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昼》 第1页 [现代情感] 《七昼》作者：托秋问【完结】 文案 大排档里的口是心非： 表面： 孟涟：你怎么跟个鹌鹑样？他妈不会还手？ 内心： 孟涟：有我在，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欺负你。 表面： 刘昀：孟涟她就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内心： 刘昀：她哪都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她最好了。 表面： 林二：大家都有对象，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 内心： 林二：大家都有归属，我真的好开心。 表面 李冉冉：我不要..嫁给你。 内心： 李冉冉：我已经在心里嫁给你千千万万次了。 表面： 张旭：赔什么你定。 内心： 张旭：我想赔我自己。 封面底图来自小红书：月亮真美。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冉冉，张旭 ┃ 配角：孟涟，林二，刘昀。 ┃ 其它：无关紧要的人 一句话简介：我的长明灯，他的不归路。 立意：太阳深吻世俗，而我只想吻他。 第1章 长 阵雨过后，灰色电线杆上发白粘稠的小广告被泡成糊状，扭曲着向下流淌。 污垢遍布的垃圾桶瘫倒在地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电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行驶的汽车被拦截在路口，青筋暴起的车主拍着喇叭怒吼：“没长眼睛啊！” “他妈没看到是红灯！” 守门大爷坐在巷口手里夹着草烟，眼神冷漠地看着前方的乱象，然后低头呼出一口白烟。 这片区域的治安一向难管，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像是避瘟疫般，路上的人突然散开。 而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穿着格子衫的少女牵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走在路上，一张脸被口罩遮了大半，远看整个人格外瘦小。 自行车的车篮里放着成捆的芹菜，盎然的绿色与车篮的锈迹斑驳格外违和。 李冉冉在街边站了一会，接着走到电线杆旁，平静地撕下新贴上的单子。 自从上个月开始，每日的早晨，被撕毁的单子都会原封不动地再次出现在那里。 嘲笑着她：你摆脱不掉的。 黑白的传单上印着一张照片，上面的女生笑得灿烂，但照片下写的字确实不堪入目。 【她爸！是个杀人犯！！】 鲜红的颜料在其它空白的地方写满污言秽语。 李冉冉把撕掉的单子攥在手心，汗水浸湿纸张的褶皱，但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外露。 一个路过的小男孩指着她，突然大笑道：“快看！我妈说了她爸是杀人犯！” 年少无知却又格外歹毒，拿着直白的借口凌。迟着别人。 “就是刚刚照片上那个！” “她爸杀过人。” …… 在小孩子的吵闹声中李冉冉垂头离开人群。 街市渐渐远去，夕阳也已迟暮。 自行车被牵进了老院，女生蹲在院子里清洗着刚买回来的芹菜。 压水井压出的水冰得彻骨，但很澄澈干净。 晶莹的水珠揉着叶的绿，在水盆里跳跃，然后潜入水里。 傍晚时分，趁着夜色一盏孔明灯从东方飞过来。 细碎的微光为夜驱赶黑暗。 李冉冉站在院落里，黝黑的眼睛紧盯着那盏灯，那灯她记得，年幼时和母亲一起放过。 可还等她缓过神来，那盏灯就砸到了院子的树上。 被枝条缠着，困在了树梢。 李冉冉望着老树，眸子里倒映着烈火摇曳，火海焚烧。 一瞬间，赤红的火焰吞噬着黑夜，空气里烧焦的气息伴着淡淡的泥土味席卷院子的每一处。 索性消防车来得及时，但老树已然毁了大半。 焦黑的枯木前她停了许久，直到铁门被拍得直响。 以为是消防员回来的李冉冉打开了门，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外站着的人。 留着寸头的男生棱角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张脸张扬又桀骜。 黑色的袖口下隐约可见一串红棕色的檀木手串，随着身体的摆动而摇晃着。 李冉冉的视线在他手上的檀木手串上停留了片刻。 “受伤没？” 男生又补充了一句： “灯是我放的。” 本该是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质问。 李冉冉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没有。” 男生的目光瞥到了李冉冉身后被焚毁的老树，焦黑的灰尘遍布，空气里还弥漫着草木灰的气味。 “怎么赔？” “赔什么？” 李冉冉注意到了男生的视线，后知后觉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没事，那树不重要。” “不用赔。”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只知道打小时候就在这院子里了。 见女生的态度坚决，张旭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报了个地址。 “赔什么你定，什么时候都行。” 看着男生的背影隐于夜色，李冉冉退回了院里。 那盏孔明灯，那串佛珠，在李冉冉模糊的记忆里拼凑出了一个人影。 -- 第2页 ——她早已离世的母亲。 七岁那年，母亲揽着她，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试卷，欣喜地说：“冉冉考得这么好。” “想要什么作为奖励啊？” 夏季晚风凉爽，也是暑假。 檀木的淡香萦绕在二人身旁。 女孩歪着脑袋，带着懵懂地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那当然，冉冉想要的，什么都行。” 她当时说了什么？ 稚嫩的童声在回忆里响起：“那我想要邻居家放的灯！” “会在天上飞，能发光的那种！” “好好好，只要冉冉喜欢，赶明妈就给你做一个。” 正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电话铃响起。 “是李冉冉吗？” “嗯，我是。”李冉冉躺在床上，脑海里还是一片混乱。 “现在我们大排档这边正缺人打下手，前几天我记得你来这边问过，你还要来吗？” 李冉冉愣了一下，惊喜地回应道：“要的！” 上个兼职的地方老板怕她带来的影响不好，把她开了。现在她正愁没地方兼职，这个及时雨来得真的太巧了。 燥热的空气弥漫着酒气，李冉冉的脸被口罩闷得发红。 “半打啤酒，五斤羊肉串，一份辣皮肉丝和辣子鸡。”坐在桌子旁的男人看着菜单“再给小孩上两瓶的果粒橙。” 其余围坐的男人的眼神在她身上不怀好意地打转。 大排档离老街很近，是在一处荒废的空地上。 拉着黑色的棚子，铁制的支架撑着这片地方。 来行的车子都停在了棚子外的废场附近，各处堆着车辆。 转头风扇在几个桌子中间摆着，几个做菜的在不远处的小屋里挥着大勺，烤羊肉串的在屋外带着棉质白手套，偶尔拿起蒲扇对着烤架摇着。 李冉冉记下客人的要求，快步穿过过道来到屋外把客人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烤着羊肉的刘昀看了她一眼：“这大夏天的，你看你脸热的，口罩快摘了吧。” 刘昀的脖颈处挂着一块白毛巾，上面早已被浸湿，连着身上的无袖衫也沾了不少汗水。 李冉冉摇了摇头：“我不热。” 刘昀“啧”了一声，望着她红透的脸庞：“这年头，大学生也会撒谎了。” 端着烤好的羊肉，李冉冉走到了客人旁边准备放下然后离开。 “爸！你看她不就是你说的那个爸爸杀过人的姐姐吗！” 手里拿着果粒橙的男孩突然喊道。 一旁喝酒的几个大人，一听就来了兴趣，嘴上的话题也从原来的扯皮变到了李冉冉身上。 “我瞧着也像。” “你爹是不是叫李什么来着，哦对了！李强！” 女生不吭一声，准备去往下一桌。 看她要走，其中一个男人立马不乐意了，连忙唤道：“喂，那边那个女的，给我把这六瓶酒打开。” 忍下心中的不适，李冉冉转身回来到成箱的啤酒旁，正准备拿出来一瓶来。 但一个黑色的身影快了她一步，拦住了她。 昨日见到的男生换了一身衣服，隔着衣衫恍惚能看到其下的腹肌，身上那股子野劲愈发明显。 张旭从箱子里拿出了两瓶酒，深绿色的玻璃瓶里液体涌动，他把瓶盖相嵌，猛地一用力，“咔嚓”一声，两个瓶盖都甩到了地上。 白色的泡沫从瓶口溢出，浓烈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漫。 有一两滴溅在他的寸头上，他俯身还想拿两瓶出来。 座位上的男人坐不住了：“多管闲事！我要的是你旁边的那个女的开！” 张旭站在原地，其余的人听到动静，掌厨的几个都向这里靠近。 其中一个女人手里还提着锃亮的菜刀。 两方对峙，男人立马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让谁开？” 张旭手里拎着啤酒，表情冷峻。 “我们…我们。自己开，自己…开。” 张旭低头望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座上的小男孩。 “姐姐，对不…起。”男孩立马低下头道歉。 李冉冉看着狼狈的男人和道歉的孩子，心里久压的情绪疏解了些。 张旭的目光掠过她：“口罩摘了。” “我们的大排档，没人能耍酒疯。” 围着的几个掌厨的人也附和着，他们的大排档，没人能耍酒疯。 第2章 明 “怎么跟个鹌鹑样，欺负你不知道还嘴？” 留着红棕色大波浪的女生看着李冉冉，面上带着嫌弃。 “实在不行，还手也行啊。” 张旭瞪了她一眼，女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行，我不管了。” 看着女生拿着菜刀远去的背影，刘昀笑着缓和气氛：“孟涟她嘴虽然毒，但心不坏。” 谁知原本走着的女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刘昀你别瞎说，谁他妈是你说的那样。” 她蹙眉望着这边，接着又转身离开。 刘昀看着孟涟离开，紧忙追了过去。 关店要离开的时候，张旭要了李冉冉的微信。 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大排档里没有什么爱嚼舌根的，也不听信流言。” 听到流言二字，李冉冉抬起头与他对视。 所以关于她的传言他都知道，他就不怕因为自己影响店里的生意？ -- 第3页 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点了点头通过了好友申请。 回到家里时，李冉冉突然发现张旭把自己拉进了一个群里。 名字就叫：大排档 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一个向日葵头像的人在群里念叨着：R：你们倒是教教那个女生啊。 R：总不能让她一直被人欺负吧。 李冉冉有预感，这个人就是白天的那个女生。 突然弹出有人入群的消息，那个向日葵头像的人立马撤回了消息。 R：哟，这不是白天那个鹌鹑吗？ 李冉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缓缓打出几个字。 冉：我不是鹌鹑。 突然一个全名备注的人发了条信息。 林二：明天周一大排档不营业，有饭局，你去吗？@冉李冉冉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去。 在外面通宵喝酒的孟涟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刘昀跟在她的身后，随时准备接住她。 正巧看到不远处有人拿着单子在贴。 原本俩人就是路过，可孟涟瞥了一眼那单子上的照片。 一只手指着照片里的人：“这不是鹌鹑吗？” 待到她看清单子上字时，孟涟停在了原地，直接脱下脚上的高跟鞋砸过去。 “你他妈几个意思。” 看着对方要跑，刘昀赶忙把人给抓了过来。 孟涟把电线杆上贴着单子撕了下来，顺便看了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单子。 她把纸捏成团狠狠砸在那个贴广告的男生脸上。 “我看你也不大，怎么心思这么恶毒啊。” “你是追不到人家小姑娘要报复人家吧。” 孟涟越想越气，指着自己的脸，恶狠狠地说道：“看清这张脸，你有本事就贴我！” 男生吓得发抖，却被刘昀按在地上无法逃脱。 “听懂没？” “懂…懂了。” 接着孟涟对着男生拍了张照片：“下次再让我逮到，我非扒了你一层皮。” 看着男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孟涟笑了起来，一个不稳向后倒了下去。 刘昀接住了她：“你啊，就是嘴上不让人。” 孟涟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十五就杀过人了。” 寒风刺骨，刘昀将孟涟搂紧：“不是你的错，是那人罪有应得。” 看着怀里的女生落泪，看着她疯疯癫癫地笑起来，刘昀的心也一阵一阵的疼。 他把孟涟背起，走在长街上。 刘昀记得她的一举一动，她的难过，无奈，泼辣，她所有保护自己的伪装。 但以后不会了。 我们大排档里的人，没人能欺负。 第二天走在街道上，李冉冉已经准备好再次面对那些传单了。 可走了一路，也没有看见。 她有些错愕地四处寻找单子的踪迹，可长街十二里，没有一张。 手机响起消息的提示音，她低头翻看着信息。 旭：来大排档吃饭。 冉：好。 走在去大排档的路上，李冉冉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老板的名字。 冉：我叫李冉冉，你叫什么啊？ 可是看着信息，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突兀了，这样会不会让对方很感概。 等她刚想撤回消息，一条信息就蹦了出来。 旭：张旭。 到了大排档时，昨日见到的几个人围在一个桌子上，红棕色波浪卷的女人手握着一瓶啤酒，拿着瓶子直接干了。 见到李冉冉来了，笑了起来：“鹌鹑来了？” 一旁的刘昀赶忙拉着她，免得她再说下去。 原本站着的林二立马搬了个板凳过来，示意李冉冉坐下。 目光所及，李冉冉突然看到不远处，留着寸头的男生正站在烤架边，专心烤着肉。 林二看了李冉冉一眼：“雪碧还是可乐。” 李冉冉摇了摇头：“我也喝酒。” 一旁坐着的孟涟倒是一脸诧异，嘟囔着：“别喝，醉了可没人管你。” 孟涟的眸子覆着层水光，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张旭端着一盘烤肉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菜单，他把菜单递给李冉冉：“看看还要吃些什么。” 李冉冉接过菜单，却没有看：“这些就挺好的。” 因为家里的缘故，她很少会买肉类，她要攒钱，要自己养活自己。 可哪怕生活潦倒，处境艰难，她也还在一直笑。 饭桌上孟涟一连吹了好几瓶啤的，等饭局结束了，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大家见怪不怪，刘昀将她抱起：“我们走了，旭哥。” 张旭点了点头，接着林二也走了。 李冉冉走到大排档门口，刚想骑上自行车，却发现自行车的链子掉了。 她突然想起来在来得路上，链子就已经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张旭骑着摩托来到她的面前。 “我送你。” 看着乌云遍布的天空，李冉冉应了下来。 她坐在后边只是捏着张旭的衣服，可风的阻力太大，刚启动时她差点摔下去。 大着胆子，她搂紧了面前人的腰。 风将他的上衣吹得紧贴身体，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下面坚硬的肌肉。 -- 第4页 李冉冉的脸红了起来，不经意间脸贴到了张旭的后背。 回想着大排档里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 孟涟姐表面毒舌，可是会偷偷关心她。刘昀和林二仗义，把大排档的人护在身后。而张旭，大概也是个外冷心热的人吧。 李冉冉的嘴角不自觉勾起，感受着发烫的耳根。 她在风中小声念道：“谢谢。” 某一天在大排档里，李冉冉听见刘昀他们在讨论给孟涟姐的生日礼物。 回到家里时，李冉冉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着邻居姐姐学过画画。 于是她拿起画笔，在画册上画了一副向日葵。 虽然她不知道孟涟姐的头像为什么那么喜欢向日葵，但她朋友圈里每张照片都会带着向日葵。 等到涟姐生日那天，大家都在祝福着她。 涟姐笑得很开心，也没了平时的毒舌。 可当李冉冉把手中的画递给她时，她的眼一下子就红了，整个人哭得泣不成声。 她落着泪，嘴里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但由于周围的声音太过吵杂，李冉冉并没有听清。 只是她不明白，涟姐到底是为什么而哭，有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等到饭局结束，张旭带着她去了趟附近的庙里。 多日的相处下来，二人的关系也算得上好友了。 他带着李冉冉去庙里求了一串佛珠，望着李冉冉疑惑的眼睛。 他说：“你好像很喜欢我手上那串佛珠，可我这人半生不算光洁，在闹市摸爬滚打，我带过佛珠不适合你。” 他把手里崭新的手串递给李冉冉： “带这串吧，这串干净。” 望着那人认真的眼睛，李冉冉突然感到胸口好闷。 她知道，张旭才不是那样的人。 他很干净，他很好。 第3章 灯 天空被挥洒过浓重的墨色，大片的黑云聚拢着，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橘色的云层与黑云交杂着，被揉碎，被挤压，最后整片天空诡谲又灿烂。 周一大排档不营业，李冉冉被刘昀他们喊着去了KTV。 一开始李冉冉坐在角落，有些放不开。 那边喝了酒的几人唠叨着家常。 刘昀手里拿着瓶啤酒，整个脸都红透了：“我小时候家里穷，家里人说养不活要把我送人，本来都选好人家了。” “我奶硬是不同意，跟我爹说，要是把…我送走了，就把她也送走。” 刘昀脸上依旧挂着笑颜，可眼神里却多了些什么。 李冉冉想要看清，却发现那种眼神她曾经也有过。 每次想起母亲时，她也是这样的。 “我这名字好听吧，我可跟你们说。”刘昀满脸得意“我奶奶特意让人家算的。” “说昀这个字好，说叫昀以后肯定活得好。” 刘昀的眼角泛着泪花，鼻音也重了些。 他拿起脖颈上的白毛巾抹了眼角，接着把毛巾展示给大家看。 “我奶从前每天都会帮我洗。” 可他突然双手抱脸，腰弯得很低。 “可现在…她住院了，我见…不到她了…” “我见…不到…她了。” 他不停重复着那一句话，一旁的林二立马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坐在角落的李冉冉不知不觉间眼眶也红了起来，旁边坐的孟涟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向她靠拢了一些。 “昀子每次喝完都这样，其实他…奶奶…” 孟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冉冉已经猜出来了。 常说喝完酒醉了后，能记起的都是脑海里最深刻的，所以刘昀这一生，最痛苦的大概就是刘奶奶住院离开的那段记忆。 他不停地折磨着自己，不停地惩罚着自己。 恨自己没有把唯一对自己的好的人保护好。 坐在位置上的人哭的哭，喝酒的喝酒，就是没有人唱歌。 孟涟从桌上拿起一瓶啤酒，一饮而下。 红棕色的卷发摇摆着，在她的耳后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个纹身。 那是一朵向日葵，一朵很漂亮的向日葵。 李冉冉看着她，没有说话，看着她回首的醉眼。 看着她明明和刘昀一样痛苦。 孟涟突然把头靠在了李冉冉的肩膀上，很小声地喊了句：“苒？” “苒苒——” 李冉冉应了声：“我在。” 但她知道孟涟喊的不是她，她从来不这么喊她。 她只会喊她鹌鹑。 她听张旭无意间提起过，孟涟从前有个姐姐，叫孟苒。 离开时和她差不多一般大，很喜欢画画。 但孟苒早早地就辍学了，她没有选择留在学校去考艺校。 她努力攒钱支撑着破碎的家，别人有的，她都会给孟涟一份。 孟涟是她唯一的妹妹，她们相依为命，活得也算安稳。 可后来有人在孟苒工作的地方闹事，出了人命。 孟苒走得时候还没能看她妹妹最后一眼。 后来孟涟听到她姐姐死讯的时候才高一，瘦小的孟涟提着把菜刀就去找那个害了她姐姐的人寻仇。 害死姐姐的人家里有钱，毁了别人后照样吃香喝辣，没事人一样。 可她到底太弱了，只在那人身上砍了不致命的一刀。 -- 第5页 自己身上倒是落下了不少伤。 可她不死心，谁能想到一个才有十五岁的女孩能拿走了一个青年壮汉的生命呢？ 孟涟靠着那人喝酒昏了头，又好色，把那人骗进了胡同。 捅了一刀，两刀，三刀。 后来她进牢子时，脸上挂着笑，是自从她姐姐死后第一次笑。 别人说她可惜了，为此不值当。 可只要想起回忆里那目光含水的笑容被撕碎，她恨不得再把那人扒出来，把他的尸体碎尸万段。 后来孟涟坐了九年牢，每一秒都不后悔。 “苒苒…苒……” 李冉冉抚过她的长发，忍住哽咽： “我在呢。” “涟涟…我在。” 在梦里孟涟坐在向日葵下面，旁边的姐姐正在给她画画，花粉随风飘落，乱了孟涟的视线。 但她舍不得移开眼，生怕错过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下辈子我当姐姐，照顾你。” “但这辈子，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十八年了，姐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姐姐……” 姗姗来迟的张旭推开门，看着面前双目通红的女生，心里感到刺痛。 他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想替她擦泪。 可女生突然开口：“陪我唱首歌吧。” 张旭站起，把女生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好。” 一旁躺着的孟涟迷茫地睁开眼，看着女生倚靠在张旭的身上，满足地笑了。 姐姐，她好像你。 是你回来了吗？ “多年的奔波，忽略了太多太多，你对我的思念，我却没有发觉，每次你在电话那边唠叨，我却借口挂断。” 音乐声中孟涟往左边靠着，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泪水从她眼角划过，苦涩而又痛苦。 她看到向日葵开花了。 她看到姐姐回来了。 “如果能够留在你身边，伴你日日夜夜，看看那个爱我的人的容颜。如果能够留在你的身边，重拾爱的碎片，填补在岁月的章节。” 十八年了，你也该回来了。 我想你了。 趁着夜色走在路上，张旭握紧了李冉冉的手。 李冉冉的脸上还带着醉意，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气。 “我想…放孔明灯…” “妈妈…我想…放孔明灯。” 张旭顿了顿，心疼地望着她：“想放孔明灯吗？” 李冉冉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醉醺醺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张旭把她拦腰抱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伯母…她可能不能陪你了，我陪你…好不好？” 可等了半响也没人回应，张旭垂头一看，女生早就闭上了眼，安心地睡着了。 “以后我每次都陪你放，你心情不好时我陪你放，心情好时也陪你放，等我们有了孩子后就陪我们的孩子放。” “以后我来陪你，不要哭了好吗？” “看到你难过，我的心也好疼啊。” 月光将影子拉长，张旭望着月亮，不信神佛的他也在心里虔诚地祷告着：“我的孔明灯可永远不要熄灭啊。” “就让我护着这灯，岁岁月月，日日年年。” 若是灯熄灭了，他也要跟着灯一起走，这样子他们就可以永不分离了。 这样子，灯就不会孤单了。 他垂眸望着怀里的少女： “我们以后每次都放两盏灯吧，不要让灯孤零零。” 我怕哪天我们也像灯一样，只有一盏。 回到家里，张旭帮女生将脸擦拭干净，然后开好空调给她盖好被子。 院落里传来琐碎的声音。 竹条和拷贝纸散落在地上，张旭的手里握着细铁丝，耐心地拼装着手里的材料。 夏日燥热，可有人汗如雨下，为她做着孔明灯。 为她祈求着一世平安。 早晨醒来时，张旭端来了一碗鸡蛋面。 上面摆着的鸡蛋是爱心形状的，只是模样有点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冉冉，我们在一起吧。” 张旭难得露出柔情的一面，目光直视着李冉冉。 风拂过李冉冉的秀发，露出她深红的耳根。 可还没等李冉冉回答，张旭就逃了出去，只留下她手里冒着热气的鸡蛋面。 接下来的一整天，张旭一直都躲着李冉冉。 到晚上大排档关门时，李冉冉终于忍不住了，打算去找张旭。 可荒凉的土地上，一盏盏天灯升起，细微的光芒汇聚着，比白昼还要耀眼。 张旭站在灯火下，衣诀飞扬。 “冉冉，我们在一起吧。” 在看着李冉冉捧着自己煮的鸡蛋面时，张旭突然想到，如果他们那时在一起，以后回忆起来，她幸福的回忆会是一碗不太美观的鸡蛋面。 可如果是现在的话，万千星火，长明此生。 风将过往吹散，月亮照亮了前路的方向。 “好啊。” 站在不远处的刘昀激动地蹦起：“成了！” 刘昀和林二聚着大笑，不停欢呼着。 可四下回顾时，刘昀突然发现人群里竟然没有孟涟的身影。 溪水流向东南，孟涟坐在小河边。 正前方摆放着一个画架。 -- 第6页 上面挂着李冉冉送她的画，只是她又添了几笔。 黑夜里的向日葵依旧在绽放，而画中的女孩笑靥如花，弯腰抱着一个幼小的身影。 画里的向日葵永不枯萎。 -------------------- 作者有话要说： 歌曲是《多想留在你身边》. 侵删。 第4章 永 街上行人匆忙，黑白色的斑马线被雨水一遍遍冲刷。 汽车的灯光照亮了前行的路，可转瞬就消逝在雨中。 孟涟手里捧着一朵向日葵，她没有打伞，在雨里走着，开心地大跨步。 路过巷子时，她跌坐在地上。 “姐姐——” “我要结婚了——” 她喊得很大声，路上的行人自顾不暇，没有人在意她流落的身影。 “我要有家了。” 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哭了起来。 “可那个家里没有你，没有…你。” 她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把过往所有的痛苦都揉碎在哭声里。 “我还是…没有…家。” 她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已。 可孟涟并不在意，她痛苦地忏悔着，绝望地哀嚎着。 直到有人不惧大雨跑向她，丢下雨伞，愿意陪她一起疯，永远包容她的一切。 抚平她的伤口。 “刘昀，你…怎么来了。” 她垂下头，怕自己这副模样被看到。 可刘昀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撑在她的上方，温柔地注视着她：“来接你回家啊。” 情绪在一瞬间放大，雨水划过孟涟因为喝醉而变红的脸。 她睁大了眼睛：“回大排档吗？” 刘昀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专注而认真：“回我们的家。“他诱骗似地说着：“你愿意跟我回家吗？回那个属于我们俩的家？” 暴雨愈下愈大，路上的车辆也渐渐稀少起来。 刘昀接过她递过来的向日葵，望着她含泪的眼，在孟涟昏倒的前一刻，他听到她说：“我…愿意。” “我们…回家…吧。” 刘昀搂紧了怀里的女生，珍重地念道：“好，我带你回家。” 在这样一个雨夜，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有了家，孤单的灵魂有了居所，不用再流浪了。 —— 孟涟和刘昀结婚那天，天空湛蓝，一碧如洗。 李冉冉手里握着刚刚接到了捧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张旭。 暖风吹来，张旭握住了她的手。 “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李冉冉羞红了脸，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张旭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这场婚礼是在大排档办的，参与的都是大排档里的人。 虽然不盛大，但每个人的祝福都是发自内心的。 典礼的司仪是林二，难得穿着正装的他一脸严肃。 胸前的红花格外鲜艳。 “刘先生，你愿意接纳孟涟小姐为你的妻子，永远爱惜她，尊重她，保护她吗？” 刘昀笑着大喊道：“我愿意！” 林二转过身，面向孟涟。 “孟小姐，你愿意接纳刘昀先生为你的丈夫，永远敬爱他，帮助他，照顾他吗？” 洁白的婚纱在风中飘扬，孟涟的眼角闪烁着泪花。 “我愿意。” 林二面向台下的众人：“好，让我们来恭贺二位新人结为夫妻！” 台下响起掌声，李冉冉依偎在张旭的怀里。 因为今日有喜事的缘故，大家都喝得伶仃大醉，李冉冉的手缠在张旭的腰上，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 孟涟看着刘昀，眼里有述不清的情愫。 唯有林二看着大家幸福的样子，抱紧了孤零零的自己。 可他闭眼时嘴角带笑。 大家都有归属了，真好。 —— 可远处的烧烤架突然被推翻，燃烧起熊熊大火。 黑烟直冲天际。 张旭感受着灼热的气息，慢慢睁开了眼。 不远处几个手里握着铁棍的人正在向这里靠近。 意识在一瞬间清醒，他赶忙把身边的冉冉搂紧，然后拿起酒瓶去敲醒旁边的刘昀和林二。 “怎么…了？” 刘昀抬起头，睡眼朦胧地望着张旭。 带看清眼前的形式后，刚想出声呼喊，就被张旭拦住了。 透过张旭往后望，他看到了几个拿着武器的人正在向这里聚拢。 现在的情形跑是跑不掉了。 最后醒来的林二看着眼前严肃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了解了情况后，张旭对他说： “等会我和刘昀把那群人拖住，你带着冉冉和孟涟跑。” 这里是荒郊，那人想制造出火灾的假象，又加上大排档里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亲人，也不会有人非要找出个公道。 到时候，他们几个就是死在了大火里，死在了自己的疏忽里。 他张旭不怕死，但他的冉冉不能出事。 张旭回头望了李冉冉一眼，将她刻入脑海。 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同意吧。 刘昀和张旭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了对方的意思。 “等我们走后，你就把她俩喊醒。” 林二想出声阻拦，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 -- 第7页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他们的托付。 火影中他们是浴火而战的勇士，捡起地上的板凳和酒瓶。 ——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林二哭着摇醒了李冉冉和孟涟。 “着火了，着火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林二说：“那俩人丢着我们跑了。” 他哭得声泪俱下，让刚醒的二人都慌了神。 “我们…快跑吧…” 林二一向实诚，酒气还未散去的孟涟气愤地说道：“说什么要保护我！狗屁！” “这婚我他妈不结了！” 林二拽着二人跑了出去，可在拉扯的途中。 李冉冉向身后的烈火望去，她好像看到，有人在那里对着她笑。 ——要好好的，我的长明灯。 倒下的时候，张旭听到有人喊。 “让那两个娘们跑了，你们快去追啊！” 可他刚想爬起，一旁的刘昀就扑了过去。 “不准伤害我老婆！” “不准碰她！” 刘昀拼尽全力，可身体由于喝了酒不是很稳，被人从身后敲击了头部。 他的嘴角噙着血，狂笑了起来。 这么久了，孟涟他们肯定逃出去了吧。 脑海里浮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在心里想着：我做到了。 孟涟，我做到…了。 我成功…保护好你了。 远在街区的孟涟突然感到心底一阵绞痛，嘴上还在嚷嚷着：“姓刘的呢？我要和他…离婚。” “我要…离婚…” 她站的不稳，可依旧在念叨。 李冉冉回头看向大排档的方向。 林二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张旭——” 李冉冉扶着墙，撕心裂肺地喊道。 他怎么可能丢下自己逃？ 他在哪？ 她看到大火烧着暗夜，有人站在数盏天灯下。 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又哭了？” “不是说好不哭了吗？” 可一回神，远方什么都没有。 李冉冉拽起林二，难得发狠：“你告诉我张旭在哪！” “你说啊！” 可林二不回答，只是念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们临走时和林二约定好了。 如果他看到孔明灯一盏，那就是他们尚在人世。 如果没有看到的话，那就在李冉冉生日那天，把他家里的孔明灯都放了。 让他送给冉冉最后一场焰火。 李冉冉跌坐在地上，面向长天： “张旭——” 把我的张旭还我啊，把我的张旭还我啊！ 她起身想走向大排档，可还没走几步就绊倒在了地上，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昏迷之前，她想起有人说过： “以后我来陪你，不要哭了好吗？” “我们以后每次都放两盏灯吧，不要让灯孤零零。” 可是我们的长明灯，只有一盏了。 “张旭…你骗人…” “我不要…嫁给你了。” 第5章 不 那天乌云遮空，树影婆娑，有人呆在树下就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踩着树的影子，一双眼睛无神像破碎的瓷娃娃。 无数次她都在虚拟的边界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可一伸手，梦就消散了。 一个月后是她的生日，张旭离开后的第一个生日。 现在是张旭不在身边的第65天23时14秒。 哦，不对。 现在是第15秒了。 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意味着她又失去了他一次。 她从无数次失去他的梦境跌落，拼尽全力也捞不起他的一缕亡魂。 —— 踏着高跟的女人走到李冉冉身后，脸上厚重的粉底也掩盖不了她的憔悴。 她走到李冉冉身边，握起她的手。 没有人出声，直到一声鸟鸣后，她突然崩溃地哭了起来。 “我求求你…恨我吧，都是…因为我，他们那些人…是奔着我来的。” “我当年杀了…他们的庇护伞，他们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复我。” 天空突然闪过紫电，轰隆的雷声响起。 暴雨说下就下，可二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冉，算我求你！你打我吧！” “都是…我的错！” 可李冉冉只是看着她，眼神空洞。 半响才启唇：“不…怪你。” 这件事情她能怪谁？ 她最恨的是她自己，如果当时她清醒一些。 是不是张旭也不会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了。 可孟涟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两次失去挚爱的痛苦。 她能怎么办？ —— 李冉冉抱住孟涟，一下接着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这不怪你。” 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她突然好想张旭。 她也想这么哭，一也想有人搂紧自己。 告诉自己别怕。 不要哭了。 —— 从那天以后李冉冉很久没有听到关于孟涟的消息。 只是在她生日的前一天，听说有一处爆发了火灾，死了很多人。 报道里说里面有潜逃的罪犯。 -- 第8页 李冉冉强迫着自己不去细想其中的事情，可她做不到。 敢这么疯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她了吧。 —— 在她生日的夜里，她坐在小院的摇椅上闭眼小憩。 突然远方有灯光亮起，是那片荒地的正上空。 第一盏孔明灯升空，教会她什么叫别怕。 第二盏孔明灯燃起，告诉她我爱你。 第三盏孔明灯耀眼，什么时候我会娶你。 第四盏孔明灯坠落，是时候要别离。 第五盏孔明灯重燃，我葬在你的身边。 第六盏孔明灯孤影，想起你的话语。 最后一盏孔明灯飞上天际，我的冉冉，这是我留给你的最盛大的婚礼。 她愣在原地，无声地流着泪。 久到天空再次陷入昏暗，她呢喃道： “好，我嫁给你。” 第6章 灭 老街旁少了一处荒地，多了一亩鱼塘。 ———— 年近花甲的老人坐在河边，手里握着一根黑色鱼竿。 黄色的浮标在水面若隐若现，鱼线在阳光下闪着细光。 他眼含泪水：“旭哥，昀子，你俩最爱吃草鱼了，什么时候回来吃啊。” 那天一场大火，老街旁少了家大排档，他带着涟姐和小冉成功逃走，可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兄弟。 街边喧闹的人群依旧谈笑风生，没人会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他站在雨里，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 “小胖子，今天带钱没？” 几个青年把他围在巷子里，恶狠狠地对他举着拳头。 其中一个黄头发的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脸上笑得愈发顽劣：“别说，手感不错。” 眼看着他这次使了力气要拍下去，一个人影把他踹倒在地。 那人身上是件白色的汗衫，五官分明，眼神冷峻。 林二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胆怯迫使他躲在了那人的身后。 那人手里握着酒瓶，指着对面的几个青年，一串檀木手串在他手上晃动。 看着他的寸头，林二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名字：太阳在这片老街上，有一个开着大排档的青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有名。 打起架来不论生死。 对面的几个人好像也认出那人了，赶忙赔礼道歉。 林二瘫倒在地上，止不住地流泪。 张旭把他拉了起来，打量了他一眼： “下次打回去。” 他挥动着手中的酒瓶：“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 后来林二找到了那家大排档，看着张旭和另一个年轻人忙里忙外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了种归属感。 他今年十六，不是什么读书的料。 他想留在这里。 “你家里人同意？”张旭在厨房切菜，案板上响起菜刀起落的声音。 “俺爸是吹喇叭的，平时都去外地出活，没空管我。”林二笑得憨厚“俺家还有个妹妹，她脑子机灵，比我适合读书。” 看着对方实诚的样子，张旭点了头：“行。” 林二加入那天，张旭做了一道酸菜鱼。 那是林二第一次吃鱼了，可好不巧被卡了鱼刺。 林二忍着疼却没有告诉张旭和刘昀，他从小到大习惯了，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还是刘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递给了他一碗醋。 “都是兄弟，有事吱一声。” 那碗醋一点都不酸，像白水一样，可喝着心里暖呼呼的。 ———— 后来大排档里多了个嘴毒的涟姐，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妹妹也考上了大学，日子越过越红火。 那天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来这里找工作，林二没自己做主，打算等旭哥他们过几日回来问问。 可那天晚上他还没开口，旭哥就先提了这件事情。 “我记得前些日子有个小姑娘来找工作。” “让她来吧。” 在张旭回来的那天下午，走在街道上，他看着那个女生孤单落寞的背影，难得心底有了触动。 瘦小又可怜。 让人莫名想保护。 两人的距离很近，张旭隐约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声音。 听着她给林二打电话的声音，张旭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旭哥你认识她？”林二有些意外。 张旭思考了一下： “算认识，我的孔明灯烧了她家的树。“饭桌上顿时没了声，这算哪门子认识？ ———— 火灾之后，孟涟来找过他。 手里拿着这片土地的地契。 她眼肿的厉害：“这片地，留给你了。” 林二望着她，二人相对而泣。 没过几天，孟涟的死讯就传了过来。 一向泼辣的她放了场大火，烧死了那些害过旭哥和昀子的人。 可她自己明明可以走出去，却把自己困在了火里。 漫天大火中她跌坐在地上：“昀子，我愿意。” “我不要…离婚了。” “我来陪你。” 漫天繁灯升起，林二站在荒地上点着下一盏孔明灯。 天空变得明亮，严寒终被驱散。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手拿酒瓶的少年，那个漆黑的巷子，那句“都是兄弟，有事吱一声。” -- 第9页 ——旭哥，我替你把那焰火点燃了。 ——旭哥，我没失信。 ——我们大排档的长明灯，永不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