不可开交。 那帮不速之客显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荣简这边,他们拼命地往她这里靠近,都被荣简的侍卫吸引走了更多的注意力。 荣简被步光护在身后,只看到之前她身形相熟的暗卫几个翻身,惊险地凑近了她,语速飞快: “郡主,我们之中出了内鬼,现下受到突袭,我之前已经派芍心带小队过去接应您,现下您一定要尽快离开——王爷已经在岸边布置了接应您的小队……” ‘芍心’便是之前倒在荣简面前的女侍卫,而后者所带领的小队显然已经生死不知。 眼前的暗卫发现了这一点,但是神色不变,他简单地挥手,那方几个暗卫艰难地脱出重围,立刻扶住了荣简的肩膀就要把她往船边带。 荣简已经反应过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然而眼前一片杂乱,她只能感受到嘈杂的兵器碰撞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离她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碰到她的头发。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荣简下意识地转头张望,却发现身边的步光已经失去了踪影。 荣简呆愣地看着那方的空白,在下一秒,她只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向身边带着自己艰难突围的暗卫,只能艰难地跟着他们的动作往前行走。 眼看着就要到船舶的边缘,那方的暗卫利索地把小船放入水中。 荣简看着那黑漆漆的江面,那汹涌的波涛几乎会在转瞬间就把那只岌岌可危的小船卷入其中。 她看着身边的暗卫,皱眉想要开口,却听到不远处有惨叫声响起: “漏水了,要沉了!” 第117章 耳聋暗卫步光05 救救我。 天公不作美, 现下的季节本就是有无规律大风的季节,渔民在这样的时节都不会出海捕鱼。 而现下,荣简能感觉到身边的暗卫动作一滞, 紧接着便想快速把荣简往小船上带去—— 下一秒, 荣简便看到小船突然被波涛卷起, 脱开了缰绳。 最靠近荣简的暗卫倒是反应迅速, 他一个前扑就拉住了缰绳,刚想快速把小船拉回…… 缰绳断了。 -- 第290页 荣简:…… 有一句话叫做, 人倒霉的时候, 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麻木地回头,身后的打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对于鲜血横飞的恐惧而在微微颤抖, 在此时, 却只能强压下这样本能的恐惧。 学着之前步光所做的那样, 荣简看到了摔在自己边缘生死不知的尸体,果断蹲下,把对方手中的短刀拔.出。 她两只手紧握短刀,便真的如奇迹一般地感受到了一点安全感, 同时, 荣简在脑中飞快地问系统道: “这次,我总得有女主光环了吧?” ——从天而降的救兵呢, 幸运SS的道具呢? 荣简的脑子转得几乎能让她自己听到响声, 系统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加油,宿主。” 荣简:“……” 系统坑她千百次的记忆快速反复在脑内, 荣简咬着牙刚想开口,就感觉到脚下的地板突然往旁边平移了一瞬,她在瞬间失去了平衡, 往后倒去,索性她身后就是栏杆。 求生的本能让荣简死死地抓住了身后的栏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一空。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确认自己的情况,冰冷的江水便覆盖在了她的眼鼻。 她听到慌乱的‘郡主’声音响起,也感觉到了旁边一个最快的落水声。 而荣简在失去意识前,只有一个想法: ‘那个把我推下去的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孙子?’ ……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感觉浑身都疼。 但是偏生荣简的内心极为冷静稳定,她看着白得几乎有些晃眼的天空,先确认自己应该在室外,便闭起眼睛。 荣简使劲儿地回想,自己之前穿越各个世界的经历。 只有在赵宋涣的世界之中,她死过一次。 而重新睁眼的时候,她已经直接跳跃到了距离她死后的好几年后。 也就是说,她拿到的穿书剧本,在死后,就会直接跳跃时间线,而现在,想必她已经跳跃了时间线来到了其他的空间中。 荣简的内心平静,开始冷静地呼唤系统: “系统,我现在在哪儿?” 系统这次回复得极快,机械音中充满喜悦: “宿主,恭喜逃出生天,现下你已经来到岸边。” 荣简:“好的,所以……蛤?” 她猛地睁开眼睛,重新打量眼前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除了身体有些酸痛之外,别无大碍。 只不过现下天气微凉,她的身上泡了水,湿哒哒得贴着倒是有些难受。 荣简吃力地撑着旁边的土地,把自己整个得撑了起来,女孩子努力睁大眼,只看到身边躺着一个青年。 因为阳光过于刺眼,荣简整个人也被水泡得有些眩晕,一时之间竟看不清对方的脸,只不过在看清对方身上穿着的与自己这方暗卫一样的衣服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才吃力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脑子开始重新运转。 她没死,她还是‘崔荣简’,按照之前暗卫所说的,岸上应该有她的便宜王爷爹爹给她安排的人手接应,那现下…… 步光呢? 她本身极其冷静地思考中,插,入了青年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荣简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她费力地推了身边的暗卫一把: “那个……” 她的眼前终于清晰了不少,现下才感觉那暗卫露出的半张脸有些眼熟。 荣简看着对方卷曲的睫毛,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她立刻伸手,一把拉下对方遮盖脸部的布,这才发下,这穿着自家暗卫服装的人,还真的就是步光。 而现下,青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方,似乎连呼吸声都快没了,荣简刚刚只是试探性地推了对方一把,现下立刻把对方往自己身边带过来。 她刚开口想要叫唤对方,又想起青年压根听不见声音,情急之下,她一手托起对方的头,另一手只能赶紧用手心轻拍对方的脸,意图唤醒人事不知的暗卫。 青年湿漉漉的黑发垂在肩膀之上,而现下顺着荣简的力气,他的头毫无知觉地往下垂,但是半点没有要清醒的样子。 荣简急了。 她快速地摸了全身,原身不愧神医之名,倒是随身带药,但是却也只是最基础的补气血的药物,而步光现下,手指关节已经发青发紫,而身上本不多的的外伤,也之前在水中浸染,像是晕开了一般,在他深色的衣服之上,斑斑点点。 而他本身没事的腿也在此时奇怪地往外弯折,想必是在江中反复被波涛冲到之时,撞到了什么礁石。 荣简几乎无法想象步光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拖着完全没有知觉的她,来到岸上。 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荣简摸了一把对方的额头。 那额头的滚烫几乎能让刚从江中出来,感觉浑身冰凉的荣简取暖。 荣简舔了舔嘴唇,费了点力气,这才撕下了自己宽大的袖口。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到江边,把布料浸湿,再走回到步光身边,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荣简咬牙使自己冷静下来,把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青年捞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下一秒,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荣简便看着躺在她膝头的青年,像是无意识地睁开了眼。 -- 第291页 他半睁不睁着,没有焦距,但是荣简却极为高兴他醒了,又想起对方不喜碰触,立刻道: “先躺着别动,等一下我爹的人就来接我们了。” 情急之下,她来不及缩句,也没法考虑步光能不能读懂自己说的话语。 但是好在,步光只是顿了顿,又合上了眼。 他不仅没动,甚至像是在本能地想要靠近她一样,朝她怀里微微挪了一点。 那点距离太小,要不是荣简眼睛眨都不眨地观察着对方,还真意识不到青年的小动作。 荣简感受着对方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自己的手腕内侧,一时间有些茫然。 虽说她之前安慰了步光,但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到这样的岸边多久了,而为什么王爷府说好来接应自己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现。 荣简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左右张望着,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树林,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袅袅炊烟。 紧接着,荣简苦大仇深地紧挂在自己衣服侧边的锦囊解开。 不得不说,原身‘崔荣简’作为王府嫡女,又是被盖章的神医之后,她全身上下所带着的东西还真是…… 丰富多彩。 代表她身份的玉佩,代表王府的令牌,一把碎银,一个小白瓶,还有一个小黑瓶。 小白瓶所装的补药,黑瓶子所装的则是毒药。 荣简摸到黑瓶的时候,结合了一些原身的记忆,发现这其中黑瓶的毒药居然还能打群攻,往地上一撒,爆炸开来后形成的雾气会让人的皮肤直接腐烂,疼痛难忍…… 在回忆到这块儿的时候,荣简拿着那瓶小黑瓶的动作都开始谨慎小心,不由的,她思考到一个问题: 这样厉害的群攻武器怎么避免伤害到原身呢? 荣简立刻往回思考,结果发现,因为无法避免伤害自身,所以原身在制造出这样的群攻性武器之后,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荣简:……好,算你狠。 她心如止水地继续掏,终于又掏出了一个玉哨。 荣简看着这其貌不扬的玉哨,倒是发现这居然还是个关键道具。 王爷府的暗卫之中,有专门用哨声传递信息的小队,哨声的频率极高,普通人听不见,而即使听见了,也听不懂这些哨声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而荣简本身,作为嫡女,因为日后要接手这些暗卫的缘故,她爹早就教会了她如何使用这枚玉哨,而因为她醉心医学不问世事的缘故,虽然听得懂,但只会吹一句暗语…… ‘救救我,救救我。’ 荣简:…… 真是极为有用的暗语啊。 眼看着怀中的步光越发糟糕的状态,荣简把对方撑起,女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对方从地面上拉起,让对方一只手搭住自己的肩膀,摇晃着也算站住了。 但是这样的姿势实在不利于行走,荣简深吸了口气,憋着劲儿把青年整个得背了起来。 幸好,即使在昏迷之中,暗卫的身体依旧紧绷,此时倒是下意识地紧贴在荣简的背后。 对方虽然体型瘦弱,但却高,荣简背着他,还是有些费力的。 但是,她看着周围荒无人烟的情况,在自家王府的暗卫还没找到自己之前,她必须采取行动。 若是一昧停留,她也许还能拖个一两个时辰,但步光就要撑不住了。 荣简的脑子清晰,她冷静地打开小白瓶的补气血药物,不管不顾地先给自己丢了两颗下去提起精气神。 紧接着,她看向远处的炊烟袅袅,一边把玉哨塞在嘴中,强忍羞耻,快速地吹出了‘救救我救救我’的暗号,一边艰难地把步光往自己的背上颠了颠,往那方走去。 步光趴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不知什么时候,脑袋已经越过了她的肩膀,虚虚地搭在上面。 荣简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碰到对方的脸颊。 她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只能发现现下青年的脸颊滚烫,两颊浮现出了病态的红晕来,看上去情况不怎么好。 荣简加快了步伐,继续吹响着笛子,终于地,她听到了远处回应的哨声。 荣简努力辨别,这才发现对方正在询问她的方向。 哨声顺着风而来,轻得几乎听不真切。 荣简没法给对方吹出更为具体的声音,可却知道对方离她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但确实是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于是她坚持地继续吹响‘救救我’的暗哨。 慢慢地,即使有之前补气血的药丸撑着,荣简的体力也到了尽头,此时靠着树,她努力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在眼前都要发黑之时,终于听到了身后树丛的窸窸窣窣。 荣简猛地回头,看到的却不是大量的暗卫,而是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 对方的五官姣好,面如冠玉,可黑色的长发却像是剑客一般梳起,不如一般朝中打扮。 而同时,他的身后,挂着一把与他人都差不多高的大刀。 荣简:…… 荣简看着男子身后的大刀,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应我哨声?” 她这问话问得谨慎,但内心已经在绝望间得到了答案。 原著中,就有一位武器为大刀,同时喜欢热心肠助人的傻大胆,他名为屈苰渱。 ——正是书中男主。 -- 第292页 第118章 耳聋暗卫步光06 “阿简……”…… 荣简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要抽搐, 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脸上带着浅笑,转而道: “原来小娘子这哨声是在传递信息?” 他脸上的笑意不变, 甚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只觉这哨声古怪, 还以为这是以乐声招友呢!” 他也不等荣简说话, 一通话语砸下来, 转而极为自来熟地拱手: “在下姓屈。” 荣简:……还真是男主。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想起原文设定里, 这位男主可是天赋异禀, 他的五感极为敏锐,确实这所谓‘普通人听不见的哨声’在男主那方可谓是小菜一碟。 然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结合原著, 这位男主除了恋爱线走得像被整个得夺舍了一般, 其他方面还是热于助人侠义心肠的好兄弟。 由此,荣简定了定心,这才道: “既然巧遇了这位……屈公子,可否斗胆请您搭把手?” 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只着了一身淡色长袍的男主, 一边后手把身后的步光稳住: “我的朋友受了伤, 现下想求到一处人家歇息治疗,就在前面不远——我看那儿是个村落。” 果然, 那方的屈苰渱爽快地伸手:“行。” 荣简顿时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把步光靠着树放下: “请您小心些,我朋友的腿脚应该都折了。” 倒是屈苰渱看到步光的模样之时, 他顿了几秒,才保持着笑容,在荣简的帮助下, 轻松地背起了青年。 荣简注意到,在被移到屈苰渱的背上的时候,步光似乎有些不安地颤了颤,荣简下意识地用手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聊胜于无地,她感觉到青年稍微安定了一些,而屈鸿浤调整了动作,确认稳定之后,则利落地往前走去: “你这朋友伤得很重啊,还是赶紧在日落前找到歇脚的地方吧。” 他这么一说,荣简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推移。 她今日被打落下船的时候,大约只在清晨,而现下,已经是午后了,阳光灿烂,她身上的湿衣服也干了大半,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她赶紧应声,提起精神来,紧跟着屈苰渱的步伐,往前快速走去。 只是有一个人搭把手,整体的进度就快了不少。 荣简看着那本身距离自己像是永不可及的村落一下子近了,倒是有些恍惚起来,她下意识地跟着屈苰渱往前,看着对方轻车熟路地越过了一家人家的后院,转而就进入屋内。 荣简:……等等? 她默默拉住那方还要催促自己的屈苰渱: “屈公子,我是想要借宿,不是……” ‘当强盗’。 荣简有些尴尬地把话语吞了回去,屈苰渱倒是爽朗地挥手: “这是我的住处。” 荣简:“哦哦但我……啊?” 她默默地看了看这小村落里温馨而朴实的家家户户,再看看眼前同样诚恳又贴心的男主。 荣简:……着实没法把‘江湖少主’的名号往对方身上安呢。 她还在那边犹豫,倒是听到一个有些低哑的女声突然在自己身后开口: “小屈!” 荣简猛地回头,就看到别户的院子中,堆放着数不清的竹筐,而在那其中,一个矮胖的妇人探出了头,她满头银发,脸上沟壑纵横,但却笑着挥手道: “回来啦?” 屈苰渱便也笑嘻嘻地回礼:“回来了回来了,吴婶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啊!” 这‘吴婶’便笑骂道:“就属你鼻子灵,婶今儿包了饺子,等会儿你过来拿点儿走,酸菜猪肉馅儿的!” 屈苰渱便也道谢,语调上扬:“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 荣简默默地听着两方的对话,开始认真思考这‘酸菜猪肉馅儿’是不是他们江湖道上的黑话,但很快,她的鼻翼间也闻到了那饺子馅儿的香气。 荣简上一顿还是在半天之前,也就喝了几口稀粥,此时饿得狠,只能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倒是那边的‘吴婶’,对方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多话,便又探回了屋中。 屈苰渱催促:“快进来吧。” 他顿了顿,又像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 “我出门不爱带钥匙,只能委屈你从后院翻进来,不过这边不锁门也没事儿,没小偷。” 荣简先道了谢,这才在对方的帮助下,有些笨手笨脚地翻进了院子。 等到进了屈苰渱的住处,她倒发现青年这处小草屋空间还真不小,后院他种了不少农作物,而屋中则开辟出了两间房,其中还有个朝南的小空间,里面工工整整地放着一张木制的圆桌上,则放着没收拾干净的碗筷,显然是有人长时间在其中生活。 荣简看了那上面还沾着油水的碗筷几秒,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入为主地误会了这位江湖少主。 人在江湖飘,心有平凡梦,隐姓埋名地在这小村落里过活,倒也不失为大隐隐于林。 荣简满含钦佩地看着那方正在忙活地腾出一块地方给步光躺下的青年,赶紧过去帮忙。 之前步光还稍稍能有些意识,现下即使被随意摆弄,似乎也没了意识,只是乖顺地和着他们的力气往地面上躺。 -- 第293页 他的整个身体越发得滚烫,荣简去摸对方的额头,因为她手心冰凉的缘故,在昏迷中的步光都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荣简眉头紧蹙,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按了按对方的额头,站在她身边的屈苰渱看在眼里,倒是主动问道: “我们村里有位郎中,需要我去请吗?” 他补充了一句:“他的住处离我这儿稍有些远,若你需要的话,那我现在立刻启程,大约半个时辰就能把他带回来。” 荣简听到‘半个时辰’一词之后当机立断地摇头: “不用。” 她看向身侧的屈苰渱,勉强笑道: “家慈自小便教我一些医术,现下时间紧急,我需要一些药材,应都是这山里常见的,屈公子可否去各家各户为我采买一些?” 荣简现在无比庆幸原身的母亲是一届江湖医女,她的方子都简单有效,需要的药材也并不难寻。 荣简之前注意到了那位‘吴婶’的院子里,堆放着的竹筐之中,隐约有一些药草。 这个村落中的人们显然都是靠山吃山,年轻力壮的男人打下猎物卖出去,而那些年老的或是较为柔弱的女性,则会去摘草药过活。 荣简快速向屈苰渱要了纸笔,她在脑子里疯狂地翻找着原身的药理知识,手都急得有些发颤,好在原身作为‘药痴’的人设不倒,她把最重要的药材全部一一写下,再递给那方的屈苰渱,想起什么地掏了荷包: “屈公子,我这里还有些碎银,您先拿着,若是不够,那我还能……” “不用。” 屈苰渱倒是看了几眼荣简所罗列出来的药草,他挑了挑眉: “这些药草并不名贵,我和这些婶叔都相熟,几句话的事儿,倒是你……” 他看了看眼前这位因为着急,汗湿的头发都贴在了脸颊边的女子,对方身上的穿着虽然已经乱成一团,但却还能看出来那是京城今年最时兴的好料子,非官家小姐不得采买,他顿了顿,转头又看了一眼那方紧闭着眼的步光: “你这位朋友不是什么普通人,你自然也不是吧?” 荣简的手猛地收紧了。 对方毕竟身为江湖少主,荣简并不惊讶屈苰渱能看出自己与步光的身份特殊,只是她不知道,在怀疑他们的身份之后,这位男主会怎样对待他们二人—— 荣简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手慢慢地伸向了身后藏着的短刀那方,她冷静地开口: “怎么突然这么问,屈公子?” 另一边的屈苰渱像是没看到她的动作,依旧笑着答: “让我猜猜,你二人如今流落至此,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简握住了那把短刀,同时屈苰渱开口: “……一定是为了私奔吧!” 荣简:“……蛤?” 她的脑子都宕机了几秒,才听那边的屈苰渱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这身段脸蛋,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小姐,而这位嘛,虽然也眉目清秀,但一脸的苦相,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多半应是你的侍卫,你这么紧着他,一定是关系非凡啊!” 荣简:“……啊。” 她整个地被男主这跳跃性思维给整麻了,这时候只能努力地蹦出几个语气词,脑子也在尽快地跟上对方: “是,我……” “不用多说了!” 本已经随意地席地而坐的屈苰渱猛地站起,这位升级流爽文的大男主一脸大义凛然:“ 不要过多地告诉我你的信息,既然你好不容易从家中逃了出来,那就好好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吧!” 他一推荣简还愣愣地举在半空中的银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世道,你一介女子攒钱不易,不能像是在家中那般大手大脚了。” 荣简:“……好?” 荣简一个恍神,那方的青年已经直接推门走了出去:“我尽快回来,屋中你需要什么直接自己用吧!” 她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把碎银重新放回到荷包之中。 她在之前屈苰渱的应允下,进了后者的厨房,把一个可以用来煮药的小锅放在灶台上,这才重新回到了步光身边。 她找了之前给步光冷敷的布料,走回到院内,那方有一汪清泉。 荣简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打了一通水上来,用清水浸湿了布料,搅得约有七成干之后,这才回到步光身边,给对方小心翼翼地敷在了额头上。 青年此时眉头紧蹙,睫毛有些不安地微微动着。 荣简跪坐在他的身边,看着看着才发现有些不对,青年的神色相比起高烧的恍惚,更偏向于痛苦,此时嘴唇微张着,却没有任何声响。 荣简和他靠得近,可以感受到对方脖子的青筋暴起,她有些担心地凑近,用冰凉的手背贴在对方滚烫的面颊之上。 而突然间,荣简就看到步光睁开了眼。 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荣简措不及防地被对方扣住了手腕,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还没来得及往后收,就听青年看着她,梦呓般地说道: “阿简……” 第119章 耳聋暗卫步光07 “阿简是谁?”…… 荣简心不在焉地看着小锅里咕咕作响的药剂。 那方的屈苰渱倒是热情, 此时站在荣简的侧边: “还有什么能是我帮得上忙的吗?” -- 第294页 他搓了搓手,探头看向荣简那锅已经呈现出棕红色的药剂,咂舌道: “这味道可不怎么好闻, 但确实极像是我们那老郎中在治人风寒时候做的药剂。” 荣简转头看向他, 屈苰渱倒是乐呵呵的: “我之前给郎中的院里打过一段时间下手的, 这个味道我记得, 郎中年纪大了,不能开门通风, 那会儿风寒高发, 满屋子满屋子都是这股味道。” 荣简:……这位少主不仅亲民,还能打兼职啊? 屈苰渱听不到荣简心中所想, 此时只好奇地吸了吸鼻子, 这才道: “不过我看你之前要的那些药材, 倒是和郎中所配有些出入。” 荣简用手中的勺子稍稍搅了一下药物, 想了想便道: “我朋友的身体不大好,我在传统的风寒药剂中的烈性成分换了,现下做出来的药剂少了相互冲突的成分,但可能见效比传统风寒药稍慢一些, 你之后若是有意, 也可以把我这个方子给那位郎中,应适用于他手下年纪比较大的病人。” 屈苰渱当然乐呵呵地称好, 荣简看火候差不多了, 便转小火盖了盖子。 她看向那方的屈苰渱,声音平和地问道: “屈公子, 我知你侠义心肠,但我也不能白受您的帮助,这些碎银, 您还是收着吧。” 在短时间的相处之下,荣简确实能感受到这位男主是个好人,但不论对方到底多么良善,于情于理,她与对方都是素昧相识,不能不付出分毫地就受对方的帮助。 而同时,她现下着实不知道这位少主经历了什么,只是之前他不在屋子的时候,荣简倒是四处看过了,屋中的器皿都已经旧了,不少碗筷都缺了口子,但都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由此可见,男主现下的经济状况也并不怎么好。 而荣简本身,作为郡主,作为王府嫡女,她真真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荣简心中的算盘打得极快。 现下,她无法与王府那方取得联系,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步光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使对方救了自己,那王府那边对他的态度也是极为难以捉摸的。 而男主作为一个确定性因素,荣简极为相信这位纸片人的人品,在他这边寄宿几日,让步光稍稍恢复一些,再回王府,左右也会不处于如此被动的地步。 荣简已经想好了将来一周的打算,倒是那方的屈苰渱,他长叹口气,像是要准备伸出手一般地虚晃一枪,又猛地往后退去: “我还要去大婶那边拿饺子呢,我多拿点来,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对方的速度极快,荣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看到对方话音未落,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她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两次都没送出去的碎银,只能长叹口气,撑着自己的脑袋,愣愣地看向眼前的锅。 撇除男主和未来的打算,现下更重要的问题是…… 荣简慢吞吞地回头,看向那方依旧人事不知的黑发暗卫。 她甚至有些侥幸地希望,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对方压根没有喊‘阿简’两个字。 但是,荣简的耳朵还是极为清晰地告诉她自己,对方不仅喊的就是‘阿简’,还喊了约莫有三四遍。 荣简默默撑着旁边的柜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着的暗卫。 她刚又重新筛了一遍自己的记忆,能无比肯定的是,‘崔荣简’这短暂的一生中,根本没有与眼前这位暗卫打过照面,更别说能到对方喊她为‘阿简’的这个熟稔程度了。 所以,即使荣简不想承认,那最大的可能,还是步光口中的‘阿简’另有其人。 而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步光会来救‘崔荣简’。 现在的暗卫,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可以把她叫做‘阿简’,说明两人一定极为相似,而同时,连名字的昵称都一样…… 荣简恨恨扼腕:不会写感情戏的作者就别碰感情戏了,因为像男二的白月光所以被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救下的俗套戏码能不能别写了啊!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黑发的青年,复又长叹一口气,这才跪坐下来,动作倒还算轻柔地把青年额上已经快干了的湿布换掉。 紧接着,她的思绪又天马流星地思考。 在《少主万安》这本书中,感情线与剧情线的比例永远是极为规整的一九开,作为一个连男女主感情线都写不明白的爽文,原著的作者根本没有费心思在步光这个角色上安置明确的感情线,但倒是遵照了‘男配都爱女主’的定理,写过他对女主有极为朦胧的好感。 而对于荣简刚刚所猜测的‘白月光’,‘替身’等戏份,作者都没有任何提及。 荣简苦大仇深地思考了半晌,开始猜测…… 说不定,步光的‘白月光’,在故事开始之前,便已经死于非命。 这个世界上,比白月光更难超越的东西是什么? 是‘死去的白月光’。 荣简深吸一口气,手心都冰凉。 她本身以为自己也算在各个世界中,谈了无数场不一样的恋爱,不说情史无数,至少也是富有经验,但这样一个在自己身前,还横着一个白月光的现状,还是让荣简颇有些味同嚼蜡食不下咽的窝囊感。 她无意识地用眼神描摹眼前青年的面部。 每一寸都是她熟悉得闭眼都能想象出来的细节。 -- 第295页 但是…… 怎么会给这么个狗血白月光的设定呢? 荣简面无表情地慢慢握拳,在脑中开始质问系统: “步光的白月光还活着吗?”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荣简的眼神已经描摹到了青年眼睛的部位,下一秒…… 荣简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她甚至愣了一下,这才猛地凑上前:“步光?” 青年看上去有些茫然,他先看了那方的荣简一眼,这才侧头,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摆设,在观察结束之后,他便撑着地面,有些艰难地想要起身。 荣简之前心中恨不得戳个纸人把‘步光’往上挂,现下倒是依旧心疼地凑近了对方,借力让对方慢慢坐起: “你这是想做什么?” 青年的目光依旧有些飘忽,他看着荣简半晌,荣简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自己情急之下,几乎半个身子都贴近了对方。 小姑娘立刻微微向后,独留一双手还是努力地借力让对方坐好。 看着青年稳定地靠住墙,荣简便自然地把手缩了回去,这才听到青年问道: “这是哪儿?” 他的语调依旧奇怪,但是已经慢慢习惯了对方语调的荣简,听懂对方说话,便也没那么难了,她顿了顿才道: “一个好心人让我们借助在这里。” 她没法缩短语句,只能尽可能地把语速放慢了些: “等你稍好一些,我们便回王府。” 荣简这才想起小锅上还熬着的药,赶紧起身:“你等等……” 荣简话都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袖口被对方拉住了。 她下意识地低头,青年拉她袖口的那只手在抖,小手指的骨头也有些不正常的往外凸出,而此时,他只是接近固执地微微摇头: “不行。” 荣简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却见对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似是终找不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能有些苍白地道: “不安全。” 荣简的动作微顿,紧接着倒是温柔但不容置疑地把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拉开,快走几步,把火关闭,把小锅端出,把小锅中熬制的汤药倒入旁边放好的小碗中。 一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等重新回到步光身边之后,女孩子这才跪坐下来,一手端着药,平静地问道: “你相信我。” 她眼前的暗卫依旧在发高烧,一双眸子却极为清澈,像是下意识一般的,他的眼睛跟着荣简的动作,荣简小心翼翼地把汤药放在对方嘴边。 步光的眼睛微眨了一下,但就像是荣简之前所观察的,对方并不怕苦药,这时候没有勺子,却也毫不犹豫地一口一口往下喝。 反倒是荣简,她没有多少伺候人的经验,动作做得有些生疏,此时看步光这么听话,没来得及顾及到对方是病人,喂药过快,后者便被呛到了。 黑发的暗卫的咳嗽声又闷又轻,但是脸颊却显得更红了,眼眶中也带着生理性的泪水,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 荣简心存愧疚,赶紧找了干净的帕子:“哎呀,对不起……” 她小心翼翼地擦掉对方嘴边的药渍,暗卫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荣简为对方擦掉药渍的动作极轻,擦着擦着,她曲起了手指,用指节拖住对方的下巴,微微使力,半强制性地把青年的脸朝向自己这里。 她的动作力度不大,紧接着却冷不丁地问道:“阿简是谁?” 为了让步光看得明白,荣简甚至刻意把每个字都拖了长音。 而下一秒,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步光的神色从迷茫突然一凛,他猛地抬头,便看向了门外。 荣简顺着对方的力度抬头,便看到那方的屈苰渱拿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有些局促地站在自家的门口,看向他们这边。 他慢吞吞地从荣简看向步光,又从步光看回荣简,这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 “我这……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哈。” 第120章 耳聋暗卫步光08 你是个好人,但可惜…… 屈苰渱应该是荣简看到过的, 吃饺子吃得最快的人。 荣简坐在对方对面,本想先客气两句对方的馈赠,便看着那边的男主一口一个饺子, 几乎像是不需要吞咽一般地直接吃进肚中。 荣简呆愣地看着对方的操作, 在被屈苰渱急切的‘你也快吃啊’的催促下, 只能赶紧也咬下自己的第一口饺子。 这酸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看面相一个个就挺得像是大将军一样,一口咬下去, 果然也是馅料充足, 酸菜的鲜香在荣简的口腔中近乎爆炸开来,而肉糜的嚼劲也毫不含糊。 两者结合一起, 荣简长久都没有进食的肠胃获得了极大的熨帖。 她的唇角不由浮出几丝笑意来, 刚想抬头道谢, 便看到对面的屈苰渱干脆利落地把手中的空盘放回桌上:“我吃饱了!” 荣简:……刚刚那大半盆饺子呢?我才吃了一个你就全干完了? 屈苰渱看着目瞪口呆的荣简, 动作潇洒地带着自己的空盘站起: “你们聊,我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他这次走得也算干脆,倒是回身关门的时候, 偷偷摸摸地给荣简挤了挤眼。 荣简:?啥意思。 荣简懵圈地看着对方关上门, 这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回头, 看向那边依旧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暗卫, 后者显然一直盯着屈苰渱的动作,现下收回目光都来不及, 正好被荣简抓到。 -- 第296页 黑发的暗卫眨了眨眼,这才重新低头。 荣简看着步光脸上的小表情,又琢磨了会儿刚刚屈苰渱的意思, 只觉得这男主…… 能处。 对方不仅愿意无偿收留她和步光,还给吃的,甚至愿意在两人需要一个私人空间聊事儿的时候,自己立刻出门留空间给客人。 荣简不得不承认,这屈苰渱是个好人,可惜了,他是男主。 更可惜了,如果她不是女主,那这事儿还能稍稍简单一些。 荣简吸了口气,也三下五除二地把手中的饺子又吃了两个。 她本身饿得都快没力气转的脑子这时候才又获得了足够的能量,她深吸了口气,把手中的碗用盖子盖好,防止热气流逝。 把这一切慢条斯理地做好之后,荣简这才重新走回到了步光面前。 因为屈苰渱的离开,对方的动作稍稍放松了一些,此时因为荣简过来,又抬眼看向对方。 荣简配置的汤药到底不是神药,一剂药剂下去,他的情况没有多少改善,看着荣简的模样倒是极为安静,像是在无声地询问着什么。 于是,荣简也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给他重新比划自己的问题: ‘阿简’。 步光看着荣简的嘴型,倒是半晌没动。 但是荣简很确定,对方没有在发愣,同样也是看懂了自己的话语。 ——毕竟他现下静止的模样,认真又努力,像是在对付一道怎么解都解不开的数学题。 荣简极为冷静,青年不说,她便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对方苦思冥想,最后看着青年缓慢地,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迟疑着,就把手微微伸向了她这一方。 荣简心平气和:“行,没事……啊?” 暗卫倒是紧张,他看着荣简的动作,立刻收回了手。 荣简已经被对方的行为搞得不知东西,只能皱眉看他。 那方的步光紧皱着眉头,转而才看向身边荣简之前打上来的井水。 他挪动都很艰难,此时却用指头蘸了点清水,一笔一划地在地面上书写起来。 荣简心情复杂地看了看青年的动作。 他的手理应疼得几乎无法行动,现下单单翘在那方,缓慢但坚定地写着字。 半晌,荣简才去辨别对方的字迹。 即使青年写字的时候可谓是笔笔艰难,但他的字虽然有些歪扭,但依旧能称得上端正,荣简的狗爬体自愧不如。 她舔了舔嘴唇,很快分辨出了对方所写的是: ‘是我僭越了。’ 荣简反复看了两遍这行文字,才理解,对方的意思是: 把你叫做‘阿简’,是我僭越了。 荣简默了好几秒,看着青年在那方慢慢低头的神态,几乎是不可抑制一般地,她微微伸出了手。 她不知从哪儿听到过这样一个说法,如若想看一只狗有没有被主人打过,那你就朝这只狗伸出手。 有的狗看到手来便会撒欢一般地扑上去,以为是人在和它玩,而有的狗若是看到手便躲,那定是被主人打过。 可还有一种狗,它看到手来,它不动,是因为怕到已经不敢躲了。 荣简的手悬空在了青年的头上,步光几乎一动不动,他的眼睛之中,还带着之前因为荣简药喂太快而呛到的泪花,明明还带着易碎的温润,却依旧梗着脖子,等待荣简那方的动作。 女孩子的手在空中又停了几秒,这才慢慢地放到了他的头发上。 青年的头发终于干了大半,现在有些阴凉,荣简缓慢地用手心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才蹲下来和他平视: “以后就叫我荣简吧。” 她的声音平和,也没有因为青年要读唇语的缘故而刻意放慢自己说话的速度,但是青年却显然看懂了。 他额前的黑发被荣简的手压得差点遮住了眼睛,此时卷曲而浓密的睫毛微颤着,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荣简的方向。 荣简倒不指望对方能对于自己的话语有多大反应,又揉了青年的头发两把,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要吃点什么吗?饺子?” …… 荣简借用了屈苰渱屋的被褥,安顿好了步光,又蹑手蹑脚地在水池之中洗干净了吃完的碗筷。 现在已是阳春三月,但泉水依旧冷冽,荣简这具身子又是大家的小姐,只洗个碗这样的小动作,两只手便通红通红。 她皱着眉稍稍揉搓了一番冻得有些疼痛的手,这才往屋外走去。 屈苰渱正坐在离小屋外不远的草垛之上,他仰面躺着,暖洋洋的太阳便均匀地洒在他的身上,他悠哉悠哉地叼着草,眯着眼,看向远方。 荣简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对方也没动,只是懒洋洋地问道: “你俩的问题解决了?” 他笑嘻嘻地撑着草垛起身,回头看向那方的荣简,半真半假地道: “这位小娘子,刚离家出走就和情郎闹矛盾,可不是什么好开端。” 荣简眼看着对方已经为自己脑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倒是忍不住地笑了声,她站在草垛之下,这才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不是矛盾,只是误会。” 平心而论,荣简知道自己着实放不下步光的心中还有一个‘阿简’的事实,但是同时,不论那个阿简是否还活着,她都极为地庆幸和感谢,这位‘阿简’在暗卫最为黑暗的那段日子中,一定给予了他很多的帮助。 -- 第297页 不过…… 荣简眨了眨眼,倒是有些困惑。 虽已经在努力释怀,但荣简依旧很确信,步光没有在和她撒谎。 可同时,原著中也没有提及对方有任何失忆的前史,这让她还是极为好奇‘阿简’这个人的存在。 她到底是谁? 荣简微微地皱起眉,倒是那边的屈苰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微表情,非常过来人地摇摇头: “嗨,这不是还没解决吗?” 荣简沉浸于自己的思考之中,倒是没听到那方的屈苰渱说了什么,后者颇有些感兴趣地盯着她半晌:“小娘子,还在想什么呢?” 荣简这才回神,她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对方: “不论怎么样,我都很感谢你的帮助,崔公子,您也别一直‘小娘子小娘子’的叫我了,不如叫我的名字。” 她颇为郑重地道:“我叫荣简,如若有朝一日,屈公子需要我的帮忙,自当尽力而为。” ——只要不献身为你挡剑挡刀,一定尽力而为。 屈苰渱挥了挥手,这才笑眯眯地道: “如此承诺,实在是愧不敢当啊,我也只是尽力而为,这几天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尽管开口便是。” 荣简在此时倒是顿了顿,她舔了舔嘴唇: “倒还真有个问题。” 屈苰渱好整以暇地挪了挪下巴:“你说。” 荣简这次停了几秒,这才开口道: “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 屈苰渱:“……?” …… 乌龙,大乌龙。 深夜,荣简麻木地坐在房屋之前,摸着自己的玉哨,陷入沉思。 她本身以为,自家王府那块儿来接应的暗卫,应是被什么耽误了,可从男主口中她才得知。 现下这个小村落,位于湘南。 而本身暗卫说好接应她的码头,则位于湘北。 别看这俩地只差一个字,但是在地理位置上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荣简几乎是在掉下水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意识,而当时落船的地点则在湘南湘北的中间位置,步光压根不知道湘北有接应的人,但肯定是趋于本能,把她往人少的地方带。 所以,在一片混乱之中,她的暗卫失去了她的踪影,而之后,她再醒过来,在岸上除了步光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暗卫。 此时,荣简正根据系统友情提供的地图,看着崔家王府距离自己这个村落的位置,整个人都有些绝望。 坐马车都得花个一周,要是步行前往,那至少得要个一个半月,而同时宰相还对她这边虎视眈眈,她同样还带着个步光这么个病秧子。 亏她之前还乐观地想着等步光好点就联系王府把人带着走,现下怎么联系? 用漂流瓶吗? 荣简绝望地关闭系统地图,又呆坐半晌。 终于,被冷风席卷,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这才像是被踢醒了一般,看向已经熄灯了的屋内,终于在百般犹豫之后,进屋,跪坐,推醒了屈苰渱: “屈公子,打扰了,我其实是崔王府嫡女崔荣简,当今圣上钦点的‘玉川郡主’,你送我回王府,我给你八百银两。” 第121章 耳聋暗卫步光09 他解下披风,披在女…… 步光的恢复速度惊人。 前一天他还处于人事不知高烧不退的状态, 第二天的一早,荣简一起床,推开里间的门, 只发现了屈苰渱躺在地上, 睡得哈喇子直流。 ——对方确实是一个极为客气的东道主, 他把本身里间的卧室让给了荣简, 自己则和步光一起挤在外间的门厅之中。 而荣简在外厅和院子中转了一圈都没发现步光的身影后,她心中一惊, 赶紧推门出去, 却发现瘦高的黑发暗卫正在门外劈柴。 没错,就是在劈柴。 荣简简直是怀疑人生地看了一会儿这位‘暗杀机器人’劈柴的速度, 不得不承认, 对方劈柴的动作利索, 毫不拖泥带水不说, 甚至还有些美观。 而她一站到对方身后,步光便立刻回头,看到荣简之后,黑发的青年才像是下意识一般地笑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 但最后却没说出口,只是有些无谓地解释自己现下的动作: “我在劈柴。” 荣简了然地点点头, 这才好整以暇地走到对方面前。 青年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这会儿虽得微微低头看她,便看到女孩子嘴型清晰又缓慢地说道: “是‘荣简’。” 荣简看清了对方之前动了动口型, 但是最后没有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步光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了些微红晕,他有些局促地转移视线,半晌才赶紧点了点头, 却依旧没有再开口。 倒是荣简,她心满意足地逗了逗对方,才道: “行了,你这是身子骨稍微利索一下就开始飘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她顿了顿才道:“明天我们就要启程。” 步光问她:“去哪儿?” “你们都起那么早啊!” 荣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身后传来声响,步光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去,马上双手握拳行礼。 而屈苰渱站在门口,也大大咧咧地回了个礼给步光: “客气客气。” 他显然有些没睡醒,这时候眼睛也半眯着,打量了荣简和步光两人几秒,便懒洋洋地走了回去: -- 第298页 “早饭想吃点什么?” 荣简给步光比了个‘回王府’的口型,便拉着对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回到屋内,紧接着便和屈苰渱一起凑到厨房: “吃什么?我来做。” 屈苰渱昨晚已经答应了她,护送她和步光去湘南,但是一码归一码,之前吃了人家的酸菜饺子,现下荣简也想做个什么回报。 屈苰渱虽然在昨晚得知了荣简的真实身份,但眼下倒是没有半点态度上的变化,反倒是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 “郡主还会自己下厨啊?” 荣简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擀面,这时候抽空回答: “多一门手艺多一条路。” ——你不也明面上是个砍柴采药的扫地僧,暗地里是个江湖少主吗? 屈苰渱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他闲着也是闲着,靠着门框,看着荣简手上动作熟稔而飞速地把面条扯开,一时间来劲儿了: “油泼面?” 荣简笑着应声:“也不知道你这儿的辣子够不够香。” 屈苰渱立刻拍胸.,脯给她打包票:“是自己晒自己磨的,哪儿能不香啊!” 荣简在心中默默为这位江湖少主加了一项‘做辣子’的技能,倒是真觉得这位少主真能处,一时间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反倒是屈苰渱,他站在对方身后,看着女孩子利索地下面下青菜,紧接着又开始擀新的面,相比起之前的宽面,她这次的面则弄得又长又细。 屈苰渱问:“怎么还另做了一份?” 他问完便知道了答案,回头看看屋外在圆桌边,坐着一动不动的暗卫,长叹一声: “诶,郡主啊,你们王府还招不招人了,这待遇也实在是太好了!” 荣简忍不住笑起来,她把之前下锅已经熟了的宽面捞出,丢进辣子,泼上热油,香味一瞬间被激发了出来,屈苰渱看在眼里,都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这手艺也真是……” 要不是昨天晚上荣简给他看了王府的令牌和自己的名牌,他还真想不到眼前这个动作娴熟的姑娘竟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玉川郡主’。 要知道,当朝圣上只封过一位郡主,是给王爷府至高无上的荣誉,这位郡主的身份,由此也远超公主,可以算是本朝近年来,除了皇后外,地位最高的女子了。 屈苰渱不禁扼腕,自己放下江湖事宜跑到这桃花坞来,本以为天天悠哉过活已经是热爱生活,不曾想到眼前这位藏得更深啊。 荣简着实不知道,她心中这位‘大隐隐于市’的TOP已经把她封为了更上者,倒是认认真真地又把挂面捞出: “屈公子,搭把手来。” 屈苰渱这才恍然惊醒,赶紧上手把两碗色泽鲜艳的油泼面往外端。 男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道: “老是屈公子屈公子的也太见外了郡主,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我叫屈鸿浤。” 荣简把一声‘好的红红’压回心中,面上冷静自持: “好的。” 她给自己和屈苰渱做的都是油泼面,而给步光的,则是清汤寡水的挂面。 但她也不忘给对方压了个鸡蛋进去,再放了几片青菜叶子,小心翼翼地往厨房外走去。 青年早在她端出厨房的那一刻便站起身来,此时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边把两碗油泼面端上桌的屈苰渱,直接绕到荣简的面前,从她手上接过碗来,又回到了桌边。 他还拿了筷子,先给了荣简,又给了屈苰渱,最后才放在自己面前。 另一边的屈苰渱坐在桌旁的那一刻,便开始大快朵颐。 步光不动,看着眼前的面,他反倒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荣简,等到荣简点头,青年这才拿起了筷子,屈苰渱这已经开始连声赞叹: “你这手艺可真不是只是架子功夫,我这辣子不错,好吃!” 荣简自己也尝了一口。 屈苰渱倒是没有说大话,他的辣子足够得香,但不算太辣,后劲微麻,吃在嘴里却是回味无穷,面条的火候也是正好,每一段都浸染着辣子的鲜香。 荣简也不由在心底为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还不忘问屈苰渱: “明天走的时候,不知可否给我带上一点。” 她翻遍了原身的记忆,极为沉痛地摇头: “王府没有这么好吃的辣子。” 屈苰渱乐了,仰天大笑不止,大方道: “没问题没问题,这一罐子你都带走吧,给你们王府的人也都尝尝。” 荣简笑着道谢,倒是又看向身边的步光。 青年低着头,认真吃面,因为听不见的缘故,没有参与两人的打趣。 荣简正在关注对方的手。 青年的手之前经由她检测,应该是全部都断了,现在不过两天功夫,他不愿再上夹板稳定,现下应该还是疼得厉害。 不过练武之人与常人不同,对方的内力就可以活血化瘀。 可当荣简注意到对方的动作虽然缓慢,但已经可以慢慢挪动,她还是心中暗暗惊叹,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视线,身侧的屈苰渱倒是已经干完了整碗面,心直口快道: “你和你这个暗卫小兄弟什么时候启程?” 他补充:“我随时都可以!” 荣简倒是思索了几秒,咽下嘴里的宽面: -- 第299页 “明天一早吧,再休息一日?” 得到屈苰渱肯定的答复后,荣简这才继续吃面,步光抬了头,依据嘴型知道了两人在说什么,他微微思考了几秒,才问道: “走什么路?” 之前荣简已经掐头去尾地给屈苰渱解释了步光听不见的事情,现下屈苰渱倒是没什么异常,他看向步光便答: “明早牛车先行,晌午前应正好可以到最近的城镇,换马车,然后走水路。” 他说着说着倒也感慨道: “也没想到你们能出这么大的岔子,湘西湘南这可不好走啊。” 荣简面色如常,她吃完了面,规规矩矩地用帕子擦了嘴,看着那边的步光,青年像是思索了几秒,才慢慢点头,蘸水在桌面写下: ‘不要多在城镇停留。’ 屈苰渱爽快地应了,等到步光把面吃完,他倒是抢先一步站起身来: “行了,吃饭的人可不能洗碗,这位小兄弟也别沾水了,我来吧!” 他把三个脏碗放回到水槽,边哼着歌边开始接井水洗碗,还不忘道: “赶紧的郡主,把我的辣子打包,明天咱就要出发啦!” 第二天,天还没亮,荣简就被步光轻轻地推醒了。 看着眼前重新把黑发高高束起的暗卫,女孩子使劲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站在屋外的屈苰渱已经催促道: “快来,江叔今日是赶集,才能带我们一程。” 荣简赶紧跟着步光往外走,她先软言软语地对着那边的‘江叔’,后者淳朴好客,立刻和她大手一挥表示没什么,乐呵呵地招呼三人都上了车。 天色尚且还暗着,春日的破晓凉得刺骨。 另一边的屈苰渱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主仆二人,女孩子虽然披着披风,但是这冷得确实抵御不住,不由微微在抖。 屈苰渱挑了挑眉,刚想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对方身上,便看到那本身安静得像是一个背景板一般的青年,突然动手解下披风,披在女孩子身上。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边的青年似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地低下头去。 屈苰渱没有动弹,脑子里倒是不由地回味了一番那个眼神。 ——那显然是个在礼貌的范围之内,带着些许警告的眼神。 第122章 耳聋暗卫步光10 ‘咚,咚,咚。’…… 在荣简不知道的情况下, 她已经被迫卷进了某个名为‘她到底该披谁的衣服’的土狗修罗场剧情。 事实上,她在牛车晃晃悠悠的一刻钟后,便直接进入了梦乡, 再醒过来的时候, 天已大亮。 她睡着前, 身侧就坐着步光, 但是睡醒后,倒是没有像是话本中的那样, 在对方的肩膀上醒来, 她现下整个人埋在松软的草垛上,身上盖着的则是步光的披风。 荣简刚睡醒还有些恍惚, 这时候不冷了, 便把披风脱下, 还给身侧闭目养神的青年, 对方虽然听不见,但是在她靠近之前,却准确地睁开了眼,拿过披风之后抬头, 正好看到女孩子笑着说‘谢谢’。 黑发的暗卫顿了顿, 这才移开了视线,耳廓却带着微红。 在他们对面的屈苰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倒是轻哼了一声, 转而颇有些郁闷地转开了视线。 荣简撑着牛车上的边缘回头,市集的模样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确实如屈苰渱所说, 牛车花费了大约两个时辰,把他们带到了城镇之中。 荣简和那位好心的江叔道了谢,步光和屈苰渱先她一步下车。 两人几乎同时回头, 看着在从牛车上站起,抖落了身上的稻草的长发郡主,对方的脸颊在充足的睡眠之后红润起来,这时候小心翼翼地撑着底座往下跳—— 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安全地落了地,这时候还兴致勃勃地问道: “接下来去哪儿?” “找马车呗。” 屈苰渱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之前差点伸出去的胳膊,大咧咧地说道: “诺,前面那面摊,里面的鳝丝面是一绝,你俩先去吃着,我去找我兄弟,等会儿到那边的客栈集合,怎么样?” 荣简顺着屈苰渱的手往前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街角那客栈巨大的招风旗,她点了点头: “好!” 步光眨了眨眼,便也点头应允。 荣简一边心里琢磨着得给屈苰渱带个饼子,一边闻着鳝丝面的香气,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去。 步光的脚步一顿,淡淡地看了那边的屈苰渱一眼,便也跟着荣简走过去。 屈苰渱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耸耸肩,又忍不住摇摇头,看了两人的背影几瞬,便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老板,鳝丝面两碗,小菜一碟。” “得嘞!” 荣简终于花出去了自己的碎银。 这面摊的老板是个笑呵呵的中年人,对她慷慨的碎银谢了半晌,给她二人打的鳝丝都比隔壁桌的多了不少。 荣简今日起得太早,本没什么胃口,此时唻吃面也只是为了之后不用挨饿。 然而,等鳝丝面被端上来,小姑娘看着那浓油赤酱又油汪汪的面条,不禁还是食指大动,她抽了两双筷子,先给了步光,然后才把面搅开,确保每一根面条都沾染进鳝丝的咸香。 -- 第300页 荣简看着那分量实在的鳝丝,一时间都不知如何下筷,便先喝了一口汤。 屈苰渱没说假话,这鳝丝面确实是一绝。 暖洋洋的汤水下肚,让她整个人的毛孔都张开了,这家面摊的鳝丝非常新鲜,没有一丝腥味,咬下去也是弹性十足,荣简又快速地夹起一挎面条,面条的火候也是正好,配着那鳝丝的劲道,让她一口接着一口,几乎停不下来。 倒是步光那边,他的手依旧有些问题,虽然问老板要了汤勺,但动作依旧缓慢了不少。 荣简一碗面连汤都快见了底,步光则是堪堪才吃了一半。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步光,虽然面上不显,可动作却还是有些着急起来。 荣简看着面无表情的暗卫,努力用手加速进食的模样,哭笑不得地摇头: “别急别急,我还得让老板给屈苰渱煎个饼子,还得要点时间呢,你慢慢吃。” 步光没有作声,只眼睛看了荣简几眼,这才真的放慢了动作。 荣简忍着笑站起,她找到了那边的老板: “老板,再给我热个饼子,我等等带走……” 她话音突然暂停。 荣简毫无征兆地看向了身边。 莫名其妙地,她感觉到从她的心中,冒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就像是在被什么冷血动物窥视一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了小姐?” 那方圆脸的中年老板听到一半儿没了声,这时候好声好气地催促道: “除了饼子,还需要点什么吗?” 荣简舔了舔嘴唇,勉强地扬起一丝笑容:“就一个饼子就行。” 那边的老板应了声,而荣简则往回走。 她现下脑子一片混乱,只尽可能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 然而,四周坐着的,都是神色如常的食客,甚至还有人起了小口角,另一边的人帮忙劝着。 一片和乐融融,衬得荣简刚刚那丝到骨子里的恐惧,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荣简皱起了眉,她本能地想要尽快回到步光那边,告诉他自己的感觉,却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明明想加快一点速度,却像是挪动着往前走。 而另一方坐在角落里的步光,青年还在认真地吃着面,仿佛不为身边的世事打扰。 荣简看着对方不紧不慢之中,还带着点笨拙的动作,感觉自己被安慰了不少,她抿唇让自己清醒一些,也许刚刚的,真的是她的错觉…… 步光朝向她这里,抬起了头。 青年的黑眸安静又深邃,这时候看向她的模样,近乎乖巧。 但是下一秒,他突然伸出了手。 荣简可以感觉到,有什么像是风一般的东西擦着自己的头发过去。 而同时,步光几乎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荣简口中下意识的惊呼还没出声,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被往前方拉去,几把匕首擦着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刺入地面之中。 只几息间,她便被带到了青年的怀中,她眼前一个恍惚,对方已经把她往后带去。 荣简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还有青年不由分说揽住她肩膀的手。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荣简带着进入面摊的角落,等他站定,荣简才终于可以抬头,看向之前攻击他们的人。 诡异。 这是荣简对于现状的第一直觉。 她的眼前,呈三角站立着三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瘦高男人,他们不带任何声响,甚至就像凭空冒出来一般,混杂在现在才开始逃窜的人群之中。 荣简的耳边充斥着人群紧张的呼喊以及害怕的大叫,但她眼前的三人,却依旧镇定自若,他们动作一致地朝着荣简这边过来,丝毫不受旁人干扰。 这三人脸上都被布蒙着口鼻,荣简眯着眼也看不出他们的身份。 紧张之余,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步光,青年似有所察觉地低头,严峻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紧接着便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毫不迟疑地一脚把手边的桌子往前踢去。 荣简同样毫不犹豫,她深深明白自己现下要是还留在步光身边,那就是给对方添麻烦,她被青年一推,便往面摊铺子里跑。 眼看着眼前有个高桌,她便矮身往里面一钻,结果便看到了—— 之前的胖老板正瑟缩着躲在里面,一看到她进来,眼睛都瞪得和铜铃一般大了: “你你你,那些人是不是冲,冲你来的!” 他不顾荣简的反应,悲愤地甩手: “小娘子,不是我说你,平白无故地招惹这些江湖之辈作甚,可怜我这生意,以后你说我该怎么做啊……” 荣简想着之前那两口鲜美的鳝丝面,乖乖低头挨骂,又紧张身后步光以一敌三的局面,小心翼翼地撑开那高桌的布往外瞧。 幸好,暗卫有伤在身,但并没有硬闯,灵活地周转在那三个人之中,还算是勉强可以应对。 只是那三人身形诡异,又静默无声,像三束可怖的黑影一般,穿梭在步光的身边。 荣简心里着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利索地把头上的钗子拿下来,一把塞给眼前还在絮絮叨叨的老板: “掌柜的,实在对不住,这钗子,就算我赔你的面摊……” 她话锋一转:“但您是否还能帮我再做件事?” -- 第301页 胖乎乎的老板一脸苦相,他刚准备握住钗子,这会儿警惕地抬起头,荣简大喘一口气,这才说完自己要说的话: “您能不能从这儿……这儿有后门吗?总之您逃出去,去街头的那个客栈,找一位屈公子,赶紧告诉他我们在这儿被困住了,可以吗?” 她舔了舔嘴唇,也没敢放那只簪子,僵硬地和那边的老板对峙。 荣简非常庆幸,‘崔荣简’作为王府之后,倒是没有慎行节俭之道,她头上顶着的饰品都是最好的料子,她现在拔.下来的那个是纯金打造,摸在手里都有十足的分量。 果然,眼前的胖老板苦着脸,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簪子: “小娘子,你这是让我去送命啊……” 荣简好声安慰:“这是什么话?那些人的目标只有我,您出去,绝不会被牵连的,只需找到那位崔公子,您就可以走了。” 她咬咬牙,又从兜里摸出一把碎银: “实在拜托您了,掌柜的,我实在是没办法……” 胖老板深吸一口气,一把摸过那碎银金钗往兜里一揣,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长叹道: “这年头做生意,真不容易啊。” 荣简赔笑,看着胖老板身形灵活地朝另一边钻了出去。 ——这边果然有后门。 荣简默默记下了这掌柜走出去的地方,这才又忙不迭地拉开布匹看向外头。 步光已经在这半柱香的功夫之中,勉强取得了优势。 他持双刀,刀光剑影之间,几乎捕捉不到身形,那三人虽配合无间,但还是被步光毫不拖泥带水的刀式给逼退了不少。 荣简不由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突然听到了某个声响。 ‘咚,咚,咚。’ 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四周。 之前在面摊的众人还在逃窜,后厨那边也乱得像是一锅粥。 但却有那莫名传来的鼓声,像是敲击在荣简的耳廓一般让她心惊。 荣简收紧了自己的手,指甲嵌入软肉,但她却毫无察觉,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那边正被步光逼退的三人。 鼓声在加快、加急。 而荣简眼中的那三人的身形也开始扭曲,她能看到那边的步光动作明显得一滞,同时,那三人不管不顾地往步光的方向冲了上去。 转瞬之间,情况逆转,步光被动地开始抵抗那三人突然像是不要命一般的招式,很快便处于下风。 荣简咬牙,她摸到了怀中的小黑瓶,终于一拉布匹,便往他们那边冲了上去。 第123章 耳聋暗卫步光11 黑色的血液。…… 荣简在青年再一次后退之际, 突然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步光显然没有想到女孩子会从里间跑出,震惊之下,看向荣简的眼神甚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震怒。 而荣简也顾不上暗卫突然变得丰富起来的情绪, 她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硬是把青年往后拉, 而同时, 手中的小黑瓶开了盖,不管不顾地往地上砸过去。 …… 荣简的脑中, 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 但她也很清楚, 若她此时不跑出来救步光,青年绝对会被眼前三人抓下, 回到宰相府中。 而从那鼓声响起的时候, 荣简便几乎是在下一秒便想起了原著中的对应剧情。 ——宰相所研制的‘鼓声’控制。 那是宰相府的一批死侍。 他们已经没有听觉, 但是鼓声却能在特定的频率之下冲击他们的耳廓, 而他们所长期服用的药物之中,带有与鼓声相匹配的控制心神的成分。 这些死侍,是宰相府最为得力的‘工具’,而与此同时, 他们也是消耗品, 这些控制心神的药物在最大程度上提升了他们的身体机能,这也急剧缩短了他们的寿命。 同时, 因为药物成瘾的缘故, 如若没有药物延续,死侍们便会自寻死路。 之前在步光吐出黑血的时候, 荣简便确认了宰相的阴谋已经展开,而现下,她很确定, 重伤的步光打不过这三个已经被操控的死侍。 思及此,荣简又仔细观察现下除了打斗的四人之外,几乎已经没人影的街道,为自己做好了所有跑出去的动机,她拉住暗卫手腕的那一刻,也没有丝毫犹豫。 她用全力把对方往后拽去,青年倒是在转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他干脆利落地扔下了手中的匕首,让眼前的三人迟疑了一刻,自己则是顺着荣简的力气,往后躲去。 可荣简还是算错了自己的速度。 千钧一发之际,她实在跑不到之前老板偷溜出去的后门那边,也只能重新回到那高桌之下,钻进去的瞬间,硬是把黑发的暗卫拉到自己的身边,手不管不顾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而在那一刻,另三人在鼓声的催促之下,正准备朝荣简和步光所躲藏的方向迈进,却被药丸在剧烈冲击之下爆开的紫色烟雾给绊住了手脚。 荣简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布料之外响起。 而她和步光两人,只紧挨着肩膀,躲藏在那半透光的布料之后。 即使被女孩子捂住了口鼻,青年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着,眼光却极为平静,甚至是充满信任地看向另一方的荣简。 荣简的注意力虽在布料之外,但也能感受到温暖的鼻息在自己的手心。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上,像是有个小钩子,轻轻地,缓慢地划了一下。 -- 第302页 荣简抿唇,在确认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之后,才轻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她屏息凝神地摇头,把动作换为扣住步光的手腕,生怕对方再次往外冲出去。 好在,青年确实没有要冲出去的想法,他安静地任由荣简扣住自己的手腕,一动不动。 荣简倒是紧张到了极点,她几乎感觉到自己的汗毛竖起,像是用全身的细胞,去探究这布料之外的声响。 可那几声惨叫过去,外面便重新恢复了平静。 荣简不敢拉开布料,又不敢一直躲在这高桌之下。 她身边坐着的步光还没急,小姑娘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终于,荣简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把布料打开,她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 步光伸手,力度极轻地把女孩子的手往下按。 荣简有些诧异地看向青年,因为身形高的缘故,他蹲在这桌下,不像荣简这么舒坦,收起的长腿看上去倒是有些委屈。 但现下,他把荣简往身后带,微微摇了摇头,荣简还有些困惑,却看到青年上手,就准备撩开布匹。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她犹豫着要不要叫停,却发现在步光撩开遮挡物的前一秒,有人朝里撩开了布料。 荣简一声惊叫压在喉咙之中,手上已经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身后的短刀。 然而,她还没得及出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惊讶地开口道: “外面什么情况啊?不会是郡主您的手笔吧?” ——来人是屈苰渱。 这公子哥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还带着笑意追问: “真的假的?” 荣简不答,先不动声色地看了屈苰渱一眼,确定对方身上的皮肤完好之后,才自己先撑着地面起身,走出了高桌。 她看向了屈苰渱之前所说的地方,那三个死侍已经全部倒地,同时,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然惨不忍睹,焦黑得仿佛被火炙烤过一般。 ‘崔荣简’出品,必属精品。 荣简为这样好用的群攻用,默默在心中谢了原身一回,这才谨慎地上前。 屈苰渱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您这胆量也不是盖的……诶诶!?”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荣简拿出随身的帕子,蹲下身便翻动了那些尸体。 他们身下流出的“血液”是黑色的——不如步光之前红色中参杂的黑色,而是完全的黑,如同墨水一般,诡异而可怖。 荣简恍若未闻男主的叭叭叭,这时候把尸体翻面过来,把他们几乎已经和血肉黏合在一起的夜行衣往下拉,露出脖子后方—— 是一个‘柒’。 果然是宰相家的暗卫。 荣简看着那满是血污以及不可言状的东西的手帕皱眉,转而干脆利落地丢了手帕,这才开始左右张望。 三个暗卫被打倒了不假,但那背后敲鼓之人,却依旧没有踪影。 然而,这街上现在干净得宛若被扫荡一般,连个人影都没有。 荣简又怕再生事端,只能咬咬牙,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那边的屈苰渱和步光: “我们赶紧出发。” 很快,她又迟疑疑地追问:“不过这动静闹那么大,不知你之前联系的那位朋友还愿不愿意送我们走?” 屈苰渱还在打量那焦黑的尸体,一边忍不住地‘啧啧’,一边爽朗挥手: “没事,那可是我兄弟!” 半柱香后,荣简,步光站在屈苰渱和他的兄弟面前,看着那位兄弟毕恭毕敬地说道: “少……屈,屈公子,您要的马车和行囊都给您准备好了,请带着您的朋友走吧,我和弟兄……我的朋友们会随时与您联络。” 荣简:……这哪儿是男主的兄弟啊,是他小弟吧?你们这江湖中人不太行啊,装都装不成那回事儿。 不过面上,荣简带着十足感恩的神情,上了马车,屈苰渱说要和他的兄弟再说两句,她便和步光在马车上安静地等待对方上车。 荣简和步光独处的时候,倒是有些无措,她像模像样地玩了自己的手指半晌,这才还是忍不住抬头,她轻碰了一下青年的手背,让对方看向自己,这才小声道: “对不起。” 步光看懂了她的嘴型,神色倒是有些疑惑。 荣简便干脆坐到他身边,为防止马车下的屈苰渱听到她说话,她便把步光的手拉了过来,一笔一划地写到: ‘今日我杀了的人,是宰相府的暗卫。’ 荣简自问不带什么圣母心,在确认那些暗卫的身份之前,她便已经猜到了他们都是宰相府的暗卫,但这也没有阻挠她杀掉那些暗卫。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事后,对于步光,感到些许的愧疚。 她难免有些忐忑地看着那边的步光,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而青年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用自己的手,慢慢书写: ‘我不认识他们。’ 荣简一愣,就看到步光冷静地继续写到: ‘即使是在府内,我们也规定不能让同伴知道姓名以及脸。’ 这句句子比较长,步光花了一点时间才慢慢写完,荣简张了张嘴,一口气松了下来的同时,倒是忍不住地叹息: “你这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黑发的暗卫目光温顺,他看着荣简,不再书写,也不再试图说话。 -- 第303页 荣简也在打量眼前的青年。 对方的脸颊实在太过清隽,身上又总是带着一股几乎违和的书卷气,现下衣物整洁的情况下,实在让人无法和之前那个以一敌三的最强暗卫联合在一起。 倒像是哪个官家出来的,好脾气的小公子。 荣简想到这里,才是一顿。 ——‘步光’本身就出身于氏族。 如若不是因为家族的败落,他现下也许真的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荣简眨了眨眼,一边感慨着世事难料,一边有些心酸地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步光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对方不信,倒稍有些急了,他轻轻地去拉荣简的小拇指,荣简心不在焉,步光勾她,她便回手也按了对方的手两下。 她按这两下倒是按出了趣味来,便避开了青年带伤的十指,按着对方的手心。 暗卫由她按,然而耳廓那边却微微起了红晕。 等到屈苰渱上来,他看着两人的互动,倒是长叹一声: “这世风日下啊……” 荣简这才恍然惊觉一般地收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谈完了吗?” 屈苰渱点点头,耸肩道: “据我这位兄弟说,这附近最近确实不太太平,朝廷那边的人来了不少——只是就不知道是不是郡主您爹那边儿的人了。” 这位少主说得半真半假,动作肆意地坐在荣简步光面前: “也不知道郡主您这是惹了谁了,那些暗卫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他笑嘻嘻地转头,看向步光那边: “你说是吗,‘步光’?” 第124章 耳聋暗卫步光12 “无以为报,当以身…… 步光在屈苰渱话音刚落的那瞬间出了刀。 只是眨眼的片刻, 荣简便看到对方手中的刀已经架在了屈苰渱的脖子上。 她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却没有冲动地去制止黑发的暗卫,反倒是慢悠悠地伸手, 把另一边刚刚挂起的马车帘给拉了下来, 以防外面‘屈鸿浤的兄弟’听到车内的动静。 屈苰渱脸上却毫不慌张, 他看了看荣简的动作, 甚至笑着问道: “怎么,郡主是觉得拉个帘子, 我外面的弟兄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吗?” 荣简泰然自若:“掩耳盗铃也能让我心安一些。” 屈苰渱显然是被荣简的话给哽住了, 他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嘴唇,玩味地看了看荣简和步光: “你俩这……还真是亡命鸳鸯啊?” 荣简:…… 她着实不知道这位看上去脑子不好使, 但其实门儿清的少主, 怎么偏生这会儿又成了个恋爱脑。 荣简深吸了口气, 示意步光稍稍把刀放下来些许, 这才好声好气地说道: “屈公子,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之前, 不已经做好我们的交易了吗?您把我和他送到王府, 我给你黄金八百两,在那之后, 我俩人恩怨一笔勾销, 何必在此时又出事端呢?” 她还坐在步光的身侧,肩膀与暗卫只差了不到半个拳头, 此时看了暗卫一眼: “既然你知道他就是‘步光’,那您觉得,他的刀快呢, 还是你的人来得快呢?” 荣简极为冷静。 别的不说,首先,她手里拿着剧本,她知道这本书中所有重要人物的武力值分布。 比如说男主屈苰渱,他是个成长型人物,刚开始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连他们家看门的小弟打起来都费劲儿,而到后期,他得到了数位高人所传的武林绝学,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除了步光。 对于‘步光’,作者显然是牟足了劲儿要写个神秘人物,他的武力值被描写得天花地坠,一人能干翻宰相府已经被控制的一众暗卫不说,还能深入地方重围,孤身一人救出女主一次又一次,又能在男主最需要伙伴的时候,做他坚不可摧的后盾…… 荣简看完全文,对于步光,她的直接印象是一句感慨: ‘真是块好砖,简直就是哪里需要便往哪里搬。’ 而现下,就算这块好砖身负重伤,打不过那三个被控制的死侍,也绝对能打十个初阶男主屈苰渱。 不过同时,荣简也明白,现下的情况之下,她也不便与屈苰渱这边撕破脸,人家再怎么也是江湖少主,顶着主角光环,身后的势力更是遍布大街小巷。 她不杀他,更不能得罪对方,要不然别说正常回到王府,连出这个小镇都难。 所以,她现下也只能抱着赌一把的心思,看向那边神色莫辨的屈苰渱。 ……她着实不知道这位脑回路异于常人的江湖少主,现下点破步光的身份,到底所为何。 屈苰渱倒是见好就收,他依旧笑眯眯地微微往后,伸展开坐姿的同时,双手也举过头顶,做出一个懒洋洋的投降手势: “好了好了,郡主,步光,您二位歇着吧,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么紧张作甚?” 步光没动。 荣简仔细辨认对方的神色,主动伸手,轻轻压下了青年手上的刀。 黑发的暗卫默默收了刀,低下头,不再动弹。 屈苰渱虽然话语说得轻松,但现下看到步光收刀,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动作不变,半抱怨般地开口: “你二人可真是草木皆兵,这么豆大点儿事,都能这么闹腾。” -- 第304页 荣简心说这可不是草木皆兵,要不是你不是男主,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傻大胆的纸片人,你现在掌握着我俩身份,下一秒宰相府就能向王府开战,冲在最前面的我俩就是最好的靶子。 面上,她也微微一笑: “屈公子倒是颇有人脉。” 屈苰渱挥挥手:“好说,好说。” 马车开始平坦地往前运作,车内三人心中各怀鬼胎,但是偏生都笑嘻嘻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屈苰渱首当其冲,作为一个刚刚差点就掉了脑袋的傻大胆,他不仅给另外二人沏茶,甚至不计前嫌地拉开门帘,给荣简介绍他们湘北的大好河山,兴致勃勃得仿佛春游一般。 荣简也是配合,接过屈苰渱的茶递给那边的步光,又跟着屈苰渱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美景,说到起劲的时候,甚至还会和后者对诗一首。 两人说着说着,荣简像是似有所察般地看向身边的暗卫。 对方之前只是沉默不语,现下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与什么做对抗。 荣简轻轻地伸手,把对方的头带向自己这边。 青年的身子微微得抽搐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极轻地靠在荣简的肩膀上,呼吸放平放缓。 另一边的屈苰渱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觉得有趣一般歪了歪头,他看着荣简,却道: “郡主好胆量。” 荣简倒是冷静地从已经进入浅眠的暗卫手中,拿出了她之前递给对方的茶杯。 她随手把其中剩余的小半茶水往窗外倒去。 ——之前递给青年之前,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里放了一包安神的药物。 也是步光对她信任,才会喝下她递来的茶水。 荣简看向屈苰渱,这时候倒是稍显无奈: “他这几晚都休息得不太好,不趁着行车之时睡一会儿,到了之后,便更没时间休息了。” 她的语气寻常,却带着几乎本能的嗔怪,屈苰渱本是笑着的,这时候笑意稍稍收了一些,他看着两人,极为突兀地问道: “你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荣简实话实说:“步光救我于危难之中。” 屈苰渱难掩惊讶地微微睁眼: “这英雄救美人的话本竟成真了?那你现下是在报答他?” 荣简摇摇头,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那边的屈苰渱像是重新认识了荣简一般,他反复地打量女孩子,这才忍不住‘啧啧’说道: “我原以为郡主不是一般女子,现下看来……” 他没再说下去,荣简却是听懂了,但她并不在意屈苰渱对自己的看法,只是近乎温和地看向身侧昏睡的暗卫,无声地叹了口气。 ‘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她无声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刚刚随口说出来的话,微微侧头看向了步光,倒是觉得有些贴切。 在青年的睫毛上又停顿了几秒之后,荣简这才单手抖开手边的毛毯,轻柔地搭在了青年的身上。 因为药物的关系,青年睡得很熟,这时候连睫毛都没有颤动。 倒是那方的屈苰渱,他挑了挑眉,又看了一会儿两人,最后无声地啧了一声,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按下心中不可言说的躁动情绪。 马车这一程极慢,等到点停车的时候,荣简撩开车帘,发现外面已经暗了下来。 屈苰渱率先下车,荣简则轻轻推醒了青年。 步光甚至花费了一些时间,才有些迷糊地坐起。 因为不适应光暗的突然转变,青年睁眼的时候看上去有些茫然,他顿了好几秒,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地立刻坐正,惊讶之余还带着懊恼。 荣简在暧昧的光下看不见青年因为自己睡着而懊恼的神色,但是因为对方的动作停滞,倒是立刻开口道: “你喝的茶里,我放了安神药。” 在暗光下,青年读唇形显然慢了不少,在荣简说完后的一两秒,他才点了点头,神色稍缓,却没有半点要怪罪荣简的意思。 小姑娘虽然知道自己是为了对方好,此时倒是有些心虚,她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看到青年已经利索地下了马车。 她探出头去,对方便动作自然地把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他抱着荣简的动作流畅,但是放开女孩子的时候,也毫不迟疑。 □□简偏生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她掩饰般地转头,看到那边正在和客家交涉的屈苰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方身边: “怎么了?” 屈苰渱看了荣简一眼: “船家说现下晚上风走得急,不适合出航,不如直接等到明天才会好一些。” 那边的船家也立刻附和了屈苰渱的话,甚至热情地道: “若是三位不嫌弃,我家还有间房,可让您三位凑合一下。” 荣简转头看向深夜中的江边。 雾气氤氲,潮湿阴冷,而刺骨的风则席卷她身周。 确实不是个出航的好时机。 荣简知道从这儿到湘南的码头,还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她左右一盘算,终于挂上笑脸: “那麻烦您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出航可好?” 船家自然答应,乐呵呵地把荣简三人带到家中,他家中有一妻一子,也极为淳朴,此时甚至招呼着三人一道用了晚饭。 -- 第305页 荣简看着三两小菜,知道自己若是加入,那船夫一家便吃不饱了,立刻婉言谢绝,屈苰渱则乐呵呵地应了。 由此,屈苰渱坐在屋内和船夫一家一同用餐,而荣简和步光二人坐在小屋外,吃了之前在面摊那打包的饼子。 饼子刚出炉的时候,松软香甜,现下冷了,但依旧极有嚼劲。 荣简自己吃了一个,又分了步光一个。 对方依旧吃得很慢,倒是小姑娘自己三两口吃完了,倒是看着街边的月色发愣,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转头看向步光: “我出去转一会儿。” 黑发的暗卫还在慢慢啃手里的饼,这时候下意识地便要站起身,荣简忙制止: “你吃,你慢慢吃,我马上回来。” 第125章 耳聋暗卫步光13 ‘您不会死在我之前…… 船夫家在江边, 附近也都是渔户,荣简翻到了外边,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个顺风口, 这才摸出自己的玉哨来, 麻溜地开始吹起暗号。 吹了半晌, 她腮帮子都酸了, 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荣简郁闷地放下玉哨,直接原地坐下, 开始生闷气。 她本想着, 这边虽离王府十万八千里远,但崔王府的势力也不是说着玩的, 说不定哪儿就安插好了可以接应荣简的人。 同时, 她越发觉得屈苰渱是个非常不确定的元素, 只相信对方以及依靠对方, 风险实在太大,由此,她才会尝试继续联系。 但如此的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 荣简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看着远方模糊的影子, 只觉得心中颇有些挫败。 按理说,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有一周的时间了, 但是依旧处在极为被动的位置上, 之前虽解决了那三个暗卫,却找不到背后那个击鼓之人, 同时,害步光的宰相还没个影,青年身上的伤好得又那么慢…… 荣简越想越觉得头有两个大, 几乎气得气都喘不过来。 好半晌,她才努力重新站起,把自己的玉哨往回塞,准备—— 她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声响。 荣简猛地抬头,却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笑眯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还是在传递消息吗?” ——来人是屈苰渱。 荣简的一颗心不由凉了半截,她咽了口口水,看了青年半截,苍白地说道: “我吹小曲儿呢。” 屈苰渱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那怎么都是一个音啊?” 荣简:…… 这倒真不能赖她,属实是‘崔荣简’本身就只会吹‘救救我,救救我’啊。 她面不改色:“我只会吹这个,倒是屈公子,你怎么来了?” 屈苰渱好整以暇地把手背在身后: “听到了熟悉的‘小曲儿’,我就来看看情况。” 他声音平静,像是个没事人般地问道: “还不回去?” 他双手背在脑后,走得倒是惬意: “说到底,这渔村可没我的桃花村好,一顿顿的,都只有鱼,鲜是鲜,但就是腥,还好咱只住一晚,赶紧的,回去吧!” 荣简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看着男子的侧影,很突兀地问道: “屈公子,你什么时候去到那里的?” 那边青年的动作一顿,他微微挑眉,看向身后的荣简,一双眸子在夜色下闪着近乎看不见的光。 但这也好,在不远的渔村的微光之下,荣简和他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半晌,屈苰渱慢吞吞地道:“没多久,半年而已,桃花村的气候很好,我便想久住一段时日。” 荣简顿了顿,笑着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指的是桃花村?” 屈苰渱也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桃花村的原住民?” 荣简一动不动,她现下的脑海中,很缓慢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都是狐狸,你和我玩什么聊斋?’ 她面上冷静,手上倒是不信邪地打开了屈苰渱看不见的系统面板,她再一次打开原著书籍,冷静地看着那本书的封面。 不知何时,《少主万安》的字样之前,出现了三个小字: ‘重生之’。 连起来读就是—— 《重生之少主万安》 荣简:他.妈.的。 她现下可算是知道眼前的男主的违和感是来自哪儿了,敢情对方这是早就经历了一遍她之前所看到的所有剧情,现在跟个过人生走马灯似的重温呢。 荣简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她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这才道: “你到底是……?” 她谨慎地没有说完这些话,看向那边的屈苰渱,对方的神色在晦涩的光亮之下,显得近乎可怖,但是他把自己的气息慢慢收匀: “月柔,我倒是不知道你竟如此会做菜。” 荣简:…… 月柔,是‘崔荣简’的小字,只有极亲近之人才会如此这般地呼唤她。 而现下,她的全身都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在静默几秒之后,终于颤颤巍巍地对这个称呼发话: “那少主……你和我一样,是重新来过?” 荣简在那几秒钟之中,大脑风暴得几乎擦出火星。 首先,眼前的屈苰渱虽是重生,但到底他内里是个古人,和当时可以被她选择性托盘告知的殷剑卿不同,对方的思想不可控,若真的告诉他自己不是这个‘崔荣简’,那对方指不定就得把她打成来夺舍女主的妖精来。 -- 第306页 其次,之前屈苰渱有屡次古怪,甚至反复像是问询般地试探荣简和步光的关系,在获得了这么多次确定的答案之下,却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这说明…… 屈苰渱对于上辈子为他而死的‘崔荣简’,显然心中有愧。 现下,荣简果断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明智的方法: 利用屈苰渱对于‘崔荣简’的愧疚。 女孩子深吸一口气,第一百零八次咒骂系统的同时,也在内心和原身还有屈苰渱一并道了歉。 但是同时,她整个人都出乎意料得冷静,虽然道了歉,但却没有对他们有愧疚的情绪,此时更是参照了原著中女主对于男主的称呼,持续道: “别来无恙。” 她看到那边的屈苰渱像是抽搐一般地勾了勾唇角,终于还是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这才道: “我并不怪你背弃我们的海誓山盟,同时,步光对我也有恩,你不知道,上辈子,在你死后,步光为我率领大军,同时……” 荣简麻了。 她着实不知道男主还有话痨这个属性。 眼下,青年像是憋得实在太狠了一般,一句句话都像是泣着泪,诉说她死后自己完成的大业,又倾诉千千万万个日夜之中失去她的孤独,最后说到了又遇到了一个可人的女孩子,她和崔荣简一样爱笑,同时也会关心他,爱护他,还给屈苰渱生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娃…… 荣简: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后妈吧……等等,你这走向不太对吧? 她震惊地抬起,看着这位男主,深刻意识到,这部原著的作者不是不会写感情戏,而是达到了感情方面无人能及的升华。 瞧,他的男主,正在在自己的白月光面前倾诉自己无人能及的情史的模样,多么真诚啊! 最后,屈苰渱进行总结: “……我这次愿意护送你,也同样是希望尽我的微薄之力,让你们平安幸福,而在这之后,我也要去找我的念念了,她现下应在寒地,忍受苦楚……” 荣简忍了几次,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 “这其他原因中,是不是还包括我那八百黄金啊,要是我没记错,你那帮派现在还挺缺钱吧?” 在听到屈苰渱是活到七十岁之后因意外死亡,她已经放下了不少的心。 毕竟‘崔荣简’按照设定,死在她最好的十八岁年华之中,那男主起码和对方分别了有大几十个年头,虽是因为初恋又因为对方死于怀中的关系,她相信男主对‘崔荣简’还是有一定的感情,但是…… 按照对方第一次见她这幅模样,估计是连她有几个鼻子有个眼睛都不太记得了,更别说她什么性格了。 荣简重新琢磨了一番屈苰渱的话,终于发现,对方那将近八百字小作文的车轱辘话的核心意思就是: ‘你是我的白月光我很想你,但我很高兴你和我的恩人步光俩人在一起了,现在我护送你俩回家,馋的就是你那八百银两,等拿到那钱,我就找我孩子的妈去了拜拜了您!’ 荣简琢磨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叹息: “竟有这等好事。” 屈苰渱没听清:“月柔,你说什么?” 她之前所担心的就是这位男主对于自己余情未了不肯放手,现下发现他馋的只是自己的钱,不由觉得事情好办了很多。 春夜寒凉,荣简瑟瑟发抖,这时候不由开口催促: “行了,我知道了,等我回王府之后,我再派人帮你找你那念念去,你这江湖势力加上我这方的眼线,立刻找到三年抱俩不是问题!” 屈苰渱忧愁了半个多礼拜了,现在眼睛也亮了不少: “真的吗,月柔,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 “我先回去啦!” 荣简着实听不下去对方的话语,裹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转身,倒是屈苰渱依旧幸福地跟在她的身后,嘴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念念’有多么好。 荣简本身听得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但依旧不由地开始思想扩散。 她知道,虽然明白在爱情中,任何一方离世之后,另一方都有重新选择配偶的机会,但她唯一愿意祝福如此做的男主屈苰渱幸福的缘故,是因为…… 她本身就不是‘崔荣简’,作为一个旁观路人,她自然能选择大方祝福。 但那人如果是步光呢? 荣简一边思考自己是否是有些自私,一边瑟瑟发抖着回到了渔民的小屋之中。 黑发的暗卫在一感受到她来,便立刻抬头。 荣简下意识地对着对方笑了一下,这才发现青年是在整理被褥。 里间之中,渔民夫妇也已经歇下了。 荣简走上前去看,她的被褥柔软而厚实,而步光的则有些可怜,只有薄薄一层。 荣简抿唇,向着青年摇摇头,立刻便准备从自己的被褥之上扒拉一条毯子下来给对方。 而暗卫察觉到了她的动作,马上摇头,轻声道: “我不睡。” 荣简这才意识到,在经历了今天下午那番突袭之后,他们必须有人守夜。 她眨了眨眼,看着青年坐在墙角,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那套被褥拉到了对方的身边。 暗卫愣了愣,荣简倒是冷静非常。 她脱下外衣,便钻入被褥之中。 周遭安静,在温暖的被褥之中,她却怎么都睡不着,终于还是忍不住探出了头,看向那边的黑发青年。 -- 第307页 对方本在闭目养神,在她探头的那瞬间,则精准地睁开了眼。 荣简看着青年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动不动。 而那边的青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的动作,像是迟疑了许久,才慢慢地倾身过来,保持着两人距离的同时,极为小心地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荣简的脑袋。 荣简感受得到,那是无声的安抚,也是一种有力的宽慰。 她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口有些堵塞,干脆披上外衣起身,坐到步光的身旁,她舔了舔嘴唇,像是有些犹豫一般,终于还是拉着对方的手,慢慢地写下: ‘若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难免有些矫情,看着那方青年在努力解读的模样,一下子便后悔了起来,正想打个哈哈绕过这个话题,青年便小心地拉住了她的手。 荣简在昏暗的烛火之中,看着青年很慢很慢地写下: ‘您不会死在我之前。’ 第126章 耳聋暗卫步光14 “伏空青,你别………… 毫不夸张地说, 荣简在听完步光的承诺之后,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她虽然很清楚,以现下青年的心理, 这应该不能算是表白, 但这句承诺的分量, 无疑要比表白更重。 荣简即使闭上眼, 也能听见自己心跳通通作响的声音。 而等她张开眼,就能看见暗卫的手垂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仿佛只要她伸出手, 就能与对方十指相扣。 ——不要吓到他。 荣简觉得在脑海中,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在说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一个人在说慢慢来慢慢来来日方长。 而即使到最后, 这两个小人的交锋都没有产生结果, 倒是荣简本身,直接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依旧只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步光推醒了她。 荣简虽然睡得不怎么好, 但偏生神采奕奕, 她看着那边也醒来了的屈苰渱。 经过昨晚的谈话,对方对她的态度显然转变了不少, 熟稔又热心, 这时候还顺带向她招呼: “月柔,快上来!” 荣简下意识看向步光那边, 发现对方没有看向屈苰渱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她搭上了屈苰渱的手, 上船之后,才背对步光,声音平平: “我要附加一个回王府之后的条件:不要叫我的小字,直接叫荣简。” 屈苰渱的神色略有些惊讶,他看看荣简,又看看那边的步光,后者在上船之后,有意无意地隔在了荣简和他之间。 屈苰渱做出了一个明白了的动作,带着一些惆怅道: “好好好。” 荣简可不管这位少男生老头心的复杂内心活动,她能感觉到步光对她的维护,便顺着对方的动作,坐在了案板的边缘。 步光身后别着刀,他一夜未睡,但现下却不见半分疲倦,反倒是谨慎小心地坐在荣简身边,就像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剑一般锋芒毕露。 ——直到开船之后。 荣简在第二次发现青年摇摇晃晃的时候扶住了对方,他的神色依旧冷静,但是眼睛中似乎有些迷茫,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有些惨白起来,看着荣简那边,则又努力想要起身…… 荣简冷静地把他按下:“你晕船了。” 那边的屈苰渱正在看他们这方的动作,此时轻笑了一声: “大名鼎鼎的步光居然也会晕船。” 荣简倒是有些无奈,她伸手把暗卫扶正,避免对方一头栽下去。 虽然之前步光跟着她的小队上过船舶,但那是艘大船,地方又宽敞,而眼下的小船随着波涛一次又一次得颠簸,晕船是在所难免。 她有些无奈地提高声音,问船家: “船家,还有多久啊?” 那边的船家摇头道: “小娘子,这才开船呢,至少还有个把时辰!” 荣简闻言才默默地回头,发现他们出发的码头甚至还能看得见模糊的影子,这代表出船都没过一炷香的时间。 她几近好笑地戳了戳暗卫的脸颊: “怎么回事啊步光?” 暗卫张了张嘴,他现下眼前都是重影,根本看不清女孩子的嘴型,只不过在依稀看到对方的笑脸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应不是苛责的话语,由此温顺地低头。 荣简叹了口气,她让步光靠着自己身边坐着,尽可能地稳定住对方,拉起他的手,慢悠悠地写字: ‘还要很久,撑得住吗?’ 她张望了一遍四处都茫茫的江水,着实没见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反倒是步光,因为女孩子在他的手上写字的缘故,倒是顺势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但他仿佛是想从自己的手心钻研出一朵花来,眼睛一眨不眨,却不对荣简的话语有反应。 女孩子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对方靠着自己的肩膀不动,小心翼翼地避免他继续摇晃。 屈苰渱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时候摇了摇头: “这位还真是有不少多面性……” 荣简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 “什么多面性?” 她回忆了一下原著,确定上辈子的‘崔荣简’死在步光与男主屈苰渱之前,由此,她与步光的交集也只局限于对方初登场时候的救助,和后来剧情需要的时候,他神出鬼没的再救。 -- 第308页 而对于步光本身,原身对于他总是满心感激,却又知之甚少,由此…… 荣简极为突兀地想到,虽然原身对这位暗卫知之甚少,但男主知道啊!他俩不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吗! 一时间,那个在荣简心中萦绕不离的‘阿简’立刻浮现,她矜持地轻咳两声,这才道: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事实证明,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屈苰渱依旧摘不掉‘傻大胆’的标签,他这时候实诚地想了半晌,总结道: “是个好人。” 荣简:……?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那边的屈苰渱,大有他再敷衍自己一句,就把之前的毒药往他脸上砸的气势。 傻大胆也有极其敏锐的直觉,感觉到荣简的情绪之后,屈苰渱赶紧摇了摇手: “嗨,我说的是真的,步光兄弟真的是个好人!” 他像是沉思了一下,才谨慎地叙述道: “我和他其实交往不深,但我知道他的才情与武功都是极佳的,他又救过你,我对他一直是极为崇敬感激的,但对于这个人,我到底还是……” 他总结:“不管怎样,他是个好人,值得托付!” 荣简:…… 她破罐子破摔:“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会救我呢?” 荣简读了吨,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 “我明明记得,我并不认识他,以前也从未和他有任何交往。” 这毕竟对于屈苰渱来说,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沉思许久,这才道: “应该是见义勇为,我听他说过,他就是看到一艘沉船,发现其中有一官家小姐——也就是你月……荣简在上面求救,所以他一时心软,便出手相救。” 荣简皱起了眉。 原著之中,其实没有详细说过步光是怎么救下‘崔荣简’的,但是现下从屈苰渱口中,她却突然发现,这和她所经历过的剧情,并不一样。 步光明明是违抗了宰相的命令,把情报带给了她这方,由此才会…… 荣简的思绪混乱,下意识地看向屈苰渱的脸。 虽然大几十年会模糊一个人的记忆,但她清楚对方至少不会连这样的前因后果都记错,而步光也没必要说谎,那到底是—— 荣简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某一刻漏跳了一拍。 既然屈苰渱可以重生,而‘崔荣简’也能被她所取代,那‘步光’还是原来的步光吗? 荣简觉得自己像是手捧着一团乱得找不出头绪的毛线,而现下,她终于看到了那团毛线最开始的那条线,她只要碰到那条线,只要轻轻一拉—— 她想起了之前好几个世界之中,自己感觉到的突兀,那种感觉,硬要形容的话,便是: ‘在身躯之内的寄生者’。 荣简终于确定下来,那声‘阿简’,叫的也许就是她。 但并不是现在的她,而是那个有着完整记忆的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微笑一下,但却觉得嘴角沉重,半晌才恍然惊醒般地去找系统: “系统,‘他’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系统这次没有再要装聋作哑的样子,电子音沉默了几秒,这才轻声回答: “宿主,你应该快要找到答案了。” 荣简破天荒地没有在内心忍不住地辱骂系统,她愣了许久,这才转头,看向那边的步光。 她几近是拼命地在看青年的五官,去找寻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带着温柔和包容,他在说: “阿简,不要这样。” 荣简的嘴唇微动,极为顺口地就想反驳对方,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紧接着,她又看到氤氲的江面之上,白衣的青年站在那边,他向她伸手,像是宽慰,又像是谆谆善诱: “阿简,没关系的。” 荣简张了张嘴,她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却下意识地想要朝着对方伸手的方向过去,但明明青年看上去离她那么近,她却根本没法触摸到对方。 她只能看着青年温和的眉眼,拼命地摇头: “伏空青,你别……” “阿简!” 荣简猛地睁开了眼睛。 屈苰渱的大脸凑在她的面前,对方好歹是个男主,皮相优越,但是荣简差点伸手就给了他一拳,她硬是收回了已经要出拳的手,声音沙哑地问道: “出了什么事?” 好在屈苰渱见好就收,他发现荣简醒来之后,便立刻坐了回去: “你刚刚怎么了,一直在说梦话,是被魇住了吗……” 荣简努力地眨了眨眼,她现下脑袋极疼,一时间说不出任何的话。 女孩子转头,发现本来依在她身边的步光也努力坐直,看着她的神色充满担忧,荣简张了张嘴,却没办法说出任何的话语,只能朝向屈苰渱,无力地问道: “你怎么叫我阿简?” 屈苰渱倒是满目羞涩: “我想着,不能叫月柔了,叫荣简实在太生疏了……” 荣简:“……叫得好,以后别叫了。” 第127章 耳聋暗卫步光15 他和那些暗卫不一样…… 小船着实颠簸。 别说步光, 荣简重新踩上岸边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小腿有些软。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身后差点给她要行大礼的步光: -- 第309页 “小心点。” 青年脸色惨白, 这时候几近虚脱, 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 荣简扶着对方, 眼神倒是不由自主地往刚刚出来的江心看去。 那方依旧风平浪静, 之前荣简在雾气中看到的那个人,却早已失去了踪影。 到底只是她的幻视。 荣简虽能确定这只是幻视, 但心中依旧觉得怅然所失, 她紧紧抿着唇,想着那个人与步光相同的眉眼, 却无声地动了动唇: ‘伏空青。’ “哎呀你们这湘南也太干燥了?” 听到声响之后, 荣简这才回神, 看向身后的屈苰渱。 一行人中, 唯一像个没事人一般的,也只有他了,现下两手背在脑后,走得倒是极为悠哉: “这不就快到了, 荣简你家人都去哪儿了, 都说湘南是崔王爷的地盘,现在看来……” 几乎是刹那之间, 荣简整个人都被步光拎起, 扔到她身后,她还没站稳, 就看到数不清的暗箭朝着步光身边过来。 暗卫前一秒还在晕船,现下拿出双刀的架势却毫不犹豫,荣简看着心惊, 然而在打量了几秒之后,却压着步光护住她的胳膊,往外走来。 她伸出一只手,声音倒是平静: “为何此时才来?” 屈苰渱和步光都在作战状态,前者更是刚砍了过来的武将的一把刀,此时难免懵圈地问: “什么和什么……” 下一秒,荣简便看到那边本站立不动的武将干脆利落地从人群中出来,单膝跪地: “卑职恭迎郡主!” 而随着头目一声令下,后面的所有穿着深蓝色衣物的人跪了一排: “恭迎郡主!” 最开始发话的一位到现在连头都不敢抬,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喉咙深处被压出来的: “卑职罪该万死,有负王爷的托付,竟现在才找到郡主……” 荣简的脑中有原身面对这些小将的记忆,此时冷静地抬手: “先起来吧,是我被江潮带离了方向,在湘南那方逗留了些许时日,这二位是我在湘南碰到的贵人,他们帮了我许多。” 武将这才抬头,又向步光和屈苰渱道了谢,这才立刻道: “老王爷等郡主等得都急病了,还望郡主速速与我等回府。” 荣简自然欣然同意。 来接荣简的马车分为两辆,武将低头: “郡主,请。” 屈苰渱大大咧咧地问道: “这是要把我俩与郡主分开?” 步光此时正好看到了屈苰渱的嘴型,他微微皱眉,却没有动弹,只安静地把眼光投向荣简。 荣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那方的武将赶紧道: “我崔王府自然感谢二位护送郡主,但现下男女有别,这……” 荣简不想让他难做,很快便道: “没事,只是一点点路罢了。” 她提着裙摆上车,看着那边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步光,青年神色沉稳,只是眸底带着不安。 荣简快速挥手: “屈公子就坐另一辆吧,步光,你上来。” 屈苰渱:“好好好,那我……蛤?” 一旁的武将和屈苰渱都没来得及反应,黑发的暗卫却已经直接运起轻功跳了上去。 帘子一掀一合,荣简的声音这才慢悠悠地响起: “走,回王府吧。” 屈苰渱:…… 他默默地咽了口口水,看着那方的武将,做出一副过来人看惯了的模样,这才步履沉重地走向了另一辆马车。 荣简倒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却看向窗外的步光,自己微微倾身过去,也用手撩开了那边的帘子。 相比起湘南,湘西显然更为繁荣,大街小巷之中,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 荣简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热闹的街景,此时不由觉得稀奇有趣,她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的每一处街景。 她注意到,倒是有不少杂耍的街头艺人遍布各个角落,其中不乏有好几个正在杂耍,徒手开石板大嘴吞刀等等的戏码也是经久不衰。 而同时,也有人正在击鼓。 ‘咚,咚,咚。’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她立刻看向身边的步光,对方之前也在眺望远方,在意识到她的目光之后,便也转头与她对视。 荣简仔细辨别对方的神情,青年虽有些困惑,但是神色却是平静的,便稍稍地放下心来。 她探身出去,可以看到骑马的武将就在马车一旁,荣简探手指向那方鼓声的来源,轻声吩咐道: “查一下这些街头艺人,重点在那些敲鼓的人身上。” 她到现在还无从得知,宰相是如何找到的她和步光,而那个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敲鼓人又是什么时候才出现的。 现下,她人虽已到了湘南,但是却不能放松警惕,万事小心才是。 武将对于她的这个命令,稍稍有些困惑地停顿了一刻,但前者胜在忠心耿耿,又看着周边人口杂多,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即刻应下了荣简的命令。 荣简重新放下窗帘,看向那边看向自己这边的步光,青年显然看到了她之前的口型,此时微微皱眉,荣简心中一动,把对方的手扯到自己这边,慢吞吞地写下询问: ‘你听得到鼓声吗?’ -- 第310页 步光的动作极为明显地一滞,荣简看着他,他才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荣简并没有太过得惊讶。 宰相府所研制的这种鼓声,原理是对耳廓的冲击,针对的就是这些耳聋的暗卫,而同时,能否达到控制人心这一点,则还是要看暗卫本身…… 荣简还在琢磨步光与那些暗卫间的不同,就发现步光的眼神一凛,荣简后知后觉地抬头,就看到对方身后的短刀出鞘,紧接着他干脆利落地往自己的手心一划—— 荣简的动作在那瞬间快于大脑,她几乎是猛地扑上去,按住了青年的手,这一系列动作引起的声响让马车四周的侍卫都停下了步伐: “郡主,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荣简惊魂未定地压着步光的手不放,半晌才道:“没事,继续走。” 步光没有任何要挣扎的意思,却慢慢地收紧了拳头。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暗卫苍白的指缝间流下来,滴落在马车的车板之上。 令人惊讶的是,那血液相比起之前,竟清浅了不少,没有那么多的黑色沉淀了。 荣简终于缓过神来,她一把拉开马车上的暗格,其中纱布膏药干粮样样尽有—— 这果然是王府的马车,其中放着的东西,都是‘崔荣简’设置的。 她一把扯过了青年的手,动作极快,力度却温柔地用纱布一把裹住青年的手心。 步光对自己可是一点都不含糊,这一割,血流汩汩不说,荣简一圈一圈的纱布缠上去,都能印出血色来,她低喝: “你想干什么?” 而黑发的暗卫抿唇,他很慢很慢地开口: “他们的血,是黑色的。” 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步光的声音一如既往得古怪,他像是在寻找措辞,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暂停几秒,才又一字一句地又道: “我不是。” 荣简正在给纱布打结,这时候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青年指的是什么。 在原书的描写之中,用只言片语提起过步光的遭遇,青年在逃出之前,花费过很长一段时间,埋伏在被灌药的同僚之中,他看着那些同僚从正常的同伴变成只会听鼓声操纵的机器,自己则一次一次在喝下拿完药之后,把那碗药从喉咙中抠出来。 而有一天,他受了重伤,是直接被同伴抗回来,在那一次,他暴起杀人,杀死了好几个给他灌药的暗卫。 那也是第一次,他发现,他身边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僚,他们的行动已经麻木机械,而他们的血液,成了比墨水还要浓稠的黑色。 所以,之前在看到自己的血液之后,步光会害怕成那般,而现在,他这么迫切地伤害自己,也只是想给荣简去看—— 他和那些暗卫不一样。 荣简低着头,看着自己亲手给对方打上的蝴蝶结,倒是有些怅然,又过了约有一刻钟,她才又抬起头,果然看到面前的步光明明一动不动,看着她的眼神却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慌乱。 而青年被荣简握在手里的手,仍然在几乎克制不住地颤抖。 荣简放开了对方的手。 黑发暗卫的脸上几乎空白了一拍,他几近无法掩饰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地便往后退回去。 下一秒,青年才感觉到有什么温柔但不容他抗拒的力气,把他的脸慢慢抬起。 步光愣愣地与荣简对视。 年轻的郡主正在笑着,笑容中却隐含无奈,她放慢了语速: “当然啦,我相信你。” 荣简可以看到青年几乎在转瞬间突然亮起的眸子。 她脸上还在微笑,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却不可控制地慢慢被遗憾和困惑填满。 如果按照她的推论,屈苰渱是重生,她是穿越,而步光也做出了与原著不符的行为,那青年如此好哄的模样只是一种伪装吗?还是说她的推论出了什么错呢? 荣简面上不动声色,却在尽可能地往那双眸子的更深处看。 她隐约有一种自己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感觉,那个东西离她已经很近很近,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转瞬就会在风中慢慢消逝。 所以荣简小心翼翼,几近固执,她捧着青年的脸,慢慢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很快,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那一片脸部的温度在上升,而她也—— “王府到——” 第128章 耳聋暗卫步光16 帕子上的凤凰被血污…… “闺女儿, 我的宝贝闺女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几乎一下马车,荣简就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胖叔叔往她的方向冲刺, 在她身后的步光即将拔刀的时候, 荣简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青年, 而下一秒, 她便整个人被来人一把抱住。 紧随其后的,是周围将士跪成一片: “王爷万福!” 荣简:……这崔王爷画风怎么有点不对头啊。 她这两天都提心吊胆着没吃什么东西, 左右胃里也只剩半个饼子在勉强抗衡, 现下被这胖王爷一冲,整个人都眼冒金星, 半晌才颤巍巍地憋出一句: “父亲……” “在在在!” 崔王爷终于舍得放开自己的宝贝闺女儿了, 与他胖乎乎的身材相匹配的, 是他那张同样丰润的脸颊, 他这一笑,一张脸红里透白,倒是看着像个喜庆的年娃。 -- 第311页 而‘崔荣简’这张脸倒是骨相明显,虽看上去有些弱气, 胜在眉眼漂亮得恰到好处。担得上‘美人’一词, 想必是随了那位早逝的王妃。 荣简一边脑子浮想联翩,一边艰难地站稳: “这些日子, 女儿是惹父亲担心了吧……” 崔王爷长叹一口气:“可不, 昨日那太医院来了人,说我这几天不见, 便瘦了一大圈儿,还给我开了不少补品,但是我的闺女儿回来了, 为父就好了……” 荣简:…… 她觉得对方这话有待考证,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客套两句,那边的崔王爷便又豪迈地一拍自己的额头: “唉!看到你,我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快快进来——这,这两位想必就是崔德与我说的两位恩人,一并请进,小女能逃大难,我对您二位也是感激不尽……” ‘崔德’就是之前的武将,按照辈分来算,他其实是崔荣简原身的舅舅,但崔氏外家血脉稀薄,此时也以上下级相称,从不逾越。 荣简顺着崔王爷的话,下意识地往后看去,能看到此时正好下马车的屈苰渱,笑着拱手和崔王爷问好,感谢他的招待,便跟着侍卫往前走去。 而在她身后的步光,此时也看懂了崔王爷的唇语,他的手还绑着绷带,这时候微一颔首,却先看向了荣简那方。 荣简点了头,他才跟着屈苰渱身后,沉默地进入王府。 荣简也跟在崔王爷的身边进入王府,对方一副和善的年娃模样,但是他所过之处,他的下属都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一个敢开口的人,一个硕大的王府,安静得仿佛只有荣简和他两个人一般。 荣简暗自心惊,倒是这位崔王爷依旧在那里苦口婆心: “简儿,你可有哪里不适的?我这就去宫内请太医来给你瞧,看看我的儿……这些日子,都把你饿瘦了,你母亲若是会看到你这般,该要有多心疼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人正好也走到了门厅处,荣简可以看到有一副巨大的水墨画挂在墙上。 山水隐隐约约,其中的女子撑在江上,亭亭玉立,她的五官模糊,却能看出一个温婉的轮廓来。 走到那副画作面前,荣简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她慢慢地抬头,看向那江中的女子,后者微微低着头,像是与她相望。 极为奇妙的,荣简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在那一刻,与女子本身产生了共鸣。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原身对眼前画像的共鸣,而眼前的这个人—— 正是崔王府已经逝世多年的主母,也是崔荣简的母亲,那位神医。 崔王爷注意到她这边停下来的动作,也眼神温柔地看向画中的女子,乐呵呵地挺起肚子,满是骄傲地说道: “前宫里来了个极有名气的画师,我就求着他花了这一幅画给我,花了不少银子呢!这就是我和你娘的初遇,你看,这荷叶之间,这莲蓬之上,这江水涟漪,美吧!” 荣简看了半晌这意境,忍不住打趣: “怎么了,我娘不美?” 倒是这崔王爷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摇摇头,笑意中带上了一点寂寥: “美,自然是比这些俗物都美的,但是……她离开得太久,我已经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荣简也凝视着画中那模糊的女子,她侧头看向突然安静下来的崔王爷,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那边的王爷便快速地把女孩子揽过来: “来,闺女儿,来,好好吃点,我把宫里你最喜欢的御厨请过来了,芋头焖肉,红烧猪蹄,你喜欢的都有!” 荣简:从未想过崔王爷是如此上道一人啊! 毕竟舟车劳顿,荣简在去正厅之前先回了自己的闺房。 她屋内的侍女一字排开,个顶个得柔美,一个个看到她,更是欢乐得像是小麻雀一般,荣简简直觉得自己之前觉得的空无一人王爷府是个错觉。 “郡主,郡主你可算回来了!” “郡主你瘦了,这小脸蛋,哎呀……” “快快快,把准备好的热水抬上来,郡主要沐浴!” 不得不说,荣简极为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崔荣简’对下人是极好的,而这些下人也完全不怕这位郡主,其中不乏有因为看到她的回归喜极而泣的,但很快,她又赶忙招呼着拿浴桶上来的下人: “怎么回事啊!郡主要泡花瓣的!怎么不准备精油!” 荣简:……这穷奢极欲啊。 不过,既然有时间休息,荣简自然不会拒绝,她跟着那几个小侍女快速地把身上都快臭了的衣物给脱了,小侍女各个捏着鼻子,但是却心疼地安慰她: “我们郡主真是遭了不少罪啊!” 荣简也同样悲愤地点头,又看到别的小侍女拿了她的行囊: “郡主,这些东西还都要嘛?” 她指的是荣简随身携带的小荷包,之前里面放的是小药罐还有一堆身份证明,后来沿途便加上了随手摸来的短刀,还有从屈苰渱那拿来的一瓶辣子—— “诶唷!” 随着侍女一声惊呼,荣简刚脱;光踩进浴桶,这时候不由一惊,回头一看,便看到侍女手里拿着一块满是血污的帕子: “郡主,你这怎么还放在荷包中呢!这是,这是何人的血啊,真是晦气!” -- 第312页 她皱着眉:“赶紧扔了吧郡主!” 旁边的侍女也捏着鼻子:“什么味道啊……这是什么东西的血啊?” 荣简赶紧阻止:“不用。” 她又像是疑问道:“有什么味道?” 荣简身侧的侍女便答:“郡主闻不到吗?之前您一进来我就感觉到这股味道了,像是那种劣质的香膏,虽然淡,但是也刺鼻得紧,原来是这手帕上的。” 荣简有些诧异,她即刻挥手,示意那边的侍女把帕子拿过来。 后者勉为其难地看了看帕子: “这还是穗秀房最新的样式,那我给郡主洗洗再……” 荣简哭笑不得,又不想去凶这一个个漂亮又热情的女孩子,这才压低了声,严肃道: “行了,赶紧给我拿过来。” 侍女苦着张脸,确定荣简没有开玩笑之后,这才给她拿了过来。 荣简低头,看着那块帕子。 她还能依稀看见,这上面本来绣的是一只凤凰,那是祥瑞之兆。 而现下,凤凰被血污所掩,看上去却有一种残缺的美感。 血液之中的黑色在手帕的边缘微微渲染开来,看上去像是带着凄厉的哀伤。 荣简屏退了几个围在她身周的小侍女,拿着手帕,一个人坐在浴桶之中,慢吞吞地往后仰倒,把帕子展开。 她这才想起之前步光在马车之中,滴落下来的血,相比起手帕上的,颜色已经浅淡了少许。 由此可以得知,宰相府的那种毒,是真正意义上可逆的。 他虽然浸染在府中多时,血液中的毒根深蒂固,但因为本身就在控制用药的缘故,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液完成代谢之后,毒素便会被排出体内。 而同时…… 荣简慢慢地把帕子凑近,却还是闻不到那股侍女所说的香膏气味。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放在一边,这才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入到弥漫着玫瑰花香气的水中。 荣简花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才把自己浑身上下由内到外地全部清洗干净了。 再次从浴桶中跨出来的时候,她不由觉得神清气爽,但她也没让那些侍女给自己把头发好好擦干,再做个全身的护理,而是匆忙地用布巾把头发草草掖干,穿戴整齐之后,便拿上了一旁的帕子,直接一步跨出去——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她吩咐一旁静候的侍女: “给我准备纸笔。” 她要去找屈苰渱。 王府别的没有,地方倒是大得吓人,荣简跟随者原身的记忆,跨过了九曲十八弯,才来到了客人所住的别院里。 即使如此,屈苰渱和步光都分住两个院子,荣简找到屈苰渱的时候,对方正在唱着小曲儿看庭院中错落的风景。 他身侧已经摆满了糕点的盘子,每一块糕点都精雕玉琢得仿佛是个工艺品,倒是屈苰渱是个粗人,这时毫不顾及形象,敲了个二郎腿,就把糕点往嘴里扔。 他一转头,看到荣简来了,甚至性质甚好地摇手: “阿简。” 荣简:“……都和你说了别这么叫我。” 现下事态紧急,她倒是没心思再和对方扯些别的什么,她极快地把那块手帕拿出来: “你能闻到什么味道嘛?” 屈苰渱下意识地便接过那块手帕,他表情严肃地停了半晌,才抬头看向荣简: “能。” 荣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由地加快,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就听屈苰渱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这不就是你身上香膏的味道吗……我好早之前便闻到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问这香膏到底是你的还是步光那兄弟的……” 荣简:…… 她极为头疼地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这才正了正神色: “那此种香味特殊,你说,可不可能,之前宰相府那些暗卫,就是靠这个找到我和步光的?” 第129章 耳聋暗卫步光17 “是我自己愿意的。…… 荣简发现自己可能一直想错了思路。 之前, 她以为宰相府的目标是她,而她的踪迹被宰相府以被人忽略的方法所跟踪,由此一直在寻找的是她身边是否会有可疑的人。 而现下, 她才发现过来, 原来从始到终, 步光才是宰相府的目标。 那种药物, 融化在血液之中,在脱离身体之后, 与空气接触, 便会产生一种气味。 荣简闻不到这种气味,但她没有扔掉那块带着这份气味的帕子, 由此, 也是在宰相府的暗卫, 能找到她和步光的直接原因。 而荣简闻不到气味的缘故则更为简单—— “这并不是香膏的味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 难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是芍药花和寺香蕊混合起来的味道,他们都是可以入药的植物,我从小到大一直泡在这些植物的堆群之中,对于这样的味道已经见怪不怪, 所以一直忽略了它们的存在……” 她皱起眉:“这两样总是辅助入药, 都是中成性药物,倒是没想到混合在一起会成为这样的味道。” 那方的屈苰渱认真听着荣简的话语, 此时不由点头: “对……我在上一世, 直面过宰相的追兵多次,我也杀过不少如此血液呈现黑色的暗卫, 而有时候我的人收拾战场之时,便会发现他们的尸体不见了。” -- 第313页 他猛地一拍脑袋: “当时我还纳闷,战场偏僻, 这些暗卫的尸体难道能凭空消失?现下你这么一说……会不会是宰相的人,依靠血液的味道,寻找他们死去的同僚,并且带走尸体?” 荣简抿唇点头:“应是如此。” 屈苰渱想了一会儿,倒还是纳闷: “不过吧,找到这个有什么用呢?左右在王府之中,宰相的人有八百个胆子都不敢进来,而按照我们上辈子的逻辑,你……之后,也是步光深入腹地,才把他们一网打尽……” 荣简的大脑快速运转,突然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几近忙不迭地打断了屈苰渱的话语: “如若说,这一次,可以让步光不深入腹地呢?” 屈苰渱被打断也不恼,只是看向荣简的模样震惊: “不是,我虽然知道阿——荣简你对步光兄弟情深意切,但这次,我们知道后面的发展不假,但……” 荣简麻木地在对方欲说还休的时候,开口制止这个恋爱脑: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可以从血液之中,分析出那些毒素的成分,并且找到压制性的冲突药物呢?你上辈子,即使是尸体,也都被宰相带走,应该就是怕他人来剖析其中玄密。” 屈苰渱闭嘴了。 半晌,他喃喃地说道: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荣简当机立断: “走,我们去割了步光!” 屈苰渱:……? 步光就住屈苰渱的偏院,荣简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屈苰渱没跟上来,难免有些疑惑地转头: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屈苰渱冷静回答:“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我姆妈和我说过的话语。” 荣简顿了顿。 要是之前,她对于这个话题一定毫不感兴趣,但现下,她看到过廊厅那张画作,对于母亲这个名词,她的内心不由有些柔软,便破天荒地发问: “她说了什么?” 屈苰渱嘿嘿一笑: “她说‘最毒女人心’。” 荣简:…… 她就不应该接这个男主的话语,现下真是一通温情全部喂了狗。 荣简尽可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深吸一口气后,这才走出了屈苰渱的庭院,相比起屈苰渱庭院之中的错落有致,步光所住的庭院则幽远不少,除了许多竹子所形成的院落,倒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 不过显然,暗卫很喜欢这里。 他也洗了澡,半湿的黑发就垂在肩头,他身上穿着的,已经是干净的新衣服,是温和的水蓝色,想必是王府为他准备的衣服。 而他身边,同时也整整齐齐地堆叠着之前那套深色的夜行衣。 荣简几乎是一进入院内,步光便朝着她的方向抬起了头,而同时,也看到了荣简身后跟着的屈苰渱。 青年的脸色一下子从惊喜微微黯淡下来,又很快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屈苰渱:……你属万花筒的? 荣简看到他在笑,自己也几乎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步光!” 她三步并作两步,站到青年身边:“伤势没有大碍了吧?” 荣简看着对方不动,才赶紧拿出之前找下人准备的纸笔: “以后有说不出来的话,可以写给我看。” 步光自然看懂了她所说的话语,看到纸笔的时候,眼睛都是一亮,他微微一顿,便拿起了笔。 荣简形事匆忙,这时候准备的纸笔还是有些难操作的毛笔和宣纸,看上去倒是有些简陋和违和。 但步光毫不停留,拿到纸笔后,他便快速地写下: ‘没有大碍了。’ 明明只需要他摇摇头就可以的事情,但是暗卫却偏偏要用笔来写。 荣简发现了这样的小细节,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 不论是之前用水蘸手直接书写,还是现在用正式的毛笔,步光的字都很漂亮,与他本人一样,富有笔锋。 荣简像模像样地收回视线,这才点头道: “好。” 她发现步光的视线慢慢漂移到她身后的屈苰渱身上,才赶紧解释了她之前和后者所说过的事情原委。 最后,女孩子近乎小心翼翼地说道: “现下,我们在王府之中,暗卫尚且不敢公然闯进,但我相信,他们只要找到机会,便会铤而走险,所以,我需要用到你的血液,我要去解析化验出血液里所含有的药物成分……” 一时嘴快之下,荣简倒是说得越发专业,别说眼前的步光,她身后的屈苰渱也看上去有些茫然。 幸好,女孩子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刹车: “总之,我需要你的血液,去研制出可以抗衡那种控制人心的药物。” 她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难免有些紧张地看着那边的青年。 不论怎么说,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又因为手握剧本的缘故,知道加成‘崔荣简’的神医属性,剖析血液这一点,绝对是个好法子。 但是,她也很清楚,眼前的步光不论内核里装着的那个人是谁,现下的她,听到她的计划,以古代人的思想,只会觉得自己在伤害他—— 很突兀的,荣简想到,最开始宰相在研发这样的药物的时候,是否也用过真人做实验呢?而步光是否目睹过这样的实验呢? -- 第314页 …… 那她现在的行为,在步光看来,是否其实和宰相无疑呢? 荣简越想越心惊,她看着步光的神色,正准备开口安慰,就看到青年慢慢地低下头,拿起了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地写下:‘好’。 和之前一样,明明只是点头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步光却依旧几近执着地写了下来。 荣简看着青年一笔一划,慢慢在宣纸上微微晕开的笔墨,只张了张口,就看到步光向着她这边的方向伸出了手。 荣简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青年动作极为利索地解开了自己的绷带—— 那还是荣简帮他缠上的。 他之前自己划出的那个口子,看上去深,但其实极有分寸,现下虽还没有即刻愈合,但已经不会往外渗血了。 他似乎有些失望地看了看那处伤口,这才慢慢伸手向荣简。 ——完整的,毫不逃避地伸向女孩子那方。 荣简低头,可以看到青年苍白的皮肤之下,隐藏着的青紫色经脉。 荣简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屈苰渱已经忙不迭地拿来了之前准备好的干净瓷碗,而那边的步光也默默无声地从身后拿出他的短刀。 荣简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动作,几乎不知该如何动作,只紧张地注意着他的手,生怕对方割得太深,又怕对方割得太少—— 然而下一秒,步光手中的刀便灵活地翻转向荣简,把手朝向了女孩子,而刀尖则面向他自己。 荣简有些诧异地抬头,只看到青年平静的眼睛: “你来。” 对方的黑发基本已经干了,此时在阳光下闪着微亮,把刀递给荣简的动作,却冷静又坚定。 ——就像是受刑者亲自走到了绞刑架面前。 荣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划向了青年白净的脖子,因为这样的联想,而觉得不太好受。 但是,时间紧急,而现下,这样的伤害,相比起对方之后得潜伏入宰相府的危机比起来,实在太小。 荣简自然懂得不能为了芝麻丢了西瓜的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了暗卫手中的刀柄。 女孩子的指节纤细,此时却极为坚定地对向了青年的手腕上。 她慢慢地割下了自己的第一刀。 步光的血液在阳光下,泛着带亮的深红,此时,一汩一汩从伤口出溢出来,掉落在白净的瓷碗之中,看上去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美丽。 荣简眼疾手快地拿出了自己的发带,勒在了步光的手腕处。 她抿着唇,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步光的神色,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瓷碗,希望它能满得稍许再快一点。 荣简的祈祷并没有马上奏效,因为要避开经脉以及考虑到后续恢复的缘故,荣简的这一刀精准而小心,由此却拉长了痛苦的时间。 伤口刚刚被割开的时候,流得极快,而慢慢地,变成了一滴又一滴血从青年的手腕上往下流,过了一炷香——或者更长的时间,荣简终于感觉到血滴汇集在了一起,慢慢地在上升。 终于地,巴掌大的瓷碗约有三分之二满了。 荣简立刻停下动作,先小心翼翼地把瓷碗放在了两人都不会轻易碰到的地方。 接着,她开始解开步光手腕上的发带,摸到对方温热的皮肤的时候,荣简破天荒地愣了愣。 她用了几秒才意识到,是她的指尖都凉了,竟会觉得步光都是热的。 不过即使如此,女孩子在解开发带的时候,动作依旧极快,那边的屈苰渱也极有眼色,立刻递上了绷带。 荣简给步光缠上了绷带,她始终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青年的眼睛。 她几乎觉得自己盯着步光的手,那眼神直勾勾得像是要把对方的手都盯穿了。 而等到青年的手微微一动,荣简才下意识地抬头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令她意想不到的,眼前的青年像是有些无奈,这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却极为温和,他慢慢地摇了摇头,开了口: “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第一遍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古怪,像是怕荣简没听懂一般,这才重复了一遍: “是我自己愿意的。” 第130章 耳聋暗卫步光18 “我给你束发。”…… 荣简愣愣地看着对方的嘴型, 甚至有几秒觉得感受到了步光一直在看嘴型的感受。 而紧接着,她的听力才迟迟恢复。 青年的语调古怪,但是其中所包含着的意思, 却依旧清晰。 荣简看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 突然觉得喉咙口有些干涩。 她想要对着对方, 稍稍地笑一下, 但是嘴角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倒是步光本身, 他此时看上去几近宽容, 虽然因为手还在荣简手里,他没法写字, 也没有用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只是看着荣简的眼睛, 连眼角都带着笑意。 很突兀地, 荣简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近似狼狈的情绪。 荣简猛地低下头,她现下手触碰的地方,就是她之前往上勒发带的地方,因为青年皮肤过于白的缘故, 此时已经是青紫一片。 荣简近乎是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揉搓了两下那块青紫, 这才赶紧三下五除二地把绷带打成了蝴蝶结,她又要伸手去拿那个盛放了步光血样的小碗, 低着头匆匆地走, 一抬头又看到屈苰渱。 -- 第315页 这位男主现下脸上写满抗拒,他看东看西, 就是不看荣简和步光这里。 荣简保持着拿碗的姿势,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吸了口气才道: “你先回避一下吧?” 屈苰渱立刻回复:“没问题。” 荣简本想着还要解释几句, 打个马虎眼,不曾想到对方这么上道。 即使现下不太合适,但是荣简还是不由地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 屈苰渱毫不停留,立刻朝大门走去,大门一开一合之间,这位少主潇洒地留下: “吃饭的时候来叫我!” 荣简哭笑不得,这才回头看向步光,正好对上了青年有些困惑的神情。 荣简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是背对着青年的,所以青年并不能看到她的口型,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说了什么。 女孩子无声地微微笑了一下,她缓步走到了青年的身边,把手里捧着的小碗小心翼翼地用密闭的盖子盖住,这才放到一边。 她注意到青年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个容器之上,轻声给他解释道: “这会救下很多人。” 想了想之后,她又改口: “我也不能确定是很多个,但是至少,对我们而言,都只有益无害。” 步光温顺地点点头,因为知道对方需要看到自己的嘴型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荣简没有选择靠着他的肩膀而坐,而是坐在他的旁侧,对着阳光那边,方便青年看清嘴型。 她看着青年,对方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这边。 荣简的思想此时有些发散,她还是选择捧着那一碗得之不易的血液样本,通同时看着青年的动作,对方被她这样长时间地看着,从刚开始的顺从,到之后的微微疑惑。 然后,他低下头,用缠着绷带的手扶着宣纸,转而才用笔写下: ‘怎么了?’ 荣简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发愣的时间稍稍有些久了,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摇头,看着对方费力地使用宣纸的模样,突发奇想道: “我等等去给你找一点更硬材质的纸来,然后切成小片再装订,你随身携带,以后就可以一直这么和我说话了。” 她说到‘以后’这个词语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舌尖微微发麻,像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词语一样。 荣简因为这一丝异样,后续的语速都不由慢了一点,倒是步光,听到荣简所说的话语,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紧接着,他却有些犹豫,似乎是想了几秒,拿起纸笔写下文字。 荣简凑过去看,青年写的是: ‘不必如此挂心。’ 荣简挑了挑眉,倒是有些不乐意起来,她故作凶狠地用自己的指甲轻戳对方的这行文字,吸引了步光的注意力后,才慢吞吞地说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定了,我明天就给你办好!” 黑发的暗卫看上去有些彷徨,他还想要写一点什么,荣简倒是近乎霸道地把手虚虚地遮在宣纸上。 她好笑地看了一会儿那边的暗卫有些无措的神情,对方正小心翼翼地不让墨滴在她的手背上。 到最后,暗卫终于放弃挣扎,他有些无奈地抬头,果然撞进了黑发郡主带着笑的眸子里,鬼使神差地,仿佛被对方的笑容所感染,他也忍不住勾唇一笑,开口道: “好。” 荣简这才满意地把手缩回去,她放下了另一只手的瓷碗,看着眼前暗卫披在身后的黑发,突发奇想: “我给你束个辫——头发吧?” …… 平心而论,荣简已经很久没有为人梳过头发了。 上一次,还是她趁着伏空青睡着了,一时贼心不死,想要给对方梳上两个小辫。 不过荣简有贼心没贼胆,她编完辫子,伏空青还没醒,倒是她心虚地直接把人的辫子给散了。 不过现下回想起来,她并不确定当时伏空青微微颤动的睫毛,是在睡梦中梦见了什么好事,还是已经醒了,却带着微笑,宽容地任由她玩闹。 而这一次…… 荣简谨慎小心地拿起了自己的木梳,慢慢地扫在了青年的头上。 因为用了王府的香薰,步光的头发上带着和荣简相似的味道,此时已经完全干了,极为顺滑。 步光毫不设防地背对着她坐下,此时并没有任何要回头的意思,显然是极为信任她。 不过荣简也知道对方极能忍耐的性子,这时候尽可能地把自己手中的动作放轻。 她回忆了一下与步光初见的那一天,青年的头发是个利索漂亮的高马尾,彰显着少年剑客的肆意潇洒。 荣简按照记忆,慢慢地把青年的头发尽数揽在手中,她把另一边的发带避开了小碎发,转而才轻柔地缠绕上去。 等到一切结束,荣简绕了青年一周,满意地打量了自己的作品。 这还不够。 深知用语言不能形容出自己的好手艺,荣简极为豪迈地拉着那方的青年,把对方领到屋内的铜镜面前。 她自信地看向青年:“我的手艺如何?” 一向身手灵活的暗卫,此时倒是显得有些笨拙,他木讷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忍不住看向自己身边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 半晌,他接收到对方带着催促的眼光,对于女孩子的问话,僵硬地点了点头。 -- 第316页 荣简倒是极为容易满足,她得意地看着青年头上的那根发带,刚想吹嘘一番这根发带和自己头上的发带连绣纹都一样的事情,就听到另一方的敲门声起: “郡主,郡主您在此处吗?王爷催您呢,说是准备准备用晚膳了。” 侍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另两位公子,也请务必赏脸。” 荣简赶紧答:“知道了!” 她看向那边几乎和她同一时间转头的步光,言简意赅地概括: “我爹叫咱们吃饭。” 她往庭院外看去,这才恍然惊觉已经是黄昏时节,而她肚子早就饿了。 荣简一边稀奇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茬,一边看向步光,好奇问道: “你饿不饿?” 步光下意识地点头,又很快地摇头。 荣简被逗笑了,她无奈问道:“饿就去吃啊,都到我的地盘了,还能克扣你的伙食?” 她压根没有想要开玩笑的意思,倒是看到那边的步光因为她所说的话,而弯了唇角。 荣简心中暗道一声怪人,又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刚刚自己梳好的头发,在青年有些茫然的目光之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她弯腰拿起那方的瓷碗:“我去把这个放好。” 步光点头应允,荣简便先回了自己的寝卧。 ‘崔荣简’虽然不是个神医,但至少是个神医之后,而对崔王妃用情深厚的崔王爷,恨不得就把荣简培养成第二个崔王妃,所以对于崔王妃教习‘崔荣简’药理一事,举双手赞成,而即使在崔王妃病逝之后,‘崔荣简’依旧有一件单独的“实验室”用来放置药物以及各式稀奇古怪的解药与毒药。 荣简还是第一次走到这其中,一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带着苦甜味的尘埃。 她咳嗽连连,掩着口鼻才勉强进入其中。 ‘崔荣简’虽然对下人极好,但是也有自己的底线,比如这个“实验室”,不允许任何侍女来打扫,或者进入其中。 不过,现下荣简一看…… 这可能也是为了侍女们的安危考虑。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放在架子上一排的黑色药瓶,其中从左到右依次贴的标签是: ‘化骨散’,‘活沸水’,‘化尸水’…… 荣简:……原身真是个狠人啊。 她感慨了几秒,这才小心翼翼地在原本杂乱无章的桌面上腾出一块地方,把手中的瓷碗放在上面,又找了盖子密闭住封口,不让其中的血液与这屋中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东西产生不该有的反应。 做完这一切后,荣简才满意地把一切放好,抬脚走向宴客厅。 王府确实气派,一个宴客厅的周围,围绕着一整圈的侍女侍卫,每个人眼观鼻鼻观心,都站得笔挺笔挺。 荣简看着他们的姿势都觉得累得慌,倒是其中有一个侍女看到她来了,便温柔地把她带入其中: “郡主,王爷这些日子来,可惦记着您了,今日的菜啊,都是您喜欢的……” 荣简听着,不由对于自己的便宜王爷爹带了几分感动,她加快脚步,想赶紧入座,然而,刚走到门厅处,就听到里面大肚子王爷声泪俱下的声音: “步光兄弟啊,我只比你虚长个三十来岁,这回我就称个大的,我叫你一声老弟,你叫我一声大哥,老弟我和你说啊,这天下美人千千万,你想要什么样的,大哥都能帮你找,但是简儿那丫头,随她母亲,刚烈自强,你俩是真的不合适啊……” 荣简:……? 第131章 耳聋暗卫步光19 ‘爹我陪你喝一杯’…… 荣简深刻怀疑这宴客厅的隔音材料, 以及那外面里一圈外一圈的侍卫侍女,护住的都不是这位老王爷的安全,而是整个王爷府的脸面。 她难掩震惊地看向带路的侍女, 对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掩嘴一笑: “郡主也知道, 王爷总是酒后吐真情, 这些日子想您得紧了,今晚你可得好好陪他唠唠。” 荣简:……怎么唠?是上前一把抢过酒杯豪迈发言:‘爹我陪你喝一杯’吗! 她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点头, 等到了临场之后, 才屏退了侍女。 荣简像是做贼一般地左右张望了一方,确定没人之后, 这才飞速地提着裙摆溜了进去。 那一旁侍奉着的下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引他们这位郡主坐入主席, 就看到对方已经一屁股在靠下位置的屈苰渱那边坐定了。 屈苰渱倒还被吓了一跳, 他之前津津有味地看着另一方步光和老王爷的精彩戏码, 现下一抬头: “你怎么才来!” 荣简正忙着整理裙摆,身边的侍者慌忙地立刻给她倒了果酒。 果酒的度数不高,此时抿在嘴里则是甜甜蜜蜜的,荣简喝了两大口, 都没来得及回屈苰渱的话语, 便忙不迭地看向闹剧的正中心。 于是她便看到,黑发的暗卫被慈祥的胖王爷勾肩搭背, 胖王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说的都是掏心话。 而同时,老王爷的脸已经通红通红, 显然是喝高了,更是衬得另一边的步光白得都要透明了。 荣简看着这个对比,忍不住想笑, 此时才问屈苰渱: “这是怎么回事,我爹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屈苰渱酸溜溜地说道: -- 第317页 “老王爷生性好客,嗜美酒,酒量却不怎么样,上辈子,他可最爱和我一道喝酒了,这次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步光那小子了。” 荣简哭笑不得,又让屈苰渱细说,才从对方口中,大致整理出了,这便宜王爷爹对于步光那叫一见如故—— “等等,我之前还刻意不说‘步光’,我爹居然知道了?” 因为果酒的缘故,荣简冰凉的手脚终于开始慢慢发热,此时倒是惊讶地追问。 屈苰渱斜眼看了看她:“那你是太看不起你爹了,这不就是一调查的事情吗?” 他说着,又看看那边的步光和老王爷,步光此时已经注意到了荣简的存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已经存了求救的意思,但是也不敢妄动,只能这样看着她。 屈苰渱不由感慨道:“不过老王爷确实爱憎分明,你看,步光就是因为救了你,才是你们王府的座上宾,要不,一进王府,他可就得掉脑袋。” 荣简眨了眨眼,默认了男子的这种说法,她当然看懂了步光的眼神,此时咬着牙站起: “爹。” 大肚子的老王爷还在那边擦眼泪,这时候听到她的声音,倒是有些茫然,张望了会儿,才算在自己闺女儿身上对了焦,一下眉开眼笑: “简儿!” 荣简上前几步,那边的侍者立刻拿下她的外貂,让她更为轻便地坐下。 室内还烧了银碳,荣简整个人都是暖的,此时在老王爷面前,细声细气地说道: “您吓到步光了。” 老王爷这才恍然惊觉,他松开步光: “不是,步光老弟,我只是……” 步光被他松开的那一刻,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站在了荣简的侧右方。 这几乎像是一个习惯。 虽然是下人,但他从不会站在主人的后方,只是站在侧前方,以便更好地出鞘。 老王爷挠了挠头,看上去倒是稍稍清醒了一点,他看看那边低着头的步光,又看看眼前笑容无奈的荣简,这才慢吞吞地摇头: “实在对不住老弟,本王知你对我王府有大恩,现下……” 他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上酒!” 他豪情万丈地向荣简举杯: “闺女儿,今晚不醉不归啊!” 荣简还在懵圈地抱着手中的果酒杯,随着眼前王爷大手一挥,身后随侍的侍从便安静而迅速地把果酒杯拿走,换上了颇有分量的精酿美酒。 荣简:……还真是‘爹我陪你喝一杯!’? …… 一个时辰后,荣简才知道…… 原来原著中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崔荣简’竟是个千杯不醉。 她连着一杯一杯,眉头都不皱地干下去美酒,如饮清泉般沉稳自在,倒是那边的老王爷,本身就醉得差不多了,此时已经连话说不利索了: “闺女儿啊,你母亲,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就一直跟我说,一定要把你托付给,托付给一个好人家,咱不要那些大富大贵的,平平淡淡就是真……不看门第,不看品学,不看样貌,对你好就成……” 荣简虽然脑子清晰,但是热酒下肚,倒也冲动了不少,此时忍不住插嘴:“这是压根儿就不想给我挑个好的吗?” 老王爷也不恼,他‘嘿嘿’一笑: “我当时也这么反驳啊,本王的闺女儿,一定要配得上最好的儿郎!他得才学八斗,样貌英俊,门第倒是可以低一点,其他的,其他的一定都得是最好的……” 荣简这才满意一笑:“这才对嘛。” 那边的屈苰渱幽幽地开口: “原来老王爷择偶是这个标准。” 荣简看向他那边,只见青年不忍得意之色,这时候甚至抛了个媚眼过来,荣简嘴角一抽,刚想说话,就听那边的老王爷又含糊地开口道: “但我后来啊,也觉得,你母亲说得是对的,样貌,才学,都是次要的东西,即使他蠢笨如猪,你喜欢,便是最好的。” 屈苰渱:“……” 荣简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笑一笑,但是看到老王爷那浑浊的眸子之中,透出的一点点悲凉,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她轻声道: “愿父王和女儿一起,去相未来相公的人品。” 老王爷像是乏了,这时候只是勉强一笑,眼睛都眯起来了: “甚好,甚好。”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儿……” “父王!” 眼看着老王爷话都没说完,就往地上栽去,荣简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的动作快于大脑,此时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却发现对方的脚下是个软塌,而那面慈心善的胖王爷,已经开始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荣简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挥手,让已经退下的下人把老王爷扶起,小心翼翼地往寝殿内送。 一转头,她才又看向身后的步光,对方从始到终,滴酒未沾,此时眼神清明,安静地站在原地,显然是等待她发话。 荣简看了他几秒,倒是笑起来: “走吧?” 步光像是一直在等待她的这句话,她一开口,暗卫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屈苰渱在那边和她打了招呼,先行回了客房那边。 荣简清楚,今晚她还不能这么结束,由此,她也想急着往回赶。 -- 第318页 然而,她一到了室外,迎接了扑面而来的冷冽晚风,这才感觉之前的酒劲儿上来了不少。 小姑娘屏退了下人,却也脚底打飘,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便踉跄得几乎直往下栽。 然而,她却没有直接栽下去,事实上,在前倾的那一刻,荣简身后便出现了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使劲眨了眨眼,一回头,看到的还是步光。 青年一手甚至提着照明用的油灯,另一手还抓在她的胳膊上。 青年偏偏在生死关头都能沉稳冷静,在抓着荣简的时候,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他紧紧抿着唇,看上去甚至有些紧张。 荣简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忍不住地笑起来。 青年像是一愣,但看着荣简的神情,他也像是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 眼看着黑发的郡主站好了,暗卫便准备收回自己的手,而荣简倒是不由分说地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别,扶着我点,头晕。” 她没说假话,现下确实晕得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即使努力地眯着眼,眼前的步光都有重影, 步光被她碰到的那部分身体有些僵硬,但是却还是乖乖地站好了,任由对方借力。 荣简虽是嘴上说着晕,但是她的步伐倒是迈得极快,正好步光那边还拿着灯,她更是有恃无恐地往前冲刺。 暗卫本只敢虚虚地搭在她的胳膊上,后续已经紧紧地按在对方的手臂上,以防女孩子冲得太快由此摔个大马哈。 荣简不知道暗卫的胆战心惊,她只是晕乎乎地发现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 此时,即使她的脚底飘忽,甚至多了点所谓轻飘飘的触感,本身多少有些沉重的心情也暂时地被遗忘在了脑后。 女孩子的大脑晕晕乎乎,偏生回头看向步光的时候,又被青年那小心翼翼的神色逗笑了,笑完之后,她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步光刚刚还在努力跟着女孩子的脚步往前走,现下被一拉,有些困惑地看向女孩。 没想到,在光亮之下,双颊红得像是苹果般的少女神神秘秘地勾了勾小指: “别回去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132章 耳聋暗卫步光20 以最柔和的方式抚平…… 荣简带着步光, 速度飞快地踩在台阶之上。 她眼前都有恍惚的重影,但是大脑却清醒无比,几乎是忍不住地给步光絮絮叨叨: “快点快点, 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她性子急, 脚下却走不太稳, 踉跄了一下, 又被步光轻轻地拉住了个胳膊。 荣简被对方拉住,甚至愣了半晌, 最后‘嘿嘿’地笑了起来: “哎, 你反应怎么那么快呀?” 夜色微凉,黑发的暗卫在月光与酒精之下, 显得格外柔和, 他的眼眸看上去甚至有些无奈, 他先抬头看了眼还稍有些距离的塔楼楼顶, 又低头看了看嘿嘿对着自己傻笑的女孩子,左右思忖几秒,这才突然开口: “失礼了。” 他这句话倒是发得字正腔圆,荣简听得一愣, 就感觉到对方本身虚虚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突然下移到了她的腰部, 她还在困惑青年这是要做什么的时候,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悬空。 荣简把一声尖叫死死压在了喉咙之中, 双手则是下意识地环住了青年的脖子。 而步光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感觉到她的紧张之后,甚至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安抚。 他宽大的袖子为荣简遮挡了不少的寒风, 等到女孩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她被这小小的变故吓得清醒了不少,此时看到自己的目的地已经在眼前,倒是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 而步光就连把女孩子放开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在注意到女孩子站直之后,便低头站在了另一边。 他的神色虽然平静,但是荣简还是从对方几乎是不自觉收紧的拳头里感受到了青年的紧张。 荣简现在的反应相比起平日,依旧迟钝了不少,此时看着那个打着绷带的手,先盯着那只手半晌,这才近乎有些好笑地伸手过去,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到了对方的手心里避免青年太过用力以至于伤害到自己。 步光因为她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那边。 倒是荣简看准了时机,避开对方的伤口,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背,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里?” 步光闻言,微微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在月光的朦胧光线下,他只能看清周遭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而往下看,则能看到极远的地方。 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谨慎地伸出自己的手,写下自己的答案。 荣简:“……” 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荣简眯眼拼命看,也没看懂对方这复杂的文字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女孩子的耐心很快告罄,她一把抓过对方的手,大大方方地摊开自己的手心: “写这儿。” 被她拉住的手稍稍挣扎了一下,紧接着却也很轻地开始在她的手心写字。 步光的动作太轻,一时间竟给荣简一种自己是个易碎瓷器的错觉,她的手心被青年所触碰到的地方都有些微微的发痒,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 第319页 但很快,荣简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终于是屏气凝神地感觉到了青年的答案: ‘登高望远。’ 荣简看着那方神色严肃,就像是认真回答师者问题的青年,倒是有些无奈地抬手,轻轻戳了一下青年的额头: “不是!” 女孩子极为大气地挥挥手: “你等着!” 她看了看身边有些茫然的青年,起了点卖关子的小恶趣味来,此时便拉着青年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去,等站到边缘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青年的手往后拖拽了她一下,荣简回头看向他,却看到对方皱眉的模样。 荣简迟缓了几秒,这才意识到是青年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却也就此顺着对方的意思,停在原地: “你看。”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的那瞬间,青年皱着眉的神情还被定格在脸上,就看到漫天的绚烂突然在女孩子的身后绽放开来。 荣简依旧牵着青年的手,看着对方被焰火的渲染给照得发亮的眸子,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也倒映着那耀眼的光亮。 他看得实在太过专注,一时之间甚至连牵住荣简的力度都忘记了。 荣简带着笑意,她主动用自己的小手指轻轻地勾住对方,慢慢地把视线移开,也安静地看向那漫天的焰火。 原身‘崔荣简’,虽是王府嫡女,但并不喜欢寻常官家小姐热衷的膏泽脂香,也不关心金银玉器,唯独喜欢这神奇的焰火把戏。 由此,她现下脚下所踩着的塔楼,就是那位把女儿当做眼珠子疼爱的胖王爷搭出来,特地让小姑娘看烟火的。 而今日,想必是庆祝郡主平安归来,这烟火匠人巧心造出来的图案都是祥瑞,颜色鲜艳,喜人得紧。 荣简仰头看着那些绽放在天空中的花,与身边的暗卫并肩站立,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 她慢慢地侧头看向身边的暗卫,突然觉得现在的气氛应该可以做什么。 荣简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现下的情况。 塔楼高且空旷,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观赏烟火的地方,而同时,她的大脑也被这晚风吹得清醒无比,由此她能确定下来,自己接下来的情绪并不是一头脑热冲动所想, 于是,荣简尝试着轻轻用手捏了捏青年的手背。 步光很快地转头过来,看向了那边的女孩子。 荣简看到了自己在青年眼眸中的样子。 她的脸颊在烟火的照射下,带着温柔的光晕,一张脸上映着笑意。 而似乎是被她的笑意所感染,暗卫本身沉静的脸上也被磨平了棱角,带上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紧接着,黑发的郡主踮起了脚。 她还牵着青年的手,此时能感觉到青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点,但是他却没有后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之后,便近乎乖巧地承受了那个吻。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小姑娘的脚裸已经酸了。 两者分开的时候,她忍不住带着点报复地舔了舔对方的嘴唇,紧接着才松开了青年的手。 烟花在此时终于结束了,天空再一次变得漆黑一片,而丞相府中的各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也亮了起来。 暗卫的睫毛发颤,他过了好久才睁开眼,却甚至不敢去看女孩子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女孩子的下巴,由此却看到对方的唇瓣微动。 他花了比平时好几倍的力气,才辨认出女孩子在说的是: ‘你为什么不低下头?’ 步光微微愣住,他抬起头,正好看到黑发的郡主皱起的眉头,她显然是有些稍稍的不高兴了,因为暗卫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她便气鼓鼓地重复一遍: “我踮着脚累死了!” 步光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刻在骨子中的顺服让他想要就此遵照对方的话语,但看着女孩子发亮的眼睛,回忆起刚刚那瞬间在他自己的唇部上,那湿润的触感—— 步光突然前所未有地萌生出了想要退后的情绪。 自从得到‘步光’这个名字之后,他不被允许产生诸如此类的胆怯情绪,不论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必须迎战,而现下,在他眼前的,甚至不是敌人—— 而是一个只是看着,就会让他感受到心中柔软的女孩子。 现下,女孩子生动无比地皱眉,指责着他的样子,竟让他觉得心生胆怯,又无所遁形。 但是在心脏的另一部分,他又觉得自己正在渴望着什么,那方正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低头,顺从着他心中最深的,不可见人的—— “低头!” 荣简简直不耐烦了,她看着那方脸色难辨的青年,终于忍不住一把把他重新拉了下来。 这次她亲在了青年的额头。 与之前的那个亲吻相比,这次的亲吻不带任何情欲,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安抚,意图把青年那点躁动的情绪以最柔和的方式抚平—— 荣简:“……草。” 她刚刚重新又看到了一遍暗卫几乎有残影的动作,麻木地站在原地,眼中已经没有了暗卫的身影。 而下一秒,青年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荣简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青年冷静地再次开口:“失礼了。” 荣简只困惑了一瞬,就意识到了什么,而同时,她的脚下一空。 -- 第320页 这次荣简有了准备,她压下尖叫,双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然后便看到了离自己极为遥远的地面。 荣简:“……” 她选择闭上眼睛。 黑发的暗卫无声地把她揽在了怀中。 而等到她重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重新踩在了地面上,而她的手边,甚至被留下了一盏油灯。 可之前提着油灯的青年,却已不知踪影。 荣简现下酒已经完全清醒了,她默然地看着油灯,只能弯腰把油灯拿起,任劳任怨地准备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 步光的血样还在那边等待着她。 第133章 耳聋暗卫步光21 宰相来了。…… 荣简左右寻思着。 自己左右也是个郡主, 被那胖王爷当做眼珠子疼爱,整体又勤奋好学,积极向上, 现下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 境地。 她头疼腰酸地趴在桌上, 昨晚上的酒精后作用让她眼前都能看到重影, 即使如此, 荣简还是能注意到在自己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四个小器皿。 里面分别放着步光的血样。 而其中的颜色已经浑然不同,是接触了荣简这个“实验室”中各式各样的药物所产生的反应。 荣简使劲儿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 这才苦大仇深地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样本。 在四个样本之中, 由深到浅,它是那个颜色最为浅淡的样本, 与正常人的血液相比, 更加接近于粉色。 而离荣简最远的那个血液样本, 则是深得已经接近之前半路拦截下荣简一行人的影卫血样, 是墨一般的黑。 荣简舔了舔自己干涸的下嘴唇,便听到身后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她本就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时候眉头一皱: “我说过,不许进来这里——步光?” 小姑娘气势汹汹的动作在看到来人的时候, 像是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眨了眨眼,在看到拿着托盘, 谨慎地站在门口的黑发暗卫, 挑了挑眉。 虽然知道青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是荣简却还是下意识地柔和了不少: “你来做什么?” 很显然, 青年在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这时候忙不迭地示意给女孩子他手中的托盘。 荣简眨了眨眼,这才往前走了几步, 看清了托盘上放置的饮品—— 淡褐色,带着些许中药的苦香。 醒酒药? 荣简重新抬头看向步光,昨天那个在她面前落荒而逃的身影还历历在目,此时神色严肃的暗卫倒是让她觉得有些稀奇。 虽然一晚上没睡的劳累让荣简甚至有些轻微的耳鸣,但是等她伸出手,拿起那一碗醒酒药,在感受到掌心带着温度的熨帖之后,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现在舍得来找我了?” 青年这次的回应显然比之前慢了不少,他看着女孩子的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这才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荣简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倒是不死心地还想开口说两句,却听那方的青年近乎突兀地开口道: “对不起。” 荣简想要说的话语全部卡在了喉咙口,她毫无准备地停在原地,半晌只能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什么?” 暗卫的声音带着古怪的语调,闷闷地继续开口: “……把你留在了那里。” 荣简发现,听青年说话,少不得一些阅读理解,此时也是如此。 她认真思索了几秒,才意识到,青年所想表达的是,昨晚他不告而别,甚至落荒而逃,以至于把她留在了塔楼之下,他感觉非常得内疚。 荣简默不作声地抬头,看向青年与自己一般近乎青黑的眼下,不由哭笑不得。 她是因为研究步光的血液样本才一晚没睡,而暗卫本身,不会是因为想说一声对不起,而内疚得一晚上没睡着吧? 可是,昨晚的亲吻,本就是她一人的临时起意。 而暗卫即使因为毫无预兆而落荒而逃,也记得把她从塔楼最高处抱下来,还不忘给她留下照明的油灯。 荣简的内心因为这些小细节,而柔软得一塌糊涂,面上倒是并不显露出来半分,她轻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把那微苦的醒酒药一口干尽。 那醒酒药闻上去倒是还好,只不过一下嘴,苦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荣简龇牙咧嘴了半晌,视线都模糊了,倒是能看到暗卫指节分明的手快速地打开了托盘上的另一个小碟。 那里面放着的,竟然是梨膏糖。 荣简伸手捻起一块梨膏糖放入嘴中,不由觉得舒适了不少。 她轻叹了口气,这才重新抬头,现下,她的嘴中虽还残存着不少苦味,但梨膏糖的清甜却把大部分的苦味近乎不讲道理地压了下去,小姑娘的心情都因为那份清甜而好了不少。 她顿了顿,才问道: “哪儿来的梨膏糖?” 步光停顿了几秒,他显然没法立刻用话语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又没带上纸笔,只能脸色微微发红,一双眸子都带着点焦急。 荣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只能又叹了口气,才赶紧把自己桌上的纸笔一并给了暗卫。 青年近乎感激地勾了勾唇角,这才快速地写下: ‘问了侍女,借了厨房做的。’ 这倒是荣简没有想到的答案,她颇有些震惊地重新看了一眼那小碟的梨膏糖,忍不住又拿起一块儿来。 -- 第321页 她朝着光举起梨膏糖,在光照之下,半透明的梨膏糖中,带着整齐划一的纹理。 荣简:…… 她仔细看了一下切面,非常怀疑这是暗卫直接用刀切的。 不过说来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吃梨膏糖,但是她倒是极为喜欢这种糖的味道,清甜不粘腻,整体的口感比较硬,在口中慢慢融化的感觉却极好。 荣简难免好奇地问道:“你竟然还会做梨膏糖?” 步光这时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像是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写下: ‘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埋伏街边,学会的。’ 荣简:……不得了,这是便衣暗卫! 她想了会儿面无表情的暗卫蹲守在街边,被一群孩子围着做梨膏糖的场景,倒是忍不住笑起来,她摇了摇头又问: “那除了梨膏糖,你还会做些什么?” 步光便写下了三个字: ‘豌豆黄’。 荣简:…… 荣简看着那三个字,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永远送不出去的豌豆黄,只能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这个,我也会……” 她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主题,这才立刻道: “等等,你昨晚为什么把我丢在那里?” 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看着步光因为这个问题而产生的表情改变,荣简也会觉得极其有趣。 果然,那方的暗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他盯着女孩子的唇瓣思考了半晌,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与荣简以为的害羞或者羞赧不同,现下青年的神色有些晦涩。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重新握紧了托盘的边缘,却倔强地抿着唇,没有想要回答女孩子问题的样子。 荣简倒是觉得好笑,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青年的手: “放松。” 她慢吞吞地又说道:“我又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只不过,我昨日摸着黑回来,又吃醉了酒,那一路可并不顺畅,你要怎么赔我?” 这是个荣简撒得心不跳脸不红的小小谎言。 事实上,‘崔荣简’那些贴心的小侍女们早就在晚上出来寻她了,在步光把她丢下没有半刻钟的功夫,小姑娘们已经咋咋呼呼地把她们的郡主迎了回来,只是因为荣简要研究血样的缘故,才屏退了这些小麻雀们。 但她很清楚,步光之前敢躲得那么快,一定没有胆子再回来看看她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青年的神色马上慌张了起来,他在今日第一次和荣简有了眼神上的触碰,他快速地撞进了荣简的眼眸里,不掩关心地去看荣简的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 荣简倒是不紧不慢地把他手中的托盘拿走,心里开开心心,脸上倒是严肃道: “我身体上没事,但是心里很受伤。”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扯淡,倒是黑发的暗卫深信不疑,他的神色一下子沉重了起来,这才提笔写到: ‘需要我做什么?’ 荣简就是在等待这个问题,小姑娘的狐狸尾巴都快翘出来了,这时候倒是冷静非常: “你亲我一下吧。” 步光的动作突然得变得迟缓起来,他看着女孩子的唇,像是反应不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 荣简整个耳根都忍不住发烫,但是她没有任何要逼迫青年的意思,面上反而越加泰然自若地看着那边的青年。 她细细地观察着青年看着自己的眼神,确定自己在其中看不见一丝的抗拒,只有微微带着迷茫的迟疑。 ——同时,还有期待。 荣简一直相信,情绪都是双向的。 她能肯定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地喜欢上眼前的青年,也能最明确地感觉到青年对于自己的情绪。 而现在,她倒是开始关心一个相较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该不该闭上眼呢?’ 闭眼好像更符合现下的氛围,而不闭眼,她就能看清暗卫等等的微表情。 荣简没花多少时间,便确定了自己要睁着眼这个结果。 于是她几乎瞪圆了眼,看着青年向自己靠近,而下一秒,则看见另一方刚刚被步光带上的门重新又打开,而一个身影兴冲冲地跑进来—— “阿简,步光,你们——” 荣简看着眼前的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站直,他迅速低头,在荣简身边站定。 荣简:“……” 她看着那方不明所以一脸懵圈的屈苰渱,压下自己快要如火山般喷发的怒火,这才慢条斯理,几乎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你最好是有事情。” 那方的屈苰渱被女孩子的架势吓了一跳,他立刻站定: “那啥,不是,你,你们,哎呀不说了!” 屈苰渱深吸口气: “丞相进王府了!” 第134章 耳聋暗卫步光22 精准打击,一击毙命…… “宰相大人远道而来, 有失远迎啊!” 荣简坐在小塌上,低着头,意图研究出自家王府的小杯上的图案到底有几道笔画。 而主座上, 胖王爷倒是乐乐呵呵地坐在首座, 一点也看不出昨晚还醉酒倒下呼呼大睡的模样, 他穿着极为精神的紫红色袍子, 衬得一张脸红光满面,乐呵呵得像是那年画里的年娃。 而比荣简稍靠前一些的位置, 一位老者则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 -- 第322页 荣简借着桌上反光的餐具看过去, 能看到那位老者鹤发白须,一张脸上沟壑满布, 却尤为慈祥, 面对胖王爷的话语, 他客客气气地拱手: “岂敢岂敢, 倒是老朽失礼,擅自上门拜访。” 两人的话语都极为平静,但不知是不是荣简的心理作用,只觉得两人之间暗涌四起, 却都维持着表面功夫不肯先落了下风, 而根据这位宰相心狠手辣的地步,荣简猜测对方一定会率先—— “也是, 本王这王府在这旮旯里建了这么多年, 也不见宰相大人来拜访一番,无事不登三宝殿, 也不劳大人在本王这儿多费心思,此次可有什么是本王可以为你做的?” 荣简还屏息凝神地等待那方的老者先撕破脸皮,不曾想到, 自己那便宜的胖爹爹倒已经笑眯眯地开口了。 荣简细品了一下对方话语之间的意思,总结出了一句话: ‘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荣简默默伸手,喝了口杯中的茶水,便听宰相在那边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朽府中近来丢了一个手下,线报说是到了王爷您的地界之中,不知道您是否可有什么耳闻?” 荣简镇定地把手里的茶水放回了桌上。 然而,只是这样轻轻的碰撞声,也得到了那方老者的关注,他转过头来,看向荣简这边,像是寻常长辈一般,慈祥地看着女孩子,又道: “老朽自知不应用这些小事来叨扰王爷,只不过,那是老朽府中最为得力的手下,也是老朽最称心应手的刀,实在是丢之可惜,即使找不回来,我也愿毁了才好。” 他目光后的某种东西,却让荣简不寒而栗。 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柔柔弱弱地给对方行了礼,袖子中的手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小药罐,指甲刻进了她的肉中,带着轻微的疼痛。 好在,宰相却没有要向她发难的意思,倒是胖王爷冷哼一声,难掩怒火: “大人也知是小事,本王日理万机,怎会有空来管你那什么刀?”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之前的和气荡然无存,那边的宰相倒也是识趣,老者慢慢悠悠地站起,再一拱手,声音依旧谦卑: “是老朽失礼。” 他站起身来,低着头:“那老朽便先行告退了。” 荣简也随之跟着他那方起立,看着老者浑浊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自己,又才转向那方的王爷,低头道: “若是王爷百忙之中听闻老朽手下的消息,烦请告知,必有重谢。” 他的嗓音嘶哑,虽是平和的,加重了音之后却让人感觉不适。 胖王爷不耐烦的脸色倒是半分也没变,他也站起身来,做礼: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远送了。” 宰相离开了。 他的离去与到来都一样悄无声息。 荣简和胖王爷站在大堂之上,面面相觑,荣简舔了舔嘴唇,率先讨好地笑了笑: “爹……” 她其实不知道这位胖王爷还记不记得自己喝酒之后所做的事情,现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方的胖王爷则没了之前宰相在的时候,那副轻蔑不耐烦的模样,他颇为头疼地看了荣简半晌,最后才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啊你啊,就会给我惹事儿。” 荣简颇为心虚地笑了笑,这才走到了胖王爷身边,便听他语重心长地道: “简儿,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可此次不同,那步光——他与你着实八字不合啊。” 荣简:……原来你记得啊爹。 胖王爷叹了一口长气:“那宰相府可是人待的地方?他能从吃人的地方活着出来已是不易,你还当他真是毫无心机地待在你的身边吗,你真当他出淤泥而不染纯洁如白兔?” 荣简张了张嘴,倒没发现有反驳的地方,她想了想,还是诚恳地开口: “可是父亲,我就希望他图我点什么。” 胖王爷:……? 荣简极为镇定地给王爷解释: “你看,我就图他长得好看,又图他对我好,不仅如此,他武力值高,能好好护住我——而父亲你看,至于我自己,我除了是个郡主,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吗?” 荣简当真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补充道: “哦,我还貌美如天仙。” 王爷:“不是,我儿……” 荣简不管他这是准备说点什么,自己已经乐滋滋地沉浸在了想象之中: “所以吧,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就希望他赶紧图我点啥,美色也好,咱家的家产也好,再不济,图我庇护也成……” 小姑娘想到一半,还诚恳地道: “父亲,您觉得呢?这驸马您当真不满意吗?” 胖王爷一个脑袋两个大,此时又奇迹般地被说服了,他一时间脑袋思绪混乱,看着自家闺女儿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她的话语。 到最后,胖王爷很没底线地一咬牙: “行了!不就是宰相那个老匹夫吗!本王还怕他不成!” 荣简欣慰地点头:“就是这个气势,父亲,即使咱短时间干不过他,但我们也要保持这个士气。” 胖王爷下意识地点头:“我闺女儿说得对……诶,不是,不对,你,你要去哪儿?” -- 第323页 在胖王爷慢慢反应过来之前,荣简已经走出了殿内。 她长吸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向之前那位宰相离开的方向。 她几乎可以确定下来,那位老者是知道‘步光’就在王府之中的,但是他却没有贸然要搜寻王府,这一次前来,也只是一个警告。 此人心思深重,已经活成了一个人精,荣简自认无法洞察对方所思所想。 她深深吸了口气,决定把这样困难的事情先交给自己的王爷爹去操办,而她要做的,则是后勤的研发工作—— 荣简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之中。 之前因为情况紧急,不管是来报信的屈苰渱还是步光,都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留在了这里。 而现下,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倒是有些僵硬。 眼看着荣简走进实验室中,屈苰渱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 “你可算回来了,那老匹夫什么意思!” 荣简表示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现下却也只能无奈地耸肩: “他在找步光。” 本坐着的步光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便站起身来,他谨慎地没有说话,倒是屈苰渱没什么意外地长叹了一声,嘴里不由嘟囔道: “说到底,步光还是得……” 荣简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她快步走向了放在桌上一动未动的血样: “行了,他现在已经走了,我要抓紧时间,昨日的试验已经有了结果,后续只要……不是,你们杵在门口干什么?” 屈苰渱这时候倒来劲儿了: “还不是因为步光这个木头!你之前走了,我还想看看你这小药房里有些什么,他倒好,什么都不让碰,什么都不让摸,怎么的?我是来罚站的吗!” 荣简沉默几秒,倒是发散思维,想象了一下步光严肃地拦在屈苰渱不允许他动自己实验室东西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 屈苰渱傻了:“你什么意思……” 荣简用咳嗽掩饰了自己的轻笑,这才微微严肃道: “不让你动是为了你好,别说是药三分毒了,我放在这儿的,可基本都是毒药——大多数甚至还没有研制出解药。” 屈苰渱:“……” 他的手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一点,又看着荣简手里的血样,立刻道: “这是步光的血吧?他之前是中了毒,你这解药研制到什么地步了?” 荣简慢慢吞吞地把器皿中的血样微微翻转,她看着透明的器皿中慢慢散开的红色,这才道: “不。” 她抬头,看向那边显然没有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的屈苰渱,和他身后脸色沉稳的步光,舔了舔嘴唇: “我研制不出对症的解药。” 屈苰渱傻了:“那你现在这是……” 荣简的手指甲无意识地微微敲击桌面,她犹豫了几秒,这才道: “我在研制的,是毒药。” “是针对宰相为暗卫服下的药物,研制出的毒药。” 她最后补充道:“只要药物被研制出来,我可以做到:精准打击,一击毙命。” …… “抬手。” “好,用力,一点点。” 荣简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滴从步光手指出滴出的血液,放入了随身的容器之中,紧接着便极快地用帕子给对方压住了手指上的伤口。 她先是把器皿朝向阳光,眯着眼看向血液的颜色。 青年的血液呈现稍深的朱红,在她肉眼的勘测下,已经趋向于极为正常的鲜红色。 但这样还不够,荣简又把在桌子上放置的一些药物挨个放入那一滴血样之中。 在前几个滴入血样之中的时候,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而在最后一种药物放入其中之后,血样则呈现出了轻微的沸腾现象。 但是很快,沸腾现象隐去,荣简手中依旧是那一小滩红色的血液样本。 荣简近乎是屏息凝神地看着眼前的样本,在看到最后的反应之后,这才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从刚刚起,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的步光,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最后那个反应,此时,嘴唇下意识地抿起,显然是有些紧张。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荣简倒是赶紧安慰对方: “宰相府给暗卫下的毒本身就没有想要让暗卫活命的意思,你如此这般谨慎小心,没有被控制心神实属不易,现下也基本没有了其他的排异反应,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把所有的毒素都排出血液内了。” 她这一段话比较长,现下为了让步光更为轻易地读懂自己的唇语,便把语速放慢了不少,果然青年很快便听明白了,此时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荣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方的步光又拿出了自己的“小册子”—— 这是荣简之前特意为步光定制的,说起来工艺倒是简单,就是把纸张裁剪整齐之后,打孔,用线捆起来便了事。 而在笔的方面,荣简倒是下了不少功夫,她没有选择常见的墨水,而是找了燃烧后冷却的炭芯,紧接着又让人削成了细长的形状,最后才用布料一层又一层地裹起上半部分,由此可以让步光可以在不弄脏手的前提下,使用这样的炭笔。 而现下,青年显然不是很熟悉如此的写字方式,他难免有些笨拙地书写着,荣简探头过去,费了点力气才看懂字体: -- 第324页 ‘会好吗?会妨碍到你的计划吗?’ 他认认真真地写完这些字之后,才恍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碳灰,看上去有些突兀。 暗卫的眼神微微黯淡,他下意识地往后收手,那方的女孩子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青年的动作一滞,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女孩子的嘴唇微动: ‘你从来不会是阻碍。’ 两人的身后,装在器皿中的药物正在慢慢地冒泡。 第135章 耳聋暗卫步光23 黑色的火焰把男人整…… 荣简的毒药做得蒸蒸日上, 而同时,小说之外的剧情也在悄然推进。 那位在故事中当了一整本的背景板的傀儡皇帝突然奋起,他需要自己的胞兄胖王爷为自己收复疆土, 胖王爷自然不能推脱, 很快便收拾行囊, 带了人马, 浩浩荡荡地离开王府。 临走前,他倒是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由此倒是把荣简提到面前, 苦口婆心: “闺女儿,学学怎么吹暗哨吧。” 荣简:“……‘救救我救救我’不够吗?” 胖王爷:“……” 他沉默三秒, 怒而拍桌: “敢情你六岁和现在十六岁就只学会了这一句, 之前说在学是蒙我的!?” 荣简:……大意了, 原身吹的牛她咋知道啊! 于是, 她只好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要学一点新的暗哨内容,至少得把方位状况之类更多的常见用语学下来。 胖王爷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倒是荣简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小院里,一边熬着苦药, 一边开始研究用暗哨吹号。 等到步光来到院内, 看到的就是小姑娘一脸陶醉地吹着暗哨的模样。 他含着笑意,靠在门口, 看了许久。 虽然听不到对方吹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却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满足与安适。 这些曾经都是对他而言,几乎是奢望的情感, 而现下,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暗卫也会觉得心中一片祥和。 于是, 半晌后,终于完整地吹完了一首《噶秋莎》的荣简满意地为自己点头,回头的刹那便笑了起来: “步光!” 她亲亲热热地跑到暗卫面前:“你怎么来了?” 于是暗卫便给女孩子展示自己手中的托盘。 荣简看着托盘上放置的漂亮糕点,眼前都是一亮,她先净了手,这才捻着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糕点甜而不腻,软糯又带着丝丝的清凉,倒是极其适合现下的季节。 荣简高兴地眯着一双眼,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 “你进来,有没有被侍女拦住?” 之前她就好奇了,“实验室”侍女们自己都不敢进来,怎么轮到步光这里,每次进来都能畅通无阻? 步光摇摇头,嘴角含着笑意,他犹豫了几秒,这才拿出随身的帕子,把女孩子嘴边的糕点沫擦干净,简单地说道: “轻功。” 荣简抬脸,配合他的动作,听到对方的话语一愣,这才明白对方这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侍女根本抓不到他。 她哭笑不得地摇头,轻按了两下对方的手: “以后不用这样,我和我的侍女们说一声,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来就行。” 步光眨了眨眼,这才慢慢点头,他收回了自己的帕子,看向身后。 荣简明白对方的意思,很快解释道: “已经到了临床——快好的时候,就差实验了,应该把八九不离十,能使。” 步光想了想,这才掏出了荣简之前做给他的册子,用炭笔写下: ‘那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荣简低头看册子,倒是遗漏开了青年脸上细微的神情。 他突然有些不舍,看着女孩子发顶的发旋都带着些许眷恋。 荣简半点没意识到对方的情绪,倒是认认真真地说道: “先按兵不动,然后找出宰相的所在,我们不争取先发制人,不如铤而走险,等宰相按不住气,然后瓦解他的暗卫——诶,你说,要不干脆让他把我抓回去怎样?” 步光看唇语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这时候半点没有滞后的意思,女孩子的话音刚落,他眼睛都瞪大了,张了张嘴,却像是焦急地说不出话语,强行冷静下来之后,这才快速在纸面上写下: ‘不行’。 这是他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力气写字,本就不甚坚固的纸张被他最后的笔锋写破了,荣简看着那纸张,忍不住笑意,刚想再逗对方两句,却看清了青年紧张的眸子。 女孩子的动作停顿几秒,这才败下阵来地慢慢摇头: “不去不去,我就说说而已,随机应变,安全优先!” 步光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但依旧皱眉看向荣简,像是确定她有没有在说谎。 荣简心里偷着乐,这时候面上倒是神色严肃,两人对视半晌,荣简毫无征兆地倾身过去,亲吻在对方的脸颊之上。 步光的眸子微动,荣简那边则是极快地结束了这个主动的吻。 事实上,准确来说,她是直接往后跳开的: “药煎好了!!” …… “郡主,郡主!” 荣简是在睡梦中被突然推醒的。 她看向那方神色惶恐的侍女,倒是以最快的速度清醒了。 荣简二话不说,先从床上一跃而下,那边机灵的侍女已经为她奉上外衣,而另一个侍女已经为她束起了最为简单的发式,荣简闭着眼睛,让自己尚且处在浑噩状态下的大脑慢慢清醒过来。 -- 第325页 与此同时,她看向眼前紧张地等着自己吩咐的侍女: “把屈苰渱和步光带来。” 侍女眼中带着惶恐,但却还是快速地应允下来,小跑着出了宅院。 不出眨眼工夫,荣简便衣着得体地站在自己的院内,看着外面的侍卫单膝跪地。 她认出那是胖王爷的亲信之一,在胖王爷离开王府之际,便把对方留下,让他看顾府内情况。 荣简赶紧双手把他扶起,那方的侍卫神色严肃,也没了任何要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道: “郡主,宰相带兵包了王爷府,请让属下立刻带您离开。” 荣简的眉心跳了一下。 若说是毫无准备,那势必是假的。 在之前宰相上门的那一次中,虽他并未做出任何举动来,但荣简已经知道他并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一次…… 荣简看着身周寂静得几乎有些诡异的宅院,便看到之前跑出去叫人的侍女又急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郡主,郡主,那两位贵客,皆不在,不在院中。” 荣简的手一紧,她猛地抬头看向那方忍不住用手绢拭汗的侍女,而那方的侍卫脸上却毫无神情,他的身体紧紧绷着,此时依旧是双手向前,说道: “郡主,宰相带兵包了王爷府,请让属下立刻带您离开。” 荣简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那位侍卫的眼睛,尝试着说道: “我现下不能走,我的救命恩人现下行踪不明,而且,既然宰相已经封了王府,那我们……” 侍卫的神色不变,此时却打断了她:“郡主,您留在这里,只会让王爷担忧,还有后续情况,属下会边讲边说……” 荣简这时候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出来,她有些困惑地眯了眯眼,这才道: “你是叫昱清吧?可有去联系父亲,父亲现下在何处?” 侍卫却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般,看着她迟迟不动作,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涌现出微微的焦急:“郡主,如若你再不走,就要恕属下无礼了。” 荣简轻叹了口气,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平平: “拿下他。” 侍卫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此时动作缓了一拍,而说时迟那时快,刚刚帮荣简束头发的侍女、刚刚为荣简披上外衣的侍女突然都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荣简身边只剩下之前进来报告的侍女,而另两人已经一左一右地把那个名叫做‘昱清’的侍卫按在了地上,他显然大吃一惊,在反复的挣扎之后,却发现自己甚至挣脱不了身边两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侍女的压制。 荣简倒是并不显得疑惑。 她早就通过记忆知道,这位郡主身边的侍女,可谓是藏龙卧虎,平时没事的时候,大家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有事情,她们一个能打仨。 而现下,她看着身边不安地保护着自己的侍女,慢吞吞地往前走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侍卫,对方虽还在挣扎,但是神色依旧是木然的,此时看着荣简向自己这方走过来,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反倒是他身边的两个侍女看上去有些紧张,荣简看到之前那只给自己束头发的手,转瞬之间就从袖口翻出一把短刀来。 荣简:“……” 她立刻抬手制止了女子的动作,这才慢慢弯下腰来,这才问道: “谁派你来的?” 她其实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现下一时间依旧有些诧异对方的势力竟然能够渗透到此种地步。 侍卫没有回答,荣简的眉头去微微舒展开来。 她看着侍卫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轻飘飘地说道: “我忘了,你已经听不见了。” 荣简从袖中拿出了自己研制的药丸,她示意那方拿着短刀的侍女: “把他的手心割开。” 侍女毫不迟疑,她猛地把男子的手举起,短刀一划,从中流出的便是几近黑色的液体。 侍女有些惊讶:“郡主,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被她压住的侍卫却开始大声地吼叫起来,他的声音浑浊,就像是野兽般的吼叫,此时在这深夜中,更显得骇人又惊悚。 那方的侍女手上动作不停,却显然有些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但很快,两人又加重了对于他的压制。 荣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侍卫,终于不再犹豫,她把药丸碾碎,悬空在侍卫的手之上。 ——就如她今日所告诉步光的那般,她的药物已经到了临床试验的步骤之中,现下只缺一个实验品。 而这试验品现下送到了她的面前。 小小的药丸变成了褐色的粉末,在晦涩的光线下慢慢地往下掉落。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本就不知道现下到底发生什么的侍女不禁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荣简那边。 女孩子却没有试图要移开视线的意思,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方侍卫的黑色血液在粉末的作用下,不急不慢地往下慢慢滴落。 异变突生。 几乎是转瞬之间,荣简便看到那黑色的血液开始翻腾,像是深色的火焰翻滚在了肉。体之上。 男人开始抽搐起来。 他的挣扎太猛烈,几乎是转瞬间便挣脱了两边侍女的束缚。 两个侍女都是一惊,荣简倒是抬手示意两人先不要动弹。 -- 第326页 她忍着心中几乎是下意识翻腾上来的不适感,近乎冷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抽搐的身体,血液在药物的反应之下,开始翻腾。 荣简心中骇然,侍女甚至不敢说话,空气中一片安静,只有那侍卫痛苦的叫喊越发响 终于的,那团黑色的火焰自他的血液之中燃烧出来,紧接着把男人整个人吞没在其中,燃烧殆尽。 “郡主,这是……什么?” 那泛着黑色的火焰让整个黯淡的院中都反射出了非同寻常的光亮,荣简的眸子中倒映着如此的光亮,听到侍女的询问,她这才像是恍然梦醒般地摇头: “是我……研制的毒药。” 侍女都知道自家郡主精通药理的事情,此时也没有想要多问的意思,只是难免有些紧张地看着那慢慢烧成了炭黑的人形。 荣简面上不显,但同样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手脚冰凉,侍卫痛苦的叫声几乎持续到了最后一秒,她的头脑中还带着嗡嗡的回响。 但是很快,荣简强迫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她明白,即使那位侍卫是宰相安插在王府的棋子,那他所说之言也不可能都是假的,更大的可能是,宰相就是想趁着现在王府大乱的时候,把她带走,增加自己可以威胁胖王爷的筹码。 所以现下,当务之急,是她要尽快找到步光的踪影,并且朝胖王爷那边汇合…… 可是步光和屈苰渱又在哪里呢? 荣简又站在原地几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她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撒腿就往自己的实验室里跑去。 被她一股脑丢在了身后的侍女们面面相觑,回过神来后这才追上她的步伐: “郡主,郡主……!” 作为一个受尽宠爱的郡主,荣简的住宅在整个王府中仅次于胖王爷本人所住着的主宅,而同时,除了她的寝卧之外,“实验室”的面积已经可以赶上一个小花园,由此,寝卧和“实验室”两方都是独立存在,互不干扰。 荣简一把推开了实验室的门,她动作利索地点燃了靠着墙边的一排油灯。 在木架上,那一排排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依旧排排坐,但是,在木桌之上,她之前所研制好的,所谓针对于宰相府的特制药,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荣简几近不信邪地上前,她反复翻找自己混乱的桌面,却再没有找到那一粒粒她之前熬夜熬出来的深褐色小药丸。 她只能下意识地握紧自己随身携带,仅存了最后两粒的小药丸,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开口: “谁进来过这里?” 侍女立刻开口: “郡主,昨天夜里,步光大人进来过这里。” 荣简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内心生出一股几乎无法言喻的无力感,她看向身后已经战战兢兢的侍女: “谁允许他进来的?” 侍女更加小心了,她低着头,声音越发得低: “是,是之前他进来的时候,您没有阻拦,所以……” 荣简一个脑袋两个大。 听到这里,她非常挫败地认识到,自己还真不能怪那方的侍女,毕竟,是她自己,之前几乎默认了整个王府的地域都对步光开放。 是她希望,步光能够在王府宾至如归—— 荣简咬牙切齿地思考着事情的原委,她只能用力地闭了闭眼。 她明明在早上,还在这个温室之中,与黑发的暗卫相谈甚欢,青年的眸子温和,看着她的时候都微微发亮。 然而现下,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方又是用怎样的心情,拿走了这里的药物呢? 而不仅是步光,屈苰渱也并不在院内。 既然步光选择单枪匹马地拿着毒药离开,那屈苰渱在这其中又担任了什么角色? 两人这是联手把她蒙在鼓里? 荣简面无表情地握紧怀中仅剩两颗的药丸,大步重新跨出门去: “走,去大厅。” 荣简在进入大厅之前,被崔德阻拦了下来,荣简这位远房堂兄神色严肃,他看着荣简,言简意赅: “郡主。” 荣简几乎在被阻拦的时候便可以确认来人并没有中宰相的毒,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停下脚步: “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德依旧忠心耿耿,此时看了荣简一眼,眼神复杂,慢吞吞地道: “郡主,您带回来的客人,似乎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荣简面上不动声色,她不说话,却听那边的崔德继续道: “是他们请来了宰相,而人证在此,宰相现下正说,是王爷,扣押了他的暗卫——也就是那位步光大人,而另一位屈公子,他所属江湖门派,本就是反皇党的一员,此时站了宰相的边。” 崔德没有再说下去,荣简的脑子却已经一片空白。 她的唇微微嗫嚅了两下,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眼前崔德低下去的头,她看不见对方的眼睛,以至于也看不清对方是否有要怪罪自己的意思。 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紊乱,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被气的。 荣简自然清楚,屈苰渱和步光两人,不会突然背叛她。 而同时,以步光那副随时可以大义献身的模样,和男主屈苰渱那乐天派的傻大胆性格,荣简简直无法想象出两人合谋能合谋出个什么。 -- 第327页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那殿内摇曳的光亮。 那方的崔德头依旧低得极低,而荣简却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她的大脑在此时已经最大程度地冷静了下来,话语却像是一声叹息: “让我进去。” 宰相是算好时间来的。 现下胖王爷远在千里,王府无主,只有她一介刚刚及笄的郡主在此,她若是一意孤行地离开,先不说是否能逃走,不论如何,都是为王府蒙羞。 之前宰相会派手下之人来俘获她,也是为了更言正名顺地扣下她。 所以,现下她能做的,也只有正面面对那方的宰相。 第136章 耳聋暗卫步光24 “请带着您的战利品…… 荣简的脚步都沉重了不少, 她制止了站在面前的侍女,自己亲自上前,看着那透出光亮的纸门, 终于伸手, 慢慢推开。 而说时迟那时快, 荣简只觉得眼前一晃。 阴冷到刺骨的风几乎擦着她的耳畔划过, 出于本能,荣简猛地向后逃去, 那方冰冷的铁片却充满威胁地顺着她脖子的方向前进—— “步光。” 宰相苍老的声音在转瞬间响起, 荣简这才感觉到,那股几近可怖的逼人感消失了, 她的眼前重复明朗。 黑发的暗卫低着头, 他手中握着的, 便是那把荣简已经极为熟悉的短刀。 而现下, 那把短刀紧紧地贴在荣简的脖子那侧,紧密得没有留下任何缝隙。 他的眼神冰冷而陌生,在宰相的声音响起之后,才慢慢地把刀收起。 在这个时候, 荣简身边的护卫才猛地站到荣简的面前。 侍女一回头, 便看到了荣简浅浅的被割开一道印子的脖颈,她飞速地用手帕按住, 更是气愤地朝着步光那方开口: “你想对我们郡主做什么, 你个不知感恩的东西……” 荣简看着黑发暗卫的眸子,低喝一声:“够了。” 她伸手, 让眼前的侍卫往后。 事实上,她明白,现下步光的身体在自己多日的悉心调理之下, 已经是巅峰状态,‘步光’一剑名扬四海,她身边即使高手如云,加起来却也都不及他。 荣简出乎自己意料地冷静,她的眼神只是短暂地在青年握着刀柄的手上停顿了几秒。 ——她分明还记得,这双手在今日稍早的时候,还为她揉了小面团,做了好吃的荷花糕。 荣简强迫自己把视线收回去,这才带着笑意抬眼,看向那方端坐的宰相。 那白胡子的老头依旧一脸慈祥的模样,此时甚至端着王府下人为他上的茶,不像带兵围了王府,更像是一远方亲戚上门做客寒暄。 荣简见此情此景,倒也客客气气地开口: “宰相大人辛苦,这么晚了,上我王府做客,家尊不在,倒是烦您白跑一趟。” 宰相也是慈祥地摇头: “非也非也,说来,我和郡主已经打过几次照面,如此这般地对话,倒还是头一回。” 荣简不怕他这时候打官腔,刚想勾勾唇角回答,却听那宰相话锋一转: “只是郡主年纪轻轻,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私藏我府中暗卫,这是所谓何事?” 他的声音依旧是慢吞吞的,甚至带着痨病鬼一般的气虚,但声音却是不急不缓的: “倒不是老朽宝贝这暗卫,但只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老朽之前也特意上府告知此事,你这可算是故意欺瞒老朽人老眼拙?” 荣简刚刚扯起的嘴角僵硬了起来,她看向那方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暗卫,又看看那边神色冷下来的宰相,一时间不由有些僵硬,她尝试着做礼,大脑却飞速旋转。 首先,她不能现在否定步光与自己是否相识这个问题,同时,她也不可能缺心眼到告诉宰相这是对方和自己情投意合,而现下青年的种种举动,也是在和自己拉开界限…… 荣简可以感觉到自己被青年那方割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她看着青年那方乖顺地低下去的眸子,却觉得荒诞无比。 这都什么年代了,她怎么还能握住这样的狗血黑化剧本? ——步光是小说里的武力天花板,他要是想动自己,能精准打击到只有一条血印子吗? 荣简简直觉得自己快要气笑了,她看着那方的宰相,柔弱地低头: “大人,现下月柔无法自己做主,不如等家尊回来……” 宰相已经收起了慈善的面具,这时候毫不犹豫地便打断了她: “欺瞒已是大罪,郡主,老朽今天,可要得罪了。” 荣简能感觉到自己身周的侍卫紧紧地把自己围成了一个圈,而同时,那些穿着宰相府的衣服的侍卫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宰相的身边,荣简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嗡嗡作响。 而眼看着那些暗卫向自己这边逼近,而离她最近的步光已经慢慢地手拿剑柄。 荣简自然知道,对方现下拿出短剑,不是为了维护于她—— 这个认知让她突然得觉得喉咙口的某个地方,微微带着点堵。 此般说不上来道不清楚的感受让她不由地难受起来,可现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完全只能处于被动姿态。 荣简看着身周已经严阵以待的护卫,颇有些懊恼地思考自己怀中那少得可怜的两颗药丸。 步光和屈苰渱可谓真的是心狠手辣,扫荡她的“实验室”也是毫不手软,这是真没想给她留下哪怕一颗药丸防身的意思。 -- 第328页 荣简深深吸了口气,她开始思考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立即投降,会不会稍稍减少些不必要的伤亡…… “慢着。” 她还没想出接下来的对策,倒是听到一个男声突然出现。 荣简猛地抬头,这才看到屏后不知何时,静悄悄地已经站立了一个人。 此人的声线刻意拉长,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思,这时候也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荣简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狠狠地跳了一下眉头。 屈苰渱不再身着他一向潦草的素净绸缎,倒是挑了个极为亮眼的深紫色,头上也插满了漂亮但并不女气的簪子。 像是还嫌自己的模样配不上‘纨绔’一词一般,还拿着一把边缘撒上了金粉的折扇。 此时,他像模像样地一甩扇子,气定神闲地站在宰相的身侧,看着那方的荣简,面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倒是带着少许抱怨意思地说道: “我之前就与您说过,这位玉川郡主,早被我看上了,左右本少主看上的东西,也跑不了,宰相这是不给我面子?” 荣简:……你这是什么自称?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方的屈苰渱的意思,倒是宰相脸上又戴上了宛如长辈般祥和的笑意,老人慢吞吞地抚摸着胡子: “是老朽忘了,屈少主确实对玉川郡主情有独钟。” 荣简整个身体都僵在那儿,她看着屈苰渱朝自己这边走来,对方的笑容自然,而此时伸手,极为熟稔地揉住了她半个身子: “阿简。” 荣简从被他接触到的那块肩膀开始,就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听到这话语,更是感觉天灵盖都发麻。 她刚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就听到背对着宰相的屈苰渱轻笑一声,他看着荣简,一边努力挤着眼,一边声调上扬: “被我欺骗了那么久,现在见到我,感觉如何啊?” 荣简:“……” 她面上不动,只努力地思考该如何接下这边屈苰渱的剧本,倒是宰相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此时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郡主还不知道屈少主的真实身份吗?” 荣简这才猛地睁大了眼,她看向与自己贴得极近的屈苰渱,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她的嘴唇嗫嚅着,终于说道: “少主……少主?” 她在顷刻间,挣开了对方的怀抱。 荣简的手边还有王府的琉璃器皿,她看着那边正准备跨向自己这边的屈苰渱,毫不犹豫地把它往下砸去。 屈苰渱躲闪不及,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再次放下的时候,却还是被突然崩开的碎片划伤了手腕。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手腕的伤口,又抬头看了看在努力喘息的荣简,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荣简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自然不是小鹿乱撞,多半是暴躁小鹿在线造反。 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了青年的脚背上,她明显看到青年咬牙切齿,表情都空白了一瞬,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是那边因为琉璃破碎而站起的宰相发了话: “若是屈少主需要有人来管教这位玉川郡主,老朽愿意代劳。” 屈苰渱抓着荣简的小臂,此时听到宰相的话语,回过头看去,脸上的神情却比宰相还冷: “本少主的女人,还不需要其他人来代劳。” 荣简已经不能形容自己听到这些羞耻台词时候的神情了,这感觉好比就是自己在幼年时期偷偷看过的多本玛丽苏文学一般,令她忍不住脚趾扣地…… 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口气还没收回来,身侧的屈苰渱却突然蹲下,把她打横抱起。 荣荣简吓得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头,她抓得很用力,屈苰渱在宰相看不见的方向又是疼得龇牙咧嘴,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破绽: “本少主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要的是王府,我要的是玉川郡主,既然我们都达成了目的,便就此停下吧。” 他睥睨着眼,看了着那边鹤发白须的宰相,似是极为不耐烦一般: “玉川郡主在我手里,那崔王爷回来,就是时间问题,不必再把郡主扣在这边吧?” 他依旧打横抱着荣简,倒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玩味地看向另一侧自始至终举着短刀,一动不动的步光: “更何况,宰相还失而复得了一条狗呢。” 荣简的眉心微微一跳,而那边看着屈苰渱说话的步光却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身后,宰相似乎权衡了几秒,这才大笑起来。 老人的身子骨单薄,看上去在下一秒就会散在风里,但此时的笑声却尖利可怖,像是脱下了所有祥和的假面: “好,好,少主是个爽快人,老朽自然不会多做挽留。” “请带着您的战利品离开吧。” 第137章 耳聋暗卫步光25 ‘恭喜回到主世界。…… 荣简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宅院之中。 “诶唷, 诶唷,你这下手也……” 而在她房间的一角,屈苰渱对着镜子, 颤颤巍巍地给自己的手、脖子上药: “真狠啊!” 荣简抬眼看他, 她挑了挑眉, 没有对对方身上的伤口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倒是问道:| “怎么,你现下说话, 不怕有人听见?” -- 第329页 屈苰渱手一抖, 荣简特制药粉撒出来不少,他心疼地把药粉拢起, 边道: “怕什么, 现在这宅院周围都是我的人。” 还没等荣简发话, 他又忙不迭地边叹气边解释: “不过我也就那么几个人, 现在都守在咱们这边儿了……要不我整个门派都来,那不直接可以把宰相那伙人掀翻了?” 荣简眨了眨眼,看着屈苰渱在那方诚恳的神色,终于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下, 她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宅院之中。 胖王爷身在边疆,信鸽传信都要飞上个两天两夜, 而一个个暗哨传递过来的消息只能言简意赅: ‘不要轻举妄动, 注意安全。’ 而要等胖王爷真的回来,那起码就得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荣简倒是不急, 她知道屈苰渱肯定是和步光串通好了什么,她本身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簪子从头上取下,忍不住看向那边屈苰渱比自己华丽了不少的脑袋瓜, 发问: “你这些簪子是什么时候备着的?” 屈苰渱被问到这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沿途买的……本来是想给念念的,现在正好让我自己撑个场。” ‘念念’。 荣简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才想起这是屈苰渱上辈子与他终老,给他生了八个孩子的好妹子,她隐约记得,自己答应过对方,回了王府之后,就着手布置人手帮他找念念,现在倒是要失约了。 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愧疚,荣简舔了舔嘴唇,半晌才开口说道: “之前那台词呢,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下屈苰渱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你以前爱看话本子,我就和你一起看,所以……” 荣简面无表情地判断男主还真是取其精华。 半晌,她慢慢地把自己的簪子握紧,这才问到了关键性的问题: “你和步光……这次是联合好的,你出的主意?” ——是你把那苦大仇深的步光带成这般模样的吗? 屈苰渱几乎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斟酌了一下语句,这才道: “不是……你出的主意吗?” 荣简:??? 荣简:“……蛤?” 一炷香之后,荣简才面无表情地概括刚刚屈苰渱磕磕巴巴有些晕头转向的话语: “简单来说,步光找到你,说我有个主意,说我们做一场戏,吸引宰相来王府,然后你俩一个装作背叛我,一个装作欺瞒我,由此让宰相带着他的一众暗卫,被困在王府之中,然后他在井水中下毒,把那些暗卫一网打尽?” 屈苰渱非常乐观: “对啊,阿简,这真是个好主意!” 荣简:…… 她看着眼前乐天派的男主,一时间几乎生出要不把他一并毒死带走的念头。 她用了很久平复怒火,终于听到自己开口说道: “步光是从在宰相府叛逃而出,虽然上辈子,他也是用这样的方法重新埋伏在暗卫之中,获得一线生机,可你觉得,他作为一个叛逃的棋子,宰相会怎么对待他?” 荣简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而她的声音也在忍不住地颤抖,几乎是在屈苰渱说话之前,她又再次语速极快地开口: “我不管你们到底谋划了什么,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听信步光的话语,我……” 荣简利落地把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紧接着便把之前自己“实验室”中一堆‘断魂散’,‘血溅药’别在了腰间,又小心翼翼地在外披上遮掩的斗篷。 最后,她把头发一束,雄赳赳气昂昂地便准备朝着外面走去—— 屈苰渱把她拉住。 荣简一时间倒是有些惊讶,她一挑眉,不耐烦地道: “放手,我有分寸。” 屈苰渱却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他像是有些好笑地看着荣简的动作,半晌没有说话。 现下尚且天色还未破晓,尚且还昏暗着,荣简被他这样看,都觉得背后发凉,她尝试着挣脱了一下青年的手: “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 然而,明明青年看上去没用多少力气,但是荣简却没法挣开他。 女孩子皱起眉头,却看到男主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可以放弃他。” 荣简听懵了,她甚至下意识地没有理睬这句话的不合时宜,直接反问: “什么叫‘还是’?” 她突然有种错觉,就像是眼前的男主换了个人,荣简大力地挣脱着‘他’的束缚,‘他’却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歪头,听到荣简的提问,倒是突然笑了起来: “就像你放弃他的这么多次一样。” 荣简停下了自己的挣扎。 她默了几秒,终于面无表情地说道: “系统,你装神弄鬼什么?” 久久没有在她脑中发言的系统,这一次却也出人意料地沉默着。 屈苰渱却又叹了口气,他的声音越发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我不是你的系统。” 荣简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在跳,她空着的那只手已经慢慢地挪向袖子中握住的毒药,而下一秒,屈苰渱却又毫无征兆地开口: “你想杀了男主吗?虽然你确实在之前做了不少蝴蝶效应,但是,你确定这一次,杀了男主之后,他能活下来吗?” -- 第330页 荣简一动不动地盯着屈苰渱的眼睛,从刚刚这句话语中,她已经可以推算出两个关键点: 一,他已经不是‘屈苰渱’。 二,这句话中的他指的是步光,由此,眼前这个不明来客,‘他’不仅知道她在多个世界里更迭,还知道他有系统。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这人是谁? 荣简的神色变换不停,倒是眼前的‘屈苰渱’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的脸色,半晌却轻笑一声: “你真好懂。” 这明明不是一句夸人的话语,但是似乎是此人本身的声线就极为好听,荣简竟恍惚地在这其中听出了几分真诚。 她静默几秒,那边的屈苰渱主动回答:“你在想我是谁?” 他带着笑:“你早就见过我了。” 荣简舔了舔嘴唇,看着青年似笑非笑的面容,突然想到了一个答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 “你是伏吕葎。” 青年似笑非笑,他不置可否,荣简深吸一口气,这才颤颤巍巍地补充道: “你还是蓝蓝,XXXXXXX?‘ 荣简说完,不见青年有反驳的意思,终于朝天吐出一口长气,她用了很大努力,把一句‘你可真的不要脸啊’压了回去,咬牙切齿间听到那方的青年开口: “我是,也不是。” 荣简:……你在跟我玩什么哲学回答呢? 她面上处变不惊: “行,那我就当你是,我知道,我们在部分世界里颇有纷争,但是至少这个世界里,你要找你的念念,我要救我的步光,你帮我,我就帮你,所以……” 她冷静地晃了晃自己还是被对方束缚住的手腕。 青年摇头。 荣简:? 紧接着,她便听对方甚至有些困惑地开口: “我都这样告诉你我的身份了,我怎么可能还局限在‘屈苰渱’中找那什么念念,我要的东西,明明从来都没变过啊。” 荣简猛地抬头,观察对方的神情,青年的眼神深不见底。 她顿了顿,便开始快速思考对方是要钱还是要权,王府钱是不少,但这权方面,确实有些尴尬,所以…… ‘他’说道:“我要的是你。” 荣简:“好,我们慢慢谈这个问题……等等?” 她快速转动的脑子几乎瞬间宕机,此时看向青年——还是暂时把他叫做屈苰渱比较容易。 她看着屈苰渱那张脸,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已经脱口而出。 但是荣简很快忍住了,她甚至尽可能地在脸上扬起笑脸,心平气和: “行,这个我们也能慢慢谈。” 而下一秒,荣简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抽出袖中的药粉。 白色的药粉飞出来的那瞬间,她直接换出袖中的短刀,用刀柄狠狠地砸在了青年的脑袋上。 屈苰渱刚举起袖子,下意识地要避开荣简的药粉,下一秒脑袋上就得一重创。 荣简这次下手毫不留情,她本着‘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的理念,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由此,屈苰渱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已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绯红色的血从他的发间缝隙里流出,看上去有些骇人。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松开荣简的手,这时候死死拽着女孩子的手腕,荣简被他整个人都拽得往下拉下去。 她龇牙咧嘴地开始动手,一根一根地把青年的手指掰开。 间歇中,她抬头,看着青年已经熟悉的面容,不由咂舌,惊叹他的演技精良。 系统在这时终于开了口:“宿主。” 荣简咬牙切齿:“你再晚点来吧,再晚点来我人都凉了。” 那边的系统沉默几秒:“实在抱歉宿主,是我的权限受到了压制,我无法回应您的召唤……” 荣简没有心思听那边的系统说话,她用下巴点了点眼前昏过去的屈苰渱:“所以,这是谁?” 系统发出‘哔哔’两声: “宿主的权限不够,无法访问。” 荣简麻了,她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终于把对方的手指扒拉开,这才赶紧站起身。 当务之急,她得去找步光。 而当女孩子小跑着来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了困惑的声音: “阿简?” 毫不夸张地说,荣简几乎在那一刻觉得心底发凉,她握住怀中的刀,极缓慢地转过头。 果然,屈苰渱已经摸着自己额头的伤口,一边倒吸着冷气,一边倒是困惑大于震惊: “是你打的我?发生什么了!” 荣简:…… 那边的屈苰渱倒是没有等她发话,这时候眼冒金星地看着周边的白色粉末,已经大惊小怪了起来: “我的妈呀,这都是什么!你的毒药吗!?” 荣简:“……不是,只是石灰粉而已。” 她终于明白过来,好像不是屈苰渱演技高超。 而是那个不知名的来者,似乎就隐藏在屈苰渱的体内。 他用某种方法占据了他的身体,而等他被荣简打晕过去之后,真正的屈苰渱便醒来了。 而那个‘他’,真正意义上来说,只是这个身躯的寄宿者。 ——就像步光他一样。 荣简的眸色微深,谨慎地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 第331页 “你突然发了疯,要杀我,我把你打了,刚想逃。” 她这句话倒是真假参半,难免有些紧张屈苰渱的反应,便看青年眼睛一瞪,神色严肃: “这是不是宰相的毒,我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荣简静默几秒,那边的屈苰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对策: “哦哦哦,我身上还有你那解药……” 他洋洋得意:“之前步光兄弟拿了好多回来,我吓了一跳,他分了我几粒防身,这样正好……” 荣简只能赶紧阻止: “不不不,你把解药给我就好,现在解药数量稀少,物资要用在刀口上。” 屈苰渱左右思考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从兜里掏出两颗褐色的药丸: “好吧。” 荣简接过对方手中的药丸,放入自己怀中的药瓶的时候,都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边的屈苰渱,对方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了?” 他心有余悸地加上一句:“是我刚刚太疯了?” 荣简:“……不是。” 她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之前屈苰渱发了次疯,倒是也有点好处,荣简本身恨不得立刻深入大本营救出步光的冲动被压了下去,现下只站在房门旁,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之后的对策。 屈苰渱观察了荣简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发话道: “这,我之前确实欠考虑了,步光兄弟在那儿确实不太安全,要不我们……莽一把?” 荣简转头,又盯着屈苰渱半晌,憋出个笑容来,这才慢悠悠地走回来,她示意屈苰渱坐回来,拿出两个茶杯,把刚刚侍女泡好的茶水分开倒在两个杯子里。 屈苰渱刚刚说了半晌话,这时候确实渴了,他没有要和荣简客气的意思,便也坐下,拿起一个茶杯。 而荣简的指腹慢慢轻碰着茶杯的沿口,突然开口道: “如若有一个人,与你朝夕相处,但是有一日,你却发现,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你会怎么办?” 屈苰渱畅快地一口闷干了茶水,爽快地擦了擦嘴,听到荣简这个问题,倒是斟酌了很久,半晌才答: “那总得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然后再看看他对你怎么样,最后看看……” 荣简一边感慨着屈苰渱也不是个单纯的傻子,一边听着对方越发小心的用词,他继续说道: “最后看看,你还爱不爱他。” 荣简:“是,你……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那边的青年,对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杯子重新放回到桌面上,这才说道: “你这,说得不就是步光兄弟吗?” 他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样,阿简啊,步光对你可真好啊,你就看看这个计谋,我本色出演把你带走也是他怕你出任何岔子,他不管自身安全,一心只挂着你啊……” 荣简费了很大的劲儿,终于听懂了屈苰渱的逻辑。 她心累地挥挥手,在屈苰渱不屈不挠地给她持续美化步光的时候,终于败下阵来。 荣简:“好的,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步光?” 屈苰渱这才紧急刹车,他苦着一张脸,左右思索了半晌,这才试探着说道: “先过了今晚吧。” 荣简的手无意识地敲击着眼前的桌子,她思考了几秒: “左右丞相他们今日会在王府扎营,而步光一定是想好了如何毒死那些暗卫的计谋,我们贸然出击,乱了他的计划不说,也会把自己和他都置于危险之中。” 屈苰渱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时候赶紧点头: “好,就听阿简的。” 荣简还是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不自在,但又联想起那个无名之客脸上带着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傻大胆男主都舒服了不少。 她看着窗外的黎明,终于长叹口气: “那就等天亮吧。” 两人枯坐无言,巴掌大的茶杯倒是续了一个又一个,屈苰渱龇牙咧嘴地给自己头部的伤疤进行包扎,荣简撑着脑袋看着对方苦巴巴的动作,若有所思。 她在心中慢慢呼唤系统: “系统,你不能告诉我关于‘他’的身份,至少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吧?” 系统停顿几秒,回答道:“请说,宿主。” 荣简抬眼:“我是不是认识‘他’?” 系统:“是的,宿主。” 荣简轻轻敲击了一下眼前的桌子:“就和我早就与步光相识一样。” 系统没有再发出过声音。 这一次,荣简却已经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她安静地看着慢慢开始变得光亮起来的庭院,站起了身。 屈苰渱也清醒着,这时候立刻询问: “你这是准备走?” 荣简点头,她紧了紧自己的外袍,利落地抬脚走出了院内。 她院子周围都是屈苰渱的人,几个大汉看到荣简出来,倒是起了点犹豫的神色,屈苰渱却赶紧把他们拦了下来,还不忘招呼荣简: “你过来,我的人供你使唤。” 荣简挑了挑眉,还是真诚地道了谢,转而快速地找出纸笔,按照‘崔荣简’原身的记忆,快速勾勒出了王府的简易地图,她着重勾勒出了水井以及重要的府邸的密道位置。 -- 第332页 正如屈苰渱所说,他带的手下实在不多,但是按照两人一组,分批进入荣简所标出的关键地点,却是足够了。 最后,荣简着重提醒:“以保护步光的安全,为第一目标。” 大汉都是重情义的人,也知道步光对于自家少主的分量,屈苰渱附和了荣简的话语,这些人便干脆利落地分散开来。 而同时,荣简的那些侍女也开始游走在宰相的人之中。 几个女孩子的容貌均为上乘,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也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现在在下人之中,并不显眼。 然而,荣简在分发解药的时候,倒是犯了愁。 加上屈苰渱昨日给的,她一共也就四颗药物,现下只能磨成粉末,按量分发。 荣简边磨药,边在心里把步光和屈苰渱一并骂成孙子,同时又祈祷那边步光也在同步进行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接下来要坐的事情,又是被动的等待。 荣简烦透了等待,她不想再坐着,便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倒是屈苰渱看着她目不转睛。 女孩子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突然想起原著中那大家闺秀的‘崔荣简’郡主,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崩了人设,只能不尴不尬地说一句: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出乎她意料的,倒是屈苰渱摇了摇头,他脸上带着些怀念的笑意,轻声道: “没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屈苰渱看着荣简几乎藏不住的惊讶神情,像是有些感慨似的: “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像是个郡主,倒像是江湖中行侠正义的女侠,你是一只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也是在天上永远没有边际的云,你迟早会去到更高的地方——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荣简张了张嘴,她本身想像快玩笑一般地揶揄他几句,但看着他太过认真的神色,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她努力地回想,却发现在原著中,关于崔荣简本身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真没有细说。 她总是被形容成男主身后最后的助力,说难听点,就是最佳工具人,‘崔荣简’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而对于她本身的情绪,作者总是模模糊糊一笔带过。 而眼前屈苰渱的描述,却让荣简隐约地为这位原身,带上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屈苰渱的神色,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荣建宇屈苰渱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提脚,跨出了屋子。 是硝烟与血肉的味道。 几乎在打开房门的那瞬间,荣简就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的眼前都是黑雾,这些烟雾中夹带着刺鼻的味道,以及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荣简感觉自己的眼中酸涩,这时候却依旧努力地睁着眼,她用手帕捂住口鼻,往前走去, 那边的屈苰渱站在原地,在荣简提脚的那一刻,他一把抓住了荣简的胳膊。 青年的动作极为用力,荣简挑了挑眉,就听屈苰渱问她: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彷徨,荣简觉得自己的胳膊都生疼。 但是她并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这时候只是上手掰开了青年的手,看着眼前如同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的解药。” 屈苰渱终于反应过来,他咽了口口水,突然想起之前荣简阻拦他吃药的样子,后怕的同时依旧不失震惊: “所以,所以……” 荣简实在没耐心往下听对方‘所以’出个什么。 她看到屈苰渱慌乱的下属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他们站到屈苰渱面前,努力地维持震惊: “少主,少主,那些暗卫,宰相府的那些暗卫,突然烧起来了……” 屈苰渱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现下空气中所飘散着的硝烟,铁锈,甚至一丝烤肉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荣简却没有要等他明白过来的意思,她一个人往前走去。 沿路上,她能看见那些已经烧焦的尸体,或者正在被黑火围绕的暗卫发出的惨叫。 荣简所做出来的药物,与血液碰撞,效用最大,而直接服用下去,则会延缓发作的时间。 这些暗卫,就应该是昨晚吃到药或者今日接触到药物的。 而同时,也有少许几个蒙住口鼻,暗卫打扮的人,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就像是身边燃烧着的物体不是他们的同僚一般。 看到荣简的走近,倒是有不少暗卫慢慢地举起了刀。 他们显然受到过宰相的吩咐,虽然没有贸然进攻,但是却依旧对于荣简满是戒备。 荣简看似冷静,手里却已经慢慢握紧了短刀。 而下一秒,她的侍女们已经默不作声地出现,在几息之间,便围在她的身周。 荣简早就把之前研制好的毒药交给了他们,这时候,侍女们便毫不犹豫地把荣简推向前面: “郡主,您先走。” 荣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她们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去。 这些侍女,在王府之中,深得信赖,就连衣服的料子,都不是寻常下人所有的简单纯色。 ‘崔荣简’确实是个好主人,她希望自己的侍女漂漂亮亮的,所以总是给她们鲜艳又时兴的料子。 -- 第333页 而现在,荣简看着那些犹如花蝴蝶般的侍女,被黑色夜行衣的暗卫所淹没。 她们的手上,或拿着短刀,或拿着银针,在眼换缭乱之时,与那些被药物控制的暗卫,打得不分高低。 而在荣简站在那里发愣的时候,屈苰渱终于赶了上来,他看着身后那些缠住暗卫的侍女,果断地往前:“走!” 荣简刚开始提着裙子,快步跟着屈苰渱的步伐,而很快,她突然跑了起来,超过了屈苰渱那边。 荣简进入殿中,殿中则是血腥蔓延的尸横遍野。 与殿外那些已被烧焦的尸体不同,这些尸体显然都是死于刀伤。 他们的脖子处都有极为明显的一刀致死的伤痕。 荣简的脚步越来越慢,她几乎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她突然感觉害怕,她看着那些尸体,他们有的正面朝天,而更多的则是面部朝地面,她根本看不清这些尸体的脸…… 荣简有一个几乎是荒谬的错觉,她觉得,这样的场景,她好像似曾相识。 她脚步踉跄地往前走去,走过了那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她不敢蹲下身去查看,只能用肉眼竭尽可能地描摹那些尸体的情况。 荣简突然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要了解步光得多。 她能记得青年脑后一簇微微翘起的头发,也能记得他消瘦但不单薄的肩膀,她记得青年挥刀的时候下意识勾起的弧度,她还记得…… 这些细节,不仅仅止于步光本身。 荣简的呼吸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放慢,她有些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但这也让她有足够的力气,推开内门。 在一片模糊之间,她看到了黑发的暗卫。 他举着刀,架在老者的脖子上。 听到荣简和屈苰渱的声响,他并没有回头。 而那摇摇晃晃的宰相,身上已满是血迹,此时浑浊着黄色的眼白,看向荣简那方,却龇牙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得令人不舒服,此时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就像是一个经年未修的机器,在最后发出绝唱。 荣简甚至没有听到他绝唱的内容,因为在那之前,黑发的暗卫拔.出了刀,砍下了那颗带着枯草般白发的脑袋。 重物落地的声音沉闷,却像是砸在荣简的心中一般。 荣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突兀地察觉到,好像有哪里出了问题。 她心中的某一个角落里,正在快速地响起警报声,但是…… 而下一秒,荣简看到了那黑色的火焰。 她大声叫着‘步光’,往前冲上去的时候,青年甚至都没有回头。 事实上,这几秒的时间,在荣简的眼里,好像被拉长了。 她看着在宰相的身体往下坠落,而同时,暗卫的背影也在前倾。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青年回头看去,撞在荣简的眸子里。 他本身并没有什么神情,看到荣简来了,却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荣简的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之前那个不明来客的话语: ‘他被你抛弃了。’ 她愣愣地看着青年的神情,突然发狠地往前奔跑。 明明以步光的武功,即使在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转瞬之间就可以挣脱宰相的力道出去。 但是,即使在荣简重新站在对方面前,不顾手中的滚烫,把青年一把从宰相的身体上拉开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要挣扎的意思。 而同时,荣简也遇到了问题。 没有了头的宰相,力气却比什么时候都大,荣简发狠了拉步光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对方的手臂紧紧地扣在步光的身上。 荣简一咬牙,她没有再犹豫的时间,直接拿过青年手中的刀,用了最大的力气,竟是生生砍断了无头尸体的手臂。 黑色的火焰自宰相的身体中开始燃烧,荣简毫不留情地在拉出步光之后,一脚便把身体踢得远远的。 这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潮湿。 女孩子下意识地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浸染着深色的血液。 她张了张嘴,却实在想不出可以说出来的话语,只能徒劳地又看向那边的步光。 青年的眼神在此时都带着涣散,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荣简认出了,那是‘阿简’的嘴型。 她心中酸涩,努力地用另一只稍干净一些的手,很轻很轻地抚摸青年的脸颊。 她一向能言善辩的脑子在这时候宕机,只能反复地重复:“我来了。” 荣简甚至不知道暗卫在这个时候能不能看懂自己的嘴型,但这并不妨碍她小心翼翼地抱住对方。 可步光前所未有得轻,荣简甚至觉得他在下一刻就会在自己的怀中消失。 她听到自己的话语,在一遍一遍的重复之后,终于带上了哽咽。 荣简甚至觉得有些委屈,她舔了舔嘴唇,带着哭腔道: “我没有扔下你。”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辩解,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才觉得周遭本有些恍惚的一切,重新变得明朗起来。 她的肩膀一重,是步光因为无力而几乎半个身体压下的重量。 荣简知道,那些在火焰中燃烧的暗卫,是她‘解药’的作用,而那些倒在大堂之中的暗卫,便全是步光所杀。 -- 第334页 而在杀死那些暗卫之前,步光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责罚…… 荣简无法想象到自己怀中青年所经历的一切,觉得鼻子都是一酸,她轻轻摸着青年的脸颊,带着对待易碎物品的小心。 而步光像是半失去了意识,他半阖着眼,却还是本能地往荣简怀中靠。 荣简尝试着坐在地上不动,让自己终于喘过一口气,这才看向另一边宰相的尸体。 焦黑的火焰已经把对方的□□慢慢泯灭,之前步光被对方拉住的地方,略有些焦黑,而荣简之前用短刀切下对方的胳膊的时候—— 她倒是没有被烫到,但因为之前发了狠劲儿,现下虎口作痛。 荣简慢慢地把自己因为疼痛而颤抖的手举起,她尝试着握了握拳,紧接着才发力,艰难地把步光从地上拉起。 她不忘转头,和站在自己身后的屈苰渱招呼道: “来,帮我一把!” 屈苰渱像是被吓傻了,这时候才赶紧点头,走到荣简身边,和她一左一右地把失去意识的暗卫驾起来。 荣简站起来太快,这时候眼前都发昏,但很快,她克制住了自己这类似低血糖的反应,不忘和屈苰渱招呼道: “你身上估计也有伤,这样,我们一起回我院里,我找大夫,开止血药。” 她这时候的大脑极为清晰:“我那儿止血药应该也有,但以我这做药的本领,这些伤药最好还是别用我的。” 屈苰渱长叹口气: “行,你说的都好!” 他战战兢兢地跟着荣简一起往前走: “不是,步光兄弟也是真行啊,他一个人干了这么多吗?” 荣简之前太慌张,此时看着一整个大殿的暗卫尸体,倒也是有些困惑。 但是面上,她不露声色:“步光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 屈苰渱像是被说服了,他和荣简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去。 此时,天终于大亮。 荣简这才发现,今天是个阳光极好的节气,虽然血腥味已经在鼻尖打转,但温暖的阳光撒到荣简的身上的那一刻,她依旧舒服得想要叹气。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倒是屈苰渱也高高兴兴的: “这太阳真好,像是在给我们庆祝呢。” 荣简也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是啊。” 她背着步光,被对方柔软的头发扫到脸颊,都觉得是高兴的,这时候却听屈苰渱说道: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步光’只是个代号是吗?” 荣简愣了下,这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是书中设定,‘步光’只是宰相府最好的一把刀,而在他之前,在他之后,都会有无数的‘步光’。 想到这里,荣简点头:“是的吧。” 于是,屈苰渱兴致勃勃地开口: “那,现在宰相没了,步光也自由了,你说,他不应该再叫步光了吧?” 荣简现下整个大脑都开始疲倦,是那种紧绷着弦之后,突然松下来的疲倦。 所以,别说这个有些奇怪的名字问题,屈苰渱就算说的是地球是不是方的,荣简都能回他个‘对对对’。 而对于这个问题,她还是思考了一下,这才道: “是,步光只是一个代号,宰相府没了,再叫步光,是不太合适。” 屈苰渱非常赞同地‘嗯嗯’两声,这才道: “那要不,我们给他取个新名字吧?” 荣简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尝试着把步光的身体往上微抬一点,这才试探着问: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于是,她便听到青年笑嘻嘻地说道: “你觉得,空青,伏空青如何?” 荣简猛地停下自己的脚步,她站立在原地,只觉得身上本觉得温暖的阳光,在一刹那间,冷得刺骨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屈苰渱和步光两人融进黑暗之中,她身上的重量也随着他们的消失而在减少—— 直至虚无。 而之后,系统愉悦的声音终于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最后一个分世界任务,拯救眼盲暗卫步光(100/100),收获关键信息:伏空青。” “接下来,请回到您的主世界。” “现在的时间线是:伏空青死去的第六百年。” 第138章 本世界01 她与伏空青的‘第一次’。…… ——‘你所得的痛与爱, 我都为你去承受。’ 荣简觉得自己在看一部极为漫长又俗套的电视剧。 小妖是个资质平平但是足够努力的妖怪,在一次历练之中,她碰到了一位受伤的仙人, 她救下仙人, 悉心照料, 对方康复之后, 对她甚是感激,问她需要什么报酬, 自己所有的, 便都会给她。 于是小妖说:“好啊,我听话本上说, 有个词叫‘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 你可以以身相许吗?” 荣简:……等等?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如过山车般刹不住的剧情, 刚准备叫停,便看到那仙人顿了顿,转而干脆利落地回答:“好。” 荣简:……尊重且祝福。 她怀揣着一颗不听使唤,开始无节奏跳跃的心脏, 继续往下看。 因为答应了小妖的要求, 仙人痊愈之后,并没有离开小妖的山头, 他是一位强大的上仙, 若没有此次意外受伤被救,小妖之于他, 如同渺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沙粒。 -- 第335页 而上仙却没有看不起这颗沙粒,他如此得强大,心性却单纯又诚恳, 答应了‘以身相许’,他便真的把小妖当做自己的伙伴,不仅辅助她的修炼,甚至放血给她做丹药,而小妖妖体不稳精神紊乱之际,他便默默地用自己为对方做成收到的‘鞘’。 仙人之血对于修炼,皆是妙用,宛如十全大补丸,而仙人之躯则远高于这世间的所有血肉之躯,是最过牢固的保护障。 荣简看得太阳穴狂跳,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这才默默地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看下去。 日子在慢慢地流逝,小妖从小妖变成了大妖,她还做了山大王,管理多个山头,而上仙似乎也忘记了自己上仙的身份,与她逍遥人间。 可逐渐懂得人情世故的小妖,却一次一次地思考对方的意义。 她知道,虽然她和上仙共处百年之久,但是说到底,两人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而自己却也无能为力。 她暗自下了决心,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和上仙一起去到天庭,她愿意付出一切。 而在某一天,上仙找到了她,他说: “如今你已修成大业,而我也必须回归天庭执行我的使命,若你还想与我一道……” 荣简心如止水地停在这个剧情上,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不是一本替身文学?这上仙是缺心眼吗,对这不明小妖那么好,不会是图小妖的妖丹妖肺给自己的白月光朱砂痣续命……” 她边说,眼睛边无意识地往下飘,便看到上仙说道: “我们结为道侣,可好?” 荣简:……草,这是哪里来的伟光正傻白甜。 荣简深吸一口气,这才努力往下看,发现之后的剧情简直成为了甜蜜三百六十天,小妖和上仙回到天庭之后,小妖才发现对方不仅是个强大的仙人,其实还是天庭远近闻名的战神,但他在外面是雷厉风行的战神,但回到家中,依旧是那个连人间饭菜都做不好的仙人。 虽做不好饭菜,但他却还是会想尽了办法,去做一些时兴的点心,也幸好小妖不挑嘴,两人过得幸福又平安。 而好景不长,上仙临近飞升,小妖也遭受雷劫,两人在各自的劫难中…… 荣简:“没了?” 她震惊非常地看着接下来变得一片空白的书籍页面,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是本坑文?” 系统在她脑海中悠悠作响: “之后,上仙帮小妖挡了雷劫,身死,而小妖,则为了对方,进入一个又一个轮回位面,找寻道侣的下落。” 荣简在听到那个轻飘飘的‘身死’之后,突然感觉心中变得空荡荡的难过,但很快,她强忍着几乎席卷而来的悲伤,这才冷静发话: “他是上仙,又是战神,怎么会挡不住雷劫?” 系统顿了两秒:“宿主,你很敏锐。” 荣简挑眉,便听到机械的声音继续说道:“上仙挡的不是雷劫,而是天道。” “仙妖相恋,本就违逆天道,而上仙面临飞升,此劫不除,后患无穷。” 荣简这一回沉默良久。 系统的话语明明只有寥寥几字,但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握紧。 她想起了那尸横遍野的大殿,想起了那个站在殿内尽头的白色身影。 身影在她的眼中,忽明忽暗,像是从地上慢慢站起,紧接着,一道雷光闪过,他便往后栽去。 他的身后,是万鬼哭嚎的深渊,是再无光亮的裂缝,是万劫不复的‘诛仙台’。 荣简突然觉得眼前发昏,往地面上栽去。 她的膝盖生疼,像是要被震碎般分剥离析,而同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段记忆。 长发盘起的女子,她跪在殿中,声音悲戚,像是在哀嚎,又像是恳求,她拼命地支撑起自己,在诛仙台前哭喊。 但是,她从未获得应允。 荣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前重新变得明朗起来,她很轻地问道: “我就是那个小妖,伏空青就是那个上仙,对吗?” 那边的系统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是的,宿主,天道杀死了伏空青,而天帝不忍,便予你我一线生机,你自愿轮回到每一个世界,去救他。” 荣简消化着得到的信息,半晌再问: “那你又是谁?”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甚至不敢喘气。 ‘系统’这个存在,在这个故事中,没有任何提及。 这不由地让荣简想到了那个名为‘天道’的虚无存在。 她的大脑快速地转动,开始思考如果这个‘系统’真的是天道,那她之后该如何想办法。 如果说对方是天道的话,那之前所有的轮回都是镜花水月,而对方深深驻扎在她脑内,她完全没有办法将其根除,更何况…… 终于,她听到系统慢慢地说话:“我不管怎么说,你都不会信,不如亲眼看吧。” 荣简一愣,她现下虽觉得身体轻盈,但手边并没有称手的武器,还真想不到该如何是好,一阵迟疑之下,却看到眼前空气中的粉末流动,慢慢的…… 居然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荣简的眼皮下意识地跳了跳。 她看着眼前黑发披肩的女子,对方有一双她极为熟悉的,眼角微微上翘的眼,她的唇部饱满,是极为柔软的玫瑰色彩…… -- 第336页 荣简愣了半晌,终于呐呐开口: “我长得可真好看。” 眼前与她一般模样的女子并没有因为此等跳脱的思维震惊,相反,她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微微地叹了口气,这才说道: “哪个妖长得不漂亮?” 眼前人的声音与她甚至也如出一辙,再没了之前系统的机械声,她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是仙丹。” 荣简宕机的大脑努力地开始工作:“……等等,你再说一遍?” 她小心翼翼地追问:“我不是妖,妖哪里有仙丹?” 于是,‘仙丹’重新开口道: “我是伏空青的仙丹,在有意识之时,本能幻化成了他看得最多的人——也就是你。” 她与荣简的声音相同,只是更加平静,甚至有些不带人情味的意思: “你之所以在伏空青死后,还能坐拥着他的天庭退休金,甚至还稳稳地住在天庭之中,是因为你身上有一颗妖丹一颗仙丹,谁都动不了你。” 荣简:……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天庭退休金’上转移开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自称系统?我的记忆又去哪里了?” 仙丹长叹一声: “你的记忆,在妖丹和仙丹融合之际产生排异,由此消失。” 她顿了顿,语气平平: “而系统……是因为你看了太多小说,我和伏空青都跟着你看了太多小说,用这个身份,是最不会引起你怀疑的。” 说来也奇怪,荣简本身对于‘仙丹’口中所诉说的记忆都觉得陌生,就连最后伏空青身陨的那一场,都只是片段的回忆,而等对方说到伏空青跟着自己看小说的时候,荣简却可以想起了极为完整的画面。 在暖光里,女孩子的黑发披在肩头,她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兴致勃勃地翻阅那些话本,而束发的上仙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身边已经看完的话本,下意识地蹙眉,但也忍不住轻声地提问—— “这个男主为何不能直接和女主说他爱他?女主又为什么不听他的解释?为什么要掏心掏肺掏眼角膜?” 荣简听到对方一本正经地发问,那声音像隔着水一般,不甚清晰,但也足够让她忍不住翘起唇角。 她从未有这么清晰地认知过,这段记忆是真实的。 荣简的眼前恍惚一瞬,那个认真问问题的黑发青年散去,出现的依旧是与她长相相同的‘仙丹’,荣简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开始认真思考‘系统’与自己从始到终的对话。 对方从最开始,就把所谓古早小说的系统人设拿得牢牢的,张口闭口都是‘宿主’‘抹杀’‘权限’,不像系统更像后妈,而紧接着,在她觉得疼之后,却直接给她操作关闭了痛感源…… 仔细想来,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荣简越想越觉得太阳穴疼痛,她看着面前穿着白裙的自己,这才尝试问道: “我已经经历了七个世界,那……伏空青呢?” 在问出口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某处的心脏像是空了一块一般,有微风缓慢地灌入其中,其实不疼,但却难受得紧。 她偷偷试着慢慢放缓呼吸,然而这样的难受却没有半分会缓解的意思。 仙丹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她默不作声地停顿几秒,这才道: “在这里。” 荣简的眼神下意识地跟着仙丹动作,便看到女子的手抬起,一个半透明的光球随之出现,而其中则飞扬着星星点点的光源。 它们在光球之中,反复拼凑出男子的模样,但是又很快散开。 荣简下意识地伸手,那些光点却像是有意识一般,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汇聚,却无法冲破光球的束缚。 她眼睛一眨不眨,嘴中问道: “这是……伏空青?” 女子点头:“是他的魂魄碎片。” “大劫之日,伏空青被天道打散了仙体,但魂灯未灭,由此魂魄散落四方,而现下,在经受了无数场劫难之时,只差最后的躯体,他便能归来。” 荣简听到这边,才慢慢道: “所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女子收手,光球便慢慢消失,荣简重新抬头,便撞进对方的眼中,听到对方的声音道: “是的,你和他,都还有最后一劫。” 她慢慢地抬手,伸向荣简那方,这才道: “你准备好了吗,宿主?” 荣简:“……不用这么中二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她不再等仙丹回答,便附上了自己的手。 …… 荣简站在高山之上。 现下竟是晚上,饶是荣简已经习惯了动不动的转换世界,此时依旧是应接不暇。 她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身侧除了一个山洞外,连篝火都不曾有。 但在这样哈气成冰的夜晚,她却并不觉得寒冷,反倒是身体轻盈,仿佛随时可以绕着山头奔跑。 荣简对于这样的情况难免有些不习惯的意思,只能反复地活动手脚,适应身体之后,这才发问: “系统,啊不,仙丹——不是,你有名字吗?” 仙丹不再隐藏自己的声音,此时响起的便是与荣简相同但稍显的有些低的音色,她道: -- 第337页 “有的。” 荣简下意识屏息凝神,便听对方沉稳继续: “我叫‘豌豆黄’。” 荣简:“好的豌豆黄……不是,什么?” 仙丹——或者现在应该叫做‘豌豆黄’,她解释道: “主人结丹百年都没有为我取过名字,是你在第一次见到我之后,说要给我一个名字。” 她停了几秒:“那天,是主人第一次成功地做出了豌豆黄。” 荣简:…… 她觉得这个名字的由来极为扯淡,哪儿有拉风无比的上仙的仙丹叫豌豆黄的? 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又默默觉得这好像就是自己可以干出来的事儿。 由此,荣简只能眼神飘忽几秒,这才决定以大事为重: “豌豆黄……这个世界的剧本呢,啊,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还能每个世界有剧本啊?” 豌豆黄从善如流:“之前的所有世界都带着你和主人的记忆缩影,以及你看过的各类小说衍生而成,所以叫做‘剧本’,不过,现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剧本。” 她很快解释道:“因为,这是荣简你的过去,在这里,在现在,是你第一次遇到了伏空青。” 她说得详细,而荣简却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复对方。 荣简甚至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红衣黑发的青年束着高高的马尾,他驱马而来,仰着头,拿着剑,意气风发,火焰划开了灰沉沉的黑暗—— 这段景象,她曾见过的,是在太子伏空青的那个世界中,对方来寺中急救,而荣简看着那蒙着眼睛的青年,浮现出的,便是眼前的场景。 原来…… 荣简心想。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她小心翼翼地抬着头,看着那由远及近的青年,对方穿着银白色的盔甲,在暗色中,像是带着微亮。 荣简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些惶恐。 现在,和之前的所有狗血故事不同,即使她与所有故事里的伏空青认识了这么多次,但现在,才是真正意义上,她与伏空青的‘第一次’。 在一定程度上,她和伏空青一样,都压根不认识对方。 而现在,荣简极为荒唐地开始努力思考,她该怎么想方设法地让两人的初见完美一些。 要比第一次完美,要让伏空青和自己在之后的回想中,都觉得他们彼此是他娘的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她要…… 荣简深吸一口气,因为没有镜子,她只能努力摆出自己最完美的姿势,亭亭玉立地站在原地,还不忘梗住脖子收腹挺胸,就等伏空青骑着马走到自己的面前—— 而下一秒,她还没来得及捏造出自己最美妙的声音把对方叫停,就看到青年的马在自己面前突然停了。 荣简:…… 这是什么!? 这就是老天有眼天地良心为伏空青和她的爱情添砖加瓦! 荣简眼前都是一亮,她几乎难守矜持地准备开口自我介绍,就看到马背上,那个背光的青年晃悠了几下。 而下一秒,他便一声不吭,直直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第139章 本世界02 “星君,你真可爱。”…… 荣简:“所以, 你是个女子?” 豌豆黄的声音依旧平稳:“不,我没有性别,如果你需要的话……” 荣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自己’身量慢慢拉长, 脖子那方长出喉结, 甚至面部的线条也肉眼可见得硬朗了不少, ‘她’再开口, 便是男声: “荣简?” 荣简不作答,豌豆黄倒是显然有些起了趣味, 他歪头: “你在想什么。” 荣简:“……我在思索, 美人,到底是不分性别的。” 豌豆黄:“……” 此时,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山洞的中央。 荣简已经初步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内的‘力量’, 要分类的话, 这股力量属于‘妖力’, 因为她尚且只是一个小妖的缘故,并不强大,但也足够她…… 荣简伸出食指,心念微动, 眼前的草垛便猛地升起了火苗来, 阴冷潮湿的山洞立刻变得温暖不少。 她一边感慨着这好使的妖力,一边虚心求教豌豆黄: “我做妖的原型是什么?” 她甚至有些期待地猜测:“会不会是小老虎?” 荣简以前这么喜欢撸屠君之, 现下开始琢磨起能不能撸自己—— 然而, 豌豆黄冷酷地回答:“不,你没有原型, 你是天地精气所形成的产物,本不该化形,只是诞生之迹, 有一只大妖死在了你的身边,由此,你才有了现下的形态,但说到底,与寻常妖物还是不同。” 荣简:看来,我还是个欧皇。 听这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让荣简觉得极有意思。 明明都是听上去有些离谱的事情,她却下意识地没有半分要怀疑的意思,这时候看着火光照亮了整个洞穴,下意识地侧头看过去。 洞穴深而大,其中包含着不少这个时期的‘荣简’所打猎来的猎物与皮草等等。 而现下,那大块大块粗糙但柔软的皮草之下,正安静地躺着一个黑发的青年。 对方安静地埋在宽大的皮草之中,微微露出的肩膀那边,是荣简之前紧急为他裹上的布带。 那是青年肉眼可见的伤口中,最深的一处,可以见到皑皑白骨,在荣简手忙脚乱的处理之下,也只是堪堪止了血。 -- 第338页 荣简托着下巴,从面前重新变回女子形态的豌豆黄身上转移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在皮草之外,略有些凌乱的黑发。 他很虚弱。 这是荣简的直接观感。 其实,在每一个世界里,她都见过被逼到绝境的‘伏空青’,但是,他们都和眼前的青年不一样。 那些世界的‘他’,即使身体已经极尽残缺,但灵魂之后,还有着看不见的力量,支撑他支起自己的脊柱,让人不由地去坚信,他不会因为那些伤痛而倒下。 可眼前的‘伏空青’不同。 荣简近乎屏息凝神地看着那边的青年,她尝试着站起身来,慢慢地在黑发男子身边单膝跪下,看着青年在无意识间都在皱起的眉头,被皮草包裹着的单薄身子。 在深色的皮毛衬托下,他苍白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揉碎的纸。 荣简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试探着伸出手去。 她不熟练地调动自己身体中的气息,一根食指贴在对方的眉心,闭上眼,让自己的妖力慢慢地席卷对方全身。 对方修为高深,本不可能让荣简的妖力在自己的体内来回勘测,但现下,他实在太过虚弱,在本能地微微抗拒了一下女孩子的手指之后,但这样的反抗实在只是徒劳。 在发现自己无法抵抗荣简的妖力之后,意识不清的青年不由有些痛苦地把自己慢慢地蜷缩起来,却依旧无法抵御荣简的侵袭。 荣简看着青年无意识之间抗拒而脆弱的神色,莫名其妙得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却不由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对方的情况并不太好。 他的身体受到重创,虽是仙人之躯,但伤他的人用的刀柄附魔,由此他的伤口无法以最快的速度痊愈,同时,他的体内至少残存着三种不同样式的毒素,这三种毒素甚至还相互抗衡,一时间竟打不出一个高低来。 即使被包裹在厚重的皮草之中,但是青年就连脸颊都冰凉得吓人,而荣简作为妖,气血旺盛,她不惧寒冷,手心更是暖和得像是一个小太阳。 结束勘测之后,荣简犹豫了几秒,虽没有再驱动自己妖力的意思,但却依旧尝试着把自己的手心往青年的脸上贴上去。 她不再是那个精通药理学的‘崔荣简’,而眼下青年所中之毒,她一无所知,不能轻举妄动,却也想下意识地给对方一些温暖。 因为害怕对方抗拒,荣简的动作还是有些迟疑,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在没有了妖力作为威胁之后,青年整个人看上去都放松了不少。 对于女子单纯的靠近,他没有继续抗拒,也许是因为太冷的缘故,感受到荣简手心温度的时候,他甚至慢慢地低头,在意识并不清醒的情况下,让自己离那点热源更加靠近了些许。 他的黑发触碰到了荣简手心的软肉,就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划过了女孩子的心脏。 她觉得有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从自己的尾椎不动声色地慢慢往上,最后,便汇聚在青年的脸颊与自己相碰的手心之中。 荣简眨了眨眼,心中竟不知不觉得有些不高兴的意思。 她从未想到,在睡意朦胧之际,伏空青竟能如此不设防。 如若今日不是她,而是其他觊觎对方的仙丹亦或者是仙力者,那他会如何? 也会这样慢慢地接受吗? 荣简知道自己现下的想法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荒谬,却一时之间无法控制自己继续往下思考。 女孩子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慢慢被充满了气的气球,因为愤怒和其他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而越发膨胀起来。 到最后,她看着自己的手,毫无征兆地把手往回抽。 “怎么了?” 她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紧接着才发现是豌豆黄。 对方是灵体,走起来没有任何声响,此时倒是颇有些疑惑地看着荣简: “主人伤得怎么样?” 荣简舔了舔嘴唇,颇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才慢吞吞地说道: “很重。” 她抿唇:“我……在上一次,是怎么救他的?” 她之前只是简单地为伏空青裸,,露在外的伤口进行了包扎,除此之外,她没敢有任何动作,而现下的伤势如此严重,荣简倒是开始担心起来。 那方的豌豆黄仔细思索半晌,这才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做。” 荣简不由有些惊讶地皱眉,她看向那方没有半点开玩笑意思的女子: “那就任由他这样耗着?” 豌豆黄点头:“主人是仙人之躯,现下虽遭受重创,但是只要在如此精气充沛的地方,便会慢慢康复。” 荣简静默几秒,这才发现在她凝神之时,她能看到在空气中漂浮着的星星点点,极为缓慢地围绕向黑发的青年身周,然后融入进他的身体中。 荣简:魔法,这是魔法。 她把自己之前一点不快放到了脑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精气’化作她眼中可见的光点,融入进青年的身体之中。 而看了一会儿,荣简倒是看出了问题。 她尝试着慢慢掀开罩在青年身上的皮草。 因为精气的吸收慢得几乎不可记,因为这样的原因,对方的神色痛苦,之前荣简为对方打上的布带上,也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 -- 第339页 荣简忍不住地皱眉,豌豆黄这会儿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却轻声安慰道: “主人常年历经沙场,这点伤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只是看上去可怖,过一段时间就……” “不疼吗?” 荣简看着那方往外渗血的伤口,极为突兀地打断了豌豆黄的话语。 她看着青年蜷缩在那方,被拿走了取暖的皮草之后,也毫无挣扎的意思,卷曲的睫毛微颤着,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荣简弯下了腰,便看到那些本来以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速度进入伏空青体内的光点,立刻转移方向,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朝自己这里过来。 荣简一时有些惊奇,她伸出手去,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可以“接触”到那样的光点,光点在她的手心里,散发着她熟悉的暖意。 荣简很确定,这是属于她这具身体的记忆,她把那些光点笼罩在手中,暖意便顺着她的手心,席卷她的全身。 豌豆黄见状,像是顿了顿,才解释道: “此地的天地精气,对于你来说,就像‘父母’一样,而对于你这个孩子,他们自然会欣然接纳。” 荣简重新张开手掌,这才发现,她的手心中间,随着那些光点的进入,带着微弱却坚定的光亮。 她若有所查地看向另一侧的伏空青。 荣简这时候才意识到,青年之前在无意识中靠近自己,不是因为他对任何人都毫不设防,而是本能地需要这能治愈身体的精气。 荣简:…… 极为莫名其妙地,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荣简转头,几近是苦大仇深地看了半晌,那方因为没有了本就稀少的精气补给的伏空青,此时却安静了下来,本就苍白的脸色几近变成了惨白。 荣简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上前。 那方豌豆黄的虚影极为识趣地消失,而她动作缓慢地跪坐在皮草的旁边。 随着她的靠近,光点也争先恐后地朝着她的方向过来,在荣简有意识的指引之下,便朝着她身侧的伏空青体内游走。 但这还不够。 荣简看着不少还是被自己所吸收的光点,长叹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青年的头微微往自己的身上靠去。 青年的黑发柔软,此时有意无意地缠绕在了她的指尖。 荣简几近是下意识地屏息凝神,看着那簇黑发发愣。 她突然想到,如若是初见,那现下伏空青重伤,而等他再次醒来,他还是不会认出自己。 只是这样一个对于未来的猜想,荣简已经忍不住地难过起来。 她把自己慢慢地佝偻起来,让光点全数进入伏空青体内。 为什么呢? 她听到自己的脑海中缓慢地划过这样的疑问。 明明她和伏空青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第一次’,却总是又回到这样的原点。 荣简觉得心中的某块地方有些堵得难受,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青年无知觉的睡颜。 按理说,荣简在此刻应该想方设法地找到一些安慰自己的话语,但是,她明明在努力地思考,渐渐的,大脑却开始混沌起来。 到最后,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青年似乎因为不安,在睡眠中都在转动的眼珠上。 荣简颇有些无奈地轻吸了一口气,尝试着把对方再抱紧了一些。 …… 荣简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过来,洞穴外,阳光明媚,而她自己,则被包裹在温暖的皮草中间。 她盯着洞穴的外壁琢磨半晌,脑袋依旧晕晕乎乎不得缓解,她顿了顿,这才慢慢地把自己从地上撑起。 她眼前落下一片黑影,荣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差点直接从地上奔起。 荣简的眼前,黑发的上仙站在那方,他的身上依旧带着浸血的布带,黑发则简单地束起,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子,却一言不发。 荣简看着对方的眸子,开始反复思考之前她所回忆的剧情。 哦,是了,她当时问的…… 女孩子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开口,就听那边的青年突然出声: “谢谢你救了我。” 荣简赶紧摆手:“啊,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她摆着摆着才发现不对,仔细一琢磨—— 荣简:不对啊,我好像把爱情拒之门外了! 小姑娘一个激灵,还没有想好现下如何挽救回来,那边的青年却皱眉,他轻轻摇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是救命的恩情,姑娘,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他想了想,补充道: “只要力所能及,我愿倾尽所有。” 荣简咽了口口水,努力回想起当时的句子,约莫就是: ‘我听话本上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现下,我身无旁物,只能以身相许,你看如何?” 荣简:“好好好,啊,不……”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逆着光线,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要开玩笑的意思,看到荣简在那方愣神,他倒是有些惊讶,轻声说道: “先以身相许,之后,从长计议。” 荣简:……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 -- 第340页 荣简托着下巴,火光在暗色中,倒映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伏空青因为身上还带着伤的缘故,只要离荣简远了,便会感觉无端的寒冷,但这时候,却克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 耳廓那方,却红透了。 荣简的眼神慢慢悠悠地在对方耳廓那方打了个转,又看着青年拘谨地盘膝而坐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对方今早上竟然会说出如此的话语。 她清了清嗓子,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在青年转过来之后,小姑娘才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准备怎么个以身相许法?” 黑发的上仙的嘴唇还泛着白,此时听到女孩子的话语,倒是小小地迟疑了几秒。 荣简挑了挑眉。 对方现下的身体状况,她在昨天的勘测中,比他自己还了解,荣简在心中默念了两遍 ‘从长计议’,这才轻咳一声: “行了,等等再说那个,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荣简。” 她看着伏空青的神色,忍不住一笑: “这位道友,显然也不是什么凡人,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是这山洞里生出来的精怪,你呢?” 伏空青像是被她所吸引,这时候也微微勾了勾唇角,再开口,声音倒是有几丝沙哑: “我叫做伏空青,是天机宫的星君。” 即使已经知道了设定,但是荣简在对方这么正儿八经地报明出生之后,还是忍不住地感叹了一句: “你是做神仙的,这也太威风了。” 伏空青听到她的话语,倒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样,他微微低头,火光倒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温和。 而荣简看了他几秒,倒是默不作声地往前一点。 围绕着两人的篝火在瞬间变大,而随着荣简的意念微动,便可以看到另一方动物血淋淋的肋排,被整齐得切开,悬空在了火上。 伏空青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些肋排吸引了过去,他慢慢转头,试探着说道: “我不需要……” 荣简抱膝而坐,这时候平平地发声:“不,你需要。”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得有些像是霸总语录,忍不住笑了笑,这才轻声解释道: “我知道你已辟谷,但是你的伤势太重,这些动物也是在此灵山之上,本身充满灵气,食补是让你能最快恢复的方法。” 荣简的身体由天地精气所生,本不需要进食,但因为她身处的山头,不远处就是一处人类的村落,小精怪看着人类天天捕猎为生,围着篝火吃着大肉唱着歌,倒是心痒痒。 由此,她的洞穴中,常年放满了新鲜的猎物肉块。 她不会烹饪,做出来的肉块有时候太生有时候又太老,便索性不定时地把这些猎物,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扔到人类的村庄中去。 而那些人类的村庄,在百年的演变之中,对于‘慷慨的山神’的传闻,便愈发得多起来,甚至逢年过节的,还有山神祭。 在山神祭上,荣简倒是能吃到精心烹饪过的大肉,好吃得她热泪盈眶,更坚定地往人类村庄中扔去新鲜的肉类。 而现下,荣简倒是感谢曾经的自己这样的习惯来。 不过此时非彼时,荣简现下的烹饪水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这次烤肉之际,还找到了洞穴中藏有的盐巴,均匀地抹在炙烤的肉类之上,才架上了火。 在肉类自带的油脂中,她看着血红的生肉慢慢发白,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作响,最后由内到外得呈现出一种将近透明的色泽来。 荣简不免激动地微微搓手,紧接着才颇为矜持地示意一旁的伏空青: “来,试试看。” 那边的青年显然有些迟疑,在荣简坚持之下,这才伸手接过对方串在树枝上的肉食。 他低头,轻声道:“多谢。” 荣简闻言,这才偷偷摸摸地看了伏空青一眼。 不得不说,现下的伏空青,她倒是感觉颇有些陌生。 但是,这样的陌生并不完全,硬要说的话,只能用一句俗语概括: ‘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假装继续烤火,眼神倒是忍不住偷偷转向了伏空青那方,她看着青年迟疑半晌,然后用手缓慢地撕下一条肉来。 荣简的烤肉确实火候正好,手臂大小的一根肋排,此时撕下一条肉来,竟是轻而易举。 荣简几近屏息凝神地看着青年的动作,她看着对方很轻地咬下了第一口。 然后,他停顿在了那里。 荣简:…… 她面上不显,倒是心中急得抓耳挠腮,只盼对方赶紧给她下一个结论来。 终于地,像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那方的青年仙君终于抬起了头,看向荣简那方,在接触到后者几近炽热的眼神之后,倒是顿了顿,这才轻声道: “很好吃。” 荣简无声地松了一口长气,倒是面上冷静又谦虚: “我已经很久没有烤肉了,既然你喜欢,接下来几天都做给你吃。” 她思索了几秒,又挪了挪下巴,矜持地追问: “星君你不用如此客套,如果有什么不足,你现在也可以告诉我。”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用客套,但是本身她的这句话,就是一句客套。 -- 第341页 毕竟荣简极为自信自己的手艺,而且用肉眼就能看出,伏空青手上这块肋排,外焦里嫩,属实是一块火候和温度都是正正好的杰作—— “稍许,会有一点咸。” 荣简:“哎呀,你这样……啊?” 伏空青没有意识到女孩子飞速的情绪变化,他谨慎地继续说道: “也许是我太久不食五谷,现下觉得……” 几乎是转瞬间,青年只觉得有一阵风划过了自己的身边,他再回神,被突然贴近的姑娘吓了一跳,火光倒映在对方的黑眸中,看上去有些闪烁。 他慢慢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却本能地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感觉到由衷的欣喜来。 而他还在想自己能够说些什么,倒是坐在他身边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地伸手,扯下一条他手中肋排的肉来。 荣简苦大仇深地开始咀嚼那块肉类。 ——仿佛那不只是一块单纯的烤肉,而是她杀父仇人的尸体。 到最后,她艰难地咽了下去,便默不作声地起来。 而另一边的青年星君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的错误,他起身: “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了,我……” 荣简压根儿没有听到青年近乎慌张的话语,她再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拿着两碗水,先递给那方的伏空青一杯,紧接着吨吨吨地自己喝下了一整碗来。 她是着实没有想到,古代这种没有经过提纯的盐居然会如此得咸,之前她甚至因为生怕盐度不够,还抹了两遍,现下这烤肉虽然酥脆,但这口感已经和咸肉无疑。 荣简长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之前的豪言壮志,这时候颇觉得丢人地伸手: “来,给我。” 令她意外的是,那方的星君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轻声道: “不必。” 荣简一时间颇有些惊奇地看着对方,就听黑发的青年认真解释道: “这是你用心做出来的佳肴,瑕不遮瑜。” 像是为了映证自己所说的话一般,他快速地又扯下了一条肋骨肉,放入嘴中。 荣简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她看着火光下,认真撕肋排的青年星君…… 荣简:怎么说呢,他边撕肉边喝水的样子有点好笑。 但是,很可爱。 荣简抱着自己的膝盖,歪着头,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被她这样长久地注视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在忍耐了半柱香之后,这才转头看向那方的荣简,用眼神疑惑对方的动作。 小姑娘倒是理直气壮: “我看我的,你吃你的,不是星君自己说,要以身相许吗?” 伏空青的耳朵快速地又上了红晕,这时候,出乎荣简的意料,他轻声应允道: “好。” 荣简坏心眼地顿了顿,拉长着调,补充一句: “星君,你真可爱。” ——她如愿看到了青年的红晕从耳廓那边,飞速地蔓延上了脸颊。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入寝时间。 荣简看着那一张皮草倒是有些犯愁。 她的体温四季如夏,确实不冷,那皮草在伏空青来之前,就是个摆设,但是,如若她单把皮草给伏空青,自己大咧咧地睡在地面上—— 是稍有些丢人了。 正当她还在琢磨的时候,倒是伏空青自己站到了皮草那方,主动开口: “荣简……我今日会连夜打坐疗伤,你尽快休息便是,荣简。” 在这个世界上,对方还是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荣简能明显地感受到青年在那处称呼之上,些微地放缓了语调,带着说不清楚的郑重。 她挑了挑眉,短暂地把这个错觉撇开,看着对方已经开始着手打坐的地面。 像是怕她担心似的,伏空青温和地继续道: “洞穴虽有些阴寒,但现下已是初夏,还算……” 他话还没说完,荣简便听到洞穴之外传来一声惊雷。 两人几乎同时转过了头去,紧接着,便看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荣简冷静地开口打断两人之间的寂静: “确实,初夏,天气多变。” 她把厚厚的皮毛掀开,才慢吞吞地说道: “其实,这块皮草很大。” 第140章 本世界03 只是,是他舍不得。 荣简安安静静地看着青年的脸颊。 虽然现下洞穴中没有点火, 唯一的光源都来自于洞穴之外,那时不时闪过的银白闪电里,但青年的脸并不阴森, 反倒显得沉静, 而唯一突兀的, 则是对方微颤的睫毛—— 于是, 在消停了几乎一个时辰之后,荣简开口说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星君, 你睡着了吗?” 几乎就在下一秒, 那方的青年便睁开了眼。 他说:“没有。” 相比起精怪,作为星君的伏空青, 在黑暗中显得动作有些迟缓, 他似乎想了想之后, 才道: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荣简从善如流:“伏空青?” 而她的声音停顿了好久, 那方的青年才轻声应了下来。 荣简犹豫了几秒,这才开口问道: “我之前是想让你多休息,才不敢问你,现下看你睡不着, 那我们聊会儿吧?” 伏空青好脾气地回答道: -- 第342页 “好啊。” 荣简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才试探着问道: “你是星君,那自然应是万人之上, 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沦落人间?” 这个问题,即使在之前所概括的记忆之中, 荣简也没有找到任何原因。 此时面对原主,她倒是忍不住自己的疑惑。 而那方的伏空青停顿几秒,这才说道: “我是执掌一宫的星君, 此是我命中一劫,而有人趁我虚弱,暗害于我。” 对方的话语之中,没有带什么感情,倒是荣简来了兴致,她撑起脑袋,激情地为对方打抱不平: “是你的敌人吗,宵小之徒,只敢乘虚而入!” 伏空青还侧躺着,这时候没有看向荣简,过了几秒,才听他慢慢回答: “不是。” 荣简眨了眨眼,她没来得及说话,却听那边的伏空青继续道: “是我的同门,是我的挚友。” 荣简张了张嘴,却没有憋出任何话语来。 青年的声音极为平稳,在夜色之下,一双眸子里也只倒映着几近空茫的微光。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在说一个无趣而俗套的故事: “他们本说要助我渡劫,却给我下了毒,把我扔到了凡间。” 伏空青说到这里,终于慢慢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方撑着脑袋看向自己的姑娘。 精怪的眼眸在黑暗中会发出幽幽的绿光,洞穴外电闪雷鸣,洞穴内绿光莹莹,但伏空青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他甚至不动声色地借着蜷缩身体的动作,离女孩子更近了一些。 她一如既往得温暖。 青年因为这个感知,不由微微翘起了唇角,他在不接触女孩子的情况下,又靠近了对方一些,安静又小心地趴在那方,闭上了眼。 他突然感受到了很久未曾感受过的疲惫之情。 不过,这样的疲惫并不是烦恼的事情增加后感到的无奈情绪,而是像是一个久未归家的旅人,看到了那温暖又熟悉的篝火,在终于可以放下身后重担之前,先身体上的轻松一步而来的,那名为疲惫又安心的情绪。 他闭着眼,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动唇形: ‘荣简’。 那是一个只要轻念,就足以让他感到安心的名字。 …… 荣简:他这是在嘀咕那几个仇人的姓名吧? 夜色太浓,即使是精怪,也看不清这星君极快翻动的唇形,但荣简知道,伏空青的身上,总是带着矛盾的。 即使再消瘦,他本身的骨架也足够不让他看上去孱弱,而她也知道,对方舞剑的姿势漂亮又利落。 可他的身上又时时刻刻带着一股易碎感,像是抓不住的风,又像是会随时流逝的沙子,明明离她很近,但又离她很远。 但同时,在这些极为表面的东西之外,青年的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泣血的狠劲儿。 他在战火中沐浴而生,本就不应该只是柔软漂亮的菟丝花。 因为这样的认知,荣简弯了弯眼眸,她伸手,极轻地揉了揉对方的黑发。 像是被惊到一般,本已经闭上了眼的青年再一次睁开了眼。 荣简这才恍然惊觉地收回手:“不是,我失礼了,只是,你看上去很难过……” 她有些徒劳地叹了口气,这才尽可能快地换了个话题: “那这三人现下如何?” 伏空青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孩子侧头避开自己眼神的模样,眸中倒是划过了一星半点的笑意,转而才道: “他们死了。” 荣简:“……啊?” 她本准备好的一通‘等你身体康复重整士气带上我去干翻全场’的话术都落了空,半晌才蹦出来一个有些尴尬的语气词。 而很快,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之后,女孩子又干巴巴地开口加了一句: “你杀的?” 对方身体的情况她有所了解,知道对方伤得多重,别说杀那三人,就连能走到她的洞穴附近,荣简都得说‘这是命中注定的爱情’。 果然,伏空青眨了眨眼,淡淡道: “我希望是。” 他看了荣简一眼,这才解释道: “他们三人在如何瓜分我的所有物以及宝库上起了分歧,内斗而死。” 伏空青说到最后,话语间稍稍有些含糊起来,荣简倒是没有怀疑,可她也注意到了青年困倦的神情,当机立断结束了他们的聊天: “好了,你要好好休息,你体内还有毒素残留呢。” 因为不确定那三种毒到底是什么的缘故,她赶紧问道: “你可知是哪三种毒,有没有解药?” 虽然荣简知道,因为伏空青是得道仙人的缘故,这些毒药,即使不去理睬,也会被他的身体自动慢慢排出体外,但是毒药毕竟是毒药,毒发起来,也会痛苦。 伏空青半阖着眼,荣简也不催他,到最后,在女孩子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却听他道: “是我们师门研制与妖兽的毒药,并没有对症的解药,但发作起来也并不妨事。” 荣简下意识地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对方继续道: “可能会有类似于麻痹,疼痛,或者精神失常的症状。” 荣简:……夭寿啊,你的不妨事好像和我的不大一样。 可事已至此,荣简也只能心累地长叹一口气,叮嘱道: -- 第343页 “如果有不舒服,你一定要把我叫醒。” 她闭上眼,很快又不放心地睁开: “我是精怪,其实不怎么用睡觉,别有心理负担,有任何不妥都可以叫我。” 在暗色中,她好像看到伏空青笑了一下,在她心里暗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之前,就听青年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荣简赶紧倾身过去,轻拍对方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冻着了?” 伏空青摆手:“没事,我……” 听着外面丝毫不像要停下来的雨声,荣简头疼地看着那方的青年。 紧接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皮草把对方裹住,自己则在皮草之外,兢兢业业地散发着精气热源。 被裹住之后,伏空青的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荣简没有发现这点,她在那方犹豫了半晌,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青年的身子。 她的动作极为得不熟练,甚至带着点僵硬。 伏空青藏在皮草之下的脸上,忍不住地想笑,但很快忍住了,不免困惑地发问: “你这是……在做什么?” 荣简面无表情地答道:“怕你睡不着。” 伏空青这才依稀记起,这样的动作,极像母亲去哄一个因为噩梦而睡不着的孩子。 ——如果‘母亲’的手没有僵硬地绷直,而她本人没有苦大仇深的话,就更像了。 伏空青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再想要拒绝荣简好意的意思,即使皮草裹得太紧,他也闭上了眼。 伏空青睡着了。 荣简终于停下了自己别扭的动作。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盘膝坐在青年的身边,看着对方在睡梦中都不由皱起的眉头,也情不自禁地撇嘴。 她极轻地自言自语:“你怎么总是那么惨啊?” 荣简看着对方的睡颜,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句‘只要不作死,就往死里作’的话语。 荣简:……我希望这个作能换一个同音字。 因为这样天马行空的联想,她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才微微弯腰,靠近伏空青那方,安静地抱膝定坐。 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外面的雨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但气温却迟迟没有攀升,荣简倒是不冷,但是怕伏空青冻着,便时不时地伸手去探对方的温度。 不过等到天亮的时候,荣简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终于发现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伏空青没有出现低温针状,但是那额头,却烫得比她的手心还灼热了。 他发烧了。 荣简颇为震惊地赶紧把一晚上都紧紧裹着对方的皮草散开,而伏空青却没有因此而醒来,相反,他靠着荣简的力度往旁边倾侧过去,头无力地垂在荣简的手背上。 荣简颇为头疼地把对方从柔软的动物皮毛垫上拉了起来,她让青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紧接着才慢慢地指向他的眉心。 在这时候,小姑娘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这架空修仙世界确实好使,对方这发烧了,也不需要物理降温或者去煎煮药物,只需要把青年体内过剩的精气抽出就好—— 是的,过剩。 荣简反复思考昨晚自己对于伏空青的照顾,不得不说,是毫无瑕疵,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对方虽然靠精气可以修补身体的伤害,但是因为荣简太过于担心他的伤势,所以不由有些急功近利。 所以,简单来说,伏空青这次发烧,是身体作为容器,承载不住太多相对而言陌生的精气,这才由‘发烧’作为直接表现。 荣简一边心中偷偷叹气,一边任劳任怨地从青年的眉心,把那些萦绕在她身周的精气抽出。 在抽出的过程中,伏空青几乎无意识的睡颜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但因为身体的虚弱,他的挣扎动作也极为轻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荣简倒是心疼,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用空着的一只手尽可能地抱住对方,尝试着把对方尽可能地束缚在自己的怀中,让他有所倚靠。 而等到对方的温度渐渐下滑之际,已经过了快有两个时辰。 伏空青的神色重新平和,荣简倒是大汗淋漓,她又小心翼翼地把青年重新扶回到了皮毛垫上,这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地,她在这一刻,很想亲一下这位虚弱的星君。 但是直到最后,荣简也只是伸手。 她碰了碰对方的睫毛。 那股痒意从她的指尖,慢慢攀升往上,让她的心脏,也随着对方因为拨动而微颤的睫毛开始跳动。 他们都一样,随时随地,都想要冲出束缚。 …… 伏空青再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虽有些头晕目眩,但是大脑却是久久不曾有的清明。 黑发的星君有些愣神地看着洞穴之外的春光明媚,倒是有些恍惚。 而紧接着,他便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荣简不见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强撑着从地面上起来,看向周围,确定了没有女孩子的踪影,这才感觉到从心底泛上来的那丝恐慌。 他尝试着慢慢运转自己的仙力,开始寻找女孩子的踪迹。 洞穴之中,本身被女孩子随处堆放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杂物,有木工的家具也有许多粗糙的瓷器,看来都是女孩子从附近的人类村落拿回来的小东西。 -- 第344页 因为东西太多,而空间有限的缘故,之前他甚至觉得这里有些杂乱…… 但是,在黑发女孩子不动声色地消失之后,这被各个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拥挤着的洞穴,却显得安静得令人害怕。 伏空青站起了身,他眼眸深沉,脑中则快速思索起对方在此时此刻离开这里的原因。 而紧接着,他几乎是残忍地提醒他自己: 荣简的离开,并不需要原因。 精怪靠天地灵气所生,千年万年才能出现一两个,由此本就是独居生物,而荣简本人,她虽然喜欢着人类的村庄,甚至在行事上都有些与人类相似,但说到底,她并不习惯与人共处,之前能照顾他到现在,已经是意外之喜,而现在的离开,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是他不舍得。 他轮回了千次万次,才终于和女孩子相遇,现下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但为什么—— 从心脏处蔓延上来的疼痛突然在伏空青情绪攀升到极点的同时悄然而至,青年毫无防备,整个得栽倒在坚硬的石板之上。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无法控制身体的酸麻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张嘴,却把几乎压不住的痛呼转而闷哼,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几乎是即刻,伏空青便反应过来,那是埋藏在他体内的毒物终于发作。 他之前用修为压制住的毒素终于冲破了那道阻拦,现下肆虐在他的全身。 伏空青安静地躺在地上,无声汇拢自己的修为,与那些毒素再次抵抗。 一次失败,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非天生仙骨,修□□比师兄弟都要慢上许多,但这百年千年的磨炼,也让他养成了滴水石穿的耐性。 终于地,他以自己的肉.,体为笼,把那些乱窜的外来者关了进去,堪堪拿回了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青年急促地小口喘息,已是大汗淋漓。 他再次睁眼,眸中的目光已经趋于平静,他看着依旧春光明媚的洞穴之外,思考着该如何去寻找到离开的荣简…… “伏空青?” 他冷静地构想着之后的计划,却听到了一声带着疑惑的女声。 青年有些怔愣,他抬起头看去,正好看见穿着粗布衣衫的姑娘站在洞穴门口。 她甚至还编了头发,但似乎因为不熟练的缘故,看上去有些粗糙,但胜在皮肤白皙,漂亮的眉眼之间,带着讨喜的笑意,此时即使笨拙地拿着一个大布袋,看上去也是可爱的。 ——就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类女孩子一样。 然而,伏空青在此时,却一时间忘了所有可以说出来的话语,他嗫嚅了片刻,又把目光慢慢转向对方手里拿着的大布袋。 布袋是深色布料缝合而成,此时从内有外地泛出隐约的油光来,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荣简倒是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大步走到他身边,把布带小心翼翼地放在干净的地方,转而伸手朝向他: “你怎么,是起不来了吗?” 伏空青愣愣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一抬头,又看到小姑娘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吃不吃荷叶鸡?” 第141章 本世界04 她加深了这个吻。 荣简几乎一夜没睡。 伏空青的烧退得很快, 于是,在天快要破晓,她确定对方应该没什么事情之后, 便起身往洞穴外走去。 她要去集市逛一逛。 准确来说, 应该是人类的集市。 荣简在之前的几个世界中, 因为失去了记忆, 一直把自己当做单纯的人类来看待,而现下, 重新拿回‘精怪’的身份, 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此时,在林间泉水的倒映之下, 她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破破烂烂的衣服, 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昨天一整天, 她就是以这么一副尊荣对待伏空青的吗? 荣简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在四顾无人之后,这才整个得把自己脱光,紧接着猛地跳入了泉水之中。 早春的清泉冰冷,但胜在干净, 荣简不怕冷, 所以认认真真地在里面几乎泡了快有半个时辰才重新出来。 之前的脏衣服显然是不能穿了,由此女孩子尝试着用法术变幻出了可以蔽体的简单衣裳, 穿戴整齐之后, 又把头发烘干了。 在发型上,她倒是犯了难。 之前做过这么多回大家小姐, 郡主甚至公主,她都能看着自己的那些小侍女灵巧又轻松地为自己娩出漂亮的发式,到了自己手上, 则有些困难起来。 她先变了好几个木簪子想要固定头发,但尝试了几遍无果后,终于自暴自弃地用一个簪子固定了所有的头发,做了个简单粗暴的啾啾。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找了个之前‘自己’做的粗布麻袋,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集市出发—— …… “诺,这是荷叶鸡,这是桂花糕,哦哦还有荷花酿,这个是糯米糍,有点太粘腻了,不大好吃,我都给你尝过一遍了……” 伏空青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兴致勃勃地给自己介绍面前排成一排的小吃。 她这次去市集一趟,可谓是收货满满,光是小吃,便买了六七种不等。 看着伏空青不动,荣简热情好客地把桂花糕塞进他的手里: “这个最好吃,特别特别得香,而且不太甜,你应该会喜欢……” -- 第345页 伏空青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那块桂花糕,往嘴里放去。 对方没有骗他。 桂花糕冰凉软糯,表面上还点缀着黄灿灿的桂花,一口下去,除了桂花的香气,还带着糯米质地特有的弹性。 荣简看着伏空青不声不响地咬下了第二口,便知道他是喜欢的,一下子笑得整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忙不迭地把“大菜”荷叶鸡散开: “来来来,吃吃看。” 之前因为自己做的烤肉太咸的缘故,荣简耿耿于怀了半晌,现下终于找到了这市集之中人见人夸的荷叶鸡,当即确定要买回来让伏空青尝尝。 伏空青没有拒绝,他尝试着用筷子慢慢夹起含着糯米的嫩鸡块放入嘴中。 荣简也有样学样,在感受到那裹带着糯米的嫩肉入口即化的触感后,她感慨一声: “烹饪这方面,确实是人类在行。” 那方的伏空青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终于带上了点笑意。 荣简见此情形,赶紧发问: “之前你这是怎么了,站不起来了?” 伏空青眼下嘴中的那口荷叶鸡,抬眼看向荣简,他带上笑意摇头: “不是,我只是长时间没有动作,腿有些微麻,又因为没看到你,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荣简倒是没有起疑: “哎呀,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我要去集市——这不是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吗!”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长叹口气: “你不知道,你昨晚居然发烧了,可把我吓坏了。” 伏空青听闻这话,才下意识地皱眉,抬头看向那边的荣简。 小姑娘动作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半开玩笑地摇头:“星君啊,你可太脆弱了,像个瓷娃娃一样。” 青年慢慢转移了视线,半晌才道: “辛苦你了。” 他对昨晚没有任何印象,现在想来,在迷迷蒙蒙的时候,倒是可以感觉到女孩子搬动过自己的身体,但其他的却也什么都记不清了。 荣简听到伏空青这么说话,倒是赶紧摆手: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伏空青脾气极好地朝着她弯了弯嘴角:“我知道。” 即使在微笑着,荣简也能感觉到青年的眸子黯淡下来,偏生动作依旧有序小心。 荣简本能地最怕对方这样,现在更是连嘴里的荷叶鸡都没了味道,不是滋味地眨了眨眼,这才擦干净了手,蛮不讲理地伸手去拉了拉青年的脸颊。 她的动作不重,但也足以停下青年还在咀嚼的动作。 荣简好笑地看着对方苍白的皮肤因为自己的指腹而变得红润起来,语气都不自觉地上扬了不少: “好了好了,说没怪你就真没怪你。” 她看着青年看向自己的眸子,不自觉地补充道: “你不是之前和我说以身相许吗?那星君就是我的人了,照顾照顾怎么了?” 她说完才感觉到了言语中所谓的‘霸总气息’,看着对方不说话却也不移动视线的模样,一时间极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对方的脸颊,干咳两声,刚准备把手收回来,说些有的没的调整一下气氛,那边的伏空青却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荣简:? 她默默低头,看着对方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她倒不是疑惑或者生气对方的动作—— 只是觉得,他扣住手腕的步骤是不是有些太熟练了? 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撇开,荣简才小心翼翼地发问: “怎么啦?” 伏空青这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黑发的星君微微低头,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遮住了他红起来的耳廓,他避开视线,这才道: “没事。” 像是怕荣简追问一般,伏空青又立刻说道:“我会尽快好起来。” 荣简这倒是被对方逗笑了,对于他像是承诺一般的话语,小精怪心很大地点头: “好好好,我信你。” 吃完了荷叶鸡,荣简把那边的荷花酿也开了,拿起小杯子斟酒,还不忘介绍一番: “还有这个这个,我问了掌柜的,荷花酿没什么酒味,但是其实后劲很足——啊不对不对,你这重伤未愈的,还是别沾酒了!” 伏空青刚碰到她递过来的小杯子,那边的姑娘边又自说自话地准备收回手,青年眸色微沉,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杯子,不动分毫。 荣简自然快速发现了这股阻力,她惊讶地抬头,倒是看清了伏空青无意识抿住的下唇,忍不住笑道: “你想喝?” 伏空青像是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在发现两人拉扯的动作有些幼稚之后,青年顿了顿,荣简便拿回了那个杯子。 荣简倒是没发现对方这一瞬间对方情绪的改变,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斟了大半杯的酒,到底还是没舍得丢了这一银子一小瓶的荷花酿,这才低头便抿掉一口,大咧咧地重新塞回伏空青手里: “好了好了,尝个鲜吧!” 荷花酿入嘴后微微冰凉,先感受到的便是鲜甜之味,而慢慢到了舌根,才带起一星半点的酒气,让她整个人都一机灵。 荣简倒是感觉没什么,看了那方的伏空青,却发现对方本有些犹豫,半晌才尝试着放入唇边,可紧接着便一口抿尽。 -- 第346页 荣简笑眯眯地接过对方的空杯,看着青年一下子腾红起来的脸颊,好整以暇地说道: “星君的酒量不怎么样啊。” 伏空青握拳放在嘴边,也摸到了自己发烫的脸颊,抬起头,看向黑发姑娘带着点戏谑的眼神,点头承认: “我不习惯饮酒。” 别说不习惯饮酒,要不是看到伏空青吃东西,荣简简直觉得对方是个喝露水长大的,现下非常理解地点点头: “没事,就这么点儿,缓缓就好了。” 眼见着青年坐在那里,没有给自己反应,荣简看着一地吃得差不多的食物,伸了个懒腰,便站起身来,开始挨个收拾东西。 等到她把垃圾收拾起来扔到洞穴之外,回来发现青年依旧呆坐在那里,脸上的红晕虽褪去稍许,但看上去意识依旧朦胧。 荣简哭笑不得地蹲在伏空青的身边,伸手拿起那瓶桂花酿: “这是什么仙酒,一口就把星君喝趴下了?” 她甚至不信邪地透过瓶口,认真闻了闻其中的味道,发现在荷花的香气浓烈,但这香气背后,酒精味同样剧烈。 荣简又一想那卖酒的掌柜那五大三粗,一看便极能干的模样,对比一下眼前这位简直称得上唇红齿白的青年星君,治好长叹一口气: “失策失策。” 她认命地伸出手背,贴在星君的脸颊旁,手动降温的同时,轻声问道: “伏空青,伏空青,听得到我说话没?” 随着青年的眼珠朝着她的方向转动,荣简倒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她好笑地摇摇头,转而撞进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她看着青年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鬼使神差地张口: “我真想亲你一下。” 她刚说出口就开始后悔,暗骂自己的脑子在那一口荷花酿的作用下似乎也不太清醒起来,而好死不死地,她在心里祈祷对方醉酒醉得没有听到自己说话的同时,就看到青年缓慢地眨了眨眼。 荣简的心中跑过无数声‘卧槽卧槽’,便赶紧缩回手,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抽身之后,就听到青年轻轻地说道: “好啊。” 荣简:“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什么?” 她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话语,看向青年那方的时候,整个人的大脑都停止了转动。 但是下一秒,伏空青慢慢倾身,像是要告诉荣简她没有听错一样,自己主动亲上了荣简的嘴唇。 ——不知是因为意识尚不清醒还是别的什么,青年亲的地方,只是唇角。 荣简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向后撤去。 女孩子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边明明没有任何温度的残留,但她的指尖却感觉有火在灼烧。 她刚想说些什么,那方的青年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再次附着了上来。 这一次,依旧是这边的唇角,荣简的手都没有放下,只感觉青年脸颊上的软肉甚至碰到了自己。 不过,在这第二次对方小心又轻柔的亲吻中,荣简没有再放任他离开。 女孩子灵巧地伸手,力度适中地放在对方的后脑勺上,阻断了他往后退去的方向,紧接着便微微侧头。 她加深了这个吻。 青年的嘴唇,一如既往得柔软。 荣简看着对方的红晕都慢慢升起,心里只觉得好笑。 在两人分开之际,荣简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唇珠。 她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去,看着青年愣神的模样,甚至还极为顺手地抬起自己的指腹,揉搓了一下对方的唇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食物一样,女孩子的尾音微微上扬: “红了。” 伏空青此时脸上红晕褪去,却也不复之前的惨白,他嗫嚅着嘴唇,手指微动,却始终没有抬手要把女孩子的手给撇开的意思。 到最后,还是荣简这边气定神闲地把手收了回来,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指腹,再看看那边的伏空青,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离自己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 她下意识地轻咬自己的嘴唇,看向了伏空青的眼睛。 对方的眼睛是她熟悉的湿润,看着她更是一眨不眨,像是有千言万语含在那双眸子之中,但是他却无法表达分毫。 荣简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听到自己开口道: “你是不是……记得我?” 第142章 本世界05 这想必,就是他们二人的洞…… 荣简这句话说得着实太过突兀, 她看着依旧散发着轻微酒气的伏空青,突然有些许的焦躁。 她看着那边的伏空青迟迟没有作答,倒是眼神茫然没有焦距, 一时间有些后悔。 荣简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快速站起, 而刚刚似乎还在发愣的伏空青的眼神却动了起来, 他追随着荣简的动作抬起了头。 荣简近乎狼狈地避开对方视线: “我再去市集一趟,那荷花酿的老板说不定还卖醒酒药……奸商, 怎么还买一送一……” “阿简。” 荣简几乎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把紧接着要说的那句‘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铜板’重新吞回了喉咙之中, 一时间竟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荣简低头,看向那边的黑发青年, 对方的眼睛带着肉眼可见的红血丝, 湿漉漉得仿佛随时要掉下泪来, 但是他却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 只是执拗又小声地重复道: -- 第347页 “阿简。” …… 荣简突然觉得,用‘重逢’一词,来形容她和伏空青之间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妥当。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那边的伏空青, 眼前闪过的是每一个世界之中,与对方初遇, 又和对方再次离别的样子。 她还记得, 她自己曾经这么安慰她和伏空青: ‘我们的相逢,不会有尽头。’ 而现下, 她重新站在了两人初遇的起点上。 荣简想说很多话语,她想告诉伏空青,她的记忆并不完全, 在她的心中,伏空青并不是那个最初的‘伏空青’,而是由每个小世界之中的太子殿下,仙尊,疯皇等等进行组成…… 但是,她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伏空青,自己与对方已经足够熟悉。 他们明明,是相伴了千年的伴侣。 荣简尝试着慢慢单膝跪下,她伸手,去触摸青年的脸颊。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有泪水湿润了她的手背。 但即便如此,青年依旧是笑着的,他看着荣简,眼神中几乎是不可思议。 荣简想要开口,但是刚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沙哑,很快,女孩子轻咳两声,这才开口,像是确认,又像是迟疑: “伏空青?”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念这个名字,近乎有种近乡情怯的错觉来。 但是青年的眸子温柔又坚定,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荣简,但最后只是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轻声应道:“嗯。” 荣简注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这时候才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她低头看向青年的手指,尝试着翘起自己的小拇指,很快地勾住对方。 这个姿势多少有些别扭,但是伏空青却很安静,他看着荣简慢慢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女孩子的肩膀和他贴得很近,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听上去极为明显。 荣简:……我俩好像都可以不用呼吸吧?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她差点要被自己逗笑了,却只快速地勾了勾唇角又放下,保持着与伏空青的手指相勾的动作,终于开口问道: “你记得什么?你经历过现在的这一切吗?” 伏空青在之前看到荣简的笑意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跟着她笑,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则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温和地点头: “在刚开始的世界之中,我并没有这些记忆,就像是人格的分支,去面对你一般,而慢慢地,我可以偶尔想起来我们以前的事情,直到现在,我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体之中——你也是如此吗?” 荣简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 “其实……我没有拥有所有的记忆。” 她看到伏空青下意识地皱眉,便赶紧补充道: “你不是把自己的仙丹给了我,我自己体内的妖丹与你的仙丹起了冲突,所以我失去了记忆。” 她说完之后,难免有些忐忑。 之前在听到伏空青所说的话语之后,她就有一些小小的心虚,倒不是觉得对方与自己如何如何,而是在确定青年拥有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几辈子回忆之后,有一些觉得对方的一腔真情都浪费了的错觉。 而现在,在真的坦白之后,荣简倒是觉得心中的负担少了不少,但依旧有些难过,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那方的伏空青。 不曾想到,伏空青撞进她的眸子里,却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的神色,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一般,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真好。” 荣简:“我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我认识的你其实……什么?” 伏空青没有半点因为荣简的话语而感到失落的模样,他看着自己身侧的荣简,轻微地歪了歪头: “我很高兴,我能带着记忆,重新与你再次相遇。” 荣简愣住了。 她看着青年消瘦的脸颊,又看着对方披着的厚大氅,再想想对方体内依旧在横行肆虐的那些毒素,极为突兀地开口道: “那你和我说说,我之后真的会成为厉害的大妖怪吗?” 伏空青没有想到她的话题跳跃得如此之快,但还是反应过来,他带着笑意点头: “是,按你自己的话说,就是‘实力足以称霸一个山头’。” 荣简默念了一遍这句话,毫不怀疑是她自己说的,停了几秒之后,她虚心求教: “那这样的我,有没有实力去干你们星宫的那些人?” 伏空青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 “你干不过我。” 他看着荣简一下子失落下去的表情,才急忙补充道: “但是,你的修炼永无尽头,而我早已在飞升之前的境界停留数百年,所以不出多少日子,也许你就可以与我匹敌,而就算不能与我匹敌,星宫之中还有不少人的实力,在你之下。” 荣简:“……我谢谢你。” 伏空青这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问我这作甚?” 荣简认真地回答道:“之前你说,是你的同门,是你的挚友,在你落难之际落井下石,可现在他们却已经死了,我没法报复,我不能借题发挥,那我就再多修炼几年,等他们转世,我便也让他们感受感受什么叫背刺,什么叫落井下石。”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转而一低头,才看到了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在石桌上的手,做出想要敲击的动作来。 -- 第348页 接触到女孩子的目光,那方还在思考她的话语的伏空青抬头,就见黑发的精怪笑起来,她像是有些满足一般地说道: “我这个动作,是从你那边学来的吗?” 伏空青没有听明白她的话语,倒是女孩子没有纠结于此。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想,但是她敲击石桌的动作倒是越发欢快,还不忘连声问那方的伏空青: “怎么样?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星宫中人,那自然有魂灯可以轮回转世,我这个计划不错吧?” 看着伏空青迟迟不回答的模样,荣简不悦挑眉: “你不会要说什么放过他们,把恩怨一笑泯江湖吧?” 伏空青这才像是回神一样,他只轻捏了一下荣简的手指: “我只是在想,上一次轮回之中,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若他们转世成一个凡人便罢,如果再次修仙,那便会拿回这辈子的记忆,那确实也就是原来的那些人,我自当应该去报仇的。” 他在这时候笑了一下,看向那边的荣简:“这是我得算的账,不用你去。” 荣简老大不高兴地拖长了音‘哦’了一声,这才像是想起什么地问道: “酒醒了?” 伏空青眨了眨眼,相比起之前的问题,在这个最轻松回答的问题上,他却顿了顿,最后才道: “嗯。” ——早就醒了。 在他大着胆子亲吻对方的时候就醒了。 荣简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她反复地看着那方的伏空青,只感觉在两人交换过底牌之后……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又像是没有任何变化。 说到底,他也只是伏空青而已。 几乎是意外地,荣简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确定,感到心安无比。 顿了顿之后,她也尝试着回捏对方的手。 明明二人早就做过比这亲密几百倍的动作,但是她这样的动作依旧是小心翼翼的,伏空青却极为自然地看向了她。 荣简想了想,便开口道: “那现在……是怎么个说法?我们要把一切重来吗?” 这是她之前便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时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她尝试着叫道: “豌豆黄?” 伏空青的眉毛轻微地一跳。 几乎是下一秒,穿着白衣的女子便站在两人身旁。 她看向两人,在面对伏空青的时候,动作停滞了一瞬,紧接着行礼: “主人。” 荣简轻咳一声,这才想起之前在每个小世界,作为‘系统’的豌豆黄就能通过她的视角,知道她二人发生了什么,而现在这样的情况…… 荣简默默舔了舔唇才道: “你之前怎么不出来?” 豌豆黄面无表情地顶着她的脸:“气氛有些尴尬,我希望你们都忘记我的存在。” 荣简:“……” 那边的伏空青倒是轻声笑了一下,他看向那边的女子。 相比起荣简和对方的熟稔态度,虽然这是伏空青自己的仙丹,一人一丹相处了也有千年,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极为淡漠,豌豆黄只在最开始便行了礼,后续便安静听荣简说话。 伏空青也没有任何异议,事实上,要是荣简留心看过去,就会发现一人一丹在听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如出一辙的认真。 她只大概地说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最终问题,豌豆黄沉吟半晌: “如若天道遵守承诺,那这确实,就是你们的最后一劫,而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世界,就是你们在经历了之前所有世界之后,给你们的一次机会。”、 荣简没有注意到,说到‘天道’之后,伏空青有一瞬间的皱眉神情。 她只专注地看着那边的豌豆黄,后者的声音明明与她一模一样,但现在却带着一点沙哑的平音: “重来一次的机会。” 荣简把看向豌豆黄的视线收回来,转头朝向伏空青那方,后者轻声道: “那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破了这个局。” 荣简觉得自己的脑瓜有些转不过来了,她看着豌豆黄和伏空青一问一答,倒并不觉得被排除在外,甚至有些奇妙地享受诸如此类被大佬带飞的场景—— 荣简:原来几百年前,我就是个小废物。 她因为这个认知甚至有些想笑,但看着周围二人严肃的神色,倒是赶紧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开始倾听。 豌豆黄确实是伏空青的仙丹,两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一模一样,现下,已经开始陈列出他们的每一个节点。 伏空青已经放开了荣简的手,他探手去拿手边的小树枝,在地面上慢慢地写下文字。 荣简眯着眼辨认,有‘初遇’,‘疗伤’,‘伤愈’,‘回到星宫’等等。 在‘回到星宫’ 之后,地面上的阶段细节便多了起来,比如‘化丹’,‘修行得道’,‘大婚’…… 荣简默默地按住对方的手:“这算什么阶段?” 伏空青把‘婚’的最后一笔写完,看向荣简那方的模样,带着些许笑意,他轻轻撇开对方的手: “这也是很重要的节点,我们的大婚请了仙界几乎所有德高望重的长老,不论是否真心祝愿,他们大半都到场了,而在这其中,有不少得道飞升的前辈。” -- 第349页 荣简眯着眼睛,苦大仇深地看着‘大婚’二字,努力回忆。 她以为自己能想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在晋。江会被锁。掉的片段,但是…… 什么都没有。 荣简长叹一口气,默默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她倒是苦恼,那边的伏空青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咳一声,便快速地准备继续往下写—— “我不想碰触到你。” 荣简的苦思冥想到底还是有作用的,在她记忆的深处,突然跳出了一声几乎显得上淡漠的男声。 荣简猛地抬头,就看到那边还在认真往下书写阶段的伏空青,确定这声来自于青年之后,她才眯了眯眼,又努力地从记忆中扯出了一抹摇曳的红色来。 那看上去像是一件喜袍,旁边又是红色的挂帘与红色的蜡烛,而青年白皙的脸,在这一片红色之中,看上去醒目得惊人。 不错。 荣简心想。 这想必,就是他们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了吧? 第143章 本世界06 “伏空青,疼吗?”…… 荣简的大脑都因为过度地回忆而觉得隐隐作痛, 她心中一边吐槽着‘这又不是什么烂俗偶像剧中的车祸失忆,我这回忆咋能这么痛苦呢?’,一边硬压住这样的回忆, 开始往下探索。 伏空青那会儿明显是喝了酒, 但他的脸色相比起现在, 依旧是略有些发白, 但是仔细看过去,却还是能看见对方通红的耳廓。 他说出了那样淡漠的话语, 却因为酒精上脑之后的迟钝, 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慢吞吞地摇头: “这是仙书礼教之中没有提及过的地方, 我并不是不愿与你有肌肤之亲, 但是我不想让你痛苦, 也不想让你被迫承受……” 荣简发现, 自己像是拥有着第三视角,这时候竟然是以事外人的角度,看着这一切,因为这样的角度, 她更能感觉到伏空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像是本能,却又像是带着痛苦。 而她自己这边—— 女子的黑发乖巧柔顺地垂在肩头, 而她身上那繁复的嫁衣已经褪至肩头, 她的头上则带着漂亮的冠冕,那金子打造的钗子几乎插满了她整个脑袋…… 荣简:这至少得有十斤重吧? 可同时, 带着如此极近奢华的打扮,女子却没有半点媚眼如丝小鸟依人的意思,事实上, 在听清楚伏空青在说什么话之后,荣简便看到‘自己’眉头一皱,手一动。 荣简:这怕不是要暴起指着伏空青的鼻子骂——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荣简咽了口口水,明明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此时以第三角度再看一遍,她却忍不住想笑,艰难地忍住自己的笑意之后,看到‘自己’怒而一把把头上的凤冠扯掉。 那边的伏空青对于‘自己’的震怒倒是没有旁的神情,他只是略微动手,清风划过凤冠,安稳地把它送上一旁的桌子之上。 荣简一抬头,‘自己’因为对方的动作,细微地挑了挑眉毛,气笑道: “别管那冠儿了,你能不能先想想怎么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 她抱着胳膊,怒极之下猛地贴近了那方的伏空青,后者没有往后退去,但是荣简这方的视角却能看清他慢慢地把手握成了拳。 显然,他在紧张,甚至害怕着如此的亲密接触。 这与荣简认识的伏空青倒是不同,对方对于情绪的忍耐方面,显然也有极高的造诣,例如现在,荣简甚至能看见对方的青筋暴起,但他却没有要往后退一步的意思。 而同时,荣简能看出来,不仅是伏空青,在大婚当天,自己也喝了不少,只会多于一向刻板谨慎的星君,现下,她几乎是有些紧张地站在自己和千年前的伏空青身边。 她开始努力思考一个问题:之前伏空青得出‘自己干不过他’的这个结论,不会就是因为这晚吧? 她提心吊胆地看着青年和‘自己’的动作,就怕下一秒两人酒精上头直接掀翻婚房。 但是…… 穿着嫁衣的新娘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荣简睁大了眼,但是下一秒,她便从旁观者的视角里飞速脱出,映入脸颊的便是伏空青猛地瞪大的眼睛。 他的睫毛依旧卷曲,此时没有颤抖,却像是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荣简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伏空青,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抗拒,可是,现下的身体主动权并不在她的手里,作为经历完一天辛苦大婚的荣简,她几乎不依不饶地去咬星君的唇珠。 她的动作看上去快得近乎粗暴,但是荣简却知道所有的力度都被控制得极好,而等她再次放开之后—— 伏空青苍白的脸上终于泛上了红晕,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此时本应失控,但却依旧平着声调:“荣简,我……” 下一秒,荣简听到自己说道:“如果你不乐意的话,就叫停。”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娇蛮:“今晚洞房花烛夜,我可不管你单方面想怎么过。” 她拉住了星君的手腕,一起倒向了后面柔软的床铺。 这一夜,荣简几乎觉得,伏空青是痛苦的,但即使如此,他一次都没有叫停,他承受着之前被定义为不乐意承受的那些疼痛与喜悦,却自始至终,甚至没有发出过声音。 在极致之时,荣简注意到,有一滴眼泪,不声不响地从星君的眼睛之中掉落,融化进大红的喜被之中。 -- 第350页 万幸的是,那时候的她也注意到了这点,她几乎是瞬间停下了动作,去抱住伏空青的头。 她此时的心情相比之前的盛怒,已经平和了不少,这时候声音几乎有些慌乱: “伏空青,疼吗?” 很快,她愤愤加上一句:“疼我可以慢一点,你也不是没嘴啊,告诉我啊!” 然而,伏空青给她的回应,只有沉默。 荣简倒是不急,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带着一些自觉理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亲吻对方的眼睛,然后再到眉心,接下来再往下,是嘴唇,喉结…… 在亲到喉结的时候,星君终于动起来,他整个人慢慢地翻转过来,把荣简抱进怀里。 他的怀抱微微颤抖,荣简愣了一下之后,才紧紧抱住了对方:“哪里不舒服?” 伏空青很慢很慢地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了,这是一个表达依赖的动作,他很轻地叹了一声气,但却宽容地回答道: “没有。” 荣简直觉还是能感觉到这个时期的伏空青状态不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糟糕,她亲吻对方的头发,安抚着青年的情绪。 直到最后,青年沙哑地主动开口:“你做完了吗?” 荣简心说不管做不做完都得结束,你这…… 下一秒,她听到自己亢奋的声音响起:“还没有!” 荣简:……这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年轻气盛啊。 她几乎有些想笑,而接下来,她被轻轻推了一下。 “阿简?” 荣简停顿了几秒,这才把眼前青年那双带着纵容的眼神瞥到脑后,她的眼前重新清晰,重伤初愈,尚且苍白的伏空青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手悬空在她的肩膀附近,显然刚刚轻推了她一下。 荣简看到眼前这一幕,几乎有些恍惚。 那方的伏空青倒是担心地皱眉:“你怎么了?” 荣简不动声色地默默把视线收回来,看了一眼面前的豌豆黄,这才模棱两可地摇头,快速转移话题: “没事,你们讨论到哪儿了?” 伏空青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把手上的细树枝竖起: “这是我们目前推算出来的所有重要节点。” 荣简努力回神,她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这些所有‘重要的节点’最后导向的是……” “是我的死亡,也是你轮回进入世界的开始。” 伏空青语速适中,情绪也非常平静,手却无意识地交叠在一起,他看向那边的豌豆黄,对方颔首,接过话头: “也可以说,从你们的相遇开始,似乎就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导向你们的结局,在西方,这个叫做‘宿命论’,而我们这儿……” 荣简几乎屏息凝神地等待对方的结论,就听她以一种平平无奇‘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道: “叫做‘天道’。” 荣简:“……不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纳闷地打断了这个对话: “之前就一直听你们说天道天道的,我记忆不全,还以为这就是个统称,跟什么世界法则差不多,但现在,你这么说,怎么感觉这个东西确实存在?” 豌豆黄摇头:“不是。” 荣简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那就是大家的猜测而……” 豌豆黄:“‘他’不是个东西,准确来说,他是个人。” 荣简:“……” 她麻木地看向伏空青那边,青年在此刻,却几乎像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在持续接触到她想要寻求答案的意思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豌豆黄说得没错,‘天道’确实是以‘人类’作为形态出现的,他以‘人躯’凌驾于众仙之上,作为上位者的眼睛去审视此间,而我们的结合,是仙与妖的结合,与‘天道’所期望的东西不符,所以,从相遇开始,我们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起来:“我原以为,遇到你,本来就是我命里的变数,我的死劫是被你所化解,而之后与你携手的每一天,都该是新生的开始,但显然,他并不同意。” 荣简终于琢磨出了伏空青话语中的奇怪,她默默地伸手,碰触对方冰冷的小手指,这点冷意被她自带的如同小太阳般的手心融化,紧接着,荣简便听到自己说道: “豌豆黄就算了,你这话……怎么,你是认识天道这个‘人’吗?” 荣简确定自己看到伏空青飞快地笑了一下。 她从来没有在伏空青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的笑意,那抹笑意里带着些微的嘲讽,以及近乎绝望的冷静。 下一秒,他轻声道: “他是我的……‘父亲’。” 荣简:…… 伏空青在荣简迟迟没有回应之后,才记得抬头,看向那方的荣简,他的声音开始稍稍有些不稳定起来: “他虽是我的父亲,但不管是轮回还是我们的相遇,都不是我的决定,这一切……” 荣简:“你原来还是个关系户啊!” 现下的荣简觉得整个人都不由地亢奋起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伏空青。 按照之前豌豆黄所给的信息,她可以知道对方是以人躯修仙,是真正意义上的少年成名,一剑名扬十九洲,是最年轻的星君,又是在同龄人依旧还在问道路上苦苦挣扎之后,最快面临飞升大关之人。 -- 第351页 不论有没有记忆,她知道自己所认识的‘伏空青’,都不会走任何捷径,即使他老爹是这天地之间的头头,但…… 荣简:那可是天道诶! 她震惊非常地托着下巴,不由把伏空青的肩膀给掰正过来,把对方都要看穿了,也没看出来和别的星君有什么两样的地方。 荣简:大概就是模样比其他人俊俏一些罢了。 那边的伏空青本有些愣神,这时候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荣简那边的神情,虽不知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但是奇迹般的,他本无以言说的低落情绪,被小姑娘脸上丰富多变的情绪给影响,变得有些无奈起来: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荣简义正言辞地轻咳两声:“没想啊。” 为了避免被继续追问,她很快地转移话题: “所以,简单来说,是你的父亲因为我们的相遇,降与你责罚,但同时,又让我进轮回,去想办法把你捞回来……是这个理吧?” 伏空青眼睛都没眨一下:“对。” 荣简沉默半晌,终于感慨道:“这老人家可真是闲得慌啊……万花筒都没他能变啊。” 豌豆黄则在那边轻声开口道:“他是天道,虽是人躯,但却有监督于世界的职责,对于主人,他有把他只视为芸芸众生的责任。” 荣简琢磨着说道:“那这样看来,他倒还是一个好父亲,这是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 然而,在她的意料之外,那方的伏空青却没有接她的话头,他沉默了几秒,这才轻声地嗤笑了一声。 那声嗤笑又短又轻,荣简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很快,伏空青再次开口说道:“自然不是如此。” 他像是有些疲倦,荣简的身体倒是快于大脑,她本能地朝着伏空青那边稍稍挪过去,让青年的肩膀与自己的相贴,两人的距离被她拉近。 他们都没有发现豌豆黄已经无声无息地隐去了身形。 荣简听着伏空青继续说道: “他是‘天道’,他的心,便是测量这个天地的一把秤杆,他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自然是这个世界中,有需要我的存在——亦或者说,我不该死在那个时候,他一直是个极为极端的存在,又公正,又任性。” 荣简压根没有听懂对方的话语,伏空青却没有任何在意的意思,事实上,他的声音越发得低,荣简要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按照生命本身的节点,如若你不救我,我就会死在现在,而你是天道漏算的那一颗棋子。” 他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荣简的眼神温柔,伏空青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这才继续说道: “所以,我没有死去,在将来,就不该再死去。” 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荣简的头发。 荣简下意识地低头,伸手去牵青年垂在身边的手。 她能感觉到,青年的悲伤,从身体的最深处,席卷而上,就像是只差一个临界点一般,就要冲破这名为‘身体’的器皿。 因为这份悲伤,荣简也几乎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她只能加重了去捏青年手指的力度,仿佛可以在某一刻,与对方感同身受。 不过很快,伏空青放下了他的手,他颇有些无奈地反手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阿简,有点疼。” 荣简恍若梦醒,她的手已经被伏空青拢在手里,这时候只能颇为不好意思地放松了力道。 伏空青的神色倒是如常,他看着荣简的眸子,声音平静: “破局的关键,在于跳出天道——也就是我父亲所设的这盘大棋。” 荣简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就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而这关键点,从始至终,都在你的身上,你是除我以外,与我父亲接触最深的人。” 荣简:…… 她还没有调整过来自己的情绪,这时候脑子都嗡嗡作响,半晌只憋出来一个‘啊?’。 荣简很清楚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却又实在太过突然,她只能本能地看向了伏空青的嘴唇,对方却点了点头: “对,他就是‘伏吕葎’。” 第144章 本世界07 道侣结契。 荣简的大脑几乎是停转了几秒。 而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 她便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当下就从地上跳起,谩骂出一篇八百字小作文的冲动。 之前, 因为和伏空青的相认太过突然, 与对方在一起的时间里也有太多不能确定的因素。 一时间, 她居然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个突然觉醒的男配‘屈苰渱’以及之前所有所谓‘原书男主’的一切, 对方对于她和伏空青本身的熟悉,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属于上位者的轻蔑…… 荣简暗骂一声自己的脑子, 终于觉得一切都被联系了起来。 她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表情也和伏空青一般放得平静又自然, 但是很快,心中的谩骂还是忍不住呼之欲出: “就是他, 他每个世界怎么都……” 荣简一时间找不到任何不带半点脏话形容这位不干人事的‘天道’的形容词, 直接熄了火, 最后长叹一口气, 咬牙切齿地僵在原地。 荣简在那边气愤到极点,倒是伏空青忍不住想笑,他思索了一番: “那孙子?” -- 第352页 荣简恹恹地看向他:“哦,这是我最常也是最轻的骂他的话。” 她想了一会儿:“好像乱辈分了。” 伏空青的笑意一闪而过:“我和你说, 他是我的父亲, 只不过是为了让你理清他和我之间的关系,我没有任何把他认作父亲的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 这才说道: “我从小跟着母亲长大, 她过得很苦。” 荣简的眼皮微跳,她当机立断不去再追问: “那当务之急, 和你说的一般,应该就是找到这天道,然后……” 荣简本想说出‘杀了他’之类的话语, 却有些犹豫。 ‘天道’毕竟是‘天道’,他们经历的所有轮回,都是对方的授意,现下结束轮回世界,他们真的有杀死这个始作俑者的本领吗? 荣简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才看到外面的天开始变黑,她轻轻地抬手,那边的篝火便亮了起来,荣简轻叹一口气,决定暂时结束现在的话题: “你先养好身体,然后,带我去到……星宫?” 这一下午的促膝而谈,荣简说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却依然觉得有些陌生,倒是伏空青郑重地给她点点头: “人就算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星宫,很漂亮。” 荣简:……这咋听上去和‘去皇帝皇后妃子云集的皇宫看看宫殿吧’似的? 出于谨慎,她暂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任劳任怨地开始用篝火炙烤之前在集市里买的嫩肉。 人类所腌制的香料显然比荣简自己提取的精盐要靠谱不少。 荣简有滋有味地把那块嫩肉慢慢扯开,给伏空青一份,自己又拿了一份。 她憋了半天,看着伏空青慢慢地咀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以前,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吗?” 荣简其实很清楚,伏空青虽然现在面上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同时亮出自己底牌的两人,都需要一个建立安全感的过程。 她顾及着伏空青从自己这边获得的安全感,也本能地想要从伏空青那边获得安全感。 伏空青眨了眨眼,他看向了荣简这边,像是真的在如她所问地观察着她,荣简都不由觉得的有些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伏空青却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没有。” 荣简屏息凝神,就听对方轻轻道:“你一直是你,不论你有没有记起我。” 荣简不由地觉得伏空青的这种说法难免有些许敷衍,她不满地挑了挑眉,那边的伏空青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他慢慢地低垂着头,抱住膝盖,脑袋却依旧歪向荣简那方。 他们的距离太近,荣简毫不怀疑她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亲吻到对方。 伏空青又道:“也和你的外貌与你所拥有的其他记忆无关,不论怎样,只要我还记得你,我便有信心,可以在人群中第一个找到你。” 荣简焉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慢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沉思伏空青是从哪本话本里学来的这番情话。 不得不说,她非常受用。 荣简微微抬眼看向青年发白的嘴唇,她若无其事地凑近,与之前所设想的一般,轻巧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伏空青本波澜不惊,但现下倒是因为她的行为而整个得愣在原地。 荣简面色如常,甚至还记得帮伏空青肩膀还有后背的伤口换药。 青年脱./衣服的动作依旧有些羞涩,荣简倒也是脸上发烫,但是手上稳定又快速地给对方涂上药膏,确认伤口的恢复情况。 她轻轻地握住了伏空青的手,分出精识,试探地在青年的身体里游走。 之前一次勘测,伏空青并没有意识,而现下,青年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了脖子,偏生又紧紧蹙着眉头。 荣简好奇,又有心让他转移注意力:“这样被勘测是怎么样的感觉?” 伏空青眨了眨眼,压抑住喉咙深处的一声叹息,才道: “会觉得自己……在你面前,仿佛衣不蔽体。” 荣简握住对方的手的动作顿了顿,她有些好笑地感觉着从青年手心那边传来的温度,这才摇了摇头: “没事儿,反正也真的也衣不蔽。体过。” 她坏心眼地补充:“好多次。” 伏空青慢慢地把头低下去,不去看荣简的眼睛,但是因为荣简的勘测没有停止,他的身体依旧在某几个节点的时候微微颤了一下。 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荣简这次勘测比上一次要长上不少,她再次收回手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撑了伏空青一把。 对方现下整个人的身体都透着浅淡的红色,几乎与之前的苍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荣简一边撑住对方,一边抬手,把那边的火堆熄灭,整个洞穴便被快速地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她悠哉悠哉地转头,看向那方尚且还没有动作的伏空青: “勘测下来问题不大,你这身体要吸收天地精气,虽确实好养,但还是得给他一点时间——至于体内的毒素,在明天左右,应该可以被排出身体了。” 半晌,伏空青那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嗯’。 他稍稍挣扎了一下,终于重又站起身,主动去拿另一边放在地垫上的皮草,披在荣简的身上。 荣简本身都热得像个暖炉,这时候却没有拒绝他的贴心,自己盖上皮草之后,便看着青年也慢慢地躺在自己身边。 -- 第353页 两人在如此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穴里,极有默契地一动不动。 到最后,还是荣简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因为这声哼笑,伏空青慢慢地转过了身体,侧向了她这一边。 而荣简也自然而然地往前挪了挪,躺进了对方的怀里。 伏空青的手搭在荣简的肩膀上,他沉默地抱着黑发的女孩子,把下巴搁置在她的头上。 他像是想要说话,但是最后却没有说,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荣简眨了眨眼,她也不舍得破坏现下的宁静,但还是开口问道: “明天我们去做什么?” 伏空青的伤势确实大有好转,荣简今日又接受了如此多惊人骇俗的消息,突然觉得自己现下得做很多事,但是问题是…… 她却不知道该从何处做起。 幸好,伏空青很善于做计划,听到荣简的回答,他像是沉吟了一会儿,转而道: “先去做伴侣结契。” 荣简:“好好好,我也是这么……哈?” 她默默地咽了口口水,才在黑暗中重新打量那边声音冷静的伏空青,硬是把一句‘没想到伏空青你还是个恋爱脑’深深地压了回去,半晌才又憋出一个语气词; “啊?” 伏空青在那方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他简洁明了地解释道: “我们之间必须有伴侣结契,才能实时地感受到对方所处的境况——如若有危险,也能及时救援。” 他想了想才道:“之前……我们有结契的时候,有很多次便是因为结契响应,我才能顺利到达你的身边,而从你的轮回开始,我新生的身体便不会和你有结契的链接,会出现很多麻烦。” 荣简觉得自己被对方科普了一波这结契的含义,当下赶紧点头: “原来如此。” 她严肃道:“原来结契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以为就是结个婚走个形式啥的,那我们去哪里办这个业务?” 伏空青:“月老殿。” …… 荣简起了个大早。 她重新来到之前沐浴的泉水边,看着倒影中的自己,苦大仇深地重新清洁了一遍。 现下,她都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不是星君,不是修仙道人…… 伏空青都不需要洗澡!他洁净在心间!一个仙法解决一切问题! 她气鼓鼓地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洗得干干净净,看着那粗布麻衣才又叹口气,回到山洞之中,便把尚且在整理洞穴之中的猎物和小物件的伏空青拉了出来: “走!” 因为匆忙,伏空青的头发只束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此时看上去不像那几千岁的星君,而只像那个少年剑客,一双眼睛在阳光下都带着暖意。 他顺势牵住了荣简的手,跟着后者往前走: “去哪儿?” 荣简豪爽挥手:“市集!” 她看着伏空青有些困惑的神情,老大不高兴地提醒对方道: “咱不是要去月老殿登记……啊不结契吗?这还不搞一件好点的衣服穿上?” 伏空青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脸上立刻带上笑意,点头: “好啊。” 这还是荣简时隔许久,重新再一次和伏空青走上市集的街头。 虽知道目的是要买到衣服,但是荣简倒还是被身边五花八门的小东西给迷了眼。 也许是因为天生是自然生长的精怪的原因,她本能地喜欢藤编制物,这个市集上倒是还有不少陶瓷器具,荣简不需要那些大件的家具,但这不妨碍她拿着精巧的工艺品爱不释手。 伏空青不多话,但是荣简但凡看什么东西多看两眼,他便会询问价格,之后也不讨价还价,干脆地从口袋里掏出银子或者铜板付钱,示意荣简继续往前走。 荣简满足地感受了一下霸道总裁的光环,等到走到人少一些的地方之后,她才小声问道: “你这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地皱眉:“不会和那些话本上的妖怪神仙一样,用草啊树叶变换成钱财,等明天他们就会回到原型吧?” 伏空青好笑地摇头:“不会。” 他顿了顿:“不过,那些确实不是铜板和银子。” 荣简猛地睁大眼,就听伏空青道:“我本身来凡间就会有随身携带银票的习惯,可现在直接用银票找不开,实在太过繁琐,便直接幻化了他们的形状。” 荣简:……暴殄天物啊! 伏空青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现下眉毛一挑,便迅速轻轻带着她往前转去: “你看,这里有你想要的衣裳吗?” 荣简定睛一看,眼前赫然便是几乎可以挑花眼的好衣服。 她立刻把之前的事情抛在脑后,眼中闪着星星,挤入一群女孩子当中。 再次出来的时候,荣简倒是扬眉吐气地换了一身新行头,一袭藕荷色的对襟羽纱衣裳,脚上再着一双云丝绣鞋,店内服侍的姑娘给她梳上凌云髻,头顶则斜插着一支蝴蝶流苏的曲形簪—— 这次,伏空青买单的时候,倒是真的拿出了银票。 那秀衣坊的主人满脸堆笑,她笑眯眯地看着荣简,而荣简…… 她除却身上穿的这一身,还买了好几套可以更换的行头,此时还在征询伏空青的意见,问他还有什么好看的料子要多拿两匹。 -- 第354页 不说别的,就看伏空青和他众位仙君同僚那每天都是同一条清汤寡水的大白袍,荣简便坚定地要在人间多打包点布匹上去。 店主自然不知道小姑娘的打算,此时搓手殷切问道: “您二位是哪个府上的,这么多衣服不好拿,我等等差人给二位送去!” 伏空青礼貌回绝:“没事,给我便是。” 主人不好多说,忙笑着让人帮着打包,再送他们出去。 荣简倒是也没看清伏空青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只是眨眼的功夫,他手上的衣服便不见了踪影。 她多少有些担心衣服的下落,不放心地看了伏空青手上好几眼,青年很快明白过来,他轻笑一声: “都是真金白银买下的,我会好好地把他们放起来的。” 荣简放心了,这才跟着伏空青往南海走去。 是的,南海。 荣简本以为伏空青那所在的星宫,左右应该是极高的存在,怎么说都得登高望远一番才能艰难上去,但是青年却带她来到了南海。 荣简站在海滩上,甚至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渔民捕鱼的身影。 她虽说信任伏空青,但这时候倒是有些紧张。 伏空青自然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劝慰性地轻捏她的手,紧接着,便上了海岸线沿线的悬崖。 他向荣简笑笑,荣简便试探着朝他笑笑。 而下一秒,伏空青抓着她的手后退,荣简反应不及,就被伏空青带着一起,朝向海那边坠去。 荣简:……我草? …… 荣简整个人都处于蒙圈状态。 她知道,不管是她还是伏空青,这样从高处跳下坠入大海,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倒也不必…… 他们也是会疼的啊! 你们仙界修士玩得那么野的吗! 她的大脑在那边飞速而麻木地转动着,伏空青在空中却还记得稍稍换了姿势,把她带进怀里。 预想中以肉身撞击海面的痛楚没有到来,荣简在接触到海面的那瞬间,下意识地紧抱住伏空青,也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她是被伏空青微微拉开,同时,有稚子的声音好奇地发声: “南无星君,你怎么来这儿了?” 荣简猛地抬头,这才看清,他们坠入海中之后,与自己预想的不同,这方并不是幽远黑暗的海底,而是…… 荣简:草,这白光是真的有些刺眼。 入目所及,皆是仙气飘飘的住宅,而穿着白袍的仙人们看似神色匆匆地走动,只有一个只到荣简腰处的小童站在他们面前,此时看向荣简那方: “这位仙子是……?” 荣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她很快抬起头来,才看清眼前竟是一处大殿,赫然写着: ‘月老庙’。 荣简:……到底是哪个体系里的月老庙会开在海底啊? 她自然知道现下不合适把这样的疑问直接问出口,只能保持微笑,看向身边的伏空青,对方倒是泰然自若: “这是我的道侣,此行我是来找月老结契。” 小童惊了一瞬,立刻拱手道喜: “恭喜南无星君!恭喜这位仙子!” 他看上去稚嫩,但是行事老成,看出伏空青有不想多说的意思,便不再客套,快速领路把荣简和伏空青二人都引入了月老殿内。 一入月老殿,便是一颗参天大树,大叔的每一根枝丫之上,都挂着红线,每一根红线无风自动,朝向不知名的远方。 荣简默默低头,跟着伏空青进入主殿,童子笑眯眯地又对着二人行礼: “请稍等片刻,我这就请月老过来。” 等童子走了,荣简才觉得自己自在了不少。 她深深吸了口气,难免局促地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小声去问身边的伏空青: “这……月老庙怎么开在海底?” 伏空青目不斜视:“海生万物,又连接各地,严格意义上来说,凡人眼中,此处是海底,但是对仙界来说,此处就是通往人间的通道。” 荣简听得云里雾里,这时候只好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才小声说道: “那月老是……” “伏空青!” 荣简迅速把话咽了回去,她看向那方说话的…… 少年? 后者黑发披肩,眉眼之间漂亮又富有锋芒,明明只在荣简的肩头,但是他一抬眼,荣简却莫名有一种被上位者睥睨的错觉。 而之前把他们引入殿内的童子毕恭毕敬地站在少年之后,而那少年看上去也不比童子高上多少,看上去也是十来岁的模样,此时挑眉,像是有些怀疑地重复一遍: “伏空青?” 他的神色是超乎于少年的淡漠,明明荣简在他面前,他也不过是慢慢地扫过去了一眼,便又重新回到了伏空青身上: “你不应该是死了吗?” 荣简的手中一紧,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青年,对方神色如常: “劫数有变。” 他看向了荣简那方,语气依旧温和:“阿简,这位便是月老,同时,也是我同父异母的长兄。” 荣简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时候听到‘长兄’之后倒是更加反应不过来,半晌只能做礼: “你好,我是……” “不到千年的小精怪。” -- 第355页 那方被伏空青称作‘长兄’的少年轻哼了一声,没有要听荣简做自我介绍的意思。 荣简的眼皮狠狠一跳,但却也没有极为被冒犯的意思。 她莫名其妙地,发现眼前在任何话本子里都被形容成‘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的月老带着一股轻狂。 但这样的情况虽然多少让人反感,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厌恶。 毕竟…… 这样的情况展开来的意思是‘我不是看不起你,而不是看不起你们所有人’。 荣简发现自己回到所谓‘精怪’的原身之后,整个人的直觉都敏锐了不少。 伏空青也对于这位月老长兄的态度没有半分稀奇的样子,他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的,童子应该已经与你说了,我是来做道侣结契的。” 果然,那方黑发的少年对此倒是没有要多加干涉的意思,他稍有些烦躁地微微变动双手,刹那之间,那空无一物的双手之中,便出现了两条红线。 ——一如之前荣简在院子里所看到的那样。 她迟疑地看向那边的伏空青,对方倒是慢慢点头。 荣简便慢慢地伸出了手。 然而,还没等到她触碰到那看上去便有些温暖的红线,少年却毫无征兆地把手合上。 荣简有些诧异地抬头,才看见对方脸色极为不好地补充一句: “忘了问……” 荣简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对方之后的问题,就看到少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你们是自愿结成道侣的吗?” 荣简:……草,这不就是民政局的流程吗? 伏空青面不改色:“是。” 荣简也赶紧挤出一个笑脸:“是。” 于是,少年再次展开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荣简还是没有触碰到那边的红线,但红线却从少年的手心往外飞舞出去,慢慢地围绕着伏空青和荣简的小手指缠绕。 荣简在红线缓慢而繁复的缠绕之中,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尝试着眯起眼睛,却发现那在红线缠绕的图案之中,好像是一个场景。 像是幻象,又像是回忆,带着蝴蝶曲形簪的女子站在殿中,而她身边,黑发的星君往后坠去。 他的白袍在半空中散开,就像是没有回路,也没有去处的绝望飞鸟。 而蝴蝶曲形簪子的女子只是站在那里,她看着那方,迟迟没有动作,直到那方的人不见身影,她这才回头,缓慢又沉重地向着荣简的方向走来。 而在那一瞬间,荣简也才看清: ——那是荣简自己的脸。 “礼成。” 荣简恍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自己头上所戴着的蝴蝶曲形簪。 她看着那边依旧面色不怎么样的月老少年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而他身后,童子倒是极为欢欣雀跃地把伏空青和荣简围在一起: “恭喜恭喜!礼成!” 第145章 本世界08 你会成为留到最后的那一人…… 荣简侧头, 看向伏空青那方的脸颊,他显然是在微笑,这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亮。 像是注意到了荣简的些许异常, 还在微笑的青年像是有些不解地把目光投向了荣简那方。 荣简也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 她伸手, 尽可能地克制住此刻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恐惧, 去握住了伏空青的手。 两条红线慢慢交叠在了一起。 伏空青确实只是来月老庙干个仪式的,仪式结束, 他倒是没有要多停留的意思, 荣简眼见着青年和那边的‘长兄’点了点头,便意识到他这是想走, 赶紧追上去—— “伏空青。” 身后那位‘长兄’脸色不虞, 荣简对于对方已经产生了所谓路上偶遇对方都要绕道走的意思, 这时候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伏空青, 又看看那边的月老,果断退后一步: “你们聊。” 伏空青刚回头,这时候看着荣简的神情倒是有些无奈,他一把轻按住荣简的肩膀, 这才侧头看向那边的长兄, 淡淡道: “兄长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荣简躲闪不及,只能扬起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意, 看向那边的月老。 少年模样的神仙对于这样的状况, 虽然一张脸依旧臭着,但是却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相反,他屏退了身边的童子: “你二人之间,曾有一根红线相连。” 他不等两人回话, 直截了当地说道:“天地之间,姻缘红线都归月老庙管,那这根红线必是曾经我月老之手,但它已断裂多日。” 荣简近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转而很快松开,伏空青却沉默了几秒: “谢谢你,兄长。” 少年挑眉:“何来道谢?” 伏空青便答:“既知前因,还愿做后果,自当道谢。” 荣简注意到,在伏空青几句话之下,那方少年月老的眉眼微微平和,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会儿自己的弟弟,便挥挥手: “既然礼成,便不必在月老殿多逗留,尽早离开。” 荣简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明智地把自己的疑问暂时压下,她跟着伏空青再行一礼,紧接着,对方依旧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荣简只是眼睛一睁一闭,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那处悬崖。 在突然变得明亮的阳光之下,荣简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看清近海边,那几个渔夫还在捕鱼,就和两人坠入海前一样。 -- 第356页 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荣简和伏空青这一方刚出了什么事情。 而荣简却清楚地看到,在自己小指上,一根红线的影子在阳光之下若隐若现。 她把手放下:“按照你说的,结契会让我们在生死一线间有所感应,但现在结契之后,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根红线会限制我们的动作吗?” 她顺势做了一个在虚空拉扯的动作,伏空青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看到荣简有些不满的挑眉,他有些好笑地顺着她的动作抬了抬手。 连在两人之间的红线隐约在阳光下出现,又很快隐去。 荣简看着那根红线,明明没有什么旁的感觉,唇角却依旧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倒是伏空青那边,他伸手轻碰了一下荣简的额头: “不会限制行动,但除了生死一线间的时候,也会有别的不同之处。” 看着荣简神色困惑,伏空青摇摇头,他带着笑意: “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荣简明白伏空青是不想再细说,便满足了一番他要卖关子的举动,她又忍不住想起结契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 那个朝着她走来的人,就是她自己,而那个掉下去的人,则是伏空青无疑。 所以……那是回忆吗? 荣简不由地蹙眉,她很快想到了之前的屈苰渱所说的话语: ‘你还是可以放弃他。’ 荣简喉咙口都堵得慌,她看向伏空青那方,谨慎地发问道: “结契的时候你看见什么了吗?” 她不小心撞进伏空青的眼眸里,青年的眼眸清澈,这时候即使穿着被她评价为‘清汤寡水’的大白袍,依旧是挺拔又漂亮的,荣简却莫名有些心慌,她轻咳两声说道: “就是那根红线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伏空青眨了眨眼,他倒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才道: “没有,好像上次也没有,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荣简听到他的‘上一次’顿了顿,她把心中的担心暂时放在脑后,才微微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失去记忆真是麻烦,都比你少一次体验了。” 伏空青这次倒是笑得更为真诚,他温和地看着荣简那方,难得地主动倾身,把她抱在怀里。 荣简措不及防。 星君的身体相对她来说有些冰凉,在初夏的正午,极为舒服,但是她还没有多多享受一番这天然冷气,对方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 “我很高兴,成为那个记住了这段过往的人。” 夜深。 荣简和伏空青没有急着回到星宫,他们就地落脚,找了客栈。 荣简站在客栈房间的窗边,眺望远方后,感慨了一番: “你看,我那小山洞,不过也就方圆百里而已,何必再多费银两来住客栈?” 伏空青动作熟稔地收拾床铺: “可是你也喜欢这个客栈的温泉。” 荣简:“……” 她很快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伏空青的说辞,甚至在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之后,发出了一个满足的叹音。 ——这可比风餐雨露的洞穴好上百倍啊! 也因为住宿条件的直线上升,本不需要睡眠的荣简甚至没有撑到伏空青躺在自己身边,便模模糊糊地进入浅眠,她还感觉到青年给自己拉了拉被子,紧接着便没了其他知觉。 而她再一睁开眼,赫然入目的,则是宫殿。 荣简:……虽然这些天她一直在把那个神秘的‘星宫’比作人间皇宫,但这梦境属实也太离谱了。 因为经历过了好几个小世界,荣简现下也有了自己阅览过无数宫殿的底气来。 但是,不论是作为太子妃,还是作为长公主,她所居住过的宫殿与眼前的宫殿想必起来,似乎都有些寒酸了。 荣简几近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不同宝石镶着的宫墙与地面,只感觉自己是真正意义上踩在了金钱的坟墓之上。 虽然清楚自己应该是在梦里,但荣简依旧秉持着不来白不来的念头,尝试着往前走去。 这个梦境十分逼真,荣简甚至可以看见往来的太监和侍女,他们多半行事匆匆,手上则拿着被白布盖着的什么东西,挂着谄媚的笑意,挨个从荣简身边走过。 她看着那些往来的宫女,跟着他们进入到一个又一个空旷但是华丽的宫殿,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个宫殿里的嫔妃在哪里? 荣简倒是模糊间看到过好几次一个穿着龙袍的青年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但是不知道是梦境限制,还是旁的什么,她一次都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只能听见宫女太监一声又一声的‘陛下’。 可有‘陛下’,怎么会没有娘娘? 那些空着的宫殿又是做什么的? 荣简皱着眉不得其解,终于在再次看到那穿着龙袍的‘皇帝’出现的时候,努力跟上了他的脚步。 虽然她依旧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这不妨碍她跟着他往下走。 这种感觉奇妙又渗人,就像是在一个大型模拟游戏里找到了一个看不见脸的NPC一样。 荣简刚开始是快步走,后续随着那皇帝走路越来越快,她差点得要跑起来。 而突然地,皇帝在她面前凭空消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跟着那皇帝走到了与之前穷奢极欲的宫殿天差地别的地方,此处虽地方宽大,但也破败不堪,空气之中有着说不清的腐败味道,房间之中有数不清的幕帘,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 第357页 荣简的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慢慢留下,她谨慎地停在原地不再动弹,身体上的所有五官,都在警惕着身边的情况。 即使心大如她,也早发现,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梦境。 突然地,有女人的哭声传来。 荣简的鼻翼之间,在腐败的味道之上,闻到一股香腻得几乎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看着周边沉静又破败的宫墙,慢慢地往那个哭声的方向走去。 这哭声也极为古怪,要说是痛苦,却又带着欢愉,要说是欢愉,却又凄厉得让人害怕。 荣简捡起了脚边一个倾倒的花瓶,她掂量了几下花瓶的重量,撩开了眼前遮挡视线的幕帘。 而下一刻,眼前的情形,让她呆愣在原地。 数不清的乳母抱着孩子喂奶,而这些所谓的‘孩子’形状怪异,有的有三条腿,有的则只有一只眼睛,而在这怪异的氛围之中,他们却没有一个在哭闹,只是安静地喝着奶。 而那些乳母神色麻木,袒,露/着胸..脯一动不动,任由孩子们从他们身体中吸取奶汁,半晌,有一个乳母站起身来,朝着荣简这方走来。 荣简整个人已经是汗毛乍起,她紧紧捏住手中的花瓶,看着那乳母毫无一丝波澜的眼睛,只觉得心中战栗。 “姑姑,十七皇子已经无法进食了。” 那乳母开了口,话却不是对荣简说的。 荣简猛地转头,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她之前看到过的宫女脸颊,对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那乳母说的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好好好。” 她伸手,接过乳母手上那已经不再动弹的孩子。 荣简可以看到,那孩子身上,后心带着一块凸出来的骨头,像是有什么要破皮而生。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荣简眼睁睁地看着那宫女拿出一块白布,盖在了孩子身上,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荣简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些宫女太监手上,盖着白布的东西,都是什么。 她一阵战栗,就听那宫女的声音如同百灵鸟般清脆地说道: “拖下去,杖毙!” 荣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乳母被突然冲上来的太监往下拽,她没有半分挣扎,之前毫无表情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如同解脱般的笑意,身体瘫软着被拽出了殿内。 而就在这时,荣简又听到了哭声。 那哭声缠绵,荣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步,穿过那诡异的‘哺乳室’,来到了下一个房间。 而下一个房间之中,她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孩子们。 这些孩子显然比之前襁褓之中的大了不少,最大的应该有七八岁,最小的也至少三四岁,他们都像正常人类一般,穿着精致又鲜艳的袍子,像是恐惧着什么一样,瑟瑟发抖。 荣简不敢多看这些孩子,但是视线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掠过了他们的脸。 而就是这样一瞥,荣简却停下了脚步。 她慢慢在最前面的孩子那边蹲下,有些迟疑地说道: “伏空青?” 先不说伏空青年幼的时候,与年长时的五官极其相似,她在‘沧昱仙尊’的世界中,是见过对方小时候的模样的。 而现下,她可以肯定,跪在最前面,单薄的身体呈现出几乎僵直状态的男孩儿,就是伏空青。 这是一个梦境,而在梦境中的人物自然不会给自己答案。 荣简闭上了嘴,又重新扫视四周,这才突然想到了一个猜测: 她会不会,是在伏空青的记忆里? 因为这样的猜测,她才再一次起身,顺着那越发虚弱的哭声,终于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而在那最后一道门之后,荣简才终于看到了之前费尽心思,却没有追到的皇帝的面容。 他和成年后的伏空青长得很像,荣简却不会有任何一秒错认他二人,而现下,这男子的脸上,挂着几乎沉醉的笑意,卖力地在身..下的躯体之上耕耘。 而那躯体——就是荣简听到的女人哭声的来源。 那女子曾经应该十分漂亮,额心点着一朵正在绽放的牡丹,而此时头发散在那方,脸上的神情呆滞麻木,涎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混在她的泪水中。 而随着身上男子的动作,她被迫承受着这一切,地面上,血水混合着其他的液体,慢慢地流成小溪,顺着荣简的方向攀进。 荣简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动起来,想要救下这个女人,却又想到了身后的伏空青。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身,想要把门重新关闭,却发现那年幼的皇子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的手附在门把手上,冷静又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半晌,他重新跪下,额头重重叩在那坚硬粗糙的地面上: “父皇,母后已经承受不住了,请您开恩。” 少年的声音稚嫩,但其中的沉重以及沙哑都无法让人忽视。 荣简再回头,却看见那男子听着孩子的话语,慢慢地后退,而那本在塌上的女人却因为失去他的支撑,滚到了地面上,狼狈地躺在了血滩之中。 而那皇帝也只是轻笑一声,像是玩味地说道: “你倒是极有胆识。” 说话之间,宫女太监进入殿内,把那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抬起,荣简顺着他们的动作,看到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幕布之后,除了这个被抬出去的女人,还有很多双白净的脚。 -- 第358页 她们明明没死,但却都像是死了那般的安静。 而宫女也分成两披,两人上前,利索地掐灭熏香,荣简鼻翼间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一时少了不少,而另一边的宫女,则为皇帝重新换上干净的衣物。 荣简看着皇帝慢条斯理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准确来说,应该朝着的,是她身后的伏空青。 荣简明知没用,却还是僵着脖子,站在伏空青的面前,那皇帝也真的如她所想,在她面前站住了。 荣简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听到对方带着笑意,像是透过她看向伏空青,又像是看着她说道: “不负朕的期望,你会成为留到最后的那一人。” 第146章 本世界09 他还没清醒,眼睛都没有焦…… 荣简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伏空青也只是浅眠, 这时候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扣紧了她的手腕: “阿简?” 荣简顾不上和他说话,只能反复地呼气吐气, 让自己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慢慢平稳下来。 伏空青没有得到回答, 他翻身起来, 把毯子围在荣简身上, 然后伸手,点燃了床头那处的蜡烛。 在微光下, 他看清了荣简几乎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脸, 皱眉: “怎么了,不舒服?” 荣简还是说不出话来, 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她不顾伏空青想要贴近自己查看的动作, 快速翻身下床, 在桌边拿起昨日晾着的茶水,给自己先灌进去了一整杯。 伏空青不急,他站在荣简的身侧,在荣简几乎要被呛到的时候, 慢慢地轻抚她的后背。 荣简几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伏空青是一个非常会照顾人的人。 他有着要令人生畏的耐心,也有足够敏锐的同理心, 但这一切, 都是从何而来呢? 荣简知道自己现下敏感,但她却无法抑制自己把任何一个小细节都扯到刚刚那个梦境里的本能, 看着伏空青担忧的目光,她半晌也只能勉强笑道: “我……做了个梦。” 伏空青的动作微停,声音平静地发问:“噩梦?” 荣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扫向他:“嗯。” ——岂止是噩梦, 世界毁灭的冲击力也许都没有这个噩梦带给她的大。 她咽了口口水,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现在怎么能顺着这个话题把这个梦的具体内容掩盖过去,就听伏空青说道: “是关于我的梦吗?” 荣简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接话:“不是,你怎么……” 她闭上了嘴,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又给自己灌下去一杯凉茶,舔了舔嘴唇,就听伏空青解释道: “我之前和你说的,伴侣结契,除了生死一线间之外,还有的作用,便是共享,除了感知,还有回忆。” 他补充:“我曾经共享过属于你的,极为美好的回忆,好像是你刚‘出生’有意识的时候,你享受到了每一缕阳光,每一颗露水,像是全世界都为你的新生而感到欣喜一般。” 荣简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回忆,对于伏空青的描述,却还是有些向往,就听伏空青顿了顿,继续道: “我之前有想过你会共享我的回忆的事情,我私心也希望,你能想起一点我们在一起的过去,但是,不曾想到,你接收到了,来自于我,不好的回忆。” 荣简听到伏空青低声道:“对不起。” 荣简能非常明了地感受到对方情绪的失落,但是这时候给她多八个良心,她都说不出这样的回忆并不是不美好这样的屁话。 半晌,她只能咽了口口水,主动去牵伏空青的手。 黑发的星君慢慢地抬头,他的眼神之中,有一束光,像是慢慢隐了下去,动了动嘴,却没有问出任何问题。 而荣简那方知道他要问些什么。 她权衡了一下自己说出那段回忆和让伏空青问出那段回忆,到底还是觉得后者更加残忍,便果断开口道: “至少……我知道你和我之间,刚开始,相性不合的原因了。” 她说得似乎有些隐晦,看到伏空青微微皱眉后,荣简才轻咳一声补充道: “我倒是记得我俩洞房花烛夜,你把我推开,还说要单独睡的事情。” 伏空青意识到荣简是在安慰自己,然而,他的唇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已经放下,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荣简的神情,轻声说道: “你看到了他?” 荣简和伏空青对视一眼,果断交代:“对。” 她想形容一番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场景,但是那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让她一时间很难找到概括的话语,只能长叹口气。 她低头,看向伏空青的脚。 对方却不知是理解错了什么,他只是停顿了几秒,便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荣简实在受不了对方这样不经意的小动作,她觉得自己应该不高兴,但是意识到对方这个小动作之后,她只觉得有些难过,这时候苦大仇深地看着伏空青的脚尖,恨不得用目光烧出一个洞来。 终于,她放弃一般地轻叹一口气,轻轻巧巧地一挑眉: “过来。” 伏空青没动,荣简倒是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来,近乎倔强地和伏空青对视,加重了音: “抱一抱。” 她听到自己说道:“抱一抱我。” -- 第359页 不是‘抱一抱’,不是‘让我抱一抱’,而是‘抱一抱我’。 这是荣简难得地在伏空青面前露出弱势的一面,她却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意思,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张开了双臂。 伏空青看上去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看着荣简的动作,有些迟疑地停顿了几秒,在发现女孩子没有半分要放弃的时候,他才很慢很慢地往荣简的方向迈进。 在确认青年与自己的距离足够得近的时候,荣简不再犹豫,她双手勾住了伏空青的脖子,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紧紧地抱住了青年。 虽说这世是个武将,但是伏空青的身体从来没有夸张的肌肉,但同时也不会单薄到让荣简觉得硌得慌的骨头。 有时候,荣简甚至会有些自私地去想,伏空青的身体,简直就是为拥抱量身定制的—— 当然是和她拥抱。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抚伏空青的后背。 伏空青的背脊在几乎下意识的僵硬之后,几乎是强迫性地放松,过了几秒,荣简才感觉自己的耳边呼过有些暧昧的热气,她听到伏空青在她耳侧轻声问道: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荣简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 伏空青像是有些诧异,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荣简继续冷静地说道: “我在安慰我自己。” 荣简:“毕竟是我做了噩梦。” 确实,正如她自己所说,因为这个拥抱,在噩梦中所生出的冷汗以及近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终于被慢慢平息,这个拥抱持续不长。 是荣简主动抱住了伏空青,又是荣简主动把对方放开。 荣简认认真真地去看青年的眼睛,对方的眼睛带着像是要一触即碎的雪花,随时会因为来自某处的冲击而从眼眶中流下。 看到这一幕,荣简却勾了勾唇角,她伸手,慢慢地触碰伏空青的脸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原来你还真做过皇子。” 她一手摸着对方的脸颊,一手也没有放开青年的手,在她说话的时候,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青年的僵硬,但是很快,他摇摇头: “不是皇子。” 荣简刚挑眉,就听到对方的声音平平:“是太子。” 荣简:“……哦。” 那可真了不起啊。 她眨眨眼,又听到伏空青耐心地给他解释:“其实,之前所有小世界里轮回的身份,大半都是我曾做过的事情,除了……” 荣简福如心至:“大老虎?” 伏空青失笑:“对,变成大老虎,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你自己喜欢毛绒绒。” 他指出了一个关键的地方:“在看了话本之前还好,看了很多人兽话本之后,你天天都在哀叹自己为什么没有原型。” 荣简:…… 对于这么幼稚的想法,她下意识想要反驳,但仔细一思考,还真是自己会去做的事情。 伏空青把她神情中细小的变动看在眼里,下意识地笑起来,转而才继续道: “还有神祂,这当然也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不过除此之外,我在没有成仙之前,是一国的太子,在我的……父亲驾崩之后,我便是皇帝,而在成仙之后,也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来凡间做过许多事情。” 他补充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天道虽是天道,但是是凡人之躯,他无法修仙,便一定会有生老病死,但是他带着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在轮回中获得新的身份。” 伏空青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他承载着这个世界中最为矛盾的部分,所以在性格方面,也极为极端,你梦见的,关于我出生的那个时间点,不是他的第一世,自然也不会是他的第二世。” 荣简沉默了几秒,在‘矛盾’‘极端’的形容词上左右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当机立断: “简单来说,人不人,神不神,鬼不鬼。” 她这句话简直可以说是大不敬,伏空青却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荣简苦着一张脸,把那边的凉茶水倒进杯中,递给伏空青: “你也喝点。” 她看着伏空青接住了杯子,他显然不渴,但是因为荣简的话语,还是喝下了几口水,当对方把杯子放回到桌面上之后,荣简冷不丁地开口道: “这样的人做天道,世界是不是要完蛋了?” 伏空青放杯子的动作一顿,荣简面无表情: “他怎么可以这么特殊?这要是个话本设定,那这天道简直就是无敌,杀不死灭不了,一世一世地轮回,连孟婆汤都不用喝……他除了你和月老以外,还有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倒是慢慢地皱起了眉,感觉在某一个瞬间,好像从自己的话语里琢磨出来了一些别的东西,但是那个东西闪过得太快,她没有抓住。 伏空青道:“天道虽轮回转世无数,但是因为世界的能量守恒,他并不被允许留下太多的子嗣,而排除其中一部分比他的凡人之身还要短命的子嗣,他这么多轮回之中,只有我和长兄二人依旧存在于世间。” 荣简想到了那段梦境之中,一块一块白布所盖着的小小躯体。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回忆,深深吸口气才又道: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这次掉落凡间,本就是一个死局,我是变数,也是天道无法容忍的存在——所以,即使是一切重来,那这次轮回,虽说是天道赐予的机会,但也可能是个必死的循环,对吗?” -- 第360页 伏空青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荣简的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他才道:“天道所判,世间需要伏空青这个星君,而我知道,我需要你。” 荣简本在认真地思考这其中破局的关键,刚开始都没有注意伏空青到底说了些什么,等她真的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是什么之后,先是愣了几秒,下意识地就错开了对方的视线。 她突然开始对眼前的蜡烛起了浓厚的兴趣,像是想从里面研究出什么因果论,但很快,她认命地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心翼翼地看回了伏空青那里。 对方现下没有束发,黑色又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更衬得他的脸颊苍白,但他的眼眸却漂亮得几乎让人想要落泪,此时全身心地地看向荣简那方。 荣简极为突兀地肯定: 至少,在这一瞬间,伏空青的眼中,只有自己。 因为这样一个认知,她无法抑制自己不合时宜的喜悦,面上却是冷静地把伏空青拉到床边: “抬手。” 伏空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办,荣简倒是极为认真地检查了一番对方的伤口。 黑发的星君本不知痛,但是看着荣简一副郑重的样子,倒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地询问:“应该差不多愈合了吧?” 荣简的眼眸幽幽地转向他:“对。” 伏空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荣简坦然回答:“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 不等伏空青再问,小姑娘已经挪了挪下巴,站在黑发的星君面前,理直气壮地发问:“做吗?” …… 荣简起得很早。 她研究了一会儿客栈灰扑扑的天花板,又凝神听了一会儿街道之外喧闹的市井小镇。 最后,她终于慢慢地从床铺上,把自己撑起,看着青年被黑发所遮掩住的半边脸颊,发了会儿愣。 紧接着,她慢慢地俯身,尝试着把困倦不堪的青年往自己这边揽。 伏空青几乎在她手碰到皮肤的时候便突然颤了一下,荣简不动声色地暂停了几秒,这才又慢慢地顺着青年光,,果的肩膀,把对方揽到怀里。 然后…… 她对着床铺边上的深红血印发愣。 半晌,荣简才头疼地响起,在昨晚某些太过激烈的时刻,那被她已经验证为痊愈的伤口再次裂开,好在出血量不多,所以当时,两人都没有在意这一点。 思及此,荣简蹑手蹑脚地拉开了被单,去看伏空青的伤口情况。 在一晚上后,伤口重新结痂。 荣简不由地微微松了口气,她顺势低头,倒是看到伏空青的睫毛动了动,然后他慢慢睁开了眼。 他还没清醒,眼睛都没有焦距,但却乖顺地一动不动。 荣简看着他就觉得心中雀跃,忍不住低头,亲吻在他的眉心间: “早啊。” 伏空青这才稍稍清醒了一点,稍微动了动身体,这才轻声答复: “早。” 荣简之前忘记把被单拉回去,这时候随着对方的动作,才发现除了那片零星的血迹之外,青年身上的一些部分,也可以说是有些狼狈。 虽然她知道对方早已修仙得道,再怎么狼狈也可以靠自愈解决,只不过…… 荣简低头,用脸颊那边稍稍蹭了蹭对方,这才重新直起腰来,她一边把床铺边的袍子披在身上,一边动作匆忙地踩上鞋袜: “我找店小二上水去,沐浴!” 她尽可能快地让自己衣衫整洁,连回头都不敢,就一头扎出了门外。 伏空青那声应答被她快速关在了门后。 但是,虽然没有看清伏空青对于自己话语的反应,荣简却依旧能靠着自己对对方的了解,拼凑出来他的反应。 她轻轻吸了口气,努力把青年泛红的眼圈和颤抖的肌肉撇除脑外,扶着楼梯,慢悠悠地下楼。 ——伏空青可真一点都不瘦啊。 ——抱起来的感觉和看起来的样子,还真是两回事儿。 两炷香后,荣简颇为尴尬地站在了还冒着氤氲热气的浴桶旁边。 不等已经简单地披上袍子,坐在床边的伏空青反应,荣简自己先围绕着浴桶,比划了一番。 荣简:……别说洗一个伏空青,洗三个也合适啊,店小二可真有眼见,还知道给我俩洗个鸳鸯浴? 伏空青:“……鸳鸯浴?” 荣简:……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把心中所想说漏了嘴,此时看向伏空青那边,对方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面上却依旧平静,但是荣简还是能看到对方握紧的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侧挪动。 一时间,荣简一下子有了坏心眼,她只简单地轻咳两声: “怎么,不可以吗?我俩,我俩合法……道侣。” 像是为了映证荣简所说非虚,她和伏空青的小拇指上,几乎在同时,都有一丝红光闪过。 像是更有了底气一般,荣简看到伏空青不动,作势上前: “要我扶你?” 伏空青闻言,几乎是本能一般,他立刻站起身来:“不必。” 荣简憋住笑意,自己走到那简直可以说是个摆设的屏障后,她慢吞吞地把衣服脱下,一边倒是看着屏障之后,伏空青走向浴桶的身影。 -- 第361页 不得不说,星君现下走的这几步路,估计是这辈子都不曾走过的艰辛。 荣简看着看着,都快开始愧疚起昨晚自己到最后几近无节制了。 但是说是这么说,荣简确定,如果时间回溯,她还会这么干。 而等到真的开始沐浴,荣简倒是老实了起来。 星君的皮肤着实太白,在热水中泡上小会儿,就会泛出红色来,荣简眼观鼻鼻观心,硬是认认真真地把对方身上的痕迹慢慢洗去。 这时候,妖法倒是起了大作用,荣简给浴桶外设立下一道结界,让水不至于掀出去,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作业,倒是看到水花四起的同时,水面好像在慢慢凝聚成—— 一个爱心? 荣简在意识到那个由水流形成的物体是个心形的时候,饶是她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由瞳孔地震。 她看向那边的伏空青,对方竖着一根手指,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颗爱心朝着荣简那方滑了过去。 荣简不由感慨:“星君,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伏空青温和回答:“御水术本就是功法必修。” 而很快,荣简发现这位星君可谓是品学兼优,他不仅会御水术,还能把御水术衍生成温控,因为两人在水里都不约而同地想泡久一点的缘故,伏空青还把水加热了两回。 店小二过来把浴桶抗走的时候,甚至还小声嘟囔了一嘴这水怎么还那么烫。 荣简洗了一回澡,又穿上干净衣裳,这时候可谓是神清气爽,她摇晃着两条腿坐在藤椅上,突然起身: “我想到了。” 伏空青这时候还在重新温习他的仙术控制,闻言抬头,荣简的眼睛几乎都发了光: “我想到怎么破局了!” 伏空青坐直了身体,荣简舔了舔嘴唇: “既然天道被杀,就会重新轮回,相当于不灭不死,那如若想法子困住他,让他无法死去,却也不能自由呢?” 这就是她之前听伏空青的话语的时候,在脑中飞快地闪过的想法。 伏空青沉默了半晌,面对荣简期待的目光,他只能轻声道: “我也曾想过。” 他慢慢摇头:“可别说困住他,我甚至无法杀死他。” 伏空青慢慢道:“我作为天道的延续,我是无法去抗拒天道的安排的,这也是为什么,我配合着他的身份,过了这么多不同身份的人生。” 荣简听到他的话语,就几乎忍不住地皱眉,她现下看着伏空青的神情,像极了看冤大头,但到底也只能服气地问道: “你看,这是什么?” 女子的手先伸向付款公顷那边,转而才慢慢地托住自己的下巴。 伏空青倒是少见得有些迟疑,他看着荣简,没有开口。 到最后,还是荣简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点向青年的额头。 对方的头下意识地往后了些许,但是却没有避开。 于是荣简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啊,是我啊!” 她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不是说我是你的生机,是天道没有预料到的变局,你需要我吗?” “既然你不能忤逆天道,那我来啊!” 她得意地挪了挪下巴:“怎么样,之前你不曾想过这一步吧?” 伏空青看着女孩子的脸,他的眸光微动,却始终没有说话,而下一秒…… 荣简便眼睁睁地看着那边的伏空青径直离开了自己面前,走到了房间的窗边。 荣简:…… 不是,就算对于她的情话不感冒,也不用如此抗拒吧! 她震惊非常地看向伏空青的方向,对方却一反平常得神色严肃,他靠着窗边,往下面看去,像是在凝视着某一个方向。 荣简这才意识到现下情况,她慢悠悠地站到伏空青的身边,往下看去。 街边人群熙熙攘攘,一派凡间世界独有的平和,而有一袭白衣的青年站在街角,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后者相貌平平,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此时却不卑不亢地看着伏空青这方。 荣简困惑的同时,却发现后者像是微微一笑,转而冲着他们客栈的方向走来。 不出片刻,店小二便上来敲了门:“客官,您有客人来访。” 荣简没来得及开口,伏空青便道:“那就让他上来吧。” 荣简挑了挑眉,便看到那边的店小二恭恭敬敬地朝着楼下喊道: “公子,请您这边请。” 伏空青慢慢站直了身体,而那方之前荣简看到的白衣书生便也走入了两人的房内。 他看上去不过也只是二十出头,与伏空青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稳重又冷静,在进入房间之后,他便顺手带上了门。 荣简挑了挑眉,刚想说话,便听伏空青突兀地开口道: “父亲。” 第147章 本世界10 星宫十四行。 “小二, 这里要纸皮馄饨,三碗。” “得嘞——哎呀,这不是白公子吗, 这是您的朋友!?是小的在这里失敬了, 那您这桌就算我请了!敞开肚皮吃!” 荣简看着那方喜气洋洋的店小二, 对方的动作快而有序, 这时候去而往返,送上两碟凉菜:“这是这几天鲜酿的豆皮, 一点心意, 白公子别嫌寒碜!” 紧接着,荣简身边的青年便笑着开口道:“怎会, 这几日正在想这一口呢!” -- 第362页 他的话说得贴心, 那边的店小二脸色都红润不少, 但因为店里客人越发得多, 他便只能匆忙地又行了个礼,便快速忙碌去了。 荣简慢慢地吸了口气,她转过头去,看着身侧清秀的青年举筷, 他夹起那裹着红油的豆皮, 此时还不忘示意:“你俩别干坐着,也试试看啊。” 荣简:…… 她着实没有想到, 自己上一秒还在激情澎湃地和伏空青讨论着怎么让这天道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下一秒,就得和后者同坐一张小方桌, 对方还客气地礼让先上的那碗纸皮馄饨: “这是鸡汤的汤底,皮薄肉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荣简只能不尴不尬地也回以一个笑脸, 下意识地看了伏空青那方一眼,对方很快接收到了她的视线,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荣简终于客气地把那碗馄饨拿过来: “谢谢您,这位……” 她‘天道’两字都已经打转在舌尖,这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些不合时宜。 而同时,按辈分来说,眼前的青年是她道侣的亲爹,可看着对方和伏空青都差不多年纪的那张脸,她也着实喊不出‘公公’二字。 还好,青年主动笑眯眯道:“我单字一个白,你也可以与这方的人一并称我为‘白公子’。” 荣简当然不难看出这小镇之人对于眼前的‘白公子’的尊敬,她摸不清对方路数,只能打哈哈,这时候另两碗纸皮馄饨也上来了,三人都开始闷头吃馄饨。 荣简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天道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那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坏水,但是他对于这馄饨的形容倒是没有错。 确实这‘纸皮馄饨’如名,外面那层皮吹弹可破,咬开之后,便是内里馅儿爆出来,浸染了鸡汤的鲜味,而那肉馅里还搅和着极嫩的鲜笋,在嘴里几乎要融化开来。 小馄饨的汤汁上则飘着一层薄薄的紫菜和虾皮,再配合一口红油豆皮,荣简几乎尝出了乐不思蜀的味道。 但是即便如此,她心中的理智还是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快狠准地解决完了大半碗小馄饨,她甚至还矜持地留下了一口清汤,这才看向眼前两人。 她倒是知道自己吃东西一向比较快,所以已经习惯了等伏空青,而不曾想到天道——这位白公子,吃起东西来也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这时候几乎和她同时放下了碗。 那边的伏空青胃口不佳,看着两人都放下碗后,自己也冷静地放下了筷子。 白公子先开了口:“荣简,我们之前见过。” 荣简想了想每个世界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原男主’,扯了扯嘴角:“嗯,现在看来,白公子,你我二人之间可见过不少次。” 青年脸上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甚至施施然地把手边的清水拿起喝了一口才道: “说到这里,我想我应该是要恭喜你们的,轮回世界不容易吧?” 荣简很努力地忍耐住没有做出‘你知道就好’的眼神,只谦虚地摆手: “还好。” 伏空青在那边静静地喝茶,此时见两人停下,才缓缓问道: “您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荣简放下了手,她做无意地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而隐在袖子里的手,则抓紧了一把防身的匕首—— 那把匕首还是之前她和伏空青逛集市的时候买下的,荣简当时买它只图它漂亮又灵巧,倒是店主把这把匕首的锋利吹得天花乱坠。 很好。 她心想,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今天这把匕首就可要派上大用处了。 天道闻言看向伏空青那边。 荣简这才发现,青年之前看上去文弱,但是有一双极其冷淡的眸子,即使他笑着看向他人,荣简撞进他的眸子里,都会有一股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 那股冷意,与当时梦中那个走向她的皇帝一般,令她毛骨悚然。 她本能地抓紧了手中的匕首,感觉自己汗毛竖起,然而在大脑的另一个角落几乎分出了另一个‘荣简’,那个‘荣简’正在慢吞吞地看着眼前的天道,在他脆弱的脖颈和心脏那方停顿。 而天道却像是感觉不到荣简一刹那的杀意,他看着伏空青,微微摇头: “我以为……你会和我说一声谢谢,毕竟,我可是第二次,给予你新生了。” 伏空青声音平平:“你予我灭亡,又予我新生,不过是扯平了罢了。” 天道像是觉得有意思一般,他挑挑眉: “你可已经确定,自己逃出了那方死局?” 伏空青冷冷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我从不相信你会有一颗仁心,而现在,你出现在我面前,也告诉我,这世间没有白来的礼物。” 白衣的书生在那边似乎停顿了几秒,紧接着开始大笑。 他的笑声毫不收敛,几乎有些刺耳。 荣简下意识地看向周遭,却发现周遭的路人对于他的笑声,甚至没有给予任何的关注,就像是…… 他们听不见一样。 荣简神色凝重地舔了舔嘴唇,她这时候才发现,周遭坐下来吃饭的那些路人,不知何时,动作已经变得机械起来。 他们每人的面前,都是如出一辙的纸皮馄饨。 而一些已经吃完了馄饨的人,却还在机械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终结一般。 -- 第363页 荣简看着那不断笑着,流连在顾客之间的店小二,只觉得他的笑容也有些刺眼。 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才听到天道像是无奈,又像是宽容地叹了口气: “自然,这个道理,我早就教过你。” 荣简抿唇,就看到天道的手微微合拢。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现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发现身边的伏空青毫无征兆地整个人从椅子上掉下去,蜷缩了起来。 转瞬之间,荣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大片深红的血迹在伏空青的白袍上渲染开来,荣简匆忙地也从椅子上站起,她快速地蹲在伏空青身侧,刚要伸手触碰对方,就见青年无声地往外吐了口血。 荣简的手僵在空中,心脏也开始疼痛,但却听天道施施然地发问: “你应该不想再变回如此的模样吧?” 他像是怕伏空青和荣简听不懂一般,好心地解释道: “现下,就是你在上一世死去前的状况。” 他的声音变得同情: “又是天雷,又是诛仙台,你的身体就算是仙人之身,也受不住那么多的折磨。” 荣简暗暗运作起身体中的精气,想也不想地搭在伏空青的肩膀,护住他几乎要断裂开来的经脉,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边撑着下巴,像是在看戏一般的天道: “停下来!你是想要什么,你说!” 天道慢慢地松开了手。 伏空青身上的血迹像是奇迹般地慢慢消失,荣简用自己的肩膀借力,把他从地上撑起。 她担忧地查看黑发星君的状况,这时候却发现星君神色冷淡,像是早已对此习惯如常,而只有他满头的大汗映证了刚刚的痛苦并不是虚假的。 他现下因为余痛,几乎无法开口说话,只能费力地喘息,荣简简单扫过他的情况,才转向天道那边。 对方不再等她提问,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要你们回到星宫,去拿星宫十四行。” 荣简:……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怀中的伏空青冷笑一声,他的声音虚弱,但却依旧平稳: “你想做什么?” 天道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星宫十四行,那可是你们星宫供着的宝贝,有毁天灭地的能力,我要拿它,自然是你所想。” 他终于离开了凳子,居高临下地站在伏空青和荣简的面前: “怎样?是让世界毁灭,还是让你,重蹈覆辙?” 荣简苦大仇深地思索了半天,试探着问道: “可是……世界毁灭,我们不也没了吗?” 可另一边却再没有那个‘白公子’来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眼前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空着的馄饨碗说明对方曾经来过,而下一秒,荣简和伏空青身边的行人也趋于正常起来。 伏空青脸色苍白地重新回到座位上,那边的店小二还忧心地问道: “这位客官,您没事儿吧?” 伏空青在那方摇了摇头,荣简忙不迭地扶住他: “不管怎么样,先回客栈吧。” 伏空青点了点头,荣简便把对方扶起,那边的店小二站在他们面前,荣简虽是心中烦躁,但依旧为对方的热情感到熨帖: “不用,我自己……” 店小二:“客官,三碗馄饨两碟豆皮,您还没给钱呢!” 荣简:“……” 因为店小二的大嗓门,周围不少人已经对她和伏空青这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荣简着实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屏住一口气,把银子付了之后,才扶着伏空青离开。 “这天道是真不厚道,自己搞消失还不算,消失了还能让周边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不是白公子吗?不是要请我们吃饭吗?” 荣简回到客栈,一边把干净的布巾浸入水中,轻轻帮伏空青擦汗,转而忍不住再问道: “这‘白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他是俞城鼎鼎有名的神算子,一介布衣但却能算出天下乾坤,极其受百姓的爱戴,被敬称为‘白公子’。” 荣简:“哦哦……啊?” 她看向那边发声的伏空青,不由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边伏空青因为她惊讶的神情,而短暂地勾了勾唇角:“我说过,他只要转生,我便会知道他的消息。” 荣简轻轻应了一声,这才想到了重点: “所以……那个星宫十四行,又是什么?” 她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是个大杀器的话,你上辈子也许给我提过,但是我已经忘了。” 伏空青这次的眸子微微深沉了一些,他摇了摇头: “无事,这‘星宫十四行’本就是星宫响彻天下的至宝,据传闻说,星宫十四行可以让天地变换,扭转时间,无所不能。” 他说得太过玄乎,荣简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最后把这个至宝归类到了‘万能宝物’的行列之中,转而才问道: “那……我们去拿出来给他?” 伏空青这时候倒是一愣,他想了想: “我们不应该先讨论下,是否要给他吗?” 荣简从来没有什么为世界献身的大觉悟。 如若在世界和伏空青之中让她选择,别说三秒,一秒内她就能以最快速度直接选择后者。 -- 第364页 这时候,听到伏空青的发问,她倒是极为无奈地摇头: “这有什么要讨论的,他挟持着你的命,不给他你就得领便当啊!” 她极为爽朗地大挥手:“这我能看着你领便当吗?” 伏空青失笑,他有些恍惚地看着荣简发光的眼睛,慢慢地低下头,倒是荣简还是执着于之前的问题: “但我还是有个问题,他拿‘星宫十四行’是用来毁灭世界,那世界毁灭了,我们不也没了吗?”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在从小被教导四书五经真善美的伏空青看来,本有些自私,但他在此时,却没有半分要苛责荣简的意思,倒是顺着她的思路,认真思考了一番才回答道: “我并不认为天道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他想了想:“虽说‘星宫十四行’极为强大,相传与世界能量齐平,但到底,毁灭世界还是一个难题,而天道此人,本就不会毁灭世界。” 荣简下意识地皱眉,伏空青却冷静道: “他身为天道,是天地间的一杆秤,也是造物主在这世间的代行者,若他一贯昏庸无度,早就被造物主抹杀干净了,而事实上,他能作为天道,一世一世地轮回,每一世的身份,都如此得做好,是因为他不论如何,都心怀人类,愿意为这世间奉献出一切。” 荣简的嘴下意识地动了动,她的眼前飘过了那些畸形的婴儿,和那人残虐的笑容,她下意识地抿唇,没有说话。 伏空青却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慢慢地摇了摇头,笑起来: “是真的。” 他轻叹口气,慢慢地撇开了眼神: “即使在我成长的那个年代,他踩着后宫累累的白骨,依旧是在民间被屡屡称道的明君。” 第148章 本世界11 天幕渐渐变黑,笼罩住了整…… “那为什么他对你这么不好?” 荣简几乎脱口而出了这个问题。 她做精怪已有百年, 又在这么多世界中轮回做了不同身份的人类,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有着几乎愚昧的认真。 伏空青坐在椅上, 他要看清荣简, 还得微微抬头。 女孩子逆着光, 站在靠近窗户的那一侧, 像是本能地皱着眉,和他对视: “虎毒不食子, 他既然大爱世人, 那为何独独要这样对你?” 伏空青有片刻的恍惚,但是, 在荣简失去耐心之前, 他却伸出了手, 主动地握住了荣简垂在身边的手。 荣简顺着他的力气, 向着他的方向,走近了一些。 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伏空青顺着她的腰,抱住了她。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因为……我不是芸芸众生, 他不必爱我, 他只是,需要我罢了。” 荣简没有听懂对方的话语, 但是却在这时候很清楚地意识到对方不想她继续追问。 于是, 女孩子忍耐了半晌,在无声的叹息之下, 也只是把对方抱紧了一点。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道侣结契的作用,她从对方那边,感受到了席卷而来的悲伤。 那份沉痛的悲伤, 几乎让她说不出话来。 荣简用了极大的力气,在心中默默地数了十个数字,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 “我们怎么获得‘星宫十四行’?” …… “空青师兄!是空青师兄回来了!” “这是师兄的道侣,都来叫嫂子,嫂子!” “嫂子,这是我三师叔宫里供奉的灵芝果,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弟媳,这是,这是不才在下在凡间的家里拿的珍珠玉钗,配您!” “你这个穷讲究,弟媳可是能看得上这些凡物的人,嫂子您看这,我家是炼器的,这风火轮您带上一定可以……” 荣简在一上午的时间之中,几乎都笑得合不拢嘴。 她的怀里脚下都堆放着各式各样师弟师兄师姐师妹争相献上来的珍宝。 其中不乏价值连城又稀奇珍贵的好东西,她本来都客气地一一谢绝,不曾想到,因为谢绝了一些师弟的献宝,更多的师兄弟都越发积极,几近狂热地想要给她送点见面礼。 荣简在一群师兄弟师姐妹的簇拥下,终于拉住最开始过来送见面礼的所谓‘二师姐’: “这位,这位玄霜仙子,大家为何如此……” 她琢磨了半晌,咽下‘疯狂’两字,只能期待又不失尴尬地希望得到答案。 而那位如名号一般,冷若冰霜的‘二师姐’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便道: “弟媳实在客气,直接叫我‘空芮姐姐’就好。” 荣简:……真的连‘二师姐’都不要叫吗? 那边看似面若十七八,实际上大约有一千七八的‘三师姐’ 也兴奋道: “大家怎么能不兴奋了,我们这位师弟,千年来可就带回过弟媳一位道侣。” 荣简:…… 怎么有莫名其妙的类似‘少年他好多年没有那么笑了’那样的触感。 终于,在荣简几乎保持不住自己的微笑,从受宠若惊变为麻木惶恐之后,随着一声声雀跃的‘师弟’‘师兄’,她身边所包围着的人群才散开。 荣简:……所以这样性格的星宫众人,到底是怎么把伏空青害得那么惨的? 相比起荣简,伏空青对于这些热情是师姐妹兄弟,倒是应对自如。 -- 第365页 荣简知道他内心虽是温暖,但是天生就是一张冷脸,此时面对着热情的攻势,倒也保持着认真刻板的态度,对于这次掉落凡尘所见所闻的点点滴滴,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然的,他还是模糊了自己掉落凡尘的真实原因,说的是遭受天劫,着重渲染的是—— “阿简本是山头的精怪,但她本性善良体贴,在我危难时相助,救我于水火,而在日日相处之中,我与她……” 荣简的耳朵从后头开始发红,逐渐得都要发麻了。 但是渐渐的,她也忍不住含笑看着眼前的师门几人。 从这样的画面中,荣简不由想到了世界轮回里的‘沧昱仙尊’。 想必,对方影射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叽叽喳喳又温馨无比的师门吧。 也许确实是因为荣简在作为精怪的时候,一个精怪孤独地度过过百年时光,她几乎无法抵抗这样的人间烟火气,就算个个都是自来熟,但荣简还是忍不住地想离这些温暖更近一些…… 然而,在想到她和伏空青是为了什么而来到星宫之后,荣简唇边的笑意稍减。 她微微抿唇,像是逃避一般地看向他处。 “师尊还在闭关,要不真得让他看看你小子的道侣!” “以后会有机会的,慢慢来。” ……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有一只手,慢慢地拉住了自己的手。 荣简有些恍惚地抬头,正好看到伏空青还没有散去笑意的眸子。 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荣简抬眼,看着对方的眼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看看周边差不多已经散开的人群,这才借着倾身的动作靠近伏空青: “‘星宫十四行’呢?它在哪里,我们什么时候去拿?” 伏空青收敛笑意:“我带你去。” 对方说得轻巧,等真的去了之后,荣简才发现这整个星宫有多大。 之前见到的师兄弟姐妹就有十几个,这些还只是部分内门子弟,而这些内门子弟的徒弟,以及徒弟的徒弟和其他外门子弟,也都栖息在星宫之中。 由此,虽说星宫是个宫殿,更不如说是一座小城。 荣简本来就不是记路的脑子,她跟在伏空青后面,一昧地追随着对方的脚步,到之后也觉得九曲十八弯,终于来到了主殿‘秘宝阁’。 伏空青作为星君,非常受到众人尊敬,秘宝阁的守卫先是对他行了礼,这才热络地聊了几句,甚至恭祝两人新婚之后,便爽快地把他们放入其中。 荣简:“我以为……星宫十四行,是本秘籍。” 伏空青宽容地点头:“它确实……是本书。” 荣简麻木地抬头,看着放在‘秘宝阁’的中心,充斥着整整三层秘宝阁的图书: “这……” ‘星宫十四行’是一本巨大的书籍,而现下,它悬浮空中,散发出金光,无风自动,慢慢地翻着页。 荣简甚至得上一层楼梯,才能看清‘星宫十四行’的书籍内容—— “空白的?” 她眯了眯眼,小声地惊讶出声:“这东西到底是派什么用的?” 伏空青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平静地说道: “星宫十四行容纳百川,在外在的形象,便是一本书籍,而同时,每个人看向书中内容,都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荣简看了眼伏空青:“那你能看到什么?” 伏空青轻叹一声:“前世,今生,未来。” 荣简: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她没什么继续探究下去的好奇心,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怎么带走它,怎么交给天道?” 她想象了一番伏空青一伸手,那星宫十四行就直接变成一本薄薄的书籍的模样,又开始联想等会儿他二人该如何处变不惊地从这秘宝阁里出去不被发现…… 伏空青:“把天道带进来。” 荣简:“行,我等会儿给你打……你说什么?” 她极度怀疑地看向那边的伏空青,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不然怎么会明明是同一份试卷,她拿到的是高数题,伏空青拿到的是一加一等于二? 伏空青本身神色严重,看向荣简那边的时候,倒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如若是拼武力,即使是凡人之身,天道也可以有匹及整个星宫的力量,他需要我们来帮助他拿到‘星宫十四行’的缘故,是因为他进不来这里。” 荣简哑了,她半晌才憋出来一个‘哦’: “那他为什么需要‘星宫十四行’的力量呢?他自己不就很牛吗?” 伏空青的眸色深邃,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也轻轻反问:“对啊,为什么呢?” 荣简心说你在这儿踢皮球呢,怎么还来回提问,那边的伏空青已经慢慢闭眼,他像是感受着什么: “是时候了。” 他毫无征兆地看向荣简:“你知道,为什么秘宝阁能这么轻易地让星宫弟子进入其中吗?” 荣简:“什么什么什么!” 下一秒,她便看到伏空青抬起了手。 然而,那星宫十四行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缩小成口袋大小,而伏空青的目标,也不是星宫十四行—— 他朝向的方向,是秘宝阁的大门。 几乎是弹指之间,秘宝阁便被整个得削去了一层皮,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无数的宝物被狂风席卷,飘散在空中。 -- 第366页 而下一秒,几乎在她的大脑深处,她听到了鸣响。 那鸣响威严而可怖,毫无疑问,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警告。 荣简头疼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这样的鸣响似乎来自于更深处的地方,只是捂住耳朵毫无用处。 既然无用,她便干脆放下了手,震惊地看向伏空青那边:“这是……” 而她这才发现,本弹指之间可以毁掉一个秘宝阁大门的星君,此时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他的神色痛苦,身上像是被看不见的重物所压,在宽大的白袍之下,也能看出扭曲的脊柱。 荣简大惊:“伏空青,这是……” 她跑到对方的身边,却发现青年的脊背处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烙印。 ——那是星宫图。 荣简这才明白对方之前话语的答案。 星宫敢这么随意地把弟子放入秘宝阁,就是确定弟子无法在其中作祟。 就如现在,伏空青毁掉了秘宝阁的大门,由此那警告的声音如同陈年的枷锁,直接以星宫图外显的形式,扣押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荣简近乎手足无措,而那方的伏空青面色苍白,额头全是汗水,他忍耐着,终于咬牙切齿般地出声: “……去拿‘星宫十四行’。” ——星宫的保护屏障会困住星宫子弟,但是无法困住荣简这个外来人。 荣简一咬牙,在更多的人发现秘宝阁的门被从内部击破之前,忍着头疼,直接从二楼的护栏那方往前翻去。 就在这几息之间,她可以听到,除了那警告意味的鸣叫,还有更多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耳畔。 荣简知道现下时间紧迫,直接在空中点步,往星宫十四行的地方靠近。 她忍不住地回头,看到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的伏空青,也同样看到了从破坏的大门走进来的护卫。 ——太快了。 荣简的大脑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前后的始末,也不由地震惊伏空青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粗暴,她…… 她看到了。 在那些护卫中间,那白衣的书生,那位‘白公子’笑盈盈的眼。 而就在下一秒,荣简触碰到了‘星宫十四行’。 然而,触碰到书籍的感觉没有到来,荣简反倒是有一种自己扑了空的错觉。 但是很快,她失去平衡,直接栽倒进去,眼前一白。 嘈杂声慢慢远去,荣简再次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方村落。 是她在理想中,最向往的村落。 炊烟袅袅,过路的行人在黄昏中笑闹着,吆喝着,他们有的戴着斗笠,拿着今日的猎物,有的卷起裤脚,走向自家的田野。 荣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青年。 对方的黑发高高束起,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他像是个忙不过来的包打听,谁都能和他撘上一嘴,从他那边讨一碗水喝,他帮着路边的大娘提起庄稼,又牵过邻居家的牛,任劳任怨地把它赶到牛棚。 荣简有些愣神,她看着那青年在烈日下落下的汗水,也看到他眼里藏不住的光亮和一直翘起没放下过的嘴角。 荣简几乎屏息凝神地看着对方,终于等到青年朝着自己这边,转过身来,有意无意地撞进她的眼眸。 荣简看清了对方的脸。 她第一反应,便是那是伏空青的脸。 但又仔细一看,荣简前前后后,也从未见过伏空青会有这样的神情。 “小白!” 村民的叫唤声让荣简重新回神,她下意识地皱眉,才突然意识到,对方是那个‘天道’,也是那位‘白公子’。 但显然,她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并不是对方白公子的这一世。 荣简与那个被叫做‘小白’的天道遥遥对视,对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想要朝她这边走来,但是很快,另一边的村民把他叫了过去。 他回头的那一瞬间,荣简隐去了身形。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近乎虚幻的空间之中,她用作为精怪的优势,隐藏在树影之中,无声地看着这个安详的村落。 他们就是最为平凡的那种村落,早出晚归,捕鱼筛网,笑闹不断。 而那个被叫做‘小白’的青年,全名伏白,是村中猎户的独子,乐善好施,有着用不完的力气,是村里人人称道的好青年。 相比起之前皇宫那番恐怖的梦境,这个村落里的每一天,都美好梦幻得像是童话故事。 荣简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莫名其妙的,她的直觉告诉她,现下并没有危险。 由此,她耐住性子,也小心地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踪迹,她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看着这平凡的生活,却始终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违和感。 很慢很慢地,荣简突然开始自问自己。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为什么这些村民以及伏白本身,都没有任何变老的迹象呢? 几乎在她想到这个问题之后,天幕渐渐变黑,笼罩住了整个村落。 第149章 . [最新] 完结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是来自世界的怒火。 以无法阻挡的趋势包裹住了整个村落。 荣简站在怒火的正中央, 却因为自己不属于这一块区域,而毫发无伤。 -- 第367页 但是那些日日夜夜在她面前劳作聊天的村民却没有了如此的好运,荣简看着他们完美的皮相开始慢慢脱落。 有青少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模样, 也有壮年人在原地凭空消失成一地白骨, 而那些孩子的笑闹声也变得嘶哑, 最终变成凄厉的尖叫。 而相同的是, 他们身上都露出大小不一的紫色斑点,看上去密密麻麻, 令人作呕。 美好的假面终于被一口气撕碎, 荣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片寂静之中, 显得震耳欲聋。 而下一秒, 在听到另一个心跳声在自己身后出现的时候, 她猛地回身, 手中已经握住了常藏于袖中的宝石匕首。 ‘天道’亦或者说是‘伏白’正站在她的身后。 他依旧是那副年轻的模样,如剑客般高高束起的黑发彰显着无限的青春活力,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年纪,只有一双沉静的, 如同深水般毫无波澜的眸子, 才隐约记录了一些眼前此人所度过的漫长岁月。 荣简谨慎地没有放下匕首,那方的‘天道’却没有理睬她这几乎是大不敬的行为, 他只是慢吞吞地走到荣简身边, 坐在了她一旁的石头山。 荣简:……等等,这石头什么时候出现的? 几乎是在她思考的那一瞬间, 她的身边也出现了另一块石头。 男人朝着那个方向挪了挪下巴,荣简自然懂得他的意思,犹豫了几秒, 才也坐下,与对方平视。 她听到男人开口: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人生。” 荣简不明所以,对方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是我的第一世。” “我也不是生来就被告知,要做天道的。” 看着荣简有些疑惑的神情,男人像是快速地笑了一下,那张和伏空青相似,又好像一点儿都不像的脸,慢慢露出后者永远不会露出的玩味神情。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以为我自己是一个凡人,同村有修道的,修仙的,我样样不通,除了力气奇大以外,似乎别无他处,所以我尽自己所能,想要帮助身边的人。” 荣简憋了半晌,发现对方似乎是在等自己接话,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您这……挺乐于助人的。” 伏白停顿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荣简吓得紧握匕首,一动都不敢动,而那边的天道像是笑得有些累了,他闭了闭眼,才慢慢道: “这又谁知道呢?到底是我本性使然,还是因为我就是天道本身,所以我必须要乐于助人?总之,在那一世中,我近乎倾我所有,想要帮助我的村落,我终于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发现了我的不同之处。” 他看着荣简,那双眸子中居然浮现出亮色,像是向大人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 “我能创造出一些东西。” “一些……比现实更美好的东西。” 荣简接下来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听了,毕竟,她已经真正意义上看到了。 伏白所在的村落,没有疾病,没有死亡,甚至不会老去,村子的时间暂停在那边,像是被所有的一切遗忘的存在。 而同时,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村落中的所有人和和睦睦的,像是一个大家庭一样,“幸福”地永远生活在一起。 荣简舔了舔嘴唇,这才问道:“那之后呢?” 伏白停顿了几秒,像是自言自语:“之后啊……” 他笑起来:“其实你也看到了,那是他们的死状,是上天降下惩罚,批判我作为天道的不公,那些本该好好老去或者死于意外的人们,死在了一场痛苦的瘟疫之下。” 伏白的声音变得又慢又轻,荣简甚至要集中精神,才能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是……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天道呢?” 荣简的手下意识地抓紧。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喃喃自语的模样,舔了舔嘴唇,试探着继续发问: “那之后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伏白轻轻地抬眼看了一眼那方的荣简,这才轻笑道: “这不需要方法,只需要一次次地死去,一次次地带着记忆重新醒来,就足够知道,我在这个世间的作用,对于这个世间的意义,我摸索过千次万次,而上天,也在我终于做了正确的事情之后,开始对我施恩。” 荣简挑了挑眉,那边的伏白却继续道: “如你所见,我现在的每一世,不是德高望重受人尊敬,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便站在云端的人,作为天道,我享尽了上天的偏心,过了无数次幸福又肆意的人生。”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兀地看向荣简那方笑起来: “你是不是曾经透过伏空青的眼睛,看过我当皇帝的时候?” 白布包裹着的小小尸体,一个个比尸体还不如的妃子,都不及眼前男人所说的话语的恐怖,荣简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真的……在那时候,看见我了?” 她意识到,对方当时说的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伏白轻飘飘地点头,看向荣简那方: “是啊,在那一刻起,我就看到了伏空青的人生中,有你的存在,你是把他推向天罚的罪孽,也是拯救他的那一线生机。” 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指:“不然你以为,我窥探天机千年,如若要除去你,那为什么不在你们相遇的时候就动手?” -- 第368页 伏白摇头:“这不是免了伏空青因为仙妖不可苟合而受的雷劫?” 荣简:……我谢谢您。 她艰难地开口:“那一线生机……是指您给我的那七个世界吗?我现在……到底成功了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荣简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虚弱,每一个字她都忍不住仔细斟酌,而眼前这‘绝对的力量’却带着几乎宽容的平民气质,耐心地摇头: “是,也不是。” 荣简屏息凝神,转而却听到他突兀地说道:“我的精神世界,在千年乃至于万年的时间中,经历过一次次的崩溃。” “作为上天的代行者,我学会了做那杆最公平的秤,但是却没有学会怎么去对待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看了荣简一眼,慢慢挑眉:“到现在为止,我也只有两个血脉,一个就是你的道侣,一个是他的兄长。” 荣简知道对方指的就是月老殿的月老。 她安静地听着男人慢慢地继续说道: “他们明明是我的血脉,却能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可以修仙入道,过着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所以,我要他们担上与我一般的惩罚,如若上天不罚,那就由我施予……” “不,你是嫉妒他们。” 荣简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地开口,出乎意料地平静。 伏白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如此打断,一时之间脸上的神色僵硬,荣简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她并不后悔自己点出了所认定的事实,但是却有些遗憾自己没有足够的武力去对抗这样的天道。 但是,意外的,伏白没有发怒,他看着荣简的眼睛,慢慢地伸出了手。 荣简:……不发怒这是要抠眼睛!?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根手指,但是到最后,那根冰凉的手指也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她的额头。 荣简有些恍惚,她听到天道慢吞吞地说道: “那便是如此吧。” 荣简终于听出了对方玩味语气下,一些恶劣,又带着更多疲倦的声音: “那这样必将嫉妒他人的人生,就交给你来掌控了。” “伏空青和你一样,都会是留到最后的人。” 荣简不明所以,却发现自己在被向后推去,白光闪过的刹那,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耳边,属于天道最后的声音还在回荡: “谢谢你,给了我‘星宫十四行’。” 她被摔得眼冒金星,而下一秒,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 荣简蜷缩在地上,这才发现对方伸手点向自己的手为自己带来了失去已久的记忆。 所有的,单纯的,幸福的回忆席卷而来。 她觉得自己在看一场漫长的连续剧,恍惚间,整个人被抱住了。 有呼吸声在自己耳侧快速地煽动,这让溶剂那意识到是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而自己并不能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几秒,荣简才反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她的眼前终于慢慢清晰,露出的是伏空青的脸。 ——正如千年来每个早上,她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对方。 青年好像永远都比她早醒来一步,所以,每一次她睁眼之后,对方都已经看向了她。 温和的,耐心的,冷静的眼神。 还有像是现在,紧张得几乎会不自觉带动急促呼吸的眼神。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慢慢地伸出了手,抱住了对方。 伏空青这次却没有想要持续这个拥抱的意思,他轻轻地扶住女孩子的肩膀,把她推开,神色凝重: “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荣简感觉自己的脑子深处有一种肿胀感,太多的记忆让她觉得眩晕,但她努力地打起精神,顺着伏空青的动作,看向了周围。 然而,刚刚被伏空青一指削去的大门重新回来,而同时,那悬浮在空中的书不见了。 荣简终究还是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嘴,看向另一侧还在观察自己的伏空青,千言万语之下最终还是挑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这门不是……” 她脑子里快速思考该使用‘没了’还是‘碎了’的动词,那边的伏空青则没有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言简意赅: “在你触碰到‘星宫十四行’,空间开始收缩,对我的束缚变少,同时,你掉落在了地上。” 从伏空青的表述来看,荣简明白,从她碰到‘星宫十四行’到掉落在地上,应该几乎没有时间的间隔。 可是……她却已经在那个幻境之中,度过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荣简皱眉,她依靠着伏空青的力量,终于从地上站起,看向另一边空荡荡的地方。 伏空青皱眉: “‘星宫十四行’不见了。” 荣简轻轻地吸了口气:“他已经……发挥了自己应该有的作用。” 她反复回味着天道当时的话语,突然拉住了伏空青的手,对方的皮肤不再像是过去那般冰凉,反而似乎是因为紧张,变得有些发烫起来。 而除非是对方身体有恙,这本来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现象。 荣简听到自己发问:“你有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吗?” 伏空青闻言皱眉,他轻声道:“我倒是没有其他感觉,只是好像身体突然疲惫了下来,但是天道,我本身已经能感知到天道就在我的附近,但现在,他消失了。” -- 第369页 伏空青听到自己的声音隐约带上了一些不确定性: “我感觉不到他了。” 荣简的心中慢慢涌现出一个猜测,现下,她反握住伏空青的手,小声地道: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需要‘星宫十四行’了。” “天道的力量明明可以匹及‘星宫十四行’,他需要它的原因,是因为两个力量之间形成抗衡,会形成两败俱伤,或者一起毁灭。” 荣简的逻辑几乎是在一瞬间通顺了起来: “他用‘星宫十四行’毁灭了他自己,而他需要我们去帮助的原因,是因为,他选中你,成为了新的天道,我刚刚在碰到星宫十四行的时候,遇到了他,他和我说了好多有的没的,说你和我都会留到最后,所以……” 荣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伏空青的手心里。 她为突然感觉到的温度而稍稍后缩了一下,伏空青没有动,他只是看着荣简的神色,像是有些茫然。 荣简因为对方这一点反差般的神色,却还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恭喜你,你做到了我一直向往的事情。” “你变成人类了。” 荣简一时间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她看着眼前的伏空青,对方似乎在尝试慢慢握紧拳头,却还是再次放开。 她还在努力回想着天道说过的每一句话,此时也忍不住地发问: “你在想什么?” 伏空青却比她想象中得镇静许多,他摇摇头: “我在想,我修炼了千年的修为应该是白修了,天道之躯,必以凡人作为基载,之后的路,便不好走。” 荣简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又有什么路好走呢?” 她凑到对方面前,看着青年在光亮之下,显得有些晦涩的眸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以安慰的神色,蹭了蹭对方的脸: “至少,天道也不算太糟糕——他还给了我们七个世界作为实习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伏空青终于笑出了声,他靠近荣简的脸,任由女孩子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巧的吻。 像是一句自言自语,又像是一句分量足够的承诺,荣简靠着对方的脸,小声地开口道: “我会陪着你的。” 她的喉咙口干涩,眼前浮现的却不再是秘宝阁那层层叠叠的楼梯,而是她做精怪时候的那个洞穴。 在上一次轮回中,伏空青提出要和她结契道侣带她来星宫,作为一只没有什么见识,反而一心想要成为人类的精怪,她只觉得害怕,但本能的,对于伏空青的爱,却让她舍不得拒绝对方的要求,和对方分开。 她天性乐观,一直也是自觉当伏空青的开心果,即使在那样的情绪之下,也好好地隐藏住了自己的不安与害怕,和对方嬉戏玩闹,似乎对于他的决定万分欣喜。 入夜,那一天,是两人第一次同床而眠,却隔着一层被褥,谁都碰不到谁。 但是,伏空青却第一次,很轻很轻地,用指腹碰触了荣简的头发。 他这么一个厌恶碰触的人,认认真真地用指腹碰了荣简的头发很久,最后不熟练地安慰她道: “你不用怕,我会陪着你的。” 于是,在现在,荣简看着伏空青在阳光下浅棕色的眸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与当年的对方重合: “你不要怕。” 她重复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