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脾气不好》 小说 众人皆说戚棠脾气不好,她重生后不仅一脚将背叛自己的渣男踹下河里,就连皇权贵胄中就没见她给谁好脸色过。 奈何她是太后跟前最受宠的姑娘,因此众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大小姐。 直到有一天,众人见到一向臭着脸的她,对着那个饱受众人排挤的懦弱王爷黎青州无微不至,嘘寒问暖。 少女虎牙尖尖,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凑近白衣青年,王爷,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白衣青年低着眉,耳朵上的绯红一路延到了白皙的脖子上,最终什么也没说,落荒而逃。 好友看着他的背影,对戚棠啧啧,这么多人中,只有他不敢看你,指定有点问题。 他们萍水相逢,戚棠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脑袋,对此不以为意。 却不曾想,日后不小心撞见那人的眼睛。 清亮好看的眼睛里尽是对她的执着与痴迷。 大雪封山,戚棠与黎青州围困在山里洞穴中。 寒冷的风霜一点一点侵蚀人的意志,冻得人牙齿上下打颤。戚棠躺在他怀里,望着青年眼上的白绫轻笑,让你之前不好好看我,现在好了,到死也没机会再看我一眼。 说着她不等黎青州反应执起他的手,但是为了防止你在黄泉路上认不出我,本小姐决定还是让你摸摸我的脸。 这是眼睛。少女睫毛很长,像把小刷子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这是鼻子,我太冷了,不过还好呼出来的气是热的。如她所说,小巧高挺的鼻梁一片冰冷。 最后。戚棠目光灼灼,将青年的指腹顺着自己唇瓣的方向细细描摹,这是我的嘴巴,好看吗? 说着她放下了青年的手,自己凑上前去用双臂环着他的脖子。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戚棠闭上了眼睛等着黎青州来吻她的唇。 结果没想到,温热柔软的触感参杂着炽热的呼吸,尽数落在她的鼻尖上。 大小姐。青年温柔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在戚棠耳边响起,我将我的温暖全都给你。 你是我黑暗道路上唯一的光。 #你予我光明,我报以温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棠,黎青州 ┃ 配角:其他人 ┃ 其它:推荐基友【雪梨冻】文《辅助弟弟不听话》 一句话简介:大小姐和她的忠犬 立意:助人为乐,立志做襄国好公民 第1章 毒药 大小姐被毒死 嘉乐三十七年,正值燥夏,太阳高挂在天空中,晒得人满头腻汗。 最近京城中都在津津乐道一件大事,老首辅告老还乡,户部尚书孟襄在其岳丈武安将军的助力下,擢为首辅,权倾朝野。 按常理首辅的位置应该是让次辅坐,可是皇上竟然直接越过次辅,一时之间孟襄其风头之盛,让无数为官者羡艳他有个好岳家。 这本该是件值得欢庆的事,可是作为孟襄的妻子,戚棠却高兴不起来。 寺庙里香时常是一把一把地烧着,氤氲的白烟被风吹着四处飘散。穿着轻纱薄裙的女子跪在团蒲上,听着漫天的佛号萦绕在耳边,眉头却是止不住的皱着。 来拜佛求神的信徒本该静心凝神,但是戚棠却没办法定下心来。 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 菩萨在上,信女愿每年都来供奉香火,只求菩萨能让我的夫君回心转意,不再想要和离。 没错,谁能想到外表温文尔雅的孟大才子飞黄腾达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恩负义地休了他的发妻。那个一路扶持他的将军府大小姐戚棠。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戚棠闭着眼睛一张娇俏的脸上写满了忐忑。 她这几天茶饭不思,心慌到为了孟襄要和离的事来求佛祖。 一旁的敛冬看着自家小姐摇摇欲坠的身影心疼不已,见小姐要起身连忙上前,扶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她。 小姐,求完佛可以吃饭了吗?敛冬询问的话里带着哭腔,炎热的盛夏呆在烟气袅绕的寺庙里最是遭罪。 她家小姐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小姐额间的细汗,敛冬扶着戚棠走出禅房,正欲坐在阴凉处休息。谁知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却将她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作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哪怕虚弱着,戚棠也不曾在贼人面前露了怯。见他们只是围着自己一行人,没有动手的意思。戚棠挺直了脊背朗声问到。 为首的黑衣人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看着戚棠犹如死物,他的声音缓慢像是从冰窖里传来。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四周的刺客便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剑向戚棠一行人袭去。 死死地咬住下唇,戚棠看着护在周身侍卫也抽出佩剑与他们交手。兵戈相交之际,她一眼便判断出自己带来的人打不过这些黑衣人。 要知道随行的侍卫可都是练家子,戚棠躲着袭来的刀光剑影,眉头是止不住地皱了起来。 这些黑衣刺客是专业的杀手。她的人恐怕撑不了多久。 小姐小心。 还未等戚棠想出逃生的法子,一具温热的身体便撞上她的小臂。戚棠快速地回过神来扶住那人,定睛一看,嘴唇是止不住地哆嗦。 敛冬!无声的嘶吼从她嘴里发出,戚棠跪在地上让敛冬靠在自己腿上。你怎么这么傻。 敛冬是从小陪戚棠长大的玩伴,虽说她是奴婢,可是在戚棠的心中她已是自己的姐妹。如今看着敛冬为自己挡了一剑倒在这里,戚棠一时之间慌了神。 她双手颤抖地按住敛冬流血不止的伤口,一心只想为她止血。 可是刺客的长剑将敛冬的心口捅了个对穿,她的手哪能完全堵住直往外冒的鲜血。四周的惨叫声一瞬间混着鲜血冲击着感官,戚棠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瓷白的双手便染上了大片大片刺眼的红。 唰的一声,一把染血的长剑打破这股嘈杂停在了她眼前。 本是清净之地的寺庙此刻伏尸遍地,穿着黑衣的杀手围着中间的青衣女子站了一圈,其中一人挑起长剑,似乎是在思考应该给这个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怎么个死法。 戚棠眦目欲裂地盯着长剑的主人准备受死,谁知过了一会,他身旁的刺客让开道来,一个身穿明黄色纱裙的女子,身姿袅娜地走进圈中挑起戚棠的下巴。 女子媚眼如丝,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地刮着戚棠的脸,大小姐可知我是谁。 身为身份高贵的大小姐,戚棠哪需要记住别人的名字,自是有一堆人上赶着奉承她,因此她看见陌生女子的样子还以为是不知什么时候结下的仇人。 但是她从未见过结仇就□□的疯子。暗叹一声时运不济,戚棠侧头避开她的手,神情厌恶地看着她说:你杀我可要考虑清楚了,将军府不会放过你的。 见她如此神情女子也不恼,她轻嗤一声,收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睨戚棠。 大小姐好骨气,不过你确定武安将军现在还能比孟郎厉害吗? 听她这么一说,戚棠侧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子,你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的同时,戚棠也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她紧紧地攥紧拳头,失魂落魄地看着女子。 孟襄要与我和离便是因为你? 苦笑一声,戚棠整理好敛冬的衣着将她平放在地上,目光凄凄地说:我待孟襄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为何他还是不满于此,在外面与你苟合。 戚棠的话像是戳到了女子的痛点,女子面色可怖地看着眼前一身华服的戚棠。 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可以拥有一切,而她拼死拼活也只能仰望他们的背影。 眼里也染上怒色,女子从身旁的刺客手中接过一个盛满黑汁的碗,挑眉看着戚棠。 那你就说错了,孟郎不是因为对你不满才来找我的。 她说着,戚棠感到身后一阵大力,没来得及反抗,自己的双手便被人反剪在后背,下巴也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禁锢。 女子见状洋洋得意地把碗中的黑汁往戚棠嘴里送去。 我与孟郎相识,比你要早的多。孟郎本说高中状元便娶我为妻,谁知你这么不要脸皮缠上了孟郎,所以我们便设计骗你,借助将军府的势力让孟郎走得更远。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我扬眉吐气的时候,孟郎要与你和离,你竟还不愿。 女子愤愤地说着,脸上的神色愈发狠戾,如今你变成死人一个,我看你还怎么拆散我和孟郎。 什么拆散她们,明明孟襄从未跟自己有说过这个女人的存在。 辛辣的黑汁灌入口中,戚棠有许多话想要反驳,却被一一堵在喉咙里。她奋力挣扎,白色的衣领都被打湿,却还是徒劳无功。 哐当一声,一片寂静的山间寺庙中,只听见空空如也的瓷碗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随着腹中的抽痛到了摧毁意志的地步,戚棠倒在地上,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女子俯下身子,凑在自己耳边轻蔑地说道。 我叫徐双月,大小姐要是觉得不甘心,可以在黄泉路上提前等着我。 第2章 重生 大小姐送狗男女做落水鸳鸯 秋日里的阳光总是正正好的,没有夏天的燥热,也不带冬季里那股冷的人直缩脖子的寒风。 此时将日落西山,将军府黛青色的琉璃瓦上也被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黄色。清爽的秋风拂过额头,直叫人暗叹是个小憩的好天气。 东院主厢房内,戚棠撑着脑袋,忍不住在这股凉风中阖上双眼。 果然只有人在身死后才会有这样惬意的时光,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戚棠眉头舒展打算忘掉她所烦恼的一切,沉浸在这股秋爽中。 怎料外边一阵动响却打断了她的小憩。 掀起眼皮,戚棠有些不悦地朝来人处望去,只见水晶串成的帘珠被人轻轻撩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穿着一身烟蓝色的纱裙,眉目里有一股忠厚老实的气息。戚棠看着她走进身旁,一时之间连责罚的话都忘了说。 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敛冬,那个为自己挡了一剑,死在自己前头的敛冬。 起死回生的事太过惊悚,若不是戚棠自己也死了,她此时肯定要吓得直接逃走。 魂惊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戚棠看着敛冬强装镇定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敛冬没有察觉到自家小姐眼里的错愕,她神色自然地走到戚棠身侧,手里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裙,毕恭毕敬地回到。 小姐,派去跟踪的人禀报孟公子在首饰店。小姐可是要现在出发? 被她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问的一头雾水,戚棠嘴唇嗡动了一下,没有及时回复敛冬。 她难以置信地扫视了周围一圈,雕花的床榻,红木做的梳妆台,屋内眼熟的摆设无一不在告诉戚棠,这是她闺中的房间。 呆愣愣地看着铜镜,里面的人还未梳起妇人的发髻,一张白净的脸上还带着少女的懵懂,正是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纪。 戚棠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回到了还未出阁的时候。 意识到这一点,戚棠拿起桌上绣的歪歪扭扭的香囊,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懂得了敛冬方才说的话。 这是嘉乐二十二年,在这年的花灯节,她和孟襄互表心意,私定终身。 想到这里,戚棠攥紧手上的香囊,伸手摸了摸腹部。先前被徐双月灌下毒药的灼烧感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在她十三岁那年,刚成新科状元的孟襄头戴金花乌纱帽,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戚棠站在高台上,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穿着大红袍的身影。 自此之后芳心暗许,她时不时地就找机会与孟襄偶遇。 终于在第二年的花灯节,戚棠使了个小伎俩派人告诉孟襄,今年花灯节她要同自己心爱的人一同游玩,就不与他一同前行了。 意在让孟襄失望,然后在他伤心时,戚棠就会拿着自己绣好的香囊给孟襄一个惊喜。 一阵穿堂风吹起了少女鬓角的碎发,戚棠看着自己被针扎出许多伤口的指腹苦笑一声。 她以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只是孟襄和徐双月设下的圈套罢了。 将香囊放回桌上,戚棠抬眸有些疲惫地朝敛冬摆摆手,我不去了,叫去跟踪的人回来吧。 敛冬看着小姐突然放弃准备好多天的计划有些发蒙,她愣了一会,将手上的衣服收好转身朝外走去。 戚棠看着敛冬离去的背影,却总觉得有股气郁结于心。 临死前徐双月面容狰狞的样子还在脑海里挥散不去,揉了揉太阳穴,鬼斧神差地想到她那句。 孟郎与我相识,比你要早的多。 戚棠顿了顿,最终还是出口叫住了将要迈出房门的敛冬。等等。 敛冬诧异地走回来望着她,戚棠拿起她手里的长裙,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若是孟襄知道自己不去找他,一定会与徐双月一起过花灯节。 此时的孟襄无权无势,他还需要攀附将军府的高枝。 戚棠倒要看看,这对狗男女被自己揭穿的样子有多么惶恐。 * 太阳慢慢地从天上落了下来,夜幕降临,临安城的夜市开启。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走在人潮中,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了方向。 从首饰店出来后,孟襄心情大好地挤入人流朝城北御安河走去。 他不知为何今日戚棠像是改了性子一般不再缠着自己,本以为今日只能陪大小姐无趣地看花灯许愿的孟襄,像是出了笼的鸟一样心情舒畅。 虽说帮戚棠传话的小厮说她是去陪心上人,但是根据孟襄这一年来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大小姐爱慕的人是自己。所谓的心上人,可能只是她少女心思上来,想要自己主动去找她的说辞。 但是孟襄今日不想再去她那虚与委蛇。 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金钗,孟襄加快脚步。不一会便来到有情人聚集必选的御安河桥下。 皎皎明月悬挂在天上,黑曜曜的河水中有着如星子一般多的花灯。 一道绰约多姿的明黄色身影伫立在桥上,孟襄从远处看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在外示人,孟襄一向注重仪表,更何况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番着装,孟襄揣怀着激动的心情,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人身旁。 这是谁家的姑娘,居然美得让临安城出现了三个月亮。 听见他的声音,原本痴痴望着河流的女子被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看清身后的男子是孟襄。伸手轻锤了他的胸膛一下。 满口胡言,你说两个我还信,哪来的第三个? 孟襄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他笑得霁月清风,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还有一个,在你眼里。 闻着徐双月发间的幽香,孟襄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桥下的风景,忍不住心神荡漾了起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今日不想去找戚棠的原因,有软香玉在怀,谁还想去伺候娇纵的大小姐。 一阵微冷的秋风拂过,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孟襄的视线倏地停在了一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红的身影。 那道身影与戚棠的太过相似,孟襄抱着徐双月的手忍不住松开,他脊背僵硬地看着那人气势汹汹地径直走来。 恋耽美 小说(2) 面对着他的徐双月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她抬起头一脸温婉地问。 孟郎可是太累了? 没有。孟襄看着她的身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来了一般。 徐双月好奇地转过头去,只见身后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得娇俏,大红色的华服衬得她面色白皙,像是凛冬里寒梅与雪的呼应。徐双月看着她的容貌不免觉得自己有些黯淡无光。 来人她认识,正是武安将军府的大小姐戚棠。 那厢戚棠正怒气冲冲地朝桥头走去,她本想飞奔过去痛骂那对狗男女。但是见他们双双都转头看着自己,于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戚棠也不得不变跑为走,做出优雅从容的样子。 好不容易走到孟襄面前,戚棠看着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自己的距离,她挑起英气的眉毛,冷笑道。 怎么?刚才不是还抱得好好的吗?孟襄你倒是接着抱啊。 虽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面前的男子戚棠爱了七年,戚棠死死地咬紧后牙槽不在孟襄面前输了气势。 她将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个白眼狼。 孟襄看着戚棠布满寒霜的眼睛,一时之间也维持不住往日里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慌了神,害怕自己被戚棠厌恶,再也得不到将军府的助力。 棠棠,你听我说。这是我的表妹,我方才只是在安慰她。 戚棠皱起眉头甩开他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你当我是傻子吗?安慰表妹还需要相互拥抱,男女授受不亲不需要我教你吧? 要是说戚棠之前对孟襄还是有感觉的,那么此刻他企图糊弄她的行为,就是让他直接在戚棠心里死了。 在这种说多错多的情况下,饶是油滑如孟襄,也不知如何收场了。 最终还是徐双月打破了这个局面,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接着圆孟襄的谎话。 大小姐,表哥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怪我心情不好,忘记了男女有别。 够了。要不是她灌自己毒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戚棠差点都要信了徐双月的表演。 出口打断她后,戚棠看着她头上的金钗,怒意停留在眼里。 这个金钗她记得上一世自己将香囊送出后,孟襄便将它回赠于她。 那时候戚棠多傻,哪怕金钗成色不好,还是当宝贝一样好好藏在首饰盒里。没想到这一世,戚棠没有提前出现在孟襄面前,这只金钗居然出现在徐双月头上。 原来这金钗一开始就不是要送给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戚棠用力地捏紧拳头,感受到指甲嵌进肉里,她杏眼圆瞪地看着孟襄。 表哥表妹是吧?说着戚棠抬起穿着黑色长靴的脚,像是要把上辈子所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大力往孟襄腰上一踹。 我送你们做一对落水鸳鸯得了。 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夹杂着男女惊呼的声音吸引了在附近放花灯的路人。 不得不说,重生回来戚棠的身体也没有嫁给孟襄之后这么羸弱了。 她这一脚踹地十分巧妙,孟襄和徐双月本就站的靠近边缘,戚棠大力一送,不仅能让孟襄痛上好几天,还让徐双月跟着一起掉入了水中。 第3章 戴绿帽 孟襄给我戴绿帽,难道他也给你 御安河放花灯的人还是有很多的,因此孟襄他们呼救的动静一出,不一会就有好事的百姓围在周围对戚棠指指点点。 天啊,那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吗。她怎么直接把两个人一起踹到河里的? 不知道,素来听闻戚大小姐脾气暴躁,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些百姓热闹要看,但是又碍于戚棠凶名在外,迟迟也不敢上前搭救孟襄和徐双月,能做的只有在旁边嚼舌根子。 这些批判的话杂七杂八地揉进戚棠的耳朵里,戚棠看着孟襄在河水中起起伏伏的身影,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凉。 世人未曾了解过自己,戚棠可以将他们的评价当做过耳之言。但是孟襄她是真心诚意的爱他,权利富贵,她自诩能给的都给了孟襄。为何在孟襄心里,她的样子与百姓口中的没有偏差? 吵杂的声音包围了戚棠,她望着挣扎动静越来越微弱的孟襄两人,眼里染上了疯狂之色。 如果,如果这对恶心男女直接溺死在河里就好了,没有人再会知道自己被人当成傻子被耍得团团转。 他们要她的命,她先下手为强也不为过。 一旁待命的敛冬看着自家小姐目光阴沉的样子,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小姐还是莫要闹出人命为好。 戚棠如梦初醒,她滚了滚喉咙,眼里疯狂散去。 她在想什么,自己不是前来索命的恶鬼,而是获得新生的戚棠。 上天好不容易让她重来一次,她可不能因为这么两个恶心东西而背上杀人的罪名,让自己的重生变得毫无意义。 这么想着,戚棠不情愿地回头吩咐敛冬,你留在此,派人将他们捞上来。切记,莫让这两个贱人死了。 敛冬被大小姐咬牙切齿的模样吓了一跳,她连声应下吩咐身后的侍卫去捞人。 看戏的百姓见戚棠最终还是选择救人,纷纷切了一声表示无趣。 看来大小姐也并不是只手遮天,还是有怕的事啊。 戚棠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她不明白人生在世,为什么总有一些嘴碎之人喜欢多管闲事。 不过。 看着侍卫将奄奄一息的孟襄和徐双月拽上岸边,戚棠转身拂袖而去。 他们说的倒是对,她也有怕的。若不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破名声,谁还会救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其他人的注意力此时都放在了敛冬如何处理被捞上来的人身上,因此谁都没有注意穿着红衣的大小姐独自一人沿着河流往下游走去。 踹了孟襄一脚之后,戚棠只觉得积压在自己心里的那股郁闷瞬间就散去了。 她一路沿着河岸散心,只感觉自己嫁给孟襄后身体从未如此有力量过。 那时候京城里盛行细腰,贵妇人们个个都节食瘦身,为了不给孟襄丢脸,她可笑地顿顿吃着水煮白菜,人都饿成了皮包骨。 如今重生回来,戚棠伸出自己嫩白的手捏了捏拳,少年的自己是绝计想不到,她为了爱一个人,连这种傻事都会去做。 往事种种令人叹息,戚棠走着,迎面却遇到了一个熟人。 九筒没有穿着寻常小厮的衣服身后跟着几个侍卫,见她来,一张寡淡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戚大小姐也来放花灯了?巧了,主子也在前面放呢。 九筒是三皇子黎乐白身边的小公公,作为京城里纨绔的一员,戚棠有自己的圈子,但其中最交好的便是黎乐白和乐源。 花灯节,百姓要放花灯,皇亲贵族也不例外。戚棠见九筒这个架势,估计是黎乐白又呼朋唤友地在这玩,而他派九筒在这清场,不让平民百姓靠近他们一行。 戚棠刚直面了孟襄的背叛哪有心思去找黎乐白玩闹,但是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路过连声招呼都不打,指不定又跟自己置气。 于是戚棠只能想现实妥协,她朝九筒颔首,麻烦你带路了。 九筒弯腰上前客气回她,怎能说麻烦。 星子熠熠,花灯闪闪。 下游是个湖泊,上游的人放的花灯最终都聚集在这,形成了一片灯海。 湖中的花灯,天上的星星,都被湖水混在了一起,让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湖里。 湖上有小亭,灯火通明,远远的,黎乐白与人笑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戚棠走到亭中时,他正跟一帮公子小姐推搡着一个瘦高的青年。那青年被他们逼到了亭子的角落,脊背靠着亭子的栏杆,脸比身上白衣还白。 但奇怪的是,在如此狼狈的场面对方也不慌张,他神情淡然,好似对这一切已经麻木了。 戚棠虽是纨绔,但从不做欺负人的事,祖上传下来的侠肝义胆,到她这里终究还是没有断。 少女蹙着眉,上前拉过闹腾地最厉害的玄衣青年。 黎乐白,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围的人见黎乐白被拉住也纷纷停了下来,黎乐白有胆子推白衣青年,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戚棠武将世家出身,下手一向没轻没重,黎乐白被她扯地半边衣领都快滑下肩头,立刻红着脸按住自己的领子。 戚大傻,我就跟他玩玩,有必要吗? 他飞快地整理好衣服,怒目圆瞪地看着戚棠,跟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再明白戚棠不过了。 路见不平就要出手,脑袋空空偏有个大侠梦。 无非就是她见到自己所作所为又要出来打抱不平。 戚棠闻言,运气不顺差点怒火攻心,她质问,有你这样玩的吗?人都被你推到栏杆上,你再前进一步他就进湖里去了 黎乐白一听,娃娃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明明都是纨绔,凭什么戚棠就要做出高人一等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想起方才瞥见戚棠在不远处桥上的所作所为,愤愤不平地问出,凭什么就你能踹人下河,我就推他怎么了。 说着他抬手就往白衣青年肩上一推,对方没有防备。扑通一声,直接翻身掉下了湖里。 男男女女的惊呼声,一时之间交杂在耳边,黎乐白也没想到青年说下湖就真的摔下湖了。 他结结巴巴地对戚棠解释,他我,我不是故意的。 戚棠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探头往湖里看去,白衣青年在水中挣扎,明显就是个不会水的。 瞥了一眼,九筒带着侍卫不在这附近,她连忙对身边一个方脸公子说:去叫侍卫来。 说罢便踢掉脚下的靴子,纵身一跃。 深秋的天里湖中冻的吓人,去找侍卫救人,一来一回的时间,就够白衣青年死个一回了。戚棠会水,再加上从小学的道理不允许她见死不救,于是她便毫不犹豫地下水救人。 戚父教戚棠泅水的时候说过,落水者在不会泅水的情况下会死命地抓住周围的一切东西,因此要去救落水的人,最好是从对方身后去救。 戚棠靠近青年后,本来也打算游到他身后,结果谁知道,青年一见到她,哪怕挣扎着,也乖乖地将身体转了个边用后背对着她。 这样一来节省了戚棠好多力气,她诧异地上前用臂弯锁住对方的脖子。 心里却忍不住暗叹,他还真是个省心的人。 落水的两个人打翻了不少花灯,一白一红的两道身影在湖中格外扎眼。 九筒待人到时,戚棠早就把人带到了河滩上。 黎乐白拎着戚棠的靴子早早地便在边上等她,他见戚棠相安无事,却拉不下脸来跟她说好话,递上靴子。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虽说我有错,但是你也踹人了,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河边有些砂砾,戚棠穿上靴子。她见黎乐白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气笑,孟襄给我戴了绿帽子,难道他也给你戴了? 本来很是严肃的气氛,被戚棠一句话给破掉了,周围的公子小姐都笑起来打趣黎乐白,想不到我们的三皇子黎乐白,居然有龙阳之好。 黎乐白一听,气得发抖。他从九筒手里拿过自己的斗篷丢到戚棠脸上,立马呵斥笑他的人。 赶紧给我滚,我就是去当和尚,也不会喜欢男人。 众人见他恼了纷纷作鸟兽散去。 倒是他自己,叉着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戚棠,孟襄那个小白脸还敢给你戴绿帽子?谁给他的胆,我明天就去找父皇让他革了他的职。 戚棠神色复杂地看着黎乐白的娃娃脸,重来一世让她好歹比黎乐白聪明一点。 皇上哪会因为这么个理由,就革了孟襄的职。 但是黎乐白护着她还是让她很暖心的,戚棠裹着斗篷,拉起地上的可怜人。 那我谢谢你啊,行了,你下次别欺负他就好了,我们两都湿透了,先告辞了。 黎乐白甚是不满地看了白衣青年一眼,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让他们离开。 变成落汤鸡,戚棠自然得回去找敛冬。她跟自己救上来的可怜男子一路无言地往桥的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青年总是慢她一步走着,戚棠想跟他并肩,却总也等不到他。 于是她火了,停下步子去看青年的眼睛。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怎么公子总是想跟在我身后? 青年见她忽然凑近,呼吸都停了一瞬,他瑟缩着不敢看戚棠,眼神飘忽不定地对她说:没有,没有。 他生得好看,温润如玉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很好欺负,戚棠看着他黑幽幽的眸子心里默默叹息。 这么好看的眼睛,可惜就是不肯看她。 戚棠见他这个样子,也只能当他吓坏了,她越看越觉得青年有些眼熟,于是忍不住问出,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白衣青年微微一愣,鬓角的湿发打起了卷卷,他回道:在下黎青州。 这回诧异的轮到戚棠了,她一拍脑袋,就说怎么有种熟悉感。 怀王黎青州,可不就是黎乐白的小叔叔吗。 第4章 破茧 黎青州不再隐忍 知道青年的身份后,戚棠更加可怜他了。 要知道,在当今圣上刚登基时,皇宫里可是由东西两个太后共同掌管。 但是一山都容不了二虎,一个后宫岂能容得了两个太后?于是朝堂上的大臣也分为了东太后一派和西太后一派,两派相争可谓激烈。 而黎青州是民间接回来的皇子,从小在西太后名下养大。对于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太后岂会真心对他好?所以他也只是挂着个名号,实际上过得还不如富商家的孩子。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西太后被扳倒了,东太后自然不会留西太后的余党让她东山再起,于是与西太后相关的人死的死,关的关。到最后留下个黎青州,东太后一想,两派相争说不关他事吧,但他头上又挂着西太后的名号。 说关他事吧,可是人家也受着西太后排挤。 于是对于黎青州,东太后留下了她最后的仁慈,她以黎青州为例子,给之前支持西太后的人一个信号。若是归顺与她,就可以免逃一死。 所以在戚棠看来,黎青州是个幸运又不幸运的人。他能在数以万计的西太后余党中存活了下来当然是幸运的,但是他也很不幸,在东太后夺回主权的时候,被打上西太后余党的标签生活可谓是艰辛。 这样的处境,也难怪黎青州被自己的侄子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戚棠看着这张与黎乐白有些相似的脸长叹一气,同样出生皇家,他们年纪相仿,但却因为身份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若是自己跟他一个处境,说不定还过得没他好,戚棠不知怎么安慰他,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任由他跟在自己身后。 到了桥边,看热闹的人早就散的一干二净,敛冬留在原地等她,见了她头发全湿,裹着斗篷的样子惊呼。 小姐,你上哪去弄得这样的? 戚棠还沉浸在对黎青州的同情中,被敛冬问起,她呆呆地回道:啊,他落水了,我去救他上来。 说着刮起了一阵大风,她头发是湿的,只感觉整个头皮都是冷的。 感同身受地,戚棠看了眼浑身湿透的黎青州,她咬了咬牙,这人该有多冷。 连忙从敛冬手上拿过自己斗篷给他披上,风太大了,你赶紧披上,要不然着凉就不好了。 温暖的斗篷附上了后背,黎青州后背一缩,只感觉这温度烫的吓人。他害怕自己浑身的脏水将戚棠的斗篷弄湿,却又舍不得将它摘下来。 恋耽美 小说(3) 这样复杂又充满酸楚的感情,让他捏着斗篷领子的手几乎都是颤抖的。 最终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咬牙将斗篷脱下来双手呈给戚棠。 戚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下一身污秽,还是不要弄脏了你的斗篷。 青年冻得嘴唇都白了,他消瘦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戚棠见他这个模样也强忍着说出这番话,要是以前的自己,可能真就觉得他不识好歹收回斗篷了。 但是现在的她,是十几年后的她,多活了这么久,她怎么可能还看不出青年的意思。 他是西太后的余党,今天若是收了自己的斗篷,明日圣上桌前就会有一封奏折,参戚家一本,说戚家与西太后余党有勾结。 青年的背脊,在这么狼狈不堪的情况下也不曾弯过,他太瘦了,因为寒冷而加重的呼吸透过没有多少肉的肩膀一览无遗。 他眼神很好看,可是就是不肯看着戚棠,一瞬不瞬地地面,似乎在等她拿回她的斗篷,给他们这次意外的见面抹去任何痕迹。 戚棠不知道为什么,起了恻隐之心。 她是东太后最宠爱的姑娘,她想告诉黎青州,太后娘娘是个好人。西太后已去,他不必再活的如此谨言慎行。 少女天真地想着,她伸出葱白的指头捏起斗篷,而后狡黠地一笑,将斗篷翻转过来。 黎青州正为手上空落落的感觉而失神,下一刻,带着暖意的斗篷又回到了他的肩上。 深秋已至,敛冬可能是怕戚棠冷着,带出来的斗篷都是冬天可以用的那件。 别看斗篷深红的外表上用金丝线纹着鸟儿,一派庄重的样子,实际上,里边是白色的毛茸茸。 戚棠到了冬天,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摸着小动物似的触感。 斗篷翻转过来后,就再也没了戚棠的标志。 少女甚是满意地打量一番像是披着动物皮毛出来行走的黎青州,天这么冷,你还是披着吧,一件斗篷而已,弄脏了没事的。 黎青州感激万分地对她道了谢,戚棠笑轻笑一声,叫来自家的小厮,小枣子,帮我把怀王送回去吧。 说到怀王这两个字,戚棠笑容一顿,她正了正色,最终还是与语重心长地对他嘱咐,以后黎乐白要是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说着,她看见斗篷上没有系好的带子上前帮他系紧,不过你也要硬气些,莫要再让人欺负了。 少女有一双圆圆的杏眼,皮肤粉白,像一团糯米糍一样。挽成兔子耳朵一样的发髻此时湿哒哒地挂在耳边,她再怎么严肃,也只能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般,让人觉得可爱。 黎青州心尖一颤,但在面对少女时还是绷着脸朝她点点头。 戚棠见黎青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说。风越吹越冷,她有些撑不住了,飞快地扯紧身上的斗篷,回头往将军府赶去。 黎青州看着戚棠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不再瑟缩,他目光幽深像是隐匿在夜色中的捕猎者。 斗篷下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绣在上面的图案,黎青州抬头,眸子里尽是执着和炙热。 大小姐。 他在心里轻唤着,如同这八年来无数个日夜所做的一般。 深秋的夜晚,越发的凉了。永安街上,万家灯火亮如白昼。唯有破旧的怀王府,在一片灯海中暗淡的不像样子。 阿曜听到外边有人敲门,立刻点着昏暗的油灯打开了大门。 他见到自家王爷,披着翻过来的斗篷站在门口发愣,连忙上前,哎呦我的王爷啊,您这是?什么新奇打扮。 话虽这么说着,阿曜却也怕浑身湿透的王爷着凉,他连忙上前正欲解开王爷的斗篷。怎料王爷却跟碰了他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拍开了他的手。 不要动。向来温和的黎青州,如同被触碰了逆鳞一般语气不善。 阿曜被他吓了一跳,当即飞快的收回手来,好好好,我不碰。 黎青州说完这话后,便跟着了魔似的一声不吭往屋里走,阿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只见王爷像是摸易碎物一样将斗篷放在桌子上便没了动静,阿曜吞了吞口水没敢打扰他。 他跑出去打来热水,待木桶中氤氲着热气,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王爷,您要不等沐浴完再接着看? 黎青州被他一说,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将斗篷整整齐齐地摊在桌上,便飞快地褪去湿了的衣服,整个人浸在热水中。 阿曜见王爷泡进木桶里一直摸着自己的脖子,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联想到那斗篷明显是女子用的样式,他大着胆子开口,王爷您这是,见到大小姐了? 阿曜自黎青州进宫前就开始伺候他,自然明白这世间能让他魂不守舍如此反常的是哪一位。 木桶里的青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抬手,目光痴恋地拂过被戚棠触碰的地方。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自己整个脑袋都沉进木桶里。 阿曜也明白那位是一直撑着王爷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他以为王爷又不想说了,便不再问,转身帮他收拾衣服。 过了半晌,空旷的厢房里传来青年似叹息般的声音。 她让我,不要再被欺负了。 阿曜听着这话鼻子一酸,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只朱砂笔。 在过往八年忍气吞声的生活中,画上了猩红的终止号。 沐浴完后,阿曜帮他擦干了头发。 黎青州披散着长发坐在床沿,用指腹轻轻地描绘着斗篷的纹路。 阿曜在一旁看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 王爷,要不我把斗篷洗洗,您再接着抱? 听到这句,黎青州飘了半天的魂终于回来,他目光执拗地看着阿曜。 不行,洗了就没有她的气息了。 快到弱冠之年的青年无理取闹的像个孩子。 阿曜差点绷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耐着性子劝道,王爷,您抱一晚,大部分气息就散完了。那能留下来的气息,一定也不会因为洗洗就没了的。既然这样,那小的明天帮您洗,到时候这斗篷,还能存更久呢。 黑发如泼墨般披在发间,黎青州笑了,他的笑一向温柔,但是此时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悲哀。 他知道阿曜在哄他,但是还是忍不住信了。 有时候自欺欺人,的确可以让人更好受些。 灭了油灯,他遣退了阿曜。 一片黑暗中,青年死死地抱着斗篷,将脸埋了进去。 他想,做个有用的人,护大小姐,一世无忧。 他也想,离他的小姑娘,再近一些。 哪怕跟飞蛾扑火一般,稍纵即逝,但是能拥抱片刻光源,也死不足惜。 第5章 老夫人 你想害戚家吗 戚棠身体一向很好,哪怕在深秋的夜里下水救人,第二天也脸色红润地四处跑跑跳跳。 眼下,她正对自己回到十四岁开心不已,兴致勃勃地考虑要去找哪个老朋友玩。 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些人长大之后一个比一个老成,难得能见她们青春时呆呆傻傻的样子。 戚棠光是想想,嘴角就快扬到天上去了。 但是现实并不如她想的这么美好,戚棠刚换好衣服,就被人堵在了自己房门前。 大小姐,老夫人找你。 说话的是常跟在身边老夫人的李嬷嬷,兴许是常年跟老夫人一起吃斋念佛,李嬷嬷生得身宽体胖,而且脸上永远是笑眯眯的神情。 但是她笑得再怎么和蔼,戚棠见了她,也忍不住眉心一跳。 同样是吃斋念佛,老夫人和李嬷嬷可能拜的不是同一个佛。如果说李嬷嬷永远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那么老夫人信奉的可能是斗战胜佛。 戚棠小时候,没少做混账事,每回老夫人罚她时都派笑眯眯的李嬷嬷来请她。 导致现在一见李嬷嬷的笑,她就忍不住直哆嗦。 眼下不用想,戚棠就知道老夫人肯定就是因为孟襄的事来找她了,她梗了梗脖子,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样,起码理亏的是孟襄,在这方面她还是占理的。 但是越这么想,戚棠心里越是不安,她连忙唤来跑得快的小枣子小声吩咐道:快去找我爹来,就说再晚一步,他就见不到我了。 小枣子一听,连忙快马加鞭地从偏门跑出去,戚棠看着他的背影,再看了看一脸慈祥的李嬷嬷,以一种英勇就义的情怀跟着她走了出去。 老夫人喜欢竹子,她的清心院是整个将军府,唯一一处没有种满橘子树的地方。 戚棠木着脸看着庭院里根根笔直的竹子,这也是她不喜欢老夫人的理由之一。 关于橘子树的渊源,大约要追溯到已去世的戚母身上。 戚府世代为将,而在襄国,武将总是要势弱一些。于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老夫人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戚棠的父亲可以找一个腐书网的女子为妻。 这样戚家的后人,就有希望出现一个文官,能够在朝堂上更加有话语权。 可惜爱情的力量总是不容小觑的,老夫人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娶了同为武官的定北将军戚母。老夫人这么一个要强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儿子不听自己的话。 于是她与戚父冷战,搬去山上住了五年,美名其曰,吃斋念佛。 直到戚母因为生戚棠时难产而死,戚父因为爱妻的嘱托,娶了儒生世家的白姨娘,她才肯搬回将军府住。 戚母最爱的便是橘子树,戚父为了思念她,将整个将军府种满了橘子树。可是作为儿子,他哪敢拔了老夫人的院子里竹子。 于是老夫人的清心院,便是将军府中最格格不入的地方。 想到这里,戚棠察觉到鼻尖忽然消失的橘子味满身烦躁,她恶狠狠地薅了一把身边一株及腰的竹子树。 脆弱的小竹子哪里经得起她这么折腾,不一会便折了腰,做成以头抢地的模样。 戚棠这才心里才舒服了一点,跟着李嬷嬷走到茶厅里。 却不曾想,一进门就被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呵斥。 跪下。 老夫人霍沁虽然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连头发都不曾白了一根。她穿了素色的袍子,转着手里的念珠,一身的威严,却难以被掩盖。 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戚棠,若是十四岁的她,此时早就吓得一哆嗦直接跪下了。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二十七八,将近三十的戚棠。 细细算来,她已有十年之久没有见自己这位祖母。 戚棠记得,在自己还没到二十的时候,老夫人便去世了。 似乎是人死后,随着那一抔黄土下地,感情都会淡了几分。现在再见她,戚棠心里已经对她的恨意已经没有多少了。 她以一种时空过客的视角,看着自己这位向来严厉的祖母。存留在胸腔里的,更多的是前世的埋怨和不甘。 因为戚家的三个孩子中,她对戚棠,最为不喜。 戚棠不明白,若是说老夫人是因为不喜欢娘亲才不喜欢她的,可是她对大哥,却总是以一种欣慰的眼神,和蔼地称赞他。 至于庶妹戚霜华,那更不用说了。白姨娘出生于儒生世家,戚霜华也是满腹经纶,教书先生经常夸她,若是她愿意去考取功名,那前三甲中一定会有她的姓名。 于是游手好闲的戚棠自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戚棠很是不甘,她为什么独独不喜欢自己。 同样是做错事,她会安慰戚霜华下次不要再犯,而到了戚棠身上,不是罚跪,就是抄书。 好似老夫人天生跟戚棠无法以正常祖孙的方式相处一般。 眼下不就是如此,她还没了解事情的原委,二话不说,进门便让戚棠跪下。 当了京城里的纨绔这么久,戚棠从没在谁那里吃过这样的亏。 她委屈死了,当即就站得笔直地跟老夫人呛声,祖母,您还不知道谁对谁错,怎么就可以直接判定孙女的过错? 老夫人看着突然胆子肥了的戚棠,停下手中的念珠,那我也不见你一进来就给我行礼。 戚棠早就做好了跟她唇枪舌战的准备,结果被她一打岔,只能哽在原地憋憋屈屈地福了福身。 祖母安好。 说罢,她便抬起了头正欲起身,哪知老夫人快她一步,有让你起来吗? 戚棠呼吸一滞,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以一种早就料到的眼神看着老夫人。 哪次不是这样,她一顶撞老夫人,她就会以各种各样不严重,但是可以难受很久的惩罚来罚她。 俯身行礼并不难,难就难在一直维持在这个动作里。在老夫人喝茶的功夫里,戚棠已经察觉到自己大腿靠近膝盖的肌肉在打颤了,估计接下来的训话,她都要以这个姿势听。 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戚棠追悔莫及,早知道她在路上就应该走慢点,等她爹到了,她才进来。 好心情总是这么容易被破坏,戚棠只感觉重生而来的喜悦,在对老夫人行礼的时候散的一干二净。 老夫人见她总算安静了,便开口谈正事,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吗? 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戚棠憋屈地看着老夫人,终究还是没胆子将这话说出口,她垂下头,如同斗败的公鸡。 因为我将孟襄踢下河了。 说到这,戚棠愤愤不平地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是祖母,我踹他是有原因的!他一边欺骗我,说要与我白头偕老,另一边还跟其他女子在花灯节幽会! 住口。 老夫人虽瘦弱,但是一掌下去太师椅的扶手都要颤上三颤,她指着戚棠的鼻子骂道:还未出阁就与其他男子私定终身,你还有理了?回去给我抄经书十遍。 戚棠一听脸都白了,老夫人的说的经书,打开全是般若波罗蜜,足足有几十页。要她抄十遍还不如直接挨顿打算了。 一瞬间,被孟襄欺骗的难过和被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罚的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戚棠喉咙和鼻子疼得难受。 她眼眶都红了,朝老夫人嚷道:祖母!您到底是不是我的祖母啊!孟襄欺负我,您就这样不管不顾。 老夫人见她还敢顶嘴,拧着眉毛,眼里染上了怒意,行,你这么一说,我就给你好好掰扯掰扯。 你知道你爹前些年击败倭寇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将军不做,要退位当什么九门提督的副官吗? 戚棠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她冷静了下来,带着鼻音小小声地答道:爹爹说,是因为他老了,要退位让贤。 这是你爹用来掩盖真相的话,你也信了。老夫人又气又急,李嬷嬷吓得上前给她顺了顺气,她才缓过来接着道,可是你也看到了,你爹正值壮年,身体正硬朗着,哪来的退位让贤之说?以前他总说你年纪小,不要让你知道这么多。可是你现在不小了啊,快要及笄的人了,还四处惹是生非。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只恨点不醒戚棠这木头脑袋,击退倭寇后,你爹手握重权,自古以来,哪有君王不猜忌。他有功绩又有兵权,你说若是再不交出兵权圣上会怎么对他? 戚棠傻眼了,她双眼放空,呆呆地重复老夫人的话。 会怎么样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饶是戚棠背书时成日开小差,她也懂这个道理。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爹爹身上。 圣上和爹爹,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吗? 老夫人也不解释,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戚棠,你会明白的。再说孟襄吧,他是什么身份? 恋耽美 小说(4) 戚棠还沉浸在方才的感觉里,她战栗着,生怕知道更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他是翰林院的修撰,一年前的新科状元。 你知道就好。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戚家势弱,多少人看着,想把你爹拉下水。你今日因为孟襄的背叛将他踹下河,明日朝中就会有人弹劾你爹,说将军府仗势欺人,连圣上钦定的状元都不放在眼里。 说着老夫人语气激动了起来,你是想害你爹,害我们戚家永世不得翻身吗? 听她这么一说,戚棠面色惨白,她顾不得腿上的酸痛直直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女不敢,孙女不想害爹爹也不想害戚家。 戚棠原本蓄在眼眶里的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 她以为以自己二十多岁的灵魂,是说什么都不会在老夫人面前哭的。可是她没想过,在老夫人心里,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她像是寄生在戚家的臭虫,没有给戚家带来半分荣耀,反而还隐忍蛰伏着蛀掉顶梁柱,让戚家随时可以垮台。 少女的眼睛一向是亮晶晶的,如今真到了伤心处,哭的时候连抽气都不敢,只有泪珠从漂亮的眼睛里往下掉。 这样的戚棠怎能让人舍得骂她,但老夫人是个例外,她任由戚棠跪在脚边,连眼神都没有给她。 一片沉默中,一道雄厚的声音打破了茶厅里的死寂。 棠棠怎么会害我呢,放心,就凭你爹我跟圣上的交情,旁人是撼动不了的。 第6章 戚父 戚父病了 戚棠请的救兵可算是到了,除了李嬷嬷,老夫人不让其他下人进去。敛冬焦急地站在茶厅外面,看见戚父来时,像见到救星一般。 就算老夫人再怎么铁腕□□,戚容秋作为戚家的主人,还是更有话语权些。 走进茶厅的是一个眉目柔和的蓝袍男子,岁月从不亏待长得好看的人,戚容秋正值壮年,时间在他那张曾经让许多女子芳心暗许的俊脸上没有留下沧桑,反而平添了几分魅力。 能将戚棠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就注定了戚容秋不是一个严厉的父亲。 从长相上看,戚容秋一点也不像是个做将军的人,因为戚棠跟他有一双十分相像的眼睛,而那双圆润的眼睛,让他身上自带着一股好说话的气质。 每回戚棠被老夫人责罚时,都是戚父来救的场。 如今也不例外,老夫人见他来,瞪了他一眼,好一个交情,有本事,你就一辈子护着她! 戚容秋闻言叹了口气,哪怕当上了九门提督的副官,面对母亲他还是得毕恭毕敬地行礼。 儿子见过母亲。 老夫人终究还是没有用同样的手段对自己的儿子,她冷着脸朝他颔首。戚容秋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顺带也将自己不中用的女儿一起拉了起来。 他的小动作老夫人怎能看不见,她蹙着眉冷声呵斥,她跪着。 戚容秋见状也只能给戚棠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怎知一向厚脸皮的女儿泪水比方才还要汹涌。 爹爹。戚棠委屈唤到,她这一声包含了太多感情。 前世为了让孟襄完成他的抱负,当上当朝首辅,戚棠没少让戚父操心。她一向不争不抢的爹爹,为了她,不仅年过五十就白了一头的长发,眼角的皱纹也也让他像个六七十的人。 如今见到正值壮年的爹爹,戚棠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混蛋,爱她的人就在眼前,而她满心满眼却只有孟襄那个小人。 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哗哗往下掉。 老夫人一看更加生气,你做成这个样子给谁看呢?长这么大了,别的本事没长,逃避责任的本领倒是学了个十成。 戚容秋本就是个疼女儿的,他见戚棠这个样子,心口都痛了起来。连忙提着戚棠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安慰,棠棠别哭了,爹爹不会有事的。 听到老夫人的话,戚棠自然知道哭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只是见到健健康康的爹爹太过欣喜,如今缓了过来,除了暗下决心要让爹爹少为自己操心,戚棠还想出了解决的对策。 擦掉眼旁的泪水,她不服气地跟老夫人呛声,祖母,孙女自然不是那样的人,明日我就进宫去找太后娘娘,跟她说明事情原委。圣上英明,到时候自然会清楚这是谁的过错。 戚棠本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她一身反刺,谁若是得罪了她,她一定会找机会反击回去。 这不,她话里有话,老夫人老狐狸一个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气笑了,重重地将念珠拍在桌上。 你的意思,是我是非不分咯。 戚棠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小狼一样的眼神倔强地盯着老夫人,孙女不敢。 她只是觉得,老夫人不是自己的亲祖母罢了。 戚棠口中的太后,自然是曾经的东太后,只不过如今西太后垮台了,没人再敢用东太后的称呼提醒当朝太后,她曾经跟人平分权利的过往。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听起来让人闻风丧胆的太后,在戚棠眼里,比老夫人更要亲近些。 因为戚母在做大将军的时候,曾救过太后一命。 对于恩人的女儿,再加上老夫人与太后交好,太后几乎把戚棠当做自己的亲孙女看待。每逢国宴家宴都叫上她,有了新鲜玩意,也第一个想到她。 两者一比,高下立见。 戚棠敢把太后说出来,也是抱着拿她做挡箭牌的心。 果然老夫人见她这个表情,也没接着大怒,她捏了捏眉心靠在太师椅上,行,你去。要是让我听到有人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你说,我该怎么办? 戚棠看了眼她,再看了眼父亲,最终捏着拳保证,那您放心,我不仅抄经书一百遍,还去您当年去的寺里吃斋念佛三年! 你说的。老夫人闭上双眼不想再看这个小狼崽子,李嬷嬷,让他们两都滚出去。 硬着骨气出了清心院,戚棠跟戚父走到凉亭里再也忍不住了,她抱着戚父嚎啕大哭了起来。 戚父是个软性子的人,见胸前的小不点又哭了起来,他也顾不得戚棠眼泪鼻涕都擦在身上,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哎哟我的棠棠啊,怎么这么伤心。你放心,等过几天爹病好了,就去圣上那参他一本,让他一辈子都走不出翰林院。 戚棠一听,哭声顿了顿,她回想起方才在茶厅里,戚父的鼻音好像比她还重,仰着头问他,爹爹,你什么时候病啦? 戚容秋见她难得不哭了,当场作出心碎的样子,谴责地看着她,你成天将心思放在孟襄那小子身上,爹爹前些日子病了,你都不关心。 戚棠不敢接着挂在她爹身上了,她连忙站直身子,万分郑重地用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还好没发热。 旋即,她撒娇似的挽着戚父的手臂,爹爹我错了,以后棠棠只把你放在第一位,其他臭男人,想也别想我去关心。 戚容秋看着她小猫一样的行为,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袋,行了,我也没多严重,过两天就可以回去复职了。倒是你,明天去找太后的时候,不要总是口无遮拦,少让我操点心。 去找太后的事,不等戚棠给她递拜帖,第二天早晨,太后娘娘就自己派柳枝来找她了。 戚姑娘,太后娘娘说今天家宴,让我来请您呢。 柳枝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也是宫里人人争着巴结的大红人。她穿着淡青色的宫服,一身稳重淡然的气度,让人觉得她有些难以靠近。 不过戚棠是谁,她从小在柳枝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因此一见到柳枝,她立马欢腾地跑到她面前,柳枝姑姑好,真是巧了,我今天恰好还说要去见太后娘娘呢,结果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太后娘娘也来找我了。 柳枝见她古灵精怪的样子,也绷不住脸,捂嘴轻笑道:要不怎说戚姑娘是娘娘最喜欢的小姑娘呢,这不,这都能想到一块去。 戚棠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跟她客气,就是麻烦姑姑走这一趟了。 不碍事的,为娘娘做事,是我的福分。 说话间,戚棠跟着柳枝上了马车,常年在深宫里晃荡,她已经学得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本领。因此一路上柳枝都被她逗得花枝乱颤。 一路上气氛都十分活跃,不一会,她们便到了太后娘娘的庆安殿外。 太后娘娘虽然在与西太后相争的时候体现得铁血无情,但是她在其他方面都像一个和蔼的老人。 比如说家宴,因为想念自己的儿女儿孙,她每个月必定都会在自己的行宫里举办一次,让天南地北的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饭。 要不怎么说太后把戚棠当做自己的亲孙女呢,这不,黎氏家宴中就戚棠一个外姓人在场。 太后娘娘,棠棠来找你了。 戚棠一进庆安殿,就跟进了自己家似的,她在殿门外喊完这句话,就二话不说冲到太后面前给她行了个大礼。 小女子戚棠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永远没有烦心事。 家宴一般都是在晚上才开始,此时戚棠来得早,庆安殿里也就太后一个人坐着。 其实问安说的都是些客套话,只有戚棠,每回都换着花样说些让人开心的话。这样一份用心让太后怎能不喜欢,老人家开开心心地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空着的那侧。 你啊,小嘴成天跟抹了蜜似的。人活着哪能没有烦心事,就知道哄哀家。 感情是相对的,在老夫人眼里,她是蛀虫;在太后眼里,她是珍宝。 兴许是在老夫人那里过得不好,戚棠将她所有的孝顺全部都转移到了太后身上。 戚棠眼里的星星暗了暗,旋即又缓了过来跟太后笑道:棠棠哪敢骗太后娘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呢。 这么说着,戚棠拉过太后的手将头靠在了上面。 太后见她好好地忽然不出声了,哪里察觉不到她的心事,当即用另一只手附在她冰冰的脸颊上。 怎么不说话了,哀家的棠棠可是有什么心事啊? 戚棠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就是感觉自己受了很多气没地撒。太后的手一向保养得当,戚棠只感觉脸上一阵柔软的触感。 她看着太后慈祥的眉眼终究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了起来。 娘娘,我难受 第7章 太后的家宴 又见黎青州 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戚棠面对太后时总是没有心眼,她不仅将她跟孟襄的事和盘托出,就连在老夫人那受的委屈,也一并说了出来。 太后是个人精,她怎会不知道昔日好友究竟在顾虑什么。 她老了,并不再想管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但是这是戚棠,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于是太后长叹一口气,伸手擦了擦她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棠棠,孟襄的事,我会让人传话给皇帝。你放心,敢欺负我的小姑娘,孟襄他吃不了兜着走。 戚棠一听,破涕为笑,她亲昵地在太后身上蹭了蹭,我就知道还是太后娘娘最好了。 太后含笑拍了拍戚棠的脑袋,和乐融融的气氛下,她却目光幽幽地望着殿外的方向。 她不知道霍沁会不会怪她。 她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难得有人愿意粘着自己,只想让自己的小姑娘过得天真烂漫,不沾俗世些。 戚棠就这样腻腻歪歪地跟太后说笑聊天到了傍晚,到了家宴快要开始的时间,陆陆续续地就有不少人前来拜访太后。 第一个踏进门槛的,是乐源长公主。太后膝下总共就三个亲生的,长子安王黎酌,二儿子嘉乐帝黎劭,小女儿乐源长公主黎湘君。 兴许是年龄相仿,同在太后膝下长大的缘故,乐源一向跟戚棠不对付。 这不,她一进来见到戚棠狗腿的模样,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但还是先安安分分地给太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太后笑眯眯地让乐源起身坐在自己身侧,她一坐下,就开口嘲讽戚棠,大老远地就见你在这撒娇,你多大人了,还不害臊。 戚棠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以前的乐源怎么嘴这么损呢。 她记得自己嫁给孟襄之后,乐源也有了驸马,搬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封地去住。因为隔三差五都见不着,戚棠时常给乐源写信,一来二去,在戚棠心里,乐源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信里那个经常说想她的人。 结果谁知道,重生回来,乐源一下子就打回了原型。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再说了,你别说的好像你没撒过娇一样。 作为太后的小女儿,乐源从小到大也是被宠大的主。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太后殿前有两个活宝,一是戚棠,二就是乐源。 兴许是庆安殿太过冷清,太后娘娘想要看人唱戏,戚棠和乐源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回她们两碰上都要吵上一回。 这时候太后娘娘就会跟看戏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吵,就差没捧瓜子点评一下。 眼下赴宴的人还少,太后听到她们争吵的内容还能抽空,宠溺地点点她们的额头。 待到后面人多了,太后无暇顾及她们,乐源也只能拉着戚棠一个劲地说。 没有办法,以往家宴中能跟乐源聊得来的只有戚棠了。 作为太后的小女儿,乐源跟自己的侄子侄女虽说年纪相仿,但还是差着辈分,但跟两个哥哥她也聊不起来。 于是除了戚棠,她也别无他选。 你知道吗,最近有人说卫姐姐跟一个姓庞的走得很近。乐源从进门来嘴巴就没停过。 她热衷于各种八卦,见到戚棠,就像是卖情报的,恨不得飞快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要平时戚棠肯定就飞快地附和她了,可是现在,她眼里只有那道刚进门的人影。 今日家宴,黎青州不似那日穿着一身白,他今日穿的藏蓝色的袍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看上去还挺有王爷的样子。 不过相较于他的打扮,戚棠更震惊的是他的到来。 太后娘娘的家宴,不是只有她的儿女儿孙来吗,他怎么也来了。 乐源见她不搭理自己也停下了八卦的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戚棠在看黎青州。 你看他干嘛,他可是那位的余党,小心跟他扯上关系,自己也惹一身麻烦。 西太后的名号,乐源连提都不敢提起,她小心翼翼地提醒戚棠,望着黎青州的方向啧啧称奇,你说他也怪可怜的,母后为了向余党表明善意,连家宴也要拉着这位来。他就像那什么来着,啧。 乐源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形容词,她憋了半天最终说了个奇奇怪怪的比喻,对,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怪格格不入的。 她的比喻一点也不恰当,戚棠听着这话怪不舒服的,她偷偷掐了乐源一把,他是那点红,那我是什么?我是一点黄咯。 乐源一听,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黎青州只是跟太后不是血亲,戚棠可是在场唯一一个外姓人。 她讪讪地跟戚棠赔罪,我这不是都把你当成妹妹了吗,他跟你,哪是一路人。 戚棠用手指沾了点茶水轻轻地洒在乐源手上,以示惩罚就此揭过。 她其实没有怪乐源的意思,乐源一向口无遮拦,她再清楚不过,只不过她可能是见过黎乐白带着一帮人欺负黎青州的场景,现在见到他,只是同情心作祟。 不过难怪之前她看黎青州眼熟,估计是在太后的家宴上跟他有过几面之缘。 恋耽美 小说(5) 其他的倒是不容戚棠细想,乐源在一旁偷偷观察她,见神色如常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一把扯过戚棠的手臂。 行了,看他有什么意思,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还不如来跟我打马吊,快来帮我,我快输了。 戚棠被她扯得整个人都歪了过去,她抬头一看,只见乐源跟之前说聊不过来的几个公主皇子玩得正开心。 戚棠别的不行,玩牌倒是数一数二,乐源打不过她的侄子侄女,就拉她来当救兵。 无奈地瞥了乐源一眼,戚棠接过她手里的牌,其他人立马抗议道:小姑姑老是耍赖,这牌赢了到底是算戚棠的,还是算你的。 乐源仗着自己辈分大,我是姑姑,我想算谁的,就算谁的。 另一边,察觉到戚棠视线挪开的黎青州松了口气。 来参加这种家宴,与他而言无疑是痛苦无比,周围的人都以一种看异族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好在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没有人会当面对他动手,顶多是冷嘲热讽一番便不再搭理他。 冷白的手搭在酒杯上,黎青州长长的手指轻颤,借着喝酒抬眸的瞬间,悄悄地看了眼众心捧月的戚棠。 饶是这样吵杂的场景,他也只能借着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偷偷看她一眼。 一杯浊酒送下肚中,烧得喉咙有点痛,不知道是他喝的太快,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他没对戚棠为什么看自己做多想法。 看一个可怜虫而已,好奇一会,便就没了兴致。 说到兴致,戚棠那边倒是兴致高涨着。像这种家宴,一般太后都不用规矩囿着他们。她和皇子公主们边吃边玩。 打的是轮流制的牌,输的下场,奈何手气太好,打牌的换了好几拨人,只有她一个人一晚上都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当庄家。 她是以乐源的名义赢得牌,周围的人都怨声载道,反倒是她和乐源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是在座的哪个缺这点钱花,顶多是不满乐源找外援,嚷嚷着让戚棠下次来替他们打。 戚棠微醺着撑在桌子上一一应和,太后知道戚棠不爱喝茶,宫人们往她桌上上的都是甜甜的果酒。 她一来二去喝了好几杯,现在脑袋都有些不清醒。 乐源作为收钱的,看到财神爷醉了怎能不关心,她连忙上前帮戚棠捏肩,哎哟我的戚棠宝贝,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会,反正你今晚赢的,都够我这个月的俸银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乐源每月额外的零花都是从太后娘娘这每个月开的家宴中赚的。 小辈们的玩闹,太后那边都笑着看在眼里。 她一边指着戚棠一边笑着对自己的二儿子说:你说戚家这满门忠厚的武将,怎么就养出了戚棠这小滑头来。 嘉乐帝一向孝顺,他见母后心情不错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也不是滑头,她可聪明着,还是多亏了母后教导的好。 太后一听就知道儿子在说自己好话,但是这无关紧要,有时候适当的马屁可以让她们母子关系更融洽。 她用手指上的黄金甲套漫不经心地刮了刮琉璃酒杯,哀家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孟襄,他对待感情可以三心二意,想必对待职务也不会用心。 嘉乐帝立马心领神会,儿臣明白,想必是临安城的繁华让他飘忽所以,等冬天到了,儿臣就将他下放到偏远地区磨练性子。 太后满意地看着嘉乐帝笑了,几个孩子中,还是你最懂哀家。 说着她见戚棠醉的七倒八歪,唤来柳枝,去把戚丫头送回家吧,她都醉成这个样子了。 第8章 刺杀 替皇帝挡剑的怎么是他?! 宿醉的后果是头疼,非常头疼。 戚棠是那种一沾酒就停不下来的人,第二天早晨起来,她捂着脑袋只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敛冬无奈地为她按摩头,大小姐,昨晚让你喝醒酒汤,你死活不肯喝。现在好了吧,遭罪的还是自己。 昨晚喝的断片了,戚棠根本不记得有这一茬,但是不爱喝醒酒汤,倒是她惯有的风格。于是她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认了,讪讪道,醒酒汤这么苦,敛冬你不哄哄我,我怎么会愿意喝。 敛冬不出声了,戚棠知道她不想理自己,于是也只能瘪了瘪嘴巴,闭眼让她按头。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耳边。 戚棠一睁眼,发现是露露正焦急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露露是戚棠前些年从人贩子手上救下来的孤女,她无依无靠,但是记性和算数都很好。于是戚棠便好心留她在府中帮自己管理钱财。而且她一向脚步很轻,如今这么着急,一定是有急事。 果然,下一刻露露朝她福了福身,大小姐不好了,将军派人传话说,昨晚宴会结束后,有人行刺皇上。 戚棠一听也顾不得头疼,她猛地站起身来,披着外衫就往戚父的乘风院走去。 糟了,她万万没想到,昨天是这个时间点。 在戚棠记忆里,她十几岁的时候的确是发生过皇上遇刺的事,但是她之所以能记这么清楚,是因为刺客刺伤了皇上,而作为领侍卫内大臣赵和的失职,他也因此被斩首抄家。 赵和一人下去了,爹爹的上司,九门提督自然就被圣上提拔为领侍卫内大臣,而爹爹自己也当顶了九门提督的位置。 但是赵和是爹爹的好友,这个官升的他并不开心。 跨过乘风院的院门,戚棠追悔莫及地拍了拍脑袋。 真是喝酒误事,赵叔叔对她这么好,重生而来,她却没能救得了他。 棠棠,你怎么来了。 戚棠想要去找戚父的时候,恰巧他也穿着官服正要往外走去。 见着女儿比他还着急的模样,戚容秋还以为是刺客的事吓着她了,连忙出声安慰道:棠棠莫怕,就算昨晚你没有提早回来,宫里也有这么多侍卫候着呢,皇宫安全的很,不会出事的。 戚棠一听不对劲啊,赵叔叔出事了,爹爹怎么还能这么镇定自若。 莫非是她记错了,爹爹和赵叔叔的关系并不如她记忆中的好? 为了确定她的猜想,戚棠小心翼翼地问出,爹爹,你知道赵叔叔会怎么样吗? 戚容秋边摸她的头,边往外走,你放心,你赵叔叔皮糙肉厚的,挨几顿板子不会出事的。 将军府外,小厮牵来了马儿,将缰绳递给戚父。 戚棠听着赵和跟前世截然不同的下场,蓦然瞪大了眼睛。 那圣上怎么样了? 戚父长腿一跨轻轻翻上了马背,他眼神疑惑,圣上龙体安康,估计就是受了点惊吓。 说完他点了点戚棠的脑袋,行了,你爹我得去看望圣上,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了。 这跟她前世的记忆一点也不一样了! 戚棠瞳孔骤缩,她怎能忍得了呆在将军府坐以待毙,连忙上前拉住戚父的衣角仰头看他。 爹爹,太后娘娘肯定也受了惊吓,我想去看望她老人家。 戚容秋知道自己拗不过这小丫头片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跟提小鸡仔似的将戚棠提到自己身前,而后马腹一夹,直奔皇宫而去。 皇宫,养心殿内。 在戚家父女心里饱受惊吓的皇帝和太后,现正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如常地喝茶。 劭儿。太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掀起眼皮看着上首的皇帝,你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嘉乐帝这皇帝的位置,几乎是靠太后一手扶持上去的。 因此太后在他心里,除了是慈母,还是严师。 正值壮年的皇帝,穿着威严的龙袍,在回答太后问题的时候,还像个被夫子抽背的学子。 摇头晃脑地嘟囔,普天之下,能让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救另一个人,无非就是钱、权二字。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能证实自己想法的理由,欢欢喜喜地看着太后,朕知道了,虽说他钱权都缺,但是更缺的,是朕和母后您的认同。如此看来,朕这个弟弟总算是要争一口气了。 太后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皇上叹气,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被自己保护的太好。 生在皇家,作为皇帝,这样的习性,真不知道,自己老了以后,还有谁能接着帮他。 用杯盖扇了扇茶盏,太后在抬眉的瞬间迅速地撤走了眼中的忧虑,她淡淡地问:皇帝说的没错,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 嘉乐帝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折扇狗腿地帮太后扇茶,这还不好办,难得他不再一副窝囊样子,他也是个可怜人,就赏个没有实权的官职给他。 皇帝没伺候过人,下手没个轻重,太后被他扇地鬓角都乱了,她嫌弃地推开折扇,行了,你是扇茶,还是扇我? 嘉乐帝讪讪地收起折扇,那儿臣就封他为太常寺少卿,让他多谢谢老祖宗。 太后没有异议,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柳枝上前禀报。 皇上,太后娘娘,戚将军和戚小姐在殿外候着。 见眼下也没有什么要事相谈,太后微微颔首,示意柳枝让他们进来。 跟在父亲身边,再加上有皇上在,戚棠不敢作妖,她进来老老实实地行完礼,就坐在太后身侧,满是自责地道。 皇上,太后娘娘,都怪臣女那日喝醉,让你们受惊了。要不然那刺客一出现,臣女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了他,这样哪还会让他闹出这么大阵仗,冲撞了二位。 太后见她夸夸奇谈的样子,眉梢都柔和了不少,她用长长的甲套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净会些花言巧语。 戚父一向是个老实人,他听女儿的大话抽了抽嘴角,向皇帝告罪,都怪臣管教无方,小丫头片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 皇帝脾气好,听完也就笑笑,示意戚容秋坐下聊,无妨,小孩都这样。现在就是不知贼人是谁派来的,他们见刺杀朕失败,便齐齐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留。 一个没留?戚棠在一旁听着,惊奇地看向皇帝,锦衣卫高手如云,怎么说也能在他们自尽前拦下一两个吧? 戚父被她插嘴,不满地给了她一个眼刀,若是口中一早含了毒囊,待事发时迅速咬破,再快的高手都拦不住。 皇帝赞同地点头,手上的折扇在桌上有节律地敲着,正如爱卿所说,此事已让锦衣卫和大理寺一同去查。就是让朕心寒的是,皇宫可是由无数高手层层把关,竟也能让那贼子闯进来用尖刀对着朕。 皇上发怒了,戚容秋怎能接着坐着,他立马起身单膝跪在皇帝面前,皇上恕罪,都怪臣抱病在家,没能看好内城,让那些贼人溜了进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事与戚容秋无关,但是皇帝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罢了。 他让多福扶起戚容秋,这事又怎能责怪爱卿呢,你我谁也没有预知本事,要怪,也只能怪爱卿不能常伴在朕身侧。 戚容秋弯腰整理着自己的衣角,听着这话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皇帝下一刻就开口,此事是赵和的失职,朕自然是要剥了他的官服。只不过这空出来的领侍卫内大臣。戚丫头,你觉得朕让戚爱卿来坐如何? 戚棠正吃着柳枝端上来的酥酪,突然被皇帝叫到,她噎了一下,咳嗽连连地将碗放下。 怎么回事,前世爹爹不是只升了个九门提督吗,怎么现在她来了,皇帝还想让爹爹当领侍卫内大臣。 有道是天上不会随便掉馅饼,帝王的心思最难猜。 戚棠自然是想让自己的爹爹深居高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是前提得是活得久。 一想到前世因为皇帝受伤,赵叔叔就被斩首抄家。戚棠缩了缩脖子,只感觉皇帝的笑再和蔼,也掺着三分薄凉。 她咽了咽口水,如履薄冰地答道:可是爹爹跟我说他老了,只想安安心心当个小官,帮陛下您看好内城,看着我长大。臣女不想爹爹太累,但也担心陛下的安慰,这事还是交给爹爹决定吧。 戚棠这话说的轻巧,殊不知戚容秋在一旁听地双手都是冷汗。 女儿虽然顽劣,但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这歪打正着说出了最好的回答,戚容秋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是无尽的悲凉。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以为自己交出兵权皇帝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但没想到,即便是他不再带兵打仗了,皇帝也要找着时机就试探他。 一旦戚棠说了类似于想要他位极人臣的话,估计下一刻,皇帝就会在心里给他打上野心未死的标签。这样一来,他估计离斩首之日就不远了。 戚容秋内心的博弈,帝王不知,他轻摇着折扇,一派悠悠,既然如此,爱卿觉得如何? 戚将军苦笑,正如犬女所言,臣是个没有抱负的人,只想替圣上您看看城门,领侍卫内大臣这个职位还是让更有能力的人去做吧。 容秋此言差矣。皇帝做出惋惜的样子,我们一起长大,朕岂会不明白你的本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让胡添来做这领侍卫内大臣,而你来做九门提督吧。 胡添是现在的九门提督,皇帝此举还是提了戚容秋的职位。但是接二连三地拒绝皇帝也不太好,戚容秋跪下谢恩,多谢皇上提拔。 皇帝免了戚父的礼,一派君臣和乐的氛围。倏地,多福附在皇帝耳边轻言。 嘉乐帝听完松了口气,他将折扇往桌上一拍,传朕旨意,封怀王为太常寺少卿。 第9章 封官 他也是重生的?? 黎青州?! 戚棠惊呆了看着皇帝,只感觉碗里的酥酪都不香了。 她连忙放下酥酪,好奇地询问,陛下为何忽然封怀王殿下为太常寺少卿呀? 这回诧异的轮到皇帝了,他看着嘴角还沾着奶渍,小娃娃似的戚棠好笑道:戚爱卿还没告诉你吗?那日遇刺,青州帮我挡了一剑。太医说剑上有毒,于是他到现在才醒。立了如此大功,朕自然得赏他个官当。 戚棠听到,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下,一阵恍惚。 黎青州 这个上辈子没有多少印象的名字,最近总是反复地在她耳边被提起。 戚棠皱眉,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好像都与那人有关。 可是皇帝那边已经写好圣旨让多福传下去,她听着皇帝又跟戚父聊起家常,最终忍不住站起身来,皇上,太后娘娘,臣女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疑惑地看向她,往常不都是用完午膳后再走,怎的今天突然有了急事? 戚棠看着太后娘娘手上的金甲套,心已经飞到深宫外面去了,臣女有一事急着去验证,还望太后娘娘海涵。 年轻人的事,太后知道自己老了,多管只会让人生厌,她朝戚棠摆了摆手,去吧。 戚棠得令,跟脱缰的野马似的,雀跃地往殿外走去,临走的时候路过自家爹爹,还朝他眨眨眼,爹爹,您的马儿,女儿先骑走了,您慢慢跟皇上和太后娘娘聊天。 戚父苦不堪言,碍于皇上和太后的面子,才没有给这臭丫头一个爆栗。 出了皇宫,戚棠就飞快地骑上戚父的爱马往怀王府奔去。 呼呼的风声,带起了少女额间的碎发,戚棠脸上一阵清爽,心里却跟有小虫子似的,痒痒的好奇。 恋耽美 小说(6) 她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切变得跟她上一世截然不同了。 是因为她的重生,还是因为,他也重生了 赶到怀王府外的时候,戚棠绕了那条胡同走了三圈才敢上前确认这是怀王府。 要不是提前问了路,她可能打死也想不到这个比寺庙还朴素的宅子是一个王爷住的地方。 兴许是除夕未至,怀王府来不及换上新的春联,门口那对春联四处都有剥落的痕迹,连颜色都变成了淡红色。 这是春联得有多少年没换了。 戚棠下了马,仰头望着门上的牌匾,整个大门也就那上面铁画银钩的怀王府三个字,让人看得过去。 轻轻扣了扣门环,戚棠听着铜环撞击木门的声音都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它掰断。过了片刻,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小童从里面探头来询问,姑娘是? 小童大概到戚棠腰际,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煞是可人,戚棠见到开门的是个这么小的娃娃蒙了一瞬,她愣了愣神,怀王让你来看门的? 小童点点头,一双葡萄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戚棠,对啊,我爷爷是府上的管家,我来帮主子看门,这样主子就能减少再请一个人的开支。 戚棠听了这话,十分震撼小童的早慧和懂事。大多数跟小童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只会跟人讨糖吃。 不过聪明是聪明,到底还是年纪尚小,戚棠轻甩了马鞭,有些好笑地晃了晃脑袋。哪有下人直接把主人家的窘境说给外人听的。 她朝小童扬了扬下巴,去跟你们王爷说,武安将军之女戚棠前来拜访。 果然戚父的名号已经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一报出来,小童眼神亮了,立马毕恭毕敬道:原来是武安将军的女儿,戚小姐快进来,我帮您拴马,您去茶厅等会。 戚棠诧异,你拉的住我的马儿吗? 小童自豪地扬起了脑袋,那可不,王爷唯一的那匹马可是由我照料的。 戚棠跟做梦一样把缰绳交给了小童,待他走远,她才记起自己还没问茶厅的位置在哪。 空空荡荡的怀王府刮起了一阵冷风,戚棠越看越觉得这里像是话本里妖怪住的破庙了。 虽说戚父南征北战的,军营里什么样的艰苦条件没见过,但是戚棠不一样,她从小在京城,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见过最破败的宅子,估计也就是眼前这座怀王府了。 因此戚棠从来没有过拜访别人家,被丢在院子里的经历。 在简陋无比的抄手游廊走了一圈,她心里越发的不舒服,除了对没人招待的不满,还有更多的,是这个王府自带的让人心里发毛的感觉。 世人敬畏鬼神之说,戚棠虽然不怕鬼怪,但她话本没少看。 那阵冷风越刮越大了,她捂着胳膊,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亭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话本里鬼打墙的场景。 胡思乱想最要不得,小姑娘被自己脑海里的妖魔鬼怪吓得走不动路,她咬住下唇,最终决定还是呆在原地等小童回来找她。 好在怀王府落魄是落魄,四处都还是整洁的,戚棠用手抹了把椅子,发现上面没有灰尘,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却不曾想,过了片刻,一个充满少年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可是,戚大小姐? 戚棠被吓得失了声,连大叫都来不及,直接一蹦三尺往旁边跳开。 您这是?端着汤药的褐衣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戚棠定睛一看,原来是人不是鬼,她拍了拍胸脯,强装镇定,没事,可是刚才那看门的小童让你来的? 真是您。那少年长得很喜庆,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看着她,少年仿佛没有察觉到戚棠的失态,喜出望外地朝她行了个礼,府中人手少怠慢了大小姐,还望您莫要怪罪。 戚棠本来也没有多少不满,听少年的话忽然想起花灯节那日清瘦的黎青州被众人围着的惨样,也就不再抱怨。 好好一个王爷府,空的跟破庙一样,他也真是惨。 她心平气和道:方才有个小童帮我拴马去了,我现在迷路了找不到茶厅在哪,你现在带我去茶厅吧。 谁知少年一听咋咋呼呼地,反应比戚棠还激烈,他瞪大了眼睛,阿虎真是不懂事,您可是贵客,怎能让您在茶厅里候着呢。 说罢他便朝戚棠弯腰,大小姐,跟我去厅堂里吧,王爷等会就来见您。 戚棠见他这个模样有点摸不着脑袋,少年又怎么知道怀王一定想见她呢。 不过不用在茶厅等,戚棠很是开心,她也不多深究少年的态度,跟着他往怀王的院子走去。 王爷,王爷。大小姐来找您了。 安顿好戚棠后,阿曜便端着药飞快地往黎青州房间跑。得亏他脚下功夫不错,要不然这一顿跑,肯定药都得洒了大半去。 刺客刺伤的是黎青州左肩肩胛骨处,此时,他正捂着伤口想要活动活动。 扯着伤口的疼痛让青年光滑的额间冒出一层薄汗,一时之间他没听清阿曜喊着什么,便随口敷衍道:把药放在桌上,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若不是阿曜知道王爷心心念念着大小姐,他肯定此时就退下去了。 阿曜傻眼道:王爷,您不见大小姐吗? 穿着白色里衣正要下床的青年愣住了,他飞快地抬头,生怕自己听错了似的急切地询问阿曜,你说谁来了?大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见王爷只是没听清,阿曜松了口气,他无奈地重复方才的话,王爷,大小姐,武安将军府的大小姐戚棠来找您了。 她可有说因何事而来? 不知。 听闻大小姐来了,黎青州半是惊喜,半是羞赧。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来访,但是他的屋子这样破败,怎能让大小姐进来。 人来都来了,黎青州眼里的忧愁加重了几分,也只能用尚且完好的右手飞快地穿上衣服。 他总不能招待不好大小姐,还让她等这么久。 但是人往往是越激动,就越做不好事情。青年的手白的可以看出淡紫色血管,在他拿起衣服时颤抖地不成样子。 阿曜见王爷把衣服的左右都穿反了,他忍不住上前道:王爷,我来帮您穿吧。 黎青州听见他的声音,像大梦刚醒时懵懂,他涣散的眼神又聚了光,扶着阿曜的肩膀问道:你给她上的可是茶? 是,是啊。阿曜忐忑。 她不爱喝茶。黎青州慌得要死,他也顾不得其他,大力掰着阿曜的肩膀,快去让后厨做碗冰糖雪梨给她。 阿曜一愣,看着王爷的肩膀犹豫,那您。 青年一向温和的眼神饱含着万般难受,他咬紧牙关连呼吸都在颤抖,别管我。 阿曜见王爷这样什么话都不敢说,立刻小跑了出去。 黎青州颓然坐在床榻上,他望着穿错的袖子,攥紧垫絮,消瘦的肩膀抖地跟寒风里的树叶一般。 今天的一切,都像天上掉馅饼一般。黎青州想都不敢想,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戚棠会来找自己。 结果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仅怠慢了她,还给她喝她最讨厌的茶。 心如同被人撕了个口子,鲜血淋淋地,还在往外冒血。 黎青州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冰冷的。 他完了,大小姐一定会讨厌他的。 第10章 喝茶 来人,给戚棠倒一杯卡布奇诺 厅堂内。 褐衣少年走后,整个厅堂内只有戚棠一个人,她坐在太师椅上跟他端上来的茶盏大眼瞪小眼。 她觉得,其实黎青州连春联都补不起,还是没有必要往自己茶杯里放茶叶的。 一大早起来,她一滴水都没喝,就在太后那喝了碗酥酪,现在嗓子里齁甜的只想喝水。 闻着茶杯里淡淡的苦茶味,戚棠在跟自己最后的尊严作斗争。 她一点也不想喝茶。 可是,干涩的喉咙在跟她抗议,最终,戚棠憋不住生理上的需求,轻轻地打开茶盖往里面看了一眼。 大小姐,王爷吩咐后厨给你煮了碗冰糖雪梨。 哐当 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空旷的大厅里。 戚棠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她跟做贼心虚似的在听到阿曜声音的那一刹那就将杯盖盖了回去。 阿曜将碗放在戚棠手边,惶恐不安地看着她,大小姐息怒,奴才不知你不喜欢喝茶,奴才错了,此事与王爷无关。 戚棠: 她其实没有生气的意思。 不过自己放弃底线的样子没有被他看见,他要误会就误会吧。 这么想着戚棠舀了勺冰糖雪梨放在嘴里,清甜的味道瞬间抚平了喉咙里的难受,少女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你家王爷呢? 话音刚落,还不等阿曜作答,一道温柔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回应了她。 戚小姐,我在这。 戚棠端着糖水,往声音来源看去,却没想到直直撞进来人的眼里。 黎青州有一双看上去多愁的丹凤眼,兴许是常年低眉的缘故,他的不看着人时,总让人觉得他眼尾含着无尽的委屈,是什么绝世小可怜。但其实,当他真正抬眼看人时,所有的愁情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一层炙热的执着和眷恋。 怎么会是眷恋呢,甜甜的糖水化在口中,戚棠看着他包含着星辰的眼睛,不由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他们总共就见过两次,估计是对方天生长了双多情的眼睛吧。 不过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戚棠在心里悄悄补充,尤其是看自己的时候。 说完那句话之后,黎青州再也没有出过声,戚棠捧着糖水眨眨眼睛。 她还等跟他聊完接着喝呢。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放下手里的糖水,是我没了规矩,忘了给殿下您行礼了。 说着,戚棠站起身来给黎青州行了个全礼。 身份尊卑有别,在戚棠心里,哪怕黎青州再怎么过得落魄,也是亲王,是皇上的弟弟。 她一个无官无职,靠着戚父混日子的纨绔,给他行个礼实在没什么毛病。 但是这事放在黎青州眼里,简直跟剜他的心没有差别。 他的小姑娘,那么骄傲善良,连黎乐白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曾对他好言相待,为什么他的大小姐就要乖乖巧巧给什么都不是的自己行礼。 她一定是在责怪他的怠慢。 这么想着,黎青州一边难受一边飞快地将她扶起来。 手臂上的触感稍纵即逝,戚棠只感觉,这是她被人嫌弃地最明显的一次。 明明连皇上都没有这么快撒开她的手。 戚棠心里委屈,但是一想到自己来着的目的,她也顾不上对方嫌不嫌弃自己。 臣女前来就是想顺路探望一下殿下的伤势,不知殿下现在如何? 说着她拉着黎青州一同走到太师椅上坐下,一副准备同他聊家常的模样。 黎青州垂着眼睛,眸光半敛,好多了,多谢戚小姐关心。 戚棠朝他嫣然一笑,不用如此客气,你救了圣上,可是大功臣,我自然要关心你。 如此惺惺作态的对话进行了半天,通常都是戚棠说了一大堆,黎青州疏远而又简洁地回答她一两句。终于她再也憋不住了,停止了无聊地话题问他,殿下,我有许久没有听说宫里的事了,你可否帮我猜猜静妃娘娘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一儿半女? 这个问题,戚棠问出口都替自己感到尴尬,因为她总不能直接问黎青州,你是不是重生的吧。 没有人能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和盘托出发生在自己身上有违常理的事,更何况起死回生的事本就荒谬,万一自己会错了意,叫人看出端倪,他们把自己当成妖怪抓起来怎么办。 但是问最近将要发生的大事,戚棠自己也记不清,于是犹豫了半天她问出了这么个玩意。 说起这静妃娘娘,戚棠只想用艰难二字来形容她。 在皇帝还是太子时,静妃就嫁给了皇帝,她陪着他从少年走到了中年,经历了兵变,也见证了襄国越来越繁盛。这些年她怀了又流产,至今也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不是静妃身后有个做首辅的爹,戚棠觉得,那些文臣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想到这里,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却看见一直盯着地板的黎青州忽然焦急地抬起头,戚小姐慎言。 静妃娘娘前些日子本就因为滑胎而伤心欲绝,如今在背地里谈论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戚棠也没想到现在恰好是这个节骨点,她微微一愣,瞬间就明白了期间的利害关系。 若是这事传到静妃耳朵里,以首辅护短的性子,说不定会给戚父带来多大的麻烦。 冷汗瞬间就附上了额间,戚棠朝黎青州道谢,是我顾虑不周,多谢王爷了。 弄出这么一茬,戚棠也没了试探的心思,她端起糖水猛地灌了一大口。 压压惊。 黎青州盯着戚棠精致的鹿皮靴子,见她不说话,心里一片慌乱。 大小姐在传言中天不怕地不怕,自己的话一出,想必是直接灭了她跟自己聊天的兴致。 黎青州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将嘴唇都快咬破,却因为害怕戚棠厌恶,不敢再上前跟她讲话。 大厅里一瞬间恢复了先前的死寂,戚棠也觉得气氛有些过于凝重。 于是她晃着腿,将最后一口糖水喝完,那不说那位了,我这次来,还要顺道恭喜王爷你呢。 怕一直垂着脑袋让戚棠以为自己不礼貌,黎青州改为抬起头看着她的嘴巴。 我戚小姐,来恭喜什么?像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是可以恭喜的呢。 戚棠看着黎青州一身庄重的华服拍了拍脑袋,她就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虽然人家穿郑重,但是多福哪有这么快来宣旨的。 她几乎是在多福离开养心殿后,就骑着马儿就往怀王府跑。 但是人家多福还得拿了圣旨去准备册封的赏赐,哪里跑得过她呢。 嗐,我忘记跟你说了。一点小插曲并没有破坏戚棠分享的心情,她眉飞色舞地对着黎青州描述,圣上对你舍身救他的行为非常感动,他决定封你为太常寺少卿了。 少女的目光太过清澈,黎青州只敢匆匆跟她对视一眼,便闷闷地嗯了声。 戚棠一向是个话痨,见他这个态度也不恼,叽叽喳喳地跟他唠嗑,别看圣上只封你为少卿,头上有个太常寺卿管着。你想啊,遇到事了,活都归他干,你只需要坐着拿俸禄就好了。 而且有了这官职,黎乐白就不敢再那样欺负你了,下次遇到他,你就报上我的名号,他保证不敢对你动手。 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黎青州听着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了。 多谢戚小姐。黎青州隐忍而又克制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在有外人时,他不看她,是为了不给她带来麻烦。而在自己府中,他不看她,是因为怕自己难以抑制多年的情愫。 戚棠难得跟他对上了眼,笑着对他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有什么好谢的。 就在这时,看门的小童,奶声奶气地从外面跑进来禀报,王爷,宫里派人来传圣旨了。 恋耽美 小说(7) 第11章 纠结 究竟是想还是怕 好在为了见戚棠,黎青州把参加宴会穿的衣服穿在了身上,要是穿了平日里素白的袍子,现在他还得回去换。 于是他便跟在戚棠身后,起身去迎接宫里来的公公。 戚姑娘?多福拿着拂尘见到戚棠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戚棠也知道这事有点难解释,她摸了摸后脑勺,公公先宣旨再说吧。 说罢她拍了拍膝盖跪下,黎青州也掀起袍子,跪在了她的身侧。 多福点头,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饶是已经被戚棠揭幕了圣旨的内容,黎青州在听多福念的时候,心还是如擂鼓般跳动。 他的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他再也不会瑟缩地躲在一旁,企图透过高墙感应着戚棠身上的光。 他要凿开那面墙。 他想为他的太阳,增添一份微弱的火光。 怀王护驾有功,特封太常寺少卿,赏白银千两。 臣弟叩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消散在厅堂中,黎青州举起双手,从多福手里接过圣旨。 戚棠站起身来,她见伺候黎青州的褐衣少年还呆愣愣的样子,连忙催促,还站着干嘛,去扶殿下啊。 褐衣少年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上前扶住了黎青州,此时戚棠已经来不及跟他道喜了。 她见另一边多福命人将封礼放下后就往外走。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跟在多福身后往庭院中走去。 多福公公稍等。 竹竿似的青年穿着蟒袍,好似早就知道戚棠会来一般在庭院中等她,戚姑娘。 宦官大多都带着一股阴柔劲,多福便是这其中的翘楚,莫约是粉上多了,他的脸死白死白的,跟墙灰一样。若只是白还好,戚棠不敢看多福的眼睛,只敢往他脖子方向瞧。 偏生那层粉遮不住他眼底下的黑青,多福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提高一下自己的气色,他还在嘴上打了猩红的口脂。 戚棠见着他缩了缩脖子,若不是怕他在皇上那嚼舌根子,她是绝计不愿意跟多福打交道的。 方才还说要跟公公聊会的。 多福点头,因此我在这等着姑娘呢。 多福说话尖声细气,戚棠听着怪不舒服,但她也只能礼貌地笑着,嘴角扬地十分勉强,拉起他的袖子,将手里的银子塞进他手里。 公公。她解决问题的方法一向简单粗暴,我不希望今天我出现在这的事,被皇上或太后娘娘知道。 他的手也跟冰块似的,戚棠塞完钱就缩回手,心里一片发毛。 毕竟怀王保住了赵和叔叔的脑袋,我只是出宫后顺路来看望他,这点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太后和皇上了。 正直的人是没有办法坐到多福的位置上的,再加上他是一个贪财之人,戚棠这么说了,他也不能明面上拂了她的面子。 于是多福手腕一翻,便将钱袋收进袖子里,他朝戚棠露出一个狗腿的笑容,今个奴才只是来宣旨的,戚姑娘在哪,戚姑娘不是还在养心殿呆着吗? 戚棠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走在多福身侧,我送送公公吧,不过公公记得让身边人也看不见我,要不然让公公你自相矛盾就不好了。 多福捂着嘴,动作很娇媚,神情却格外渗人,那是自然。 黎青州在戚棠追出去的时候,目光就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再也没有挪开过。 他攥紧圣旨,连骨节都泛了白。 阿曜在一旁见他这个样子赶忙劝到,王爷,大小姐刚才不是说过要跟多福公公聊聊吗,她肯定聊完还会回来找你的。 是吗。黎青州的尾音都带着颤,我做了这么多让她不开心的事,她怎么还会再回来? 阿曜无语了,王爷您哪里让大小姐不开心了? 就有! 黎青州嘴上这么说,但是眼睛还一直充满希冀地望向戚棠的方向等着她回来。 阿曜无可奈何,只能陪着他一起等。 他心里想的很简单,大小姐看着就不是个不辞而别的人,再说了哪有一句话不说就走的道理。 结果不知他是不是太过理所当然了,下一刻,阿曜就被打脸。 只见戚棠那边不知道跟多福拉扯些什么,待他们说完之后便双双朝外走去。 王爷。多福吞了吞喉咙,有些害怕地发言,您要不追上去? 黎青州眼里的光灭了,他颓然松开攥紧圣旨的手,拖着自己的身躯坐在太师椅上。 明黄的圣旨与地面发出闷闷的撞击声,阿曜心头一跳,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好在怀王府请不起多余的下人,大厅里就只有他们两,他连忙上前捡起,假装无事地将圣旨放在桌上。 戚棠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黎青州背靠太师椅仰头闭眼的模样,她愣了愣神,转头看向不敢说话的褐衣少年,殿下这是? 阿曜见着她,跟见着救星一样,他看着戚棠结结巴巴,大小姐,您您没走? 戚棠难以理解,我这都还没跟殿下道别呢,哪有这么快走。 黎青州在听到戚棠说话的那一刹,便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戚棠哭笑不得,我只是去送送多福,殿下怎么一副生死别离的神情看着我。 说着黎青州又开始躲闪她的眼睛,没有。 戚棠无可奈何,见他怕成这样,估计是传闻中自己的坏评价吓着了他,既然王爷已无大碍,那臣女先行告退了。 好。黎青州嗓音沙哑,垂头掩去自己眼里的失落,去还是强撑着肩上的伤,用右手撑住桌子站了起来。 戚小姐,在下送你。 戚棠眨了眨眼,不再多说,转身便往外面走去。 阿曜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王爷他,究竟是想着大小姐还是怕着大小姐啊。 第12章 秋日游 让孟襄过个难忘的秋日游 出了怀王府,那个小童牵来她的马儿在门口等她。 戚棠觉得跑过来这一趟挺没意思的,黎青州怕她怕成这个样子,她没事上赶着刺激他干嘛呢。 于是她长腿一跃上了马背,望着黎青州道:那么殿下我先走了。 啊,好。黎青州躲了一天的目光难得在她身上聚了焦,路上小心。 戚棠心里叹了口气,扬起鞭子轻抽马儿一下往远处飞驰。 呼呼的风声顺着袖口钻进衣服里,戚棠肆意地骑着马,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现在快到用午膳的时间,爹爹一定被留在皇上那用膳了。她昨日刚跟老夫人吵完架,现在回去,面对着那一大桌子看不惯她的人实在是自讨没趣。 于是路过将军府的时候,戚棠连停留的念头都没有,直接纵着马儿飞快地略过。 去乐源那吗?好不容易终于离开将军府,戚棠放慢了速度,思索着。 不,不行。 虽说乐源的长公主府就她一个人吃饭,但是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去找她的原因,乐源一定会嘲笑自己三天半个月。 但是去卫姐姐那 卫琴善解人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肯定会安慰她,戚棠遇到不开心的事总是喜欢去找她。其实她也不是图个安慰,就是想有个说话好听的人陪着她。 但是卫姐姐是礼部尚书卫文彬的女儿,戚棠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人家肯定一大家子坐着吃饭呢,她一个外人,这个时间跑去蹭饭,挺让人猝不及防的。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个饭馆解决,戚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间苦笑一声。 她一大早出门,能有那袋银子还得多亏露露帮她系了上去。 现在她可是名副其实的两袖清风了。 最终,戚棠在乐源和卫姐姐中做出了抉择,嘲笑就嘲笑吧。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能够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于是戚棠调转马头,直直朝长公主府赶去。 你吃错药了? 乐源应该已经开始用午膳了,她叉着腰急哄哄地朝戚棠走来,戚棠大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属于食物的味道。 或许可以说,是她饿极了。 戚棠少有地没有开口损她,她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神地望着乐源,我没地方去了,留我吃顿饭吧。 乐源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她见状也没问戚棠原因,直接拉着她进自己屋子里坐下,你可真会打秋风,小桃,多拿双碗筷来。 乐源一向走铺张浪费的风格,即使是她一个人吃,也要摆足个满汉全席来。 戚棠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大多都是辛辣重口的。 难怪方才乐源身上的味道那么大。 碗筷很快就上来了,戚棠埋着头,默不作声地夹菜。 最终乐源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八卦之魂,用胳膊肘撞了撞戚棠,怎么回事,谁还能让我们大小姐不开心? 戚棠其实来找她也是为了纾解内心的郁闷,要是乐源一直不开口,她估计憋不了多久也会直接拉着她说。 于是她半推半就,还是将在孟襄和老夫人那受得气一起说给乐源听。 不知道菜里面到底加了什么辣椒,戚棠吃完后已经辣的满面通红。 说完之后,她连忙从边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却听乐源比自己还愤怒地说:孟襄也太不是东西了。 小小的酒杯装不了几口酒,戚棠一口气喝完,边喝边叹息,谁说不是呢。 那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乐源支着下巴,旁边小桃看她们吃完便上前收拾碗筷。 自然不会。戚棠捏着酒壶,神色不虞地望着喝空的酒杯。 上辈子孟襄和徐双月害死了她,这辈子她哪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哦,想必也是。乐源从小跟她一块长大,她太清楚戚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戚棠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响亮,她勾唇看着乐源,你上次好像同我说过,明日你要办秋日游? 乐源点头,立刻明白了她笑里的含义,那我叫黎乐白把孟襄给带来。 还是你懂我。戚棠满意地给乐源也倒了一杯酒,怎么样我也得让孟襄过个难忘的秋日游。 于是当晚戚棠顺理成章地没有回将军府,她让人带话回去,就说自己明日要参加乐源的秋日游,直接就在长公主府住下了。 乐源的秋日游,美名其曰是让才子佳人们一同作诗共赏秋日的美景,但实际上,就是一场变相的让适婚的王公贵族挑选心仪对象的宴会。 恰巧皇后最近在为大皇子的婚事发愁,因此乐源作为小姑姑,自然二话不说便接了这替皇后分忧的任务。 戚棠,你觉得我这院子里的海棠花好看吗? 秋日游的地点定在了乐源的后院中,他们一大帮人走在庭院里赏花,戚棠跟在乐源身侧,走着走着出了神。 嗯,好看。乐源的话像是一根钩子,直直将她拉了回来。 戚棠眨了眨眼睛,看着枝头的海棠花一朵叠着一朵,花瓣如火焰一般让人在这微凉的天气里感受到了生命的旺盛。 你就只会敷衍我。乐源不满地斜了她一眼。 戚棠努力地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在跟乐源的对话中清醒一点,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孟襄在哪? 不知道,你问问黎乐白,我让他带人过来呢。 戚棠朝她示意的方向看去,乐源说的亭子是在小湖边立着的一个长亭,亭子里身形俊挺的青年们,正把酒吟诗。 现在看到这种湖边的亭子戚棠不由得就觉得头疼。她眉心一跳,挨着乐源小声问道:怎么没看到孟襄的身影,不会你们真是把人给绑过来的吧? 乐源笑得就很得意了,她将一双桃花眼都笑成了月牙状,这你就别管了,黎乐白在那边等着,我们把人带过去等会再说。 说着她瞥了眼跟在身后各家千娇百媚的贵族小姐,戚棠知道她的意思,虽然孟襄是要教训,但是给大皇子挑选妻子也要完成。 皇后安排的未来皇妃候选人就两个,一个是怀远将军的女儿何琳琳,另一个则是次辅的女儿元霞。 皇上至今都没有立储君,这两位未来皇妃候选人中,一个武官世家,一个文官世家,无论大皇子选哪个,她们的娘家无疑都会让他离储君的位置更进一步。 乐源还挺会安排的,她让大皇子领着一众才子在亭中等待,而她自己则带着姑娘们从一片海棠花中施施然走出来。 有道是美景衬佳人,在这么美的景色衬托下,戚棠觉得大皇子想不对二位姑娘动心都难。 第13章 选择 你想断子绝孙,还是想吃蛊虫 亭子中央有一圆桌,想要聚在一起玩行酒令的,便围着桌子坐一桌。 秋日游本来就是让大皇子看看跟哪位姑娘更合眼缘的,因此乐源也只得带着那两位姑娘跟她们一起加入圆桌中。 戚棠不爱跟一堆人挤着,也不爱玩行酒令,确切的说,跟诗词有关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因此她端着酒杯,背靠在栏杆上小酌。 这时候黎乐白大老远朝她招手,戚棠,过来玩。 戚棠就等着他叫她呢,因此便放下酒杯,迈步朝他走去。 却不想走近才发现黎乐白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戚棠诧异地挑了挑眉。 怀王殿下怎么也来了? 黎青州似乎很喜欢穿他那件素白的袍子,得亏他脊背笔直长得好看,要不然穿出来跟奔丧没什么差别。 果然他跟昨天一样,仍然不敢看她的眼睛,就算对上了也只是一个劲盯着她下半张脸,仿佛戚棠用完膳后没有擦嘴。 乐白叫我来的。 戚棠抿了抿嘴,她当然知道,但她就是想不明白黎乐白这样对他,为什么黎青州还要巴巴地跟着他。 戚棠心里憋着火,要不是不能见死不救,她真不想管他了。他跟黎乐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上赶着瞎掺和什么。 黎乐白见戚棠抿嘴的小动作自然知道她生气了,他连忙上前隔开她看向黎青州的视线,我这不是叫他来帮我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戚棠看向他,眼里尽是茫然。 证明你们叔侄身份是反过来的,他是侄子,你才是叔叔? 黎乐白不知为什么,被她一问支支吾吾了起来,他一摸脑袋,就是证明上次将他推下河,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其实我平时对他还可以。 说着黎乐白抬起脑袋向黎青州求证,黎青州跟吃错了药似的犹豫片刻,跟着点了点头。 戚棠有些窒息,她明白隐藏于权力背后的无可奈何,但是黎青州已经得到了圣上的认可,加封了官职真的没有必要再隐忍着。 可是黎乐白是她的朋友,也是皇子 这种近乎纠结的感觉在戚棠心里盘桓,少女涨了岁数也学会了忍气吞声。 她顿了顿,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们的事,没有必要跟我解释。 黎乐白一听也不再嗫喏,他哈哈一笑,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毕竟我如此善良。 恋耽美 小说(8) 戚棠哼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他也不窘迫,撇下黎青州,带着戚棠往亭外走去。 去哪? 黎乐白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说要收拾孟襄的吗,难道还要光明正大地收拾他? 戚棠无言以对,跟着黎乐白一路走到了离众人很远的偏殿中。 这偏殿似乎是乐源用来休息的地方,戚棠时常来找乐源,记得她不怎么喜欢来这里。不过就算如此,以她大手大脚的性子,即使是不用的偏殿,也摆上了上好的红雀珊瑚盆栽在上面显摆。 黎乐白推门的时候,戚棠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上面的珊瑚,她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将目光转向了放在地上五花大绑的人。 他们塞了团布在孟襄嘴里,此时孟襄跟戚棠对上了眼,原本平静的他,像是往热油锅里倒了一瓢水,瞬间开始挣扎了起来。 戚棠见他怒目圆瞪的狰狞样面无表情地别开了眼睛,多谢。话是冲着黎乐白的方向说的。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收拾他。黎乐白翘着腿坐在了椅子上,打他一顿还是直接让刑部的人招待一下他? 戚棠张嘴正欲作答,却没想到一道声音比她更快地答道:自然是先打他一顿了。 来的正是乐源,她带着一众家仆气势汹汹地走进偏殿,戚棠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大皇子,眨着灵动的杏眼笑着应和,正是。 黎乐白见她和姑姑一副串通好的样子,不乐意地朝戚棠撒气,好啊戚棠,你对我姑姑倒是什么都说,到我这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知道使唤我。 不知道黎乐白又在生哪门子气,戚棠一头雾水,但她见可以教训孟襄便也顾不得照顾黎乐白的心情。于是戚棠直接略过黎乐白,直直给乐源使了个眼色。 乐源自然懂她的意思,一双桃花眼倨傲地朝家仆们瞟去,不一会,缩在地上的孟襄,便被拿着木棍的家仆齐齐围住,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世间最痛快的事便是撕开伪君子的外皮,让他们露出丑恶的嘴脸。孟襄一向自命清高,待她们没有半分对皇族的尊重,若不是戚棠杵在中间,乐源早就让他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别。 憋在心中许久的气得以纾解,乐源看着自己指甲上新染的蔻丹红唇轻启,打吧。 一时之间,棍棒打在肉上闷闷的声音混杂着男子的痛呼声盘旋在偏殿上方久久不散。 黎乐白见他们久久不停手,便暂且放下生气朝戚棠开口,够了吧,要不然人死了不好处理啊。 没错,不是不太好,而是不好处理。 戚棠听着这话不太舒服,虽说她自有分寸,但是黎乐白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这是京城里常年的风气了,连朝中大臣都改变不了的事,她又来瞎操什么心呢? 杏眼难得露出疲惫的神情,戚棠轻叹着让家仆们停了手,她看着小桃手里端着的两个小瓶子,伸手唤她过来,东西都在这了吗? 回戚小姐的话,是的。 戚棠笑了,她情绪一向变换的快,上一刻因为风气愁眉苦脸,下一刻为了两个瓶子笑得如同天真的孩童。 她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带着小桃走进孟襄。 此时孟襄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好不容易如雨点般的敲打停了下来,他也没了力气蜷缩着自己。 戚棠上前也顾不得恶心,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她长相天真,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恶魔低语,孟襄,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断子绝孙药,从今以后我就放过你;二是西域蛊虫,吃下后你这辈子都得听我号令。 第14章 西域蛊虫 我去年吃了好多啊啊啊 孟襄死死地盯着戚棠,他坚持着君子的骨气硬生生挺直了背脊,背后的伤口扯着生疼。 断断续续的话从被擦伤的嘴里吐出,有什么差别吗,戚大小姐?嘶我只是戚大小姐一时兴起的玩具,选什么,也都是为了让您开心。 像是被激怒的猎物,孟襄不再披着那层温润如玉的外皮,他用最后的气力撕碎了这层外皮,朝戚棠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戚棠沉着眸子望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是以前她最痴迷的地方。 里面有拔得头筹时少年的意气风发,也有那年杏花树下少年如泉水的柔情。 可是如今什么也没了,戚棠汗毛四起,只觉得如坠冰窖。他的眼里只有一层寒霜,包裹着世间最伤人的毒药。 他字字铿锵,戚棠,你说的好听,只爱我一人。可是一旦我露出令你不满的地方,你还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坠我入地狱? 坠我入地狱?? 戚棠恍惚,她握紧拳头,任凭指甲陷入肉里。 戚大小姐何时是个人嘴皮子利索的人?饶是明白孟襄的话里有再多的漏洞,但是她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点反驳他。 原来他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重生回来后疏于修剪的长指甲划破了皮肉,也不知道戚棠用了多大的力气,嫣红的血顺着她瓷白的掌心流下。 血珠悄悄滴落没入地毯中,戚棠不愿将自己的狼狈的一面让别人瞧见,得亏这地毯是红棕色的,才能让血迹消失的毫无踪迹。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帮你选吧。戚棠累了,她忽然觉得先前让孟襄痛哭流涕的快意一点也没了。 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拿起小桃端着的瓶子,旁边的家仆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把孟襄的嘴撬开。 戚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不带一丝感情,孟大才子,你猜这是哪一瓶? 被人捏着嘴的丑态,孟襄怎会再答她,他闭着眼,像是接受黑暗无边的命运一般接受着戚棠的报复。 见他这个样子,戚棠冷笑一声,将左手手心的血迹在袖子中擦干,她拔下瓶上的塞子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倒进孟襄嘴里。 可能是小桃装的太多了,戚棠不小心瞥见几条蠕动着,跟墙灰一个颜色的虫子挂在瓶口边缘。 反胃的感觉很快就上来了。 她无比惊恐地看着乐源。 怎么装了这么多。 乐源看戏似的,眨了眨她充满无辜的桃花眼。 得亏孟襄闭着眼睛,戚棠见他嘴里塞得差不多了,便飞快地把瓶盖盖上,生怕虫子掉自己手上。 捏着他嘴巴的家仆见状也飞快地合上他的嘴。 孟襄似乎也是察觉到嘴里蠕动的东西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有乐源的人看着孟襄,戚棠也不怕他不吞完,她晃了晃瓶子,里面居然还有大半瓶虫子。 太狠了,乐源。 戚棠充满敬佩地看了乐源一眼,旋即,她清了清嗓子对孟襄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给你吃什么。 西域蛊虫,母虫在我这,若是你但凡在心里露出一点对我的不满,你就会先全身发痒,七日后七窍流血而亡。 孟襄在家仆的威胁下,把口里的虫子吞了个一干二净。 他发狠地瞪着戚棠,眦目欲裂,戚棠,你好狠,我此生最后悔的便是遇见你。 说着,他像是发现了身上的异样脸色由黑青变得惨白。 戚棠见他这个样子哪里不明白是药效发作了,她浑然不在意孟襄的狠话,冷漠地看着他,还不收了你的不满,要是再不收,七日之后便是你的忌日。 孟襄没了话语,他克制着身上的痒意,如丧考妣地垂着头。 戚棠轻嗤一声,像是怕弄脏自己的手一般,用瓶口挑起孟襄的脸,我知道孟大才子心怀壮志舍不得这人间,既然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就乖乖地当我的狗吧。 言罢她将瓶子丢还给小桃往殿外走去。 主角走了,看戏的人自然也该散了,黎乐白和乐源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一起起身跟了出去。 唉,戚棠。黎乐白看戚棠越走越快连忙上前扯住她的袖子,真生气了? 他好死不死扯得是戚棠流血的那只手,戚棠怕被他瞧见端倪,面色一僵,飞快甩开他的手,要是有人也这样颠倒黑白地说你,你会不生气? 也是。黎乐白有些讪讪地挠了挠脑袋,那你要是还不解气,我明日再叫人去打他一顿? 戚棠白了他一眼,孟襄这么厚脸皮的人,你觉得皮肉之苦能伤的了他多少? 那总归是让他不好过不久行了,要不然你想怎么办? 对啊,她还能怎么办呢? 戚棠望着满院鲜红的海棠花失了失神,这种无力感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一时之间气氛冷了下来,乐源见状也只能说着笑话活泛一下氛围。 戚棠,西域蛊虫,可真有你的。 戚棠也知道一直情绪低落并没有什么好处,但她能做的,也只是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我总不能说是东南沿海来的吧,要不然孟襄一听,觉得口感还不错怎么办。 乐源却觉得她的话有意思极了,她笑出了声,那要不剩下来的让你带将军府吃? 戚棠观察了一下四周,家仆早已把孟襄抬走,于是她难得抽离了那股难受劲,笑道:要吃你吃,上面撒的东西说不定还真可以让你七天后七窍流血而亡。 听着她们的对话,黎乐白一头雾水,等等,我刚刚就想问了,戚棠你从哪来的西域蛊虫和那什么断子绝孙药啊? 作为跑腿的他,心里十分不满。 乐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懂?其实就是撒了痒痒粉的土笋和加了辣椒的白酒。 土笋怎么是那个样子的!??很显然黎乐白也看清楚了瓶子里倒出来的东西。 他脸色惨白,捂着心口,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样子,去年家宴那道土笋冻我还吃了好多啊啊啊!! 看来土笋的真相给他带来了不少心理阴影,乐源朝戚棠摊了摊手,她们先行一步回湖边亭去找其他人。 第15章 喝酒咯 就不对视 姑姑,戚妹妹,你们去哪了? 戚棠和乐源回到亭子里时,大皇子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飞快地朝她们走来。 戚棠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记忆中那个沉稳清隽的男子和眼前少年郎的身影重合起来。 没事,我们两去说了点事。 与黎乐白不同,大皇子黎裕性情温和,乐源更加喜爱自己这个大侄子。因此她在大皇子面前更像一个合格的姑姑。她瞧见黎裕眼底面对未来皇妃的局促,连忙上前温声安慰他。 怎么样,跟大家玩的还愉快吗? 她话里意有所指,黎裕听出来了,一张玉似的脸涨得通红,还还好。 少年情动的样子不要太明显,乐源回头跟戚棠对视一眼,很显然她们都知道,皇后娘娘嘱托的事有了结果。 好了,别在这杵着了,接着跟他们玩去吧。 乐源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还有半日秋日游才会结束,于是她催促着黎裕抓紧时间跟他看上的姑娘多聊会。 她们来了有一会了,有些个姑娘眼尖的见到戚棠来了,便二话不说上来挽着她的手让她帮忙。 鹅蛋脸姑娘对戚棠撒娇,戚妹妹,你上次可是说好要帮我赢一局的。 戚棠玩牌厉害,这点人尽皆知,不少人见她帮乐源打牌都拜托过她。 见可能女子是之前自己随口答应的人,于是戚棠也不推辞,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姐姐放心,我不仅帮你赢一局,今天都让你赢。 跟女子打牌的人当场就不服了,他们有些人牌技跟戚棠不相上下,于是纷纷撸起袖子叫嚣着要让戚棠输得倾家荡产。 戚棠冷哼一声,牌洗的哗哗作响,如果说以前的她是全靠运气,但还会有小概率赢不了,那么重生回来的她就是运气和技巧并存的牌王。 这些人现在哪还是她的对手。 胡了。 再来! 胡了。 再再来!! 戚棠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胡牌,白嫩的指尖将桌上的牌堆在一起重新洗牌。 连输好几局的南宁世子难以置信地走到她身旁问道:戚棠,怎么几日不见你的牌技又上了个档次? 这南宁世子可是前世跟戚棠争夺牌王称号的一大死敌,他们二人从刚玩牌时就开始争,南宁世子一直以为他们二人之才,一时瑜亮。 却没想到,几日不见戚棠的实力直直甩了他两条街。 见来的人是他,戚棠一直抑制着自己的嘴角。 南宁世子可是牌痴,自己连续赢他这么多把,也难怪对方眼睛都直了。 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戚棠故作高深地问道:你还打不打?不打换人了。 南宁世子一听这还得了,连忙回到他的位置上放出豪言壮志,打!我就不信今天赢不了你一把! 戚棠无所谓地抓起一张牌,眼底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接着玩了好久,南宁世子也不能赢戚棠一把。 他越打心里的不甘越大,到最后竟然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当赌注了。戚棠一看这还得了,她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世子这么做要是被我祖母知道还得了。 南宁世子不依不饶,那不行,我今天总得赢你一把。 戚棠把牌放下,作势要往外跑。 最后还是乐源拯救了她。 大家快过来,我们一起玩点别的吧。 可算是结束了,戚棠长舒一口气。 乐源说的游戏其实很简单,就是他们围在一起抛一个绣球,其中一个人坐在中间闭着眼喊停,绣球在谁手上,谁就要罚酒或者表演。 这种无聊的游戏,戚棠一听就知道是乐源用来促进黎裕和他心上人的把戏。戚棠虽然不太想玩,但是乐源的面子哪能不给,于是也只能老老实实打着哈气坐在她身边。 开始。坐在中间当裁判的,是找戚棠帮忙打牌的那个鹅蛋脸姑娘。 她用白绫蒙着眼睛,傻不愣登的样子让戚棠突然明白她为什么牌技不好。 这游戏也能玩的这么认真,真是太厉害了。 绣球从乐源手上开始传,她二话不说便往戚棠怀里塞,戚棠抓着绣球,动作迅速地便往对面扔去。 玩游戏她们默契十足,乐源死要面子,在自己的宴会中永远装作端庄典雅的长公主,因此每次遇到这种要动手的事,自然是由戚棠来做。 好在戚棠心大,她不屑于他人的看法,每回都玩的洒脱肆意,一来二去也就落得个比男人还潇洒的形象。 她扔的随意,被绣球砸中的另一边可就乱了套,没人想接这绣球,到最后落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手里。 大红的绣球在那人一身白衣中格外突兀,丹凤眼一般很难睁得圆,但他似乎惊讶极了,一双凤眼圆滚滚地如黑葡萄一般,黎青州手足无措地捧着大红的绣球不知往谁手里传。 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都避着他。 戚棠无可奈何,抬起了手提高自己的音量,传给我。 黎青州听到了,他恢复了上挑的丹凤眼,飞快地略了戚棠一眼,便目光躲闪地往她这边扔。 戚棠: 这绣球能扔到她手上才有鬼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大红的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往戚棠右手边飞去。 戚棠抬眸一看,好家伙,在南宁世子手上,而且他对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恋耽美 小说(9) 蒙着眼的鹅蛋脸姑娘倒数数到了尾声。 而南宁世子却迟迟没有将绣球抛出去。 戚棠与他只有一臂之遥。 三。二。一。 在鹅蛋脸姑娘数到最后一秒时,南宁世子猝不及防地将绣球塞到戚棠怀里。 哇,绣球怎么在戚妹妹你手里?取下白绫的鹅蛋脸姑娘一脸诧异地看着戚棠和她手里的红绣球。 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 戚棠内心崩溃,你等等,不是这样的。 最终愿赌服输,戚棠被小心眼的南宁世子算计了无话可说,她从婢女手中选了一壶酒,连杯子也没用就将酒往嘴里倒。 少女身上的红裙比海棠花还要红,酒水清冽,因为她豪迈的动作有不少顺着白皙的脖子流入衣领中。 她总是梳着垂挂式的发髻,哪怕做着这样霸气的动作,也让人觉得她像小兔子似的可爱。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黎青州隐晦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眼底埋藏的是深不可及的暗色。 第16章 素不相识 世人惧我怕我,他也不例外 果酒不醉人,一壶酒下肚戚棠跟没事人一样将空酒壶递给婢女。 众人嬉笑着称赞她好酒量,就在这时,乐源凑到戚棠耳边,一脸神秘地跟戚棠说:你看,这么多人中,只有他不敢看你,他指定有点问题。 戚棠抬手不拘小节地擦了擦脖子上的酒水,只看见一双双望着她调笑的眼睛中,唯有那人垂着眸子,仿佛寺庙里最虔诚的信徒。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戚棠见他这个样子,想起了记忆最深处那些不愿回忆的片段,她颠了颠手上的绣球往黎裕的方向一抛。 少女像是将自己的烦恼统统抛走一般,轻喘着,眸光发亮地看着乐源。 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素不相识,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惧怕关于我的传言,怕惹祸上身罢了。 乐源怔忡看着戚棠熠熠生辉的眸子,想起了外界对她的传言。 仗势欺人,欺压百姓。甚至派手下砍人双手。 但这些都是不清楚内情的人乱说的,那些事乐源跟戚棠一起经历过,她知道戚棠是个怎样的人。 乐源忧心忡忡地看着少女不达眼底的笑意,戚棠向来体现的没心没肺,一副不在乎这些说法的样子。 没想到在她心里,原来也是在意的。 她小声地为戚棠辩解,都是他们乱说的,明明不是这样。 戚棠听见了她的话,但是她专注着在空中的残影,不一会便轻松地截过飞向乐源的绣球,不以为意地朝她笑道:都过去了,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这些谣言的。 说罢她便等着裁判倒数,等到最后一刻时用同样的招式报复了南宁世子。 南宁世子哀嚎着上前罚酒。 戚棠笑了,眼里藏着星星,唇瓣比海棠花还红。 乐源看着她得逞后明艳的笑容,闷闷笑一声,待戚棠以为她没事转过头后,看向黎青州的眼神却是交杂着不满与阴沉。 秋日游很快就结束了,戚棠跟乐源送走了一众宾客后,却瞧见迟迟不走的大皇子在庭院里待着。 乐源有些错愕地上前叫住自己的大侄子,裕儿,怎么还舍不得走? 黎裕看向乐源的眼神全是纠结与信任,他对戚棠也是信任的,因此看了眼身边只有她们二人后,拧着清秀的眉毛嗫喏,姑姑,我不想娶那两位姑娘,我喜欢的人另有所属。 乐源一听他这话,立刻呵斥,裕儿慎言。 戚棠也知道这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拉着乐源对大皇子道:有话还是进屋说吧。 时值深秋,还不到烧地龙的天气,但是乐源铺了上好的兔皮地毯在地上,戚棠踩在上面陷下去好几寸,感觉比外面暖和多了。 她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因此对着这又白又软的地毯玩的不亦乐乎。屋里另外两个人倒是神色十分沉重,乐源遣退了下人。 熏香炉里飘出袅袅青烟,发出好闻的月麟香。戚棠晃着腿,只听黎裕道:姑姑,侄儿倾心于陆思韵,陆姑娘。 戚棠一听顿了顿,她一向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但是这个陆思韵的名字倒是耳熟的很。 不过乐源记性比她好多了,她听到这个名字就迅速地做出反应,是那个礼部郎中陆安的女儿? 黎裕一双耳朵通红,他羞赧地点了点头。 这万万不可。乐源见黎裕这个样子面色更加沉重了,裕儿,想必你也知道皇后娘娘让你挑选未来皇妃的用意,别的不说,陆安只是个正五品的小小郎中,你若是娶了那陆思韵,又怎能在争储君位置的时候赢过其他皇子? 听着他们的对话,戚棠总算是想起了从脑袋里捞出了对陆思韵的印象,那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记得,前世是黎裕的侧妃。 前世的黎裕娶了次辅的女儿元霞为正妃,据说是皇后为了制衡静妃。 嘶,这里头弯弯绕绕可大了,戚棠想不明白。 但是之所以她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温驯守礼了大半辈子的黎裕做的唯一一件荒唐事他在娶元霞后不到三天,便扭头迎娶陆思韵进门。 那时候京城里的人都在说没想到看起来正经的黎裕是个风流种。 原来埋藏在那些风流韵事的背后还有着这么一段隐情。 往事真的如尘封的画卷,戚棠不记得这段过往,但是心里对黎裕的感觉却没有变。她就说自己见到黎裕时为什么总有一股淡淡的不喜,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那你娶陆思韵的同时将元霞或者何琳琳娶进门不久得了? 见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戚棠忍不住说出了黎裕上辈子的做法。饶是她看不惯这种行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谁知黎裕蓦然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戚棠,戚妹妹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可知这种做法不仅是对思韵姑娘的不尊重,也是对元霞姑娘的耽误。 就连乐源也是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戚棠。 戚棠: 拜托,我只是将你上一世的选择说出来了好吗? 见他们不同意,戚棠也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冥冥之中终会走向应有的结果,黎裕会接受这个方法的。 沉默萦绕在他们三人间,最终乐源开口,裕儿,我觉得棠棠说的不无道理。 姑姑,怎么你也。黎裕见乐源松口,仿佛她叛变了一般满脸受伤,他无比沉痛,姑姑,戚妹妹,你们可知一生一世一双人,曾经沧海难为水 停停停。 戚棠见黎裕越说越来劲,她连忙叫停瞪了他一眼。 你确定你要对我们两说这些没有用的诗? 黎裕沉默了。 他的戚妹妹,一个刚被山盟海誓背叛的悲情女子;他的小姑姑,一个常年流连花丛不信爱情的传奇女子。 跟她们说这些,无异于劝和尚吃肉,跟三岁小儿谈治国之理。 黎裕眼里的火花灭了。 第17章 桃花酒 卫琴的桃花酒 戚棠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笑出了声,为什么你不愿意答应呢?娶个正妃摆在家里,多口饭吃又碍不了什么事,更何况她的娘家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黎裕不说话了,他将头埋在臂弯里闷闷地说:戚妹妹,你想,此时与我而言只是家中多一个人,但是对于那个被我借助娘家力量的女子而言,她将接受她的夫君一辈子都不见她,将她视为空气,甚至是不碰她。 说完他扭头,对戚棠长叹,我不能做这样的人啊, 他的话像是带着密密麻麻的电流爬上了戚棠的心间,戚棠心头一跳,比震惊更多的是满腔的羞愧。 回想起方才自己满不在意地将一个女子的下半生幸福看做工具,她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比被人扇了一巴掌还疼。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戚大小姐自诩侠肝义胆,连见人跳河都忍不住出手相助,为什么如今却能毫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 黎裕看戚棠脸色大变也知道自己说动她了,他也不想让戚棠太过自责,连忙做出一副可怜相道:我就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的,戚妹妹你们可一定要帮我啊。 跟戚棠认识这么久,黎裕早就将戚棠的脾性摸透了,他的戚妹妹看着是个脾气骄纵的大小姐,实际上比他好说话的小姑姑心还软。 只要唤起她那颗正义的心,连好处都不用给,戚棠无论多难的事都会答应下来。 眼下果然如此,只见小姑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愧疚,她飞快地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搞定了戚棠,黎裕将目光放在了他的小姑姑身上,果然乐源就没这么快松动了。 小姑姑 乐源一听就知道他要开始游说自己了,就算答应了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难道我们去你母后那求情就管用了吗? 黎裕死灰复燃的心又灭了,他趴回桌子上,说的也是。 戚棠支着下巴,鼻腔里都是月麟香的味道,倏地,她睁开眼睛,一双杏眼神采飞扬,那我们让另外两个姑娘快点找到心上人不就好了。 乐源错愕地看着戚棠,这能行吗? 戚棠也知道这个主意不太靠谱,但是总比没有好,现在还只是见一面,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要是皇后问起,黎裕你就说谁也没看上,不急着婚嫁。倒时候实在不行去找太后娘娘压着,总归是会找到办法的。 但愿如此。黎裕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祈祷一切顺利。 天色已晚,他们也该走了,乐源将戚棠和黎裕送至长公主府门口。 一路小心。 戚棠骑着马儿,回头看了眼站在石狮子旁的乐源。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她一身鹅黄色的华服,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层银边,乐源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上去并不好接触。 那层月光让乐源像是散着冷气的冰块似的。 要是知道自己这么想她,乐源肯定会气死。 戚棠笑着摇了摇头,专心致志地往将军府赶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戚棠带着一身疲惫,只想立刻沐浴入睡。怎知一进房门,就被露露拦了个正着。 看着到自己鼻尖的小姑娘,戚棠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就离家两日,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露露长得小巧可人,就是左半张脸被长长的头发遮盖住看起来有些阴森,戚棠知道厚厚的头发下,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因此她从不要求露露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反正这样半披着头发,看上去也别有一番江湖味道。 露露不知道自己在戚棠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侠客风采,她将手里的请帖递给戚棠,一双小狗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戚棠接过帖子,一看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就知道是卫琴写的请帖。 她与卫姐姐相识于书院,那时候作为礼部尚书的嫡长女,卫琴可谓是书院里文采最好的人,连戚霜华都比不过她。 按理来说,对于这种一听就是满肚子之乎者也的人,戚棠说什么都不会想跟她扯上关系。 但是奈何卫琴可不是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她长得温婉大方,脾气还好。有时候不想写功课,戚棠就找她帮忙。 一来二去,她也就发现卫琴并不是看上去跟表面一样沉稳,她喜欢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酿酒。 额酿酒?! 戚棠目光放在请帖上写的桃花酒三个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她飞快地浏览一遍请帖的内容。 只见上面写着,明日是卫琴的生辰宴,她问戚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一起埋下的桃花酒,让戚棠明日一定要全部喝完。 想到那一大壶桃花酒,戚棠头瞬间就更痛了。 那壶桃花酒,她们约好,等谁先遇到心上人了,没遇到的那个就要喝完整壶桃花酒。 前世戚棠以为孟襄就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于是她幸灾乐祸地看卫琴喝完了酒壶有一臂高的桃花酒。 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那壶一臂高的桃花酒归自己喝了。 戚棠苦笑着将请帖还给露露,让人回个话,跟卫姐姐说我会去的。 说着她转头吩咐敛冬,明日早点叫我起来,我得去八宝阁给我的卫姐姐挑个簪子。 第18章 簪子 跟戚霜华吵架吵赢了 昭阳街,八宝阁 八宝阁是临安城里最有名的首饰铺子,不仅仅因为首饰好看,还因为他们卖的首饰是独份的,由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制成,天下仅此一套。 这样的噱头一出来,八宝阁自然成为了高门贵女们的心头好,毕竟,谁不想自己身上穿戴的是独一无二的样式。因此每次只要八宝阁一有新的首饰推出,都会形成门庭若市的盛况。 如今可不就是来新首饰的场景,富丽堂皇的八宝阁里挤满了人,平日里端庄优雅连走路都踩着莲步的大家闺秀们,肩膀擦着肩膀,手肘抵着手肘,脑袋里有的规矩都被满屋子的漂亮首饰给冲走了。 戚棠皱着眉头让侍卫从一众冲昏脑袋的女子中开出条路来,她鹿皮靴一抬,大步走向了买整套头面首饰的地方。 整个店里只有这个地方让人喘得过气,不为别的,只因为八宝阁的首饰卖的贵。若是单个首饰有点小钱的贵女们还能买得起,但是一整套头面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她原本只想在这歇歇脚,接着往卖簪子的地方走,结果谁知还没停多久,就被站在柜台后的小厮瞧见。那小厮一见她来,笑得跟见着财神爷一样,连忙上前询问。 不知道姑娘想要哪套首饰啊? 戚棠: 其实她只是路过。 没事。戚棠开口正欲回绝小厮,但是眸光晃过一对莹白的珍珠耳环,却让她顿了顿。 那个带着桃花味的夜晚浮现在她眼前,鬼使神差的,戚棠改口道:把你们新来的头面拿来给我看看吧。 小厮得了令,欢欢喜喜地放出三套头面。 其实头面的种类有挺多的,主要以簪、钗、坠为主。戚棠一向随意惯了,除了重要的节日和场面,她一向是插根簪子就结束打扮的人。 这点卫琴倒是跟她很像,不过戚棠是怕麻烦,而她却是 戚棠眸光微凝,想起了瘦骨嶙峋的卫尚书。前世若不是听闻卫姐姐那番话,她是绝计想不到,卫尚书为了维持自己清官的形象,竟然剑走偏锋到了那种地步。 姑娘,这是三套分别是踏雪寻梅,面若芙蓉,空谷幽兰,您需要戴上试一试吗? 回忆到一半,小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戚棠有些发蒙地听着他报了三个成语,还以为自己被夫子点名起来解释意思。 她定睛一看,原来那套红白都有的头面叫踏雪寻梅,粉色的是面若芙蓉,而剩下来浅蓝色的自然是空谷幽兰了。 想到卫姐姐那样出尘的人,也不可能喜欢红红粉粉的颜色,于是戚棠纤手一抬指着浅蓝色的那套道: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要送人的。 小厮见她出手爽快,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 戚棠从敛冬手里拿过钱袋,好在她从南宁世子那个冤大头手里赚了不少钱,再加上自己存的私房钱,付完三百两银子竟然还有剩余。 戚棠,你出手倒是阔绰。 恋耽美 小说(10)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让人不舒服,戚棠让敛冬接过包装好的头面,皱着眉头抬眸看向说话的人。 画着水墨画的画屏将戚棠所在的小天地与外面争抢的人分割开来,那人站在屏风旁,月白色的长裙拖拽至地面,纯白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莫约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双眼睛,戚棠的杏眼除了跟戚父相似,也跟她的庶妹戚霜华一样。不过戚霜华是戚棠见过唯一一个,有着一双杏眼,却也能看上去冷酷无情的人。 或许是只有见到戚棠,戚霜华才会摆出这幅样子。她冷着张脸,清冷的仙子形象硬生生被那双抿着的唇带上了几分无情。 怎的?我拿自己的钱来买有什么问题吗,别搞得像你没有钱一样。 戚棠见到戚霜华这张冰冷的死人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张嘴就反刺回去。 是吗?戚霜华说的话仿佛也含着冬至的飞雪,她眸光凌厉,好似要将戚棠的灵魂看穿,我怎么不知你每个月的例银能有几百两银子呢? 这这是。 戚棠闻言心中警铃大作,她就说为何戚霜华没事来找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等着她呢。 论跟老夫人打小报告的本事,戚霜华可一点也不差,她可不能让戚霜华抓住自己去跟别人打牌的把柄。 于是少女跟小兔子似的,滴流滴流地转着她的大眼睛,同样一双眼睛,因为戚棠的双眼皮更厚一些,让她抿唇看人的时候更多流露出来的是无辜感。戚霜华透过这双无辜澄澈的眼睛,看到的更多是挑衅。 这是爹爹多给我的钱,怎么,你有意见吗? 要说戚棠踩人痛脚,那是一踩一个准,她不喜欢戚霜华,也知道戚父对白姨娘感情很薄,因此她把钱的来源往戚父身上扯。这样不仅提醒了戚霜华戚父对她的偏爱,还能将自己跟人打牌的事遮盖的严严实实。 果然戚霜华听完后,连冷清无情的形象都维持不住了,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往戚棠身上飞,老祖宗们在边疆戎马一生,为的就是让你过这样骄奢淫逸的生活? 戚棠最烦别人说这种话了,她又不是成日肉池酒林,买个头面也要被说成是压榨百姓。 她插着腰,学着戚霜华的样子向她飞眼刀,不过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在外人看来跟娇嗔没什么差别,我怎么就骄奢淫逸了?说的好像你不用买簪子似的,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你?你要真爱惜老祖宗留下来的产业,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折根树枝当簪子算了。 说着,卫琴在桃花树下流泪的眼睛蓦然闪过眼前,她小声嘟囔,要是清廉成卫尚书那样,我还不如当个纨绔逍遥自在呢。 想起卫琴,戚棠看了眼天色,再跟戚霜华纠缠不休她就要迟到了。恰好戚霜华一直低着脑袋没有接话茬,于是戚棠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走去。 搜肠刮肚准备反击的戚霜华:?? 怎么就走了,她还没反击呢!! 第19章 眸子 因为愧疚 好歹是嫡长女生辰,戚棠以为卫尚书说什么也要办的隆重些,怎知乘着轿子到了尚书府,她伸长脖子一看。 好家伙,装饰简陋的府中,就只有屋内和院外伶仃几桌酒席。 要不是卫琴结识的好友甚多,戚棠怀疑卫尚书可能为了节省,连院外的桌子都不肯摆。 桌子上摆的菜品以素菜为主,除了主菜一道佛跳墙,其他不是梅花做的汤,就是白菜豆腐汤,或者雪梨做的酱。 偏生卫尚书还给它们取了个阳春白雪的名字,梅花汤叫汤绽梅,白菜豆腐叫珍珠白玉翡翠汤。 前世戚棠还真被卫尚书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骗了过去,他本就是吟诗作对的书生,大家看到这些菜更多的是称赞一声,卫尚书好情怀。但是自从卫姐姐揭穿卫尚书儒雅面具下的真面貌后,戚棠见卫尚书,除了不满别无他想。 戚姑娘来了,您的座位在小姐那边呢。 房门外候着的是经常跟着卫琴的婢女,她认得戚棠,见她到来,便走着莲步上前为她引路。 坐上礼部尚书的位子,卫文彬自是天下最看重礼仪的人,因此卫府的丫鬟小厮各各都低眉顺眼的,规矩跟宫里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乐源府上的小桃,此时肯定就亲亲热热地缠上来,要她给赏银了。 戚棠心中腹诽,却也端着架子微微颔首,跟着她走进屋里。 在八宝阁耽误了些时辰,待她赴宴时,屋里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觥筹交错的声音盖过她们的脚步声,戚棠轻手轻脚地走向主座端坐的女子。 女子生得纤细,从背后看腰似杨柳一般仿佛轻轻一折便断,她穿着淡紫色的长裙,一双极具骨感美的手握着酒杯,与身边的人敬酒。 戚棠猫似的绕到她的身后,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卫琴睫毛很长,她一眨眼,挠的戚棠手心痒痒。偏生左手的伤口还没好,新肉长出来的地方又痛又痒,戚棠倒吸凉气,只感觉自己在自讨苦吃。 被打断了敬酒,坐在卫琴对面的人倒是没有生气,发出善意的笑声。手底下那人面部柔软,呼吸起伏明显,就你没来了,你觉得我还要猜吗,棠棠? 两三下就被猜了出来,戚棠又是气恼又是窘迫,她放下手,不服气地指着另一个空着的位子,什么叫就我没来,那里不是还有个人也没来吗?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卫琴看见了嬉笑打闹的众人中空出来一把孤零零的椅子,眼里的笑意跟着淡了淡,仿佛刚才与人言笑晏晏的样子都是镜花水月,眸子里的落寞才是真情实感。 乐源跟卫琴也是好友,就坐在戚棠身边,瞧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样子,呼吸一滞,飞快地扯了扯戚棠的袖子,瞎说什么呢,那人不来是有还没下值,而你没来,就是迟到了。 有了乐源的解释,卫琴的面色才缓和了些,她收神,无奈地点了点戚棠的额头,乐源说的不错,你自己来迟了,还要狡辩。 戚棠气了个半死,小脸涨得通红,她从敛冬手里拿过装头面的盒子咬牙切齿地递给卫琴。 我这还不是为你买礼物才迟了吗。 她说的话不大不小,恰好周围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公子小姐们停下说笑的嘴巴,齐齐笑着戚棠。 哪有在别人生辰当天才去买礼物的人。 这话问的戚棠哑口无言,兴许以前的她还真是准备了礼物的,但是现在的自己哪里还记得这么久的事情,于是也只能跑到八宝阁买个贵的来弥补。 不过倒是有眼尖的,认出了这是八宝阁的盒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指着盒子惊呼,戚大小姐好大手笔,八宝阁的一整套头面,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吧? 在座的不缺家财万贯,积玉堆金的有钱人,戚棠被她说的面上一烫,秀眉止不住地皱了起来。 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在她耳里,讽刺意味却是足足的。 好在卫琴是个玲珑心思,见气氛不对,她笑着扯开话题,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我的棠棠妹妹,先坐下,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戚棠这才面色缓和了下来,她斟了杯酒,缓解了方才赶过来的口渴。 她不说话,乐源倒是不依不饶起来,天生媚相的乐源,怒瞪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一双莹白的手叉着腰,与那些乡绅家的泼辣婆娘一般瞪着戚棠。 好啊,戚棠,我生辰的时候怎么从未见你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世间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厚此薄彼的时候被当事人瞧了个正着。 戚棠自知理亏,讪笑着向乐源赔罪,我这不是前些天从南宁世子那里赢了不少钱才能买簪子吗,你放心,明年六月我定也送你一套。 卫琴跟乐源本就一左一右坐在戚棠身边,这话一出口自然也被卫琴听了个正着,好在她跟乐源感情不错,倒没有因此生气,她睁着双不食人间烟火的眸子好奇地看着戚棠。 棠棠,这礼物太贵重了,你为何突然要送我? 因为愧疚。 戚棠回望卫琴的眼睛,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睛像是冬日里的白雪一般澄澈,同样的眸子,戚棠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前世卫琴在老首辅致仕的晚上来寻她。 第20章 卫尚书 他不送你簪子,以后我送给你 戚棠十六岁嫁给孟襄,老首辅致仕时,他已经在戚家的帮助下爬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当时争夺首辅之位,争得最凶的便是二皇子党的卫琴和大皇子党孟襄,明面上卫琴作为次辅胜算更大些,但她时运不济,恰巧在那年戚棠的哥哥打了场胜仗正得圣宠。 官场上的起起伏伏,向来随帝王的心意变动,孟襄最大的底牌便是戚家,再加上大皇子的扶持,一时之间,孟襄居然跟卫琴平分秋色。 于是为了赢过孟襄,卫琴二话不说便将目光放在了戚棠身上,老首辅致仕当晚她披散着头发,将所谓的世俗礼仪抛在了脑后,做出一副落魄的可怜相去找戚棠。 戚棠还记得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开春的大树冒出了新的枝桠,树下小木桶温着两壶酒飘出氤氲的白雾。她和卫琴分坐在枝头,卫琴的眼里是她和月光的倒影。 棠棠,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不要出手便好。 卫琴红唇轻启,雪莲般通透的眸子写满脆弱与迷茫看向她,她说希望自己顾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可怜她,让戚家保持中立便好。 可是她却不曾可怜可怜夹在她和孟襄当中的自己,白净修剪整齐的指甲刮在粗糙的树皮上,戚棠无比煎熬,一颗心只恨不得能将自己分为两半。 一半给孟襄,一半给她。 低着头沉默良久,戚棠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一片孤寂又可怜的阴影。她喉咙灼热,仿佛经历千辛万苦开口问她,为什么? 孟襄是她的夫君,卫琴是她的好友,她想问卫琴为什么明知她为难,却还是要步步紧逼。 但是当时的卫琴被权利冲昏了脑袋,她会错了意,以为戚棠询问的是为什么要帮她。 于是她如天上仙的卫姐姐,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的卫姐姐,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因为我要爬到最高的位置,我要向我爹证明,像他那样惺惺作态的清廉模样永远只能在小小的尚书位置上坐着。 卫琴双手颤抖地掰着戚棠的肩膀,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她眼底一片腥红,目光将近偏执,他所谓的将所有家底捐给灾区百姓能救得了几个人?除了害死我娘,赢得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其余什么用也没有。 戚棠慌乱地与她对视,却是想起卫琴母亲死的那年,黄淮地区出现水涝,卫尚书好像真是如卫琴所说,将全部家底捐给了灾区。 真不知道卫琴这么瘦弱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戚棠的回忆被手臂上的疼痛给打断,她只觉得卫琴骨瘦如柴的手如同两只铁钳,掐的她嘶嘶地吸凉气。 挣扎着让她松手,戚棠脑海中突然闪过卫夫人的死因,好像,卫夫人是因为没能挺过一场大病去了的。 联想起卫琴的话,戚棠身体如同狂风下的树叶一般扑簌簌地抖着。 她嘴唇嗡动,面比纸白,你是说在你娘病重时,卫尚书将钱全部捐给了黄淮地区? 卫琴笑了,一向冷清的脸上挂满了妖冶疯狂的笑容,她眼神死灰,仿佛泣血的杜鹃最后的挣扎,是啊,我娘再好,也比不过天下百姓。他眼里没有我,甚至在我生辰时,连一根簪子都吝啬于赏赐给我。 赏赐这词太过卑微,戚棠神魂一震,又是震惊又是心疼。 但是肩上残余的疼痛还是让她清醒过来,戚棠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卫琴,可是这一切与你要做首辅有何干? 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还不懂呢?卫琴沉沉地凝视着她,翦水秋瞳中流出一行清泪,我没有办法报复他,只能摧毁他引以为傲的信念。他以为清廉就是好官,能让圣上另眼相待,我偏要奢侈糜烂,爬上首辅之位狠狠地嘲讽他。 戚棠,求你帮我。卫琴轻声唤她,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回响。 叮当。酒杯相碰时发出啷当的轻响,带着戚棠脱离了梦魇似的回忆。 带着甜味的酒水在倒出时洒了不少,酒香飘了一个屋子,戚棠如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年少时的卫琴见她这样吓坏了,连忙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这是怎么了,你要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我又没逼你。 戚棠眨眨眼睛,回忆里那个偏执的卫琴跟现在的她重合又分裂,她缓了好久这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卫琴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的样子,让戚棠想起她还在等她的答案。 于是她自嘲地笑笑,没什么,就是想说,他不送你簪子,以后我送给你。 卫琴愣了愣,似是懂得了她口中的他是谁,但很快眼里的情绪又被温柔覆盖。她淡淡地笑了,那,谢谢你了。 恰好此时又有人来找她敬酒,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过头去背对着戚棠。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戚棠眼里满是愧疚。 那夜之后,她没能答应卫琴的请求,似乎是她的报应,她选择帮助的孟襄面具之下,是锋利的爪牙。 就在戚棠为前世之事后悔不已的时候,宴席的另一端却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黎乐白你又输了,快喝酒! 戚棠抬眸望去,原来是一群少年郎围在一起发出的声音。他们醉醺醺地投着骰子玩,却见被众人起哄的黎乐白一把揽过身旁白衣青年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道:输了就输了,反正我小叔叔会帮我喝。 他看上去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不忘晃着青年的肩膀,你说是吧,小叔叔。 青年像一把稻草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黎乐白摇断,他跟卫琴一样都很瘦,但却是不一样的感觉。如果硬要区分,那么只能说青年看上去更加有力量些,骨头上附着的那层薄薄的肌肉让他看上去不至于弱不禁风。 看清他的脸时,戚棠几乎是眉心一跳,她皱着眉头询问乐源,怎么黎乐白到哪,黎青州就到哪? 第21章 不值得 好感度50 乐源假装没听见撇开脑袋,很显然方才戚棠的话并没有很好的哄到她。 看着她的样子戚棠一个头两个大,好在她知道乐源的弱点,便抓着她的手撒娇似的晃来晃去,我的好乐源,我错了还不行吗? 作为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乐源向来对戚棠这个样子没有抵抗力,于是她轻哼一声,还是别别扭扭地回答,这还用问吗,黎乐白缺个跟班,刚好黎青州怂的要命还是他小叔叔,找他做跟班岂不是看起来很威风。 戚棠一愣,她还真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荒谬的理由,目光看向宴会闹哄哄的那头,黎青州已经端起酒杯替黎乐白喝了好多酒。他生得白净,一张冷白的脸涨得跟猪肝色一样红。兴许是喝太快呛着了,他飞快地放下酒杯,捂着嘴巴咳嗽连连。 对卫琴的愧疚让她的情绪跟平时比容易激动了不少,戚棠只感觉在酒精的催动下,心中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她不加思索地便站起身来往黎青州那走去。 一阵猛烈的咳喘之后,黎青州只感觉喉咙跟烧着了一样,但是一壶酒还没喝完,饶是再难受他还是指尖颤抖着抓起酒杯将酒往嘴里送。 戚棠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她怒火中烧,大步流星地就上前打掉了黎青州手上的酒杯。 恋耽美 小说(11) 陶瓷做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就碎了,四周的嬉笑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众人诧异无比地看着戚棠。 黎乐白喝的连人都认不清了,他眯着眼睛愣了好久才判断出来的人是戚棠。 你怎么把酒杯给打碎了?喝了酒的黎乐白跟三岁小儿似的分不清状况,他傻不愣登地看着戚棠,仿佛还在为她为什么打碎杯子而困惑着。 戚棠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她看不惯黎乐白欺负人吗?可是,她和黎乐白是朋友啊。 迷茫和无措占据了她的心,戚棠不知如何回答黎乐白,只能从口中发出干瘪的一句话,以后别再让他帮你喝酒了。 你在说什么啊戚棠。黎乐白总算是听清楚她的话,哈哈大笑一声,背靠在太师椅上,他是我小叔叔,他想帮侄子我喝酒,又不是我强迫他的。 类似的话,她好像在哪听过。 戚棠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太阳穴,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里 你在说什么啊,又不是我强迫她的,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好的融入我们,不是吗戚棠? 一张张嘴在幼小的戚棠面前张张合合,她痛苦无比,大喝一声,够了! 黎乐白被她吼得一愣,周围如死水般寂静,他讪讪道:不喝就不喝,凶什么啊。 知道自己失态了,戚棠有些窘迫,她正想开口跟黎乐白道歉,这时一个突兀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看戚棠是怕你得罪我们新上任的太常寺少卿呢。 这人的声音好耳熟,戚棠皱着眉头望向来人,女子穿着身亮青色湘云长裙,弯弯的柳叶眉,嫣红的樱桃嘴,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眼里却藏着不怀好意的光。 戚棠思索一番,发现此人不正是方才她给卫琴礼物时阴阳怪气的女子吗。 于是她没好气地回她,管你什么事? 女子见她怒了,掩唇笑道:你想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三皇子不明白你的心意,我这不是帮你回答殿下吗。 她话里话外明摆着说自己是个趋炎附势,戚棠哪冷静得了,她抓起桌上的酒壶作势要往女子身上扔。 哪知女子丝毫不慌,跟泥鳅似的边往别人身后躲,边喊道:救命啊,真是没有王法了,戚家大小姐之前砍人双手,现在竟然还要杀人。 眼看着闹剧愈演愈烈,作为宴会的主人卫琴自然是不能放任下去,她走过来夺过戚棠手上的酒壶冷声呵斥道:够了。 不过话却是冲着那泼妇一样的女子说的。 卫琴不会说重话,乐源倒是舌灿莲花,她指着女子骂道:徐筠竹,先撩者贱,你之前说了什么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现在到你嘴里反倒是戚棠的不是,你可真会颠倒黑白。 戚棠深呼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她站在卫琴和乐源的身后,看着她们两的背影,心中像有一条小溪不断有暖流流出。 黎乐白见她们吵得厉害,猛拍一把桌子,不耐烦地嚷到,行了行了,我以后不让小叔叔帮忙喝酒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吵的。 说罢他像是撑不住睡意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那个叫徐筠竹的女子见自己不占上风,便长袖一甩直接离开了卫府。 闹剧终于结束,众人在卫琴的安排下纷纷散开各玩各的。 倒是戚棠和黎青州呆在原地没有动,他们在吵杂的环境中仿佛出现了一层结界,戚棠望着白净如书生的青年开口,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青年抬起他温润好看的凤眼,忧心忡忡地劝诫她,戚姑娘以后不必再帮我,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没有感激,没有痛哭流涕。 戚棠感觉心脏处像是被小针刺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气他还是在气什么。 她无力地转身,像是无力地面对曾经的自己一样,好,算我多管闲事,以后不会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去,将寂静还给了黎青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黎青州广袖下的指尖颤抖的不成样子,却最终捏成拳头归于平静。 第22章 庞毅 又有麻烦上门了 回到位置上,戚棠发现桌上多了个一臂高的酒坛,那坛子坛身细长,虽说有一臂高,但一只手便能环的过来。 如此新奇的酒坛,戚棠看到的第一眼便将它买了下来,如今再见,熟悉的尘封的记忆铺面而来,她只感觉自己脑仁生疼。 虽说桃花酒不醉人,但是这么大一壶下肚,她不得胀死才怪。 见她坐下,卫琴笑盈盈地便过来拉她的手,也只有面对熟人,她的冷美人卫姐姐才会露出小孩子心性的一面,棠棠,桃花酒之约你可没忘记吧? 她很想说自己忘了,但还是强颜欢笑地回道:自然没有忘。 没忘就好。卫琴打开了盖子,幸灾乐祸地为她斟了杯酒,那你慢慢喝吧,姐姐我看着你喝。 戚棠端起酒杯宛如受刑一般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酒液滑过喉咙,甜甜的还挺好喝的 就像是甜了点的米酒,不辣也不醉人。 戚棠尝到了甜味舔了舔嘴唇,不用卫琴动手,自己便迫不及待地再倒了一杯。 乐源在一旁看着,见她意犹未尽的样子,跃跃欲试地望着那坛酒,怎么,莫非这酒很好喝? 戚棠边点头边给她也斟了杯酒,你别说,甜甜的。 她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卫琴见好好的惩罚变成奖励傻眼了。 所以我是在请你们喝酒吗?? 就在想要打断她们时,府上的婢女引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厮上前。 卫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禀报,小厮脸上满是愧疚地道:卫小姐,我家公子今日被安排了个任务来不了,他让我将礼物先送来给你,说是明日再来找你谢罪。 说着他将一个木盒呈了上来,卫琴满是失落地接过,但还是善解人意地回他,跟庞公子说,我不怪他,为圣上做事本就辛苦,让他明日来见我就好。 小厮得令后便退了下去,卫琴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用绒布垫着一对碧绿的填丝岫玉镯子,虽然比不过戚棠送的头面但也是成色上好的玉镯。 削葱根般的手捻起玉镯,卫琴白玉似的脸上不见欣喜只有淡淡的愁情。 戚棠端着酒杯的手顿住,她坐在椅子上歪头仰望卫琴,不对啊卫姐姐,这个庞公子是谁? 在她的记忆里,林长风每时每刻都跟在卫琴身边,他们两像连体婴似的一刻也分不开,但是如今卫姐姐对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庞公子如此上心。 戚棠对林长风印象不错,此时也难免为他捏了把汗。 哪知乐源听了她的疑问直接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你傻呀,上次我在家宴上不是跟你说过庞毅吗,就是那个副千户,而且你这酒桃花酒还是因为他才要喝的。 戚棠闻言一双杏眼瞪得极圆,她记起来了,在嫁给林长风之前卫琴还喜欢过一个白眼狼。 可不就是这个庞毅吗。 卫姐姐,他可有说为什么没来。 卫琴就站在戚棠身侧伤春秋地抚摸着玉镯,听她问起,她才回过神来,啊有说,他说是因为临时被安排了任务抽不开身。 戚棠听着这借口,眉头皱地能夹死一只苍蝇,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杯沿,关于庞毅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 庞毅是个跟孟襄很像的人,他寒门出身,靠着自己的本事通过锦衣卫的考核坐上了副千户的位置。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个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它直隶于皇上,权利极大,可以逮捕任何人,不少人削尖脑袋想要在锦衣卫中做个一官半职。 锦衣卫不收无用之人,但也极其依靠裙带关系,若是家中没有背景想要爬到上层可谓是痴人说梦。因此庞毅坐到了副千户的位置但也仅能止步于副千户。 年轻人谁没点野心,庞毅不甘于现状。于是便动了歪脑筋,想找个能够帮他的岳家助他一臂之力。 按理说,他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是他跟孟襄像就像在,他也早与别人山盟海誓过,但还是欺瞒着卫姐姐与她相爱。 不过庞毅做的更过分,他出生于乡野,早早地便与一农户女子结了亲。 上一世卫姐姐直到快要出嫁时,才知道这些年农户女曾经找过庞毅多次都被闭门不理。庞毅好狠的心,让身无分文的农户女怀着孩子冻死在新年的夜里。 卫姐姐何其高洁,自是不会嫁于这种人,她当众毁了婚约酩酊大醉一场。 至于那早早死的农户女,怎么忽然又被人挖出来公之于众。 戚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望着卫琴挂着愁思的眉梢缓缓一笑。 那只能说是林长风好本事了。 介于此人帮了自己不少忙,戚棠也不吝啬提前帮他解决麻烦。 卫姐姐。她不着痕迹地提醒卫琴,庞公子与你情投意合,怎么你生辰连路过见你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之前的说法显然不足以支撑卫琴接着欺骗自己,她喃喃地像是说服戚棠,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或许,庞毅真的很忙。 卫琴清瘦的侧影在灯火中仿佛一吹就散,戚棠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轻笑一声。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她一时半会找不到证据揭穿庞毅,但也不用着急。 生辰宴的时间随着酒坛里的酒一起消失殆尽,戚棠喝的醉醺醺地回到将军府。 一夜无梦。 翌日 戚棠一大早被李嬷嬷带人叫醒的时候,脑袋还跟在天上飞似的。 她揉了揉眼睛,见李嬷嬷笑眯眯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李嬷嬷,这是? 大小姐,老夫人找你。 自从上次见一别,老夫人找你这五个字,在戚棠心里已经跟魔咒差不多了。 她颤巍巍地下床穿衣,祖母可说是因为什么? 李嬷嬷笑得和蔼,只怕不是好事呢。 她的笑让戚棠浑身恶寒,果然,能够在老夫人身边跟这么久,李嬷嬷也不是什么慈祥的人。 洗漱完后,戚棠跟上次一样扭头就让小安子去把她爹叫来。 结果李嬷嬷依旧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大小姐,老夫人让我转告您,老爷今天有事早早便出门了,您还是不要在路上磨叽,快跟老身走吧。 李嬷嬷的话跟话本里无常索命时说的一模一样,戚棠跟在她身后绝望地闭上双眼。 她完了。 第23章 藤条 好痛 你上次说如果有人再提及你踢人下河的事就要怎样来着? 兴许是刚理完佛,老夫人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禅香味,她闭着眼睛悠悠地转着手上的念珠,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让人心惊肉跳。 戚棠跪在地上,冰凉的地面硌得膝盖生疼,听闻老夫人的话心里咯噔一跳,半晌,她嗫喏着小声回道:抄经书一百遍,还要去寺里吃斋念佛三年。 你还记得就好。老夫人掀起眼皮不带感情地看她一眼,眼里像是含着凛冬的霜雪。 戚棠滚了滚喉咙,背上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就腾了起来,她猜到老夫人找她的原因,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祖母可是因此找我? 还挺聪明。老夫人冷哼一声,手上念珠嗒嗒作响,昨天早朝宣平侯就带着一众文官参了你爹一本,你看你这惩罚要什么时候去领? 怎么会这样? 戚棠面色惨白,在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无数猜想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她没能骗过孟襄,还是孟襄真的不怕死? 老夫人见戚棠半天不回还以为她想推脱赖账,于是啪的一声她将念珠重重拍在桌上,指着戚棠的鼻子横眉竖眼地骂道:戚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子孙,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样,根本不负责任。 戚棠被她骂的一愣一愣的,她震惊于老夫人骂人也会吐脏字,但心里更多地还是被恐惧占领。 跟老夫人斗了这么多年,她的脾气戚棠再清楚不过,要是今天自己不给个理由,说不定过几日扭头就会被老夫人送到寺庙里关上三年。 祖母,我还是有在处理这件事的。戚棠毫无说服力地为自己争辩着,实际上她知道自己除了威胁孟襄,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做。 毕竟像这样的小事谁会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宣平侯到底抽什么风揪着这件事不放。 盯着地面一会,戚棠蓦地想到,宣平侯好像姓徐,而昨天生辰宴上碰见的女子恰好叫徐筠竹。 那么多姓徐的接二连三在她面前蹦跶,饶是戚棠再迟钝也瞧出端倪来。 她仰着脑袋想要去看老夫人的神色,祖母,徐双月是宣平侯的女儿吗? 老夫人英气的眉毛微蹙,是啊,宣平侯向来与你爹不合,如今你踢了他家的姑娘,他自然是咬着不放。 原来她在孟襄那边还没暴露。 戚棠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拍着胸口保证道:祖母你放心,您先放我一马,我现在就去解决,保证明天就让这件事风平浪静。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大事,怎料老夫人却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你想怎么解决?告诉全天下你未出阁便和男子私定终身,然后让大家都知道将军府管教儿女不严? 戚棠一愣,她是这样想的没错,她不仅想像当年卫姐姐做的那样拆穿孟襄伪君子的面貌,还想着让他自己主动去圣上面前承认。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这么在乎名声这个东西,要是她拦着,难道这个恶果就让自己担着吗? 这么想着戚棠也顺便问了出来,她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夫人,可是祖母,不这样做,难道就任由宣平侯弹劾爹爹吗? 你这话就是在怪我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端自己找不到好办法解决,现在还来反问我? 戚棠被她理所应当的口气说的怒冒三丈,她咬着牙瞪着老夫人,那祖母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屋内的气氛瞬间被她们两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李嬷嬷站在一旁只感觉要是有人点一把火,指不定整个将军府都能顷刻间被烧成灰烬。 四周静的能听得到针落地的声音,念珠拉扯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在心房上,戚棠手心被汗浸湿,就在她以为自己跟老夫人势均力敌是相互对峙的局面。 下一刻,老夫人率先开口打断寂静,昨日,我还听霜华说你花三百两银子送卫家姑娘一套头面。 老夫人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无情的刽子手在擦拭着手中的尖刀。 戚棠心里由怒火搭起的台子瞬间坍塌,她咬着唇,冷汗从额角滴落,慌乱地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是是啊,祖母,那是爹爹多给我的钱。 霍沁老夫人一把扯断了念珠的绳子,一百零八颗紫檀木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让戚棠吓得两腿发颤直接跌坐在地上。 老夫人面色阴郁,苍老有力的声音摧毁掉戚棠最后的侥幸,可是我命人查了账本。 她掀起眼皮宣告戚棠的死刑,戚棠,你又去赌了。 上次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戚棠,你说的话还有可信的吗? 恋耽美 小说(12) 她一口一个戚棠,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扎得戚棠浑身是血。 戚棠从地上爬起来,面上一片灰败。 在她所相熟的人中,他们大多都以叠字称呼自己,代表着亲切与喜爱。也就霍沁霍老夫人,永远冰冷无情地喊她名字,上辈子到她死都没有变过。 戚棠无力地笑了,眼底是一片冷色。她幼时最讨厌地便是老夫人点名道姓地喊她,因为每当小戚棠抬起头来,见到的都是霍沁写满不耐和失望的脸。 她不甘啊,她又不是杀人放火,老夫人管她管的这么严,戚棠连打牌也只能借着帮别人赢的籍口过过手瘾。 然而就算是这样,老夫人也将戚棠看做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才不管戚棠到底为什么赌钱,做出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疲惫地闭上眼睛,明明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戚棠无言以对,那种不想争辩的感觉盖过一切愤怒,她沉默地低下脑袋,任由老夫人处置。 老夫人沉着声音,仿佛喉咙里含着千万怒气,既然如此,你不用吃斋念佛,连书也不用抄了。 她扭头对李嬷嬷说:把藤条拿来。 李嬷嬷得了令,臃肿的身子跟一道旋风似的去了又来。 那藤条长约三尺,挥起来不似长鞭累人,恰好一个左右一个来回,便可打的人皮开肉绽。戚棠抬头见着藤条,只感觉自己牙齿发酸,后背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颤抖。 她太清楚被这藤条抽的滋味了,幼时也是因为打牌赌钱被老夫人抽了一顿,到现在戚棠都记得那种皮肉撕裂的感觉。 没想到重生回来还要再面对这个,戚棠眼里具是惊慌,她踉跄地站起身来想要逃跑,却因为跪太久腿麻了,两下就被李嬷嬷抓住摁回原地。 祖母你这是滥用私刑。 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像小时候一样被老夫人抽。戚棠气啊,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挣扎。 老夫人才不管她的怒骂,冷哼一声,滥用私刑?你爹在这我也敢抽你。 说着她吩咐李嬷嬷,三十下藤条,抽完后让她去跪祠堂。 打完人关祠堂,这都是老夫人一贯的流程了,李嬷嬷心有犹豫,但跟着霍沁多年的衷心还是让她执起了藤条。 戚棠知道老夫人心狠的很,就算她拉下脸求她也无济于事,于是也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是滔天的恨意。 第24章 幼雀 死的是幼雀,活的是 啪。 藤条带着破风声不留情面地抽在戚棠背上,几乎是一瞬间,火辣辣的痛感就随着被抽的地方迅速地蔓上整个背后。 李嬷嬷做惯粗活手劲向来就大,幼小的身躯撑不住这力道,戚棠几乎是踉跄着,整个人都往前扑腾了一下。 似乎是被她的反应惊到,李嬷嬷挥着藤条的手顿了顿。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瞧见了她的犹豫,掀起眼皮冷淡道:三十下抽不死人,你尽管打就行了。 这样狠心的言语不知道的还以为霍老夫人在处置不相干的犯人,戚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愤恨地,几乎是不顾背上伤口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老夫人。 若是硬要形容戚棠的眼神,那么她此刻像是一只在困境中的小狼,几乎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眼里的恨与厌恶。 她本该有个和睦的家庭,即使是娘亲去的早,但是有哥哥和爹爹在,她也能过的很好。 但是,但是因为这个人,家中不仅多了白姨娘和戚霜华两个令人心烦的东西,就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都受她影响。 戚棠闭上沉重的眼皮,任由藤条抽得她衣衫破碎鲜血横飞。 她记起还未跟老夫人撕破脸皮的幼年,那时候面色依旧冰冷的霍沁虽然不喜欢她,但还是会摆出祖母的派头有教导她。 戚棠。同样的茶厅,同样的禅香味,如梦魇般刻在她的脑袋里,长大后选郎君记得选个书生,这样对戚家有好处。 所以 那年春日,高头大马上的红衣少年究竟是为什么能走进她的心里呢? 娇小的身躯还是经不住藤条的抽打弯下腰来,戚棠身心抽痛精神涣散,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像是一株小树在狂风暴雨中不得不低下头。 她多傻啊,老夫人随便一句话,就放在心上记了这么多年。 以前的她费尽心思想要讨老夫人欢心,到头来戚霜华一句不咸不淡的诗便盖过她所有的努力。 藤条如火舌般烧得后背生疼,戚棠在失去意识前止不住地想。 原来人痛到一定境界,是会没有知觉的。 兴许是老夫人那句痛惜的话太过刺耳,混沌中戚棠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但是她不愿意回忆起来的梦。 梦里她还在书院读书,雪白一个团子比现在还要小胳膊小腿,但已经会挥舞着小木剑在书院的庭院里念念有词。 大胆贼人,竟敢伤害无辜百姓,看本女侠不将你打的落花流水。 说着,小戚棠手里的木剑被她舞得虎虎生风,虽是毫无章法地乱砍,但奈何她精力十足,不一会她站的地方落叶都被清掉了一圈。 就在戚棠感慨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做扫地僧的好手时,一个浑身是肉,穿着上好丝绸做的华服的小胖墩几乎是滚着向她跑来。 戚棠,不好了,山长养的猫在后山的树上下不来了。 小时候的戚棠不像现在一样无所事事,作为一个想成女侠的人,她不仅要惩奸除恶,连山长家的猫丢了都要帮一把。 于是听到小胖墩的话,小戚棠哪里坐得住,她二话不说便把剑背在身后往后山跑去,在哪棵树上?我去抱它下来。 别看胖墩跟个球一样,但他跑起来是真的快,戚棠跟在他身后,不一会便跑到了被栅栏围起来的后山。 后山其实并不属于书院,因为山上动物众多常有猎户设陷阱,常年有学生往后山跑掉进陷阱中受伤,所以安全起见,书院便将那条通往后山的路围起来不再让人上去。 但是少年人的好奇心哪是一排小小的围栏拦得住的,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费劲千辛万苦想要一睹后山的芳容,戚棠在书院待了许些年,自然知道栅栏哪个地方有个小缝隙,恰好是他们这样的孩子,一弯腰就能通过。 于是小戚棠跟胖墩一路无阻地来到后山深处,这里树木茂密,重重叠叠的枝叶将这片小天地密不透风地遮起来,不见天日的样子让黑漆漆的树林染上了恐怖色彩。 小戚棠还没有戚父腰际高,面对这样的场景自然也是怕的,但心中的责任感不容她退缩,于是她用粉白的拳头攥紧手里的木剑,紧张地询问胖墩,山长的猫到底在哪颗树上啊? 胖墩脸上的肉几乎将他的五官都挤成一团,但是就是从这一团中,戚棠硬是看出了一丝恶意,他拉扯努力睁大自己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夸张地做出吃惊的样子。 啊,可能在身后哪棵树上,你过去找找呗。 小时候的戚棠一根脑筋,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哪里会去思考猫儿被困在树上哪能不叫一声,她浑身上下只剩一身正气,于是就这样想都没想就往那棵树摸去。 然后是一顿天旋地转,梦里梦外的戚棠都猛地一蹬腿,吓得替她涂药的人差点打翻了火烛。 好在戚棠太累了,就这样也没醒过来,她像是在水里沉沉浮浮,被困在猎人挖的坑里,小胖墩和其他孩子的对话清晰又恶意地在她脑袋里重复。 哈哈,你看我就说戚棠比那些书呆子好骗吧。成天相当着做大侠,也不看看她武学学的那么烂,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是啊,我上回打了只雀还被她告密,害得我被罚抄了好多书。真是活该。 说真的,比起那些只会摇头晃脑,连院子都不愿意出的书呆子,戚棠真是太好玩了。 那我们下回接着骗她,谁让她自命清高也不愿意加入我们。 梦里的戚棠太痛了,猎户挖的大坑里怎会没有兽夹,兽夹上的森森铁齿闪着寒光狠狠地扎进她的小腿里。 后山本就光线暗,小戚棠在一片漆黑中闻着血腥味,忍着腿上的剧痛,呜咽着倒在地上。 她想起了那只雀儿,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猩红的,被利箭刺穿但是却没有咽气的幼雀。 第25章 祭天大典 跟太后鸣个冤 是夜 燃烧的烛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戚棠浑身一颤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后背的伤似乎还没好,火辣的痛感在清醒后瞬间卷席了大脑,她疼得嘶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夜里到了,祠堂里只点了一只微弱的蜡烛,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这烛火小到只能看清四周绰绰约约的轮廓,火光把墙面染成焦黄色,上面是一趴一立两道细长的影子,随着不知道哪里灌进来的风一时拉长一时缩小。 祠堂前本就放着不少牌位,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着森然的光,这样怪异的场景换做第一次见的人肯定都要吓得动不了腿。 也就戚棠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浅浅地打了个哈切,神色自若地吩咐道:敛冬,给我喝点水呗。 也难怪戚棠做出这样熟门熟路的表情,她的少年时期经常是这样度过的,被罚,关祠堂,然后半夜里敛冬偷摸着跑进来给她上药。 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是真的想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祠堂里,连碗水都不愿意送进来。 越想,戚棠混沌的脑袋里越是怒火冲天,她半眯着眼睛,将毛茸茸地脑袋靠在手臂上生着闷气,却不想过了半晌,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冰凉的触感凑到了她的唇边。 唇角上的湿润感让她明白是敛冬将水递了过来,可是戚棠太困了,迷迷糊糊间她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若是她还醒着一定会十分诧异,端着瓷碗的那只手骨节宽大,哪是敛冬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手。 但是她现在太虚弱了,背上的伤带来的低烧让她只能像只蔫哒哒的小白兔一样趴在褥子上,连睫毛上也挂着泪珠。 手的主人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嘴角,半晌后他将瓷碗放在地上,为她拭去睫毛上的泪珠接着进行涂药的活。 月光从梁上洒下给那人镀了一层华光,对方肩宽腿长,一身雪白的袍子宛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两日后,祠堂紧闭的大门被人打开。 按照惯例老夫人一般是不关五天不放人的,戚棠看着提前打开的大门,满脸疑惑地询问为她开门的李嬷嬷,这是天上下红雨了,祖母这么快就放我出来? 李嬷嬷开完门后让开道来,逆着光,戚棠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她身后窜出飞扑到自己面前。 小姐你受苦了。 敛冬脸上是千万分焦急,若不是戚棠前天夜里还见着她给自己涂药,恐怕连她自己都信了敛冬的表演。 没事,我还没死。 戚棠缓缓地搀着敛冬的手站了起来,李嬷嬷跟老夫人可以说是一条心的人,在她面前暴露敛冬半夜来找自己,指不定老夫人又要找她麻烦。 所以她也假装着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过对于戚棠心里的波涛暗涌李嬷嬷不知情,她盯着戚棠发白的嘴唇出声提醒,大小姐还是快去回去休息吧,明日祭天大典,可莫要出了差错。 戚棠迈出祠堂门的脚步一顿,旋即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给李嬷嬷,我知道了。 一路搀着戚棠回到她住的小院,敛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在戚棠耳边念叨。 老夫人也太过分了,明知道祭天大典离得不远还要打小姐您。 那祭天大典一整天都得绷着不能吃东西,且不说小姐您能不能撑住,就拿背后的伤口来说,哪能这么久不换药呢。 戚棠抿唇,面上是难掩的受伤,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攥住敛冬的手。 那我总得想个法子让她动不了我。 少女的眼睛像是黑夜的火光烫的厉害,敛冬被自家小姐的样子吓到,她结巴地看着戚棠,那,那小姐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连她爹都拿霍沁老夫人没辙,京城里戚棠能搬出来压制她的也只有深宫里那位太后娘娘了。 于是在老夫人施舍给她的一日修养时间中,戚棠就喝了两碗米粥,第二天她面白如纸地坐上了去往祭天台的轿子。 襄国的祭天大典设在秋冬交换之际,是皇上向上天汇报自己一年的功绩顺便祈祷襄国来年风调雨顺的日子。 按理说祭天大典轮不到戚棠这个无官无职的人参加,但奈何霍沁老夫人以腿脚不灵便的由头很久没有来过祭天大典,所以为了表示对戚家满门功勋的重视,再加上她是太后的眼珠子,每年祭天大典,戚棠都是站在太后身边,跟乐源一个待遇。 祭祀大典这么个好机会,戚棠心思怎能不活泛起来,她计划着不吃东西在祭天大典后晕倒,说什么也要让霍老夫人吃点苦头。 作为冬天来的信号,今年的祭天大典同戚棠记忆中的一样寒冷,她裹紧身上的短袄连袖子都深深地攥紧手里,生怕被风钻着空子溜进来。 祭天台已经来了许多人,朝臣命妇站的满满当当,乍一眼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戚棠下了轿后,被一个眼熟的宫女叫住。 戚姑娘,太后娘娘在那边等您呢。 这宫女穿着淡蓝色染绣宫裙,一身沉静大方的气度让人挪不开眼。戚棠瞧着她耳边的一颗小痣半天,总算想起她的名字来。 这不就是前世坐上四品尚宫位置,掌管后宫大小事务的赵思善吗。 不过如今看她的样子还是太后娘娘身边办事的宫女,戚棠客气地朝她微微颔首,不一会便走到太后身边站着。 棠棠,又闯祸了?太后耳目何其灵敏,一见着戚棠就眼里含笑地问她。 戚棠有些心梗,太后这习以为常的样子让她有点怀疑自己等会晕倒能不能凑效。 但是就算不能危及霍沁老夫人,戚棠说什么也要为自己鸣鸣冤。于是她做出强颜欢笑的神情拉过太后的手。 没有闯什么大祸,等大典结束了,我再与您说吧。 第26章 锦囊 戚棠还会点穴 太后没说什么, 拍了拍戚棠的手背让太常寺的官员带她去乐源的身边站着。 众人的位置本就根据官爵来排,乐源是唯一的长公主,因此站的位置自然是最前面, 戚棠虽无一官半职, 但却也能拖着繁琐的华服站在她身后。 对于这份戚棠独有的殊荣, 这些年来周围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要不是戚家长子封了个副将, 圣上为了制衡, 估摸着戚棠封的爵位说什么也会有个郡主。 这种藏在君臣关系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是人人都懂的。 就拿徐筠竹来说, 作为县主的身份,她站在离前排尚远但却是戚棠对角线的位置。 望着戚棠裙摆上金丝线绣的花纹, 徐筠竹心里的不服气涌了上来, 她有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可以传到戚棠耳边。 也不知道有些人无官无职的,是有什么脸面站在那么前面。 腹中空空如也本就令人容易动怒, 戚棠蹙眉往身后望去,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徐筠竹那张令人心烦的脸,新仇旧恨一齐堆在心上,她也顾不得低调做人。 见眼下大典还没开始,戚棠便走出队列大步流星地走到徐筠竹面前。 既然徐县主这么说,想必是觉得自己更适合站在那, 我们换个位置, 县主意下如何? 等待大典开始本就是个漫长无趣的过程, 难得戚棠和徐筠竹对上了,这些命妇们都不着痕迹地竖起耳朵, 聚精会神地想要听个热闹。 恋耽美 小说(13) 徐筠竹也没想到戚棠这么直白真敢直接走过来刺她,祭天大典本就讲究尊卑秩序,她就算想去, 前头还有郡主公主压着,哪来的本事越过她们。 因此她急忙撇清关系,戚姑娘可是误会了,筠竹可不是这个意思。 戚棠见她一脸无辜样就来气,她凑近徐筠竹状似无意地帮她整理发髻,实际上垂下的右手点上了徐筠竹的哑穴。 徐筠竹被她大力一点自然脸色好不到哪去,她开口正欲骂道,但是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世界清净了不少。 戚棠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存在太阳穴下那股烦躁劲蓦然减轻,她心情愉悦地拍了拍徐筠竹的肩膀。 我的位置是太后娘娘安排,要是县主对此不满,大可去找太后娘娘诉说,祭天大典在即,正是为祈求风调雨顺之时,县主还是少说点话诚心祈祷为好。 她们这边闹着,负责秩序的太常寺官员怎能不管,因此徐筠竹几乎是眼睛放光地看着身后来的人。 戚棠心里咯噔一下,跑出队列本就是她的不对,这下好了,她几乎是缩着脖子想要跟身后的人解释一下。 我可以解释一下 说到一半戚棠就住嘴了,她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所有的措词都吞回了肚子里,只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乐源身后站着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太常寺少卿黎青州。 太常寺少卿是正四品官职,祭天大典黎青州自然没有再穿那身白衣,他穿着绯红的官服,因为身形过于清瘦,赤白二色绢大带虚虚地搭在腰间随着行走时带起的风四处飘动。 戚小姐。青年眼里是客气和疏远,他朝她拱手,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徐筠竹说不了话,她身旁与她交好的姑娘倒是跳出来说话,筠竹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这位戚大小姐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跟她理论。 说完徐筠竹像是有靠山撑腰一样得意洋洋地看着戚棠怎么辩解。 真蠢。 戚棠抿着嘴默默在心里给她做了个评价。 那天黎乐白欺负黎青州,跳出来落井下石的人可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自信黎青州会帮她。 目光放在黎青州身上,青年皮肤冷白,黝黑的眸子在薄雾氤氲的清晨格外突出。 他也不说话,一个劲地盯着戚棠的肩膀,好像在等她给他一个回复似的。 戚棠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黎青州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于是她咬了下嘴唇,简略地说了下理由,县主方才的话明摆地是想跟我换个位置,像我这样乐于助人的人怎么会不答应呢,于是我走过便等着县主跟我换位。谁知道 戚棠停顿了一下,看着徐筠竹气得发红的脸,复又满意地接着说下去,谁知道县主出尔反尔,到现在半天也不动一下。 黎青州看着她像小狐狸一样露出一个狡猾的笑颜,他心里都化成了一滩水,但还是绷着脸转向徐筠竹。 看来县主还算有自知之明,戚姑娘的位置是太后娘娘订好的,可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 戚棠神情愉悦,眉梢带着笑意,看来这人还不是那么不识好歹。 于是她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 日出前七刻,当的一声,斋宫太和钟响起。 嘉乐帝乘着龙辇起驾至圜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 戚棠被关在祠堂里吃的本就是馒头白粥,好不容易一日休整就喝了两碗白粥,方才跟徐筠竹扯皮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气力。 此时她像个被抽干灵魂的人,脑袋里一阵眩晕,连心跳都比平常快了很多。 嘉乐帝牵着牛犊,至圜丘坛东南处宰杀。玉璧、缯帛等祭品放在柴垛上,他点燃积柴,青色的烟雾盘旋于上空,只剩西南悬着天灯的角落在烟云飘渺中朦胧地亮着。 众人三跪九叩乞求风调雨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戚棠只感觉每低一下头,她的呼吸就加重几分,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身体小幅度地颤抖。 好不容易跪完,戚棠听着赞引官高唱赞歌额间一片冷汗,后面还有一大堆流程,她怕是撑不过大典结束。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酒杯滚到了脚边。 戚棠从打湿的碎发间抬头看向了酒杯滚来的方向,她在最前面,也在队列最边缘,此时旁边只有管理大典的官员在忙活。 她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青年像是不小心弄掉了准备献上的酒杯,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戚棠身边捡起了它。 戚棠正难受着没有心情管他,她盯着地面背脊紧绷。 结果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自己凑了过来。 接着黎青州像她点徐筠竹哑穴一样,悄悄地将一个素色、装的满满的锦囊放在了她的手心。 第27章 奶糖 真是小气鬼 等戚棠回过神来, 那道绯红色的身影已经走远。 她盯着锦囊半晌,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地拆开锦囊。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总归 不会是要人性命的东西吧。 鼓鼓囊囊的锦囊被打开, 戚棠被白花花的一片晃了眼睛, 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就感觉心像是被猫抓了一下, 不疼但是却很难以言语。 装在锦囊里的, 是一颗一颗, 白花花的奶糖。 她捻起一颗,透着糖纸都可以闻到里面的奶香味, 但是她最终轻笑了一声, 还是将奶糖放了回去。 那个素色的锦囊,就这样被她别在腰带上, 在繁重艳丽的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大典结束,戚棠锤了锤发麻的膝盖正欲站起身来,却没想到被折回来的黎青州叫住。 戚小姐,太后找您。 戚棠点点头抬起左腿就要站起来,却没想到自己眼前一黑,就再也没了知觉。 黎青州被戚棠迎面砸了个满怀, 娇小的人靠在他身上,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扶起她, 却又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口。 戚小姐,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将戚棠的身形扶稳, 黎青州看到她腰间仍是装满的素色锦囊目光骤变。 最终他沉着眸子,背着戚棠往太后那走去。 戚棠醒过来时,庆安殿里已经点上了盏盏灯火。 趴着睡可不是个舒服姿势, 她手臂都睡麻了,挣扎半天才从床上坐起来。 小姐你醒了。敛冬神色激动地看着她,不一会便将一碗温水凑到她嘴边。 戚棠喝完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她睡得还算端正,就是腰间系的锦囊没了踪迹。 想到晕倒前见得最后一个人是黎青州,她脸上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怒气。 这个人真小气,给了她的东西,居然还收回去了。 正生气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太后径直坐到床榻上,满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哀家的棠棠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啊。 戚棠等这一句话等了好久,明明治疗伤口那么疼,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此时却因为太后一句话,鼻子酸的不成样子。 太后娘娘,祖母她就是故意的。 戚棠知道太后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她也不喜欢,于是掉了两滴眼泪便抬起袖子擦去泪痕,用一双清亮而又愤懑的眼睛看着太后。 前些天宣平侯因为我踢徐双月下河的事弹劾了爹爹,祖母让我自己解决,可是她又不让我把真相说出来,她就是诚心想罚我。 能够在自己踢完人后还理直气壮说出来的,估计全天下也就戚棠一个人。 太后何其人精,自然知道她的手帕交在顾虑什么,但是能够做到一手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太后就注定不是个囿于规则之人。 于是她又好笑又心疼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哀家知道了,这件事哀家站在棠棠这边,棠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哀家在这,棠棠还怕嫁不了好郎君? 要是换做十四岁的戚棠,面对终身大事此时肯定羞红了脸。 但是现在听到这话的是二十多岁的戚棠,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太后慈爱的眼睛,心中腹诽。 前世她倒是想嫁谁就嫁谁,但是问题是嫁给了孟襄,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口来,悄悄地在肚子里说完,面对太后还是那张感激又略带娇羞的脸。 那棠棠谢过太后娘娘,不过棠棠还有一个请求 戚棠恰到好处地停顿观察太后的神色,只见太后扬了扬眉毛,像寻常人家一个劲宠孙子的老人一般用溺爱的目光看着她,棠棠说什么哀家都答应。 太后待她与老夫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戚棠有时候会想,如果老夫人的性子能跟太后均一均,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但是已走过的路哪能再回头,戚棠眨了眨眼睛将这没有意义的念头抛在脑后。 还是当个纨绔好,虽然日出时睡,日暮时醒,酒醒了就去招猫逗狗,天下苍生与她何干。 棠棠想在太后娘娘这住下,等伤养好了再回将军府住。 太后面色诧异,但还是有应必求地允了她。 你想来宫里住哀家自然欢迎,不过。太后捏了捏戚棠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为什么突然就想住下了? 戚棠瘦是瘦,但是小时候的她也就脸上两块婴儿肥让她看着娇憨。 此时被太后捏成了金鱼嘴,戚棠也不敢造次,她委委屈屈,我要是告诉众人孟襄与我私下互表心意,祖母肯定又要抽我一顿,我这不先来您这避避风头嘛。 太后被她敢怒不敢言的神态逗笑,轻笑一声松开捏着她的手。 都依你的,哀家有事先走了。不过下次与霍沁怄气,可莫要再以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说罢太后便让身边的大宫女将补品汤药放下,她老人家日理万机,一会功夫便又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她故意不吃东西的事居然也能被太后知道,戚棠看着太后的身影目瞪口呆。 她老人家真厉害啊。 第28章 赔礼道歉 一箱银子 太后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几乎是一答应戚棠,庆安殿就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她住。 就这样在庆安殿趴了几日,戚棠背上的伤好了许多, 但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 于是看了半日话本便再也闲不住跑去找太后。 以往戚棠都是在正常的请安时辰来庆安殿, 因此她通常都是不等通报就直接进去了。 但是今日庆安殿的气氛有些不对,殿门紧闭着, 戚棠环顾四周, 发现大部分宫女太监都被屏退在外面站成一排。 大概是太后在与重要的人商议要事。戚棠垂下眼帘, 停下直接推门的手,乖乖地站在殿外等宫女禀报。 过了半息, 吱呀一声, 朱红色的门扉被打开。 开门的是赵思善,戚棠站的离大门极近, 几乎是门一打开,她跟赵思善就脸对着脸的那种。 戚棠被这冲击吓得倒退了几步,赵思善倒是淡定得很,她憋着笑,将门完全打开后朝戚棠行礼。 戚小姐,太后娘娘让您进去。 戚棠有些尴尬朝她点头然后迈了进去。 殿内, 太后娘娘坐在上首浅浅地饮着茶, 眉目舒展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在她跟前单膝跪着一个黑衣男子。 那人身姿欣长,一身夜行衣利落爽快, 脸上带着面具,看着像是暗中替太后做事的人。不过就是身形单薄了点,戚棠觉得他可能还打不过自己。 但是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 戚棠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开,头再也没有把往男子那边偏过将他当透明人。 在宫里谁没有个自己的秘密,她是个聪明人,什么时候该装糊涂还是有分寸的。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行完大礼后,戚棠起身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太后一眼,娘娘要是有要是有急事,棠棠等会再来找您。 无妨。太后放下茶盏,浅浅地朝她颔首,要是嫌你烦,哀家连门都不会让你进。 一瞬间,心中的芥蒂瞬间扫除。 戚棠:我竟无言以对。 虽然太后这么说,但是戚棠为了不打扰他们接着商议,还是飞快上前说着自己前来的目的,娘娘,棠棠近日身上的伤好些了,想出去走走。 太后也没有给她介绍黑衣男子的心思,她爽快地朝戚棠摆手。 你想去哪,哀家难道还能绑着你不成? 戚棠俏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感激娘娘好心收留我吗,特意跟您说一声,怕您见着我突然不见了着急。 太后一向保养得当,年近花甲一张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 她成日绷着脸,也就面对戚棠能够露出真心实意的笑颜,行了快去吧,要不然等到晚上宵禁时间被关在宫门外,可别喊哀家去救你。 好嘞。戚棠眉开眼笑地同她告别,不一会就跟小旋风似的走出了庆安殿。 她走后,黑衣男子从面具下发出闷闷的声响,娘娘,这 太后望着殿外小姑娘活泼的背影浅浅地笑了,她是个小滑头鬼,什么该看见什么不看见,她心里有数。 永安街,茶馆里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撸起袖子就开始唾沫横飞,诸位且听我说近日发生的大事。 想必诸位都知道戚大小姐将孟襄和宣平侯家二女儿踢下河之事。 台下喝茶的人不满地喊道:早就知道了,这都多久了还拿出来讲,换一个呗。 说书的露出一个此言差矣的表情,折扇一指,诶,您先听我说完,此时还有隐情的呢。 台下人:你倒说说有什么隐情。 啪地一声,说书人纸扇打开缓缓而道:原来那孟公子寒门出身,在高中状元之前就与宣平侯庶女徐双月有染。但是男人嘛,哪个没有野心,他寒门出身升官慢。于是在中了状元后就想找个岳家祝自己一臂之力,就这样可怜的戚家大小姐就被他选作骗婚对象。 不过好在苍天有眼,让戚大小姐碰见了他们偷情的场面。后来各位也知道了,戚大小姐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便把他们一起踢下了河。 这说书人一边说一边神情愤慨,好像他就是故事中的戚大小姐一般。 听众被他的情绪感染,不一会满堂皆是为戚棠抱不平的言论。 此时戚棠牵着马儿路过听了一耳朵,见到众人的反应她满意地笑了,而后带着身后扛着箱子的下人一路走到宣平侯家中。 宣平侯是被戚棠用一箱银子骗到府外的,家中小厮禀报他说,外面有个小姑娘抬着一箱银子说是要来赔礼道歉,作为一个爱财之人,宣平侯几乎是一听见银子就急匆匆地跑出来见人。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侯爷,他不应该为了一箱银子就像狗见了骨头一样往外跑,但奈何他常年爱赌,手气又不好,短短几年光景便把家底给输得一干二净。 难得有送上门的财神爷,他怎能不高兴。 但是随着大门的打开,宣平侯傻眼了,这小姑娘熟悉的眉眼,摆明着就是他死对头戚容秋的女儿戚棠。 联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弹劾了戚容秋,宣平侯瞬间就明白,戚家小丫头这赔礼道歉估摸着是戚容秋怕了他。 于是宣平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热情地招呼戚棠,哟,戚将军这也太客气了,你们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哪犯得上赔这么多银子啊。 戚棠边让小厮打开盖子边应和他,侯爷说的是,但是戚棠已经不是小孩子,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我踢双月姑娘下河,自然要向她来赔礼道歉。这一箱银子,总共五百两,您看,可以让双月姑娘原谅我了吗? 恋耽美 小说(14) 装着银子的箱子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好几排银子。 宣平侯几乎眼睛都要看直了,他忙不迭地回应戚棠,好说好说,多大点事啊,既然你这理赔的这么有诚意,我就代替双月原谅你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取银子,戚棠一个眼神,小厮从旁边过来挤开宣平侯的手。 宣平侯神色疑惑地望向戚棠,戚棠淡笑,侯爷且慢,戚棠还是希望能够见双月姑娘一面,亲自给她赔罪的好。 第29章 砸银子 本小姐钱多 宣平侯一顿, 脸上的笑容不减,好说好说,我这就叫双月出来。 说完他便吩咐小厮去将徐双月叫出来, 戚棠却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她遥望着大街的东边, 好似在等什么人过来一般。 就在等徐双月过来的功夫,侯府门外已经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毕竟这样大一箱银子放在街上, 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这戚大小姐可真可怜, 明明受伤害的是她,却还要拿这么多银子来赔礼道歉。 可不是吗, 这宣平侯可真是仗势欺人, 听说前些日子还弹劾了戚将军。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戚家才不得不过来赔礼。 真惨啊。 宣平侯盯着银子的时候听见围观百姓的话面色一变,他怒斥到, 一群草民懂得什么,来人,快把他们赶走。 侯府的家丁很快就围上去赶人,但是人就是这样奇怪,你越让他走,反而对方越不想走。眼瞧着越来越多百姓将侯府外围得水泄不通, 戚棠轻笑一声, 侯爷可别再赶人了, 到时候人越来越多,闹得我们两家面上都不好过。 于是宣平侯只能面色铁青地撤去了家丁, 在众人嘈杂的讨论声中,徐双月终于迈着徐徐的步伐赶来门口。 徐双月在外,端的都是弱柳扶风的姿态, 见着这么多人在外面,立即做出西子捧心的样子,柔弱地说:戚妹妹要道歉,咱们私下说就好,何必站在门口让这么多人评头论足。 话是这么说,但她却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戚棠进去谈的意思,戚棠内心翻了个白眼。 比演技,徐双月可比戚霜华差了太多。 好在她今日来也不是忍气吞声做孙子的,人越多,这事对自己越有利。 于是她也做出跟徐双月一样矫揉造作的神情,双月姑娘哪里的话,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和解的,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宣平侯急不可耐地搭腔,现在双月也来了,棠棠你把银子放下,这事咱们就这么了结吧。 戚棠朝他冷笑一声,手里抓着一锭银子上下抛着,那总得让我说完吧。 其一。她说着手里的银子像丢暗器一般直接打在了徐双月小腹,我来道歉不应该眼瞎看上了孟襄,尤其是在他瞒着我已经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戚棠力道不小,一锭银子打在徐双月身上,痛的她直接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宣平侯怒目圆瞪地看着戚棠,棠棠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随意打人呢? 戚棠讽刺地笑了,要知道前世徐双月那碗穿肠毒药可比这疼多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侯爷莫急,你若让我细数完自己的罪证,这一箱银子都是你的。不过要是现在就停下的话,那侯爷就只能拿掉在地上的那一锭银子了。 宣平侯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但他却沉默下来退到一边,仿佛默许了戚棠的行为。 他、他也没办法啊,他已经负债累累,偌大的侯府已经如同被蛀虫蛀空的大树一般,只剩下华丽的外表。要是没有这五百两银子,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徐双月被宣平侯退开的姿势刺激到,她泪眼婆娑地望向自己的父亲,爹,您不管女儿了吗? 宣平侯不敢看她,埋着脑袋劝道:双月啊,侯府需要这银子,你不过是被砸几下,却能让侯府上下都吃得饱,忍忍吧。 徐双月愣住了,怒意和绝望冲上了她的头脑,她朝戚棠大喊,你胡说,我从未跟孟公子有过私情,这些都是你编的,那些为你说话的人都是你花钱买通的。 四周的窃窃私语停了下来,一想到戚棠抬了一大箱银子砸人,围观的百姓也由原本的信誓旦旦开始动摇了。 这么想来,还真有可能是这样的。 戚棠不动色得挑眉,她没想到徐双月这么快就想清楚了厉害关系。 的确,京城里关于那段故事都是自己买通说书人散播出来的,毕竟徐双月和孟襄做的这么隐秘,前世的自己到死才知道他们的关系。 但是就算她想清楚了这又如何,戚棠直接抓了一把银子往徐双月身上砸去。其二,我得道歉,那天在桥上没能多扇你几下。 她在宫里躺了这么多天,铺垫了这么久,哪是徐双月一时顿悟就能打乱自己计划的。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方传来。戚棠运筹帷幄地抛着银子,就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样。 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路,露出来者的身形。 乐源一身火红的长裙骑在马上,她利落地下马,像提着物件一样拎着孟襄的领子大步走来。 至此,故事中的主人公终于凑齐。 徐双月看着孟襄的身影像见着救星一般人见犹怜地朝他扑过去。 孟公子,你可一定要救我啊。你快跟大家说说,我们究竟有没有私情。 孟襄被她搂着,心想,你这样做,就算我说没有私情别人也不信吧。 但是他没有那个胆子接着跟徐双月黏在一起,他看向许久没见的戚棠。 眼里比起思念,更多的是恐惧。 那张脸明明什么也没变,小巧的鼻头,圆润的杏眼,孟襄还记得她抬头望向自己时澄澈的眸子里夹杂着爱慕的样子。 但是现在戚棠的眼里只有化不开的寒冰,与他对视,戚棠笑了,小巧的红唇做了个口型,让孟襄如坠冰窖。 她说 蛊。 孟襄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战栗了起来,他不敢推开徐双月,反而狠狠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声线颤抖地说:大小姐说的没错,我是与双月有了私情,而且在遇见大小姐之后还瞒着她,企图借用戚家的势力帮助我自己升官发财。 围观者一片哗然。 徐双月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抬头看着孟襄,她苦心竭力维持多年的形象就此崩塌,而且她的清白也毁了。 她红着眼睛晃着孟襄的手臂,是不是戚棠威胁你,孟公子你说啊,是不是!? 孟襄没有看她的眼睛,他像完成任务的奴隶一般抬头请示着戚棠的意思。 戚棠满意地朝他一笑,宛如之前她对他笑的一般甜蜜。 事到如今双月姑娘还要否认,那可真是寒了孟公子的心。就在这时,一直未出声的乐源拿出了最后的证据,明晃晃地打了徐双月的脸。 她从袖中掏出来一叠纸张向众人展示。 第30章 永昼楼 本小姐又没钱了 那是一张张写着娟秀字迹的信纸, 因为写信人的用心,连信纸上都带着隐隐约约的梨花香。 孟襄看着那叠信纸难以置信地望向戚棠,你怎么会知道 戚棠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其实徐双月和孟襄的私情有时候并不是藏得那么天衣无缝, 只不过她不是个善于猜忌的人, 哪怕撞见了端倪也因为孟襄三两句搪塞而轻易揭了过去。 戚棠想起前世撞见孟襄偷偷从小厮手里接过信的样子,那时候她问孟襄, 这是谁写来的信。 孟襄支支吾吾地搪塞她说, 是家里写来的。 那时候戚棠不加思索便相信了他, 她待人坦诚,以为身边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孟襄漏洞百出, 他家中剩一个年迈的母亲。那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妇,别说写信给他了, 就算请别人代写也不可能用带着花香味的宣纸。 重生回来后戚棠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回想起上一世的细节,人的习惯很难改变,果然她猜得不错,哪怕孟襄还住在他寒酸的茅屋里,藏东西的地方也不曾变过。 那些诉说着相思之情的书信像雪花般在百姓手中传阅,看信的人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徐双月目眦欲裂, 愤恨地盯着戚棠。 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朝戚棠喊道:难道你觉得你就没有一点错吗?我告诉你戚棠, 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该! 徐双月撕破柔弱不堪的菟丝花的伪装,她像是疯了一样朝戚棠扑过去。 可能是失去理智的人总会突破自己的极限, 徐双月歇斯底里地冲过来,戚棠带来的下人一起出手竟然都没能拦住她。 戚棠眉心突突一跳,倏地, 她急中生智朝人群中大喊一声,剩下来的银子分给大家了,五百两银子先到先得,来晚了就没有了。 百姓一听,哪还管什么怕被误伤。大家一齐蜂拥而上,不一会,徐双月的身影就被淹没在人海里,连戚棠的衣角都没碰到。 戚棠一早就拉着乐源冲了出来。 乐源看着宣平侯府的门口吵吵闹闹的样子,连门槛都隐隐有要被众人踏破的趋势,她喃喃道:戚棠,真有你的。 戚棠却觉得畅快至极,她捂着肚子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上辈子以为此生不渝的感情,就这样在一片荒诞中结束了。 乐源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牵来两匹将其中一匹递给戚棠。 你被气傻了?真当自己是财神爷,五百两银子张张嘴就没了。 戚棠用袖子擦掉眼泪瞥了她一眼,总比把这钱送给宣平侯好。 乐源:好吧,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现在我们去哪,去酒馆还是去老地方放松一下? 说到老地方的时候,乐源眼里都放着光。 老地方就是赌坊,乐源嗜赌如命,但也只敢在戚棠在时一起去赌场。因为她手气实在是太差了,若是平时打打牌还好,要是遇上玩骰子赌大小,基本上她压什么,别人押相反的就一定能赢。 戚棠上马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不去,前段时间老夫人就因为这个打了我一顿,你不要想活我还要命呢。 谁知乐源大吃一惊,反应跟第一次听一样,什么时候?不是说你只是被老夫人关祠堂,怎么她还打你了? 戚棠愣住,也对,像老夫人这样爱面子的人,肯定不会让家丑外扬,太后那么自然地说出这事,让戚棠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耳目灵敏。 于是她看向乐源目光幽怨,是啊,我差点就死掉了,她可是让李嬷嬷打了我三十下藤条呢。 乐源手足无措,她象征性地拍了拍戚棠的后背安慰她。 谁知戚棠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抽搐一下直接趴在马背上。 你对我有怨念就直说,大可不必这么对我。 乐源愣了会突然反应过来,她憋着笑搀着戚棠的胳膊扶她起来。 对不住,我这不是没留意吗哈哈哈。 伤口差点被拍裂的戚棠:你如果笑的小声点,我可能还会相信你。 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两人慢悠悠地骑着马来到一座通体漆黑的楼宇前。乐源跟着戚棠停在此楼前眼里满是诧异,她自是知道这是哪里,这是是京城里最高的楼,也是买卖天下情报的地方永昼楼。 永昼楼高约百尺,虽是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样子,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到了黑夜里这会是城中最显眼的地方。 因为永昼楼的楼主财大气粗,在屋檐处镶满八十一颗南明产的夜明珠,在黑夜中也能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是以永昼楼之称传遍四海。 戚棠拴好马后便径直走了进去,乐源跟在她身后表示接受良好。 因为自从方才见着戚棠的神机妙算后,在乐源心里,戚棠已经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女人。 就算现在她带着自己闯锦衣卫总部,乐源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大不了到时候她在一旁看着,精神上支持一下就好。 永昼楼里修的富丽堂皇,不是土财主家那种庸俗的堆金砌玉,反而是一种大气恢宏的感觉让人看着很舒服。 在进门转角处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胡人女子,乐源见着她很诧异,因为襄国虽是与胡人和睦相处着,但是能够在京城里见到出来做事的胡人女子可谓罕见。 果然戚棠在走向她的时候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来,乐源以为她跟自己说一说这个胡人女子。 却没想到戚棠抓住她的袖子晃了晃,用极其恶心的声音说道:好乐源,借我点钱呗。 第31章 夜明珠 永昼楼和庆宁殿的怪事 乐源被她的川剧变脸给惊到了, 她震惊地看着戚棠,五百两银子你都能眼睛不眨地散出去,怎么现在还来找我要钱了。 戚棠笑得人畜无害, 找钱庄借的, 我还得向你借钱还钱庄的钱, 要不然过几天利滚利,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还不起了。 乐源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去赌场转一圈回来, 这样哪还要向我借钱? 戚棠不回答, 却是想起了前世在赌场那段疯魔般的日子。 那时候的她真的是无所事事,除了晚上需要回将军府休息, 其他时候耳边的骰子声就没断过。 重来一世像是让戚棠与上辈子的自己做了诀别,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再次沉浸在醉生梦死中。 她知道, 有些东西一旦碰了,就再也停不下来。 戚棠低下头,将碎发挽至耳后,你别问了,我不想去。以后再慢慢还钱给你。 乐源看不懂她,戚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 但这么多年的情谊, 五百两银子她还是愿意借的。 于是小声嘟囔着将腰间的钱袋递出去。我没带多少, 只有五十两银子, 剩下来的,改天来我府上拿。 有钱谁不开心, 戚棠笑得眼睛弯弯,颠了颠手上的钱袋就往胡人女子那走。 谁知乐极生悲,她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这人带着黑色斗篷, 看不清面容,倒是又瘦又高看上去身形十分眼熟。 戚棠跟他道歉,对不住,没看见你。 斗篷人也不说话,冷漠地点了点头,就飞快地朝外走去。 乐源连忙上来询问,没事吧?钱袋还在吗? 戚棠震惊,合着你关心的不是我,而是钱袋?? 摸了摸鼻子,乐源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警惕着吗,最近京城里不太平,经常有人报官说在街上跟人撞了一下然后钱袋就不见了。 戚棠哑言,伸出提着钱袋的手朝乐源晃了晃。 她手稳得很,有关银子的事向来不马虎,不过 回头望向斗篷人离开的方向,戚棠内心嘀咕。 现在的黑衣人身形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姑娘可是要买什么消息? 她们站在门口说了大半天,胡人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招呼她们。 戚棠收回目光,扭头朝她笑道:查一个人的踪迹,一个小镇姑娘跟北镇抚司的副千户庞毅同乡,是庞毅在家乡娶的妻子。 乐源听着瞪大了眼睛,倒是胡人女子和戚棠一样神色自然。 她点点头从身后高大的书柜中翻出一本簿子,边翻边询问戚棠,姑娘还有其他吩咐吗?如果要将人绑来见您需要多加些银子。 恋耽美 小说(15) 永昼楼收费随随便便就是百两银子起步,戚棠现在负债累累哪还敢要附加服务。 她忙不迭地摆头,不必,把她所在的地方告诉我便好,如果那姑娘有姓名危机,劳烦贵楼出手相助,额外的费用我来付。 虽然在戚棠记忆中那位姑娘死在雪花飘飘的大年夜里,但是重生以来发生的变数太多了,她不敢保证那姑娘会不会提前出事。 虽说对方是死是活都不妨碍戚棠揭穿庞毅的面具,但是就算是圆自己救济苍生的一个梦吧。 戚棠轻笑一声,鬓边的碎发终究还是压不住随风飞舞起来。 她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但是却也不希望在这太平盛世中仍然有这样一个可怜姑娘冻死在街头。 一共二十两银子,您可以先交定金五两,事成之后再付剩下来的。 胡人女子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算盘,抱在手上打地噼啪直响。 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无名之人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是极大的,因此戚棠都做好打欠条的准备,结果胡人女子张口却报价二十两。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了一遍对方,你,你是不是少算了一个零。 胡人女子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算盘,长而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向戚棠笑得甜蜜,奴家从不算错数字,就是这个价呢。 被这个呢吓得毛骨悚然,戚棠看着胡人女子的笑,总觉得她暗含深意。 于是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从钱袋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好吧,我先付定金了,过几日把消息带到庆安殿里,不,不对。 说着戚棠有些苦恼地挠脸,你们的人能进皇宫吗? 眼前这位就是掌管京城安全的九门提督之女,胡人女子说能进,就是活腻了,说不能进又体现她们楼业务能力不行。 于是她沉默着,从柜台下面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珠子姑娘拿回去挂在屋檐下,过几日有了消息我们会派无境去找您。 这个无境是? 胡人女子神秘地笑了,我们楼的镇楼之鸟,您见着就知道了。 戚棠却越发地觉得这个女子不太正常,她滚了滚喉咙,行吧,难得贵楼要价这么低,找着了人还得多谢你们了。 说着,她赶忙收起盒子拽着乐源就往外走。 在她们走后没多久,胡人女子纤手一抬,将写着一百八的字条往放欠条的地方一压。 她笑着,像是在做什么往常的工作一般。只不过这欠条写的随意,既没有红手印,连署名也不曾留一个。 去乐源那拿钱把钱庄的钱还了,戚棠骑着马儿就回了皇宫。 胡人女子给的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系在绳子上的夜明珠,只用一眼,戚棠便判断出这珠子跟永昼楼屋檐上镶的是同一个。 传闻永昼楼消息灵通,天南地北的信息不用半日便可传至总楼。这么快的速度就算是顺风走水路也不见有,戚棠一直很好奇永昼楼是怎么做到的。 如今看来,他们传消息靠得不是水里游的,而是天上飞的。 小姐小心。 此时戚棠正踩着梯子要将手里的夜明珠挂在屋檐角。 她觉得站这么高是一件挺好玩的事,于是便没有叫其他人帮忙,自己摸着梯子上去了。 戚棠身姿轻盈,踩上梯子跟猫一样轻巧,倒是敛冬一副心跳到嗓子眼的模样,她帮戚棠扶着梯子,每隔一会就要催促戚棠快点下来。 屋檐处有一片轻轻翘起来的地方,戚棠把红绳轻轻往上面一挂,夜明珠便稳稳当当地吊在上面。 她无奈地回应敛冬,好了好了,我这不就下来了吗。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人却站在梯子上半天也不见动静。 冬日的天黑早,太阳在所有人没注意时偷偷从天上溜了下来,只剩下金黄色的光辉照着巍峨起伏的群山。 皇宫像是一个沉睡中的庞然大物隐匿于黑暗中,戚棠眼中是一片金黄与蔚蓝的交织。 她看痴了。 这是前世的她从未见过的盛景。 当当 就在这时,一阵撞钟声从东边后院传来。 戚棠收起眼里的惊艳,望向那边。 与雍容富贵的庆安殿比,后院毗邻的宫殿简直可以用荒芜来形容。 她从梯子上跳下来,询问太后派来照顾她的宫女。 这钟声是什么意思? 宫女听她问起却像是听见什么禁忌一般,她瞪大眼睛压低了嗓子,嘘,戚姑娘可莫要再说了,今日是西太后的忌日。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东边都会传来撞钟的声音。 戚棠也很震惊,要知道这钟声都能传到庆安殿里,敢在宫中这样明目张胆祭奠西太后的,天底下能有几个人? 太后娘娘没有说什么吗? 宫女长叹,自然是大怒啊,钟声刚出现那几年,别说西太后曾经住的庆宁殿了,整个皇宫都被翻了过来都不见大钟的身影。到现在太后娘娘都麻木了,索性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就放任不管了。 这么神奇。戚棠张着嘴巴,跟听什么民间怪谈一样,那跟后院一墙之隔的,就是庆宁殿吗? 宫女点头,没错。 戚棠来了兴致,她回屋里拿了一盏还未点亮的油灯就往外走。 敛冬跟在身后焦急地问,小姐你去哪啊? 去看看这钟声到底从哪来。 第32章 庆宁殿 闹鬼 多福是嘉乐帝身边的最受宠的太监, 也是权力最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其实前些年他也没能想到自己可以坐上这个位置,当时老掌印太监徐公公病逝,他跟另外两个公公竞争着这太监中最高的职位。作为刚上任, 阅历最轻的那个, 多福自然清楚自己能争过另外两人的希望有多渺茫。 但是有一天, 一道密令彻底让多福翻了盘。 那段时间东西太后争得热闹,朝臣之间都有站队, 更别说宦官之间了。 竞争掌印太监中的三人, 多福和柴和选择了东太后这边。 多福也不知道为什么东太后偏偏挑中自己而不是柴和。 他只知道接受那道密令后, 东太后将可以调动东厂和镇抚司的权力给了他。 于是靠着一股想要往上爬的劲,多福当天带着锦衣卫和东厂高手上万人连夜包围了西太后和其余党。 能从锦衣卫和东厂出来的都是何其能人, 西太后本就被打得措手不及, 再加上东太后派重兵协助。 于是多福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在短短五天内解决完所有与西太后有关的人。 解决,什么是解决。 在太后的定义里, 与西太后有关的人重者斩首抄家轻者关大理寺。 在那五天里,是多福这辈子一次性杀过最多的人。 至于影响最深刻的。 是庆宁殿那场火。 他带着一支奇兵包围了庆宁殿,东太后说过要让西太后死于火海。 所以多福将庆宁殿所有人困在屋子中,门窗钉死外面撒满汽油。 不消片刻,滔天的火焰便将庆宁殿吞噬得一干二净。 大火烧了多久? 多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西太后坐在大殿上方如癫似狂的笑,一双含着恨的眼睛竟然直直流出血泪来。 原来人真的可以从眼睛里流出血泪。 当时的多福内心震撼, 刺鼻的浓烟呛得眼泪直流, 但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他怕自己放下手后, 手帕上会是一片腥红。 时隔多年,庆宁殿的大火早已变成一片废墟。 当今太后封了庆宁殿, 但是作为大火的始作俑者,多福自然知道哪里还可以再次进入庆宁殿。 因为他为了不让任何一个人逃跑派人守住所有出口,连狗洞的位置都熟烂于心。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庆宁殿里自然不可能有灯火露出,一片漆黑中多福提着油灯,点亮两个香烛。 火折子在他手里颤巍巍地燃烧了纸钱,一缕缕青烟随着风消散于空中。 像是带着他的愧疚,慰藉着庆宁殿的亡魂。 他愧疚吗? 这词对于一个心狠手辣的宦官来说仿佛是一个笑话。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多福的脸,他嘴唇猩红,面上涂着比墙灰还厚的粉看上去宛如地下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多福伸出冰冷的手捏了会自己的眉心,望着雪白的纸钱,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斤斤计较的模样。 其实他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人,在噩梦与公务的操劳下硬生生变成了看上去跟柴和同辈的样子。 兴许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到了强弓末弩的地步,多福不再披着平日里凶狠的外皮,眉目难得柔和下来。 他有预感。 今晚他就要被庆宁殿的冤魂带走,她们要带他去地下赎罪。 但是多福不想反抗。 他太累了。 当当 那诡异的钟声又从庆宁殿里传出,多福半阖着眼睛蓦然睁开。 他惊异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像是为自己快要沉睡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还不等他回过神来,碰的一声。 久封的庆宁殿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阵阴风吹灭了地上的香烛。 好在油灯是手提式的可以防风,微弱的火光中,多福却惊得跌坐在地上。 因为他看见庆宁殿中一片暖光歌舞笙箫。 已逝的西太后坐在大殿上,缓缓地朝他笑着。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庆安殿后院中。 戚棠让小太监搬来梯子靠在墙角,她自己拿出一捆麻绳系在墙边的树上,又将绳子另一端丢进庆宁殿后院中。 敛冬看着戚棠坐在墙头立马就要往下面跳,立刻上前捉住她的衣角,小姐,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吗?奴婢可以帮您提灯啊。 戚棠却嫌她麻烦,摆了摆手,不用了,不是说这钟声只是响响又没出什么事吗,我闲得慌去看看带着你爬来爬去的还不方便。 说着,她眼珠一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方才不是说钟声到了一个时辰之后才会消失,我进去应该用不了这么久。要是钟声停了我还没出来,你就带人进来寻我。 敛冬知道戚棠脾气上来了谁也劝不住,于是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一定要小心啊。 听到敛冬这话的时候,戚棠已经干脆利落地落到了墙的另一端。 围墙不高再加上她身手一向不错,就这样跳下来,手中的油灯还能顽强地照亮四周。 不过遗憾的是钟声刚刚响完,戚棠听不见钟声也就无从知道声音的来源在哪。 出于下策她只能靠着自己的直觉走到庆宁殿主殿附近探索。 钟声跟西太后有关,几年前那场政变人尽皆知。 最有可能的是还有西太后余党没有除尽,那人选择在这天敲钟,一定会去事发地点祭奠。 庆宁殿的构造几乎是与庆安殿一模一样,先帝在时两位太后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硬是将自己的宫殿建造成了对称的模样。 也多亏于此,戚棠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走到了庆宁殿旁边。 她来这本来就是碰碰运气的,没想到这一查看还真让她碰到了人。 庆宁殿前正对着是另外一盏亮着的油灯,戚棠抄小道走来,几乎是看到对方火光的一瞬间,就将自己手里的油灯给灭了。 那人身材不算高大,穿的是掌印太监的衣服。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一般,跌坐在地上连连往外爬去。 但奇怪的是,那人要逃却死活不肯转过头跑,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庆宁殿的方向,像是身体想逃,脑袋却不允许的诡异样子。 戚棠疑惑地看向他盯着的地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庆宁殿的大门居然被人打开了。 里面漆黑一片像是要将人最后仅存的理智碾碎。 她眨了眨眼睛,却不知道何时面前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面黄肌瘦,一双三角眼里闪着诡异的精光。他爆发出不符合瘦小身体的力量,举起半人高的斧头向戚棠劈来。 你不是想救他们吗?那你自己来替他们就好了。 说着泛着寒光的斧头直奔戚棠面门,戚棠仿佛都可以闻到那股属于铁器特有的味道,她心跳骤然一停。 就在这时,太监那边却爆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 啊 戚棠再一眨眼,那个举着斧头的男人却消失在原地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 方才的叫声,阴柔中带着几分粗糙。如此有辨识度的公鸭嗓,据戚棠所知,宫里也就一位拥有。 但是眼下却容不得戚棠思索,因为她看到了比方才更震惊的场面。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女子正握着白绫想要勒死多福。 第33章 撞门 生机 戚棠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踌躇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方才的男人是幻象,那眼前这幕会不会 但是多福的状况却不容她细想,戚棠看着多福面色发紫, 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情急之下, 她抄起那盏被自己灭了的油灯往女鬼脑袋呼了上去。 宫里的东西就这点好, 结实耐摔,假扮女鬼的人被戚棠一拍摔在了地上。 鬼怪谁不怕啊, 戚棠紧张得手都在抖, 但旋即又很快反应过来。 这女鬼居然是人假扮的。 对方个子不高, 看上去还是个身手矫健的人。 被戚棠拍中脑袋,还能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反击。 借着火光, 戚棠看清女鬼青灰色的长指甲。 这种指甲显然不是当摆饰用的, 像是游隼的爪子,上面闪着寒光, 戚棠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抓上一爪子,小命肯定不能保。 电光火石她抓起了脚边的铜盆在面前抵挡。 那里边装的都是纸钱烧过的灰,恰好女鬼一伸手,雪白的纸灰就弹出来糊了她一脸。 啊!! 属于女人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 戚棠见女鬼暂时失去攻击力,连忙借机拽起地上的多福反身就往庆宁殿跑去。 方才女鬼那一击让戚棠瞬间明白了她们之间力量的悬殊,她自知打不过女鬼。 但是庆宁殿附近障碍物多, 她跟多福两个人绕着柱子跑说什么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戚棠想得美好, 现实确很残酷。 只见多福察觉要往庆宁殿跑立马停住了脚步, 他跟纸扎的人一样,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不大的眼睛满是恐慌。 多福很轻,戚棠拉起他来,比拉敛冬还要轻松。 但是人求生时爆发出来的潜能是无限的, 戚棠竟然没能扯动他。 眼见着女鬼缓过来就要追上,戚棠像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脉对多福喊道:都是幻觉,里面没有人。 那一瞬间,多福眼里庆宁殿的暖光消失了一会,但很快眼角流血的西太后又出现在他眼前。 多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跟上了戚棠。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武斗,要不是戚棠自己方才就交代在女鬼手里了。 从烧纸钱的位置到庆宁殿有一条平坦的大道,戚棠和多福在上面奔跑着,寂静的长夜里只有他们喘气的声音。 戚棠带着多福躲进一处灌木丛,她见女鬼没有追上来,连忙喘着粗气询问。 庆宁殿的钟声是你敲出来的吗? 多福这辈子就没跑这么快过,他眼睛瞪大,脖子上还带着深深的勒痕,不是奴才,戚小姐,奴才也想知道到底是哪来的钟声。 就在这时,更加清晰的钟声在耳边响起。 恋耽美 小说(16) 戚棠对多福的话信了几分,但她心中的恐惧却越发浓郁,你有没有觉得这钟声像是在大殿里响起。 多福脸色更差了,不可能,庆宁殿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前些年派人搜过,里面什么也没 话还没说完,一把长剑便从外面刺进来,正中他的帽子。 多福吓得尖叫一声,阴柔的公鸭嗓快把戚棠的耳膜戳破了。 长剑卡在帽子和树枝里一时动不了,戚棠眼疾手快直接一拳锤在女鬼的肚子上,拉着多福往外跑去。 这下女鬼彻底被戚棠激怒,她大叫一声猛地把剑抽出,直接作势要砍。 戚棠看这样子觉得自己跑不过女鬼。 于是她二话不说拽着多福转身就进了庆宁殿。 碰。 木门在他们两的合力下成功将女鬼挡在了外面,戚棠和多福一人抵着一扇门,生怕女鬼下一秒就破门而入。 门关上后庆宁殿伸手不见五指,戚棠只听见钟声更大了一点,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嗡嗡的。 比外面女鬼暴风骤雨般的撞击还要让人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撞击声随着钟声停了下来。 戚棠有些脱力地松开抓住旁边柱子的手,她正奇怪外面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用手捅开窗户纸一看,却见女鬼手里拿着火把。 原本被长发遮住的脸也露出了嘴角,正诡异地朝她笑着。 细小的电流从心脏直击天灵盖,戚棠感觉自己半边心脏都麻了。 她想起庆宁殿之前发生的事。 女鬼要用杀死西太后的手法来杀死他们! 烧木头的味道很快窜上鼻尖,戚棠心中大惊想要打开门板,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女鬼将大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她当机立断,这里烧起来了,我们去侧门找找有没有出路。 说完戚棠觉得多福太安静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却没想到趴在门板上多福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两只只剩骨头的手还死死地扒在门板上。 戚棠眉心一跳,连忙去探他的呼吸。 有节律的风擦过指尖,她松了口气。 还好,人还没死。 但是昏过去的多福可是大|麻烦,戚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到一旁。 门口的浓烟越来越多,甚至不需要油灯庆宁殿内的状况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多福说的不错,几年前的大火已经把庆宁殿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几个焦黑的台子靠在墙角,看上去诡异又渗人。 戚棠心里发毛,她将多福靠在大殿的柱子旁,自己独自去推侧门的门板。 结果一番撞击后,戚棠用尽了全身气力门板也纹丝不动。 火光渐渐蔓延过来,门板变得滚烫。 虽说殿内没有东西可以烧,但是就这浓烟,戚棠估计自己最后会被呛死。 捂住口鼻后,她咳嗽着接着去踹门。 比起害怕,戚棠眼里更多的是不甘和执着。 上天让她重生,她怎么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去。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门板的镶嵌处传来了木板开裂的声音。 戚棠眼里闪着希望的光,她大力去踢门板。 结果下一刻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门没有开。 随之而来的,是机械运转的声音。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戚棠所站的地方旁边,地面挪出来一小块缝隙。 就像一个盒子被人拉开了一小块一样。 与此同时,大门的地方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第34章 香气与钟声 西太后余党未除净 大门开了。 被浓烟灌满的屋子里瞬间有了新鲜空气, 戚棠得以喘息,回过头看。 却见破碎的门板处,逆着光站着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黎青州身着窄袖黑衣, 衣角处绣着金丝在风中跟流动的水一般。他神色不明地将目光探了过来, 戚棠与他对视眉心随之一跳。 这么晚了, 身为王爷,黎青州怎么还呆在宫里。 然而黎青州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 他神色自然地吩咐身后的侍卫散开。 他带来的似乎是御林军, 一声令下后便训练有素地分成几队, 救火的,救人的。 戚棠见有人抬多福出去松了口气, 生命安全有了保障,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松懈下来。 紧接着,身上的酸痛排山倒海般冒了出来。 但她没忘侧门那个充满诡异的地缝, 于是她扯了扯黎青州的衣角,用烟气熏哑的嗓子说道。 那边有蹊跷。 可是一向顺从的黎青州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般,他沉着眸子,以一种近乎强硬的态度叫住了戚棠。 戚小姐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出去,等火灭了再来看。 戚棠从没见过这样的黎青州, 他像是被黑暗包裹着, 眼里浓稠的忧虑带着令人心悸的感觉。 犹豫片刻, 戚棠还是决定听从他的建议走了出去。 就在他们撤出庆宁殿的下一刻,不知道哪根房梁咔嚓一声, 残破的宫殿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燃烧轰然坍塌了。 戚棠傻眼,周围激起的尘灰拍了一脸,她咳嗽连连地后撤几步。 庆宁殿的坍塌, 替皇帝挡剑,这两件事交织,想让人不起疑心都难。 她看着黎青州,错愕道:你、你提前知道的? 黎青州弯弯眼角,知道什么?戚小姐担惊受怕这么久,还是快回庆安殿休息吧。 大骗子。 戚棠在心里暗骂黎青州。 她就知道黎青州不会对自己说实话,不满地看了他好久,最后艰难地点头,好吧。不过为什么大半夜了王爷还在宫中待着? 因为黎青州停顿一下,他像是在闪躲戚棠的目光,假装自然地抓过一个路过的侍卫吩咐他们自行灭火。 然后才慢悠悠地看向戚棠,因为太后娘娘找我谈话。戚小姐,我送你回庆安殿吧。 戚棠无言,满是疲惫走在他前面,火光下他们的影子都被拉的细长。 黎青州本来就瘦,在地上的影子简直跟竹竿没有差别。 戚棠盯着地上的影子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有一次乐源喝醉后画的小人。 那小人身体都由细线组成,只有一个圆圆的脑袋,看上去下一刻就会因为脑袋太重而倒地不起。 此时黎青州的影子不久跟那小人一模一样嘛。 戚棠把脑海中小人的脸换成黎青州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黎青州跟在她身后满是疑惑,戚小姐这是? 戚棠轻咳一声,正色道:劫后余生之喜。 她飞快地转移话题,你来时可有见到院子里有个扮成白衣女鬼的人? 未曾。黎青州被她糊弄过去,表情凝重地思索着,戚小姐的意思是方才院中还有其他人? 对。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庆安殿。 主殿里灯火通明,显然是太后还没睡在等着她。 戚棠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闯大祸了。她停住脚步,瘪着嘴巴望向黎青州,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可能是在宫里一遇到事就跟太后撒娇习惯了,戚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用看太后的眼神看着黎青州。 她长得跟糯米团子似的本就可爱,黎青州几乎一秒就败下阵来,他连声安慰。 不会有事的,太后宠你,最多口头罚一下。 戚棠摇了摇脑袋显然不信。 跟壮士断腕一般,英勇地推开庆安殿的门。 大殿里太后果然坐在罗汉床上,她喝着茶脚边跪了一个人。 居然是醒过来的多福,戚棠和黎青州进来时,太后抬头看他们一眼,便又居高临下地询问多福。 你为何会出现在庆宁殿? 奴才、奴才。多福没有再用怪里怪气的调调说话了,他扯着公鸭嗓颤颤巍巍地回,奴才总是梦到故去的人,过意不去想要祭拜一下他们。 哦,是吗。 这话好像刺激到太后了,她突然拉下脸,既然多福不想说实话,那她也活不了了。 旁边很快就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宫女上来。 那宫女长相普通,但胜在气质温柔,她哭得楚楚可怜,公公救我。 这正是多福的对食连娘。 多福唇色发白,额上冷汗密布。 太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知道用多重的刑罚自己都不会开口,于是便挑自己在意的人做文章。 连娘跟了他七年,这七年的感情让连娘在多福心里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连娘去死。 于是多福重重地朝太后磕头,娘娘,请娘娘放过连娘。 他一下一下地磕着,地面发出砰砰的声响。 再次抬起头来,多福的脑袋上已经鲜血淋漓,血液沿着他苍白的脸颊留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看着太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我说,我什么都说。 太后摆摆手,两个太监放开连娘。 多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叙述着之后的故事。 庆宁殿烧完后奴才便回到家中,当天晚上奴才便梦到死去的西太后变成一具烧焦的尸体坐在椅子上对奴才笑。她的模样太可怖了,奴才直接从梦中惊醒过来便整夜都睡不着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隔三差五地梦到,奴才还能熬得住。到了后面噩梦接连不断地来,奴才的觉也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大白天的也能遇见西太后在角落里看着奴才。 于是奴才觉得自己惹上脏东西了,便去找道士驱鬼。谁知一开始还有效,渐渐的道士也不行了。 这曲折的故事 戚棠同情地看了多福一眼,换做是她不断地有了希望然后又破灭,估计早就疯掉了。 多福长叹,于是道长建议奴才来祭奠亡魂,他说是死去的人怨念太大才会如此。 前因后果串起来没有毛病,可是戚棠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 于是她开口问道:那扮成女鬼袭击我们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多福抬头,心有余悸地瞟了她一眼,说来也奇怪,祭拜的法子用了好几年都没事。就是近两年,越发的不管用了,尤其是今日,奴才在庆宁殿里竟然直接看到了西太后死前的情景,于是之后那个女鬼便出来要勒死奴才。还是多亏了戚姑娘,奴才才能留下一条命。 太后眸子半敛不喜也不悲,她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平静地接着问下去。 那钟声也与你有关? 多福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奴才不敢,奴才怎么敢扰了娘娘的清净。 盘问完多福,太后将目光放在戚棠身上。 她抬了抬下巴,你呢,说说怎么也跑那去了。 戚棠在来的路上就想好要怎么说了。 因此她装的十分真诚,娘娘,棠棠听到那钟声吵得很,进去就是想找到钟声来源在哪,好替您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敲钟的。谁知道 说着她窘迫地挠了挠后脑勺。 太后却帮她将话说完了,谁知道却被关在里面差点被烧死了。 戚棠嗓子哑得跟多福有的一拼,她欲哭无泪,您也别这么直白啊。 不过我这烟还是没白熏的,至少我知道这钟声的目的是什么了。 太后扬眉,说来听听。 是为了让多福产生幻觉。戚棠信心十足地给出了答案,我在见到多福之前,就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腻人的香气。这香气似乎可以让人产生了幻觉,于是我便见到了一个提着斧头的男子朝我砍来。 但是可能是因为我吸入香气少,多福在被女鬼勒住时的惨叫声很快就让我脱离了幻境,多福却指着殿内说见到西太后死前的样子。再加上被困庆宁殿中,那股香气越发地浓厚,钟声就跟在耳边响一样,多福因为刺激太大晕了过去。 所以我猜测那钟声是为了辅佐香气让多福产生幻境。而多福之前也不是冤魂缠身,而是被人陷害。为的就是能在他最崩溃脆弱的时候将他杀死。 而为什么对方要杀多福呢。 戚棠没有接着说下去,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西太后余党,怕是没除干净。 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后被太后笑着打破,她拍手笑道。 行啊,棠棠长本事,变聪明了。 重来一世,要是一直这么笨才是让人大跌眼镜。 于是戚棠没有半分谦虚,骄傲地抬着下巴附和,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看着长大的。 太后被她小猫似的神情逗笑,她刮了刮戚棠的鼻子,行了,快去睡吧,哀家要去处理剩下来的事了。 多福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听到这话哆嗦了一下。戚棠将目光放在他佝偻的背上,眉头轻蹙。 多福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是这她哪管得了呢。 于是她朝太后福了福身,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就在这时,太后发话,青州,送送戚丫头。 戚棠脚步一顿。 第35章 做个捕快 六扇门与锦衣卫 她停下来, 等着黎青州一起往外走去。 今天是满月,月亮挂在天上皎洁无暇透出丝丝的寒气,让戚棠想咬它一口, 看看月亮的味道是不是像冰块一样, 凉凉的, 脆脆的。 黎青州很快就站在了她的身后,一袭黑衣洗尽铅华, 看上去比白衣的他更加有棱角些。 救命之恩让戚棠看他顺眼不少, 她慢慢地沿着抄手游廊走, 红色的衣角像是会跳舞一般随着她动着。 你在帮太后娘娘做事? 戚棠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的聪明,她想起之前太后跟前戴面具的那人身量好像与黎青州差不多。 于是几乎不加思索就脱口问出这句话。 黎青州没有回她, 躲在戚棠的影子里闷不做声, 像是想就这样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戚棠见他这个样子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撇了撇嘴,将黎青州扯到自己身边平行的位置, 不说就不说嘛,你躲什么? 黎青州窘迫地看她,我、我没躲。 戚棠却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玩,她笑嘻嘻道:做太常寺少卿忙吗?我见你挺厉害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当捕快。 黎青州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他难以置信地重复戚棠的话, 你说什么、什么当捕快? 就是捕快啊, 去六扇门, 或者当锦衣卫也不错。 这是戚棠还完钱庄的钱之后就有的想法了。 她觉得自己总要做些跟上辈子不同的事来,襄国民风开放, 女子能做与男子相同的事。 戚棠自认为没有考取功名的本事,于是决定走戚家的老路,做个捕快为民除害。 黎青州却是满眼惊讶地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姑娘, 她说这话十分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这是为何?戚小姐你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多少人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到死也求不来。 戚棠扭头看他,清风带着碎发飞舞,她的眼里,是不符合天真外表的洒脱。 我过腻了这样的日子。 上一世安乐的日子她过得还不够多吗,成日浑浑噩噩,她想想就头疼。 黎青州倒是没想到她有这念头。 恋耽美 小说(17) 过了良久,在送到她住的地方时,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太常寺不忙的。 戚棠抬头,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不忙不久等于可以跟她去做捕快。 她笑得眼睛都变成了月牙状,那太好了,我明日就在宫门外等你。 这是黎青州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灿烂,戚棠的笑像是一寸寸在他眼里放慢。 先是嘴角扯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然后是眼底的卧蚕浮了出来,大大的杏眼里流光溢彩。 像是吃了一颗甜甜的柑橘,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好。他嘴角微翘,看着戚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大风刮过,挂在檐角的宫铃被吹得叮当作响。 黎青州抬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夜明珠。 踩着轻功上去,将它系紧。 但他没想到的是,戚棠居然去而复返。 她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他,哇,你轻功好厉害啊。 黎青州: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窘迫地跳了下去。 戚小姐怎么又出来了。 戚棠眨眨眼睛,朝他摊开白皙的手掌心。 在黎青州提心吊胆的时候,她歪着脑袋,上次的奶糖,你还没还我呢。 明天给你带。 翌日 六扇门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总捕头彭遂听见戚容秋的女儿来访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案子,结果听清戚棠的来意后,他摸着胡子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良久。 戚丫头,不是我说,六扇门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啊。 戚棠明白彭遂在变相拒绝她,但她也没想着一下就能进六扇门。 于是她用清亮的眼睛执拗地看着彭遂,彭捕头,我知道进六扇门需要考核,所以今日来也只想问问,进六扇门的标准是什么。 彭遂见她执着,长叹一声,摸着胡子道:做六扇门的捕快,首先需要轻功能够一跃房檐而上,要不然贼人踩着轻功跑了,你拿什么追呢。其次嘛,就是起码要跟考核官打个平手,要知道逃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平白因此丢了性命可得不偿失。 戚棠点点头,一一应允了下来。 武学可以说是她唯一没有糊弄过去的东西了,要捡起这些不难。 那我开春的时候再来找彭捕头考核? 彭遂总算把这小丫头片子劝住了,他立马大松一口气,当然。 他应的之所以爽快,是因为在他心里,戚棠与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一样,只是一时兴起,是不可能通过考核的。 好在戚棠不知道彭遂心中所想,她闻言后便开心地带着黎青州离开了六扇门。 路上,黎青州望着嚼着奶糖两颊鼓鼓的戚棠问道:戚小姐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气馁。 换做是谁兴致冲冲地想要做一件事,结果还没有开始就被拦在路上估计都要郁闷一番。 但是戚棠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不仅一个劲地吃着锦囊里的奶糖,束起来的发尾一甩一甩的,好像心情还挺不错的样子。 为什么要气馁。戚棠将嘴里的糖咽下去,看了眼黎青州的神情懂了他的话,我早就料到如此,因此也只是过来问问考核标准的。 黎青州觉得她这话没毛病,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所以戚小姐就是为了这个叫我出来? 不不不。戚棠诧异地看着他,好像在觉得他听不懂人话一般,都说了是来做任务,为民除恶的啦。只不过不是去六扇门,是去锦衣卫。 说着她又抓了把奶糖放进嘴里,唔,这么跟你说好了。多福欠我人情我一定能进锦衣卫,但是锦衣卫制度严格我又不太想呆。所以现在,我只是去锦衣卫那挂个名做做任务什么的,等我能通过考核了,就去六扇门做捕快。 黎青州被她的逻辑惊呆。 普天之下只听过想从六扇门跳槽到锦衣卫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反其道而行的。 盖因锦衣卫权力大油水多,也就只有像戚棠这样有赤子之心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了吧。 跟纯粹的人待在一起无疑是最舒服的,他轻笑着,小扇似的睫毛顺从地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 戚小姐说的极是。 那可不。戚棠骄傲地抬起下巴,发尾肆意地在空中扫着。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锦衣卫大本营南镇抚司。 因为戚棠出宫前特意派人去通知多福,现在南镇抚司的人一听来的是她,立马就恭恭敬敬地引着他们去到多福的公署。 公公,戚小姐带到了。 多福的公署布置的很能体现他的个人偏好。 桌子是黑的,花瓶是黑的,就连地上铺的波斯毛毯都是纯黑色的。 在一众黑压压的东西中,多福穿着蓝灰色的袍子,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他伏于案间似乎在处理公务,见戚棠来,立马放下手中的笔走至她身边笑道:戚小姐可算来了,奴才让人备了糖水,刚好现在是热的,快坐下喝吧。 戚棠就着多福的手坐下,端起温热的糖水轻抿一口,只感觉四肢百骸都是温暖的。 这南镇抚司的待遇跟六扇门的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让她都有点舍不得去六扇门了。 第36章 江淮戏园 我叫小七,这是我的二哥小青 昨日戚棠走得早, 不知道公公最后可好? 戚棠面上关切之意洋溢,实际上内心默默地唾弃自己。 多福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公署里办事,就表明了太后对他的惩罚完全不伤及根本。 但是她有求与人家, 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多福闻言苍白的脸上堆起一个笑容, 多谢戚小姐关心, 最后还是多亏了皇上,皇上念及旧情需要奴才接着办事, 所以奴才挨了几板子罚去一年的俸禄便再无其他。 皇上是个心软的人, 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让人惊讶。 戚棠轻哦一声, 那公公可真是好运。 多福笑着摇了摇头,望向戚棠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谄媚, 自然是好运, 要不然也不能在生死攸关之际遇见戚小姐这样的贵人相助。那日戚小姐救我可真是如仙子下凡,不愧是戚将军的女儿。 宦官要讨得主子欢心, 油嘴滑舌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技能。 戚棠被他这通马屁拍的全身舒畅,她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都是巧合。 黎青州见他们越扯越远也不出口提醒,见着戚棠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只觉得她可爱极了。 话说回来。好在戚棠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飘了一会就回归正题, 我此次前来还是来拜托公公一件事的。 多福一听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戚小姐只管说, 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奴才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你。 没那么夸张, 让我在锦衣卫里讨口饭吃就好了。 多福惊奇,锦衣卫成天风里来雨里去,有什么好的。 戚棠无言, 她也想去轻松的六扇门啊。 你就当我闲得慌,多福公公,给我找个职位,我还想去为民除害呢。 多福一听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揣测着戚棠的脸色,那你看千户这个职位如何? 襄国安乐,锦衣卫的机构里早已不是早期精英遍地的模样。 常有高官将家中不成器的子孙塞进来镶个金边,所以锦衣卫里千户、百户大多都是这样背景的纨绔。 多福说出千户一职的时候心里是忐忑的,他怕戚棠觉得自己敷衍她。 但是却没想到戚棠一拍既定,还笑眯眯地夸赞他。 公公提议的这个职位好啊,那既然如此就麻烦公公顺便给我找个任务来了。 多福松了口气连忙让手下去挑个轻松的任务。 戚棠看着他忙活的背影,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用脚踢着自己长长的裙面。 要知道千户的名额可是固定的,总共就十四个。 庞毅处心竭虑想要坐上这个位子,却没想到被她一个天降捷足先登。 要是姓庞的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气急败坏。 戚棠乐得看戏,却见多福拿着一沓纸朝她走来。 戚小姐看看这些任务想接哪个? 戚棠接过。 多福可真怕把她累着。 这些纸中记录大多是类似于去抄某个大臣的家,拷问某个被关押的犯人。 戚棠翻到最后,也就见到两个有技术含量点的任务。 一个是去监听宣平侯家,另一个则是去一家戏班子找出幕后买卖孩童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戚棠见到宣平侯三个字时就翻了个白眼,宣平侯一家没一个好东西,自己去监视他们,简直是对眼睛的一种伤害。 于是她扯出写有戏班子的那张纸。 就这个吧,敢在天子脚下买卖孩童,看我查出来不扒了幕后主使者的皮。 多福对于她的选择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还需要再找人手帮你吗? 戚棠拿起案卷细细地看,只见上面记载,其实江淮戏园早期收留无家可归的孩童在民间赢得了不少称赞。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碎尸、人肉包子等案件矛头都指向了江淮戏园。 那时候这案子还是由六扇门管,谁知随着案子越查越深,背后牵扯的人物关系也越发地复杂。 莫约是幕后主使者背景太大,压得六扇门那边管不了。 再加上锦衣卫是皇上的耳目,牵扯高官的案子交给他们管也没毛病,所以六扇门甩锅甩得理直气壮,这案子就到了锦衣卫手里。 戚棠觉得这案子查了这么久,江淮戏园一定有它的本事。于是她也不敢托大,就跟多福说找个能打的来帮忙。 谁知多福下巴一摸给出一个让戚棠只想拒绝的人名,那个叫庞毅好像挺不错,他是正经靠本事爬上来的。 戚棠无言以对,内心腹诽,不像我,是不正经天降的。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庞毅的上级,自然想怎么指使就怎么指使他。 在江淮戏园给庞毅下绊子,就当给卫姐姐出气也未尝不可。 那行吧,我带着他随便找个身份潜入江淮戏园里。 奴才已经叫他过来了。 说着多福拍了拍手,一个身着青绿锦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庞毅一看就是练家子,古铜色的皮肤,身形很壮,远远看上去有两个黎青州的块头。 难以想象卫姐姐跟庞毅站在一起是怎样一个仙子与野蛮人的画面,要不是庞毅浓眉大眼,五官还算端正,戚棠真的会以为庞毅是给卫姐姐下了什么降头。 下官见过多福公公,见过戚千户。 想来去叫庞毅的人路上已经跟他说过戚棠顶了千户位置的事了。 但让戚棠惊奇的是,庞毅说这话时没有任何不甘,像是见过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上级一样。 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啊。 戚棠心中暗叹,换做是她自己,要是有人顶了她心心念念的位置,不说扒皮抽筋了,她绝不会给那人好脸色看。 江淮戏园的案子想必庞副千户已经了解,那我们现在换身衣服,直接去吧。 江淮戏园,从名字就能听出这戏院专门唱江淮一带的戏。 而戏院的老班主也号称,整个戏台板子都是从江淮搬过来,唱的是原汁原味的江淮戏。 正不正宗戚棠不清楚,反正进园子一趟挺贵的。 她与黎青州、庞毅二人换了身粗布衣服,扮作无依无靠的样子来到江淮戏园。 甫一进门,他们就被看门的小厮拦了下来。 干什么来的。 那小厮用一双吊梢眼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们。 眼里的明晃晃的,是对他们三人的不屑。 戚棠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但她心知自己是来做任务的,因此压着火气跟小厮交涉。 这位哥哥,我们三人是从云州逃来的,家乡发了大水我们实在是没地方住了。听闻戏园的老班主是个菩萨心肠,所以特地走来京城投奔老班主。 云州离京城不远,官话与京城相同,碰巧那里正值洪涝,有不少难民流窜进京。 再加上戚棠人畜无害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厮一见,就完完全全信了她的话。 那好吧,我带你们去找老班主。 说着他打开戏园的大门,带着戚棠三人去了后院。 江淮戏园名声大,一天只有下午才唱那么两三场。 他们去时戏园还没开场,因此前院冷冷清清,到了后院人才多了起来。 后院里有二三十个孩子,年纪小的围着院子跑圈,年纪稍长的则用掉在横梁上的麻绳吊着腿背词,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练功服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上的事。 老班主留着两撇小胡子,戴着瓜皮帽,正优哉游哉地躺在太师椅上提醒背错词的人。 这样一副和乐的场面,若不是戚棠亲手翻阅的卷宗还要以为这是一处人间避难所。 不远处小厮留他们在原地,独自去老班主身边耳语一番。随后老班主像是了解了情况,摸着小胡子朝他们走来。 好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戚棠满是天真烂漫地回答,我叫小七。他们分别是我二哥小青,大哥庞大。 这是他们提前说好的,庞毅年纪最大当大哥,黎青州当二哥,戚棠最小做三妹。 但奈何戚棠取名水平真的不忍直视,她直接简单粗暴地取了三人中名字里的字来当代号。 老班主显然也是被他们三这简单粗暴的名字惊了一下。 但这世道难民命如草芥,穷人家生的孩子大多都起这样的名字。 他怜悯地拍拍戚棠的脑袋,苦命的孩子们,这么说来你们是要跟我学唱戏的吗? 他问这话时专门挑了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庞毅问,庞毅听闻后摇摇头又点点头。 唱戏讲究童子功,我与我二弟想来是过了年纪。不过三妹年纪还不算大,希望老班主仁慈,可以收她混口饭吃。 老班主这才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起戚棠,小丫头面相身段都不错,就是不知道嗓子怎么样。这样,戏园也不缺你这口饭,留下来吧。 黎青州见目的达成,隐晦地跟戚棠交换了眼神。 论演戏戚棠从小就没怕过谁。 她恰到好处地从眼里蹦出惊喜的火光,下一刻就泫然欲泣地扯住老班主的衣角。 小七谢过班主收留之恩,就是不知班主能否将我两个哥哥也一并收了。他们一路护送小七来京城,若是不能留在戏园,怕是又要过上风餐露宿的日子。 老班主面带为难地看着她,这 好在为了掩人耳目,老班主伪装成慈眉善目的模样,眼下他也不好拒绝戚棠,就被黎青州钻了空子。 只见黎青州接着戚棠的戏真挚无比地说道:班主你看,我们兄弟两都会点功夫可以帮您做打手,我们也不求工钱,只求您能让我们三兄妹不分开就好。 没想到看起来老实的黎青州说起谎来也毫不含糊,戚棠闷笑着,却见老班主被他们兄妹情深打动,二话不说便让小厮将三人带去住的地方。 学戏的弟子跟打手是分开住的,小厮先将戚棠带到一间屋子前,然后再带着黎青州和庞毅去了更西边的屋子。 黎青州走之前给了戚棠一个多多保重的眼神,戚棠挑眉示意她知道了,随后便推门进屋。 恋耽美 小说(18) 结果谁知一进门,就见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坐在梳妆镜前背对着她。 第37章 真茹 红烧肉 戚棠只感觉自己脑瓜子嗡的一下, 变得一片空白。 虽说之前在庆宁殿见到的女鬼是人假扮的,但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的女人,一下子就让戚棠想到了话本里的鬼新娘。 她腾地一下对镜子里那双探究的眼睛鞠了个躬, 对不起, 走错了。 然后飞快地关上门就往外跑。 恰好这时遇上弟子们散学, 与戚棠一般大的女孩们三三两两地往住的地方走来。 戏园的抄手游廊不大,戚棠跑得慌慌张张, 不一会就跟一个姑娘撞在了一起。 哎呦, 撞死我了。 被戚棠撞到的是一个圆脸姑娘, 她捂着脑袋正吃痛地叫唤着。 周围的小姑娘很快就围了过来,见戚棠是个生面孔, 于是她们就叽叽喳喳地打量着戚棠。 戚棠作为一个内心年长这些小姑娘好多岁的人, 自然不会对这样的情景感到窘迫。 她抬起头神色自然地朝圆脸姑娘赔不是,不好意思, 我刚才没看见你。 圆脸姑娘也是个大度人,没事,下次小心点就成。不过要开饭了,你跑这么快是去哪? 方才的镇定自若瞬间变成了过眼云烟,戚棠讪讪地摸着后脑勺,我、我叫小七, 我不知道自己住哪, 所以想出来找人问问。 疑似被活人吓到这种事情, 戚棠是绝对不可能与外人道也。 所以她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骗圆脸姑娘,那你知道我该住哪吗? 莫约是戏园的规矩, 戚棠见到的小姑娘们每个人都绑了辫子。 小姑娘可能这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了,她们明明穿着一样的白色练功服,但是能却硬生生根据发型让戚棠准确地辨别出每个人的不同。 听到戚棠的问题, 绑着辫子的小姑娘们跟圆脸姑娘讨论了起来。 一个屋住五人,我们的屋好像都满了吧。 是啊,班主说有新来的就跟亦巧师姐住。 哇,那她也太好运了吧,亦巧师姐可是一个人住的。 戚棠没有出声,看着她们的小辫子俏生生地在阳光下颤动着。 过了良久,圆脸姑娘得出结论,转身跟她说:我知道你住哪了,跟我走吧。 戚棠点点头,心知方才的被她认成鬼新娘的女子恐怕就是她们口中的亦巧师姐。 但是有人陪着,她总归是不那么害怕了。 叩叩。 刚关上没多久的门扉再次被人敲响,亦巧拿起笔在精致的眉上画了两笔,而后头也不转冷声道:进来。 江淮戏园中成名的角儿和学徒是分开住的,亦巧是个半大不小的角儿,因此自然能够一个人住着。 但是最近听闻老班主说,学徒那边的房间都住满了,恰好亦巧手懒缺个打扫屋子的,于是她便十分大方地提出可以让一个新来的跟自己住。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是真茹和一个身材娇小的丫头。 亦巧透过镜子与她对视。 没想到要帮自己打扫屋子的,是方才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 亦巧师姐。介于亦巧总是冷着张脸,真茹,也就是那个圆脸姑娘进门后只敢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 这是园里新来的小七,她方才找不到住处,所以我才带她进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师姐。 还好吧。 亦巧神色冷淡地扣好戏服上的扣子,言下之意就是她们打扰到她了,但她大度觉得还可以接受。 这位师姐果然还是那么不好相处。 真茹面色铁青,但为了照顾新来的她还是赔着笑询问亦巧。 师姐心宽,那师姐可有想好让小七睡哪? 园里晚饭后就有一场戏,亦巧早早地便吃完坐在房间里化角色需要的妆。 眼下她拾掇好自己便不再废话吩咐这两个丫头,书房有张床,她睡那。不过我等会要登台,房间里有些凌乱,等我回来,希望你能收拾好。 说罢,亦巧便穿着戏服盛气凌人地离开房间。 戚棠从听到亦巧第一句话开始,拧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在听到亦巧让她打扫房间的时候,她更是觉得这整个任务变得迷幻了起来。 她以为的潜伏,是黑灯瞎火里搜集证据的心跳,而不是帮一个趾高气昂的女子打扫房间啊。 更何况她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打扫,哪里还会帮别人打扫? 真茹显然也是被亦巧的吩咐气得不轻,但是她气得不是亦巧让戚棠打扫房间。 而是。 她也太过分了!等会就开饭,她现在让你帮她打扫房间?那等你打扫完赶过去,连馒头渣都不剩一个了。 戏园收留的都是流离失所的孩子,他们常年吃不饱饭,因此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活累不累,而是能不能吃饱饭。 戚棠清楚这点,她身居锦衣富贵人家,却也知晓民间辛苦。 于是看着真茹愤愤不平的样子难免有些心疼,她开口安慰到,没事的,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现在也不是很饿。 真茹不信,你们逃难来京城,哪还有钱买东西吃?这样吧,我帮你一起打扫,说不定在开饭前就能完成。 她说着,推开书房将戚棠的包裹放进去。 戚棠觉得此时真茹的身上有着名叫好人的光圈。她十分感动,谢谢你了真茹。 真茹瞥了她一眼,没大没小,叫师姐。 戚棠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从善如流地改口,真茹师姐。 到了饭点,戚棠和真茹很快就完成了打扫。 准确来说,是真茹单方面打扫,而戚棠在一旁递工具。 真茹擦完汗带着戚棠去膳厅,路上她像是隐忍了许久,终于憋不住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小七,你来京城之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戚棠心中咯噔一跳,她也没做什么暴露身份的事,真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于是带着几分谨慎,戚棠回她,我原来家中是是从商的,可惜发了大水 她深谙引起别人同情的技巧,果然真茹一见她黯然伤神的模样,立马忘记追问连声安慰她,不说了不说了,都怪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戚棠内心十分得逞,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哀愁,没事。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膳厅。 这里说是膳厅其实更确切地应该说是发食物的地方,就跟城门口的士兵布粥给难民那样。 后院里无论学徒还是打手,都端着碗排成一列到最前面打饭。打完饭后,他们在院子里随意找个地方三三两两地坐在马扎上吃饭。 戚棠看了眼打好饭的人手里的菜色,才发现戏园的伙食意外的还不错,一菜一肉荤素搭配,吃完饭后还可以去旁边自己打汤。 她跟真茹也拿着碗排队,可能是因为来的晚,等快到她们时已经没有多少肉菜了。 真茹站在戚棠身后失落地叹气,戏园虽然饭够管饱,但是肉菜却是有限的,平时我们吃饭都是提前跑过来的,今日来晚了,我只希望到我们时能赶上最后一份肉菜,要不然就只能啃白菜了。 戚棠从未见过这样的规矩,她一脸还能这样地看着真茹。 她心里有些愧疚但还是忍不住跟着真茹一起祈祷起来。 队伍走的挺快,不一会前面就只剩下一个人,同时旁边木桶里只剩下最后一勺红烧肉。 戚棠欲哭无泪地看着前面那人将碗递给了打饭的,看来她跟真茹的祈祷并不管用,红烧肉还是与她们失之交臂了。 就在她在心里为自己的破运气流泪时,下一刻,令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只见打饭的用他那近乎精妙的手艺将舀肉的勺子一抖。 原本盛着满满一勺肉的勺子,瞬间就只剩下了八角等香料在上面。 在戚棠前面的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个操作,他接过装着香料的碗气得手都在抖。 你什么意思。 戚棠将目光放在打饭人脸上,这才注意到站在这的人居然是黎青州! 对比起前面那人的气急败坏,黎青州就显得镇定自若许多。 他用那张看上去翩翩公子的脸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对不住,我这手老毛病了,时好时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下次你再来打饭我保证给你一勺全是肉的。 那人看上去也不想得罪每天打饭的人,听闻这话,只能小声嘟囔地端着碗走开了。 戚棠闷笑着目送那人离去,接着将手中的碗递给黎青州。 她倒是要看看黎青州要做什么。 却没想到,黎青州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碗,下一刻,一勺带着汤汁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就这样一滴不漏地放进了她的碗里。 戚棠抬头看他,却只看见一双满是温柔的眼睛。 她恍恍惚惚地端着红烧肉跟真茹走到膳厅面前的台阶坐下。 真茹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念叨,真倒霉啊,我的碗里只有大白菜了,明天还要练功哪里有力气啊。 说着,她探头看了眼戚棠碗里的菜。 我去,怎么你的碗里全是红烧肉? 第38章 开胯 生无可恋 戚棠有些窘迫, 她伸出食指在嘴旁边嘘了一下,然后将碗里的红烧肉分给真茹一半。 别喊太大声,打饭的那个, 是我哥。 真茹一副惊奇的样子, 放轻了声音回她, 我就说他怪面生的,原来是你哥啊。 话说回来。真茹扒了一口饭, 两颊塞得满满, 那我们以后跑快点, 说不定就可以吃到两勺肉了! 戚棠没想到真茹这么兴奋居然是为了这个,她嘴角微抽。 这出息 虽然面上嫌弃, 她还是向真茹承诺,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打饭,如果是的话, 那我跟他说说,让他也给你多打点。 嗯!真茹像个快乐的小傻子。 学徒的生活就是从早上一刻不停地练到晚上,眼下留给真茹吃饭休息的时间不多了,她也不再跟戚棠闲聊,闷不吭声地吃着碗里的饭。 但是就算这样,戚棠还是吃的比她快。 只见真茹碗里还有不少饭时, 戚棠就将筷子横在碗上, 掏出手帕擦起了嘴。 真茹看她碗里还有大半碗饭, 她震惊到,你吃饱了? 嗯。戚棠面无表情地应她。 别人都说戚棠长得娇小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她嘴巴挑, 吃的还少,长身体的年纪营养没有跟上,自然也就比别人矮。 眼下碗里的红烧肉也正是如此, 戚棠初见时觉得好吃,吃了两三口后发现不过如此就不再动了。 她觉得平淡无奇,但真茹却不这么觉得。 练了一天的功,她吃的本就多,更何况肉菜难求。 戚棠眼睁睁地看着真茹对她碗里的红烧肉咽口水,犹豫半晌后,她将碗递给真茹,我吃不下了,要不,给你? 真茹眼里放光,好啊好啊。 乞丐为了一个包子都能打起来,在真茹眼里戚棠吃剩的饭又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她自然是毫无芥蒂地接过戚棠的碗。 戚棠眼神复杂,她想,真茹是个好人,完成任务后或许自己可以收留她来将军府。 正想着,黎青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饭突然站在树下朝她招手。 戚棠见他有话对自己说的样子,便对一旁吃的正欢的真茹道:我哥来找我,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真茹飞快地眼下一口饭,提醒她,行,你去吧,不过记得等会钟响了要来集合,班主会告诉你以后要做的事。 戚棠朝她点头,然后往黎青州那边走去。 黎青州穿了件青布褂子,黑顺的长发披在腰际看上去像个书生,透过苍白的的皮肤隐隐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戚棠觉得,这是她见过黎青州最有焰火气息的样子了。 她想起方才打饭时黎青州的操作,打趣地问他,殿下什么时候学了门抖勺的手艺了? 黎青州窘迫到耳朵尖都染了点红,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戚棠,其、其实很容易,你多练练用石子打叶子的功,很快就能做到的。 戚棠还真没想到黎青州会这么回她,她无奈道:行吧,这个以后再说。你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说到正事,黎青州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其他人靠近。 而后放低音量,跟我们同屋的两人是给戏园送饭打饭的人,恰好今日他们有事,于是我跟庞毅便顶了他们的活。 戚棠就说他们两做打手的怎么打起了饭,原来是因为这茬。 说着她也明白了一直不出现的庞毅去了哪里。 后院中吃饭的分三拨人,一是角儿们和老班主,而是学徒和打手,三是用来戏园收留的,没有学戏天赋的孩童。 作为角儿中的一员,戚棠见亦巧早就吃过饭登台唱戏去了,而她自己又是吃的第二波饭。 于是很容易就猜出,庞毅是给戏园收留的孩童送饭去了。 果然黎青州下一刻就印证了她的猜想,庞毅方才给戏园收留的孩子送饭回来,他让我告诉你一声,那边都是身体有残疾的孩童。 戚棠听见这话,脸色沉了几分。 世间哪有这样的巧合,没有天分学戏的孩童都是残疾的。 这样看来,老班主是将身体健全的孩童都买卖了出去,留下身体残缺的,一是糊弄朝廷的眼睛,二或许 想到这里,戚棠忽然回忆起几年前她遇到的一伙人贩子。 他们将骗来的孩子砍去手脚在街上乞讨,只因为残疾的孩子更能引起路人的同情心,能讨来更多的钱。 她当时气急了,恨不得让那些人把十大酷刑体验个遍。 只可惜,后来证据不足,让主犯一伙人给跑了。 如今相似的案例摆在眼前,戚棠怎能不怀疑老班主留着这些残疾的孩子是不是做着同样的事。 于是她细眉一挑,你让庞毅留意着那些孩子的去向,我觉得老班主有可能让这些孩子去乞讨。 黎青州没有质疑她的话,他顺从地点点头,那你那边可还好? 戚棠淡淡地嗯了一声,学徒关系到江淮戏园的未来,老班主不会动,我暂时还好。 她的暂时说的巧妙,黎青州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懂得了她话里的意思。 戚小姐你会唱戏吗?若是没有唱戏的天赋,恐怕 剩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戚棠跟他都心知肚明。 若是没有唱戏天赋又是投奔戏园的孩子,估计戚棠的下场跟那些孩子差不多了。 见他眉眼里愁云密布,戚棠忍不住轻笑一声,点点他的额头,还早着呢,老班主肯定会让我学一阵再说的。 更何况,他要敢对我动手更好,说不定混在其中直接就能见到幕后主使者了,到时候你跟庞毅随便一个去锦衣卫报信。隔天这戏园就可以被抄了。 她总有种能力,可以让别人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黎青州浅浅地弯起嘴角,嗯,我会很快带人来救你,不会让你吃很多苦的。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让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 这大概就是真茹说的集合了,戚棠笑着跟黎青州告别,那就拜托你,我先走了。 恋耽美 小说(19) 院子里穿白色练功服的学徒们都起身往后院中央聚去,黎青州望着戚棠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微不可闻地笑了。 当当当。 老班主拿着一个锤子在后院敲着大钟。 这钟声可比庆宁殿的大声多了,更何况那时在庆宁殿听的还隔了一层。 戚棠等钟声停了,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 二三十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学徒按高矮个依次站好,戚棠这才发现男学徒们都剃了光头,一个个锃光瓦亮的,跟刚剥好的鸡蛋一样。 戚棠没有练功服,站最旁边看着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还好没让黎青州来。 要不然出一趟任务,回去之后王爷变和尚,太后该怎么看他们才好。 站在最前方的老班主见所有来齐便开始分配任务。 真茹和前面的人去背《浣纱记》的词,真茹后面的练基本功。 他说完,穿着白色练功服的孩子们便秩序井然地分开做自己的事。 老班主得空跟戚棠说话,他捧着茶盏在太师椅上躺好,然后朝戚棠招手。 过来。 戚棠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天真烂漫之姿望着他,班主,那我需要做什么啊? 老班主呷了一口茶,指着贴墙劈叉的那群人道:看见他们没?去开个跨,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功如何。 戚棠看见墙角那些孩子,他们每个人腿都能掰成一条直线。 她暗暗地吞了吞喉咙,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没练能不能做成那样。 早知道这个身份这么折腾人,她还不如扮成买孩子的人。 但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戚棠长叹一气不情愿地贴着墙角开始缓缓下滑。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很轻松就下去了。 看着自己离地面还有两三指宽度的腿,戚棠内心只有四个字感慨。 她出息了! 也难怪戚棠这么诧异,因为在她心里,她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练功了。 但实际现在的她也就刚离开书院不久,再加上年纪小骨头软,很轻松就能做到前世的她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是老班主显然不满足于她只能到这个地步,于是他咂咂嘴放下茶盏走到戚棠面前。 啊!! 下一刻,戚棠的惨叫徘徊在院子里,只见老班主不打任何招呼就按着她的肩膀直接把她瘦小的身躯往下压。 豆大的汗瞬间就从戚棠额间滴落,她整条腿都在颤抖,强颜欢笑道:班主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嗯。老班主像只老骆驼似的,慢吞吞地回她,还行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放在她肩上的手却没有挪开过。 戚棠内心近乎崩溃,就在这时,老班主接着补充,基本功还行,等明天教你开嗓。不过唱戏的讲究天赋,要是你唱的不行,那我也没办法接着让你学戏了。 她装成正常孩子听这话时该有的诚惶诚恐,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练的。 老班主却以为她还是没听懂,长叹一声摇着头让她去一旁吊腿。 所谓吊腿,就是她一开始看到的那些孩子做的动作。 戚棠拉过绳子套在自己脚踝上,一只手去扯着绳子的另一端。 这样一套动作下来,她觉得腿不腿吧,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她的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估计明天起来,连走路都成问题。 痛苦的夜,在戚棠腿部的麻木中流走。 到了散学的时候,戚棠跟真茹告别带着自己废掉的腿走回了亦巧的房间。 夜色正浓,戏班收工了,亦巧坐在镜前背对着门卸去脸上的妆容。 戚棠觉得自己对亦巧的印象,大多数时候都只剩下了她的背影。 亦巧通过镜子撇了她一眼,态度十分轻慢道:屋子收拾的不错,以后三天收一次吧。 戚棠压着火撇她,这人还真会蹬鼻子上脸。 但是碍于现在的身份她也不好说些什么,于是戚棠闷闷地应了一声好的,便拖着自己的腿去书房躺着。 书房的床很小,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卧榻更贴切。 戚棠觉得自己身形不算壮硕,但在这张小床上,几乎一翻身就能滚到地上。 但是人累的时候哪里管的了这些,想到晚上跟黎青州约好还要去查证据,戚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 能躺一会是一会。 第39章 现代番外 小甜饼,人设变动看来玩玩 我叫戚棠, 今年大学毕业,是一个很平凡的女生。 平凡的成绩,平凡的长相, 似乎, 我身边的一切都是平凡的。 因为实习的缘故, 今天我要搬出学校了。 去做自己不喜欢,但是可以赖以生存的工作。 如果说别人的人生就像海洋, 充满了波澜起伏, 那么, 我的人生就是碗里面的水,平平淡淡。 这样的日子真无聊啊。 我弯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一颗用红绳系住的珠子却掉了出来。 真奇怪,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我找到了半天装珠子的箱子,里面一大捆花里胡哨的笔却让我咂舌, 尤其是那只笔盖上一大撮彩带的笔。 我以前的品味真好 抬着箱子走在烈日底下是一件十分折磨人的事情,走着走着我的头开始有点晕了。 突然我的眼前一阵发白,只感觉有人抽走了我手中的笔。 吃糖,借我一下笔呗。 我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是坐我前桌的卷毛怪。 看着他又卷又黄的头发, 我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 戚棠, 戚棠,你的名字跟吃糖真像, 那我以后就叫你吃糖吧。 等等,卷毛怪不是我初中同学吗?而且他手里那支有一撮彩带的笔,不是我箱子里的笔吗? 懒得计较他又借了我的笔, 我看着记忆中的初中教室,陌生而又熟悉的课桌。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卷毛怪这个狗比老是借了我的笔就说自己搞不见了,然后又来借第二只。好在他会买糖来作为赔礼,不然我就剪了他那头乱七八糟的卷儿。 我重生了啊,老天爷是看不下去我平平无奇地过完一生了吗。 唉,你今天怎么老是在发呆啊,终于不二十四个小时都低着头写作业了? 卷毛怪又回过头来,他那一头黄灿灿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真的非常扎眼。 我突然记起来,好像后来学校纪风检查,卷毛怪的头发直接让教导主任给剃成了光头。于是我好心提醒,你真的不打算染回黑色,到时候检查你怎么办? 行了,你别管那么多,好看就完事了。快来教我这道题。卷毛怪十分嘚瑟地拿着那只笔在手上转着。 行吧。 我低头一看他手上的试卷,十分简单的物理浮力问题,还好初中知识不难。我松了口气,捋了捋思路就跟他讲题。 我感觉自己果然宝刀未老,可惜听众反响不是很好,卷毛怪听得心不在焉的,他老看着我发呆。 我有点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同学,你怎么回事,盯着题目别盯着我啊。 卷毛怪眨眨眼睛,像是回过神来,哦哦,好的,这道题我听懂了。 他转过身去,我从后面看,却发现他两只耳朵格外的红。 年轻人什么毛病 既然重生了,就要做我以前为了学习而不敢做的事。比如,现在放学了,我正踏入学校旁边的黑网吧。 没错,我要去网吧上网冲浪。 老板,帮我开个机。一进网吧我就闻到一股很重的烟味,黑网吧的坏处有很多,不分吸烟区就是其中一条。 开好了,最里面那一台。 我兴致冲冲准备冲浪的时候,却在贩卖机看到了一抹熟悉黄色。 吃糖你怎么也来这里了,今天不用急着回去写作业了?卷毛怪举着可乐拉住我。 可能是握着冰可乐的缘故,他的手心凉凉的。 我想来上上网不行吗。我有点无奈地看着卷毛怪,有话快说,没事别浪费我上网时间。 这是黑网吧,去哪都一样,你来我这边玩吧。 卷毛怪的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坚定。 行吧。我勉为其难地同意。 只见卷毛怪极其别扭地拉住我的袖子,带着我七拐八拐地走进一群电脑桌里。 他在嫌弃我??不过这里的烟味到是小了不少,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我帮你开机,这里我熟的不得了。卷毛怪一脸我是地头蛇的中二表情对着老式的电脑按来按去,然后电脑就启动了。 Hello,world. 真是充满童年的记忆呢 喏,你玩吧。我低头一看网页就想翻白眼。 行吧,他给我整了个4399小游戏。 是什么风让我们吃糖同学大驾光临啊。卷毛怪戴上耳机打开LOL,歪着脑袋对我说。 我想来玩玩游戏,玩你玩的这个。 哦好啊卷毛怪漫不经心地回答,下一秒却一脸震惊,玩这个? 对啊,你可以教我吗? 卷毛怪一脸纠结,最终还是拍拍胸脯,行啊,我带你。保证让你游戏体验感极强。 游戏体验感是挺好的,因为一开始等级很低,对面的人也打得跌跌撞撞地。用卷毛怪的话来说就是,菜的抠脚,爷带你飞。 可是随着我每天都来打,渐渐地等级上去了,卷毛怪的态度却变成了,吃糖,算我求你了,你放学还是回家写作业吧。 这一提议被我坚定地拒绝了,于是卷毛怪只能要求我,求求你了,你回泉水挂机吧。 过了一阵子,纪风检查如期而至,卷毛怪他当场就被教导主任剃成了寸头。 你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烫头染发到是很在行。等等,你身上为什么有一股烟味?教导主任像是学了童话里吃人的饿狼的神态,他抓起卷毛怪的领子恶狠狠地闻了一下,你抽烟! 你胡说。这句话像是击中了卷毛怪的开关,他愤怒地推了教导主任一把。 行吧,叫你家长来我们聊聊。 放学后卷毛怪被留了下来,剃成寸头的他看上去精神不少,就是很可惜,我没有及时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他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角,本来就瘦不拉几的他在冷风的摧残下更加可怜了样子。 都放学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圆润的脑袋,别担心,我可以跟主任担保你没有抽烟的。有点扎手,但是手感不错。 你怎么就确定我没有抽烟?卷毛怪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地看着我。 那还不简单,这几天我们一起放学打游戏,你坐的位子都没有烟味。我得意的冲他晃了晃脑袋,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 不一会,卷毛怪的爸爸就来了。经过一番解释我才知,卷毛怪他家是开烟酒行,各种烟酒,高级货,地摊货,应有尽有,所以他身上难免会带有有一点烟味。 解释的时候卷毛怪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有点疑惑地问他,你在担心老师不信你吗? 卷毛怪摇了摇头,我怕你,怕你觉得我是不良少年,不再跟我玩了。 我 拜托同学,你本来就是不良少年的形象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误解!卷毛怪的爸爸跟教导主任解释完后再加上本乖乖女的担保,主任很快就相信了,并且决定不计较他染头发的事了。 回家的路上,他爸爸为了感谢我说了好多感谢词,然后让卷毛怪送我回家了。 路上,我看卷毛怪一脸犹豫有话想说的样子就替他噎得慌。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了,有话就说。 那个,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卷毛怪脖子一梗。 行吧,大恩不言谢,以后做我小弟帮我拎包就行了。我嘴角一抽,什么中二玩意。 好的,大哥。 秋季差不多要来了,学校组织了秋游。我两手空空地就出发了,因为大哥出门从来都是小弟拿包的。 吃糖,我们只是出来旅游两天,你怎么可以做到带这么多东西?你是把你家都搬来了吧?卷毛怪身上背着我的包手里拎着他自己的包和我的另一个小包。 因为我的大包太重了,他不得不背着 是你自己说要报答我的,不乐意就算了。我斜眼看着他。 行吧行吧,我认了。 最终我还是帮他拿了我自己的小包,毕竟要奴役小弟两天呢。 大巴车上导游拿着喇叭一路跟我们试图激情互动,可惜我和卷毛怪都不太投入。卷毛怪低头看着手机,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上面写着舍利什么什么的。我很纳闷,奇了怪了他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可能是车上的空调太舒服了,我没有思考太久就直接睡着了。 到了旅游目的地后,导游大嗓门一吼就把我惊醒了,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卷毛怪的外套在我身上。把衣服还给他的时候,他却别别扭扭地说,我刚刚觉得有点热,就把衣服放你身上了。 哦。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只是觉得这个小弟挺好玩的,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大家看我们身后是一个游乐园,山上还有一个寺庙。现在解散,我们下午在门口集合。 队伍解散后,有几个女生来约我一起去玩旋转木马。开玩笑无聊死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但是这次旅行却让我记忆深刻,主要是因为我在游乐场直接摔了个骨折 所以,这次我坚决不会踏入游乐场一步的。 我转身往山上的寺庙走去,心中充满了疑惑,卷毛怪带着我的包去哪了? 庙里的装修跟普通的寺庙没什么两样,我拜了拜佛就找个阴凉地坐下了。主持在旁边坐着念经,我看着蓝天白云中混着的那一抹黄。 唉!卷毛怪,你去哪啊?我觉得得找人唠唠嗑,于是打算拦下小弟跟他聊聊人生。 走着走着,我不小心磕到石板,往前一摔。 靠,不会躲不过骨折这一关吧? 没有想象中的倒在地上,我撞在了卷毛怪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传到鼻尖。果然他瘦不拉几的,磕得我脸疼。 你怎么回事,小脑发育不全,走平路都能摔着?卷毛怪挑了挑眉看着我。 我一脸无语的拍了拍脸,对对对,多谢您扶我老人家一把。 这个拿去,主持说可以治你小脑发育不全。卷毛怪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 我瞪了他一眼,我的发型都乱了。我接手链一看,得了,这不是我重生前那串手链吗? 那一大捆笔和眼前的手链在我脑海中悬着。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前世没有收到过卷毛怪的东西啊。 那串手链明明是,我的同桌给我的,怎么变成了卷毛怪给的了? 你愣在原地干啥,快过来坐着啊。这回换卷毛怪在阴凉处坐着喊我了。 来了。行吧,想不通也就那回事,懒得想了。 恋耽美 小说(20) 我走过去的时候,卷毛怪一直在看远处的山,可是他的耳朵却跟煮熟了一样红。 卷毛怪。我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你是不是耳朵有点问题啊? 什么鬼,你才有问题呢!卷毛怪飞快地扭过头来看我。 那你的耳朵为什么老是这么红? 呃可能,它真的有毛病吧。 第二天,我们去当地的小镇玩,路上我的同桌问我,棠棠,最近流行玩佛舍利了吗? 啥?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就你手上这个啊。前几天卷毛怪还问我,舍利能不能保平安呢。 那,能保平安吗 肯定啊。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卷毛怪的后脑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好像,有什么东西开了花。怪痒痒的。 最近临近期末了,大家都在忙着复习,怕期末考没考好,过年没红包拿。 这时候不慌不忙的我就显得有点游手好闲了。没办法,初中知识对于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的。 可能是,最近小考我都考的很好,所以老师也没有敲打我一说。只是来问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都快把卷毛怪的身影给遮住了。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下课聊天了。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我给吓了一跳,后来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不聊就不聊呗,反正放学网吧见。 但是,今天放学的时候,卷毛怪却跟我说,吃糖,我今天有点事,不去网吧了。 哦,好吧,那明天见。我云淡风轻地冲他摆摆手。 但是当晚战绩不是很乐观,气得我时间没玩够就回家了。 真烦。 第二天,我到学校。我同桌一脸神秘地拉住我,悠悠,我跟你讲个秘密。 什么事?我一脸八卦地问。 卷毛怪好像跟校花有一腿。我看着同桌的嘴上下动着,突然不想听这个秘密了,然后呢? 有人说,昨晚卷毛怪放学后跟校花一起回家的。 哦,难怪没空打游戏,害我输这么多局。 你不觉得很神奇吗?校花为什么看上他啊。同桌一脸激动地戳戳我的手。 不知道呢。我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可能他做的一切,都是报恩吧。 当天晚上,我回家刷微信的时候看到卷毛怪发了一条朋友圈,怎么样追一个女孩子啊,在线等很急的。 我心里酸酸的,但又假装轻松地评论他的朋友圈,首先,你得是个人。 我烦躁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过了一会手机振动起来,我一看是卷毛怪的消息。 我以为他要呛我,毕竟那样回他朋友圈。结果一点开,上面写着。 你觉得,我是个人吗? 你不是,你是个狗比。我面无表情地回他。 那我怎么追你?做你的宠物吗? 我看着这条信息大脑陷入空白。 卷毛怪,你tm说什么?你不是追校花吗? 什么校花? 就昨天晚上跟你一起回家的那个。 那是我表姐,她要来我家吃饭。 啊啊啊,我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N遍。只不过这次是开心的。 过了一会消息振动又来了,你,别不回我啊。我正式地问一遍,我可以追你吗,棠棠? 呃你试试。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见,棠棠。 黑暗的夜晚,我却睡不着觉了,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舍利子。 那一捆笔,和这个手链的谜底好像都揭晓了。 嗤。浓稠的夜里,我的一声轻笑显得格外突兀。 小学鸡。 第40章 白虎 庞毅被抓 噔噔噔 夜深了, 打更人提着灯笼在寂静的巷子里徘徊。 江淮戏园里的灯火早已灭的差不多,空荡荡的院子里,布谷鸟的叫声透过窗户纸传到床榻上熟睡的少女耳边。 几乎是一瞬间, 少女清醒过来。她于黑夜中坐直身体, 一双圆润的杏眼警惕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浅浅的呼吸声透过门缝传来, 显示着隔壁的人已睡熟。 戚棠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扯过外袍披在身上往外走去。 她与黎青州约好, 三更时他凭布谷鸟叫声来寻她。他们一起去戏园书房搜寻, 老班主与幕后主使者的书信。 出了房间, 果不其然黎青州就站在住房交界的阴影下等她。像是为了提醒戚棠他的存在,青年划开了火折子, 橘黄微弱的光自下而上打在他的下巴上。 戚棠冷不丁瞧见这一幕, 心脏差点都要跳出来,她抚了抚手上的鸡皮疙瘩小声抱怨, 怎么也不出个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石像成了精。 黎青州隔得远,没听到这话,他从袖中掏出一根蜡烛,将其点燃了才走进戚棠身边。 庞毅人呢? 戚小姐,庞毅听到消息说是近日又会有一批难民投靠戏园, 恰巧晚些时老班主出去了, 他觉得老班主会去跟人接头。于是便去跟踪老班主, 叫我跟你去书房探一探。 戚棠哦了一声,对庞毅的做法没有多惊讶。 像他那样处心积虑往上爬的人, 难得有抢功劳的机会,自然不会把她这个刚上任没多少实权的上级放在眼里。 左右自己也是他的顶头上司,戚棠轻哂一声, 拉着黎青州的袖子往书房走,随他去吧,他愿意跑腿我还乐得清闲呢。 另一边,老班主乘着马车赶往郊外一处庄园。 这庄园的主人可能是不知道哪来的暴发户,秉承着越是镶金带银越是好的信念,将整个庄园装饰得金碧辉煌,就连大门也镶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哒哒哒。 马蹄声不曾放缓地驶向大门,在将要撞上时,庄园里的仆人打开大门让它畅通无阻地进来。 很明显仆人们已经提前被知会过了,藏匿于车厢底部的庞毅松了口气。 他像一只灵巧的壁虎牢牢地攀爬在一根横在车厢左右的木头上,听见老班主下马车的动静,便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一番,然后飞快地从箱底蹿出隐匿于旁边的大树上。 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庞毅见到一个裹着黑色兽皮的瘦小男子出来与老班主交谈。在他身后是一串穿的破破烂烂年纪不大的孩子。 庞毅哪还不明白老班主是来交接孩子的,他满心欢喜地想着,跟着面前这个瘦小男子说不定自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者。 戚棠那个黄毛丫头本来刚刚上任根基不稳,若是戏园一案完全由他解决。 庞毅心中一动,千户这位置说不定他还有机会呢。 这么想着,庞毅竖起耳朵,几乎是全神贯注地侧耳去听他们的对话。 只听一片寂静的夜里瘦小男子粗粝的嗓音格外清晰,好货十八个,坏货六个,我看你那戏园子收那么多学徒连住的地方都快满了,要不卖掉几个算了也省得多花银子来建住处。 老班主沉着脸没有应答,他从瘦小男子手里接过长长的麻绳。 要不怎么说是一串孩子呢,麻绳的另一端绑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孩。 过了半晌,老班主像是终于做出抉择一般艰难地开口,那些孩子是戏园的未来,我不能卖掉他们,我不能像我哥一样让戏园断在我手里。 他说这话时神色目光灼灼地盯着瘦小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以为多么刚正不阿的戏园班主呢。 瘦小男子嗤笑一声,抬起左手上的金钩子敲了敲老班主的胸膛,沈良,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好人了?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我和主子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仔细瞧去,原来瘦小男子的双手竟然都被人砍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左手金钩,右手是用木头做的手掌,大概灵感来自于提线木偶。 老班主被他一激心中也有了火气,他冷冷地拍开瘦小男子的金钩,戏园缺不缺钱轮不到你操心,不过你的银子倒是要悠着点花,要不然哪天连换钩子的钱都没了,那才叫让人笑掉大牙。 瘦小男子生平最恨别人提及他的断手。 双目一对,火光四溅。 最终是旁边蹿出来一只白虎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欻。 这是一只成年的白虎,矫健地几乎如闪电一般冲向了旁边的大树。 白虎皮毛油光发亮,光线微弱的庭院里,一双竖瞳发出骇人的精光。 它绕着大树边走边发出低低的嘶吼,好巧不巧,这大树恰好是庞毅藏身的那一棵。 见到这瘦小男子哪还不会察觉树上有人,他大喊一声,有贼人。 不一会数十个身强体壮的家丁便从旁边提着木棍包围了那棵树。 庞毅作为锦衣卫中的精英自然心里素质一流,他吞了吞口水,心知最难缠的还是那只白虎。 自己不能落地,要不然以他的速度定是跑不过白虎。 于是庞毅将目光放在相对来说较近的围墙,随后身体绷直,像一只雨中飞行的燕子一般施展着轻功往墙头奔去。 就在将要踏上墙头之时,一只飞来的箭矢直中他的肩头。 若是普通的中箭以庞毅的本事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可惜那箭矢不同寻常,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似乎是绑在上面的香袋破裂,喷了庞毅一脸奇香的粉末。 一代锦衣卫高手就这样如彗星坠地,直直从墙头掉回院子里。 瘦小男子本想让他作为白虎的口粮,却被老班主拦住。 等等。老班主年事已高,黑夜里辨人有些困难。 他翻了翻身上,从衣裳里掏出一个轩辕镜。 从家丁手中拿过一个火把,老班主透过小小的镜片这才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不是白天投奔自己的那三个人之一吗? 第41章 黑斗篷女子 隐藏在戏园里的往事 书房的位置与老班主的房间并不相连。 或许是没有什么贵重东西, 戚棠和黎青州很轻松地便潜入书房附近。 书房门前挂着一把铜锁,淬着夜色的锁身在烛火的照明下反着寒光。 戚棠看着黎青州折了根树枝轻轻松松便把铜锁撬开,目瞪口呆, 殿下上哪练的这门手艺。 怀王府位于街角巷处, 四周住的大多是走卒贩夫, 恰好有一修锁师傅跟他做邻居。 有时候府上锁坏了,黎青州就会去隔壁请修锁师傅帮忙, 一来二去, 也学了身像模像样的开锁功夫。但是正常人见了这开锁的功夫都会联想到小偷盗贼之流。 也就戚棠。 少女一双眼睛变成星星眼, 崇拜的眼神完完全全打消了他的难堪。 黎青州抿了抿唇,像第一次得到称赞的孩子一般, 希望得到赞扬又拘谨着不敢相信, 之前无所事事跟修锁师傅学的。 哇,那改天也教教我呗。 戚棠笑得如同最纯真的孩童, 黎青州看着她脸上盛着盈盈月光的酒窝,不由的想到戚将军一定对她极好。 只有被人宠爱着长大的小孩,才能满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黎青州坦然一笑,将手中火烛递给戚棠,等回去再教你,这里不安全速去速回。 待戚棠地毯式搜索完书房已经是一炷香时间后。 老班主将这里收拾的很干净, 书架分类一目了然, 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茶香。 戚棠耸着鼻尖, 特意将老班主的书信都看了一遍。 可是上面除了他与亲友的问候就只剩下几封与胡人买卖珍兽的交流。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戚棠半边侧脸,她蹙着眉, 鼻梁在明暗分隔的位置格外的秀挺。 可是,戏园饲养珍兽的消息她从未听闻过。 正暗忖着,忽而听闻一阵又轻又急的敲门声。 戚棠抬头, 惊觉外面一片光亮,跟那日她在庆宁殿的场景竟有比肩之势。 黎青州推门,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跑,戚小姐我们快走,外面来了一大帮人。 果不其然远处一堆举着火把的家丁向他们靠近,因为有假山池塘的遮掩他们才不至于被当场抓获。 戚棠用手掌护着蜡烛,烛焰的温度有些烫手,但比不过她心间的慌乱。 黎青州,我们这是被发现了吗?要不要回房间看看,还是现在就离开戏园? 戚棠紧张地连尊称都忘了,顺风顺水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危急又刺激的场面,上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还是徐双月给的那碗毒药。 不过更令人惊奇的还是黎青州消瘦的身躯里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他扯着她的手腕,戚棠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风筝,被风吹的身上的衣袍哗哗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跑到一处荒院,黎青州才停了下来。 他急促地喘着,过了半晌像是才缓了过来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阵仗这么大,跟我们住在一起的人肯定早就发现我们不见了。所以现在回去也很难解释,再说了戚小姐。 黎青州说着,忽而用那双清亮漂亮的丹凤眼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任务没有你的安全重要,任务失败了那就让锦衣卫头疼,但是你不能出一点差错。 戚棠愣住,心跳的比方才还要大声。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随着过去的自己死去,却没想到,原来在一片灰败的断壁残垣中,尚有微弱的跳动存在。 手上的烛火早就不堪负重,在一阵奔跑过后化为一绺青烟。 他们在月光下奔跑,将万千灯火统统抛在了身后。像是一场狂欢,戚棠血液翻涌,细小的电流在脸颊的绒毛处爬过。 她有个疯狂的想法。 她想,或许她可以跟面前这个人一起闯荡江湖。 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功成名就的将军最终隐姓埋名变成了一个游侠。 只不过功成名就的将军变成了将军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戚棠突然想大笑一场,她用拳头低唇,愈来愈开的嘴角却渐渐抑制不住了。 戚棠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跟脾气好的人相处了,就像现在,哪怕他们在逃命,哪怕方才黎青州说了很严肃的话。 她笑的像个傻子一样,黎青州也只会用无奈的眼神温柔地跟她一起笑。 笑到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戚棠总算是停了下来。 黎青州已经带着她七拐八拐走到了一面墙前面。 他们来的时候看过戏园附近的地图,荒院的这面墙后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 黎青州的功夫如何戚棠不清楚,但是他的轻功她见过,带她一起飞出去不是问题。 就在他道一声失礼后,搂着戚棠的腰要带她飞出去时,一个逆着光的黑影突然从水井旁走了出来。 荒院有枯井,他们来的时候没有怎么注意。 因此戚棠毫无防备地见到这个人影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此人披着斗篷,不知功力深浅,因此戚棠和黎青州都没有动作。 但是随着渐渐走进,从身形来看,戚棠觉得她应该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果不其然这位姑娘下一刻就开口,虽然沉着嗓子,但是还是能听出是个女子,戚小姐且慢,我可以帮助你们抓到戏园真正的操控者。 戚棠一听,原本想要离开的心动摇了起来,她回望了黎青州一眼。 他像是看出她心底的挣扎,纵容无比地对她说:无论戚小姐做什么决定,在下都会护你周全。 恋耽美 小说(21) 说不想知道真相那肯定是骗人的,戚棠于是毫不犹豫地对女子说:那你说说具体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且跟我来。说罢斗篷人便纵身一跃跳进枯井中。 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戚棠和黎青州不跟上去。 这 戚棠面带犹豫地看了黎青州一眼。 却见他拉过戚棠的手,在她手心写下沈罗这两个字。 戚棠只感觉心里像是被羽毛划过,痒得她想挠一挠却无处下手。 而黎青州这个罪魁祸首却飞快地放开了手,戚棠瞪了他一眼。 同时也在电光火石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罗,江淮戏园的原主人。 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英年早逝,膝下唯一的女儿也不知所踪。所以江淮戏园无奈之下才能传到老班主沈良的手中。 他们跑来的荒院好巧不巧是沈罗生前住的院子,不过看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戚棠觉得沈良的无奈继位,可能并没有那么无奈。 枯井没有很深的样子,他们丢了块石头下去不一会就听见了声音。 黎青州怕戚棠扭到脚,于是他先跳下去在下边接她。 井口仅容一人通过,因此下面月光照不到多少,一片漆黑。 看不见的环境总是会让人产生恐惧,哪怕知道下面不深,戚棠见到黎青州跳了下去便没了身影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喉咙,连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我跳了,要不你还是让开吧,黑灯瞎火的万一你看不到我,我两撞在一块还得了。 枯井里黎青州带着回音的轻笑传了上来,戚小姐只管跳,我会看到你的。 戚棠深呼了一口气,花出毕生的勇气往下跳。 黑暗瞬间吞没了感官,风像是刀一样刮着她的脸颊。 最终,在短暂的慌张后,她跳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不偏不倚。 一下,两下 耳边是放大的心跳和交织的呼吸声。 黎青州突然再也不想放手,却被带斗篷的女子打断。 咔嚓 女子划开火折子照亮了黑黝黝的一方天地。 只见枯井底端旁边竟然还有着一间密室,里面有稻草铺成的床,还有一张桌子和两把瘸了腿的椅子。 桌子上摆着茶盏和几本书,戚棠诧异,她没想到这里生活环境还挺舒服的。 沈良是我的杀父仇人。女子似乎也没有用瘸腿椅子招待他们的意思,她伸手点了烛火后便拿出一只毛笔,在桌上的宣纸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他与我有着血海深仇,所以戚小姐不必害怕我与沈良是一丘之貉。 橘黄色的烛光打在女子娇小的斗篷上,她以一种平静的口吻缓缓地讲述着尘封在过去的故事。 江淮戏园原本叫做庭春戏园,在江淮一带盛极一时。但是一场突发的意外让戏园班主他不得不带着女儿和戏班举家搬迁到京城,一个没有人认识他女儿的地方。 但是江淮的戏种京城人刚开始接受不了,于是连接着大半年戏园都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命运的转折出现在一个风雪夜里,一伙穿着兽皮衣服五大三粗的汉子抬着箱子希望沈罗能够收留他们一晚。沈罗心善,自然不会拒绝他们,结果半夜撞破他们在清点箱中的小孩人数,这才惊觉这是一伙人贩子。 不过人贩子的首领倒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感激沈罗收留他们,于是便邀请沈罗入伙,但是沈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们。 说到这里,女子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她手底下忙活的事终于完成。 只见宣纸上画着一个男子的画像,她像是抚摸着稀世珍宝一般,缓慢而悲痛地继续诉说。 正是因为这个拒绝,让人贩子们动了杀心,第二天他们走时放了一场大火,沈罗就此命丧火场。 可是,真的是因为拒绝吗?女子喃喃地自问自答,不对,是因为嫉妒。 第42章 戏精 不愧是我 一场来自沈良的阴谋让戏园从此换了主人。拐卖孩童本就有着巨大利益, 戏园日渐衰落让沈良背着他的哥哥沈罗跟人贩子首领结盟,他提供地点让戏园为人贩子做掩护,而首领则答应他解决沈罗, 让戏园传到他手上。 说到这里戚棠和黎青州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戚棠问, 那姑娘, 不,应该说是沈璇姑娘, 你可知道沈良和那些人贩子到底在为谁做事? 沈璇没有否定戚棠对她的称呼, 她沉重地摇了摇头, 苍天有眼,当年大火我得以幸存下来。我知道拐卖孩童是重罪, 于是这五年一直暗中在戏园收集沈良的罪证递交给朝廷。但是沈良生性多疑谁也不肯信用, 于是我也只有他勾结人贩子的证据,关于幕后主人也只知一星半点。 可是就算这样, 说什么也应该将沈良判个刑罚!可恨锦衣卫无用,在抓捕沈良后居然轻描淡写地就将他放了回来,五年复五年,我实在是没有下一个五年可以等了。 沈璇激动地将毛笔摔在地上,她抬起头,戚棠仿佛透过厚重的斗篷可以看见她充满怒火的双眼, 我实在是忍不了, 于是这次就现身想要戚小姐帮我这个忙。 戚棠其实很想告诉她, 我就是你口中无用的锦衣卫之一。 但是激怒沈璇显然不是明智之选,于是她挤了挤脸颊旁边的梨涡, 安抚道:沈姑娘放心,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一定排除万难来帮你。就是不知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知晓幕后主使者? 今日是沈良去人贩子那里接孩子进京的日子,明日他会挑选一些孩子卖给京里的达官贵人。其中有一两个据说是会上贡送给人贩子口中的主子, 戚小姐可以试试混进去。 没想到之前跟黎青州说的玩笑话倒是一语成谶了。 昏暗中戚棠有些无措地跟他对视一眼。 沈璇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要想见到幕后主使者,那就自己去见好了。 但是去了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问题。 黎青州蹙眉,正想劝说戚棠放弃。 却见她仿佛做了什么人生重大决定一般长叹一口气,好,我去。 黎青州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戚小姐慎重。 戚棠像个小傻子,澄澈通透的眼里毫无保留展示着对于他的信任,她弯了弯眼角,怕什么有你在呢,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带着锦衣卫来及时救我啊。 黎青州心里一股暖流划过,无奈地,近乎纵容地想要陪着她瞎胡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地从喉咙里出来,好。 戚棠的笑得梨涡里像是掺了蜜一样甜。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脑袋一热的人,对于自己的安危她还是有考量的。 京城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谁会不认识她的模样,所以戚棠认为自己一旦见了主使者,对方要么会拉拢她,要么会选择杀她灭口。 到时候她假意投诚,黎青州再带着锦衣卫跟她来个里应外合。 这等好事,岂不美哉。 就是一个疑问她想问很久了。 沈璇姑娘怎么就确定我一定能成功帮到你呢? 沈璇高深莫测,一声轻笑透过斗篷传出,要知道送给沈良主子的人都是有要求的,我有一次看到沈良拿着一张画卷挑选那些孩子,上面的女子跟戚小姐有七八分相似。 戚棠如雷轰顶整个人焦在原地。 她都准备听沈璇夸她武艺高强了,结果原因只是因为自己与画卷上的女子长得像?? 不过戚小姐倒是不必担心沈良他们敢对你动手。沈璇说着,举着火烛带他们走出密室,他们有很久没有找到与画上女子相似的人了,见到你估计是恨不得供起来当祖宗。 戚棠恍然大悟,冲黎青州挤眉弄眼,难怪那个时候我说要投奔戏园,沈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说话间沈璇将手中的蜡烛换成一盏油灯,绑在手上后就往井口攀爬了起来。 随着沈璇的动作,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井壁上打进去一些短短的木桩,木桩有间隔地直线而上,恰好能让人爬到井上面。 还好他们两命大,跳下来的时候没有磕在上面。 戚棠想着脖子上起了一层冷汗,跟在沈璇后面爬了上去。 另一边,沈良派人将戏园翻了个遍都没见戚棠的踪影,他焦急地抓着自己的瓜皮帽在原地徘徊。 完了完了,难得有个这么像的,怎么就给她跑了。 手底下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压着那尾随他的汉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就在这时,戚棠带着黎青州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沈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手指着他们大喊,快,抓住他们。 戚棠本来还在盘算着怎样才能让沈良不起疑心,结果这呼啦啦围上来的一群人,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嘶,老班主这是要做什么?!不知道是谁的手下手这么用力,戚棠只感觉自己双手被一双铁钳反剪在后背。 那人压着她的背,她猛地一下直接看到了自己的脚尖。 上面还沾着枯井壁上的白灰。 戚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几乎是腾地一下,火焰就从胸口蹿上了她的脑袋。 但她还得演着戏,挑合适的话说,您不想留我,我走就是了,没必要像对犯人一样。 沈良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死鸭子嘴硬,他哼笑一声让手下人把跟踪自己的黑壮汉子绑了上来。 我倒是也想好心收留你们,但是你们居心叵测就休怪我无情了。 庞毅还昏迷着,因为身材壮硕不好搬运,戏园的打手竟然还找了个小推车来运载他。 戚棠看着他昏睡的脸庞面色铁青。 好家伙,你不是锦衣卫的高手吗,怎么睡死成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戚棠也无话可说,好在他们的计划就是束手就擒。 死到临头前戚棠戏精之魂爆发,她眼泪泫然欲滴地看着沈良,班主,我大哥一时之间鬼迷心窍才想要去跟踪您,这件事情我和我二哥都是不同意的。 啪嗒。 一滴眼泪说掉就掉,戚棠瘪起嘴看着老班主,我知道您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希望您能放过我和我二哥一马。 沈良眉头皱成了川字,今晚闹得太大,不知道有多少学徒围在边上偷听,他做的事向来不方便摆在明面上,要是直接将小七带走,恐怕会损害他在学徒们心中的形象。 戚棠见沈良踌躇,就知他进自己的圈套了。 于是她顺势说道:我知道班主生气,也不愿为难您,只希望您能放过我二哥一马,接下来要打要杀,班主冲着我跟大哥来。 要放平时沈良肯定会回她句,你想得美。 但是如今他明日就要交差,再加上同意后戚棠就会乖乖顺从,于是他二话不说便点头同意了。 黎青州摆脱打手的束缚后,极其隐晦地跟戚棠对视一眼。 他:万事小心。 戚棠:不愧是我。 第43章 第43章 都长得一样 短短一天之内, 戚棠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差别待遇。 昔日锦衣卫上宾,今日戏园阶下囚。 戚棠被蒙着头关进一间牢房后,她摸着冰冷的墙壁心里是无尽的感慨。 也不知道沈良上哪找的这么一个地牢, 里面的陈设居然和衙门里的牢房不相上下。 铁做的栅栏隔开每间牢房, 墙上插着火把, 老班主太害怕她跑掉,居然直接在牢房外安排了一个守卫。 如此殊荣让戚棠哭笑不得, 她跟那一脸匪相的大哥对视几眼后, 面无表情地转身躺在干草堆上缓缓地闭上双眼。 想东想西没有用, 还不如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的重头戏。 哐当。 铁链相撞的刺耳声音让戚棠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以为自己一觉起来会是第二天早上,却没想到四周的火把还亮着。 眼睛干涩到炸裂, 卖力地撑开, 她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人。 不是沈良,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贩子。 是那个天天背对着她只能看到背影的亦巧, 守卫拦着不让她进来。 戚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做天真烂漫的模样,亦巧师姐,你怎么来了? 方才刚醒,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现在看到亦巧出现在这里,戚棠像是被惊了一下立马清醒过来。 一股无力的悲凉爬上了脊背。 如果说亦巧知道牢房的位置, 那么戏园到底还有多少人对于沈良做的事是心知肚明但是却从未阻止。 这位哥哥。没等戚棠愣神多久, 亦巧楚楚可怜地对守卫说, 我的首饰丢了,那件首饰是我娘过世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里面这个女孩跟我睡一个屋。班主今夜不是抓了个跟踪他的人嘛,这个女孩就是那人的妹妹,所以我觉得 话没说完, 守卫立刻懂了她的弦外之意。 果然原本一直拦着她的手松动了起来,他将钥匙取了出来,既然这样那你进来搜搜她的身吧。 亦巧却摇了摇脑袋,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不敢让哥哥为难,这样吧,哥哥你帮我搜搜她的身,这样也不算是渎职了。 戚棠满脑袋疑问地看着亦巧,师姐在说什么,我没有动过你的东西啊。 房间都是你整理的,你说没有动过谁信啊,你若真问心无愧让这位哥哥搜一搜又有何妨? 对啊,你这千方百计的阻挠,莫非还真偷了她的东西?守卫义正言辞地附和亦巧,土匪相的脸上却是堆起了一个恶心油腻的笑容。 戚棠一滞,几乎不可思议地看着亦巧。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人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坑她。 想到守卫要用他那指甲缝里藏泥的手碰到自己,戚棠就一阵呼吸困难,她咬牙退至墙角。 那里离牢房最远,也是一片不被光线照亮的地方。 看上去,戚棠的挣扎如此弱小又无力。 娇小的身躯倚在墙角,戚棠虽说脾气差,但是白白净净论相貌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守卫看着她裸|露在月光下的那节皓腕浮想联翩,他刻意加重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声,以猫戏老鼠的态度朝她走去。 越是紧张的环境细枝末节的声音越是被放大到极致。 咔哒一声,是门上枷锁掉落的声音。 戚棠蹲下身子,口舌一片干燥,属于守卫沉重的脚步声响在耳边。 咔嚓咔嚓,靴子踩在枯草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戚棠站起身子抬腕,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声音打破了牢房里的气氛,亦巧师姐,小七。 仿佛停滞的空气又突然开始流转起来。 戚棠绷直的背松了下来,扭头看向来人。 夜色已深,也不知道真茹赶过来的时候有多匆忙,连辫子都来不及绑起,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让她整个人比白天多了几分乖巧。 你怎么来了?亦巧计谋被打断,一脸嫌恶地问道。 真茹被她脸色吓到,小心翼翼地收着下巴,我来看看小七,师姐你呢? 真茹在戏园呆的久,知道亦巧是她娘还在世,而且她是被她娘卖进戏园的。 亦巧知道自己骗不了真茹,于是面色铁青地叫住守卫,这位哥哥,我突然记起来丢的首饰放在哪里了,还有事就先走了。 恋耽美 小说(22) 守卫一脸遗憾地退出牢房,而真茹则是关切地目送亦巧离开。 亦巧走后,真茹忧心忡忡地隔着铁栏杆问戚棠,小七,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戚棠抽了抽手臂,一道寒光在她衣袖间一闪而过。 犹豫半晌,她问出口,真茹,你知道这地牢是做什么的? 血液好似在冰窖里一寸寸被冻住。 戚棠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在街上目睹老妪晕倒却无人问津的感觉。 她现在甚至比这难过十倍千倍。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沉默着目睹这一切。 用每个失去孩子的父母亲的痛苦来堆砌浮于戏园表面的繁华。 真茹懂了她的意思,愧疚地低着脑袋,不只是我,很多在戏园呆的久的学徒或多或少都知道。 或许是想要挽回什么,真茹抓着她的手真挚地补充道,我会帮你求情的。 没有必要。戚棠收回手,夜深了,明天还要练功,你回去吧。 不,不行。小七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班主求他放过你。 她拉扯的力度过大,戚棠被扯了个踉跄,慌乱间瞥到她的鞋尖。 戚棠正欲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下一刻真茹便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眼瞧着守卫没了靠近的理由,戚棠凝重的面色总算有了缓和,她长叹一气坐回干草堆上。 袖子里掉出来的箭支悄悄地又被插回靴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戚棠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 她被关在笼子里,外头是一块红布包着,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薄薄的红纱。 缓缓地蜷起指节,戚棠眼里的神采才慢慢聚拢来,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眉头拧成川字。 他们居然在水里下了药,要不然她就算心再大,也不至于被人换了身衣服也毫无反应。 换衣服事小,最主要的是她的机关弩不见了。 戚棠摸着空荡荡的袖子心难得慌了起来,那袖珍机关弩是出发前黎青州用来给她自保的,昨天她能面对守卫不慌不忙,也正是因为它。 想到这,戚棠更加烦躁了,她捏起红布的一角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串脚步声随着沈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侯爷,今天送来的这个绝对是跟画像最像的那个。 红布猝不及防地被掀起来,戚棠看着沈良点头哈腰地跟着那个所谓的侯爷,白白胖胖的一副富贵样看上去不像是能做出这些黑心事的样子。 那白胖子本来在看其他贡品的,听沈良这样一说将目光放在了笼中的少女身上。 像这种一身红的衣服一向格外挑人,得亏戚棠够白,看上去倒像是话本里睡在红灯笼中的妖精。 雪肤乌发,杏仁似的眼睛不染纤尘。 常年在各种宴会晃荡的人戚大小姐记不住人,但是别人记住她还是轻而易举的。 显然这白胖子也认出了她是谁,好死不死的,沈良展开画像放在戚棠脸边一一对比了起来。 上面寥寥数笔勾画出一副英姿飒爽的美人图像。 那人跟戚棠真是七八分相像,一袭明艳的窄袖红裙捏着长缨眸子里是可与千军万马匹敌的气势。 正是当年一出门便有少女献花少男颂诗的定北将军慕云溪。 母女之间不像才是奇了怪了,戚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幅盗版画像。 至于为什么是盗版画像,因为原版在她爹书房好好挂着呢。 面对娘亲的爱慕者,戚棠整个人从震惊变成了麻木。 她只能说不愧是当年男女通杀的定北将军,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还有人痴迷着她。 无言的尴尬弥漫在屋子里,白胖子跟戚棠大眼瞪小眼许久,最终愤怒地抽出一把扇子敲在沈良头上。 你有病吗?你什么毛病?戚大小姐也敢抓过来,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呢! 沈良哎哟哎哟地四处逃窜,什么戚大小姐,侯爷她说她是逃难来京城的难民啊。 打了一阵之后白胖子也冷静过来,他走进笼子用扇柄挑起戚棠的下巴啧啧打量起来。 要说像,果然还是云溪自己的孩子跟她最像。 戚棠被他一副熟捻的样子恶心到,她恶狠狠地打开白胖子的手,语气嫌恶,你也配叫我娘的名字? 论踩痛脚戚棠可以说是一等一的高手。 她说完下一刻白胖子就炸了,他气极反笑,好,好啊,你觉得你爹又好的到哪去。戚容秋那个懦夫,居然敢在云溪走后再纳妾。 这倒是说出戚棠心里话了,她心里默默赞同着但是明面上还是要维护戚父。 死胖子,我爹是当年是骠骑将军,现在是从一品的九门提督,再不济也比你厉害。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娘,做了这些黑心事,我娘要是知道了估计在九泉之下都恨不得打死你。 是吗?我也想过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懦弱云溪是不是就会嫁给我呢。白胖子坐到罗汉床上语气森森地打了个响指,不过对于她们来说,我倒觉得我做的是件好事呢。 应声而来的是一群穿着跟戚棠一样红裙的女子鱼贯而入。 她们脚步轻慢如在云中漫步,身姿渺渺,一股腻人的奇香钻入鼻中。 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这些女子的长的都跟戚棠像极了。 第44章 第44章 收尾 这么多年沈良和人贩子那伙人多多少少都上供了不少人, 白胖子往罗汉床上舒舒服服一躺,这些年纪半大不小的姑娘们就围着他捏肩喂水果。 你看,她们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白胖子捏着其中一人的下巴洋洋得意, 若是没有我, 她们或许还要为生计奔波嫁给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夫蹉跎一生。现在在我这, 我让她们锦衣玉食,变成跟云溪一样的人, 你敢说我这不是给了她们更好的人生? 戚棠恶寒, 呸了一声, 跟我娘一样?你想的倒挺美。想必你知道官府已经在追查这些事了,我劝你早早放了我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要不然。 她眯了眯眼睛, 学着记忆中多福阴阳怪气的表情,曝尸荒野都算轻的了。 戚大小姐还是太嫩了点, 说出来的话对见过人间各种阴暗的白胖子来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白胖子轻嗤一声,就差把不屑写在脸上,戚棠,前面恭维几句,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云溪因你这个小畜生而死,我留你一条命也只是让她不要白白死去而已。再说了你都知道了我的秘密, 你觉得我还可能放你走吗? 不知道是他那句小畜生还是慕云溪因她而死, 戚棠整个人冻在原地, 像是冬天只剩枝干的大树眼睛里一点生机都没了。 白胖子见她没了声响,终于想起了还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沈良。 他抬了抬下巴, 把她放出来,让跳支舞给我看看。 慕云溪的孩子他没兴趣碰,不过论羞辱人, 白胖子最清楚这些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受不了什么了。 果不其然戚棠被放出来的时候圆圆的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火光。 白胖子戏谑,沈良,之前那些小孩不听话,你怎么教的现在就怎么教。 沈良一顿,最终目光犹豫地从身侧抽出一条长鞭走向戚棠。 去,给侯爷跳个舞。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戚棠方才积攒的难过统统转化为愤怒,她朝白胖子大吼,我哪会跳什么舞?你等着,等我的人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胖子伸手环胸不屑一顾,哦,是吗,他们能找过来再说吧。沈良,给她点颜色悄悄。 沈良得了令扬起鞭子就要往她身上甩,戚棠见跑不掉,护住要害闭上眼睛就准备抗这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皮开肉绽并没有接踵而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淮安侯好大的胆子,连我们锦衣卫的人都敢打。 这公鸭嗓不要太有辨识度,平时听多福阴阳人惯了,他突然跳出来维护自己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 戚棠抬眸,多福带着一大帮锦衣卫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而她面前,黎青州挡在身前用手拽住了沈良的鞭子。 戚棠心里划过一股暖流,就在这时多福看着这么多长得跟她相似的女孩惊呼,戚小姐,你这是上哪多了这么多同胞姐妹啊? 戚棠: 她收回刚才的感动。 翻了个大白眼给多福,她心疼得捉过黎青州的手看他的伤势,你的手怎么样? 修长冷白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蜷起,但他总算是没有拂了她的面子,老老实实地任她摊开掌心。 一道血痕横在掌心,因为掌心太白,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在霍老夫人的棍棒下长大,戚棠自然知道鞭子打人有多疼。 她看着黎青州的眼睛顿了半天,最终只能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谢谢。 另一旁将白胖子一行人抓捕归案后,多福捧着拂尘一副酸掉牙的样子看着他们对视。 行了戚小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不过咱家挺想知道庞毅那小子到底去了哪里。 说到庞毅戚棠一拍脑袋,她将目光放在被人押着的沈良身上,这你就得问问他了。 埋伏多年的戏园一案终于被揪出了幕后主使者,戚棠回到南镇抚司交差的时候整个人疲惫不堪。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她瘫在太师椅上连手指头都不想抬一下。 戚小姐,公公让我把这身衣服给你。 戚棠看着小太监托盘上的衣服,一套崭新的青绿锦绣服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 她眸光微动,这是? 小太监道:您的官服,公公之前说等您完成任务回来就将衣服给您的。 多福能被圣上重用也不无道理,起码做事这方面是真的让人身心愉快。 戚棠身上穿的红色纱裙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薄了大冬天有点冷。没人能抵住新衣裳的诱|惑,她伸了个懒腰立马弹起来去换。 与此同时,多福围剿人贩子一行人也回来了。 锦衣卫卧虎藏龙,之前人贩之所以能这么猖獗,还是为了钓出藏在背后的大鱼。 如今主谋被抓,锦衣卫自然三下五除二就将人贩子的据点拔除的一干二净。 手下人押着人贩子头目在大厅里,多福大喇喇地坐回太师椅上呷了一口茶,殿下,戚千户去哪里了? 戚棠不在的时候黎青州又恢复了往日的话少,他凤眼微敛,慢慢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她去换了身衣服。 锦衣卫眼线遍布京城,多福的消息向来比常人灵通一些。 他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怀王实际上背后迷雾重重,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多福难得收敛着公鸭嗓跟人和睦共处了起来。 戚棠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黎青州跟多福捧着茶盏分坐两侧,跟她穿着同样青绿锦绣服的人押着一个裹着黑皮的瘦小男子在厅堂中央。 跟那日在庆宁殿她被催眠见到的是同一个人! 这人化成灰戚棠都记得他的模样,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匆匆上前,多福,这人还是人贩子的头目? 可不是吗,一见着他,咱家就知道该把他押过来见您了。 关于戚棠的案子多福那时候位卑职低没有能力接触,不过那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京城都略有耳闻。 因为这个男人戚家当年被弹劾到几乎在京城立不住脚,而戚棠小小年纪就被冠上心狠手辣的名头。 说实话,看到戚棠还能这么冷静,多福是挺意外的。 然而有些人看上去冷静,实际上袖子下的指甲尖已经用力到戳破掌心。 戚棠以为自己早就可以不在意,但是见到这瘦猴一样的男人时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下,两下,属于心跳加速的声音充斥在她的耳畔。 戚棠只感觉自己整个眼眶都在疼,或许是眼睛上的血管裂了。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像是溺水的人,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处于一种可怕的状态,像魔怔了一般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黎青州是第一个发现戚棠不对劲的人,他冲上去掰开戚棠的拳头。 戚小姐,大小姐,戚棠,松手,要流血了。 黎青州不敢用力掰她的手,于是只能自己阻挡戚棠的视线,一边唤回她的神志。 熟悉皂角香钻进鼻尖,戚棠在一场令人心慌的混乱中找回了神志。 她眨眨眼睛,像是回到了人间一般,鼻子发酸地看着黎青州想跟他说些什么。 结果一开口就是哭腔,我 坐下来慢慢说。黎青州看她难过,将自己的食指塞进她掌心,你要是还要还想发泄一下,就掐我的手吧。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戚棠看着黎青州清澈的凤眼心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她浅浅地掐了下他的手指,连印都不会留的那种,等会跟你说,我先处理这人再说。 错开黎青州的肩膀,戚棠深呼口气走至瘦黑男子的跟前居高临下,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胆子做这勾当。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戚棠,断手之仇不共戴天,他张着一口黄牙,像毒蛇一样眯起了眼睛,我真后悔没有跟沈良一起回去抓你,要是让我先见着你,你那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戚棠可没以前那么冲动了,她冷冷地睥睨着男子而后勾起一抹讥笑,只可惜老天还是站在我这边,上次让你跑掉,这回你可就没这命逃了。 说着她像是看什么腌臜东西一般,一脚将瘦黑男子踢翻在地。 多福。戚棠抬眸,听闻锦衣卫十八套酷刑无人能挡,都给这位来一一遍然后送他上路吧。 锦衣卫心狠手辣,他们的酷刑论谁听了都要打个寒噤。 瘦黑男子不服,朝戚棠大喊,襄国律法森严,你岂能滥用私刑? 噗嗤。多福现在跟戚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翘起二郎腿往椅背上一躺。 讥讽道:锦衣卫直隶圣上,查案用刑都不用跟官府一样缩手缩脚。 瘦猴似的男子终于怕了,他慌慌张张哀求,戚小姐我错了,我再也不做这些事,也不敢报复您,留我一条小命吧。 多福看他竟然涕泗横流,嫌恶地打了个响指让手下人把他拖下去。 这姿态真是丑极了,拖下去拖下去,按戚千户说的做。 第45章 第 45 章 沈璇 戏园一案告一段落后, 皇帝赏赐了戚棠一大堆东西算是坐实了她这个半路上任的千户职位。 与此同时多年前早年间拐卖孩子的主凶也捉拿归案,戚棠被证明没有错伤无辜,一时之间京城里皆是赞扬她的话语, 就好似之前对戚家的诋毁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些被拐走孩子的家人也纷纷上门感谢, 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场面堪比每年观音求子庙前的盛况。 江淮戏园茶厅里,戚棠按照约定将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黎青州全盘脱出。 所以当年那主凶到底是怎么逃脱罪名的?温润如玉的青年可以称得上是这世间最好的听众, 他安安静静地听完戚棠所有的话, 在她喝水喘气的时候很给面子地附和。 恋耽美 小说(23) 提起这个, 戚棠一顿,手里的茶盏差点因此而碎裂。 当时审问的人证都是他的人, 所有人都一口咬定这瘦猴只是一个可怜无辜的小贩。 最可笑的是当时负责断案的也收了他的钱, 肥头大耳的官员眯着眼睛连人都看不清,愣是说自己昨天夜里回府的时候见到这瘦猴在街边卖糖人。 之后这杀千刀的瘦猴就被无罪释放了戚棠咔嚓咔嚓地咬着糖果, 表情阴森到像是要把瘦猴的脑袋咬下来一样,离开官府那天他还挑衅我,说是动不了我,但我身边的那些丫鬟可要小心了。以前的我哪忍得下这口气,后脚就带人跟上去让人砍了他的双手。 说到这,戚棠觉得自己说过头了, 小心翼翼地瞟了黎青州一眼。 我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像一个没有脑子的暴君? 戚大小姐没有发现, 在不经意间一向不在乎他人看法的她突然有了在意的人。 黎青州摇头,散落在肩处的发尾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盯着戚棠, 像是剑客注视着自己的剑,信徒注视着信仰的神袛一般。 他打断了不知道多少孩子的腿,破坏了不知道多少个家庭, 这么看来还是便宜他了。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戚棠面上一热,有些狼狈地错开他的视线,我怎么总感觉殿下这是奉承我呢。 此话怎讲? 戚棠手抵着嘴唇轻咳一声,面色无辜地看了回去,若是换成其他人,殿下还会这样说吗? 你说的有道理,换个人我还真不会这么说。黎青州眼底含笑,就当我在奉承你吧,我也只奉承你一个人。 !!!本来只想跟黎青州开个玩笑的戚棠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心想,要是有只小鹿在她心里乱撞的话,估计现在都应该要撞死自己了。 前世跟孟襄在一起的时候,孟襄端着文人的架子从来不会跟她说这样的情话。 第一次听到这样近乎直白的话语,戚棠有点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回到,这,这样啊,那挺好的。 看出她的不自在,黎青州十分善良地转移了话题,戏园本来要被封查了,戚小姐怎么把戏园的地契给拿了回来?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戏园的下场了,沈良拿戏园的生意做掩护,现在他被抓了,戏园自然也得被清理掉。 只不过戚棠可怜那些孩子没地方去,所以就顺手把戏园的地契要了过来。 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她已经找到帮忙打理的合适人选了。 就在这时传话的小厮把真茹叫了过来。 戏园的衰败让真茹憔悴了许多,她白着一张脸,脑袋后面两根小辫翘着气若游丝,小七,不对,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戚小姐?戚千户? 戚棠支着下巴笑看她,指节轻轻在扶手上敲动,怎样都可以,倒是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沈璇姑娘。 此话一出,黎青州和真茹都惊奇地抬头看向了她。 戚棠娓娓道来,本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的,但是那日你来地牢为我解围,碰巧我又见到了你鞋间上的白灰。我还记得从枯井爬上来的时候我还在抱怨井壁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灰,现在想来真是辛苦沈璇匆匆忙忙赶过来救我了。 真茹一听便不再反驳,轻笑一声算是回应戚棠的判断,戚小姐还是聪明,如今我大仇已报就不跟你捏着藏着了。 像是一场博弈,戚棠悬了许久的心放了下来,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松快的笑容,那我这趟没算白来,喏,现在戏园归我管了。 说着她推出地契给沈璇看,不过我这人不善经营,所以就想雇你看管了。子承父业,相信也没有比沈璇姑娘更好的人选了。 像是一块石子,砸进沉寂的湖中,沈璇眼里那滩死水终于起了涟漪。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颤抖,真的吗,戚姑娘。 难道我还能专程来骗你不成?戚棠无奈,不过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还是得继续收留,有空的话去城门口布粥。 一边说,戚棠掏出象征自己身份的腰牌递给了沈璇,钱不够找将军府要。 这样财大气粗的发言换做是谁都会心动不已,更何况戚棠还帮她报了大仇,沈璇吸了吸鼻子就差说出以身相许来。 戚小姐此恩沈璇无以为报,你放心,我一定将戏园打理好,不会辜负戚小姐的一番心意。 当甩手掌柜真的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了,戚棠把头一仰,大喇喇地就靠在了椅背上,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好好干活,等赚到了大钱你还可以来我手上买回戏园的地契。 好。沈璇眼眶发红,戚小姐稍等,我去叫大家来。 戚棠茫然,这是为何? 我想让大家知道戏园的恩人是谁。 戚棠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她一向拦不住沈璇,话到了嘴边,她又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她无奈地跟黎青州对视一眼。 论效率,沈璇可以说是她见过效率最高的人之一了。 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拉了戏园里一大帮人在院子里等她。 大家看看,这是我们戏园的救星戚棠小姐。 被沈璇煞有介事的这么一介绍,向来被当成纨绔子弟的戚棠开始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脸上微微发烫,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沈璇却认真执拗地摇摇头,正是因为有戚小姐出手相助,我们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戚小姐受我一拜。 言罢,院子里的人呼啦啦地都朝她拜了一拜。 戚棠哪见过这阵仗,被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却见一个身影扶着门框偷偷瞧着她。 是亦巧。 沈璇抬起头显然也见到了她的身影,眸色暗了暗,伏在戚棠耳边低语,她之前那样害戚小姐,戚小姐要是不愿意见她,我可以现在就赶走她。 戚棠这人不太记仇,她忘性大,旁人得罪了她,最多就是让下人打一顿便好。虽说之前亦巧坑她一把但是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所以戚棠看着她,只觉得这是一个很古怪的人。 于是她摊摊手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怎样处置都行,不过你得找人扣她银两。 亦巧是个姑娘,戚棠不好直接像对孟襄那样打她一顿,但是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白花花的银子更重要的东西。 于是戚棠收她银两,就当做给戏园增加点资金了。 但是沈璇却会错了意,她以为戚棠是要自己留下亦巧慢慢折磨。 给亦巧最多的活,却给最少的工钱,真是绝妙的一招啊。 您放心,戏园就交给我吧。 头次做老板的感觉还挺新鲜的,戚棠拍了拍沈璇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 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两个人奠定了亦巧悲惨的未来。 戚棠快活地扭了扭脖子,她要回庆安殿好好睡一觉。 第46章 第 46 章 公主 休整数日后, 拜托永昼楼的事终于有了回应。 戚棠忽闻窗外嘹亮的鹰啼还以为是太后娘娘又养了新的宠物,结果还是黎青州提醒,戚小姐要不去外面看看, 我总感觉这鸟直奔屋外的夜明珠去。 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叫声就是胡人女子口中的无境。 檐角系着夜明珠的绳子被黎青州加固后, 已经变得任凭风怎么吹都不会掉了。 那无境鸟显然也是发现了这点,黑乎乎一只气性还挺大, 时不时用翅膀拍打着夜明珠, 像人破口大骂一般一声一声叫唤着, 吵得人耳朵疼。 戚棠看它凶得很,有些担忧地问黎青州, 这该怎么取下夜明珠啊? 黎青州已经在她面前暴露过轻功了, 索性这次也不遮掩,朝她安抚地笑笑, 我去取就好了,放心它不伤人的。 戚棠蹙眉,刚想说你就这么确定。 却见下一刻黎青州足尖一点上了屋顶,那黑峻峻的鸟也不啄他,好似知道他来帮忙似的,乖乖顺顺地立在他的肩头, 全然没有方才攻击力十足的模样。 串着夜明珠的红绳, 三下五除二便被黎青州取了下来, 他轻巧地跳回地面将夜明珠递给戚棠。 沿着他修长的手,那无境鸟就好像他养的一样顺从地立在他的指尖。 离得近了, 戚棠才发现传闻中的无境鸟也就与寻常的鹰隼无异,只不过眉心有一撮白毛看上去格外的矜贵。 戚棠向来怕这些尖嘴的东西,动了动指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你拿着就好了。为了显示自己并不是害怕, 她刻意装作高傲的样子,帮我看看消息在哪。 黎青州毫无察觉地翻看无境鸟的腿,只见那鸟豆大的棕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戚棠,看的她头皮发麻。 之前那只大鹅在咬她之前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取下无境爪子上的小竹筒,黎青州一抬头就是戚棠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想,要是她是只猫,现在估计全身的毛都该炸起来了吧。 黎青州无奈,飞快地将夜明珠绑到无境腿上将它放走,以免再刺激到戚棠。 末了,他补充一句,其实这鸟手感挺好的。 看着那黑色的鸟消失在视野中,戚棠的脸才渐渐有了血色,是,是吗,那下次有机会我再摸摸它。 话虽是这么说,黎青州看她的表情却明摆着是不要再有下次,暗暗压抑下嘴角,黎青州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看看竹筒里的消息吧。 永昼楼的消息还挺讲究的,做工精致的小竹筒,轻轻一抽便是一张卷好的小条。 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西边城隍庙几个大字。 戚棠犯糊涂了,想了半天也没记得有这么个地方,城隍庙不是只有东边那一间吗?怎么还有个西边的,是不是永昼楼记错方向了? 黎青州摇头,以说书先生的架势跟戚棠娓娓道来,戚小姐有所不知,其实东西两边都有间城隍庙的。只不过西边那个刚建没多久就荒废变成乞丐的住所了,久而久之大家知道那是一间破庙,却不知道它本来的名字。 戚棠话本看多了,一听到这好奇的不得了,那这城隍庙为什么刚建好就荒废了,是因为住进了妖怪吗?还是因为有孤魂飘荡? 黎青州一见她放飞自我地猜想起来,没绷住嘴角,什么也没发生,就是因为经营不善没有争过东边城隍庙所以才荒废的。 切。戚棠无趣地撇撇嘴,那就没意思了,我们出发去那找人吧。 戚棠雷厉风行,说完便取了出宫的令牌跟黎青州两个人纵马往城隍庙赶去。 何娇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子,她生于农户人家,模样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上天向来优待心善美丽的人,待她及笄后,村里最有本事的庞毅便上门提亲。 庞毅年轻英俊,武艺也是村里公认的好,于是何家很放心地便将女儿嫁给他,连何娇都以为这是天赐的良缘。 谁知越有本事的人越不甘于困在那小小的村庄里,成婚几日,庞毅便收拾行李去京城闯天地了,每年只有祭祖的日子他才回家。 何娇善解人意,饶是这样还是丝毫没有怨言,她体恤丈夫辛苦,一个人默默撑起了家。 直到今年,她怀上了。何娇不识字,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告诉庞毅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结果惊喜在庞毅那完全变成了惊吓,为了不让卫家察觉,他声称不认识何娇闭门不见。 何娇心灰意冷,身上的盘缠只够她来的路费,举步维艰之下,她只能选择栖身于西边破庙里,一边希望庞毅回心转意,一边也希望他可怜可怜自己能让她回家乡生下这个孩子。 立冬刚过去没多久,昨夜下了场小雪现在街头的风还冻得人直缩脖子。 寒风夹杂着雪粒扑了人一脸,何娇背着竹筐走出破庙。 她女红很好,因此便寻了个卖手帕的活勉强填饱肚子。 就在这时迎面撞上了个高大的男人,何娇肚子日渐大了起来,照理来说旁人见着她都要躲避三分,但是如今这人很明显是来找她的。 揉了揉撞疼的鼻子,何娇眼泛泪花像兔子一样无措。 京城的繁华与她而言如同洪水猛兽,她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谁,但是没想到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她日思夜想的庞毅。 相公。 她唤他,小心中带着委屈。 庞毅换了身便服,宽阔的胸膛腾着热气仿佛能将四周的雪融化,手上打着绷带平添了许些萧索。 他沉声道:娇儿。 戚棠赶到破庙的时候何娇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走进躺在破庙门边的乞丐,你知道何娇去哪了吗? 为了减少饥饿的感觉,乞丐一整天都是昏昏沉沉地睡觉,此时听她问起,双眼迷离起来,何娇?那是谁?住这破庙的又不是什么邻居关系,谁知道这些人叫什么。 戚棠一噎,好像是这么个理,于是她说了个更具体的形容,就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女子你有见过吗? 乞丐见来人喋喋不休,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却见戚棠锦衣华服披肩上雪白的毛不染纤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他惹不起,立刻盘坐起身子,浑浊的眼睛思索片刻,记起来了,今个早上她跟着一个黑壮的汉子走了。 戚棠一惊,走去了哪里? 好像是后面树林里。 事情越发往复杂的方向奔去,戚棠直觉乞丐口中的黑壮汉子就是庞毅,若是去迟了何娇说不定小命不保。 思及此,她跟黎青州对视一眼匆匆就往树林跑去。 破庙后面的树林一向是没什么愿意去的地方,据说到了夜晚这里会有野兽出现,路过的人为了安全,一般是能绕路就绝计不会经过这里。 庞毅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持剑劈开拦路的树枝,这里鲜少有人来,树枝密密匝匝地堆在一起不一会便让他迷失了回去的路。 就在这时,一串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庞毅挑开枝蔓,只见树丛后面露出一张白皙稚气的脸来。 戚棠穿着湖蓝色的短襟,下半身是纯白色的长裙,领口上的白色绒毛贴着脸颊,让她看上去像是放在柔软垫子上白玉一样无暇。 饶是这张脸再怎么让人惊艳,在经历无法升官,任务被捉后,庞毅都喜爱不起来了。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可能跟这位戚大小姐八字不合。 戚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戚棠挑眉,白净的脸上带着疑惑,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吧,庞副千户,跟你一起来的女子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您在说什么。庞毅听到那个副千户这三个字只觉得格外嘲讽,他僵硬地笑着,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戚棠见他死鸭子嘴硬一把推开他直接就走,既然如此你先退下吧,我自己去找人。 庞毅一听这还得了,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戚棠的背影,黎青州面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像狼的低吼声传来耳旁。 人们常说这附近有野兽出没并非是空穴来潮,听着声音大概是野兽还会在白天出没。 黎青州蹙眉,剑柄上的手紧了几分,戚小姐,这里恐怕不太安全,要不我们再叫些人手来一起找? 恋耽美 小说(24) 以他的轻功,面对猛兽纵然能够迅速地逃离,但是带上一个戚棠还是有点勉强。 戚棠却摇摇脑袋,目光担忧地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去那边看看,她一个弱女子如果真遇到危险,我们现在走了那就糟了。 黎青州一愣,心想,大小姐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大小姐。 他便也不再拦她,二人抛下庞毅起身直往声音源头走去。 另一边,被恶狼困住的三人则是如俎上鱼肉一般心惊胆战。 为首的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这样冷的天里也能穿着一身轻薄的紫色纱裙,肩膀处还有镂空露出雪色的肩颈让人无限遐想。这样的装束在襄国是不常见的,女子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眉宇之间的英气应该是哪个马背上的民族才能有的。 饶是在这种险境她也镇定自若不露半分狼狈。 倒是跟在女子旁边的小奴却胆小地躲在自己的主子后面,她手里扶着一个昏倒的女子,连声音都在颤抖。公主,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一旁虎视眈眈的狼发出阵阵低吼,它腿上横着一道伤口,阴森的绿眼睛因为忌惮公主手里的长剑而不敢上前。 年轻的公主见状,望着自己瘦弱的小奴和身怀六甲昏倒的女子沉吟片刻,我跑得快,等会我引开这只狼,你得快速带着她逃走。 小奴听闻下意识地拒绝,公主,这哪行,还是我去引开这只狼,您带着她走吧。 二人交流着,恶狼见公主懈怠连忙趁机攻了上去。 矫健的狼影像闪电一样高高跃起,小奴瞪大了眼睛,眼瞧着恶狼锋利的尖牙靠近公主。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泛着寒光朝恶狼狠狠一斩。 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公主错愕回头,只见一道欣长的身影替她打退了恶狼。 来人面容清癯,周身气度像一汪清泉让人无比舒畅,公主国家的男子大多都是肌肉盘虬,行事粗犷。 第一次见到这样清瘦却有力量的男子让她感到十分有趣。 第47章 第 47 章 隧洞 尚且不管公主怎么看, 被恶狼缠住的黎青州倒是陷入了险境。 他练得功法偏向身姿缥缈,用于奇袭会让人措手不及,但是面对恶狼还是不够看的。 于是恶狼扑上来时, 他只能惊险无比地用长剑挑开它的尖牙。 一来一回, 场面变得焦灼起来。 到最后还是人类的气力不敌野兽, 一个愣神,黎青州慢了半拍提剑。 恶狼嘴里的腥味直冲面门让人想要作呕, 说时迟那时快, 戚棠抬起手肘一只细小的箭矢直接飞向恶狼。 嗷呜。 恶狼的吼叫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黎青州见机直接将长剑插入恶狼的心脏。 恶狼抽搐在地动弹不得,飞溅的血液喷了他们满头。 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激动让黎青州表达情绪变得比平时更加明显, 他朝戚棠弯了弯眼角, 脸上粘的几滴血液平添了几分妖冶。 当然这个明显是要跟之前的他对比。 戚棠心头麻麻的,鬼斧神差下她抬手抹掉了黎青州脸上的血。 黎青州瞪大了眼睛, 戚棠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最做什么。 她: 好在旁边的公主及时上来打破了这个诡异的场景,多谢二位相助,我是离人国公主千镜怜,不知二位姓名方便日后登门感谢。 千镜怜说话时刻意做成矜贵又冷艳的样子,可是眼睛却没能忍住一个劲偷偷往黎青州身上瞟。 黎青州一看她羞红的两颊心里就清了门路,刚想做个不留姓名的好人。 结果戚棠却大喇喇地道:这是怀王殿下, 我是将军府大小姐戚棠, 公主要是想感谢, 就多在太后面前替殿下美言几句就好了。 千镜怜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地笑了,她侧开身子指着小奴扶着的女子。 我们方才在林子里遇到这个姑娘昏迷在地, 但是现在我身上有伤不便久留,不知戚小姐可否帮我安顿一下她? 说着她抬起被恶狼抓伤的手臂在戚棠眼前晃了晃,但是戚棠此时眼里只有昏迷的女子, 看着对方微微隆起的肚子,戚棠面色一喜。 殿下,这大概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你们认识?千镜怜挑眉。 不好解释关系,戚棠点头,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伤口,既然如此公主快去处理伤口,她就交给我们吧。 千镜怜这才恋恋不舍地看着黎青州离开。 从小奴手里接过女子,戚棠这才发现对方瘦的惊人,她力气不算大,但是扶着她的时候一点劲都不费。 但是黎青州却出奇的一句话也没说,他沉着脸,像是沮丧又像是生闷气地从恶狼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长剑。 你怎么了?不敢碰到女子的肚子只能揽着她的肩膀,戚棠几乎是龟速地走着。 黎青州走了几步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他慢下步子不露痕迹地等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太没用了。 怎么会。 因为他不敢往前走一步,所以他的大小姐才会永远看不到他的心。 所以 她才会毫不在意邻国公主的眼神,把他介绍出去。 越想黎青州越烦躁,他抓起长剑发泄似的往地上一劈。 咔哒。一声巨响。 地面突然凹陷下去,戚棠抬个眼的功夫黎青州就消失在眼前。 ???那么大个人怎么瞬间就不见了。 而后她低头一看,只见前方的土地空了一大块,黎青州的声音弱弱地从下面传来,戚小姐别担心,我只是掉下来了。 戚棠: 震惊之余她将女子倚靠在一旁的大树下,随后扒拉着凹陷处的边缘往下看去,下面深吗?你自己能上来吗? 黎青州仰头,一双眼睛在在黑暗中格外雪亮,上的来,就是这不只是个坑,还有通往更深处的路。 戚棠惊奇,好像嫌自己不够大声用手做成喇叭状喊道:那要不你再进去看看尽头是什么? 黎青州也学着她的动作回,好,等我一会。 说完这句他便矮身往里面走去,大坑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石子被黎青州踢动的声音。 戚棠蹲累了干脆席地而坐,同时她左手边是坑洞,右手边是昏迷的女子,方便哪边一有动静她就可以直接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地底下的脚步声终于清晰了。 戚棠爬起来往下望去,黎青州恰好也抬起头,目光相撞,满是喜悦。 怎么样? 下面的路太长了我没走完,担心你先回来看看。 戚棠心里暖暖的,直接跪坐在地上朝黎青州伸手,那行,你快上来,等会我去找多福叫他找几个人来看看。 !! 本来打算用轻功一跃而起的人瞬间收回了脚,黎青州把剑插在壁上然后自己踩着剑握住了戚棠的手。 少女的手很小,捏起来像软软的像天上的云。 黎青州也不敢真的让戚棠费劲拉他,于是他握着手踩着剑,用唯一空出来的那只左手攀着边缘,以一种极其费劲的方式爬了出来。 上来后戚棠松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疑惑,奇怪,我的力气突然变大了? 以免下次来的时候找不到这个坑,戚棠将自己的佩剑插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她扶起了一旁的女子,走吧。 待他们走到南镇抚司时太阳都落山了,戚棠将庞毅的妻子扶到太师椅上,整个人跟脱水的鱼儿一样瘫在上面。 戚千户说的可是西边那间城隍庙? 多福听完她关于大坑的介绍后,皱着眉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拂尘。 对啊,本来走的好好的,也不知道殿下打到了哪里,那大坑一下子就出现了。不过你怎么这个表情?那间城隍庙有问题? 没有问题,就是我在想,据殿下所言那隧洞挖的这么深,如此大的工程量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戚棠一想也觉得奇怪,是啊,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多福心情却没有她这么轻松了,天子脚下居然还能不知不觉让人挖了条道来,作为皇帝的眼睛锦衣卫难辞其咎,多谢戚千户告知,咱家现在就派人弄清楚那隧洞尽头在哪。 戚棠疲惫地用眼神赞同他,突然一旁昏迷的女子突然动了。 她摸着脖子痛苦地坐起身子,戚棠连忙上前,姑娘,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多福喜奢侈之物,南镇抚司待客的地方修的跟皇宫有的一拼,何娇悠悠醒来见到这样漂亮的屋子,这里的一切都看上那么金贵连庞毅的府上都不曾这样。 她以为自己来到了天上,眼前的女孩五官精致也跟仙女似的,一双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小民何娇,想问仙子这里是哪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戚棠满头黑线。 这是南镇抚司,我是这里的千户戚棠,不是什么仙子。 何娇却跟没听见似的执着地拉着她的衣角,仙子要给小民做主啊,小民的丈夫庞毅不顾小民身怀六甲执意要杀我 戚棠被她哭得头疼,不过对方说了这么多,她倒是明白自己好歹没有找错人。 别哭了。她不太会安慰人,笨拙地伸手拍了拍何娇的后背,我会帮你的。 多福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他拂尘一甩,哦?戚千户可需要咱家来帮忙? 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那就拜托公公替我好好招待一下庞毅了。 言罢戚棠扶着何娇往外走去,我带你去见一个能帮你的人。 出了南镇抚司,戚棠找了轿子让何娇坐上去。 何娇第一次坐这要人抬的物什,她见戚棠不上来,一双澄澈的眼里满是惊慌,仙子不上来,小民一个人坐可不敢。 戚棠将她按了回去,额角青筋直跳,这轿子小,两个人太挤,你总不能有了身孕还骑马吧? 何娇羞愧,她怕戚棠嫌她慢也不敢提出自己走路的话,她心里不安地说出自己最郑重的承诺,仙子救命之恩,何娇日后必定以命相报。 戚棠给她和黎青州都找了匹马,闻言一个趔趄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好好活着就成,我要你的小命作甚。 有了代步的,他们的速度就快多了,不一会就走到一处茶馆。 戚棠把马交给小厮,搀着何娇就往上走。 何娇虽说性格淳朴,但是在京城这些天也听闻了庞毅不少传言。戚棠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她,因此她踩在楼梯上的脚步一顿。 半敛着眸子,情绪不明地开口,仙子可是要带我去见那位卫小姐? 何娇忽然如此冷静地开口吓了戚棠一跳,她诧异地看着她瘦弱的脸颊。正是。 那,那位卫小姐是要除掉我吗? 怎么会?戚棠见她停下索性就在原地解释了起来,要是要除掉你,我又何苦大费周章救你,卫姐姐是个善良的人,我是想让她来安顿一下你。 其实说来,庞毅之所以能与卫姐姐有瓜葛还是因为她那不省心的爹的关系。 若不是她爹有意撮合二人,卫姐姐说什么也不会喜欢这么个倒霉玩意。 将何娇带过来也是卫琴的主意,她需要何娇帮忙堵她爹的嘴,之后便会帮忙好好安顿何娇。 听完戚棠一长串解释之后,何娇松了口气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仙子放心,庞毅这种人怎能配得上卫小姐这么好的姑娘,我一定会帮卫小姐的。 戚棠点头,正说着,上头的雅阁打开了门,卫琴坐在里头,霁月风光好不出尘。 她挑眉,多谢棠棠了。 第48章 第 48 章 和亲 将何娇托付给卫琴之后, 戚棠和黎青州又休整了许久。 经过这么多事,他们二人的关系越发融洽了起来,具体体现在, 练剑时戚棠抬抬眼睛, 黎青州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又忘记招式了。 而且他这个师父十分耐心, 无论她忘记的是不是上一刻讲过的招式,对方总能十分耐心地教她。 要换做她自己遇到这么个徒弟估计早就发作了, 也就黎青州, 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哪里做错了就一次一次示范给她看。 这日戚棠在练剑,他们拿着同样的木剑一招一式地舞着, 忽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 戚小姐, 离人国公主和使臣来访,太后娘娘让奴才带你们一起过去。 离人国?千镜怜? 戚棠闻言收起木剑, 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太后娘娘怎忽然有了兴致叫我们去? 小太监面带喜色,这离人国公主就是为了和亲而来的,据说是她看上了怀王殿下,现在太后喊殿下去就是想要让殿下见见那位公主呢。 戚棠一愣,像是心被人挖了一大块一样难受。 她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眼尾耷拉着, 像是懵懂地小兔子一样看着黎青州, 这事,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黎青州抿嘴,这就是为什么之前戚棠将他的身份告诉千镜怜之后, 他不开心的原因。 千镜怜是来和亲的,那日她看他的眼神如此热切,就差没把心里话写在脸上了。 也就他的大小姐, 什么都看不出来。 黎青州叹气,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好在戚棠还问他有没有挽回余地,让他觉得自己在她心里有点份量。 独自去异国他乡,她大概也舍不得自己这个朋友吧。 这么想着,黎青州心情好了不少,他看着戚棠温和地笑,我听戚小姐的,你若留我,我便不去。 戚棠自然是想他不去的,但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怎么能违抗太后的命令。 于是戚棠叹息,我不想你去,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太后娘娘留下你的。 黎青州心里跟抹了蜜一样,认真向自己承诺的大小姐真的可爱到让人心都化了。 好。他应道,我相信你。 庆安殿。 保养得当的太后摸着白虎坐在罗汉床上,兴许是年纪大了的人更加畏寒,不到深冬的日子殿内就烧起地龙,地面的温度从脚底直达后颈让人穿着薄薄的秋衣也不觉得冷。 但是对于来访的几位客人,这份暖意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离人国人天生体热,来访的几个使臣包括公主在内都穿着偏向御寒的衣物,不一会他们便热的满头大汗,要不是上首坐着的是襄国的太后,估计他们都要不顾使者颜面当场光起膀子。 千镜怜压着心底的烦躁不卑不亢地看着上首的襄国太后,比起他们的艰难,对方悠然摸白虎脑袋的样子就十分拉仇恨。 要不是因为最近的败仗他们也不至于忍气吞声至此! 离人国士兵体壮,襄国善造器械,他们两国兵力实际上是不相上下的,可是可恨的地方就在于,襄国出了个戚家! 前些戚容秋在前线时,襄国周围各国哪个不是被他追着打,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襄国国主狡兔死走狗烹,戚容秋终于被收了兵权。 结果好景不长,戚家可能生来就跟他们犯冲。 戚容秋走了,他的大儿子戚海来了。 时隔两年,襄国的邻居们又得到了来自襄国铁骑的友好问候。 恋耽美 小说(25) 难道这就说明他们离人国是畏战的国家吗? 显然不是,只不过成天打仗死伤惨重,于他们的子民而言,战争比和平的代价要大太多了。 所以离人国不得不与襄国握手言和,千镜怜咬碎了一口银牙来当的这个和亲公主。 这该死的戚家。 好在,这次来襄国她还算是找到了一个勉强看得上眼的人。 想到谦谦如玉的怀王,千镜怜感觉自己的心又平和了不少,太后,不知贵国是否愿意满足我的和亲人选? 顺毛的手停顿了下来,小白虎被打断抬起脑袋朝她龇牙示威,太后和蔼地笑着,不急,我们襄国讲究个你情我愿,得问问他的意愿才行。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黎青州和戚棠紧赶慢赶走进庆安殿内。 儿臣见过太后。 民女见过太后。 向她行礼的两个孩子,一个白衣如月,温润稳重;一个红衣似火,灵动娇俏。 明眼人都会觉得他们很登对,更不要说眼线遍布的太后,她像是看一场好戏似的抱着白虎向他们颔首,免礼,青州,找你来的原因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现在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这白虎是怎么被驯服的,原本是百兽之王的它现在跟猫儿似的乖顺地趴在太后怀里,还时不时地被她挠下巴。 戚棠性子直,听闻太后的话直接就开口回绝了对方,多谢公主太爱,不过离人国山高水远,我们之间的习性相差太多,怀王殿下怕是不太习惯,要不您另寻他人吧。 千镜怜自诩高贵还从没被人落下过面子,她不服道:贵国太后说了,此时讲求个你情我愿,怀王殿下还没开口,不知道这位戚小姐跳出来是几个意思? 戚棠被她说的面上一热,我,这还不是因为殿下腼腆,不好意思当面回绝你,所以我只好出来替他做了这个恶人,你要想让殿下亲自拒绝你就直说。 说着,她扯了扯黎青州的袖子,一副小孩跟人吵架找帮手的幼稚模样。 黎青州神情严肃,但是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笑意暴露了他最真实的想法,他正了正色宛如这世界上最正经的人,太后娘娘,戚小姐所言都是真的。 一旁千镜怜红唇都快咬烂了,她是如此骄傲的公主,他们一个废弃王爷、一个将军的女儿居然都敢落了她的面子。 既然襄国无意与我离人国和亲,那就休怪我们兵戎相见了。 说罢千镜怜一甩长袖带着她的使臣扬长而去,戚棠心里痛快,但是太后却长眉一扬,开始泼她冷水棠儿你先别急着高兴,和亲的人选可以不是青州。但是陛下无意交战,你总得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戚棠面上的喜意收了回来,她抬头看了眼黎青州,眼里全是坚定,娘娘放心,棠棠一定想出来。 第49章 第 49 章 他是不能放手的人 离开庆安殿, 戚棠脸上可以说是面布愁云。 黎青州看出她心情不好,大小姐你看,太后不是最后还是留下我了吗? 但是只是暂时。戚棠气鼓鼓地像个河豚, 要是我没想出办法让离人国公主换个和亲对象, 那你不就还得去离人国。 黎青州忽然心情很好, 低头看着他的小姑娘,他决定问出自己心里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所以大小姐究竟是为什么要帮我? 被他问的一愣, 戚棠脸一路红到了耳根, 我,我就是推己及人, 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大老远的想去离人国和亲。 黎青州眨眨眼睛, 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唇角的笑如清风拂人, 我知道了。 说罢戚棠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小声嘟囔,你究竟知道什么啊。 就在这时,多福带着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她。 戚小姐。他蹙着眉,像是知道了不好的消息,隧洞的尽头找到了。 在哪? 庆宁殿。 襄国位偏北方冬天总是比较来势汹汹,走在路上说一句话都能看见嘴里飘起来的层层白气, 戚棠穿了件单薄的袄子, 离开庆安殿的地龙没多久就感受到了这份来自冬日的警告。 出于人类的本能, 她一边搓着冰凉的手一边跟多福走到了庆宁殿外边。 不知道这位日理万机的掌印公公为什么死活不让黎青州跟来,戚棠也只能垮起个脸不情不愿地让黎青州回去等自己。 大概是相处多了, 多福变得越发自来熟。 他妩媚至极地用那不知道做什么的拂尘扫了扫戚棠的肩膀,行了,你不要一副跟小情人分别的不爽嘛, 咱家不让他来是有原因的。 戚棠有被他恶心到,默不作声地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为什么不能告诉青州?他又不是外人。 多福见她没有小情人的说法,细眉一扬,神神秘秘地又凑过来压低声音,您还真别说,在这件事上面告诉谁都不能告诉这位怀王殿下。 听到这话戚棠前进的脚步瞬间就顿住了,她眯了眯眼睛,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隧洞另一头就是庆宁殿。简简单单一句话如平地惊雷般在耳边炸开,咱家怀疑,当年西太后根本就没死。 天渐渐开始飘雪了,风吹着细小的雪粒刮过脸颊,戚棠眨了眨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上一片雪花飘落。 多福从刚才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这一向潇洒的戚大小姐瞬间黑了脸,他跟西太后没关系。 没想到两人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他急急忙忙补救,是是是,咱家知道殿下可能没关系,但是咱家却不能赌,这隧洞蹊跷太多,能从外面直通皇宫,你说哪天夜里惊醒皇宫里就进了贼人。再往深处想想,那离人国公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树林,而这么长的隧洞,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京城中。 戚棠脸色臭的不行,她弯腰钻过众人从断壁残垣中清出来的一条小道。只见坍塌的墙面后面豁然能够看见地上出现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地缝。 这显然就是之前她想要查看却又没来得及看的地方! 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临安城的上空,戚棠滚了滚喉咙,心里忍不住安慰自己。 没事的,前世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襄国还好好的,就是 多福对着这凭空出现的隧洞头疼不已,忽然就见旁边的戚棠神情比他还凝重,他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还是说终于明白了咱家的用心良苦?咱们襄国虽说近些年一直压离人国一头,但是这隧洞的事可严重了,说不定就是西太后的余党贼心不死想要联合他们改朝换代。如今重点是严守隧洞另一端,顺便还得把那个余党揪出来。你说说这些事情堆积起来咱家眼底下灰青又要铺粉才能盖住,真是愁死个人。 多福一长串输出戚棠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脑袋里一堆思绪缠缠绕绕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句。 她怎么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就只有太后完全放权给皇上了。 多福看见她的心不在焉,忍不住顺嘴提了句,你也别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咱家已经禀告皇上和太后了,以太后娘娘对那位的恨意,如果找不出背后藏的那人,怀王殿下多半要为此背锅。戚小姐还是让他同意这门和亲为好,起码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离人国的人是要处理,但是这和亲的人太后还是不会动的。 戚棠眉头已经能够夹死一只苍蝇了,她想也没想就回绝多福,他不会去和亲的,我能保住他。 多福见她这个反应,一副懂得许多的样子安慰起来她来,行吧,谁让咱家欠你一条命,那咱家就加大力度争取找到真凶,这样也就不用走到那一步了。 戚棠有被他感动到,作为回报,她豪迈地许诺,以后你的粉,我帮你买。 多福:??? 回庆安殿的路上戚棠一直在不停地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 为什么多福提起和亲的事她就下意识拒绝?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黎青州要离开她心里一阵钝钝的疼? 如果换做是黎乐白或者是其他人,她还会有一样的反应吗? 千言百语在推开庆安殿的门那一刻都有了答案。 黎乐白是儿时玩伴,她会为了让他活命而选择更保险的和亲的路。 换做是以前的她面对孟襄亦是同样的选择,他们是亲近的人,她希望他们能过平平安安。 但是黎青州不行。 他是不能放手的人 戚棠按紧胸腔将这句话连同心跳一起收回。 那一刻少女终于懂得了名为爱的东西,她眼里放着光,一道名叫执着的光。 吱呀一声。 殿内琳琅珠宝映入眼瞳,跳动的烛光在杏眼中怦怦直跳。 里面什么与往常无异,就是缺了个人。 那个时常跟在身边的人。 不可名状的失落一下子浇凉了戚棠那颗快要烧起来的心。 她冷静下来眨眨眼睛,敛冬,你有看到青州去哪了吗? 端茶沏水的敛冬歪头想了一会,方才太后派人给殿下传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殿下让我告诉小姐你,他先回怀王府了。 太后没事怎么会给青州传消息? 戚棠直觉不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连忙快马加鞭地往宫外跑。 砰砰砰。 青州,是我,开门。 老旧的红木门被人捶打着,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 从一旁风中残烛的对联有了再次掉落的迹象可以看出,来人敲门的力道有多么大。 但是门里的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无人出来应答。 阿曜躲在门里面,满是焦急地看着自家面沉如水的王爷,王爷,真的不给大小姐开门吗?要是这扇门坏了,我们又得简衣缩食来买新的门了。 黎青州头发半披散落在肩上,他没有动静,默不作声地望着门的方向,仿佛想要透过那扇门,看向外面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女。 阿曜见他不为所动,立马换了个法子劝说,王爷啊,就算你不心疼钱,那你也得心疼心疼大小姐的手吧。用手敲门多痛啊,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不见她,你说她会善罢甘休吗? 终于,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黎青州。 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眼瞳里没了焦距,失魂落魄道:阿曜,你替我解释吧,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见她? 阿曜从小就开始跟着黎青州,他太清楚以这位的倔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就再也无法改变了。 眼瞧着外面敲门的那位怒火越涨越高,可怜的阿曜跺了跺脚,豁出性命从门缝中探出头。 戚小姐。 带着风的拳头在那张可怜兮兮的脸几寸处停了下来,戚棠眉头紧锁,黎青州呢? 阿曜怕说出实话自己小命不保,于是他嗫嚅半天扯了个蹩脚的谎言,戚小姐,王爷他身体不适没办法见你。 戚棠往回收的手一顿,她显然不信阿曜的鬼话,拍着门板道:他不方便来见我,那我去见他就好了。 门板震动的声音吓阿曜一跳,他一听这还得了,连忙用肩膀抵住门,您听我说,太后娘娘刚刚下旨让王爷跟离人国公主成婚,为了避嫌,王爷说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相见为妙。 戚棠一路积攒来的勇气与焦急,在听到避嫌的时候统统炸裂开来变为怒火这两个字。 换做常人家的女孩话说到这份上都该伤心欲绝地离开了,很可惜戚棠不是一般的人。 在她脑袋里只有把话说清楚了才能解决事情这个念头。 于是她仗着自己这些天逐步有成效的掌劲一把推开了阿曜。 阿曜被她推了个踉跄,让开道来。 戚棠小旋风似的挤了进去,却见他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喜悦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戚棠咬牙切齿,你家王爷躲哪去了? 阿曜委屈,王爷神出鬼没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戚棠杏眼一眯,倔劲只上脑袋,她朝里面大喊,你躲啊,我把整个王府都翻一遍,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你。你要是现在出来,我就不找你麻烦,要不然你就死定了。 说罢她还适当地停顿了一会等着黎青州出来,结果过了半晌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戚棠怒了,她撸起袖子,在这大且荒凉的怀王府跟黎青州玩起了躲猫猫。 第50章 第 50 章   要不怎么说黎青州作 要不怎么说黎青州作为个王爷还会住在巷尾这种地方, 怀王府虽说位置不好,但是好歹是皇上赏的宅子,大还是数一数二的。 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翻找了这里大半的屋子, 别说黎青州的影子了, 连个人影都没有。 戚棠也找累了。 事实证明人在疲惫的情况下情绪是极易激动的。 戚棠每推开一扇门, 里面不仅没有黎青州的影子,还扑了一脸灰, 激得她喷嚏连连。 机械地推门让手臂渐渐抬不起来, 戚棠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越想越委屈。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好不容易终于喜欢上一个人,结果连说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对方死活不肯见她一面。 就算见到了, 他也要去和亲。 她难道就是传说中天煞孤星的命吗? 喜欢孟襄,孟襄只图她的背景, 喜欢黎青州 这人什么也不图,就是像个缩头乌龟胆子还没她大。 铺天盖地的念头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啪嗒。 走到一颗大树下,戚棠再也没绷住,豆大的泪水直接往地上砸了下去。 黎青州,我真是欠你的,原来喜欢你大半天都是我一个人瞎折腾。 也许是周围没有别人, 戚大小姐难得放下她的自尊自我检讨起来。 也难怪你不喜欢我, 我脾气这么差, 对你也不怎么好,所以你一听到要和亲, 巴不得就离我十万八千远。 哭着哭着,戚棠累了,干脆原地蹲了下来。把脸埋在掌心里嗫喏, 孟襄说的挺对的,像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什么好人来喜欢,你是一个好人,不喜欢我也正常。 人的负面情绪一旦起来,就像滚雪球一样越发不可收拾。 戚棠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坏最讨人厌的人。 就在这时 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戚棠太惊讶了,说话都带着一股厚厚的鼻音,你从哪跳出来的? 高高瘦瘦的青年在她的头顶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抬手指了指树上,下巴削瘦的不行,上面。 戚棠: 蹲太久有些麻腿,她从地上站起来。 大概是找了半天的人一直在树上有些好笑,她哭着哭着没绷住,笑出了声,并且推了一把黎青州。 为什么要躲我? 黎青州笑的苦涩,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看她。 戚棠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瞳孔一震,你的眼睛。 我看不见了。 大小姐刚才说错了,我怎么敢不喜欢你,是我不配喜欢你。黎某无权无势什么也给不了你,现在还瞎了眼睛,能做到的只有离你远一点不要惊扰了你的生活。 这人在说什么? 恋耽美 小说(26) 戚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脑袋发蒙,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黎青州的眼睛,怎么会? 指腹的温暖小心翼翼地附上脸颊,黎青州能感觉到到戚棠的手在轻轻颤抖。 于是他合上眼皮,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是上次替圣上挡箭箭矢上的毒。 轻柔嫩滑的手贴在了半边脸上,黎青州轻柔地扯动嘴角,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惊扰到手的主人,这些年在襄国的日子我累了,去离人国未必不是个解脱。 他的神情太过绝望,让戚棠觉得自己再劝他留下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戚棠,戚棠还有什么想法,她都快气死了。 纠结了半天她脑袋一热,不管不顾地将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人拥入怀里。 好不容易喜欢那么个人,她说什么都不愿意放手了。 胸腔贴着胸腔,头发缠着头发,执着的少女声音带着自己都没能察觉的颤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喜欢我,能不能等我一段日子,我们一起离开京城,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说完他们彼此都沉默了一瞬,呼吸交织中彼此都知道藏在诺言背后的不可能。 且不说戚棠独自一人跟他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多难,就从戚家方面考虑,他们走到哪估计都要躲躲藏藏度日。 但是黎青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得到过这样温暖的怀抱了,他闭上眼睛闻着少女发间的清香,动了动喉咙应允道:好。 面对黎青州意外的好说话,戚棠开心极了,她松开这个怀抱,满是高兴地看着黎青州,和亲的事你不用担心,锦衣卫在抓通敌叛国的内贼,千镜怜走不出襄国的。 黎青州垂着脑袋,狭长的凤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几分阴郁,他像是哄骗戚棠,也像是在哄骗自己,嗯。 因为这番承诺,戚棠这些日子几乎都在临安城巡查了。她在锦衣卫本就有可以调动的人手,再加上从戚父那借来的兵,一时之间临安城治安极好,人们喝醉了都敢直接躺在地上,连一点担忧的念头都没起来。 眼瞧着离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戚棠按例佩刀在街上巡查,一身锦衣卫的官服笔挺又利落,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人迎面朝她跑来。 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他扶着帽子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左右摆动,戚棠好奇,小公公何事这么匆忙? 小太监气喘吁吁,戚小姐,娘娘让你去宫中一趟,怀王殿下和亲想让你帮着一起挑婚服。 戚棠一听连瞳孔都放大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太后娘娘明知我跟青州是是朋友为什么还让我去挑啊? 小太监没听懂她的停顿,挠了挠脑袋,这咱家也不知道啊。 戚棠正欲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又改口,那个离人国公主也在吗? 小太监点头,在的,本来按照习俗挑婚服不应该由那位公主插手的,但她说离人国那边不讲究这些,所以太后娘娘便随她去了。 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成亲,而她还要去挑婚服。 戚棠表面微笑,内心听得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好,我现在就跟你去。 说罢她便把佩刀个巡逻的任务交给新上任的副千户,带着森森的寒气跟小太监进宫。 在襄国,王爷成亲的一般都是由他的母妃亲自操办,黎青州母妃去的早,再加上和亲关乎两国关系所以这些事就落在了太后身上。 戚棠到庆安殿时,庭院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她看着铺天盖地的红色,面色又黑了几分,几乎是大步流星,连停顿也不做就进了庆安殿。 母后,这是儿臣新寻来的白虎,这白虎象征威武和吉利,不仅能为母后您带来好运,亦可为守护我大襄国的士兵讨个好兆头。 一推开门,戚棠就见安王黎酌负手站在一个笼子边滔滔不绝。 不愧是一母同出的兄弟,这位安王跟当今圣上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安王喜欢云游四海,一年到头戚棠也见不到他几次,不过戚棠对他却印象极好。 因为这位安王极会做人,每次回来他都会带一大堆好玩的东西送给身边的人,就连戚棠也收了不少。 拿人手短,戚棠对他的评价自然是高的。 这不,他这次居然寻了只白虎给太后娘娘。 那白虎被驯服的极好,放出笼子后也不朝人龇牙咧嘴,像是通人性一般用脑袋蹭着太后的腿。 毛茸茸的脑袋谁不爱呢,白虎只用一招,便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连戚棠进来都没发现。 倒是安王眼尖朝戚棠招了招手,戚丫头,一年没见个子又长高了啊。 戚棠自然是不会对他摆脸色的,她从乌云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安王叔叔好。 安王和蔼地笑着,从一旁小厮手上抽出一个盒子给她,打开看看吧,这是给你的。 戚棠接过一看,只见铺着绒布的盒子里装着一把袖珍的机关弩。 第51章 第 51 章   虽然跟黎青州送的那 虽然跟黎青州送的那把不太一样, 但是戚棠见到机关弩时还是愣了一下。 她将机关弩安在手上,飞出的箭矢像一道闪电没入一旁的木箱,安王叔叔怎知我喜欢这个? 安王跟圣上的差别在于他爱笑, 看上去更加年轻让人觉得好相处, 见戚棠问起, 他眯了眯眼笑道:那边的特产,咱们戚丫头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我觉得这个适合你就一道带回来了。 他们说了半天, 太后终于舍得放下毛茸茸的白虎抬头看他们一眼。 戚丫头来了, 快来帮哀家看看哪个样式更适合青州。 她说完捧着婚服的宫女便在戚棠面前一字排开,戚棠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 她望着满目的红色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上面的样式。 站在她面前的尚衣局的女官, 见戚棠将目光放在上面她正了正神色无比骄傲地介绍,戚小姐, 这每一件上面的刺绣都是由尚衣局最好的绣娘 话还没说完,戚棠便神色恹恹地打断她,都挺一般。 女官一噎,内心呐喊,所以你根本就不想听吧!!? 好在另一个声音跳出来解救了她,千镜怜可能是在场唯一有兴致挑婚服的, 她捻起一处刺绣评价道:这衣服好是好, 怎么绣的是鹤和花草, 这些东西一折就断,要我看还是绣只狼或者猛兽才好。 挑选的人一个不想选, 一个没审美。可怜的女官辛辛苦苦操劳多日得到这样两个评价,差点眼一闭昏倒在大殿上,她哆嗦着嘴唇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戚小姐,千公主,你们不能这样 突然戚棠像是开窍了,终于不再闭着眼说瞎话,她指着一件绣有海棠花的婚服道:就这件吧,公主不知我们襄国崇尚文雅,与离人国不同,海棠花寓意美好会给人带来好运,也祝福姻缘美满。再说了青州这样温文尔雅的君子,衣服上绣老虎豹子总归有些奇怪。 海棠花在襄国象征苦恋,女官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将它绣在婚服上,看到戚棠捏起它的那一刹她还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保不住了。 结果戚棠一本正经地鬼扯起来,女官心惊胆战半天,决定跟着她一起哄骗离人国公主。 是啊是啊,怀王殿下仪表堂堂,配海棠花最适合不过了。 千镜怜哪里懂这些,她们联起手来一说,她立马就晕乎乎地信了,这样,那就这一件吧。 戚棠骗完千镜怜还是觉得不开心,她觉得骗傻子没意思,于是便闷闷不乐地跟太后告辞:太后娘娘棠棠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在这久留了。 太后得了新玩意自然不在乎她的前心肝要去哪里,但是她还是表面抱怨着,真是女大不中留,哀家才叫你来挑婚服,你挑完就走了,让哀家好伤心啊。 戚棠没办法,又坐下来陪她说了许些话才离开宫中。 回到当值处,她的新副官已经巡逻到西城隍庙处。戚棠从他那接过自己的佩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间城隍庙到底是哪个倒霉人开的,怎么做到刚开门就倒闭? 新副官是个看上去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记性特别好,听她一问摸了摸下巴答道:好像是安王殿下。 安王叔叔? 如果开城隍庙的人是他那倒闭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他老人家像一只闲云野鹤,回襄国的日子屈指可数,哪里来的时间经营城隍庙啊。 想到这戚棠已经带人走到药铺面前了,她让副官带人接着巡逻,而自己则一闪身子钻进药铺里。 门被推开,挂在上面的风铃适时响起,白发苍苍的大夫连头也没抬就问,上次抓的那副药可有效果? 从大夫熟稔的程度,一看就知道这些日子当值开小差这事戚棠没少做。 她撅了撅嘴角像一只耳朵耷拉的兔子,还是没效果,大夫您说,青州这病究竟还能不能治好了? 大夫包好一副药材,抬头看她一眼,能是能,就是殿下身上的毒缺了一味药材。 戚棠迷惑,我大襄国丰饶富庶,临安城更是四通发达,到底是什么药材如此稀少? 大夫摇头,抚了抚雪白的胡子,一脸看外行人的表情,这寒玉藤生于悬崖峭壁上,乃是白令藤的变异体,千株白令藤中都不一定能出一株寒玉藤,老夫上次见过寒玉藤,还是少时随师父四处行医见到的。 戚棠一听条件如此苛刻,眉毛都快拧一块去了,她愁云满面地问老大夫,那大夫你还记得在哪见的寒玉藤吗? 莫约,是在江南一带。 告别大夫,戚棠一出来就发现外边飘起了鹅毛大雪。 寒冬的日子里最怕下雪,雪粒落在身上,不出半刻肩头便会湿一大片。 好在老大夫那有多出来的油纸伞,戚棠一袭红衣撑着青翠欲滴的伞在街上健步如飞。 实在不是她赶时间,而是红配绿太那啥,还是少些人看到为妙。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就被人拦住了,戚棠本来臭着脸的,但是看到来人熟悉的白衣,立马从绿伞下扬起小脸惊喜道:青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为了方便走路,黎青州寻了根盲杖捏在手里探路,闻言他轻笑一声腾出油纸伞另一边的位置给戚棠,阿曜说外面下雪了,我觉得戚小姐应该没有带伞便来必经之路等你。我这伞够大撑两人有余,还望戚小姐不要嫌弃在下。 戚棠眨眨眼睛,几乎是一瞬间,连思考都没来得及就将绿伞收起来躲进那另半边伞里。 如此甚好,多亏了你,我才不用被冻死在雪里。 黎青州笑了,原本带着些阴郁的脸像是突然化掉的冰霜,让人看到他藏在硬壳下的柔软。 戚棠很喜欢他这样笑,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内心欢喜不已。 在两人衣角交叠处,她悄悄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子。 黎青州动作一顿,戚棠做贼心虚地小声解释,我牵着你,免得你突然摔倒没人帮忙。放心吧,没人看见。 嗯。像是被道士下了结界一样神奇,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他们手肘擦着手肘,温度暖的吓人。 回到怀王府,那已经是雪变小之后的事了,阿曜拿着两件大氅才救回快要冻僵的两人。 从黎青州手里接过油纸伞,阿曜转头来问戚棠,大小姐把你的伞给我吧,快进屋别冻坏了。 刚从某人嘴里得知她没伞的黎青州愣了一瞬,他无奈唤到,戚小姐。 少女一张脸已经红得跟熟透的虾一样了,她狡辩道:那把绿色的伞又小又丑,你不是说你的伞够大嘛,我就没有撑它了。 黎青州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两人齐齐沉默一瞬,然后也不知道谁先没绷住,一阵大笑徘徊在怀王府上方久久方才散去。 第52章 第 52 章 抢亲 开春之后, 湖面上的冰都解冻了,和亲的日子也如期而至。 襄国与离人国国力强盛,这番和亲属于强强联手, 于是送亲的队伍排了极长, 足以从城东排到城西。 再加上千镜怜在知道戚棠是情敌后, 为了挑衅她,竟然一路撒着银子浩浩荡荡地离开襄国。银子谁能不爱呢, 铺天盖地的绯色与拥挤的人□□错在一起, 其况之盛, 堪比佳节。阿曜跟在和亲的队伍里见这浩大的场面恨得牙痒痒,他只庆幸大小姐没有跟过来, 要不然见到这场景, 指不定心里有多难过呢。 在队伍之首,是一袭婚服领绣海棠花的青年, 黎青州骑着棕鬓马神情冷漠,文秀的眉眼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四个大字,他神色如常不喜不悲,仿佛去往异国他乡于他而言,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罢了。 就是身边再也没了那个蹦蹦跳跳像小兔子一样明媚的少女,他似有所感地用那双失神的眸子望向西边。 那目光穿越千家万户, 仿佛落在了那位大小姐身上。 京城里两人的故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百姓见状一边捡碎银一边对这段悲惨爱情唏嘘不已。 只有脊背挺直, 神情漠然的青年知道。 他的戚棠说过,会来带他回家。 庆安殿隧洞出口。 多福带人在一人大的洞口外围了三层, 说来画面也挺好笑,离人国的人在隧洞下面一脸凝重地仰头朝他们放狠话,你以为堵住出口就能耐我们何吗?我们跑得快, 等会出了这隧洞再找其他地方突围你襄国皇宫。 一排排黝黑的锦衣卫将士中,就数多福脸上最白,他深刻地演绎了什么叫仗势欺人,仰着下巴道:你以为树林那边我就没有安排人吗?你放心,只要你们一跑,那边的人就放烟熏死你们。 你!离人国首领气结,别高兴的太早,你们襄国还有我们的内应! 听他提起,多福不屑一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你是说安王吗?戚千户已经去抓人了。 对方首领脸色瞬间灰败了起来,多福见状明白戚棠猜对了,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来。 现在,就看戚棠的了。 天家城阙,身着青绿锦绣服的锦衣卫与一群黑衣人对峙着。 为首的黑衣人想必也是没料到自己前脚出发后脚就被拦住,他佯装镇定地与锦衣卫对话,不知官爷拦我兄弟一行人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不如问问你的主子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只见一个少女身着红衣,拎着道青色的人影骑马赶到,黑衣人定睛一看才知,自家主子前脚与他们分别,后脚就被人绑了起来。 闪着寒光的长剑架在安王身上,都放下武器从轻发落。 黑衣人们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局面,他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主子的安全为重让他们纷纷缴械投降。 一场本该浩大的动乱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结束了,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就在这时,一直被戚棠挟持的安王低低笑了声。 戚丫头,一段时间不见果然长本事了。 戚棠蹙眉,安王殿下谬赞,套近乎的话我可不会听。 是吗?我可没有在讨好你哦。一向稳重老实的安王在卸下伪装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明明是同样的笑容,在他脸上却由和煦变成了森然。 恋耽美 小说(27) 青州没有跟你说过吗?他是永昼楼的主人,在背地里当太后的耳目,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在和亲的路上除掉他,你说太后会不会错过呢?要知道,他可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 戚棠楞在原地几乎不知道如何反应为好。 她回忆起跟黎青州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与永昼楼之间的蛛丝马迹忽然之间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难怪永昼楼对她收的费用那么低,而且青州对于无境又这么熟悉 之前她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完全是黎青州不对她设防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 温文尔雅的青年穿着白衣,指尖停着一只无境鸟的身影忽然在她眼前闪过。 戚棠来不及感慨,将安王交给自己的副官立马带着一小队人去追和亲的队伍。 黎青州 马蹄扬起一阵阵尘埃,少女红衣似血衣角翻涌。 你一定不能出事。 睢子关。 此关乃襄国与邻国之间最后一道关卡,地势险要穷山险峻,常出现许多奇观异景。 民间有一言,鬼怪故事千千万万,十有八九睢子出。 戚棠追上黎青州的时候就在睢子关前,幸亏他们还没进关,要不然这深山老林里更加不好找人了。 好好的和亲队伍被拦,千镜怜脸色臭到不能再臭了,她一鞭子甩在树上,本公主还从未听过和亲还有舍不得来追的做法,不知戚小姐这是要演哪一出啊? 长鞭呼啸着把一旁小臂粗的树干直接折断,让人看出千镜怜是真动怒了,要是戚棠不好好给她一个说法,说不定下一刻这鞭子就甩她身上了。 戚棠对她倒是没有多少畏惧,就是她这老母鸡护崽的样子让戚棠不好直接带走黎青州。 思忖间戚棠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她朝千镜怜道:公主误会,我只是来送药的,青州的眼疾想必你也知道,我千辛万苦找到治疗的办子,只想赶过来告知他。 果然千镜怜一听戒备的手垂了下来,她到底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犹豫一会便命人牵着黎青州的马朝她走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马背上青年身形修长,戚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这句话。 其实挑婚服的时候,她有想过黎青州穿上它会是什么样子。 黎青州的温润是游离于世俗之外的距离感,这样张扬的红色说不定会带给他人间烟火味。 但现实一看,黎青州还是那个黎青州,他哪也没变。 青年冷白的皮肤与红色相撞,墨发翻飞整个人成为皑皑雪地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面无表情地随着马儿过来,失去焦距的凤眸像是这世间最沉默的石头。 戚棠有些看不懂他的状态,不过把人抢走的意愿大过一切,于是她假意凑前想要看黎青州的眼睛,待他们还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就一夹马腹掠走了黎青州。 牵马的士兵猝不及防,待他反应过来马背上的青年已经跑到了那个张扬的少女身后。 戚棠抢到了人高兴的不行,她朝自己的人招了招手,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她将黎青州的手环在自己腰上,然后跟逃命一样往睢子关的山林跑去。 呼呼的风声一寸一寸地掠夺人身上的暖意,但出奇的是黎青州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格外的温暖。 她听着一片慌乱中自己的心跳声。 戚棠在想,太后娘娘一向宠她,自己把安王给揪了出来,说不定能向她给青州讨个免死金牌。 终于在雪下大之前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洞躲起来。 戚棠原本想直接直接带着黎青州回京城,但是转念一想,千镜怜的人说不定还在睢子关守着,万一青州又被他们带走,出了襄国这事就复杂的多了。 所以还不如在睢子关的山林里藏一晚上,明日雪停了爹爹和多福肯定会带人来寻她。 好不容易将黎青州找回来,戚棠对他珍重无比。 瞧见他苍白的脸,立刻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披在他身上,冷吗?我去拾些木头生火你帮我看着马儿。 黎青州听着她的话哭笑不得,他取下斗篷以一种不容决绝的温柔环在少女身上,大小姐,我只眼睛瞎了又不是受了重伤,我看不见木头树枝需要你代劳,但是外面冷斗篷你用就好了。 因为看不见,黎青州帮她系斗篷的时候手法十分笨拙,但是戚棠却觉得的他可爱极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直到绳子系好,才带着傻乎乎的笑往外走去。 外面天快黑了,借着天微弱的余光,戚棠搓了搓有些冻僵的直接准备寻找要用的树枝。 也不知道山上哪积的这么多雪,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戚棠看着矗立着的几棵粗壮的大树,她知道以她的力气砍不断它们,于是便默默放下手中的长剑认命地去树下摸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棠终于找够足够生火的树枝回去,她低头,往冻得发红的手里死命哈气。 其实将手放进雪地里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因为不会变冷,反而会有种变暖了的感觉。 现在双手离开雪地,倒是冷得不行。 娇养的戚小姐哪受过这样的苦,每年冬天她不是烧着地龙的屋子里昏昏欲睡就是捧着暖炉观赏雪景。 为了生存在雪地里摸索,也就黎青州能让她心甘情愿这么做了。 终于找到山洞的地方,远远的,戚棠便能看见那道绯红的身影伫立在洞口等着自己。 冻僵的大脑在一瞬间就活跃起来,戚棠放下树枝,十分兴奋地扑进那人的怀里。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少女带着满身的风雪扑了个满怀,黎青州知道她冷,连忙将她的一双手揣进袖子里。 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心想我这身红衣说什么也能让山洞显眼点。 戚棠耳朵贴着他的胸腔,只觉得像是在最冷的时候喝上一杯热茶一样让人想要喟叹。 那我能回来真是多亏你了。 第53章 第 53 章 好好活着 结果忙活了半天火还是没能生成。 戚棠愤愤不平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树枝, 小脸上挂满了不高兴,我千辛万苦捡来的树枝,为什么一点火星子也不给我冒。 黎青州一边替她暖手, 一边顺毛道:这也没办法, 树枝都是湿的, 哪能起火。 到了夜里风几乎是灌着进了袖口,戚棠和黎青州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礼, 他们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兽裹着同一张斗篷取暖。 抵御寒冷是一件挺无聊的事, 戚棠努力让自己不注意身体上的颤抖, 她咬着牙关边抖边在黎青州耳边讲话,其实, 来抢亲的时候, 我挺害怕你不跟我走的。 微凉的气息喷在颈边,黎青州动了动耳尖, 大小姐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一直以来,我觉得喜欢你,是我的一厢情愿。戚棠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到黎青州耳朵后面的皮肤一片绯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睛。 你跟谁都保持着距离,我觉得你像是天上的皎月, 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人间。 黎青州哭笑不得, 那现在呢? 现在他们两抱在一起取暖, 戚棠明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做贼心虚地飞快瞥了他一眼, 现在你属于我了。 你说我们不会这么不走运冻死在这里吧,要是能或者出去,我一定会带你去襄国最暖和的地方。 黎青州用失神的眸子温柔注视着她, 好。 戚棠见他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心里万分雀跃。她是一个非常懂得蹬鼻子上脸的人,下一刻就拉着人家的手往自己脸上摸,让你之前不好好看我,现在好了,到死也没机会再看我一眼。 少女的脸是软的,带着仅存的几丝温暖,不过本小姐心善,为了防止你在黄泉路上认不出我,还是决定让你摸摸我的脸。 这是眼睛。黎青州的指尖随着少女的手游走,他摸到她轻颤的眼皮,长而翘的睫毛像把小刷子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这是鼻子,我太冷了,不过还好呼出来的气是热的。如她所说,小巧高挺的鼻梁一片冰冷。 最后。戚棠目光灼灼,将青年的指腹顺着自己唇瓣的方向细细描摹,这是我的嘴巴,好看吗? 说着她放下了青年的手,大着胆子自己凑上前去用双臂环着他的脖子。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戚棠闭上了眼睛等着黎青州来吻她的唇。 结果没想到,温热柔软的触感参杂着炽热的呼吸,尽数落在她的鼻尖上。 大小姐。青年温柔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在戚棠耳边响起,我将我的温暖全都给你。 你是我黑暗道路上唯一的光。 戚棠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她以为自己会冻僵或者干脆进入地府,但两者皆没有。 她是被多福叫醒的,一睁眼,自己趴在斗篷里,面前是熄灭的篝火,黎青州不在,昨夜的风雪像是梦境一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青州去哪了? 也不知维持一个姿势睡了多久,戚棠整个手臂都麻了,她缓缓地爬起来活动着身体,眼睛却是四下搜寻黎青州的身影。 多福看着她的眼睛里带着些担忧,咱家也没见到怀王殿下,正派人出去找呢。 说话间,戚棠却是眼尖地发现了洞口挂着的珠子,光滑圆润的珠子中心穿着红绳,明显就是召来无境鸟的夜明珠。 她联想到太后派来的人一直没出现,心里咯噔一跳,可是永昼楼的人带你们来的? 多福心中暗想真是神了,小丫头片子瞬间成长了不少,看她这么焦急的模样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她的问题,正是,要不然咱家找你还要费一番功夫。 就在这时,属下回来禀报,公公,千户大人,我们随着一队人马的脚印寻至悬崖边。悬崖边上有血迹,下方树枝有折断痕迹,恐怕是有人掉下了去。 快,快带我去。戚棠心跳随之漏了一拍,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过,顾不得手臂上的酸麻,飞快地骑上自己的马儿,一甩缰绳跟着属下往悬崖的方向赶去。 一夜的风雪将她来时留下的脚印掩盖的严严实实,现在出现在上面的,是一串杂乱无序的脚印。 莫约有二十人。 戚棠目光含着霜雪,一言不发地往前赶路。 青州轻功好,但是他们欺负他看不见,便把他往悬崖边上赶。 这么想着,脑袋里的烦躁几乎凝成实质性的东西。 多福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在旁边劝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现在已经平安回去了。 戚棠目光哀切,他们都明白,黎青州怎么可能会不等她自己一个人回去。 悬崖峭边,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和脚印,戚棠下了马,风像刀子似的,给她本就不剩多少血色的小脸平添几分脆弱。 就在这时一道光在她眼前晃过,戚棠低头往悬崖壁上一看。 那是一只短短的箭矢,戚棠对它十分熟悉,因为前些日子,黎青州刚送过一把一模一样的给她。 日头高挂,山川流水皆于脚下,这样壮丽的风景本该让人心旷神怡,但是戚棠却如坠冰窖,血液也随之凝固在此刻。 她开口说了句话,喉咙里的沙哑连自己都难以辨别,帮我把那只箭矢捡上来吧。 多福命属下按她说的去做,之后便以沉重的声音跟她说:戚小姐,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 怀王殿下让永昼楼的人来救你,但是永昼楼不全都是他的人,太后安插了眼线在里面。但是昨夜雪下的太大,为了让你们不至于冻死在山上,殿下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让永昼楼的人来寻你们。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给戚棠。 戚棠指尖颤抖地拆开,里面的内容很少,应该是太过匆忙黎青州没来得及写很多。 好好活着,去做你的女侠。 戚棠几乎是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闭上眼睛,眼前闪过是熄灭的篝火,他的模样,以及昨夜那个吻。 她想,说好一起去地府,你却选择先走,还让我好好活着,黎青州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嘉乐四十年。 距离安王伏法,离人国兵败已过去三年。 戚棠在黎青州死后一夜成长了起来,她回了京城不吵也不闹,而是冷静无比地去找太后和皇上要了免死金牌给戚家一个庇佑。 再然后,她向锦衣卫递了辞呈,换上粗布麻衣,抱着自己的长剑离开了京城。 从那之后,京城少了个明媚如光的戚大小姐,但是江湖上却多了个女侠。 有被她救助的人想问恩人姓名。 女侠敛去一身锋芒,沉静缓缓一笑,我姓戚。 又是一年瑞雪,越发冷清的怀王府,钻出一个瘦小的人影出来扫雪。 是阿曜。 托戚大小姐的福,怀王府现在由多福供着,他们已经可以换上新的对联不愁吃穿了。 但是阿曜还是怀念戚小姐和自家王爷都在的日子。 虽然连修门的钱都缺,但起码有人气,有生活的味道。 院内靠墙的大树枝头挂满了雪,阿曜还记得,最后一次见戚小姐的时候。 一向明媚的少女抱着剑坐在上面,她没有穿往日的红衣,而是跟自家王爷一样,一袭素白的袍子冷清如月上的仙子。 阿曜问她,戚小姐怎么忽然跑到那么高的地方。 爱笑的戚棠不笑了,望着他的眼睛里带着奇怪的情愫,我要走了,来等他最后一个晚上。她的眼睛里是再也等不回自家王爷的悲伤,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一瞬间阿曜忽然明白了,原来戚小姐一直认为王爷还在。 她一直希冀着能够再见他最后一面。 可惜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王爷也没有出现。 那天夜里阿曜坐在凉亭里陪她一起等王爷,但是他太困了,一不小心闭眼,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戚小姐走了,走之前还怕他冷,在他身上披了条毯子。 时光如白骥过隙,人的记忆是很短暂的,三年,京城里还记得大小姐和王爷的人越来越少。 只有少数一些人还在盼着他们回来。 哗啦哗啦。 地上的雪终于扫完,阿曜收起扫帚回府内。 真希望能再见到戚小姐啊。 第54章 第 54 章 有你的地方是风是雪都是 耀州, 襄国最靠南的一个州,这里常年见不着雪,一年到头都没有几个穿大袄的日子。 然而耀州因为位置偏僻, 朝廷的管辖能力并没有这么好, 时常有山贼占山为主, 对周边村子里的人进行骚扰。 如今白水山又出现了一窝山贼,山大王年过三十了连个媳妇也没有, 于是山贼小弟们就谋划着去下边的白水村抢个小娘子来给大王做压寨夫人。 林绵绵就是一个住在白水村的小姑娘。届时山贼要抢压寨夫人的消息还没传下山, 林绵绵背着小箩筐, 手持锄头在地上挖药材。 却不曾想一抬头就遇见两个面色凶狠的男子对着她嘿嘿地笑,小娘子看上去水灵灵的, 要不要上山随我们做压寨夫人? 南方姑娘讲话都自带一种温声细语的效果, 林绵绵哪怕气急了,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威胁, 我才不去呢,你,你们别抓我,我爹是白水村唯一的大夫,要是你们抓走了我,以后山大王病了可就没人替他治病了。 恋耽美 小说(28) 两个山贼显然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层关系在里面,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 小娘子脑袋还转的挺快, 不过我们直接把你掳走藏在山上,你爹也不知道是我们大王做的啊。 林绵绵气得小脸涨得通红, 她拿起手上的锄头在身前防卫,我手上的锄头不长眼睛的,小心我用它揍你们。 山贼看了眼她没几两肉的胳膊哈哈一笑, 那我倒要看看小娘子你能怎么揍我们了。 说着便一左一右想要来挟制林绵绵的行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一脚将其中一人踹飞。 来着正是游历至此的戚棠,三年的沉淀让她变成了一个不再喜怒于色的人,她冷着张脸,手持长剑,看上去是个正义到不能再正义的女侠。 还站着的山贼见来了个更漂亮的姑娘,心念一动,但是对方手中拿着长剑明显是个不好惹的练家子。 他有些发憷,你,你究竟是何人? 戚棠眉梢挂着冷意,在下姓戚。 可是那个惩恶扬善的戚女侠?山贼显然是去镇上听书听多了,显然没有把自己当成被惩恶的那个恶,神色比林绵绵还激动,女侠你怎么跑这来了? 戚棠不想理他,并且一剑抽飞他踩着轻功带走了林绵绵。 小姑娘被风吹着眯起眼睛,声音里满是兴奋,哇,我在天上飞,女侠你真是太厉害了。 不知怎的,戚棠想起了以前跟黎青州在一起的自己。 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把人放在山脚下就走,而是心情不错地问她,说吧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林父作为村子里唯一的大夫,住的自然是风水最好的地方。 林家的屋子挺好找的,不一会戚棠便带着林绵绵停在她家院子前。 戚棠见把人带到,便扭头要走,这时衣角处却传来一阵拉力,戚棠低头一看,林绵绵的手扯着她的衣角。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女侠,其实我经常去镇子上听你的故事仰慕你好久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我家留下吃一顿饭再走? 戚棠这些年没少遇到这样的事,往日她不愿与别人有牵扯,但是一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而林家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 鬼斧神差下,她点头答应了林绵绵。 太好了。林绵绵欢呼一声,一蹦三跳地走进屋子里大喊,爹,娘,我请到戚女侠来咱家做客啦! 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戚棠坐在林绵绵身边,她对面是林父和林母,林绵绵另只手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林父看上去跟戚将军差不多大,作为大夫,他自带着一股和蔼温和的气质,我大儿子今日去镇上抓药估计是回不来了,戚姑娘不必等他,现在就吃吧。 往日里她不是在风雨萧条的驿站孤孤单单地吃完一碗面,就是在连椅子都缺个角的小摊上饮完一碗汤。 这是这三年来戚棠吃过最有烟火味的一顿饭。 她含着笑听完林绵绵对林父林母撒娇,林父林母再对林绵绵进行数落,南方菜偏甜,她却一点不适应都没有。 吃到后面,林父放下碗筷问了跟山贼一样的问题,听闻戚姑娘一向在中原活跃,怎么现在来了耀州? 戚棠收起笑望着窗外,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在为一位故人寻找药材,不知林大夫可有听过寒玉藤? 自是有。林大夫先前是个游医,有了妻女才安定在白水村过日子。 说起稀有的寒玉藤他神色十分激动,戚姑娘有所不知,就在三年前老夫就见到一株,只不过 林大夫说到一半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人逆着光,高且瘦的身影一下子闯进了戚棠的眼里。 黎青州 戚棠几乎连魂灵都在颤抖,她把这个名字反复在脑海里滚了一遍又一遍,说出口时都觉得烫嘴。 爹娘,小妹。青年跟屋里的家人打完招呼,这才眼神疑惑地将目光放在一直看着他的女子身上,这位是? 戚棠。 不等别人介绍,冷冷淡淡的戚女侠便飞快地自报家门。 说罢她转头急切地问林父,林大夫方才说只不过什么? 林父看她这么急,眼神疑惑地回答她,只不过,被我用来治疗我大儿子林茂的眼疾了。 戚棠觉得送林绵绵回来可能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她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追问,冒昧问一句,您的大儿子,可是曾经在睢子关山脚下救回来的? 林父一听她这么精准地说出地点,就明白这位戚姑娘估计是他大儿子的故人。 于是他感叹万分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这位冷冷清清的戚姑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抱住了他的大儿子。 戚棠觉得,这三年满身的霜雪在她抱住黎青州的那一刻统统都融化了。 黎青州浑身僵硬地被她环住,这位戚姑娘,我们,可是旧识? 戚棠面色不好地看向林父,林父轻咳一声,那日救回茂儿他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戚棠望着黎青州不在布满阴霾的眼睛,到了嘴边的真相又咽了回去,她噗嗤一笑,我们当然是旧识。 我是你的妻子,我叫戚棠。丈夫不见了,我当然要四处找你。 黎青州对这突然冒出来古灵精怪的妻子没辙,他不太自然地抬起手,回抱住戚棠,那,这些年辛苦你了。 戚棠靠在他肩上,这些年摸爬滚打伤的再惨她都没有哭过,如今却因为黎青州一句话眼泪溃不成军。 眼泪沾湿了黎青州的前襟,戚棠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之后整个白水村的人都知道林家丰神俊朗的大儿子突如其来多了个成婚多年的妻子,一夜间不少少女芳心暗碎。 只不过林茂的妻子是声名远扬的戚女侠,少女们心碎着碎着,统统拜倒在了戚棠的石榴裙下。 戚棠提着剑直接上山捣了山贼的窝,山大王被胖揍后,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俺们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顶多去村子里偷几只鸡吃,为什么戚女侠要来找俺们。 戚棠抱着手,寻到那日想要掳走林绵绵的二人一指,还说没有伤天害理,这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强抢民女。 山大王痛心疾首,作孽啊,寨子里怎么出了你们两个败类。 两山贼跪下求饶,大王,俺们没有俺们只是看你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想找个小娘子做俺们的压寨夫人,话本里不是都这样写吗? 山大王涨红着脸,三大五粗的汉子扭捏起来,胡,胡说,谁说俺孤孤单单,村上的小寡妇翠花说了,等她守丧期一过就要嫁给俺呢。 大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王。口是心非这方面,还真没人能比你厉害。 戚棠沉默在于忙活半天居然是个误会。 山贼们沉默却在于大王之前一直说不喜欢小寡妇,结果却一直在等人家三年守丧期结束。 有了山大王和小寡妇这层关系,白水村会一直安稳下去。 于是戚棠便带着黎青州告别林家,四处游历,浪迹天涯。 他们去了戈壁看大漠日出,去了沧州看山水名迹,去了戚海驻守的地方看成群牛羊。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戚棠和黎青州坐在屋顶看着圆月。 下一个地方去哪? 随便。 有你的地方是风是雪都是人间。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