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反派总想攻略我》 第1页 [穿越重生] 《绿茶反派总想攻略我》作者:涂楹【完结】 简介: 白池是一本师徒恋小说里的炮灰女配,为了苟命,觉醒后她麻溜跑路了。 谁知跑路未半,被个拖油瓶少年绊住了自由飞翔的脚步。 少年叫晋尤,貌美又贤良,但是个黑化病娇。 初见时,少年似乎受了重伤,一副弱小可怜样,乖乖巧巧地跟在她后头,一口一个姐姐。 白池可耻地心动了。 于是她从鬼窝里捡回了少年,又哄又宠,每日顺毛,为他疗伤为他抱不平,打算助他走上正道。 可是画风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情敌相对,晋尤假作不经意跌进白池怀里,一副娇弱之态,口中还喊着,“姐姐我怕…” 道侣找茬,晋尤扑在白池肩头啜泣,泪水涟涟,“姐姐莫怪楚兄,都是我的错……” 夜深人静,晋尤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暗沉呼吸火热,“姐姐眼里,为何总是看不见我?” 排雷 1.第一本书,写的很烂,慎入 2.剧情人设一塌糊涂,慎入 3.接受建议,但骂作者会怼回,慎入 内容标签:异世大陆 仙侠修真 重生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池,晋尤┃配角:预收《纸片人大佬都说我是白月光》求收藏┃其它:预收《敛尽春光》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没有攻略成功呢。 立意:拯救不圆满人生 第1章 出关 思过崖。 昏暗的山崖洞里别无他物,只有寒冰融化成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一女子身着青色衣裙,盘坐在石床上,闭目打坐。 “嘀嗒——嘀嗒——” 白池长睫微动,轻轻睁开了眼。 她看着膝上手,愣怔许久,直到被水滴声惊醒,才反应过来似的,缓缓抬起玉手探到眼前。 指如削葱,手如柔荑。 这是她的手,却又不是。 此时的左手白皙细腻,指腹上还有着她长年练剑形成的薄茧。 完好无缺,形如美玉。 再不是经年之后,那副断了手的残缺模样。 真好。 白池扬起了嘴角,她笑着笑着,忽然抬起手捂眼,泪盈于睫,忍不住哭出了声。 “真好。” 她是白池,但又不是。 或许,称她为融合了上一世记忆的白池更为合适。 白池又哭又笑,若有人在此,定会觉着她走火入了魔。 可不是走火入魔吗? 若不是走火入魔后,再醒来时脑子里多的这些记忆,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话本子。 她堂堂剑尊之女,归元宗的长老,竟是这话本子里不值一提的女配,劳什子女主爱情路上的踏脚石。 怪不得,怪不得被白池救回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道侣,日后会为了小徒弟对她拔剑相向,断了她的手。 怪不得,从小养到大的三个徒弟,会因为小徒弟与她反目成仇,下毒谋杀她。 原来只因这小徒弟,是女主。 道侣受了重伤,是白池剖心头血来救,道侣违誓受天罚,是白池以命相护,道侣护着小徒弟,白池也从未为难。 大徒弟寒锦州本是被抛弃在冷宫的皇子,终日里受下人磋磨打骂。被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众推下水,生命垂危之际,是白池救的他。 二徒弟云溪,本是与狗抢食的小乞儿,整日缩在昏暗的角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要冻死在寒冬腊月的街头,是白池救的他。 三徒弟宴琮因体质特殊,被邪修捉去炼成了蛊人,整日关在阴冷的地下,饱受万虫啃噬剧毒钻心之痛,是白池救了他。 白池不禁想起了被斩断手时的疼,毒发后的惨痛,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等死时的心内所想。 如果有的选,她一定,一定,任由他们在各自的不幸人生里腐烂发臭。 被水淹死也好,被寒冬冻死也好,被蛊虫啃噬至死也好,随他们怎么死。 总之,就是不要再与她有任何的牵扯了。 白池闭上眼下定决心的这一瞬间,忽然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桎梏,被打破了。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蓦地下了石床,快步走到洞口,抬头望去。 天色一派晴朗,毫无异常。 偶然间有飞鸟掠过,留下几声啼鸣。 不管了。 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白池收回目光,转身回洞里收拾东西。 算算日子,也该是她出去的时候了。 白池拎起一柄青色长剑慢慢的看,伸手抚过冰凉的剑身,眼里带着怀念。 这是她的本命剑,这个节点,还没有被道侣抢走送给女主。 白池垂下眸,啧了声。 她觉醒的这个节点,道侣已成,徒弟已收,女主也顺利拜入了白池道侣门下。 不过也还好,不算迟。 * 春寒料峭。 “恭迎师尊出关。”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秀气弟子早已等候在外,见白池出来,连忙抱拳行礼。 “怎的只有你一人?” 白池拎着剑出来,见只有一个二徒弟云溪来迎,便问了句。 青色道袍的年轻弟子憋红了脸,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云溪不知。” -- 第2页 白池本也是随口一问,结果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却得到这种回答,她往外走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是不知,还是不愿说,合起伙来欺瞒我?”白池兀的便笑了。 云溪幼时流离失所,身上常有伤,是白池一道道给他治好的,云溪性子懦弱,也是白池既当慈母又当严父矫正的。 云溪天资聪颖,修炼也勤快,心软,性善,却没想到如今会帮着他几个师兄弟们欺瞒她。 云溪被师尊这一眼看的有些惊慌,心里惴惴不安。 但是也不好出卖几位师兄弟的行踪,便只好咬咬牙,低头不语,一瞒到底。 白池看着云溪,这个她昔日曾引以为傲的二弟子,她没有错过他脸上的种种纠结,和最后咬牙隐忍的模样。 山崖上本就凄清,如今又是寒冬腊日, 一阵寒风吹来,白池不由得咳了两声。 她初入思过崖闭关是四个月之前,没想到出来时已然是初春。 春寒料峭,冷风吹过,白池脸色有些白,不由得拢紧了单薄的外袍。 早知会如此了不是么? “走吧。” 白池顿觉索然无味,转身朝崖下走去。 思过崖上风大,此时还下起了小雨,不宜御剑飞行。 “是。” 云溪拱手应声,起身跟在白池身后。 瞧师尊衣衫单薄,时不时咳的样子,便知她旧疾发作了。 他忽然有些懊悔,来时没放心上,以至于忘了师尊进崖时是是秋日,未带足厚衣的事儿了。 到了崖底,山风渐小,白池这才唤出本命剑来,踏上剑身,向山下飞去。 某处山峰人潮汹涌,一看是擂台,白池便找了一块靠后的位置停了下来。 云溪看见擂台,心道要遭,只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这位道友,你也是来看沈初初师妹的擂台赛吧?” “哎?难不成你也是?” “哈哈,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道友可否与我仔细讲讲,我才历练归来,对这些事不太了解。” “好说,好说。这沈初初师妹啊,是楚珩剑尊首徒,可了不得了,才入归元宗五个月便筑基,你说说,这修炼速度,还有谁?” “嘶……那这么一说,是挺厉害的。” 白池立于人潮之后,两位蓝色道袍的弟子身侧,听着他们如何吹嘘这位女主。 是的,女主。 她上辈子临死之前,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本奇书。 那奇书里写的,便是归元宗一女弟子重生回到了刚入门之时,她凭借前世的记忆成功拜师,一步一步接近心上人楚珩,最后成功修成正果的故事。 这个女弟子,就是沈初初。 看样子,此时故事情节应该发展到了沈初初拜楚珩为师后,不忍师尊被别的女弟子纠缠而怒上擂台比武这里。 果然。 擂台上,一粉衣女子和红衣女子两相对立。 擂台下挤满了人,都等着吃第一手的瓜。 “冉秋,你是否真如你所说,如果败在我手下,便不再纠缠我师尊?” “是,我冉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那便立誓吧。” “等等,那你呢?”冉秋似笑非笑,“若只我一人立誓,那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我……” 沈初初没想到冉秋这般难缠,不免有些慌,“我是不想师尊被你这等人纠缠,我何须立誓?” “哦?听起来,你可真是个好徒弟呢,你当真没有私心?”冉秋挑眉再问。 沈初初镇定下来,大声道,“并无。” 冉秋哈哈一笑,心道要的便是这样,“那你立誓吧。 ” “我立何誓?”沈初初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便立誓,”冉秋一身红色劲装,英姿勃发,她慢悠悠的说,“你对剑尊只是师徒情谊,并无私情,否则,天打五雷轰。” 沈初初脑海里铮的一下,如同自己最幽暗的心思被人扒了出来,瞬间脸色煞白,咬唇不语。 她不敢立这个誓言。 修真界讲究因果,她若真立了这个誓,只怕天雷当场便会劈下来。 擂台很大,离的又远,众人也看不清二人神情。 便只是催促着,“沈师妹快些立誓吧,还等着看你二人过招呢。” “是极,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就等你二人切磋呢。” “一个五个月筑基的剑道天才,一个是一刀开辟一山的刀客,我还是想看看她二人谁更厉害。” “冉秋,你何必咄咄逼人。”忽然有一男声响起,众人纷纷望去。 认出何人后,擂台下有些骚动,毕竟那人,也曾是年少成名的天才。 白池也跟着望了过去。 原来是她那大徒弟寒锦州。 寒锦州的身旁,还站着她的三弟子宴琮。 怪不得都不见人,原来是来这儿为女主撑腰来了。 她哈哈哈大笑,笑得狠了,不由得又咳了起来,咳的面无血色,眉眼间却是异常的平静。 寒锦州是她的第一个徒弟,她耗费了诸多心血,才培养成才。 宴琮生性偏执,也是她一手教养的。 白池收他们为徒时,他们尚是小儿,少不更事之时,是白池,亦师亦母,把几个徒弟带大。 -- 第3页 他们病了伤了,是白池衣不解带照顾着,他们修炼无门时,是白池陪着鼓励着一步步教导的。 十几年的情分,竟比不上一个入宗不到半年的师妹。 “原来如此。”白池感叹。 上一世她出关时有些晚,三个徒弟都来迎了她,所以她并未怀疑。 原来这个时候,他们便已经和沈初初勾搭上了。 云溪面似火烧,耳垂红的滴血,低着头不敢说话,心中尴尬的紧。 早在师尊来擂台时他便心中暗道不好,没想到师兄弟们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快便自个儿跳了出来。 寒锦州沉声道,“是你纠缠剑尊有错在先,为何还要咄咄逼人,威吓沈师妹立誓?” 台下观众窃窃私语,竟有认同冉秋咄咄逼人之感。 “究竟是我咄咄逼人,还是沈初初心虚了?”冉秋笑的张扬又肆意,“不过是立个誓,倒像是要了你的命似的。” “扭扭捏捏,浪费时间。” 擂台下瞬间哗然,恍然大悟,也是,立誓罢了,要不是心虚何必如此拖拉。 沈初初气的俏脸寒霜,胸脯起伏,她斥道,“你不要太过分。” “啧……这就过分了啊。”冉秋哈哈一笑,“我冉秋敢做敢当,喜欢楚珩剑尊我认了。” “那你呢?你以什么身份来驱逐剑尊的爱慕者?徒弟?哈,真是第一次见徒弟管到师尊头上的。” 冉秋乐不可支,“楚珩剑尊的道侣都未曾说话呢,你这就急着上位了?” 是了,师尊还有道侣。 沈初初心下一沉,她这些时日被师尊宠着惯着,见冉秋当着她的面给师尊送礼物,当时便打翻了醋坛子,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师母。 沈初初咬唇,似再也受不了这等言语似的,冷着脸,倏然间便提剑便刺了上去。 冉秋收了笑,沉眸接招。 擂台下看客有些争议。 “噫,我觉着这沈道友,似是……”一黑袍女弟子蹙着眉想了半天,有些一言难尽。 “……先不说楚珩剑尊那事,单只她偷袭这一事,我便不大喜欢她。” 两个女弟子相视一笑,无奈的耸了耸肩。 白池身前的两位男弟子又交流了起来。 “这……我都快忘了剑尊还有位道侣了。” “想必沈师妹也是无心,不知剑尊已有道侣吧。” “我瞧未必。她入归元宗已有四个月了。” “白池长老久负盛名,要说她不知,我可不信。” 两弟子啧啧感叹。 云溪听的越多,脸色越白。 他心下一沉,突然想起,师尊正是楚珩剑尊的道侣。 怕师尊为难沈初初,云溪忍不住开口,“师尊,沈师妹生性单纯,又活泼可爱,料想她对剑尊一定别无他意………” 说到最后,他蓦然住了口,因为自己都想不到该怎么解释,沈师妹连誓都不愿立…… 明明立誓是证明清白的最好方法了,可沈初初连立誓都不愿意,云溪实在想不到任何辩解之词了。 他低下头,面色苍白。 台上打的难舍难分,终于以冉秋扬手一刀斩断沈初初的剑大获全胜。 台下看客欢呼雀跃。 有喜欢沈初初的,自然也有看不上她,支持冉秋的。 此时正是正午,冬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擂台上,冉秋一身猎猎红衣,相貌明艳,英气逼人。 白池在台下看着。 她都快忘了,冉秋断手前,也曾有过这般明媚的模样。 “怎么样,”冉秋的刀已经横在了沈初初的颈上,她挑眉而笑,“沈初初,你可服?” 沈初初半跪在擂台上,心下一沉,她着实没想到,竟然输给了冉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我输了。”她闭上眼,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似有火烧。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纸片人大佬都说我是白月光》求收藏 苏眠与人打赌,要在一个月内把时下最火,难度最高的攻略游戏《仙途》打通关。 第一日,她从断崖下捡回了身受重伤满心杀戮的傲娇妖王,苏眠为他采药,为他疗伤,为他与全天下为敌。 第二日,苏眠碰到个欲要轻生的小师妹,苏眠为小师妹做了满衣柜的漂亮裙裳,默默陪伴鼓励,终使得“她”走出阴霾。 第三日,苏眠入了个剑修的梦。苏眠陪他风里来雨里去,几番历练,终于使得他成为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清冷剑尊。 第四日,苏眠自人间乱葬岗翻出了命悬一线的反骨太子,苏眠陪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四处征战,终于使他复国登基。 一个月后,满级通关,全论坛哗然。 苏眠伸了伸懒腰,暗自得意,简直毫无难度好嘛? 从此再没进游戏。 谁料某日,她却忽然穿进了一个……很眼熟的游戏里。 独身开辟出一方世界,受万民敬仰的妖王捧了锁链亲手绑上她脚腕,赤红着双眼诱哄道,“乖眠眠,不走了好不好。” 不不不好!来人呐,救命啊! 仙家弟子魁首,正道第一人的小师妹将她困于房中,捧着亲手做的裙裳,若无其事笑问,“眠眠一件一件换给我看,可好?” 不好!你个男的装什么病弱无辜小师妹?! -- 第4页 勘破无情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另修一道的清冷剑尊从身后拢住她,修长的指抚上她蹙起的眉,语气亲昵又缱倦,“眠眠一蹙眉,我这心便疼得发紧。” 呵呵,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统六国,万人之上的人间帝王不顾群臣劝阻,执意立她为后。烛火明灭,殿内暧昧气息蔓延,一只惨白的手抬起她下颌,面容森冷,“眠眠,说你爱孤。” 匕首都在脖子上横着了,我敢说不爱吗? 第2章 擂台 “是我输了。”沈初初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头认输,任由擂台下同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重生的这些时日,她仗着前世的记忆做金手指,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没想到这次比武,竟然让她狠狠的栽了个大跟头。 “那便好。”冉秋收回了刀,她朝判师躬身行礼,眉眼间都是笑意。 “沈初初对战冉秋,冉秋胜——” 擂台上判师朗声宣判,他用灵力将这一判定和着风推送向众人。 擂台上下顿时一片沸腾。 沈初初闭了闭眼,努力想不去在意擂台下众人的议论,但同门们的话语总是不自觉往她耳朵里飘。 “沈师妹也不过如此嘛,就这样还主动给冉秋师姐发战帖,真是不自量力。” “略输一筹啊,哈哈哈。” “我还当沈师妹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天才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今日一瞧,原是靠灵丹珍宝堆起来的修为啊。” “咦?道友如何知道?” “都说她几个月便筑基,但你瞧她与冉道友对战时,下盘不稳,剑势都不熟练,还没过几招便被斩了剑,这不就一目了然么。” “原来如此,看来修炼还是要靠自身啊,歪门邪道可要不得。” “哈哈哈,是极。” 战事已了,冉秋也不屑做那痛打落水狗的行径,只飞身跃下擂台,不再分给沈初初任何眼神。 经此一遭,想必沈初初再不会弄那冠冕堂皇的一套了。 沈初初被冉秋蔑视的态度刺伤,她攥紧了裙角,固执的站在擂台上,如弱柳扶风般摇摇欲坠,咬唇捧起断剑,小脸煞白。 “初初,我们走,”寒锦州不忍她如此模样,带着她飞下了擂台,“不必难过,是冉秋欺人太甚,仗着修为比你高便欺辱于你。” 听到有人安慰,沈初初心中的委屈便压不住了。 她扔了断剑,扑进了寒锦州怀中,眼圈泛红泪水瞬间落下,小声啜泣。 寒锦州拢着她,轻声安慰。 一个蓝色道袍的隽秀弟子伸手抹去沈初初眼角的泪,他脸色有些阴沉。 这正是白池的三徒弟宴琮。 见沈初初在师兄寒锦州怀里哭的泣不成声,那一声声犹如砸在他心间,宴琮听着心都跟着疼了起来。 他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我为你报仇。”宴琮再看了一眼沈初初,便阴着一张脸转身大步离去。 寒锦州眸子划过一丝暗光,没有阻拦。 沈初初看他正是往冉秋离去的方向而去,瞬间便明白了他口中那一句“为她报仇”的意图。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喊住宴琮,但是回过神来,竟遏下了这种想法,她又合上眼,伏在寒锦州肩头小声啜泣。 沈初初心想,宴师兄应当……只是教训一下冉秋吧,或者斥责她几句,应当……应当不会做什么的。 她有些不安。 虽然宴琮师兄习的一手蛊毒,性子又偏执,但是,应当不会同门相残吧。 “没事的,没事的。”寒锦州怀里搂着心爱的姑娘,被她哭的心都化了,只好轻声哄慰。 “宴琮有分寸,不必担心。” 沈初初点头。 她心中不免有些感动,重来一世,没想到几位师兄都对她如此之好。 宴琮手中藏着银针,循着冉秋离去的方向大踏步追去。 擂台外人潮汹涌,他四处张望,找的有些费劲,半晌才从人群中挤出来。 宴琮找了半圈却没见着人,不由暗自猜想,冉秋是去了何处。 冉秋是刀修,拜在了掩日峰应明子门下,向来独来独往,也无相交的好友。 若她已不在此处,想必,是回了掩日峰。 该死。 宴琮心下一沉。 应明子可不是个善茬,又极为护短,冉秋若是回了掩日峰,那便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罢了。 只能再寻机会了。 宴琮有些失望,收起银针转身,打算回去告知沈师妹。 谁料一转身,便瞧见了一个熟人。 “宴琮。” 白池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在找谁?” 宴琮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白池。他……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师尊。 “师尊……”他失声喊了出来,顿觉失态,便有些局促的问道,“您怎么出关了?” 话才出口,宴琮便发觉有些不妥,张了张口欲要解释,但他又不善口舌,只好作罢。 “你在找谁?”白池发问。 她方才看的清清楚楚,宴琮转身时脸上阴沉的神色,再一看他是朝着哪里而去,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找她作何?”白池脸上带着笑,她甚至继续追问,“你是要折了她握刀的手,还是毒毁她的容貌?” -- 第5页 “亦或是……取她性命?” 也不怪乎白池会这样问,说起来,宴琮还是得她心疼最多的徒弟。 她遇到宴琮,是多年前的一个冬日。那时宴琮还只有十岁,因体质特殊,被邪修制成了蛊人,每日里以毒虫为伴。白池当时端掉了邪修的窝点,担忧宴琮再被有心人利用,便将他带回了归元宗。 初来归元宗时,因为性格阴狠偏执,睚眦必报,他遭到了同门的冷落排挤。 是白池花了整整十几年,将他矫正成如今这副正常人的模样。 “师尊,您听我说,”宴琮有些失措,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察觉,他慌乱解释,“是冉秋擂台上欺辱沈初初师妹,我才打算略施小计惩戒一下……” 沈初初是师妹,对冉秋却是直呼其名,明明都是不同派的师妹,却有这么大的差异。 “我一直在场,”白池叹了口气,“云溪来说,究竟是谁对谁错。” 宴琮这才看到立于师尊身侧的师兄云溪,只以为是他带师尊来的此处,不由得暗恼。 云溪低头不看他,只轻声回答,“擂台规矩,擂台事,擂台了。” 先不论沈初初以徒弟之名管辖师尊之事,也不说沈初初逼迫冉秋立誓自己却逃避之事,只说擂台,归元宗擂台向来是这样,不论何事,一旦上了擂台,下来后便表示此事已了。 是了。 的确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只不过他刻意忽视了罢了。 宴琮面色渐白。 看他如此模样,便晓得他其实是知道谁的错了,只是当作不知罢了。 白池忽然发觉她从未看清过三个徒弟。 宴琮惯来会在她面前卖乖,寒锦州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云溪看起来腼腆又怯懦。 也怪不得他们日后会做出弑师之事,原来是从根子起便是烂的。 白池抚掌叹道,“妙极,妙极。” 宴琮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就心下一沉,但是他生性骄傲,实在做不到低头认错。 “我先回小竹峰,你二人唤上寒锦州一起,我有事要说。” 白池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踏上剑身离去。 * 小竹峰。 “咳咳。”风大了些,白池不由得咳的有些重,五脏六腑都震的发疼。 强忍着不适,白池只待落了地便进房间换了身厚实的冬衣。 她此次闭关期间,受了很重的内伤。 白池从暗格里摸出药来,和着水匆匆吞下,咳的势头,这才缓了些。 她在窗前卧榻上落座,看着案几上的棋局,渐渐出了神。 白池又想起了那本奇书里的内容。 书里说,她会因为折磨为难沈初初,被看不下去的三个徒弟换了药,生生毒死。 书里还说,曾在她父亲仙逝前跪地立誓,会对她一心一意一辈子待她好的道侣楚珩,会因为沈初初而声称对她只是责任。 何其可笑,书里的事儿竟意外地都和前世重合了。 沈初初和冉秋对战,书里这场战事最后也是以冉秋获胜,宴琮断了她握刀的手为结局的。 冉秋猜到是沈初初,断了手后便愈加偏执的性子,更是变本加厉的为难沈初初,后被宴琮毒毁了容貌,取了性命为终。 上一世也是如此。 她眼里的乖徒弟,为了给沈初初保驾护航竟是干尽了恶事。 她想想便恶心的要吐了,辛苦教养长大的徒弟算计她的命,青梅竹马的道侣也惦记着她的性命。 她的一生,竟是给沈初初做了踏脚石。 白池嘲讽一笑,在妆台前落座。 她对着铜镜上妆,轻扫黛眉,点绛唇,换上拜师大典那日穿的盛装。 白池心中异常的平静。 毕竟,过了今日,他们便要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了。 * 寒锦州师兄弟三人到时,白池已经坐在了正堂上。 三人躬身抱拳,礼罢,抬起头来时才看到师尊一身盛装,妆容典雅。 “这……”寒锦州面上笑意有些僵硬,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师尊这是做甚?” 他来的路上也没问宴琮和云溪,师尊唤他们来何事,只当是师尊因为几人没去迎她而见气,只想着到时候认个错哄一哄便好了。 却没想到,却是如此大阵仗。 “都来了啊。” 白池看着堂下站着的三人,依次缓缓扫过。 “那便开始吧。” “是。” 身边小童应声而动,端着几件物什走到几人身边,“师兄,请。” 宴琮看着木盘里的东西,惊愕不已,那……那是他们师徒三人拜师时与师尊交换的东西。 师尊赠他们弟子命牌,他们回赠珍爱之物,从此,他们之间便有了牵连。 “……师尊这是何意?”宴琮骤然抬头,眼周已泛起了红意,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还不懂么?”白池淡淡一笑,“解除师徒关系啊。” 云溪有些不敢置信,但是看着堂上四童子和拜师时师尊才穿的衣裳,和师尊亲口所说的话,无一不是佐证。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收藏(卖萌打滚) 第3章 断绝 云溪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有些茫然。 自从被师尊捡上归元宗,他就把小竹峰当成了家,虽然师尊管教甚严,但他也不曾生过离弃的想法。 -- 第6页 他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师尊抛弃。 “师尊……这是…为何…?”云溪仰头看着白池发问,他仿佛又成了那个流浪街头,无处可去的小乞儿。 他面上恍惚,心里惴惴不安。 换做闭关前,白池可能还会被他骗了过去,但是闭关一场,重生后的白池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归还令牌罢。” 要不是那本书,白池前世到死,可能都想不到,就是她这个二徒弟云溪,出的毒杀她的主意。 那蛊毒,是宴琮所炼毒虫里的最毒所制,沾水即溶,一旦服下,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活生生疼断气,称一句大罗神仙都难救都不为过。 寒锦州凝眸看着盘里最左边那枚玉佩。 那是他母妃的遗物。 他曾是人间一国皇子,母亲也曾是皇帝宠妃,后因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 自母妃死后,她所有的东西都被下人们洗劫一空,这是他拼命护着的,唯一的一点念想。 在冷宫被太监们苛待时他没有拿出来,被同父异母的皇兄们欺辱的时候他也没有拿出来。 那日拜师大典,殿上仙音袅袅,万鹤齐鸣。 年幼的寒锦州步一步走上高台,朝着师尊行跪拜礼。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师尊予他令牌,他还赠最宝贝的玉佩。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 师尊牵起他的手,笑着说,“今日起,小竹峰便是你的家。” 寒锦州低头,隐去眸中情绪。 他上前,取回玉佩塞进了怀里,从腰间取下师尊亲自雕刻的令牌,深深的看了一眼,便放入了盘中。 白池垂眸,脑子里又浮现出昔日之景。 小小的寒锦州拉着她的手,脆声喊她师尊。 少年时的寒锦州历练回来给她送了千辛万苦得来的灵药。 和日后,他满面厌恶,说师尊好自为之。 “往后,你我师徒,便恩断义绝。” 白池抬手掐诀,一阵淡蓝色灵力顿时消散开来。 寒锦州感觉到了,那冥冥之中将他和师尊牵连在一起的线,断了。 “既如此,”寒锦州撩开衣摆,跪于堂下,看着师尊端坐于堂上的模样,“寒锦州拜别师尊。” 他伏首磕头,再起来时,额上已然乌青。 他再叩首,三叩首完,才缓缓起身。 寒锦州眼周带着红意,不过片刻他便低下头,状若拂去膝上灰尘。 然后大步转身离去,衣诀翩跹。 白池面色平静,她看向剩下的两人,催促的意味不言而喻。 宴琮抖着手,从盘中取出属于自己的那物,那是枚打磨的已然光滑的指骨。 他的指骨。 经受蛊虫啃噬之疼时,他生生咬断的。 白池还记得那时的宴琮还不及她腰,只是拉着她的袖口,假装不在意似的塞入她手中,还别扭的说,“我身无长物,唯有这个。” 可那又如何呢,他换她药时不也没心软么。 云溪抬头盯着她,忽然觉得堂上的人很陌生。 “师尊……可否告知云溪到底做错了何事?”他不甘心,还是想求个明白。 白池端着茶的手一顿,看着杯中飘浮的叶片,忽然觉得有些无味。 说什么呢? 告诉他,你们如今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日后,今日之果,是他们上一世犯的因。 白池只垂眸,吹动杯中茶叶,不发一言。 云溪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他咬牙,夺过自己的东西,扔出令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如今堂中就剩下白池和宴琮二人了。 “你不问原因吗?” “不必了。” 宴琮收回看她的目光,跪地叩首。 “愿师尊,日后身体康健,长乐无忧。” 白池看着宴琮离去的背影,无动于衷,心中还有着说不出的快意。 快了,她就要快要摆脱他们了。 * 抚月峰。 白池来时,殿外无人,冷冷清清,看守的小童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穿过长廊,来到正殿前。 殿前廊下种着从小竹峰移栽来的丛丛青竹,白池想起了年少时。 其实她和楚珩之间,也曾有过好时光的。 他如果主动来和她解除道侣关系,言明他对她已无情意,她也不会做那等死缠烂打之事。 也就不必如上一世的后来,闹得跟仇人似的。 白池转身,推开了殿门。 诺大的桌案后,一身粉衣的娇俏徒弟被一身黑袍的清冷师尊拢在怀中。 “这里写错了,你看。”楚珩弯腰,握着沈初初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画下。 “好累,徒儿不想写啦。”沈初初耍赖,撅嘴撒娇。 楚珩只得放下笔,无奈的勾了下她粉嫩的小鼻子,“你啊。” 沈初初红了耳垂,眸光闪动,仰头看着他羞涩的笑。 二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在蔓延。 白池轻轻咳了声。 “谁?”沈初初听到了这轻微的一声,出声问道。 再一抬头,看到殿前站着的人,吓得脸色煞白。 “师……师母。” “阿池,”楚珩松开沈初初,大踏步向白池走来,面上似带着惊喜之色,他问,“你什么时候出关的?” -- 第7页 “两个时辰前。” 白池眉眼间是温软的笑,甚至还极为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 楚珩忽觉她的态度有些不对,抿唇解释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沈初初,我方才是教导初初画符,你别多想。” “嗯。”白池淡淡应下。 “是啊师母,我方才有个符一直画不好。”沈初初也走了过来,笑着解释,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 “你先出去罢。” 楚珩这才察觉到了殿内还有人,又恢复了清冷师尊的表态,他偏头吩咐沈初初,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 “师尊,我……” “出去。” 沈初初只好咬着唇,带着怨愤,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殿内一片寂静。 楚珩看着白池无动于衷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得劲。 白池淡淡开口,“我此次前来,打算与你解除道侣关系。” 这几个字如同平地惊雷,楚珩倏然睁大了眼,几乎维持不住那副淡然的模样。 “你……你说什么?”他强忍着随之而来的怒气,问道。 白池知道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不愿意相信会是她,亲口提出的解除道侣。 “好聚好散吧。”白池收了笑,揉了揉有些疼意的眉心。 “为何?你总得给我个理由。”楚珩攥紧了拳,他定定地看着她,不敢相信。 明明她闭关前才与他结了生死契,立誓告知天地,送请帖与所有好友。 他们说好了,等她出关,便办结侣大典。 要不是她突发旧疾不得不闭关,此时,她应该早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非要个理由的话。”白池轻轻一笑,带着嘲意,“我对你已无情意。” 楚珩急忙伸手,想握住她的肩,却被白池侧身躲过。 “别过来。”白池下意识连着退后几步。 楚珩怔在原地,看着她,眼里似有受伤之意。 “是因为初初?我只是教导她画符,你为何就是不信?” “与外人无关。” 她说的也算真话,融合了上一世记忆后的白池,的确对他已无情意了。 她轻轻一笑,“解契吧。” “不……”楚珩站在原地,眉眼间都带着一层阴翳。 “我意已决。” 白池从发间取下当初的定情信物,一支桃花玉簪。 “还你。” 其实上一世临死前,白池也曾想过,沈初初不过寻常姿色,修为也不过平平,楚珩究竟看上了她哪里。 白池想不通,沈初初不过是凭着前世的记忆,又不是有什么狐媚引诱之术,怎的就勾的楚珩上了心。 思来想去,不过是人心易变罢了。 没有沈初初,迟早也会有别人。 楚珩盯着静静躺在白池手心上的玉簪,也不去接,只是沉着脸,压抑着怒意。 白池看着他,一字一句,“还你。” 楚珩看着她的神情,便知这事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便只好接过。 他站在诺大的殿里,却觉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师尊仙逝,昔日的友人也断了交,如今,竟是连白池,也要离他而去。 还记得那年春日,他们正值年少,跟随师尊历练,曾目睹过的人间婚宴。 宴上新郎小心牵着新娘,满眼都是爱意。 可他还记得席间闯进的那个疯女人。 疯女人穿着喜服,满含绝望的问新郎愿不愿意娶她。 可谁知新郎只是伸手,将新娘子护在身后,满面厌恶的唤下人将她赶出去。 疯女人悲怆大笑,一头撞上了堂前的柱子上,血洒婚宴。 死前口中还诅咒负心郎不得好死,定要他以命偿还她腹中孩儿。 满座宾客皆静,有人叹道,这女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那时,楚珩拉着白池,为她插上桃花簪,轻声许诺,“阿池,我定不负你。” 他还记得,那时的白池,笑得腼腆又温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楚珩恍惚。 * 白池出了殿,望着天边的霞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满是快意。 解除道侣关系了。 日后,她与他便再不相干了。 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楚珩爱与他的小徒弟卿卿我我便去,她再也不会横在他们之间了。 白池掐诀,拔掉了那一丛幽竹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身后沈初初的惊呼飘进了耳里,“师尊,我的青竹怎么没了?” 小姑娘似乎有些沮丧,“我日日浇水的,还盼着来年挖竹笋呢。” 第4章 凶事 那日自抚月峰回来后,白池就把自己关在了卧房里。 清风拂过,午后日光正好。 穿着蓝色道袍的小童坐在门外石阶上,双手撑着软乎乎的脸看树下的蚂蚁,时不时瞧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阿乌,师尊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了。” 小童皱着包子脸,忧心忡忡。 小黑猫阿乌卧在小童旁边晒太阳,毛绒绒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半眯着碧绿色的瞳,懒懒地喵了一声,权作回答。 小童鼓着白嫩脸颊,学着大人模样,长叹了一口气。 -- 第8页 还没叹完,肉乎乎的脸颊忽然被伸出来的手捉住,好一顿揉搓。 “诶?谁?谁?”小童忽的被捉了脸,惊的手慌脚忙,奋力挣扎着,像一尾离了水的鱼儿。 “你猜。”白池抿唇笑,捂住他的眼,阻止了小童往后看的动作。 她在房里就看见这孩子了,小小一只,蹲守在她房门外。 “师尊!”小童惊喜地拉下白池的手,转身扑到了她怀里,眼角瞬间溢出了两颗豆大的泪珠。 黑猫阿乌也绕着她的腿间打转,时不时软软地喵呜一声。 白池搂住还不及她腰高的小童,又是好一顿揉搓,“乖乌童。” 乌童趴在她怀里,缓了好一会儿,闷声闷气,“乌童会一直陪着师尊。” “师尊,不要难过啦。” 白池闻言一怔,转而失笑,也不解释,笑着答应。 “好。” 乌童抿唇,从她怀里退出来,牵着白池的手,拉着她往庭院走去,黑猫懒懒地跟在他们身后。 白池顺着小童的力道往前走。 “师尊看。” 乌童拉着她走到了庭中石桌前,那里,种着一丛新栽的幽竹。 白池愣了下,随即蹲下身,摸了摸泛黄的竹叶。 “这是……我那日带回来的?” “嗯!”乌童眼里挂满期待,仰头看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映着的都是白池此刻的模样,“师尊最喜欢竹子啦。乌童找了块空地,和阿乌一起栽的。” 小黑猫骄傲的昂着头,喵呜喵呜应声。 白池忍不住撸了下小猫,黑猫阿乌伸着下巴眯眼发出呼噜声。 小童当即红了耳朵,慌张低下头,看着泛黄的枯叶,“但是,好像没有救活。” 前几日还见翠色的幽竹,今日便焉答答的,还染上黄意。 白池缓缓扫过枯竹,从根到叶。 这一尾紫竹,是她父亲所赠,亲眼看着她和楚珩亲手种下的。 那时,父亲身体还康健,他抚着长须,眯眼看着远方。 他说,这一尾紫竹,须得同心同意的有情人才能种的活。 他还说,若哪一日,竹子枯了,竹叶落了,那就是你们缘断之时。 她和楚珩本是不信,只当是玩笑话,随手种下了,便抛之脑后。 没想到。 白池在心内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轻轻揉弄小童的发顶。 “不是你的错,”白池笑着安抚乌童,“是缘分断了。” 乌童眨着乌溜溜的大眼,仰头看师尊,面上带着懵懵懂懂,又似是若有所思。 有风吹过,那一丛紫竹被吹得东倒西歪,枯叶落一地。 白池垂下眸,摸了把乌童的脸颊,发觉触手冰凉,便牵着他的小手转身回房。 再没看那枯竹一眼。 “师尊,缘分断了,是什么意思呀?” “嗯……等乌童长大了就懂了。” “好嘛……” - 白池笑着哄了好一会儿,乌童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黑猫的身体里。 他是猫妖,修为不足,每日里至多只能化形一个时辰。 白池看着蹭的她一身毛的黑猫,满脸无奈。 没一会儿精力耗尽,黑猫偏过头趴在她怀里,这才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凡间大多视黑猫为不祥之兆,像乌童,很小的时候便被主人家扔了出去。 白池碰到它时,也是在一个冬日。 那日下着鹅毛大雪,河上结了一层冰。 有孩童在岸边玩耍,起了好奇心,踮起脚看桥洞里趴着的小黑猫。 “小猫,小猫,过来呀。”孩童扬手大声呼唤。 黑猫哪儿敢出去,它年幼懵懵懂懂时,也曾跟着人走。 大多数人见着了,便快步走远,眼里带着嫌恶,嘴上再骂一句,“晦气。” 还有些人,会勾勾手,引它到无人角落,然后一脚踹开它,将它痛打一番。 后来被打的多了,长了记性,小黑猫便整日缩在桥洞里,再不敢轻信于人。 孩童见黑猫不转头,只是瑟瑟发抖,便往前走了几步,连声唤道,“小猫,小猫出来呀,我带你去我家烤火。” 孩童望猫心切,脚下一滑,便扑通一声落入了河里。 薄冰碎开,冬日的河水冷的刺骨,孩童年幼,不过转瞬间,便沉入了河底。 岸上有路人无意中见着了,忙大声呼喊,白池几人路过,便将孩童救了起来。 那家大人闻讯而来,听人说了来龙去脉,涕泪交加千恩万谢。 然后便携着随之而来的怒气,带了家里人一起,进了桥洞,向躲着的黑猫打去。 白池见势不妙拦下,救下了黑猫带走。 楚珩笑她,“你当是捡破烂呢?” 她那时尚年少,只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猫,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心内却默默反驳,才不是破烂。 腰间悬挂着的玉简突然发起烫来,白池一顿,将黑猫塞进了被窝里,盖好被子,快步走了出去。 她取下玉简掐诀施法,玉简便悬在了半空中。 闪了几下,投影出一个眉目俊朗,身姿挺拔的男人。 归元宗宗主,戚滦。 “师兄找我?”白池问道。 戚滦皱着眉,面色凝重。 “两仪殿议事,速来。” -- 第9页 * 两仪殿是归元宗主殿,若无要事,轻易不启用。 几位长老难得齐聚一堂,端坐于各自位上,殿内气氛紧张。 “都来了么?”戚滦闭目靠在椅背上,袖间探出两指按揉额间。 “回宗主,”有人于座上起身,拱手行礼,“除了在外历练的三位长老,和闭关的两位长老,都到了。” “好,“戚滦坐直了身子,厉目扫过众人,“那便开始吧。” “近日,有弟子来报,归元宗南下五百里处有一村落发生了一桩凶事。” “诸位可有耳闻?” 戚滦眉关紧锁,他一身黑色道袍,端坐在首位上。 “宗主说的,可是那件事?”有一长老摸着长须,谨慎发问。 “是。”被称为宗主的男人睁开了眼,指骨不自觉地在桌上轻叩。 得到肯定的答复,那长老惊的失手拔断了自己的胡须,瞬间疼得呲牙咧嘴。 白池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宗主和玄长老都觉得为难。 她才出关没几日,又因着杂事伤神了一阵子,对此事倒是毫不知情。 “别打哑迷了,到底是何事?”也有和白池一样不知情的长老,见殿内众人都一脸凝重,忍不住发问。 宗主凝眉,见白池几人一副不知情模样,他思索了一阵,缓缓开口,“你们可知冥婚?” “这……”有人顿时被惊到了,“我说,不会……还有人弄这玩意儿吧?” “是。我要说的事正与这一遭冥婚有关。” “那村子里有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幼子遭了横祸,意外身亡,死相极惨,”宗主转着手上指环,眉头一皱,“那王家认为,孤坟不祥,于是给死去的幼子,配了桩冥婚。” “用的活人。” 殿内众人瞪大了眼,竟是不敢置信。 “新娘子是邻村的,被她那好赌的爹卖给了王家。” “得了十两银。” 殿内一片寂静。 “那新娘,让人用头发塞了嘴,再被针线缝上,又以铁钉入手足,钉死在了棺材里。” “听弟子报,新娘子是被五花大绑,活生生封入的棺。” “后,与新郎合葬。”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殿内炭火不断,这大冬日的,他们竟生生沁出一身汗。 “大凶!大凶呐……”玄微子睁开眼,手上掐算未停。 “可不是么,”有个知情的长老拿衣袖抚去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接上,“没过几日,有王家人夜里路过,看见一副棺材横立在坟头上。” “那棺材两边,布满了抓痕和血痕。” “棺材厚重,能仅凭双手便能留下指痕,岂不是……”一长老忍不住接了句。 知情长老点头,面色凝重又古怪,“第二日村里人发现,那过路人被钉死在了棺材板上。” “也是针线缝嘴,铁钉钉入手足。” 殿内一片安静。 “到今日,那村里已经接连死了十八人,都是一样的死法。” “针线缝嘴,铁钉入骨。” 宗主眉头紧皱,“再这样下去,必成厉鬼。” “这可如何是好?”玄微子叹道,“若不除去,必将为祸一方。” 无人说话,殿内气氛焦灼着。 那女鬼怨气冲天,已经连杀十八人了,他们都知,这事儿,不好办。 宗主缓缓扫过众人,沉声发问,“谁愿前去?” 众人低头沉思,各有思量。 玄微子身负诅咒,不得离开归元宗一步。 掌管戒律堂的衡仪长老重伤未愈。 应明子性子暴躁,恐会坏事。 药峰的缪辛长老要为衡仪疗伤。 如此,便只有在白池,楚珩,和炼器峰晁朔长老三人中选了。 白池抬头,放下手中茶盏,徐徐起身,拱手行礼。 “师兄。” 白池抬眸,遥遥看向殿上的戚滦,“我去。” 她一身碧色长裙无风自动,面上带着坚定之色,静立于大殿中的模样,险些让楚珩看出了神。 “白池愿为师兄分忧。” “胡闹!”楚珩反应过来,登时从座上立起,面上带着怒气高声驳斥她。 “此行凶险无比,你凑什么热闹?”楚珩甩袖,厉声呵斥。 “楚珩,”宗主沉着打断他,“你僭越了。” 一道威压狠狠的落在楚珩身上,强行压着他往下坐。 楚珩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指攥的泛白,险些没站住。 “坐下。”戚滦吹开杯中茶叶,茶汤跟着泛起一圈圈水波。 殿内无人出声,众人神情各异。 身上威压渐重,楚珩咬着牙,面色惨白,朝白池望去。 白池只抬头,静静的看着宗主,不曾瞧他一眼。 楚珩低下头,掩住眸中阴翳之色,缓缓松开攥的泛白的指,踉跄了一下,不情不愿落了座。 戚滦收回威压,转而看殿下立着的白池。 “你可想好了?”宗主放下手中盏,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如他所说,此行凶险。” 白池垂首应是,“我意已决。” 她容色镇定,再无早些年的青涩腼腆。 “好。”戚滦收回目光,站了起来,闭目施法。 “此物赠你。” -- 第10页 戚滦扬手,那东西便被送到了白池跟前。 白池垂眸,打量眼前之物。 一只古朴的银铃,铃身上纹着两条长蛇,极为漂亮。 “蛊铃?”殿内有人失声喊出了它的名字,“……此物不是?” 最后几个字白池没听清,她捧着银铃,疑惑抬头,“是什么?” “无需多问。”戚滦收回看向那人的目光,转身回到座上。 “你只须记得,此物可辟邪。” 白池一顿,将铃铛收入储物戒中,拱手行礼,“多谢师兄。” “那村子守旧,不让外人进出。你去了之后,先联系那处镇守的弟子,他们会带你前去。” “是。” 戚滦端坐于高位上,沉眸注视着她,“去吧。” 殿内众人这才纷纷站起,恢复了热络模样,“那便祝白师妹,此行一帆风顺,平安归来。” 第5章 师兄 殿内人已散,白池把玩着银铃铛往外走。 “阿池!” 身后有人扬声唤她,声音很是耳熟。 白池顿了一下,听出唤她之人是谁后,置若罔闻,脚下步子未停,继续往外走。 身后人疾步追了上来,挡在了白池身前,长身玉立,扬手朝她手腕捉来,“白池!” 白池侧身躲过他的手,裙角飞扬间,轻声唤出那人名姓。 “楚珩。” “你跟着我做甚?” 楚珩愣了下,眼中似是有受伤之意浮现,他咬牙,缩回手落空的手。 本是面如冠玉,却被郁气毁了三分,“你既知是我,为何不停?” 白池面上淡淡,“男女有别。” “你!”楚珩气的面上泛红,硬生生压下怒意,“一派胡言。” “你我是同门,何须介怀男女之妨。” 白池表情不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与他对视,“你非要我说……” “是不愿见到你,才罢休么?” 楚珩忽的白了脸,一瞬间似是有些腿软,往后退了两步。 他脑子有些发蒙,不愿相信,这是白池会说出的话。 “为……为何?” 此时是傍晚,殿外只有三三两两身穿灰色道袍的洒扫弟子走动。 来回清扫时,皆忍不住偷偷瞧上几眼二人。 白池站在玉阶上,落于霞光里,美的不可方物,明明是艳绝人寰的一张脸,通身气派却仙气缭绕,不染尘俗。 偏偏一开口,却是那般伤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似乎砸在了楚珩的心上。 她说,“我厌恶你。” 楚珩脸色惨白,死死的看着她,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吐出不留情面,伤人的话来。 “可满意了?” 楚珩站在玉阶下,心上似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第一次,忽然发现,白池,似乎变了。 变的有些陌生。 楚珩都快记不清她年少时的模样了。 白池着实是厌恶了楚珩这副模样,两辈子了,没有一点变化。 白池绕过他,径直下了玉阶,朝前走。 楚珩深吸一口气,伸手欲拦。 “师尊!”一道甜美的声音忽然响起。 带着甜甜香气的娇躯和白池擦肩而过,带着雀跃,扑进了楚珩怀里,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我在抚月峰等了师尊许久,天都快黑啦了,”沈初初埋在师尊宽阔的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带着委屈,“师尊说好了,今日要教我一套新剑法的。” 楚珩端起那副清冷表态,好声哄了好几句,见沈初初还不松手,心下有些不耐烦。 “你先在此处等候,我还有事。”楚珩强行扒开沈初初,生硬的抛下几句敷衍之词,便迫不及待的寻去。 谁料他一转身,殿外空空如也,除了两个洒扫弟子再无他人。 楚珩快步走到弟子跟前,揪住他沉声发问,“白池长老呢?” 这弟子入归元宗已久,曾因为性子太直,因口舌之争被贬,便只在外门行些洒扫的脏活儿。 见楚珩冷冷的盯着他,这弟子心下有些莫名,只照实开口,“走了呀。” “我知道她走了,”楚珩有些气急,“我是问你,她是何时走的。” “哦,这个啊。” 弟子憨厚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早在您和那位道友卿卿我我时,白长老便走了。” 闻言,跟在楚珩身后的沈初初咬着唇,有些脸红。 “那是我的徒弟,我们何时卿卿我我?!” “师尊, ” 沈初初轻轻扯了扯楚珩的衣角,仰头看他,“初初……” 楚珩心情正糟糕,盛怒之下,下意识甩开沈初初的手。 “啊!” 沈初初重重的摔倒在地,她毫不设防,万万没想到会被师尊推开。 她捂着手,疼得眼角溢出了泪花。 楚珩闻声转头,蹙眉扶起沈初初,“怎么样?” “疼……”沈初初半仰着脸,豆大的泪珠滚落,哭的梨花带雨。 她撩开袖子,露出被蹭出血的掌心,伸到楚珩跟前。 小姑娘模样可怜又可爱,仰着头眼巴巴看他的模样,与白池年少时颇为相像。 楚珩心下不忍,撩开衣袍弯下身,打横将沈初初抱起。 沈初初如一只惊惶的小鹿,没止住溢到嘴边的娇呼,她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将脸埋在师尊怀里。 -- 第11页 “我带你去找缪辛。” 楚珩面色冷沉,抱着她朝丹房走去。 被丢在原地的弟子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有些莫名其妙,整理好被楚珩抓皱的衣襟,嘟囔道,“还说不是卿卿我我呢……” - 白池抛下楚珩后,便去了丹房。 她掐着时辰算的,这个时候,缪辛师兄应当还在。 “师妹来了!” 通报的小童才进去一会儿,缪辛便人未到,声先至。 他笑声朗朗,快步过来迎她,“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东西给你。” 白池有些好奇,眨了眨眼,“咦?” 缪辛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穿着黑色的常服,露在外面的手脸被晒成了古铜色,平日里放荡不羁。 此时他却有些扭捏,手藏在身后,吞吞吐吐,“师兄身无长物,故……” 似是不知道怎么说,缪辛直接闭上了嘴,伸出藏起的手。 一个碧绿色的小玉瓷瓶静静地躺在他粗糙的大掌上。 白池有些愣,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缪辛伸着手一动不动,看她没接,还往前递了下。 “给……我的?” 白池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有些不敢相信。 “快些拿着,再举下去我手都要酸死了了。”缪辛促狭一笑,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半真半假的抱怨。 白池这才接过药瓶。 她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瓷玉瓶,有些失神。 在傍晚夕阳的映照下,玉瓶中流淌着的液体泛着淡淡的翡色。 白池眸子一缩,这……这是琼枝露。 琼枝露是稀罕之物,传闻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 更难得的是其服用之后,能百毒不侵,更是能让人永葆青春,另众修士趋之若骛。 炼制的条件更是苛刻,要雪山悬崖峭壁上生长的的琼枝树,再去取卯时三刻的枝头露,连取百日,再辅以各种奇珍药材,方能炼制而成。 琼枝树不好寻,采露也是艰辛 ,更不提炼制花费的心血。 师兄怎么这样好? 望着面前师兄嬉皮笑脸的姿态,白池突然眼圈泛红。 “师兄。” 缪辛见师妹忽然眼圈泛红,顿时手忙脚乱,下意识伸出手来想给她抹泪。 伸到近前,缪辛才看到手上厚茧,可身上又无巾帕,纠结之下,他犹豫着缩回了手,小声哄劝,“别哭,别哭。” 白池见师兄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噗嗤一笑,泪意瞬间逼了回去。 缪辛面上苦哈哈赔笑,心中却很是高兴。 他们几个师兄妹从小便一起长大,但自从白池的父亲,他们的师尊,归元宗的前任宗主仙逝后,几人便再也没有好好聚过了。 即使聚在一起,也是为了归元宗的事宜,或是各种杂事。 他们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各自的抱负,责任,野心,再也回不到少年时肆意玩乐,亲密无间的时光了。 白池被缪辛塞了一堆法器丹药后扫地出门,美其名曰是让她赶紧回去准备明日出宗要带的东西。 白池有些无奈,想着缪辛说南边正冷,让她备好厚衣时不禁有些发笑,师兄是个粗人,恐怕是搜肠刮肚才想出的这些话。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察觉到师兄们的心意呢? 是因她终日消沉,闭门不出? 她忽然想起,因师兄太过热情,她要送给缪辛的东西还揣在储物戒里,忘了给他。 明日一别,再相见还不知是何日。 白池本已走出很远了,思及此,停了脚步转身返回。 夕阳已经落了山,天色将晚,弯月悄悄挂在了树梢上。 白池本想将东西送给缪辛就走,临近丹房时,却听见里面传来小姑娘的撒娇声。 “师尊,师尊给我吹吹嘛……” 她止了步。 稍作思量,白池扬手招来缪辛的丹童。 “师叔怎么回来了?”小童生的白嫩可爱,摇摇晃晃跑到白池跟前,脆声声开口。 “把这个,替我转交给缪辛师兄。”白池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小童。 小童乖乖接过,抱着木盒好奇发问,“师叔不进去吗?” 白池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小童眼睛忽然一亮,四下张望,做贼心虚似的的压低了声,悄声开口,“师叔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楚师伯在里面。” 他撇了瞥嘴,“那个很讨厌的沈初初师姐也在。” 白池莞尔,实在没忍住,捉了小童头上的发包揉弄。 “你为何不喜欢她?” 小童好不容易躲掉魔爪,蹙着眉苦大仇深,“反正,就是不喜欢,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白池只当是孩童戏言,笑了笑也没在意。 丹房内又传来声音,不过这次是缪辛的。 他话里似乎带着些阴阳怪气,“还好楚师弟送来的快,否则这伤口便要愈合了。” - 白池紧赶慢赶,回到小竹峰时天色已晚,她心下一紧。 果不其然,便瞧见了蹲在她房门口的黑猫。 黑猫两只前爪并拢,蹲坐在石阶上,碧色的眼瞳里满是控诉。 瞧见她的身影后,黑猫起身甩尾,咻的便窜上屋顶,消失不见。 白池心里咯噔一声。 -- 第12页 满脑子就两个字。 完了。 第6章 道别 “乌童!” 白池快步走到檐下,高声呼喊。 月明星稀,小竹峰一片寂静,没了往日里小猫软乎乎的喵喵声。 白池有无奈,但这本也算是她的过错。 几个月前,她为了救楚珩强行挖心头血元气大伤,不得不闭关修养。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知会乌童一声。 再出来时,乌童便离不得她了。 今日白池出去时尚早,乌童已经睡着了,她便也没打扰。哪里想得到忙完回来天色已经黑透。 白池接连喊了几声,也不见小猫露个头。想来,是真的生气了。她故作失望叹了口气,掩住眸中促狭之色,提步进了卧房。 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她得在今夜收拾好行囊。 白池翻出木抽屉里的暗格,拿出里面藏着的白玉药瓶,转身在桌边落座。 这是父亲还在时,为她炼制的。 白池生带暗疾,每月会发作一次,疼起来要了命,唯有此药能缓解一二。 她的母亲早逝,是父亲一个人将她带大。 为她这个独女,父亲操碎了心,可常常被她气的火冒三丈。 想到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白池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她拔开瓶口木塞,看着瓶里已经为数不多的药丸,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莫名。 只有五颗了。 父亲把药方留给了她,只是方中有几样药草很是难寻,世上已不多见。 罢了。 看来,只能另想法子了。 夜风轻拂,窗边传来细微声音,白池耳朵轻动从沉思中回过神,她嘴角轻勾,好似没发现身后的动静。 小猫悄咪咪的从窗边探出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盯着白池的背影。 白池坐了一会儿,见没了声音,忽然轻咳一声,酝酿好情绪。 “明日便要出宗历练了,”白池收好白玉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也不知下次再见到乌童是什么时候。” 黑猫瞪大了翡色的双瞳,一张毛脸上竟人性化般表现几分的不可置信。 它心里满是委屈,凶巴巴的朝着白池喵呜。 “诶呀,乌童怎么在这儿?” 白池惊讶的转身,她眨眨眼,藏好眸中笑意,故作疑惑。 黑猫发出危险的呼噜呼噜声,一个猛子,跃进了白池怀里。 “喵喵喵!” 白池抱着怀里的小猫,好一顿揉搓,“我接了个任务,明日一早便要出宗。” 黑猫闷在她怀里,委委屈屈的又喵了几句。 “啊?我以为乌童不愿意见到我呢。”白池揉了揉猫耳,故作失望,嘴角笑意掩不住。 小猫猛地抬起头,急得喵喵叫。 “好好好,看来是我误会乌童了。” “那明日,乌童可要随我同去?” 小黑猫昂着小脑袋,蹭白池的下巴。 白池一把抓住作乱的小猫,威胁,“那乌童不许捣乱,也不许乱跑。” 黑猫一听那还得了,委屈巴巴喵喵抗议。 它才没有捣乱! 白池见状松了小猫,收起面上笑容,“既然乌童不愿,那便算了,我也不会强猫所难……” 话还没说完,小黑猫耷拉着耳朵,半立了起来,俩只粉嫩的前爪半合作揖,嘴里还发出软乎乎的喵叫。 “好好好,乖乌童。”白池乐不可支,又搂住它好一顿揉弄,直弄得小猫挣扎控诉,忍不住要逃跑才罢休。 第二日。 白池出发时,宗里相熟的师兄们皆来相送。 “师妹,照顾好自己。”崖边风大,缪辛站在人后,只能扯着嗓子高声喊。 他昨日忙完已是夜深,好不容易得了空,才看到小童送来的东西。 那是他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一株药材。 倒不是贵重,只是在修真界极为罕见。 这一番心意,整的他泪眼汪汪,感动不已。 晨曦初升,众位师兄师姐争相道别。 有位师兄忽然问了句,“怎么没见到楚珩?” 话音才落,场内皆是一静,戚滦不动声色的瞥了那人一眼,缪辛面上有些恼。 那师兄环顾四周,见众人面色古怪,不由得心里一跳。 他一直专心修炼,不问世事。 白池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裙,容色无双。她拢好狐裘,面上带着笑,“我和楚珩,已经解除道侣关系了。” 那师兄顿时有些失措,呐呐不敢言,“是……我的错……” 白池打断他的话,郑重解释,“是白池的不是,忘了告知诸位。” 众人面面相觑,这几日宗门里风言风语传的不少,他们多少有所耳闻。 传的最多的,便是楚珩与座下弟子沈初初暧昧不清,才导致白池与他一刀两断。 “我和楚珩,已经桥归桥路归路。如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想起那书中后半部分的内容,白池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就让楚珩,和沈初初绑的死死的吧。 她捂着唇轻咳了声,垂下眸掩住了眼中古怪笑意。 在场中人纷纷点头笑着应和,只是心内对楚珩师徒二人观感,到底是有些不佳。 “时辰不早了。” 戚滦抬头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师妹该出发了,若是晚了,怕是要在野外露宿。” -- 第13页 “师兄考虑的是。” 白池略略点头,掐诀施法,召唤出本命剑。 青色的剑身泛着幽幽冷光,在半空中变长变大,白池纵身一跃。 “师妹!此去一帆风顺,平安归来!”缪辛高喊,挥手道别。 几位同门也在高声喊。 白池自上而下看着他们,心中满是暖意,她扬声回应,“诸位,就此别过!” 她裹好厚厚的披风,施法,“去!” 随着白池一声号令,暗青色的剑陡然划破气流,在半空中闪烁过一道薄而剔透的青色幽光,裹着风冲远方飞去。 疾风自身旁嗖嗖吹过,白池心中满是畅意。 脖颈处忽然传来毛绒绒的痒感,白池伸手将艰难挣扎出来的猫子塞了回去,笑声朗朗,“风大,你莫要被吹跑了。” 乌童不满,好不容易钻出来,结果被这一塞,又困回了厚实的狐裘下。它勉强探出个小脑袋,喵喵狂叫。 白池不用听都知道,指定没啥好话。 她哈哈哈大笑,御剑飞行的手不变,又将小猫往里塞去,果不其然,又惹来一阵喵喵控诉。 晨光正好,晴空万里无云,众人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天边。 “阿池,阿池呢?”楚珩拨开众人,从人后挤到了人前。 他衣服有些乱,长发也未束起,脸上带着红痕。 缪辛看楚珩带着一身甜香,衣服与昨日无误,脸色顿时就黑了。 他扯起一抹爽朗的笑,“楚师弟可莫要乱喊,免得平白连累了师妹名声。” 楚珩昨日带沈初初看了伤,挨不住她的撒娇,回去后教她练了一套剑法。沈初初为了答谢他,取来了珍酿邀他同饮。 他心里本就烦闷,当晚便借酒消愁,谁知再醒来后,竟是与沈初初躺在了一张床上。 楚珩顾不得惊异,一看天色已晚,顾不得理冠,便匆匆套上了昨日的旧衣,向宗门处奔来。 抬眼望去未见白池身影,他心下一沉,再张口时,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不耐。 “师兄这话是何意?” “我唤她阿池都多少年了,什么叫累了名声?” 有位师妹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娇呼道,“可我怎么听闻,白师姐与楚师弟解了契?难不成,竟是我记错了?” 楚珩一哽,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这位师妹明明是在问话,可不知道怎的,就是让他心内徒增郁气。 戚滦淡淡开口,“既已解契,还望楚师弟自重。” 他轻飘飘的瞥了楚珩一眼,转身回宗。 缪辛哈哈一笑,立马跟上,转身时讥讽一笑,“祝楚师弟,与沈师侄百年好合。” 楚珩气的涨红了脸,握着拳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宗主已走,也散了开来,回宗的回宗,修炼的修炼,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无人搭理楚珩。 转眼间,宗门石柱旁便只剩楚珩一人,崖边风大,吹得他衣袍翻飞。 他站了许久,望着天边失魂落魄,心里头,竟然头一次生出茫然无措的情绪来。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走到了如此地步。 白池厌弃,同门相轻。 楚珩有些无力。 他本该思索如何与白池解释,他对沈初初,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但经过了今日一早他二人同睡一张榻那出,楚珩哑了火。 该如何说呢? 百口莫辩。 楚珩脸色惨白,忽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捂着心口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紧接着脑海里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守门的几个外门弟子听到声响,惊地扔了剑,匆匆赶来。 楚珩昏倒在地,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 “你去通知长老,纪五和我送楚珩剑尊回宗!” “是。” 纪五……纪五。 楚珩觉得这个名字格外的熟悉,像是藏在他的记忆深处,他拼命的回想,却实在想不起来。 纪五……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的名字熟悉? 有人站到了楚珩身边,似乎是在打量他,半晌,才慢悠悠的蹲下身。 楚珩艰难挣扎,下意识握住了那人的手,他想睁开眼,看清那个名叫“纪五”的弟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忽然一转,悄然伸到了他的脑后,下一刻,一阵刺痛袭来。 楚珩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昏过去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 那人任由他躺在地上,言笑晏晏,“师兄就这样送剑尊回宗?不如………” 第7章 许氏 阴雨连绵,几日未绝。 “当家的,快些把炉子烧上,小宝的药我抓回来了。” 门口的布帘被撩开,穿着素色麻裙的妇人提着黄纸包往里走,她扬声喊道。 “我来!”后厨里有个学徒探出身子接过药,笑呵呵高声应下。 面馆里客人寥寥无几,许月坐在柜台后翻着账册。 “掌柜的,来碗阳春面。”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衣衫单薄,冻的哆哆嗦嗦。 “得嘞!”许月冲后厨复述了句,再转过头来时已经换上了笑容。 “柳公子坐这儿,暖和。”许月指着背门处的四方桌。 -- 第14页 姓柳的书生回以感激一笑,依言落座,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冻僵的手。 “柳公子今日怎的上街了?”许月手上算盘未停,盯着破旧账本目不转睛,一边随口问道。 “还不是那事闹的,许婶子也知,”柳公子叹了口气,眉间拢着愁绪,“十九人了。” 算盘拨动的声音蓦然停了,许月身子一顿,也跟着叹了口气,面色暗淡,欲言又止。 再一看,柳公子已经捧了本书在读,许月也不好打扰,只得歇了心思。 “客官,您的面!”有人捧着碗热腾腾的汤面自后厨走了出来,稳稳的放在了柳公子面前的桌上。 柳公子将书小心翼翼收回书袋里,微微一点头,“辛苦许叔。” 面前的汤面热气腾腾,色泽鲜亮的汤上飘浮着碧绿的葱花。柳公子撇开汤上葱花,迫不及待挟起面条塞入口中。 许叔转身寻到了柜台边,奇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许月合上账本,抬起头来看着丈夫,艰难开口,“十九人了。” 许叔手一松,茶碗摔落在地,他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捡,再起来时面如死灰。 许月心里头有些惶恐。 她已经不年轻了,两鬓染上了霜,腊黄的脸上皱纹横生,丈夫也是。 “许叔怎么了?”柳公子听见柜台动静,有些担忧。 “不妨事,不妨事,”许月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人老了,手不听使唤。” 柳公子闻言点了下头,见的确没什么事,便低下头吃面。 “你说,她什么时候找上咱们?”许月死死的握着丈夫的手,眼里藏着惊惧,她压低了声音,幽幽开口。 许叔僵硬着身子,沉默无言,好半晌,才颤着手擦了把汗。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许月打了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松开了手。 许叔张了张嘴,抖着嗓子,看着手腕上被掐出血的指痕,话音从干裂的嘴唇里吐出。 他说,“总要还的。” 许月腿一软,退了几步,喘着气滑倒在了椅子上。 “店家。” 一道清冽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店内众人下意识抬头望去。 来人用剑鞘挑开门帘,带着未消的春寒逆着光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袭烟青色长裙,腰上别着剑,怀里抱着只黑猫。弯月眉桃花眼眸若点星,丹唇带笑,乌鸦鸦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明明容貌艳极,却偏偏让人生出不敢亵渎之感。 “店家,”白池找了个干净的桌位坐下,将剑横放在了木桌上,“来碗阳春面。” “行,行,”许月才回过神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您稍等,马上就来。” 她拿胳膊捣了下丈夫,示意他去后厨。 白池倒了杯茶,伸手揉了揉阿乌的脑袋,“饿么?” 阿乌缩在她怀里,懒洋洋的伸腰蹬腿。 听到这话,它忍不住瞪了白池一眼,委屈地喵呜喵呜。 白池被逗的发笑,拍了拍猫,“我知道你不能吃这些,别急,晚些便带去你寻食。” 黑猫这才满意的喵呜了一声。 “二位客官请自便,我去后厨看看。”许月笑着招呼了句,便系上麻布围裙,匆忙进了后厨。 如此一来,店里就柳公子和白池二人了。 白池喝着茶,捏捏小猫爪,在惹的黑猫发怒之前又将它哄回来的边缘徘徊。 柳公子红着耳垂,不敢瞧她。 “这位公子。”白池开口。 柳生倏的从座上站起,将木桌撞的一歪,他红着脸,慌忙扶正木桌,“姑娘可是唤在下?” 白池见他脸红,以为是这人面皮薄,撞了桌子尴尬,便略略转开了视线,“嗯,我想打听件事儿。” 柳生平复好心绪,缓缓坐下,定了定神开口,“姑娘请说,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才开口,他便觉着有些孟浪轻浮,不由得暗自懊恼,慢慢攥紧了桌下藏着的手。 “多谢。” “不知公子可知,王家村发生了何事?” “姑娘问这个做甚?”柳生顿时警觉,下意识蹙起了眉。 白池笑着摆手,示意他莫慌,“我有一位姐姐,听闻是嫁去了王家村,我来,是为了看望她。” “谁料这一路走来,街上空空荡荡,好不容易遇上的路人,一听我是问王家村,便变了脸色不肯搭理我。” 她叹了口气,似乎格外沮丧,“我那姐姐早些年被人牙子拐了,家里一直在寻,还是这些时日才得知她在此处。” “家里爹娘病重,我便只好代为走这一趟了。” 柳生这才松了口气,卸下了心防,“都是可怜人。” 他稍作思索,有些不忍心,“你姐姐,性命危矣。” “这,这是何故?”白池瞪大了眼,捂着唇忍不住惊呼道。 “此事说来话长,”柳生摇了摇头,眉心紧拧,“都是冤孽啊……” “这王家村,有一户人家……” 后厨。 许月挥散两个学徒,拉着丈夫走到一旁。 “怎么了?”许叔有些不满,但还是跟着她来了僻静角落,“有客人等着呢,你莫耽搁了我……” “有救了。” 许月急冲冲打断了他,压低的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欣喜。 -- 第15页 她直勾勾的盯着丈夫蜡黄的脸,两颗眼珠子咕噜噜的的瞧,她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方才那位女子,你看见没有?她的配剑,我瞧着……不是寻常来路……” 许叔越听越沉默,看着许月嘴角挂着的毛骨悚然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签约啦,开心~ 第8章 借宿 许东毛骨悚然。 “肯定能成。”许月越想越激动,混浊的眼睛亮的惊人。 许东沉默无言,少许,才嗫嚅着开口,“可是……” “没有可是!”许月狠狠的打断他,她又压低声音,“我们这两条贱命倒是不要紧,但你总要想想小宝。” 他们的幼子许宝昌,是夫妻俩连着生了四个女儿后好不容易得的老来子,也是二人的命根子。 “小宝身子不好,离不了药罐,若是没了我们,他可怎么活!”想到心爱的儿子,许月忍不住攥紧了围裙,心里五味杂陈,话中带了些怨意,“若不是为了你,我们娘俩才不会沾上这冤孽。” 许东看着学徒们在灶前忙碌的身影,低着头着没说话。 许月的视线咄咄逼人,紧盯着他。 许东缓缓偏过头,语气晦涩,“……就,如你说的来吧。” - “姑娘,”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端着面碗大步走来,面带亲热笑意,“面好了!” “多谢。”白池回以一笑,在她暗含期盼的目光中缓缓搅动木桌上的面条。 黑猫伸着脖子瞧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许月双手死死的绞在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白池的动作,心口跳动的飞快。 一声又一声。 咚,咚,咚。 “许婶子。” 许月吓了一跳,心口一窒,再抬头时,便见去而复返的柳生站在门口。 “许婶子?”柳生有些奇怪,他一进门便见许婶子站在白姑娘身后,眼神灼热地像是要吃掉她似的。 “啊,是,是柳生啊,你这是?” 许月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干巴巴的问道,心里有些紧张,生怕这小子看出什么了。 “说来惭愧,”柳生摸了摸后脑,面上带着羞惭,“我竟是把书落下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竟然会落下最宝贝的书? 许月犹疑,目光一转,瞧见了邻桌木凳上的破旧书袋,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柳生小心挎好书袋,对白池点了下头,一转身,却瞧见许月还杵在原地,“许婶子,您站在此处做甚?” “啊…我,我是……”许月绞着衣角,支支吾吾。 “…我是…” “是在找帕子吧。”白池慢悠悠搁下手中碗筷。 “是极!”许月干笑了声,四处张望,作势寻找。 谁料一低头,便瞧见四方桌底下躺着块面色极好的帕子,帕上还绣着几丛幽竹。 “原来是在此处!”许月一身惊呼。 顶着柳生审视的目光,她赶紧蹲下身捡起帕子,看也没看便慌忙塞入了袖中。 再站起身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她转头对白池笑言,“真是多谢姑娘,我这老眼昏花的,不中用。” 余光瞟见白池面前的碗已经空了,只剩半碗清汤,许月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天色不早了,柳公子常去的书铺快要关门了。”她转身催促柳生,面上隐含着迫切。 柳生抬头看了眼天,果然有些晚了。若是再耽搁,赶回家怕是要到晚上了。他犹豫了片刻,与二人告别。 “对了,白姑娘,”柳生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叮嘱道,“找到借宿之处后,天黑,便莫要出门了。” 斟酌了番,他又补了句,“镇上,不太安全。” 说完便掀帘而出,脚步匆匆。 许月心里狐疑二人怎的如此熟稔,面上丝毫不显,转过头来收拾白池桌上的空碗筷。 店里一片寂静,只有许月收拾碗筷时磕出的轻响。 她目光一转,抬起头来,“姑娘是要借宿?” 白池瞧着妇人淳朴的笑容,蹙眉叹道,“正是,我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还不知要找到何时呢。” 许月端起碗,状似犹豫了片刻,“若是姑娘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在此留宿一晚?” 她指了指二楼,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白池顺着妇人所指抬眼望去,便见着了破旧的木楼梯,被蛀空的扶栏。 以及楼梯角阴暗处,窥伺着她们的黑影。 那东西似是知道白池发现了它,顿了顿,明晃晃的恶意登时扑面而来,毫不掩饰。 缩在大氅里打盹的黑猫忽然蹿了出来,弓着身子,碧绿的眼睛瞪的溜圆,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许月被突然蹿出的猫惊的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跌倒在地。 白池安抚住黑猫,面带歉意想来扶她,“不好意思啊,它许是饿了。” “别!别过来!” 许月看着黑猫,面色惨白,她靠着柜台,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许是察觉到语气里的生硬之处,她又开口。 “无,无妨的,我从小便怕猫,”她抬手,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笑容勉强,“那这借住一事……” 白池轻笑,“有这等好事,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嫌弃呢。” -- 第16页 “我今日转了半天,眼见着街上空空荡荡,好不容易碰上几个人,也都不愿意搭理我。” 白池连连道谢,“婶子心善,愿意收留,否则我便要露宿街头了。” 许月连连摆手推辞,叹了口气,面上带着伤怀,“我也曾是有女儿的人,若是她们还活着,想必同你一般大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怎么舍得像你这般的小姑娘露宿街头呢?” 白池点头,面含宽慰之意,“逝者已矣,还望婶子莫要太过伤怀。” 许月点头,目光哀痛,她抬袖抹了下脸,似是要逃避伤心事,转而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上去给姑娘收拾床铺,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白池面含担忧,站在楼梯旁目送许月上楼。 她步履蹒跚,时不时还拿衣袖抹泪,看起来伤心至极。 眼见着妇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白池这才低下头摸猫,转身的瞬间目光骤然转暗。 鱼上钩了。 怀里黑猫发出焦躁的喵呜声。 白池低下头,曲起手指磕在了黑猫的脑门上,她绷住脸,轻斥,“你怎么答应我的?方才差点就暴露了。” 阿乌讨好的蹭蹭她。 白池憋不住笑,捉住小猫揉弄,“乖,等天黑咱们阿乌就不用饿肚子了。” 天色渐暗,两个学徒解下围裙走了出来,二人收拾好摆好桌椅,便要归家去。 “你说,师傅师娘年纪都这么大了,又没个一子半女的,会不会把面馆留给我们啊?” “你小子,想的倒美。” 第9章 坟地 “姑娘,姑娘……” 许月站在楼梯拐角朝白池招手,笑容慈蔼,“老身收拾好了,姑娘来看看可还行。” “家里空房不多,只好腾了间旧屋。” 白池感激一笑,抱着猫站起身,一手拎起剑朝楼上走,“旧屋也好,辛苦婶子了。” “不辛苦,不辛苦,”许月摆摆手,拍了拍麻布裙上的灰,“这话可折煞老身了。” “委屈姑娘住我这旧屋,老身惭愧。” 白池扶住她,握着妇人粗糙的手,面上不赞同,“婶子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感激都来来不及呢。” “婶子真是天底下最心善的人了。” 许月脸上笑容一僵,不动声色的缩回手,转开话头,“姑娘住的是这间,您随我来。” 她转身在前面带路,白池落后半步,似是不经意般朝阴暗处看去。 天色已经黑了,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根蜡烛在黑暗中闪烁。 白池行走间带起了一片灰尘,转眼时便瞧见角落里细密的白色蛛网。 陈旧的扶栏早已被蛀的千疮百孔,弥漫着腐烂的气息。 绕过几个拐角,许月停了脚步,她伸手推门。 “吱呀——” 木门被推开,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姑娘,到了。” 许月站在门边,隐在阴暗处,声音嘶哑。 白池在离门前还有几步处止了步子,她抬眼看去。 两扇木门被推的大开,卧房里一片漆黑,像是一只张大了嘴的怪物,静静的等着猎物乖乖的走进去。 黑猫尾巴高高竖起,浑身毛都炸了开来。 许月站在门后,也不催促,只是混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池。 “好。”白池轻笑,掩去眸中暗光,一字一句道,“多谢婶子。” 她顶着浓烈的恶意,恍若未觉,抬步走了进去。 “等等,”许月忽然伸出手拦住了白池,她指了指白池的手,面上有些为难,“姑娘这剑……” “婶子请说。” 许月作势环顾四周,起身凑到白池耳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我同你说……” “……如此一来……” “原来如此!” 白池听完恍然大悟,毫不犹豫的将剑递给了许月,像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满脸依赖,“还是婶子想的周到。” “好,好,好姑娘。”许月接过剑,笑得合不拢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接过剑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剑身上闪过了一道青色的幽光。 想必是老眼昏花了。 许月摇了摇头,收好剑不再多想。余光瞥了眼白池抱着的黑猫,她面上有些忌惮。 算了。 一只畜牲罢了。 她心里嗤笑,转过了头,“天色不早了,姑娘早日歇息。” 语气殷切,面上还带着关心,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白池又说了一番道谢之词,感激涕零,险些红了眼眶。 - 是夜。 街道上安安静静,面馆里也一派寂静。 昏暗的走廊墙面上,忽然倒映出了两道人影。 人影走走停停,行走间带起的风使得烛光忽明忽暗。 “姑娘,姑娘……” “睡着了吗?” 蜡烛闪烁着的光忽然映在了门扉上,有人,停在了白池的房门外。 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人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敲在房门上。 “姑娘,是老身,给您送宵夜来了……” 房间里悄声无声。 烛光忽闪,映出一道扭曲的人影,原来那人竟是整个的扒在门上,凑近了耳朵听。 还是无声。 -- 第17页 房内开着窗,有只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了窗边的枯树上,发出粗嘎的叫声。 门外人声忽然停了,似是有人托着蜡烛渐渐走远。 走廊又重归寂静,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夜沉如水。 一道极轻的声音忽然响起,和着乌鸦的叫声,悄无声息的顿入了黑夜里。 黑猫动了下身子,想要钻出狐裘溜下地时,被一只手按住了。 白池按住不安分的小猫,隐在门后死角处,抬眼看去。 门上糊的纸被戳破,有人踮着脚,一只血红色的眼睛贴在了破洞处,无声窥伺。 “姑娘……” “我看到你了,别躲了。” 许月叫了几声,不见丝毫动静,这才有些不舍的移了开来。 “开门。”她转头吩咐道,面上满是急切。 许东走近房门,拿出一把匕首,刺了进去。 白池垂下眼,看着匕首割断门栓。 “吱呀——” 木门被推开,顿了顿,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 许月快步朝床旁走去,一把掀开鼓起的被子,果然瞧见了睡在床上的“白池”。 “快些,磨磨蹭蹭的,”许月不耐烦的低声斥了一句,“药也下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东低着头不说话,只伸手帮忙。 夫妻二人合力,将“白池”裹在了破席子里。 许月啧了一声,干枯如树皮般的老手捏紧了她的脸,眼里闪过嫉妒,“姑娘莫怪,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许东看了一眼她的动作,默不作声,只是捆好了绳子,将破席抗在了肩上。 “天快亮了。”他沉声道。 许月眼里滑过惊惶之色,瞬间没了心思,松了手催促道,“快些,把她扔进去,咱们就走。” 许月又点燃蜡烛,在前面带路,二人出了房门下了楼梯,往饭馆外走去。 白池跟在他们身后,黑猫安安静静,任由她抱在怀里。 夜黑风高,街道上冷冷清清,四下无人。 夫妻二人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看眼天色,焦急的意味不言而喻。 穿过小巷,出了石门,二人往树林走去。 黑猫忽然推了推白池。 “在呢。” 白池轻声点了下头,掀开身侧大氅,里面藏着的,赫然就是被许月“借”走的本命剑。 黑猫这才放下心,满意的点了下小脑袋,又趴了回去。 “就是这儿了。” 许月压低声音,四处望了望,二人停在了一处乱葬岗。 许东点头,揉了揉肩,放开破席子。 “来,搭把手,也不知道这姑娘怎的这样沉。” 一个姑娘家,能有多重?许月不以为意,伸出一只手。 谁知接到手的瞬间,许月憋青了一张脸。 “这……怎的重如沉石?” 有风吹过,四周忽然飘起了青色的幽火。 “别管了,”许东面上带着惊惧,时不时看一眼身后,“此处不对劲,快,扔了便走!” 作者有话说: 这是2号的更新,改了几个错字,今天还有。 第10章 祭品 夜凉如水。 乌鸦粗嘎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阵寒风吹过,树叶哗哗,枯枝被踩踏的声音陡然响起,周围鬼火粼粼。 夫妻二人对视了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走!” 许东咬紧牙关,忽然拽住许月衣袖,拔腿就跑。 二人落荒而逃。 白池抱着黑猫,冷眼看着人跑远,这才不再捉弄二人,缓缓现出身形。 这是一处乱葬岗。 棺木腐烂,野草疯长,无主坟墓累累,陪葬的衣服扔的到处都是。 月色惨白,几棵老树伸着长长的枝杈,似鬼影般张牙舞爪。 “嘎吱——嘎吱——” 白池踏着一地枯枝,往破席子处走去。 那是一处陡坡,四周立着几座孤坟。 白池握紧了手中剑,眉间凝重,缓缓蹲下身。 周围野草疯长,此处却寸草不生。她拨开破席子,细细瞧去,地上还有几处凹陷。 左边深,右边略浅,是为足印。 白池眸光一转。 “喵呜~” 黑猫从枝头跳下,飞快的跑过来,小脑袋蹭了蹭白池的手。 白池一顿,侧身朝黑猫方才所在之处望去。 林间火光跃动,有人举着火把,正朝这里赶来! 风里还夹杂着几句争吵,黑影重重,看来,人还不少。 来者不善。 白池心下一沉,迅速收起剑,掩去脚印,“他们必定是得知了消息,才会在此时赶来!这里的人,不对劲。” 看了一眼逼近的火光,白池轻声交代道,“我要附身在席子里的人偶上,阿乌,这是如今唯一能进王家村的法子。” 她初来此地时,便给镇守弟子传了暗信,谁知几日过去,竟没有一点动静,暗信石沉大海。 说来也是奇怪,这王家村明明就在附近,可白池转了几日,却是遍寻未果。 就好像,从这世上消失了似的。 白池四处打探过,周围人皆是讳莫如深,问的多了,还有人板着脸赶她走。 -- 第18页 可是王家村村人丧命的消息却仍然不断传出。没了法,白池只好盯上了这座面馆。 果然不出意料,这开面馆的夫妻二人,不对劲。 火光逼近,人声渐至。 白池面色沉着,眉头紧蹙语速渐快,“此事不简单,这村子鬼气太重了。我进村,你留在外面。我已经给师兄传了信,你就在此等人来。” 黑猫急促的叫了几声,焦躁不安,似是不同意。 “阿乌乖。” 白池施法掐诀,黑猫顿时消失在原地,自己则附在了人偶上。 下一刻,几个举着火把的男男女女,站在了棺木旁。 “去找找,依他们所说,应该就在此处了。” 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老者吩咐道,面上神色阴沉。 几个年轻汉子依言走近。 “阿父,你这是与虎谋皮!”站在老者身旁的年轻人涨红了脸,语气激烈。 “住嘴!”老者打断了他,混浊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说话之人,“你凭什么指责我?莫以为你改了柳姓,就不是我们王家村的人!” “若是食言,我们一样都得死!” 年轻人脸色唰的惨白,颓然无言。 他穿着白日的那身旧衣,低着头站在老者身后。 白池听到此处,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柳公子。 脚步声渐渐近了,有个年轻汉子停在了白池身旁。 “村长!”那汉子打量了半晌,转头唤道,“在这儿!” 老者转过身,拄着拐杖大步走来。 众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席子被掀开,一张脸露了出来。 席中人紧闭着眼,抿着毫无血色的唇,惨白的月光落在她脸上,远远望去,有一种惊人的破碎美。 “斯…”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仙女?” 一人呆呆的看着,竟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摸上去。 “混账!” 老者狠狠打掉那人的手,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满是怒意,“祭品你也敢动?” 那人顿时惊醒,面上带着惊惧,疯狂摇头。 柳生站在人后,瞧见了席子里的人是谁后,眸中划过一道暗光,面上神色不明。 “你们,”村长叫出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把她带回去。” 二人对视了眼,领命而去,小心翼翼避开坟冢,合力扛起席子。 “小心点!”村长吩咐道,“这是上等的祭品。” “嘎——嘎——” 有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枝头,粗嘎的声音在乱葬岗回荡。 有人啐了口,“晦气。” 村长皱着眉,扫视了下四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这才开口。 “回村。” 夜色森冷,一队人从林间穿过。 谁也不知道,他们身后,多了团黑影。 - “醒醒!” 妇人推了推白池,动作粗鲁。 见她仍紧闭着眼,不见丝毫苏醒的迹象,妇人有些不耐烦。 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少顷,便端了盆水走了进来。 白池作势长睫微动,不过片刻,便睁开了眼。 “我……这是在哪儿?” 她四处张望了下,四周尽收眼底,转过头时,面上带着迷茫。 此处是间柴房,而她被扔在地上,双手背在身后,被捆的严严实实。 面前站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端着盆,泼也不是,不泼也不是。 “哼。” 妇人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善,用力放下盆。 木盆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白池吓了一哆嗦,眼圈顿时就红了,她缩着肩膀,怯怯不敢言。 “这是哪儿?”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白池,直把她看的接连往后躲,这才满意了似的。 冷笑了一声,慢慢开口,“这是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要你命的好地方,”妇人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直勾勾的盯着白池,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轻嗤道,“一个祭品。” 白池躲在柴垛后,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偷偷的哭。 “没用的东西。” 妇人丢下一句嘲讽,捡起盆,转身出了柴房。 “喀嚓。” 门被关上,落锁声响起。 有人与那妇人交谈,听着似乎是个年轻男子,他询问道,“怎么样?” “醒着,”妇人说话的态度大变,似是有些谄媚,“一个小姑娘罢了。” “不必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说: 不要养肥啊qaq 呜呜真的还有人在看吗,最近几章一条评论都没有(疯狂暗示) 第11章 相救 正午的阳光正好,从门缝钻了进来。 白池已经被关在柴房里三天了。 那些人好似把她忘了。 若不是还有人定时定点的送饭来,白池必定会生出这样的错觉来。 - 今日一早村里便热闹了起来,锣鼓喧天,好似在办什么喜事。 就连这格外偏僻的柴房里,也能听见一二。 白池靠坐在柴垛上,闭着眼睛休养生息。 手上的麻绳绑的很紧,送来的饭菜里下了迷药,还有人时不时的来看一眼。 -- 第19页 这些无一不证明,他们对她很“看重”。 说来也是奇怪,白日里热热闹闹,但夜里她偷偷溜出去探查时,却发现村里各家各户门院皆是紧闭,房内竟是无人。 她寻遍整个村子,丝毫不见人影。 就连白日里想打听点消息,那送饭的老妇也绷着脸,口风紧的很,一句话都不同她说。 未免打草惊蛇,她便没再多问。 已经是第三天了,看来今晚,要换个法子搜寻。 白池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门外脚步匆匆,忽然闹将起来。 白池侧耳倾听。 “花婶儿,前头叫你去呢!” 有道声音自院门口响起,听着是个年轻男子。 “叫我?”守在门外的妇人有些懵,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诶,好,可是我这……” 她指了指身后紧锁的柴房,面上有些迟疑。 “无妨,我帮你看一会儿。” “好,好,”花婶连连点头,拍了拍衣上灰尘,“我这就去,劳烦你了。” “婶子客气。” 妇人匆匆走出了院门,年轻男子见四下无人,这才关上院门,走了进来。 “喀嚓——” 锁孔转动。 “吱呀——” 木门被推开,日光争先恐后的倾泻进来。 那人站在门口,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 白池闭眼装睡,手上掐起诀。 没过片刻,脚步声便响起,那人不再纠结,朝着白池走了过来。 三。 二。 一。 白池在心里倒数默念,在来人蹲下身靠近她时,手上青光乍现,睁眼的瞬间,已向他脖子上袭去。 “是你?” “白……白姑娘?”来人穿着旧袍,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声音微抖,还带着惊诧。 白池心下微诧,不过面上却分毫未露,沉着脸,手上青光依旧未动,就这么横在柳生颈上。 柳生感受着颈上的致命威胁,面色苍白冷汗直冒,他慢慢举起双手,伸到白池面前。 他手上干干净净,没带武器。 “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白池瞥了一眼,心下已经转了一圈,指上青光却未消。 “你来做什么?” 柳生看她俏脸含霜的模样,有些分神,明明前几日还相谈甚欢,为何今日…… “问你话呢。” 白池蹙着柳眉,面上有些冷,手上青光往前推了下。 “是,是,”柳生回过神来,苦笑道,“在下是来救姑娘的。” 村中人守的甚严,他等了几天,直到今日才寻到了空子。 好不容易与前头打点好,支开看守之人,却没想初一见到人就险些命丧于此。 柳生心下有些受伤,不过很快,他便收拾好面上神色,郑重道,“既然白姑娘身手不凡,那在下也就放心了。” “白姑娘必须今日就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为何?” 柳生面色有些消沉,他低下头,声音干哑,“再过几日,整个村里的人,都要死了。” “我们是走不出去了,但是白姑娘可以。” 他又抬起头看着白池,神色凝重,“出去的路只有我知道,请姑娘信我。” 白池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移开视线,慢吞吞的松开手。 “我不走。” “为何?”柳生面上有些急切,他忍不住伸手,想拉她,“你若不走,过了今日,便要被做成祭品,送给……” 他忽然想起什么,面上惊惧,强行住了口,将已到嘴边的几个字咽了下去。 “送给谁?” 白池紧紧的盯着他,不放过任何的情绪变化,她慢慢开口,心中一动试探道,“女鬼?” 见白池毫无离去的心思,反而有打探之意,柳生张了张口,有些无力,“……不是。” 白姑娘既会仙术,还知道女鬼之事,那看来,并不是如她口中所说的来找寻什么走失妹妹了。 柳生稍加思索,便又开口,话风却是一转,“前些日子,村里来了几个仙门弟子。” “白姑娘,可是来寻他们的?” 白池倏然看了过来,眼里一亮,“你知道?” 柳生苦笑一声,果然。 他叹了口气,“白姑娘不用问了,他们,已经被送走了,就在十日前。” 十日前。 白池心下一沉,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柳生便说道,“恐是性命不保。” “不可能!”白池眉间微拧,轻声反驳,“他们修为不差,寻常鬼怪近不了身……” “我阿父给他们下了药。” 柴房内气氛顿时一僵,凝滞不动。 木门大开,暖暖的日光洒在二人身上,这昏暗的柴房里,也久违的迎来了光明。 可白池却心里发凉。 柳生也低着头,沉默无言。 阿父做错了事,可终究也是为了他。所以,他不会逃避,他犯下的罪。 哪怕,会遭白姑娘怨恨。 “你说说吧,”白池抱着膝盖,低下头看裙上的日光,声音有些飘忽,“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生看着她低落的样子,眸光暗淡,敛眉轻声说道,“好。” 他捋好思绪,缓缓道来。 -- 第20页 “两月前,村里一户人家的独子,死在了赶考路上。” “送回来时面目全非,死相狰狞,还睁着一双血红的眼。” “有一游方道人路过,言他横死,是为不祥之兆。若不叫死者安心闭上眼,恐怕会为村里招来灾祸。” “那游方道士得了死者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说是其命中有一姻缘,若要让他安心,须得缔结阴婚,了结了他这桩姻缘。” “事情到这里,就不对劲了起来。” 柳生垂眸,“或许我早该想到,这不过是哄骗我们的言辞。” “若,若是我能早日阻止,想必,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 “我们本以为是用死人配婚,却没想到,那道士却言定非许招娣莫属。” “还说她是纯阴命格……” 门外人声嘈杂,守门妇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快来,就是这儿!” 作者有话说: 呜呜在想文名,头秃辽,什么样的文名才能成为人群中最靓的仔呢(迷茫) 第12章 拖走 柴门外人声嘈杂,脚步匆匆,仔细一听便知,来的人还不少。 二人心下一沉。 “怎么会……”面上满是讶异,他皱着眉,“我分明安排了人……” “那逆子真在此处?”有老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我阿父!”柳生惊呼道,他猛地站起,面色焦躁。 门外妇人谄媚道,“是,是,还好村长发现的及时……” 村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他面色冷凝,眉间夹杂着怒意。 他的这个儿子,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若逢盛世,他自可以当他的谦谦君子,可如今连自个儿性命都要不保了,竟然还跟他谈仁善。 迂腐! 老者停在柴房门口,冷哼了声,神色阴沉。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村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这可如何是好…” “若被我阿父抓到,他必会把我关起来!” 柳生心口跳动声飞快,他意识到了,必定,是有人给阿父通风报信。 是他身边,有阿父的人? 白池冷眼旁观,见他额头上冒汗,急得在原地打转,这才掩去眸中情绪。 沉默了片刻,她还是没有开口。 柳生忽然转过头来,面上似是已经隐隐有放弃之意。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扣,缓了片刻,从怀里摸出来一张泛黄的宣纸。 “白姑娘,”柳生苦笑道,“我自知对不起你们,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这是出去的路线,我匆忙之下手绘而成。” 陈旧的宣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黑线。 “白姑娘出去后,如果可以,请……” 话音未落,忽然被打断了。 白池闭上眼,伸手掐诀,一道淡青色的灵力聚集在指尖。 “我送你出去。” 白池淡淡开口,也没看他,只是飞快施法。 淡青色的灵光缓缓飘起,在空中调皮的转了一圈后,笼罩在柳生身上。 “这……”柳生忍不住睁大了眼,他呼吸急促,面上满是震惊。 “夜里,我要出去探查一番。” 青色的灵光带着柳生消失在柴房之前,他听到白池说了这么一句话。 柴房外。 “开门,” 老者睁开眼,拐杖狠狠的敲在地上,他沉着脸开口,“把那个逆子给我捆出来!” 他在门外等了许久,柳生都没有主动出来。 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几个村人面面相觑,不敢掺和他们父子之争。 “是!” 守门的妇人谄媚一笑高声应下,挤开众人,雄赳赳气昂昂的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逆子!还不快出来……”老者拧眉吼去,却在看到柴垛边躺着的人影时,瞬间哑了火。 昏暗的柴房里满是灰尘,大大小小的柴垛摞在一起,码的齐齐整整。 柴垛旁半靠着一人,身穿月白色衣裙,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怎的……只有她一人?” 开门的妇人愣愣开口,“不对呀,柳公子分明来了此处……” 老者敲了下拐杖,沉声发问。 “你亲眼见到他进来了?” “那…那倒没有。”妇人缩了缩脖子,弱弱开口。 “可,可是,是公子亲自支开我,说替我把守的……” 她的话音越来越弱,渐渐在老村长咬牙切齿,越来越狰狞的面色下住了嘴。 “这么说来,”老者强忍着怒意,怒目圆睁,“你仅凭猜测,便急匆匆的将我们唤了来……” “就为了诬陷我儿,串通村外之人?” “不,不!”妇人忽然意识到若是应下这句话,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她连连摆手,面色慌乱,“定是,公子定是藏在了此处,我去找!” 话音刚落,妇人便疾步冲到了柴垛旁,伸手扒拉各个角落。 这柴房并不大,甚至称得上简陋,除了堆在一起的柴垛外,并无他物。 有人忍不住想要出言阻止,被老者伸拐拦住。 “让她找。” -- 第21页 老者闭目养神。 所有人都站门口,看着妇人疯狂翻找的动作。 众所周知,老村长和公子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老村长溺爱儿子,任由公子任性胡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凡掺和到他们之间的,都没有好结果。 若是私下,老村长自会训斥公子。 但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这妇人急匆匆跑来,竟当着那些大人的面,便急忙忙的揭发公子开口邀功,实在是…… 那些大人心狠手辣,手段更是惨无人道。 若不是老村长还有用,也许当时,大人们就会…… “这……怎么会呢?”妇人翻遍了所有角落,也不见所寻之人,她扶着墙,缓缓跌坐在地。 “既然如此,”老者睁开眼,面无表情,“胡言乱语,是要付出代价的。” “大人们还等着呢。” 他拄着拐杖,转过身,“带走!” “是。” 两个年轻汉子沉声应下,大踏步向妇人走去。 “不!不要!”妇人双目圆睁,她胡乱摇着头,发出凄厉的叫声,“我错了,村长,我错了,别把我送给大人……” 两个汉子低着头恍若未闻,一人抓住妇人一只胳膊,半拎着她朝外走去。 门外天色晴朗,可妇人却死死的抱着门不肯出去,硬生生沁出了一身汗。 “村长,村长,饶了我吧!” 她鬓发皆乱衣上染尘,涕泪交加。 “还愣着做什么?”老者咬牙厉喝道,“莫让大人们久等!” 众人心中一凛,不再犹豫,扯下妇人的手便强行拖离。 村长余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柴房。 目光扫到未上锁的木门时,忽然定了定。 好半晌,他才转过来,扬手招来一亲信。 “你,”他沉默了片刻说道,“附耳过来。” “……这样办……” “去吧。” - 夜沉如水,明月高悬。 “汪汪——汪——” 几声狗叫,忽然打破了村中寂静。 “别叫。” 白池蹙着眉,低声斥责面前的黑狗。 “把人都叫来了怎么办?” 面前的黑狗瘦骨嶙峋,毛秃皮厚,呲着牙咧着嘴,口中还有涎水滴落。 它本是压着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森冷的呼噜声。 谁知白池话音才落,它突然狂叫起来。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收藏(卖萌打滚) 第13章 喜轿 “白…白姑娘,您这是在?”柳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惊诧道。 白池沉默了片刻,站起身,状似无事发生,试图抹去她方才与大黑狗比谁凶的画面。 “没什么,”白池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来的还不算晚。” 夜沉如水,二人站在一处无人的院落外。 柳生摸了摸鼻子有些郝然,没说话。 “你白日里的话,还未说完。”白池提醒道。 柳生一怔,不敢犹豫,连忙一一道来。 “那老道长测算出许招娣是死者命定的姻缘,又是纯阴之命,是最适合冥婚的女子了。” “于是,在那户人家的百般恳求之下,许招娣的爹娘,应下了这桩婚事。” 柳生轻声道,“许叔好赌,连儿子的药钱都偷了去。后来实在穷的没得法,债台高筑,就同意了婚事。” “冥婚残忍,许招娣死后化作了厉鬼,每到夜里,便折杀村人。” “村里都是王家人,除了许家。他们,是逃难过来的,”他顿了顿,“村里人排外,扬言许家若不应下这桩婚,便将他们赶走。” “那日夜里办喜宴,也是道长指点,村里人强压着她入的棺。” 因此,许招娣才会格外怨恨王家村里的人。 “后来呢?” “后来,”柳生梦呓一般低喃道,“事情就不对了起来……” “这些事,若非我今日无意中偷听到,恐怕,会被一辈子瞒在鼓里……” “许招娣化为厉鬼,道长说她怨气太强,村里人必须得主动进献祭品,连续三月,方能平怨。” “这话,你信吗?”白池不置可否。 柳生沉默着不说话。 他阻止过的,怎奈人微言轻。 “祭品只要女子。他们最先送上去的,是村子里的老妇。渐渐的,从每十五日送一次,到了三日一次。” “而村里的老幼,渐渐不能满足那女鬼了。她要年轻女子。也不知那老道长和他们说了什么,自那以后,许婶子一家,便搬出了王家村。” “他们在镇上开了一家面馆,而村里,便时常会捡到外地女子做祭品。” “那老道士出现的时机不对劲,他的话也古怪,村里人却偏偏将他当做仙人,”柳生心里愧疚,“如今一想,怕是邪魔歪道。” 白池垂眸,心里思索他这话有几分可信。 “为何不逃?是因为外人找不到王家村,你们也出不去?” “姑娘聪慧,”柳生面色颓然,“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被彻底困死在了王家村。” “我感应到了,” 柳生苦笑道,声音艰涩,“王家村,被诅咒了,我们快要完了。” 柳生沉默了片刻叹道,“这是报应,是老天爷的惩罚。” -- 第22页 “每一个村人,都背负了孽障,包括我。” “阿父也知道。”他眼帘微动,轻声说:“为了活命,他和老道长做了交易。” “那里,”柳生指着后山,涩然道,“是女鬼的巢穴,死在其中的人不计其数。围绕着的黑气,连我这个凡人都看的到了。” 白池抬眼望去。 惨白月色下的后山上,鬼气冲天。 也难怪,她一进此处,通讯玉简便失了作用,连法力,也大打折扣。 恐怕这村里的禁制,也是那老道士的干的。 “那老道士,应该是邪修。”白池蹙眉倒,“不知他打的什么注意,畏惧天道不敢亲自动手,便骗了你们来。” “王家村,替他承了因果。” 柳生如坠冰窟,他惊声道,“所以……” 所以他以为的遭报应,实则是他人一手策划。 他们,不过是棋上子罢了。 瞧着柳生失魂落魄的模样,白池沉默着没有开口,其实,王家村,也并不无辜。 夜色渐深,村中一片寂静,不闻人声。 “且慢,”白池忽然抬起头,紧紧的盯着柳生,“为何我夜探时村中空无一人?” “姑娘可是看错了?”柳生闻言有些奇,第一时间否认,解释道,“我阿父亲自定下的规矩,夜间不可出门。” 白池并未多说,只是抓起他的衣领,三两下跳进了不远处的院里。 门院紧闭,房内空无一人。 白池又带着柳生看了好几个,户户皆是如此。 “劳烦白姑娘带我回家看看。”柳生躬身作揖,面上急切。 白池默然应下。 柳生家,有着村里最大的院子,倒也好找。 二人进了屋,柳生疾步冲到一扇门前。 他推开门,仔细找寻了一番,无果,再出来时,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原来那规矩,是为我定的。”柳生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心内涩然道。 何其可笑,原来,都瞒着他一人,柳生攥紧了手。 “嘘。”白池忽然竖起指,示意柳生噤声,她闭目细细感应。 脚步踏在山道上的声音。 混合在一起的呼气声。 火把燃烧的声音。 以及,隐隐约约的唢呐声。 白池忽的睁开眼,“山脚下,有一队人举着火把正往这里赶来。” 柳生呆了一呆,如梦初醒,肃然道,“不对劲,许是山上要人了,白姑娘快逃!” “迟了。” “我回柴房,”白池挥手道,“今夜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莫要出来。” 说完,她便出了院子。 柳生没了法子,只得匆匆回了卧房,咬牙装睡。 柴房。 白池才闭目躺好,不过片刻,便有人推开了门。 门外皆是举着火把的村人,分外安静。 老旧的木门在诡异的气氛中发出吱呀声。 有几个妇人越过众人,随手掩上门后,快步朝白池走来。 无人说话。 她们沉默着,给白池换上大红色的喜服,梳好发髻,披上红盖头。 妇人们打开门,搀扶着白池,进了院子里的喜轿。 “起轿——” 有人高声喊道。 唢呐声响起,轿子晃悠悠。 “手执金斧要封钉,东西南北四方明。 朱雀玄武来照应,青龙白虎两边封。 一钉添人要进财,二钉福禄天降来。 三钉二圆及第早,四钉子孙满堂厅。”【注1】 有嘶哑的声音在轿边念道。 白池余光从盖头下看到,有黄色的纸钱,从轿顶飘落。 她握住手中剑,闭上了眼,任由喜轿一路颠簸,抬着她往山上行去。 山风哭号,乌鸦嘎叫,唢呐吹着喜乐的呜呜咽咽声,在山里回荡。 “停——轿——” 作者有话说: 文中【注1】是起棺时的口诀,出自百度。 明天应该不更,字数超了呜呜 什么时候才能日万(眼巴巴) 晋尤马上要出来啦~搓爪爪 - 第14章 少年 夜黑风高,一行人抬着喜轿于山道上穿行,吹锣打鼓,唢呐声呜咽。 喜娘脸色惨白,腮上涂了大红色的胭脂,唇似染血,跟着喜轿边走边撒黄色纸钱。 若有行人路过,只怕要惊的魂飞魄散。 山路颠簸,轿子摇摇晃晃,轿中人却岿然不动。 白池手里攥着本命剑太和,沉眸思量。 那老道士,似是不好对付。 越往山上去,鬼气越重,她的修为已经被压的只余两分。 也不知他诓骗这些村人,是为了做甚。 白池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喜轿外不知何时静了下来,唢呐声也停了。 “停轿——” 喜娘嘶哑着声音喊道。 轿子轰然间落地。 帘子被撩开,喜娘的手忽然伸了进来, 她咳了下,嗓音沙哑,犹如被掐住脖子的老鸹,“请新娘子下轿——” 白池低眸,看向伸到红盖头底下的手。 皮肤蜡黄,手背上青筋暴露,只余一层皮肉松垮垮的耷拉着。 似是没什么问题。 可白池还记得她的脚步声,这喜娘,分明是她从柴房里“昏迷醒来”,睁眼见到的第一个妇人。 -- 第23页 那时初见,妇人还是中年模样,虽然皱纹横生,可也不至于是如今这副衰老地行将就木的模样,就像是在短短的几日内,被人吸干了寿命似的。 “请新娘子下轿!” 喜娘声音陡然一厉,尖锐刺耳。 白池眸色一深,她突然发现,她口中说的是“请”。 这是,知晓了她没昏迷。 有意思。 红盖头下的手如枯树般狰狞,泛着丝丝黑气。 白池唇边蔓出些笑,抬手,径直放了上去。 喜娘搀着一身红嫁衣的白池下了喜轿。 喜轿停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口,一行人清一色的白脸红面,脖子僵直,只缓缓地随着新娘子转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喜娘半强制似的搀着白池,带着她走到了洞口。 一行人这才满意了似的,又敲起锣鼓,吹起唢呐。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到背后,猛地把白池推进了洞,她踉跄了几步,勉强才稳住身形。 “轰——” 洞口忽然坍塌。 白池掀起盖头回过身时,只来得及看见喜娘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抹怪笑。 下一刻,洞口便彻底被堵住了,烟尘飞舞,白池不由得呛咳两声。 前路既已被堵,只能往前去了。 也罢,待她一探究竟。 洞上阴冷黑暗,脚下还有踩起来咔嚓响的东西,也不知是何物。 洞壁上有股腥臭味,白池不敢挨,只沿着弯弯绕绕的山洞一路前行。 她越往里去,腥臭味越重,甚至还有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白池凝神听了片刻,唤出太和剑,捅上山壁,从自造的小洞钻了进去。 走了半晌,这才看见些许微光。 白池加快脚步,方至洞口,她悄然屏息蹲下身望去。 洞口原来是在山壁上,离地足有几十尺高。 平地中央是巨大的祭台,立着四根笔直的圆柱,圆柱上刻着古怪的蛇纹,几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守在四边。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没有交谈,各自朝着身边的长柱施法。 祭台中央是飘着黑气的血池,咕噜咕噜冒泡。 原来白池方才远远看见的微光,是插满了祭台外围的火炬。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哗啦声,由远及近。 白池垂眸看去。 是王家村的人,方才带她来的喜娘,本应安睡的柳生,镇上的许月夫妇,以及老村长,所有人都在。 他们从祭坛底走了上来,目光呆滞,行动缓慢,脚上绑着沉重的铁链,排着队向祭坛中央走去,似是已被控制成了傀儡。 黑袍人念了句晦涩的咒语,为首的村人便跳进了血池。 只不过一瞬间,惨叫都还没发出,身子便被血池吞没,一身血肉融入池中,白骨沉入池底。 白池的呼吸倏地一乱。 “谁?” 黑袍人骤然抬头,厉声呵问的瞬间手上弯刀已朝洞口飞来。 白池翻身躲过,她这才看见,黑袍人面上带着玄铁面具。 弯刀带着斩下的一束黑发,铮地一声,钉死在了山壁上。 白池站起身,拂去衣上灰尘,握紧太和剑飞身下了洞。 她才落在祭坛上,几个黑袍人忽而相视,齐齐朝她攻来。 白池偏身躲过杀招,不退反进。手上剑一抖,飞身上前,长剑带着凛冽的寒芒划过其中一人脖颈。 顿时鲜血如注,那人微晃,轰然倒在地。 另外三人攻势越发狠毒,刀光剑影间,招招致命。 白池转身的瞬间,横里刺来一剑,竟直指她心口,避无可避。白池神色不变,伸手攥住剑身,不顾涌出的鲜血,反手刺穿那人心口。 祭坛血池边哗啦跃入池中的声音不停,存活的村人越来越少,血池渐满,黑气越发浓重不祥。 众人眼中呆滞无神,已然是被控制成了傀儡。 白池修为被压,又身负重伤被黑袍人围困,眼见村人越来越少,只好变了策略,伺机突围。 她虚晃一招,绕过黑袍人,纵身朝祭坛上圆柱飞去。 黑袍人紧随其后。 白池立于空中挥剑,剑气凌厉,向长柱斩去。 长柱轰然倒塌,黑袍人眼瞳一缩。 白池垂眸看去,献祭的众人忽然停了动作,摇了摇头,神志渐清。 “快走!”有人发现这边打斗动静,惊声呼逃。 白池瞥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黑袍人,飞身朝另一根柱子挥剑斩去。 四根柱子轰然倒塌,众人溃散而逃,血池没了供养已有渐渐干涸之相。 尘土飞扬,白池趁乱摸进了祭坛底。 祭坛下有好几个空荡荡的铁笼子,笼中血肉白骨不绝。 白池找了几遍,都没有人存活的迹象。 她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她往底下去了,给我搜!” 黑袍人暴怒的声音近在咫尺。 白池转身。 她眸光一转,忽然想到了某个被她忽略的暗处。 祭台旁某个阴暗处躺着的少年,懒懒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 少年面容绮丽,抬手遮着眼,身上玄衣带血,束发的玉冠歪歪斜斜。 忽而脚步声去而复返,帘子被一把掀开。 少年睁开眼的瞬间,眼底阴鹜顿时凝固。 -- 第24页 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逆着光立在他面前,衣袂翻飞,面上染了血依旧不掩艳色,她一手执剑,一手朝他递来,声音清冽。 “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本章前十个评论的小天使有小红包掉落哦~ 第15章 爱恨 “跟我走。”女子声音清冽,一手执剑,一手递给他。 少年面容绮丽,低头掩去眸中暗光,看着伸到眼前的手。 昏暗的角落里,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面上下意识漾起一抹甜笑。 随后,挣扎着半直起身,牵住了白池的手。 白池抿了抿唇,拉起他,谁知少年起身的瞬间,却好似没站稳般,跌进了她的怀里。 怀中人细腰纤纤,不盈一握。少年缓缓抱住她,整个灵魂都在颤栗沸腾,恨不得把她按进身体里,一寸一寸揉碎了,再不分开。 少年眸色暗沉,面上泛起了胭脂红,满是餍足之色,好半晌,他才勉强压下逸到喉间的喟叹。 “你……”少年呼出的热气在颈侧盘旋,烫红了白玉般的耳垂,白池蹙眉推开他,心中有些异样。 少年顺势松开手,转过头来时再不复方才模样。他眨着眼,面上无辜,“我…我方才没站稳……” 白池眉心微拧,暗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便点点头,应下不表。 “能走吗?”白池轻声问。 “嗯。”少年动了动身子,顿时便疼得倒吸一凉口气,但面上还是腼腆一笑,故作从容。 黑袍人搜查的动静渐渐逼近。 白池不再多问,顿了顿,还是绕到一边搀起他。 少年似是有些受宠若惊,羞红了脸,看着白池欲言又止。 二人往外走去。 祭坛下地形复杂,弯弯绕绕,白池转了一圈都没有寻到出口,不免有些焦躁。 “姐姐……”少年眸色有些深,轻声开口,“姐姐是要找出去的路吗?” “……姐姐?”白池听他极其自然的喊姐姐,有些诧异。 少年面上泛红,他垂眸,“我不知叫您什么……” “我姓白,你……”白池本想让他称呼她为白姑娘,但瞧着少年面上委屈之色,涌到唇边的话绕了一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您救了我,我想同您亲近些。”少年眨着眼看她,面上一派感激之色,他有些羞赧。 白池起身动作一顿,暗想似乎也没什么毛病,不过一个称呼。心下一转,便点头应下了。 少年面上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姐姐真好。”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他便开心成这样,白池哑然失笑,多日消沉的情绪不由得好转了些许。 “那……姐姐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少年长身玉立,比白池高许多,虽然衣上染血束起的高马尾也有些歪斜,但依旧不损惊人美貌。 他低着头看她,勾人的丹凤眼轻眨,眸中满是期许。 白池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即开口。 她本是想着,救出这少年,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便就此别过,没想过还有交换名姓这一遭。 思及此,到底有些犹豫,面上也带出了些许。 少年本是眼巴巴的看着她,看着看着,眸光渐渐暗淡下来。 “……你叫什么?”见他如此,白池脑子一热,不由得开口问道。 “晋尤,”少年蓦地抬头,眸子亮的惊人,似是怕她后悔,他飞快开口,“我叫晋尤。” “……什么?” 白池本是在慢吞吞地擦剑,闻及此突然一愣,骤然抬眼惊声问道,面上情绪莫名,“你说……你叫什么?” 晋尤有些奇,眸光一转掩去深思,颊上漾起浅浅梨涡,“我叫晋尤。” “晋尤……” 晋尤…… 白池抓着他的手腕,心中大为震撼,失神道。 怎么会呢? 怎么就是晋尤了…… 前世她本命剑被夺,转赠沈初初的时候没有哭,被寒锦州斩断手的时候没有哭,被几人围困在一方小院里,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含恨离世的时候没有哭。 可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脑里便波涛汹涌心绪不宁,白池心间酸涩,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毕竟……晋尤是前世唯一一个对她好,救了她最终还因她而死的人…… 前世初见时晋尤舍身相救,换来的代价是他哑了嗓,脸上还受了伤,只能长年戴着玄铁面具示人。 白池从没有见过他面具后的样子。 而此时的晋尤是还个翩翩少年郎,面容绮丽眉目如画,朝气蓬勃。 也难怪,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晋尤拢着她的乌发,见白池面上情绪变化,再思及她方才的反应,他似是猜到了什么,眸色渐渐转深,晦暗不明。 “……姐姐?”晋尤眨了眨眼,面上似是有些担忧,试探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白池的回想。 她回过神来,闭了闭眼,扫去纷杂思绪,“无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故人?” 白池缓缓松开手,无意中看到晋尤腕上被红的刺眼,被她捏出的指印。 她下意识伸出手来想替他揉去,还没碰到却匆忙缩回,仿佛被烫到了似的。 -- 第25页 “……是,故人,”白池有些鼻酸,她低头掩去面上情绪,声音干涩,“不过,不重要了。” “总得珍惜身边的人……” 毕竟上天已经把人送到了她跟前,如今,便是最好的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她再也不会害的他…… 白池低着头,眼眶泛红,声音有些闷。 因此,她错过了晋尤眼中浓烈的恨意,以及面上冰冷扭曲的神情。 你怎么敢…… 怎么敢! 珍惜身边人……珍惜楚珩……两辈子了,竟还没对他死心! 晋尤咬牙切齿,心中怒意滔天,缓缓收拢了袖中指,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既然如此。 晋尤忽然想到了什么,薄唇轻勾,昏暗的眸中涌起欲色。 那便不要怪他,把人关起来了。 等他大权在握,必定建一座金屋,将她锁在榻上,日夜疼宠。 再不让什么阿猫阿狗,插在他们之间了。 想到那时候,眼前人瓷白的脚腕上绑着他亲手系上的铁链,整日里只能在榻上活动,爬到哪里,便铁链哗啦响到哪里的样子,晋尤眸色一深。 他无声喟叹,面上是掩不住的渴求之色。 还望姐姐。 届时莫要怪他。 作者有话说: 想是这么想,但是俺们小晋还是很纯情的呜呜,和池池亲亲都会羞红脸的那种qaq 第16章 醋意 “你方才说,知道出去的路?” 白池平复下心情,好奇询问道。 “嗯。”晋尤早已在她抬头的瞬间便掩去了面上情绪,面上挂着笑,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姐姐信我吗?” “嗯?” “我记得来时路,”晋尤眸光微闪,状似为难道,“但姐姐得闭上眼。” “这是为何?”白池有些诧异。 “此地布了阵,阵中恶灵善蛊惑人心,一旦踏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姐姐还受了伤,更易被引诱了。”晋尤漫不经心解释道,低头看向她被划伤的手心,眸中一道暗光划过。 啧。看着似是刀剑所伤。 “此阵古怪。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便闭上眼,由我带姐姐出去。”晋尤唔了一声笑言。 此阵古怪,这倒是真的,他也不屑说谎。 阵法是邪修亲手所设,若是白池实力强盛,那当然不用畏惧。可如今她受了伤,这阵又邪门,便只好从根源上断绝风险了。 但晋尤没说的是,破这阵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不过姐姐也没问,如此一来,倒也不算他说谎了。 晋尤眨眨眼,慢悠悠隐去眸中笑意。 白池沉思了片刻,点头应允。 她对晋尤自是信得过的,只是有些疑,前世时可否有这一遭。 那时白池似是因为与沈初初起了争执,被楚珩关在了院里,对外事一慨不知。前世来的人不是她,她也没闻及此事后续。 她不禁有些后悔,为何前世只顾着一心扑在楚珩身上,沉湎于儿女情长,竟累的此时,一点忙也帮不上。 “劳烦你了。”白池抬眸,认真对他道谢。 她有些感慨,两辈子,晋尤竟还是如此热忱心善。 “姐姐说这话便生分了,”少年拉长了话语,声音黏腻,眸色暗沉,“日后可莫要再说了。” 他不喜欢。 好似又把他拒于千里之外。 白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随口应下,弯下腰捡剑。 “走吧。” “等等。”晋尤忽然打断道。 撕拉一声响起。 晋尤垂眸从衣上寻了块干净的地方撕下。 他抬头,眸光闪闪,颊上梨涡浅浅,似是有些羞涩,“我给姐姐系上可好?” “免得被阵灵影响。”顿了顿,他补充道。 白池看着他手上躺着的黑色长布,沉吟片刻。 “也好。” 少年面上霎时便漾起了欢喜之色,他起身走到了白池身前,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姐姐闭眼。”晋尤捧着黑布,轻声催促。 白池顿了顿,还是乖乖照做。 看着心上人闭着眼站在他面前,仰着一张小脸全然不设防的模样,晋尤呼吸急促,眸色晦暗,手也有些抖,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白池脖颈发酸,她偏了偏头,似是有些疑惑。 晋尤这才回过神来,托起黑布覆上她的眼,小心翼翼在发后系上结,唯恐扯疼了。 若是白池在此时睁开眼,必能瞧见他眸中浓烈到露骨的痴迷之色。 晋尤从白池的额头缓缓看到下巴,最后盯着她浅粉色的菱唇,悄悄红了耳垂。 若是假作不小心,亲上去…… 晋尤眸色渐暗,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欲色。 算了,还不是时候。 晋尤心中叹了一口气,目光恋恋不舍的从红唇上转过,遗憾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露出真实的一面吓到她。 还是再等等。 “晋尤?”白池感觉到了灼热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似是被某种大型猛兽盯上了似的,她有些不安,抿了抿唇,偏头轻唤道。 “在呢。”晋尤敛眸,轻声答道。 听他声音并无异样,白池这才松口气,暗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 第26页 “系好了吗?” “等一等。”晋尤忽然倾过身,探到了白池耳后。 白池心底有些不适,被蒙起的双眼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晋尤捋下她被缠住的一缕乌发,轻笑了声,嗓音甜腻,“好了。” 灼热的气息打在颈侧,顿时便烫红了白玉般的颈子,激的白池打了个颤,心间都在发麻。 “你……” 白池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莫要摔了,姐姐。”晋尤拉住了白池的手,阻止她往后退的动作。 “走吧,”晋尤眸中笑意盎然,若无其事道,“再晚些,天便要亮了。” 白池愣了愣,想到还未现身的女鬼和老道,忽然冷静下来。 “可否走快些?”她眉心微拧,话里有些催促意味。 “好,都依姐姐。” 见她如此,晋尤面上笑意有些冷,牵着白池的手,轻声答了句。 什么时候……才能满心装着他呢? - 二人颇费了一番功夫,走出来时,天将破晓。 “天亮了。” 白池看着山脚下毫无动静的村庄,心下一沉。 一旁的晋尤不知在想什么,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枯草,神游天外。 白池看了他一眼,忽然施法,摸进了储物戒。 自从出了洞,远离了那个诡异的祭台,她的法力也慢慢恢复了几成。 “你把这个换上吧。” 晋尤回过神,下意识看向白池,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漠然之色。 “……男子衣物?”看着白池手上捧着的黑色衣袍,他面上扯起了一抹笑,似是不经意般问道,“这是何人的?” 看这颜色,与楚珩那厮平日里常穿的如出一辙。 晋尤竭力压下心间酸涩,他眨了眨眼,似是玩笑般,“莫不是姐姐家中夫君……” “不是。”白池骤然打断他,面色有些无奈,若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了楚珩了。 本想解释只有个已经分道扬镳的前夫,但话才到嘴边,白池心下一转,又咽了下去,说来说去的,有些麻烦。 “是我师兄给的,”她解释道,这件法衣有护身之效,是缪辛临别送赠,“师兄粗心,炼制成了男子衣袍。” 晋尤心下一转,归元宗炼器的师兄,便只有那位了。 他这才放下心,欢欢喜喜应下,施法换上。 “我头发也乱了,姐姐。”晋尤扶着歪歪斜斜的高马尾,委委屈屈的看着白池。 少年唇红齿白如画中人,弯着眼撒娇的样子更是对颜狗的暴击。 白池叹了口气,只得应下。 “姐姐待会儿打算做甚?”晋尤乖乖巧巧的任由白池替他束发,好奇问道。 白池手上动作不停,垂眸道,“等。” 第17章 养鬼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鸡鸣,天亮了。 天边浮起了鱼肚白,朝晖洒在了大地上。 白池与晋尤二人相携下山。 “晋尤。”白池垂眸看着脚下的山路,轻声唤道。 “在呢。” 少年嫌弃地绕开盛着沉甸甸露水的草叶,闻声转过头,面上笑容甜腻,脑后高高束起的马尾也随之晃动。 ……美颜暴击真的承受不住。 白池呼吸一窒,回过神来后默默移开了目光。 “你……” 白池想让他别冲她这么笑,但仔细一想,这要求挺没道理的。 算了。 上辈子太苦了,这一世,多笑笑也挺好。 “你也是,被绑来的吗?” “也?” 晋尤手上掐着一根狗尾巴草,忽然轻轻嚼了一下这个字,他眸光一闪,似是捕捉到了什么重点。 手上伤。 被绑。 啧。 晋尤暂且按下心中疑问不提,面上笑容渐深,专心回答白池的问题。 “不是被绑,我呢,是自个儿送上门的。” “这是……为何?”白池有些奇。 “嗯……说来话长,我得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无妨,下山的路还长。” “好,那姐姐听我细细道来。” 山路蜿蜒,少年懒懒的声音从林中传来。他不止一个人说,还时不时诱着白池搭上几句。 “此地名为王家村,多乱坟岗,多无林山,八卦中位于坤位,故又名为极阴之地。” “此为地利。” “村中有个天生阴命的女子,死相极惨,死后化成厉鬼,来村中寻仇,怨气不休。” “此为人和。” “而几日后,便是人间的中元节,又称鬼节。” “此为天时。” “阴命女为引,再以村中人血祭,在这极阴之地养鬼。” “我猜,是有人想趁着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做点什么大事呢。” 白面上若有所思,转头问道,“那你是……” “我?”少年轻挑了下眉,扔了狗尾巴草,面上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是,被家中丢出来的弃子罢了。” “为了躲避仇人追杀,一路躲躲藏藏,机缘巧合之下便来了这里。” 瞧见白池蹙起了眉,面上似是起了忧色,晋尤眨了眨眼,有些开心,颊上浮现小小梨涡。 他扑哧一笑,眸中狡黠之意顿显,“说笑罢了。姐姐不必为我担忧。” -- 第27页 “不说这个了,” 晋尤轻描淡写带过,看了眼村子上空升起的炊烟,心中一动试探道,“姐姐不如和我说说,为何来此。” 白池掩下眸中思量,顿了顿,淡然道,“宗门任务。” “宗门?说到此处,姐姐可认识几个穿蓝色道袍,腰间悬玉的仙长?” 蓝色道袍,腰间悬玉。 “你见过他们?”白池脚下步子一停,忽然攥住了晋尤的衣袖,她沉默了片刻道,“他们,应是我派弟子。” “姐姐不用担心,他们还活着。” 晋尤不动声色的牵住了白池的手,眉眼笑意盈盈,可吐出的话却有些冷。 “几位仙长是男子,阳气旺盛,还得消磨几日方到用时,如今自是性命无虞。” 白池点了点头,忽而轻声问,“那,那些女子呢?” 晋尤温柔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怜悯,“女子在送来的第一日,便被做成了祭品上供。” “啊,原是如此。”白池眸光渐淡,轻轻点了点头。 气氛忽然冷淡了下来。 白池有些低落,没再说话,只是腰杆挺得笔直,走进了晨雾里。 晋尤落了一步,目光追随着她,面色晦暗。 - “笃笃——” 柴门被敲动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屋中诡异的沉默。 “我去瞧瞧。”书生绷着脸,从椅上站起。 “慢着。” 老者放下手中茶碗,重重的搁在木桌上。 木桌有些老旧,还缺了半截腿儿,因着老者的动作,此时有些摇晃。 老者撩起眼皮,发出摄人精光,“你去瞧?若来人是那些大人呢?你也去瞧?” 柳生往外走的动作一停,他站在门槛处,背对着老者。 “是。” 他语气僵硬,硬邦邦说道,“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啪啦——” 茶碗被摔到了柳生脚边,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 “孽障!”老者喘着粗气拍桌而起,指着柳生,怒目而视,颤着嗓说不出话来,“我把你养这么大……” “我受够了。”柳生沉默了片刻,打断了他,涩然道,“早知今日,还不如让我死在那个冬日……” “柳生,是我,”一道清冽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她喊了声,“开门罢。” “白姑娘?!” 柳生眸子瞪大,他高兴于白姑娘还活着,又有些愧疚,毕竟,他骗了她。 纠结之下,柳生站在原地,竟不敢去开门。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柳生转头一看,只见阿父佝偻着腰,颤着手,努力清扫地上碎碗块。 看着老者日渐佝偻的身躯,他眼周一红,忽然冷静了下来。 老者一言不发,清理完,绕过堵在门槛处的柳生,拄着拐杖往院里走去。 门被打开。 “进来吧。”老者靠在门后,面无表情道。 几人进了正堂,依次落座。 “白……白姑娘,你没死。”柳生有些局促。 白池点了下头,算作应答。 晋尤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咬着重音,“拜你所赐。” 柳生脸色一白,匆忙低下头。 白池本是有些疑惑晋尤话中意,见了柳生的反应,忽然便明白了,于是脸色渐渐淡了下来。 老者敲了下拐杖,绷着老脸,语气不太好,“说吧,你们的来意。” 见他如此高高在上,晋尤蓦地便炸了,怒极反笑,“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呢……” 白池的手忽然从桌底探过去,拉了下他的衣角。 少年声音微顿,下意识便握紧了她的手,再抬起头时,也没了方才的刻薄样。 晋尤懒得再搭理他们,只乖乖捧着白池的手把玩,面上笑容甜蜜。 白池见安抚住了他,心下松了口气,也不在意被禁锢住的手。 她抬眸时面上淡然,可说出的话,却犹如惊雷般,劈在二人心上。 “你们……” 作者有话说: 别人的小天使:按爪,已阅,太太好棒 我的小天使们:已看不回 呜呜 第18章 交代 白池话音才落,正堂一片死寂。 柳生低着头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神思不属。 老者下意识瞪大了一双混浊的眼,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恐惧之色,他手抖的厉害,险些没握住茶碗。 不过一日,他却好似老了很多,本是精神矍铄的模样,如今却行将就木。 白池淡淡地看着佝偻着腰的老人,对他的反应无动于衷。 晋尤半撑着头,丹凤眼半眯,百无聊赖地观赏几人的表情。 柳生家看起来大,其实内里却称得上简陋。 会客的正堂,竟只有一方瘸了腿的木桌,和几个破旧的木椅。唯一的装饰,是立柜上半旧不新的青花瓷瓶。 此时天色还早,日头初升,堂里无光,便显得尤为昏暗。 老者坐在正堂最里处,日光怎么也照不到,被笼罩在阴暗里,似是和这个旧屋融合在了一起,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女子一身白衣端坐在木椅上,容颜艳极,周身气质朗润如春风。若是世上有仙人,应该是如她这般吧。 柳生有些失魂落魄,不由得暗悔。 -- 第28页 老者忽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步履蹒跚,走到了堂中央。 “请仙人救救我们!” 老者忽然丢了拐杖,扑通一声跪在了灰扑扑的地上,他强咬着牙,声音极低,面上老泪纵横。 “阿父,你别……”柳生心下一颤,他猛地起身,从座上冲了过来,伸手欲扶。 “啪——” 老者狠狠打掉他的手,骤然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窝发出摄人的精光。 “混账,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柳生怔怔地站在原地,鼻间酸涨,眼周泛红,手上被打之处泛起了一片红,又麻又疼。 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只呆呆的看着阿父跪在地上,卑微又可怜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破碎开来。 在柳生的记忆里,阿父性子暴躁,从来都说一不二,哪里向人乞饶过。 有一年冬日着实太冷,连墨都被冻住,柳生那时还小,手上无力,阿父布置的课业只完成了一半。 那日,柳生跪在灰扑扑的地板上瑟瑟发抖,而阿父挥舞着竹鞭,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 他辩解过,也认了错,可阿父却认为他是在逃避,竹鞭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更狠。 再有一次,是柳生少年时。 家贫无书可读,但他一直变着法的学习,每逢会考,次次第一,书塾里的先生也夸他上进。他用功学习,家里的活计也不曾落下。 可阿父说,读书出不了头,已经托人给他安排好了,明日,便收拾了行囊,去裁缝铺做学徒。 他心里无望,枯坐了一整夜。 那是他第一次,与阿父争执。 后来又遭了一顿打,被强行塞到了裁缝铺。 他每日穿的衣裳,阿父决定;他每日说了什么话,阿父要管;他及冠了,身上也攒了些银钱,可阿父说,你得听我的。 在柳生心里,阿父的身影又高又大,阿父的威严不容侵犯。 “求求仙人,救救王家村!” 老者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又重又响。 白池拉着晋尤起身,躲开他的跪拜。 “你求我救,不觉得亏心吗?”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 “许招娣,我的弟子们,还有那些被你们无故坑害的人。” “谁能去救救她们呢?” 老者缓缓停下了磕头的动作,僵硬地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白池叹了口气,“你可知,我此次前来,便是奉了宗门之令,前来相救的?” 晋尤打了个哈欠,懒懒接过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桌,“你们本就背负了诅咒,又在昨日被种下了傀儡咒,虽死里逃生,但命不久矣。” “大罗神仙也难救。” 白池虽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但沉思片刻也没阻止。 老者身体微晃,似是跪久了忽然失了力气,仓皇跌坐在地,眼中含泪。 日头渐高,照进了正堂里。 “那,那我儿……”老者忽然想起什么,又重含希望,嗫嚅着看向白池二人。 “那些事,是我做下的,我一人当,但我儿没有呀,他是无辜的……” 柳生忽然拉住了老者,摇了摇头,阻了他的话。 “阿父,”柳生语气艰涩,他顿了顿,缓缓说道,“我也,背负了诅咒……” 老者一怔,反应过来时身子一脱力,重重跌坐回腿上。 他低着头,捂着脸仓皇大哭出声。 柳生也不好受。 “也不是没有转机。”白池看着堂中闹剧,忽觉无味,淡淡开口。 “你们若是老老实实交代,那女鬼和老道在何处,以及你们密谋之事,也许,能从他们那里找到解救之法。” 堂中沉默了半晌,老者才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白池,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孤勇,沉声开口。 “好。” - “照那二人所说,女鬼窝应当就是在此那里了。”二人出了柳生家,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的枯木林。 “那老道士几日才来一次,似乎与昨晚那几个黑袍人不是一伙……” 白池蹙眉沉思道。 老道士只要女子,而黑袍人却是男女都搜罗在一起,还骗了村中人跳血池献祭。 白池垂眸,忽然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瞧见血池中浮出的黑影。 老道士上一次来时,是白池进村前一日,而黑袍人行动却是在老道士不在的时候,他们似乎是起了矛盾。 那日黑袍人的装束,以及面具上刻的字,很是眼熟。 白池细细思索,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姐姐为何答应要救他们?”晋尤看着她,忽然出声问道,“莫不是,心软了?” 白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想到晋尤心性,她耐心解释道,“其一,我若不管,他们白白献了祭,到时候难做的还是我们。” “其二,修真界与凡间向来互不相干,而此次之事是邪修挑起,邪修也是修士,属于修真界,所以需要我们修真界的人来解决。” “但王家村的人不同,他们是凡人,有凡间的律法管束,犯了错,自然要交由官府处置。” -- 第29页 “我们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 作者有话说: 呜呜太困了我,写着写着快睡着了,将就着看看吧qaq 有啥不合理的欢迎指出噢 等我捋清楚了就改,晚安小天使们 第19章 好戏 晋尤曲着长腿半靠坐在树下,歪头看着白池忙碌的身影,昏昏欲睡。 白池在施法布阵。 “姐姐在做甚?”他起了身懒洋洋地凑过来,声音稠腻。 晋尤靠的极近,近到能闻到白池身上若有似无的木质香,但却又没有碰上白池,只是维持着这么一个亲密却又不失分寸的距离,因此,白池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来。 “嗯……”她拍了拍手,拂去衣上灰尘,缓缓直起了身,笑容浅淡,“演上一场好戏。” 白池看着远处,眯起了眼,轻声道,“引蛇出洞。” 晋尤眸光旖旎,半挑着丹凤眼,粘腻地目光从白池脸上一寸一寸划过。 他面上忽然漾起了甜笑,黑色长靴轻轻碾碎了田埂上的小石子。 - 夜已深。 “呸呸呸。” 杂草丛生的山路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小娘子挎着包袱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几声吐掉嘴里的沙土。 “ 这破山路,”她跺了跺脚 ,愤恨地骂道,“ 也忒难走了。” 小娘子扬着小小的尖下巴,睁着一双睡眼惺忪的凤眼,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散散的搭在肩头,一眼瞧去真真是花容月貌。 只是身上的衣裳,却有些奇怪,上身是男人家穿的短打粗布,下身却是女人家的麻裙。 穿着也不齐整,像是从哪儿随手扒拉来的似的。 走了一日了,小娘子早已惫懒,浑身上下都已经香汗淋漓,余关一转,便瞧见了不远处有一树。 眼见着四下无人,小娘子眼珠子一咕噜,轻轻一抖便化为了原形,只见一道白影三两下便咻的窜到了目的地。 “还是这里舒服。”小娘子喟叹,狐狸身懒懒的卧在树下,两只前爪悠闲地耷拉在一起,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甩来甩去。 散了些疲意,精神头也好起来了,小娘子还有心思狐疑,怎么这往日里走几个时辰便到了的山路,今日却如此漫长。 “原来是只狐狸精。”一道男声突然响起。 “谁?是谁?” 小娘子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转脑袋从地上跳起摆出防御姿态,它弓着背,浑身毛发都吓的炸起,爪子已经蓄势待发。 这狐狸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举棋不定地左看右看,警惕道:“ 何人在此处?” 小娘子恼怒不已,决心捉到这人带去给她姐姐补身子。 这狐狸左瞧右瞧的,就是不知道抬一下头。 树上人看着这狐狸的蠢样子,忍不住发笑。 树下打转的白狐狸耳朵耸动,恰好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笑声。 它猛的抬头,不可置信地朝树上望去。 这是一棵歪脖子古树,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小娘子就是相中了这点才在此处躲荫的,而此时,那人就倚在树干上,手里提着一把剑,好整以暇的看着它。 他穿着身蓝色道袍,面如冠玉,散着头墨色长发,眯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波光流转间,端的是风流倜傥。 小娘子竟色胆包天,不自觉看呆了去。 “是我在这儿,”那人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中带血长剑,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似能一看看穿她心中所想,“你待如何?” 看着这臭道士意味深长的眼神,小狐狸心里突的咯噔了一下,今日悬了。 “道长,您行行好放过奴家吧,”白狐狸想着以前见过的凡人举止,抬起爪子仰头作揖,“奴家只是走亲戚罢了,可没做什么恶事啊。” “哦?”道士冷眼瞧着那狐狸装模作样,似笑非笑,“当真?” “奴家所言千真万确啊。” 狐狸心里恶狠狠的咒骂着臭道士,面上却装着一副可怜样,就差没举着爪子对天发誓了。 “嗯……”道士懒懒坐起,沉思了会儿,“可我这一路走来,却听见不少传言,甚是有趣。” “什……什么?”见这道士没有要动手的迹象,狐狸大胆的接了问。她修行的这上百年,的确从未做下什么杀人放火的恶事,要不然那些凡人早该请些假模假样的臭道士来把她捉了去了。 因此在这一点上,她的确是毫不心虚的。 “听闻这山脚下住着一对夫妇,某一日清晨,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因着如厕,起的比平日里稍早了些,谁知道,竟意外瞧见了一桩怪事儿。” 男人意味不明的瞥了眼狐狸,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扯出了一抹奇怪的笑来。 “然后呢然后呢?什么怪事儿?”奈何这狐狸听的入了迷,只傻傻地摇着尾巴急着追问后续。 说来好笑,狐狸年幼时曾在凡间的街头上流浪,她最爱去的便是街尾的茶馆。不是为吃,也不是为喝,而是为了个老头子。那老头子是个说书的,一尺惊堂木,大堂里便坐满了人,都等着他,讲那些神鬼莫测的话本子。 而此刻这道士卖关子的手法,倒是和那说书人有些相像。 瞧着狐狸的蠢样子,道士莫名一声冷哼,也不装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了,只阴着张脸,“狐狸穿人衣,可不就是桩怪事儿吗?” -- 第30页 “什…什么?”狐狸愣了愣,陡然想起了自己干的好事。 她此行的确是探亲,来探望她住在这荒山里头的姐姐一家。 数日前,狐狸收到了姐姐托人传的话,道是她诞下了一子,邀狐狸过往一聚。 这百年来,小娘子一直是以狐狸原形在东边的破林子里窝着修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修为不高,也无甚积蓄。 听闻凡人们出门做客,总得备点礼,好不失了面子,于是狐狸想了想,便打算学着那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子,幻化成貌美妇人,好勾搭个过路人绑了送狐狸窝里去。 化人的当天,她便趁着雾霭朦胧,悄声潜入那凡人家里,摸了几件衣裳便往身上套。 该死。小娘子咬牙切齿,万万没想到怎么就这么一桩小事儿,偏还让这臭道士逮着了。 这些修行之人都爱较真,一想到前些日子她不过就偷了只鸡,还没入口呢就被个牛鼻子老道追着喊打喊杀,真是令人生恨。 “道长,奴家知错了,万万不敢了。”小娘子苦着一张狐狸脸,磕头求饶。 “哼。”道士嗤笑,随手提了下剑,便见这狐狸吓的慌乱逃窜。 “逃什么?” 道士手一扬,长剑咻的便飞了出去,“铮——”的一声,钉在了狐狸的腿跟前。 那剑约莫长二尺,似是由玄铁铸成,故而极薄,剑身泛着青色的寒光。 小狐狸止步于剑前,脑子里一阵轰鸣,吓的后腿发软,身子一个劲儿的抖,她方才……要是跑的再快一点,这剑,就该是钉在她的身上了。 “跑什么呢?”那道士纵身一跃,便下了树,慢悠悠走到了剑前。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白狐狸的后腿跟,倒提着拎了起来。 小狐狸一时间忍不住怒火上头,她从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今日算是一下子尝遍了。被戏弄,被威胁,被倒拎,她恨不得生吞了这臭道士。 不过以双方的武力值差距,在这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屈居人下,艰难的拱着爪子,讨好卖乖。 “道长,放了奴家吧,奴家再也不敢了……” “呵。” 道士给了她一道眼风,小狐狸便识相的闭了嘴。 他跟了她半路,自然知道她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放了你也不是不行。” 他眨眨眼,拔起了地上插着的长剑,笑眯眯地拎着白毛狐狸甩了两圈。 看了几眼,他忽然回过头,有些迟疑,“你是……九尾狐?” 小狐狸瞳孔倏的瞪大了,她干巴巴的一笑,“……道长好眼力。”没想到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不对啊。” 道士兀自思索了下,疑窦丛生,“ 按理说,九尾狐一族天资聪颖,只要勤奋修炼,以你这个年纪,三尾不该是常事。吗?” “你为何还是一尾?” “……” 小狐狸笑得有些尴尬,毛绒绒的狐狸耳朵都耷了下来,她不勤奋好学不行吗。 “原来是只好吃懒做的,”道士看了眼她这油光水滑的皮毛,悟了,又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遭,“难怪我看走了眼。” 狐狸笑得有些勉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臭道士,已经占据了她的仇人榜榜首了。 “也罢。” 道士眯了眯眼,慢悠悠的哄骗小狐狸,“与我结契,我便饶你一命。” “?什么?”狐狸瞪大了一双兽瞳,火冒三丈,拳打脚踢奋力挣扎,“不可能,兽人永不为奴……” 一把长剑倏然间横在了她的狐狸颈上,泛起一阵森寒的剑气。 明明是青天白日,小狐狸却出了一身冷汗。 “……三思,道长三思,万事好商量。”小狐狸汗毛倒竖,堆着假笑,颤巍巍地伸出白毛爪子,小心翼翼将长剑一点一点推离。 道士看的新奇,莫名哈哈大笑起来,嗤她,“瞧你这点出息。” 小娘子垮着一张狐狸毛脸,暗地里给他飞了几个眼刀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咬破了爪。 尖尖的犬牙才咬下去,一颗豆大的血珠便冒了出来,小狐狸心疼极了。 蓝衣道士随手在剑上一握,顿时,鲜血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染红了剑身。 小狐狸一阵恶寒,看的汗毛倒竖,见这人还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连忙把爪子凑了上去。 只见两道血色缓缓升起,在半空中翻转最后缓缓交融,而后两人的额间便有一道火样纹路缓缓隐现。 小狐狸有些狐疑,如今这世间还现存的与妖结契的法子,便只有主仆契了,契成便会在妖脸上烙下奴印。但瞧这火样纹印,似乎与那传言中的主仆契不大相符啊。 “契成。” 道士手一松,小狐狸便猝不及防的掉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趴到了土堆上,摔了个狗啃泥,惹来道士一阵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谢谢章章留评鼓励的小天使~ 画个心心都是爱你们的形状~~ 悄咪咪说一句欢迎小天使们评论~ 留了爪印就是我的人啦(叉腰) 第20章 女鬼 道士摸着下巴乐不可支。 白狐狸眼睛瞪地溜圆,气的吱吱乱叫。想也知道,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道士笑声忽然一停,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山道看去,长眸缓缓眯起。 -- 第31页 微凉的夜风送来了些许陌生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几不可闻,但对于擅长此道的道士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 道士眸光一转,忽然伸出袖中手朝蓬松的狐尾捉去。 小狐狸警惕地竖起毛绒绒的双耳,刨着爪子打算躲开,谁料势不如人,还是落入了虎掌。 道士挑挑眉,嗤笑一声,轻松倒拎起小狐狸闪身上了树。 “有人来了,别折腾了,”道士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忽然起了兴味,他按住挣扎的小狐狸,随口道,“再动就扔下去。” 道士拎着她藏身于树冠,不仅站得高望得远,还有繁枝茂叶作掩护。 狐狸忿忿不平地磨了磨牙,眼角余光朝地面瞥去的瞬间,骤然一惊。 这么高?! 这是要摔死狐狸吗?? 小狐狸瞅了眼自己站着的小树枝,浑身哆嗦后腿发软,总感觉要掉下去。她咬咬牙,毛狐狸脸上讨好一笑,扒紧了道士。 “出息。”道士轻哼了声,笑骂道。 月黑风高。 远处的小道上有一行人举着火把,抬着花轿往枯木林而去。 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一老者拄着拐杖跟在轿边,面色凝重。 “就快到了。”他面无表情目视着前方,嘴唇翕张,也不知是在同谁说话。 轿子里有人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嗓音雌雄莫辨。 轿外一行人状似镇定,实则心跳如擂鼓,背后冷汗淋漓,面上一派如临大敌之色。 “都稳着点。”老者低声斥了句。 柳生走在老者身后,浑浑噩噩,不知怎的,这一路走来,心中不安之感快要将他淹没。 他有些茫然,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初见白姑娘之时。 熟悉的面馆,一身青衣的姑娘,天真又活泼。 若是眼下再多上一点泪痣,那便更像了…… 柳生脑中忽然蹦出了这样的想法。 像……像谁呢? 自那日从黑袍人的傀儡术里脱身起,他便整日恍惚神思飘散,脑子里,也经常会涌现出一些莫名的想法。 头又开始疼了。 柳生捂着头咬紧了牙关忍耐,面色煞白。 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老者一边暗自提高警惕,一边顾及四周,时刻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自是没注意到柳生的不对劲。 一行人已是抬着花轿在枯木林外转了许久,荒山也绕了个遍,见还是没动静,下意识松了口气。 想必,是不会来了。 心下一松,面上自是也露了几分。 走在一行人最后头的妇人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弯下腰捶了捶发酸的腿。 缓了些疲意,妇人这才缓缓直起身,打算快走几步追上队伍。 谁知抬头的瞬间,竟见一个黑影静静的立在她面前! 一身红色喜服,头发入口,嘴被黑线缝住,面容凄厉,身上血迹斑斑。 这哪里是什么黑影,分明就是! 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妇人猛地抬起头来,欲要张嘴呼救,便被脖颈上忽然冒出的血线阻了声。 不过片刻妇人便尸首分离,身子瘫倒在地,脑袋却咕噜噜滚远,眼里还藏着未散的惊恐和悔意。 她悔自己,竟是没把仙人嘱咐的不可掉队放在心上…… 黑影缓缓转头,脖颈也跟着发出僵硬的“咯吱”声。 前方的人不知道,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双青中泛白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轿中忽然传来两声轻响,似是手指叩在轿沿上,明明极轻,众人却浑身一激灵。 似是冷风吹过,众人瞬间清醒,疲意尽散。 有个年轻汉子两腿颤颤,冷汗从额上滴落,他总觉着,有道带着深深恶意的目光,正注视着这里。 是……是什么呢? 他脑中胡乱地猜测着,恐惧之意渐渐被放到最大,他被勾着,忍不住想要侧头看一看…… “别!”老者低声呵斥道。 年轻汉子心中一惊,骤然回过神,想赶紧转过头来,可是,已经迟了! 他已经回了头,也瞧见了! “它”也看见了他,正阴森森地咧着嘴,冲他笑。 年轻汉子脑中轰的一声响起,眼前发黑,心霎时便沉到了谷底,大腿酸软,险些没站稳。 是老者扶稳了他。 一行人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只是脚步越来越慢…… 他们身后跟着的东西,越靠越近,带着恶意的目光,也越来越强烈,如芒在背。 众人强压着心内恐惧,抬起沉重的腿,咬牙前行。 快了,快了。 就在前方了。 柳生回过神来,因为他忽然想起,忘掉的一个约定…… 约定…… “子时三刻,我在枯木林柳树下等你。” 有道女声忽然在脑海中响起,似是包含着无望和希冀。 是谁呢?和他约定的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应下这个约定? 柳生头痛欲裂,他扶着额头,眨眼地一瞬间,忽然愣住了。 他方才只失魂落魄地跟着众人走,下了陡坡抬头时才看到,前方那棵高大的柳树。 枯树林,柳树,子时三刻…… -- 第32页 全都对上了。 众人看见柳树时眼间一热,似是看到了希望。 他们加快了步子,迫不及待地,向那里赶去。 老者拄着拐杖,腿脚不利索,落在了最后,在离柳树还有两步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沁起的凉气。 先是凉气,然后是……悄悄爬上颈间的彻骨寒意。 披散着长发的红衣女鬼正站在老者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鬼爪一点一点的向老者颈上伸来。 “阿父!”柳生才发现阿父不在,他猛地转身,竟瞧见了这一幕,惊惧之下,叫喊声撕心裂肺。 女鬼桀桀一笑,缓缓抬头,僵硬的脖子发出“咯吱”声。 四目相对的瞬间,却都怔在了原地。 女鬼上上下下打量着柳生身上的大红喜袍,嗓子里忽然溢出一道压抑的怒吼。 “啧。”雌雄莫辨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不耐烦,一只大手忽然从轿中探出,将老者拽了过来。 女鬼忽然迸发出浓烈的恨意,眼中流出两行血泪,伸爪朝柳生抓来! 柳生竟也不躲,就这么愣在原地下意识红了眼眶,满脸的茫然和无措。 女鬼却毫不留情,掌风迅疾。 众人大惊,眼看着鬼爪刺来,柳生就要命丧当场,一道淡金色屏障忽然亮起,将女鬼弹了开来。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缩在屏障内。 女鬼跌倒在地,蓦地吐出一口黑血。 柳生竟然愣愣的看着她,欲言又止,伸手欲扶。 桃木拐杖高高扬起,打在了柳生的手背上。 “终于出来了。”清冽女声忽然响起。 众人纷纷抬头寻去。 一道破空声传来,泛着青色幽光的长剑踏风而来。 白池落在了屏障前。 “姐姐!”轿内声音终是不再雌雄莫辨了,而是变回了稠腻的甜声。 晋尤一把掀开帘子,从西轿内钻了出来,朝白池奔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红色喜服,乌发被挽起,面上还上了新娘妆,美艳不可方物。 若是不开口说话,单是这般看去,一眼便会叫人误认为女子。 白池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便拂开了他。 见着晋尤眼中似有受伤之色,面上委委屈屈,她顿了顿,难得软了话语,轻声哄劝,“你不会武,还是躲在后头的好,免得伤及。” “好,我听姐姐的。”听她一解释,知是为了保护自己,晋尤这才收了方才那副泫然欲泣之态,乖乖站在屏障内。 白池这才转过头来。 女鬼站在不远处,浑身黑气冲天,面容可怖。 她的目光满是恶意,似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让众人毛骨悚然。 白池眸光微沉,执剑而立。 看来,这一场是非战不可了。 女鬼身形微动,忽然闪身过来。 白池飞身后退几步,避开了她的爪。太和剑上青光幽幽,裹挟着寒风,朝女鬼刺去。 那女鬼竟是不躲不避,宁愿直直撞上白池的剑,也要近她的身。 白池惊觉有诈,剑身微晃,躲了过去,两人擦肩而过。 女鬼招招狠辣,皆是朝着命门而来。 众人都屏息注视战况。 白姑娘一剑刺穿女鬼心口,可下一秒,那伤口竟然愈合了! 二人越打招式越快,快到众人竟连残影都看不清。 “砰——” 女鬼重重的跌倒在地,这次,她呕血不断,竟是爬不起来了。 白池左手执剑,右手上忽然托着个漆黑古朴的铃铛。 女鬼看清后大骇,她又呕了口血,慌忙摆头往后退去,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怕这个?”女鬼面上惊骇似是作不得假,白池垂眸看了眼手上蛊铃,心中一动试探道,“你若是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不用它。” 女鬼看了着蛊铃,满是惊惶畏惧,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白池的问话。 白池心下一顿,本想收回蛊铃,但谁知下一刻,异变陡生! 作者有话说: 鸽鸽哒 第21章 消散 “姐姐!” 站在身后的少年忽然伸手捉住了白池,猛地将她拉回了屏障内。 白池站好一看,一只泛着青黑的白骨爪,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恶狠狠地向她方才所立之地抓去。 白池心下一沉。 这东西借着夜色掩护,又悄无声息,若不是方才晋尤拉那一把,险些便要着了道。 她回过头轻声道了句谢。 晋尤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藏在夜色下,面色阴沉,看着林中阴暗处,眸中墨色渐浓。 忽然一声轻响,似是什么东西刺破泥土的声音。 白池猛地偏头看去,只见屏障四周的土里,轻轻耸动。 “咻——” 又一只泛着青黑的鬼爪钻了出来。 “那……那里!”有村人颤声指着外面惊呼道,面上满是恐惧。 众人应声看去,只见四周,竟然钻出了满地的鬼爪!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鬼爪呈包合之势,缓缓朝着屏障逼近。 白池忽然扔了太和剑,手上飞快地捏诀,淡青色华光在指间缭绕。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常存。”【注1】 -- 第33页 白池睁眼,口中轻喝,“去!” 漫天华光顿时消散开来,四周鬼爪还未近身便霎时灰飞烟灭! 众人松了一口气,看着白池的眼神顿时变得火热,面上又敬又怕。 白池忽然蹙起眉。 因着不过片刻,地上竟是又有新的鬼爪钻了出来! “这,为何还有!”有人眼尖也瞧见了,眸子一瞪,惊呼道,“莫不是,没完没了?” 众人大骇。 白池看了眼破土而出的鬼手,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定是有人藏身附近,暗中下手。 这次的鬼手速度似是变快了,竟是一齐袭来。 白池手上飞速捏诀,又是一阵华光,鬼爪荡然无存。 还未歇口气,竟是又有鬼爪钻出! 女鬼也抬头,站起了身,鬼爪倏然变长,眼里忽然泛起了红光,周身黑气弥漫。 “白姑娘,别,别杀她!”柳生忽然跪了下来,泣声哀求。 白池抿了抿唇,瞥了二人一眼。 “铮——” 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忽然飞了出去,划破空气,向暗林中刺去。 林中人猝不及防,长剑速度极快,已是躲闪不及,他起身想避,却被长剑刺了个对穿,一口血瞬间吐了出来。 他咬着牙拔出长剑,不顾流血的伤口,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白池心下暗道可惜,但也不好抛下身后众人去追,便轻声唤回了太和剑。 暗中那人已逃,没了人作法,鬼爪自然是消失了。 现在,就剩女鬼了。 “你洞里那些东西,已经被我除去了,你的主人也弃你而逃,”白池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了女鬼近前,垂眸轻声问道,“还要垂死挣扎吗?” 女鬼听罢,忽然失了力气,缓缓跌坐在地。 大势已去。 她心中闪过四个字。 沉默了片刻后,她缓缓闭上眼,昂起了脖颈。 “杀了她!杀了她!” 村人见没了危险,便大着胆子跟了过来。 见女鬼引颈就戮的模样,众人群情激愤,红着眼吼道。更有甚者,手上还举着石头树枝朝女鬼扔去。 白池横剑挡下飞石,眉心微拧,阻道,“够了。” 村人一静,面面相觑,碍于她的威严,霎时没了声。 “她杀了我儿!”有个妇人拨开人群冲了出来,眼圈泛红,指着女鬼厉声道,声声泣血,“我们一家四口人,如今,死的只剩下我了!” “都是她,都怪她!”妇人满目厌恶,声音凄厉,恨不得生啖其肉。 “是了,还有我相公!” “她也杀了我儿!” 众人被勾起了心事,纷纷怒上心头,咬牙切齿。他们怒瞪着挡在女鬼身前的白池,拳头握地死紧,大有她再阻拦,便连着一起打的架势。 白池横着剑,依旧挡在女鬼身前,面上容色淡淡。 “呵。”一声轻笑突兀地从人群中响起,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转头怒目而视。 “那婶子为何不说,”柳生忽然走了出来,梭寻了一圈,最后看着最先开口的妇人,一字一句质问道,“您的儿子,对她做了什么呢?” 场上鸦雀无声,气氛忽然凝滞。 “正月十五日晚,冥婚前夜,大雪,您的儿子,潜入了许招娣的房中。” 柳生忽然低咳起来,咳的面无血色,他嘲讽一笑,接道。 “逼迫了她。” 妇人被他的话惊回了神,竟是羞地低下了头,喏喏不敢言。 他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的旧衣,瘦弱的身子挡在许招娣身前,说出的话,却无人敢回。 “还有您。”柳生转头看着另一位说话的妇人,“冥婚那日,是您的儿子亲手钉的钉子吧。” 柳生又转过头,一一罗列众人罪名。 “十一月十七日,您的儿子诬陷许招娣偷了他的银钱……” “去岁二月,您的女儿推许招娣入水……” “八月……” “住口!”村长忽然制止道。 柳生顿了顿,略过他,继续说道,“八月,您应该记得吧……” “我让你住口!”村长拄着拐杖,狠狠的敲在地上,颤声道,“你如今,竟是要为了她,违背你爹吗?” 众人纷纷看着他,就连身后,也有道目光,如影随形。 柳生沉默许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撩开衣摆,双膝跪地,头重重的磕下,“阿父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三个头磕完,柳生已是红了眼眶,他轻声道,“我这半生,从来都是依着阿父的主意来,从没为自己活过。” “八岁时,听了阿父的话,去读书。” “十三岁时,听了阿父的话,卖身为奴。” “十八岁时,听了阿父的话,”柳生闭上眼,泪水从面上滑下,落在了地上,他哽咽道,“没娶她。” “二十一岁时,私奔前夜,听了阿父的话……” 柳生泪流满面,他最后悔的,便是那次,听了阿父的劝,没赴许招娣的约。 他缓缓起身,拂去膝上尘土,轻声道,“请阿父恕柳生不孝。” “你!”老者怒气冲天,他扬起桃木拐杖,狠狠往他身上打去。 柳生没躲。 一下,两下,三下…… -- 第34页 棍棒落在身上,疼得摧心剖肝。柳生面无血色,没忍住痛,唇间溢出了一声哼。 老者手上动作一僵,再也打不下去。 他顿了半晌,忽然扔了拐杖。 “她如今,已经是鬼非人。” “我知道。”柳生身上疼得厉害,但还是勉强露出了个笑来。 “执迷不悟。”老者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柳生摇了摇头,垂眸看着地面,轻声反驳道,“我愿意就好。” “嗬——嗬——” 女鬼忽然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柳生连忙转头,蹲下身看她,动作慌乱,眼里夹杂着希冀。 女鬼面上,却满是嘲讽。 柳生一僵,鼻间酸涩瞬间袭来,他涩然道,“我,我阿父那日病重,我不是故意……” 私奔这事,柳生想了好几日,才下了决心。 谁知那日阿父却突然咳血,病的起不来床,他便留了下来,可心中又实在焦躁,伺疾时,面上便带出了些许。 阿父躺在榻上,咳了许多血,“病这一遭,心里看开了许多,怕哪一日便忽然离你而去,因此想着了结了你的心事……” 柳生心里难受,一边是生养他的阿父,一边是心上人,纠结了许久,还是留了下来。 阿父问他,为何就执着于许招娣一人。 他思量再三,还是与他讲了许招娣。 阿父沉默了许久,答应明日去许家提亲。 柳生高兴坏了,一不小心,说出了二人的约定。 阿父道是既已决定结亲,便不用再私奔,柳生也连声应是,阿父便当着他的面,喊了个小辈去告知许招娣。 柳生放下心来。 他哪里想得到,阿父病重是假的,只是为了拖住他的权宜之计。 第二日再醒来时,他便再也不记得许招娣了。 他在小小的书房里闭门读书,夜里还因灯火不够亮而抱怨,而许招娣却在寒冷的冬夜里,被人钉在棺材里活埋。 女鬼忽然倾身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生。 柳生看着眼前人青白的面色,被缝起的嘴,和泛白的眼珠子,眸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瑟缩。 随后他又忍不住给自己打气,皮囊不过是身外之物,百年之后,谁不是一副枯骨。 他抬起头来,想告诉许招娣,他这次,不会再抛下她了,他想和她…… 柳生忽然被狠狠推开,跌倒在地。 女鬼化出鬼爪,决绝地刺进了心口。 “不要!” 柳生眼睛倏然睁大,声音凄厉,悲从中来。 女鬼的身体在慢慢消失,她瞥过头,看了一眼白池,似是感激。 柳生红着眼连滚带爬的扑过去,他想拢住她,可是,只来得及捕捉到她彻底消散开来,化成的微光。 到最后,就连微光,也散为虚无。 “不要,不要……”柳生声音哽咽,他又站起身去笼,动作慌张。 许招娣彻底消散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幼时,柳生给她的那颗的麦芽糖。 虽然后来,还是被弟弟抢了去。 无所谓了。 反正她这一生,本就是苦难的。 作者有话说: 【注1】咒语来自百度 第22章 事了 柳生半跪在地上,眼神涣散面无血色,他颤抖着伸出袖中手,去追消散的微光。 一颗豆大的泪珠忽然从面上滑下,滚落在地,溅地尘土飞扬。 泪水打湿了膝下跪着的泥地,柳生忽然伏下身,强忍着心间泛起的细密疼痛。 那疼痛一阵一阵,似是小虫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柳生知道,许招娣终究是怨他了。 他再也忍不住,唇间溢出细碎的哽咽,面上泪如雨下。 七岁时,许招娣打了欺负他的孩子,为此,脸上落下了一道疤。 她却毫不在意,只随手用衣袖抹去面上灰尘,皱着眉训斥他,“你怎的这么没用?” “你身为男儿,却被几个小姑娘家逼得跪地求饶,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啊?” 小小的柳生红着脸,目光躲闪不敢说话。 她点着他的额头,没好气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可莫要再轻易下跪了。” “知不知道?” “知……知道了。”柳生小声应下,自从以后,再没轻易跪下过。 再长几岁,得阿父惩罚,柳生被关在黑漆漆的柴房里。 他抱着膝,缩在角落里,听着硕鼠吱吱叫,怕的瑟瑟发抖。 许招娣却踩着草垛,趴到了高窗上,一眼看出他的害怕,嫌弃道,“有什么好哭的,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他怔怔的看着,月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看见了她冻的发红的脸。 那个寒冷的冬夜,柳生在柴房里,许招娣在柴房外,陪了他一整晚。 在皎洁的月光下,他的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悄悄生根发芽。 后来。 柳生会攒下钱,托人给许招娣捎点小东西。 有时候是糖葫芦,有时候是木簪,有时候是麦芽糖。 少年慕艾,夜里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心中羞涩又期待。 就这样,心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再后来。 柳生一直以为,许招娣会是他未来的妻。 -- 第35页 他默默攒着钱,不管再苦再累,都不抱怨一句,只要一想到她,日子再苦,心里都是甜的。 直到那个夜里,许招娣哭红了眼,跪在地上求他相救。 她冒着大不韪,褪下素衣转过身去,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被竹条打出的血痕,被掐出瘀血的乌青,被热水烫起的水泡…… 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柳生看呆了眼。 她又侧过脸给他看鲜红的掌印。 “我爹娘要拿我换亲,想把我许给村头打死过前妻的王叔……” 许招娣哀哀一笑,吐出口中血沫,“柳生,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是愿娶我,那我便再忍忍。” 柳生看着她披头散发形容若狂,再不是记忆里明艳模样,忽然鬼使神差脱口问道,“若是,不愿呢?” “不愿啊,”许招娣缓缓拢上衣,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那便只好,投河自尽了。” 柳生忍不住蹙起眉,轻声劝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大不孝……” “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许招娣忽然吼道,她披头散发,捂着脸似哭似笑,“你以为是谁打的我……” “我实在是,一日都不想活了……” 柳生忽然觉着眼前人有些陌生,他不禁有些茫然,她还是当年那个护他,雪夜伴他的小姑娘吗?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许招娣心中无望,才涩声道,“……好。”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想,这样的她,真的是他心中所爱吗? 许招娣也察觉到,柳生开始避着她了,所以她也沉默着,不去质问,不去拆穿,不去打破…… 二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去扯下面上那块遮羞布。 恍惚间,柳生似是瞧见了许招娣。 她站在树下似是在等人,从天色将晚到夜深,没等来赴约的人,却等来了举着火把气势汹汹来抓她的爹娘。 她哭着喊着被拖回去时,柳生呼吸一窒,瞧见了邻居家的小辈。 心上越来越疼,疼得钻心,柳生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再是眼前一花,竟是晕了过去。 “姐姐……” 晋尤凑到了白池身边,忽然轻声喊她。 少年面上难得没有嬉笑之色,只是看着柳生,似是话中有话,“姐姐若选夫君,可要仔细斟酌。” “千万不要被这种,口口声声对你千般万般好的迷了心智,指不定就是下一个他呢。”少年瞥了眼被众人扶起的柳生,不屑嗤笑道。 “有些男子嘴上说的好,其实最易变心。” 白池有些好笑,问道,“哦?” “某些明明婚约在身,却打着兄妹师徒表亲等各种干系,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的男子,”晋尤眸光一转,有意无意暗示道,“就是妥妥的负心汉。” 白池一顿,莫名觉着他口中所说之人有些怪异的熟悉。 她心下又觉好笑,此时的晋尤和楚珩明明素不相识,应是她多想了。白池摇了摇头,撇去荒唐念头。 腰上玉简忽然发烫,白池脚步一顿,取下查看。 玉简上蓝光缭绕,斗大的墨字看完就消散开来。 白池合上剑,面上无甚情绪,甚至还有些厌烦。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走吧,回村。” 晋尤方才特意撇过脸去,等白池看完才回过头。 此时见她面上古怪之色,心中一动,忽然有些好奇。这玉简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女鬼已死,村人也冷静了下来,扛着柳生举着火把,跟在白池晋尤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村。 众人已走远。 月明星稀,树叶抖动的哗哗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林中寂静。 “老实点。”道士轻斥一声,危险的视线扫过手中提着的东西。 小狐狸身子一抖,怂嗒嗒的垂下耳朵,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明知道她是装的,但道士还是没忍住,被逗的笑出了声。 轻飘飘的一眼落在小狐狸身上,她面上一紧,连忙憨笑合爪作揖,心中暗骂。 呸,臭道士。 “骂我呢?”道士瞧着狐狸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他似笑非笑道。 狐狸脖子一僵,尴尬的哈哈了声,不敢说话。 “出息。”道士轻嗤道,提着狐狸飞身下了树。 他松了狐狸尾巴,改捏着脖颈,大手松松地圈在狐狸命门上。 道士慢悠悠的渡步到林中暗处,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血迹。 那是白池所刺,可惜被那人逃了去,只留下一地血迹。 道士忽然伸出二指,摸了下地上干涸的血迹,探到眼前细细观察。 “这什么味儿,呸!”小狐狸忽然伸爪捂住鼻头,眸中厌恶道,“好臭,呕,快拿走快拿走……” “咦?” 道士眸光一闪,不顾小狐惊恐的眼神,凑到近前闻了闻。 他忽然哼笑一声,看着月华,幽幽开口。 “有意思。” - 晴光正好。 白池瞥了眼身后,面上有些不耐,“别送了。” 跟在二人身后的素衣男子见她面色似是不太好,慌忙摆了摆手连声道,“好,好。” 晋尤走在白池身侧,他今日穿着身红色劲装,头发被玉冠高高束起,走路带风。黑靴踏在街道上,身后马尾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 第36页 他不愿白池被扰,只得有些不情不愿地点出他心中所想,懒懒地问道,“你跟了我们一路了,可是有事相求?” 柳生苦笑了一声,他大病初愈,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他犹豫了半晌,才在晋尤不耐烦扫来的眼神下,浑身一激灵,连忙交代道,“我……我是想问……” “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阿父他们……” 白池还未听完,瞬间冷下脸,拉着晋尤转头就走。 “白……白姑娘……”柳生面色惊慌,连忙追了上来。 “闭嘴。” 白池冷声喝道。 “……为,为何?” “呵,”白池冷笑一声,面上忽然平静下来,她轻声道,“我只是为许招娣不值。” 柳生脚下一顿,心中一痛,忽然哑口无言。 他愣在原地,看着白池二人越走越远。 不值…… 出了王家村,白池心情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天边浮云,忽然有些失神。 天底下男儿,都是如此吗? “姐姐!” 白池被突然凑到眼前的少年吓了一跳,杏眸微睁,她无奈叹道,“怎么了?” 晋尤见她如此,忽然缓缓收了面上甜笑,委委屈屈,弱声道,“我唤了好几声,姐姐都不理我,姐姐还凶我……” 少年敛眉咬着唇委屈的模样,刺中了白池的心。 她有些后悔,咳了声,果断认错。 “是我的错,”白池面上泛起了笑容,她笑的眉眼弯弯,顺着少年的话道,“都是姐姐不好,阿晋原谅姐姐一次吧。” 她学着他,故意眨了眨眼,“姐姐再也不会了。” 晋尤呼吸一窒,忽然心跳如擂鼓,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无处躲避,慌乱之下加快了步子,越过白池,落荒而逃。 只留下一句话,被风送到了白池耳边,他支支吾吾道,“……好。” 白池见他这番模样,愣了愣,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晋尤听着有些羞恼,想让她不许再笑。 谁知一抬头,竟看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楚珩?!” 第23章 拔剑 街头拐角处,有人穿着一身黑衣,眉目俊朗,负手而立。 晋尤脚步一停,忽然收了笑,面上覆了层阴翳。 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和微微蹙起的眉,少年忽然扯起一抹冷笑,口中轻声念出其名,“楚珩。” 他声音低沉,似是在反复咀嚼这二字,若是有人听到,必定能察觉出其中深深的恶意。 身后白池赶了上来,轻拍了一下少年,“怎么停了?” 晋尤转过头来看她,面上梨涡浅浅,笑道,“前面那人腰上也挂着玉简呢。” “姐姐可认得他?” 白池闻言抬眸,这才看见街头站着的楚珩。 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随口答道,“认得。” 晋尤心中一刺,袖中手一寸寸收紧,连面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 不止是认得吧? 心间酸涩难忍,晋尤再开口时,面上笑容甜腻,语气却有些凉,“是姐姐的同门吗?” “我方才瞧见那人搂着个粉衣女子,”晋尤状似好奇,眸光流转,“是他的道侣吧?” 粉衣,那看来是沈初初了。 也是,男女主怎么可能会分开呢。 白池抹去剑鞘上的浅灰,垂眸漫不经心道,“或许是吧。” “或许?” 晋尤眸子忽然大睁,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心里忽然浮出了个猜测。 “阿晋昨日与我说的,明明有婚约了却还打着师徒名义卿卿我我的男子,”白池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就是。” “啊,怎会如此?” 晋尤故作惊讶问道。听到这话时,他心中一喜,简直不敢想象,上辈子使了各种法子都没能让白池对楚珩死心,没想到这辈子,白池居然看穿了楚珩的真面目。 晋尤眸光微闪,面上似有为难,“可,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那人的道侣岂不是……” “怎的还有这样的人呀?” 少年叹了口气,剑眉微微皱起,“若换作是我,可万万做不来这样的龌龊事。” 晋尤看着白池,面上笑意盈盈,意有所指,“我若是有了道侣,定是千般疼宠,不教她受一点委屈的。” 白池闻言有些愣,许久才轻轻说道,“那阿晋,以后定是个好夫君。” 晋尤见她转了话头不再提楚珩,心下一沉,也知这事急不得。 无妨,等他留在她身边,日日相伴日日吹枕头风,总有一日,会撬动她的心。 思及此,晋尤倒也不急了,眸光一转,忽然还好心提醒道,“走吧姐姐,莫要让他等久了。” 白池心下叹了口气,虽然不太想见到那二人,但还是点头应下。 “阿池!” 楚珩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下意识惊喜地喊出了叫惯了的称呼。 他等了许久。 从主动与掌门请缨,再到不眠不休的赶路,他这一路,心都是热的。 这是他与白池分别最久的一次。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在白日里看着她归还的簪子发呆,他实在是,有些耐不住相思之苦。 “你又忘了,”白池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该唤我什么。” -- 第37页 她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楚珩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好,”楚珩按下心中渴盼,面上冷沉,“是我忘了。” 他顿了顿,轻声喊道,“…还请白师妹见谅。” 晋尤心中有些古怪,他忽然发现,这其中,似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很不好,晋尤心中有些酸涩,不耐烦地轻啧了声。 白池立刻抛下楚珩转头看他,关心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晋尤眸光一闪,握着拳虚咳了声,“……咳咳……我只是有些冷,没事的,姐姐聊吧。” 白池抬眸看他,面上隐隐有些不赞同,“你不舒服,趁早与我说便是,何必强忍着?” 她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件黑色大氅,踮起脚来为晋尤披上。 晋尤心中一暖,面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眼楚珩弱声道,“我怕扰了姐姐与这位……” “你的身子重要,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强忍。”白池打断他,随口说道,抬手为他拢好大氅。 楚珩忽然冷笑了声,目光直直的看着晋尤,莫名觉得他身上大氅刺眼,不由得冷声问道,“你又是谁?” “我与我师妹讲话,你插什么嘴?” 想到方才白池的态度,袖中拳头不由得紧紧捏起,楚珩心中妒火高涨,毫不客气质问道,“身为男子身子却这般弱,连风也吹不得,你莫不是纸做的人?” “姐姐,我没有……”晋尤目光一转,泫然欲泣,看着白池委委屈屈辩解道。 白池轻声哄劝,心下有些软,“我知道,我知道,阿晋莫往心里去。” “阿池你莫要被他……”楚珩咬牙,胸腔起伏,一看便是被气的狠了。 “住嘴!” 白池转头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烦,“楚珩,你莫要太过分。” “过分?”楚珩气极反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死死的瞪着晋尤,语气愤怒道,“你为了维护他,说我过分?” 晋尤面上怯怯,似是再也忍不住,委委屈屈地扑到了白池肩头,泪水涟涟小声啜泣,“姐姐,姐姐莫怪楚兄,都是我的错……” 白池一愣,心疼的蹙起了眉,她连忙拍了拍晋尤的后背,小声哄劝。 晋尤仗着白池看不见,躲在她肩头,咧开嘴小虎牙半露,对着楚珩露出了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 “你!” 楚珩见他如此做派,更是气红了眼,大步走来就要扯开晋尤。 “铮——” 太和剑倏然出鞘,白池一手将晋尤护到身后,一手执剑,指向楚珩。她面上冷漠,甚至还有些厌恶,“莫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楚珩脚步一顿,忽然愣在了原地,眼中满是受伤和不敢置信。 “你……你竟为了他,对我拔剑?” 白池置若罔闻,只是面上冷若冰霜,太和剑更是毫不退让。 “呀,师尊!”一道娇俏的女声从街角传来,穿着粉裙的小姑娘举着糖葫芦,捂着嘴惊呼道。 看清楚楚珩正被人拿剑指着时,沈初初慌忙扔了手中糖葫芦,提着裙跌跌撞撞奔向楚珩身边。 跑来时,还因踩到裙角而险些摔倒在地。小姑娘娇憨一笑,面上浮现一抹薄红。 “师,师尊,”她抚着胸口喘了会儿气,平复过来后,担忧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池剑未放下,楚珩依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晋尤悄悄探出头来,眸中暗光流转。 沈初初本想劝解几句,谁知抬头一看,却见拔剑指着师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前师娘。 她面上笑容一僵,嗓音不自然的弱了下去,她顿了顿,还是说道,“……师娘。” 白池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初初,直看的小姑娘面上惴惴不安,紧张地绞紧了衣角,这才漠然开口。 “你也跟楚珩一样脑子不好,听不懂人话?” 沈初初愣了愣,心中羞恼,不由得辩解道,“我,我没有……” “师……师叔为何这样说我师尊?”她心下一转,改了称呼,面上却是义愤填膺。 “就算您二人解了契,不再是道侣,那,那也是同门呀,”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平,“同门不应该相亲相爱吗,您怕,我觉得您不应该这样说我师尊!” 晋尤一顿,心下轻啧了声,再也忍不住,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嗤笑出声。 “你,你是何人?”几人离的不远,又皆是耳聪目明之人,沈初初自然也听到了这句嗤笑,她面上一红,下意识呵问道。 她转头的一瞬间,忽然愣住了。 沈初初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面容绮丽,周身气质亦正亦邪,红衣黑靴,头上玉冠繁复华丽。 即使上辈子活了上百岁,她也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绝色。 沈初初看愣了神,忽然心跳如擂鼓,面上绯红。 晋尤心下轻嗤,眸光一转,却忽然想到了她方才的话。 解契?不是道侣?!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算账 解契? 不是道侣?! 晋尤笑容忽然一顿,脑中一轰,心中陡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白池执剑与楚珩对峙,面色不善,楚珩面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她,而晋尤则是低着头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38页 无人搭理沈初初。 她有些尴尬,面上笑容险些挂不住,不由得咬了咬唇。 几道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白池抬眸一看,沈初初方才跑来的地方,大步走来了几个年轻弟子。 身穿蓝袍,腰间悬玉。 几个弟子齐齐拱手弯腰行礼,口中喊着,“见过白长老,楚长老。” “不必多礼,”见宗中弟子在此,白池也不好继续为难,抬手收了太和剑,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处?” 昨日他们商量好对策,由晋尤扮新娘与柳生结亲吸引女鬼调虎离山,白池则趁乱救出众人,再掀翻了鬼窝。 “不是让你们去寻官府,处理王家村事宜了吗?” 白池蹙眉。 几个弟子看向白池的目光里,本是隐隐有激动之色,闻此言却面面相觑,眸光闪烁惶恐不安。 “回长老,”忽然有弟子跨半步出列,垂眸恭敬道,“弟子们本欲寻官府,谁料半路被沈师妹二人拦下。” “哦?”白池动作一顿,瞥了眼二人,沉声道,“她拦你们做甚?” “买此物。”那弟子淡然转身,指着人群最后面一人扛着的稻草架。 那稻草架上,插满了又红又大的糖葫芦串。 几个年轻弟子面色发红,羞愧地低下头呐呐不敢言。 白池沉默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反问道,“糖葫芦和报官哪个重要?” 那弟子全程未看楚珩和沈初初二人,只垂眸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王家村地处偏远,要寻官府,只能去县城里。几个弟子行路匆忙,好不容易寻得去城里的路,谁知半路遇上了楚珩二人。 “你们这是作何?”楚珩拦下几人问道。 几个弟子纷纷见礼,道,“回长老,弟子们得白长老嘱咐,有要事在身,需前往县衙一趟。” 几个弟子本以为例行问过便会放行,谁知楚长老下一句,却是摆手说道,“阿池的事儿先放一放,你们可知何处有卖吃食的?” 楚珩面上焦急,怀里还抱着个粉色衣裙的姑娘,听见众人话声后,幽幽转醒嘤咛出声。 “初初想吃什么?”楚珩赶忙低下头,放柔了嗓音问。 沈初初面色苍白,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愿辜负楚珩好意。伸手拉住他衣袖,软软撒娇道,“我,我想吃糖葫芦……” 楚珩看着怀中小姑娘眨着水眸的娇俏模样,哑然失笑道,“这有何难?” 他安抚下沈初初,抬头吩咐众弟子,“你们去找找何处有卖糖葫芦的,买了带来……” “师尊,我,我想同他们一起去,”沈初初弱声打断他,面上似有羞赧,“我好了许多啦,已经不怎么犯晕了,就让我一同去吧。” “胡闹,”楚珩皱眉轻斥,面上带着不赞同,“莫要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 沈初初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拉着他的袖角晃了晃,鼓着脸颊,“好师尊,您就应了我吧,我真的已经不晕了。我,我只是没御剑飞行过,有些小小的不适罢了……” “再说了,”她眨眨眼,语气轻甜,“我跟着去,不就可以快一点吃到糖葫芦吗。” 楚珩屈指轻敲了下小姑娘额头,无奈道,“就你嘴贫。” “那我就把初初交给你们了,”楚珩抬头看着众弟子,敛眉肃容道,“快去快回。” 弟子们看的瞠目结舌,张了张口,硬是没说出话来。 “可,可是长老,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我知道,”楚珩皱眉,有些不耐烦,“你们方才说了,我没忘。我不是说了阿池的事儿先放一放吗?” “归元宗向来友爱同门,”楚珩面色冷沉,负手而立训斥道,“沈初初师妹身子抱恙,你们身为师兄,不应当做点什么?” 几位弟子面面相觑,没了法,只好试探道,“那敢问长老,可否兵分两路,一路去买糖葫芦,一路去县衙……” “放肆!”楚珩倏然冷了脸,甩袖怒声喝道。他不明白,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为何这几个弟子却要再三推脱。 “区区小事,你们却再三推脱,莫不是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弟子不敢!” 沉重的威压打下来,几个弟子面色苍白,纷纷弯腰拱手请罪,再不敢有人说任何不是。 楚珩面色这才有些好转,他略略收了些威压,缓声解释道,“人多力量大,你们一齐去,寻的更快。” “我在此处等候阿池,你们去吧,我会帮你们解释的。” 众弟子沉默了片刻,低头应是。 “我们寻遍了整整五条街,”那弟子垂着头,一副恭敬模样,“但一街的糖葫芦沈师妹说太酸,二街的又太甜,三街的不够红润,四街的太小。” 那弟子说完后半抬起头,面上有些疑惑问道,“楚长老不是答应过弟子们,会帮忙解释吗,难不成……” “够了,”楚珩骤然抬头打断他,面上隐隐有不悦之色,“我不过是还没来得及说罢了,你这是在质疑我?” 那弟子低着头,口中敬道,“弟子不敢。” 楚珩冷哼了声。 “糖葫芦。”白池唇边忽然漫出笑意,一字一字轻声念道。 “你喜欢吃糖葫芦?”她忽然撇过头看着沈初初,面上面无表情。 -- 第39页 “……喜,喜欢!”沈初初咬了咬唇,倔强道。 “好。”白池轻笑一声,手上淡青色灵光缭绕,她扬手轻点了下,稻草架便飞了过来,落在了沈初初面前。 “你不是喜欢吗?”白池声音淡淡,不带任何情绪,唇角挂着的笑却艳若朝霞,“那就都吃了吧。” “这?这么多?!”沈初初瞳孔倏然放大,不可置信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连声惊呼道。 “阿池,你……”楚珩张了张嘴,欲劝。 “住嘴。” 白池打断他,轻声说道,“第一,莫要再唤我阿池,我说最后一次。” “第二,我与你的账,回宗再算。” 她沉眸注视着沈初初,手中太和剑泛起一道幽光,漫声问道,“你吃,还是不吃?” “师尊……”沈初初委屈极了,看着楚珩面上泫然欲泣。 “他救不了你。” 白池垂眸催道,“吃罢。” “你若吃了这些糖葫芦,那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若是不吃……”白池唔了声,轻笑道。 话虽尽,但其中意思却明了。 沈初初看了眼在场中人,楚珩撇过头去不看她,众弟子齐齐垂头不发一言,红衣少年百无聊赖地靠着墙。 她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下羞愤欲绝。 沈初初暗恨,都是她,都是白池,每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都和白池有关。 “不吃吗?”白池见沈初初迟迟不动,有些不耐。 白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字道,“那,好。” 她神色散漫,但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我吃!”沈初初慌忙应下,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忽地从颊上滚落,哭的梨花带雨。 她颤着手拔下一根糖葫芦,哆哆嗦嗦往嘴里塞。 “这样才对。”白池这才舒展了眉目,“全部都要吃完,别浪费了。” 她不想再看,转头对晋尤说道,“走吧,去县衙。” 晋尤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动声色地牵住了白池的手,腻着声音道,“好,都听姐姐的。” 白池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沈初初,幽幽道,“记得吃完。” 沈初初动作一顿,哭声陡然僵住。 她本就不喜这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装装小女儿家的样子罢了,哪想到白池会让她全部吃完,沈初初看了眼沉甸甸的稻草架,泛呕之意怎么也压不住。 她委屈地边吃边哭,心中还暗暗咒骂着白池。 二人走出几米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沈初初的哭声,晋尤这才偏头看向白池。 少年眸光闪闪,面上笑容甜蜜,歪头凑过来看她的模样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白池呼吸一窒,险些恍了神。 “你这是在做甚?”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少年,问道。 “我在,看姐姐,”少年声音甜腻,“姐姐方才执剑挡在阿晋身前的模样……” “真是……” 晋尤叹了口气,收了笑,敛眉轻声道,“这是阿晋第一次,被人保护呢。” 白池心中一软,酸涩之意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她面色郑重,看着少年缓声道,“以后,我保护阿晋。” “真的吗?” 少年忽然抬起头,眸中笑意闪闪,“太好了,只保护阿晋一人吗?” 白池心中一顿,心中忽然有些古怪。 “我说笑的,”晋尤眨了眨眼,打断她的沉思,面上笑容不变,“姐姐别当真。” 白池张了张嘴,欲要解释,忽然被少年打断。 “姐姐吃吗?”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根糖葫芦,举着伸到她眼前。 “你这是?”白池看了眼这糖葫芦,眉间微拧起。 “不是那师妹的,”晋尤敛眸,状似委屈道,“是我昨日救的个小童送的。” “也不知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非要塞给我。”少年嘀嘀咕咕,看向糖葫芦的眼里却满是好奇。 白池莞尔一笑,“我年少时吃过,此物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你吃吧” 晋尤眨了眨眼,声音稠腻,“姐姐吃嘛,吃一口……” 白池摇头本欲拒绝,奈何抵不住少年的撒娇,只好接过糖葫芦,启唇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吗?”晋尤看着她的唇,呼吸有些急促,眸色暗沉。 “好吃。”糖葫芦有些大,白池只勉强咬下了一半,酸甜滋味入口时,她不自觉地柔了眉眼。 “我尝尝。” 晋尤极其自然地凑上前,张口衔住叼走另外半颗。 他吃完那半颗糖葫芦,看着白池,眸色暗沉,意犹未尽地舔了下殷红的唇,一字一字道,“的确,好吃呢。” 作者有话说: 我!不当鸽子!好多年 第25章 问斩 少年颊上漾起浅浅梨涡,薄唇殷红,侧头朝着她笑,眉眼动人。 白池呼吸一窒,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他眸中炽热浓烈的爱意,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白池摇了摇头,按下不自在,蹙眉轻问道,“你怎能……” 晋尤似无所觉,眸光一闪,唔了一声像是不经意般打断了她。 “姐姐看。” 少年忽然凑上前来,俊脸在眼前忽地放大,惊的白池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后退半步。 -- 第40页 “你,你这是作何?” 晋尤好似没看到她退的那半步,依旧笑意盈盈,只是眸色有些忽暗。他半是撒娇半是抱怨道,“我脸上有些不舒服,姐姐帮我看看是不是沾了糖渍。” 白池心下忽地有些奇怪,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她顿了顿,抬眸仔细看着顺着少年所指之处看去。 少年面容绮丽,肤白胜雪,只有鼻尖处,沾了点晶莹的红色糖渍。 更显妖异。 晋尤眨了眨眼,面上无辜唤道,“姐姐?” 白池这才忽然回过神来,她不知怎的,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缓了缓神,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有一处糖渍,沾了在鼻尖。” 晋尤眸光一转,从袖中伸出手摸了上去,“那姐姐替我看看,是此处?” 修长的手指点在面上,少年眼巴巴的看着她,歪头问道。 “不是,”白池摇了摇头,“再往下一点。” 晋尤听话地眨了眨眼,指间乖乖下移,“此处吗?” “也不是,再往右边一点。” “好。”晋尤手指轻移,又换了一处。 “你……”白池眉心微拧,见他每次都差一点,心里不禁有些不得劲,“也不是次处。” “那,是何处呀?”少年乖乖问她,面上无辜,“我看不见。” 白池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干脆踮起脚捉住了他的指,带着他摸去。 手背上忽然覆上了一只柔荑,形如美玉但触感生温,少年的指乖乖顺着她的力道走。 相触的那一瞬间,晋尤情不自禁喟叹出声,灵魂深处也忍不住颤栗,他半眯着眼,眸中韫色过浓,心里涌起深深的渴望。 白池动作忽然一顿,被他这副妖冶模样勾地忍不住红了耳垂。 “就……就是此处了,你,自己弄吧。”她难得有些结巴,慌忙松手垂下眸不敢看他。 晋尤反手攥住她的柔荑,力道有些重,似是恨不得把她按进心窝里。 少年面上乖巧,声音甜的腻人,“我看不见呀,姐姐替我擦吧。” 见白池面上犹豫,似有拒绝之意,晋尤拉长了声音,眉眼弯弯,撒娇道,“好姐姐……” 少年本就嗓音稠腻,模样勾人,再软下声音撒娇,更是迷的白池晕晕乎乎。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已是乖乖从怀中摸出了帕子。 晋尤眨了眨眼,面容无辜,还顺从地半低下头。 白池看了看手中帕,又看了看少年。 她动作一顿,还是认命般抬手,为少年拂去糖渍,心中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美色误人哪。 白池从小便对长的好看的人格外有好感,当年同意父亲为她和楚珩定亲,也是有这几分原因在其中的。 她前世阅人无数,本以为重活一世,这毛病应是不会再犯了,她也藏的极好,没想到,却遇上了晋尤。 白池心下微叹了口气,也还好,晋尤不是楚珩那起子人,应当不会做甚。 晋尤任她擦去糖渍,缓缓直起了身,他摸着脸,眸中笑意渐散,面上若有所思。 少年垂眸缓缓掩去眸中暗沉之色。 “就是此处了!” 人声嘈杂,前方林中小路尽头,忽然有几人驾马赶来。 几人皆是一身玄色常服,怀揣铁索腰系木牌,手上握刀,面上肃然。 几人骑着马,掠过白池二人身边时,忽然拉直缰绳,停了下来。 “吁——” 尘土飞扬,晋尤瞥了几人一眼,面色不善,拉着白池后退几步。 为首之人微喘了口气,将要开口时,却看见了这端丽少年的动作,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带领众人,翻身下马。 首领面带歉意抱拳请罪,见二人没有怪罪,这才抬起头来,垂眸恭声问道,“敢问仙人可是……” 此处是街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明说,他便瞥了一眼白池外袍上挂着的玉简,未尽之意尽在其中。 白池轻点头,解下玉简予他。 首领双手接过,仔细探查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归还与她。 他正色道,“在下是京中飞鱼卫,奉皇上之命前来查探此案,未想仙长已在此处。” 他面上羞赧,“在下已不眠不休赶来,路上跑死了八匹马,谁料……” 白池摇了摇头,“此事已经了了。” “多谢仙长!”首领肃然躬身,几个飞鱼卫跟着齐齐拜谢。 再抬起头时,这才看清二人模样。 女子气质斐然,仙姿玉貌,少年身子颀长面容妖冶,亦正亦邪。 几人有些好奇,不免多瞧了女子几眼,白池身后百无聊赖玩弄着她长发的长年,却骤然抬眸扫来,面上阴鸷戾气森然,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一股恐怖地气势陡然袭来,似是被某种恶兽盯上,几人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不必,”白池毫无所觉,侧身躲过拜礼,面上歉然,“此事与邪修脱不了干系,我们来解决,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来的还是晚了些。” 首领苦笑着摆了摆手,“近年来两界皆乱,人间战火连天,修真界邪修窜动,作恶之人更是数不胜数,顾不过来的。” “仙长能有此心,在下诚服。” 首领摇了摇头,喃喃道,“也不知怎的,按理来说,我应当三日前便到此处的,谁料半道上竟迷了路。” -- 第41页 “还好有那位道长指路……” “道长?”白池动作忽然一顿,抬眸问道。 “是,”首领一愣,解释道,“我们在前方一处林子里打转,愣是走不出来,是今晨,有位路过的道长为我们指的路,在下几人这才得以走出。” “今晨……道长……”白池心中有些古怪,她追问道,“可否与我说说,那道长长什么样?肩上或胸口处可有伤?” “我除鬼时,打伤过一个道士,他似是幕后主使。” 首领见她面色严肃,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说道,“那道长……我记不清他长何样,似是用了什么见过即忘的术法,但在下记得他貌若潘安,身上没伤。”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怀里,还抱着只狐狸。” ……那似乎,就不是昨晚被她刺伤的那老道了。 “多谢告知,那便不是了。”白池心下一转不再多说,话头转道,“来此的只有你们几人吗?” 首领摇了摇头,“我们自京中赶来,此次本是百余人,但因不知此路是真是假,便由在下几人便先行探路,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应是快到了。” 白池点了点头,“来的正好,也免得我去寻官府了。” 首领一愣,“敢问仙长,此话怎讲?” 白池转头看了眼隐在深山中的小小村落,面上平静无波,“此事,说来话长。” 日头正中。 菜市场旁挤满了人,放眼望去,乌鸦鸦的一片,人头攒动。 “听说了吗?有人要砍头啦!”有妇人推搡了下旁边人神秘兮兮透露道。 “啊?这是为何?”那人愣道。 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鄙夷道,“不是吧,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吧?” 那人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家囡囡整日里咳嗽,病的下不来床,我日日围着他打转呢,也就是今儿个好了些,我这才得以走出院门呢。婶子见谅。” 那妇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怜悯道,“你也是个可怜人。” “既如此,我便与你说说罢。” 妇人朝着台上吐了口唾沫,面上愤恨,“也不知有些人是怎么想的,竟为了那点子钱卖了女儿。”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那人惊呆了。 “是啊,”妇人啧啧出声,“你家的也是女儿吧,你疼得跟个宝似的,我家虽是没有,但若是有了,想必也苛待不到哪里去。” “这人心哪,都是肉长的。也活该他们落得如此下场了。”妇人越想约气,狠狠的刮了一眼台上被遮起来的笼子。 “这,其实也不必如此,若是家里实在穷的活不下去,卖了女儿,那,倒也不必是……”邻人畏惧地看了眼台上,欲言又止道。 见邻人听得云里雾里,妇人撸起袖子,与她讲道。 “哪里啊!若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聚集在此处了,是那户人家,把女儿卖给王家村的破落户过冥婚!” “那家女儿人又勤快,生的也好,就卖了十两银,被强塞进死人棺材里,生生活埋,没了命!” 邻人惊的瞪大了眼,“怎,怎会如此?!” 妇人摇摇头,面上愤恨之意更重,正要拉着她再说几句,转眼一看却见高台上来了人,只好悻悻住嘴。 “大人,犯人皆已带到!”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点qaq 但是都没有人催更呜呜果然我懂我明白的(菜咕落泪) 第26章 同行 “好,”坐在高台上的监斩官沉声应道,“时辰到了吗?” 妇人拿胳膊捅了捅邻人,压着嗓子小声道,“你看,跪在台子左侧的,就是我与你说的卖女夫妇。” 邻人张望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认得他们。这对夫妇是在街头做面馆生意的,怎么是他们?瞧着这副老实样,不应当啊。” 妇人啧啧摇头,感叹道,“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听说是那丈夫好赌,连幼子的药钱都偷了去,后来债台高筑,幼子又病重,这才打起了女儿的主意。” 邻人闻言一愣,挠了挠头纳闷道,“可,他们夫妇的儿子,不是早几年就病死了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对啊,他们家连生几女,除了长女其余都溺死了,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幼子很是珍惜呢……我记得,前年幼子病死时,那夫妇俩哭的可伤心了……” 周围人声嘈杂,妇人没听清,下意识问了句,“啊?你说什么?” 下一刻,高台上监斩官丢了木牌,沉声喊道,“午时已到,即刻行刑!” 台下人一静,将方才的谈论抛之脑后,纷纷争先恐后踮着脚看,有人嘴中还叫骂着,有人拍手称快。 看着一步步走来的侩子手,王家村中人惊惶俯首,许月夫妇哭嚎着喊冤。 “走吧。”白池垂眸不再看,淡声道。 “好。”晋尤本也是兴致缺缺,闻此一言,立时便跟着白池转身往外走去。 二人穿过人流,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冷风萧瑟,晋尤双臂抱在脑后,口中还叼着糖葫芦,惬意地半眯起眼。 “对了,”晋尤咬着糖葫芦,嘴里含糊不清,“我从那个沈初初身旁经过时,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白池正四处搜寻着阿乌的踪迹,闻言下意识接了句。 -- 第42页 她心下也没在意,想着兴许是什么熏香。 晋尤也不在意,眯眼回想了会儿,“是……” “是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般……” 白池动作忽然一顿。 小童蹙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样在她脑海浮现,一道稚嫩的嗓音响起,“反正,就是不喜欢,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是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晋尤瞧着白池掀木板的动作一僵,愣在了原地,似是有些魂不守舍。 少年有些奇,凑过去喊了声,“姐姐?” “啊?”白池被唤醒,她按下心中猜想。察觉到这近的有些暧昧的距离,白池不动声色绕开少年,“方才在想我的猫,抱歉。” 晋尤眸色一沉,倏地咬碎了口中糖葫芦。 少年掩下眸中暗沉,状似无事般扬起甜笑,顺着她意转了话头,“无妨,姐姐可是在找猫?” “嗯,”白池眉目忽软,笑着道,“是一只黑色的小猫,瞳仁碧绿,喜欢撒娇。” 她看着晋尤乖巧模样,忽然觉得有些相向。 晋尤面带笑容点头应声,心中暗自思索。 黑猫?前世他并未在白池身边见到什么黑猫。不过倒是听闻白池死后,有人在他之前踏平了归元宗。 晋尤心下一转,软着嗓音,“那,阿晋帮姐姐一起找可好?” 白池一怔,心下有些犹豫,看了眼少年期盼的模样,她还是点头应下,“……好,辛苦阿晋了。” “姐姐这话,生分了。”晋尤假意嗔怪了一句,也不再作妖,老老实实帮着寻。 阿乌法力低微,只勉强会个化形之术,而且化形还不稳定,也不知…… 白池心下有些担忧,不由得暗悔。 “喵呜……” 屋檐上忽然传来一声懒懒的猫叫声,白池一怔,骤然抬头。 晋尤也跟着抬眸看去。 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半眯着翠色瞳仁,卧在檐上晒着暖阳。 “阿乌!”白池唤道,面上不自觉带起了笑意。 黑猫居高临下地俯视二人,卧在屋檐砖瓦上一动不动,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 白池心下有些愧疚,此时只好端正态度,“好阿乌,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 黑猫舔了舔爪,懒懒地喵了声。 “好好好,下来吧,我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白池眸中含笑,轻声哄道。 黑猫这才站起,抖了抖身子上的灰,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上。 白池蹲下身抱起黑猫,细细打量,见皮毛顺滑乌亮,并无受伤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黑猫舔舔爪,忽然看向了面带审视之意的晋尤。 晋尤眨了眨眼,面上无辜。 黑猫碧绿色瞳仁倏地大睁,尾巴竖起,浑身毛都快炸开。 少年眸光一闪,这才略略移开了目光。 有意思。 “姐姐这猫,真好看。”晋尤笑着夸道,说是夸猫,但眼睛却不离白池,也不知是夸猫,还是在夸人。 白池不知怎地有些耳热,顿了顿,轻声道,“嗯。” 说起猫,她忍不住有些话多,“阿乌还小,如今看不出什么来,等大了,想必更好看。” “我也是如此想的,”晋尤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瞥了眼满眼警惕的黑猫,忽然试探道,“姐姐这猫如此之好,想必是什么奇兽?” “不是,”白池摇摇头,摸着猫耳朵解释道,“阿乌以前是人间寻常家猫,不是什么奇兽。” 白池垂眸浅笑道,“这样也好,我也不需奇兽傍身。” “原是如此。”晋尤看着黑猫,面上似是有些不怀好意。 黑猫警惕地缩在白池怀中,不肯露头。 晋尤轻啧了声,眸中划过一抹兴味。 二人此时已走到了街口,一道偌大的石门矗立在此处,还刻着几个大字——三里镇。 白池忽然站定,抬眸看向少年,“你如今……你日后,打算如何?” “我?”晋尤叼着糖葫芦的动作一顿,似是不经意般舔去唇上糖渍,面上笑容甜蜜,“我自然是,跟着姐姐了。” 少年歪了歪头,面露狡黠,“阿晋无牵无挂,只想跟着姐姐浪迹天涯,就是不知,姐姐可愿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天冷啦,小天使们要注意添衣哦~周三入V,当天万字更新奉上~ 第27章 夜谈 白池垂眸,心下不自在,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不知道说什么,“我…” 少年动作一顿,声音有些低落,“阿晋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 “若是,若是姐姐不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池见不得他如此,下意识开口,说完,却又有些别扭。 她似是想了一会儿,这才抬眸,郑重说道,“我也不知今后会去哪,但总归不会是困在一个地方,你若是跟着我,日后少不了奔波。” 修仙之人的一辈子那么长,若是整日里困在宗门,与楚珩沈初初纠缠不清,那岂不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她要去寻草药,要去看看阿娘的故乡,还要去走一走阿爹曾走过的路。 “我不怕!”晋尤抬头看着她,面上又漾起浅浅梨涡。 -- 第43页 终究是少年心性。 白池莞尔,面上神色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先听我说完。” “好。” 晋尤笑意盈盈,眸若点星,眼神不离她,似是根本不在乎她会说些什么。 白池摇摇头,无力抚额,“算了,料你也不会听。” 她本是想着,让晋尤拜入她师兄戚滦门下,从此长留归元宗,也算有个落脚之处。但仔细一想,沈初初身上古怪,又怕她和楚珩二人因着白池,害了晋尤。 罢了,还是与她一起吧。 白池心下轻叹,“你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 晋尤打断她,面上无辜,还眨了眨眼,“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走吧。” “免得又撞上那位师妹,”少年撇了撇嘴,“晦气。” 白池抱着猫沉思了片刻,深觉有道理。 她总觉得与楚珩之间似是有什么屏障,明明都是修仙之人,可楚珩就是听不进她说的话,讲理不行,又不能伤了他,平白恶心人。 正午的暖阳分外和煦,偶然间,还有几缕春风擦肩而过。 “那便,走吧。”白池再看了眼石碑,转头往外走去。 晋尤本是不怀好意地撩猫,闻言面上瞬间扬起甜笑,黑靴高抬,马尾飘扬,乖乖跟在她后头。 半月一晃而过,离下一次旧疾发作也不远了,她也该,去寻丹方上的药草了。 少年言笑晏晏,女子时不时应一下,二人头也不回,将小村彻底抛在了身后。 有人缓缓从小巷走出,他怔在原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我说了,他们不会帮你的。”嘶哑又古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是有些得意。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呀……”那嘶哑声音幸灾乐祸,啧啧感叹。 那人衣衫发旧,他垂眸,面容半隐在巷中黑暗里。 似是恶鬼。 - 天色已有些晚了,明月高挂在枝头。 夜风吹过,树下篝火一阵忽明忽暗。 晋尤捡了几根枯枝塞进去,火堆便又旺了起来。 火红色的火光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衬的少年妖冶惑人。 “咳咳——” 细细的咳嗽声忽然响起,似是主人捂着嘴,强忍着,避免发出更大的声音。 咳嗽声停了,忽然是一声压在嗓子里的哭嚎,“我错了,不要……” 这夜里本就寂静,更何况晋尤耳目清明,听得更是清清楚楚。 他瞬间扔了手中枯枝,站起身大步走过去,“姐姐?” 白池攥紧手中帕子,喘了口气,厉声道,“别,别过来。” 脚踩枯枝的声音陡然停了,晋尤站在原地,“好,我不过去,姐姐可是身子不适?” 白池收起帕子,平复下喉间痒意,“无妨,我无事,只是夜风有些凉,你先不要过来。” “好,姐姐放心,我就在此处。”晋尤动作一顿,放轻了声音,只是面上,似是有些阴鸷。 晋尤眸中绯色蔓延,他忽然觉得,剥皮抽骨还是便宜了楚珩。 白池缓缓平复心绪。 她方才,又梦到前世了。 前世最后那段日子里,她被关在一处暗牢,牢中潮湿阴暗,每日里,只有蛇虫为伴。 她断了手,被废了修为,整日里恍恍惚惚,药里还掺杂了能让人失智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没有人来看过她。某一晚醒来,忽然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耳边吱吱叫,她挣扎着,偏头看去。 一只瘦骨嶙峋,饿了许久的老鼠,睁着发红的眼,在黑暗中,爬上了她的断手。 白池睁开眼,“你回去坐着吧。” 晋尤动作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应下,“好。” 不过他倒没有坐回原处,而是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姐姐真的无事?可千万莫要唬我。”晋尤问道,他面上有些担忧,连声音都有些闷闷,“若是不适,我带你去药谷。” 白池摇了摇头,失笑道,“只是风冷,咳了两声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药谷之人素有活神仙之称,我这咳嗽,哪里就要去药谷了?”她打趣道。 “那,好吧。”见她似是真的无事,晋尤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二人都默契地没提,她方才惊醒时口中那一声哭泣。 一声鸟雀啼鸣,打破了二人间的凝滞。 白池已是毫无睡意,阿乌早就进了储物戒,再不说点什么,她怕又想起梦中之景。 “你……” “嗯?姐姐请说。” 白池顿了顿,声音有些轻,“我是想说,阿晋,可有什么惧怕之物?” 晋尤靠在老树上,半屈起一条长腿,闻言却是忽然轻轻笑了。 他声音有些散漫,“惧怕之物啊,有啊。” 白池看着噼里啪啦溅起的火星子,有些失神,“也是,应是人人都会有吧。” “姐姐也有吗?”晋尤眸光流转,笑问。 白池看着篝火,目色沉沉,她笑着点了点头,嗓音有些凉,“但总有一日,我会亲手除去它。” 她的面庞隐在火光里,极致的艳色中偏又带着杀气,勾的晋尤眸光忽暗。 “不说我了,”白池抬眸,方才那副模样荡然无存,她看着少年,轻声问道,“你呢?” -- 第44页 “我啊?” 晋尤半眯着眸,看她身后明月,似是玩笑般,“我有一心上人,喜欢了许多年的,我跨越了重重山海来寻她。” “最惧怕的啊,是她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小天使们这一路以来的支持,因为有你们,写文路不再孤单,本菜咕在这里郑重表白各位小天使,谢谢你们~鞠躬jpg. 本文将从明天开始入V啦,入V当天万字更新奉上,还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接档文求收藏《纸片人大佬都说我是白月光》 苏眠与人打赌,要在一个月内把时下最火,难度最高的攻略游戏《仙途》打通关。 第一日,她从断崖下捡回了身受重伤满心杀戮的傲娇妖王,苏眠为他采药,为他疗伤,为他与全天下为敌。 第二日,苏眠碰到个欲要轻生的小师妹,苏眠为小师妹做了满衣柜的漂亮裙裳,默默陪伴鼓励,终使得“她”走出阴霾。 第三日,苏眠入了个剑修的梦。苏眠陪他风里来雨里去,几番历练,终于使得他成为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清冷剑尊。 第四日,苏眠自人间乱葬岗翻出了命悬一线的反骨太子,苏眠陪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四处征战,终于使他复国登基。 一个月后,满级通关,全论坛哗然。 苏眠伸了伸懒腰,暗自得意,简直毫无难度好嘛? 从此再没进游戏。 谁料某日,她却忽然穿进了一个……很眼熟的游戏里。 独身开辟出一方世界,受万民敬仰的妖王捧了锁链亲手绑上她脚腕,赤红着双眼诱哄道,“乖眠眠,不走了好不好。” 不不不好!来人呐,救命啊! 仙家弟子魁首,正道第一人的小师妹将她困于房中,捧着亲手做的裙裳,若无其事笑问,“眠眠一件一件换给我看,可好?” 不好!你个男的装什么病弱无辜小师妹?! 勘破无情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另修一道的清冷剑尊从身后拢住她,修长的指抚上她蹙起的眉,语气亲昵又缱倦,“眠眠一蹙眉,我这心便疼得发紧。” 呵呵,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统六国,万人之上的人间帝王不顾群臣劝阻,执意立她为后。烛火明灭,殿内暧昧气息蔓延,一只惨白的手抬起她下颌,面容森冷,“眠眠,说你爱孤。” 匕首都在脖子上横着了,我敢说不爱吗? 第28章 亲吻【三合一】 有心上人了……吗? 白池怔了怔, 心下忽然涌起莫名的滋味。 她不知怎的,有些心绪不宁。 夜风习习,月明星稀。 沉默了许久, 才听一道女声响起,白池缓缓垂眸, 声音有些干涩, “……睡吧。” “明日还要赶路呢。”她轻轻撇头,合上眼佯作入眠。 晋尤挑了挑眉,似是不置可否, 但面上挂着的甜蜜笑意却渐渐凉了下来。 他本没想这么早说出来的, 实在是今晚,月色正好。 晋尤起身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枯枝, 眸色有些晦暗。 虽说话出口时, 他便预料到没有什么好结果, 但到底是存了几分侥幸的。 白池避而不谈的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来, 晋尤心底还是存了几分失落。 他靠回树上, 闭上眼假寐。 那边动作已停, 似是歇下了, 白池悄然睁眼, 看着明月,有些失神。 既已有心上人, 为何还要…… 罢了。 白池闭了闭眼, - 日头渐高。 二人行至了一条小河边, 河水清澈见底, 波光粼粼。 白池接下玉简翻看, “再往前走几里, 有个城镇。” “我们去瞧一瞧。” 晋尤今日换了身黑色劲装, 他略略点了下头,“姐姐安排便是。” 他今日有些不太对劲,笑意甚少,声调也懒洋洋的,与往日那副样子判若两人。 白池张了张嘴,又想到昨晚他说的话,顿了顿,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就这样吧,既是已有心上人,那便与他保持距离吧。 白池收了玉简,系回腰间,轻声点了点头,“走吧。” 她今日着了身烟青色衣裙,起身大步往前走去时衣诀翩跹,飘飘若仙。 晋尤忽然沉了眸色,一言不发看着她走远。 “晋尤?”察觉到身后无人,白池停下脚步,回过头时却见人站在原地,不免有些疑惑。 晋尤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涩,扬声道,“来了。” 他快步走至她身边,二人并肩而行。 晋尤踢了脚碎石,心下有些无言的憋闷。 昨晚夜谈后,二人间的氛围就变了,晋尤本就敏锐,顿时便察觉到了白池的远离。 “姐姐……”他左思右想了许久,心下想好对策,这才委委屈屈开口。 “救命——” “来人哪,有没有人救救我——” 一道高喊忽然从林中响起,惊飞了几只栖在枝头的鸟雀。 白池脚步一顿,忽然转身朝右边行去。 晋尤咬牙切齿,心下气急,猛地收紧了袖中指。 “这里!”白池眉目冷凝,回头轻声道。 晋尤无奈,只好抬步跟了上去,只是面色却有些不善。 白池轻轻一踮脚,便跃上了树梢。 -- 第45页 她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呼救声来源。 一个男子连滚带爬往前跑,几个持刀的黑衣人在后面追。 后面不远处,是倾倒的马车,和死伤一地的护卫仆人。 “铮——” 白池拔出太和剑,伴随着一声清冽的剑鸣,长剑划破空气刺了出去。 那男子本就气喘吁吁,跑的很是艰辛,全靠一口气坚持着,谁料好不容易快逃出林子时,却眼前一花,被藏在满地枯枝落叶下的树藤绊倒在地。 黑衣人抓住机会,高举起手中刀袭来。 那弯刀在半空上泛着冰冷银光,杀气腾腾,男子吓得闭上了眼,心下绝望。 “铮——” 一柄长剑裹挟着青色灵力,自天外刺来,狠狠地钉在了男子身前。 灵力轰然散开,将几个黑衣人击飞。 男子悄然睁眼一看,只见那剑,离他的脚,竟然只差毫厘。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他的脚。 男子吓得猛地抽回脚,跳起身便准备跑路,远离这是非之处。 “去哪儿呀?”一道女声轻飘飘地自头顶响起,男子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去。 高大的槐树上,有一人靠坐在枝头。 那是个女子,穿着身如烟似雾的青色罗裙,乌鸦鸦的黑发半挽,眉目如画,怀里还卧着只碧绿眼瞳的黑猫。 “仙……仙子?”男人回过神来,激动道,“是您救的我?” 白池看了他一眼,抱着阿乌跃下了树,抬眸漫声道,“你们,还不走?” 几个黑衣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闻言竟是面面相觑。 “过来。” 白池不再看他们,扬声唤道,太和剑闻声自动,从土中抽出剑身飞回。 那男子三四十岁的模样,穿着身素色锦袍,面上笑容谄媚,“仙子,能不能杀了他们啊?” “这些人实在可恶,杀了我那么多护卫,若是就这么放走,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有道理,”白池动作一顿,略微沉思片刻,竟是往后退了几步,抱着猫站在树下,看着男子道,“那你去吧。” “什……什么?” 男子闻言一愣,瞠目结舌。 “你要报仇,我不拦你,”白池面带诚恳之色,“但他们杀你,我也不会救。” 几个黑衣杀手略有些犹豫,心生退意,闻此言,却是眸光一亮,倏然握紧了刀,眼见白池的确毫无阻拦之意,竟是有些跃跃欲试。 男子傻了眼。 “不,不,这倒不必了。”他苦着脸,连退几步。 “不报仇了?”白池讶然问道。 男子心下一转,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这,这本就是我与他们的私人恩怨。” 一,二………八,八个黑衣人。 男子悄然看了眼黑衣人手中弯刀,又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假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池无甚反应,只点了点头,轻斥道,“还不快走?” 几个黑衣人遗憾地看了眼锦袍男子,但苦于忌惮白池,只好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落荒而逃。 “唉……”男子长叹了口气。 “怎么,”白池本已转身,闻言回头问道,“你反悔了?想亲手报仇?” “……仙子说笑了。”男子一口气没叹出来,憋红了老脸。 “修仙之人不得滥杀无辜,”白池解释道,“你与他们之间的事,我若是插手,便平白沾上了因果。” 男子一愣,“原来……竟是如此。” “本也该是如此,”男子惭愧道,他站定,抱拳欠身道,“还未谢过仙子救命之恩。” “在下蓟顺,是四方城太守,今日仙子救命之恩,蓟顺不胜感激,必定结草衔环来报!” 白池一顿,忽然念道,“四方城?” “恩人知道?”蓟顺一愣,随即有些喜色,“四方城便在前方不远处,恩人可是也要进城?” 四方城,便是方才她在玉简上看到的,周围最近的一个城池。 白池点了点头,“你若是回城,许是可以同行。” 蓟顺喜不自胜,连声应下,他还正愁这一路该怎么回去呢。孤身一人,又怕再遇杀手,若是求恩人护送,又觉着不太好意思。 没想到恩人竟是要同去四方城,这下,便免了他的后顾之忧了。 “那恩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一等。”白池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蓟顺跟在身后,有些疑,再往前去的话,不就是他方才奔逃之处吗? 此处一片狼藉,马车翻到,地上三三两两躺着些伤痕累累的护卫。 “晋尤。”白池唤道。 “在呢。” 晋尤闻言回头,心里本是积着些郁气,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奇迹般消失不见。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乌发被玉冠高高束起,面目冷沉,但依旧不损美貌。 “怎么样?”白池点点头,发上玉簪轻晃,她轻声问道。 晋尤摇了摇头,“都死了。” 方才他与白池兵分两路,白池救人,他来探查,若有还未咽气者,许是还来得及救上一二。 他一个个探查过来,谁料竟无一活口。 “下手利落,应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刀毙命。”晋尤嫌弃地擦去手上沾染的鲜血,漫不经心道。 -- 第46页 “这……”蓟顺忽然开口,面色沉沉,“那我便知道是谁了。” 晋尤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白池身边。 “请恩人稍等片刻。”蓟顺看了看一地残骸,面露沉痛,抱拳请求道。 “不急。” 白池点点头,看了眼晋尤,不动声色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蓟顺面上感激,转身大步朝护卫们走去。 “喵呜——” 白池揉弄着黑猫,也不知怎的,自从寻到它起,黑猫便整日沉睡,先是睡睡醒醒,再就是沉睡不醒,也不知是不是生了病,白池心下担忧。 阿乌睁开碧绿眼瞳,看了她一眼,小小地叫了一声,蹭了蹭她,又沉沉睡去。 晋尤黑着脸,咬牙不看她。 “好了,”蓟顺抱着个小包袱,走了过来,“恩人打算何时出发?” 尸体被他齐齐摆放好,还抹去了面上血迹,白池收回目光,轻声道,“此刻。” 蓟顺点点头,连忙抬腿,想跟在她身后。 忽然悄无声息地冒出一个人,挡在了他前面,蓟顺有些愣。 晋尤面色不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兀自跟在了白池身后。 这…… 蓟顺哭笑不得。 “姐姐,”晋尤忍了一上午了,此刻实在难受,委委屈屈喊道,“姐姐为何不理我?” 白池脚步微顿,面上平静,“我何时不理你了?” “是你喊我,我没应?” 晋尤一哽,竟不知如何说了,是,他同她说话,她是应了,可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咬牙,心中憋闷更甚。 他特意放软了声音,面上也委委屈屈,他知道,白池最吃这一套了。 谁料她却是略略点了点头,脚下步子不停。 蓟顺在后头,小心翼翼竖着耳朵听了一路。 “这,恩人。”他瞧这二人样子,实在没忍住,张嘴欲劝解道,“恩人与弟弟瞧着感情甚好,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妨说来来,也免得伤了彼此的心。” “这亲姐弟呀,还是要互相……” “闭嘴!”晋尤听着听着,忽然回头恶狠狠道,他面色黑沉,“谁说我们是亲姐弟了?” “这?”蓟顺傻了眼,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一番好心,却使错了地方。 “那,不是姐弟,您喊恩人姐姐,这是?”蓟顺有些不解,心中喊冤,若不是这少年乱喊,怎会使得他误解二人关系。 晋尤呵了声,冷笑连连,“要你管?” “晋尤!”白池蹙眉,忽然回头轻斥道,“不得无礼。” “我?我无礼?”晋尤不可置信,胸中怒气高涨,他倏然停了脚步,指着自己高声反问道。 她今日与他说的话,总共不过十句,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冷落他就算了,如今,如今竟还为了外人训斥他。 晋尤越想越气,竟是忍不住红了眼,“你凶我?” 他指着恨不得缩到地底的蓟顺,咬牙问道,“你竟为了他,凶我?” 蓟顺连忙摆手,面露惊慌,“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呀。” 他伸出手,作势打在脸上,“我这破嘴!” 白池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晋尤。 看着他气红眼的模样,她这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张口欲言,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年纪小,不懂这些事,但她懂。他既是已有心上人,那便要与她保持距离,非亲非故的,让心上人误会可怎么办。 但此时还有外人在,白池也不好说出口,只是长睫微动,垂眸不语。 晋尤忽然就不气了,甚至还有些暗悔。 他这些日子,实在是昏了头。 上辈子她眼里不也是一样没他么,他都忍了过来,怎么换了这辈子,他便受不得她一点忽视了? 晋尤忽然想到。 是因为受了她的关心,受了她的爱护,还是受了她的重视?这才习惯了,竟为了一点忽视而大动肝火。 实在是不值得没得把人吓到了。 晋尤垂眸如是想,能得到她的人,就算不爱他,那也无妨。 他轻叹了口气,面上还是装样子,闷闷道,“……算了,走吧。” 蓟顺回头小心看了眼白池,见她低着头有些走神,似是不知在想什么。 蓟顺张了张嘴,想到方才之事,有些胆战心惊,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四方城。 城门处排着三三两两进城的人,有守卫在搜查寻检。 蓟顺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跌跌撞撞奔过去,拦住了守卫。 “何人如此……”那守卫本是在看手中文书,察觉到眼前的阴影呵问道,谁知一抬头却愣住了,“蓟……蓟城主?” “是我!”蓟顺捉住他,激动道,“快,快派人去叫翟副将!” 守卫有些愣,闻言立马将手中文书叫还给进城的人,转身点了个小卒,“你,快去通报翟副将!” 小卒领命前去,蓟顺这才松了口气,他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守卫拉住了他,急声道,“大人,大人?您要不进城等候?” 蓟顺喘了口气,勉力站稳,摇了摇头拒绝,“不,我就在这儿。” 他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恩人与少年,心下有些焦急,但面上却分毫不露,负手站在一边,闭目等人。 -- 第47页 “吁!” 有人驾马从城里奔来,那人一身黑色玄甲。 他拉住缰绳,马儿长啸一声,那人快速翻身下马,“大人唤翟四何事?” 蓟顺将他拉到一边,细细耳语几句,“我今日出巡……” “你要如此……” 最后,蓟顺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是!” 翟四抚平玄甲,面色冷凝,翻身上马领命而去。 蓟顺这才彻底松下那口气。 他快步走至二人跟前,恭敬请道,“请恩人随我入城。” 白池略略点点头,率先前去,晋尤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几人一路行至城门处,蓟顺伸手请道,“请随我来。” “好。”清冽女声应道。 几个守卫和百姓闻声望去,顿时惊的愣在了原地。 说话的女子着一袭烟青色罗裙,衣襟袖口处绣着松竹,腰系长剑,仙姿玉貌艳绝无双。 她身旁还站着个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头戴玉冠,行走间马尾高高扬起,那少年面容绮丽,长身玉立。 似是察觉到众人视线,少年抬头瞥了一眼,眼神阴鸷,气势汹汹,吓得众人纷纷收回了目光。 白池没注意到,她此时正蹙着眉,与蓟顺争执,“你让我们坐这个?” 她话中所指之物是一辆马车,蓟顺方才叫人送来的。 马车瞧着宽敞豪华,由四匹骏马所拉,就是,不该是露天的。 而且,仅用一层粉色薄纱做遮挡。 “这一路走来,辛苦恩人了,”蓟顺笑了笑,面上有些尴尬,“这,如今只来得及寻到这辆了……” 他心下暗自恼怒,到底是哪个不省心的,竟把这种花里胡哨的马车拉来,恩人若是不喜怎么办。 “四方城有些大,”蓟顺干笑了声,“若是靠走路,需要走一日才到的了太守府。” 一日?白池动作一顿,竟有些讶异。 蓟顺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白池的配剑,“这,城中多是凡人,因此,不允许御剑飞行。” 一刻钟后。 白池与晋尤二人端坐在肖似游街花车的“马车”上,面上有些无奈。 实在是,城中人太过热情了,竟还有小孩子好奇追着“马车”看。 蓟顺一边小声驱赶,一边打着哈哈安抚道,“恩人勿怪,城中幼童顽劣。” 白池闭目不看众人好奇的目光,沉声道,“那我来骑马,你坐马车,” “这……使不得啊恩人!”蓟顺干笑了声。 白池转过头不看他,她也是上了马车后才发现,蓟顺居然是骑马。 当时她便愣了,问时他却道,“您也没问我呀。” 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好端端听着百姓们议论,小孩子们追赶,没来由的心底憋闷罢了。 晋尤懒洋洋地靠在车身上看她,面上无甚情绪,眼中却是眸光流转。 四方城处于几国交界处,又是个方圆百里唯一一个城池,百姓修士皆从此过,倒是热闹的很。 白池顿了顿,不顾身后人的灼热目光,掀开薄纱看去。 街道宽阔,簇拥着潮水般的人群,各式样的马车随着人群缓行,两侧商铺拔地而起,鳞次栉比,檐牙高啄。 陈旧的酒幡、旗帜被夕晖染成金红色,风一卷,并归鸟齐飞,小贩的吆喝声渺远悠长,像奇异的咒语似的,为繁华热闹的四方城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马车行至府邸门口,门童够头一看,顿时喜不自胜。 “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蓟顺下了马,看了眼牌匾上写着的城主府三个字,面上却有些难看。 晋尤撩开薄纱,长靴便落了地,他回头,“马车有些高,我扶姐姐。” 白池摇摇头,避开他伸来的手,提起裙角,施施然下了马车。 晋尤眸色一沉。 “恩人,”蓟顺小声唤道,转过头时却发现二人之间又有些不对,有些无奈,但还是继续开口,“这是我的义子,他会带恩人前去客房。” 一个穿着蓝色短打,晒得有些黑的男子抱拳躬身,“在下蓟桥。” “请大人们随我前去。” 白池看了眼蓟顺,见他面色有些沉,看着大门处的目光不善,这便知,他是有些事要处理了。 她心下一转,点点头,“劳烦带路。” “这……”蓟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小心地看了眼二人,“大人言重了。” “请。” 府中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走过长廊,有一方池,虽是早春,但池上已然亭亭玉立上了几朵莲花。 白池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蓟桥连忙解释道,“此池莲花常开不败,只因这种子,是大人的友人所赠。” 常开不败的莲花…… 白池收回目光,“你家大人的友人……可是蓬莱仙山之人?” “……大人怎么知道?”蓟桥有些吃惊,下意识问出了口。 他义父本是一介凡人,要不是因着那场意外,怎会与蓬莱仙长有所交集,还成了好友? 哎,到底是福祸相依啊。 蓟桥有些疑惑,这事儿他和义父谁都没有说出过,怎么这位大人却是…… 白池拂去裙上褶皱,垂眸说道,“我年少时父亲曾带我去过蓬莱,求到了一丛紫竹。” -- 第48页 “我当时却是瞧上了这荷花,但蓬莱不肯,只说有缘人可得,”她面上笑意淡淡,有些怅惘,“没想到,再见这不败莲时,却是在此处。” 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父亲不在了,紫竹也枯了。 蓟桥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是好,“……那也是巧了。” “嗯。”她收了面上笑意,轻声道,“走吧。” 月儿高挂,太守府灯火通明。 “快些,宴席就要开始了,你怎地还在这儿?”蓟桥皱眉训斥道。 仆人面上慌张,连忙行礼,手中还抱着膳盒,“三爷,厨上人手不够,这才叫了我来……” “我不是嘱你去请贵客吗?”蓟桥面上有些焦灼,甩袖道,“罢了罢了,我亲自去吧。” 仆人松了口气,连声应是,他方才一时情急竟把这事儿忘了,也还好三少爷性子宽厚并未为难。 蓟桥一路匆匆,踏上长长木廊,终于在水榭处停下了脚步。 窗边小榻上,卧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 那女子懒懒的靠在桌案上,用手撑着小小的尖下巴,一双睡眼惺忪的凤眼遥遥地看着桌案上的棋局。 白池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弯下了纤腰懒懒地趴伏在了桌案上,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柔顺地散在身后。 从外头远远的望去,海棠花未眠,女子卧榻酣睡,真是好一副美人春睡图。 晋尤半倚在栏杆上,头上玉冠歪斜,他半眯起眼,眸色有些暗沉。 “大人,蓟桥前来拜见!”忽然有敲门声声自外响起。 “何事?”白池睁开眸子,面上还有些惫懒。 “城主已在府中备好宴席,请二位大人前去。” 宴席?白池一怔,忽然想起,蓟顺路上似是与他们说过,请她一定前去。 白池缓缓直起身子,下了榻。 房门被拉开,蓟桥抬起头来,便看见身着月白色裙裳的女子走了出来。 白池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扬声唤道,“晋尤,该去……” “我听见了。” 晋尤打断他,闭目懒懒应道,“姐姐自去便好,我不想去。” “这……”蓟桥一愣,面上有些为难,毕竟城主可是嘱咐了他,一定要将人请到的。 白池敲门的动作一顿,她缓缓放下手,“当真不去?” “嗯,”晋尤靠在木栏上,面色怏怏,“我睡下了。” 他轻扬起手,房中烛火应声熄灭。 水榭里一片漆黑。 沉默了片刻,白池这才略略转过头,“走吧。” 蓟桥挠了挠头,无奈跟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晋尤这才偏头,看着白池走远的背影,面色苍白。 - 席间言笑晏晏,似是宾主尽欢。 白池坐在主位下首,看着桌案上菜肴,有些提不起兴趣。 “恩人姐姐,”城主家的小姑娘坐在白池下手,托着腮好奇看她,“您真好看。” “是吗,”白池垂眸看着杯中月影,面上无甚笑意。 小姑娘瞧着十四五岁的模样,杏眼桃腮,煞是讨喜,穿着身朱红色流沙裙。也没被她的冷脸吓跑,甚至还弯起了杏眼,“是呀,恩人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啦。” 小姑娘面上笑容灿烂,颊上还有些婴儿肥,一看便知,是在父兄的宠爱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姑娘。 “你好看,”她今晚饮了不少酒,此时看着小姑娘,面上有些柔和,“瞧这面相,日后必定长乐无忧。” “真的吗?”小姑娘惊呼道,她有些开心,面上好奇道,“恩人姐姐还会看相?” “蓟乐言,不得无礼。”上首与夫人耳语的蓟顺忽然轻声斥道,虽是斥责,但面上笑容宠溺。 “我没有!”蓟乐言翘着嘴,“阿爹冤枉啊……” 她又凑过脸,面上可怜兮兮,“恩人姐姐帮我说一说,不然父亲又要念叨我了。” 白池失笑,但还是转头为她解释,“令爱很是乖巧,并无无礼之处。” 蓟顺悄悄瞪了眼小女儿,面上乐呵呵,“好,那就好,劳烦恩人了。” “满意了?”白池无奈轻问道。 “多谢姐姐!”乐言欢喜道谢,对她好一番夸辞。 小姑娘面上忽然有些羞涩,她悄悄看了眼周围,忽然凑过来小声问,“姐姐可否,为我看看姻缘?” “姻缘?”白池手撑着头,面上笑意一顿,有些疑惑道。 蓟乐言连连点头,认真道,“我,我有一心上人,我二人青梅竹马,我喜心悦他,已有许多年。” “就是不知,他是否也心悦于我?”蓟顺 乐言趴在桌上,唉声叹气,面上拢了淡淡的愁绪,“姐姐可否算算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呀?” 白池有些好笑,原来这么小的人儿,竟也为情所愁。 “嗯……”她脑子有些晕乎,缓缓坐直了身子,轻轻招手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小姑娘闻言一喜,赶紧伸手。 恩人姐姐的手柔若无骨,轻轻托起了她的,细细端详。 “我学艺不精,于此道只略通一二,”白池揉了揉额,笑意忽然有些浅淡,“你也莫要当真,就当是,玩笑话吧。” “是,是不是不太好呀……”蓟乐言期待神色一僵,心下惴惴有些忐忑道。 白池一怔,无奈笑言,“都说了我学艺不精。” -- 第49页 “还要知结果吗?” 蓟乐言垮着脸,声音有些失落,“恩人姐姐说吧,我,我还是想知道。” 白池挑了挑眉,玉手撑着头,眼中朦胧,皓腕莹白如玉,“你与他呀,是三世的孽缘,这一世,成不了……” “此,此话怎讲?”小姑娘有些不可思议,既而痴痴笑道,“莫不是姐姐学了那话本子,老逗弄我?” 白池笑而不语,端起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小姑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想是白池不忍见她伤心,故编了个说辞来,她也不在意,只含笑瞧着恩人姐姐醉酒模样。 “恩人,”蓟顺忽然抬步下了首位走了过来,他面上感激,举杯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白池摆手,端坐好举杯共饮,“举手之劳,莫要挂怀。” 蓟顺放下酒杯认真道,“恩人顺手而为,对蓟顺却是天大的恩情,怎么报都不为过。” “恩人可有想要之物?”他略略点了点头,惭愧道,“我知恩人必是看不上凡俗之物,故只好来请教恩人了。” 白池摇摇头,她已有倦意,只想打发了蓟顺回屋就寝。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的确不用挂怀。” “这……”蓟顺面上忍不住带了急色,他心下一转,沉思片刻道,“那,恩人前来四方城是……” “这个啊,”白池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为了一株药草,来探探消息罢了。” “恩人可否告知,是何药草?”蓟顺追问道,他解释道,“四方城处于几国交界处,每日来往之人众多,又常有丹修出没,消息也多。” “恩人所寻药草,在下或许也略知一二。” 白池细细一想,的确是什么个道理,她点了点头,“那药草名为,回春。” “回春草?”蓟顺惊地瞪大了眼,随后便是一喜,“这个呀,在下正巧知道点。” “何出此言?”白池略略抬起头,实在没想到,苦寻不得的东西,竟然就这么送上了门。 “您听我细细道来,”蓟顺压低了声音,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这近日里,有一个秘境将要出世,听闻那秘境是一医修大能所留下……” - 夜沉如水。 白池没让人送,她孤身一人,踏着满地月华,穿过长长木廊,走进了水榭。 今日得了药草消息,她心情甚好,一不小心,便又多饮了些酒。 初时不觉得,现在后劲儿上来了,便有些晕晕乎乎的,脚下步子也飘飘然。 她进了院子,忽然一愣。 院中有棵高大的衫棠树,树下的玉石桌上,竟坐了个人。 那人半屈起腿,靠在树上,闭目不看她。 晋尤。 白池沉眸看了半晌,见他似是睡着了,连眼都未曾动一下。 如今是早春,夜里又凉,就这么睡在树下,怕是要着凉。 白池脑子晕乎,只想到了这个,她抬腿往房中走去,想给他,拿件衣服披上。 白池脚步轻轻,不过几步,就要从他身旁走过。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了过去。 白池喝了酒,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跌跌撞撞的任由那人将她拉入了怀中。 晋尤面色苍白,垂眸看着怀中人。 她被他拢在怀中,面上还有些茫然。 “姐姐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晋尤缓缓收紧了双臂,面无表情低声问道。 白池用仅剩不多的清醒意识想他话里内容,不愿意看见他?没有啊。 她不禁有些冤枉,于是便摇了摇头,她没有不愿意见他。 “呵,”晋尤忽然冷笑一声,掐住了她的下颌,眸中狠戾,“你就算不愿,如今也没得选了。” “你若是当初,没救我,指不定此时不知有多快活呢,”晋尤阴阳怪气道,“你对旁人也是如此吗?” 他气红了眼,咬牙道,“若是当初救的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对他如此吗?” 会为那人挽发吗?会护在那人身前吗?会为了那人斥责楚珩吗? 晋尤呼吸一窒,心下酸疼不休,他一想到这些,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气,又是委屈又是嫉妒。 若是当初,救的不是他…… 白池眸中一片朦胧之色,迷迷糊糊间,她觉着坐在他怀中有些不舒适,便伸出手推了推他,欲要起身。 还想走? 晋尤收紧手臂,掐住她的细腰,狠狠的揽回怀中。 他缓缓凑近白池颈侧,沁红了双眼,声音嘶哑,“姐姐莫要逼我……” 灼热的气息在颈间盘旋,白池本就敏感,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激,白玉般的耳垂霎时通红。 她有些不适,想让他离远些。 晋尤眸色暗沉,面上却冷若冰霜,他心下着实难受,忍不住又开口,“姐姐当初……” “唔!” 白池有些愣,眸中晕晕乎乎,她只是想回头告知他离远些,这怎么就……亲上了? 晋尤眸子倏然睁大,唇上相贴之处柔软而又甜腻,惊的他下意识开口,“你……” 二人同时张口,愣怔间,唇舌相贴。 晋尤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了开来,炸的他有些发晕。 白池却在这时,忽然舔了下唇。 她脑中一片迷蒙,也就没有意识到,二人此时唇舌相贴。 -- 第50页 柔软的舌自他唇上滑过,对方还下意识吮吸了下,晋尤呼吸一窒,随即是扑面而来的惊喜。 他忍不住揽住她,掐着细细的腰,闭眼加深了这个吻。 他先是试探般地亲了亲,见白池只是睁大了眼,却没有抗拒之意,便红着脸,慢慢加深。 他磕磕碰碰,略微有些青涩地在她口中攻城掠地。 二人唇舌交缠,有银丝自偶然分开的唇间若隐若现,很快又被晋尤细细吻去。 他面红耳赤,在她耳畔轻喘。 白池被亲地晕晕乎乎,感觉很舒服,便带着好奇瞧着他。 晋尤偶然睁眼,羞地忍不住攥紧了她的腰,他轻轻咬了下她的唇,热气熏红了眼,“……姐姐,闭眼。” 白池眨了眨眼,眸中迷蒙,似是有些没太听懂。 “姐姐……”晋尤心下羞意更重,忍不住拉长了嗓音,声音甜腻。 白池这才反应过来,听话地缓缓闭上了眼。 晋尤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她微肿的红唇,忍不住眸色一深,又凑了上去,细细啄吻。 他闭上眼,似是有些急切,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他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晋尤喉结滚动,二人气息暧昧交缠,他的手,忍不住抚上她的背。 他又收紧了双臂,白池忍不住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晋尤一愣,攻势慢了下来,轻轻柔柔地在她唇齿间啄吻。 月光皎洁,衫棠树下二人亲的难舍难分,啧啧作响。 好半晌,晋尤才松开了白池。 他揽紧了怀中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面上羞红一片,眸中却是亮的惊人,“姐姐。” 他面上餍足,忍不住一声声唤她,“姐姐……” 白池闭着眼,懒懒地从喉间哼出个轻音。 晋尤权当是她的回应了,心下又酸又疼,他面带羞色,小声道,“姐姐既是得了我,那日后,便莫要再勾三搭四了。” 他想到方才滋味,心下竟是又有些痒痒,他看着她红玉般的耳垂,眸中韫色浓郁,他催促道,“知道没有?” 白池此时如踩在云端上,飘飘忽忽的,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只喉间哼出个音,寥作回应。 晋尤眸中一片水润,他拢紧了她,有些心满意足,“你方才与我所做的那些,日后,也只能与我一人做。” “听到了吗,姐姐?”晋尤小声补充道。 白池懒懒地点了点头。 敷衍至极。 晋尤心下有些不满,但今日得了如此大的惊喜,心下满足,便也懒得计较,只是忍不住又眨着水眸,唤她,“姐姐……” “……姐姐。” 作者有话说: 猜猜接下来的剧情? 第29章 吻痕 夜风有些凉, 晋尤心里却满是燥热。 他眸光水润,面上笑容甜蜜,看向白池的眼里还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姐姐这是喝了多少的酒?”竟是连他口中里, 都染上了淡淡的酒气。晋尤轻声抱怨,眼波流转。 “日后, 再也不让姐姐一人去赴宴了, ”晋尤轻叹了口气,蹭了蹭她,幽怨道, “姐姐也是, 我说不去,姐姐就当真不曾挽留一句……” 他本是赌气, 谁料她竟真的不给丝毫机会, 独自远去。 晋尤气的牙痒痒, 心中又爱又恨。 她的决绝让他心冷, 但她的吻, 却又让他重燃希望。 晋尤心里软成了一汪水。 这世上, 怎能有她这样的人啊…… 白池皱了皱眉, 觉着他实在有些聒噪, 她有些烦,干脆撇过头来, 抬头堵住了他的嘴。 月光皎洁。 “姐姐,”他眸中泛起水雾, 轻声哄她, “……过来点。” 她倚在他怀里, 乖乖照做, 还主动搂上了他的腰身。 二人坐在衫棠树下赏月。 晋尤看着藏在云后的月儿, 有些失神,口中忽然道,“姐姐,日后……” 他垂眸,面上羞红,“我是说,日后,若是我们有了孩子……” “……该取什么名呢?” 白池靠在他身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他的长发。 男孩子都顽劣,还是要教的听话些,日后长大了,好护着她。 女儿若是像她,温柔内敛,晋尤忽然皱眉,也不好,太温柔了,容易受欺负。 他轻叹了口气,竟是为日后担忧起来。 “嘶——” 晋尤头发被扯的生疼,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皱眉看去。 白池扯着他的一缕发,无辜看他。 “……松手,”晋尤无奈,只能小声哄劝,“姐姐。” 白池面上似有些小小的促狭,她醉眼朦胧,忽然倾身,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 晋尤面上一怔,反应过来后脑中轰的一声炸开,耳垂红的滴血,慌忙捂住她的嘴,羞道,“……姐姐!” 白池笑的晕晕乎乎,忽然闻到了他手中浅淡的糕点香气。 闻着似是桂花糕,香浓软糯,白池忍不住,试了下。 咦?没味?白池咂咂嘴,有些失望。 手心中传来一阵湿润之感,有些痒,晋尤一惊,反应过来,如触电般缩回手。 “……姐姐,”他咬牙,羞红着脸,“姐姐这都是哪里学的……” -- 第51页 白池鬓发有些散乱,衣服也有些凌乱,她眨了眨眼,只看着他笑。 眼前人嘴角轻轻弯起,眸中亮的惊人的模样,实在是……叫他心悦至极。 晋尤心下溢满欢喜,轻轻揽她入怀,看了眼她粉面含笑的模样,试探着靠近。 明明是亲的那个人,他却比被亲的还要羞涩。 “……别,”白池喉中逸出一声笑,轻轻推他,“痒。” 瞧见她微微拢起的眉心,晋尤呼吸一窒,心都要化了,“好,不亲了。” 他垂首瞧去,只见她笑容艳的有些晃眼。 “我难受。”白池有些委屈,酒劲儿此时慢慢上来了,她头晕的厉害,忍不住晃了晃。 “晋尤,我头晕——” 晋尤轻哼了声,心中甜蜜又酸涩,他故作,“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他抱着白池,眸子发亮,面上笑意盈盈。 罢了。 来日方长。 - 晋尤躺在床上,却是有些难眠,他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白池的模样。 她笑起来的模样,她轻声斥责他的模样,还有今生初见时,她一手执剑,一手朝他伸来的模样。 不知怎地,晋尤又想起了前世。 她死以后的日子。 他日日独活,只觉时时刻刻都在煎熬中。 晋尤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索性起了身,披上薄衣走到窗边,吹一吹凉风。 夜已深。 他倚在窗旁,痴痴地瞧着她的卧房。 她此时在干嘛呢?想必,已经睡下了吧,毕竟方才便困的睁不开眼了。 晋尤垂眸看着水中月影,心下燥热渐消,忽然没来由的升腾起了不安。 今晚的一切的一切,太不真实了,仿佛不过是一场幻梦。 他思来想去,始终是为了她的冷落而意难平。她赴宴时,他枯坐树下想了许久,最后打算先暂时逃离她身边。免得什么时候实在忍不住,被心中的恶念支使,做出会让她恨他的事儿来。 晋尤在衫棠树下等了许久,从月升等到了夜深,只为再看她一眼,便偷偷离去。 只一眼,一眼便好。 谁知她竟是看也未看他,就往房中去。晋尤气急之下,这才拉住了她。 她不是不喜他么,她不是冷落他么,她不是远离他么。晋尤报复似地将她搂到了怀中,满含恶意地想。 这是他前世今生以来,唯一做的最出格的一次。 他料想过她会推开他,料想过她会斥责他,但着实没想过她会…… 亲他。 晋尤眸中失神,痴痴地望着她的卧房。 “笃笃——” 窗边忽然被敲响。 晋尤眸色一冷,面色渐沉。 嘶哑声音凭空响起,“殿下,沧洲来信。” - 白池从床榻上慢慢坐起身。 “嘶——” 她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眉心微微拧起。 她缓了缓,额间疼意渐消,这才睁开眼。 阳光自房门外照了进来,瞧着已是日上三竿。 白池动作一顿,有些羞赧。 日后还是少贪些酒吧,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宿醉一场,醒来只觉口干舌燥,忍不住坐到桌前,提起壶倒了杯茶水。 一饮而尽后,这才感觉好了些许。 昨日蓟顺宴上所说之事,似是可行,白池捧着茶水垂眸沉思。 就是,还需要做些准备。她想到黑猫近日来连日嗜睡,如今更是不出空间的反常之举,不免有些忧心。 也罢,那便趁着今日得空,去城中找医修瞧一瞧吧。 白池梳洗妆罢,这才出了房门。 晴光正好,万里无云,院内衫棠树上开满了细小的白色小花。 微风轻拂而过,送来微微花香。 日光有些刺眼,白池忍不住抬手轻挡。 谁料转身时竟瞧见了晋尤,他半倚在木栏上,歪头往此处看来。 他今日穿了身红色劲装,黑色腰带上似是以金线绣上了松鹤,玉冠也戴的端端正正,面露薄红看向她看来,似是欲语还休。 不知是不是白池的错觉,她总觉着,他今日这身装扮,似是特意换上的。 晋尤站在原地,等着她主动走过来,他昨晚几乎是一夜无眠,今日也早早的起来,对着铜镜纠结了许久。 玉冠歪了不行,衣服不好看不行,腰带太丑,不行。 他挑挑练练了许久,故意等着天色有些晚了,这才出了房门,谁知她竟是没起。 晋尤便在此等了许久。 阿娘说过,男儿家要矜持。 他便挑上了此处,离她房门处不算近也不算远,能让她出门时一眼便瞧见他,但也不会猜到他是刻意在此等候。 晋尤矜持地站在此处,等着她主动走来。 白池顿了顿,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保持距离归保持距离,昨日得到的消息还是要说的。 晋尤眸中藏着小小的雀跃,略略一想,打算等她主动开口。 白池看了看他,正要说话,眼神不经意从他面上扫过时,目光忽然一凝。 “你受了伤?” 晋尤一顿,睁着水眸,面上有些疑惑。 白池指了指自己,言简意赅提醒道,“唇上。” 晋尤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面上顿时染上了薄红。 -- 第52页 他今日揽镜自照时便瞧见了,唇上,有一道伤口。 是昨夜相吻之时,她不满他……所咬的。 “姐姐!” 晋尤羞红了脸,心跳如擂鼓不敢看她。 “我在,”白池耐心应他,问道,“你这伤是?” “姐姐别问了。” 晋尤轻瞪了她一眼,认定她是故意调笑,赌气道,“我自己咬的还不成?” 白池顿时哑口无言。 瞧着他似是有些羞恼,白池虽是心中奇怪,但还是转了眸光不再看,免得他再恼羞成怒。 白池转过头去时,晋尤目光却忽然一怔。 她白玉般的颈上似是有片红,细细密密的几块,晋尤也不是不知事,他立时便反应过来。 这是昨夜他…… 晋尤眸光有些慌乱,一下子,从耳后红到了脖子跟,他心中羞涩,却又古怪地升腾起了满足之感。 他甚至想然后把人藏起来,只留他一人能看见。 身后人目光灼热,白池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开口,想打破这古怪的氛围,“我昨日赴宴之时,得到了回春草的消息。” “哦?”晋尤缓缓直起身子。 “蓟顺说,不日将有秘境出世,那秘境是一方医修大能所创,其中药草灵植必定数不胜数,我们可以去那儿探一探。” “好。”晋尤眸中发亮,眼神不离她。 白池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阿乌,它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嗜睡不醒,也不知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受了伤,我打算今日,出门去城中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医修。” “好,”晋尤点头,黑靴抬起又落下,他在她身后站定,笑道,“都听姐姐的。” 白池侧眸,略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没动,怕再因着远离的两步惹他生气。 也不知为何,他今日为何瞧着便心情甚好。 晋尤倾身揽她入怀,双臂收拢缓缓锁住细腰,他蹭了蹭她的耳畔,嗓音又甜又腻,“……姐姐。” 白池毫无防备,惊的愣在了当场,晋尤灼热的气息在她颈间盘旋,他撒娇道, “姐姐亲亲我……” 白池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他,连连退后几步,惊怒交加,她狠声斥责道,“荒唐!” 作者有话说: 想说一句很大胆的话 我!今天不更!明晚双更补上!(叉腰) 可不可以呀(搓搓手 忐忑) 今天面试好累呜呜这章还改了一天整整七次才被放出来 感觉被掏空(痴呆) 第30章 负心 她袖中手攥的死紧, 藏在发中的耳垂红的滴血。 白池咬牙撇过头不看他,似是惊怒交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不知, 她到底是因他大胆的话而怒,还是因自己心中藏着的莫名情愫, 忽现天日而羞怒了。 微风轻轻拂过, 细小的衫棠花轻旋着飘落。 晋尤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只当她是酒醒后害羞。 他歪了歪头, 面上有些无辜, 一字一字,“……荒唐?” 虽对此话有些不置可否, 但晋尤还是甜声道, “姐姐说得对, 是有些荒唐孟浪了……” “我的错。”他眸中含笑, 果断认下。 她说荒唐, 那便是荒唐吧, 毕竟, 他昨晚碾转反侧夜不能寐时, 也是靠着…… 倒也不算平白担了名。 晋尤忽然羞红了脸,他抬步走到白池面前, 眸光有些水润,腻声道, “晋尤知错了。” “好姐姐, 原谅我吧。” 少年站在她身前,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拉长了声, 一举一动都好似带着勾子。 白池顿了顿,微错开身轻喘了口气,慢慢平复下心绪。 见他诚心认错,她袖中握紧的手这才缓缓松了开来。 瞥了眼晋尤面上带笑的模样,白池心下忽地一软。 方才,她是不是……有些凶了? 白池垂眸掩去眸中思量,也许只是说错了吧。 若不是说错,那便是…… 但他被家族抛弃,料想在家中时日子过的应是不怎么好,也无人教导,所以才会对她生出…… 若是如此,那也不过是错将对她的感恩之情,当成了男女之情罢了。 白池看着满地衫棠花,心下,忽然涌现出一抹愧疚来。 若如此,那她再慢慢教导便是…… 不过是年少不知事,厉声斥责是有些过分。 白池握着扶栏,缓缓站定,想通之后面上也和缓了些许。 她瞥了他一眼,面上淡淡,“嗯。” 晋尤眨了眨眼,忽地喜笑颜开,心中又是甜蜜又酸涩。 她怎会如此好…… 他笑着伸手欲捉住她的袖,眸光流转,语气亲昵,“姐姐真好。” 虽是怒气已消,但白池还是侧身避开他,淡淡道,“下不为例。” “好好好。” 手上落空,但晋尤也不在意,他歪了歪头,笑嘻嘻道,“都听姐姐的……” 其实阿娘说的也不一定对,太过矜持,人若跑了可怎么办? 他今日已经矜持过了,那眼下,是不是该…… 晋尤眸光一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忽然覆满薄红。 白池背对着他,垂眸看着衫棠树,口中淡声教训道,“日后,谨言慎行……” 他忽然倾身凑到她耳畔,殷红薄唇亲上她的唇角,声音甜腻,懒懒回道,“知道啦……” -- 第53页 晋尤虽是不以为意,但他们一族向来以妻为纲,听她的也无妨,继承优良传统嘛。 晋尤轻啄了下她,红着脸如是想道。 话语声蓦地一停。 白池呼吸一窒,傻愣在了原地。 唇上触感明明又轻又软,可却灼热滚烫地她说不出话来。 晋尤绯红着脸轻轻咬了口,他含糊道,“……姐姐,好甜。” 也不知是跟姐姐说好甜,还是说姐姐好甜…… 他有些着迷,手也情不自禁掐上了她的腰。 腰上传来的陌生感让白池陡然回过神,她难以置信,一时之下竟是有些头晕目眩。 脑中晕晕乎乎好似一片浆糊,白池眼前一黑,实在是不敢相信,他,他竟是对她存了这种心思? 见她未拒,晋尤胆子渐渐大了些许,眸中也染上了一抹红,似是有些不满她的愣怔,他腻着嗓一连声唤道,“……姐姐。” “好姐姐。” 那一声声,仿若羽毛般,轻轻挠在了心上,勾的人发慌。 白池被勾的有些腿软,她迷蒙之下,竟是有些忍不住想张口,回吻过去。 “砰——” 一方砚台忽然被丢入了水中,溅起一圈水花。 她也惊醒过来。 白池缓缓沉下脸,骤然伸手推开他。 晋尤毫无防备,一时之下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姐姐?” 她面无表情,缓缓打量着他,目光陌生又冰冷。 晋尤动作忽地一顿,他似是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你怎能如此?”白池哑着嗓开口,她既是惊怒,又有些对自己的不耻。 晋尤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眨了眨眼似是有些不解,甜声问道,“……如此?” “姐姐指的是……我亲姐姐,还是我……?” “住嘴!”白池骤然打断他,面色一沉。 晋尤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笑容不减,手却缓缓收回袖中,“姐姐若是不愿,那不亲了便是。” 他面色有些白,若无其事道,“是我唐突了,下次……” “晋尤。” 白池打断了他,她叹了口气,冷冷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少年神色骤然冷了下来,袖中手一寸寸收紧,面上覆了层阴翳,“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白池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她脑中越发冷静,甚至还想起了方才之言。 原是从头到尾,都是她想错了,什么口误说错话,什么认错。 呵,原来如此。 白池心下难堪,她实在是不解。 他既已有喜欢多年的心上人,那又为何,还要来招惹她? 难不成他们男子,竟是要都如楚珩一般,坐享其人之福? 日光情朗,水波粼粼。 白池闭了闭眼,不再多言,她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留不得你了。” “今日后,你我二人便分道扬镳。” 日后,再不相见。 至于报恩,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法子。她为他安排好去路,再送他步上登仙路,护他一路飞升,至此,也算是全了恩情了。 她实在是不愿相信,他竟会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来勾缠她。 白池掩下眸中酸涩。 原来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想着他年纪小,该教。 她心下着实有些难受,他,竟是似乎从未为她想过。 若是她与他搅和在一起,那不就成了她最厌恶的沈初初之流。 “日后,”白池睁开眼,面无表情,“好自为之……” 晋尤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她。 “留不得我?”他面无血色,眸光暗沉,看着她一字一字重复道,“分道扬镳,好自为之?” 他似是觉得这话可笑,不由得又冷笑出声。 晋尤看似从容,但却倏然间红了眼眶。 “你昨夜坐在我怀里,”他眸中韫色弥漫,一字一字道,“勾着我亲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姐姐。”他歪了歪头,冷笑道。 白池眉心微拧,她有些不悦,“莫要胡言乱语。” “哈,我胡言乱语?”晋尤冷笑连连,薄唇殷红,“你不信?” “难不成是我在污蔑你?” 他怒上心头,气急之下竟是没忍住鼻间酸涩,倏然落下泪来。 “就在那棵衫棠树下,”他随手抹去,恨恨道,“你坐在我怀中,主动来亲我,你也亲口应下。” “既然得了我,日后便待我好,再也不勾三搭四,”他顿了顿,对此话虽然有些心虚,但面上不显,仍然红着眼痴痴问道,“姐姐莫不是,想不认账不成?” 白池倒吸一口冷气,惊的失神愣在了原地。她胸口处心跳如擂鼓,连袖中手都不知往哪放。 他说的似是昨夜她醉酒归来之时。 白池忽然顿在了原地。 只因着宴散后,她似是的的确确拒了仆人的相送。 白池揉了揉额头,头痛欲裂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抹画面。 明月夜,衫棠树下,靠在石桌旁等候的少年。 再一转,竟是她转头亲上去的画面。 白池动作忽然一顿。 “姐姐若是再不信,不妨撩开衣襟,”晋尤实在是气急了眼,他冷笑道,“仔细瞧一瞧你颈上的吻痕。” -- 第54页 白池面色煞白,她缓缓垂眸,颤抖着手拉低了衣襟。 一块块绯红刺痛了她的眼。 “这总不能也是我诬陷你吧?” 晋尤抱臂靠在柱上,刻薄讽刺道,“我从来,都只听说过负心汉和薄情郎,今日倒是头一回知,竟是还有负心女。” 他冷笑连连,心下酸涩话中也带了刺,“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姐姐亲上时犹豫没推开。” 白池心沉到了谷底。 “我不该在姐姐伸舌时纠结凑了上去。” 她看着地上人影,失魂落魄。 “我不该耐不住姐姐的撒娇,主动亲了姐姐。” “我不该……” “铮——” 一道清音响起,太和剑陡然出鞘。 晋尤猛地抬头一看,原是白池跳上剑落荒而逃,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呵!” 晋尤收了笑,面上无甚表情。袖中手一寸寸绞紧,他咬牙低声斥道,“没出息。” “馄饨,千里香馄饨嘞……” “客官,来小店坐坐?” “上好的灵草,快来看看……” 城中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街头巷尾锣鼓喧天。 几个胖乎乎的小童聚在巷子口,口中高声喊道,“我来,让我来,我可是剑仙!” 那小童举着木剑,对着个稻草人横劈竖砍,舞的正欢,“打倒坏人!” 稻草人本就摇摇欲坠,经此一下便轰然倒地,扬起一片沙尘。 几个小童蹦着跳着,欢呼雀跃。 站在中间的小童扛着剑,奶声奶气小得意,“我可是剑仙!” “喂,那个谁,”小童忽然举着木剑指着她,“你在看我们?” 白池愣了愣,回过神来转头向身后看去。 空空荡荡,无人。 “别看了,我说的就是你。”小童不耐烦,皱起了包子脸。 “小声,别,”一个女童忽然拉了拉小童的衣袖,她怯怯地看了眼白池,转头小声说道,“她有剑诶。” “怕什么?我也有!”小童高举起手中木剑,骄傲道。 “你,木剑怎么能和真剑比!”有个小童没忍住反驳道,“你真是不怕死。” “你才来四方城不懂,这里修士比比皆是,”几个小童围在一起,头挨着头暗搓搓说道,“小心一点,万一哪天惹到了魔修怎么办?” 被称为小声的男童摇了摇头,小大人模样,“她才不是魔修。我闻到她身上,有我们一族的味道。” “你们让让,我要好好问问她。” 小童拨开玩伴,抬起头一看时,却傻了眼,原地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 “人呢?” 小童转了转身,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白面上冷淡,继续朝前走去。 街上人来人往,她被裹挟在人流中,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姐姐。”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 白池闻声下意识回头,谁知竟是对路人。 姐姐掐着腰数落弟弟,“你瞧瞧你,都多大了竟还和小儿似的。” 弟弟耷拉着眉眼弱声反驳,“在外面呢,姐姐小声点。” 姐姐气笑了,提着弟弟转身走远。 白池有些失神。 “姑娘,上好的花灯,您看看吗?”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一看,一个老妇人托着个花灯,讨好着朝她笑。 兔儿样的八角宫灯在手中轻轻晃动,昏黄色烛火明明灭灭,放眼瞧去,煞是好看。 白池摇摇头婉拒,“多谢,不必了。” 老妇人有些可惜,看了眼手里的宫灯,忍不住再说道,“今晚可是花灯节呢,姑娘当真不看看?” 白池一愣,缓缓重复道,“花灯节?” “是呀,”老妇人撩起衣袖擦了把汗,笑容和蔼,“一年一次的花灯节,是四方城最热闹的时候之一,姑娘若是要买什么,或是要寻什么消息,都可以去瞧一瞧。” “指不定,能寻摸到什么呢。”老妇人直起腰,一把将宫灯塞给了白池,挑着担颤巍巍走远。 “这灯,便送予姑娘吧。” 白池愣了愣,缓缓垂眸看向手上宫灯。 她在城中荡了许久,天色渐渐黑沉,城中已然灯火通明。 白池顿了顿,提着宫灯缓缓朝前走去。 她走过一条条小巷,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古街。 古街上虽有些昏暗,但还是勉强瞧得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 “止步,”一道嘶哑人声响起,“未带面具者不二入内。” 白池一看,那竟站着个黑袍人。 有风拂过,吹的黑袍沙沙作响,她瞥了一眼,却见黑袍中空空如也。 那声音还在继续说道,“未带面具者不可入内。” 白池点了点头,“面具怎么买?” 那声音古怪一笑,桀桀笑道,“买?鬼市从不买卖。” “得取你最在意的东西来换。” 白池抬眸,忽然有些好笑,“你怎知我最在意什么?” 除了宫灯和本命剑,她算得上是两手空空。 那声音又笑了,嗓音干哑,“你过来,一试便知了。” 也不知它做了什么,半空中竟飘起了一众面具,在黑夜里泛着幽光。 -- 第55页 面具看着平平无奇,但全都飘在白池面前,黑洞洞的眼眶死死地看着她,白池打心底觉得有些古怪。 白池沉下眸,面上露出一抹轻笑,她随手朝最近的面具摸去。 “别!”玄铁剑柄忽然横空敲来,一道男声响起。 “你可真是胆大。” 一个年轻道士轻嘲了声,搂紧了怀里抱着的白狐狸。 白池挑了挑眉,未做他言。 “哟,是您的朋友吗?”藏在黑袍下的声音陡然一转,竟是有些谄媚,“我竟是不知,冒犯了,冒犯了。” “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真是失礼了。” 道士瞟了它一眼,哂笑道,“得了吧。” “我若是哪日失势,你可还会这样说?” 那东西干笑了两声,不作回答。 白池打量着道士,却不经意间,和他怀中的狐狸对上了眼。 小巧一只白狐狸,懒洋洋地缩在他怀中,不经意抬头时,却是看呆了眼。 白池莞尔一笑。 “你随便戴个什么都行……”道士回头懒洋洋说道。 却在不经意间看清了怀中狐狸的没出息样,他缓缓冷了脸,眸中有些不悦。 “你真好看呀,”狐狸还没察觉到,它眨了眨漆黑的眼珠子,细声说话,“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白池愣了愣,笑然回道,“你好看。” 这话倒也不假,狐狸小小一只,皮毛顺滑精巧可爱,若是日后修成人身,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真的吗?”狐狸羞地双爪捂脸,扭捏道,“谢谢你。” “好了,”道士沉声不悦打断二人,“进去吧。” 狐狸瘪了瘪嘴,瞪了他一眼,恨恨地缩回了怀中。 道士也不在意,只面色却已好转。 白池连声道谢,随手从空间里摸出面具戴上。 几人朝前走去。 一直到走出了很远,白池还能感觉到身后那东西停在她身上的目光。 灼热又古怪,似在遗憾到手的大补药跑了。 一道黑雾闪过,二人已是站在了巷中。 道士看着与他赌气的小狐狸,已是有些心情不好,他凉声道,“莫要再得寸进尺。” 小狐狸闷声不答,道士眸中闪过不悦,见状也不再理会她。 “你要找什么?”他侧头问白池。 白池顿了顿,垂眸谨慎道,“医修。” “医修?”他似是觉得这话有些好笑,“你来鬼市找到的医修,可都是些……” 他冷哼一声,话中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我不知这是鬼市,”白池垂眸缓声道,“无意中走到此处罢了。” “无意?姑娘你这话糊弄谁呢?”身旁一个戴玄铁面具的路人嗤笑道,“谁不知鬼市行踪不定,到此之人哪个不是费尽了心力的?” “无意?我可不信。” 白池点了点头,随声附和,“嗯,你说得对。” 那路人忽地一哽,竟是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好愤愤甩袖离去。 道士哂笑了声,也不在意,“他说的有些道理,鬼市行踪成迷,若不是费心找来,那你或许是被人引来的。” 白池略略点了点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花灯上扫过。 “瞧瞧吧,或许都看到你心仪的东西,”道士下巴轻点,淡声道,“医修是莫想了,但其他东西可以看一看。” “不管引你来此处之人是如何想的,能来这鬼市一趟,倒也不虚此行。” 旁边的摊主取下面上草帽,从地上坐起,接了句,“是啊,姑娘要不看看我这肉?” 他掀开黑布,露出掩着的红色肉骨给二人瞧。 那肉瞧着似是有些…… 白池蹙起了眉,心中忽然有些泛呕。 “别多想,”道士瞥了她一眼,随声道,“不过是一种灵兽肉罢了。” “剖开来的模样便是如此,那灵兽生长在东边的魔林里,极难猎取。” 白池点了点头,这才好了些许,但还是转过视线。 “是呀,我这肉吃了,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哦。”摊主神神秘秘道。 白池摇了摇头,率先往边上走去。 道士懒懒跟上。 他摸了摸怀中狐狸,无奈道,“又怎么了?” 细细小小的啜泣若隐若现,从怀中传来,道士脚步一顿,手僵在了半空中。 “别哭了。”他皱眉轻声说道。 啜泣声一顿,小狐狸僵了僵,忽然哭的更大声。 - 白池一人往前走去,她走出了老远,才发现那人没有跟上。 她寻了一圈,发现无人后也不在意。 本也是萍水相逢,是敌是友都不知,就这样也好。 巷子尽头是条河,河面上飘满花灯花船,白池脚步微顿,有些好奇。 水波声忽然响起,水中升起一条长长的暗桩,从河中偌大的花船到白池跟前。 这似乎……是邀请之意了。 她提着兔儿灯,抬脚踩上了木桩。 那花船离岸边不近,白池走了片刻才到,她稳稳踏上花船。 水波声忽然又起,她侧头看去。 河水粼粼,暗桩果然已消失不见。 白池顿了顿,缓缓转过头来,身前站着个戴着玄铁面具的仆人。 他缓缓躬身行礼,向前伸出手去,似是无声邀请。 -- 第56页 白池沉默了片刻,缓缓朝前走去。 临近门前时,忽然有一女婢捧着黑纱,垂首拦在她面前。 白池定在原地不动,面色冷淡。 婢女动作一顿,她抬起头,飞快地轻声说了句,“船上有您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有意思。 白池轻轻咀嚼此话,忽然无声一笑,摘下面具扔回了空间。 她伸手取过黑纱,婢女垂首躬身退下。 也不知这轻纱是什么材质,覆上后眼前竟是昏暗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她顿了顿,试探着朝前走。 行路竟是通畅无阻。 凭着修道之人敏锐的五感,她一路向前摸索。 也不知走了许久,她似是进了个房间。 榻旁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白池跌跌撞撞之下竟是扑倒在了床上。 “嗯哼——” 一道闷哼响起,这声音,很是耳熟。 作者有话说: 才醒救命昨天玩太嗨了 难得的元旦假期,一不小心,菜咕落泪,前面感情戏小小的改了一下,感觉上一版过渡有些生硬了,这版似乎好了点? 顺便,来个无奖竞猜? 第31章 花船 一道闷哼在房中响起, 熟悉又陌生。 白池动作忽然微顿,眸光一凝。 她缓缓起身,秀白的手指在锦被上留下一道抓痕。 “晋尤?”她沉声缓缓问道。 无人应, 房中寂静无声。 白池摸索着站起身,一把扯下遮眼的黑纱, 眼前陡然亮起。 这是个卧房。 房中宽敞明亮, 布局摆放无一不雅致,她所站之处,正是雕花拔步旁。 梨花木桌上摆着两个青瓷杯盏, 黄绿色的茶汤还冒着腾腾热气。 白池似是不经意瞥了眼, 慢慢收回目光。 她藏在宽袖中的手已悄然握上了腰间长剑。 “姐姐。”一道幽怨男声忽地响起。 小隔间的窗边,倚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穿了件红衣, 衣上绣着缠枝莲, 腰间系着暗绿蛛纹宽腰带, 头戴玉冠, 长发高高束起。 “……姐姐。”他又幽幽唤了声, 如泣如诉。 白池眉心微微拧起。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来, 少年衣带翻飞, 似是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绮丽面容在红月的照耀下更显妖冶。 “姐姐为何,不看我?”少年忽然舔了下薄唇, 眸中韫色翻涌。 “是不敢吗?”他咄咄逼人。 似是觉得好笑,少年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艳绝无双。 白池直起身, 踱步到梨花木桌前, 撩起长裙施施然坐下。 并未看他。 江上风忽然有些大了。 少年面色一冷, 忽地收了笑, 直直盯着她,咬牙道,“为何不看我?” 白池端起桌上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忽然开口,“过来坐。” 少年一愣,终于喜笑颜开,放下捏皱的衣袖,抬起脚快步走了过来。 他撩起衣摆,于桌前轻巧落座,面上笑容甜蜜醉人。 杯中茶汤澄亮,腾腾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就是没什么味道。白池浅尝了一口,顿了顿,眸光缓缓暗下。 对面少年也不出声,就单手撑脸,歪着头痴痴笑看着她,眸光炽热撩人。 白池垂眸打量着杯中茶汤,似是有些失神。 房中忽然又静了下来。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个雪夜。”清冽女声忽然响起,话中冷冷淡淡,却又好似有些怅惘。 对面少年愣了愣,面上有些无辜,“姐姐在说什么?” “嘘,”白池忽然打断了他,葱白的玉指竖在红唇前,端的是活色生香,她缓缓道,“听我说。” 少年虽有些疑,但还是乖乖巧巧应下。 白池这才略略点了点头,她把玩着手中杯盏,“雪夜凄寒,相见之时,我已经被埋在雪中许久……” 她半拢着眉,有些失神,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归元宗后山有块禁地,清凄苦寒,积雪终年不化。 寒风卷着飞雪呼啸而过,地上厚厚的雪已经堆了三尺深。 有只鸟雀飞过,留下几声微弱的啼鸣,在这空荡荡的大雪山里悠然回荡。 此处是一块陡坡,除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皑皑白雪,再也不见别物。 白池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四肢被积雪盖的严严实实,身上的薄衣也与雪色融为一体。 连呼出的白气都好似带着冰渣,已是奄奄一息。 白池勉强撑开眼皮,从半睁的眸中看了眼天色。 昏暗阴沉,应是大雪将至。 都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那些追杀之人,应该已经走了。 只是她或许,也要命绝于此了。 白池缓缓合上眼,闭目等死。 “吱呀——” 积雪被踩踏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白池沉默了片刻,忽然捏碎了最后一张符篆。 一道浅色白光忽现,地上躺着的白衣女子,忽然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猫。 “……” 似是没预料到这番变化,沉默了片刻后,白猫无力地叹了口气。 “吱呀——”积雪踩踏声近了。 白猫瞬间睁开眼,黑洞洞的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第57页 只是她被埋了许久,身子僵硬,挺不起来,只能静静等来人行至跟前,方能一看究竟。 她闭着眼,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心中如擂鼓的惊跳声,和那人走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步一步缓缓接近,忽地在她身前停下了。 白池勉强睁开眼看去,眸光一愣。 那是个……少年。 穿着半旧的长衫,背着个空篓子,好奇地看着被埋在雪地里的东西。 看清她的瞬间,少年眸光忽地一暗,顿了顿,面上似有打量审视之意。 白猫冷冷地盯着他,爪上悄然聚起了一团微弱的灵气,已是蓄势待发。 若他要动手,那她自是毫不客气。 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对付区区一个普通人,白池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阵寒风忽然席卷而来,她毫无防备,被吹地那叫一个措不及防。 白猫身子下意识一哆嗦,还连连抖了好几下,而爪上好不容易聚起的灵气,自是扑的一下,溃散了。 “………” 白池看了眼爪,再看了眼灵气空空的丹田,忽然一默。 天要亡我。 少年蹲下身,不顾小猫虚张声势呲牙低吼的威胁,从袖中伸出手,将它从雪里挖了出来。 “你………” 太漂亮了,少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小小的一只,捧在手上,心似是都要化了。 “你要跟我回家吗?” 他将奄奄一息的小猫捧至眼前,面上似是不怀好意地问她。 大雪封山,身后还有仇人追杀,她已灵气耗尽,若再不能找到休养之处,怕是要命丧于此。 白猫缩了爪,面上似是有些怏怏。 “等你伤好,我就放你走。”少年眸中韫色弥漫,他悠悠补充了一句。 口上虽是调笑,但他看着它的眼神,却是珍而重之。 雪有些大了,寒风呜咽。 白猫从他宽大的掌上艰难地直起身子,抱上他的大拇指,轻轻蹭了蹭。 “你……你这是答应了?” 感受到细微的触碰,少年一顿,忽然瞪大了眼,眸中惊喜无以复加。 白猫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粉嫩的小鼻子。 “好,好,我带你回家。”少年面上绽开一抹张扬笑意,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小心翼翼地把白猫揣进了胸前衣襟里,面上有些薄红,“我……只有身前暖和些。” “暂且,委屈你了。” 他背好竹篓,以手挡在身前,护着他的珍宝,踏着厚厚积雪,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白池透过窗,看着水面上倒映着的红月,轻轻说道,“你不该变作他的。” 对面少年眨了眨眼,面上有些疑惑,“姐姐……在说什么?” 她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漫不经心晃着杯中茶汤,“你从一开始便错了,他,不是这样笑的。” 少年眸光一沉,面上阴鸷,他忽然一脚踩上凳,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白池忽然笑了,眸中意味不明。 “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她缓缓站起身,长剑陡然出鞘,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白衣美人面若桃李,艳若春华,冷着脸执剑指他的模样,竟让他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忽然跳了一下。 “要我,动手吗?”白池淡声问道。 少年忽然扑哧笑出声来,“他”娇娇笑道,“不必了,奴不擅武。” “换副模样。”白池蹙眉,声音有些沉,漆黑的眸定定看“他”。 “好~” 少年以袖掩面,咯咯一笑,一道霞色雾气忽地凭空腾起。 不过须臾,霞雾散尽,原地只剩一只…… 海棠花? “这是奴的真身,”海棠花扭了扭枝干,妖妖娆娆开口,“寻常不给人看。” “您可是奴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看的上的人。” 白池剑未放下,她轻声道,“我是否还要说声多谢?” “这到不用,”海棠花咯咯笑弯了腰,花瓣微伸,“您可真有意思。” 白池不再多言,她面色冷沉,“你不该,变作他。” “哎呀呀,奴知错了嘛。”海棠花一扭身子,轻轻跳下桌,绕到了白池身边。 海棠花蹭了蹭她的裙角,娇笑道,“不过奴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何处出了破绽?” “奴这幻术,可是以人心中所想为饵,造出的幻境也称的上上等。” “奴想知道,到底是差在了哪里。” 海棠花围着她蹭来蹭去,身上似是并无恶意,所言所行,皆像个天真的孩子。 白池缓缓放下剑,淡淡说道,“茶。” “茶?”海棠花一愣,掐着花茎疑惑抬头。 “这杯中茶水,应是上等好茶碧云升,泡出来的茶汤应香飘十里,碧绿澄亮,”她顿了顿,忽然问了句,“你没喝过?” 海棠花有些垂头丧气,她摇了摇花枝,“我一朵花,为何喝茶?” “那你如何知这碧云升?” 碧云升,有益气平心之功效,在人间,非有权有势之人不能轻易喝到。 “自然是跟着我那老相好学的咯,”海棠花靠在桌脚,懒懒说道,“他呀,天天就端着个茶杯。” “相好?” -- 第58页 “怎么?”海棠花抖了抖花枝,娇声道,“还不许我有相好?” 她忽然叹了口气,哀哀切切,“我也不想有的,要不是他以心头血浇灌,我又必须得偿了恩情……” 海棠花似是有些嫌弃,“这人有什么好,只会送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等俗物,跟木头似的。” 白池挑了挑眉,忽然问道,“那你为何在此处?” 海棠花耸了耸花叶,无谓道,“他死了呀,我也被道士烧死。” 作者有话说: 我……还欠了榜单八千字…救命呐明晚一定更完! 第32章 旧梦【已修完】 寒风瑟瑟, 房中一片沉寂。 “奴家说笑罢了。”些许沉默之后,海棠花轻笑着抖了抖花枝,漫不经心道。 水上白雾冉冉飘起, 红月被乌云遮了起来,房中有些昏暗。 “奴家哪有什么相好, ”她轻巧绕到了窗边, 娇滴滴地说道,“都是些玩笑话,您可千万莫要当真。” 白池默了默, 绕过此话不提, 只托着下巴看着她问,“你……骗我来此做甚?” “骗?” 似是对有些嫌弃, 海棠花簌簌抖了抖花叶, 娇声道, “你情我愿的事儿, 这哪能叫骗呢?” 白池放下杯盏, 淡淡道, “可船上仆人, 却分明说是……” 船身忽然微微晃动, 海棠花一勾,便轻轻巧巧攀上了窗台。 她歪了歪花枝, 狡黠道,“他们说错了吗?” “难不成, 你不想见他?” 白池顿了顿, 垂眸倒是无言, 只是轻声道了句, “你不该化作他。” 海棠笑的花枝乱颤, “这也不是奴家能做主的事儿呀。” “您可真有意思。” 红月出云,月光洒在了窗边海棠花上。 忽然有霞光弥漫开来,笼罩在了她身上。 片刻后,霞光消散,一个紫裙美人坐在了窗栏上,她赤着足,青丝飘散,耳畔簪着朵海棠。 她抚去鬓发,红唇白面,端的好一副人比花娇的模样。 美人半靠在木窗上,晃荡着白嫩赤足,咯咯笑出声。 “您看我做甚……” 清幽笛声自远处响起,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美人面上笑意一顿,面色忽然冷了下来,止住了话头。 她回眸看了眼窗外河面,忽然轻叹了口气。 清越笛声忽然一转,渐渐急了起来,如骤雨落花,美人轻轻皱起了黛眉。 她转过头看向白池,面上神色有些莫名,似悲似悯。 白池心中一动,渐渐升腾起古怪之意,她眸色有些沉。 笛声越来越急,肃杀似金戈铁马,白池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握住剑陡然站起,大步向窗边奔去。 紫裙美人含笑看着她,眸光流转间忽然扬起双臂,自木栏上倒了下去。 白池奋力捉住轻薄的紫纱,她还未来得及握紧手,那一缕如烟如雾的紫纱也从手中溜走。 留下一句娇声道别,“下次再见啦。” “扑通——” 有什么落入水中的声音陡然响起。 白池倏地握紧手。 她越过木栏去看,水上却是平静无波,甚至还冒着幽幽白气,清幽笛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白池眉心微微拧起,她缓缓站了回去。 却见木桌上,不知何时竟孤零零地躺着朵海棠花。 她快步走过去,只见海棠花下还压着张纸,纸上写着些簪花小楷。 白池手指微蜷,凝眸看了半晌,还是缓缓伸手,拾起探查,她瞳孔骤地一缩。 “所见,即所想。” “咣——” 尖锐的锣鼓声忽然自耳畔敲响,有道干哑声颤巍巍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池骤然睁开眼的瞬间,眸光一凝。 眼前竟是冒着幽幽寒气的江面,而她所站之处,离水面只剩一步之遥。 她抬眸望去,四下皆空,哪里有什么花船,哪里有什么海棠花,哪里有什么古街暗巷。 这一切的一切,好似一场幻梦。 更夫干哑的喊声伴随着敲锣声,又自不远处小巷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城中一片沉寂,灯火俱灭,只有打更人颤颤巍巍的嗓音不时响起。 她站在江边,垂眸看着水中月影,忽然轻笑了声。 - 月色朦胧。 白池穿过长长街巷,轻轻推开木门,终于到了城主府。 府邸门口卧着两头石狮,梁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在夜风中来回晃动。 “哟,是您呐!”吱呀一声,府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门房老头探出个头来,瞅了眼月亮,疑惑道,“大人怎地这么晚才回?” 白池抬步上阶的时候,隐隐约约似是闻到了残留的海棠花香气,若有似无。 她回过神来,抬头笑了笑,“有些事,耽搁了。” 夜色凄凄,门房点点头,搓了搓手臂,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忙连声唤道,“大人快些进来吧,外头冷的很呢。” “没得平白着了凉。” 门房摸了把花白的胡须,乐呵呵道,这催促里,还带着些关心之意。 白池愣了愣,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有些莫名难言。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关心过了。 -- 第59页 自从父亲走后,再无人疼她爱她,关心她。 年幼时,父亲也是这样,唠唠叨叨的跟在她后头。 白池喉咙微微一动,不禁有些失神。 府门处,一时便寂静了下来。 门房顿了顿,小心地觑了眼她的脸色,收了声赔笑道,“这……大人莫怪,是小人想岔了,修仙之人怎会着凉呢……” 他作势拍打自己的嘴,“小人家中有一孙女,瞧着和大人一般年纪,便忍不住……” 白池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妨的。” 她进了门,将黑夜抛在身后,朝前走去。 路过门房身边时,她顿了顿,到底是有些不自在,“多谢。” 门房老头栓门的手一顿,他颤颤巍巍的转过身,看着白池走远的身影。 白裙飘渺若仙,已施施然走上了石桥,偶然间侧过的脸,美的好似月神降临。 思及她方才失落模样,老头背着手晃了晃头,一声轻叹就这么飘散在风里。 走过石桥,穿过九曲回廊,白池终于到了水榭。 院中衫棠树在风中微微晃动,偶有白色小花轻旋着飘落。 她转身轻带上院门,精巧绣鞋踏着姣好月影,无声向房中走去。 “吱呀——” 对面忽然传来声房门轻响,白池转头,却只看见被关上的雕花木门,以及忽然灭掉的烛火。 她顿了顿,还是缓缓走进房中,轻轻掩上了门。 到底……该如何呢? 白池背靠在门上,看着忽明忽灭的烛火发呆。 父亲以前还发愁,要是他不在了,以她那懦弱的性子,若是被人欺负了去可怎么办。 父亲说的其实没错。 上辈子的她的确懦弱,受尽了委屈也不敢声张,最后落得个枯死地牢的下场,也是活该。 今生逃出楚珩那个火坑,已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那是她用一辈子换来的教训,她不敢,也不应当再重蹈覆辙了。 一只细细小小的飞蛾扑扇着柔弱的翅膀,忽然从白池面前飞过,她愣了愣,慢慢抬起了眸子。 她看着飞蛾,扑腾着往前飞去,飞向烧的正旺的烛火。 不过是一瞬间,火舌便将它吞没,火光闪动了下,但下一秒又重新亮堂起来。 仿佛无事发生。 白池瞳孔倏地放大,她紧紧地盯着火红的烛火,袖中手一寸寸收紧,眸光渐渐沉了下来。 - 黑猫懒懒的蹭了蹭白池,碧绿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白池披上大氅,轻瞥了它一眼,葱白的指竖在红唇上,开口轻声道,“嘘——” 黑猫见状若有所思的晃了晃脑袋,缓缓趴回了木桌上,毛绒绒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 白池也不在意,垂眸继续收整行囊。 也不知到底是怎地,阿乌这些日子一直沉睡不醒,终日里除了进食便是睡,白池本还担忧它出了什么事,结果今晚它又若无其事的从空间里钻了出来。 毛发黑亮,碧绿兽瞳闪着幽光,白池瞧着,隐约感觉到,它的实力似乎强盛了些许。 白池动作一顿,略略抬头,看了它一眼,小声道,“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猫舔了舔粉嫩的爪子,抬眸看着她,碧绿的眼眸中满是无辜。 它甚至还歪了歪头。 白池无奈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黑猫有些委屈,转头看了眼隔壁,细声喵喵抗议。 她呼吸一窒,羞恼道,“阿乌!” 换来黑猫歪头无辜眨眼。 “算了算了,我不问了,”白池摆了摆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喵——” 黑猫趴了回去,有些怏怏地垂下了尾巴。 要带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白池起身,抱着黑猫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她一步一步,走过衫棠树,走过石桌,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顿了顿,白池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回眸看向院中。 水中倒映着的弯月,明亮而又皎洁,衫棠树上的白色小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纯洁无暇。 她最后似是不经意般,略略看了眼他的房门,便转身大步离去。 - 书房中,二人相对而坐。 “您真要如此?”蓟顺苦着脸,不敢置信般再问了句。 他实在是想不到,明明有意的两个人,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 蓟顺挠了挠头,愁眉苦脸的看着深夜忽然暗访之人。 来人穿着身月白色裙裳,烛光下美的好似画中仙,她面上无甚表情,只捧着茶盏浅酌。 白池缓缓抬眸,点了下头,“劳烦城主了。” “这……这不是劳烦不劳烦的问题啊。” 蓟顺有些焦躁,他背着手,在书房中踱步徘徊。 他已经想象到,这事若是被揪出来,晋公子看他的眼神了。 可能就不是冷嘲热讽了,而是冷若冰窟了。 “您偷偷走,这没问题,但是您让我瞒着公子,这……” 蓟顺拍了把手,有些生无可恋道,“您这是在为难我啊。”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岁数半百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竟是抗不过晋尤公子的眼神。 想起晋尤冷飕飕看他的样子,蓟顺不由得后背发凉。 -- 第60页 “啪嗒——” 白池抬起手,露出方才放下的东西,垂眸轻声道,“一颗延年益寿丹。” 蓟顺愣了愣,有些懵,他连连摆手,“按理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事我应当是义不容辞的,可这……” “五万上品灵石。”清冽女声打断了他。 灵石堆的高起,在烛火下熠熠发光。 蓟顺咽了下口水,眼睛都有些发直,他艰难推拒道,“这……使不得啊,这真不是灵石不灵石的事儿。” “保命符。”白池扔给他几张黄符,轻声说道。 黄符上隐隐闪着流光,朱砂画着的符印神秘莫测,看的他一阵阵头晕眼花。 蓟顺慌忙伸手接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案上的东西都塞起了怀中。 他咳了声,眸光一闪,一本正经道,“保证完成任务!” 他起身送白池到书房门口,热络道,“恩人下次再来啊!” 看着白池头也不回往外走的冷漠背影,蓟顺难得有些感伤,他从袖中摸出帕子擦擦眼角,感叹道,“不过一件小事罢了,恩人非要给我如此多的感谢费。” “恩人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 白池动作一顿,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再加一个条件。” 蓟顺愣了愣,帕子就这么举在半空中,他尴尬的缩回手,肃容道,“恩人请讲!” “莫说是一个,就算是千个百个,蓟某赴汤蹈火也会为恩人……” 白池轻笑了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不明,“你说的。” 蓟顺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 “很简单,你附耳过来。”她招了招手。 蓟顺有些犹豫。 “不是赴滔倒火吗?” 他眸光一闪,咬牙道,“恩人请说!” 月光皎洁,二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隐约能看到,靠的有些近。 等白池说完,蓟顺愣在了当场。 她系上大氅,抬步往外走,漫声说了句,“那便说好了。” “辛苦城主了。” 等蓟顺反应过来时,她已大步离去,身影也消失在了山石后。 “这……这不是为难在下吗……” 蓟顺狠拍了下大腿,一派苦大仇深的模样,“在下做不到啊!” - “喵呜——” 懒懒的猫叫声从怀中传来,一只黑猫探出头来。 “莫急,”白池轻拍了下它的脑袋,轻声道,“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黑猫又懒懒地缩了回去。 穿过长长木廊,白池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抬眸看去。 此地是一处院落。 月光自丛丛青竹间漏进了开合着的轩窗,那儿的梨花木桌上也萨满了皎洁的月光。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纸上还压着只狼毫。 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珍珠梅。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还有一顶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和一串罕见的倒架念珠。 白池垂眸看去,只见窗边桌案旁趴着个少女。 少女穿了件淡黄色毛针引纬水裙,头发绾了个双丫髻,精致的乌发里插着根碧玉簪,此刻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案上发呆,口中还念念有词。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少女似是有些失神,她半撑着脸,在素娟上一笔一划写下了句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窗边忽然被轻轻叩响。 “谁?是谁?”少女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将素娟揉成团,四处找地方藏。 “是我。” 这声音清冽悦耳,甚是耳熟。 少女一愣,随即欢声呼道,“恩人姐姐!” 她推开轩窗,探出头去,果然看见了月光下的美人。 少女被恍了眼,情不自禁感叹道,“恩人姐姐生的……可真好看。” 白池有些无奈,她眉眼柔和,“蓟乐言,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少女缩了缩脖子,她有些脸红,弱声道,“我……我在……” 她有些羞,也不知恩人姐姐是何时到的,瞧没瞧见她方才…… 白池摇了摇头,略过这个话题不谈,转而道,“我深夜前来,是给你送个东西。” “啊?” 蓟乐言眼睛忽地放大,好奇问道,“是何物呀?” 白池慢吞吞抬手,将手中物递过去,抬眸看她,“此弓名逐月。” 暗红色的弓身好似一轮弯月,银色的弓弦绷的紧紧,小巧玲珑。 “哇!”蓟乐言兴奋的接过,她有些不敢置信,“真的……真的是给我的吗?” “咦……箭呢?” 白池看着她高兴的模样,莞尔道,“你拉弓。” 虽有些疑惑,但蓟乐言还是乖乖照做。 她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弓弦,一道流光闪过,一只利箭瞬间出现在弦上。 蓟乐言惊的瞪大了眼,眸中是止不住的兴奋,她心跳如擂鼓,竟是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娘从不让我碰这些,她说女儿家合该守在后院。” “多谢恩人姐姐。” 她抬头真诚道谢。 “咻——” -- 第61页 弓弦一晃,利箭瞬间划破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月亮射去,不见踪影。 “这……”蓟乐言惊慌失措,“我方才没拉住,这可怎么办呀。” “你唤一声它的名字。”白池看着月影轻声道。 “……名字?”蓟乐言愣了愣,试探道,“逐月?” 咻地一声,一只长箭竟从月中返了回来。 小姑娘捧着弓,眸中欢喜地都快要溢出来,她连声唤道,“逐月,逐月……” 暗红色的弓响起一道嗡鸣,似是在回应她。 蓟乐言惊的瞪大了眼,“这弓难不成还?” 白池无奈点了点头,她看了眼明月,转过身来,“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已是明月高悬,若是再不走,怕是要天亮了。 蓟乐言抱着弓蹭了蹭,面上满足,她有些不舍,但还是笑着道别,“那,恩人姐姐再见!” 日后,她定要天天去找恩人姐姐玩。 白池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看着蓟乐言,便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有父亲疼宠,天不怕地不怕,无心修炼,整日里只想着情情爱爱。 后来…… 她缓缓掩下眸中暗色。 只希望乐言,不要步了她的后尘。 作者有话说: 状态回来啦!我今晚居然五千字诶!呜呜真的感谢宝子们的鼓励和支持!狠狠的啵一个 第33章 番外 窗边小榻上, 卧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 那女子懒懒的靠在桌案上,用手撑着小小的尖下巴,一双睡眼惺忪的凤眼遥遥地看着桌子的棋局。 白池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弯下了纤腰懒懒地趴伏在了桌案上,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柔顺地散在身后。 从外头远远的望去, 海棠花未眠, 美人卧榻酣睡,真是好一副美人春睡图。 白池忽然停了弄棋的玉指,抬眸看向窗外。 屋外。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一声厉喝, 骤然响起。 “啊!”躲在海棠花丛外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一转头, 就看到她们归元宗的大师姐冉秋,正抱着剑站在花树下, 面露不善的看着她。 白池手上把玩着白玉棋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窗外对峙的两人, 一言不发。 “师姐, 我……我就是好奇。”小姑娘涨红了一张脸, 攥着衣角。 “好奇?” 冉秋眉目冰冷, “这就是你跑到长老房间外偷窥的理由?” “我没有!”小姑娘大声反驳, 双眼泛红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带着哭腔,哽咽道, “我就是来看看,她, 她长什么样子……” “沈初初, ”冉秋突然冷笑, “别装出这副无辜样。” “我没有!你……你就是看不惯我, 你找茬。”沈初初越想越委屈, 自从她来归元宗的这几个月,谁不是对她笑着的,就只有大师姐,冷着一张脸,“雪玉兰是师尊给我用的,你朝我出气做什么。” “好哇,你既然拿雪玉兰说事,”冉秋气笑了,“那我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沈初初哭嘁嘁的跟你师尊说我有一株雪玉兰,可以治你脸上的伤?” 沈初初不说话了,揪着衣角,喏喏不言。 冉秋只觉得心里头有一团火,直充肺腑。 那株雪玉兰是她千辛万苦,受了大大小小十几次伤,才从秘境里带出来的。 结果倒好,就因为沈初初,她沈初初在秘境里受了伤,毁了脸,楚珩就在她的哭诉下,把雪玉兰从昏迷的她手里夺了去。 “师尊……师尊答应我,会补偿你的。”沈初初有些惊慌,没有想到当时她的哭诉,居然被昏迷的冉秋听了去。 二人争吵不休,白池有些乏味。 “进来说话。”白池懒懒地喊了声。 “是。” 二人停了战,冉秋忽视沈初初,稍稍整理了下衣襟,系好配剑,先一步向屋内走去。 不等片刻,便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直到内间里的珠帘被一前一后的拨开。 “扰了您清净,弟子有罪。”冉秋一进来,便低头请罪。 白池捂唇一笑,如珠落玉盘,“不怪你,我也看了出好戏。” 沈初初直勾勾看的有些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称一声仙姿玉貌也不为过。 回过神来,她心里便有些酸了,也难怪,难怪师尊这样的人物也心悦她。 “话说,”白池轻抬下颌,随意的点了下沈初初的方向,“她是谁?” 冉秋拱手,刚要答话,便被沈初初抢了去。 “我叫沈初初,楚珩是我师尊。”沈初初几乎带着一股赌气的意味抢着说完,她不信,师尊收她为徒都两个月了,白池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谁。 白池眉眼间的笑意忽然敛了,她扔了手上棋子,轻飘飘的开口,“我问你了吗?” 沈初初脸色一白,一股威压扑面而来,逼得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上。 “你来说。” “是。” 冉秋垂眼答话,语气平淡,低着头没看她,但沈初初就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羞意。 “两个多月前,楚长老出游归来,带了个孤女,也就是她,沈初初。” “据说沈初初家破人亡,师尊不忍她一介女子流落街头,就将她带了回来。” -- 第62页 “已于一月前,收入门下。” “噗,”白池没忍住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忍心,好一个不忍心。” “谁都有可能不忍心,唯他楚珩不行。” 冉秋听着她笑,静立不动,而沈初初却是有些慌了。 “师尊,弟子流光有要事求见。” 门外忽然有小童声音响起。 “进。” 白池应了声,稍稍坐起了身,漫不经心地破着桌上的棋局。 脚步声响起,青衣小童弯腰行礼,瞥了眼跪下地上的沈初初,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流光站定禀报,“师祖,宗主请您去两仪殿议事。” “哦?”白池好奇心渐起,“可有说何事?” 两仪殿,那是归元宗的主殿,若无大事,不会轻易开启。 而且归元宗上上下下都把她当祖宗供着,唯恐她磕了碰了,丹药珍宝如流水似的往她这儿送,若不是天大的事儿从不轻易扰她。 不知道这次,是个什么事情。 “只说是有要事相商,请师祖前去。” 流光瞅了眼外间的两个弟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宗主的那些“莫催师妹”“莫让师妹忧心”“莫怠慢了师妹”这些话一一转达。 哎,为了宗主在人前的形象,他也是操碎了心。 “我这便过去。”白池伸了个懒腰,徐徐起身,堆叠的裙裳瞬间如流水般倾泄而下,步履之间,环佩叮当,尽态极妍。 “冉秋随我一起。” “至于地上跪着的那个,嗯……”白池瞥了眼,沈初初脸涨的通红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她笑了下,“流光,请戒律堂来,带她去两仪殿。” 沈初初的瞳孔倏的瞪大了,戒律堂,传闻这是归元宗里最令人害怕的存在,一旦被捉住了把柄,不剥层皮出不来。 “不……不要,”望着已经走到门口,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沈初初慌忙认错,“长老,弟子知错了,长老,弟子不想去戒律堂……” 白池置若罔闻,款款向外走去。 冉秋一言不发,恭敬的跟在她的身后。 沈初初看着走远的两人,心突然就沉了下去,威压已经被撤走了,但是她还是不肯起来。 留在原地的流光同情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初初,“我已经通知戒律堂了,片刻便到。” “看在同门情谊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有什么辩解的说辞,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快些想好吧。” “待会儿到了戒律堂,等待你的可就是……了” 流光做作地浑身打了个哆嗦,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遂摇了摇头,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了沈初初一眼,便止了话不再提起。 沈初初咬牙切齿,低着头,眼里都是怨愤的光。 他同情,他同情,他通知戒律堂的时候手速那么快,也不见他犹豫一下,他现在跟她装哪门子的同门情谊。 两仪殿。 “师妹怎的还没到?” “催什么?何必急于这一时?” “哎呀你这人,我这不是担心小师妹吗?” 白池进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几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争论不休的场面。 几个老头一看到白池便高兴地围了上来,簇拥着她朝殿上走。 “辛苦小师妹跑这一趟了。。” “快上座,这里有热乎的糕点。” “小师妹来这里,我近日新打了一副护身法宝给你。” 白池被吵的有些晕,忍不住伸出指揉着额头。 “都别吵了。” 忽闻一声喊,众人有些不满,忿忿探头望去,见到人,反而自觉地闭了嘴,各自落了座。 一殿里派祥和,看着便像修真界第一大宗的样子。 “师兄唤我前来有何事?”白池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你可还记得,你命中有一劫?” 主位上坐着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袍服,看着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端起茶,垂眸看着杯盏,黄色的茶汤上飘浮几片泡开的茶叶。 这便是归元宗的宗主了,瞧着年轻,实则岁数已上百。 “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白池略微思索,便想起了这事,“怎么,可是有什么变故?” “玄微子来说罢。” 宗主叹了口气,蹙紧了眉。 “是,师兄。” 一个紫袍老道应声,他须发皆白,看着便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摸了把花白的胡须,“近日我夜观天象,发现小师妹这劫数,有些奇怪。” 玄微子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哦?白池有些好奇,不由得倾身过去,“ 师兄说来听听。”她眨了眨眼,期待的看着玄微子。 他们的师傅已经仙逝多年了,他修习的,便是剑和命数两道。 “这……”玄微子有些为难,叹了口气,“与你多年前受的那伤,还有些关系。” “我只能告诉你,这劫数,目前还看不出好坏来,若想化解,便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白池心中一紧,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待会儿,你便立马下山,一直朝着北走,若能相遇,这劫数便可解。” “相遇?”白池有些奇怪,“和我那劫数相遇?” -- 第63页 “这岂不是找上门去,自投罗网?” “噗。”一个貌美女子忍不住笑,打断了白池。这女子名叫清晖,看着二十五六上下,一身白裙,仙气飘飘。 只是一开口,就带着股东北大碴子味。 “话可不能这么说,师妹啊,这劫数,有劫便有解。” “我们这次,便是为了找到那解的法子罢了。” “我不想去。”白池有些兴致缺缺,“命数已定,再怎么挣扎都毫无意义。” 白池拿着个灵果,上下抛着,“反正我是早死的命。” 殿内气氛突然就冷凝下来了。 众面面相觑,一言未发。 “阿池。” 殿上主位坐着的宗主沉声喊道。 他沉着一张脸,看的出已经有些怒意了,“莫说气话。” 白池收了果,缩了缩脖子。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大师兄黑脸。 “我们这些人为了你这劫数的事儿,愁了许久,你说不去便不去,”清晖横眉,打趣道,“哪儿容你这般儿戏?” 殿内气氛又活了过来。 众人纷纷开口。 “是啊师妹,你都多少年没出去走走了。” “成日里闷在你那峰上,也不是个事儿。” “听话,就当出去游玩罢。” 听着众人哄孩子般的劝话,白池郁闷的趴在桌案上,“好好好,别念了别念了,我去我去。” “这才是嘛。” 清晖扬起了几分笑意,摸了把她毛茸茸的发顶。 宗主抬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把鞭子来,施法开灵。 “这是师傅当年留给你的,”他看着悬在半空中的红鞭,有些淡淡的惆怅,“但你当时还在闭关,所以便让我代为保管了。” “……” 白池有些怔愣,她垂眸接过,抚摸着鞭身,默然不语。 “这个给你,”清晖拿出两个储物戒,放在白池面前,“东西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白池打开一看,两个储物戒里满满当当,各类丹药武器符咒衣物甚至还有零嘴儿和画本。 她心绪有些复杂,“多谢师姐。” “还有我的,师妹,这是我给你备的,你收着。” “你一边去,让我来,师妹,这是你和悟师兄的……” “师妹,师妹……”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硕师兄艰难地挤了过来,“师妹,师妹,看看我近日新打的法宝,你看看可喜欢。”他醇笑着把法器递了过来。 这是一对蛇形银镯,古朴的花纹上泛着奇异的光。 “这是个暗器,你看这里,这里有一道孔,你轻轻转动镯子。”憨厚师兄握着银镯,对准大殿内的柱子,笑着演示。 “咻”地一道破空声,银针如雨般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环成一道蛇形。 嘭的一声,被银针打中的柱子轰然倒塌。 殿内众人惊叹,白池惊叹地瞪大了眼,“这么大威力吗?饶关师兄好生厉害!” 闻言,饶关有些腼腆的挠了挠头,“这银针是还沾了毒,解药我让清晖放储物戒里了。” “师兄真好。” 白池三两下便将镯子套了上去,刚套上去,银镯便缩到了能正好圈住她手腕的尺寸,不大也不小。 “那便预祝师妹,一路顺风。” 白池带上了各位师兄师姐们准备的东西,摆摆手道别。 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管理宗中内务的李长老暴跳如雷的声音,“饶关!!!你可知这大殿修缮一次要花多少灵石?!!你这败家子!!” 作者有话说: 这是之前写的关于前世,好几个版本,最终还是选择发这个版本的啦 这里相当于平行世界的白池了,在这里,她没有收那几个孽徒,没有和楚珩结为道侣,她是归元宗的团宠,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长大,也没了冥婚王家村作引子,她和晋尤,就单纯的因为劫数相遇,哈哈哈大概是情劫?这个平行前世会不定时更新,这个版本大概就是“师门上下都催我下山找对象”(bushi 很抱歉宝宝们,第一次写文太莽了,除了一闪而过的灵感记录和粗略的大纲,没有任何写文准备,导致本文感情戏剧情线一塌糊涂,第一本很有意义我不想它因为我的莽撞而草草砍纲完结所以打算一边做大纲人设剧情一边写下去,大概有三十万字,不管有没有人看,我都会写下去。 第34章 别离 天光乍亮。 晋尤夜不能寐,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立时便起了身。 他今日穿了身红色长袍,系黑色织金腰带, 袖口处缠紧,黑发高高束起, 黑靴高抬起又落下, 行走间腰上玉饰叮当作响。 他站在衫棠树下,面无表情看向某间紧合的房门。 昨日白池落荒而逃后,晋尤站在水榭旁想了许久。 他终于想明白了, 白池逃避的态度摆明是不要他。 不过是醉酒后的一场玩笑罢了。 亲吻是假的, 衫棠树下的应许也是假的,月夜交颈缠绵更是假的。 只是他当了真。 晋尤抿了抿苍白无血色的薄唇, 眸色一冷。 他直勾勾地盯着房门处, 等着人走出来。 他想问个明白。 已是日上三竿, 房门处却还是毫无动静。 -- 第64页 袖中手一寸寸收紧, 晋尤心中酸涩。 她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吗。 晋尤实在不愿意就此黯然离去, 他咬了咬牙, 骤然起身大步向她房中走去。 黑靴碾过枯黄的树叶, 哗啦作响。 “叩叩——” 苍白的指节在半空中犹豫了下, 最终还是叩在了雕花木门上。 晋尤抿了抿唇,吹了一夜冷风的声音有些哑, “……姐姐。” 他缓缓垂下眸,长睫微动, 有些涩然道,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 少年长身玉立, 看着木门上刻着的花印, 垂着头低声说话的模样, 可怜极了。 “我,我有话要说。” 房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风把衫棠树吹的哗哗作响。 “一刻钟,我只要一刻钟,说完我就走。”晋尤咬牙,按下心中酸涩。 他眸光一闪,忽地拉长了嗓音,委委屈屈开口,“姐姐……” 他知道,她最吃这一套了。 房中还是无人回应,雕花木门闭地紧紧。 叩门的手缓缓落下,少年眸光一寸一寸黯淡,心也凉了下去。 晋尤眼眶忽然一红,他痴痴看着房门,语气哀怨,“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骤然抬手推门。 “吱呀——” 木门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摆放整齐的桌椅,梨花木桌上的茶盏似是已凉。 房内还是寂静无声。 晋尤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顿了顿,抬脚跨过门槛,大步向房中走去。 “姐姐……” 他一声声唤道,语气甜腻。 “姐姐在哪里?” 晋尤绕过屏风,转身走到内卧,脚步忽然一停。 床上空空荡荡,只要叠放整齐的被褥,妆台前干干净净,似是无人动过。 他找寻了一圈,无人,唤了好几句,还是无人。 晋尤攥紧了手中指,站在床榻前,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昨儿个白日落荒而逃,夜里悄然而归,今日又一早不见人,为躲着他,可真是费劲了心思。 他嘲讽一笑。 “啪——” 廊下忽然有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 晋尤眸子猛地亮起,他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走向放门口,语气又是委屈又是欢欣。 “姐姐——” 黑靴忽然一停,晋尤笑容一沉,蹙起了眉面无表情开口,“怎么是你?” 廊下弯腰捡玉瓶的蓟顺抬起了头,面上似是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公子安好。” 他心下暗道倒霉,怎么就撞上了这个祖宗。 他今日得了个上好的玉瓶,夫人一向喜欢这些东西,他正想着送回去,哪想到…… 一想到瞒着晋尤的那事,蓟顺心下泛苦。 唉!就不该因此处近便走这条路。 “在下……路过此处,对,路过此处。”蓟顺干笑了两声,眼神飘忽答道。 这可如何是好,玉瓶碎了,还被这祖宗逮住了。 蓟顺心中暗暗祈祷,别问了别问了,快让他走吧。 “哦。” 晋尤掀了掀薄唇,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那,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蓟顺抬起衣袖擦了把额汗,扯出抹笑来,“府中杂事众多,在下……” 少年忽然冷笑了声打断了他。 蓟顺心里登时便咯噔一下,哦豁,要完。 果不其然。 “你很着急?” 晋尤半眯起眼,面色有些不善,审视着他。 “这……何出此言?”蓟顺抬起老脸,面上似是有些疑惑。 他背在身后的手却纠在了一起。 “你有事瞒着我。” 晋尤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流转,他忽然缓缓说道。 他忽地便不急了,懒懒靠在门扉上,嗤笑了声,“还不从实招来?” “这……” 蓟顺心下一沉,面上却疑惑更深,“公子这是……” “别装了。” 晋尤不耐烦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装什么?” 蓟顺一噎。 他心下腹诽,那他在恩人面前装的那么好?非亲非故的,却一口一个姐姐,一路上又是撒娇又是卖惨的,比他后院的妾室还能作妖。 如今到了他面前,却是连表面关系都懒得装一下了? 蓟顺暗暗呸了口。 但面上却还是恭声谄媚道,“公子英明,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晋尤冷哼一声,面上一派凶恶之色,吓唬道,“少废话,快说。” 蓟顺连忙点头,他笑的见牙不见眼,“公子怎么知道在下买了玉净瓶的事?” “玉净瓶?”晋尤动作一顿,惊疑重复问道。 “正是如此!”蓟顺指着地上碎片,面上似是有些痛心,“您看,就是此物!” 他拍了把大腿,叹息道,“可惜啊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我这到手还没一个时辰呢,就摔碎了。” “这是我花了整整万两银,从城中游宝阁抢到的,怎么就摔碎了呢,我的万两银哪,我的玉净瓶哪……” “唉,时也命也……” 蓟顺愁眉苦脸,喋喋不休抱怨。 “我本是发愁,这竹篮打水一场空之事该如何向夫人言明,思来想去只能瞒下,没想到公子竟是一眼便看穿了!” -- 第65页 他看着晋尤,语气热切笑容谄媚。 “行了。” 晋尤有些狐疑,瞥了他一眼,见他痛心实不作假,虽仍感不对劲,但还是放过了他。 “哎,好好好,公子你说,在下该如何向夫人解释啊……她要是误会我花这么多银子是出去喝花酒该怎么办呀……” “夫人到时候若是罚我……” “住嘴,”晋尤面上不悦,打断了他的话,“你一个大男子,用点银子竟还要夫人过问?” 夫人,夫人,夫人,堂堂男子竟满口不离夫人。 晋尤冷笑了声,心中酸涩,话里也忍不住带上了刺。 他轻飘飘地瞥了蓟顺一眼,嘲讽道,“没出息。” “公子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啊,”蓟顺没忍住出声反驳道,他抬起头忿忿道,“男子怎么了?我与夫人琴瑟和鸣几十年来恩爱如初,怎地就是没出息了?” “我就不信您日后与恩人成了亲,不会向我一样!” “这怎能一样?” “这怎地不能一样?我夫人性子软,我若是有事不告知,她难免会胡思乱想,长久以来必会影响夫妻和睦!”蓟顺笑哼了声,他捋着胡须,得意道,“公子于此道,还是年轻了些。” 晋尤站直了身,面色冷沉轻蔑道,“你怎知我不会如此?” “我日后若是与她成了亲,身家必定全部上交,账目在她手中,我做了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 “这……” 蓟顺哗然,他拱手诚服道,“是在下浅薄了,公子高明!” 晋尤冷哼了声,面上淡淡,随口问道,“对了,说起她,你可知道,她去哪了?” 蓟顺弯腰起身的动作忽然一僵。 哦豁。 糟糕,把自己坑了。 “问你话呢。”晋尤催促道。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忽地出声问道,“你……” 蓟顺眼一闭,见实在瞒不下去了,索性直接交代。 “恩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骗人这不是今天还没过么。 第35章 入关 蓟顺见实在躲不过, 索性眼一闭,梗着脖子强撑道,“她……她走了!” “……走了?” 晋尤拧眉问道, “去哪了?” 蓟顺颤颤巍巍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晋尤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心下一沉, 面上却不显。 “你但说无妨。” 蓟顺话到嘴边又吞下后,瞧着少年面色还好,犹豫再三, 终是抖着嗓开口。 “在下也不知道, ”他又小心地觑了眼少年面色,斟酌着说道, “恩人并未交代行程。” 池中风荷轻晃, 晋尤忽然冷笑了声, 慢声咀嚼这几个字。 “并未交代行程?” 天色有些阴, 他缓缓转过脸, 眉目陡沉, “你的意思, 是她不告而别, 将我抛下了?” 蓟顺两股战战,冷汗悄然从额上滑落, 他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没没没, 小人哪敢啊……” 他心下暗惊, 这红衣少年不过是面色一冷, 竟是压的他不敢再嬉笑造次。 晋尤面色阴鸷, 蓟顺弓着腰不敢开口。 一时廊下寂静无声。 许久。 “何时走的?”晋尤转过脸不再看他, 压着怒意问道。 “啊?” 蓟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连忙道,“昨日深夜,昨日深夜。” “应是子时左右。” 子时。 晋尤面色苍白,指间发颤,眸色晦暗不明。 子时……那便是她回来不久后。 他在廊下等了一天,从日头渐渐西斜,等到明月高高挂起。 他不敢去问,也不敢见她,怕她一开口,便是诀别。 便只敢在听见她的脚步时,慌忙躲进房中。 他以为,他们还有时间,还能慢慢谈。 见他不说话,蓟顺颤声试探着捶了捶背。 问完了吗,他能动一动吗?腰麻了。 蓟顺不敢开口,但实在忍不住这酸疼,便抱着腿轻轻换了个姿势。 “咯吱——” 脚下木板传来一声轻响,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木板断裂成两半,一个硕大的窟窿横在他脚下,明晃晃的,似是在嘲讽着什么。 原是这处常年被鼠蚁啃蛀,本就不结实,再附上他的重量加持,便断了。 蓟顺暗道晦气,心内呸了声,还没等他琢磨着怎么将脚从窟窿里□□,一道冰冷的视线便直直落在了他身上。 蓟顺僵着脖子,缓缓抬头。 晋尤面无表情,冰冷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了窟窿上。 他抿着唇,嗤笑了声,明晃晃的嘲讽。 缓了会儿,这才凉声开口。 “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蓟顺被笑的面红耳赤,心中竟胆大包天,升起一股恶意。 今日已经够倒霉了,竟还要被按在这里嘲笑。 哼!欺人太甚。 “留了!”心头恶火上涌,蓟顺索性不管不顾,闭目咬牙道,“恩人说,此去一别,只愿再不复见!” 天边雷声炸响,酝酿许久的雨点终于砸了下来。 晋尤呼吸一窒,脑子空白一片,他身上一软,险些站不住栽倒在地。 “你说……什么?” -- 第66页 耳畔雷雨交加,蓟顺冷静过来,心头哇凉。 瞧着晋尤袖中手一寸寸收紧,指骨绷的青白,蓟顺一惊,下意识连退到几步远。 他这老身子骨,可挨不住这一拳啊。 蓟顺暗暗打嘴,面露痛悔,不敢再言。 “好一个再不复见!” 晋尤面色惨白,目呲欲裂,他不顾心头绞痛,怒声喝道。 蓟顺被扑面而来的灵力压的不敢起身。 雨声淅淅沥沥,晋尤的心中,一片死寂无望。 许久,他才哑声道。 “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蓟顺顿了顿,犹豫着开口道,“这……是在下胡言乱语,您……” 廊下红衣少年身子一晃,陡然喷出了一口血,往地上栽去。 “公子!” 蓟顺瞳孔一缩,惊声呼道。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慌忙伸手朝少年扶去。 “锵——” 两柄弯刀突然插在了他面前,蓟顺猛地止步。 他心惊肉跳,要是方才再慢上半步,兴许这弯刀插上的,就是他了。 思及此,蓟顺怒然抬头。 廊下,两个黑袍人抱手而立,脸上还带着银色面具,漠然扫来的眼中死寂一片。 身后,还有两个黑衣人已扶起了晋尤。 黑雾忽现,在廊下弥漫,黑衣人带着晋尤,消失在了原地。 蓟顺惊骇至极,只见那木板上插着的弯刀,也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裂缝还在,他定会以为这是个错觉。 他喘了口气,而后竟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乌沙关。 荒凉的苍漠上,天昏地暗,狂风掀起沙石,呜嚎袭来。 “不好!”商队众人带着深深恐惧,奔走而逃,“沙尘暴要来了!” 黄沙漫天,越来越近,天地都为之色变。 一声大喝陡然响起,“趴下!” 众人慌不择路,下意识听从,纷纷照做。 风沙袭过,终于风平浪静。 “呸呸呸!”众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抖去身上黄沙。 “他娘的,”一个晒成古铜色的异族男子面露不善,“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老子摊上你们这群倒霉蛋。” “跟着商队走了半个月了,这些天来,沙尘暴就没停过!” 他叉着腰,一甩头上细密长辫,狠狠的踢向脚下土堆。 瞬间,黄沙又起,他忍不住呛咳起来。 众人默默收拾行囊,闭口不言。 “别说了,纳吉。” 苍老的女声沉沉响起,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她戴着兜帽,高瘦的身子藏在厚厚的披风下,手上,握着根古朴的黑色法杖,顶上还镶嵌着颗玉石。 她缓缓伸出手,法杖周围弥漫起青雾,“去吧。” 青雾绕了圈后,向众人散去。 “咦,我,我的伤……好了?”有个商队人,举起手,面上惊疑不定。 “我的也是……” “我也是!” 众人惊奇不已,纷纷展目四望。 古铜肤色男子低声咒骂了句,面上慢是懊恼,他撑着腰,任由辫子垂落在耳畔。 “诸位。”兜帽女人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极轻,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吾代纳吉,与诸位致歉。” 既受了人恩惠,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商队带头人站了出来,弯腰拱手。 “不敢,您多次出手襄助,我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兜帽女人轻轻点头,看向纳吉。 “大祭司的意思是,”纳吉有些不情不愿,他甩开辫子,“我们要告辞了。” 看到商队众人面色陡变,他笑的有些恶劣,露出小小的虎牙。 纳吉咧嘴,“就此别过咯,各位。” “这……”带头人慌忙看向兜帽女人,面上无措。 他知道,她才是决定的人。 兜帽女人转过头来,轻声开口,“多有叨扰。” “哪里,您说的哪里话!” 带头人急切道,“再有五日,我们便可走出乌沙关,何必现在就走?” 众人也纷纷挽留,企图打消二人心思,“大祭司,纳吉王子,若是我们有得罪之处,但说无妨……” “如今分别是不是有些……” 纳吉不耐烦扬手,众人话声一停。 “好了,再说就烦了。” 他冷笑了声,“送到此处,便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中原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青年踱步,挠了挠头,似是实在想不起来,“不管了,反正,我们要走,你们也拦不了。” 荒漠中一片死寂,远处又传来风沙呜咽。 “纳吉王子说的是没错……” 带头人抹了把汗,面上艰涩,“可……我们这一队人,老弱病小。” “若是没了您二位,可怎么走出荒漠呀?” 众人面色也有些不好,看向二人的目光满是哀求。 “别这么说,”纳吉挥手,不在乎道,“又不是我们逼你们进来的。” “能护这一路,已是仁至义尽!” 带头人看了看身后所剩无几的行囊,面上愁苦,“我们也不想进来,是……生计所迫啊。” 纳吉动作一顿,陡然抬头,“……被迫?” -- 第67页 他打量一番众人,忽然嗤笑了声,“被迫进这乌沙关寻宝?” 众人面色一变。 “真当我们是土包子呢?”纳吉伸出手,抛起水囊,眉骨锋利,“我们莫尔哈一族虽住在荒漠深处,但这不代表着,我们不问世事啊。” 他抬了抬手,略挡住刺眼的烈日,不屑道,“谁人不知那个传言,荒漠有宝嘛,你以为,他们不想分杯羹?” 商队众人面面相觑,竟是无人开口。 “你们不知道吗?”黑肤青年陡然开口,面上带着恶意,“那个歌谣。” 不知从何时起,人间各个角落,传起了这么句话。 在乌沙关的荒漠深处,有个古老的民族,他们是灵女的侍从,为守着灵女的宝藏而生,他们世代相传,生生不息。 但还有句比这个流传更广的话。 商队有个小童,歪了歪头,目中纯然,嫩声唱道,“乌沙关,埋骨地,有命来,无命回。” 清脆的童声响起,诡异古怪的歌谣在荒凉的沙漠中回荡。 “住嘴!”有大人反应过来,慌忙去捂小童的嘴,面带恐惧。 但古怪的童谣还在回荡。 “该死,别唱了,快住嘴啊!”众人乱作一团,面上是深深的惊惧,比面对沙尘暴时,还要害怕。 “乌沙关,埋骨地,有命来,无命回。” 周围忽然又响起了这句歌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众人一惊,纷纷后退,围靠在一起。 只见沙土下,竟站满了人。 衣着古怪,面上蒙着紫色的布,手边,好像还牵着什么东西。 “是……是狼!” 有眼尖的人瞧见了,惊呼出声,“他们,竟牵着狼!”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36章 古国 “乌沙关, 埋骨地。” “有命来,无命还。” 紫纱蒙面人呈包合之势,向众人聚拢, 口中还吟诵着歌谣。 众人面面相觑,眸中是深深的恐惧。 纳吉站在大祭司身后, 瞠目结舌, 二人用密语传声。 “这……这也是您请来的帮演?” 大祭司横了他一眼,轻斥道,“我全部身家都给了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里再来的钱请帮演?” 纳吉瞪着碧绿色的瞳孔, 郁闷道,“那完了, 看来是撞上真的了。” “假货对上正主, 嚯, 有好戏看了。” 大祭司轻抬起法杖, 重重碾上纳吉的靴, 疼得他呲牙咧嘴。 紫纱蒙面的异族人停了脚步, 他们牵着白狼群, 沉默着, 缓缓扫视过众人。 白狼虎视眈眈,口中还流着涎水, 众人又惊又怕。 “别,别杀我们!”商队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 他倏然抬手, 指向大祭司与纳吉二人, “这是你们族的大祭司和王子!” “我们是大祭司的贵客, 而你们, 不能对我们动手!” 场面一寂。 “该死。”纳吉低声咒骂了句, 恶狠狠地看向那人。 那人脖子一缩,吓得躲回了众人身后。 但已迟了,那些人已看到了二人。 异族人居高临下看过来,轻蔑的眼神缓缓落在他们身上。 有个男子轻呵了声,用不太熟悉的官话重复道,“……大祭司?” 他古怪一笑,猩红的舌舔过干裂的唇,“我们族中,可没有什么大祭司。” “更没有什么,王子。” 众人一惊。 “什……什么?”商队带头人愣愣看向二人,惊疑道,“那……你们?” “你们,欺骗了我们?” 有个男子猛然站起身,目呲欲裂,“骗子!” 商队众人目光一转,面上有些不善。 纳吉略略看了众人一眼,便百无聊赖地收回了目光。 这种蠢货,他都懒得计较。 异族男子哈哈大笑,他眉骨上有一道疤,不怀好意道,“但也不是不能有。” “……什么意思?!” 众人回过头来,面露惊骇。 异族男子嗤笑了声,他站在土坡上,居高临下挥手,“带走!” “嗷呜——” 白狼高昂起头,狼嚎冲天而起,紫纱蒙面人纷纷抬手,散出手中紫烟。 众人晃了晃,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倒地不醒。 “这,好家伙,这该怎么办?”纳吉悄悄伸手戳了戳身旁人。 却见被长袍整个笼住的大祭司,竟晃了晃身子,也跟着栽倒在地,只是有些巧妙,似是不经意避开了沙石。 纳吉目瞪口呆,全场众人,除了这些异族人,竟只有他一人站着。 “呵,”异族男子瞥了眼他,笑了声,“有点意思。” “看着挺废物,没想到竟是实力最强的那个。” 纳吉愣了愣,伸手指向自己,“……我?” “你说我?”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被按上了个废物名头,又什么时候篡了大祭司的位,成了实力最强。 “还站着干什么?”异族男子哈哈大笑,随意点了下他,转头吩咐道,“……巴加沙……” 他说的,是一种古老又奇怪的语言,应该是他们族语。 纳吉瞳孔一缩,他依稀听到,那人说,“……做掉他。” -- 第68页 - 帐篷内。 兜帽被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冷艳面庞来。 她脱下湿答答的长袍,抖了抖雨水。 “咳咳,呸呸呸——”地上躺着的人陡然被冷雨浇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嫌弃地抹去面上雨水,“这是哪儿?” “我不是死了吗?” 白池动作一顿,未答话,只自顾收整长袍。 纳吉跳到她身前,挥了挥手,“不会吧,我真的死了?他们果然做掉我了吗。”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伤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白池动作一顿,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好啊你,你装的!”纳吉反应过来,气的调脚。 白池若无其事蹲下身,旁若无人道,“哎呀,怎么有这么笨的蚂蚁。” 纳吉狐疑看去。 那林地上,果然有只胖乎乎的蚂蚁在枯枝前徘徊,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纳吉失望地收回目光,他果然,是被那群天杀的刀了。 “可怜我才十八,还未娶妻一朵花,”他摸了把并不存在的泪,哽咽道,“竟是连死了都不得去处,还要在这糟心处游荡……” 白池忍不住又笑出声,她假作感叹,“竟被耍的团团转,真是……” 哭嚎一窒,纳吉眼珠子一转,踱步到了她面前,企图从她面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白池缓缓垂眸,若无其事饮茶。 纳吉不死心,二人无声对峙了半晌,最后,他实在是没忍住,揉了揉瞪的有些酸疼的眼。 “我……真的死了吗?” 白池顿了顿,有些不忍心再逗弄,放下杯子欲要说穿。 帐篷陡然被掀动,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进来,随即是一张黑面。 来人笑容爽朗,开口便震耳欲聋,“大祭司,族长请您前去。” 他扫了一圈,点点纳吉,似笑非笑,“还有这位,王子。” 白池已在他靠近时便戴上了兜帽,闻言,她只略略点了下头,声音苍老干哑,“知道了。” “那络加便退下了。”他欠身,左手放至胸前,行礼后退出帐篷。 纳吉还没来得及吃惊,质问她为何作弄他。 白池便倒打一耙,“快些收拾,别让人久等。” “我有要事与他们商量。” 纳吉气的咬咬牙,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去收拾仪容了。 白池隐去面上笑意。 她取了块干净的麻布,擦去太和剑上雨水,垂眸开口,“此处是梵音古国。” “传言中,藏在荒漠中的古老部族。” 纳吉穿好靴子,抬头好奇道,“哦?” 他本是率性之人,这气来的快也去的快,此时见白池主动说起,便免不了好奇开口问道。 他实在是好奇,为何再醒来时,二人竟被单独分在了个帐篷里,而且看环境还不差。 白池究竟是如何,在他被打晕这短暂的时间里,竟让这些蛮人以礼相待,还称上了大祭司? “我告诉他们,我是莫尔哈的大祭司,为护送王子回国而途径此地。” 纳吉面露狐疑,“可是这莫尔哈,不是我们编的吗?” “是啊,”白池淡淡一笑,眉眼从容,“但是他们又不知道。” “就……就这么混过来了?”纳吉不敢置信,他狠狠地拍了下腿,高兴道,“好,好啊!” “王子?贵客?好啊!就让那打昏我的蛮人等着,等着小爷找他算账!” 白池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啊……” “也不知阿乌,究竟如何了……” 前些日子,阿乌嗜睡不醒,就算短暂清醒过来,立马便会陷入长眠,但奇怪的是,每次醒来,都仿佛经过了一次蜕变。 然后某一日再醒来时,竟变成了青年男子。 听他所言,原来他这些时日并不是一直长睡不醒,而是在接受传承。 原来阿乌并不是什么野猫,而是妖尊的幼子,受伤后被人丢弃,这才与白池碰上。 “阿乌阿乌!”他挠挠头,故作伤心道,“你整天就想着那只猫。” “它还在谜泉里泡着呢,想也没用。”见白池眉目低垂,纳吉顿了顿,还是转了话头。 “也不知这秘境,到底在何处。”他长叹口气。 白池懒得计较,思索片刻,缓缓道,“应是此处没错了,我的消息,不会有假。” 她专门找人打听过,此次秘境,名为誠犴谷,说起来玄之又玄。 此次入口,竟是分为四个。 东边千海之町,西边不焰湖,南边白峰,北边乌沙关。 个个都是亡命之地,要想从此间闯一闯,再找到入口进秘境,更是难上加难。 实力稍微弱一些,便会将命都搭上去。 白池二人就近选择了乌沙关,有商队带路,这些天来,除了不时吃吃沙,再无别的伤亡。 他们跟着商队转了这么久,积怨已深,再加上一直在原地打转,二人这才打算辞别,独自寻找去路。 只是实在未料到,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乌沙关我们已探查了个遍,并无入口,这样看来,答案只能是在梵音古国了。” 二人休整好,终于起身相携而出。 “既如此,那便去一探究竟。” -- 第69页 - 二人随着族人,来到一个偌大的帐篷前。 白池不动声色地扫过帐篷周围。 仍旧是一片荒漠,不见丝毫绿茵。 按理说,誠犴谷是医修大能所留下的秘境,其中药草满布,那怎么地,也不应该是荒无人烟的沙漠。 “大祭司,”帐篷外的族人为他们撩开帘子,喉中吐出古怪音调,“请。” 白池看了眼漆黑的夜幕,转身大步走入。 纳吉快步跟上。 族人缓缓放下帘子,露出眸中贪婪渴望与灼热。 帐篷中未点灯,一片昏暗。 白池握紧了幻化成法杖的本命剑,脚下步伐谨慎。 “咚——咚——” 一声闷响忽然传来,紧接着,嘈杂鼓声顿起,初听似是杂乱无章,但细细听去,又像是整齐划一。 纳吉面露不适,捂着耳朵不去听沉闷鼓声。 一道清幽的女声陡然响起,她唱着古怪的歌谣,伴随着骤然急促的鼓声,自帐篷中响起。 然后,是四面八方的和声,他们唱着,起舞着,欢呼着,悦耳的银铃哗啦作响。 鼓声越来越急,歌声却渐渐淡去。 “咚——” 终于,鼓停。 清幽女声却还在继续,她缓缓的,将最后一音落下。 霎那间,帐篷内百十只蜡烛,倏然亮起,整个帐篷内,亮如白昼。 “欢迎,”古怪声音忽然一转,含着某种美妙韵律,好似侬侬细语,叹道,“远道而来的贵客。” 作者有话说: 新副本!开启—— 另外,再不复相见,是蓟顺big胆,造谣的啦,不是池池说哒。 谴责他!orz小晋快出来啦 更 第37章 梵音 这是个很大的帐篷。 四根圆柱撑起了它, 帐上布满了诡谲而又浓墨重彩的壁画,古怪沉闷,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咳咳——” 有低咳声忽然响起, 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贵客到来,吾未能远迎, 实在是失礼。” 人未到, 声先至,悦耳男声从帷幕后传来。 一只苍白清瘦的手掀开了厚重帷幕,霎那间, 满帐生辉。 那人端坐在木制轮椅上, 膝上盖了条华贵的毡毯,墨紫色长袍拖地, 披散着一头白发, 如霜似雪。 “请客人海涵。”他缓缓抬眸, 露出清淡眉眼来, 声音却悦耳至极, 如同海妖吟唱。 他面目清朗, 如崖上皑皑白雪, 又好似松间白鹤, 让人见之忘俗。 “无妨。”白池藏在黑色斗篷里,用苍老女声答道。 纳吉撇撇嘴, 恶劣道,“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是才说要做掉我们吗?” 那人捏着帕子掩唇, 止不住的低咳, 好不容易缓过来, 却又闻此言。 他缓缓笑了声, 欺霜赛雪的面庞骤然绽开,如冬去春来,“梵音国,只留有用之人。” 他打量了番纳吉,唇边笑容不改,轻声细语道,“你是吗?” 这赤果果的羞辱,在场之人都听懂了。 纳吉面色陡然一黑,碧绿瞳孔骤然缩起,冰冷地如同兽类发怒时的前兆。 那人却忽然收了笑,不再撩拨纳吉。 他忍住咳意,将左手放至胸前,欠身优雅行礼,“吾名单月。” “代梵音国,谢过大祭司。” 这态度,郑重而又虔诚。 纳吉一愣,满腔怒火就这么憋在了心头。 他悄悄戳了下身边人,暗中传音,“怎么办,还打不打?” “他怎么不按套路走啊?” 白池侧身躲过,藏在黑色斗篷下的面容满是兴味,她轻声道,“随你。” 纳吉咬牙,郁闷道,“这还怎么打?” 他忽然反应过来,又戳了下她,有些好奇道,“他,为什么要谢你啊?” 白池瞥了眼他越来越明目张胆的小动作,忍不住扶额叹气,但还是给他传音解惑。 “我们被绑来后,扔进了一处暗牢。我清醒的早,他们便最先审问我了。” 牢房昏暗又潮湿,白池靠坐在木椅上,闭眼不去看对面之人。 “大祭司?王子?”那人嗤笑了声,轻蔑道,“闻所未闻。” 紫纱蒙面,眉骨上还有一道长疤,赫然是绑他们来的首领。 白池闭目不言。 首领面上阴沉,他缓缓开口,“你可知,在我们梵音,冒充祭司是什么后果?”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的不可自抑,语气森冷,“很久以前,也有个像你这样的。我割下了她的的舌头,再一刀一刀剖出心脏,但保她不死。” “我把她的舌头的心脏一同腌制入酒,再放进蛇窟,我要她亲眼看着……” “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如何被吃掉的,最后,她疯了。” 首领沉声笑问,“你想要试试吗?” 见白池还是未作答复,首领面色陡然一沉。 他站起身大步往前走去,“真是硬气啊。” 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天窗中倾泻进来的月色,他止步,忽然伸手朝她兜帽而去。 一阵青色灵光忽从白池脚下突现,以她为圆心蔓延开来,方圆无里,无一物能动弹。 “然后呢?”纳吉好奇问道,他悄悄竖起大拇指,“你这势头造的,高啊!” -- 第70页 白池淡淡道,“然后,他连滚带爬的跑了。” “没过许久,便有人迎我出了地牢。” “我路过王帐时已是夜深,看着繁星说了一句话。” “什么?”纳吉瞪大了眼,眸子一转,神秘兮兮道,“是不是什么,我夜观天象,你梵音国必有大难之类的话?” 白池无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为何要如此麻烦呀,我们直接说明来意,友好合作不行吗?”纳吉挠挠头,有些疑惑。 白池轻笑了声,眸光一暗,“你当乌沙关埋骨地,只单纯说的荒漠吗?” 她不再多言,高高扬起法杖,青色灵光忽现,向单月冲去。 青色灵光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将单月扶起。 “言重了。” 苍老女声沉沉开口,白池放下法杖,淡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二人口中所说之事,对于白池来说,的确是小事一桩。 但她也不是特意所为,不过是筹谋中,为自己加上的砝码罢了。 单月面上却有些古怪,他看向白池的眼中灼热如火烧,他情不自禁喃喃道,“预言果然没错。” 梵音国灵女一脉,曾口口相传过一个古老的语言。 他们说,千百年后,宝藏面世之时,便是灵女一脉段绝之日,整个梵音国,都将被黄沙湮没,再不复存。 他们还说,会有一人,穿越荒凉大漠,跨过离乱河,来拯救梵音。 单月缓缓垂眸,掩去晦暗神色,“为了感谢大祭司寻回失落的沙洲……” “梵音,备下了重谢。” 他抬起袖,露出苍白双手来,揉了揉额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不知大祭司此次前来,是为寻宝,还是……” 黑色斗篷下的身影动了动,她干哑着声音答道,“不过是护送王子回国罢了。” “您说笑了。” 黝黑瞳孔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白池手握法杖,黑袍加身,从容不迫。 许久,单月才垂下眸,轻咳两声,缓缓道,“是单月想岔了,如大祭司这般人物,怎会看的上传言中的秘宝呢?” 他缓缓扫过二人,忽地扬起笑来,“梵音长老想求一见。”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口中说的是二位,但却只看着白池一人,丝毫没把纳吉放在眼中。 纳吉脸色一黑,抱手不理。 “可。” 白池假作沉吟,片刻后轻点下头,黑袍一动,苍老女声沉沉接道,“一刻钟。” 单月动作一顿,面上有些不悦,“一刻钟?” 纳吉冷笑两声,凉凉说道,“我们大祭司忙的很,要时刻守着星盘动向呢。” “有一刻钟就不错了,知足吧您。” 坐在轮椅上的白发男子一顿,忽然激动,不可置信道,“星盘?” “可是……传说中的,日月星盘?” 纳吉故作矜持地点了下头,“不然还能是啥?” 他学着单月方才模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丢下三个字,“土包子。” 单月对他冒犯的态度置若罔闻,苍白指骨死死握住轮椅扶手,目中狂热,声音微抖,“……天祐我梵音!” 他本还有些怀疑她的身份,打算请长老们出马,鉴定一番真伪的,谁知……她竟是星盘选中的主人。 星盘是从上古流传下的奇宝,观之可知天命,可预祸福,但此物古怪,只有选定之人看的见,若他人看去,则是一片混沌。 梵音国将要遭遇的灭顶之灾,若是有星盘在手,或是得星盘之主相护,兴许可解。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心绪大起大伏,单月又咳了起来。 他以帕掩面,咳的撕心裂肺。 许久,才平静下来,眸中火热,轻声开口,“不知,可否让单月一观?”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月生于梵音,二十多年从未踏出一步,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宝。” 纳吉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嘟囔道,,“土包子就是事儿多。” 见他首肯,白池便缓缓扬起了法杖。 霎那间,狂风大作,吹的帷帐哗哗作响,往外一看,竟是风云突变。青色华光凭空聚起,在上空形成了一道灵光镜。 单月心中跳如擂鼓,他睁大眼,死死看去。 灵光镜旋转片刻后落定,其中缓缓现出一道星辰图来。 漆黑夜幕下,群星流转,被一条无形的红线牵连在了一起。 “是了,这便是星盘……”单月心中大动,痴痴看着,竟是不舍得眨眼。 青色灵光一收,“星盘”也消失在了上空,风停云止。 单月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眶,虔诚道,“多谢。” 白池摇摇头,声音干涩,“梵音长老在何处?” 单月心中一转,细细思量一番后,面上又扬起笑来,声音悦耳,“请……随我来。” 这大祭司虽是从他们未听说过的古国而来,但身怀巫术,又是星盘之主,那既然如此,此前商定好的策略,便要变上一番了。 单月摇动轮椅,转到桌案之后,伸手拉开了帷帐。 二人一看,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 那帷帐后,竟是个由灵石堆砌而成的传送阵,地上纹路繁复,是由朱砂画成的传送阵,阵眼处,则堆满了灵石。 -- 第71页 一眼望去,那图案竟让人觉得昏沉不适。 白池不动声色看去。 那符中所画之物,竟是个合掌闭目祈祷的白发女子,面上带笑,有种邪恶又禁忌的美感。 纳吉忽然皱起眉,传声道,“在荒漠,那个打晕我的紫纱蒙面人头领,你还记得吗?” 白池侧头。 “他的脖子上,也有这个刺青。” “二位,”单月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交流,他伸出手,面上带笑,“清吧。” 白池抖了抖长袍,拄着法杖不疾不徐走了上去,纳吉只好咬牙跟上。 单月唇角笑意更深,看着二人踏入传送阵。 他缓缓俯下身,放下一颗泛着红光的玉石,“传送阵会带你们去的。” 一阵强烈的红光顿起,笼罩住了二人。 坐在轮椅上的紫袍白发男子笑吟吟看着二人被红芒带着消失在原地。 他的笑容一收,面色陡然冰冷。 “……王上。”梵音族语忽然响起,古怪而又晦涩。 第38章 秘境 夜幕下, 星河流转。 荒漠里,一处极大的帐篷外,布满了燃烧的火炬, 有异族人来来回回走动巡视。 偶有悦耳男声自帐篷内响起,森冷又诡异, “……呵。” “果真如此……” “知道了, 退下吧。” 帐外看守之人耳朵动了动,缓缓低下头。 - 一阵头晕目眩,白池捉着纳吉, 勉强站稳身子。 “呕——” 纳吉胃中翻江倒海, 他挣开白池,扑倒在地, 面色青白连声作呕。 好半晌, 他才缓过来, 接过白池递来的帕子和水囊, 收整干净。 “要了命了, ”他仰倒在地上, 目光涣散, 喃喃道, “我要死了……” “真是造孽,我竟然就这么被你忽悠着, 骗到了这乌沙关来……” 白池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快些起来。” 纳吉抱住头, 堵住耳朵拒绝, “不起不起不起!” “你骗我来受这冤枉罪, 你还凶我, 你还对我不耐烦!”他控诉道。 白池叹了口气,实在无奈,“那你想怎么样?” 半月前,白池与阿乌一路北行,途径一个小部落,因入关时辰未到,便找了户人家借宿。 恰逢阿乌得传承,灵力暴乱险些暴体而亡,白池为此四处奔走求救无门。就在她打算放弃此次秘境,带阿乌去蓬莱求药时,借宿的人家却为她指了条路。 “往前走,有一个山洞,那里住着我们部落最穷的人家,他们祖上是巫师,兴许能有法子。” 白池没了法,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前去一试。 她送上所有灵石,这才使得山洞主人开门相见。 “什么我想怎么样?”纳吉气鼓鼓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似的。” 要不是她那时给的灵石太多,救了爷爷的急病,他才不会善心大发跟着她来这鸟不拉屎的荒漠呢。 “你来的时候,怎么跟我爷爷保证的?”纳吉越想越气,叉腰凶她,“你说你会保护我的,还会把我安全送回家!” 他冷笑了声,“结果呢,我差点死在半路上。” 白池顿了顿,有些心虚,垂下眸不看他。 纳吉甩开满头小辫,眉骨锋利,他伸指数一条条数道,“你让我独自去打水,害我被秃鹫啄!” “你让我去探路,害我被劫匪抓!” 纳吉越想越气,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他一生行善积德,为何偏偏会遇到她这样不靠谱的。 “这不是,还好好的吗?”白池往后退了几步,慢吞吞说道,“而且那些事儿,不是你主动请缨吗?” “你!”纳吉喘了口气,气的要死,“那你怎么就不知道拦着我?” 他忿忿道,“别忘了你的猫,还在我的谜泉里泡着养伤呢!你要是不对我好一点,哼……” 白池摇摇头,起身往外走去,敷衍道,“好好好。” 纳吉勾唇,面上有些小得意,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起身追上去,“算你识相。” “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二人被传送到的地方,是一处密林,阴暗而又潮湿,高大的林树将日光遮挡地严严实实。 林中静谧无声,只是偶尔会有枯枝被踩踏的声音响起。 纳吉抱着肩膀抖了抖,眸光紧紧地盯着四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这个设想,让他有些发毛。 “喂,”他戳了戳走在前面的人,扯了下她的黑袍,小声开口,“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好像有些奇怪啊……” 被他扯住衣袖的黑袍人脚步顿了顿,没有理会,继续抬着步子,僵硬地往前走去。 见她未答应,纳吉有些郁闷,忍不住再戳了戳,大发慈悲道,“你怕不怕,你要是害怕的话,小爷允许你跟我说说话。” 一阵凉风从脖颈上吹过,纳吉一抖,下意识伸手去拂,还抱怨道,“好冷啊……” 话音戛然而止。 纳吉动作一顿,警铃大作,浑身汗毛倒竖起。他感知到了,他摸到了一只……手。 一只凭空出现在他肩膀上,冰凉刺骨的手。 他脑子一轰,就这么愣在原地,傻傻看着黑袍人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 第72页 风又吹起林叶,有日光倾泻进来,照在了她身上。 纳吉看到了,黑袍人的身后,没有影子。 与此同时。 密林深处,二人并肩同行。 白池握着法杖,垂眸漫不经心往前走,衣袍翩跹。纳吉迈着僵硬的步伐,跟在她旁边。 二人都未说话,密林寂静地有些诡异。 有风吹过,带起一阵凉意。 白池脚步未停,拎着法杖随手往后一挡。 “铮——”尖锐的兵戈碰撞声响起。 “终于,忍不住了么?”她眉眼平和,轻声问道。 站在她身旁的“纳吉”停下了脚步,忽然转头朝她看来,眸中恶意森然。 “要打吗?”苍老女声从黑袍中响起,似是随口说道,“我这法杖,既出,不见血不回。” 此话一出,法杖周身灵光流转,汹涌澎湃的灵气朝着顶端聚拢。 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顿,没了声响。 “哈哈,何必如此,不过玩笑罢了。”有道中年男声忽然自地底传来,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他谦和道,“切勿动怒,莫伤了和气。” “如此试探,着实没意思。”笼罩在黑袍中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声音干哑,缓缓说道。 中年男人连声应是,只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梵音长老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白池扬起法杖,心平气和道,“还有我们的王子。” 中年男人一顿,随即又重新热络起来,“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们已经将他请过去了。” 他干笑了声,又补充了句,“毫发无伤。” 白池点点头,这才缓缓收了法杖,林中恐怖威压顿时一消,她抬眸,“走吧。” 中年男人笑道,“请。” 一阵轰隆声忽然响起,白池抬眸看去。她前方,有棵几人合抱那么粗的古树,郁郁葱葱。 而此时,古树上红光大盛,竟是生生在树身上开了道门。 白池拄着法杖,未有片刻犹豫,只不紧不慢踏了进去。 - 天光大盛。 白池闭了闭眼,缓了缓,抬头看去。 偌大一块黑石矗立在黄沙中,刻着几个繁复的大字,赫然是建在荒漠中的古老部落的名字——梵音国。 黑石后,绵延百里处是土黄色的城外墙,而她此处正处在城墙内,一处高台前。 “你……你是谁?”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警惕发问。 白池回头一看,果然是纳吉。 他正缩在圆柱后,鬼鬼祟祟往她这里看来,“又要搞什么把戏?” “哼,你这个冒牌货,我是不会再信你的!” 白池歪了歪头,有些疑惑,朝他走去。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纳吉吓得往地上一坐,他快速爬起来,手脚并用,慌忙逃窜,“我胆小我承认,你别过来了!” 白池大概从他的话中明白了其中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入林时,她在思索秘境之事,察觉到时,身后已是换了人。 不过她临行前曾给纳吉塞了个保命符,再加上林中恶意不重,她便没有过多担心,只专心应付林中试探,谁知…… 是没有生命之忧,但是这…… “我是真的,方才不过是幻境,”她想了想,解释道。 纳吉动作一顿,狐疑道,“哟?还会说话了?一次比一次装的像。” 想起方才在林中受到的惊吓,他便气的咬牙切齿,前后夹击,双重恐吓,跑还跑不掉,最后只能躺下等死。 白池摇摇头有些无奈,她刚想说话,动作却忽然一顿。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高台,垂眸恭敬道,“请王子随我来。” 纳吉一愣,面上也渐渐冷静下来,起身半缀在她身后,但犹犹豫豫不敢上去。 白池也不在意,转身向高台而去,拾阶而上。 抬眸看去,诺大的高台上,飘满了红幡,而高台内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服饰各异,肤色均黑。 “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最前方一人将手放至身前,欠身虔诚行礼。 他身后众人,也哗啦啦跟着行礼,说着古怪晦涩的族中语。 白池也半弯腰回礼,抬手放于身前,开口,便是同样古怪晦涩的梵音族语。 纳吉听得一脸迷茫。 站在众人之首的,是几个身着劲装袍服,鬃须杂乱的精壮男子,有老有少。 他们一顿,面上似是涌现出激动之色,也用族语和白池交流起来。 “是的,”白池点点头,应下他们,“待送回王子,莫尔哈必会帮助梵音。” “莫尔哈与梵音,是友好邻邦,梵音有难,莫尔哈义不容辞。” 那群人更为激动,抬手连比带划,口中要求不停。 “一切如您所言,天佑梵音!” 白池点头,一一应下。 “梵音为尊贵的客人,备下了谢礼。” 一个发须银白的灰袍人心满意足开口,用中原话说道。他抬起手,便有族人送上了木盒。 “此为天降之物,”灰袍老人指着木盒,缓缓说道,“在一个深夜,来到了梵音。” “我们将它,送给尊敬的大祭司阁下。” 木盒被打开,红光顿现,托着幅与这黄沙异域毫不相干的花鸟山水墨画,缓缓飞到了白池面前。 -- 第73页 “这,这不是……”纳吉颤巍巍伸出手指着水墨画,满脸不可置信,瞠目结舌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竟然会如此轻易便到了手。 白池闭了闭眼,缓缓接上,“秘境,誠犴谷。” 作者有话说: 下章秘境相见了嘿嘿 顺便说一下 改了个小小的设定,阿乌是阿乌,纳吉是纳吉了~ 阿乌在纳吉家养伤,纳吉是为了感谢白池的灵石救了他爷爷,所以自请陪同走着一趟 第39章 相见 “怎么……如此轻易?”纳吉面色恍惚道。 他总觉得……来的太过轻易, 有种不真实感。 他们入关以来,遭遇的危险有大有小,多的实在是数不清了, 纳吉还以为,这梵音国是个硬茬子呢。 白池收起画轴, 传音道, “他们的态度,不太对劲。” 在单月帐中时,他似是心怀疑虑, 问得每句话, 都好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句句谨慎。从传送阵出来时, 二人还被拉入了幻境分别试探, 来了个下马威。 可自从穿过了树洞, 入了这梵音王城, 一切, 都好似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白池动作一顿, 忽然想起来时所见。 绵延百里之外的城墙, 黑石上猩红色的梵音二字, 踏上高台时众人灼热的目光,以及若有若无, 隐隐被窥视的不适感。 “那,那该怎么办?”纳吉挠了挠头, 面露愁容。 “不管了, ”白池将画轴塞入袖中, 轻声道,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她借着收整,余光不动声色瞟向四周。 众人直勾勾的看着她们,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灼热与贪婪。 站在众人身前的大长老见她接过画轴,面露满意,他身后有个年轻人忽然又用古怪晦涩的梵音古族语比划着开口。 他连比带划,面上满是急切与渴望。 白池握着法杖,面容藏在黑袍里,就是不做声。 “他说什么了?”纳吉好奇传声问道。 也不知道白池怎么就会这梵音古语了,他有些郁闷,她们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可他却一句也听不懂。 “他说,”白池握紧了法杖,沉声答复,“请我们暂且留在梵音。” “这?”纳吉一愣,“可我们不是还要去秘境吗?” “是这样没错,可他说,我与你,必须留一个。” 纳吉瞪大了眼,“他们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晦涩的古语又响起,年轻人指了指白池的怀中,语气有些急躁。 任是谁,都能听出其中威胁之意。 “没办法了,”白池转过头,“留便留吧。” “那秘境……” 白池打断他,“我来想办法。” 秘境中危险必不会少,但梵音国变数也多,不管纳吉独自留在何处,都可能会有危险。 而画轴,也只能在指定地点使用。 她方才探查时,才发现那是幅双面画,前面是山水林图,后面是梵音王城。 “秘境将于明日开启,而咱们必须得带着画轴,从梵音王城进入秘境。” “我们从秘境出来,也是在梵音。” “总归,是躲不过的。” 纳吉长叹了口气,怏怏不乐。 得找个借口,找个既能留在王城,也能掌握主动权,而不是被当做人质看押起来的借口。 白池思量片刻后,起身上前,从袖中摸出本旧书,递给大长老身后的年轻人。 她郑重开口,忽悠道,“此书,为莫尔哈大祭司代代相传之物,今日,我将它交予你。” 年轻人面色一变,眸中激动之意顿显。 “我观你资质,发现你骨骼清奇,巫力感知不弱于我,只是这功法上……” 她摇了摇头,“这世上,修习巫术之人不多了,你能修炼至此,已是很不容易了。” “我巫族振兴有望了。今日,我便将我族秘法传授与你,只望你勤加钻研,日后,将它发扬光大!” 年轻人心中激荡,他眸中一烫,热泪盈眶,终于有人能懂他的辛苦,他便觉得,再苦再累也都不是苦了。 他本是王储,因爱极巫术一道,不顾族中人反对,他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无人理解,也无人赞同,直到今日…… 年轻人伸出手,颤颤巍巍接过书,用中原话说道,“多谢!” 白池点点头,沉沉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和王子便暂留都城了,我已近古稀,好不容易看到个巫术的好苗子,若不是教导一番,实在是可惜。” 年轻人面露惊讶,随即立刻欠身行礼,“呈,谢过阁下。” “来人,”他拍拍手,招来几个族人,“收拾好溧塔,请大祭司与王子居住。” 族人低眉,“请。” 白池二人跟着相携而去。 大长老眉头一皱,伸手欲要阻止,“之前商量好的……” “您怎么……” 呈摆手,阻断了他的话,不耐道,“一点小事,大长老何必斤斤计较。” “王也交代我们,不要怠慢了贵客。” 大长老一噎,他斤斤计较?王说的怠慢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吗? 但他也知道呈的性子,左右扭转不了,大长老一甩袖,气急走了。 纳吉一惯不会察言观色,但此次,他却能看出形势来。 -- 第74页 “他们之前,是不是打算困住我们呀?” 白池觑了他一眼,“你说呢?” 态度天翻地覆,只因她拿出了星盘,这样天下闻名的好东西,谁人能不眼馋? 纳吉皱眉思索,“那个年轻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竟然能做的了主……”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二人步伐不慢,已将高台彻底抛在了身后。 白池目光不动声色梭巡着四周,口中敷衍,“站着看出来的。” 纳吉一愣,随即恼怒道,“你!” - 翌日天亮。 纳吉困的有些睁不开眼,他打着哈欠,跟在白池身后。 东西昨日便收整好了,而她也吩咐过呈,什么时候钻研完整本书了,什么时候来寻她。 “你有秘籍,给外人也不给我。”纳吉酸酸道 “什么秘籍?”白池蹙眉。 “昨日,你给那人的!”纳吉没好气道,“肥水都留外人田了。” 白池瞥了他一眼,“无字书罢了。” 她哪里来的巫术秘籍,不过是本无字书,匆忙之下翻出来的。 她隐约记得,这书是当年历练时,从收废品的阿婆那得的。 纳吉膛目结舌,“那,那你说的钻研出来了再来寻你岂不是?” 他肃然起敬,喃喃道,“厉害,着实厉害啊……” 白池摸出画轴缓缓展开,“别废话了,过来吧。” “哦哦,好!” 画轴被打开,那幅山水墨画无风自动,其间竟是隐隐有灵力流转。 二人双双将手放于墨画上,霎那间,白光大亮。 - 纳吉再睁开眼时,是躺倒在一片草地上,他双眼迷蒙,眼前天旋地转。 头顶晴空万里无云,周身绿水青山鸟语花香。 他闭着眼,鼻间隐隐嗅到了青草的芬芳,有风,打着旋儿,轻巧地从他脸上跃过。 纳吉睁着眼,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他自小生活在边关,听着金戈铁马,迎着黄沙长大,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景色。 在此之前,他曾想过,如果人间有色彩,那必定是土黄色,黄沙漫天的土黄色。 这是第一次,他见到了,其他的颜色。 纳吉眼眶有些酸,他坐起身,忽然笑出了声。 另一边。 白池落在了一片谷底。 她今日穿了身白裙,出了梵音国,她便褪下了那身黑袍。 白池进来之前,便已和纳吉商议过,如果遇到二人被分开的情况该如何处理,也给了护身宝物,所以,倒不担心他的安危。 此时最要紧的,是寻到回春草。 白池所在之地,是谷底的陡坡,绿草轻轻,溪水潺潺。 她醒来时便躺在了这处,而周围荒无人烟。 这样也好。 白池缓缓起身,从空间里摸出个竹篓备上,朝着前方谨慎走去。 与此同时。 东南西北各处,都有人在同一时间内,找到了秘境进入之法,传入其中。 “师尊……”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此时却显得格外委屈。 楚珩不动声色拉下沈初初攀上的手,轻问道,“何事?” “您都不理我。” 沈初初咬唇,面上泫然欲泣。 她心中有些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师尊这些日子,对她越发疏离了。 楚珩皱眉,学着往常语气,轻声斥她,“别乱想。” 沈初初委屈点头,二人相携往秘境深处而去。 秘境景色宜人,沈初初也忘了方才不快,跟个小姑娘似的,蹦来跳去,时不时扑个蝶。 “师尊!”她穿着粉裙,如一只蝶般奔来,眸中满是喜悦,“我要送个东西给师尊!” 她将手背在伸后,嘟着嘴撒娇让他猜一猜是何物。 楚珩眸色一沉,但面上不显,只不咸不淡道,“我们在秘境里,还是应当谨慎行事。” 沈初初一愣,泪水瞬间涌现,她低着头,手指倏然收拢,身后藏着的花被掐的残破凋零。 她声音哽咽,但还是倔强道,“……是。” 沈初初低着头,垂头丧气跟在楚珩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可怜至极。 楚珩余光瞥过她,眸中冰冷,但嘴上却是长叹了口气,柔声安抚道,“秘境本就凶险,表面看着美好,实则底下不知藏了多少杀机。” “你若不小心点,日后迟早要吃大亏。” 沈初初扑哧笑出声,这才抹去泪,应道,“是,弟子知道了。” 原来楚珩不是冷落,只是担心她的安危,沈初初心中甜蜜,那一丝隐忧也被悄然放下。 二人身后,残破的海棠花被随意扔在草地上,花身上,还有女子踩过的鞋印。 洞崖深处。 红衣少年倚在青松旁,闭目养神。 他今日穿了身朱红,料子低调又难掩华贵,黑色腰带上有金线绣成的莲,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眉目如画。 “殿下。” 嘶哑声音响起,少年漠然置之。 “人已到断情谷底。” 那声音的主人低眉垂首,身上黑气弥漫。 少年倏然睁开眼,眸子如古井般沉静无波,他起身大步走到崖边,果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道白色身影。 她背着竹篓,在药林中寻寻觅觅,偶然侧头露出的颈子,在日光下白的晃眼。 -- 第75页 作者有话说: 来了!虽然晚了一点点… 第40章 救美 面容清艳, 眉眼无双,乌发半挽起,她正低眉挖林中药草, 瓷白的手腕不经意从袖间探出。 晋尤定定地看着那道秀丽身姿,眸色暗沉, 修长的指骨扶在青松上, 缓缓收紧。 那是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心上人。 她说愿再不复见。 ……再不复见。 他嗤笑了声,撇过头去, 冷然开口, “到便到了,与我说做甚。” 他随她的愿, 再不复见便是。 晋尤收回手, 转过身大步离去, 漠然道, “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目的? 跪在地上的黑影一愣, 有些迷茫, 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红衣少年拢紧护腕, 面色阴翳, 他回眸瞥了眼身后,漫不经心道, “楚珩也来了,你们说, 总不能白来这一趟吧。” 黑影一凛, 纷纷抱拳回道, “属下明白!” “那还不快去?”晋尤漫声道,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声音微冷,“别跟着我。” “是!” 声音有些大,惊飞几只枝头鸟雀,谷底人动作一顿,好奇抬头望去时却是空无一人。 白池摇了摇头,继续挖药草。 - 正午。 白池拂去额间细汗,轻吐出口浊气,心中有些满意。 虽未见到回春草的痕迹,但是一些罕见的药草倒是挖了不少,身后竹篓已满,收获颇丰。 白池一路往前走,在溪畔停下了脚步。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她取下竹篓放在一旁,半蹲下身,捋起衣袖。 她掬起一捧清水,触手生温,有些惊讶,但略微一想,便知是在日头下晒久了的缘故。 白池淡笑着摇了摇头,垂眸细细洗去她手上的泥土,那是她挖了许久药草后沾染上的。 “砰——”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身后袭来,白池微微侧身躲过,那东西便落在了水里,水花四溅。 白池躲闪不及,乌发衣衫皆湿。 她缓缓睁开眼,抹去面庞上沾染的水,看见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竟是颗红果子。 她回头看去,一只小小的白狐狸站在原地,煞是可爱,它挠了挠耳,满脸无辜。 白池哑然,有些无奈,她捞起水面上漂浮着的红果子,起身往身后走去。 狐狸有些怯,黑溜溜的兽瞳一转,有些想跑,却见那白裙女子停住了脚步。 她伸出手,露出其中躺着的东西,“这是你的吗?” 狐狸看着那枚红果子,又看了看她的脸色,犹豫半晌,才点了点小脑袋。 白池轻叹了口气,将果子递过去,无奈笑道,“收好。” 她站在溪水旁,面容清艳无双,微微笑起来的模样,如清风朗月。 小狐狸看呆了眼,愣愣接过,看着爪上握着的灵果,有些茫然。 她……不生气吗? 白池转身,用灵力烘干湿漉漉的衣发,擦净手上溪水,再捡起放在溪旁的竹篓背上。 “我要走了,”她挥挥手,看了眼小狐狸,轻声道别,“再见。” 白池转身抬步离去,衣诀翩跹,她打算继续朝前走走,看看有没有回春草的痕迹。 脚边忽然一重,似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裙角,白池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垂首看去。 只见脚边趴着只毛绒绒的白狐狸,爪子勾在她的衣裙上,仰着头看她。 “怎么了?”白池轻声问道,她伸手提裙,却发现小狐狸牢牢的扒在裙角怎么也弄不下来。 她有些无奈,半蹲下身看着它,“你这是……” 狐狸吱吱叫了几声,扯了扯她裙角,忽然向一处跑去。 白池眸中怔愣。 见她没跟上,狐狸停在原地,转身又冲她吱吱叫。 “这是……叫我跟上?” 狐狸吱吱叫了几声,似是肯定。 “也罢,”白池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左右无事,便跟着你走一趟吧。” 她心下思索,这小狐狸,倒有几分灵性,许是可以…… 白池忽地想到了阿乌,轻叹了口气,止住了这念头。 狐狸动作极快,白池跟的也紧。 不过几步,它便出了这药林,往一处山林而去。 白池脚步微顿,犹豫了下,回头看了眼谷底,小狐狸又催促般叫了几声。 也罢,左右药草已采的差不多了。 思及此,白池心下一定,提速跟上了上去。 风从耳畔掠过,山林树木被抛在身后,一人一兽快的只剩残影。 “吱吱——” 小狐狸在一处沼泽旁停了下来。 “你要带我来的,便是此处吗?”白池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她缓缓走至小狐狸身旁,随口问道。 她随意看了一眼。 沼泽里满是青绿色的泥沼,味道古怪难闻,但沼泽中,却长着棵低矮的灵植,枝上零星点缀着几颗果子,青翠欲滴,一看便知是灵果,这小狐狸,鼻子倒是灵着呢,带她来,想必是嘴馋了。 白池不禁笑了笑,她轻声问,“你要这个?” 这沼泽地太大,一不小心便会陷进去,其中也不知有没有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所以这小狐狸才不敢自己摘,而是寻求她帮忙吧。 小白狐狸闻着浓郁的灵气,粉嫩鼻头耸动,馋的直点头,指着灵植吱吱叫。 -- 第76页 白池好笑,她点了点头,“知道了,别急。” 她从发间取出簪子,心念一动,簪子瞬间化为了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 “去吧。” 长剑铮的一声便飞向沼泽地,剑尖挑断了灵植,轻轻一动,便将灵植绕在了剑身上,它似是有些小得意,剑身微微亮起。 白池发笑,眸子却骤然一缩,厉声提醒道,“后面!” 一道灵刃突然斩了过来,太和剑在她的提醒下灵巧躲过。 灵刃一击落空,还不罢休,见暗袭不成,它回头一转,竟直直砍来。 太和剑也不相让,它将灵植抛向了白池,回身应战。 兵戈相撞,尖锐的铮鸣声响起,灵刃被击飞了出去,太和剑乘胜追击,追赶上去三两下将灵刃击落在地。 小狐狸这才松了口气,她兴奋地吱吱叫,蹦蹦跳跳,连身旁的灵植都未去关心。 太和剑飞了回来,它用剑柄蹭了蹭白池,似是在求表扬。 “做得好。”白池摸了摸它,眉眼弯弯夸奖道。 “啊——”一道女声尖叫忽然传来,打破了林中寂静,她似是又气又急,高声斥责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毁了我的风灵刃?” 一人一狐抬头看去。 只见沼泽对面,走来了一行人,皆是青色袍服加身,看起来,似是仙门中人。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有女子冷哼了声,自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身红裙,面容娇美,鬓发精致衣着华贵,腰上还别着根长鞭,看过来时,目光狠厉。 来者不善。 白池心下一定,缓缓落下这四个字。 她上下打量了白池几眼,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许后,忽然冷笑了声,“就是你?毁我灵刃,抢我灵植?” 白池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 女子一哽,面色一沉,“不是你是谁?你竟然还要狡辩?” 她看着白池脚边的灵植,嘲讽道,“证据都在你旁边了,竟还要垂死挣扎。” 她打量过,那白裙女子衣着简陋,孤身一人,周身灵气也稀薄,应是小门小派出身的无名弟子。 这样的人该怎么对付,她最熟悉了。 白池轻笑了声,忽然开口,似是有些疑惑,“这灵植,是姑娘种在此处的吗?” 这是秘境中物,任谁都知,自然与闯入秘境的试炼者无关,各凭本事取罢了。 “你!”女子面色不善,自然听出了她话中意思,冷哼道,“死到临头了还巧言令色!” “你若是把那柄断我灵刃的长剑毁去,再将灵植还于我,跪下与我磕头赔礼道歉,我或许能放你一马。”女子眸子一转,轻蔑一笑,忽而嘲弄道。 她身后一众弟子也嘻嘻哈哈说道,“是啊,识相便趁早道歉吧。” 有人目光淫邪,自白池脸上划过,“瞧你长的也不差,你若是求一求,爷便给你求求情怎么样?” “哈哈哈王师弟,你可真是……”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见那女子未阻止,众弟子心中一动,纷纷出言调笑,所说之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狐狸盯着众人,兽瞳冰冷,爪子陡然伸出,半弓着身子呲牙发出威胁似的吼声。 白池半蹲下身试探着抱起小白狐狸,轻声安抚,对众人的话语置若罔闻。 女子一僵,面上很是难看,怒火高涨,她狠声斥道,“装什么清高,像你这样的……” “铮——”清脆剑鸣响起,打断了女子的话。 她僵着身子,看着和发顶一起插在树身上的长剑,倏然止了话头,冷汗悄然自额间滑落。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来人哪,都是死的吗,还不来救我——”女子失声大吼道,身后却是无一人回应。 白池看着齐刷刷躺倒在地的青衣弟子,缓缓眨了眨眼,她很确定,这不是她动的手。 白池心下一转。 “贱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对我动手?”红衣女子盯着白池,目光怨毒,声音难听刺耳。 “哦?”白池歪了歪头,拾步走近,她状似好奇问道,“说说看?” 女子冷笑不已,嘶哑着声音叫道,“我是青城派掌门人之女,我阿父最为疼我,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他必会来找你算账!” 青城派,是仅于归元宗的三大门派之一,早便听说,青城派掌门宠女无度了。 “已经动了,”白池下巴轻抬,看着她被钉入树中的发顶,淡声道,“既如此,那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送她归西? 女子一愣,勃然大怒,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白池收回目光,看了眼深林,轻声说道,“出来。” 第41章 死因 林中寂静, 无人回应,仿佛刚才的波动只是她的错觉。 白池眸光微沉。 她方才分明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陌生而又熟悉。 当着她的面对青城派下手, 也不知是意欲何为。 “既然如此,”白池倏然冷笑了声, 眸中冰冷, “那我只好,亲自请你出来了。” 太和剑发出沉闷铮鸣,剑身泛起青光, 在半空中旋转, 似是蓄势待发。 -- 第77页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自林中响起。 “别,”有人无奈轻叹, “阿池, 你还是如此。” 微风吹过, 伴随着树叶簌簌声, 有人自深林中走了出来, 一身玄衣, 腰上悬玉, 眉目俊朗。 他遥遥看着她, 面色复杂,眸光似是怀念似是隐痛。 “楚珩?” 白池一愣, 忽地蹙眉。 她想到这一路来的异样,挖药草时崖上惊飞的鸟雀, 溪边洗手时隐隐被窥伺的不适感, 和……自称青城派掌门之女的女子辱骂她时, 她隐隐听到一声冷笑自林中响起。 “你跟踪我?”白池面色骤然转冷。 楚珩一愣, 还未来得及解释, 就看她忽然变了脸色,面带厌恶,他终是没忍住,咬牙道,“你……” “你厌恶我?”他一怔,面上满是受伤之色。 他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怎地,总是梦到一些怪事,那梦中,也不知沈初初是如何蛊惑了他,竟使得他断了阿池的手,夺了她的本命剑,竟还冷眼看她死去。 他本是不当一回事,甚至还觉得荒谬,沈初初赤子之心,怎会如此。 谁料他夜夜惊梦不止,直至前些天,才彻底得知,那并不是什么怪梦,而是他们的前世,所有事情,都是前世发生过的。 所以他的阿池,是真真切切遭受了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 再一想到她出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底斩断几个徒弟和他之间的孽缘,楚珩便知道,她……也得了前世记忆。 楚珩苦笑了一声,面上满是不甘,他哑声道,“也是,你厌恶我,也是应该。” 话是这么说,可楚珩却倏的眼圈一红。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过来,大步上前,走至白池身边,“阿池,我……” “止步。”白池蹙眉,抬剑挡在二人之间。 楚珩脚步蓦地一停,他抬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阿池,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白池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他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她实在懒得同他废话,免得到时又被他那小徒弟纠缠上。 白池忽然想到前世那件事,不由得冷笑出声,面色冰冷。 那时她与楚珩二人感情破裂,二人分居,大病未愈的沈初初却忽然强闯小竹峰。 白池不想见,她却在雨中长跪不起,没了法,那时的她终究是心软,请了她进殿。 谁知她拖着湿漉漉的病体,见她便跪,哀求道,“求求您,见见师尊吧,他为了您已连饮了整整三日的烈酒,再这样下去,身子迟早受不住啊……” “初初求您,初初不与您争了,”白池还记得,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她说,“我把师尊让给您,求您救救师尊吧。” 白池收回了她欲扶的手,忽然觉得,太恶心了。 她面色惨白,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熄灭,她漠然问道,“你说……你把他让给我?” 沈初初还跪在殿内,哭的稀里哗啦,她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道,“……是。” “师尊喜欢在夜里习剑,师尊喜欢饮李华春,喜欢穿玄色的衣袍,就……就在第三个柜中,我,我都整理好了,还有………”她泣不成声,“日后,师尊就交给您了……” “滚。”话还未说完却突然被打断,沈初初哭声乍停,她惊愕抬头。 白池靠坐在殿内玉阶上,面容冰冷,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目光犹如刀割,一寸寸划在她身上。 “您……您说什么?”沈初初颤声试探问道,她疑心方才那句话,不过是她的错觉。 “我说,”白池缓缓站起,“滚。” “听不懂吗?滚啊!” 杀气陡现,殿门忽然大开,殿外雷声大作,暴雨如注。 闪电划过夜幕,陡然照亮了内殿,白池站在玉阶上,半边袖子空荡荡,面如恶鬼。 沈初初回过神来,身子一哆嗦,吓得连滚带爬跑出了殿中。 “阿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楚珩面上激动,下意识伸手攥住白池的手腕,“你听我说!” “是……关乎你的死因。”他低声道,面上晦涩不明。 林中某处陡然传来一声闷响,惊飞鸟雀无数。 但二人此时都没在意。 楚珩紧紧攥着她的腕,而白池,却愣在了原地。 她脑中似有一道惊雷炸响,愣了半晌,这才不可置信道,“死因?” 楚珩艰难点头,紧紧盯着她面上表情,低声道,“前世,死因。” “你难道不想知道,前世,究竟是谁杀了你吗?” 白池默然不语,她缓缓抬起头,“不就是,你们吗?” 真是造化弄人,原来就连楚珩,都重生了。 楚珩摇了摇头,面上似有挣扎之意,“……不是。” “杀你的,另有其人。” 白池瞳孔骤然一缩,失声道,“不可能!” “我还会骗你不成?” “师尊……” 娇滴滴女声自林中响起,有人喘着气,一路小跑过来。 看到二人的一霎那,沈初初蓦地停了脚步,面上笑容勉强,“你……你们这是?” 白池回过神来,这才惊觉二人靠的分外近了,她面上厌恶又起,重重推开他。 -- 第78页 场中有第三人出现,二人心有灵犀般,知道此事不能再提,止了话头。 楚珩被推的一个踉跄,勉强才站稳,沈初初便迫不及待地靠了上来,挽住了他。 她看向白池的目光隐隐有些敌意,她知道,楚珩心里一直念着白池,沈初初咬了咬唇,“师娘这是……” 白池骤然打断她,“糖葫芦还没吃够?” “……你!”沈初初面色陡然一变,厌恶之意顿显。 白池这一提,她便也想到了那日的噩梦。那些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偏要看着她,不吃完所有的糖葫芦不让她走,就连楚珩开口,他们也只说是白长老之令。 最后那日,沈初初是吃到呕,边吃边呕,吃完了所有的糖葫芦,这才被放走的,她回去后,还做了整整半个月的噩梦。 从那日起,糖葫芦变成了她最讨厌的东西。 沈初初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您为何要如此为难我……” “吱吱——”底下忽然传来几声叫,众人低头一看。 几人身旁站着个毛绒绒的小狐狸,那小狐狸生的分外精致可爱,就是此时,翻白眼的动作颇有些不雅观。 白池没忍住笑,暗暗瞪了它一眼。 沈初初看了看,见它长的实在可爱,没忍住蹲下身,娇呼道,“呀,这是哪里来的小狐狸……” 她见狐狸离楚珩甚近,心下一转,猜测顿时成形,雀跃道,“师尊,这是你捉了送我的吗?” 说着说着,沈初初还伸手去碰。 “不是……” “啊——” 女子惊叫忽然自林中响起,沈初初捧着被挠出血痕的手,眼泪汪汪。 她只不过是想摸一摸,未曾料到,这小东西竟如此凶悍。 楚珩皱眉,说道,“你,你真是……” 白池轻笑了声,旁若无人捧起小狐狸,轻斥道,“你怎么这么凶呀,什么人都敢挠。” 小狐狸靠在她怀中吱吱叫,语气亲昵,瞥向沈初初的目光却凶相毕露。 小绿茶,狐狸心内不屑,就这道行还搁跟老娘跟前玩? 沈初初一看这阵势,哪能不明白,顿时便哭的稀里哗啦,她哽咽道,“师尊,初初好疼……” 她没敢直接说报仇,没把握他会应承,所以只好卖卖惨,指望他心疼心疼她。 楚珩面色冷沉,有些不耐,“谁叫你伸手的?” “我……” 沈初初一噎,半是委屈半是抱怨,“我不过是去捡了些灵草,师尊便不见了,我还以为,是给我捉这狐狸才……”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她畏惧地看了一眼白池,不情不愿地吞下了后面的话。 狐狸脖子上的玉石忽然亮起,它挣扎着下地。 白池虽有些疑惑,但也顺从放它下来。 狐狸挠了挠耳朵,跳到灵植上,三两下摘去青翠欲滴的灵果。 白池摇了摇头,不由得轻笑,谁料下一刻,便被青翠果子塞了满怀。 她一愣,就这么捧着果子,看着小狐狸不舍地蹭了蹭她,叼着个小些的灵果转身欲走。 “都……给我?” 小狐狸转身,煞有介事点点小脑袋。 “呀,青灵果?”娇滴滴的惊呼忽然传来,沈初初捂着嘴,指着白池怀中果子,惊讶道。 见楚珩疑惑看向她,沈初初咬了咬唇,面上笑容有些勉强,“青灵果是生长在沼泽地里的东西,非常罕见,得天独厚灵气浓郁,吃了可修为大增。”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遍寻不得的东西竟这样被个小畜生塞给了她最讨厌的人,前世入这秘境,便有人因得了这青灵果后灵力大增,修为蹭蹭上涨。 沈初初咬牙,实在是不甘心,她强笑着试探道,“这青灵果这么多,也不知能不能……” 小狐狸转身便对着沈初初一阵呲牙咧嘴,面上凶恶。 “不会吧,”白池揉了揉小狐狸的耳,漫不经心道,“不会真有人这么厚脸皮,打算强要吧?” 她抬眸,上下打量着沈初初,似是好笑道,“你说是吧?”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想被钓啊,可是小天使叫我老婆诶 第42章 抱起 沈初初脸色涨的通红, 袖中手都掐出血痕了犹甚不觉,她直勾勾地看着白池,脑中忽然想起了往事。 重生后她这一路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但却屡屡在白池身上吃暗亏。 几个月前,白池因伤了她, 而被楚珩责令思过, 一气之下索性闭关不出,这时的白池,心思浅显易懂。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了, 是出关后! 白池出关后, 不会因为她和师尊亲近而生气,不再会被她轻易激怒, 甚至……都懒得瞧上她一眼, 每每不得不看向她时, 眼神轻蔑, 仿佛是在漠视蝼蚁。 不与她斗, 不与她争, 与寒师兄他们断绝师徒关系, 与师尊一刀两断, 从此出了归元宗再没回来过。她倒是快活逍遥,可她和师尊二人, 却落得一身污名。 明明前世,前世不是如此的。 前世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扫山门的弟子, 费劲了心机才爬上的外门, 容貌普通, 修为也普通, 却时常打听心上人楚珩剑尊的消息。 他们说, 楚珩剑尊待白真人极好,二人成婚百年,但依旧恩爱如初。 他们说,白真人的三个徒弟个个都成了名扬一方的大能,但却依然不忘师恩,时不时探望。 -- 第79页 他们还说,楚珩剑尊为白真人放弃飞升,长留人间。 她麻木的听着这些消息,心里的恶欲像野草一样疯长。 夜深人静时,她也曾想,凭什么,凭什么她白池有那么多人喜欢?因为脸长的好?还是因为修为高? 可这些,这些都不是她自己的呀,她长的好,她修为高,这还不是拜她那个宗主爹所赐吗? 沈初初的眸子亮的惊人,心中苦涩。 她不甘心。 但是她只能苟且着,看着二人恩爱到老。 这一幕幕在她脑中闪过,沈初初忽然感到莫名可笑,原来他们的感情,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坚不可摧。 “吱吱——” 小狐狸身前的玉石更亮了,它抱着白池的手蹭了又蹭,满是不舍。 “好了好了,”白池轻轻揉了揉毛绒绒的狐耳,笑道,“去吧,有缘自会相见。” 她看出它已有归意,虽也满怀不舍,但还是推开了它,看着它奔入林中,消失不见。 “白长老……”娇滴滴女声又响起,沈初初看着她,欲言又止。 白池动作一顿,眉头蹙起。 “有话直说,别来这套,”她扫了眼站立不安,时不时看向林中的楚珩,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是他。” 沈初初咬牙,怒火高涨。 她掐紧手心暗自忍耐,面上笑容有些勉强,故作神秘看了眼白池手中青灵果。 “想要?”白池捧着满怀灵果慢悠悠起身。 沈初初一哽,面上笑容险些没挂住,她眸光一闪,“这……这如何使得,初初只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吞吞吐吐,还时不时看一眼青灵果,其中之意,任谁都瞧得出来。 “既然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别讲了。”白池将太和剑插回剑鞘,收整好竹篓,转身就走。 她方才也是险些着了道,竟被楚珩那话惊的没醒悟过来。算来算去,与她结仇,对她动手的无非就是他们几个人,就算不是,那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何必多问,她自会去查证。 白池垂眸,掩去眸中晦暗。 既然楚珩重生了,那这事就好办了,等她伤好,修为恢复,必要他……血债血偿。 “白长老!”沈初初没想到她扭头便走,竟是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心上,她不免有些急,连忙唤道,“您先等等!” 听说她闭关时受了伤,此时又孤身入秘境,大好的时机,不能任由她就这么走了! 沈初初起身欲追,谁知不小心被树根绊倒,惊慌之下,她下意识伸手向白池抓去。 察觉身后带起的风,白池身子一侧,蹙眉躲开,任由她摔倒在地。 “啊——” 沈初初趴在地上,手臂和膝盖一起疼,疼得她泪花在眼眶打转。 楚珩回过神来,大步走来,伸手扶她,口中斥责道,“怎地如此不小心?” 沈初初顺势躺在他怀中,咬着唇不看他,泪水坚强的不肯落下。 楚珩叹了口气,只好轻声安抚。 沈初初伏在他肩头啜泣,似是不经意环顾了下四周,见白衣女子已消失在原地,不由得眸色一深。 - 白池又走到了溪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沈初初不太对劲。 她蹲下身,卷起衣袖,在潺潺溪水中细细洗净方才险些被沈初初碰到的那只手。 直至白玉般的手腕被搓的泛起红来,她才罢休。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白池循声望去,却见清溪上游处,有什么东西藏在林叶间,若隐若现。 她一步一步走去,袖中手上已聚上了灵气,以防不测。 到了近前,剥开藏匿着的芭蕉叶,她才恍然看清。 原来底下,竟是一片柔粉色的花海。 白池摇摇头,本欲转身离去,谁知一抹绿,却不经意闯进了眼帘。 那抹绿在风中摇曳,茎短叶长,那模样,分明就是她爹记载的回春草! 白池心下一喜,眸子亮的惊人。 她实在没想到,这东西竟藏在此处。不过也是,回春草喜阳,性温和,所在之处不能有别的草容身之地,此处,正适合它。 白池松了灵气,起身大步往前走去,谁料身后,却忽地传来异动。 她回身一看,一只眼睛赤红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口中还有涎水滴落,蛇信子来回伸缩,伴着腥臭一齐袭来! 已近在咫尺! 白池瞳孔骤然一缩。 巨蟒块头大,若是就在此处拔剑,对战之下恐会毁了回春草,如今之计,只好引它到空旷之地。 白池转身飞走,巨蟒仰起头追上,口中“嘶嘶”声不绝。 腥飞袭来,白池猛地侧身躲过巨蟒的血盆大口。 就是此地了! 白池在一块空地停下。 她拔剑转身,看向巨蟒。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异兽,已开了几分灵智,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可这条三头蟒,上来便想吃掉她,奇怪…… 见她躲过一击又一击,巨蟒怒不可遏,高昂着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蛇尾向她扫来。 这东西个头大,又皮糙肉厚,若是就这么与它苦战,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她灵力耗尽不敌。 得找到它的命门。 白池顺势躲过,眸光一转,忽然瞧见了它满是赤红,灯笼大的兽瞳。 -- 第80页 白池心下一动,忽然有了想法。 蛇尾又横空扫过,白池又是一侧身欲躲,谁知那蛇尾一转,竟是预判打在了她身上。 白池一声闷哼,额上瞬间沁出冷汗,见蛇尾又是高高扬起,连忙翻滚一圈躲过。 巨大的蛇尾落在空地上,打的一阵黄土飞扬。 巨蟒眯了眯眼,吐着蛇信子找寻那忽然消失不见的白衣女子。 一阵破空声自上方传来,白衣女子执剑,朝着它的眼睛刺来。 躲已是来不及,巨蟒只能侧头,任由那剑刺在它头上。 白池眸光一闪,果然,她猜的没错! 铮鸣声响起,太和剑只刺进了小半个剑尖,这巨蟒,鳞片实在是厚实。 白池轻啧了声,不过,这就够了。 剑虽未彻底刺进去,但却也伤到了它,巨蟒猛的昂起巨大的头,蛇瞳冰冷。 它被激动了。 白池轻笑了声,忽地扔了长剑,飞身退到几米开外。 巨蟒猛的朝她咬去。 白池立在原地不动,手上飞快结印,青色灵光越聚越多,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林中狂风大作,白池衣摆被吹的猎猎作响,黑发飘扬,她咬着牙,运转周身灵力,同时口中一声大喝,“太和!” 铮鸣声响起,长剑和她手中灵力一起,猛地攻上巨蟒。 灵气轰然炸开,巨蟒眼上插着一柄巨大的剑,它身子微晃,终是轰然倒地,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白池轻咳了几声,她摇了摇头,身子忽地有些乏力。 有三三两两的说话声自林中传来,听起来,离得很近。 白池身心俱疲,思量之下,扬手将蟒尸收进了空间。 蟒鳞可制甲衣,蛇胆可入药……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她拄着剑,深一脚浅一脚往花海而去。 “咦,方才还听见此处有动静呢。”有弟子惊疑道。 “可能是已经打完了吧,”有人叹了口气,不无遗憾道,“还想着能来捡捡东西呢。” 一粉衣女子咬着唇,忽然试探着开口道,“听着动静,应该是个大东西,修为许是不低。与它交战之人应是精疲力尽,未来得及收整,这才被我们找到此处。” “沈道友的意思是?” 沈初初眸光一闪,害羞笑而不语。 - 自从方才动用了灵力,白池身子便越渐乏力。 她收好回春草,靠坐在树下,眼前已是迷蒙不清,连柔粉色的花海,都张牙舞爪,露出了内里藏着的,尖利的锯齿来。 它们尽情散发着幽香,勾着人一步一步自投罗网,最后化作它们口中之食。 白池身子一歪,眉眼含情,面上酡红,睁着迷蒙的眼缓缓躺倒在地。 她已发现此处的花海不对劲,但是迟了,她已闻了太久的花香。 白池强撑着,不去看那些摇曳着,引着她过去的异植。 她身上灼热,已烫的有些神志不清了,甚至……甚至还瞧见个红衣少年,站到了她身前。 那少年看了她许久,眸中暗沉汹涌,他轻叹了口气。 少年面无表情,一言未发,终是蹲下身抱起了她,向前走去。 白池伸手绕过他的脖颈。 少年一顿,瞥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白池只觉身上灼热实在难耐,她忽地伸手,扯开了少年衣领,滚烫脸颊贴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大戏要来了呜呜 第43章 情毒 滚烫的脸颊贴上温凉的锁骨窝那一瞬间, 白池不由得打心底,舒服地喟叹出声。心间烧灼感暂时得以缓解,她却犹如上瘾似的, 将脸埋在他颈间,情不自禁似地蹭了又蹭。 熟悉的冷木幽香伴着身上异样感一齐袭向, 晋尤呼吸一窒。 他动作一顿, 耳尖骤然灼红,心上似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挠过,骨子都跟着发起痒来。 他强作若无其事, 照旧往林中走去, 可怀中人却还是蹭。 “别动了,”晋尤忍无可忍, 低声威胁道, “再动, 就把你丢下去了。” 软玉温香抱满怀, 心上人还如此作态。 若是常人, 早该兴奋的找不着北了, 可晋尤心间却有些发冷。 甚至, 她越是亲昵, 他便越是齿冷。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神志不清, 才会这般与他亲昵。 给他希望,清醒后再亲手打碎它, 她又不是没做过。 想起那时, 她在衫棠树下亲口说恩断义绝, 和托蓟顺转达再不复相见时的绝情。晋尤喉结一动, 眼圈泛红。 怀中人动作一顿。 少年面上冷色更甚, 薄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白池被迷了心智,身上烧灼滚烫,可还是自觉脑中清醒。 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鼻间不由得一酸。 她这些时日以来,原本是想出来走一走清醒清醒,只每日让自己沉浸在繁忙事务中,强压着不敢想起他。 可方才灵力溃散,被这奇花迷了身心只能躺在地上等死时,脑子里却忽然浮现起,他的模样。 前世。 她每日早起练剑时,他在旁默默陪伴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被人骗着跳了崖,他毫不犹豫孤注一掷救她的身影。 这一世。 祭坛初见,他一身落魄,却不损风华,笑着将手递给她的模样。 -- 第81页 那日有光从顶上照进,落在他身上,少年明媚似阳光的模样,她其实……也记了许久。 她第一次学着为他挽发,第一次学着为他裁衣,第一次学着教导他剑法。 以及后来……月夜醉酒而归的吻。 白池藏在他怀中,声音闷闷,忽然说起了件不相关的事,“糖葫芦好酸。” 就像那日篝火下夜谈,他与她说起心上人那般酸。 白池还记得那晚,漫天星子都不及他的眼睛亮。 晋尤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她说的应是那日。他脸上一热,那是第一次,他与她有了亲密接触。 可她方才说,酸…… 晋尤冷笑了声,半昂着头,话中带上了嘲讽之意,“楚珩给的不酸。” 想到方才二人在林中如此亲密,他心下妒火中烧。原来就算重来了一世,她也依旧钟情于楚珩,同他纠缠不清。 白池也不知怎地,心下委屈更甚,又觉着莫名其妙。 兴许是奇花作怪,白池忽然张嘴,重重咬上了他的颈。 “嘶——” 晋尤痛呼,实在是始料未及,察觉到她的狠意,他顿了顿,半眯起眸子,紧咬着牙,任由她发泄。 白池叼着他的颈子不放,直至许久,牙有些酸了,才松了开来。 晋尤哑着嗓,缓声开口,“……咬完了吗?” 白池不说话。 二人都未开口,又是良久的沉默。 他抱着她,在一处洞崖前停下了脚步。 天色昏暗,阴云密布,恐是有雨将至。 崖洞中一片昏暗,空旷的紧,唯有墙上蓝荧花发着幽光,放眼看去,崖洞深处竟还有个汤池子,池子上冒着幽幽白气。 进了崖洞,晋尤寻了块干净的石榻,将她放下,又从空间里摸出张毯子铺好。 他缓缓起身,如画面容藏在昏暗处,模糊不清,白池只听见他低声说了句,“我走了。” 他声音干涩,周身气息冷沉,他颈上疼得发紧,可还是赶不上心尖疼痛。 他早该知道,白池厌他,何必还要来自讨没趣。 他顿了顿,终是转身朝崖洞外走去,这迷情花,待他寻了花叶做成了解药,便派人送了来。 但他却故意没说,他寄希望于她看会因此求一求他,不,不需要求,就是开口,说一句别走,他便会不顾底线,留下来。 黑靴轻抬起又落下,晋尤已走到了崖洞口,身后却自始至终没有一声挽留。 他闭了闭眼,心间发苦。 罢了。 就这样吧…… “嗯哼——”闷哼忽然响起,红衣少年忽然被人拽着腰带,连人一起拉回了洞中。 那人扑入他怀,双手环过他腰,闭着眼任由两人往地上倒去。晋尤眸子一缩,下意识揽紧了她,手上一动,二人瞬间便转了位置,他则重重跌倒在石榻上。 “你……”晋尤说话声一顿,他忽然感觉到,有只手摸上了他的腰间,开始解他的衣带。 晋尤一愣,下意识按住她的手,她顿了顿,绕过他,又去扯他的衣裳。 少年面红耳赤,惊的回不过神来,他手忙脚乱捉住她手,斥道,“别乱动!” 他这才察觉到她身上滚烫异常,心下明了,她应是花毒入体。晋尤抿了抿唇,虽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望。 两手都被紧握住,挣扎不得。 白池遍寻不得法子,忽然侧过头,垂下眸打量些许后,细白的牙咬上他的衣襟,不动声色缓缓拉开。 身上一凉,晋尤低头一看,面色瞬间便黑了,他咬牙切齿道,“别动!” 似是察觉到语气不太好,少年顿了顿,补了句,“你松开,我去给你找解药。” 白池摇摇头,忽然半直起身,直直看着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模样的人,如今却面染醺红,眸含春水。 晋尤长睫微动,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有些羞恼,闷声道,“下来。” “我知道,这都是花毒作祟,我不会当真的,你……先下来。” 他太怕遭到同样的欺骗了,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希望落空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从未有过。 白池忽然笑了声,她扬起头,堵住了他的薄唇,主动勾上了他。 唇舌交缠,暧昧气息蔓延。 晋尤睁着眼,面上已不知不觉泛起了红,他愣愣地,看着二人唇齿相依,如同着了魔似的,不自觉回应了她。 他闭着眼,修长的指骨按在她的发上,渐渐找回了那日的感觉,他反客为主,甚至攻城掠地。 他着迷于她,久久不肯松开,却忽然感受到,身前一凉,一只素手抚上了他的背。 第44章 心悦 一只纤纤素手从衣襟探入, 冰凉触碰上灼热的瞬间,少年身子不由自主一僵,下意识按住了她的手。 他面上绯红一片, 眸中隐忍,瓷白的颈撇向一边, 看向白池的眼神却软的好似一汪春水, 其中藏着的爱欲汹涌,深的让人心惊。 明明只有白池一人中了花毒,可他却也跟着神志不清起来, 甚至还在心底暗暗想着, 希望她继续下去。 白池忽然停下了动作,她缓缓伏下身, 将脸贴于他胸膛上, 垂眸静思。 温凉触感自胸膛传来, 她呼出的热气在心口盘旋, 身上人又软又香, 晋尤身子僵硬, 他仰着头看着昏暗的山洞顶, 一动不敢动。 -- 第82页 他的反应她也看到了, 晋尤对她,不是没有心, 白池阖目,脑中思绪纷杂, 身上花毒烧的她越发难受, 身上也越发灼热难耐起来, 似是火烧一样, 可她却还是伏在他身上, 悄然无声。 白池还是过不了心底那关。 方才借着花毒亲上他时,她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心底也是有意动的,但她却还是做不到,在明知他有心上人的情况下,和他…… 可为何有了心上人,却还是要来招惹她呢? 白池忽然睁眼,眸中涩然转眼即逝,她轻叹了口气。 晋江忽然觉得有些不好,他眨了眨酸涩的眼,心下一沉。 前世他到身边的时候,白池从未听到心上人一说,原来这个时候,他其实是已经…… 她走之前,分明托蓟顺照料好他,待她寻回药草,想清楚该如何待他了便回来。 可今日,他却出现在了这秘境中…… 找寻秘境之路有些凶险,可离四方城最近的乌沙关入口只有她和纳吉进来,这样一来,晋尤应是离了蓟顺府上,从其他三入口进的。 其他三入口分别分布在大陆的西南北部,他手无缚鸡之力,那又是如何,离了四方城,千里迢迢去到了大陆西南北部? 她心下忽然发沉,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白池撑着石床,缓缓直起身子,她强行运功压花毒,袖中手掐出血痕都犹然未觉。 晋尤下意识伸手欲拉,却被白池瞥来的冰冷一眼冻在了原地,半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白池缓缓拉开二人距离,闭了闭眼,好不容易压下作祟的花毒,勉力开口道,“……你走吧。” 晋尤呼吸一窒,身上忽然发冷,如坠冰窖。 白裙女子鬓发微乱,面上胭红,却还是垂眸不看他,只兀自开口道,“我不知你是怎么孤身一人离了蓟顺府,从别的入口进的这秘境,我也不问,但,就止于此吧。” “你走吧。” 她怕再晚些,花毒攻心迷了心智,会忍不住违背本心,强拉了他解毒,到时候二人再剪不断理还乱,更是令人头疼。 也只能趁着还清醒,将他赶走,她独自于洞里寒潭中清醒清醒了,虽说潭水寒冷,于她旧疾有碍,但是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少年手中捏着的石床忽然悄无声息裂了开来,他缓缓垂下眸,掩去眼中汹涌暗色,唇边忽然扯出了抹凉凉的笑。 一而再,再而三,晋尤面无表情,冷笑了声,“……哈。” “你真要赶我走?”他漫声开口反问道,眸中聚起了浓重的郁色。 白池未意识到不对劲,她勉强压下身上热烫,闭目分心道,“是。” 晋尤直起身,站在了石床前,长身玉立,挡住了自洞口透进来的光。 他看着侧卧于石榻上的白裙女子,眸中暗色粘稠,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些危险。 白池分毫未觉。 良久的沉默,晋尤眸光越发深远,危险之意不言而喻,面上风雨欲来。 白裙女子身子一转,忽然扯起唇,轻声说了句,“……走吧,寻你的心上人去吧。” 晋尤哂笑,看了眼天色,漫声道,“走?走哪去,姐姐说的好笑。” 他的心上人,不就在眼前么? 晋尤虽觉着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还没意识到,便也没深究。左右已经给黑衣卫发了令,不过一刻钟,他们便会赶来,送上解药,而他,会亲手为她系上锁仙链,将她带回族中。 白池心中似是压了一口气,她掀起眼,忽然笑了,第一次,话里嘲讽他,“天涯海角,随你去。” “寻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去吧,莫要再与我浪费时间了。” 晋尤动作一顿,忽然察觉出了那不对劲,他蹙眉,“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心上人,去寻,天涯海角,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白池喘了口气,压下又翻涌上的情毒,撇过头不再回答,只有些不耐道,“快走。” 晋尤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颤着声,不敢置信试探问道,“我的心上人,不正在眼前?” “你什么意思?”白池沉声道,许是花毒实在扰人,她脑中迷蒙,竟没察觉到他话中意,只逡巡了几眼,见洞中的确别无他人。 晋尤默了,忽然将她拦腰抱起,放于怀中,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晋尤的心上人,白池,就在此处。” 见白池睁着迷蒙的眼,面上懵懂,晋尤握着她的腰,咬牙切齿道,“听懂了吗,没听懂我再说一次。” 白池半仰起脸,貌若春华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呆怔的状态,她甚至下意识说道,“……什么?” “我说,”晋尤捧着她的脸,眼圈泛红,他轻轻贴上她的额头,“晋尤心悦白池。”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想到过往种种,他心中懊悔不已,原来她的冷淡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来如此,原来从篝火夜谈那晚起,一切,便错了。 他以为她知晓了他的心意,他以为她的冷落是拒绝,他以为她的亲昵再冷落是故意玩弄他的感情。 白池随着他的摆弄歪了歪头,忽然轻声重复道,“晋尤……心悦白池?” 少年眼眶含泪,但却不肯落下,他哽咽着轻轻啄吻她,“是,从很久很久之前起,晋尤便心悦白池。” -- 第83页 “那晚月色正好,我实在没忍住借着月夜表明心意,谁知第二日却被心上人冷落。”他委屈道,“我还以为,是姐姐厌恶我,我难受了许久,夜里辗转反侧,白日茶饭不思。” 白池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她忽然啼笑皆非,原来没有什么另有心上人,原来他从始至终心悦的都是她,她这连日来的纠结,竟都是她的误会。 若不是她今日没忍住,多嘴说了这一句,二人恐怕已经真真正正的分道扬镳了吧。 想到因着误解,连日来的冷落,白池张了张嘴,哑着声,“……抱歉。” 她……道歉? 晋尤一怔,忽然紧紧抱住了她,手臂缓缓收拢,箍的她喘不过来气。 少年下巴蹭上她颈,眸中都是餍足,他不由自主深深喟叹出声。 两辈子了,他终于,得偿所愿。 晋尤忽然张口,一下子含住了红玉似的耳垂,似是报复般的轻轻碾咬,“……我不要你的道歉。” “姐姐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便可,”少年垂眸,“我要你……补偿我。” 耳上触感濡湿温热,白池羞红了脸,她长睫微眨,想要躲开他的痴缠,但奈何少年圈于怀中不肯放实在霸道,只好随了他去。 她轻声应下,“……好。” 竟是连问都不问,便轻易应下。 晋尤鼻间酸涩,他侧过脸,一口咬在她肩上,闷声道,“你都不问问怎么补偿吗?” 白池有些不适,但想着自己方才咬的狠,也随了他去,只轻声道,“那……你说。” 少年还是没舍得咬下去,只是叼着她细腻瓷白的肩,威胁道,“我不要道歉,我要你,以身相许。” 洞中无人说话,二人沉默良久。 晋尤心下忽然又有些凉,他涩声道,“姐姐若是不愿,那……” 白池好不容易压下情潮,喘了口气,应下道,“好。” 二人话音同时响起,晋尤倏然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 “姐姐……方才说,什么?”他凑到了她脸前,紧紧盯着她,连呼吸都放慢了,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白池无奈,但心中又升起莫名的欢愉,她轻笑了声,“我说,好。” “我听到了!”晋尤伸手紧握她的唇,眸光火热,呼吸急促,“我听到了,姐姐不能再反悔了!” 若是再来一次,亲手打破他的希望,可能就连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池拉下他的手,喘了口气,看着他患得患失的模样,心中忽然一酸,“不反悔。” 晋尤高兴的险些落泪,他眸中似有星子洒落,薄唇蹭上了她的红唇。 少年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梦寐以求的明月,甚至明月,还允许他的亲近,这让他怎能忍得住,不心生大胆,将明月据为己有。 浅淡的薄唇含住了殷红的樱唇,辗转轻咬,洞中暧昧气息蔓延,二人面上灼热更深。 红衣少年衣襟半敞,他搂着怀中人,一手握于纤腰,一手按住她的发,晋尤悄然睁眼,看着二人牵连的银丝,忽然红了脸,他声音几若未闻,眷恋道,“……姐姐。” “姐姐。” 一声又一声,缱倦情深。 这一亲,情毒便再也压不住了,顺着心中情意汹涌而出,白池忽然启唇,灵巧的舌主动探入,手也不由自主的钻入衣。 许久,喘息连连响起,二人衣发皆乱,晋尤按住她的手,勉力劝阻道,“解药马上便到了,姐姐,忍一忍。”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过年太忙了,补了但没完全补……白天被喊去走亲戚拜年,晚上熬不住,还在努力奋斗中…记得之前万字就写了半天,结果这个三千我写了两三天……没弃文没弃文,年后大概就能稳定更新了,因为不知道到底啥时候能更所以就没说时间抱歉 第45章 缠绵 他喘着气, 薄唇殷红,眸中水润一片,羞得俊脸绯红, 白皙的指却借着衣袖掩饰,死死握在她的纤腰上。 白池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忽然扑到他身上, 晋尤下意识护住她,二人重重倒在铺了毛毯的石榻上。 一道惊雷炸响,电闪雷鸣间照亮了洞中春景。白色的裙角与红衣衣摆交缠在一起, 自低矮的石榻上垂下地, 界限不明,暧昧不清。 素白的手一点一点往上, 缓缓攀上少年羞红的脸, 白池身上似有火烧, 脑中已是迷蒙不清, 她未理他话, 只心随意动, 懒懒伸指, 挑起了少年的下颌, 垂眸打量。 长长的睫毛轻眨,最后缓缓垂下, 定格于专心看他的那个角度,自眼周落下一圈浅淡的阴影, 美若月华。 晋尤呼吸一窒, 看着她睫毛轻眨, 心中也好似有根羽毛在挠似的, 若有似无, 勾人得紧。 白池忽然歪了歪头,唇角轻轻翘起,轻声说道,“……真好看。” 少年仰躺于石榻上,黑发懒懒散散铺在脑后,眉眼含情,鼻尖高挺薄唇殷红不点而赤 ,红色外袍随意披散着,白色内襟被扯了开来,露出布了红痕的内里来。 不管哪里,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心上人满心满眼都是他,笑意盈盈的模样,令晋尤……心中更是狂跳不止。 前世修真界诸人都知,一统三界恶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的魔尊最厌恶旁人称赞貌美,传闻有大修盯着他看呆了去,口口声声喊着要求娶,后被魔尊冷笑着亲手挖了那人的眼。 -- 第84页 他最厌恶旁人赞他容貌,所以后来常年戴着玄铁面具,几百年来未曾取下过。 可就是这张他自厌自弃,曾恨不得亲手毁去的脸,却偏偏得了她喜欢…… 他捉住她的手,侧头轻啄了口,抬起头看着她,眸中晶亮,撇过头哑声道,“……姐姐好看。” 白池忽然笑了,她缓缓俯身,细白的牙叼住了他的颈肉,细细研磨。 她合上唇,轻轻吸吮舔吻,闭着眼,在他颈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灭顶快感如波涛般袭来,晋尤身子一僵,右手自冰冷的石榻上留下一道抓痕,他仰着头连声喘息,眸中竟似是有泪光隐现。 瞧他如此反应,白池歪了歪头,满意极了,唇边竟扬起个恶劣的笑来。 身上情毒烧灼难耐,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一阵阵袭来,支使着她趁着他未清醒,手往下探去。她的唇也一点点往下,点火似的,轻轻吻过他的身。 “不……不行!”少年忽然一僵,脸色爆红,他一把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急忙阻止,脸上又羞又气,“姐姐!” 白池面上笑容无辜,甚至还学着他,眨了眨眼装委屈,花毒实在霸道,内心某种莫名的渴望又叫嚣着,她轻声哄骗道,“没事的,阿晋,没关系的……” 她另一手也趁他不注意,自腰间钻入了他衣中,谁料才碰到什么,就被人当场抓获。 晋尤咬了咬牙,面色有些黑,他一只手攥着她两手,强撑着为数不多的理智,从袖中摸出方黑色的长巾子来。 似是从某件黑色的长袍上撕扯下来的,软洁如新,像是一直被主人好生珍藏着。 少年沉着眸,面上故作凶狠,可绑她双手时的轻柔动作却暴露了他。 他缠了好几圈,最后还打上了结,试了试松紧发觉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白池愣愣看着双手被绑的结结实实,她抬眸看着少年,一动不动,眸中控诉之意昭然若揭。 二人对视不过片刻,少年便败下阵来。 晋尤半直起身,拢着她在怀,无奈哄道,“姐姐,忍一忍。” 他眉间春意尚在,薄唇被亲的殷红一片还泛着光泽,此时竟红肿起来,说话时面含羞意。 晋尤压下心中欲望,蹭了蹭她的脸,解释道,“你此时是中了花毒,这才如此模样,以你的性子,清醒后必会……” 他顿了顿,接道,“我不愿你为难。” “姐姐再忍一忍,再等片刻,解药便到了。” 少年揽着她,一声一声劝抚。 白池被绑了手,腿也被困在他腿间,挣脱不得,她面上怏怏,竟是孩子气般撇过脸不看他。 “……姐姐。”晋尤哑然失笑。 又是雷声轰鸣,酝酿许久的大雨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林中草木被打的哗啦作响。 晋尤看了眼雨势,面上笑意忽然有些淡了。 雨太大,会洗去他的气味,这洞崖地处深林,深林又藏在丛丛灌木后,黑衣卫要寻到此处,恐怕是有些困难。 只能寄希望于雨小些,快些停了。 晋尤垂眸,掩去眸中思量,又抱紧了怀中人。 崖洞外暴雨倾盆,崖洞内升起了篝火,暖意融融。 “姐姐……别……”少年眉眼犹带春色,耳垂红的滴血,他低头看了眼靠在他怀中的心上人,恼羞成怒似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唇,“安分点。” 火光跳跃,石壁上映照出一双交颈缠绵的人影来。 那下方的人影鬓发皆乱,她半仰起头,看着身上人,忽然笑的花枝乱颤,上方人影喉结微动,似是拿她没了法,只好低下头,侧过脸堵住了她的唇。 笑声忽然变了,变成细细的喘,下方人影躲了开,俯身用牙咬上了他的衣襟,缓缓拉开。 她眉间春意盎然,还未等晋尤阻止,便状似难受般呜咽了声,似是乞求,“我难受……” 少年呼吸一窒,手上动作一顿,缓缓落在了她发上。 算算时间,想必她也是忍了许久,再忍不下去了才如此…… 白裙女子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无端透露出几分妖冶来,见他面上似有松动,立时又挨了上去,语气亲昵,“帮帮我,晋尤……” 她抬脸,姣好的红唇已被她咬的血迹斑斑,她垂眸,面上神色不明,轻声道,“我曾在一本秘书中见过此花,依稀记得它似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情毒,若是无法解,恐怕会爆体而亡。” 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般撇过脸去,声音几不可闻,“晋尤……” 少年忽然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往洞中而去,他打断了她,声音干涩,“洞中有方寒潭。” 这方潭上升腾着幽幽寒气,潭水清透无暇,还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淡粉色花瓣,静浮于水面上。 怀中人又不安分地亲亲蹭蹭,晋尤脚下一踉跄,脸色绯红,匆匆加快了脚步。 晋尤抱着她,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到了寒潭边。他半跪在石阶上,俯身将白池一点一点放入水中。 白池迷蒙间忽然下了水,初接触到的瞬间,潭水冷彻透骨,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就要起来。 少年按住她,“寒潭水冷,能暂且抑制花毒,姐姐……忍一忍。” 寒潭水应是有些作用,白池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她咬牙忍着冰寒侵蚀。 清透的潭水打湿了她的发和裙,沾了水的白裙湿答答的粘在身上,有些透,若隐若现勾勒出曼妙曲线。 -- 第85页 而少年站在石阶上,本是居高临下看着她,此刻却不经意看到如此画面,呆了一瞬,慌忙无措移开了视线。 短暂的抑制后,花毒又卷土重来,来势汹汹,一声闷哼自白池唇间溢出,晋尤下意识抬眼看去,却好似被什么刺到了双眼,匆忙收回了目光,本是热度渐消的脸又红了起来。 他不敢去看她,但又怕出什么意外,只好侧身而立,缓了缓,压下心中暗欲,晋尤侧头看去,“姐姐……” 寒潭中的人似是无力支撑,身上虚软,缓缓向潭底滑去,不过片刻,人就要被潭水湮没。 看清寒潭的一瞬间,少年瞳孔骤然紧缩,面色突变。 晋尤大步踏上石阶,伸手去够,“姐姐!” “扑通——” 水花四溅,一只手忽然横空伸来,拉住少年腰带,将他扯下了水。 白池从水下露出头,悄然钻到了他怀中,笑意盈盈看着少年。 晋尤睁眼的瞬间,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她如水中妖,款款勾他入网。 他面色忽然晦暗,眸中凶狠,看向她时似是有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他衣发皆湿,俊美面庞上也沾染上了几滴水珠。 白池垂着眸,缓缓靠近,一点一点吻去,她声音有些哑,“晋尤……帮我。” 寒潭已止不了花毒了,此刻能解的,只有他。 少年哪里耐得住她这般,立时便软了神色,他叹了口气,“你如今是被花毒影响,我怕你清醒后……” 若是她未对他动心,依旧对楚珩执迷不悟,那他大可强取豪夺,打晕了她带回族中。 可她偏偏,也对他……还亲口应下承诺,如今二人皆已表明心意,他怎么还舍得那样对她。 他舍不得她一点不好,就算是因他解了毒,她清醒后兴许会情绪低落,这一点可能,他也舍不得…… “不会,”白池当即便道,她身上着实难受,抬着头看他,面上似是全身心的依恋,“不会的。” 他们在洞中已等了许久,但迟迟没有人来,想必是如他先前所料,雨势过大,掩去了二人踪迹。 沉默了片刻后,晋尤才哑声应道,“好。” 他定定看着她,面上神色莫名,“你莫要后悔。” 回应他的是水底下悄然扯开他腰带的纤纤素手,她轻笑了声,再也忍不住般,将他拉入了水中,低头凑了上去,轻轻吻上。 洞外大雨入注,洞内篝火烧的噼啪作响,寒潭中水花涌动,潭水四溅,还夹杂着,若有似乎的喘息声,和一迭声的亲昵话语,“……姐姐” 作者有话说: 好像……有点水? 第46章 争执 天色昏暗, 这场骤然落下的雨才停。 古树下,身着各色袍服的年轻弟子来回走动,很快, 树下便燃起了篝火。 “我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哭的。”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弟子抱着干柴自林中走出, 她面色有些不好, 看到古树底下的某个粉衣身影时,还冷哼了一声。 “青音,”迎面走来的女子三两下接过她手上的干柴, 闻言蹙眉看了她一眼, 面上有些不赞同,她低声道, “左右不过萍萍水相逢, 何必如此?” “莫要强出头。” 青音气急, 忍不住争辩道, “陆师姐, 为什么……” “轻音, ”陆霜叶抬眸, 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师姐,便莫要再多言。” 她动作一僵, 蓦然抬头,死死的看着陆霜叶, 心上满是怒火, 和不可置信。 许轻音实在是想不通, 为何就连师姐, 都帮着那个人…… 陆霜叶低头, 伸手拉住了许轻音的衣袖,不顾她抗拒,一下一下为她拂去衣上灰尘,低声道,“你可还记得,临出门时,师尊说过什么?”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忽然兜头浇下,浇没了许轻音的怒意。 她动作一僵,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原地呐呐道,“……记得。” 陆霜叶缓缓直起身,从袖中摸出张帕子,细细擦净手指,低声道,“记得便好。” “那你说说。” “……师尊说,”许轻音面色有些白,“勿惹是非,三思而后行,莫为青霞宗带去祸事。” 许轻音眼圈一红,心中懊悔。 青霞宗本是个不入流的小宗派,依附于归元宗多年,好不容易才勉强跻身三流宗派。 她们本是山脚下小村庄孤女,幸得青霞宗看中收为了弟子,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命,活了下来……师门待她们不薄。 “嗯,”陆霜叶终于抬起脸,和许轻音对视,她点了点头,和声道,“如今,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许轻音低着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再没了方才那般忿忿不平。 “怎么捡个柴要这么久?”有个男弟子见二人还未过来,心底登时便升起了不满,他伸着脖子朝二人喊道,“再不快些,大伙儿可都要冷死了!” 陆霜叶为许轻音整理好衣裳,对身后喊声恍若未闻,她叹了口气,柔声道,“走吧。” 许轻音点点头。 陆霜叶这才抱起干柴,转身施施然向前走去。 到了近前,那男弟子接过柴,口中不满道,“磨磨唧唧的,连这点事儿也做不好。” 其余几个弟子添柴的添柴,烤鱼的烤鱼,或是围着树下靠着的粉裙女子嬉笑,对陆霜叶二人被当着众人面驳斥之事置若罔闻。 -- 第86页 许轻音冷眼看着众人,面无表情。 “我不吃。”粉裙女子看着一男弟子递来的烤鱼,怏怏地撇过脸。 “吃一点嘛。” 那弟子面上盛着笑,又往前递了递,哄劝讨好道,“这可是灵鱼,沈师妹不吃,怎么恢复灵力?” 沈初初抱着腿,将脸埋在了膝上,她咬唇闷声道,“我吃不下……” “也不知青霞宗的师兄们怎么样了,”她半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愁容,我见犹怜,“一想到他们还生死未卜,我就……” 周遭弟子呼吸一窒,没来由的,心底都忽然生出了些异样。 他们对视了眼,纷纷围了上去,说道,“沈师妹着实心善。” 有个弟子哄道,“生死有命,沈师妹不必挂怀。” “既是出来历练,那遇到些危险不是常事么,”那弟子看着沈初初,眼睛都舍不得眨,笑嘻嘻道,“师妹别担心了。” “就是,王师兄说的有道理,沈师妹啊,就是太过于善良了。” “这是他们自己要去的。” 在身旁一众弟子的安慰下,沈初初心上这才好受了些,她略点了下头,勉强扯出了个笑来,面上不再是惨白无色。 明明不是多绝色的容貌,只不过是清秀之姿,在美人众多的修真界,甚至只能算上普通,但沈初初这一笑,却偏偏让众人看花了眼,直勾勾的瞧着,好似被勾了魂。 树底下言笑晏晏,一派和乐之景。 “呵——” 许轻音丢了手中柴,捏着拳头转头就走。 陆霜叶这次没拦,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树下好不容易聚起的气氛陡然一僵,一众弟子陡然站起身,怒声道,“站住!” “许轻音,你什么意思?” 身后众人纷纷质问,见许轻音竟是仿若未闻,径直朝前走,那弟子面上有些不好看,恼道,“你若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许轻音脚步一顿,忽然停在了原地。她缓缓回头,看着众人护着中间那粉衣女子的模样,忽然笑了。 她本是打算听师姐的话,忍一忍,不强出这个头,不给宗门惹麻烦,但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的话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一个一个看过众人,眸中满是嘲讽,“我不走。” 有弟子嗤笑了声,目光轻蔑,“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有碍休养,他都想骂她了。 许轻音转身站定,看着这群人,面上冷笑道,“走的该是你们。” 有弟子翻了个白眼,“你又发什么神经?” “胡言乱语些什么,”一个俊秀弟子皱眉,“都闹了一路的幺蛾子,还不够吗?” 他厌烦道,“早知如此,我便不带你来了。” 这一路来,许轻音就表明了对沈初初看不惯,各种摆脸色,他们已经忍了多时。 “杨昭,”许轻音厉声开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俊秀弟子名为杨昭,同为青霞宗中人,是除了陆霜叶和生死未卜的大师兄外,宗中年轻弟子表率之一。 “身为在场唯三的青霞宗中人,你居然,向着他们说话?”她腿上有些发软,竟是没站住身,往后退了几步,她红着眼,面上满是不敢置信,她气不过,嘲讽道,“莫不是也被这狐狸精迷了心智?” “你莫不是忘了,已与人定下婚约?” 杨昭脸色有些不好看,被人戳中了心事,他甩袖斥道,“许轻音!” 羞恼之下,他竟是脱口而出道,“你为何变得像个泼妇一样!” 话音才落,他便隐隐有些后悔,他们一起被收养,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这话好像过于伤人了,但话已出口,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许轻音才轻笑开口,“好啊,我泼妇,我是泼妇……” 她伸手,指着众人,从头到尾一个没落,她一字一字道,“但也总比你们这群,伪君子好!”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跟着大师兄一起走!” 此话一出,本是忿忿不平面色不善的众弟子忽然哑了声,他们面面相觑。 他们身遇险境,是青霞宗大师兄出手相救的,后来两宗中人一路前行,直到……遇到了沈初初。 她自称归元宗剑尊首徒,与师尊失散,这才流落至此。 众人好心,又因着她的身份,便愈发捧着她,不敢得罪。 因着她一句话,众人只能跟着潜伏于溪旁,想趁着大能力竭抢夺异兽。 青霞宗中人本是不愿,可在她的劝说下,杨昭非要去,众人没法,只能跟着。 众人来迟,扑了一场空,事情到这里,倒也算还好。 直到一场暴雨突然落下。 异兽袭击,灵植埋伏,众人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藏身之所,躲到山林中。 可谁知沈初初却突然白着脸,指着青霞宗中人,说他们淋了雨,又被异兽所伤,恐是会……异化。 她说,那些发狂的异兽和灵植,都是因为这场雨。 他们沉默着,看着青霞宗中人,手上已悄然握紧了剑。 众人已是精疲力竭,没有精力再应付一场异化,只能…… 对峙无果后,青霞宗大师兄只能带着人离开此处,离开这唯一的避险之地,前往未知的深林。 他们几个没受伤的,被大师兄安抚着留在了原地。 -- 第87页 “那你走啊,”一个弟子突然嗤笑,他看着许轻音,面上嘲弄,“我们也没有拦着你。” 许轻音冷冷看着他,“此处,是我大师兄寻到的!” 那弟子一僵,梗着脖子说,“我们又不是寻不到,倒是你,若不是跟着我们,哪里还来的命来质问我们?” 许轻音几人只淋了一点雨,但没有受伤,在大师兄的强硬要求下,他们只能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毕竟大师兄是为了他们几个,才主动出言离开。 许轻音看着众人,声音哽咽,“他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受的伤。” “若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等雨停了便会去寻大师兄,我何至于跟着你们?” 可结果呢? 雨停了便使唤她们去捡柴,生怕冻着了沈初初。 沈初初一蹙眉,他们便心疼地不得了,沈初初一掉泪,他们便恨不得把心剖出来。 此话一出,满堂俱静,众弟子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许师妹,”沈初初黛眉微蹙,她咬着唇,面上有些凄楚,“你若怪,那便怪我吧。” “都是我的错。” “沈师妹!”杨昭越众而出,护在她身前,正气凛然,“我知道师妹心善,但莫要如此,这是我们青霞宗的事……” “你——”许轻音勃然大怒。 “好了轻音,”一道柔和女声忽然响起,陆霜叶缓缓起身,走了过来,“别说了。”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沈初初身上停留了一瞬,“我们走吧,不必与多言。” 她看向许轻音,柔声道,“不过是群……愚笨之众。” 许轻音愣愣的,被她牵着往前走。 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原地,柔和女声说道,“前方有个洞崖,我们去那处瞧瞧。” 作者有话说: 小晋和池妹马上出场~ 第47章 欢好 洞崖。 昏暗的崖壁上布满了青苔, 偶有雨水自上缓缓滴落。 洞崖深处,寒潭异草发着幽幽蓝光。 晋尤懒懒靠在寒潭壁上,红色外袍被水浸的湿透, 内里中衣衣襟大敞,露出水面的胸膛上, 几道鲜红抓痕格外显眼。 少年眉眼含情, 面上满是藏不住的餍足之色。 柴火噼里啪啦声自洞崖深处传来。 “嗯——”一道干哑的嘤咛忽然响起,若隐若无。 少年身子一僵,倏然睁开的眸子中满是慌乱, 手指下意识抓住潭边暗石, 指骨握的泛起白来,他紧紧地盯着洞崖深处。 他等了又等, 心中跳如擂鼓, 等着最后的宣判, 可身后却没了动静。 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晋尤心下一顿, 眸光微闪, 缓缓回过头, 手指也悄然松了开来。 一道幽幽叹气声却忽然自身后响起, 随后是有些泛凉的手,不顾少年陡然僵硬的身子, 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素手所到之处,一片火烧火燎。 白池半跪在寒潭边, 眉眼低垂, 看了他半晌, 素手悄然抚上了他的颈。 晋尤袖中指骨捏的泛白, 眸子大睁, 身上僵硬一动不敢动。 白池只随手披了件外袍,任由及腰秀发随意散在身后,半遮半掩,摆动时无意露出的玉白脚腕上,瓷白颈间,锁骨上无一不布满了深色红痕,甚至蔓延到衣襟深处。 若有人能看见,定会心惊,这留下红痕之人占有欲是何等之强。 身上强烈的酸疼之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池又幽幽轻叹了口气,她缓缓垂下眸,脑中思绪纷杂。 怎么就…… “姐姐,”少年忽然开了口,声音干哑晦涩,他低着头,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对不起。” 他着实等的心焦。 她昏睡期间,他甚至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或许他,会因此失去她的垂怜,或许她,只是花毒入体不清醒才应了他的诺,无非是……她不记得,或是逃避不愿面对。 不要紧,这些都不要紧,晋尤在心中劝服自己,大不了……将她绑回族中,金屋藏娇。 白池动作一顿,愣在了原地,心情有些复杂。 身后人没有应声,晋尤心下一沉。 “姐姐……” “你……” 二人同时出声,同时愣怔,随后白池无奈轻声道,“你先说吧。” 晋尤摇了摇头,垂眸不语。 从身侧看去,少年的脸色有些白,薄唇也毫无血色。 白池看了半晌,终是缓缓倾下身,双手自袖中探出虚虚环上他的颈,柔软的身也挨了上去。 身后温软触感如此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晋尤下意识想转头,却被她打在耳侧的热气烫的愣在了原地,耳垂不动声色红了个彻底。 她轻声开口,“……不用道歉。” 白池心情有些复杂,但也还好,她那时……其实也并不是完完全全毫无意识的。 她记得自己勾着他不让走,也记得她低着嗓音求他帮她,还记得他们在铺了厚厚毡毯的石榻上……翻云覆雨。 她脑中昏沉,身上酸疼,只记得之后实在是难受,蹙着眉让他停下,可对她向来千依百顺的少年却头一次,没依。 晋尤喘着气,伏在她身上,呼出的气息滚烫,他眼尾发红,眸中黑沉,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一晃而过。 -- 第88页 少年轻柔的吻落在她唇角,像是翩跹欲飞的蝶,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声音却晦涩,有泪水滴落在她颈上,愣怔间,就听见他说,“……原谅我,姐姐。” 他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白池没忍住,一道闷哼自唇间溢出。 那道声似哀似泣,勾勾缠缠,晋尤动作一顿,眸中暗流又起。 崖洞外暴雨如注,柔嫩的芭蕉叶不堪承受,摇摇欲坠,终于弯下了根茎。 - 白池摇了摇头,拂去脑海中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垂下眸,看向怀中少年。 平日瞧着身姿孱弱,可脱了衣才发现,身姿宽阔,胸膛紧实,甚至…… 白池面上一热,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晋尤一怔,他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问道,“不怪我?” “嗯,就算有错,那也是怪我自己。”白池打断了他,面上有些无奈。 少年眨了眨眼,似是漫不经心般,开口试探道,“那姐姐可记得,中毒时说过的话?” 白池哑然失笑,她轻叹了口气,“……当然记得。” 似是有些耐不住身上酸疼,身后白裙女子轻弯下腰身,干脆贴上了他,下巴轻轻搁上他肩头,“你莫要多想。” 不适感得到缓解,白池舒服地喟叹出声。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知他心悦她便够了,白池阖上眼,掩去心中异样。 晋尤僵着身子,余光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面上渐渐神思不属。 难不成……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某个猜测忽然浮现脑海,隐隐有跃出之势,心上跳动越来越快。晋尤舔了舔干涩的唇,黑沉的眼看着她一眨也不眨,张口欲言。 “你放心,”白池蹭了蹭他的颈侧,如霜似雪的人面色依旧清冷,但话中意思却听得少年心中灼热激荡,“我……不会像上次那般了。” 话虽不明朗,但其中意思,二人皆心知肚明。 想到上一次,白池心中便不由自主浮出些歉疚来。 晋尤的手紧扣着寒潭边缘,指骨用力到泛白,脑中一阵轰鸣不绝,即使如此,他却还是有些警惕,不动声色问道,“姐姐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了一声几若未闻的轻叹。 他心下忽地一沉,眼尾控制不住的泛起红来,可下一秒,她却侧过了头,他眼睁睁看着,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他困在她行动间带起的浅淡香气里,脑中一片昏昏沉沉,黑沉的眸中却越来越亮。 身后柔软紧贴,身前唇舌交缠,少年睁着眼,面上绯红,心中跳如擂鼓,在软玉温香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她轻喘了口气,眼中春水潋滟,着实是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想退回,却被他勾缠着不肯放。 白池轻横了他一眼,她自己感觉是横,在晋尤看来却是明晃晃的引诱,少年呼吸一窒,下意识含紧了她。 下一刻,她张口,咬上他探的过深的舌。 “嘶——” 作者有话说: 憋嫌弃人家短小——(此处指本章字数,不是男主) 晋崽:我警告你们啊,少造谣!! 第48章 共眠 少年捂着唇, 面上一片可怜兮兮,但眸中却漾起星光来。 他面上羞红,好似不经意般看了她一眼, 对上白池的一瞬间,却又像是被什么烫到了, 飞快地缩了回去。 白池舌根泛着酸, 她擦去唇上水光,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晋尤又悄悄看了她一眼,面上笑容羞涩又甜蜜。 “如何?”白池半直起身, 居高临下看着他, 眸中喜怒不辨,“可是信了?” 她抿了抿红肿的唇, 强作淡定之色, 殊不知红的滴血的耳侧早就暴露了她。 平日里如霜似雪的人, 此时却好似融作了春水, 眸光撩人, 面上薄红诱人, 就好似那水中妖, 无一处不勾人, 却偏偏又不自知。 少年半侧着头看她,眸光越来越亮, 亮的让人不容忽视。 白池面上有些热,轻瞥了他一眼, 忽然眼神一顿, 半蹙着眉, 伸指轻抚上了他肩。 “这里……是什么?”她指着少年肩上红痕, 面上有些疑惑。 肩上红痕遍布, 又细又长,自裸露在水面上的肩头蔓延到了水面下,瞧着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 白池蹙眉,难不成是来时受的伤? “可是被什么异兽所伤?” 秀白的指自红痕上缓缓划过,似是痒到了人心里去,以至于灵魂都跟着颤栗起来。 晋尤看了她一眼,面上羞红,欲言又止,他忍了又忍,着实是没忍住,按住她手,哑声道,“……别。” 他侧首,殷红的唇从她手背上掠过,少年恍若未觉,眸中水润,“痒。” 白池动作一顿,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晋尤低眉,红着脸解释道,“不是异兽。” 白池点点头,忽然想起迷蒙时所见,“也是,我记得之前还没有。” 她也是方才才想起来的,那时曾以牙咬着他的衣襟一点点扯下,当时明明见着少年肩上并无这些痕迹的。 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什么? 见白池又蹙起了眉,面上不解,少年有些羞恼,面上绯红,他索性握着她的手,一路拉着按在了痕迹上。 -- 第89页 竟是……完全吻合。 “是我伤了你?”白池愣神,柳眉微微蹙起,难不成是她被花毒所惑时伤了他? 晋尤忍无忍可,他一把拉下白池,凑到她耳畔,红着脸低声细语。 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白池的脸色倏然就变了,白玉般的耳垂红了个彻底。 少年痴痴瞧着,眸中暗色汹涌,一时竟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白池心中跳的有些快,想到他方才那些话,面上不由得烧灼难耐。她抿了抿唇,侧眸躲开他灼热的目光,有些生硬的岔开了话题,“寒潭水冷,你,你先起来吧。” 虽不知他到底来历几何,但自从相遇起,她就没从他身上感受到过灵力,若不是毫无灵气的普通人,那便是灵力低微,这寒潭水冰冷刺骨,泡太久恐怕会伤了根骨。 没想到前世修为深不可测的人,此时竟是……白池摇了摇头,罢了,不管怎样,她总会护着他的。 “劳烦姐姐拉我一把。” 甜腻嗓音忽然响起,少年扬着头看她,面上可怜兮兮,“我……腿麻了。” 他看了白池一眼,见她神色无异,这才缓缓低下头,面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本就生的眉眼如画,如今作出这番模样,很难不叫人卸下心防。 白池呼吸一窒,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轻叹了口气,弯腰伸手朝他递来。 少年愣了愣,随即面上漾起甜笑,握住了她的手,修长指骨不动声色嵌入她手。 他下意识捻了捻,手中触感温软,晋尤眸光一闪,忽然使了些力。 白池才握住他手,正想拉他起来,谁料一阵拉力忽然传来,她毫无防备,一阵天旋地转后,一道扑通声响起,她被拉入了寒潭。 她猛的从水里探出头来,一把抓住潭边巨石稳住身形,抬起湿漉漉的袖子去擦面上滴落的水珠。 白池呛了几口水,有些微恼,但举目四望,却没见到那作恶少年的身影。 “晋尤……”她喊了声,却是无人回应。 潭水有些深,白池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儿,但还是看不清内里,她心下一紧。 这寒潭来的奇怪,她没来得及仔细探查,所以也不知底下是不是有些什么东西,晋尤突然消失,莫不是…… 水波涌动,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脚踝,白池一惊,手上刹那间便聚起了灵力就要攻击,谁料突然从水里钻出个少年来。 红色外袍湿透,黑发耷在绮丽面庞上,少年眸中似是拢着汪春水,面上笑容勾人,“姐姐!” “你……”白池回过神来,看到他如此,顿时便明白了状况,她有些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轻哼了声。 少年动作一顿,面上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委屈,“我只是开个玩笑……” 顿了顿,他忽然扯住了她的衣袖,低声道,“抱歉,姐姐。” 白池动作一顿,不知怎么开口,“我知道,没有怪你。” 看着少年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有些无奈,解释道,“寒潭深浅难测,我只是担心你。” 晋尤眨了眨眼,笑意忽然顿住了,他看了她半晌,似是在分辨她眼中担忧真伪。 见着白池眼底忧色确实,少年却忽然收了笑,他试探着,慢吞吞拉过她,最后一把抱住。 白池只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她耳侧,轻轻的,有些痒,和着一声长长的喟叹。 - 入夜。 火堆烧的正旺,晋尤看着对面人面孔出神。 从白日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却觉得像做梦一样。 今日还是他前世今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她,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守着云开见月明的一天。也不枉他用了那东西才换来的时光回溯。 族中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时候该除去了,晋尤半撑着脸,漫不经心想着。 好歹,也积积福。 “晋尤。” 一声轻唤,少年蓦地回过神,面上下意识扬起甜笑,“姐姐唤我?” 白池抬眸,看着他面上看不清真假的笑容,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为何会来秘境?” 少年面上笑容不减,他看着白池,眼也未眨,腻声答道,“姐姐那么狠心不告而别,还说再不复见,我气不过,想来寻了姐姐亲自问个明白咯。” 才不是,他明明是打算直接打晕了绑她回族中的。 金屋银榻都已备好,只差人了。 “再不复见?”白池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她一字一字重复问道。 “我何时说过再不复见?” 晋尤动作一顿,面上笑容忽然收了,“不是姐姐托蓟顺转达的么?”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些时日就连睡梦中也经常梦到她亲口说,再不复见。 白池摇了摇头,“我并未给他留过话。” 她只是让蓟顺照顾好他,并没有托他转达什么话,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日不告而别,也未想清楚后路,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等拿到了回春草再作打算。 “好。” “好啊!”少年半眯起眼,眸中闪过危险的弧光,他连声赞道,面上笑容甜蜜,“着实是好的很。” 好一个蓟顺。 晋尤着实是气笑了,此话一出,他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少年眸中黑沉,心中狠狠给蓟顺记上了一笔。 -- 第90页 白池哑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不知该如何劝解,毕竟她当时也是存了这个心的,只是没有说罢了。 看着少年眸中怒意昭然,白池顿了顿,略微生硬地岔开话题,“对了,你是如何进入秘境的?” 其实这也算是她一直疑惑的点。此秘境难寻,而且入境点只有四处。 个个都是亡命之地,要想从此间闯一闯,再找到入口进秘境,更是难上加难。 东边千海之町,西边不焰湖,南边白峰,北边乌沙关。 四处入口远隔千里,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才会从四方城城主府中转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进入秘境? “我……” 晋尤眨了眨眼,气势忽然一转,倒显得有些势弱起来,他低声道,“我若是说,一觉醒来便在此处了,姐姐可信?” 白池垂着眸,淡声道,“你说,我自然便信。”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也不再问就是了。 晋尤实在是有些纠结,几番张口欲言,好几次都想脱口而出,将一切全盘告知。 可是不行,他如今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因此厌恶他,所以…… 少年面上神色不明,只垂眸缓声道,“……抱歉,姐姐。” 白池摇摇头,“无妨,你不必对我说抱歉。” “等你愿意时,再说也无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愿意说很正常。 虽如此想,但白池不知怎地,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愣了愣,面色有些复杂,片刻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都未再说话,崖洞中又渐渐寂静下来。 白池侧身躺在石榻上,听着洞外雨声淅淅沥沥,忽地有些心烦意乱。 下着雨,又是春日,夜里应该更是寒凉。 她忽然开口,轻声道,“上来吧。” 这里只有一方石榻,未免不自在,晋尤让给了她,自己则守在崖洞口。 少年本是半支起腿,仰着头看滴落的雨水,红色外袍半铺在地上也不在意。 听闻此言,少年半侧过头,面上有些讳莫如深,他看着石榻上窈窕身影,哑声道,“姐姐……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间预收收藏居然快到一百五啦嘿嘿 打算加个更庆祝一下~ 所以今天还有一章哦 第49章 厮磨 白池抿了抿唇, 撇去心中不自在,“夜里清寒,你上来睡吧。” 少年没再出声, 她只感觉到身后有灼热目光一直盯着。 片刻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榻边一沉, 有人坐了下来,白池感觉着身后异动,双眼紧闭, 心中有些别样的感觉。 晋尤弯腰, 伸手向锦被掀去,谁料锦被纹丝未动。 她闭着眼, 秀白的指骨按在锦被上。 “姐姐, ”少年有些无奈, 笑着开口, “松开些。” 白池面上发热, 她尴尬的松开指, 锦被成功溜走, 被少年掀了起来。 榻上人只着月白色中衣, 乌发散开,背对着他, 好似寻常人家的妻子,点着灯, 等候相公到夜深。 晋尤眸光沉沉, 几乎要看痴去了。 曾几何时, 他曾做过这样的梦。 冷风吹过, 榻上人捂着唇轻咳了两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放下锦被,又笨拙的为她挨好被角。 见她未咳了,他这才脱了衣上榻,闭眼躺好。 其实他并不需要睡觉,不怕潭水清寒,也不会着凉,但既是她说,那…… 有些凉的指忽然探了过来,她握着锦被,一点一点匀了过来。 “姐姐……”少年眸中亮如星子,面上有些绯红,软着嗓音喊道。 “快睡。”秀白的手捂上他的唇,白池似是有些羞恼,闷声打断了他。 “好。” 少年面上笑容甜蜜,缓缓拉下她的手,合掌紧握在手里。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白池竟也没收回。 夜色渐深,白池呼吸已趋近平稳。 蛰伏已久的少年忽然动了动,他伸手,一把将人拢进了怀中。 怀中人触手生温,轻软中还带着冷香,少年着实压抑不住,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灼热呼吸在颈间盘旋,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看着怀中人安稳熟睡的面容,晋尤忽然又低下头,发了狠般一口咬上玉白的颈,但许是有些不舍,少年渐渐又放松了力道。 怀中人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睡相变得有些不安稳,她挣扎着,眉眼轻蹙,但不知为何,却没能挣脱睡梦苏醒过来。 少年恍若未闻,只垂眸仔细端详着鲜红的齿印,面上笑容愈发甜蜜。轻柔的吻落在血印上,耳鬓厮磨间,晋尤低声落下两个字,“我的。” - 洞口处,天光乍亮。 白池晨起时,晋尤已经不在崖洞中了。 外头雨停了,抬头看去,一片碧空如洗,山林见翠。 今日身上异样已好的差不多,行动间也不再酸疼了,白池便下了榻。 石榻边是折好的衣袍,一双绣着牡丹纹样的绣鞋摆的齐齐整整,小巧的石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若不是崖洞中依旧潮湿阴暗,白池险些要以为这不是秘境,而是还在四方城主府了。 -- 第91页 白池弯下腰,伸手去拿绣鞋。 有什么东西忽然挡在了洞口,阴影自上笼罩下来,白池还未反应回来,欲要抬头看,那人便大步走了过来。 晋尤拂去身上水珠,将手中提着的纸包随手放在石桌上,极其自然的接过白池手中绣鞋,弯腰半跪在她面前地上。 少年半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晕出一团阴影,面容绮丽,晋尤一手托起她的玲珑玉足,一手握着绣花鞋,面上认真,嘴上漫不经心抱怨道,“外头有些冷,姐姐也不多穿一些。” “还好。”白池心上有些不自在,想缩回脚,可才动了一下就被少年发现,还顺势握地更紧了。 “别动,”晋尤不轻不重训斥道,“马上就好了。” 少年专心为她穿鞋,模样极其认真,手上握的也紧,似是在警惕她会随时抽身离去。 没了法,白池只好随了他去,只是秀白的指却是攥紧了毯子边缘,攥起一道道折痕来。 “好了。”少年终于穿好,他拍了拍手,抬起绮丽面庞来看她,面上满是欢喜。 白池顿时松了口气。 她放下腿,就要起身走出,但看着少年满眼期盼看着她的模样,白池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一愣,眸子倏然亮起。 她犹豫了下,还是补了句,“嗯……谢谢。” 似是有些不自在,话音才落白池便转了身朝外走去。 她没看见的是,少年眸色逐渐变深,面上忽然带出一个餍足的笑。 “咦?” “这是什么?” 小巧石桌上,放着他带回来的纸包。 那时白池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她有些好奇,这纸包里的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吃食? “姐姐想知道?”身后少年起了身,懒懒走来,唇边勾起了抹笑来,他眨眨眼,“不妨亲自打开瞧瞧?” 白池心下一转,明明好奇,但却偏偏端出一派矜持,她端起热茶,浅酌了一口,淡淡道“也不是很想。” 晋尤眸中笑意一深,他软了嗓,哄劝道,“是我想知道,姐姐就替我打开瞧一瞧吧。” “也罢。” 白池放下手中杯盏,“你都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好不从。” 她缓缓拆开纸包,面上本是不太在意,却在看见内里之物时倏然一怔,“这是……” 黄纸包被摊开来,内里躺着几株药草,根茎细长叶绿,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 “回春草。” 少年漫不经心答道,他俯身,自身后拢住她,亲昵道,“姐姐进秘境,不正是要寻此物吗?” 是这样没错,可…… “这东西,不是难寻的很么……”白池喉间有些干涩,她垂眸看着手中还带着雨露的药草,手指忽然瑟缩了一下。 “也还好啦姐姐,”晋尤蹭了蹭她的脸,殷红的唇自脸上划过,他轻描淡写道,“运气使然罢了。” 他拉下藏在身后的手,用衣袖掩去斑驳血迹。 “多谢。”白池抬眸,郑重道谢,她收好药草,面上忍不住也带了些笑意,“如此一来,我们便只需要等三日后出秘境便成了。” 要想出秘境,有两种办法,一是获得秘境之石后,由秘境的新主人决定开放与否,二便是等着三日后秘境自动关闭,将众人送出了。 白池记得前世,是沈初初得到了秘境之石,不过她得到后,倒也没有提前关闭,而是等时间到了秘境自动将众人送出的。 虽不知她是如何得到的,但白池也懒得同她争抢,所以她只需要安心等待便好。 “对了,” 白池忽然想起了什么,面上有些懊恼,“我此次入秘境还带了个人,不过我们进来时分散了。” 他们入境前,她曾给了纳吉不少护身法宝,护他在秘境中不受伤是绰绰有余,不过既然回春草已寻到,也应该去寻他了,免得碰上什么意外。 “哦?” 晋尤眸光一定,侧脸自白池面上挨过,殷红的唇蹭过她的唇角,不动声色偷了个吻。 少年笑的犹如一只偷了腥的狐狸,他面上餍足,懒洋洋道,“姐姐可要去寻?” 白池犹然未觉,她点点头,“也不知在何处,只能一点一点找了。” 纳吉是她带进来的,她必须要把他安全带回。 “时辰不早了,”白池看了眼天色,轻拍了拍他的手,低声说道,“该动身了。” 少年鼓着脸,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他怏怏道,“走吧走吧。” - 密林深处。 “怎么这么多蛇?”许轻音扬手抬剑,又挑开一条蛇,她崩溃大喊道。 陆霜叶皱着眉,面上冷沉,“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二人背靠着背,执剑而立。 草叶间,树藤上,地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各色细蛇。 它们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竖着瞳孔,呈包合之势朝二人袭来。 他们离了队后,一路遇险无数,好不容易就要出了这诡异的林子了,谁知却却横空飞来一劫。 二人已抵抗许久,可蛇群却越来越多,许轻音灵力耗尽,肩膀酸疼的连剑都要抬不起了,“碰上她沈初初咱们真是倒了大霉了。” 先是为了保护众人而受伤的大师兄被驱赶,再是她二人,自从遇到沈初初以来,他们就一路倒霉。 -- 第92页 陆霜叶沉着眸护在她身侧一言不发,虽然从小的教导让她不在背后说人是非,但她也没出声阻拦。 宗中弟子为人公允,可对着这归元宗剑尊首徒,她也是着实喜欢不起来。 许轻音咬牙,“今日我……” 一条潜伏已久红色长蛇看准时机,张着血盆大口骤然向许轻音袭来。 “小心!” 陆霜叶抬眸的瞬间,面上骤然变色,她一把拉过许轻音护在她身前,手中长剑飞空斩去。 红色长蛇被长剑钉死在了树上,陆霜叶这才松口气,她扯过许轻音细细打量,“没事吧?” 许轻音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缓缓白了面色,她摇了摇头,“多谢师姐。” 二人俱是心惊不已。 红色长蛇动了会儿,很快便没了动静,鲜红的血滴落在地,蛇群像是闻到了腥味,攻势骤然一变,竟是也不合围逼迫了,而是一起攻来! “师姐!” 陆霜叶没了剑,应对艰难,只能以灵气对战,她摇摇头,“无妨!专心应战!” 形势急转直下,二人只能拼死一搏了。 许轻音扬起剑应战,她护在陆霜叶身侧,面色越来越白。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蛇群来势汹汹,可二人已是灵气耗尽,“师姐你先走,我来断后!” 许轻音拉过陆霜叶,忽然合掌,闭目掐决,口中念念有词,霎那间红光大盛,漂浮在空中的长剑也越来越红,与之相对的,是她逐渐趋于惨白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dbq…… 第50章 相遇 陆霜叶面上本是惊惧担忧俱存, 但就在看清许轻音手势的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陆霜叶认出来了,许轻音使的, 分明是青霞宗的秘法。 此秘法诡秘莫测,只有下一任宗主才有资格修习。 也不知许轻音是何时学得的, 陆霜叶眸色有些沉, 心中更是复杂,她没想到,竟然还真被她学会了…… 她和大师兄二人, 是年轻一派中的表率, 经长老们商议后选定出的人选。 可就算是他们二人,修习几年, 都只略得一二。 但就是这一二分, 让她成功一跃而上, 成了宗中翘楚。 “轻音, ”陆霜叶长睫微颤, 她低着头, 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使的, 是什么招数?” 宗中人人皆视她和大师兄为年轻弟子表率,可无人知道, 她内心的压力。 作为大师姐,她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不能大声说话, 不能张扬大笑, 不能…… “……断霞!”许轻音咬着牙,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她丝毫未察觉到身后人眸中深幽的光,只解释道,“此招名为断霞,我从师姐你放在房中的图纸上看到的,并非有意偷看,只是它被风吹落,我捡起时无意中瞧见了。” 二人同为山下孤女,又一齐被青霞宗收养,二人感情极佳,自然是同吃同住。 陆霜叶再也忍不住了,长睫猛的一颤。 那张图纸,是她在禁地修习时因着始终参不透,所以背着长老,偷偷照着石壁画下来,带回了房中。 那是她第一次,违背师长之命。 夜里辗转反侧,第二日,她便因耐不住心中煎熬,毁去了图纸。 所以……许轻音竟当真就只看了一次。 她陆霜叶日夜修习,三年来不敢有片刻停歇,勤奋刻苦钻研的东西,竟被她无意中的一眼,就学会了。 陆霜叶抿了抿唇,缓缓沉下了眸,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幽幽看着眼前的青色身影,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这些年勤修苦练的自己。 陆霜叶不是天生勤奋刻苦耐劳的。 她也曾像许轻音一样,天真烂漫,爱憎分明,爱娇爱懒。 但是后来,村子遭邪魔肆虐,除了她和邻家的轻音,无一生还,她曾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惨死在面前。 娘亲仰躺在地上,睁着眼彷徨失措,在被邪魔掏出心肺的瞬间,还在看着她的藏身之地,哀哀切切,求她千万莫要出声。 陆霜叶缩在坍塌的地窖中,睁着黑漆漆的眼,瞬间失声,有温热的血溅在了她脸上。 她茫然摸去,原来……是娘亲的。 自此以后,陆霜叶一夜长大。 她日夜兼修,不管是风霜还是雨雪,她修习从来不曾断过,外出历练,她向来受伤最多,宗门大比,她拼死也要赢,天赋不够,没关系,她靠勤奋来弥补。 一次不行,那百次千次呢? 陆霜叶花了十几年,终于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外门弟子,爬上了现在的位置。 她一直坚信,天分不够,就靠勤奋来弥补。可就在此刻,眼前这眼睁睁的例子却打破了她长久以来坚信不疑的道。 三年来,他们二人勉强参悟到的一二分,虽为师弟师妹们交口称赞,但师长们却很是不满,认为他们二人实在愚笨。 大师兄是宗主爱徒,无需去争去抢,所有的一切自然有人捧了到他面前。 但她不一样。 她豁出了半条命,才争取到这次机会。 如若师长们知道,还有像许轻音这样惊才绝艳,天赋惊人的弟子,不满已久的他们必定会舍去她,转而选许轻音…… 不过是一瞬,种种念头便自陆霜叶心中转过。 -- 第93页 “师姐,”许轻音扬声大喊,汗水自额上滑落眼中,有些咸涩,她强忍着不适,催促道,“快走啊师姐,我快撑不住了!” 她衣发皆湿,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但还在竭力硬撑,但群蛇却越来越多。 也不知怎地,陆霜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伸出手,将她推向蛇群的画面。 许轻音横起剑,手上飞快掐诀,她只恨平时修习为何不多上些心,不然此时也不会搜肠刮肚,脑子里只想的出个断霞了。 这本是因为那几日师姐常常走神,情绪低落,又日夜颠倒修习,她过于担心,在无意中瞥见后试着修习了一下,谁料竟然突飞猛进。 许轻音高兴极了,兴冲冲的去寻师姐,本打算将自己的感悟倾囊相授,谁料看见她被师长训斥…… 她躲在树后,亲眼看着师长拂袖而去,师姐一言不发,继续修习,还拒绝了大师兄的劝导,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孤高气傲。 她这时便明白,以师姐的自尊心,恐怕是不会接受她的。 许轻音陪了她许久,直到夜深才离去,第二日晨起,她便像从未见过断霞一样。 再不提及。 “师姐……” 身后忽然有推力猛的传来,许轻音瞪大了眼,踉跄着往地上倒去,她不敢置信回头看去,“你……” 陆霜叶的面容隐在林叶树荫下,诡秘莫测,她缓缓抬起剑,指向了许轻音。 -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说话之人身着深青色道袍,他将剑横在身前,拱手道谢。 “不必。” 清润女声悠悠响起,白池拍了拍身上尘土,摇头婉拒。 她今日穿了身繁复秀丽的鹅黄色长裙,乌发半挽,其余的都随意坠在身后,琼鼻皓首额间悬玉,耳上还缀了零星玉珠,面容清艳,端的一副清润模样,如高山上的崖畔花。 道谢之人直起身,面上是数不尽的感激之色,他长长吁出口气,“若不是二位,我们师兄弟几人,恐怕就要葬身于此了。” “二位救命之恩,青霞宗必不敢忘!” 白池忽然停了动作,她重复道,“青霞宗?” “正是,我是青霞宗中大弟子,关云浮。”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关云浮以为救他的道友是不知还有此等门派,连忙解释道,“青霞宗是归元宗管辖之下的……” “等等,”白池长睫微颤,她缓缓看过众人,最后眼神在关云浮身上落定,她眼中探究,“你们是不是,与两位师妹分散?” “您怎地知道?”他一愣,惊愕问道。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皆是生疑。 “她们恐怕是有性命之忧,”白池直起身,握剑战定,“就在前方不远处。” 关云浮急道,“怎会如此,道友您莫不是开玩笑,我明明将她们托付给了……” “沈初初,”白池打断了他的话,“是么。” 关云浮心下一沉,他缓缓点头。 “现在去救你师妹还来得及,”白池唤出太和剑,飞身跃上,“之后再说吧。” “救人要紧。” 闻言,众人心下一定,见关云浮点头,也踏上了各自的剑,霎那间,几道剑光争先恐后划过,众人纷纷赶往白池所指之地。 “上来。” 白池本是欲走,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朝下方递去。 少年面上顿时漾起了笑,方才的阴翳一消而散。 片刻后,青色流光也划破天际,向众人追赶而去。 - 深林。 陆霜叶抬起剑,利落出手,向许轻音刺去。 “刺啦——” 长剑入体,鲜血四溅,细长的剑身挑着一条蛇,慢悠悠抬起,晃了晃。 许轻音这才松了口气。 原是这条蛇趁她不备,竟暗地里从侧面偷袭,若不是被陆霜叶看见并将她推开,此时恐怕…… 许轻音这才感到深深的后怕,身上都有些无力。 陆霜叶弯下腰拉起了她,垂眸问道,“可有受伤?” 她摇了摇头,就着陆霜叶的力道挣扎着起身,苦笑着说道,“多谢师姐。” 二人此时都未看一眼群蛇,她们已是精疲力尽,但面上却不显。 群蛇警惕着,试探着,蠢蠢欲动,就在要再次出击时,几道风声忽然划过,一阵爆裂声,将围在许轻音二人身前的群蛇炸了开来。 “哎呦——” 有人从剑上跌落,翻倒在地,他骂骂咧咧道,“好你个李师弟,竟然玩这一手。” 被称为李师弟的人捧着圆肚皮慢悠悠落地,他笑的如同弥勒佛,亲切问道,“坐我的剑,还嫌我胖?” “你……”那人本还要再争,却在看到他笑的眯起的眼时,立马弱声道,“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师兄,郑师兄?”许轻音惊喜交加,她失声喊道,“你们……你们不是遇险了吗?” “谁说的?”郑师兄一听就不乐意了,他眼一转,凶巴巴道,“是哪个王八羔子造的遥?” “我们师兄弟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活的好好的了。” 许轻音咳了声,有些心虚。 都怪沈初初,哭的那样凄惨,害的她都潜意识认定了师兄们遇害。 “不说这个了,”许轻音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哭喊道,“师兄救命啊,我害怕……” -- 第94页 她自小到大没怕过什么玩意,可偏偏除了这些蛇。 “知道了知道了!” 李师兄笑眯眯应下,和一跃而起的郑师兄二人一起结印,绯红色法阵平地而起,困住了不肯离去的群蛇。 “给了机会你们不走,那就别怪我们师兄弟了。”郑师兄嘿嘿一笑,从袖中摸出个黑葫芦,打开瓶塞的瞬间,群蛇消失不见。 他晃了晃瓶身,咋了咋舌,满足的盖上瓶塞,“这么多,够我炼药了。” “好小子,竟是不等我们!” 来迟一步的师兄弟们见二人平安无事,这才笑骂道。 见众位师兄都在,许轻音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她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极为凄惨,还一边哭一边告状。 第51章 牵手 “有人欺负我, 师兄……”许轻音哭的稀里哗啦,涕泪横流,还委屈巴巴的告状。 圆润笑呵呵的李师兄忽然顿住了笑, 他沉声问道,“谁欺负你?” “你说出来, 师兄们给你撑腰!” 瘦长的郑师兄撸起袖子, 黑了脸咬牙切齿,“是哪个不长眼的小王八羔子胆敢……” “沈初初。”许轻音抽噎着打断,她眨巴眨巴眼, “师兄们要给我报仇吗?” 她一把拉过身旁沉默擦拭剑身的陆霜叶, 撩起她的衣袖,指着皓腕上刺目的血痕, 气愤道, “你们看看, 看看这是什么?” 那道血痕又长又深, 从腕部蔓延到了后背, 血痕内里还翻着白花花的皮肉, 伤口周边已泛起了带着死气的青。 一看到这里, 许轻音就眼泪汪汪, 又急又气,照着这个趋势, 这只手迟早要烂。 若不是她方才发现,师姐还不打算告诉她。 “就在你们走后, 我们又遇到了异兽潮, 慌乱之中, 沈初初拉师姐挡伤!” 陆霜叶垂眸欲拉下衣袖, 未料却遭许轻音阻止,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异兽潮来袭,众人皆是竭力应对,并无人看到沈初初动作,为免生事端,她便按下了不提。 几位师兄看着那深可见骨的血痕,沉默不语。 “我们……我们本以为,留下你们是安全的,免得跟着我们涉险……”李师兄捧着圆润肚皮说道。 郑师兄忽然低头,从空荡荡的袖子里摸出个黑瓷瓶来,他拔出木塞看了眼,便咬着牙将所剩不多的药粉均匀洒上陆霜叶的伤口处,他语调凄凉满是不舍,“我的老本儿都折进来了,师姐快些好起来吧。” 许轻音捧着她的手,眼泪汪汪,“师姐别看,疼……” 众师兄围着她,师妹哄着她,他们都在关心她……陆霜叶撇过头,心中酸涩莫名,忽然为方才的阴暗心思泛起悔来。 “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剑光划过,几人抬头看去,许轻音瞬间兴奋喊出声,“大师兄!” 她如一个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抹着眼泪诉尽心中难受。 “莫哭,师兄为你们做主。”关云浮点头,面上冷肃,见几位师弟们已到,他便在白池的提点下在四周转了转,果然有所收获。 “我们方才四下探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路走来,我们发现地上,有许多细小的黑色粉末。”关云浮用剑尖在地上画了个圈。 他沉声开口,“此处地形偏,按理来说,不应有蛇群聚集。” 但偏偏,两位师妹被围堵。 “轻音,看看你们身上,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许轻音一愣,连忙围着陆霜叶一阵找寻,拍了拍她身上衣裙,咕哝道,“不会啊,我们一向谨慎,又没与沈初初等人接触,不可能会……” “啪嗒——” 转动寻找间,一个荷包忽然从腰上掉落在地。 许轻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欲捡,谁知却被横空而来的剑鞘挑开了手。 白池淡声道,“别碰了,让开。” 许轻音虽有些疑惑,但也算乖巧,起身退到一旁。 面前女子一身鹅黄色袄裙,清艳无双,身后站了个少年,身着黑色劲装,面容绮丽,百无聊赖捉了女子发尾把玩。 许轻音愣了愣,疑惑看向了大师兄。 关云浮轻咳了声,连忙介绍道,“我们方才的确遇到了险事,幸得二位出手相救。” “若不是二位道友告知,我们也不会及时赶来,救下轻音和霜叶。” 想到方才危急情况,他不由得苦笑,叹了口气转了话头,试探道,“这荷包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白池点了点头,谁料发尾牵忽地牵扯起一阵痛来,她回眸,横了晋尤一眼,换来少年无辜讨好的笑容。 “你们看。” 白池面上有些热,她轻咳了声,回过头来不看他,她用剑尖挑起荷包,扬了扬,荷包底下竟漏出细小的黑色粉末来。 “这个荷包,是杨昭师兄送予我的,”许轻音愣怔在原地,她看着黑色粉末,眸中满是不敢置信,“这内里,又是何物?” “一种吸引虫蛇异兽发狂的药物,”郑师兄皱着眉,“此物得之不易,宗中所得全在我这儿。” “若只有一点,那还不至于引异兽发狂。”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来。 “可否借此物一用?”白池抬起眸,询问道。 许轻音愣愣点头,“……好,随道友处置。” -- 第95页 她袖中手一寸寸握紧,心上有些凉,她眼也不眨,屏住呼吸,看着白池用剑尖划开荷包,露出内里来。 许轻音腿间一软,瞬间红了眼。 荷包内里,竟是装的满满的黑色粉末,这份量,送荷包的人,分明是想她死啊…… 杨昭。 这一路来,陆师姐为保护她所受的伤不计其数,她也为了保护师姐而动用秘术,本以为这一切是沈初初捣的鬼,但万万没想到,真凶竟然是同门师兄杨昭。 许轻音想到临走前,杨昭避开众人,将一荷包扔了过来,转过脸不看她,语气生硬,“你既执意要走,那我也管不了你。” “把这个带上吧。” 她本以为,这是杨昭送予她的临别礼物,借此道歉,但没想到…… “等此间事了回宗,我会禀明宗主。”关云浮面上冷沉,安抚二人。 青霞宗虽是小门小派,但宗中弟子向来感情深厚,但谁能想到,竟会被同门背后捅刀的一天。 几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将杨昭带回宗中处置。 “诸位,”白池收回剑,“我还要寻人,就此别过。” 她略一点头,“我方才所言,是因路过林中,无意中听人说起青霞宗,这才得知的。” 她和晋尤出了崖洞后,本是一路向前行,谁料在崖底寻摸草药时,听到几个弟子阴阳怪气嘲讽,说起青霞宗,她这才有些印象。 “多谢二位道友!” 青霞宗众人又再次拱手道谢,心中实在是感激。 关云浮忽然从储物戒中摸出一物,面上认真,“此次前来,我们没带什么贵重东西,还请道友收下此物。” 他松开手,手中莹润黑石缓缓飞起,“此物是我们于险境所得,虽不知有何功效,但想到当时险景,想必也不是凡物。” “云浮与众位师兄弟商议,想将此物送予道友,聊表谢意。” 白池摇头婉拒,“我出手相救之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本就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这本是你们九死一生所获,收着吧。” 关云浮没想到她会拒绝,他连忙道,“大恩不言谢,我们别无他愿,只想请您收下此物。” “是啊,请道友收下吧。” “师姐。”这边众人还在劝导,许轻音却走了神,她拉了拉陆霜叶衣袖,轻声唤道。 “嗯?”陆霜叶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她长的可真好看,”许轻音轻声说道,“身旁那个少年,向来是她的道侣吧,倒也真是恩爱。” 少年居于她身侧,面上虽是百无聊赖,但注意力一直没离身旁人,只安安静静等候她。 许轻音面上有些落寞,“原来真正恩爱之人,是如此啊。” 不像她和杨昭。 晋尤有些不耐烦这样推辞,他捏了下她袖中手,换来白池不动声色躲闪。 似是有些不满,晋尤轻啧了声,竟是将手径直探入她袖中,捉了纤纤素手好一顿报复似的揉捏。 白池无奈轻叹了口气,也料他许是有些不耐烦此等场景,便也没忍心拍开作恶少年。 “道友也知,这是我们九死一生所获,秘境凶险,我们实力低微,恐怕是护不住,”关云浮坦白道明自己思量,自嘲道,“若是在道友那儿,反倒是安全些。” 这话半真半假,虽说他也不想自己和师兄弟们费劲千辛万苦,受那么多伤得来的宝物被他人夺走,但主要,还是想将此送予恩人。 的确是这个道理。 白池垂眸,身后少年又开始把玩她的手,她着实无奈,“若是如此,我收下也无妨。” 见众人面上欣喜,她补充道,“不过是代为保管,待出了秘境便会立即归还。” 众人虽不是在一处进的秘境,但是待到关秘境之时,传出之处却是在一处。 “这……”有弟子面色为难。 “好了,”关云浮打断说话的弟子,再次拱手道,“多谢道友。” 白池扬手抬剑回礼,“那便就此告辞。” 众人又齐齐回礼,看着二人远去。 “好了轻音,别哭了。” 关云浮面色冷沉,他拾起地上破烂的荷包,淡淡出言,“我们也该出发,去寻杨师弟了。” “是!” 众弟子齐齐应是。 - “好了,别冷着一张脸了。” 行出几里地后,白池忽然侧身,无奈开口。 身旁少年自这一路来,一直冷着张脸,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但是她不过就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罢了。 晋尤抱着头,懒洋洋往前走,他语调散漫,“我哪有。” 虽是说没有,但面色依然怏怏,分明是口是心非。 白池轻叹了口气,长睫轻颤,袖中手探出,一双白玉柔荑握住了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上触感温软,少年脚步骤然一顿,步伐微乱,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面上一热,染上了绯红,他语调有些结巴,“这,这是你自己要牵的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可不准再抽走了。” 还说没有生气,这便计较上了。 白池哑然失笑,眉眼间笑意温和,她纵容道,“好。” 第52章 交锋【加了一千】 -- 第96页 “姐姐可知, 那花毒是从何而来?”少年忽然停住了步伐,侧眸问起。 白池一愣,摇摇头, “秘境中异植向来千奇百怪,这我倒是不知。” 她本以为, 只是普通的毒花罢了, 但经晋尤一问,白池便意识到了,许是有哪里不对劲。 “怪不得。” 少年略点头, 面色阴沉了一瞬, 便在白池还未看清时转过了头,二人手相牵, 他腻声道, “我们边走边说。” 入境时, 白池给了纳吉一块玉珏, 她可以随时看到他的位置, 此时二人便照着玉珏的指引, 往西而去。 “也好。”白池点了头。 “这花毒一事, 恐怕不简单……”少年垂着眸, 长睫微动,语气忽然有些淡, “此花我见过,我们族中种了满山, 所以略知一二。” 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少年语气略微有些凉。 “它没有名字, 但是其毒霸道凶险, 身中此毒者, 若不及时得解,则会爆体而亡。” “此花不同寻常的一点在于,”晋尤顿了顿,看向白池,轻声说道,“不会主动攻击人。” 白池抬起眸,忽地开口了,“你的意思是……” “毒虽霸道性烈,但此花性情温和,若没有什么外物刺激,不会主动伤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下了东西?”白池蹙起眉,“就和方才的青霞宗小师妹一样?” “是,”晋尤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她的手,口中有些察觉不出的哄意,“姐姐好好想想,在我之前,还与何人接触过?” “譬如握手,拥抱……”少年状似无意般提示道,他语调散漫,但无人看见其眸中聚起的深深墨色。 想起昨日在林中所见,就恨不得捏碎楚珩的手…… 白池看着脚下的路,也跟着回想。 昨日她见到的,也就三个人和一只狐狸,首先排除掉纳吉,那便只有楚珩和沈初初了…… 她语调中夹杂着些晦涩之意,“……我知道了。” 晋尤眸光一闪,好似不经意般提起,“其实若只是中了毒,那还不要紧,只要不动用灵力便不妨事,歇息三五个时辰,毒自会慢慢消去。” 经他一提,白池忽然想到了那突然袭来的巨蟒。 她本以为只是异兽发狂胡乱袭击,但今日结合起来一看,这分明就是为了逼她动用灵力,好让花毒走的更深。 她面上笑意忽冷,有些淡淡的嘲,“为了我花这么多的心思,枉费了。” 目的既已达到,晋尤也不再多言。他半勾起唇,面上漾起笑来,识趣的闭了嘴。 日头有些大,晒的人身上暖洋洋,二人交握的手心都沁出了汗,白池有些不适,她看了眼少年,不动声色地想松开手,但未料到,不过是才挣扎了一下,便被他紧紧攥住。 晋尤脚步一顿,他眯着眸,面上狐疑,像个警惕着随时会被人抢走宝物的小狼崽子,他凶巴巴道,“你干什么?” 白池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她举起手给他看,无奈解释道,“有汗。” 晋尤一看,却见果然如此,莹润的手心沁了一层薄汗。 他反手握住她的指,不知从何处摸了张帕子来,少年垂着眸,细细为她擦净,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做的极为认真。 明明是他误会了,可晋尤眸光一闪,还倒打一耙,“都怪姐姐,明明是与我说一声便好的事。” “你……” 白池叹了口气,眸中也带上了零星笑意,“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少年倏然伸手,轻掐住她的脸,耍赖道,“莫要再叹气了。”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每次她叹气,他便跟着难受起来,晋尤轻哼了声,别扭道,“我不爱听。” “你这人,好生霸道。”白池连连摇头,面上却莞尔一笑。 “还不许我说了?”少年故作凶巴巴地横了她一眼,口中抱怨个不停,“明明年纪也不大,为何偏要学人老气横秋,整日里叹气?” 白池愣了下,随后垂眸但笑不语。 若不是他说起,她自己都险些没意识到,她其实……年纪也不大,但是叹气仿佛已成了习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前世被道侣莫名其妙冷落,遭宗中弟子不喜,徒弟厌憎的时候吗? 还是整日里被困在小院,听着小童们议论沈初初和楚珩如何恩爱的时候呢? 说来可笑,她也不知,明明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可却被众人谴责善妒成性,容不得人,好似人人得而诛之。但沈初初,明明干的是抢人道侣的事儿,但却成了得满宗美谈,人人都为之称赞的好弟子,好同门。 白池又想起前世,但这次,心中却是平静无波,不知从何时起,她对前世事,好像越来越看的开了。 “别动。” 头顶有声音响起,少年抬袖,修长的指握住她的下颌。 白池眨了眨眼,乖乖未动任由他动作。 发间一紧,他摆弄片刻后,好似终于弄好了般,这才松开手,“可以了。” 晋尤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庞,颇为满意,他煞有介事道,“方才簪子要掉了,我帮你扶正了。” 白池点点头,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那……谢谢?” 少年一愣,唇边忽然绽出一抹笑,如妖似魅,他看着方才为她插入发上的那支白玉簪,面上笑容无辜,“姐姐客气了……” -- 第97页 二人靠的很近,姿势极为暧昧,黑衣少年长身玉立,鹅黄色衣裙的姑娘满眼笑意,远远看来,倒是极为登对。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意沉沉,裹挟着怒意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 二人齐齐回头。 前方密林出口,站着一排仙门中人,其中为首的,便是楚珩。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道袍,周身气质冷清如玉,端的一派高冷师尊模样,若不是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和眸中几欲喷出的怒火,真真是称得上一句谪仙。 他紧紧盯着二人,黑沉的眸光落在交握的手上,楚珩嗓音干哑,一字一字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池微微侧过身来,目光从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个遍,用那种含着讥嘲意味的眼神,直至楚珩脸色愈渐黑沉,她这才缓缓的开了口,“与你何干?” 她实在是没了耐心,懒得应对他的屡屡纠缠,索性直接了断表明自己的态度。 楚珩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他看着白池,眼圈渐渐泛起了红意,面上愤怒至极,好似亲眼目睹如何被心爱之人背叛的丈夫。 他心上疼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一字一字问道,他想问,你便是如此对我的吗?可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了立场,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楚珩本是想,她不过是被前世之事伤透了心,这才与自己断了道侣关系。他本是打算待这一切了结,再去慢慢和她解释,将一切的一切全盘告知,他想,修仙之人的一生那么长,他总会取得她的原谅。 可结果呢…… “阿池,他是谁?”楚珩执拗的站在原地,目光缓缓移到了她身后少年上,如同淬了毒般。 晋尤眉眼低垂,似是有些害怕,他攥着白池的衣袖,躲在了她身后,身姿高大的少年倚靠在女子肩头,低低唤道,“姐姐……” 他看了楚珩一眼,似是被他扭曲面色吓到了,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对着白池欲言又止,“我怕……” 白池动作一顿,心头忽然有些微妙之意,她方才,分明听到了声轻呵,轻蔑又不屑的。她侧眸,看了眼少年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头微妙感更重了。 白池蹙了蹙眉,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就好似是在哪里发生过一般。 二人动作亲密无间,在旁人看来却是刺眼非常,楚珩骤然阴沉了眉眼,冷冷唤道,“师妹。” 白池抬眸,面上平淡无波,“有事吗?” “师妹怎地也不介绍一下,”他强压下怒意,“他是谁?” 明明前世到最后,她身边都没有别人,可为何今生…… “我说过了,”白池面上有些无奈,但口中话语却是毫不留情,“与你何干?” 晋尤眸光微闪,忽然低下头将下巴搁上她肩头,他朝着楚珩,面上漾起了甜蜜的笑来。 那笑容看着轻软又甜蜜,但只有与他面对面的楚珩,才看的出其中的嘲讽和挑衅之意。 楚珩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你……” 但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却顿住了。楚珩看着她侧过头时,不经意露出的肩上红痕,心忽然坠到了谷底。 他再一瞧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红痕,分明是……牙印,深红色的牙印,像是有什么人曾俯在她肩上,压抑着狠狠咬下去的,暧.昧至极。 晋尤忽然撩起她衣襟,往上拉了拉,面上笑容有些莫明,分明是自己有意让他看的,但真被人看到时,他心上却又有些不悦。 少年修长的指落在她颈肩牙印上,不轻不重摩挲了下,轻啧了声,眸中深幽,意味难明。 肩上传来痒意,白池动了动微微错开身,她有些不适,低声嗔道,“晋尤!” “好好好,我不碰了。”晋尤面上笑容无辜,颇有些可惜地松开了手。 “晋尤?!”楚珩目光一怔,忽然呆立在了原地,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强横闯入他心上,似是魔音入耳,他不敢置信,缓缓抬起头看去。 少年模样,喜着红黑二色,性子阴晴不定喜怒不辨,这些……好似都能对的上。 “是他……竟然是他…” “……魔星。” 若有人离得近,听见他口中喃喃自语,定要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说起了胡话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支持,动力+10086! 第53章 石门 “他怎么了?” 白池蹙眉, 看楚珩神色恍惚的模样,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晋尤直起身,懒懒摊开手, 方才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荡然无存。 白池眸光不动声色滑过,心下微妙, 这家伙面上, 哪里还有半分害怕? “对了,姐姐说的那位同伴,可是在此地?”晋尤笑吟吟问道, 好似不经意般转开了话题。 二人跟着玉珏所指方向一路走来, 到了此地,它却突然不动了, 这样看来,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白池摇摇头, “不知, 找找看吧。” “也好。” “道友也太厉害了!” “不愧是剑宗首徒, 在下佩服!” “那是, 沈师妹向来如此……” 前方众人围绕之处, 忽然爆出一阵嘈杂声, 热烈又激动。 有粉裙女子推开人群走了出来,她面上含着羞涩笑意, 推拒道,“哪里, 各位师兄谬赞了。” -- 第98页 众人三言两语又说了起来, 面上满是激动, “师妹谦虚了!” “我等着实佩服, 若不是师妹, 我们恐怕还走不出那林子。” 围在身边的人声震耳欲聋,沈初初有些不适,心底涌起了烦躁之感,面上虽然还是维持着腼腆柔和的笑,但脚下却加快了几步,彻底走出人群。 她踮脚四望,面上满是羞涩和紧张,像是个期待与心上人见面的小姑娘,在终于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后,她惊喜地瞪大了眼,“师尊!” 月白色身影未动,似是没听见,沈初初索性提裙快走几步,向他奔去,面上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和羞怯,她张嘴欲喊,却在看清树下人的瞬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脚下步子骤停。 那处,不止楚珩,竟还有在镇上见过的美貌少年和……白池。 袖中手指猛的攥紧,骤然袭来的刺痛唤回了她的神志,沈初初心中跳如擂鼓,但面上还是强装自然。 她目光自二人身上一转,有些不自在,不情愿似地扯出一抹笑,“……您也在啊。” 白池半掀起眼帘,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要害她之人不是楚珩便是沈初初,她还没有心大到完全不计较她所为。只是照她方才观察来看,二人神色都没什么明显不对劲。 有意思。 “师尊……”沈初初咬了咬唇,近前攥住楚珩衣袖,颇有些畏惧的看了白池一眼,欲言又止。 可惜这番动作是做给瞎子看了,楚珩骤然抽回手,才反应过来似的,竟是连连后退了几步,眉眼冷沉,“别碰我。” 粉衣少女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面上满是不敢置信,她嗓音轻颤,“……师尊?” 她不知这些时日他到底是怎么了,总会莫名其妙对她露出厌恶之色。 夜间梦醒,看见他站在床前,手中还握着剑,雷声炸响间,白光大作,他面色阴沉,犹如厉鬼。 沈初初红着眼眶,半扬起脆弱的颈,抬头看着他,似是在等一个解释。 楚珩喘着气,面色苍白衣发皆湿,竟是在片刻内大汗淋漓,他抬眸,目光渐渐有了实质,他看着沈初初,面上缓缓扯出个笑,哑声道,“抱歉,我没看到是你。” 沈初初本是想再哭诉两句的,但是见他面上表情,瑟缩了一下,“……原,原是如此。” “起来吧。”楚珩伸手拉起她,面上毫无表情。 沈初初咬着唇,将手放在他手心上,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恐慌,像是什么东西忽然脱离了控制一样。 “姐姐,”晋尤懒懒收回眼,不再看二人,“走吧。” “等一等,”白池蹙眉,手中玉珏竟是发出了莹润微光,“他就在此处。” “你们看!” 忽然有弟子大声喊道,语气激动,片刻后众人竟是齐齐惊呼起来。 白池几人闻声看去。 几人所处之地,是一片空旷的原野,仙门众人所在是陡峭的山壁,而此时,那山壁竟然悄无声息裂开,露出了高大的石门。 “这是什么?!”众人仰头,叹为观止。 “若我所料不错……此处,想必就是那位医修大能的藏宝之处了吧!” “哦?” 有人抓住那说话之人,惊奇发问。 那人倒也不卖关子,娓娓道来,“此秘境主人是千年前某位医修大能,你们都知道吧?” “她有感自己的陨落,于是造了个秘境,将毕生所得都藏于其中,但并未告知具体地址,只说,有缘人自得。” 有人抚掌大笑,“原是如此,这藏宝之地近千年来未面世,但却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其中意思岂不是说,在场诸位就有那有缘人?” “既然如此,诸位不妨一起进去,一探究竟?” “噗嗤,”那人忍不住发笑,“若真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你们看那石门上的孔。” 经他所指,众人一看,果然如此,古朴石门中间,有道圆孔。 “看到了吧?” “光有缘人可不行,还得手持信物秘境之石。” 一个白衣道袍弟子发问,“不知道友可知,那秘境之石是何模样?” 因他态度还行,那人倒也没再为难,只摇了摇头,坦然告知,“这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唏嘘,颇有些失望。 沈初初脚步一顿,心上有些焦躁,依照前世的记忆,秘境之石被关云浮得了去,不仅在宝地中获得了传承,最后还将所有东西上交给了青霞宗,使得一时间声名大噪。 明明她已经使了计将关云浮支走……明明她去的也是那个地方,可为何,她就是遍寻不得那东西? 难不成,是被旁人捡了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初初脸色便有些难看,她竟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不,也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东西还在关云浮身上…… 沈初初咬了咬唇,眸光一闪,转头,“师尊,那秘境之石……” “我…我知道那秘境之石在何处,只是其中可能有些危险,不知师尊能否陪我一同去?”她拉着他的衣袖,满眼都是孺慕和信任,娇声开口。 “初初,”楚珩忽然轻笑了声,打断了她,他抬指揉了揉额,面上笑容有些莫名,他缓缓说道,“我刚才想起来,我还有东西落在了密林里。” -- 第99页 他一听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楚珩有些不忍再听,也不想呆在此处,他看了一眼偶偶私语的白池二人,眸中复杂难言。 听闻此话的沈初初倏然睁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能不能不走?等找到秘境之石,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她挽留道。 “听话。”他轻轻看了沈初初一眼,缓缓将衣袖从他手中抽离,眸中意味不言而喻,“……好自为之。” 离去前,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像是警告又像是提点,“莫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沈初初面上青白交错,好似突然被人看穿了心事一样难堪,她紧紧的咬着唇,想掩饰自己心底的不自在,“师……师尊在说什么,初初听不懂。” 楚珩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在说话。能说的都说了,能说这些,他已经是看在上辈子的师徒情份上了,至于她听或者不听,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楚珩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沈初初眼睁睁看着他远走,直至身影再也不见,这才缓缓松开了唇,只见那姣好红唇上满是血痕,触目惊心。 众人还在商议进去之法,却见石门旁忽然有什么东西簌簌作响,放眼望去,却看见山崖上掉下来一个人,倒也是幸运,竟被半道挂在树枝上。 “哎哟——”那人惊呼道,“有没有人?有没有好心人救救我?” 众人退后几步,面上有些警惕,“你是何人?为什么从上面掉下来?” 他们正在商议着的关键时候,此时却偏偏从上面掉下来一个人,怎么看都这么可疑。 “还能怎么下来的?摔下来的呗。”见树枝还算稳定,那人似是放下了心,听闻此话,他捂着屁股翻了个白眼,“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嘛?” 他本就在上面白挨了一顿打,掉下来还被人这样质问,心情好不起来,语气自然也就差了些。 “你——” 问话之人面上青白交错,有些气急。 结成临时阵营的众人不清楚他的底细,竟没一人肯放他下来。 “咦,”白池动作一顿,忽然蹙起了眉,“是他?” 晋尤跟着望去,看清是个男儿后,面上似笑非笑,“怎么,姐姐认识?” 白池丝毫察觉不出其中意味,点了点头,“我与你说的那人便是他。” “哦?” 少年眯起了眼,见她实在看不出来,面上便故作委屈之色,“好,那姐姐去救他吧。” 他眨了眨眼,面上有些掩饰不住的落寞,故意垂眸说道,“不用管我的。” “好。” 谁料白池竟真的点了点头,半点都不带犹豫,提剑大步往前走去。 她此时只是有些疑,纳吉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危险,她心下一转,仔细端详那高崖片刻,竟是半点都没有意识到晋尤是吃醋了。 “啧。” 身后少年无奈轻啧了声,忽然有凌厉剑风袭来,白池心头一紧,才要侧身躲过,谁知那剑风竟是直接绕开了她,向众人聚集之处袭去。 剑气折在了树枝上,树叶簌簌飘落,挂着纳吉的那一根小小树枝咯吱断裂开来,他满面惊恐,狂叫着落向地上。 众人纷纷散开,一阵尘土飞扬,再睁眼时只见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片刻后,有只脏兮兮的手从里探出,口中还叫骂着,“哪个王八犊子暗害我?!” 他从深坑中爬上来,除了染了满身灰尘,竟是安然无恙,甚至活蹦乱跳,还有心思到处找寻暗害自己之人。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肃然起敬。 “你……” 见他无事,白池这才松了口气,她蹙眉,回头看身后少年。 方才自己身后只有他一人,那剑气来的又快又急,除了晋尤,不做他想。 少年歪了歪头,面上笑容无辜,“我看姐姐离得有些远,怕挂得久了,那位同伴身体不适,所以便先行让他下来了。” 看清白池面色后,晋尤笑容忽然顿住了,他缓缓收了笑,面上似乎是有些委屈,低声道歉,“是我做错了吗,对不起……姐姐。” 一向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低下了头,垂头丧气,周身都笼罩着难言的委屈。 白池无声叹了口气,竟有些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但是经过这些事,她慢慢也瞧出了一些他的秉性。 若是此时不引导教导,等到日后酿成了祸事,那就追悔莫及了。 白池面无表情,面色严肃,“日后,万万不可如此。” 她低声斥道,“若他不是修士,或是灵力低微,再或者身受重伤,从树枝上掉下来……你有没有想过,结果会怎么样?” “好好好,我错了,”少年举起手来,半开玩笑般,有些求饶似的说道,“饶了我吧,我再不会再戏弄他了。” “晋尤。” 白池忽然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你看着我。” 她眸子清亮,看清她眸中不言而喻的认真之意后,晋尤这才缓缓收了笑。 “我不是说他,我想与你说的是,不管对谁都是这样。” “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作何戏弄他?”白池叹了口气,“你不该如此。” 此话到底是重了,少年眼睫轻颤,面色忽然泛起白来。 白池虽然已经心软了,但他面上依旧不变,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句话,“你……好好想想吧。” -- 第100页 少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纳吉。” 白池扬声唤道,她口中所唤之人正叉着腰,与众人理论不休。 听见有人喊,他本是正烦着,便想也没想,头也不回不客气道,“喊你爷爷干什么?” 白池不气反笑,伸手捏咒,一阵灵气涌现,凭空而起,捆住了纳吉。 “谁?谁?好哇,我就说,有人暗害小爷!”他惊恐挣扎着喊道。 “是我。” 熟悉的女声淡淡说道。 纳吉猛的回头,顿时一惊,随即热泪盈眶,“终于找到你了……” 他挣扎着想跑过来,谁料却被灵力裹挟着,一个净尘决,将他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干净净。 白池这才松开手,舒展了眉目,“好了。” 清洗干净的纳吉扎着满头的小辫,眉骨上是一道长疤,肤色有些黑,但却不失英气,穿着一身异族人的服饰,脖上挂着一圈狼牙做成的项链。 他眼泪汪汪面色激动,奔了过来,“亲人呐,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到天边了……” 白池一哽,有些心虚,她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在此处?” “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行。”纳吉耷拉着眉眼,一想到此事,他便咬牙切齿,他看了眼高高的崖顶,果然没见到那道红色身影,不免冷哼了声,“被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推了下来。” 纳吉英俊的眉骨微挑了挑,略微生硬的错开话题,有些不耐烦道,“不提她了。” 他转过眸,谁料突然看到了个少年,纳吉顿时惊奇的瞪大了眼,“他是谁?” 他一惊一乍,晋尤懒懒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他此时有些后悔,自己也是恃宠生娇得意忘形了,竟然为了这么个傻大个惹得白池生气。 纳吉围着白池和晋尤转了几圈,摩挲着下巴,眸光越来越亮,“让我猜猜……” 白池看了眼身后,没想到晋尤竟然悄无声息跟了过来,再看纳吉,兴奋的像个嗅到了瓜味的猹,她有些无奈,解释道,“你听我说……” “不!让我来说!”纳吉阻断她,迫不及待道出自己的猜测,“他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不是!你快住嘴……”白池神色忽然少见的有些慌张,她看了眼身后少年,恨不得立马捂了纳吉的嘴。 “你心虚了!哈哈……”纳吉敏捷地躲开她的手,叉着腰喊道。 “哦?”晋尤忽然抬起了眸,略有些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是个……唔唔。” 纳吉捂着嘴,又急又气,却怎么也弄不掉那张封了他嘴的符篆。 白池心跳这才平稳下来,面上热意已经消退,她淡淡瞥了纳吉一眼,闭目不看晋尤,“……没什么。” “敢问道友,这可是你们的人?”有人忽然出列,指着纳吉问道。 白池抬眸看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众人对视一眼,似乎悄无声息达成了共识。 “咳咳,您看,他虽然出言不逊,还惊吓到了在场诸位,”一个老头摸着白花花的胡子笑呵呵开口,他笑地犹如一只老狐狸,“但我们大度,不跟他一般计较。” “只是,不知道友能否告知……为何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安然无恙。” 他试探着,似是不经意般说道,“听闻这秘境之石有护主之能,老朽瞧这位小兄弟周身并无灵力波动,不知是不是……”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这处石门是诸位一起发现的,按理说,在场中应该都是它的有缘人,这,若是有人独享这秘境之石……” 话虽未说完,但其中意思明显。 不知何时蹭开了符篆的纳吉嗤笑了声,不耐烦道,“是是是,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拿了你们的秘境之石,行了吧。” “这位道友。”一道柔柔女声忽然响起,沈初初眸中有些奇异的光闪现,她的目光自纳吉身上划过,不知怎的,竟使得他打了个寒颤。 纳吉目光警惕看向她,谁知她却是缓缓走上前来,眸光盈盈,“可否听我一言?”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个前世的平行番外,接之前那一章,不感兴趣的宝可以跳过~ 第54章 番.外 “这个给你。” 白池伸出手, 一个碧绿色的小玉瓷瓶静静地躺在她手心。 冉秋有些愣,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 白池伸着手一动不动,看她没接, 挑了挑眉。 “给……我的?” 冉秋喏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有些不敢相信。 “快些拿着, 再举下去我手都要酸死了了。”白池眨了眨眼, 半真半假的抱怨。 闻言,冉秋快速伸手拿过药瓶。 “走吧。”白池拂袖,率先朝着前方走去。 冉秋伸出手, 盯着手中的瓷玉瓶, 有些失神。 在明媚的暖阳下,玉瓶中流淌着的液体泛着淡淡的翡色。 冉秋一惊, 这……这是琼枝露。 比雪玉兰还要珍贵百倍的东西…… 更重要的, 还是它的功效。 去腐生肌。 师祖怎么知道她在寻找雪玉兰的时候, 在秘境里受了伤? -- 第101页 望着前面的女子倩影, 冉秋突然眼圈泛红。 “师祖。” 白池回过头, 有些无奈, 挑了挑眉, “怎么了?” “我……”冉秋脸有些红, 支支吾吾,“师祖的手, 可还累着,若是, 若是还……冉秋会一些按摩之法……” 白池摇摇头, 笑言, “还有一些, 不过我就要离宗了, 不知等我回来,你还在不在。” 归元宗规矩,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弟子必须出宗历练,冉秋也快了。 出宗历练,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年。 冉秋抬眸,面上有些失落,她勉强扯出个笑,“您要离宗啊……那好吧……” 她在心底默默想,她一定要早些历练归来。 白池点了点头,她侧眸看了眼天边火红色的夕阳,清艳的面容泛着莹润微光,“那,再见啦。” - 御剑出了归元宗,白池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心头有些惆怅。 这是她第二次出远门。 第一次,是和众师兄一起出门历练,那已经是好多年前了。 这一次,她独身一人,前路未知,生死未卜。 白池叹了口气,有些淡淡的惆怅。 “那个,宿主,我打断一下,”系统在空间观察了很久,默默旁听殿内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们说话,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白池一个秃噜,把系统这事儿给抖出去了。 别的世界系统可以无所畏惧,但这是修真界,那些奇奇怪怪闻所未闻的手段,已经把它整麻木了。 还好,还好宿主还有良知。 白池愣了一下,反问,“你怎么还没走?” ? 系统难得有些懵逼,等它反应过来白池是什么意思时,它有些呆滞。 宿主,你没有心。 白池啧了声,“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晦气。” 这个自称系统的邪物是她闭关失败后,突然出现在她脑中的,赶也赶不走,还说她是什么小说中的恶毒女配,坏事做尽下场凄惨,每日里就想着如何蛊动她去与沈初初斗。 “听着,如果你再不做任务的话,”系统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就等着天雷把咱俩一起劈成傻子吧。” “不急。”白池懒懒地回了一句,语气漫不经心,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敷衍。 “听听听听,我的天哪,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什么疯话。绑定了半个月,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白日里打盹夜晚睡觉。” “这都不急,等人凉了再急?” 系统阴阳怪气嘲讽道。 “非要围着主角团转吗?我就不能独自美丽吗?” “是是是,就和原书一样,”系统翻了个白眼,“天天窝在你这后山里,最后等着女配的舔狗来把你干掉。” “没出息。”系统轻嗤。 “别念了别念了,你都念叨了半个月了,”白池叹了口气,“你好像我娘啊。” 系统气的暴跳如雷,“我要是你娘我就打死你个不孝女,都快死到临头了还天天睡睡睡!”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气的不行了,系统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 白池轻啧。 一个月前,她闭关时忽然走火入魔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脑子里就多了个劳什子女配自救系统。 按系统所说,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本仙侠师徒恋小说。 还是本披着仙侠壳子的玛丽苏文。 小说女主沈初初意外重生,回到了她刚入师门的时候。 她凭借前世的记忆,有意无意的接近心上人师尊楚珩,并一步步获得他的好感,期间还收获了好几个舔狗,最后几人甜蜜的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至于白池这个炮灰是怎么来的,不过是因为她是楚珩的命定道侣罢了。 因女主得知她的存在很伤心,舔狗们就暗地里把她干掉了。 白池懒懒开口,“晦气。” 系统被气到了,彻底死了心。 它气鼓鼓的躲进了空间里,决定不告诉她那件事了。 白池也不在意,继续御剑飞行。 天色渐晚。 前方灯火通明,白池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镇,她找个地方停了下来。 穿过人流,她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面。 “小二,来盘烧鸡,一碟牛肉。” 白池举步进了客栈,她从早飞到晚,赶了一天的路,风尘仆仆的,便想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倒也不是饿,就是馋了,作为一只狐狸,她最爱的东西非烧鸡莫属。 在归元宗那那么多年,她习惯了辟谷,和众人一起吃灵果饮朝露了。但是下了山,一闻到香味,她的口腹之欲便马上活了起来。 正好赶上饭点,客栈内坐满了人,闹哄哄的。 “仙长,您的烧鸡。”店小二端着盘子,麻溜的上了菜。 白池眨了眨眼,“你怎知我是仙长?” 闻言,店小二愣了下,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笑着答话,“仙长衣着不凡,面戴帷幕,带着剑,腰间悬挂着宗门令,还有那通身的仙气,这不一眼就识出了吗?” 有点意思。 白池也笑了,她太久没下山了,竟然忘记了这个。 “小二,我的菜呢,怎么还没上?” “来了来了!”店小二扬声回应,他麻利的收起托盘,笑着告退。 -- 第102页 “这北方的百姓,说话的口音听着挺不错。”白池托腮,悠悠然感叹。 “宿主,”系统幽幽的冒了出来,“虽然很不好意思在您用膳的时候打断。”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一下。” “嗯?” 系统幸灾乐祸的意味太明显,白池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是南边儿。” “您飞错方向了。” - 因为系统一句话,白池连夜赶路。 “何必这么着急嘛。”系统回过头来,莫名地有些心虚。 白池面色有些凝重,难得没有怼它。 “我的毒,快发作了。” “什么毒?”系统惊诧地发问,它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我是这世间最后一只九尾猫,”白池边赶路,边匆匆解释,“我们一族,每修炼一尾,便要渡一次雷劫。” “上一次雷劫里,我受了重伤,每到寒冬腊日里,便会灵力溃散,连人形都保持不了。” 系统愣愣的不敢开口。 “方才在客栈里,那小二不对劲,我仇家甚多,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了。” 白池已经感受到身体里的灵力在溃散了,她得在一刻钟里,找到一个安全之所,并且,避开身后的几个尾巴。 大雪封山。 这是一块陡坡,除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雪,再不见别物。 寒风呼啸而过,厚厚的雪积了三尺深。 有只鸟飞过,留下几声啼鸣,在雪山里回荡。 一只小小白猫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四肢被厚厚的积雪盖的严严实实,身上的毛发与雪色融为一体。 它气息微弱。 白池勉强睁开眼,看了眼天色,很好,天色阴沉,一看就知大雪将至,都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想必那些追杀她的人已经走了。 只是她或许,也要命绝于此了。 小白猫合上眼,闭目等死。 “吱呀——” 积雪被踩踏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小白猫瞬间睁开兽瞳,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她被冻久了身子僵硬,只能耐心等待来人走到跟前,才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个少年。 穿着半旧的长衫,背着个空篓子,好奇地看着被埋在雪地里的东西。 小白猫警惕地盯着他,爪上已经聚起了一团微弱的灵气,蓄势待发。 虽然她受了重伤,但是对付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宿主,不要啊!!!”系统刚一苏醒,就看到了这令人窒息的一幕,“不可以杀男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池毫无防备,被识海里乍然响起的高音攻击地一个措不及防,吓得身子一抖,爪上好不容易聚起的灵气,扑的一下,溃散了。 “………” 系统眼睁睁看着,宿主面板上心情那一栏数值,从20瞬间掉了-50,它有些慌了。 救命,谁来救救它。 少年蹲下身,不顾小小白猫虚张声势呲牙低吼的威胁,伸出手,将它从雪里挖了出来。 “你………” 太漂亮了,少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白猫,小小的一只,捧在手上,心都要化了。 “你要跟我回家吗?” 他将奄奄一息的小小白猫捧至眼前,郑重其事地问她。 “快快快答应啊宿主,”系统紧张地在空间里跺jio,“您现在灵力溃散,这么大的雪,会冻死你的。” “闭嘴。”白池把系统骂的自闭了。 “等你伤好,我就放你走。”少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他看着它的眼神,珍而重之。 白小白猫从在他宽大的掌上,艰难地直起身子,抱着他的大拇指,轻轻蹭了蹭。 “你……你这是答应了?” 感受到细微的触碰,少年瞪大了眼,惊喜地无以复加。 小白猫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粉嫩的小鼻子。 “好,好,我带你回家。”少年面上绽开一抹腼腆的笑,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白猫揣进了胸前衣襟里,“我只有身前暖和些,暂且委屈你了。” 他背好竹篓,以手挡在胸前,护着他的珍宝,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 白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竹篮子里。 篮子里垫了厚厚的棉絮,和一些干净的衣裳,很是暖和。 察觉到周围没有危险,小白猫这才探出小小的脑袋,四处观望。 这是一间卧房,它的窝就在床旁,床前的炭火烧的正旺,卧房里没人,那个救她的少年不知去向。 白池懒懒地趴了回去,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刚闭上眼,她突然就回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识海里那个奇怪的声音……和自称系统的邪物。 “出来。”白池喊了声。 识海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别装死,”白池啧了声,“出来回话。” 系统犹豫了下,从空间里探出头来,期期艾艾,“那能不能别骂我?” 白池嘲讽似的呵了一声。 “对……对不起嘛,”系统有些心虚,果断低头认错,“但是咱们真不能杀主角的,会遭报应的。” -- 第103页 “报应?”拿这吓她?白池瞬间百无聊赖,伸着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拨浪鼓,也不知是谁塞在篮子里的。 啧,哄小娃娃的玩意儿。 “我白池最不怕的,就是遭报应了。” “诶呀不是,”这态度,系统又急得跺脚了,“你看过话本子吗?” “嗯。”白池懒懒地应了声。 “你所处的世界,就是本话本子。” “你,你周围的人,乃至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这个话本子里的人物。” “救你的那人,是这个话本子里的主角之一,而你,是这个话本子里的炮灰女配。”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池难得有些愣,半晌没反应过来。 “所以……” “害,我知道这事儿只要是个人就接受不了,”系统安慰她,“但是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不是主角?” 白池眯眼,不耐地啧了声。 “……” 系统有些呆滞,着实没想到,她沉思半天,想的竟然是这个? 呸,欺骗它感情。 “我不理你了,你自己看吧。”系统气鼓鼓地控诉,甩给白池一本书,便没了声。 被人窥伺的感觉彻底消失,白池这才放下心来,眸色渐渐转深,慢慢翻开了书。 - 白池啪的一下合上书,“简直岂有此理!” 系统吓得一激灵,悄摸摸从空间里往外看,“怎么了?” “这书谁写的,我要剁了他的手!”白池气愤不已,“我居然被扒皮断骨,生生疼死。” “冷静,冷静。”系统干笑两声,“这只是话本子里的走向,你只要避开主角,不去招惹他们就好了。” “哼。”白池冷笑,不明白写这个话本子的人是不是被夹了脑子,写出这么个玩意。 “女主一个平平无奇的孤女,居然能被捡回归元宗,怎么,当我们修真界第一大宗是收破烂的?”白池翻到第三页,指着上面的内容嘲讽道。 “她凭什么?我们归元宗收的徒弟皆是人中龙凤,要么天赋异禀,要么勤奋好学,要么心性良善,她凭什么?” “哦,”白池嘴角勾起怪异的笑容,“凭她惨。” 系统被喷的瑟瑟发抖,抬不起头。 “我算了算书中跟她勾搭上的男人,”白池合上书,轻飘飘地瞥了眼系统所在的地方,“她心悦师尊,还和师兄卿卿我我,捡了条私闯归元秘境的妖蛇,日日同吃同睡,还钓着个凡人少年。” 白池轻嗤,“我这小白猫当的,可真是惭愧呢。” “而我,居然会被一条妖蛇所杀。” “真是可笑。” 白池冷冷的看着手里的书,一眨眼的功夫,书便被焚烧殆尽。 “我的书!”系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着被烧的只剩灰烬的书,傻了眼。 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趴在篮子里的小小白猫瞬间睁开了眼。 木门被从外面打开,灌进了一阵寒风,白池冻的缩了缩脖子,那人立刻转身关上门,拍了拍身上的雪,朝里间走来。 “你醒啦。”那人的声音里夹杂着惊喜。 白池这回,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少年穿了身青色的薄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色殷红,一笑,仿佛满园春色齐聚。 白池被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拢在怀里,少年带着她走到桌子前。 “我叫晋尤。” 小小的小白猫被轻轻放在了桌面上,晋尤拆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烧鸡。 烧鸡还冒着热气。 白池闻到香味,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眼随手动。 晋尤看到小白猫这副馋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他轻声哄道,“想不想吃?” 白池的小白猫眼都舍不得从烧鸡上挪开。 晋尤又笑了,他坏心眼地把烧鸡推远,“都没有回应我,看来是不想吃了。” 看着小小白猫愣在原地的模样,晋尤看的心痒痒。 “你要是想吃,就叫一声。” 白池犹豫了一下,在尊严和烧鸡之间徘徊。 晋尤故作失望,端着烧鸡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来是不想吃了,那便只能……” 还没完全起身,小小白猫便焦急地伸爪勾住了晋尤的衣服。 晋尤眨眨眼,“怎么啦?” 犹豫半晌,小小白猫终究还是屈服了,抖着毛绒绒的耳朵,娇娇的“嗷”了一嗓子。 可恶的凡人,白池忿忿。 软软的娇喊,和小小白猫轻轻期盼着的眼神,晋尤忍不住摸了把它的尾巴,笑着夸奖,“乖。” 作者有话说: 我好喜欢这个呜呜,甜甜谈恋爱~ 第55章 戏耍 沈初初脸色有些发白, 眸中水波连连,她咬着形状姣好的粉唇,看着纳吉, 欲语还休。 这副模样,是她日日对着铜镜练习而成。她知自己相貌只算得上清秀, 在美人众多的修真界算不上出众, 但好在,她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之姿。这个角度,这个表情, 是最能打动人, 让人降下戒心的。 “你?”纳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狐疑道, “有什么事, 直说吧。” 他不认识此女子, 但看道袍, 和众人隐隐以她为首的姿势, 不免就对她口中的“一言”起了几分好奇, 便点了点头。 -- 第104页 “多谢……”见纳吉态度有了些微软和, 沈初初便知是成功了, 她眸子一动,面上不禁带了些感激。 “道友, 敢问您可是从此崖上落下来的?” 纳吉有些不耐烦,随意点了下头, 嗤笑了声, “废话。” 沈初初咬唇, 缓了会儿, 这才扬起笑, “崖上有棵雪松,不知道友可去过松后洞穴?” 她面上似是有些为难,“道友莫怪,皆因我曾听闻,那崖后洞穴处藏了秘境之石,所以二位师兄才有些冲动。” 沈初初看着纳吉,眸中满是真切的恳求,“道友若是得了此物,不妨拿出来,在场诸位一起进这宝地,襄助道友。” “你说,”纳吉掏了掏耳朵,似是没有听清般,重复了一句,“让我拿那个什么石头,带你们一起进宝地,是为了襄助我?” 他有些难以置信,忽然笑了,“你这算盘敲得我在天边都听见了。” “我只想问各位一句,”纳吉甩了甩满头小辫,锋利的眉骨突起,“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什么石头,就算我有……” 他上下瞧了沈初初一言,眸中轻蔑,“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个师兄气红了脸,眉头紧蹙,“不拿便不拿,何必如此出言不逊?” 纳吉不屑嗤笑,那师兄面上青筋暴露,二人间气氛紧张,似是下一步,就会打起来似的。 “道友,二位道友莫要吵……”沈初初心间一哽,面上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凶恶模样吓得粉面泛白,但心里,她却焦躁难安,沈初初捏着指,强笑道,“是跟我没有关系,道友说的对……” 她方才突然想起,前世关云浮等人险些没赶上,原是这宝地虽现与有缘面前,但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过了一刻钟还没有人来开启,便会自动隐藏不见。 他们已僵持了许久,若是再耽误下去,可能错失秘境。 不!她绝不允许。 上天眷顾,她好不容易才得以重生,若是错失这个机遇,那她重生,还有何意义…… 想到楚珩近来忽冷忽热的模样,和宗中寒锦州三人日渐疏远的态度,沈初初不由得捏紧了手指。 她咬唇,压下心中急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轻声细语道,“方才是我冒昧了,还请道友海涵。” 沈初初盈盈一福身,不顾刚刚为她出言相护的师兄越来越黑沉的面色,眸光微闪,面上满是坚定之色,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实不相瞒,那秘境之石是我丢失的,若当真是在道友那,还请您归还。” 她扬起脸,恳求道,“我和几位师兄过了千难万阻才寻到,谁料好不容易出来时,却突遭异兽追杀,被逼无奈,我这才将秘境之石藏于那崖上青松后的洞穴中。” 沈初初眸光微闪。 在青霞宗的两位师妹走后,她便带着几位师兄启程出发,遍寻前世关云浮遇险之地,后的确被异兽袭击,匆忙奔逃之下几人分散,也的确路过崖上青松。 虽未曾寻得秘境之石,但…… “沈师妹何时寻到的……” 有几个同道的弟子面面相觑,疑惑发问。 沈初初咬了咬唇,面上有些无奈,“不知几位师兄可还记得,我们在密林中遇险……我也是无意中看见的,本想告诉诸位师兄,但异兽来的又凶又急,这才……” 几位师兄一番回想,当时场面混乱,谁也没注意她是否寻到,虽然他们也不太确定当时情景,但沈师妹都这样说了,那似乎……应该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苦笑着说道,“我们在林中遭遇了种种险阻,险些连命都丢了,这才得了那秘境之石,可没想到……” 话虽未尽,但其中意思简单明了。 若当真如此,那确实是那捡去的人不对了,一时之间,众人看向纳吉的视线都有些不善了起来。 纳吉实在是忍无可忍,嗤笑了声不耐烦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了吗?红口白牙的,先是让我拿出来,这会儿便成了我拿你的东西,倒是好一双利嘴。” “道友误会了……”沈初初眸中泪水涟涟,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打断了来。 “少说废话,你说是就是啊?”纳吉理直气壮道,“那我还说我本就放在你说的什么密林中呢,是你先拿了我的去呢,那什么东西还本该归于我呢。”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这……若是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初初面色一变,“道友莫要说笑了……” 她捏紧衣摆,想到了前世众人传言,面上缓缓扯出一抹无奈笑容,“那秘境之石是纯黑色的玉石,巴掌大小,上面还刻了尾鱼,你看,我能清楚说出其间模样……” 纳吉挑了挑眉,面色不变,“哦,所以呢?” 这人,还当真是油盐不进。 沈初初有些恼,她垂眸,轻言道,“还请道友归还与我……” “我为这秘境之石废了许多……” 纳吉甩了甩辫子,“好好好,你有理。” “不过,那东西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他随手抛起手中布囊,看着沈初初骤变的面色,慢悠悠道,“我又没拿。” “什么——” 沈初初错愕,失声问道,随即她似是反应过来般,“道友莫要说笑了,还请您……” “你听不懂话吗,都说了我没拿。”纳吉不耐烦了,“我何时说过,那什么石头在我这儿?” -- 第105页 “可方才……” 他面上扬起个无所谓的笑,故作疑惑道,“那不是你说的吗?我可曾亲口说过一句,我的确拿了那石头?” “我一介凡人,又无灵力,全身上下能装东西的也就这布囊了,小爷我高兴,你要是想看,我倒是勉为其难,可以给看看。” 似是为了刺激沈初初,纳吉故意抖开了布囊,还在身上拍拍打打,内里的确,并无暗袖之类的。 而众所周知的是,储物戒,凡人用不了。 众人一时有些傻了眼,沈初初更是面色大变。 她失声惊问道,“怎会如此?” “骗你做甚,”纳吉耸了耸肩,甚至还露出个恶劣的笑,“你还是自己去那什么洞里找吧。” 沈初初腿一软,险些没站稳,她差点没忍住问他,既然不在他身上,那为何要浪费这么久来戏耍于她? 时间已过去大半,再有半刻钟,宝地就会关闭,她将彻底失之交臂…… “既是如此,那秘境之石兴许还在洞内……” “不如,沈师妹带我们去寻找一番?” 沈初初咬唇不语,心下发沉,来不及了,一来一去要耗费多长时间,更何况,她根本就没藏什么秘境之石,她本是,连寻都未寻到…… 不知道为什么,沈初初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那预感催促着她进这宝地,好似里面有什么对她很重要的东西般,若是错过,她就会失去些东西…… 催催催,催有什么用! “他们说的,可是这个?” 清悦女声忽然响起,众人随声望去。 原来是那一直站在纳吉身旁未发一言的女子和少年此时突然出了声。 白池垂眸,看着手心躺着的黑玉石,这是分别时关云浮所赠。 少年懒懒接了句,“不知道,兴许是吧。” 纳吉兴奋看去。 那黑玉石躺在白池手心,有人眼尖,还瞧见了末端有尾鱼的印记。 “这是,秘境之石——”那人错愕惊声喊出。 沈初初直起身,面上藏不住的激动之色却在看清白池的瞬间戛然而止。 有师兄面上有些喜色,“师妹的秘境之石原是在此处,这下好了……” “噗——”晋尤忍不住发笑,玉冠高高束起的马尾来回晃动,他笑够了,这才眯着眸看说话那人,“你刚才说,这是谁的?” 少年故作疑惑,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嗯?” 他面容绮丽,笑起来的模样妖冶惑人,沈初初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羞怯道,“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 “住嘴,”晋尤骤然冷下脸,面无表情,他漫声开口,“问你了吗?” 一阵恐怖的威压不经意间扑面袭来,沈初初呼吸一窒,面色骤白,她只觉那一瞬间,似是就要再经历一次死亡。 威压一收。 晋尤不动声色瞥了眼白池,见她面上无波,这才松了口气,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每每心绪起伏时,总会忍不住。 众人暗暗心惊。 那本要开口的师兄话中也突然支吾,他撑着胆子,“如沈师妹放才所说,这……这石头,不应该是她的吗?” 许是越说越觉得有理,他顿了顿,又接上,“你们拿了她的东西,还是立即归还吧,沈师妹善良大度,想必也不会归罪于你们……” “若是不还,沈师妹可是归元宗剑尊首徒……” 白池抬眸,点了点沈初初,“你让她来说。” “你敢说,这是你的东西?”她轻声问道。 身后众人目光灼灼,心中预感又迫不及待催着她进宝地,事已至此,也没了法。 沈初初咬唇,盈盈福身。 作者有话说: 给预收换了个很好看的封面,哧溜哧溜 第56章 归还 沈初初只能咬牙应是, 她捏紧了袖中手,面上笑容勉强。 “哦?”白池垂眸看着黑玉石,它在日光的照耀上泛起莹润的光泽, “那真是奇了怪了,我手上这个, 明明是他人相赠, 怎么到你口中。” “便成了我捡你便宜?” 沈初初心一下便坠到了谷底,但面上却有些无奈,好似是不敢反驳, “敢问您口中的他人是……” 她一身桃花粉裙, 黛眉微蹙,我见犹怜, 有弟子看不下去, 出声相互。 “这也是奇了, 我们与沈师妹一道, 入那密林的, 你这话说的, 难不成是沈师妹骗我们?” 沈初初咬唇, 长睫轻颤, 撇过头去不说话,瞧着,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众人此时看着是站在她这一边,但为的, 不过是她所说的众人共享罢了, 利益当头, 谁能不动心? 但若是让他们知道白池是何人, 众人必定心生退意, 弃她投人。 所以沈初初与白池交谈时,含糊其辞,只用隐晦的“您”来称,在场众人倒也没发现。 只是白池,有些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沈初初心跳的有些快了。 “与你何干?”白池轻笑了声,其中意味不明,“我只问一句。你方才说,你把那秘境之石藏于崖洞穴中。” “那不知你可知,那崖洞只有一个出口。” 她似是觉得好笑,抬眸看了眼高耸的山崖,“我可比你们来的晚。” 沈初初睁大了眸,面色瞬间煞白。 -- 第106页 是啊,她也是在密林逃窜时无意中掉进了那个洞,走了许久,再出来时,却是山崖。 “我们前些日路过那处,的确是只有一个出口。” “这位道友来的可比我们晚多了,而且是自那灵溪而来。” “啧……那这岂不是……” 众人看沈初初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就连跟着她出来的几位师兄也有些忍不住了,眉间紧蹙,低声问道,“你……你不是说是你的吗?” “你……是不是记错了啊?”那师兄瞧着她,欲言又止。 沈初初凄笑了声,她转过脸,袖中手掐紧,声音哽咽,“那就当我是记错了吧。” 众人还疑惑她话中意思,却见她又吐出两个字,“……师娘。” 这两个字,犹如水入了油锅,众人瞬间便炸了开来。 “师娘?” “这是什么意思,沈师妹不是归元宗剑尊首徒吗,我瞧他们师徒二人,可是郎情妾意的很啊……瞧着就不像师徒啊……” “可怎么又有个师娘?” 沈初初强忍着不去听众人议论,她说出此话时,便会想到后果,为今之计,只能将此事牵扯到二人恩怨上。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得到秘境之石! “我知师娘是因师尊待我亲近,才会如此,”沈初初泪盈于睫,面上凄楚,“那便就当我记错了吧……”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被这其中意思震的说不出话来。 “我记起来了,”有个师妹恍然大悟,“楚珩剑尊的确的道侣,是上一任归元宗宗主亲女。” 此言一出,脑海里的记忆突然涌现,有人接道,“可不是嘛,楚珩剑尊是上任宗主亲手教养大,听闻二人早有婚约,宗主临终前把年幼的女儿托给他,可谁料到……” “啧,”一师姐看了看沈初初,面上鄙夷,摇头感叹,“识人不清。” 有师兄开口,“话不能这么说,谁知道那婚事是不是宗主相逼无奈应下,经年后楚剑尊遇到了真正心爱之人,总不能为了个婚约,埋葬了一生吧?” 有人抚掌称是,“我看啊,指不定是这师娘因嫉妒抢徒弟东西呢。” “不然怎么说,楚珩剑尊与沈师妹来这秘境,她也来?”那弟子挤了挤眼,不怀好意笑道,“剑尊当真是风流人物,若我也能得美人相争,那死也值了……” 几个师兄弟哈哈大笑起来,但风采说话的师姐与师妹面色不太好看。 “说什么呢?”师妹冷冷斥道,“言行无状……” “铮——” 一道清脆的铮鸣声响起,利剑裹挟着风声袭来,锐不可当,几个师兄弟来不及阻拦,便被钉在了原地。 尘烟弥漫。 众人呛咳几声,纷纷倒退几步,待烟雾散尽再瞧时,眸中满是不敢置信,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弟子,被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钉穿了衣裳,串联在一起。 他们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这剑要是再歪一点,便要钉上他们的腿了。 “出言不逊,该罚。”白池淡淡说道,他缓缓抬起眸,看向沈初初。 她僵在原地,直到冷汗滑落到眼里,咸涩不适,沈初初这才动了一下,身后竟然已被冷汗浸透。 她竟忘了,白池也是修为高深,能与楚珩一博甚至不相上下的剑修。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白池起身,缓缓向前走去,口中一字一句道,“我既然已经跟楚珩很断了关系,就莫要再喊我师娘。” “恶心。” 沈初初步步倒退,眸中升起恐惧之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来。 白池轻笑了声,“莫不是,忘了王家镇上的教训了?” 基于方才白池突然出手,众人措不及防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剑气震着退出几里地,他们这次安静如鸡,不敢再出言。 “我想一想,这是第几次了?”她用剑鞘挑起沈初初的下颌,眸中平静无波,“若是不会说话,我就折了你的舌。” 没有威压侵袭,也没有剑什么的横在颈边,但沈初初就是觉得,她是想杀了自己的,不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 她不在乎众人怎么看待。 沈初初这次终于哭了出来,眼角泪水滑落,眸中盛满恐惧,再也不是之前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无人再为她说话。 “明白了吗?”白池轻言。 沈初初连连点头,唯恐慢了一步惹她不满。 “说话都不会了吗?” “明白,我明白了……”她忍住哭声,连声答道。 白池这才松了她,捉了张洁白的帕子,垂眸轻擦拭剑鞘,眉眼低垂着的模样,毫无攻击性,“……那便好。” 若不是方才的杀气,激的她身上的冷汗未退,沈初初也定会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场错觉,她大口喘着气,跌坐在地上,手指被石头抵压出红痕来也犹然未觉。 “道友!”一道男声忽然响起,略有些耳熟。 白池起身,抬眸看去。 关云浮和许轻音等青霞宗众人正朝着他们走来,见白池回头望,许轻音还兴奋的招手。 她哑然失笑,心情倒也好了些许。 “道友也在此处!”许轻音拉着陆霜叶,兴冲冲跑来,“我方才,一眼便看见您啦。” 她歪头,作出一副小女儿模样,倒是古灵精怪。 -- 第107页 见她身旁没有那位盯着她不放的少年,许轻音有些奇怪,下意识转头去寻,“咦,您的同伴怎地……” 谁料在看见地上那熟悉的粉衣女子后,止住了话头。 那女子鬓发皆乱,身上衣裳还有些湿,脸色苍白,面上毫无起色,一身狼狈模样。 “……沈初初。” 许轻音定定看了她半晌,冷笑了声,“你也有今天。” 沈初初闻声抬眸,看见她的一瞬间,却倏然被刺痛了眼。 她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上扎着双丫鬟,唇红齿白,眸中晶亮有神,衣服干干净净,再不复密林中的满脸怨毒模样。 她们之间,竟是倒反过来了。 她被人欺辱,如尘泥一样被人轻贱,而她高高在上,师兄弟相互。 多么可笑。 许轻音再见到她时,心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那时的满心怨气也逐渐消散,倒是……还有些可怜沈初初。 汲汲营营,费心笼络,却落得这副模样。 倒也是,活该。 “伤都好了?”白池略打量了二人几眼,见她们无虞,便也放下心来。 “师兄的药很好,”许轻音有些不好意思,“还未来得及谢过道友。” 若不是白池出言提醒,可能她和师姐早已丧命于此了。 “我……我二人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谢礼,但我许轻音发誓,日后道友若有难,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义不容辞!” 她举着手发誓,面上郑重,身旁陆霜叶也点了点头,“我亦是如此。” 少年人意气风发,举手发誓的郑重模样让人不得不信。 白池有些怔愣,随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面上也有了些笑意,“不必如此。” “为什么呀……”许轻音有些急,正要再说,衣袖却被人拉动。 陆霜叶松开手,对她摇了摇头,只是垂眸看着地上,低声说,“不用多说,我们自己知道便好。” 白池已走至了关云浮身旁。 “道友,没想到还能和道友相遇。”他笑着说,有些感慨。 “嗯,”白池将手伸至他面前,露出其中东西,“还你们。” 秀白素手上,静静躺着块莹润生辉的玉石。 “这是秘境之石,”她长话短说,侧过身,让几人看向身后石门,“打开秘境宝地的钥匙。” 宝地?秘境之石? 几人一惊,面面相觑,这其中意思……难不成是? 他们呼吸一紧,眸中有些火热,任是谁,应该都明白这话中蕴含的意思。 “不了。” 关云浮抬头,瞧见几位师弟面上神色之后,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拒绝了,“我们本就打算送予道友,如今怎好再收回?” 众人一惊,看向青霞宗中人的目光一变,原来,原来是他们所得。 如此机遇,倒也算难得。 “无妨,”白池言道,“你们当时只是说让我代为保管,我这才收下。” “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前世 几个师兄弟对视一眼, 都有些无奈。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本意是想送给恩人,代为保管只不过是托词罢了。” “是啊, 道友便收下吧,否则我们于心不安啊。” 白池摇头, 干脆将秘境之石抛了过去, “你们费劲千辛万才苦才得,我不要。” 关云浮手忙脚乱去接,谁知道玉石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居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 那光极为强烈, 强烈到刺眼, 周围众人不禁纷纷抬袖挡,但还好, 不过片刻, 那白光便弱了下来。 白池放下下袖子, 指着他的手忽然开口问, “这是什么?” 众人惊疑不定, 纷纷看去。 关云浮捧玉石的手上不知何时受了伤, 被白布裹的好好, 谁料此时却凭空渗出血来, 鲜红的血一路蜿蜒,最后流到了黑玉石上。 倒也是奇怪, 血流到了那里,竟消失不见了, 就像, 就像是被它吸收了似的。 关云浮瞧着瞧着, 竟是脸色愈来愈苍白起来, 白池见势不对, 倏然打断了二者之间的间连。 她再要伸手去拿开,那玉石却蓦地飞了起来,化作一道流光,飞往了石门。 “我……我无事。”关云浮摆了摆手,勉强笑道,只是他这惨白的面色,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果不其然,就在说完那话的瞬间,他便一头往地栽去。 “大师兄!” 许轻音等人纷纷奔去。 白池蹲下身,欲要再瞧,旁边的许轻音看了看,却倏然开口,“不……不用,大师兄只是晕血。” 几位师兄弟也是,面上还有些尴尬,但也是松了口气,“劳恩人费心。” 白池动作一顿,正要说些什么,但却被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打断。 那巍峨险峻的山竟然裂了开来,有沙石滚落,众人纷纷躲避。 耀目白光又现,剧烈轰鸣过后,石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怎会如此?”有人惊呼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我只看到那秘境之石……吸收了他的血,便自动飞到了门上凹槽中。” “快躲开!” 沈初初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咬着牙跌跌撞撞躲开飞石,往那大开的石门中奔去。 -- 第108页 又是一声巨响,原本平整的地面竟也裂了开来,一道深深的裂隙分开了众人。 白池站立不稳,她转头要寻,却怎么也找不见晋尤与纳吉二人,再转头,却瞧见二人在对面,他们之间隔着深深的裂隙,她出声欲喊。 “晋尤——” 对面少年闻声回头,本是安抚的笑,但不知怎地,却在看清她身后的一瞬间,眸子倏然睁大,面色骤变! 白池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时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阵白光涌来,将他们几个离得近的,全部拉入了石门中! 晋尤面容骤沉,他提着纳吉,抬脚跃到了大石上,再一跃,也投入石门中。 纳吉稀里糊涂被提溜着,还没摸清楚便看见山顶大石向他滚来,他不禁大喊,“啊啊啊啊啊啊———” 轰隆一声,石门关闭,白光消失,若不是陡然裂开的地面,和滚落的沙石,被留在外面的众人定以为,方才的事没发生过。 他们大喘着气,庆幸劫后余生,看向石门的目光中除了羡慕,还多了些敬畏。 - “嘀嗒——嘀嗒——” 清脆的水声忽然响起,昏暗的山洞里别无他物,只有寒冰融化成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一女子身着青色衣裙,盘腿靠在石榻上,闭目打坐。 “嘀嗒——” 女子长睫微微一颤动,再一声嘀嗒响起时,她倏然睁开了眼,像是才从什么噩梦中逃脱一般。 白池脑中有些模糊,她定定地看着素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她……她是要干什么来着? “师尊——”一道清越的男声从外传来,那说话之人似是有些腼腆,他顿了顿,“弟子来迎师尊出关!” 白池愣了愣,倏然回过神,她扶着昏暗陡峭的山崖壁,缓缓站起了身。 山洞外的人没有再喊,似是在耐心等待,洞中洞外安静极了,除了水声嘀嗒,便是她抬起僵硬的腿,一点一点试探着往前走去,而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洞外阳光正好,有孤鸟自晴空掠过,留下几声啼鸣。 “师尊……”有人怯怯喊了声,他穿着身蓝色道袍,面容清秀。 是他啊。 ……云溪。 白池有些恍惚,她听见自己问道,“怎地只有你一人?” 这话好生熟悉,她又觉得,好像某时某刻,自己经历过同样的画面,那时,她提着剑,面色淡漠,也是如此问道, “怎的只有你一人?” 他应该会憋红了脸,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云溪不知。” 与此同时,她面前的小弟子,果然垂着头,如此开了口,“……云溪不知。” 一切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白池又听见自己开口,声音中有些疲惫,只是轻飘飘的一个,“……哦。” 不是的,他不是不知道,他是在帮着师兄弟欺骗你! 不知怎地,她心里忽然涌现住这么一句话来,白池张了张口,但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么,操纵着这具身体的,又是谁呢? 她恍惚了片刻,看着云溪悄悄看了她一眼,松了口气。 而自己,并未察觉。 她似乎是闭关时受了伤,再加上先前旧疾发作,身子更是羸弱了,不过走几步,便咳了好几声,被寒冬腊月的风一吹,面色更是惨白的吓人。 但身后的云溪却分毫未觉,他只是低着头,神思不属。 画面一转。 白池站在山门处,踮着脚往下看,面上有掩饰不住的雀跃,似是在等什么人。 她身体里另一个白池知道,她在等谁。 天色昏暗,风云大作,有几道骇人惊雷倏然朝着山下某处劈去。 白池神色骤变,她提着裙角,沿着石阶朝那里奔去,心中跳如擂鼓,面上张皇失措。 身体里的白池看着,她来到了那处,见到了那个让她不敢置信的画面。 这是一处断崖,供宗中人渡雷劫所用。 而此时,那断崖上,有两人抱的难舍难分。她的好未婚夫,抱着个粉裙女子,面露痛色,二人像是同生共死的眷侣。 白池脚步缓缓停了。 待雷劫平息,那渡劫之人却动了动,转过头来,他沉默了片刻,解释道,“初初为了帮我……” 他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 渡雷劫向来是修士自己扛,若有他人相帮,原本的雷劫会降的更多更狠,但沈初初是第一次看他渡劫,没想到会这么厉害,才会不管不顾一头冲了进来,以身为他挡去。 “……所以呢?”白池听见自己问道,声音轻若未闻,面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楚珩抚去怀中人面上头发,低声道,“求你,阿池。” 他求她救她。 何其可笑。 白池冷眼看着,她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求自己救他的小徒弟。 他知道,她是灵族中人,她的心头血,就算是去了半条命的人,也能救的回来。 她还听着自己,沉默了片刻后,答道,“……好。” 声音干哑,像是失了水分的鱼儿。 殿中。 她面前放着只玉碗,和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白池站在桌案前,面色苍白。 “阿池……”楚珩轻声唤了句,他几乎是艰难说出那句话,“初初危在旦夕。” -- 第109页 白池却恍若未闻,她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说的那些……当真作数?” “是……” 楚珩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忍着被逼迫的屈辱,声音晦涩,“我会把她送走,然后……与你成婚。” “……好。” 白池听见自己笑了声,终于点了头。 片刻后,楚珩捧着玉碗中殷红的心头血,出了殿门。他脚步匆匆,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迫不及待。 殿中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发出当啷一声响来,随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楚珩却由于太过欣喜,却恍然未觉,他迫不及待捧着救命的药,去救治他的小徒弟。 白池冷眼看着楚珩走远,看着殿中自己的身体,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 “你不是说,会送她走吗?” 白池倚坐在榻上,唇上惨白无血色,她看着面前站立的二人,面无表情问道。 “我……” 楚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忽然有些发起疼来,他垂眸不敢再看,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避开她清亮的眸。 “初初身子还没好,能不能……”他低声下气,求道,“……阿池。” “我能说不吗?”倚靠在榻上的人如是说道,她淡淡笑了下。 “她会死的,”楚珩几乎是乞求,他骤然抬起眼,面上苍白,“求你。” “师尊……不要……”他身后的沈初初咬着唇,似是见不得他如此低声下气,“不要求她……” 楚珩拉了下她的手,沈初初骤然住了嘴。 白池冷眼看着,二人在“她”看不见的死角处,堂而皇之牵起手来。 她听见自己,又一次的妥协。 “好。”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这样。 白池看着榻上的自己虚弱地咳了几声,似是怕在他面前失礼,还拿帕子去捂。 她好不容易至了咳,放下手帕时,却被那洁白帕面上刺目的鲜红惊地说不出话来,身子陡然一僵。 而殿中二人,自以为她没看见,悄然四目相对,面上泛起了甜蜜的笑来。 二人相携出殿时,沈初初突然回过了头,她咬着唇,看着榻上像是一朵枯萎的花的人,说道,“……其实,若是可以,我也不想你救我。” 她撇过脸去,似是挨了楚珩一声训斥,隐隐约约的,他低声道,“……说什么傻话。” 第58章 断手 又是这样。 白池闭目, 再睁开眼时,床上素淡的人却犹如一副褪了墨的画卷,缓缓被洗去。 “白池!”她听见熟悉的男声响起, 他似是咬牙切齿,“你为何如此很毒?” 她缓缓抬眼。 楚珩一手执剑, 一手将沈初初护在身后, 他面上竟满是厌恶之色。 他指着她,一字一字道,“我真是不知, 你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伸手, 幻化出一面水镜,“你好好瞧一瞧, 瞧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白池垂眸, 镜中人也跟着垂眸, 她面色惨白, 头发杂乱, 身上衣裳也像是匆忙套上的, 往日里正好合身, 可如今穿着却是空空荡荡, 宽大的袖管中露出的半截手臂,瘦若无骨。 而沈初初。 挽了精致的发, 面上还上了妆,一层薄薄的粉, 和极淡的胭脂, 便勾勒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风情, 面容虽清秀, 但胜在楚楚可怜。 白池记起来了, 她想起,这次又是为何了…… 是因她……给沈初初下了毒,能毁人容貌的毒。 “你给初初下的毒,”楚珩握紧手,强忍住怒气,“我还给你!” 他一扬手,白池来不及躲避,便被那铺天盖地袭来的粉末洒了一身。 她长睫轻颤,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过了许久,才睁开眼,而身上被药粉沾到的地方,已经发起热来,甚至瘙痒难耐。 她本想问,“你当真认为,是我所为?” 但是算了,他都已经动手,替他的好徒儿报仇了,她再问他信不信,再跟他解释,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她说了,他便会信么? 不过是徒惹笑话罢了。 她不说话,袖中手无力般松了开来,身上已经开始发起了疼,她颤着嗓,问道,“……为什么?” “呵,你还有脸问?”楚珩怒极反笑,他一挥手,灵力袭击而来,白池心中一痛,唇边溢出鲜血来,但她还是强撑着站在原地,就这么和他犟着,似是宁死也不屈服。 这一幕刺痛了楚珩的眼,他咬着牙,面色阴沉可怖,“道歉!” 她不敢置信,骤然抬起了头。 他一字一字重复,“我让你给初初道歉!” “她也配?”白池听见自己强撑着剧痛,露出个讽刺的笑来。 她叹了口气,有些不忍,想让自己别说了。 但是她不能,她只是个看客,她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也阻止不了已经发生的一切,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历史重演。 “不道歉是吧?” “好!” 楚珩勃然大怒,恐怖的威压盖了下来,像是一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白池咬着牙,胸中窒息感越来越重。 终于,她撑不住了,被铺天盖地的灵气压的,跪了下来。 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落在白池的头发上,脸上,她本就身子不好,自那次剜了心头血之后,更是见不得雨。 -- 第110页 每逢阴寒,必会咳个不停。 可如今,她却被人压着在雨里,当众给他的弟子下跪道歉。 “别……”沈楚楚似是于心不忍,扯了扯楚恒的衣袖,她轻声说道,“长老们会为难你的。” “初初不怕,”楚行握住她冰凉的手,满腔的怒火在面对她时刹那间消失无虞,他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沈初初站在他身后,闻言露出感激之色来,眸中满是孺慕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楚珩撇过头去看她。 “你还是不肯道歉?” 白池跪在雨里,垂着眸,身子痛的厉害,但是她强忍着,撑着一身傲骨,一言不发。 “好……”楚珩眼睛忽然一痛,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竟有些不敢再看她,心间一颤,他咬着牙,“既如此,那你便在这跪着吧。” “雨下到何时,你便跪到何时。” 他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便拉着沈初初转身离去,只是那大步离去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像落荒而逃。 白池叹了口气,看着那被雨打的歪歪斜斜的自己,有些心疼。 她跪在地上,身上药粉已发作,剧疼和瘙痒一起发作,还有楚珩未撤走的威压。 那场雨,下了许久。 楚珩在殿中饮酒,一坛又一坛的空酒坛随意堆放在一旁,他披散着发,面色阴沉可怖。 沈初初咬唇,端着醒酒汤,跨过重重酒坛,来到了楚珩身边,她今日穿了身白裙,未着珠钗,只半挽着发。 她轻声唤道,“师尊……” 楚珩这才回过神来,他怔怔看着窗外,一语未发。 沈初初眼睫轻颤,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那是白池所跪的方向。 “她还是不肯起么?”嘶哑干涩的声音忽然在殿中响起,楚珩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如此问道。 二人都心知肚明,他说的是谁。 沈初初又想到了她来送醒酒汤时,路过殿门外看到的景象。 白池还跪在雨里,挺直了脊背,像是在坚持着什么,就像是她幼时养的那朵花,失去了生机,任是再这么挣扎,最后都只能枯萎死去。 沈初初垂眸,睫毛颤了颤,她轻声说道,“……不在了,似是,早就走了。” 楚珩仰头灌酒的动作一顿,他又像是勃然大怒般摔了酒坛,但不过片刻,又靠着墙,滑坐在地。 他低声道,“……那也好。” 沈初初将端来的醒酒汤放在一旁,她半蹲下身,第一次大胆的将觊觎已久的人拢入怀中,拍了拍他的背,似是哄不懂事的孩童。 “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楚珩握着她的手腕,力气大到能勒出痕来,但沈初初却像是未觉,只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任由男子在她怀中落下了泪。 楚珩半睁着迷蒙的眼,拢着他的人,不知何时,便了个模样。 他好似被诱惑着,捏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她红着脸,好似初春的桃花,但也生涩的回吻。眼前人真真实实,他实在分不清楚,就像是梦一样,毕竟,她好久没对他笑过了。 楚珩闭上了眼,沉溺在这场难得的梦中,二人唇齿相依,但某一瞬间,好似有一声轻若未闻的呢喃在沈初初耳畔响起。 他说,“……阿池。” - 自那次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白池被关进了一个小院,往日里恭敬有加的徒弟也变了态度。 “师尊。” 白池躺在破旧的藤椅上,勉强睁开眼,“……是你啊。” “是我,你的大徒弟,寒锦州。”似是怕她看不清,他还温声说道。 寒锦州蹲在她面前,面上笑容温和可亲,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为之胆寒。 “师尊,你为什么要和初初抢呢?”他似是有些无奈,轻叹了口气,“乖乖的不好吗?” 他的目光落在白池身上,自手和眼上划过,他似是有些惋惜,伸手捂住了她的眼, “日后,莫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砍哪只?” 寒锦州轻笑了声,“宴琮,你说出来做甚,师尊都听到了。” 一声讽刺至极的笑自耳边落下,“听到便听到,又能如何?” 宴琮垂着眸,打量着手中盒子。 那是他的宝贝,白池亲手所赠。 他那时才从暗牢中逃脱,身上唯一能护体的刀也被邪修毁去,见他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那些东西上,白池便寻了前年寒铁,亲自为他制了副兵器。 便是这盒削铁如泥的寒刀了。 宴琮挑了把宽的,唇角含笑,“师尊可还记得,这是你亲手给我制的。” 他略略抬眸,自这把寒刀上划过,“它叫寒星,师父应当记得它,毕竟,这是你取的名。” 是啊。 白池冷眼看着,她还说过,希望他也如寒星一样,不管身处何地,都会发出自己应有的光芒。 “好了,说那么多做甚,”寒锦州轻笑了声,打断了他,“快些动手吧,还要去看看初初呢。” “知道了。”宴琮嗤笑,但还是懒懒应了声。 “需不需要上点麻药?”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似是有些腼腆,连问询都好像没有底气,只是怯怯道。 -- 第111页 “多事。” 宴琮瞥了他一眼,再转过脸来时,却又笑颜如花,“想必师尊也不需要那东西。” “毕竟,你伤初初时,也没有留余地啊。” 白池呵笑了声,随后便有些抑制不住的咳起来,“我说过了,我没有。” 他们口中所说那事,白池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还能想的起来。 那是一次历练。 历练很成功,也无人受伤,只是在回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异兽潮。 白池并不是自己要去的,只是不知为何,被添加在了名单上,问也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宗中安排。” 她闭关受的伤还未好,旧疾又发,剜心头血的后遗症也在那次大雨后越发明显,她整个人就像个随时会漏水的船,如何还能再去历练。 白池拼着一口气,四处询问,可往日里要好的师兄们,此时却纷纷闭门不见。 她无奈,只能被迫跟上。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庆幸此次历练圆满结束相安无事时,异兽潮突然来袭。 她灵力溃散,本命剑也被楚珩取了去,此时只能跟着众人,仓皇躲避。 可她一转眼,却见沈初初被楚珩护在身后,她手中还提着一柄泛着青光的剑。 只是平日威震八方的太和剑,此时却像是个孩童玩具,被当作摆设一样,握着剑的主人连剑也不敢挥。 忽然一只异兽自侧里袭来,楚珩来不及躲闪,只好推开了身后的沈初初,独自扛下这一攻击。 而沈初初猝不及防被拉开,踉跄之下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手中剑也飞了出去。 第59章 诬陷 白池才从异兽爪下逃生, 身子一滚,却看到了不知何时被丢到她身旁的太和剑。 她心下一转,还没来得及多想, 异兽又不依不饶袭来,白池只能捡起剑, 仓皇应战。 她咬着牙, 周身灵气溃散的更快,好不容易躲开异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剑却忽然被人握住。 白池抬眸, 看着面前女子。 沈初初咬唇,她握着剑, 任由手心被锋利的剑身划破, 淌出血来, 也不肯松开。 “这是……师尊送我的。”她紧紧握住剑, 唇上咬出了血痕, “还给我。” 身后归元宗援兵及时赶到, 异兽潮也平息了下来。众人清点人数, 却发现少了二人, 不由得四处追寻。 白池冷眼看着她,握着剑的手紧的泛出白来, 也依旧不肯罢休。 这明明,是她的剑。 身后喊声越来越近, 沈初初咬着唇, 手上猛的使了力。 众人一路追寻, 好不容易看到二人, 正想松口气, 谁料到一身白裙握着剑的人,陡然将剑刺进了粉裙女子胸口。 “沈师妹——” “白池!你敢!”楚珩目呲欲裂,手上灵力已毫不犹豫打出,大步跑去,终于赶在粉裙女子倒地前扶起了她。 而白池,方才才经过一番打斗,本就灵力溃散,又被骤然袭来的灵气击的身子一晃。剧烈的疼痛袭来,她身子微晃,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而楚珩,却已抱着胸口血流不止的沈初初大步走远。 白池昏迷前时,依稀听到有弟子交谈。 “她怎么这样……” “又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可怜了沈师妹。” 他们面带厌恶,好似口中那个人,不是他们的长老和师伯,只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没有来扶她一下。 “断哪只手呢?”宴琮似是有些苦恼,打量了她半晌,“要不就选,伤初初的那只吧。” 寒锦州略微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只是我那日不在场,也不知道师尊究竟是用的哪只了。” “这样吗……”宴琮眸光一闪。 白池感觉到,冰冷阴寒的眸光自她手臂划过,如一只躲在暗地里的蛇,激地她汗毛倒竖。 “这倒是好办,”宴琮若无其事,“就选师尊最常用剑的那只吧。” “反正,师尊也没有剑了,日后,应当也不会再有机会握剑。” “倒也省事。” 他们旁若无人的讨论,好似她不存在一般。 白池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想要说话时却发现,她说不出来。 “唔唔,唔——” 寒锦州挑眉,“师尊乖些,莫要说话。” “是啊,免得徒弟手一歪,扎错了地儿。” 二人言笑晏晏,骇人的寒刀在半空中泛着冷芒,随后,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一道痛到极致的嘶嚎响起。 偏僻狭小的院落中,嘶嚎声不绝,周围林鸟惊的飞远,最后消失在天边不见。 白池这一次,是睁着眼看着,看着她的话徒弟们,如何对她下的手。 他们谈笑着,待会儿要如何讨沈初初欢心。 白池闭了闭眼,眼前的画面又如褪了墨的画卷般淡去。 - 一切都暗无天光,周围寂静又无声,恍如一个死亡之地,腥臭与阴暗交织成密密的网,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蛇虫鼠蚁发出细微的声音此时在黑暗里无限放大,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在地牢里,这里无穷无尽的哀怨藏了太多的感伤与痛苦,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又来了这里。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还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信。 -- 第112页 好徒弟寒锦州干的好事着实令她寒心不已,背后捅刀子这件事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倒也是她识人不清,落得这般田地。 白池微微动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瞬间传入她的四肢百骇,一阵一阵的抽疼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喉咙的嘶哑和肺部的疼痛又让她如坠冰窟。 更多的痛觉传入她的脑海,这个时候他才彻底意识到她的情况是有多糟糕。 “嘀嗒——嘀嗒——” 不知何处有滴落的水声响起,白池看不见,只能听着,她伏在地上,数着滴答滴答的水声。 一、二、三……三十五、三十六。 有轻若为闻的脚步声响起,一下又又一下,似是踩在她的心上。 “是你啊。” 白池挣扎着,剧痛一阵一阵袭来,她却犹然未觉,只抬眸看着走来的人。 楚珩垂眸,在她面前站定,他黑沉的眸看着她,低声唤道,“……阿池。” 白池听见自己发出一声轻笑,她声音干哑,“阿池,阿池,倒是叫的亲热。” 他们这两年来相见,每次气氛都是剑拔弩张,倒是少有这么平和的时候。 犹记得上一次,他还说,让她好自为之。 “你不问问,我来,是有什么事吗?”楚珩恍若未闻,一双黑沉的眸只是锁紧了她。 她……形容惨淡,白衣沁了血,再不复往日的高洁和如霜似雪,就像是被拉下了神坛,跌入泥地里。 见她撇过头不语,楚珩顿了顿,直接道明了来意,“你身边那个外门弟子,死了。” 这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响,白池身子一僵,嘶哑的喉咙里突然出了声,她仿佛是不敢置信。 “……死了?” “是。” 这话既然出来了,那后面的倒也好说多了,楚珩站起身,高大的身子立在她面前,遮住了高不见顶的天窗上,透进来的唯一的光。 “他以为你被困后山,”楚珩居高临下,面容模糊不清,似是呵笑了句,“为了救你,从崖上跳了下去。” 白池一直是冷眼旁观,但这次,也不知怎地,心里突然生起了些波澜,似是有些按耐不住的焦急和愤怒。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中所想,眼前的画面又如褪色画卷般淡去,再一眨眼,来到了后山。 后山是归元宗禁地,里面封着数不尽的魔物,千百年来,胆敢进去的,无一不是命丧于此。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忽然从坡上滚落,他一个翻身,躲开了袭来的异兽。 那异兽瞳仁泛红,张着的血盆大口中流出恶臭至极的涎水,泛着青黑的爪子又高高扬起。 那人一身黑衣,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脸上是常年不离身的银色面具。 往日里会抿着唇,露出浅淡腼腆的笑容的人,如今却是浑身染血,一条手臂动弹不得,面上也无了血色。 他喘着气,躲过异兽爪,来不及还击便被窥伺在旁的灵一只魔物横空撞来。 他强忍着痛,一声闷哼,唇边溢出了血,少年的身子犹如散了架的风筝,被撞飞了出去。 连连飞出几里,这才跌落在地。 第60章 跳崖 他咳了半晌, 唇边溢出殷红的血来,刺眼夺目。 白池看他撑着地,艰难直起了身。 少年身上衣裳被划的破破烂烂, 还被大片蔓延的血迹沁湿,怎么看, 都是一副经受了数次打斗, 狼狈的不能再狼狈的样子。 可他却站了起来,伸出修长的指骨,随手抹去嘴角血迹, 又冷冷看向异兽, 眸中冰冷又沉寂。 异兽似是被激怒了般,狂吼了声, 庞大的尾巴猛的一甩, 少年便又冲了上去, 与之缠斗在一起。 少年衣袂飞扬, 躲过异兽的尾巴偷袭, 他喘了口气, 忽然伸出手, 指骨动了动, 朝着异兽勾手,像是唤一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犬。 轻蔑又挑衅。 异兽果然又被激怒, 粗壮的尾巴高高扬起,重重朝他甩去。 白池注意到, 每动用一次灵力, 每躲开一次攻击, 少年的面色变会更苍白几分。 “砰——” 思绪起伏间, 玄色的身影被击飞, 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少年再也抑制不住骤然袭来的痛楚,闷哼出了声。 白池身子一僵。 她想走过去,扶他起来,让他停手。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可是不能,她只能被困在这具身体里,眼睁睁看着他不自量力,一次又一次的上去找死。 什么都做不了。 这次少年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咳的又急又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白池眼也不眨的看着,看他又对上了异兽。 “砰——” 衣袂翩飞间,少年一次一次被击落,又再一次的强撑着起身应战,到最后,他扶着地,呕血不止。 异兽甩了甩尾巴,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喘着气,口中竟发出了人声,“小子,你这是在找死啊。” 它的攻击从不手软,每次都狠狠落下,可这少年却一次又一次站起来挑战他,像是不畏惧任何伤亡,诚心找死似的。 “咳咳——” 少年扶着胸口,面色惨白的有些透明起来,他闭了闭眼,对它的话置若罔闻。 见他不理,异兽也未在意,灯笼大的黄眼珠子瞅了瞅,纳闷道,“按理说,这后山禁地闲人勿入的宗规你不应该不知啊,你这么执着是干什么?” -- 第113页 少年咳声不停,听着沉闷不已,异兽本以为他不会吱声,没想到,片刻后风里竟传来声沙哑的,“找人。” “咦?”异兽抬起爪,略有些好奇,重复了遍他的话,“找人?” “找谁啊?”它眼珠子咕噜一转,血盆大口忽然咧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你的心上人?” “与你何干?”少年浅淡的声音再次想起,他倚靠在树下,闭着眼修整,看似是毫不设防,但紧握的手却时刻提防着,而另一只手……却血流不止,无力地垂在一旁。 异兽倒也不恼,只吭哧吭哧笑了,“虽不知你要找何人,但是本尊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入了我后山禁地的,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它看守后山已有上百年,孤独又寂寥,连个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每次的擅闯者呢,没有一个能挺过三个回合,除了……眼前这个少年。 几百年的孤独寂寞,让它发了次善心,它想多聊几句,再动手也不迟。 也不知这话是哪里惹了少年不悦,他淡淡的瞥了异兽一言,便转过头去再不吭声,面无表情。 “嗤,”异兽打了响鼻,眯着眼,“你要找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长什么模样?你不妨说来听听,本尊帮着想一想。” “本尊常年镇守后山,进来过什么人我一清二楚。” 少年动作一僵,随即猛的转过头来,一双眼紧紧的看着它,“真的吗?” “快说,本尊从不骗小孩。”异兽不耐烦催促道。 “她……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少年缓缓垂眸,语气晦涩,“但应该,就是这几日。” “她从来只穿白裙,爱笑,面容………” 异兽听罢,晃了晃硕大的脑袋,像是在认真回忆,“你说的……这个,本尊没印象。” 它摇了摇脑袋,“这几日没什么人进来,你确定,她真是进来了?” 少年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遍寻过宗中的每个角落,的确不见她踪影,但命牌的的确确显示是在附近,宗中人人都说她违反宗规,独闯后山,他也是走投无路之下,这才闯了进来。 “也……也有可能是我打盹了没注意到,”少年周身气息冷沉,异兽也不知怎地,忽然补了句,它有些心虚,“小子莫要伤心了。” 它堂堂魔尊座下骑驾,被关到归元宗守这鸟不拉屎的后山就算了,怎么可能还每日里都仔细看着嘛。 想到这年年的消极度日,异兽周身的杀气忽然便泄了,它厌倦道,“你走吧,本尊不杀你了。” “多谢。” 少年顿了顿,还是低声道了句谢,手撑着草地缓缓起了身。 “你要去哪?”异兽好奇道,“我这后山你不是都寻遍了吗?” 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年搜寻的动静太大,这才惊醒了休眠中的它。 “那就再找一遍。”少年头也没回,声音已经干哑。 “都说了没有没有,找不到的,”异兽尾巴一甩,悠然自得,“你再找千遍万遍也没有用。” “那就再找千遍万遍,”少年捂着胸口,沉闷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白池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有血自衣上滴落,最后他走过的地方,都渗出了深深的血印。 少年面色惨白,唇色寡淡,但他毫不在意。他找了一圈又一圈,从日落到东升。 最后,晨光熹微,异兽终于是喊住了他,“喂,小子——” 它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断崖,“你去那里看看。” 少年脚步一顿,虽不知它为何这样说,但出于某种原因,他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去。 眨着被汗水浸湿的眼睫,格外咸涩的眼,少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看到断崖边那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白色发带时,身子骤然一僵。 仿佛是不敢置信般,他愣了许久,这才缓缓蹲下身,手向那发带伸去。 在看到自己身上斑驳血迹的一瞬间,少年像是被刺痛了般,他犹豫了下,缩回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根发带。 异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惊讶,“嚯,还真被你找到了?” 它拖着庞大的身体走来,最后在断崖不远处停下,打了个哈欠,懒懒开口,“瞧见了吗,这断崖上的封印阵法。” 少年抬眸看去,那断崖尽头,果真漂浮着偌大的,以朱砂绘成的法阵。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异兽尾巴轻晃,“不是找不到,而是,她跳了崖。” 它慢悠悠接道,“其实还不如找不到呢。” “这崖下封印的人归元宗千百年来捕获的所用魔物,劣性难驯,你那心上人既然跳了下去,那你也不用再担心了,多半啊,是粉身碎骨咯。” 少年眸一沉,猛的攥紧了手中发带。 随后又像是才回过神来,又急急忙忙松开,仔细抚平褶皱,略看了几眼,最后极为珍惜的妥帖放入怀中。 白池眸一睁,似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她根本就没有来过后山,这多半,是那些人以她的发带而作的诱饵。 “诶,你这小子,你想做什么?”异兽唬了一跳,连连开口阻止道,“你不会是也要跳崖吧?” “这……使不得啊这,崖下封印里的那些魔物,个个都比本尊凶残啊,你要是不听劝,真跳下去了,不一定能活啊我告诉你。” -- 第114页 少年听完,沉默了半晌,最后轻轻揭下了脸上面具,取出怀中发带细细缠绕在一起,就像是,他和她…… “多谢了。” 少年留下一声极轻的道谢,随后握着面具和发带,毫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 法阵上黑气倏地一闪,片刻后,少年身形不再,崖下传来极为兴奋的嘶吼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般。 白池眸中颤的厉害,面上冷沉也渐渐不再,她这才像是意识到什么……心忽然狠狠的纠扯在了一起。 画面一转。 她又回到了地牢中。 楚珩背对着她,清隽面容藏在黑暗里,模糊不清,意味不明。 “阿池……”他轻叹了声,“那个外门弟子,你还记得吗,是你把他带回了宗,若不然……他本是可以避开这场祸事的。” 白池心间一颤,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了。 是她将他带回了宗。 他本是孤村中的凡人少年,从雪地中将她救起,又悉心照料,为了报恩,她这才将他带回了宗。 可她万万没想到,偏偏是这一举,害了他。 回宗后她深陷楚珩变心和沈初初迫害,几个徒弟叛变中,自顾不暇,还没来得及仔细教导他些什么,便让他……因她白白丧了命。 要是没有遇到她,他做一个凡人少年,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寿命不长,但起码快活自在,没有这许多的束缚和压抑,没有人会因她而害了他的命。 楚珩冷眼看着她低着头,身子轻颤,地面上一团团深色晕染开,他心中名为嫉妒的恶兽已经狂躁地快要挣开囚笼,一见天日。 看着她痛苦,看着她落泪,楚珩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于是他咽下了后面的话,他不打算……再告诉她隐情了。 就这样吧,继续痛苦下去。 楚珩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他跨过日光,最后和深不见底的黑暗融为一体。 第61章 执念 面上有些水痕, 冰冰凉凉,好似要凉到人心里去。白池垂眸,看着伏在地上的自己, 闭着眼胡乱抹去泪痕,心情有些复杂难言。 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自问, 对前世的晋尤了解不是太深, 只不过是漫漫修仙路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罢了。 他从漫天大雪里将她救起,所以她送他登云梯, 带他入仙门亲自教导, 从此寿命永长。 她本是愿他,福寿安康, 顺遂永昌, 可怎么就……让他为她送了命呢? 若不是那时分别, 他低着头, 不看她离去的背影, 模样是在可怜, 让她念及那半月来的相处, 她也不会动了将他带回宗中的心思。 还不如那日, 她不鬼使神差般问那一句,“你愿不愿意, 跟我走?”或许结局,还不会这样惨烈。 本是她一人的祸事, 却没想还白白牵扯上了他。 白池眸中失神, 她看着高高的小洞口处透出的光, 心中不知为何, 泛起了疼来。 - 白池又在地牢中待了数日。 她本以为, 幻境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但没想到,却还在一直延续下去。 地牢中昏暗潮湿,滋生了无数蛇虫鼠蚁,某日夜里,白池睁开眼时,发现暗中,多了些直勾勾盯着她看的红眼珠子。 这让她难免又想起前世那一遭。 不过这次,她却由亲身经历变成了旁观者,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遭遇她重生以来,夜夜做噩梦被惊醒的一切。 “嗒、嗒、嗒——” 有道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白池闭着眼靠坐在墙上,恍若未闻。 那脚步声转了个弯,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师……”似是不知道怎么称呼,来人犹豫了下,欲要说的话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白池知道来人是谁,但此时的自己却不知道。她眼睫轻颤,最后缓缓睁开眼,看清来人的瞬间,笑了声,轻嘲道,“……你来做什么?” 因为长久没说话,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白池显然也意识到了,但却毫不在意,她撑着层薄薄的稻草,坐直了身子,缓缓抬眸。 地牢外的人依旧一身桃粉色的长裙,面容娇美,似是被什么滋润了般,一改初见时的愁苦相。 沈初初垂眸,放下了手中食盒,她半蹲下身,从里端出几碗饭食来,“你……你吃一些吧。” “灵根已断,修为也没了,你此时和凡人无异,若是不吃,恐怕会……”她咬了咬唇,面上有些复杂。 白池安静听她说完,无动于衷,眸中一片死寂,甚至还感到荒唐和可笑。 灵根被几个徒弟亲手挑断,修为是宗门下的秘令,楚珩亲自废的,救命恩人被骗入禁地因她而死,而自己,被关在这里,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而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因面前人而起,但今日,始作俑者,却来关心她。 怎么不荒唐,怎么不可笑? 沈初初动作一僵,面上还有些尴尬,没想到她竟如此不领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个瓷瓶来,“还有伤药,你……别拿自己的身子置气。” 她看了眼白池,面上复杂难言,瞧着,像是有些同情。 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跌落凡尘,成了任人轻贱的尘泥,不知为何,沈初初心里,竟升起了些微快意来。 -- 第115页 她咬唇,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她就是忘不了初见白池那日的震惊的倾羡。 她第一次踏入两仪殿,是拜入归元宗那日,那是沈初初第一次见到,世间还有如此金碧辉煌,美的像是仙宫的地方。 只是第一次见,她就打心底生出自卑来。 殿上仙音袅袅,还有仙鹤齐鸣,不知道名字的月白色花开的从容又高贵,同门们身着洁白的袍服,面上都是憧憬和敬仰,殿上宗主长老们和蔼又慈祥,袍服上一尘不染。 而沈初初一低头,看到的却是自己洗的发旧的里衣,和一双用各色麻布拼凑而成的布鞋。 那是临出门时,阿娘劳累了三天三夜给她做的,她亲眼看着一生要强泼辣的阿娘,腆着笑脸,敲遍了全村人的门,求来了布块和鞋帮子。 她们家徒四壁,一双完整的新布鞋,都称得上是好东西了。 年幼的沈初初在夜里兴奋期盼了好久,她都想好了,拜师那日定要穿这双崭新的鞋,不能比同门们低了去。 临行前,阿娘握着她的手,面色复杂,低声道,“大丫,你是有大造化的,娘这一辈子,从来没盼过什么。” “但你走后,娘日日都要向菩萨祈祷,希望娘的大丫,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年幼的她愣在了原地,没想到从小对她非打即骂的阿娘,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桥上有人催,她抹了把泪,咬着牙发狠道,“娘等着,等我修为有成,一定回来接您!” 最后的最后,是她背着小小的包裹,从船板上往下看,直到再也看不见阿娘的身影。 后来呢? 她穿着引以为荣,珍惜至极的鞋,却在看到两仪殿时,羞怯窘迫不已,连殿门都不敢进。 她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鞋,不敢让人瞧见,明明没人瞧,但是她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拜师大典结束,众人一起回宗时,有仙人经过,她和同门们一起看呆了眼。 女仙人穿着桃色的云裳,面容艳丽又温柔,周身却笼罩着股清冷气息,像是那九天之上的玄女,仙气缭绕,可望不可及。 她身边站着个玄衣仙人,手上捧着颗鲛珠,似是想送给女仙人,他面容清冷俊朗,耳畔染上了红,羞涩怯怯讨好,可却在看到她们直勾勾看着的眼神那一瞬间,沉了脸,成了高不可攀的谪仙。 同门纷纷噤声不敢言。 这是沈初初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女仙人轻声说了句什么,男仙人顿了顿,便收起了冷脸,临走时,女仙人抿着唇,朝众人露出个歉意笑容来。 许久,年幼的沈初初才在众人的议论下回过神来。 他们说,女仙人穿的云衫是云蚕所制。 他们说,仙人不愧是仙人,天人之姿。 而沈初初,却不由得想起仙人裙角翩跹时,露出的一角。 那是双绣鞋,繁复精巧,绣着缠枝莲,顶上还镶了颗东珠,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似是那含苞待放的莲。 沈初初轻轻掀开裙摆,看了眼自己的鞋,眼睫轻颤。 后来的后来,她成了外门弟子,每日忙着修炼,闲暇之余总忍不住去打听白池的事。 听说她母亲是灵族中人,父亲是宗主,万千宠爱于一身,怪不得……怪不得那日拜师大典,殿上空了个位置,也没人提及,怪不得初见时楚珩捧的鲛珠她只淡淡瞧了眼便毫不在意。 听说她修习一日千里,灵族后代,受尽了天道眷顾,而她沈初初,劳碌一生,却还是个外门弟子。 她劝自己不要在意,可总是忍不住去打听。 白池万千宠爱,父亲亦是师父,他教她琴棋书画,教她修习,教她历练,云游四海。 而她,只有个连字都不认得几个的母亲,言行粗鲁,对她非打即骂,给人浣洗了十几年的衣裳。 沈初初曾看见过宗主教导白池,化神大能多年来的感悟,他谆谆教诲,面上笑意宠溺,就算她叹气,往桌上一趴耍赖说不学了,他也纵着她。 瞧着,是个极温和,疼宠女儿的人。 沈初初躲在树后,不自觉红了眼眶,她咬着唇,泪在眼中打转。 她靠在树上无声落泪,没想还是被宗主发现了端倪,他转过头来,看见她时一愣。 年少的白池歪头问,“阿爹在看什么?” 她连忙转过头,不想被看见狼狈模样,宗主了然,他不动声色遮住女儿好奇的目光,摇了摇头含笑道,“没什么,看你的书去。” 他是这样好的人,不计较她躲在树后意欲何为,还为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遮掩狼狈模样。 而她沈初初,则父不详。 她白池生来便什么都有,她毫不在意的东西,但却是沈初初汲汲营营了一生都得不到的。 为什么呢?只能怨上天不公。 沈初初苍凉一笑,在她发现怎么都追赶不上白池的时候,心忽然就凉了。 她厌倦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厌倦了同门相争,夜里躺在床上落泪,怨恨阿娘生她,让她成了父不祥,被全村孩童耻笑的对象,怨恨宗门收她,给她满怀期待,但却只让她做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她曾辗转反侧,想着她活这一世,是为了什么…… 白池成了她的魔障,每每午夜梦回,多少年都摆脱不能。 -- 第116页 最后的最后啊,在那次出宗历练任务中,沈初初没忍住,将保护她的白池推入了异兽潮,她虽保住了性命,可容貌却尽毁,而沈初初则被废了修为,逐出了宗门。 她的阿娘,已满头白发的七旬老人,在来接她的路上,被马车撞死。 - 重生后,她穿粉衣,学着白池抿唇笑,学着她轻声说话,最后……白池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而白池,则落得个和她前世一样的下场。 悬崖上肆意生长的花,最终凋落成了泥。 “伤药,我放在这儿了,”沈初初起身,回头看了她一眼,咬唇道,“就当……是全了你救我的恩情。” 前世在异兽潮中护她,今生剜心头血之恩。 虽然不是她求白池救的,但怎么也……说完这些,沈初初心上终于轻松多了,她再看了白池一眼,轻声道,“再见。” 第62章 入魔 粉裙少女转身往外走去, 步子轻快,像是解决了难题,终于能松快起来。 白池缓缓抬眸, 长睫轻颤,她捂着胸口闷咳不止, 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 眼看着那道粉色的身影就要走远,她还是没忍住低了头,开口道, “等……” “师尊!”少女脚步一停, 似是看见了什么人,欣喜雀跃惊呼道, “你来接我啦!” 白池动作一顿, 忽然哑了声。 她本是想问问沈初初知不知道晋尤的消息, 毕竟能入这地牢的除了她, 便是楚珩寒锦州几人, 而他们对她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她有心也打探不来消息, 只能从沈初初这里入手。 可…… “话说完了?”低沉熟悉的清冷声音传来, 楚珩顿了顿,看了眼地牢, 对沈初初解释原因,“她手段毒辣, 我怕你出事。” 沈初初闻言, 面上一红, 眸中满是羞涩, “说完了, 师尊不用担心,师娘不会……” 她这么称呼惯了,但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瞬间楚珩周身气息却一冷,沈初初连忙转了话头,“呀,这是什么?” 她所指的是楚珩手上握着的一只白玉瓷瓶,瓷瓶是暖玉所制,其中有淡青色的液体轻晃,闻着隐隐还有些草木清香。 楚珩随手晃了下,面色冷沉复杂,有些说不出的轻嘲,“琼枝露。” 他花了大功夫才弄到的,听闻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功效,断臂再生也不是难事。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巴巴寻了药送来,楚珩垂眸,轻嗤,就当是鬼迷心窍了罢。 沈初初咬着唇,看他目光越过她遥遥看向地牢深处,心中着实晦涩难言,她眸光不由得一闪,“师尊怎知我受了伤……” 她面上满是欢喜,眸中盛满孺慕,不等他开口,便扬声欢快道,“多谢师尊!” 楚珩动作一顿,面色有些淡淡。 沈初初手已经牵上了他的衣袖,面上本满是小女儿家的欢喜模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忽地低落起来,“说起来,我方才见师……白长老,有些郁郁寡欢,也不知是在为了什么难过,看着,就让人心疼。” 郁郁寡欢?难过? 楚珩掀起眼帘,心中本还有些犹豫,但闻此一言,他忽然冷笑了声,负起般将瓷瓶塞进了沈初初手中,不悦道,“提她作什么,晦气。” “可……” 楚珩打断她,“此处潮湿阴暗,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凉,回吧。” “好吧……”少女点点头,甜甜接道。 二人并肩而行,出了地牢,踏入另一方天地。 而地牢中的白池却靠坐在地上,双眸无神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白池捂着脸大笑,笑着笑着,忽然红了眼眶,楚珩真是高看她了,一身修为尽废,还落得个声名尽毁,与废人无异的她,怎么伤的了沈初初呢? 沈初初受了伤,他不远万里送来伤药,沈初初受不得凉,这阴暗的地牢待片刻都不成。 那她呢?她就活该是么? 还记得那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他每每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历练时碰到什么趣事儿,都巴巴跑来同她说的那些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不耐烦的面孔,一次又一次不分青红皂白维护沈初初的模样,和一声又一声的冰冷话语。 “我们之间没什么,只是师徒罢了……” “初初还小,你为何变得如此斤斤计较?” “是,我是心仪她,行了吧?” “白池!你闹够了没有?” “……你太让我失望了。” 往昔一幕幕浮上心头,这一刻,白池看着自己的身体垂泪,心中钝痛袭来,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她不知何时,竟已是泪满襟。 不为楚珩,也不为沈初初,更不为寒锦州几人,而是疼她爱她对她视若珍宝的阿爹。 她呜咽哽咽,“阿爹……” 她想阿爹了,想阿乌,想年幼时和师兄妹们一起修习的日子。 若是阿爹还在,定不会任由他们欺负她,阿爹更也不会容许她落入此等境地。 他会弯腰抚去她的泪,无奈道,“别哭,阿爹替我们阿池报仇。” “阿爹……” 看着自己的身体缩在角落,哭的不能自已,白池不知怎地,眼眶竟也有些热。 其实此时的自己年纪也不大,因着被保护的太好,一朝没了人依靠,遇事便惶然无措,但与从前不同的是,那个给她撑腰的人已经不在了。 -- 第117页 所以她只能面上强装冷漠,抵抗风风雨雨,夜里无人时,独自舔舐伤口呜咽。 她蹲下身,虚虚环抱住自己,轻声道,“没事了,别哭了……” “会过去的,会好好的,阿爹不在了,我来抗。” 白光一闪,眼前的画面陡然碎裂开来,与前几次都不同,它不再像是褪色的画卷般散开了。 白池意识到,这是要出去了,这个幻境,应该是要消散了。 埋头低声哭泣的自己逐渐消失不见,白池怀中落了个空,她缓缓站起身,和过去的自己道别,“……再见。” 她不会一直沉湎于过去久久不能释怀,她会向前看的,就像阿爹希望的那样,长成不惧风霜的青竹。 希望你也是。 - 要出幻境时,白池心中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催着她往后看,终是抵不过这种莫名的预感,她鬼使神差般往后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却倏然怔在了原地。 破裂开的幻境中,显现出了一片尸山血海。浓郁的黑气缭绕,有人踩着尸山一步步登上王座,他随手折断面前人刺来的剑,手一伸,捏碎了那人的下颌骨,笑的轻柔又甜蜜,“还是不肯说么?” 就在环境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他竟是似乎没有所感般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眼。 那一刻,她看到了那人的面容,少年不再是她熟知的模样,而是面容冷戾,眸中森冷,浓郁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令人胆战心惊。 “姐姐……” “……姐姐!” 白池骤然睁开眼,刺眼的日光争先恐后挤入了眼中,她闭上了酸涩的眼,许久才缓过来,她应该是……回到了现实,她此时所在是一间石室,其中只有她和晋尤二人。 “这是……怎么了?” 晋尤拉起她,冰凉的指间落在她额上穴位处,轻揉着,“是幻境。” “我们都被拉入了幻境中,直面心底的恐惧,”看见她睁眼的那一刻,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此时半开玩笑道,“还好姐姐厉害,否则就要被困在幻境中,再也出不来了呢。” “什么意思?”白池一怔,猛的回过头,“再也出不来?” 晋尤看了眼落空的指,也不在意,只淡淡道,“此幻境瞧着无害,但只要入境之人露出一点破绽,被它攻了心,便会永远永远,困在里面。” 他揽着白池,修长大手困住她秀白的手,一下一下安抚道,“没事的,已经出来了,姐姐不用担心。” 晋尤方才已做好打算,若是再醒不过来,他便亲自入境救她,哪怕……违背幻境的规矩。 白池闻言,心上一直紧绷着的弦一松,身子软倒了下来,她由着他抱,目光没有实质性的落在远方,“是阿爹救了我……” 她知道,若不是那刻她想起了阿爹,想起了阿爹的殷殷期盼,心境倏然开阔,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出来,不在为幻境所困。 “什么?”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太轻,晋尤方才恰好走了神,以至于没听清。 “没事。” 白池摇了摇头,面上掀起笑来,反手握住了他的,二人双手交握。 少年动作一顿,被二人肌肤相触处灼的瑟缩了下手,面上骤然泛起红来,话也有些说不清,“姐姐,这…这是……” 晋尤心上像是蒙了蜜糖,晕晕乎乎,虽羞的红了脸,但手却紧握着不肯松。 白池眼也未眨,看着他如此模样,脑海中,却想起幻境破碎时,她和那个他对视的那一眼。 眼前的晋尤是被她主动牵了手,都会脸红结巴的傲娇少年。 幻境中的晋尤是杀人不眨眼,暴戾阴郁又喜怒无常的魔头。 前世他跟在她身边时,沉默寡言,就像是道影子般默默跟随在她身后,着实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可她见过他救治受伤的幼鸟,也见过他给被暴雨打的东倒西歪的野花倾伞…… 他性子良善,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那副模样? “晋尤……” 白池心中有些疼,有心想说什么,但她却忽然想到,这并不是前世的晋尤。 “怎么了姐姐?”少年闻言回头,笑容甜蜜又柔和。 也不知怎地,她竟觉得这一幕和环境中的他捏碎人下颌骨时有些像,一样甜蜜的笑。 白池顿了顿,忽然开口,“……你说,人有来生吗?会记得前世的事吗?” 若是有来生,那为何他没有呢?若是没有来生,那为何偏偏,她有呢? “好端端的,姐姐问这个做甚?”少年笑意微顿。 “我愧对一个人,欠了他许多,”白池声音微哑,低低道,“可是却没有法子偿还,我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哦?”晋尤捏她手的动作一顿,眸子不动声色眯起,“为何这样说?” “他不在了。” 白池闷声道,“我找不到他了。” 也许是石室格外寂静,少年又温顺,她不由得说起了前世。 “他救过我,徒手把我从厚厚的雪里挖出来。” “他性子腼腆,喜欢笑,但是后来,又不怎么笑了。” “他后来因我跳入崖下镇压魔物之地,在此之前,但凡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第63章 生死 少年垂眼, 掩去眸中韫色,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那后来呢?” -- 第118页 白池摇了摇头, 不愿再多说,只轻声道, “没有后来了。” 她方才回忆起了幻境最后一刻所见, 忽然发现,提剑刺向晋尤的那人颇有些熟悉,被血染成深色的玄衣, 和手上的剑, 她分明……见过无数次,这个名字在嘴边徘徊, 绕了又绕, 终是在心中默念道。 楚珩。 那人, 分明就是楚珩。 “这样啊。” 一道若有似无的轻叹落下, 白池没有抬头, 所以顺理成章的没有发现少年眸中有些失望之色。 “对了, ”白池想到方才石门大开引起坍塌时, 少年不顾山崖落石往里冲的情景, 不由得轻斥道,“山石坍塌, 方才那么危险,你跟着往里冲作什么?” 她轻瞪了他一眼, “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办?日后莫要再如此了。” 少年面上不置可否, 他眨了眨漆黑的眸, 将下颌轻搁在她肩上, 倒也不辩解, 只顺从道,“知道啦,姐姐说的是。” 话虽这么说,但是心里怎么想便不得而知了。 二人默契地略过了方才话题不谈,只起了身打量石室。 白池摸着冰冷的石壁,指骨轻扣上去时,沉闷无声。 “我们进来时,被分散了,”晋尤淡淡道,“各自被拉入了幻境。” 他是最早挣脱的,经过了前世那一遭,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困住他的了,因此这等幻境,对他来说倒不值一提。 “纳吉呢?”白池摸遍石壁,眸中有些思量之色,顺口问了句。 她被笼入石门时,分明瞧见了晋尤提着纳吉一起往里冲,但此时却只见他一人,故有些疑惑。 少年直起身,抬脚踢向他们坐着的石榻,轰然一声,石榻飞远,露出地上躺着的人。 “这儿呢,”晋尤懒懒看了眼,像是知道白池要问什么,索性接道,“也不知困住他的幻境是何模样,吓得他躲榻下了,怎么都不出来。” 白池哑然失笑。 而在榻底躺了许久的纳吉此时动了动,眼睫轻颤,瞧着似是要醒来的模样。 “嗯………”一声闷哼,纳吉捂着脑袋从地上坐起,他半睁着迷蒙的眼,看了眼四周,迷茫道,“这是……哪里?” 他揉了揉额头,但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手上触感颇有些奇怪,纳吉扯下来一看,一手灰白色的粘腻蛛网,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嫌恶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看着他满身蛛丝和灰尘,晋尤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白池身旁,这才慢悠悠开口,颇有些嫌弃,“离远些。” 白池看了眼,未开口,但也未近前拉他。 “好哇,你们嫌弃我!”纳吉气的吹鼻子瞪眼,他这一扑腾,身上的灰尘也跟着飘扬,“方才我做的那个梦可吓人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们居然这样!” 二人眸中都有些笑意,白池捂着口鼻,昧着良心断然摇头否认,“你想多了……” “轰隆——” 一道巨响响起,几人话声顿止,纷纷寻声望去。 本是禁闭的石室此时却向两边移开,白池方才怎么都推不开的地方,平白出现了一道暗门。 几人对视了眼,纷纷提起警惕之心,不过是初入宝地便被给了个下马威般拉入了幻境,再有这么大的动静,不得不防。 暗门被打开后石室便彻底没了动静,几人也别无他法,只有这一道门,只能大胆往前走。 暗门后是狭窄的过道,顶上还不时落些东西下来。 “咳咳——”纳吉咳了几声,皱眉道,“好多灰。” 白池伸手,太和剑倏然出现,她这才松下心,晋尤沉眸警惕,生怕前方出现什么杀招,手却忽然被牵住了,他愣了下,有些耳热,反手握紧,面上也不再似方才那么冷了。 这暗道有些长,三人终于出来已是一刻钟后了,但也还好,有惊无险。 “呼,终于出来了,”纳吉暗戳戳瞪了眼二人交握的手,也不知怎地,只觉着心里堵得慌,他抹了把冷汗,抬眸一看,却忽然愣住了,“这又是什么东西?” 前方不远处摆在几人面前的,是三道拱形的门,从左到右,依次写着生门,死门,最后一道门上却什么也没有。 “生门,死门,无名门,”白池哑然,“这是让我们选么?” 三个门长的都一样,从外往里看去也并无什么不同,一样昏暗无光,只有了石门顶上刻着的字不同。 “我们走哪里?”纳吉发了愁,他看生门觉得宝地主人应该不会这么好心直接指明,但是死门又怕主人坏心坑他们入真正的死门,可那无名的门他瞧着便有些发咻。 “嗒,嗒——”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似是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几人抬眸,紧盯着身后他们来时路,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身后是来时路,前方是去路,无处可躲,只能直面面对了。 先是淡粉色的裙角露了出来,随即那人便完全出现在几人面前。 “沈初初?” “白池?” 双方皆讶然,沈初初愣了愣,面上笑意有些尴尬。 她身上的裙裳沾了不少落灰,面上也有黑灰,鬓发松散,瞧着狼狈至极的模样,再看白池,干干净净,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味。 她闯过了层层杀招,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生死门,本是庆幸保住了命,衣裳脏便脏了,可没想到却有人一身白裙干干净净走来,纤尘未染。 -- 第119页 更没想到,他们竟比她先找到生死门。 白池移开了目光,不久前才在幻境中重温了次前世,此时再瞧见她,不由得有些…… 沈初初看了眼他们三人,又不动声色看了眼生死门,面上盛起了讨好之笑,“那……那我先走了。” 沈初初试探着越过三人,见他们未阻拦,便直奔三道门而去。 她本是想循着前世所知直接奔去那个门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微顿,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看了眼身后三人,最后停在了死门前。 她在门前徘徊,似是有些犹豫纠结,瞧着就要进去,脚步却一转,去了旁边生门,最后又在无名门前徘徊。 纳吉看着她动作,眯着眼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察觉到身后灼灼目光,沈初初心下微动,终是在死门前站定,像是纠结之下随意选择的一样。 她咬了咬唇,回头看向几人,面上有些怯怯,“白……长老,初初有些怕,您可不可以……” 她看了眼白池,欲言又止,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可以。”白池干脆拒绝,也不问她到底要说什么。 沈初初面上顿时失望,咬了咬唇,见几人都不想搭理她,一跺脚,干脆扭头钻入了死门。 “我们走哪道门?”沈初初方才那番作态,成功让纳吉歇了想跟着她走的心思。 晋尤垂眸捏着白池的手,像是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童,舍不得放手般,他漫声道,“死门。” 前世那一遭,他虽没问出沈初初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却从她所行之事中看出,沈初初,似是被天道眷顾,有几分机缘。 “啊?跟着她走啊?”纳吉嚎了声,颇有些不情愿,“你看她方才那副模样,要是跟她走同一条,指不定出去怎么说我们呢。” “再说你,”纳吉看了眼白池,“你方才还拒了她的邀请,这咱们再跟着是不是……” 白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跟着她走。” 沈初初是重生回来的,知晓前世,定是又知道了什么秘密,这才这般作态,就是不想让他们跟着。 她本以为照着自己前世的记忆来看,沈初初是得天道眷顾,这才机缘尽揽一身,但那时在石门外所看,分明是她仗着记忆抢人机缘! 结合她做的事和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在沈初初记记忆里的前世,那个她不记得的前世里,应该是关云浮等青霞宗中人得了宝。 但不知道她从哪里得了消息,竟为了夺他机缘赶尽杀绝,用借口将他们赶进杀机遍布的密林,自己则去寻本该是关云浮等人的机缘。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最后秘境之石还是到了青霞宗众人手上。 “我们走这里。”白池抬眸,看向那道无名的门,她听见心里有道微弱的呼唤,呼唤她去那里。 那道呼唤柔和又温暖,似是怕吓到了她,一声又一声,也无甚恶意,白池抿了抿唇,决定遵从直觉。 “这……”纳吉傻了眼,没想到她如此草率,下意识看向在场另一个人。 晋尤挑了挑眉,毫无意见,“我听姐姐的。” 只剩纳吉留在原地长吁短叹,眼看着二人已经抬起了步子就要走远,他一咬牙,连忙也跟了上去。 进就进吧,反正白池修为高深,那个少年,瞧着也不弱……甚至有隐隐强于白池之意,跟着他俩,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送命。 “等等我……”纳吉一头钻入了无名门。 片刻后,死门处忽然探出了个头,那人小心翼翼瞧了眼,见原地无人,这才走了出来。 一身标志性的粉裙,这不是沈初初是谁? 她半蹲下身,施法掐诀,抹去地上她踩过的脚印,只留下了白池几人入无名门的痕迹,和她第一次时,踏入死门时留下的印子。 一切做完后,沈初初终于起了身,她顿了顿,转头看了眼无名门,和其上暗红色的法阵模样,面上神情有些莫测。 沈初初轻叹了声,似是有些可惜,随后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生门。 第64章 棺木 无名门后一片昏暗寂静, 只有三人走动响起的脚步声。 “嘀嗒,嘀嗒——”有清脆水声响起,由远及近, 几人动作一顿,心上顿时拉起了警铃。 门后的暗道越走越窄, 到最后成了只容一人过那么大的道, 纳吉走在最后,他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身后有些凉飕飕的。 看了眼身前二人, 纳吉有心想喊, 但又有些犹豫,这一路走来他没做过任何贡献, 倒是拖了好几次后腿。 若是连这点冷风都怕, 指不定那少年还怎么嘲笑他呢, 纳吉哆嗦了下, 压下内心恐惧, 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白池走在中间, 还要时不时注意着身后纳吉的动向, 见他还在, 也并未有任何异常,她这才放下心, 缓缓抬起头来。 晋尤缓步往前走,只留了个高大的背影, 他的黑发被玉冠高高束起, 走起路时来回摇晃, 倒颇有些少年气。 不知不觉间他加快了步子, 白池顿了顿, 疑心是他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但却未见他言明,犹豫了下,也略提了速跟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池觉得越往里走越有些呼吸不过来,她拿起剑比划了下,竟是横放不进去,这暗道……又窄了几分。 没了法子,白池只好微侧着身往前走,她身形瘦弱,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有些空,还被晋尤说过,此时倒也托了福,不至于太过憋闷。 -- 第120页 身前少年步子越来越快,白池起初还试图跟,但后来却几乎跟不上了,白池脚步一顿,看着少年走远,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怎么不走了?”身后纳吉疑惑问道,他声音有些较于平时不同的喑哑。 “铮——” 太和剑陡然出鞘,措不及防间便横上了他的脖颈,白池抿了抿唇,并未多言。 “您……你这是作什么?”纳吉的声音有些凉,他垂着头,看着长剑,面上表情模糊不清。 “非要逼我动手吗?”白池侧眸,淡淡说道。 身后人闷笑了一声,颇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他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有些古怪的火热,“您……是怎么发现的?”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装了,索性直接干脆利落的摊牌,甚至还饶有兴致的问她,“是我哪里漏了什马脚吗?” 白池皱眉,才发现他口中对他的称呼一直是“您”,她不动声色看了那东西一眼,“没露马脚,我的直觉罢了。” 它轻啧了声,缓缓打量着白池,眼中是说不出的赞赏,“不愧是我……” 它后面似乎说了什么话,又好像没说,咕哝不清的,白池依稀听见什么“……灵族中人”。 “灵族?”白池眸子瞬间睁大,不可置信道,“什么意思?” 她的娘亲……也是灵族中人,她问,阿爹却不肯说,整个归元宗上下也噤若寒蝉闭口不提。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二字。 那东西摇了摇头,面上呈现出几分笑意,还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竖起手指横在唇边,“嘘——” “这是秘密。” 见它不说,她也懒得纠缠,如今之计,还是要寻得晋尤纳吉二人,她怕这东西将他们分开,是想对他们不利。 她手中长剑又近了几分,墨黑的眼紧盯着它,逼问道,“我的朋友们在哪?” 那东西摇了摇头,只叹了句,“还不到时候。” “装神弄鬼。”白池冷斥道,握紧手中剑,欲有动手之势。 可下一秒,那东西却迳直消失不见,几里开外,一阵黑气聚拢,它又幻化出了身形。 “往前走吧,”带着哑意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了些笑意,“他们二人的命,可就全掌控在你手中了。” 它拉起斗篷一角,弯腰行了个优雅的礼,彬彬有礼道,“祝您好运。” 话音才落,不等白池反应,黑气便兀的消散,那东西彻底没了身影,消失不见。 “等——”白池的话断在了嘴边。 什么意思?往前走?他们的命……掌握在她手中? 白池抿了抿唇,收起剑,看了眼前方来时路,再转身,去路昏暗幽长,似是藏着数不尽的秘密。 绣鞋轻轻抬起,她大步往前走去。 - “我……我有点怕。”纳吉实在忍不住了,他抱着双臂,牙齿都在哆嗦,身后越来越冷,就是在迟钝,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前白池晋尤二人还照旧往前走,似是没听到他的话,纳吉有些狐疑,他犹豫了下,看着身前二人,试探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当时走乌沙关时,捡到了只猫。” 白池动作微微一顿,半侧过脸,若无其事笑道,“当然记得啊。” 骗子,他们根本没捡到什么猫。 纳吉脚步骤然一停。 “怎么不走了?”白池疑惑问道,她才要转身,却见纳吉撒腿就跑,不过是一瞬间,便没了影。 “去你的,又来这招是吧?”纳吉忿忿,进乌沙关古国时他便着过道,长着记性呢,怎么还会在同样的坑里再跌一次? “啧。” 那东西轻笑了声,摇了摇头,袖中手一动,纳吉便倏然停在了原地。 “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呢?”它语气亲昵,似是向亲近之人抱怨,可下一刻,纳吉便脑中一黑,晕倒了过去。 闭眼前一秒,他依稀看见风吹起那东西的斗篷,露出满是白骨的手来。 - 晋尤很早便发现不对劲了,几乎是在几人刚被分开的那一瞬间,但他没说穿,只是依照着那东西的意思,缓缓向前走。 他在白池身上留了痕印,若是有什么生命危险,便会第一时间替她扛下,因此倒也不是很担心,只是习惯了待在一处,此时分别,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焦躁。 至于纳吉……他的痕印只能保他不死,其他的,自求多福吧。 少年绮丽面上有些漫不经心,手指无意轻捻动,似乎察觉到还残留着些温软触感,他不由得眸色一深。 - 前方不远处有白光闪烁。 白池动作一顿,随即便加快脚步走去,片刻后,终于走到了出口。 眼前……竟是个石室。 和他们方才所待的长的一模一样,空荡荡的,并无什么异处。 白池站定,伸出脚轻落在石室中,轻踩了下,毫无动静。她又从储物间中摸出颗玉石,丢向墙壁。 除了玉石落在地上发出的轻响外,毫无动静。 她心下这才微松,脚才放了上去,只是还有些谨慎,于是小步缓行。 脚下踩着的那块地面忽然一轻,白池瞬间缩回脚,连连往后退去,背靠着墙壁,面上满身警惕,可是已经迟了。 “轰隆——” 一道巨响,偌大的石室中央地面一陷,随即有一块平台升了上来,烟尘弥漫。 -- 第121页 白池捂着口鼻闷咳,待烟尘散去,她这才看清那其中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副棺材! 棺材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上面灰尘满布,可却依然完好,棺木上还以朱砂绘着奇异的符文。 妖邪至极。 白池心下一紧,虽不知这宝地之主将她引来此处是做甚,可在看见这棺木的一瞬间,她却倏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棺材分明古怪至极,可就在她看见的第一瞬间,心里升腾起了诡异的渴盼,就像是行走沙漠干渴至极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救命的水源一样。 心中那道呼唤陡然强烈了起来,“快过来啊,过来啊……” 白池心中警铃大作,她握紧了太和剑,缓缓往后退去,明明知道这东西危险,可不知怎地,她的眼睛却牢牢看着,怎么也不能移开。 就像是……着了迷一样。 袖中手骤然一缩,指甲掐进肉里,刺痛传来,白池这才勉强清醒,她仓皇移开目光,大喘着气,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 她低着头,再不肯抬头看那棺木,只伸着手摸索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白池动作忽然顿住了,只因……她手所触碰之地一片冰冷。 她记得清清楚楚,来时分明就是从此处进的,可怎么此时摸到的,却是冰凉的石壁? 心里划过某个不好的预感,白池骤然回头,却见……果然如此。 进来时的石门不知何时,关闭了,而石室中,再无别的出口。 她被困死在了石室中,和这副诡异的棺材一起。 “你抬头看一看……”心中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一样的温柔轻和,只是多了几分听不出的迫切之感。 白池深吸了口气,强行平心静气,心中默念清心经。 “你看看我啊……” “抬头呀……就看一眼……”一迭声的呼唤在她心下盘旋,似是魔音绕耳,怎么也甩不开。 白池心中罕见的憋了几分郁气,一时不防,竟真叫那魔音钻了空子,它似哀似泣,“娘很想你,阿池……” 白池心中一震,骤然抬头看去,但就是这么一眼,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好孩子,”那声音叹了句,似是终于如了愿,它又唤道,“来娘这儿呀……” 白池眸中一片死寂,她身子僵硬,拼命抵抗那股好似本能般的吸引力。 “嗒——” 她抬起了脚,踏上了高台。 “对,就是这样……”呼唤柔和至极,哄劝道,“娘的好阿池,过来吧……” 白池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步伐格外的僵硬沉重,似是在拖延着什么,她双目无神,任由心中如何焦躁都没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段路不长,所以不管她如何拖延,到最后,也还是来到了棺木前。 白池听见一道咕噜咽口水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些说不出的餍足,在这空旷的石室里,令人毛骨悚然。 第65章 阿娘 “阿池。” 那声音又柔又轻, 落在耳边,似满足似是贪婪,她一声又一声唤道。 白池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东西, 有滴冷汗自额上缓缓滑落,她眼都未眨一下, 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倒映出了一具冰棺。 晶莹剔透的冰棺上飘着丝丝寒气,两侧则贴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而里面, 躺着个长相极其温柔, 和白池长的……分外相似的女人。 她穿了身白到极致的裙裳,双手交合放于腹部, 迤逦的眉眼紧闭, 唇不点而赤, 远远瞧着, 竟像是在笑。 白池极力抗拒着那股莫名的吸引力, 拼命遏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推开冰棺的欲望, 和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 心中莫名升起的亲切感。 密室里寂静无声, 那奇怪的女声也没有再开口。 “嘀嗒——” 冷汗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白池踉跄几步, 倏然回过神来。 她方才,竟是盯着这棺中人入了迷, 差点就要推开了棺! 白池心中跳如擂鼓, 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看这东西的行事作风, 话里的蛊惑之意和不自然的精神控制,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让她如了意,谁知道会引发些什么来。 “罢了。”那声音轻笑了下,语气轻柔温和,但白池却不敢小瞧其中威力,毕竟方才,就是它将她诱来的此处。 “阿池防备如此之重,倒是叫阿娘伤心了。”那声音一转,促狭打趣道,随着她态度的转变,白池身上那股莫名的束缚也送了开来。 她连连退后几步,大喘着气,看着冰棺面上随之浮现警惕,但却依旧一言不发。 白池面上一派后怕之色,但素手却悄然摸向太和剑,她已经触到了剑柄。 “你伤不了我,”那声音忽然又开了口,不过这次,她却是有些漫不经心,顿了下,笑声妩媚,“别白费功夫了,你的那些小伎俩,动不了我的。” 白池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看了冰棺一眼,像是有些淡淡的诧异。 “整个石室,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那声音低低一笑,像是看穿了她所想,“乖一点,阿池。” “站那么远做甚,过来,让娘好好瞧一瞧。”她嗔了一句,随即一股不可控之力便布满了白池全身,强拉着她,一步一步往冰棺走去。 “快些啊。”那东西好整以暇,看着白池奋力挣扎模样,还慢悠悠催了句。 -- 第122页 不可控之力瞬间便烈了,一下子便将白池扯了过去。 “挣扎都是徒劳的……” “铮——” 清脆剑鸣声忽然响起,长剑狭裹着灵光,倏然向冰棺刺去。 剑尖触到冰棺的那一瞬间,冰棺两侧贴的密密麻麻的符文骤然亮起,一时间红光大作,而长剑,则被弹了回来。 白池手益收,紧握住剑,虎口战栗不息,紧接着便是一阵麻意,她方才用了多大力,这会儿,全反弹回来了。 而冰棺,却毫发无损,甚至……安然无恙。 白池心下一沉。 她本以为,这些符篆是用来封印冰棺的,但没想到竟然是…… “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声音陡然一冷,咬着牙沉声斥道,“过来!” 一股强劲的力量拢住了白池,猛的往前一拉,她踉跄几步,趴伏在了冰棺上, 彻骨的寒意随着接触的地方一点一点深入骨髓。 白池完全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般,颤抖着朝着符篆伸去,一点又一点,直到素白的指彻底碰上陈旧的黄符。 “好阿池,替阿娘把它揭开,”那声音中隐隐有些颤抖,似是激动不能自抑,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诱道,“来,掀开它……” 掀开它,她就自由了。 白池咬着牙,极力抗拒,但终于,还是没能扛住,她抖着手,揭开了以朱砂绘制而成的符篆。 片刻后,忽而红光大作,偌大的石室都被笼罩其中,一股磅礴汹涌的灵力自冰棺漾起,随即,四散开来! 白池顿时被掀飞出去,她握住剑,手中使力,剑身猛的插入地,这才勉强得以稳住身形。 狂风渐歇了,红光也淡了下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好似与方才没有区别。 白池揉了揉被震麻的手腕,眸子死死地盯着冰棺,一边缓缓站起身。 “咯吱——” 一道极细的摩擦声响起,在这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明显。 只见那冰棺忽然又动了一下,又是一声刺耳到极致的摩擦声,白池动作一僵,只见下一瞬,冰棺忽然被推了开来! “砰——” 泛着红的灵光掀翻了棺盖,隐隐绰绰的,里面躺着的人,徐徐睁开了眼,惨白的手虚握上了棺沿。 棺中人缓缓坐起身,她的动作有些木讷和僵硬,似是许久未使用过这具身躯,所以有些不熟悉。 “好久不见了,”她僵着身子,慢慢转过头来,面上扬起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我的阿池。” 她长叹了口气,遥遥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些不舍,又好像是在透过白池看像什么人。 “你不是我阿娘。” 白池捏紧了剑柄,漆黑的眸沉了下去,她忽然撇过头,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你不是!” 许是因为太过用力,她的眼周都泛起湿红来,眸里也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声音也有些哽咽。 棺中人远远看着她,面上笑意不改,眸中还有些宠溺,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只能无奈应道,“阿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无妨的。” 白池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白衣女人扶着棺沿,缓缓踏出,雪白的裙角翩跹,她看着困了她这么多年的冰棺,和一道又一道,遍布棺身的符篆,眸中逐渐凉了下来。 “真好啊,”她缓缓抚摸过棺身,像是对待亲密无间但即将分别的恋人,语气眷恋又不舍,但眸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憎恶,“终于要说再见了。” 她的面庞温柔,但憎恶扭曲的神色又在她身上交织,这么多年了,白池再看到这副场景,心里竟还是会下意识泛凉。 “好阿池,”她倏然回过头,笑意盈盈,“以后,就要劳你替阿娘躺在这冰棺中了。” “灵族上千年传承下来的神器,倒也不算辱没了你。”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面上笑意盈盈,可说出的话却让白池如坠冰窖,浑身不适。 她忽然觉得,方才心中酸涩和恨意交织的自己,就像个笑话。 “做梦。” 白池面上毫无表情,执剑而立的同时又冷冷看着她,冷若冰霜,警告道,“几十年前你没奈我何,如今,亦是如此。” 棺中人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掩面痴痴笑了起来,她半靠在冰棺上,冒着幽幽寒气的冰棺更显她美若三月春桃。 “阿池啊阿池,你还是如此天真,”她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过来吧。” 白池刚想说话,却发现身体又脱离了控制,方才那股被强行控制的不适感又蔓延了全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裙下的腿,缓缓抬了起来,然后颤抖着,落了地。 这一步,走了许久,但棺中人只笑吟吟的看着,却并不阻止。 也是,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她再怎么抵抗,最后都一样。 桃粉色的绣鞋又抬起,第二步,终究也落了下来。 “娘被困了这么多年,阿池也不知道来看看,”她端坐于冰棺上,笑意不改,就像全天下每一个慈母一样,似是打趣似是抱怨,“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娘还记得最后一次相见,”她遥遥看着白池,目光似是透过她,回想起了昔日之景,“你追着跑,跑的鞋都掉了也不肯放弃,只是哭着喊声,让娘别走。” -- 第123页 白池握紧了手中剑,袖中手捏的泛白。 是,她在阿爹殿外跪了几天几夜,都没能求到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知道,阿爹是想保护她,她也知道,她的阿娘,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不爱她。 白池忽然哑声道,“那又如何?” 棺中人愣了一下,无奈般摇了摇头,“没想到,一晃,我的阿池就这么大了。” “幼时的阿池,会以命护阿娘,长大了的阿池,反倒……” 她忽地站起了身,有些意兴阑珊,惨白到透明的指微勾,“罢了,说那么多做甚,好阿池,快些过来。” 白池身子一僵,随即便不受控制的飞了过去,最后直直撞上冰棺。 而她,双手拢于腹前,面上笑意不改,仪态端庄,一如从前模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坠她灵女的颜面。 “这冰棺,是你阿爹亲自从玄水取回,这棺上符文,也是他以心头血绘成。” 灵女抬起头,眸中黑沉,面上笑意却更深,她缓缓捧了白池的手,手中灵力运转,荧光于她指间聚拢,随即幻化出一柄泛着寒芒的冰蓝色匕首。 白池身子僵硬,黑沉的眸中倒映出对面人的动作。灵女握着匕首,陡然暴起,朝她秀白的手腕划了下去。 钻心疼痛袭来,霎那间,艳红的血液争先恐后自伤处流了出来,染红了灵女的手和袖。 她一身雪白的裙,秀发也是以月白色冠束起,仪态端方周身气息温柔,这样一副飘然欲仙的模样,却是满手鲜血。 “嘀嗒——” 是血珠落地的声音。 不过片刻,冰棺上便沾满了鲜血,它们汇成一道血线,朝黄符灌注而去。 吸饱了鲜血的符篆陡然一亮,符面上暗红色的纹路也更加深。 灵女满意一笑,她松开手,任由白池的皓腕直直垂落,鲜血迅速蔓延低落,最后形成一道血泊。 第66章 坍塌 钻心的疼痛顺着寒刀划过之处一点点渗入, 冰寒入骨,白池僵着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女微微一笑, 自袖中探出手来,缓缓搭上她的肩。 一股阴寒之气顺着二人接触之处蔓延入手, 白池脸色瞬间惨白, 她能感觉到,灵女是在……汲取她的灵气。 “好阿池,”她面上笑容也有了些微变化, 看起来, 似是真心实意的开心感叹,“这些年, 辛苦你了。” 白池脸色越发惨白, 相对而言的是灵女娇艳若花的面庞, 眸光如水, 像是时光倒流般, 忽然回到了少女时期。 她终于停了, 只捉了一束乌黑的发, 仔细瞧了半晌, 然后快活的笑出了声,这笑声越来越大, 从清悦到尖厉,灵女面上一直端着的娴静模样也如面具一般裂了开来, 最后甚至笑的弯了腰。 “多少年了啊, 多少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灵女直起身, 抚去眼角沁出的泪, 冷冷看着强撑着站在原地的白池, 面上只剩冷漠,“当初生你时,我废了一身修为,被逐出族,今日起,你便替我在这冰棺中封上千年,以偿生恩吧。” 她拂袖一把掀开冰棺,惨白的指骨握上白池的肩,而后微一用力。 ”砰——” 一声巨响,白池跌入冰棺,头也重重的磕在棺底,钝痛感袭来,她眼前瞬间一黑。 又是一声巨响,灵女拂袖,冰棺蓦然盖紧,白池躺在其中,看着她将吸饱了血的符篆一张一张,贴上棺盖。 最后一张符篆贴完,灵女直起身,冰棺周身骤然浮现一层血红色的灵光,在半空中聚集,像是某种神秘古老的阵法,诡异而又不详。 灵女缓缓退开,在距离冰棺一丈远后,停下了脚步,惨白的手倏然从袖中探出,高高扬起,泛着血光的阵法像是受到了召唤,疯狂运转起来。 她面上无悲无喜,手上决掐的飞快,血阵也运转的越来越快,周遭灵光也越来越红,整个石室像是承受不住般,轰然震动。 “再见,”灵女透过冰棺,看见躺于其中的白池,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柔和了一瞬,她轻叹了口气,“我的阿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倏然收拢了手心,凝聚完成的血阵轰然落地,以冰棺为中心,聚起了一道困阵。 “砰——” 石室中起以支撑的长长柱像是承受不了般,倏然倒塌,激起漫天烟尘。 而灵女,却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她将即将坍塌的石室,和被困在冰棺中挣扎无能的白池齐齐抛诸身后。 往外走的时候,她不知怎的,想起了被逐渐遗忘的记忆。 那是盛夏,她为了生下孩子费劲了千辛万苦,甚至不惜伤了根本,以至于后来,受不得冻也经不起热,身子孱弱的就靠一口气吊着。 小小的白池绕开了周围伺候的人,钻进了囚禁她的殿中,巴巴捧着碟冰镇过的灵果送来。 就算灵女冷漠以待,甚至摔碎了瓷碗,恶毒咒骂之话不绝于耳,小小的孩子也只是瑟缩了一下,忍着不让豆大的泪珠滚落,怯怯得看她,“娘亲……别伤了手。” 她霎时哑了声。 那是第一次,她因为这个小小的人儿失态。 她越来越大胆,一点一点试探着她的底线,甚至得寸进尺,从悄悄的躲在门外看她,送点吃食,到后来,变成悄然爬上她的榻,挨着她睡觉。 -- 第124页 灵女抬步,缓缓往前走,那些轰然倒塌碎裂的大石在挨到她的瞬间化为了麝粉,甚至没接触到她分毫。 记忆里,小小的人儿为她搽药,被她不耐烦责骂,咬着牙忍住不哭的模样,冬日里二人相拥着取暖,夏日里捧着小扇子,为睡着的她打扇的模样,一点一点,都从她心里淡去。 烟尘飞舞,灵女的身影消失不见。 “砰——” 又是一声巨响,石柱轰然倒塌在地,离冰棺只有咫尺,若是再险些,恐怕会直接砸上冰棺。 白池闭了闭眼,强行催动枯竭的灵力,想要挣脱控制。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崩塌感愈演愈烈,这石室已经毁了一半,白池心中振如擂鼓,她强撑着一口气,死死的咬着牙,可就算如此,也还是避免不了从唇角逸出鲜血来。 终于,身上桎梏一松,白池能感觉到,自己强行冲破了控制! 白池眼前倏然一黑,她骤然收拢手心,指甲深深掐入肉,竭力维持着神志清醒,她捂着气闷的胸口,颤着手去推棺盖。 ……纹丝不动。 无论她怎么使力,冰棺都没有丝毫的挪位,白池睁着眼,看着坍塌的石室,眼前忽然又有些黑了。 她只能再使力,死死的掐着手心,不顾沁出的鲜血。 不能昏过去,若真要就此晕了过去,那必定是要被困死在此处了! 白池闭了闭眼,脑子乱的厉害,她努力会想着当初偷听到的,阿爹和长老们说的话。 他们说,只有灵族嫡系的血,才能开合的了棺材。 他们说,这冰棺一旦合上,就不能再从内里打开。 他们还说,锁灵阵的阵眼,只能…… 白池倏然睁开眼,她想起来了,阵眼就在……棺材底下! 白池半蜷缩着身子,缓缓侧过身,一点一点摸到了冰棺上角,她伸出手,仓皇摸索着。 坍塌越来越近,若是不能在榻方蔓延过来前找到,恐怕她就只能…… 白池心下一沉,手上动作又快了起来,就在她有些急的时候,手却倏然摸到了一处有些凹陷的圆孔。 找到了! 若不是方才她死马当做活马医,随手碰到,可能还真会错失良机。 白池呼吸一窒,随即眸中也染上了些热意,她撑着棺底,强撑着不适爬了过去,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圆孔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掐诀,颤着手,凝出一道灵刃,朝着手心重重划了下去。 可能是灵气不足,灵刃忽隐忽现,只在手心上划了道浅显的口子,缓缓的,才聚了一滴红豆大的血珠。 坍塌却越来越近,这样下去…… 白池抿了抿唇,又强行催动灵气,终于,凝出了道有了实质的刃,这次再划下去时,果然很成功,她将鲜血如注的手心移到了圆孔上。 “扑哧——” 白池倏然喷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忍不住的咳,她知道,这是不顾灵力枯竭,一而再,再而三强行运功的代价。 第67章 暗害 血一点点聚齐, 最后盛满了圆孔,一声“啪嗒”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启动了似的, 圆孔缓缓转动了起来。 泛着红的灵光忽起,冰棺周围忽然颤动起来。 白池侧身, 紧靠在棺身上, 转眸紧紧盯着,心中跳的飞快。 她也只是幼时,无意中听见了父亲与长老们的谈话, 但是并不知道, 此话到底是真是假。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圆孔忽然停了下来, 冰棺震颤也息了, 恢复了静止不动的状态, 伴随着外头不绝于耳的石室坍塌声, 白池听到, 棺盖上传来的那一声响。 轻若未闻, 若不是离得近, 恐怕就…… 她艰难起身, 血迹斑斑的手挨上了棺盖,咬牙使力, 沉重的棺盖……被推开了! 耀目的日光争先恐后照了进来,白池眼中刺疼, 没忍住沁出了泪来, 但她手上没送松, 依旧咬牙使力。 伴随着一道刺耳又沉闷的巨响, 厚重的棺盖轰然落了地。 白池手上一松, 失力般往后坠去,她握着棺沿,重重喘气,明明头晕眼花难受的不行,可唇角却小小的弯了下。 她坐了片刻,待稍稍恢复了体力,便撑着棺沿起身,几步跨出。 周围那泛着微弱血色的锁灵阵闪了下,便苍白无力般淡了下去,只能任由白池跑远。 崩塌声不绝,白池只能狼狈四处避逃,以防被塌石砸到,毕竟她灵力枯竭,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就在她扶着半截石门,钻出石室的瞬间,一根高大的石柱轰然断裂,白池闻声回头,那柱竟是眼瞧着向她这边倒来! 她瞳孔骤缩,想要躲避时却忽然被脚下不知哪里来的碎石绊倒,摔倒在地。 “嗯哼——” 手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又被碎石划开,钻心疼痛袭来,白池忍不住闷哼出声,面色煞白。 她来不及多想,仓皇间一个侧身,往门外一滚,险之又险避开砸下来的石柱 。 几乎是她才滚开的一瞬间,那石柱便轰然倒塌砸下,砸的碎石乱飞。 “咳咳——”白池掩面,被扑面而来的烟尘呛的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来不及多等,攀着碎石艰难站起,往外寻去,若是她不能及时在宝地彻底坍塌前找寻到出路,恐怕就得…… -- 第125页 白池垂眸,因动作剧烈所以有些气喘,她忍不住分出神来想,也不知晋尤和纳吉如何了…… 她们灵族有一样能力,罕为人知,那就是有了伴侣后,可以凭借二人间的牵连感应到对方的气息。 白池闭着眼,沉下心来,她感觉得到,这方圆百里,都没有晋尤的气息,想必是已经出去了,纳吉跟着他,应是无碍…… 想到这里,她也松了口气。 “砰——” 又是一间石室轰然倒塌,在她面前化为了麝粉,白池眸子骤缩,来不及再多想,赶忙四顾找寻几人分散时的地方。 一路走来,无不是坍塌完的废墟,一间又一间的石室在她面前消失,脚下走过的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白池面色越来越白,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艰难撑着从一堆碎石上翻过,转过弯,出了小道,再一抬眼,却见前方赫然是一道熟悉至极的石门!! 白池心下一喜,可抬头看着隔在她和石门前那一道犹如天堑般的裂缝,心也跳的飞快,她提着剑飞快从手上划过,沁出的血线瞬间被吸入剑中。 “靠你了。”白池看着泛着青光的灵剑,手上飞快掐诀,惨白面上扯出了个勉强的笑。 太和剑像是回应般,微微闪烁了下,剑身上漾出青色的微光,它拖着白池,越过裂缝,咻的一下窜到了对岸,便无力般停了下来,猛的落了地,连带着白池一齐摔倒。 “……多谢。”白池抚摸了下剑身,将灵力耗尽的本命剑收回了储物戒,勉强站起了身。 石门已是近在咫尺,可她眼前却倏然发黑,有那么一瞬间,白池迳直以为她会昏倒在地。 ……不行。 她不能倒下。 白池死死掐着手心伤口,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拖着无力的身子往前走去。 快了……快了…… 越来越近了。 坚持住……白池…… “咳咳——”一阵冷风灌入,白池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可唇角却抑制不住般轻勾了下,苍白的面上有了些神采。 她离石门只有两步的距离了。 咳嗽终于停了,白池这才捂着胸口缓缓直起身,怕一不小心动作猛了又牵连起旧伤来。 她稍稍恢复了些,欲要起步,却在抬眸的一瞬间,忽然眸光一凝。 石门外,站着个极为熟悉的人,往日里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粉裙,如今却破烂不堪,沾满灰尘,鬓发也歪歪斜斜。 她看了白池一眼,咬了咬唇,手上聚起了团灵光,照着往日,白池是不会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那灵光就落在了石门上,电光火石间,她听到了啪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松动了般。 下一秒,石门轰然坠落! 白池眸光一缩,眼瞧着,那石门在她面前闭合……她惊愕之下,最后看见的是沈初初眸中闪过的不忍和同情。 石门闭拢,白池被关在了里面,再也处不来了……也许会被坍塌湮没,也许会……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沈初初呼吸一窒,心上忍不住有些热了起来,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这是她想了两辈子的事,没想到竟有一天会真的实现,一时间,竟有些恍若置身梦中。 “你在此处做甚?” “啊——”沈初初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惊呼出声,一转头,却见是晋尤。 他面色冷沉不善,黑沉的眸子微眯,审视着她。 沈初初心跳的飞起,她连连后退几步,袖中手紧掐着,不让自己失态露出破绽来。 不能让他进去。 沈初初垂眸,心中忽然闪过这句话。 她是仗着四处无人,这才敢下手的,若是让白池活着出来……就凭宗门 “问你呢,站此处做甚?”晋尤不耐烦问道,因久寻不到白池,他心中难免急躁起来,威压也懒得再收了,迳直逼问道。 “我……道友这话问的倒是奇怪,”沈初初咬了咬唇,面上笑容有些勉强,“我自是因着才从里面逃了出来,死里逃生之下难免心情激动……” “说谎,”晋尤冷冷打断她,“你的眼里,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沈初初一噎,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庆幸,和铲除仇敌后的痛快齐齐上涌,她竟是没忍住反驳道,“那道友站此处又是做甚,怎么不见白长老?” “莫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她一时脑子发昏,竟是出言挑衅道。 晋尤抬眸,没收好的威压顷刻间泄出,齐齐袭上沈初初,她竟是被压的直直往地上跪去,膝盖磕上了碎石。 “啊——” “来人,”晋尤懒得再跟她废话,“带下去审。” 话音才落,沈初初还未意识到是何意思时,便已被突然出现在周遭的黑衣人齐齐围住,他们周遭涌动的浓郁血气让她心惊。 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一个手刀砍下来,晕倒过去,她最后一秒看见的,是晋尤朝石门走去。 呵呵……没有用的……她晕沉沉想,就凭方才她拖延的那会儿,想必白池早已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看着少年走远的身影,竟忍不住扒下黑衣人捂着她的手,大笑道,“没用的,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 晋尤胶布一顿,猛的转过身来,望着晕过去的沈初初,面容黑沉可怖竟像是要杀了她似的。 -- 第126页 “带回去!” “是。” 晋尤面色陡沉,咬着牙,低声说道,周围黑衣卫齐齐低头,随后带着沈初初一起消失不见。 其实三人分散后,晋尤便意识到了不对劲,解决了石室中的东西后,便转身去寻白池,谁知道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纳吉,二人还未说上几句话,便齐齐被传送了出来。 没想到他护了两辈子,好不容易寻得的珍宝,竟差一点就要再次离他而去…… 晋尤迅速转过身,手上灵力聚齐成一团黑沉色的光,就要猛的击落在山门上时,忽然顿住了。 他不知……他的阿池会不会就被困在石门后。 少年收了攻势,转头四望,终于寻到了一处薄弱点,灵光砸落,石山应声而碎。 就在他抬眼往里看的一瞬间,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瞳孔也骤然放大。 石门后,白池正躺倒在地,不省人事,而她身后,是马上就要蔓延过来的塌方! 晋尤手上一动,踏着灵光,迎着就要再次倒塌下来的山石,冲了进去。 黑色袍角飞扬,猎猎生风,少年来不及再做什么,他只能将白池抱入怀,将她护的死死,随后二人被身后的崩塌湮没。 脚下的地化为麝粉,他们和万千碎石一起,落入了无尽空虚之处。 “没事的。” 晋尤抱紧了白池,苍白无血色的唇轻吻在她的乌发上,他死死地拢着怀中人,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切暴戾和呼之欲出的毁灭欲就此沉没了下去。 “没事的,姐姐。” “我在。” 第68章 回忆 光影浮沉间, 白池感觉到,有个极其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顶上,明明怀抱紧的她要喘不过气来, 但吻却一触即离,像是隐忍, 像是自我克制。 “……睡吧, ”他低声说,“我在呢。” 语气很淡,但是透着说不出的温柔, 少年乌黑的发垂落下来, 紧紧揽着她的怀抱也很有安全感。 于是在这能将人溺毙的温柔里,白池就真的缓缓合上了眼。 然后便顺理成章的错过了少年眸中涌动的浓稠暗光, 他看着属下传来的密信, 唇角倏然扬起, 勾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迳直写下了一字。 “准。” 伤害阿池的人, 他都会然后他们付出代价。 - 白池好久没有做梦了, 这次难得的, 梦见了前世的好时光。 那个时候, 阿爹还在,她还是归元宗备受宠爱的少宗主, 同门们敬仰的对象。 所以就算她胆大妄为的收了个外门弟子养在身边,也无人敢去反驳, 说一句不好。 那是晋尤来到她身边的第一个月。 白池本是将他送到了宗中长老门下, 好话说尽, 这才使得几千万年来未收过徒的大长老破格收了晋尤。 她想着, 他救她一命, 她送他登仙途,让他长寿无疆,摆脱凡人宿命,不必再像蜉蝣一般朝生暮死。 可谁知他不争气,竟是惹的大长老一气之下将他降为了外门弟子。 可想而知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突然被宗中长老收为内门弟子,就已经很遭人嫉恨了,而此时,他却突然又落入了凡尘,他们这些羡慕嫉恨的,谁不去踩一脚? 白池还记得她夜归时,所看到的场景。 少年穿着破旧的薄衣,抱着膝,坐在凄清冬夜里廊下,面色惨白似鬼。 似是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眸中平静无波,染了雪的长睫轻颤了颤,又缓缓的垂下了。 白池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些莫名滋味来。 她看了眼廊后禁闭的房门,一间又一间,里面都燃着灯,还有嬉笑声传出,热闹不绝于耳。 而屋外,是堆的厚厚的雪,是穿着薄衣读坐于廊下的少年。 “你在此处做甚?”她听见自己开口问道,声音有些艰涩。 如此场景,但凡是人,一看便知这是遭了冷眼和排挤,或许还有欺负。 少年张了张嘴,声音飘散在风里,他若有似无的笑着说,“……看雪。” 嘴上要强,可脸色却冻的发白,身子还有些发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拉下洗的泛白的袖口,想要遮住乌青的手。 白池就这么沉默着,看着他。 今日是民间的元宵节,她和一众师兄弟偷溜出去玩了个痛快,闹花灯,猜灯谜,吃元宵,放河灯……可满怀的惬意快活,在见到少年时,就这么兀自散了个痛快。 一件轻软厚实的狐裘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在了少年身上,熟悉至极的冷香在鼻尖萦绕,少年动作陡然一僵。 “跟我走。” 白池伸手拉起他,面上都是认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面容清冷艳丽,可神情却宛如孩童般真挚,她就这么拉着他已冻的失去知觉的手,郑重询问。 大雪纷纷扬扬,她发上也落了不少,少年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一动,想为她拂去发上雪花,但手才伸出便被主人按耐下去。 他鸦羽般的长睫沾着雪花,轻轻颤动,垂眸掩去眸中神色,片刻后终是哑着嗓,“……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面上盛起了笑,被酒意熏红的面颊格外好看,少年只记得她拉起他,二人相随而行,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白池也不知怎地,心中竟莫名有些开心,也许是酒意使然,她竟然童心未泯般踩着月亮的影子前行。 -- 第127页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歪歪斜斜,以至于错过了身后少年漆黑的眼眸。 自雪夜之后,少年便留在了小竹峰。 他很黏她,寸步不离,像是受过什么伤般,对旁人的靠近排斥不已,但是她除外。 他整日沉默着,像是只小狗般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但白池却会在不经意看过来时对上一双水润的黑瞳。 没有人会不心软。 更何况是本就对他有愧的白池。 于是她顿了下,收起手上剑,“想学吗?” 白池每日都要晨起练剑,以前总是她一个人,现如今,多了个小尾巴,沉默着不打扰她,但是却会眼也不眨的看着她练剑。 她以为他是想学。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看着她的脸色,点头,“我……可以吗?” “这有何不可?”白池抬眼,招手,“过来。” 于是后来,小竹峰的后山中就多了这么一副场景。 一身白裙的女子揽着少年,长剑握在二人手中,翩若游龙宛若蛟龙,还有女子时不时的教导声。 “手抬高……” “这里错了,再来。” “………” “看我做甚?看剑。” 小竹峰中人也逐渐习以为常,而白池也在不动声色地,给少年安全感,让他慢慢放下心防,不再对人怀有抵触。 某日,有个别的峰主家的娃娃御剑飞行失败,掉进了小竹峰,被捞出后抱着白池一口一个姐姐喊的亲热至极,惹的白池又抱又揉。 少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眼眸沉沉,不知是在想什么。 但是不知从何日起,他也叫起了姐姐。 白池头一次听时,惊的险些没端住手中茶盏,“你唤我什么?” 少年察觉到她神色不对,顿时垂下了眼,有些委屈道,“我不能这样喊吗?” 像是某种没有危险性,性格也极其温顺的大型家犬,在被主人拒绝了撒娇讨食后,顿时呜咽着怏怏地垂下了头。 而一般这种时候,主人都会因为不忍心,而满足它们。 白池轻叹了口气,无奈弯下眼,“能,怎么不能,随你吧,你若喜欢,这样称呼也无妨。” 她想,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便是让他如意了又能如何?若是让少年因为这点小事,而又升起了她好不容易打消的心防,那就不值当了。 作者有话说: 我捋的差不多了,完结就在这俩天了,顺便问问大噶番外想看啥 第69章 获救 小竹峰上下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少年的存在, 习惯了他特殊的身份。 说是侍从吧,却能得白池日日教导,说是徒弟吧, 他又干着侍从的活,与白池相关的一应活计他都不让人插手。 她练完剑, 他安安静静捧上茶水汗巾, 她打坐修炼,他在一旁处理峰中事务,她就寝时, 他接过其他弟子的活, 于门外看守。 他不再整日里冷着脸,毫无一丝人气了。 某日白池下山归来, 给他带了根糖葫芦,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 少年正于院中练剑, 专心致志, 手中剑舞的生风, 整个人都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周身气质凛冽。 但下一秒, 他便收了剑, 转身朝她看来,某种不可自抑般泛起了点点波澜。 “过来, ”白池依靠在廊柱下,伸手微勾, 笑吟吟唤他, “到这儿来。” 少年轻瞥了她一眼, 丝毫没有因她招猫逗狗般的态度生出丝毫不乐意, 反而是将手中剑随手放下, 大步走来。 白池倏然伸出背在身后的手,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就这么闯入了他的眼帘。 少年动作陡然一僵,眸光一定。 “给你。” 她晃了晃糖葫芦,笑着哄道,“特意给你带的。” 她下山下的多,什么都见过,对这些东西本也不算好奇,但是回来时,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他,鬼使神差的,将这东西带了回来。 他这些年来,从没有出过雪山一步,想来应是没见过这人间盛景的。 “山下可热闹啦,等下次,我们一起去,我带你放花灯……” 少年垂着眼,看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听着她絮絮叨叨,如死水般平静的心忽然泛起了波澜。 他袖中手颤了下,竟是有些不敢去接,生平头一次,他为他那些阴暗的想法而羞愧。 他狼狈的别过脸去,可下一秒,糖葫芦就被人强硬的探到了唇边。 那人笑着哄劝他,“我藏了一路呢,都没给师弟师妹们,你快尝尝……” 所以……他是独一份吗? 少年眼睫轻颤,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了莫名滋味来,有些疼,又有些甜,像是未成熟的青果。 他终是没忍住,试探般咬住了那颗糖葫芦,舔了舔,而后唇边,泛起了小小的梨涡。 白池说笑声忽地慢了下来,她看着少年抿着唇,似是不好意思般的笑,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他是吃颗糖葫芦便会忍不住露出笑来的少年…她忍不住,想对他好些,再好些。 阿爹带着楚珩回宗那日,她穿了最喜欢的衣裙,梳妆打扮,迫不及待想去迎他们。 她描眉点唇,从铜镜中看着少年捧着木盒走了进来,白池叫住他,“阿晋,帮我看看,我画的好看吗?” -- 第128页 她侧头,点了妆的面颊泛着薄薄的粉意,一双眸像是含了潋滟春水,红唇翘起,含笑看他。 他看了看她,不知怎地,竟倏然红了耳。 “……嗯,好看。”他低声回道,其实就算不上妆,也是好看的,在他心中,不管是何等模样的她,都好看。 他捧着木盒,心中惴惴,看着她,话到唇边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出口,握着木盒边沿的指骨不自觉用力,泛起了白。 “那就好,”她又转过身,继续画额上画钿,“今日人多,你便留在小竹峰吧,等我回来……” 心中细密疼痛又起,少年动作一僵,垂眼掩去眸中阴翳,他低声开口,“好……” 她转眼,看见了他手中捧着的东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少年握着木盒的手松了又紧,胸中鼓噪不安。 “是给的的吗?”白池看了两眼,笑着问。 不知如何开口的少年顺着她的话点头,他轻吐出口浊气,看着她的背影,“这是我……” “好啦知道了,你放着吧,我得走啦,要来不及了。” 他捧着木盒,看着她从身边走过,口中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凉了下去,像是冷了的茶,又苦又涩。 晋尤捧着木盒,垂眸不语。 这是他用接了许多危险任务才攒下的灵石换的。 后来啊……她像是鬼迷心窍般追着楚珩跑,和那个像影子般跟在她身后,默默无闻的少年,越走越远…… - 有微弱的光穿透石洞照了进来,落在苍白的面孔上,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终是缓缓睁了开来。 她浑身无力,脑中也晕晕乎乎,睁开眼的瞬间,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醒了?”熟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有人快步走来,半蹲下身,随后微凉的手便落在了她额上。 “不烫了。”那人松了口气,随后揽起她,白池这才注意到她们是在哪。 周身是倒塌后堆积而成的废墟,她们所在之处,是被几根廊柱撑起的安全之地。 晋尤垂着眸,给她擦去额上沁出的汗,摸了摸她潮湿温热的面庞,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宝地格外古怪,竟然禁锢他的灵力,强行将二人困在此处。 “我这是…怎么了?”白池缓了缓,记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一切。 “灵力干涸,失血过多,”晋尤沉着脸,眸中漆黑,“又连日高热。” 这是重生后他第一次这样怕,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又离他而去。 白池眨了眨眼,有些心虚,“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晕倒前,这整个宝地都已是彻底坍塌在即。 她声音有些干哑,少年顿了顿,提起水囊伸到她唇边,闷声道,“喝水。” 白池看了他一眼,乖乖照做。 晋尤叹了口气,这才开口,“我遇到了沈初初……” 他将一干事托盘而出,想到沈初初,眉目陡然转冷。 千防万防,但还是没防住,低估了她。 白池点了点头,靠在晋尤怀中,有些凉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一点一点暖热。 据他所说,他们被困已有好几日了,这期间,玉简没亮起过,传信令牌也失灵了,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一方小天地里。 “不用多想,”晋尤蹭了蹭她的面颊,用披风将她盖的严严实实,“若我估算的没错,最多两日,便会有人前来。” 二人紧密相拥着,氛围温和的刚刚好。 白池眨了眨眼,看着他的面庞,忽然开了口,“你什么时候重生的?” 这话像是颗被投入池塘中的石子,扑通一声,顿时掀起层层波澜。 少年动作陡然僵硬,呼吸一窒。 白池却像是未察觉似的,慢吞吞自顾说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么多的异常……” 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越回想,越觉得自己…… “第一次见时,你莫名展露出的杀意,初见楚珩……”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靠近我又是为了……” 少年伸手捂住了她的唇,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他心中慌乱无以复加,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了。 “姐姐……”他垂着眸,似是哀切般乞求,“你听我解释。” 白池顿了下,“好。”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我,”他深吸了口气,看着她,像是有些艰难,强撑着开口,“……我是在,第一次相见时。” 白池没有说话,二人间的气氛短暂凝住了。 “还有呢?”她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你还瞒了我些什么?” 关于前世的后来,关于今生,关于他的家族,这一切的一切,忽然像张蛛网般,将她的思绪连接了起来。 少年心沉到了谷底。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眸,不敢看她,于是只能哑着声,低声开口,一字一句艰难开口,“我……” 他顿了半晌,下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既然已被她发现,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主动将一切和盘托出,乞求她的原谅。 她那么好,是最心软不过的人了,他说些好话,未必不能…… 但一想到那些事,他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只能垂着头,狼狈低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 第129页 “姐姐……我……”他看着她,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惶惶不安。 “好。”白池点了点头,面上不再有波动,“那等你想清楚了,想说的时候,再开口吧。” 看她如此模样,晋尤又有些后悔,他张口欲言,可却看见她已闭上了眼,明显是不想被打扰的意思。 于是少年一腔孤勇散的干干净净。 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池闭着眼,感受到身旁人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不由得有些心软。 可一想到他骗了她,她心中不由得又有些酸涩。 理智上,她知道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也没主动坦白自己重生的事,可感情上,她又觉得……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她脑海交织,少年为她采药,为她跋山涉水,为她挡剑…… 白池心中轻叹了口气。 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给他些时间吧。 “轰隆——” 一阵剧烈的声响自外传来,瞬间便地动山摇起来,有山灰自缝隙洒落。 二人瞬间警醒,四目相对。 晋尤正要说话,却倏然看到了只黑色的蝶,那蝶扑扇着翅膀,最终在他们面前幻化成灵光,消失不见。 晋尤眉间却是紧锁,倏然开口,“我们能出去了。” 第70章 围杀 话音才落,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坍塌堆积成的废墟摇摇欲坠着,像是随时要倒下。 “走!” 晋尤眸光一凛, 握着白池的手腕,二人一前一后, 躲避着跑出了将要倒塌的地方。 白池咬着牙, 反手拉住他,一直到二人跑出倒塌范围,这才无力般跌坐在地, 连连喘着气, 随后是止不住的咳。 “这里不能久留,也不知他们何时……”少年的话在转头看到她的时候截然而止。 她用帕子捂着唇, 闷声咳嗽, 从他这个角度依稀能见到帕子上刺目的殷红。 她竟是咳出了血。 少年瞳孔骤然紧缩, 他掀起衣摆半跪在地上, 扶着她, 妖冶面色煞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 他心中跳的飞快, 忽然想起她,失血过多…… 他本是打算等她醒来便问的, 但没想到被她一句重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妨。” 白池抬袖,躲开他伸来的手, 垂眸转移话题道, “不能在此地耽搁。” 她撑着地缓缓起身, 就这个动作, 她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她回避的态度让少年心下一沉, 他敛眉,若无其事般收回手,“……好。” 他顿了下,“我们找个安全之处躲一会儿,等他们炸开这宝地便能出去了。” 白池点头,二人一路奔逃,终是找到了个躲避之处。 “歇歇吧。”晋尤看她又咳了,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但又不敢伸手再扶。 白池身子本就没恢复,体内又没有灵力维持,旧伤又添新伤,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她也不强撑,只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又是一声轰隆,一块废墟被炸开,天光陡然照了进来,让久处黑暗的二人下意识眯起了眼。 有嘈杂人声传来,三三两两的,人还不少,有些她熟悉,有些不熟悉。 “快快快,快来这儿!” “命牌显示就在这附近了,你们当心着点!” “阿池——” “师叔——” 一迭声的呼唤,竟让白池有些恍惚,下意识鼻酸起来,她想开口回应,可嗓子却干哑发疼,她只好寻摸别的法子。 他们被厚厚的坍塌物遮挡,若是不回应他们让他们知道她在此处,等众人走过了头,那可真是获救无望了。 白池刚想要召唤出本命剑,就被晋尤拦住了。 他看了她一眼,眸中意思复杂,“我来。” 少年扬手,周身灵力强行运转,很快便在他手中聚起一团幽暗的光,不顾白池骤然的眼神,只摊开手,灵光骤然砸上废墟。 “砰——” 一声巨响,废墟被砸散开来,他们也得以寻到了出路,而众人也都被这声巨响吸引,转头看来。 晋尤揽着白池,脚下轻点,便飞身出了破洞。 “阿池!!” “师父!!” 四面都传来熟悉的呼唤,白池落了地,揉了揉额,苍白面上绽出笑容,“别喊了,我在这。” 她轻吐出口气,本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此处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活了下来。 她抬眸,正要说话,却见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奇怪。 他们看着她,面上既是担忧心疼又是惧怕和警惕。 担忧心疼没什么…但是惧怕和警惕,白池循着他们的眼神回头看去,这一眼,便让她愣在了原地。 少年周身是压不住的暗光流转,面上是不知何时蔓延出来的诡异暗纹,给他本就妖冶的面容又添了几分奇异。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和她对上,双眼隐隐泛起了红。 白池动作顿住了,她见过他这副模样。 在前世她死后的幻境里,他屠了许多人,血流成河,他踩着遍地尸骨,登上了宝座。 “阿池,过来!” 有人沉声开口,是楚珩,他站在众人之首,负手而立,“离那个魔头远些。” 多日未见,他清瘦了许多,再不见清风道骨模样,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竟显得形销骨立起来,面色阴沉的吓人,比起晋尤,他倒是与自己口中的魔头二字更为相称。 -- 第130页 但是周围人不觉,他们簇拥着他,看着白池二人的目光都颇为不善。 她举目望去,竟觉得有些荒谬。 归元宗、青霞宗、剑宗……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竟是一个不落,都来了。 “……什么意思?”白池心下一沉,她站在原地,与众人相对,眸光渐渐失了温,“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她看着站在楚珩身后的一众师门,目光缓缓,有人对上她的目光,狼狈般别过脸。 有人沉不住气,大喝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但同时,也是来除魔的!” “你身后站着的,是新任魔尊,为祸人间无恶不作残害数百条人命,你不过来,难不成是想与修真界为敌?” “阿池,”楚珩招手,“过来。” 他瘦的不成人形,面上笑容阴沉,他慢条斯理道,“你若过来,便还是归元宗的长老,我相信他做下的那些恶事,与你没有半分干系,你若是不过来……” 楚珩握着拳,闷咳了几声,低笑道,“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孰轻孰重,你分的清吧?” 明晃晃的威胁,白池安静听完,沉默片刻发问道,“你们说,他作恶多端,残害人命,可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有宗门中人怒声道,“王家村几十条鲜活的人命,被瘟疫侵袭死人不断的四方城,不都是证据?” “白池,我们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已是分外留情了,你千万莫要让叔伯们失望……”有老者抚着胡须,一字一字说道。 白池眼睫轻颤,耳畔的风忽然停住了,“你们说,四方城……怎么了?” “瘟疫侵袭,”楚珩低笑了声,目光中的恶意浓的犹如实质,“死的死,如今只剩一座空城了。” “这些啊,可都是你身后那位干的。” “他为了上位,为了献功,可是踩着不少的尸骨上位啊。” 脑中一阵晕眩,白池竟有些站不住脚,她想到蓟顺送她时像老父亲一样的叮嘱,想到蓟小姐……想到四方城中的热闹快活。 “……姐姐。”身后传来少年压抑着的轻唤。 白池缓缓回头。 他眸中一片赤红,但是看着她的目光,热枕而又赤诚,他强撑着一字一字道,“我没有……别信他们…” “可笑,阿池你莫不是真要信这邪魔的话吧?”楚珩冷笑连连,“你若不信我,何不亲口问他,是不是魔族中人?” 少年陡然一僵,眸中竟是隐隐泛起绝望之色,他笑容惨淡,但却没有开口辩驳。 “够了。” 白池闭了闭眼,倏然伸手召唤出了太和剑,面对着晋尤。 楚珩面上笑容阴沉,他捂着额,恶声笑道,“杀了他,阿池,替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只要杀了他,白师侄就还是我们仙门中人……” “动手啊,愣着做甚?” 少年看着她,手中聚起的灵气消散的一干二净,他像是在确认着什么,最后,终是死了心,放弃了抵抗,引颈就戮。 白池握紧了手中剑,眸中冰冷,面上毫无表情,她蓦然转身,提剑挡在了他身前。 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衣,一柄剑,就这样护在了他身前。 晋尤蓦然抬头,瞳孔放大。 “你疯了不成?” 楚珩笑容戛然而止,他错愕道,“白池,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白池咳了几声,唇边忽然漾出笑来,“我不稀罕这仙门身份。” “荒唐,你会死的……” “那便一起死好了。” 她背对着他,轻描淡写,自然不知道身后少年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姐姐……”晋尤愣愣的看着她,心像是被什么胀满了似的,又酸涩又疼。 白池侧身,看了眼少年,“我信你。” 她也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这一路走来,他如何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从刚开始对性命的漠然,到后来渐渐有了温度,他的转变,她不是看不见。 更何况,比起晋尤来,眼前这些为了利益联合在一起的众仙门更让她不相信。 而最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的心。 “冥顽不灵!” “那就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有人怒斥道,手中长剑陡然出鞘。 “阿池,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楚珩沉着脸,目光如毒刺般,“你过不过来?” “不。” 白池笑了笑,淡淡道。 “既然如此,”楚珩握紧了袖中拳,面无表情退后一步,“动手吧。” 众仙门以他为首,听此话音,纷纷亮出手中各色武器,看向二人的目光警惕而又不善。 “姐姐,别怕。”晋尤拉过白池,将她护在身后,低声开口,“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 他抬手,灵力幻化为一条骨鞭,往前踏出一步,竟有些以一敌众之势。 可白池却拉了拉他的袖,阻道,“等等。” 晋尤顿了顿,乖乖站在原地,下一秒她便传音入耳,“你听我说……” 少年眸中一凝,随后便缓缓平和了下来,他点了点头。 “魔头,受死吧!”一声大喝自前方传来,有人掐诀布阵,千千万万把剑飞起,裹挟着凛冽寒光,倏然向二人刺来。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完结 -- 第131页 晋尤扬手, 眉目冰冷,泛着黑色寒芒的骨鞭夹杂着凛冽寒风,蓦然甩了出去, 直冲那万剑阵而去。 叫人汗毛倒竖的破空声响起,随后便是“当啷”一声, 剑阵破了, 如废铁一般齐齐掉落在地。 “这……” 施法的道长脸色一白,竟是仓惶后退了两步,随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是, 被反噬了。 “师父!”周身弟子纷纷伸手欲扶。 他捂着胸口,用力安抚震荡的丹田, 咳了半晌, “无、无事……” 话还未说完, 他便眼前一黑, 倏然倒了下去。 “师父!” “掌门!!” 弟子们扶起老道, 对晋尤白池二人怒目而视。 少年看了眼白池神思不属的模样, 传音解释道, “没死, 只是被反噬了。” 白池点点头,她敛眉, 忽然不动声色般看了眼后山。 他们所处之地是,被众山围绕而成的平地, 从地势来看, 易攻难守, 若是有人自此处埋伏…… “你犯下滔天罪行, 竟然还敢打伤清真道长, 当真是,罪不容诛!”楚珩握着剑,缓缓开口,冷沉的声音被灵力扩散到了整个宝地。 “欺我仙门太甚!” 他一声令下,在场仙门大喝,齐齐拔剑,“除魔正道,卫我三界太平!” “除魔正道,卫我三界太平!” 一时间,仙门气势大盛,蓄势待发。 白池和晋尤背对背站着,看着四周呈包合氏合拢的包围圈,二人也握紧了手中武器。 “姐姐……”晋尤侧眸看她,传音入耳,“我的人应是被什么拖住了,我护着,你先走。” 他的目光复杂而又透着说不出的亮,他没想到,她竟是选择了他。 白池瞥了他一眼,不吭声,但其中意思也叫晋尤一心下软。 “诸位,”有人冷嗤道,“来战!” 他提着双刀,以神速奔向了二人,周围仙门对眼,应声而动。 晋尤手中骨鞭高高扬起,他护着白池,将一个又一个杀上来的人甩飞。 与此同时,他面上诡异暗纹也越蔓延越深,眼中也越来越红,周身魔气外泄,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他握鞭的手顿了一下,一柄长剑便斜刺了过来,此时再躲,恐怕伤到的就是身后的白池了,他手中魔气聚拢,徒手去握长剑。 “铮——” 白池握着太和,砍断一人射来的箭,再回过头看见的,便是晋尤鲜血淋漓的手,折断了长剑的场景。 她抬手,灵力顿起,将那人掀出好几里外。 “怎么样?” “不碍事,”晋尤摇了摇头,唇角微微弯起,“姐姐可有后悔?” “今日,说不定我们会死在这里。” 白池瞪了他一眼,掀翻远处射来的箭,“后悔,后悔那时没有坚持问清楚。” 要是问清楚了,二人兴许也不会浪费这时间冷战。 晋尤愣了下,倏然放声大笑,手中骨鞭又毫不留情贯穿袭来那人的肩胛骨。 他们背对着背,并肩作战,击退了一波又一波仙门中人,但同时,他们身上也受了许多的伤,灵力再一次面临枯竭。 战到最后,场上最后只剩楚珩和他的亲信,他们缓缓将已是强弩之末的二人团团包围。 “哈,”楚珩没忍住,喘着气,讥讽笑道,“阿池,你们要死了。” 他看着白池,这个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人,这个前世今生都抛弃了他的人,眼中满是怨恨。 “我已将沈初初剥皮抽筋,”他居高临下,慢条斯理,“埋葬在了曲水池。” “而你,则会被以千年不腐的灵棺贮存,与我长眠。” “嗤,”晋尤阴了眉眼,“痴心妄想。” 楚珩握着剑,倏然对准二人,口中冷声道,“动手!” “铃铃——” 一阵清越的铃声忽然响起,忽远忽近,而下一刻,众人的动作就忽然停滞了下来,僵硬在了半空中。 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一身白裙的女人,披散着黑发,踩着一地断壁残垣走来。 她赤着脚,踝骨上系着铃铛,面上毫无表情,看着众人的目光漠然无波。 “好阿池,娘回来了。”她缓缓站定,声音好似吴侬软语,又轻又软,她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地狼藉,眉眼陡然阴沉了下来。 她眼眶法红,面色倏然狰狞了起来,看着白池的目光,像是看着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死了?” “我守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亲手杀了他,可为什么,他竟然先死了?” 她语气一转,又哀鸣了起来,如泣如诉。 场内种人,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瞳孔忽然盛满了惊慌。 “你是……灵女?”有一老者指着她,颤颤巍巍道,面容大骇。 灵女轻柔的笑了笑,自顾自说道,“没事的,我带阿池一起来见你……” “你说过的,你说你爱我………” “你爱我啊……” 听见她话的瞬间,察觉到空气中浓郁到骇人的灵力波动,众人纷纷瞪大了眼,他们呼吸一窒,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跑——她要自爆——” 但已经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灵女张开双臂,恐怖的灵力威压顿时散开,有修为低的,直接被压的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 第132页 灵女看向白池,眸中透露着说不出的温柔,她轻声说道,“阿池,我带你去见他……我要告诉他,我不恨了……” 她话音落的瞬间,一股强大到骇人的灵力陡然爆破开来,一阵强烈到耀眼的白光闪过,白池只觉得身上一疼,随后便是地动山摇。 数不清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血腥味在空气中漂浮,然后有个人,揽着她一转,二人扑倒在地。 他用灵力为她撑起一片安全之处,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她听见他轻声说,“我逆天而行,强行将你送回了千百年前,姐姐,要好好活下去啊……”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白池看见晋尤俯在她身上,温柔的吻落在她眼上,而他身后,是灵力爆破引起的骇人火光。 - 她昏迷不醒期间,听到缪辛焦急的呼唤,“师妹,师妹……” 她嘴唇阖动,想应声,想问问她的晋尤在哪里,但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有一阵凉意从眼角划过。 有人说,“师妹怎么哭了?” 她哭了么? 或许是吧。 - 数月后。 山脚下一处小镇。 “白夫人,又来买菜啊……”有妇人含笑寒暄。 一身素衣的女人提着竹篮,笑容轻柔,“是啊,何婶子这是要往哪儿去?” “哎呀,去河边王家买几只小鸡,如今正是养的时候。” “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去晚了卖相好的就都要被挑走了。”妇人笑容乐呵,挥手告别。 白池看着她走远,提着篮子往家中走去,想到家中伤员,不由得想道,今日炖些骨汤,有利于伤口恢复,明日……做些什么呢?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