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堂司来了个小太监》 第1页 [穿越重生] 《混堂司来了个小太监》作者:四季桂【完结】 文案 作为一个初获神偷绝技的穿越者来说,郭宝宝只想在皇宫偷点儿财物远走高飞,却意外的偷走某大佬的心。 府军前卫佥事魏锦余,高帅固执一根筋,自从发现宫里暗藏一个擅长飞檐走壁偷东西的女飞贼,便日以继夜进行追踪,结果反而被女飞贼下泻药,剃胡子,百般捉弄,后来,他竟在混堂司发现一个可疑的小太监,男不男,女不女,就是眉清目秀,看了让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取向。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弯的,他每天必问一句,“你到底是男是女?” “想知道就来自己验呀!”郭宝宝平坦的小胸脯一拔,将高出自己一头半的魏锦余怼到了墙根…… 宫中一场纵火案,将一切嫌疑指向隐匿宫中的女飞贼。郭宝宝为洗清自己,假扮公公寻找案件真相,却被卷入一场宫廷内斗,前朝后宫,厂监之争,郭宝宝面对各位主子,马屁拍的呱呱响,成为后宫里最红小太监。 又是女扮男装,又是女飞贼,隐匿宫中时,见过皇帝龙床落马,偷看过厂督墙根撒尿,还给佥事下过泻药。 顶着马甲作案,马甲千万不能掉。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宝宝,魏锦余,傅筠山 ┃ 配角: ┃ 其它:悬疑 一句话简介:小太监古灵精怪 立意:邪不胜正 第1章 深夜,幽蓝的月光撒落在静谧的皇城门四周。朱红高墙之下,杂草丛生之间,一个不大的洞口若隐若现。 月光下,两个黑衣人影鬼鬼祟祟的蹲在与洞口仅半步之遥的黑暗中。 “不是吧,你让我钻狗洞?!……” 郭宝宝看着眼前那小的不能再小的洞口,简直就似给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这个扑街写手莫名其妙的穿越到架空历史时期,乌朝,文贞二年的世界里,身边还多了这么个自称是她师父的糟老头子。 起初,作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的郭宝宝穿越了,她还挺高兴,但一打听才知道,这身子的主人,原来竟是个有上顿没下顿,成天昼伏夜出的小偷。 她郁闷了。 更让她糟心的是,这糟老头子还没等她适应新的环境,就连哄带骗的把她弄到皇城脚下来,嬉皮笑脸的叫她钻狗洞。 “徒儿啊,为师老了,咱们门派迟早要交到你的手里……” 门派? 郭宝宝满脸狐疑,就俩小偷还立一门派? 老头儿接着道:“不过,在你继任本派门主之前,你必须要干一票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案,这样,才能继任的名正言顺。” “哈?” 惊天地泣鬼神? 就是钻狗洞吗? 郭宝宝茫然的看着眼前这满脸褶子,骨瘦如柴的干巴老头儿。 老头儿站起身,摆了个深沉的姿态道:“是啊,想当年为师也是誉满江湖的人物,你作为为师的关门弟子,一定要给为师长脸。” 誉满江湖?你确定不是臭名昭著? 要不是白天见过这老头儿的蜻蜓点水,飞檐走壁的本事,郭宝宝早就跑了,还能在这儿陪他废话? “那个……,师父,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啊?” 老头儿抬起下巴朝皇城努努嘴,“天底下,守卫森严莫过于这皇宫大内。宝物最多,也莫过于里边儿的皇帝,如果你能进宫偷得一件皇帝的宝物,那你将来继任本门门主,就再无人质疑了。” “啊?!”郭宝宝傻眼。 偷到皇帝身上啦?这不找死吗? 你以为里边那位是临演呢?被他发现是要死人的。 老头儿见她惶恐,安慰道:“你放心吧,以你现在的本事,偷一件东西而已,易如反掌。这宫里呀,也就徒有虚名,那些侍卫蠢笨如猪,别说他们发现不了你,就是真的发现了,以你的脚力他们是追不上的。你看看……”说着,老头儿从腰里一抽,揪出一条补丁摞补丁的黄绸子裤衩,得意洋洋的道:“你瞧,这是当年为师进宫从老皇帝身上扒下来的。” 老头儿以此为荣,穿了一辈子,郭宝宝只闻见漂浮在它四周的味道。 她嘴角抽动,便秘道:“师父,你让我也偷一条裤衩?” “那倒不必,你只要找到一幅名为《南山春景图》的绣品,将它偷出来就行。” “《南山春景图》?”郭宝宝兀自重复。 老头儿说完看了眼天上的月色,“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吧。这个给你……” 老头儿就跟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变出一套宫人服,交给她,“进去之后,把它换上,掩人耳目。” 郭宝宝打开衣服一看,“太监?师父,我是个女的,为什么要我扮太监?” “因为我只弄到了公公的腰牌。再说,你一直以来不也以男装示人吗?有何区别?” 郭宝宝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行头,的确如此。 老头儿接着把一块木头牌子塞给了她。“这是宫人腰牌,你拿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没等郭宝宝看牌子上的字,老头儿又神神秘秘的将一个掌心大小的小纸包塞给她,“一小撮就能让人昏睡个三天三夜。这东西,得来不易,你省着点儿用。” -- 第2页 郭宝宝看着手心儿里的东西,呃,这是传说中的蒙.汗药吧。 这可真是,下三流行当里必备之物。 “快进去吧,别怕,为师就在门口守着,随时接应你。” 郭宝宝揪了揪衣领,偷眼窥视老头儿,心里暗暗琢磨:想摆脱这腿脚利索的贼老头儿可没那么容易,如果我进宫躲上一天,他总不能不吃不喝吧?等他离开,我再偷偷从这儿溜出来。 之后嘛…… hiahiahia…… 可就天高任我飞了,管那什么鬼图。 就这么定了。 郭宝宝故意道:“行,师父,你可在这儿等着我,千万别离开啊!” “放心吧,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弟,怎么能扔你一个人在宫里呢?快进去吧。”老头儿的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缝。 郭宝宝猫腰钻进狗洞,别说,也就她现在这发育不良的身材,换一个稍微正常点儿的,都进不来。 “徒儿!……”刚钻进狗洞,老头儿趴在地上压低了声音,“万事小心啊。” 郭宝宝俯视老贼头儿布满皱纹的脸,心里忽然也有一丝感动,想我这副身子的主人,和他的感情应该也不错吧。 等我混上几年,若能发达,再替你徒弟好好孝敬你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放心吧师父,我ok的。” 说完,郭宝宝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贼头儿皱着眉头,满脸疑惑,“我……剋?剋谁?……最新的黑话吗?唉,我是老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了……” “什么人?!”此时不远处一盏灯笼忽明忽暗的在黑暗中晃悠。 是皇城守卫。 老头儿一瞧,有人来了!他脚下一点,旋即没入茫茫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了,跟宝贝们求个收藏,笔芯。 另放两个预收,欢迎围观。 预收文1:《双生姐妹的互换人生》 一对从小失散的孪生姐妹,一个长在商贾之家,一个被秘密组织培养成刺客。多年不见,她们再次相遇时,一个将要被迫嫁给梅陵首富家的纨绔子,一个却要北上总兵府收集罪证。 两个人都对现在的生活有着各自的无奈,在了解了对方的难处后,她们决定互换身份…… 北江镇总兵罗域,心黑手狠,寡情多疑。在外敌眼里,他是最难对付的强敌,在朝廷眼里,他是常年占据要地,拥兵自重的祸患。想除掉他的人太多,偏偏没有一个能成功的。 某日,他收到线报,发现身边的侍童竟与画像中的刺客一模一样。可是,这侍童身娇体软,怎么都不像是刺客,于是,他百般试探,最后干脆撕了她的伪装,将她逼上床榻,“你若不是刺客,从此便做本帅的女人吧!”…… 梅陵首富家的独生子,左宗宝,年过二十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混得是声名狼藉。正经人家的女儿谁也不愿嫁给他,家里奶奶为此不少费心,塞了无数女人进宅,可无一讨得他欢心。 后来,听闻邬家养女无论样貌性情还是才华皆是人间极品,左家老太太便花重金礼聘,娶回家来做孙媳妇。可是,过门之后,她们发现,这孙媳妇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什么琴棋书画,她是样样不通,反而有一身好武艺,镇得左家忤逆子一愣一愣的。 某日,小厮回来说,少奶奶在外和一英俊男子借切磋为名,私下偷会,甚至还有肌肤之亲。左宗宝听闻暴跳如雷,破着嗓子朝房门喊,“一个成家妇人,居然与人私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相公吗?你这个不守……” 话未说完,邬玺玥跨出房门,一手握拳,一手叉腰,往院子里一站。“我不什么?” 再看左宗宝,声音立时降了八度,扶墙后退,额头冒汗,“你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双线言情:腹黑霸道大元帅/身娇体软小娇娘惧内醋王纨绔子/心黑手狠霸王花 预收文2:《死士(古穿今)》 她是风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也是风氏食品的现任ceo,在外她是风光无限的女强人,可在内,她却是继母一家的眼中钉。为了除掉她,继母一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派出杀手对她进行暗杀。 在一次暗杀过程中,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生死之间解救了她,从此成为她的贴身保镖。 这个保镖目光犀利,沉默寡言,作战时出手狠辣,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唯有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才难得流露一丝温柔。 他喜欢她,却从不开口,他从未想过占有,却想把生命都献给她。 因为他生来就是这样表达忠诚的。 他是一个死士,视死如归的死士。 傲娇女强人/冷酷忠犬 第2章 在黑暗中走出一段距离后,直到看不见狗洞了,郭宝宝泄了口气,往旁边墙根下一蹲。 让我偷皇帝?我又没疯。 在这儿睡一晚,明天老头儿一走,我就原路出宫,像穿越前辈们学习,做生意,收小弟,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本想就在这儿,城墙根儿下,乌漆嘛黑的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好开溜,结果靠着墙磨叽了半天,困的要死就是睡不着。 “怎么回事?总觉的平地上不踏实。” 自言自语之中,她无意间抬头,发现附近有一棵树,而那高高的树叉,在她眼里竟是如此的舒适,有乳胶床垫的韵味。 -- 第3页 自从穿到这神偷身上,郭宝宝感觉自己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了。首先就是视觉,听觉,触觉都变得相当敏锐,尤其是夜里,俩眼睛就跟探照灯差不多,贼亮。 其次是手脚的灵活性,据她师父所说,她练的是童子功,轻功了得,和他差不多。郭宝宝是见过老头儿轻功的,真不是吹的,上房上树,落地无声。虽然她还没来得及证实这些,但她发现自己现在有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对高处情有独钟。 比如说现在,她就觉得地上难受睡不踏实,就想蹦到那乳胶床垫般的树叉上去。 她想了想,老头儿之前吹嘘了半天,要不试试看吧。 她来到那棵树下,瞄准自己相中的那根儿最粗壮的树叉,脚下一点,顿时,她便好似燕子一般,双脚离地,飞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树上,树枝儿连晃都没晃一下。 郭宝宝眨眨眼,“我去!真上来啦?” 她俯视脚下…… 矮马!好晕。 她下意识去抓身边的树枝,但树枝哪里经得起一个大活人的分量,“嘎巴”一声,郭宝宝随着断掉的树枝坠了下来。 完了,这回也甭想跑了,一代神偷就此摔死,何其惨也…… 别看只是树上到树下这短短的不到一秒钟时间里,郭宝宝的大脑飞速运转,想了很多事,很多种结局。直到她双脚软绵绵的落地时,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竟能像小鸟一样的轻盈。 “我去!!太神奇了吧?”她低头打量自己这瘦不拉几的身量,又目测这棵树的高度,“足有两层楼高,居然还能稳稳落地?这神偷绝技实在是牛啊!” 她彻底清醒了,这还睡什么?继承神偷绝技,这是多大的金手指啊。 我再试试。 她挑了棵更高的树,毫无意外的跳了上去。这次她再朝树下看的时候,已经没有像第一次时那样害怕。 因为人对高处的恐惧,源于对摔落后惨状的想象。既然知道自己摔下去没事,恐惧自然也就减少了许多。 “什么人?!” 忽然,远处刚好目之所及之处,有一人影晃动。 坏了,被人发现了。 情急之下,郭宝宝想也不想从树上一跃而下,调头就跑。 身后那人原本看见个黑影在树上鬼鬼祟祟,要上来盘问几句,但见此人一跑,当即就追。 “站住!别跑!” 别跑?不跑是傻子。 郭宝宝两眼一瞪,哪儿暗往哪儿跑。 “站住!” …… 后边的人不仅追,他还叫人,太不守武德了。 郭宝宝跟没头苍蝇一样,一通乱闯,上蹿下跳,直跑到四周好像没人了,这才停住脚步。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好像是个小花园,到处是假山,小桥,凉亭什么的。地上那几条小径,看着路线好像在绕圈圈,完全看不出哪条是出去的路。 坏了,我可是路痴,如果天亮前出不去,我不是完了? 她打算试着寻找来时的路,但刚一转身,身后一个高大的黑影当头压下。 不用看,也能猜到,这正是之前追她的那位。 她转身想跑,但已来不及,男子粗壮的手臂直接绕过她的身体,要将她拦腰拖回,不过,俩人身高差有点儿大,本来拦腰变拦胸了。 当手掌与胸口触及的瞬间,男子愣了。 软的? 下意识捏了捏…… 郭宝宝这个气,转身就是一嘴巴。 男人被打了个蒙圈儿。 她趁机一个飞子上树,跟着就跃上假山。 男子发怔只是呼吸之间的事,可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郭宝宝已经没入茫茫夜色,不见了。 唉!怎的叫她跑了? 男人气得手握官刀,兀自在夜色中懊恼。 郭宝宝终于摆脱了宫里的侍卫,但实在是找不着方向,在这宫里胡闯乱撞,几次差点和巡逻的侍卫撞上。 又是一次躲避,她直接钻进一扇大门。 一进这扇门,四周瞬间安静了。 空旷,沉静,连呼吸仿佛都带着回声。 这是什么地方? 刚才进来的急,也没来得及看门上的牌匾。 算了,先躲会儿再说。 郭宝宝往前走了几步,前方有光。她寻着光走过去,发现一个房间,她探头进去,看到一张床榻。 是间寝殿。 房里没人,她便走进去四处看。 说实话,虽然知道是皇宫,这座大殿看起来还不是一般人能住进来的,但是,并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从家具到装饰都让人感觉沉闷的厉害。 不过…… 她随手拿起圆桌上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玩意儿,拖在手里看。 这是个紫金色沉甸甸的,做的像只猛禽的小物件儿。 “虽然看着挺普通的,但这可是古董啊。要是能带着回现代我就发了。” 正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来人了? 郭宝宝四下环视,并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只有那张床榻下面,似乎空间挺大。 门外脚步越来越近,容不得她细想,直接钻进了床下,连手上的那个小物件儿也忘了放回去。 她屏住呼吸,从缝隙中观察外面的动静。很快,两个人走了进来。 -- 第4页 郭宝宝借着跟随而来的光仔细一看,头前走的那人,竟穿着金黄色的靴子。 是皇帝!? 她一把捂住了嘴。 这是皇帝的寝宫?我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3章 郭宝宝夜闯乾清宫,躲在龙床下,屏息窃听外面的动静。 “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臣妾亲手熬了补汤给您。” 诶?是个女的?妃子吧。 她趴在地上看着外面两个人的脚忽明忽暗的在眼前晃悠,很快就到了榻前,跟着便是勺碗磕碰的声音。 “爱妃费心了。” 皇帝的声音沉闷中带些沙哑,应该怎么也得四十岁以上了。 “伺候陛下是臣妾分内之事,来陛下,让臣妾喂您服下吧。” 妃子的声音娇滴滴的,虽听不出年纪,但光是这声儿就够叫人销魂了。 郭宝宝屏住呼吸,眼珠在黑暗中滴溜溜乱转。 又是补品,又是撒娇,这不会一会儿要那个啥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如她所担心的,皇帝吃了一顿补品,然后…… “爱妃,你身上好香啊。” “陛下……” 妃子的话拐着弯儿的飘了出来,跟着这动静可就开始不对了。 “咯吱,咯吱,咯咯吱……” 这龙床质量太差了吧。 “陛下***” “爱妃***” 郭宝宝感觉耳朵快疯了。 我在干嘛?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怎么能听这种东西? 她真想立刻从这房里消失,但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她这时候一出去,那铁定给她扣一帽子:刺王杀驾。 死罪都是轻的。 但是,不出去,她感觉这个床快塌了,每一下,那床板都能压到她的屁股。 正当她出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忽然上边儿的动作停了。 “陛下,还是不成吗?” 郭宝宝:??? 不成? 什么情况。 就听皇帝一声叹息,“唉,罢了,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陛下是天子,哪有老的时候。定是近日国事繁重,让陛下操劳了。以后臣妾给陛下多准备点补汤,保管陛下服用后,龙精虎猛。” “爱妃有心了……”皇帝说话的时候吁吁带喘,显然刚才的运动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超负荷了。“今日就先歇了吧。” “嗯,臣妾伺候陛下……” “楼上”渐渐安静,郭宝宝侧耳倾听,直到听见两个人均匀的呼吸。 看来是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的从床下钻出来,四下窥探一番,见没有人这才站起身来。 回头看床上的两个人,皇帝四十上下的样子,头发乌黑,夹杂几根白发,留着三缕胡须,看着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长相端正的帅哥。他旁边的妃子五官精致,虽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但皮肤还是很白净,幽暗中微微泛着红晕,气色很好。 两相对比,郭宝宝瘪瘪嘴,说什么男人四十一枝花,那最多就是表面光鲜,内在早已凋敝,反不及女子。 啧啧啧,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偏偏老公不行了。就算是皇帝也逃不过生理上的制约,半路坠马。 郭宝宝捂嘴偷笑一番,然后偷摸从寝殿溜了出去。 此时门口一个当值的宦官正在打盹儿,完全没察觉从里边出来人。 郭宝宝看见他先是一惊,随后发现他闭着眼睛,这才长出一口气,跟着垫脚跑去大殿门前。 她刚把殿门打开一道缝,就看见门外呼啦啦列开一队禁卫军,她心里一紧,急忙又把门关了。 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这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今晚所有人都要提起十二分警惕,一旦发现刺客,立刻拿下!” “是!” 刺客? 说的是我吗? 殿外有重兵把守,郭宝宝只好返回殿内。 大殿里很安静,只有皇帝睡觉那屋的门外守着个打盹儿的宦官。她垫脚走到殿门对面。这里摆着张书案,书案后是龙椅,龙椅背后有块山形的金漆屏风。 郭宝宝左右看了一圈,也就这屏风后头,还能藏一藏。 “吱呀。”大门开了,一道光投射进来,郭宝宝滋溜钻进了屏风后头。 空荡的大殿里,传来轻微“哒哒”的脚步声…… “你这不要命的小子!这节骨眼儿上睡觉?” 一个年长些的宦官进来,一掌拍在打盹儿的小宦肩上,压低了声音的骂。 小宦激灵醒了,赶忙从地上起来,顺势跪在老太监面前。“公公饶命,小的实在太累了,一不小心就……” “累?你知不知道宫里出现刺客了?!万一让刺客闯进来伤了陛下,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刺客?!”小宦惊得脸色发白。 “嗯,宫里出现身份不明之人,整个府军前卫正在宫里查人呢。” “公公,刺客是什么人啊?” “咱家哪儿知道?你好好守着便是了。”老太监说罢,隔着门,朝暖阁内望了眼,慨然道:“今儿晚上可不太平啊。” 别看这俩人说话声儿极低,但郭宝宝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屏住呼吸在屏风后,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淌落。 -- 第5页 太紧张了。 紧张持续了不知多久,大殿恢复了沉静,那一老一少两个宦官也不再说话,但呼吸倒是逐渐趋于缓慢,显然,两个人都耐不住瞌睡,闭上了眼睛。 郭宝宝探出头,心说这可怎么跑? 她忽然想起她那便宜师父给她的那套宦官行头。 诶!我不如先换上,明天再找机会假扮公公,从这儿混出去。 决定之后,她把那套行头拿出来,偷摸换上,把那块小木牌揣进怀里,然后,就躺在屏风后等,等着天亮。 时间就这么分秒而过,起先郭宝宝还因为紧张害怕而保持清醒,但是到了后来,眼皮就越来越沉,偏偏周围还那么安静,让人想不睡着都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渐渐传来声音,这声音很近,近到好像就在她旁边一样…… “大胆刺客!……” 迷迷糊糊的听到“刺客”二字,郭宝宝猛然清醒了。 睁开眼,是温和的白光,不刺眼,但显然已是天亮了。 呃,我怎么睡着了? 看看周围这狭窄的空间,她长出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竟敢偷走朕的麒麟镇纸,那可是朕心爱之物。” 皇帝盛怒之声隔着屏风传来,郭宝宝意示到,皇帝就坐在屏风前的龙椅上,与她如此接近。 她额头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第4章 麒麟镇纸? 什么玩意儿? 她摸了摸身上,发现胸前有个坚硬之物,掏出来一看,正是昨天晚上在那房里看到的小玩意儿。 麒麟镇纸……? 镇纸是镇纸,不过,这奇奇怪怪的雕像就是麒麟? 这古代皇帝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嘛,丢个这就大呼小叫的。 “啪!”皇帝怒拍龙书案,郭宝宝吓得一哆嗦,手中镇纸险险掉了。“去把魏锦余给朕叫来。” “是,陛下。”这是昨晚那老太监的声音。 不大的功夫,随着脚步声渐近,一人走进殿内,插手施礼,“臣参见陛下。” 诶? 这声音,郭宝宝不觉挺起腰背。 这不是昨天那臭流氓吗? 原来他叫魏锦余。 看来还是宫里侍卫的头头。 她好奇之下侧了侧身,就着屏风折叠处的缝隙向外窥视。 殿内此时已是一片敞亮,越过龙椅和书案,她看到殿前站立之人。 此人黑冠红袍黑金靴,身高肩阔,体魄健硕。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刀眉凤目,鼻梁高挺。往那儿一杵,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郭宝宝眯着眼睛看他袍子上的刺绣图案。 龙首鱼身。 哟,飞鱼服啊。 可以确定是个武将,再看他腰间有佩刀,可以断定这人是带刀侍卫。 长得倒是够气派,就是…… 她窥视着魏锦余覆盖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满眼嫌弃,还是老流氓,我真是吃亏吃大了。 皇帝正是盛怒之时 ,语气不善,“贼人昨夜潜入东暖阁行窃,不仅偷走朕之心爱之物,麒麟镇纸,还夜宿龙床底。你身为府军前卫佥事,竟然毫无觉察?” 郭宝宝纳闷儿,他怎么知道我在他床底下来着? 魏锦余当即跪地,“陛下恕罪,臣昨夜带人坚守乾清宫,确实不见任何可疑人进出。”顿了顿,“陛下如何知晓贼人曾混入东暖阁?” 皇帝对身边的太监示意,太监便将一物递给他。 郭宝宝扒着屏风仔细看,发现是个磨得细长的铁丝。 这东西是那时代小偷专用的□□,郭宝宝穿来的时候,布腰带里就别着这东西,她虽然不会用,但是她师父提起过,也用过。 她一捂腰,原来是这东西掉床底下了。 魏锦余是世袭官职,从出生开始走的是阳光大道,哪里认得这等玩意儿。 他端详着这根铁丝,一脸茫然。 “此物是今早上朝以前,宫人在朕床底下发现的。张公公说,这是下三流之物。”皇帝说着 示意身边的老太监,“张保,你今早上是怎么说的?” 张保猫了猫腰,转而对魏锦余道:“魏佥事出身名门,自是不晓得此物。此物乃是鼠窃狗偷之辈用来吃恰子的物件儿。” “吃恰子?”魏锦余不解。 张保笑道:“那是黑话,意思就是溜门撬锁。老奴未进宫前,听说过,故而知晓。” “原来如此。”魏锦余立即向上叩拜,“臣无能,竟未及时发现贼人,置陛下于险境,臣罪该万死。” 皇帝运了口气,“罢了,贼人狡猾,防不胜防。朕且不治你之罪,不过,皇家威仪,不容冒犯。十日之内,你必须擒住此贼,将功赎罪。” “臣遵旨。” 魏锦余退下去了,郭宝宝窝在屏风后兀自琢磨:这皇帝明知道我没有行刺之心,还这么紧张的要抓住我,难道真是为了这小小镇纸? 她瘪瘪嘴,什么皇家威仪,什么麒麟镇纸,那都是幌子,皇帝之所以生气,恐怕是因为我听见他半路坠马了吧? 唉,这样更糟,普通男人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不行,更何况是皇帝。我知道了他这么个惊天大瓜,他为了保守秘密,还不得杀人灭口啊。 魏锦余离开后,便带人到宫中各处去搜人去了。之后,皇帝去了永和宫和玉贵妃用膳,负责宫殿洒扫的宫人入内清扫。 -- 第6页 郭宝宝知道在这儿也藏不了多久,便趁宫人进出忙碌的时候,混入其中,假扮洒扫的宫人,蒙混出了宫殿。 亏得她的身形并不出众,宫里多得是宫人像她这般瘦小,所以,她握着扫帚扫地,愣是没人多看她一眼。 直到磨蹭出乾清宫宫墙外,郭宝宝找了个暗处,把扫帚一丢。回头望去,哼,我真是太机智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来了。 正准备离开,迎面魏锦余又带人折了回来。她赶忙绕开,从另一条小径上走了。 魏锦余离开乾清宫不久,便开始怀疑,那贼人是不是根本就没离开过乾清宫。如果在别的地方,怎么可能消失的这么彻底呢。于是,他这才匆匆折回乾清宫。 站在宫墙外,他看着墙内忙碌洒扫的宫人宫女,他眯了眯眼睛,即便方才贼人还在,恐怕这时也已经晚了。 他手下心腹唐振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头儿,看什么呢?” 魏锦余手捋胡须,“可惜昨晚未能看清刺客样貌。” 唐振皱着眉头道:“头儿,若是照陛下所言,那人昨夜潜入龙床下却不曾动手,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小贼,入宫行窃罢了。” “小贼如何进得了这紫禁城?能进来的,就非等闲之辈。即便他目的不在陛下,也定然别有所图。” “图什么?麒麟镇纸吗?”唐振抠了抠他钢丝一样的浓密黑发,“那东西我好像见过,不过就是个普通玩意儿。陛下怎得为它动怒呢?” 魏锦余心说,我怎么知道。 “不管怎样,陛下已下旨,限期十日交人,得尽快把人找着。” 唐振咧嘴,“找什么呀?要是那贼人就为了偷一镇纸,现已得手,说不定早就逃了。” 魏锦余沉目,“逃?这是后宫大内,岂能随便出入。我已在各城门布下天罗地网,他逃不出去。” 唐振不以为然,“那可不一定,万一她钻狗洞呢?” “狗洞?”魏锦余诧异的看着唐振,心说这是皇宫,哪里来的狗洞? “就皇城东墙根儿,靠近混堂司那地方有一狗洞,上回,一只狗还……” 没等他说完,魏锦余双眉倒竖,“你怎么不早说?” 唐振憨声道:“好多人都知道啊。不过,那狗洞就脑袋大,什么人能从那儿进来呀?” 魏锦余斜眼看了看他这心腹,身形高大,面色黝黑,尤其这脑袋,又圆又大,活像个豹子头。看着这颗卷毛头,他心说那要看是多大的脑袋。 想到贼人可能真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魏锦余不敢怠慢,“你即刻带人将狗洞给我堵上,不可叫贼人跑了。” “是。” 第5章 郭宝宝好不容易逃出乾清宫,生怕再被人认出是假公公,一路低头溜边的走。偶尔遇上单个走路的宫女小宦,她就过去问个路。 一路下来,他好不容易看见了那棵昨晚用于练轻功的树,兴高采烈的冲过去。结果,却发现树下的狗洞,竟然给堵了。 看着那墙上新土堆砌的痕迹,郭宝宝气得暴跳。 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此时,一蓝衣宦官远远发现了她,隔着杂草朝她喊,“哎!那边儿那个,干什么呢?” 郭宝宝心里一颤,差点儿上树。但是,就在这短暂的呼吸之间,她损耗了上万脑细胞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先伪装,伪装不下去了再逃跑。 因为眼下,唯一的出路已经被堵了,如果逃,她能逃到哪儿去?这显然是那个魏锦余干的,就准备给她来个瓮中捉鳖。就算她跑的快,但总有累的时候啊。所以,假扮宫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头,发现是个穿着蓝衣,三十上下的宦官。 这宫里等级森严,衣着就代表了权利。郭宝宝刚才一路走来,好几次看见有蓝衣身后领着几个绿衣走,这么看来,应该是蓝衣比绿衣的级别高那么点儿。 甭管高低,摆好低姿态,说好听的总不会有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她笑容灿烂的迎了过去,“公公,小的是新来的,不熟宫里的路,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新来的?”宦官上下打量她,然后问,“你哪儿做事的呀?” 我哪儿知道。 还好郭宝宝脑子转的快,当下想起师父给她的那块牌子。 她从怀里掏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公公请过目。”顺便自己也瞄了一眼那牌子上的字。 这蓝衣绿衣的宫人,其实都是最底层的人,只是蓝衣稍微比绿衣大那么一点儿。上头若是差遣,他们都得干活儿,有时候,一个得势主子身边的绿衣,比那些不紧要的衙门里的蓝衣还要有势力。所以,乍见郭宝宝对自己如此恭敬,蓝衣宫人还挺高兴。 他煞有介事的接了牌子这么一看,“哟,混堂司?原来今儿一早分到咱家那儿去的,就是你呀。” “哈?”郭宝宝愣住。 “我说怎么一天见不着人呢,闹了半天是走丢了。”宦官指着前边某个方向,“你可真够笨的,明明再走几步就到了,偏偏在这儿丢了。” “这么说,公公您是……?”郭宝宝试探的问。 宦官挺了挺腰身,“咱家就是这混堂司的佥书,姓冯名吉。” “原来是冯公公,好巧啊。呵呵……” -- 第7页 郭宝宝心里这个苦,我也太背了吧,怎么就撞枪口上了?宫里衙门那么多,偏偏碰了个混堂司的人。 “行了,走吧,咱家带你去认认路。” 两个人朝混堂司走,路上郭宝宝心里七上八下,想着这下真是骑虎难下,这得装到什么时候? 冯吉边走边问,“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呀?” “我?”郭宝宝心说,送进来的人能没记录吗?万一说错了怎么办?“呃,那个……,呵,公公您猜。” 噗! 冯吉差点儿没给气乐了,“你这小子,存心跟咱家逗呢?咱家又不是神仙,哪儿知你叫什么?” 他不知道? 算了,撑一时算一时吧。 “小的,小的叫郭宝宝。” “宝宝,这名儿倒是喜气。”冯吉说着侧目打量她一番,“别说,你长得白净,看着也机灵,怎么没被主子们挑了去,反而分到混堂司了呢?” 郭宝宝心说,谁知我那便宜师父怎么想的?你弄个别的牌子,我不就跑了吗? “嘿,那只能说,小的和冯公公您有缘分。” “呵呵呵呵……”冯吉闻言一顿笑,“你这小子,说话还真是招人喜欢。没给你分到主子身边儿,真可惜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混堂司。 郭宝宝以为混堂司就是个澡堂,但原来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皇城衙门,没有她想象的大水池,更没有云雾缭绕的环境。 “这就是混堂司啊。”她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 “嗯。”冯吉环视这狭小简陋的院落,再看郭宝宝,“怎么?还瞧不上这儿了?” 郭宝宝赶忙解释,“公公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冯吉摆摆手,“这混堂司就是这么个没油水,还辛苦的地方。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不能被放在这儿。你呀,也只能认命了。不过呢,好在咱们这儿,活儿虽苦,却很简单。就是给主子们准备浴汤,出不了什么岔子,也邀不到什么功。” 郭宝宝皱了眉头,“后宫那么多主子,每日沐浴,那得挑多少水呀?冯公公,咱们混堂司里是不是很多人呢?” “人倒也不多,不过,像你这样儿瘦小的还真是少,咱家都怀疑,你小子是不是给分错了,回头咱家跟掌印提提,让他去司礼监核对核对。” 核对? 郭宝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那倒不用了,我还是喜欢人少的地方,这样没那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儿。” 冯吉闻言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进了宫就没得轻闲,不过呢,凡事听话就好,也不会惹什么大祸。走吧,咱家带你去后头转转,看看你睡觉的地儿。” 走进后院,院中有几间矮房,冯吉指着西边一座,“你就住这儿。进去瞧瞧吧。” 郭宝宝顺着冯吉的指引走进去,这是个狭长的房间,一张通铺占了大半空间,气味儿也不好。 “这间房没住满,连你一共四个……” 这时候,从外头走进三个绿衣小宦,冯吉回头看,正是这屋的人。 “回来的正好,他是新来的,以后住这屋。你们相互认识认识……”他走到其中一个人旁边,“你给他讲讲规矩,一会儿带她去浴场。” “是,冯公公。” 冯吉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三人目送他走后,上来围住了郭宝宝,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第6章 “长得可真俊。你叫什么?多大了?”其中一个公公问。 “我叫郭宝宝……”她不知道现在这副身子多大,便说了自己穿来时的年龄,“今年十九。” “十九啦?可不像。”那个看起来年岁稍大些的道,眼神里似有些怪异。 郭宝宝没太在意,心里盘算着和他们拉好关系,将来要逃走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利用他们打个掩护。 “你们呢?你们叫什么?都入宫多久啦?” “我叫竹苓,十六岁,自幼入宫,不过来混堂司才一月。” “我叫赵喜,今年十八,我是十岁时入的宫,最先在司苑局做事,还去过兵仗局。三年前来的这儿,算是这儿的老人儿,你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 这俩说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最后一个公公身上。这个小公公,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倒比郭宝宝还带了些脂粉气,看着身形也是最小的。 他低着头,怯怯的道:“我叫元宝,今年十四,入宫才三日。” 郭宝宝打量这三人,除了元宝,其他二人看着都不像十几岁的,无论样子还是神态,都很成熟。 宫里的确是摧残人的地方。 她说笑道:“你们都这么年轻,这样算起来,我成这里年纪最大的了?” 赵喜不屑道:“宫里可不论年纪,都是论资排辈儿,看谁入宫时日长,谁的官位高,谁更受主子宠。你才入宫一日,算起来,还不及元宝辈分大呢。” 郭宝宝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个我懂。今后三位哥哥有事尽管差遣,小弟我一定照办。” 仨人一听不禁掩口乐了,觉得这新来的小子还挺会说的。 竹苓好奇问道:“你是为什么进宫的?” 赵喜道:“我看你还细皮嫩肉的,是家中获罪了吗?” 郭宝宝支吾,现编道:“我呀,原本家里是做小买卖的,后来我爹染了赌瘾,欠了钱还不上,就把我卖了。我跟着人牙子辗转来到京城,听说宫里要人,给的钱还多,我就被他们骗着卖进了宫里。” -- 第8页 “你的命运还真是坎坷。十九岁才净身,确实不大好受。”竹苓叹道。 赵喜拍了拍郭宝宝的肩,“净身入宫的,哪个背后没有故事啊。说实话,像你这种已经算好的了。” 郭宝宝避免他们追问自己的身世,便主动问道:“那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入宫的?” “我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我娘年轻守寡,独自养我和妹妹,后来我娘累病了,我年纪又小,干不得别的,只能入宫。” 赵喜说时走到通铺对面,这里落地横放着五只木箱。他随手打开一只,里边是些衣物杂物。他从其中翻出一个四方纸包,然后回来放在铺上,自己沿边坐下,并将纸包打开,从里面捏出一块绿色的糕饼递给郭宝宝。 “这是上次我妹妹来看我时,给我送的绿豆糕,你偿偿。” “谢谢。”郭宝宝接了绿豆糕,拿在手里端详。要说,这糕饼的外观实在不怎么好看,捏在手里还有点硬。可是,她见屋里其他人接了糕饼都吃了,看着吃得还挺有滋味。 毕竟是人家一番心意,不吃实在不好。 郭宝宝将绿豆糕放进嘴里,试着咬了一点儿,眼睛忽的的亮了。 “诶?看着一般,可还挺好吃的。入口即化,沙沙的感觉。” 竹苓边吃边笑,“赵喜的娘以前就是摆摊卖糕饼的,做出来的糕饼自然好吃,只是没有模子,这糕饼的外形上,就差了点儿,不过味道还是没变。” 郭宝宝看着糕饼点头,“纯天然,无添加,这个味道,若开个铺子,一准儿赚钱。” 赵喜虽没听明白,但知道是夸奖之词,便笑道:“我就打算再攒几年的钱,给我娘和妹妹在外头开个糕点铺子。” “唉。”听他这番话,竹苓叹了声气,“有家人在宫外,这人就有盼头。哪像我……” 郭宝宝问道:“你没有家人吗?”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小时候,是宫里的一个老公公把我捡回来的。所以,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在宫里了。后来,我就去了太医院帮忙,直到上月,我不慎把给后宫主子的药弄错了,就被罚到这儿了。”竹苓言语间悲伤不多,倒有不少的落寞。 年纪轻轻就经历了这么多事,难怪一脸老成。 “唉,幸福的人生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郭宝宝叹一声,又看十四岁的元宝,“那你呢?” 元宝低了头,眼眶里湿漉漉的,硬是说不出话来。 赵喜道:“他是咱们这里最可怜的。几天前还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哥儿,现如今,就因为获罪发入宫中为奴了,连姓名都给抹了,只给起了这么个名儿。” 郭宝宝懂了,这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精神摧残确实是一般人都承受不了的。难怪看他一直是这般意志消沉的样子。 可怜啊。 接下来的这小半天,郭宝宝整理衣物后,便跟着同屋的三个人了解混堂司的事情。 混堂司管的不只是宫里主子们的沐浴,还兼管宫里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宫女太监,以及皇城侍卫们的沐浴。 给这些人的汤池就只有一座,除了侍卫有轮班机制可以白天沐浴,其他人都是集中在主子们休息后,他们才能洗。这样就导致安排每类人的沐浴时间,成为非常艰巨的任务。再加上就算是太监宫女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像十二监的掌印,东厂的厂公,各宫主子身边的女官,这些人虽也用一个汤池,但大都喜欢单独沐浴,这就给整个混堂司更增加了安排的难度。 晚饭前,郭宝宝和其他三人去了离混堂司不远的浴场。 一座简单的院子里,正对的是一间大屋,其内正中有一石砌的水池,这就是浴室。 浴室侧边还有一座窄而长的房子,是供伺候沐浴者更衣等候的地方。 因为浴场有规矩,下人入浴室必着洁净里衣方可,所以,即便是打扫,四个人也得脱掉外衣才行。 第7章 走进浴室,里边除了池子,周围还摆着几张长的木头凳子,以及用来挂衣的架子,看做工都很粗鄙。 郭宝宝好奇的问,“那些女官,掌印来了,也用这些东西吗?” 赵喜道:“怎么可能,这些都是给咱们这些人用的。但凡能单独沐浴的,使的东西自然是要单独预备。不过,这事儿不归咱们房里的管,都是冯佥书亲点的几个人负责的。” “那冯佥书是咱们这儿最大的官儿吗?” 竹苓翻了翻眼睛,“佥书呢,在宫里未上品级,算不得官儿,也就是个管事的吧。不过,咱们司里的掌印年岁大了,好多事儿便交给了冯公公。” “那不还是咱这儿最大的吗?”郭宝宝道。 竹苓想了想,笑道:“也是,反正是管着咱们的。” “你们几个,活儿都干完了吗,有空在这儿说闲话?” 这时,一人站在门口盛气凌人的质问正说话的四个人。 赵喜和竹苓闻声都不说话了,郭宝宝偷眼窥视门口的这个人,二十岁上下的绿衣公公。 和我们一样,口气还这么大? “沈公公一会儿就来了,收拾不干净,小心你们的皮。”说话,他将带来的刷子,抹布随手往四人面前一扔,“赶紧的吧。” 一把刷子正掉在郭宝宝面前,她看着地上这东西,心头的火苗噌噌往上涨。但身边其他人倒似习以为常的样子,什么也没说,俯身纷纷捡起。 -- 第9页 门口的人勾着嘴角轻蔑的哼了声,就离开了。 赵喜将郭宝宝面前的刷子捡起交给她,“赶紧干活儿吧,干不完是要挨骂的。” “那人是谁呀?看穿着不是和咱们一样吗?凭什么指使咱们?” 竹苓道:“他叫全福,是冯公公的心腹。” 原来是关系户,难怪嚣张。 “就算有靠山,也不用这么不尊重人吧?好好给不行吗?非得扔地上……”郭宝宝不满的嘟囔。 赵喜无奈道:“你怕不是在说笑吧?在主子们眼里,咱们就连人都算不上,还谈什么尊重?有这生气的力气,不如赶紧把活儿干完回去睡觉去。” 竹苓跟着道:“是啊,赶紧的吧。不然他又要来说了。” 郭宝宝摇摇头,拿起刷子站在没水的池子里刷洗。 四人各自干活直到晚上,夜幕降临,冯吉大步走进浴室,俯扫一遍室里的各人。他目光落在郭宝宝身上,尽管白日里问过名字,但此时又忘了。 “池子里那个……” 郭宝宝左右看了看,池子里那个? 这人真有意思,白天才领我来的,晚上就不认人了? 算了,贵人事忙吧。 “公公有何吩咐。” “你多大来着?”冯吉问。 郭宝宝更觉奇怪,不问名字,问年龄?这是什么习惯? 不管人家什么习惯,还得回答。 “回公公的话,小的十九岁。” 冯吉眼中划过一丝惋惜,随后把目光落在那个一看年纪就不大的元宝身上,“你多大来着?” “……十四。”元宝磕巴的回答。 冯吉闻言,眉头顿时舒展,“你去换洗一下,一会儿伺候沈公公沐浴。”说完又指了郭宝宝和其他人,“你们擦完就去帮忙灌水吧。” “是。” * 终于干完了活儿,郭宝宝跟着赵喜,竹苓返回混堂司。 路上,她揉着酸疼的肩膀,回想刚才那个趾高气昂四十多岁的大太监,八卦道:“那个沈公公是什么人啊?感觉好大的派头。” “他是尚膳监掌印,掌管宫中膳食,是个肥差。”赵喜道。 “原来如此。可是,他身边跟着人,为什么还要元宝去伺候呢?” 赵喜和竹苓相互对视。 竹苓清了清嗓子,望着天空,“咳,今儿晚上月亮真圆,快到十五了吧?” 这尴尬的一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莫不是那沈公公有什么问题? 赵喜侧目扫过她惊疑的眼睛,便停住脚步道:“像咱们这些人,进了宫就等于一条腿迈进了棺材,这小命儿随时都可能给主子们拿去。想要活得长久些,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不要什么都打听。” 说完,他和竹苓走进了混堂司。 不要打听? 郭宝宝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 半夜,她合衣双手枕在头下,躺在通铺上,看着身边的空位,心里七上八下。 这两个人,谈到沈公公吞吞吐吐,早就听说古代的太监们多少都有怪癖,各种各样的怪癖,其中就不乏那些专捡细皮嫩肉的小公公下手的。 难道…… 想起冯吉看元宝的眼神,郭宝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铺上翻来覆去折腾半宿,实在憋闷,她决定出屋去透气,顺便看看这混堂司的晚上环境如何,有没有人看守。 屋外夜风习习,很是令人舒爽。郭宝宝深深吸一口气,方才的憋闷好了许多。 她四下环视,周围很安静,因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衙门,所以半夜根本无人看守。她独自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开始有了些倦意。 折腾了两天,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就算要跑也要先养足精神再说。 正准备回屋睡觉,她却隐约看见院子角落里的那口井旁边有人影晃动。她本想与那人说话,但眨眼那人影竟栽进了井中。 有人自杀?! 郭宝宝登时瞳孔放大,在短暂的屏息后,一声尖叫,划破了混堂司宁静的上空…… 听见声音的宫人纷纷披了衣裳跑出来看。 “怎么回事儿?!谁喊的?!” 郭宝宝早已吓得缩在了墙根儿,指着那口井,哆哆嗦嗦的,“有,有,有人跳井……” 作为一个现代人,郭宝宝没杀过鸡,没宰过狗,看见杀鱼的都绕道走,生怕溅一身血。那些什么自杀啊,尸体啊,她最多只在电视上看看而已。如今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没了,她怎么可能还泰然自若,当时便失了态。而宫里这些人,对此却是见怪不怪,听说有人自杀了,没觉得有多吓人,反而一个个很厌烦的神情。 第8章 “真晦气。”被吵醒的冯吉裹着衣裳出来,对着那井扫了眼,随手指派了几个人,“赶紧把人捞出来,看还活着没?” 混乱中,有人去了井边打捞。等人被捞上来了,整院子的人都凑了过去。 一看这人,竟是元宝。 有人伸手试探元宝的鼻息,淡淡的吐出一句,“已经死了。” 冯吉尖细的嗓子哼了声,“不知抬举的东西,大好的前程不要。还当自个儿是高门公子哥儿呢?动不动就寻死觅活,那早干嘛去了?有那骨气,在宫外便死了,好歹还是全尸呢。哼!死了就死了吧,早些弄出去罢。” -- 第10页 远处的郭宝宝听见他的话,也猜到了那死者是谁。 “全福,把尸体送去安乐堂那边去。” “是。” 冯吉朝院子里的人挥挥手,“其他人都回屋去,不许乱讲话。” 说话的时候,他还特意的朝赵喜竹苓示意了眼。两个人很机灵,当时领会,过来架起身体瘫软的郭宝宝回了屋。 赵喜倒了杯水硬塞给她,半劝半灌的喂给她。 当沁凉的水滑进咽喉,郭宝宝憋闷了半晌的气终于顺了出来。 看她终于吐出这口气,赵喜放下水碗道:“入宫了,这种事儿是常有的。你光是看见有人跳井就吓成这样儿了,那日后还怎么在宫里呆着?我刚入宫的时候,看见的可比这个吓人多了。当时啊,就在司苑局旁边的那块菜地里头,一个……” “唉,你就别吓他了。”竹苓打断赵喜,安慰道:“入宫都有这一回,下次就不怕了。” “什么?还有下一回?” 郭宝宝惊恐的看着俩人,心说你们说的是人话吗? “唉,他本是高门公子,被罚入宫门为奴,已是莫大的羞辱。今儿个又……”竹苓惋惜的摇摇头,“实话说,他的结果,早就是意料中的事了。” “这种事多着呢,习惯就好。你呀,就庆幸这事儿没轮到你头上吧。”赵喜冷冷的说了句,拉了被子上床了。 听他们一人一句的开解,郭宝宝忍不住再问,“那个吴公公,他是不是……” “有些事,你可以猜,但不能问,只有以后日子长了,自己慢慢就知道了。”赵喜语气淡漠,幽幽闭上了眼睛。 竹苓将枕头丢给郭宝宝,“别自己吓自己,入了宫就得凡事想开点儿,要杞人忧天,那为难的是自己。快睡吧,明儿个还早起呢。” 睡? 今天,郭宝宝算是体会了宫里的残忍和人的冷漠。 她早就怀疑留下元宝在浴场的目的,没想到,竟闹到这步。更可怕的是,这里的人竟冷漠如此,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有人在院子里自杀了,还是平日住在一起的人,他们俩竟就这么不以为然的接着睡了。 果然是个活死人墓。活人和死人一样,都那么麻木。 这样的地方待一天人性便少一点,我一定要想办法尽快离开才行。 浑浑噩噩的到第二天,郭宝宝再走出屋子的时候,混堂司已经一切如常了,人们进进出出各自忙碌,好像昨晚的事从来没发生一样。 “郭宝宝。” 她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就听见冯吉的声音。虽然她对昨晚的事仍心有余悸,但在这里还是要伪装下去。 她深吸口气,迎了上来,“公公?” 冯吉上下扫她一眼,吊着眉问,“昨晚的事儿,不怕了吧?” 郭宝宝有点心虚的道:“好多了。” “那就好。每个入宫当下人的,都有这一遭。要连这点儿惊吓都受不住,那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郭宝宝欠身,“是,昨晚之事都怪小的没见过世面,扰了公公清梦,望公公莫怪。” “行了,知道就好,下次莫犯。你去花畦摘些玫瑰花瓣回来,晚上贵妃娘娘宫里的几位姑娘要来沐浴,她们就喜欢玫瑰花的香味儿,所以,花瓣多摘点儿。” 摘花? 这样不就能名正言顺的出去探路了吗? “好的公公,小的这就去。” 离开混堂司,按着冯吉的指示,郭宝宝一路沿护城河向北走,走到尽头,可看见东西向的一排榆树,传说中的花畦就在这里,一块一块的好像农田一样沿河种植了好多花卉。 红的,黄的,紫的,蓝的,各种各样,叫得上名儿,叫不上名儿的奇花异草在这里争奇斗艳。 看到这些花,郭宝宝感觉到宫里的一丝生气。 几个宫人正在忙碌给花施肥浇水,看见郭宝宝背着竹篓过来,便上前招呼。 “混堂司的吧?” 郭宝宝点头,“是的,我们冯公公让摘些玫瑰回去。” “你去摘吧。” “多谢。” 简短的说了几句,郭宝宝找到种玫瑰花的田,然后下去采摘。 身边的宫女看她是新来的,不时告诉她哪些能摘,哪些不能摘。 摘了半篓花瓣儿,郭宝宝直起身,捶了捶腰。这时,从北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寻声望去,不禁浑身一哆嗦。 这不是那个……魏,魏什么来着? 对!魏锦余! 魏锦余听说昨晚贼人再次出现在狗洞附近,料定这贼是偷了东西想跑,还没跑成,于是联合皇城守卫,严防死守。而他则亲自带人在城内各处搜查。 “都怪这遭瘟的小贼,害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出宫机会都没了。唉!” 田里的宫女一边施肥一边叹气,面朝黄土的脸上满是抱怨。 郭宝宝耳力那是相当好的,清楚的听见了宫女的自语。 她眼珠转了转,小心凑过去,“姐姐,那边那么吵,知道是什么事吗?” 宫女直起腰,拨开垂在眼前的一缕头发,“这么大事儿你不知道吗?” “我才进宫,所以不太清楚。听说,是宫里进了刺客是吗?” “什么刺客?就是个贼,偷了陛下的麒麟镇纸。”宫女谈贼色变,满脸怒色。“真是胆大包天!” -- 第11页 郭宝宝讪讪的,“小姐姐好像比陛下更恨这小贼。” “那当然了!我入宫三年了,一次都没出过宫,前儿个不久才求了管事姑姑,准我一日假出宫探亲。偏偏被这贼人一闹,门禁更严了。说是,非大事不得出宫,还非得有十二监掌印盖章的出宫帖子才行。” 第9章 宫女气鼓鼓的道:“若能和十二监掌印说上话,我还用在这儿干这等粗活儿吗?唉,这挨千刀的贼,哪儿不好偷,好死不死的偏偷到宫里来了。” 郭宝宝心里苦闷,“谁说不是呢。” 我那师父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害我不浅啊,唉。 她朝魏锦余的方向窥视,见他们正在沿路盘查宫女,又问,“姐姐,他们为何盘查宫女呢?” “听说是怀疑那贼人是女子,怕乔装改扮成宫女混出宫呗。不然,现在出宫怎么会那么难。” 女子? 郭宝宝一听,就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被那大胡子摸到胸的一幕。 她心里气得紧,这个臭流氓,果然还是摸到了。 正说话,魏锦余带人来到河岸附近,郭宝宝忙低头干活儿。 “头儿,两天了,踪迹全无。这贼也太狡猾了,藏哪儿去了?”心腹唐振环视周遭,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他总不能钻地里去吧。” 还剩八天,皇帝给的期限只剩下八天,可到现在仍无半点头绪,魏锦余内心焦灼。 “头儿,那天晚上那么黑,你是怎么看出贼人女扮男装的?” 魏锦余:“……” 唐振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禁一愣,“诶?头儿,你咋脸红了?” 魏锦余避开目光直视,转了个身,朝远处走去,“今日起,挨宫搜查。尤其是这两日新入宫的,一定要仔细核查。” “是。” 总算看着魏锦余走了,她松了口气。 吓死了。 摘满了一篓玫瑰,郭宝宝回混堂司,沿路上琢磨宫女和她说的话。 我要是能弄到那个出宫贴,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出宫了吗? 回到混堂司,去找冯吉,郭宝宝远远看见冯吉正和全福交代事情,而他手里盖着大印的贴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诶?那个就是出宫帖? 郭宝宝看着它就跟狼看见肉似的,两眼直放光。 有了它,我就能出宫啦? 她驻足盯着那张帖子,但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冯吉将它交给了全福。 “咱家可就这么一张出宫帖了,你这次出去,务必要物色些好的回来。” 全福应了声,便带着出宫帖走了。 郭宝宝望眼欲穿也没用,最后来到冯吉面前,“公公,小的已将花瓣儿摘好了。” 冯吉扫一眼她背后的竹篓,“放下吧。” 郭宝宝摘竹篓的时候,冯吉的两只眼睛就在她脸上反复的端详,不时发出啧啧叹息,“真是可惜了。” “啊?公公说什么可惜?” 冯吉勾了勾嘴,“没什么,放下东西就忙去吧。” 郭宝宝眼珠微动,打听道:“冯公公,刚才小的见您拿着的那东西,是出宫帖吗?” 冯吉斜眼瞥视,“怎么?你刚入宫就想出去啦?” “嘿,不是。小的就问问。呃,小的听说,现在要出宫特别难,出宫帖,小的都没见过,所以才好奇问问。” 冯吉冷嘲道:“你小子见过什么呀?别说你,就咱们司的掌印也没见过。” 郭宝宝当即竖起大指,“是吗?那冯公公您真是好本事。小的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冯公公这样八面玲珑就好了。” “呵呵呵……”冯吉得意的晃了晃圆润的脑袋,“想像咱家一样?” 郭宝宝猫了猫腰。 冯吉轻蔑道:“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吧。” 说完,他拎着竹篓走了。 郭宝宝看着他的背影,瘪瘪嘴。 切,十年八年?我十天八天都不想在这儿呆着。 不过,这家伙居然有出宫帖,那我偷一张出来,是不是就能连夜出宫了呢? 是夜,她决定去冯吉屋里找找那救命的贴子。 在出门前,她把宫人的绿袍穿在里边,外边罩了她入宫时穿的粗布暗色短打。 之所以这么做,郭宝宝也有自己的打算。万一被人发现了,她也不至于被混堂司的人认出来。这个避难所,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轻易不能丢了。 她往脸上蒙了块手绢,然后袖子里揣好师父给她的防身药。 一切准备好之后,她溜着墙根儿,潜至冯吉的住处。 深夜时分,冯吉的房间还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这么晚了,他和谁说话呢? 想着可能和出宫帖有关,郭宝宝立刻来到屋后,试着往上一跳,轻飘飘的落在了屋顶上,随后她悄悄掀开屋顶的两个瓦片。透过缺口,可以清楚的看到屋内的情况。 昏暗的烛光下,冯吉半躬着身子和面前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茶衣太监一脸谄媚的笑。 郭宝宝打量那茶衣太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诶?这不是那天来沐浴的沈公公身边的人吗? 只见茶衣太监将一沓东西递给冯吉,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口吻道:“这是沈公公让咱家给你送来的。” -- 第12页 郭宝宝趴在屋顶上仔细看,居然是出宫帖。 这么多! 哈,今晚能出宫了。 冯吉接了出宫帖,连连躬身,“多谢沈公公,还劳烦公公您这么晚亲自跑一趟。” 茶衣太监往桌边一坐,翘起二郎腿,拿腔拿调道:“不劳烦,你也是为沈公公办事嘛。这个是公公赏你的。你也知道,这东西眼下可是有钱都不一定买的来的。” “这个不用公公提,小的自是知道。” “不过呢,咱家也要提醒你,这东西你要慎用。万一放跑了陛下要的贼人,别说咱们沈公公 ,就是陛下身边的张公公也保不了你。” 冯吉腰弯得更低,“是,小的一定谨慎,绝不给公公惹事。” “你替公公办事,公公是不会亏待你的。迟早,这混堂司掌印就是你的。” 冯吉一听,眼亮顿时亮了,“公公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茶衣太监点点头,慢条斯理道:“今儿早上,司礼监那边传出消息,说你们那个陈掌印想出宫养老了。” 冯吉闻讯大喜,“是吗?” 茶衣太监见他这般藏都藏不住的喜悦,淡淡扯唇,“也不奇怪。你们陈掌印,咱家若没记错,怎么着也得六十一二了吧?” 冯吉笑道:“六十四啦。” “哦,都六十四了。”茶衣太监说着扬起一声轻笑,“咱们净了身的人,能平平安安活到六十四,这简直算是天寿了。这人老了,身上一股子味道,主子们也不大待见,还是走了的好。” “这么说,司礼监那边儿已经准了?”冯吉迫不及待的问。 “应该是吧。你放心,沈公公替你惦记着呢。扶你上去,应该不远了。” “那小的在这儿就先谢过沈公公啦。” …… 第10章 好不容易盼到茶衣太监走了,冯吉吹了蜡烛上榻睡了。 郭宝宝正打算进去偷帖,隔着院墙却听到了有跑步声朝她这边快速逼近。 她寻声看去,惊见一人手握刀柄朝她而来。 借着月光,她仔细一看,又是魏锦余。 这该死的大胡子,又坏我好事。 她转身在屋顶上跑了几步,旋即跳出院墙逃跑。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藏身地,只好仗着腿脚利索,跑别处躲藏。但是,魏锦余的脚力可不是一般侍卫可以相比,她跑了半天,也没能彻底甩掉他。 逃了大概半个时辰,郭宝宝感觉不行了,自己充其量就是短跑健将,但比耐力,差魏锦余差的太多。 眼看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到前方有转弯,便加快步伐,在转弯处一闪,躲进了偏僻的小径。 魏锦余追到此处放慢脚步,贴着墙缓缓朝暗处靠近。 对宫中地形了如指掌的他清楚,这里是死路,贼人被逼到这儿,这就算是落网了。 “你已无路可走了,趁早出来束手就擒,还免受些苦。” 话音刚落,他发现墙角露出贼人的衣角,料定她应该就在墙后,准备偷袭。 他嘴角一抹冷笑,纵身一跃,在半空中转身刀不出鞘,却已指向了墙后的躲藏之人。 这人,他要活捉。 然而,当他看清时,却发现墙后面哪里有什么人,不过是一条破布,被一根树枝挂着戳在地上罢了。 魏锦余心知上了当,立即转身,但眼前人影一闪,一股白烟飘散,他立时屏住呼息,可药粉还是顺着他的鼻子眼睛渗入,眨眼间,便失去了意识。 待四周恢复宁静,郭宝宝从墙后翻出来,拍了拍手,照着地上的魏锦余猛踹几脚,“老娘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呢?” 想到自己明明就要得手的出宫帖,她越看他越来气。 本来我就打算在狗洞那儿呆一晚上就出去了,偏偏被这家伙给追到皇帝床底下,吃了一嘴的恶心瓜。事后嘛,居然还把狗洞给我堵了,现在又来坏我好事…… 想到这儿,她又狠狠给了他一脚。 “不行,就这么放了你简直太便宜,得让你知道知道断别人后路是要遭报应的。” 她蹲身下来,开始在他身上搜,可什么也没搜出来,这家伙兜比脸还干净。 郭宝宝可不甘心,余光瞥见他的胡子,兴趣来了。 她伸手提了他的刀,揪住他的胡子,用刀刃对着胡子轻轻一碰,一撮胡子立时断开。 喔! 这就是传说中的吹毛断发吧。 好锋利呀。 她抖了抖手,那一把割下来的胡子在风中飘散。 她接着又揪起一撮,这次,她手握刀背,贴了他的下巴落刀,一把胡子,齐根断开,露出他带有棱角的下巴。 郭宝宝忽然产生了好奇,不知这家伙刮了胡子是个什么样子? 刮了看看。 于是,月光下,寂静的皇城死角,郭宝宝手持官刀上下翻飞,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个被剃光了胡子的魏锦余 。 她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这张脸,没看出来,这家伙长得还挺好看。 原本老成持重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年轻了,看着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吧。 啧啧啧,可惜了。 看着他的脸,郭宝宝忽然心生一念,脸上不禁露出邪魅坏相。 让你坏我好事,给你制造点花边新闻。 她丢下刀,随即上手解开他的腰带,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脸上,脖子还有身上,到处掐,掐出一颗颗小红印,乍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吻痕。 -- 第13页 好一顿忙乎,郭宝宝看着魏锦余的惨状,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撤离现场。 快到混堂司的时候,郭宝宝将罩在外的衣服脱下,露出里面的宦官绿袍,打算佯装成起夜的样子先回去看看,如果一切如常,就继续去偷出宫帖。 计划的挺好,可是,她刚换好衣服,就又有一帮禁军拿着火把朝她冲了过来。 这些侍卫倒不是故意守着混堂司,而是守着那狗洞的。因为魏锦余料定她会再来狗洞这里,所以专门派人守着,没想到,这下把郭宝宝回混堂司的路给堵了。 郭宝宝这气。 真是阴魂不散! 低头看看衣服,换得太早了。 混堂司可是我现在唯一能掩藏身份的地方,不能被人发现。于是,她一个急转弯儿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郭宝宝的轻功了得,要甩掉几个喽啰那是轻轻松松。拐了几道弯,看见个敞开的大门,她呲溜钻了进去。 “快追!别让人跑了!” 禁军从大门前匆匆追过,完全没发现她。 听着跑步声远去,郭宝宝经过之前几次和禁军的交锋,恐惧感少了很多,反而有一丝得意。居然又从皇宫禁军手底下逃脱了,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兀自得意一阵,她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有淡淡的书卷味儿还有中药味儿。 我这是跑哪儿来了? 太医院? 如果是太医院,那里边一定有药,进去看看有没有值钱的药材。 郭宝宝垫起脚尖儿走进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勉强让人看得见室内的陈设。 这屋子像个学堂,一进门十几张桌椅整齐排列。大门对面有张讲桌,讲桌背后一道竹帘隔出里外两间。竹帘后隐约可见的是整面墙的书架,另有一格一格的小抽屉。 又是书又是药,这是什么地方? 她好奇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传说中的天山雪莲,万年人参,但经过讲桌时,一不留神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 她这才注意到,地上堆了一堆衣服,但光线昏暗,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衣服。 这里有人? 郭宝宝激灵一下,感觉暑气顿消,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窜上了头顶。 她转身想跑,结果迎面撞上一个人。 这下撞的还挺结实,她当时就给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郭宝宝捂着屁股一阵哼哼。 “你是何人?”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郭宝宝不禁抬头看。 面前的人身形清瘦,五官和他的声音给人的感觉一样都是冷清清的。 第11章 这人难道是太医? 可年纪不像,且没胡子,也是公公吧? 瞧他这一身中衣,三更半夜还在值夜的,肯定不是什么大官儿,就跟门房大爷一个级别,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郭宝宝手捂着胸口顺气,“你可把我吓死了。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对面的人借着月光上下打量她,“你是哪个衙门的?” “哦,我是混堂司的,因为不熟宫里的路,所以走丢了,绕了半天都找不着。刚才看这儿开着门,想来一定有人,就进来问个路。”郭宝宝顺嘴问,“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是在这儿值夜的吗?” 对面的人眉头不经人觉察的动了动,反问,“你不认识我?” 郭宝宝乐了,“呵,宫里这么多公公,我哪儿能个个儿都认识呀?” 闻言,对面的人轻扯唇角,似笑非笑,“说的也是。” 郭宝宝揉着屁股站起来,打量面前的人,近距离看着更觉得长得好看,他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只是这么好看的人,却净身当了公公,着实可惜。 “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是什么地方?” 说了几句之后,对面的人放松了姿态,双手垂落,随意的往身前一搭,“这是内学堂。” “内学堂?是给皇子们学习的地方吗?”郭宝宝问。 “不是。” 对面的人回答的简简单单,没有细说。 郭宝宝也没有追问,因为这里太简陋了,怎么可能是给皇子们用的呢? “我就说不像嘛。” 她朝外望去,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了,看来那些笨侍卫应该已经跑远了。 “呃,我得赶紧回去了。你能告诉我往混堂司怎么走吗?” 片刻沉默后,那人不带情绪的答,“出门往北就看见了。” “谢谢你。”说完,她跑了。 出了内学堂,郭宝宝一路向北跑。走至半路,她渐渐感觉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磨得她难受。 她伸手去摸,竟意外摸出一个钱袋。 她躲在墙根儿下,手里拎着这仿从天降的钱袋眨着眼睛发怔。 这什么? 谁塞我身上的? 拉开钱袋来看,里边儿有多少银子不知道,却是满满一包。 看着月光下幽幽反着光的银锭子,郭宝宝不但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内心惴惴不安。 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包来历不明的银子,这不跟撞鬼一样吗? 难道…… 咝! 不会是我…… 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月光下,她看着这两仿若鸡爪般的手。 -- 第14页 “是我偷的?……” 只说了半句,郭宝宝忙捂住嘴巴。 四下环顾后,她惊异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这双手上…… “吧嗒”,钱袋脱手落在了地上。 她回想今日之事,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动的手。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自己虽是继承神偷的身体,可看这钱袋,自己却是控制不住这双手啊。 看来日后要想不惹事,还得先管住自己的手。 * * * 魏锦余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别说迟到早退,在朝任职期间,连假都没请过一次。但是这天,直到中午了,也不见人影。 唐振有些担心,心说我们头儿这是上哪儿了?到现在也不露面,不应该呀。 他去侍卫们住的直房找,不见人,又去了他家,也说不在。 唐振开始担心,莫不是我们头儿被那贼人给偷走了吧? 这下,整个府军前卫也不找贼了,改找魏锦余了。 *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刺客把魏佥事给杀了,现在连骨头都找不着。” “啊?不会吧。魏大人可是做过武状元的,连他都对付不了那刺客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全福和几个公公闲聊。 郭宝宝拿着个馒头,心里七上八下,那家伙还没被找到呢?这谣言可是越传越离谱了。 “不是说就是个小贼吗?居然杀人啦?” “当初说那人混进宫里就为偷东西,我就不大相信。怎么可能有人那么笨呢?在宫外也有的是宝贝,怎么偷不行,非得进宫冒险。今天再看,果然不那么简单。” …… “你怎么不吃啊?” 竹苓见郭宝宝半天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推了推她的胳膊问。 “嗯?”郭宝宝正专注的听他们八卦,猛得被唤回了神,“哦,没什么。” 这时,赵喜闷闷不乐的走了进来,挨着竹苓坐下后,也没动筷子,而是两眼直勾勾都盯着桌上的饭菜发呆。 郭宝宝看他神色不太对,问道:“你怎么啦?” 赵喜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竹苓察言观色,“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我母亲病重,我妹妹来信说让我回去,可能,可能……”赵喜喉头有些哽咽。 郭宝宝道:“你应该能回家探视的吧?” 全福听见他们的话,把注意力转到这边。 全福身边一公公冷嘲道:“想什么呢?净身的时候,你收了钱,就是卖进宫里了。让不让你回家,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如今又赶上这档子事儿,能不能出宫,还得十二监掌印发了话才行。你以为你是谁呀?能随随便便出宫去?” “可是,他母亲都病重了,……”郭宝宝一时难改现代人的思维,觉得赵喜是宫里的老人儿,根本没有嫌疑,说清楚了就可以出宫,况且还是母亲病重垂危这么大的事情。 全福冷然道:“那算什么?就是死了,那能有宫里抓刺客重要吗?” 听到有人咒母亲,赵喜气愤,“你说什么?!” 全福白了他一眼,“我说什么?我说的只是实话而已。难不成,你觉得就凭你,能拿到出宫帖?” 赵喜气的紧咬牙关,但奈何对方说的确是实话。 没有出宫帖,他就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看着满桌子菜,赵喜一口也吃不下去,干脆走了。 毕竟同屋一场,母亲就要走了,儿子却不能送终。郭宝宝有点看不下去,反正也吃饱了,她便追了出来。 “赵喜,等等我。” 赵喜魂不守舍的,完全没注意到郭宝宝,好像僵尸一样,两眼空洞。 不会因为一张出宫帖,又死一个吧? 郭宝宝咬着唇犹豫一番,揪住赵喜的袖子,神神秘秘的凑近他耳朵小声道:“冯公公那儿有出宫帖。” 赵喜一听,眼睛里顿时生出光亮,他诧异的看着郭宝宝,“他……怎么会有……” 郭宝宝拢着嘴,“你去试试吧……” 她话没说完,赵喜仿佛看到了希望,直奔冯吉的房间去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你等等我!” 第12章 赵喜出宫心切,飞也似的来见冯吉,冯吉此刻刚吃完饭,准备回房里眯一会儿。刚开门,赵喜忽然蹿了出来,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冯吉吓一跳,心说这人怎么回事?不过年不过节的。 赵喜没开口,先磕了仨响头,随后看着冯吉泪眼婆娑,“公公,我娘病重,怕是时日无多,小的想回家送母亲最后一程。” 冯吉怔了怔,无奈道:“诶呦,出宫啊?唉,这事儿若是平时,倒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如今,你也知道宫里的状况,这个……” “公公,求您赐小的出宫帖。”赵喜说完,直接匍匐在地。 冯吉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闪烁,“呵,咱家哪儿有什么出宫帖呀?那得是遇到大事了,去请示了十二监掌印才能有的东西。” “公公,您若今日赐小的出宫帖,来日小的当牛做马,定报公公大恩。”赵喜认准了他有,趴在地上便不起来。 冯吉见他这铁了心的架势,眯了眯眼睛。 这是什么人给我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不过,他知道又怎么样? -- 第15页 冯吉两眼一翻,冷冷的道:“咱家已经告诉你了,咱家没有出宫帖,即便是有,那也是给那些出宫为陛下娘娘们办事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你。所以,你还是趁早消了这个念头吧。” 说完,他就要走,赵喜却一把抱住他的腿,“求公公开恩,赐小的出宫帖吧。” 冯吉恼了,抬腿将赵喜甩了出去,“大胆!咱家的话已然说得够清楚了,你若再纠缠,看咱家不打断你的腿!” “公公若能赐小人出宫帖,让小人回家尽孝,他日就是公公打死小人,小人也绝无怨言。” 冯吉这个气,气的浑身发抖,心说这到底是哪个多嘴的给我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郭宝宝在后边看了半天,急出一头汗。 这个赵喜,平时看着倒挺冷静,这次怎么这么冒失? 她想过去解围,可自己又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人物要怎么解呢? 诶?她想起身上那钱袋了。 因为得到钱袋的那天,自己不曾接触过冯吉,所以肯定不是他的。而且,这么多银子放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定惹出什么事来,不如借此机会,送一部分出去。 想到这儿,她找了个背人的地方,从钱袋里掏出几颗看起来最大的银锭子,然后攥在手心里朝冯吉走了过去。 她对着地上的赵喜训斥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带了孝敬给冯公公吗?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她上前来,有些鬼祟的顺着袖筒将银子递了过去。 冯吉在袖子里这么掂了掂,哟,还挺沉的。 他左右瞧瞧这俩小子,心说算你们懂事。 他眉眼舒展,怒色顿消。 本来嘛,那出宫帖就是用来收揽人心,顺便挣点贿赂的东西。这人财两得的,不是正好吗?将来我做了混堂司掌印,手下也得有几个机灵会办事的人呀。 他接了这银子,挑了挑眉毛。“你小子倒是挺机灵的。” “孝敬公公,是应该的。”郭宝宝猫腰道。 冯吉又看向地上的赵喜,“行了,看你也是一片孝心,咱家就成全了你,不过你也要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 冯吉的转变太快,赵喜有点蒙,郭宝宝暗暗踢了他一脚,他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叩头,“小人绝不忘公公大恩。” “嗯,你跟咱家进来吧。” 赵喜去领了出宫帖,归心似箭,什么也顾不上,忙着收拾了东西出宫。 在城门前,赵喜止步,回头毫无征兆的给郭宝宝跪下,还磕了个头。郭宝宝吓一跳,赶忙去搀扶他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赵喜眼眶湿润,“那冯吉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你为助我出宫,定是破费了你的傍身银。这个恩情,赵喜记在心里了。” “嗨,说这些干什么,反正那些钱……”郭宝宝讪讪的,只说了一半,“你母亲还等着你呢,快去吧。” 赵喜含泪点头,随即快步离开了皇城。 看着他的背影,郭宝宝好生羡慕。 “唉,为了帮你,我牺牲的何止是银子啊。” 说着,她抱起了胳膊,但却莫名感觉袖子里硌的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揣进袖子里一摸,不禁浑身一哆嗦。 凉凉的,硬硬的,银子? 她赶紧跑到偏僻处,拉开袖子看,果然是。 她头皮一阵发麻,这,这这…… 这我不是已经给了冯吉吗?怎么又回来了? 如果这是我送出去的时候又偷回来的,那我这可不叫神偷啊,简直就是魔术。 惊恐过后,郭宝宝嘴角逐渐扯出一道弧度。 我真是神偷啊,哈哈哈。 * * * 就在郭宝宝送赵喜出宫的时候,唐振终于在那条偏僻的小路上发现了被剃掉胡子,衣衫不整还昏迷不醒的魏锦余。 他乍见他们头儿,差点儿没认出来,直等看见旁边掉落的一堆胡子,这才意识到,这就是他们头儿。 唐振心疼啊,心说我们头儿啥时候这么狼狈过?这也太惨了。 胡子没了……,这腰带怎么还解了,一看那满身的红印。 该不会被那女飞贼…… 哎呀,不敢想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咱们头儿背回去吧。” 回到直房,唐振找来太医。太医一番检查,最后在他脸上发现了白色粉末,捏起来看了看,最后确定是蒙.汗药,然后开了些醒神的汤药,这事儿才作罢。 魏锦余卧床不起,郭宝宝却趁机在皇城四面墙下寻找有没有其他狗洞可以逃走。 这天晚上,没了魏锦余,她就像没了天敌的仓鼠,在皇城内上下翻飞,极少有人能发现在暗处的她,这让她越发得意。 可是皇城封锁严密,丝毫寻不到疏漏,就是偶尔看见几处猫洞鼠洞,也早被新土填了。 唉! 看着面前高耸厚重密不透风的城墙,郭宝宝叹了口气。 有些心灰意冷。 这时,她听见附近一座院落里,传出了猫叫,不禁好奇悄悄进去。 这里有猫? 顺着叫声她寻到一间屋子,屋门是敞开的,黑暗中,里边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就好像暗夜里的妖精,看得人浑身发毛。 好多猫啊。 月光下,她看清了屋内的东西,原来是猫,各式各样的,十分可爱。 -- 第16页 郭宝宝很喜欢猫,看到这么多毛茸茸的小家伙,忍不住进去,想掏出几只来撸两把。谁知,笼子一开,里边的猫竟然四散奔跑,顺带好弄到了其他的几个笼子,笼子打开,猫儿门在院子里三蹿两跳的,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她想抓却来不及,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笼子的猫跑了个精光。 完了,惹祸了。 她四下环视,还好周围没人,于是赶紧抹黑跑去了别处。 从猫儿房出来,郭宝宝发现宫里还挺好玩儿的,到处都能看见新鲜东西,珍禽异兽,还有酒房的酒,膳房的吃的,深更半夜的,随便吃喝 这可比买门票去参观的皇宫有意思多了。 * 天还没亮,尚膳监的管事太监走进膳房,一看那空空如也的台子,顿时惊叫。 “哎呀!皇后娘娘每日早膳要吃的乳酪呢?昨儿晚上明明在这儿备着,怎么没了?” “小皇子要吃的龙须酥也没了。” …… 针工局内,几个宫女早起上工,发现原本整齐摆放的绣品,竟散乱不堪,其中两条刚绣好的帕子还不翼而飞。 “姑姑,姑姑,有贼!” …… 一大早,接连各衙门都发现招了贼,有的还丢了东西。 最糟糕的是,猫儿房的几只番邦贡猫也不见了,鸽子房里的鸽子笼也被人打开了。 听说这消息,吓得豹房的管事连滚带爬去查看。 呼…… 还好贼人没把豹子给放出去,但是…… 他一看笼子里,地上竟然到处都是膳房的食物。 豹子看见饲养员,上来用爪子拨弄一下地上的龙须酥。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哪儿找来的傻子,就给我吃这? 各衙门的管事可气坏了,一窝蜂跑到司礼监告状。 第13章 听说贼人大闹皇城,皇帝盛怒,派人去问责魏锦余,但听说连自己的心腹皇家护卫也被贼人给偷袭了。他当即下旨令东厂与府军前卫共同缉拿贼人,限期交人。 * 东厂内,东厂厂督傅筠山垂眼看着案上的圣旨,目光深沉。 掌班太监白顺垂手站立案旁,望着圣旨蹙眉道:“想那魏锦余已经追查三日,宫里的大小宫女查了个遍也没查出蛛丝马迹,看来,这差事棘手啊。” 傅筠山嘴角轻扯,随手将圣旨合起,搁置一旁,“魏锦余出身武将世家,世袭为皇族守卫。年纪轻,未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在他的心里,这世上非黑即白,非男即女。殊不知,这世上除了黑白还有灰,除了男女,还有女扮男装。” “厂公的意思是,那女贼可能女扮男装混在小宦之中?” “凡宫里的人皆有可能。”顿了顿,傅筠山起身,“你这就去司礼监,将十日内净身入宫的宫人名册给咱家要来。” “是,小的这就去。” “等等。” “厂公还有何吩咐?” “你顺便去混堂司一趟,看看有没有一个新人,是瘦瘦小小,看着挺机灵的。” 白顺愣了一下,没问缘由应声道:“是。” * * * “头儿!头儿!……” 兵营直房内,魏锦余缓缓苏醒,当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唐振那一脸卷毛胡子上时,他忽的坐了起来。 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在这儿?那女贼呢?” 唐振苦着张脸,“头儿,前日晚上的事,你都忘啦?” “前日?”魏锦余拢起眼神,脑中忽然闪现出自己昏迷前的一幕。 白色粉末? 我这是…… 他愕然注视唐振,“我,我……我被那贼人下药了?” 唐振讪讪的点了点头,磕巴道:“不光下药……” 不光下药? 他第一反应是,我身上零件被卸了? 他赶忙掀开被子检查一番,没缺胳没缺腿。 “那还有什么?” 唐振挤出个笑容,指了指他的脸,吐出俩字,“胡子。” 胡子? 魏锦余上手一摸…… 往日柔顺的胡子竟然没了,下巴上是光哒。 他当时就火了,脸胀的通红,好像要吃人。 唐振知道他平时最爱惜自己的胡子,这忽然被人割了去,肯定生气啊。 “胡子没了还能再长,命保住了才重要。头儿,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您怎么就能被一个小贼下药了呢?” 魏锦余重重叹了口气,“贼人狡诈,一时未防备。” “头儿,您一向谨慎,怎么会……不防呢?” 看着唐振从眼神到口吻皆有怀疑的意思,魏锦余沉了眼睛,“你有话就直说。” 唐振本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最后绷不住干脆往他对面一坐。然后回头朝门口望了眼,确定没人了,才压低声音,“头儿,你是不是中了那女贼的……美人儿计啦?” “你胡说八道什么?!”魏锦余这个气,胡子没了,还给我扣一好色的帽子。 “不是。”唐振屁股往前挪了挪,“头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对女人动心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的。可她是……” 魏锦余气得直拍大腿,“动,动什么心?没有的事。” 唐振也急了,他算起来可是魏家的家臣,从小跟魏锦余一起和泥长大的,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的呢? -- 第17页 “那你脸上身上这些印子哪儿来的?” “印子?什么印子?”魏锦余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脸。 唐振去找了面镜子给他,魏锦余拿过来一照,这才愕然发现自己脖子上,怎么那么多一块块的红印,就像练武时磕碰的痕迹。 “这是什么?”魏锦余不知道这些痕迹代表什么。 唐振是成了亲的人,自然知道,他原本就深的脸皮上,竟泛起一丝红,眼神怪异的搓搓鼻子,“呃,这个痕迹,……只有,只有男女亲热时,才会留下……” 魏锦余一听,脸更红了,红到了耳根。“这,这怎么可能?这个,这平时练武,不,不也这样吗?” 唐振讪讪的,“那也不能全是这种一块一块的呀,还弄得身上脸上都是。谁家练武,练成这样?难不成使枪杆子戳啊?” 身上也有? 魏锦余赶忙扯开上衣,果然,从胸口到小腹,哪哪都是。 天呐!她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唐振也是个直肠子,没看出他们头儿此刻的绝望,接着道:“头儿,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陛下那儿我也没说。里外你是男人,发生了什么,也没吃亏……” 魏锦余越听越气,气的咬牙切齿,一拳砸在床铺上,满脑子全是郭宝宝黑暗中的身影,“别让我抓住你!” * * * 午饭时,郭宝宝坐在饭桌上打盹儿,折腾了大半晚上,还真叫人吃不消啊。 “郭宝宝,你怎么回事儿,一天了都在打哈欠。”吃午饭的时候,竹苓看她呵欠连天的问道。 郭宝宝使劲儿张了张眼,语气慵懒道:“昨晚蚊子太多,一晚上没睡着。” “我说昨儿半夜起来时没见你呢,出去乘凉了吧?” 郭宝宝心里一紧,他晚上醒来过?! “对对,还是外头凉快。” “你们几个。”这时,冯吉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额头上渗着汗,随手在吃饭的人之间一划拉,“别磨磨蹭蹭的,吃完饭赶紧都去浴场那边儿打扫去。” 竹苓道:“冯公公,一会儿有人来吗?” “嗯,傅厂公要来。” 在座的凡是宫里老人儿都大为吃惊。 这可是稀客,傅筠山常在宫外走的人物,能出宫的谁还在混堂司挤呢? 不过不管人家为什么要来,这既然来了,那就是贵客,得好生伺候着。 “你们该知道傅厂公的脾气,都给咱家仔细点儿,别出差子。”训诫一番后,冯吉目光转向郭宝宝,“郭宝宝,你跟咱家走一趟。” 郭宝宝在与他眼神接触的一瞬,隐约感觉到敌意,她心头一颤,他不会发现我把钱袋又拿回来了吧? 应该不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拿回来的,他怎么能发现? 那他叫我干什么? 算了,去了不就知道了。 第14章 冯吉单独把郭宝宝叫到面前,关上门叮嘱,“今晚傅厂公亲自点名要你伺候沐浴,原本是好事,不过你是新来的,好多规矩都不懂,咱家多少得叮嘱你几句。”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郭宝宝放心了。 “请公公指教。” “傅厂公入宫几十年,从和你一样的小宦,到如今执掌东厂,那经历的风浪,是你我皆不敢想象的。你呀,今儿晚上,可要小心伺候。” 郭宝宝微微低着头,眼珠乱转,心说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就是告诉我傅厂公入宫几十年,腿脚不利索,让我小心点儿?你直说不就好了。 东厂嘛,我又不是不知道,阴森恐怖又血腥的地方。电视上我都看过,那些厂公一个个脸色煞白,跟鬼一样,随时一个菊花宝典神功就叫我身首异处了,我敢不小心吗? “公公您放心,小的一定小心伺候。” “你要记着,傅公公喜欢能说会道的,更喜欢听好听的话儿。到时候,你可不能太木讷,知道吗?” “谢公公提醒,小的知道了。” “行了,你去吧。” 郭宝宝退出去后,冯吉看着她的背影眼角一抹阴冷的光。 前日,他收了郭宝宝沉甸甸的银子才给了赵喜出宫帖,可那一大袋银子转眼就不翼而飞了。这事儿虽看似与郭宝宝无关,但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一张出宫帖,居然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个穷酸的赵喜。如今,厂公这么大的人物来,还点名要郭宝宝伺候,他心里这妒意就更大了。 这混帐东西,野心还不小,居然攀上了东厂的大树。若放着你不管,难保有一天不被你踩着上去。 哼! 咱家是不会给你这机会的。 * * * 晚上,傅筠山只身来的浴场,身边没带人,还把浴场里的人也都清退了。 在他看来,一个贼若只为偷盗便冒险入宫是不合理的,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相比抓到贼,他更想知道这背后的缘由。他打算假作不知其身份,先套套话,故而清场,免得人多嘴杂。 郭宝宝还没来,傅筠山褪去外衣,随手挂在靠墙旁边的衣架上。 正要入池时,人有三急…… 郭宝宝按着冯吉告她的时间来到浴场。平日里,浴场院子里会守着很多人,但是今天,却异常安静。不过,听冯吉说,傅厂公喜欢安静,所以没有别人。可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又怎么会喜欢能说会道的人呢? -- 第18页 她觉得这个厂公自身有点矛盾。 她踏着蒙蒙夜色往里走,刚到院中,听见旁边树后有动静,扭头一瞧,竟看见个穿着里衣的人。 “谁?”她下意识的问。 那人从树后走出来,郭宝宝一瞧,“诶?你不就是……”歪头想了半天,“那个内学堂里值夜的吗?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说着,她上下打量他,今儿光线比那天晚上亮些,她看得更加清晰。 他的脸色很白,白的像玉。 傅筠山没说话,就看着她。 本来想着开门见山的审问,但看来,并没有人告诉她,他就是厂公。 这倒有点儿意思。 因为之前冯吉的洗脑,郭宝宝断定厂公是个几十岁的老头儿,所以,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公往厂公身上想。 “你不会也是来服侍厂公沐浴的吧?你被调到混堂司了?” 傅筠山轻轻点头。 “太好了,有人和我一起,就不用那么紧张了。我叫郭宝宝,你呢?” “郭,宝,宝……” 傅筠山重复着这个名字,拢着眼睛端详她。 此人举止轻浮,毫无侠士之风,可普通小贼,又何来满身绝技呢? 傅筠山感觉这个人内外的反差太大。 “嗯,我在冯公公手下做事,比你早来几天。” 郭宝宝见他好像有些拘束,刚才又躲在树后,心里猜想他可能是害怕受到欺凌,于是试探道:“你是不是怕那个傅厂公不好伺候啊?” 傅筠山的眉头不经人觉察的蹙动了一下,反问道:“那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郭宝宝勉强挤出个笑,眼珠乱转,“呵,那当然是……智勇双全,文韬武略,对陛下忠心,对百姓宽厚,尊老爱幼,体恤下人,温和善良,慈祥可爱,值得敬重的长者。” 傅筠山憋笑,心说这马屁拍的,我都不敢认。 不过,长者? 她以为咱家是老头儿了? 祸从口出,郭宝宝深知这个道理,绝不会把心里话随便透露给陌生人的。 傅筠山笑了笑,“可是,我怎么听说,他阴险毒辣,杀人不眨眼。光是手下服侍的小公公,就死了不知有多少个……” “嘘!”郭宝宝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鬼鬼祟祟的四下环视,然后皱着眉头,“你也不怕隔墙有耳,就你刚才那些话,万一让厂公听见,咱俩小命儿不保。” 傅筠山第一次被人这么捂嘴,差点儿就给她一掌推开了,还好忍住了。 郭宝宝看他目光一直看着自己也不往别处看,心说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 应该是,不然怎么刚才能跟我说那些话呢? “别乱说话。”再叮嘱了一句,她才松开手。傅筠山皙白的脸颊上出现几道手指印。 郭宝宝朝浴室里望去,水雾弥漫在浴池上空,朦胧的好像幻境。 “厂公还没来?” 兀自嘟囔了一句,她又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傻不拉几的家伙。 “哎,待会儿你见了厂公可不能乱讲话知道吗?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话,就别说,装哑巴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傅筠山觉得这贼还挺好笑,歪着头,“交给你?” “是啊。”见他眼中有怀疑的神色,郭宝宝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有我在,咱俩谁也不会吃亏。” 傅筠山垂眼扫过她方才拍打过的地方,心说胆子还真不小,自打他当上这东厂提督,还没人敢这么拍打他呢。 他淡淡扯唇,“那万一他动手呢?” “切,一个老太监,我怕T……”话刚出口,郭宝宝赶紧捂嘴,然后四下窥视后,一脸严肃的警告傅筠山,“忘掉刚才那句,我可什么也没说。” 傅筠山面无表情,郭宝宝带着威胁的问,“听见没有!” 傅筠山怎么也想不到,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竟然还被威胁上了。 第15章 沉默了一会儿,郭宝宝朝浴室走去,“进去等吧。里边有凳子可以坐会儿。” 二人相继走进浴室,室内水雾很大,郭宝宝没看见衣服架上的衣物。她靠墙坐在长凳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傅筠山也坐下。 郭宝宝身体后仰,靠在墙上,“你呀,幸亏是遇到了我,不会把你刚才那些话翻给上头人。要换一个别有用心的,就你那些话,不用那位傅厂公听见,就是冯公公知道了,也能扒了你小子的皮。” “听冯公公说,这位厂公喜欢听好听的,那咱们就得捡好听的说。知道吗?” 傅筠山眉头稍稍一挑,“这么说,方才你说的都是恭维之词?” 嗯? 郭宝宝怔了一下,满眼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在套我的话?你不会是厂公身边的人吧?” “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反正,你记住,在我心里,傅厂公就是我的偶像。” “偶像?” “哦,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啦。” 正说话时,天上响了几声闷雷。 郭宝宝望着天空,“快下雨了,厂公怎么还没来?” 室内水雾缭绕,引人犯困,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后,就忍不住渐渐闭上了眼睛,口中嘟嘟囔囔的,“你帮我盯着点儿,一会儿厂公来了,你就叫我。” 这两天,郭宝宝一直没睡好,此时一闲下来,困意立刻席卷而来。很快,意识就开始模糊。 -- 第19页 傅筠山低头俯视她呼扇的眼皮,问道:“你为何要进宫?” “我……哪儿知道啊……”郭宝宝嘟嘟囔囔的说话十分含糊,“莫名其妙就……进来了……,还……出……不去……” 鼾声代替了说话,郭宝宝睡着了。 他仔细端详郭宝宝的睡态,不像装的。 那么,她说莫名其妙入宫是何意?难道有人会没头苍蝇误闯进来? 不太可能。 即便真是无意闯进来,也不可能闯进乾清宫去。 抓到人容易,但傅筠山想知道她背后真实的目的。所以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起身穿上衣服,静悄悄的离开了浴场。 * * * 雨夜下,魏锦余带着一队人从安乐堂出来。 因为之前他派人在狗洞前蹲守时,发现有人穿着宦人袍子行迹鬼祟,于是,他这次将矛头从宫女转到了宦官身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搜查。可是,却又是一夜无果。 唐振撑伞举过魏锦余的头顶,“头儿,整个皇城都快让咱们给翻遍了,她就是只猫,也该找出来了。诶?头儿,你说,该不会她是鬼吧?” “不要胡言,这世上哪里来的鬼?” “不是鬼,那怎么能这么难找呢?” 魏锦余抬手要摸胡子,可这手一碰上光溜溜的下巴,他眼眉一沉。 胡子没了。 他懊恼的放下手,“皇城还有哪个衙门没搜过?” “宫人多的衙门当中,也就东边几个还没搜了。御马监,尚膳监,混堂司和东厂” 魏锦余再次抬手欲摸胡子,但只抬到半空又放下了。 “陛下已下旨,女贼由东厂与我们共同缉拿。东厂我们暂且不必去管,先搜御马监,尚膳监和混堂司吧。” * * * “轰隆隆!” 一声惊雷将熟睡中的郭宝宝直接惊得出溜到了地上,狠狠摔了一屁股蹲。 “哎哟,疼死我了……” 浴室外大雨倾盆,浴室内就只剩了自己。 她揉着屁股,望向天空,天上乌云密布看不见月亮。 浴池上空仍漂浮着水雾,水还热着。 什么时候了? 她探头出去朝外望,院子里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下这么大雨,那厂公是不来了吧?” 刚才和我说话那小公公呢?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返回浴池旁边,蹲下撩起池水,池水温热干净,不像是被用过的。 看着这一池清水,郭宝宝感觉浑身越发不舒服。 大热的天,好几天不洗澡,这是一个现代人没办法忍受的。 厂公不来,这不浪费水吗? 趁着下雨没人来,我下去洗洗吧。 想到这儿,郭宝宝把门关上,然后脱掉衣服走下水池。 真舒服…… * “……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傅厂公前半夜就走了,可郭宝宝到现在还没出来,肯定是私自沐浴了。” “私用浴池可是大罪……” 不知泡了多久,郭宝宝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急忙屏住呼吸。 有人来了? 貌似还有不少,少说也五六个。 她的听力惊人,即便是隔着有段距离,在这只有雨声的夜里,也依然可以听到这异常的动静。 不能让人发现。 她跳出池水,以极快到速度裹了胸,然后穿上里衣。 就在人进入院中时,郭宝宝束起了头发。 浴室大门被推开,冯吉和全福出现在门口。 郭宝宝躬身,“冯公公……” 冯吉一看她那湿漉漉的头发,嘴角勾起一丝不经人觉察的冷笑,但转瞬就换做一脸怒色。 “大胆,竟敢私用浴池!来人,给咱家绑了!” 郭宝宝还没来得及开口,全福亲自动手,和另一个绿衣公公已经上前,将她反手按在地上。 “公公,小的没有……”郭宝宝无力抵抗,只能坚决否认,“小的没有私用……” “还说没有?”冯吉朝她走近几步,捏起她耳边没绑紧的湿发,“头发还嘀嗒水呢。你若再不承认,可就罪加一等了!” “小的……”郭宝宝心里七上八下,头发潮湿,确实再怎么狡辩也不行。可是,不就是洗个澡嘛,能有多大的罪过?万一罪加一等…… “小的,不知道有这规矩,所以……” “哼,所以,你就僭越了?”冯吉阴森森的道。 郭宝宝激灵打一冷颤,僭越? 这是古代的大罪啊。 “公公,小的没有……” 冯吉本来就想除掉这个隐患,才在开始骗她傅筠山是个几十岁的老太监,希望她触怒傅筠山,被他杀了最好。但如今看她没事,便又打算借这事给她处理了。所以,他根本不听郭宝宝说什么,直接喝令手下。 “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发去浣衣局!” 二十大板? 那和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公公,你听我说……” 冯吉不理,只催促下人按她下去打。 郭宝宝双手被反拧着,此时就连撒药的机会也没有。 情急之下,她扯开了嗓子喊,“是厂公让我陪他沐浴的……” 一声之后,院子里蓦地安静了。 第16章 冯吉闻言眉头紧锁,一脸愕然,“你……说什么?” -- 第20页 事到如今,能拖一时算一时,郭宝宝磕巴道:“是,是厂公让小的陪他沐浴……” 连厂公也有这嗜好? 冯吉不是很信,他逼视郭宝宝,威胁道:“你可别胡说,若是咱家去问过厂公,没有此事,你的死相可就难看了。” 他当即派了人去东厂询问。 在等消息的时候,郭宝宝内心焦灼,她怎么可能就在这儿等死,要想办法挣脱才行。她挣扎了一下,身后的两人抓得很紧,丝毫没有松缓的余地。 “公公,小的尿急,想去茅厕。” 冯吉是个多鸡贼的人,方才还半信半疑,如今见她开始找借口了,反而彻底放松了。 他扬起嘴角,“哼,你小子别想耍花招了。犯了宫规,难不成还想逃?” “小的是真的尿急。” “就算是真的,那也得憋到厂公那儿有了回应再说。” 郭宝宝心说,这下完了。 因为内东厂和混堂司离的不远,去的人很快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东厂的掌班太监白顺。 冯吉见白顺进来,身子瞬间矮了半截。笑脸迎了上来,“怎么还劳烦白公公亲自走一趟?厂公要如何处置这小子直接吩咐一声就是了。” 白顺目光悠然,扫过院子里的每个人,最后缓缓落在郭宝宝身上,带着几分阴柔道:“你就是郭宝宝啊?” 冯吉插嘴道:“对,他就是。这大胆的奴才,扯谎竟扯到厂公的头上了,你……” “厂公说,郭宝宝机灵懂事,吩咐咱家来跟混堂司把人要过去。”白顺打断道。 一句话说的郭宝宝傻了眼。 我机灵懂事?我都没见过他,他怎么知道的? 冯吉更加不安,什么意思?郭宝宝说的是真的?那以后他岂不是就成了东厂的人?那我…… 见他不说话,白顺双手往身前随意一搭,带着几分质问道:“怎么?你还做不得主吗?要咱家去找你们掌印去?” “呃……不不不。”冯吉连连摆手,“厂公想要的人,我们哪敢说不给呢。”磕巴了一阵,他转头发现郭宝宝还被他两个手下人按着,当即呵斥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人起来?” 郭宝宝这才被扶起来,冯吉上来亲自为她掸去膝盖上的土,试图缓和矛盾的陪笑。 白顺拿眼角扫她一番,“厂公还等着呢,你收拾收拾,赶紧跟咱家走吧。” 直等回到自己房里,郭宝宝仍是一头雾水,完全想不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厂公,为何帮她,为何又让她去东厂? 果然,太监的行事作派总是让人摸不透。 她心不在焉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同院的人听说她要被调去东厂,都纷纷过来恭维祝贺几句,但她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郭宝宝本来也没什么私人物品,不过就是一些衣物,外加两条从针工局顺的巾帕。 她偷偷把巾帕塞进怀中,然后其他东西规整到包袱里,便跟着白顺走了。 出了混堂司,天已经大亮了。走了没几步,迎面魏锦余带人朝这边走来,郭宝宝一看是他,赶紧低下头,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擦肩而过时,魏锦余忽然驻足,回头朝郭宝宝的后背望去,依然觉得眼熟。不过白顺他是认识的,知道那是傅筠山的人。 莫非东厂已经查出了什么? 唐振跟上来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头儿,怎么啦?” “没事,先去混堂司吧。” …… 这一路上,郭宝宝不是没想过跑,但是,大白天的,她能跑去哪儿?再说,如果她现在跑了,除了魏锦余,她很可能又得罪一位,就是这位尚未见过面的厂公。所以,她最后还是乖乖的跟着白顺跨入东厂大门。 东厂大门内供奉的是岳飞像,穿过影壁墙,经正院,走回廊,直到后院。 白顺引她进了书房,“你在这儿候着吧,厂公忙完公事自会见你。” 郭宝宝讷讷的,“谢公公。” 白顺又打量她一番,心里不明白,这么个傻不拉几,还有点儿木的家伙,厂公看上了他什么? 白顺走后,郭宝宝稍稍松了口气,回想方才这位引路的公公对她的态度,貌似还挺客气,这么说来,厂公或许没什么敌意吧? 此时,魏锦余已经来到混堂司开始了最后一个衙门的清查。 搜查一番无果,他问冯吉,“新入宫的人当中,可有长相俊秀,身形娇小者?” 长相俊秀,身形娇小,还是新入宫的。 符合这三者的,冯吉不用想立刻想到了郭宝宝,他不觉心思一动,莫非厂公调走他,也是对他起了疑心? 若是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符合佥事所说这些特征的,倒是有两个。” 魏锦余闻言一振,“那有劳公公将他们带出来吧。” 冯吉苦笑,“不巧啊。这二人之中,一个已经于三日前死了,另外一个,方才被傅厂公的人带走了。” 死了一个? 魏锦余稍稍计算,三日前,便是在女贼大闹皇城前,可见死者并不是女贼。那么剩下的…… 便是方才路上遇见的那个。 * * * 书房内,郭宝宝坐立不安,口渴不敢喝水,尿急也不敢去。 这厂公怎么还不来? 这时,门外有人朝这边走来,郭宝宝一看,眼睛亮了。 -- 第21页 诶?那不是那个…… 昨晚和我一起在浴场等厂公的人吗? 我真是,居然见了两次都忘了问名字。 但见这公公径直走进书房,郭宝宝恍然间意识到什么,围着他转圈打量,“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厂公身边的人。” 傅筠山:…… 居然还没想明白咱家身份? “所以说,是你帮我在厂公面前美言的吧。”郭宝宝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多谢啦,要不是你,我刚才就被那个死太监给报复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公公端了茶水而来,对傅筠山躬身,“厂公。” “厂,厂厂……”郭宝宝一听,下巴差点儿没脱了臼。 他是厂公?厂公怎么会这么年轻? 这,这……怎么可能? 第17章 傅筠山早料到她是这般反应,勾了勾唇,示意宫人将茶水放到桌上。 宫人放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傅筠山踱几步到呆滞的郭宝宝面前,伸出食指在她几乎要脱落的下巴上一托,郭宝宝好似吃了颗大豆,合住嘴巴,但目光仍然呆滞。 “昨儿晚上不还能说会道的吗?怎么今儿就变成哑巴了?” 傅筠山的语调带着几分调笑,但郭宝宝也听得出来,他对自己没有敌意。 她缓了口气,“那个……之前小的不是……不知道厂公您的身份吗?” “现在知道了?”傅筠山转身到桌前,轻撩衣袍坐下。 “嗯。”郭宝宝连连点头,讨好的跟了过去,乖巧的垂手侍立。“知道了!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净跟厂公您面前胡说八道了,您可千万别跟小的计较。” “你好像也没说咱家什么是非吧?”傅筠山抬手搭上桌案,手指沿着茶碗儿的边儿转圈划拉。 郭宝宝看见他的手势,赶忙上前拿起茶壶倒茶。 “是没有,只是小的以为身为宫人之首,厂公定然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没想到您竟然是如此年轻,还如此俊朗,真是叫人羡慕又钦佩。” 傅筠山端杯小嘬一口,挑了挑眉梢,“你这话若让人听了去,可是给咱家招惹了是非。” 嗯?是非?什么是非? 傅筠山看得出她是真不懂,便说道:“十二监之中以司礼监权势最高,司礼监掌印为皇城宫人之首。现任的司礼监掌印是张保,在当今天子跟前伺候。” 张保? 哦,原来那天在乾清宫看见的老太监才是太监头子。可是刚才吹捧的话已然出口,总不能再咽回去吧。 她小碎步绕到傅筠山的身后,攥起拳头在傅筠山肩头轻捶,“在小的心里,厂公就是最厉害的。” 傅筠山瞥一眼频繁落在他肩头的这对拳头,淡淡的道:“漂亮话好说,可若是说得毫无依据,便叫人生厌了。” 这太监还真难伺候,马屁拍拍就算了,还要有依据? 她想了想,“怎么是毫无依据呢?宫里有那么多衙门,每个衙门里都有掌印,可是,厂公却只有您一位,当然是厂公您更厉害啦。” 闻言,傅筠山失笑,“果然善辩。” 郭宝宝讪笑,“冯公公告诉过小的,厂公不喜欢木讷的人。” 傅筠山目光稍稍一滞,“相比之下,咱家更不喜欢花言巧语之人。那些个背后插刀的,多为口蜜腹剑之辈,倒不如木讷些的好。难道冯吉没有告诉你,咱家手下死了的,都是说话太多的吗?” 哈?! 郭宝宝赶紧闭嘴。 这个冯吉,居然给我下这么多套?可恶。 “既然厂公不喜欢,为何还从冯吉手里救小的呢?” 傅筠山两指捏着杯盖不急不缓的刮着茶碗,双目垂落在茶水上,若有所思。 未等来他的回答,白顺来到了门口,“厂公,魏佥事来了。” 魏锦余? 他怎么来了? 郭宝宝腰都给吓直了。 傅筠山反而平静的很,似乎早有预料。“请魏佥事去前厅稍候。” “是。” 白顺退出后,他起身随手在袍襟上掸了掸,走出门外,“还愣着干什么?跟咱家走吧。” “去哪儿?”郭宝宝心虚道。 傅筠山跨出门槛儿停步,狼盼回头,“自然是,咱家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了。” 他微拢的目光里混沌不清,叫人着实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魏锦余在前厅等候片刻,远远看见跟在傅筠山身后的郭宝宝,不由得瞩目,真是越看就越像那女贼。 傅筠山步入厅中,面带笑容,“魏佥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人,看茶。” “不必麻烦。”魏锦余拱拱手,开门见山,“在下前来是为捉拿女贼一事。” 郭宝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我。 傅筠山点头,“陛下将此事交于魏佥事与咱家共同办理,咱家也正欲找佥事商议呢。不想佥事先来一步,可是已有眉目?” “在下连日搜宫,几乎翻遍了整个皇城。如今除了厂公所掌管的东厂外,皇城内所有人,皆已清查。” 傅筠山不紧不慢的,将双手揣入袖中,“哦?那请问佥事是如何清查的?” “在下曾与贼人交过手,确定其乃是一女子。故而在搜查时,以印象中贼人身形为照搜寻。” 傅筠山轻笑,“魏佥事曾在锦衣卫任职,捉拿嫌犯画影图形乃是常事。可是,如今这贼人在宫里,若以在宫外抓贼的方式来办,未免繁琐而徒劳。” -- 第22页 魏锦余皱眉,“那厂公有何办法?” 傅筠山转身从书案上取了本册子交给魏锦余,“此乃司礼监宫人入宫名册。凡入宫之人皆在司礼监记名,其中有姓名,年纪,出身,籍贯,以及入宫时日和分派的去处。依咱家推断,贼人即是混入宫中,便不可能被登记在册。佥事只要拿着册子在各衙门中一一核对,便可查出贼人。” 见那册子,郭宝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心里突突乱跳。 她就怕有人去查这种东西,不想还真有。 这个厂公是要干什么呀?要给我当面拆穿吗? 她小心翼翼的捏住了袖子里藏着的药包,时刻准备跑路。 魏锦余翻看册子,不由得点头,是啊,这比漫无目的的查找确实有效。 “这两日咱家已将东厂上下核查过一遍,并无可疑之人,不过……,宫里除了宫女小宦,还有侍卫。佥事可曾核查过手下人?” 魏锦余迟疑,“侍卫中并无新人。” “若是贼人会易容呢?” “啊?” 易容术那都是坊间传说,魏锦余并不曾见过。傅筠山这猛的提到,他心头不觉一颤。心道这贼人已经够狡猾了,再会易容,这还如何寻找? 他再次朝傅筠山身后看去,郭宝宝一直猫着腰,态度毕恭毕敬,俨然就是个宫中的小宦。可是,既然怀疑,他就不得不问。 “恕在下冒昧,厂公身后之人,可是今日才从混堂司调过来的?” 第18章 魏锦余当面质问,令郭宝宝惊慌失措,心差点儿没蹦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傅筠山暗暗扫过她惊慌的眼神,对魏锦余淡然道:“是啊,咱家身边的侍从多活不过一年半载,昨晚由这小子服侍沐浴,觉得她倒是个机灵懂事的,今日便去混堂司把人要了来。不过佥事放心,咱家要人之前,已多番核查过。她叫郭宝宝,十九岁,册上有名,是被人牙贩卖入宫的,身家背景当是干净的。” 郭宝宝:??? 我册上有名?难道我穿过来与入宫那人同名? 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若不是巧合,那便是…… 她窥视傅筠山那张冷清的脸,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郭宝宝头皮一阵发麻。 魏锦余看郭宝宝脸上有异样,心里有些怀疑,但傅筠山是皇帝的心腹,既然他这么说,册上还有名,那么他一时也找不到理由追问。 他将手中名册归还傅筠山,“既然厂公已核查清楚,那在下公务在身,就不再叨扰了。” 傅筠山接了名册,“白顺,送魏佥事。” 魏锦余走了,但郭宝宝并没觉得松快多少,因为,透过傅筠山的眼神,她此时觉察到,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傅筠山将名册随手掷在桌案上,双目跟着那册子一并垂落,带着几分威慑道:“有些事情,不必咱家明言,你也当看明白了吧。” 这话,就算再愚笨的人也听明白了。 他果然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郭宝宝腿脚一软,直接瘫跪在地上。 “厂公,……小的不是有意闯进宫里的,是误打误撞钻了狗洞才进来。后来发现是后宫,便想着从狗洞再出去,可那狗洞不知被谁给堵了。没法子,小的这才藏身在混堂司。” 傅筠山挨桌坐下,“那你身上的牌子,从何处而来?” “那,那是……小人捡来的。小人就是看了那牌子是混堂司的,才去了那儿。”郭宝宝扯住傅筠山的袍襟,两眼一红,眼泪“唰”的落了下来。“厂公,您一定要信我的。” 傅筠山垂眼看着伏在他膝盖上的郭宝宝,没说几句就哭成了个泪人儿。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大闹皇城,还给魏锦余剃了胡子的人啊。 “哼。”他不禁轻笑,勾手在她下巴上一托,“瞧这眼泪巴巴的,若是换个人定是心疼的紧。可是咱家偏偏不吃这一套,你光哭,是没用的。” 光哭没用?这么说,就是还有有用的咯。 郭宝宝顿时止住了抽泣,抹了抹挂在脸上的泪珠,讨好的仰望傅筠山,“厂公,那什么有用啊?” 傅筠山倒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眼泪来得快,走得也不伪装,说笑就笑,说哭便哭,还挺有意思。 他勾了勾唇,“咱家也不管你究竟为何入宫,但凡能替咱家办事的人,便可留用,不能的,便是无用。” 果然如此啊。果然是拿捏了把柄,用来要挟我替他办事。可是,东厂的事,有一件是好办的吗? “那,厂公想让小的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用你的本事,替咱家去偷一样东西。” “啊?”郭宝宝傻眼。 傅筠山垂着双目,整理了几下衣袖,淡淡的道:“只要你把咱家要的东西弄到手,咱家即刻便送你出宫,如何?” 出宫?郭宝宝做梦都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可是…… “为厂公办事,小的自当尽心尽力,只是,现如今,您也看见宫里的情况了,那个魏锦余盯小的盯的紧着呢,小的根本不能冒头啊。” “这你不必担心。眼下这件事儿,咱家自会替你解决。等女贼的案子结了,你便可行事。” “厂公真能解决?” 傅筠山勾了勾嘴角,摊开手掌到她面前,“都拿来吧。” -- 第23页 郭宝宝看着这修长白皙的手掌,摸不着头脑,“什么?” “麒麟镇纸。”傅筠山眼神一闪,带出威慑。 提到这东西,郭宝宝就浑身难受,反正也逃不过,她只能乖乖从怀里把镇纸拿出来,双手递了上去。 傅筠山接了这镇纸,举在手中端详一番,嘴角不经人觉察的挑起一丝玩味,随即往桌上一掷,并没把这东西放在眼里。 “还有呢?” 郭宝宝愣了一下,赶紧又掏出针工局的两条巾帕递了过去,“上次从各衙门里顺出来的东西,吃的喝的都没了,只剩这两条帕子了。” 傅筠山冷眼瞧着那帕子,默不作声。 郭宝宝想了想,忙又从袖子里把那包钱袋取出,“还有这个。小的这双手,有时候就管不住,当时偷了竟都不知从何人身上偷的,如今想想,怕是厂公您的吧。” 瞧着这钱袋,傅筠山眼中流露此许近乎于喜悦的神色。 “果然是被你顺走了。罢了,你留着花吧,只当是替咱家办事的酬劳。”他只接了帕子,顺手塞入袖中,“之前入宫时穿的衣物呢?” “哦,在包袱里,包袱留在刚才那……书房里了。” 傅筠山点点头,“嗯,这几日,你便在这院子里老实呆着,剩下的,咱家自会处理。” “厂公费心了。” * * * 月光下,护城河面微波荡漾,河岸上,榆树枝叶婆娑。花畦里的花不时散放着阵阵沁香。 就在这幽静的月色下,一个黑影从花畦中跳出,飞快的朝宫门跑去。眼瞅着已到安乐堂附近,只听一声“抓刺客!”,宫门附近巡视的兵丁立即冲了上来。 那黑影也不与他们硬来,转身又朝护城河而去。 身后侍卫紧追不舍,眼看那人已被逼至死路,那黑影竟于岸边坠了河…… 第19章 天明后,魏锦余差人来东厂,说贼人夜里坠河死了,约傅筠山去看尸交旨。可偏偏傅筠山从昨儿晚上就染了风寒,咳了一夜。听闻这消息,便将郭宝宝叫到榻前,吩咐她代为走一趟。 郭宝宝正是睡眼惺忪时,听说“自己”死了?弄了个稀里糊涂,晕头转向。这还没弄明白过来,傅筠山又让她去看尸体,还要见皇帝??! “厂公,您别吓小的。小的……怕。” 傅筠山身着里衣,靠着枕头,掩口咳了几声,“咱家没去过的地儿你都敢去,还有何不敢的。” 一句话,给郭宝宝噎了个彻底。 是啊,龙床底下都敢钻的人,还装什么小白兔? 只是,这太监着实嘴利,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就没跟他说上几句,但说,不是阴阳怪气便是拿话噎人。 “咱家身染风寒,不便面圣,你代咱家去交旨,记着要好好说话。陛下喜欢听好听的,你到时机灵着点便是。顺便也去看看宫里的路,便于将来行动。至于那尸首嘛,你心里清楚便是,走个过场罢了。” 看死人走过场? 这过场也太惊悚了点儿。 郭宝宝仍有些不愿,但傅筠山的眼神已变得冷厉。 算了,去就去吧。 顺便拜拜替我顶包的可怜人。 跟着传信儿的来到护城河边,此时,河岸周围已被兵丁把守。郭宝宝不敢直视那尸体,躲在一众兵丁身后。 魏锦余站在尸首旁边,先是看见了去传消息的人,这才发现兵丁身后探头探脑的郭宝宝。 他示意挡在她前面的兵丁让路,兵丁得令闪开,郭宝宝视线没了遮挡,一眼看见了地上的尸体。 那尸体穿着她入宫时穿的衣服,发髻凌乱地躺在一滩水里一动不动。 别说,穿上这身衣裳,和自己这副身子,着实相似。看得郭宝宝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寒气顺着脊梁骨嗖嗖往上蹿,直到头顶。 魏锦余上前一步道:“你是代厂公来查验尸首的吧。” 她急忙抬起胳膊遮挡,脚步向后退,“小的胆子小,可看不得这些,佥事自行查验好了告诉小的就是。” 魏锦余闻言回头看那地上的尸体,既不缺胳膊少腿,更没有腐烂生蛆,只是过去一两个时辰,脸上没了血色而已,居然有人怕这个? 亏得我竟当初还怀疑过他…… “陛下将抓贼之事交于府军前卫和东厂,当是两家共同查办才行。” “不不不,小的哪有查验尸体的本事,魏佥事能者多劳。呃,只将查验结果告诉小的就是。” “这不大妥当吧。” “怎么不妥当?妥当的很,难不成,佥事还会骗小的不成?” 看她态度坚决,魏锦余也不便勉强,便将从尸体身上搜出的几样证物拿来,给她看。 “请公公过目,这些东西,是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有乾清宫丢失的麒麟镇纸,还有针工局失窃的绣品。而且,死者身形和穿着,皆与贼人一致,凡那日参与追捕的侍卫,皆可证明。” 郭宝宝隔着他朝那尸体偷望一眼,心里愧疚也无奈。 你因我而死,实在对不住啊。 再看那盘子里挂水的证物,心里佩服那傅筠山的心思,假造证据都这般滴水不漏。 “这么说,就是可以断定身份了。哎呀!”她松快出一口气,“贼人被抓,陛下心爱之物也寻回了,这便了了宫里所有人的心事。呃,那佥事还等什么?赶紧去陛下面前领功吧。” -- 第24页 魏锦余:…… “既然公公不存疑惑,便请公公与我前去陛下面前交旨吧。” “好,好……” 郭宝宝口中称好,但心里紧张得要死。 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进乾清宫,在见到这个随时都能叫人人头落地的皇帝,郭宝宝很识趣,直接就给他跪了。 记忆中,古代就是这么个规矩。入乡随俗嘛,谁跟命过不去呢? 她把头深深埋下去,“小的郭宝宝,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她完全是个生脸,便问,“你是何人?” 郭宝宝匍匐着身子,“回陛下的话,厂公昨晚感染风寒,恐染及龙体,故而今日命小的代为前来面圣。” 皇帝点点头,“你起来吧。” “谢陛下。”郭宝宝站了起来,但仍旧低着头。 皇帝也没太在意,转而看向魏锦余,“十日之期,今日已是最后期限,可有贼人的下落?” 魏锦余插手,“回陛下的话,臣今日求见陛下正是因此事而来。” 皇帝闻言一振,“抓着了?” “回陛下的话,今早贼人已在护城河处落网,只是,人已经在河中溺亡。” 魏锦余因没能留下活口而自责,但是皇帝却因此心中大快,眉目间不觉闪现喜悦,但转而又生出些怀疑之色。 “那你又如何断定死者身份?” 魏锦余道:“回陛下的话,贼人寅时欲夺宫门逃走,被侍卫追赶,轻功不俗。直至护城河无路可走时,不慎落水。等打捞上来时,衣着身形,便与臣那晚所见的贼人极为相似。而且,臣从贼人身上搜出了陛下的麒麟镇纸,以及针工局失窃的上等巾帕。” 说着,他将几件挂水的物件拿出,张保上前接了转而呈给皇帝。 直到看见那麒麟镇纸,皇帝这才终于放心,他床笫间的秘密终于石沉大海了。 他眉间舒展,口吻明显温和了些,“原本这麒麟镇纸并非何等贵重之物,但皇家威仪不容有失。魏卿家为捉拿贼人废寝忘食,还因此而受伤,乃是大功一件,朕定然重重有赏。” 魏锦余躬身道:“陛下,傅厂公曾给臣出谋划策,臣听了厂公之策,方才拿下贼人,所以,这功劳,臣不敢独领。” 皇帝点头,“嗯,府军前卫与东厂捉拿贼人有功,同赏。” “臣,谢陛下” “小的谢陛下。” 总算解决了这桩官司,郭宝宝从乾清宫出来,甭提多畅快了,感觉今天的空气都清爽了许多。 终于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第20章 “公公看起来倒是心情畅快。” 魏锦余同行出了乾清宫,照他的性格是不大爱多言的,可他看着郭宝宝的后背,总觉得与那刚死了的“贼人”极像,不免就想跟她说几句。 郭宝宝脚下步子稍滞,猜测着这家伙的心思。 哼,如今已经交旨,所有证物均已上交,就算他怀疑我,我也不怕。 她满面笑容,“这个自然了,宫里这些日子,因为这小贼的事,人心惶惶,大家都不大好过。如今人抓着了,岂不是大快人心?哦,咱家还得回禀厂公,就先行一步了。” 她欠了欠身,兀自离去。 回到东厂,傅筠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内堂中垂着眼帘悠闲的喝茶,好像正在等她。 郭宝宝一瞧,他嘴也不干了,也不咳嗽了,和早晨的时候判若两人。 她耷拉下菜刀眼,好一个戏精,居然装病。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见她在门口晃悠,傅筠山放下茶碗儿,幽幽的问。 郭宝宝赶忙进去,乖巧的他茶碗儿里续了水,“小的这不是对宫里的路不熟嘛,转了半天才找回来。” “让你去交旨便是要你认路的,不然今儿晚上行动,怕你连路都找不着。” “啊?今晚行动?”郭宝宝错愕。 傅筠山用茶碗盖儿刮着茶面,淡然道:“大闹皇宫的贼人如今已经溺亡,此时是宫里人最松懈的时候,也是你行动的最佳时机。” 郭宝宝不安道:“可是,小的还不是很熟宫里的路啊,万一……” “放心吧,咱家待会儿给你张图,你好好记熟了。” “那,厂公究竟要小的偷什么?” 傅筠山从怀中掏出一张宫中地图,招手叫郭宝宝上前,然后指着图上一处,“咱家要你去这儿,偷一幅绣品。” 郭宝宝看着图上的标注,“万宝楼?” 傅筠山放下茶碗,起身背手望着门外,“万宝楼内有一副绣品,名为《南山春景图》,你给咱家把它找出来。” 《南山春景图》?怎么听着耳熟。 对了,我那师父不也让我偷它来着。 “绣品?一幅绣品而已,也能入万宝楼?”郭宝宝闷头嘀咕。 傅筠山斜了她一眼,“那不是寻常的绣品,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郭宝宝寻思一番,“厂公,万宝楼定然很大吧,那绣品在哪里放着,您老可知道?” 傅筠山神色一滞,“咱家老吗?” 哈? 郭宝宝愣了愣,这古代人不都爱称大辈吗?看来也不全是。 “不,当然不老,厂公您风华正茂,怎么能说老呢?小的称‘您老’就是尊称而已。” 傅筠山不屑这番吹捧,只将图纸顺着桌面滑给她,“那万宝楼内所藏的,皆是旷世奇珍。不仅门前有人日夜把守,连门上的钥匙,也是皇后管着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 -- 第25页 郭宝宝皱了眉,“还有把守啊?” “子时,万宝楼守卫换班,正是你行动的最佳时机。咱家替你准备了些东西,你回房看看,若还缺什么,再来跟咱家提。若不缺了,就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晚上好行动。” 郭宝宝寻思,如今也只这一条出路而已,把那绣品给他找来,我也就自由了。 拼了。 月黑风高,紫禁城东边城墙下,影绰绰一个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郭宝宝日暮时分进了紫禁城,找了处偏僻的地方一直挨到半夜。临近子时,她换了衣服按着地图寻找万宝楼。 拐过一道红墙,她终于看到了一处二层建筑,牌匾上正写了三个字:万宝楼。 嘿,找到了。 可是…… 奇怪的是,这宫殿内静悄悄的,别说有人换班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她垫脚溜进宫墙,寻背光的地方绕到宫殿背后。 宫里除了两道城墙,其他宫墙院墙都不算高,包括这座小殿,她脚下一点,轻松上了二楼檐上。 楼上一排格子窗,她推了推,是封闭的,要给它弄开可不容易。若勉强打开,恐怕还会折腾出声音,惊动了守卫。 一番寻思后,郭宝宝沿着格子窗往前走,一一试推,看是否有哪扇窗是开着的,但是,当她接近转角处时,余光却注意到楼下的异常。 黑暗中,月光隐隐悠悠,仿佛有好多人在大殿地上躺着。 她仔细一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死尸!一地的死尸。 死者都是皇宫守卫的衣着。 幸好之前她见过一次死人,这才有了一点点免疫,没被直接吓晕过去。 她把住窗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这是什么人干的? 这时,她耳中传来些稀碎的声音,像是从殿内传出来的。 她吞了口唾沫,压压惊。然后手指沾了唾沫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打算看看里边的情况。 窗纸点开,郭宝宝贴着眼睛朝里看,里边黢黑一片,可见的就是各式雕花的木架子,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物件儿。 隔着一排排展架,一黑衣人赫然出现在她视线当中。 人就是他杀的? 这是什么人? 他也在找什么东西吗? 和我一样是贼? 不对。 郭宝宝看着他的动作,越发觉得奇怪,那黑衣人好像不是在找东西,反而更像在撒什么。 撒什么呢? 月光透过窗纸,在那人脸上扫过,黑色的蒙面下,是一双如蛇般上三白的眼睛,让人看了不禁生寒。 就在这一瞬,那人从腰间取出一物,攥在手中一划,室内亮起火光。 火折子? 郭宝宝心脏顿时悬起。 就在火折子亮起的瞬间,那人直接将火掷在地上。火光“轰”的亮起,火势瞬间蔓延至整个宫殿。 从引火到火势蔓延不过顷刻间的事,郭宝宝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已经火光一片。跟着,那黑衣人便不见了踪影。 郭宝宝站在窗前反而迟疑了。 着火了?那绣品怎么办?拿不到绣品,那大太监会不会不放我出宫啊。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哪怕早来半个时辰呢。 眼看这火越烧越大,是铁定不能进去了,她也只能放弃,在还没被人发现时,跳到地面跑了。 …… 第21章 目睹了万宝楼火起的全过程,郭宝宝拼命跑回东厂,从后院墙翻进去。 傅筠山此时并没有睡,反而身披斗篷站在当院。只待她脚刚一落地,便侧了身子问,“到手了吗?” 郭宝宝跑的气喘吁吁,扶墙道:“别提了,我差点儿没给吓死。您知道那儿发生什么了吗?” 她一脸八卦相,“我刚到那儿,就发现那里的守卫被人杀了,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那叫一个血腥,得亏我胆子大,要不然这会儿怕是……” “说重点。” 傅筠山眼睛一沉,郭宝宝赶紧转了话头,“那凶手还把万宝楼给烧了。” “什么?”傅筠山大惊。 此时白顺匆匆跑来报,“厂公,宫里传来消息,万宝楼走水了。” 只是一瞬,傅筠山的脸色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清冷平静,他背着身子挥了挥手,白顺退了出去。 他接着问,“可看见纵火之人?” 郭宝宝运了几口气,“看到是看见了,不过那人蒙着脸,看不清样子。” “那身形如何?” 郭宝宝回忆,“身形嘛,也就……跟您和白公公差不多吧。” 傅筠山闻言气道:“咱家与白顺差着一头呢。” “啊?那,那就是介于您和白公公之间吧。” 傅筠山气得眼角直抽抽。 郭宝宝咬咬唇,凑上去几步,陪笑道:“厂公,您看,现如今您要的东西已经和万宝楼一起,付之一炬了,那小的对您来说也就无用了。要不,您就先……把小的给放了呗?” 傅筠山冷然道:“那怎么可以?说好了你要替咱家办一件事,咱家才送你出宫。可是今儿这事儿,你办砸了……” “哎厂公,这可不是我办砸的。是您给我定的日子,也是您给我定的时辰,我都一一照做啦。那谁叫您挑的时候不对呢。哪怕您让我早行动半个时辰呢,我都得手了。要说办砸啊,那是……您办砸了,与我无关。” -- 第26页 郭宝宝最后这句嘟嘟囔囔的,虽然声音低但傅筠山还是听见了。 他沉了眼睛,“咱家看你是越来越不知规矩了,你当咱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敢治你是不是?” 郭宝宝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赔笑,“小的就是个江湖混混,从小野惯了,我跟越亲近的人就越没大没小。厂公如今就是小的在宫里最亲近的人,就像小人的师父一样的亲切,这才说话一时忘了规矩,厂公千万莫怪。” “呵,这么说,你这般没规没矩的,咱家还得夸你了?” 郭宝宝笑着凑过去,隔着斗篷给傅筠山捏胳膊,态度乖巧的像只猫,“小的不用厂公夸奖,只要您不怪小的偶尔没规矩就行,因为那是从小养成的实在难改。” 傅筠山垂眼扫视那落在自己胳膊上的一双鸡爪子,竟有一丝好笑。 想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还真是少见这样的人,没规矩,却又不招人厌。爱拍马屁却又不似宫里的人那般唯唯诺诺。而且,别说,这似有似无的的力道,捏的还挺舒服。 他稍稍舒展了腰背,伸手勾住郭宝宝的下巴,往上一抬。 郭宝宝愣住,眨眼与他清冷的目光相视,他在干什么? 傅筠山左右端详一番,“咱家看你虽没规矩,但好在能言善道,长得也算秀气,不如学学规矩,送去陛下跟前,说不定还真能得宠。” 郭宝宝吓得脸色骤变,“别呀厂公,小的哪儿做错了,您罚小的就是。为什么要把小的送去给别人啊?” “怎么?做皇帝的女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不是,您看我这没规矩惯了,回头再触怒龙颜,到时候,说不准陛下一生气,还迁怒厂公了呢。再说,小的只想早些出宫,自由自在。” 傅筠山勾了勾唇,“若是出不去了呢?” 出不去?没有的事,等我跟宫里人混熟了,早晚能出去。 “嘿嘿,那小的也宁愿跟着厂公,侍奉厂公就够啦。” “呵!”瞧她这口不对心的样子,傅筠山冷笑,“你也甭捡好听的说了,先去歇着吧,没准儿什么时候,皇帝就要召见咱家了。” “厂公,皇帝召见的是您,您带白公公去就好,就别捎带小的了。” “为何?” “您不知道,那个魏锦余还怀疑着小的呢,我可不想总碰上他。” 傅筠山不以为然,“他越是怀疑,你就越得去。” …… * * * 天亮前,大火被扑灭了。因为扑救的及时,整个殿宇没受到致命的摧毁。不过里边的东西,却大多都付之一炬,尤其是书画类这些易燃之物,都已化作一股浓烟,顺着烧镂空的窗子滚滚而去。 魏锦余奉旨查看现场,来到万宝楼前,他看到地上的十数具死尸。俯身查验一番后,道:“这些人都是被拧断脖子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是一人所为。” 身边唐振抱着刀,拧眉道:“凶手选择在侍卫交班时动手,是自视甚高,还是正好碰上了?” 魏锦余望着被烧到面目全非的万宝楼拢了拢眼睛,“除了这两种可能,还有一种,就是他希望这场火,烧的久一点。” 说罢,他走进了大殿。 唐振摸着他的卷毛胡子,“久一点?” 走进大殿,在一层大殿内查看一番后,魏锦余顺着楼梯上二楼。 随后跟上来的唐振道:“喔,这二楼比一楼烧的更厉害啊。” 魏锦余点头,“这里应该是起火点。” 他放眼向整个二层大殿望过去,相比一层,这里不仅烧毁更严重,而且更显凌乱,地上到处都是被烧毁的宝物。 “怎么这么乱啊?”唐振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正要和魏锦余说话,发现他们头儿径直朝里侧的一个展架走去。 他熟悉魏锦余,自然看得出他这个眼神,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头儿,怎么啦?” 魏锦余走到二层里侧的展架前,上下一番看,目光锁定在其间一方长形的格子上,“凶手应该是拿走了摆在这里的东西。” “为什么?” 魏锦余指着这展架背后,“你看,这整个二层大殿上,一半凌乱不堪,显然被凶手翻过,而另一半虽也被火焚烧过,却很整齐,架子上的物件,分毫未动。” “诶!真的啊。”经魏锦余这么一说,唐振也发现了这两边的不同,“我明白了,那凶手一直在找什么东西,所以才把那边翻了个乱七八糟的,到这架子上,他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也就不翻了。” 魏锦余看着架子上那个空荡的格子,若有所思,“如果知道凶手拿走的是什么,就可以顺藤摸瓜,知道他的目的。” “可万宝楼宝物众多,怎么查啊?” 魏锦余环视周围,这些被烧到面目全非的宝物,“就是一件件核对,也得查。” 他来到被烧到掉渣的窗子前,伸手一推,窗子轻飘飘的移开,破碎的木头渣像灰尘一样落了下来。 他探身朝外望,希望可以找到贼人留下的脚印或是其他线索。 “凶手于楼上纵火,相比下楼,跳窗更加方便……” 正说话,他猛然发现了房檐上有脚印,眼睛顿时亮了。这么高的地方,除了鸟的脚印,人的脚印根本不可能存在。既然有脚印,九成是那凶手留下的。 -- 第27页 魏锦余跨出房檐,唐振也跟着上房,二人俯身在那几个脚印旁边,一番比对研究。 唐振看了看自己的大脚丫子,“凶手是个小孩儿吧?这还没我脚一半大呢。” 魏锦余闷头沉思,看这脚印,他心里莫名浮现出郭宝宝那瘦小的身影,和她心虚鬼祟的神态。 他总觉得这个人有可疑,但又想不通,如果她就是那女贼,傅筠山为什么要保她? 他到底是男是女?或许这个谜底解出,一切就都明朗了。 第22章 天亮后,万宝楼走水的消息传入皇帝耳朵里,伴随这个消息,还有一则谣传也一并传了过去,说这次杀人纵火案就是之前那女贼所为,而前日交上去的那具尸体,其实是魏锦余和傅筠山为了交差,伪造出来的假的。 皇帝听了虽对谣言将信将疑,但听着还是不打高兴,便将这二人叫来质问。 魏锦余心里已经对之前溺亡之人产生怀疑,皇帝这么一问,他便满是羞愧,当即跪地,“臣一时失察……” 傅筠山打断道:“陛下,杀人纵火之人未必就是偷盗镇纸之人,此案疑点颇多,可容臣一一陈述?” 皇帝面沉似水,“有何疑点?” “回陛下的话,疑点一,偷盗镇纸者入宫偷盗,却不伤性命,而此案,却伤及十数条人命。疑点二,偷镇纸者大闹皇城,虽偷嘴偷物却不损毁,而这次,凶手竟纵火将万宝楼中宝物尽数烧毁。此二者之间的区别天差地别。另外,疑点三,纵火之人故意在侍卫交班时出现,可见对宫中规矩了如指掌,不像是宫外之人。宫中传言,暂时来看皆是无端猜测,甚至别有用心,陛下万不可尽信。” 皇帝捏着胡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随后看向魏锦余,“听说魏卿家在万宝楼里查了一夜,可有收获?” “回陛下的话,经臣一夜查看,可以确定凶手武功高强,入万宝楼是为盗取一样宝物。” “是何宝物?”皇帝问。 “这个尚不可知,需用万宝楼收藏清册一一核对过方知。” 皇帝点点头,“万宝楼收藏天下奇珍,每一件都有笔录在册,册子在皇后处保管。张保。” “陛下。”张保躬身侍立。 “你去坤宁宫跟皇后将册子要来。” “是。” 张保退出大殿,皇帝目光严峻注视魏锦余,“敢在紫禁城杀人纵火,凶徒甚恶,不可饶恕。此案,朕仍交于你二人共同查办,务必要将凶徒尽早捉拿。朕不想再听到今日之传言。” “臣等遵旨。”…… 郭宝宝一个人在乾清宫外等候,心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的来回踱步。 这个皇帝不会真的以为这杀人放火的人就是我吧? 天呐,我这头上的帽子,真是越扣越重了。 脖子要被压弯了。 她无力的靠在宫墙上。 我该怎么办啊? “魏佥事计划如何入手查案?” “如今万宝楼收藏清册已拿到,当然是先核对了所失之物,再顺藤摸瓜,查找凶徒身份。” 魏锦余和傅筠山的声音从宫墙后传来,郭宝宝回头看去,见俩人正信步朝自己而来。 她支棱起身子,仔细观察傅筠山的样子,看他毫无异常,心里稍稍平静。 应该没什么事吧。 傅筠山看着魏锦余手中那本厚厚的册子道:“万宝楼中宝物众多,要一一核对,可非清闲之事。” “为陛下办事,何敢清闲?”魏锦余说话间,望向宫外,正与郭宝宝目光相对。 “那倒是。”傅筠山沉思片刻,“陛下将此案交于你我,你我本当协同办案,只是,东厂一向行事机密,所以这件案子,若魏佥事无甚异议,不如我们两家分开行动,互通有无,如何?” 魏锦余看着郭宝宝,目光微拢。“嗯,也可。此案暂时并无甚线索,在下一两日之内核对出万宝楼所失之物,再与厂公商议。” 说话,二人已经走出乾清宫。 傅筠山点头,“核对一事颇为繁复,咱家可令东厂的人前去协助。” “不必。人多眼杂,难免疏漏,反而容易出错。这件事,就不劳烦厂公了。不过……”魏锦余看了眼乖巧猫在墙根儿的郭宝宝,“若厂公有所顾虑,不妨请这位郭公公与在下前往万宝楼一同核查吧。” 郭宝宝心里一紧,强作镇定的朝傅筠山窥视。 别叫我去,别叫我去,别叫我去…… 傅筠山轻瞥她一眼,微微扯唇,“好。” 郭宝宝:“……” * * * “厂公,他分明是怀疑我,才要我去的,你怎么还答应了呢?”回到东厂,郭宝宝急着找傅筠山理论。 傅筠山依然那样清冷冷的道:“正是因为他怀疑你,所以,你才更应该去。” “厂公,我懂你的意思,可我怕和他呆久了露怯呀。” “你再这么我我的,就不止是露怯,是露馅儿了,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再说,你头上被扣了这么大一帽子,你就不想早点儿查出真凶,还自己清白?” “还不还吧,反正我也不打算在宫里待一辈子。”郭宝宝满不在乎。 傅筠山冷嘲道:“若此案真凶不落网,你还真出不了这宫。” “啊?为什么?” -- 第28页 傅筠山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挑眉道:“现在宫中皆传,杀人纵火的人就是你,咱家可不敢把如此重罪疑犯给放了。” 郭宝宝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厂公,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吗?这事儿它和小的无关啊。” “咱家知道无用,要看陛下信不信。留着你在宫里,万一哪天陛下催得紧了,咱家说不准,交你出去应个急,也免得陛下怪罪。” “啊?!” 好阴险的死太监! 可就算生气,又有什么法子呢,小命在人家手里,郭宝宝还是来到了万宝楼。 此时,万宝楼下的死尸已被抬走,四周也被魏锦余的人严密封锁。 步入大殿的时候,魏锦余和唐振正在一层展架前对照册子和架上烧焦的宝物一一对照。 “头儿,这可太不好辨认,这些东西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了,怎么认啊。”唐振拿着个好似树桩,黑不拉几的东西,眉头拧成一团,“刚才那个翡翠马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看着这个更像?” 魏锦余接了他手里的“树根”,仔细端详,“翡翠不熔于火,你试着擦干净再看。” 唐振随手找来个侍卫,将“树根”塞给他,“把它擦干净。” 侍卫拿着“树根”去旁边甩开膀子干活,这边魏锦余和唐振二人仍对着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犯愁。 郭宝宝在后边看了一会儿热闹,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一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她背手走了过来,“其实要找出那件丢失的宝物,无需一一对照。” 闻声,魏锦余回头,发现是郭宝宝,眼睛里流露出怀疑的神态。 只看这眼神,郭宝宝忽然觉得傅筠山大概是对的,要让这家伙不怀疑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帮他找到真凶。 第23章 郭宝宝环视这凌乱的四周,“你们不就为了找出那件丢失的宝物吗?何必这样一一对照呢?” 看她态度傲慢,唐振抱了胳膊不服道:“口气挺狂的,你有什么办法?” 郭宝宝耸耸肩,“这里收藏的宝物,除了易燃的,就是不易燃的,你们只要将册中的宝物,按这两类分开,然后,将这里没被烧成灰烬的东西数一数。如果数量对上,那说明失物就是易燃品,如果缺失一件,证明失物就是非易燃品,这样,再进行对照,不是事半功倍吗?” 顿了顿,“当然,这个办法奏效的前提是,万宝楼里原本的收藏和这册子里的记录是无误差的。” 唐振挠挠后脑勺,“你说的什么呀?什么易燃非易燃,什么误差……?” 魏锦余倒是懂了,他点点头,“是个办法。” 他立即找来几个人,吩咐他们将现场留下的宝物分拣。他不仅将物品分为易燃和非易燃,还将非易燃品分开成熔于火和不熔于火的,这样,就更容易清算。 唐振亲自督促分拣,魏锦余将册子递给郭宝宝,“那么可否劳烦公公将册中物品分类记录呢?” “当然可以。”郭宝宝接了册子,“咱家不就是来协助魏佥事的嘛。放心吧,这点儿小事儿包在咱家身上了。” 郭宝宝一副大包大揽的态势,让这些在宫里装聋作哑惯了的人看着有些好笑,心说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本打算拿着册子回东厂去,但魏锦余却在这被烧的焦黑,走风漏气的一层大殿里备了张桌椅。 他指着桌椅道:“郭公公无需劳顿往返,就在此分录吧。” 这家伙,是怕我动手脚? 她对魏锦余笑了笑,“行吧,在哪儿不是做事呢,还省的咱家来回跑。” 她拿册子习惯性的往魏锦余胸前拍了两下,冷言道:“魏佥事真是办事周到啊。” 魏锦余低头看了眼被拍打的胸口,心道:此人当真无礼。 郭宝宝落座,提笔翻册,看着册上的字默念,“珊瑚红鲤?” 念完,她拿笔戳着脑门嘟囔,“鲤鱼?这该是已经烧成灰了吧?皇帝还真奇怪,鱼竟然养在这种地方……” 不管了,先写吧。 她在易燃物一列中,一本正经的写下四个字:珊瑚红鲤。 暗中观察她的魏锦余见她皱着眉头嘟嘟囔囔,便走了过去,一瞧她这字,浑身就像有虫子爬过一样的膈应。 “你,你写的这是什么?” 郭宝宝仰头看着他,“嗯?当然是字啊。”她用笔依次指了四字,“珊,瑚,红,鲤。你不认识吗?” 魏锦余一脸黑线,还问我认不认识,你那写的跟虫子爬出来的一样,搁谁能认识? 实在是不熟,他没好意思明言。 他吸了口气,且将她这字的好坏放下,转而问道:“公公为何将珊瑚红鲤归入易燃物之列?” 心说莫不是存心给我使乱吧? “鲤鱼虽不似字画布匹这些易燃,但也是可以烧成灰烬的啊,既然成了灰烬,自然也就不会留于现场,当然要列入易燃物之列。” 魏锦余:…… “此乃珊瑚红鲤。” “是啊,珊瑚一样的红色鲤鱼嘛。”郭宝宝眨巴着真诚的眼睛。 魏锦余无语,“此乃万宝楼,并非鲤鱼池。这珊瑚红鲤乃是以牛血红珊,精雕而成的锦鲤摆件儿。” “啊?珊瑚啊。”郭宝宝愣住。 魏锦余指着册子上珊瑚红鲤旁边的注释,“这下边不是有注解吗?” -- 第29页 郭宝宝仔细一瞧,还真有一行注解,只是因为看书习惯不同,她没注意到。 “哦,还有注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魏锦余这气,还怪我了? “对了,那珊瑚熔于火吗?”郭宝宝又问。 魏锦余不禁揉揉额头,感情什么都不知道。 不等他回答,郭宝宝用笔头撑了下巴,翻着眼睛思考道:“对了,珊瑚就是珊瑚虫的尸体,既然是尸体,那它和鲤鱼一样,都是可以被烧成灰烬的。所以……”她指着纸上的那几个字,坚定的道:“列在这里没错!” 你还没错? 魏锦余忍了忍,“尸体是可以被烧成灰烬,但没那么容易。万宝楼焚烧不过半宿,无论是鱼还是珊瑚,最多不过是变形焦黑罢了,岂会化为灰烬?” 郭宝宝一想,“也对呀,是我疏忽了。我接下来注意。” 魏锦余沉了眼睛,心中暗暗思忖:你究竟是疏忽还是故意混淆? 郭宝宝改了珊瑚红鲤的位置,接着要往下写,但头一个字就不认识,她举着册子问,“这是什么字?” 魏锦余彻底放弃了,夺了她手中册子,“我来写吧。” 不让写更好,郭宝宝反正也不想动手,干脆站在一旁当监工,一会儿翻腾翻腾烧焦的宝物,看能不能从里边挑出几个还能还原本来面目的,一会儿又探头看看魏锦余记录的东西。 当与魏锦余眼神触碰时,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你一武官,字写的还不错嘛。” 魏锦余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比别人不敢说,比你那是强多了。 * 分拣分录的活儿从白天一直干到晚上才完,魏锦余打算连夜核对,郭宝宝作为东厂的代表,也只能勉强留下。 三类物件里,易燃的已经化为灰烬无需点算,剩下一类是保持宝物原状的,还有一类是烧到熔化变形的。 保持原状的不多,几个人很快就数清楚了,数量完全对得上。剩下的就是熔化变了形的,这部分工作又枯燥又繁琐,郭宝宝坚持了半宿已经完全没了动力。 她手撑着头支在桌上,借着烛光观察,此间闷热的厉害,魏锦余仍不知疲倦的认真清点,汗珠顺着鬓角不断往下淌。 哎呀,这人要是长得太强壮,脑子就不大灵活。不过,干起活儿来倒是卖力的像头牛。 要不是我的办法,你八成还在楼下核对什么翡翠马呢。 郭宝宝得意的撑着桌子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见魏锦余和唐振说话,内容貌似是查得有了结果,这才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 第24章 魏锦余听见动静回过头,“郭公公醒了?” 郭宝宝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不小心睡着了。呃,这什么时辰了?” 魏锦余朝幽暗的窗外看去,“快卯时了。” “要天亮了。那核对的怎么样了?” “尚算顺利,现在丢失之物已经缩小到三样宝物之中。” 魏锦余将一份写着易燃物品的单子递给她,“我们清点了其他两类物品,数目是对的,只有这易燃品之中缺少一件。其中有些留下了画轴,框架的亦可排除。唯有这三件,或彻底化为灰烬,或被盗走,踪迹全无。” 郭宝宝借烛光阅览这张清单,这满纸的墨字,大多被勾画了,只留下三样东西,从这些繁复的名字上看,大抵是宝衣,宝典之类。 她接着往下看,当看到一宝物名称时,目光不觉闪动。 《南山春景图》? 又是这东西! 东厂的人想要,我那便宜师父也想要,现在连纵火犯都来了。 不就是一绣品吗?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呢? 难不成里边有宝藏? “郭公公可是想到了什么?”见她眼神异样,魏锦余问。 郭宝宝回神,“哦,没什么。咱家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确定凶手偷走的究竟是哪一件?” 魏锦余道:“我虽无十足把握,但也大抵猜到了。” “哦?哪一件?” “《南山春景图》。” 果然是它。 “魏佥事如何确定的?” 魏锦余指向楼上,“玄机在楼上,请公公移步。” 跟着他上了二楼,来到那扇靠里侧的展架旁。他指了指以展架为界的两侧空间,“这二层大殿之中,以此架为界,一侧凌乱不堪,架上宝物散落四处,而另一边的宝物却仍在架上置放,丝毫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足见凶手所寻之物就在此架之上。” 郭宝宝恍然,“不愧是皇家侍卫,如此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被你看出来了。” 魏锦余无视夸赞接着指了展架上唯一空着的格子,“整个架子上,只有这里空缺,失物当出于此处。而看形状,这格子和收藏清册中记录的《南山春景图》绣品的形状完全吻合。” “所以,就能断定失物是《南山春景图》了?” “也不可说十拿九稳,但依眼下的线索来看,确是如此。” 郭宝宝点点头,“既然有了初步线索,咱家这便先回去禀报我们厂公了。” “郭公公留步。”魏锦余拦下,随即指着窗外,“魏某仍有一事不解,想看公公可否看得明白。” 郭宝宝听他这语气不太对,心中打鼓,但还是跟着他来到窗口。 -- 第30页 魏锦余指着房檐上的脚印,“那里留下几个脚印,看着大小与之前盗取麒麟镇纸的女贼倒是匹配,所以,在下有一大胆猜测,猜测那女贼不仅没有死,更是此杀人纵火案的凶犯。” 郭宝宝心肝一颤。 他在套我话?试探我? 不能露怯。 “是吗?在哪儿呢?”她假装探身出去寻找脚印。 魏锦余拿来蜡烛,“郭公公可要出去看看?” “呃……” 不能出去万一他试我轻功呢?从背后推我一把什么的,我可防不住。 “那倒不用。这黑灯瞎火的,就咱家这腿脚,可比不上魏佥事,一个不留神摔下去,那不死也重伤了。还是小心点儿吧。再说,魏佥事说有脚印那就是有脚印,咱家何须多此一举再去看呢?,难不成,魏佥事还会骗咱家不成?” 郭宝宝目光不由得闪烁,生怕这家伙强迫她出去和那脚印比对,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不过那女贼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再次纵火呢?” “依我推断,之前坠河者只是个替身,是那女贼的障眼法而已。”魏锦余说话时,锐利的目光直视郭宝宝,看得叫人浑身一阵阵发冷。 这家伙查案确实有一套,竟然看出来了。 不行,不能这么被他逼问,不然迟早露馅儿。我得反守为攻。 她抑制住紧张,故作平淡的一笑,“方才咱家还夸魏佥事聪明睿智,细致谨慎,如今看来,是咱家错看了。” 魏锦余还没开口,旁边唐振护主心切,“我们佥事是合理猜测,怎么就不睿智,不谨慎了?” “先不说那女贼到底真死假死,就凭你说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人所为,你就,啧……”郭宝宝瘪嘴摇头没往下说。 即便不说,谁还看不懂?唐振当时就想辩驳,被魏锦余打断。“那么公公有何看法?” “咱家不似魏佥事见多识广,像这种凶残之事,咱家以前就从未见过。别说杀人,就是看见有人被杀都得吓走半条命去。所以,杀人这种事,对于像我们这样普通人来说,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像这样一出手就十几条人命的,这绝对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才能干的出来的。相比之下,那个偷麒麟镇纸的人,可善良多了。即便是遇到对她穷追猛打的魏佥事,她本有机会杀了你,却没有动手。就凭这点,也足以看出,这两件案子绝不是一人所为。” 唐振撇着嘴,狠狠的道:“哼!她倒是没杀人,可她对我们头儿……” 魏锦余脸色一沉,唐振赶紧闭嘴。 郭宝宝瞅了瞅二人的神色,回忆起那晚的事,眼睛里顿时闪烁星光,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态笑道:“嗨 ,不就是给人剃了胡子嘛,这有什么的?你看看,刮了胡子,瞬间年轻好几十岁。而且,吃饭的时候还干净,省的喝个粥什么的,淋一胡子,粘不拉几的多脏,多恶心。” 魏锦余气得脸铁青,我那是多好的胡子,彰显男人魅力,居然被个太监说恶心。 岂有此理。 他本想把这话题岔过去,但唐振却嘴快又来了句,“她不光刮胡子,还,还……” 魏锦余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腾一下子由青便红,又变成枣红,“咳咳!” 当初魏锦余被女贼戏弄,因为被剃胡子在明面儿上,皇帝问起来他不能欺君只好坦白,但是关于“吻痕”,他是只字没提,也就只有他身边几个心腹之人知道,并没传开。但郭宝宝是这新闻的制造者,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 见魏锦余脸色红的发紫,顿时觉得解气又好笑。 “哟,她还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吗?我看魏佥事从头到脚完好无缺的,难不成……”她的眼神故意向他下半身游走。 “没有!”魏锦余和唐振异口同声,坚决否认。 “呵呵,咱家还没说什么呢,二位就这么一致,不愧是主仆,真是默契呀。” “还是言归正传吧。”魏锦余沉着嗓子说了一句,半晌没憋出下文,被她这一搅和,他都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满脑子净是之前被戏耍的事。 第25章 见魏锦余胀得满脸通红的样子,郭宝宝觉得好笑。这些古代人也太不经逗了。堂堂府军前卫,这么大的武将,随便说笑两句,就这样了。 再说,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唉,看来对付这家伙,我找到了诀窍。 她抿嘴看着天边的橙光,“天就快亮了,既然线索已经出来了,魏佥事还是尽快追查吧。早日将失物寻回,抓住凶手,才是正事。咱家还要回去向厂公复命,就不耽搁了。” 直到郭宝宝彻底离开万宝楼,唐振道:“头儿,方才为何不让她去屋檐上和那脚印做比对?” 魏锦余摇头道:“檐上脚印已经被夜风吹散,我方才不过是诈他罢了。” 唐振点头,“那小子看着倒也从容,应该与本案无关。” “今晨从乾清宫出来,你我便去看过尸体,从尸体上的掌印看来,凶手身量并不矮小,所以,定然不是郭宝宝,我只是怀疑,他是之前的飞贼。” “若是飞贼,这个好办啊,那不是个女贼嘛,咱们找机会去偷窥他换衣裳不就知道了。” 魏锦余脸色一沉,“非礼勿视,断不可做这种事。” “那怎么办?女贼横不能自己招认了吧?” -- 第31页 “派人去东厂附近盯着,他若真是女子,早晚会露出马脚。” 唐振一听,咧了嘴,心说:头儿,那是东厂,你派谁去不会被发现呀? * * * 傅筠山习惯卯时起床洗漱,这漱口水刚进嘴,门外郭宝宝“咣当”闯了进来,连喊带叫,“厂公!厂公!厂公!” “咕噜。” 这口漱口水直接咽了。 白顺一瞧,心说厂公身边又要换人了。 “厂公……” 郭宝宝闯进门发现白顺也在,慌张闭了嘴,又看傅筠山还未穿外衣,手里端着漱口碗,面色阴沉沉的。 诶呦! 我怎么又忘了,这太监毛病的很。 没敲门就进,是不是又犯错了。 她陪笑的过去从他手里接了漱口碗,看里边是空的,便就到他口边,十分恭敬的等待傅筠山吐水。 “厂公……嘿嘿……” 傅筠山垂着阴沉的眼皮,随手一推,把这碍眼的碗推到一边,挥手示意白顺出去。 白顺躬着身子退出房间。 郭宝宝看了看被推开的碗,心下疑惑:漱口水,不吐了吗? 管他的,她把碗放到一旁。“厂公,小的有惊天大料要爆。” 傅筠山斜了她一眼,带着几分嫌弃,“你这野猴子般的性子,连说话都叫人费解。惊天大料……”重复这几个字,他翻了个白眼,起身从旁边楠木雕花衣架上取了外衣,“说吧,万宝楼丢失之物,是不是《南山春景图》?” “哇!厂公,您真是火眼金睛,料事如神啊。您怎么知道的?”郭宝宝惊讶又膜拜式的仰视。 傅筠山披上外衣,淡然道:“近几日,京城中到处传言,《南山春景图》中内藏乾坤,有的说是旷世宝藏图,有的说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有人分说就有人觊觎,咱家收到消息,暗市之中,已经有人悬赏收买了。咱家当初也是好奇,想取来瞧瞧,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 果然啊,果然那不是一件普通的绣品。 啧啧,早知道里边有宝藏图,有绝世秘籍,我就该早点下手啊。白白便宜了别人…… 见她闷头不说话,只是眼珠滴溜溜乱转,傅筠山冷然道:“现如今,宫里宫外,三教九流,明面儿上的,暗地里的,各方势力的眼睛都盯着那东西呢。要想活命,就少打那它的主意。” 这太监,会读心术吧?居然看出我在想什么? “呵,小的怎么会……,小的这不是琢磨着怎么尽快把那东西弄来,献给厂公嘛。” 傅筠山勾勾嘴,“咱家只喜欢独特的东西,那么多人抢,咱家反而没兴趣了。” “哈?”郭宝宝愣了一下,转而舒展了眉头,“那这么说,厂公您不要那东西了?” “嗯,不要了。” “那厂公可以送我出宫啦?”郭宝宝掩饰不住的兴奋。 傅筠山瞥她一眼,“咱家只说对那东西没兴趣而已,并没有说,这案子就不用破了。也只有纵火的凶徒落网,你才能离开皇宫。”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郭宝宝蔫了,鼓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只闷着头嘀嘀咕咕。 死太监,死太监,死太监…… 傅筠山知道她嘀嘀咕咕的准不说自己什么好话,但也少有人敢当他面这么作妖的,倒觉得有趣。 他眼睛往天上一瓢,“你稍事休整,辰时以前,还是回混堂司去吧。” 哈? 即便不能出宫,那也是待在东厂好啊,至少那些小公公们看见我还客客气气的,我要是回了混堂司…… 想到那个处处给她设套的冯吉,想到那狐假虎威的全福,她头摇的好像拨浪鼓,拉住傅筠山的胳膊一通摇晃,“厂公,小的哪儿做的不好,可以改呀,您别让小的回去行不行?” 傅筠山身体跟着晃荡,垂眼看着握在他胳膊上的两只手。还有人敢这么晃荡他,也是稀罕。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郭宝宝的手扒拉开,侧了侧身,“混堂司是唯一可以接触到宫中上下人的衙门,让你回去,是为查案便利,你当是让你玩儿去呢?由得你想不想的。” 郭宝宝恍然明白了些什么,眼睛一亮,但转瞬又黯淡下去,“厂公,您记错了吧?混堂司里头,能随意进出紫禁城的,现如今只有冯吉。您也知道,他跟我不太对付,怎么可能让我跟着去呢?” 傅筠山吊着眼睛,慵懒的道:“你且先回去便是,咱家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看这大太监态度坚决,郭宝宝只好照做。不过,在回混堂司以前,她还是在一个人的床铺上,补了一小觉。然后,才收拾了东西返回混堂司。 第26章 就在这几日里,混堂司原来的陈掌印已经退休离宫了,冯吉作为内定了的下一任掌印,自然是拥有至高的权利,连他身边的全福也狐假虎威,比以前更加不可一世。 郭宝宝刚到混堂司门口,就听见他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声音。 “一个个的都当自己是主子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磨磨蹭蹭的。” “赵喜你怎么回事?出了趟宫回来不会干活儿了是怎么的?这就是你扫的院子?土这么厚,一会儿冯公公来,踩一脚面灰怎么办?赶紧再扫一遍,扫不干净,就别吃饭!” 赵喜没多说,只默默拿起扫帚又去扫院,竹苓跟着过来帮忙。 -- 第32页 全福知道他因为出宫帖的事似乎引得冯吉很不高兴,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这并不耽误他打压他,来换取冯吉的满意。 他对安静扫地的赵喜翻了个白眼,“今儿个就是咱们冯公公接掌混堂司大印的日子,以后,你们就要改称冯掌印了,掌印出入各宫,面见主子们的时候,不容有半点儿不合宜的地方,别说脚面,脚底儿沾了泥都不成。所以,你们都给我仔细点儿。” 郭宝宝这时走了进来,赵喜和竹苓看见她眼睛顿时亮了,“郭宝宝?” 全福虽然不喜欢她,但是碍于她是东厂的人,不得不陪笑迎了过来。“哟,一大早郭公公前来,可是厂公有何吩咐?” 郭宝宝讪讪的,“呵呵,不是。呃,……厂公让我回混堂司来。” 全福皱了眉头,没听得太明白,“厂公让你……来?来做什么?” 郭宝宝琢磨着怎么说,能说得冠冕堂皇一点,一顿措辞,说出来的话就变得磕磕巴巴。 “就是,来……,回来嘛,就是像以前一样,和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啊。呵呵呵……” “哦~!”全福这下明白了,声音拐着弯儿的飘了出来,眼神也变的从示好变成了嘲讽。“也就是说,你让厂公给打发回来啦?” “谁让人给打发回来了?”伴随身后的声音,冯吉来到了院中,看见郭宝宝心头一颤,颇为诧异。“诶?郭宝宝?你这是……” 全福马屁兮兮的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冯吉讶然,“是厂公让你回来的?” “是啊,冯公公。”郭宝宝笑呵呵的答。 冯吉满腹狐疑,傅筠山要走的人,还有活着被退回来的?这倒是奇怪。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司礼监的人说话就来送大印了,不会在这时候出什么意外吧? “让你回来,以后……就不回去了?”他再次试探道。 郭宝宝心说,我哪儿知道。 “应该,暂时不让小的回去了吧。” “你是犯了什么错儿,让厂公把你贬罚回来了吧?”全福道。 郭宝宝讪讪的挤出个笑,心说我犯什么错了我?好好的又让我回来,还得应付这两个东西的盘问。 “哟,挺热闹的。”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衙门门口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发现是司礼监的一位茶衣太监,身后还跟着个小宦,手里托着个盘子,盘子上有身茶衣袍子,一顶纱冠帽子,还有个白石方印。 冯吉一瞧,忙躬身迎了过去,“公公这么早就来了?” 茶衣太监将手中拂尘往手肘间一搭,笑眯眯的道:“一个家不能一日无主,一个衙门也不能总没管事儿的不是。上头既然已经吩咐下来,那早点儿给你们把印拿来,咱家也就不必总记挂着了。” “有劳公公了。”冯吉笑容灿烂,身子躬得更低,同时回头吩咐全福,“快给公公备茶去。” “是,小的这就去。” 全福退下前,看着满院子呆头呆脑的家伙,还都拿着干活儿的家伙,便拧着眉头挥手,“还不赶紧退下,都戳在这儿干什么?” 众人慌乱回房,郭宝宝看也没自己什么事,便跟着赵喜和竹苓一起回屋。 那茶衣公公一瞧,反而急了,“哎!郭宝宝!” 郭宝宝回头,指着自己的鼻子眨巴眼睛,“叫我?” “是啊。”茶衣太监乐呵呵的给身后小宦递去个颜色,小宦便将盘子送到了她面前。 院子里的人见状不禁愣了,原本要离开的人也都不走了,不由得低头小声嘀咕。 “怎么回事?”…… 冯吉心里似乎已经在一瞬间知道了结果,但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茶衣太监。 郭宝宝看着盘子里的袍子和印章,满头雾水。“这是……给我的?” 这话把茶衣太监问乐了,“郭公公是继任的混堂司掌印,这司印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呀?” “我,我我是……混堂司……掌印?!” “是啊,快接着吧郭掌印。” 郭宝宝又惊又喜,嘿,那大太监果然神通广大,那冯吉筹谋了多少日子的事情,被他一夜之间就搞定了。 嗯,还算他有良心,好歹给我弄了一官职,不然就瞧冯吉和他那走狗的样子,我在这儿可没好果子吃。 哼哼 不过现在…… 她侧目窥视冯吉和不远处猫着的全福,俩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铁青,表情好似吃了大便一样的难看。 郭,掌,印…… 郭宝宝心里默默重复这仨字,越品越高兴。 难怪有人权欲熏心,其实还真挺有诱惑力的,我都有点儿不想离开皇宫了。要不就在这儿发展一下事业? 她接过递来的托盘,激动的双手颤抖,“多谢公公。” 她从袖子里掏出些银子,递给了茶衣太监。 收了银子,茶衣太监挺高兴。 “客气了郭掌印,日后少不得还得请郭公公照应呢。” 当然,这话也就是一句客气,人家司礼监的人,你一个看澡堂子的,能照应人家什么?顶多,多给几张洗澡票。 郭宝宝看着手里的白石印,连连点头,“是是是,互帮互助。” 茶衣太监:…… 这是什么词儿? “行了,郭掌印刚上任,定然有许多公务要忙,咱家就不叨扰了。” -- 第33页 茶衣太监走了,郭宝宝仍有些不太敢相信,直挺挺戳在门前。 赵喜和竹苓相互对视后,兴奋的凑过来。 “郭宝…… ,不是,现在该改称掌印了。” 第27章 郭宝宝并没有拿这印太当回事,毕竟她又没打算在宫里发展,早晚还是要出宫去的。反而是看到回宫的赵喜,有挺多想问的。 她一拍赵喜的肩头,“你回来啦?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提到母亲,赵喜目光黯然,不觉溢出泪光,“唉,已经过世了。” “啊?”郭宝宝怔住,埋怨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短暂的沉默后,赵喜抹去眼泪,笑道:“不过,能在母亲临终前送她最后一程,赵喜已经知足了。这也要感激掌印的大恩,才让我不至于抱憾终身啊。” “今儿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伤心事了。”竹苓在旁解劝道:“小的竹苓还未向掌印道喜呢。” 赵喜连连点头,“是是是,恭喜掌印,贺喜掌印……” 看着这边三人说话,冯吉拢了拢眼睛,他将满腔妒火压制下去,然后踱步过来,“恭喜掌印。” 听这言不由衷的语调,郭宝宝感觉到强烈的敌意。虽然有敌意,但这家伙毕竟是混堂司的老人,该安抚还是要安抚的。 她嘴角弯起一道弧度,“多谢,要说对这混堂司,还是冯公公更加了解一些,日后还要请冯公公多多指点。” 冯吉淡淡的哼了声,“掌印年少有为,既然接了这司印,便是有能力担得起这职责的。属下只是小小一佥书,又哪里有资格指点掌印呢?” “属下这便整理司内大小事务呈交掌印阅览。”冯吉朝她躬了躬身,直接走了。 全福见状毫不犹豫的跟院子里的人使一眼色,随后也貌似守规矩的朝郭宝宝躬躬身,带着一帮人走了。 院子里最后只剩下几个人,有赵喜和竹苓,还有那些以前被冯吉和全福压榨的人。 郭宝宝眼角抽了抽,这就开始给我下马威了? 哼!走着瞧。 她压了压火,故作淡定的对院子里的人抬抬手,“都散了吧。” 等人都走了,赵喜过来接了她手里的盘子,道:“冯吉虽只是佥书,但在混堂司行掌印之能已久。这次,他本以为自己继任新掌印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却意外旁落,他心里定然嫉恨的紧,不定憋着怎么对付掌印呢。” 郭宝宝自己也知道,空降的领导一般都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是在宫里,看来有的烦了。 竹苓道:“管他呢,冯吉算什么?他背后多不过就是个吴佑,咱们掌印可是傅厂公亲自点名提上来的,咱们还怕他不成?” 赵喜摇摇头,“若是明刀明枪,掌印自是不会怕他,可是,就怕他使阴招,暗地里唆使司里的人不配合掌印,到时候万一在主子们面前出了岔子,掌印可吃罪不起。” “他敢使阴招,掌印就给他贬到浣衣局去,怕什么?” 赵喜叹道:“亏你是从小入宫的,这宫里的事,哪有这么简单啊。”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先别说这些了,今儿个大喜。掌印,小的带您去看看掌印的住处吧。” 竹苓喜悦的情绪多少感染到郭宝宝一些,让她也松快了不少。 就是嘛,我背后的靠山,那是东厂大太监,怎么不比个小小尚膳监的太监厉害。 她抬起两只胳膊往竹苓和赵喜的肩上一搭,“就是,本掌印才不怕呢,走,去看咱家的大房子。” 没想到升了这么大的官儿,郭宝宝还没什么架子,还能像以前一样和他们说话,赵喜和竹苓意外中又很喜悦。 三人勾肩搭背的来到掌印的院子。 混堂司掌印也就是个小官儿,这住处比起傅筠山那儿的差远了,看着和她之前住的那耳房不相上下。也就是独立院子看着清净点儿,出入的人没那么杂而已。 作为一个身上藏着大秘密的人,有独立空间比什么都强,郭宝宝很满意。 走进屋子,竹苓忙着掸去当屋里凳子上的土,请她坐下,还倒上茶水。 郭宝宝四下环顾,这屋子不大,分里外两间,外间会客,里间住人。 因为老掌印刚走不久,这里倒是还都挺干净,屋子开窗晾了几日,也没什么气味儿。 赵喜将托盘放到桌上,提起盘中茶衣袍子,“在宫里,衣裳就是身份的象征,掌印先换上吧。” 郭宝宝拿过袍子直接往身上一套,也不用人伺候,自顾自的系了扣子,站到里间一面立身镜前整理。 竹苓想帮忙,郭宝宝道:“不用,我可不习惯有人帮我穿衣洗漱这些,感觉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我自己来。” 整理好袍子后,仨人对着镜子频频点头。 人靠衣装,不错啊。 “果然这茶色衣服看着就比绿衣有派头。”郭宝宝自我欣赏着。 “那是啊,掌印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刚入宫就荣升掌印,这可是有些人算计了一辈子都没当上的。我师父说过,有福之人自有天佑,掌印以后的福气定还多着呢,何止是这茶衣?紫衣,红衣也会有的。” “你小心隔墙有耳。”赵喜打断竹苓的话,一脸严肃,“这话若叫外人听了去,可是会给咱们掌印惹是非的。” 竹苓自知高兴过头了,赶忙掩口,然后朝窗外探了眼,自责道:“高兴过头了。” -- 第34页 郭宝宝笑道:“没事儿,在我这儿,咱们就是兄弟,想说什么说什么。还有,我升官了,你们也就不远了。混堂司里还有什么职位空缺,我给你们俩安排上。这样,也好和那个冯吉对抗。” 一朝天子一朝臣,竹苓和赵喜是宫里的老人,从今儿那司印交给郭宝宝的瞬间起,他们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升官的。但是,这个时候的升官,并不纯粹是好事,更多的则是肩负了与旧势力抗争的重任。 赵喜目光深沉,喜忧参半,“混堂司掌印之下本该有数名佥书,分管不同事宜。但是老掌印不管事,冯吉怕有人抢功,故而踢走了原有的佥书,就是为了他日后顺利继任掌印。” “这么说,你们两个都能当佥书了?”郭宝宝问。 “是的。” “那要走个什么程序呢?要跟司礼监报备吗?” “那倒不用,就是掌印自行决定,在司内宣布,去内府供应库领了衣裳牌子就行。” “这个简单,一会儿咱家就去宣布。” 赵喜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眼下最难的,怕是司内冗杂的事务。冯吉都不必出什么阴招,只要他撒手不管,这混堂司怕是会乱成一锅粥。” “哪有那么严……” 竹苓话没说完,郭宝宝赶忙拦住他,她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第28章 脚步声渐近,全福来到了房门外,“掌印,冯公公让小的给您送司内宫人名册来了。” 说完,他也没等郭宝宝发话,直接进门,将一大摞册子堆到桌上。随后带着些奸邪的笑,“这些都是前掌印留下来的,是混堂司每个人的归属和分派,以及各管事的职能。” 郭宝宝皱了眉头,“管事?管事的不是只有冯吉一人吗?” 全福也不多言,躬了躬身,“这是前掌印的记录,我们冯公公也只是前两日才接手,还未来得及整理,并不知道内容如何。不过,小的提醒掌印一句,前掌印年势高了,身子骨也差,这些名册可能不大清晰,掌印可能需费些心了。” 竹苓随手翻开册子,只扫了一眼顿时怒道:“这是什么?这里面的人都是早几年就或贬或调离的,早就该从名册里划出去的了。” 全福不以为然道:“哦,或许是吧,前掌印一直身体不太好,积压了些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原本我们冯公公准备整理,但现在新掌印已经继任,我们公公也不好越权不是。” 郭宝宝眯了眯眼,想给我下马威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哦,冯吉既然是混堂司的佥书,自然也有职责协助咱家办事,那这些……” 不等郭宝宝说完,全福打断道:“掌印,混堂司本应该有三位佥书各司其职,可是如今只冯公公一人打理司内上下,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冯公公早就盼着新掌印您来了,也好主持司内事务,这样他就可以专心做他份内之事了。” 他直了直腰,双手在身前垂搭在一起,“这不,晚上司礼监几位公公要来,我们冯公公又要有的忙了。”他眼角扫过桌上的册子,“那这些,就有劳掌印费神了。” 说完,他摇晃着脖子走了。 房里三个人看着桌上堆满了的陈年旧本,气不打一处来。 “这冯吉,说什么整理事务,这全是些陈年旧账。这册子上的人早就不在这儿了。”竹苓气鼓鼓的翻看着册子。 “噗!”赵喜翻着另一本破旧不堪的册子,只一眼,差点儿没气乐了。他指着册上一人名儿,给郭宝宝看,“这个人我知道,他要还活着,比前掌印岁数都大。” 郭宝宝舔舔牙,看着这堆破本儿,“哼,想凭这些破烂册子,消耗本掌印的精力?当我傻啊?今儿个就让你瞧瞧老娘的厉害!” 老娘??? 竹苓和赵喜面面相觑,对这个词有点不适应。 郭宝宝愣了一瞬,发现自己好像说走了嘴,赶忙打圆场,“呵,这个……,咱们净了身的人呢,是说话娘了点,但娘又怎么了?没杀人放火,没伤天害理,三观正,娘就娘了。” “呵呵……”竹苓讪讪的笑了笑,抠着鬓角,“对,掌印说的是。不过,那个,三观是什么,道观吗?小的听过,三清观,太清观,青云观,可就是没听过这……三观。掌印,它在哪儿啊?” 赵喜同样好奇的看着她,郭宝宝无奈,解释太难,算了吧。“三观很遥远,不提也罢。还是尽快解决眼下的事吧。” “你们两个现在就把人都召集到前院去。” “是。” 俩人走后过了大半天,竹苓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一看他这样,郭宝宝有不好的预感。 冯吉在混堂司的根基扎的太稳,几个管事的,如全福之流,全是他的心腹,一层一层压制太紧,底下人无论是怕,还是习惯,都已经不会违拗他的意思。 竹苓和赵喜去召集人的时候,这些人不是被派出去做事,就是以各种借口推脱,最后聚到院子里的只有十几个不管事儿的。 “十几个人,这够干什么的?”郭宝宝恨恨的道:“一定是冯吉在背后使诈。” “不好了掌印!”这时,赵喜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赵喜的性子一向沉稳,见他如此慌张,郭宝宝的心不觉悬了起来。“怎么啦?” “小的方才听说,今儿晚上贵妃娘娘要沐浴。” -- 第35页 “啊?!”竹苓闻言脸色也顿时变得焦灼。 郭宝宝不解,“贵妃娘娘沐浴很麻烦吗?” “掌印有所不知,贵妃娘娘沐浴后,喜欢以百香膏敷盖身体,然后熏蒸半刻,如此可使膏中香气渗入肌肤,保持芳芬体香。”竹苓道。 郭宝宝皱了眉头,“百香膏?什么东西?” 赵喜道:“麻烦就麻烦在这百香膏上了。百香膏要选用清晨采集的上百种鲜花的花瓣,经过半日研磨成泥,再加入羊奶搅匀,最后制成膏状。” 郭宝宝看看时辰,“现在还有半日,可来得及制作百香膏?” 竹苓叹道:“光是采摘就咱们这十几个人,半日的功夫都不够,何况研磨?” 郭宝宝咬咬唇,“那,若是没有这百香膏,会怎样?” “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多年来,在这后宫无人能及。娘娘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容颜,每每沐浴定然要有百香膏,若是没有,只怕……”赵喜叹了口气,“在前掌印之前的那位掌印,就是因为这百香膏未备足,最后被罚去守皇陵了。” “没备齐就被罚了,那我这压根没备……”郭宝宝不觉吞咽唾沫。 赵喜气道:“贵妃每次沐浴皆是前一日便知会混堂司,定是冯吉故意压着这事儿不提,想让掌印在贵妃娘娘面前吃罪。若不是我刚才无意中听到,怕是咱们到晚上才知晓。” “若是那样,那掌印岂不是……”竹苓把接下来的花愣咽了下去。 郭宝宝气得一拍桌子,“真是歹毒!” 一阵沉默后,赵喜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掌印恐怕只能去求厂公试试。毕竟他是贵妃一手提拔的人,或许还能替您说上几句话。” “是啊,赵喜说的对,眼下也就只能试试去求厂公了。”竹苓赞同道。 郭宝宝寻思半晌摇了摇头,“冯吉这么做是存心要害我,我若这么就去求厂公,那也太不给他老人家争气了。不行。”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竹苓急道。 郭宝宝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第29章 郭宝宝略显激动的问赵喜和竹苓。“这宫里能弄到蚕茧吗?” 二人对视,赵喜道:“能啊,针工局里多的是。” “咱们能要来些吗?” 竹苓手托着下巴,寻思道:“去年小的给针工局里的姑姑看过腰伤,算有些交情,应该能要来,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儿。掌印,您要多少啊?” “越多越好。” “可是,当务之急,掌印你要蚕茧做什么?”赵喜焦虑不安。 “你们按着我说的,都去准备就是了,我自有打算。” 之后,郭宝宝跟俩人吩咐了几样东西,让他们和院子里那十几个人分头秘密准备。 这小半天,这些人就在郭宝宝这边小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 全福隔墙偷窥,但完全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只打听到竹苓去针工局要了好多蚕茧,和珍珠粉,又去尚膳监要了些羊奶和油。 因为这些东西在宫里来说并不算什么值钱玩意,所以,不难讨要,只说是要给贵妃娘娘用,便都能顺利得来。 到了晚上,郭宝宝亲自带人往永和宫送水。 永和宫内有一浴池,虽不比御池来的大,但也足够奢华,这是其它宫里没有的。只因贵妃喜好沐浴,皇帝因宠爱她而特地命人建造。 这浴室四四方方,暖玉铺地,即便是光脚走在上面也半点不觉得凉。登上池阶,羊脂玉石砌成的池子里已注满热水,水汽蒸腾将整个浴室间遮上一层迷蒙的气息。 贵妃颜如玉已在宫女的服侍下浸入汤中,看着眼前这个新任的混堂司掌印,颇为意外,因为这人除了袍子帽子,其他别无一样像宫里的太监。 虽说郭宝宝以前写小说,涉及到宫规什么的,也是写的头头是道,可真当自己面对的时候,那些现代人的习惯就难免显露,即便是在傅筠山跟前多少学过几日,但每到一处陌生的地方,就还是会因为紧张而忘记很多东西。 她没有像别的太监那样躬下身子,而是下巴稍稍收敛着。她也没有显得多拘束,反而因好奇到处张望,只是双手因紧张而在袖子里紧紧握着。 隔着水雾,虽看不大真切,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位就是她入宫第一天在龙床上见过的那位。 因为之前见皇帝时,她紧张的直接行了大礼,这次,她记住了,没有跪地,而是躬身施礼,“小的见过贵妃娘娘。” “你就是新任的混堂司掌印?”玉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从水雾间传来。 “回贵妃娘娘的话,是。” “你叫什么呀?” “回贵妃娘娘的话,小的叫郭宝宝。” “嗯,名字倒是挺喜人的。”贵妃撩水打在肩头,引起哗哗水声。她低头欣赏着自己皙白的肌肤,随口道:“你这新来上任,百香膏可备足了?” 郭宝宝就怕被问这个,心脏忽的悬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回贵妃娘娘的话,小的并未准备百香膏。” 这话刚一出口,雾气那头撩水之声戛然而止。 郭宝宝赶忙接着道:“呃,小的之前虽未见过娘娘真颜,但听闻娘娘是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尤其是娘娘白皙的肌肤如羊脂玉般,更是让天下女子羡慕嫉妒恨。” -- 第36页 这一通马屁拍下来,池子里的水声又缓缓响起。 她稍稍松了口气,接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的也打心里希望娘娘青春永驻。可那百香膏最多只能留香,并无其他效用。而小的今日给娘娘预备的东西,不但有香味儿,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使娘娘的肌肤更加光滑水润,还抗皱美白。” 隔了一会儿,雾气那头响起玉贵妃将信将疑的声音,“呵,天下当真有这等宝物?” “小人说的是真是假,娘娘稍候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好吧。不过,若是你言不符实,本宫可不会轻饶了你。” 郭宝宝心肝乱颤,赶紧叫人把预备好的东西端进来。 玉贵妃在宫女的服侍下出水,卧上旁边的软榻。 郭宝宝本以为把做好的蚕丝膏交给宫女便是,原来不是,玉贵妃竟叫她亲自过去为其敷脸。 她端着纯白瓷盆来到贵妃面前,将盆盖打开呈给贵妃看。 玉贵妃赤身在郭宝宝面前,并无半点觉得不适,自然的探了身子看,发现里面是满满一盆泥膏,泥膏的颜色是淡淡的黄粉色,有点像泥土,但比泥土色浅,也细腻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就是你说的宝贝?”贵妃显然带了几分不满和怀疑。 “娘娘,您别看它样子一般,可效果很好啊。您看……”说着,她用手掌在泥膏上按了一下,再提起手时,手掌与泥膏之间竟拉出好多清透水光的丝。 玉贵妃眼神一亮,感觉很神奇。“此乃何物?因何会这样?” 郭宝宝颇有几分得意道:“这个里边儿主要成分是蚕丝。” “蚕丝?”玉贵妃讶然。 “是的娘娘。蚕丝当中含有许多对皮肤很好的营养成分,可美白,抗衰老,增加皮肤弹性等等,好处简直说不完。再配合上羊奶,蜂蜜,珍珠粉,玫瑰花这些辅料,用了之后,不仅留香,更可以美白嫩肤。” 闻言,玉贵妃眉间流露几分喜色,“说得倒是天花乱坠,就是不知效果是否当真如你所说。” “娘娘试试不就知道了。” 玉贵妃点头,随即躺下。 郭宝宝偷眼瞧着这几乎完美的身材,哇!这宫里果然是不可描述啊。就算太监身上少了点儿什么,但芯儿里还是男人啊,就这么不避讳?啧啧啧…… 感觉皇帝头上有一片大草原。 她站在贵妃头顶替她按摩敷脸,一番现代按摩手法,玉贵妃觉得很舒服。另外四个宫女站在榻的四周,按着郭宝宝的指示,负责往贵妃身上涂抹按摩,最后敷上泥膏。不一会儿,这位贵妃就被蚕丝膏包裹成了,好似待烤的叫花鸡。 浴室的温度足够,可以促进皮肤加速吸收膏里的营养,不用特别熏蒸。 不一会儿,玉贵妃渐渐在这舒服的状态下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柒爷投雷,么么哒。 第30章 看着躺在眼前的“叫花鸡”,郭宝宝暗暗庆幸,还好以前闲来无事,自己做过香皂,如今拿来当面膜使,希望可以糊弄过关。 只是…… 可惜了这么好的材料,就用一次,真是浪费。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玉贵妃身上的泥膏变硬了些,郭宝宝和几个宫女将其剥下,收敛到瓷盆里。 玉贵妃起身又浸入水中,一番清洗后,果然感觉皮肤光滑了不少。 此时,郭宝宝正垂手在寝殿内候着,心情忐忑。 等玉贵妃回来,坐上软榻,她偷眼观察贵妃神态,似乎心情极佳,她放心了。 旁边宫女递上参汤,玉贵妃接了碗,面带笑容的看着郭宝宝,“这蚕丝膏果然好用,本宫甚是喜欢,郭公公也费心了。” “娘娘喜欢就好,能为娘娘效力,是小人的福分。” 玉贵妃浅笑,“没想到,你这临时抱佛脚的法子,不仅捡了自己一条小命,还讨得了本宫的欢心。是个聪明人,难怪会入傅筠山的眼。” 郭宝宝一怔,忙躬身道:“娘娘真是秀外慧中,火眼金睛,机智过人,原来早就知道了。” “本宫倒也不是什么火眼金睛,只是在这宫里见得多了。”贵妃喝了口参汤道:“冯吉在混堂司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没想到却被你捷足先登,他嫉恨你无可厚非,只不过,他竟然拿本宫做起了局,真是胆大包天。” 贵妃这话的意思是……? “你且先回去吧,本宫定然帮你下了他的威风。” 郭宝宝闻言大喜,“谢贵妃娘娘。” 从永和宫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不过,今晚的月亮正明,墨兰的天空没有丁点儿薄雾遮挡。 竹苓正要点灯,郭宝宝拦道:“不用点了,月色挺好,就这么走吧。” “是。”竹苓收了灯,交给身后的小宦,随后半躬着身子有分寸的跟在郭宝宝身后半步的距离。“掌印真是厉害,没想到这小小蚕丝就能讨得贵妃娘娘的欢心。冯吉知道了,定然气得半死。” “那是,咱家是谁呀?还能让一个区区冯吉给难住?” 正自吹自擂,郭宝宝晃眼神发现前方有人,定睛一瞧,是傅筠山。 “是厂公。”她赶忙迎了过去,躬身施礼,“厂公,您怎么也来永和宫了?” 傅筠山独自入宫,身边也没带什么人,他双手揣在袖子里,慵懒的耷拉着眼皮,好似漫不经心的在她脸上扫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你胆子可真大,竟用些个蚕丝就敢糊弄当今宠妃?” -- 第37页 被责备了,郭宝宝却没有一丝忌惮,反而对傅筠山眨眨眼,嬉皮笑脸的。 “原来厂公是担心小的,所以才来永和宫的呀。” 傅筠山垂了半张眼皮注视眼前这厮。 宫里娇羞的小宫女他见得多了,还从没见过如此造作的。 “咱家是怕你惹事生非,回头再给东厂招惹麻烦。” “那不都是一样吗?”郭宝宝微微颔首,垂了眼睛乖巧道。 月光下,她的脸更显得白净,卷长的睫毛随着她骨碌碌乱转的眼睛不时扇动。 傅筠山冷眼瞧着,心想:虽说是个瘦猴儿一样的东西,倒也有些姿色。 他微抬下巴,稍做舒展,“冯吉做局害你,是咱家意料中的事,也早就做了准备替你解决,你因何要擅作主张,行如此冒险之事?” 郭宝宝噘嘴道:“小的不是怕轻易服输,动不动就找厂公帮忙,反而给厂公丢脸嘛。好歹,小的现在不是厂公您的人嘛。” 闻言,傅筠山失笑,“呵,这么说,你倒是为咱家好了?” 顿了顿,他朝永和宫方向望去,“弄些个破蚕茧,就敢往贵妃娘娘玉体上招呼,万一娘娘容颜受损,你十个脑袋也保不住。” “不会受损的厂公,我以前做过很多次了,我自己也用过,效果特别好。厂公你要不要,回头小的做些蚕丝香皂给你,可好用了。” 傅筠山皱了眉头,心说这东西,就是个江湖混惯了的,不知道怕,也不知道规矩,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还是尽快查清自己想查的东西,送她出宫吧。 他朝竹苓扫了眼,竹苓毕竟是从小入宫的,对于宫里人的习性很清楚。只是一个眼神,他便立刻心领神会,当即带着其他小宦,退去一旁,留下郭宝宝单独听话。 竹苓退开后,傅筠山接着问道:“什么香皂咱家就不用了,不过,冯吉你打算如何处置?” 郭宝宝笑道:“厂公,方才贵妃娘娘说了,她会帮我出头,下他的威风。” “只是下威风就算了?” 郭宝宝被问愣了,“那厂公的意思是?” “冯吉在混堂司多年,与宫里的脉络早已打通。他今日视你为敌,对你便不是好事,若他走走门路去了别的衙门,处处与你作对,给你做局,你可就一点儿法子也没了。倒不如趁现在,你还能拿捏他的时候,趁早踩死,免得日后麻烦。” 郭宝宝想了想,连连点头,“嗯,厂公说的是,小的再熟悉熟悉混堂司的运作,然后就找个由头罚他去浣衣局。” 傅筠山又叮嘱道:“近日你行事多加小心,咱家来时发现混堂司附近有府军前卫的人出现,恐怕是魏锦余还没有打消对你的怀疑,所以派人盯着你呢。” 郭宝宝顿时怒道:“这家伙,有完没完了,不好好抓他的纵火犯,一天天就跟我过不去。” “魏锦余是这么个人,只要他怀疑的,必定追查到底,你小心点儿便是。” “谢厂公提醒。” 说完正事,傅筠山稍稍舒展腰背,随后朝她摊开手掌,“拿来吧。” 郭宝宝茫然,“什么?” 傅筠山狠狠斜了她一眼,“咱家的腰牌呢?” 腰牌?什么腰牌? 郭宝宝心虚,偷偷摸了摸袖子,发现里边真的有硬硬的东西。 啊!我不会又…… 她慌张拉开袖口,将硬物摸出来一瞧,还真是傅筠山的东厂腰牌。 “啊!什么鬼?这东西怎么在我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32428046”投雷,笔芯。 第31章 傅筠山从她手里夺了那腰牌收好,随后托起她的手,借着月光端详,拇指肚在其手背上慢悠悠的来回摩挲,“你这妙手空空确实名不虚传,咱家竟半点不曾察觉。”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配合着他幽冷的语调,让郭宝宝感觉浑身一阵发寒。“厂公,小的不是故意的,有时候我这手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傅筠山端详了阵子,松了手,“你这本事不错,可若管不住迟早要闯祸。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万一哪日你顺了魏锦余的东西,那你的身份想瞒都瞒不住了。”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努力改正。” 郭宝宝一脸认真,信誓旦旦,但心里却在想,我能改得了吗我? 傅筠山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滞留片刻,随即转身,“行了,早些回去吧。” “是。”郭宝宝躬身,目送他远去。 与傅筠山分开后,竹苓带着羡慕的口吻道:“恐怕这宫里,也就只有掌印您敢和厂公这么说话了。” 郭宝宝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敢的?我觉得厂公人挺好的,除了有点阴阳怪气的,其他也没什么。” 竹苓不禁失笑,“瞧瞧,就刚才这句,若换个人,定不敢说出口。” 郭宝宝皱了眉头寻思,“我还纳闷儿呢,你们都怕厂公,可怕他什么呢?” “怕什么?呵,掌印是没去过东厂私牢吧?若是去了,见过厂公审问犯人,也就知道这宫里的人为什么怕他了。” 郭宝宝瘪瘪嘴,“那我还是不去了,省得害怕。” 说话间,二人来到混堂司附近,月光一闪,她发现了猫在墙根儿的人影。 果然有人盯梢,这该死的魏锦余…… 是夜,混堂司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鸟雀偶尔在树冠中发出“咕咕”的叫声。 -- 第38页 月光撒落,掌印院墙下忽现两个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院内移动,很快便靠近了郭宝宝所住的屋子,随即翻身上房,落在屋顶上。 月光没有遮挡的照在二人脸上,其中一人正是唐振。 他伸手去掀屋顶瓦片,另一人忽的握住他的腕子,以极低的声音问,“真要这么做啊?不怕头儿怪罪啊?” 唐振摇晃他硕大的脑袋,“怕什么?不看怎么知道他是男是女?” “可万一真是女子……” “那她就是贼,不能当一般女子看。”唐振说话一瞥同行人,“赵武,你这么磨磨唧唧的,没见过女人啊?” 劝是劝不动,反惹自己被弄个大红脸,赵武脸一红,不说话了,由着唐振掀开了瓦片。 透过掀开的窟窿,二人看到了屋内的情景,简单的家具陈设,靠墙是一张床,床边有副木头衣架。 昏暗的烛光下,郭宝宝正在脱衣,好像要睡觉。 见此情形,二人不觉都屏住了呼吸,身体里不觉有什么在翻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正是时候。 郭宝宝脱去外衣,随手搭在衣架上,然后穿着里衣去屋角脸盆架前洗漱。 整个过程看得屋顶上俩人坐立不安,心里这个着急,怎么还没完?这家伙洗漱也太麻烦了吧? 好不容易盼着她洗了脸,漱了口,她又对着镜子一通照。 终于郭宝宝离开镜子,走到床前,抬手解里衣的带子。 别看刚才唐振说得理直气壮,但真当看见郭宝宝要脱衣服的时候,这家伙的脸胀的通红,心脏突突乱跳,生怕看见点儿什么,却又希望看到点儿什么。 眼看郭宝宝的衣带就要拉开,她却忽然停住,“谁?!” 她猛的抬头,屋顶二人急忙闪身躲避,屏住呼吸。 屏息片刻后,屋内传来郭宝宝的声音,“这破屋子,得好好收拾收拾,怎么大半夜还闹耗子。吓咱家这一跳……” 说完这句,屋内就没动静了。 唐振小心翼翼的再次凑近那屋瓦的缝隙向下看,屋内蜡烛已经熄灭,郭宝宝也已上床,赤着上身,侧卧在床,脸几乎全部埋进了枕在头下的手肘间,而另一臂打开,露出了那平坦的胸脯。 唐振借着斜照进屋的那点月光一瞧,憋在胸口的气终于舒了出来。 真是虚惊一场,我们头儿就是疑心太重了。 他对赵武使一眼色,二人双双跳下屋顶,趁夜回去报事。 听得他们的动静彻底消失,穿着里衣的郭宝宝从屏风后转出来,朝屋顶的方向轻扯唇角。 哼!跟我斗? “行了,起来吧。”她对床上的人道。 竹苓扑棱着从床上跳起,一把抓过旁边的中衣遮在胸前,不好意思的道:“他们走了?” “嗯,走了。” 竹苓气道:“这个冯吉,着实可恶,居然半夜来偷听。” 郭宝宝猜测魏锦余会来打探她的身份,多半还会偷看,于是就打算从根儿上消除他对自己的怀疑,于是让竹苓帮忙,和她一起演戏。不过,未免引起竹苓的怀疑,她便谎称是防止冯吉来偷听,或是陷害,所以,让他假扮自己在床上躺着,自己则躲在屏风后头,暗中观察。 竹苓别的倒是都明白,只是不太明白,假扮他们掌印为什么要光着上身呢?这也太奇怪了。哪个公公喜欢光膀子的?那都是侍卫老粗才干的事儿。 * “他是男人?!” 唐振回来把偷窥的事告诉魏锦余,魏锦余紧锁眉头,带着愕然的眼光注视唐振。 “怎么可能是男人呢?” 唐振差点儿被问乐了,“头儿,我俩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郭宝宝的确是个男的。胸脯比我平坦多了,瘦的是一身排骨。” 见唐振如此自信,魏锦余又去回忆初遇女贼时的情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想自己活了二十几岁,一心扑在皇帝身上,尚不曾碰过女子,女子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他也说不太清楚,只是那夜觉得她贼异于男子,便认准了是女子,这样是否太过草率了? “莫非是我的错觉,那是个男子?” 唐振失笑,“头儿,你这就有点儿……,开始怀疑郭宝宝是女的,现在确定郭宝宝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你又怀疑当初是不是看错了。这横竖你就是认准了他是贼,不管他是男是女了呗。” 魏锦余怔了一下,发现唐振竟然说出了精髓。 他的的确确就是觉得这郭宝宝可疑,不管她是男是女。 他并不否认道:“因为他身形和那晚的贼太像,由不得我不怀疑。” “可是头儿,不管那贼人是不是真死了,当务之急咱还是先抓纵火犯吧,这案子更大,皇帝还等着呢。再说,镇纸那案子才刚结不久,您要这时候自己把案子给翻了,皇帝不得生气呀?” 魏锦余目光毅然,“有错当改,纵是陛下降罪,也不该隐瞒事实。况且,纵火案到现在没有半点线索,那贼人反而是这案子的唯一突破口。” 唐振不解,“这两件案子不是一人所为,能有何关联?” 魏锦余挺挺身,双臂交搭于胸前,道:“你忘了万宝楼二层屋檐上的脚印了吗?脚印在屋檐上存不过一夜,证明案发当晚有另外一人在那里出现过。那个人就是唯一见过凶手的目击者。而能够凭空跳上去的,轻功一定不俗,很可能就是之前偷麒麟镇纸的贼人。” -- 第39页 “原来如此,所以,找到目击者,就是这案子的关键。”唐振恍然露出喜色,但转瞬又皱起了眉头,“可是,郭宝宝是个男的,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证实他就是那个贼啊。” “那也未必。”魏锦余稍事沉思,抬眼坚定的直视前方,“身份可以看错,但轻功不会有假,我要试试他的身手。” 第32章 第二天一早,玉贵妃派了身边的贴身女官春荷来混堂司为昨日沐浴之事打赏司中上下人等。 一院子的人,挨个领赏,只有到了冯吉这儿,没了赏赐却多了番训诫。 “冯公公,今日我本是奉娘娘命给郭掌印赐赏的,不过这赏赐嘛,你就算了。” 全员都有,只有他这个当初的混堂司一把手没有,冯吉脸色铁青。 春荷是跟着玉贵妃一道入宫的,算起来在宫里的日子也有二十几年了,她即是宫里的老人,还是宠妃跟前的心腹,与下人们说话,举止之间自是带着几分盛气,让这院子里的一众小宦不敢仰视。 冯吉知道自己做局被看穿,吓得不敢吭声,闷头只管受训。 春荷眼角扫过他的脸,冷然道:“娘娘沐浴之事,前儿个便派人知会过冯公公,公公不但没有将此事告知新任掌印,连娘娘要用的百香膏都不曾预备。不知公公是忙着伺候哪位其他小主,顾不上我们娘娘了?……” 话未说完,冯吉吓得冷汗直流,“哎呀!姑姑,冤枉啊。冯吉只是一时忙晕了头,就,就……就给忘了……” “不管你是忙晕了头,亦或有旁的什么心思,我们娘娘说了,这都是死罪。” 冯吉嘴巴一张,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院子里那些个曾经与他为伍,想要架空郭宝宝的人此时也吓得个个腿脚发软,强撑着才没瘫在地上。 春荷侧了侧目,刻意扬起声音道:“若不是郭公公在娘娘面前为你们求情,你们以为,怠慢主子,还能活到今儿个?” 冯吉实在撑不下去,扑通一下跪了,院子里其他人一瞧,他们主子都跪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撑的,都跪了吧。 春荷垂眼道:“你们不必跪我,还是好好谢你们掌印吧。若不是他机灵,想出用这蚕丝膏来补救,你们混堂司上下皆难逃罪责。昨日沐浴之事,娘娘看在你们掌印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若有下次,绝不宽恕。” 冯吉当即匍匐,“谢贵妃娘娘恕罪,谢……掌印。” 这句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种不甘之情溢于言表。 春荷代玉贵妃训斥一番后,对旁边闷声看戏的郭宝宝道:“郭掌印,我们娘娘说,你那蚕丝膏甚是好用,可以多备些留用。” 郭宝宝笑眯眯的躬了躬身,“有劳春荷姑姑回去跟娘娘说,小的可将蚕丝膏制成块状,供娘娘每日净脸时用,这样就更加便于娘娘护肤了。” 春荷喜道:“郭掌印会的还真多,难怪娘娘赏识。那我就不耽误郭掌印了,这便回去复命去。” “送春荷姑姑。”…… 春荷走了,竹苓和赵喜凑过来,三人看着一院子跪着的家伙,心情别提多畅快了。 多年来被压抑,今天终于出了口闷气。 郭宝宝挺了挺身,莫名其妙的带了太监拿腔拿调的口吻道:“别跪着啦,都起来吧。” 院子里的人七零八落的陆续站起,冯吉蔫头耷拉脑袋的,但看眼神,似乎还有不服。 郭宝宝也没在意,吩咐道:“你们刚才都听见了,贵妃娘娘喜欢蚕丝膏,咱们就要尽快给做出来。一会儿,听赵喜给你们安排,各自准备材料,不许偷懒。” “是。”院子里的人齐声回应。 “你们几个跟我来吧。”赵喜招手叫了一拨人去做事。 郭宝宝看着愣在院子里不动的冯吉,扬起下巴,“冯吉!” 冯吉咬咬后槽牙,还是躬下身子,“掌印有何吩咐?” “你不是和尚膳监走得挺近嘛,那就替咱家跑一趟吧,多要点儿羊奶来。” “是,我这就去。” “慢着。” “掌印还有何吩咐?” 郭宝宝垂眼俯视躬身立在面前的冯吉,心生怀疑,故而警惕道:“给贵妃娘娘制作蚕丝膏,所用之物必须洁净,不能掺杂任何不该有的杂质,你取羊奶时要多加留意,万一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往里边儿加了别的什么佐料,回来,你可是要先一一尝过的。” 这话冯吉能不明白吗?这就是在警告他,别打羊奶的主意,想往里放毒药陷害。一旦放了,回来试毒的就是他自己。 冯吉这气,这小子,当初看着傻不拉几的,原来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我真是日防夜防,没防住他。 他咬了咬牙,“是掌印,我定会小心。” 直到冯吉背影消失,郭宝宝和身边竹苓对视,不约而同的乐了。 “哈哈哈,那家伙的脸,你看见没,好像便秘一样。” 竹苓道:“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以前他都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如今真解气。” 郭宝宝随手在竹苓胸脯上一拍,“别管他了,我有正事要问你,走。” 竹苓跟着郭宝宝朝她院子走,“什么事啊?” “我打算给宫里主子们都做些香皂,看你都知不知道她们的喜好。”…… * * * 冯吉来到尚膳监,见着沈佑就是一通抱怨,拉扯着沈佑的袖子苦苦哀求,“小的这次做局没成,定然被那郭宝宝记恨上了,以后在混堂司肯定吃不上什么好果子。公公,您念在小的这么多年对您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就把小的调到尚膳监来吧。” -- 第40页 “可你来咱家这儿,混堂司那边儿……”沈佑皱了眉头,欲言又止好像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别人不知道他,冯吉对他却很了解,知道他心里的盘算,赶忙道:“公公,如今有郭宝宝在,小的在混堂司里已经没有多大实权了,以前跟着我的那些人,也个个见风使舵的跑了。小的现在就是勉强留在那里恐怕也很难替公公办事,还不如把小的调来您身边儿,说不定能派上用呢?” 沈佑手托下巴,沉着眼睛琢磨,半晌后,他手指在下巴上搓了搓,“哎呀,让你来尚膳监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在混堂司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就真甘心把这掌印的位子轻易让给他人了?” “唉!不甘心又能怎样?那郭宝宝的运气实在是好,也不知打哪儿学会的做什么蚕丝膏来讨好贵妃娘娘。如今我不仅是得罪了郭宝宝,更得罪了玉贵妃,还拿什么在混堂司立足啊?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公公您体恤小的,调小的来尚膳监,这辈子专心伺候公公您,小的也就知足了。” “让你这辈子做咱家的跟班儿,实在是大才小用了。”沈佑一双眼珠在微垂的眼皮下来回转动,随后浅笑道:“这后宫主子众多,咱们要讨好,必定要拿捏住分寸,不能厚此薄彼,免得讨好了这个,又得罪了那个。郭宝宝虽有几分小聪明,可惜入宫时日太短,恰恰是不懂得这分寸的拿捏,所以很容易就会越过这条线。若是两位主子因他而起了争执,那么两虎相争,虎未必有事,但作为垫脚的杂草定会被碾个稀碎。” 冯吉皱了眉头,“公公的意思是……?” 沈佑目光微动,嘴角勾起邪祟的狞笑,“他不是要羊奶吗?你带人把这尚膳监的羊奶全都抬回去,一滴也别留下。” 咝…… 冯吉恍然懂了沈佑的意图。 第33章 和煦的晨光照进坤宁宫中,刘皇后看着桌上的早膳,眉头轻蹙,“本宫的乳酪呢?” 皇后身边的女官紫珊道:“奴婢方才已经问过,尚膳监那边说,昨儿个羊奶都被混堂司要去了,所以没能给娘娘预备乳酪。” 皇后不解,“混堂司好好的要羊奶做何用?” “说是玉贵妃让他们做蚕丝膏,用以沐浴时用,需要用到羊奶。” 提到玉贵妃,皇后心中不悦,她压了压火气,保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即便是永和宫那边要用,也不至于把尚膳监的羊奶搬空了吧?怎么就连这一小碗乳酪也做不得了?” “沈公公说,他们还真是把羊奶全拿走了。” 听到这儿,皇后端不住了,盛怒道:“岂有此理,这混堂司怎么回事?在他们眼里,这后宫只颜如玉一位主子了吗?就连本宫这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了?” 紫珊道:“奴婢听说,混堂司的这位新任掌印郭宝宝,刚刚上任便急着去永和宫讨好玉贵妃了,还真是会见风使舵的呢。” 刘皇后扫视桌上的饭菜,半点儿滋味没有,她放下碗筷,“你去把他给本宫叫来,本宫倒要问问他,这后宫到底是谁做主。” 当皇后召见的旨意传到混堂司时,郭宝宝不敢耽误,匆忙赶到坤宁宫。 经过之前屡次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郭宝宝比之前已经镇定多了,她走进坤宁宫,偷眼窥视。 这刘皇后四十多岁的样子,生的端庄高贵,不过目光犀利,总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比起玉贵妃的柔媚,这皇后看着可不像那么好说话的。而且,不说这眼神,单看此时她的面色,不仅严肃还带着怒气,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小的郭宝宝给皇后娘娘请安。”郭宝宝谨小慎微的躬身道。 刘皇后直视她,半晌不言语,看得她浑身发毛。 “你就是混堂司新任掌印?” “回娘娘的话,正是。” “本宫听说,你很受玉贵妃赏识,是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 就算没进过宫,也看过宫斗剧,这后宫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在方才来的路上,她就针对这种可能性,想了许多应对的说辞。 “回娘娘的话,小的前日上任,正逢贵妃娘娘沐浴之事,小的为补救下头人的失误,自作主张做了蚕丝膏替代玉贵妃平日用的百香膏,侥幸得到贵妃娘娘认可罢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赏识。” “大胆!”皇后闻言顿怒,一掌拍在桌上。 郭宝宝浑身一激灵,忙将身体躬的更低,“皇后娘娘息怒,不知小的有何过错引皇后娘娘生气?” “你还敢在这里言之凿凿?当真是眼里没有本宫了。” “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后宫之主,小的眼里没有谁也不可能没有娘娘。娘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呀?” “哼,在你眼里,玉贵妃才是这后宫之主吧?你为了讨好她,竟然将尚膳监的羊奶尽数取走。你可知道,如此一来,整个后宫,就连陛下也有诸多菜品无法享用了吗?” 郭宝宝愕然,全部? 我什么时候取走了全部…… 哦! 她想起来了。 难怪冯吉那么听话,还一下子拿回来那么多桶新鲜羊奶,原来,他这是仍不甘心,联合了沈佑又给我下一套。 好狠啊。 这是二虎竞食,要生给我撕巴碎了呀。 “冤枉啊皇后娘娘。”郭宝宝见形势不妙,当即跪倒喊冤。 -- 第41页 皇后见她眼中有愕然的神色,拢了拢眼神,“事实摆在眼前,你有何冤枉?难不成,尚膳监还胡说你不成?” “回娘娘的话,小的确实派人去尚膳监取过羊奶,但并不知他们把全部羊奶都给了小的。”郭宝宝如实回道。 刘皇后双眉紧锁,“你是说,是尚膳监主动将全部羊奶给了你?你也不曾以玉贵妃的名义对他们施压?” “是的皇后娘娘。小的只吩咐人去说多要些而已,并不是全部。” “即便不是你去要,难保不是你手下人扯虎皮拉大旗的所作所为?” “皇后娘娘明鉴,小的就怕出错,故而派了在混堂司管事多年的佥书冯吉去尚膳监,没想到他竟然……,唉!小的回去定然重重责罚。” “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尚膳监每日储备羊奶的分量,足够整个后宫上下使用,这其中有为陛下,太后,太子及各宫主子们制作三餐小点的用量,当然也有一些是用于沐浴使用。这么多的羊奶,尚膳监真的给你,你就当真敢接?” 郭宝宝道:“回皇后娘娘,小的入宫不久,对宫里好多事都不太了解,确实做事有所疏忽。当初接下那些羊奶时,小的也有所疑惑,但是,小的想着要用这些羊奶多做些净脸润肤的香皂,好孝敬陛下,太后,皇后娘娘,以及各宫主子们,也就没有多问。” 刘皇后抬了抬下巴,怀疑的俯视她,“香皂?” “是的,皇后娘娘,小的今日来,还专门带了些给娘娘呢。” “哦?”皇后左右扫视,“在哪儿呢?” “小的吩咐人带了在宫外侯着呢。” “紫珊,去叫人进来。” “是。” 刘皇后听说玉贵妃对那蚕丝膏甚是满意,心里也很好奇,她素来只知蚕丝是用来制衣的,却难以想象还能滋养肌肤? 片刻后,伴随一股浓郁的花香,紫珊领竹苓走了进来。 竹苓见郭宝宝跪着,自己也挨着她,靠后一步跪了下来,双手托着盘子举过头顶。 刘皇后轻耸鼻尖,好奇的看着盘上用纸包成一块块的东西,“茉莉花香?” 紫珊接下盘子,将之呈上,皇后随手拿起一块,打开来,手上这块是淡淡的黄色,里面隐约可见有碎的白色花瓣。她凑近鼻子闻了闻,茉莉香就是从这上面飘出来的。 “这就是你说的……香皂?” “是的皇后娘娘。” 刘皇后端详着这细腻喷香的皂块儿,颇感兴趣道:“这东西看着倒是比原本宫里用的肥皂精致些,这就是用蚕丝制成的?” “是的娘娘,是用蚕丝,羊奶,油,还有不同香味的花瓣以及一些辅料做成的。小的听说娘娘喜爱茉莉淡雅的香味儿,所以,特意做了这些茉莉香的香皂。” 第34章 刘皇后闻着花香,脸上的阴云渐渐消散。她倒不在乎这些东西有无护肤之用,但她在乎的是自己正宫之位是否受人尊重,显然,就凭这茉莉花,这郭宝宝还是用了心的。 她将手里这块香皂放下,又隐约闻到在这些香皂之中还夹杂了别的味道,便又拿起另一块。打开纸,这块香皂的颜色与刚才那块不太一样,味道也明显不同。心里猜测,这小子怕不是什么味道都做了些,来糊弄本宫吧。 “这块不是茉莉香了。” 郭宝宝笑道:“小的还听说娘娘常常失眠多梦,于是小的就去问了大夫,听说柑橘有安神之效,于是小的就将柑橘花加入香皂。娘娘可以在睡前用它净脸,或是干脆将它放在枕边,这样闻着它的香味儿便可有助睡眠。” 听了这番话,刘皇后面色终于恢复了平和,“你还真是花了心思。” “小的这不是一心想伺候好主子们嘛。” 皇后点点头,随手将香皂放回盘上,双手在膝上交搭,“本宫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询问羊奶一事。虽然这件事你算是全不知情,但身为一司掌印,失察同样该罚。” 顿了顿,“不过,念在你任职不久,留下羊奶也非私用,本宫就暂且饶你这一回。不过,你给各宫制的香皂,要尽早都送过去,免得被人质疑。还有,你手下那个办事不利的佥书,要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郭宝宝一听不觉运了口气,幸亏有准备呀。 “娘娘放心,就是您不吩咐,小的也一定治了那厮的罪。” 郭宝宝正愁找不到由头治冯吉,不想,他竟然这么想不开,自己送上门。 从坤宁宫出来,她想想就开心,一路跟竹苓叨念,“这个冯吉,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进水呢?” “掌印打算怎么治他?” “先打他几十板子出出气,然后……”郭宝宝还真想不出什么来。 “罚他去浣衣局吧。” 经竹苓提醒,郭宝宝好奇道:“常听人说浣衣局,可咱家好像从来没见过,它在哪儿啊?” “掌印有所不知,浣衣局不在皇城内,在宫外。那地方又破又旧,还远离皇城,见不上外人,去那儿的宫人大多活不了多久就没了。” 郭宝宝一听,缩了脖子,“啊?这样是不是残忍了点儿?” “掌印,这算什么残忍啊?您想想,若不是掌印您机智过人,福泽深厚,别说这次,早在前儿晚上,就被他陷害了。” 郭宝宝点头,“你说的没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就照你说得办,打完了罚他去浣衣局。” -- 第42页 “掌印见不得血腥,要不小的先去办?等掌印回来,司内已然干净了。”竹苓问。 郭宝宝稍稍寻思,看见有人跳井已经被吓走半条命,这次要打板子,定是少不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自己这小胆儿,怕是经受不住的。 “嗯,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去吧。” “是。” 竹苓得了令回到混堂司,叫来赵喜,又召集了以前被冯吉压迫过的十几个小宦,气势凶凶的闯入冯吉的住处,二话不说将他捆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冯吉受惊大喊,引来了司内的所有人。 竹苓垂眼俯视被押在脚前的冯吉,冷然道:“冯吉,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三番五次陷害掌印?” “我,我做了什么?!” “哼!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好在咱们掌印福泽深厚,能逢凶化吉,不然,现在,你怕是已经奸计得逞了。”不等冯吉再辩解什么,竹苓吩咐道:“这次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让掌印对你从重治罪。来人!将冯吉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罚去浣衣局。” “是。”几个被压迫了很久的小宦上来一番捆绑,便拖出了大院,按在地上就打。 院子里充斥着冯吉的惨叫,直到渐渐的,连叫声也没了,整个混堂司上空被笼罩了一层恐怖的气息。那些以往追随冯吉的人,一个个或害怕,或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一个人敢替这昔日的主子,求半句情。 * * * 吩咐了竹苓去做事,郭宝宝本想自己在宫里走走,熟悉熟悉路线,将来寻找那幅绣品时也方便些。可是,这坤宁宫和永和宫外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路面,一样的墙面,经过的每扇门也都一样。她只穿过几条漫长的青石路之后,就开始后悔先让竹苓回去了。 这宫里的路对于路痴来说太不友好。 这怎么都跟鬼打墙似的? 又走了会儿,太阳越来越大,郭宝宝出了一头汗。 不行了,太热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前方有一排树,她飞奔到树下,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了,她脚下一点,翻身上了树。 在树上手搭凉棚远望,终于看清了路线。 转身刚跳下树,就觉身后有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肩头一沉,好像被一个火钳子一样的东西钳住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终于抓到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 魏锦余?! 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郭宝宝刚想转身,却被他死死按到树上,不得动弹。 她脸贴树干使劲挪动,试图挣脱魏锦余的钳制。 “魏佥事,是我是我,你抓错人了!” 魏锦余当然不放,沉声道:“抓的就是你。跟踪你多日,终于露出马脚了。” 郭宝宝被抓得生疼,龇牙咧嘴的,“哎呀,什么马脚啊?你先放开咱家再说!” “想我放了你也行,那就从实招来,你是什么人?为何进宫行窃?” 郭宝宝忍着肩头的疼,眼珠滴溜溜乱转,心里寻思,他是看见我上树,还是看见我下树?如果全看见了,那就百口莫辩了,可是,如果他只看到我下树,那就…… “你说什么呢?什么进宫行窃?咱家就是个平常的宫人,你干嘛追着咱家不放?” “哼,寻常宫人怎么可能上树下树如此自如?” “说的呢,这男人哪个小时候没爬过树,翻过墙呢?咱家入宫以前,也是个纯爷们儿,翻墙上树掏鸟蛋啥没干过,区区一棵矮树而已,爬上来很难吗?” 艰难的辩解后,郭宝宝又在他手掌下扭了几下。 第35章 “爬上去的?” 魏锦余方才路经此处,远远看见有人在树上站着,便赶了过来,所以并没有看见她上树的过程,如今听说她是爬上去的,也是大半不信。 “大白天,后宫之中,好端端上树,你又作何解释?” 听他这么问,郭宝宝反而放心了,她知道,魏锦余并没有看见她上树的过程。 她脸贴树干,又蠕动了几下,讪讪道:“说来还真丢人,咱家是个路痴,对这宫里的路实在摸不清楚,绕了半天找不到出路,只好上树去看看。” 魏锦余就算再疑心,但郭宝宝的言辞中并无可疑之处,眼下唯一可以证明她是否爬上树的证据反而在…… 他握着她的肩头手腕儿一转,郭宝宝脑袋一阵晕,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的被转了回来,然后又被按在树上。 爬树上去胸前定然会留下与树干摩擦的痕迹,魏锦余在她胸前一看,果然有痕迹,但是…… 郭宝宝也在这一刻懂了他的意图,低头一瞧,差点儿没乐出声。 真是天助我也,原本干净的袍子,被这蛮货刚才一推一按,已经在树干上蹭出好多道子。 哈哈哈,这下唯一的证据,没了。 “你看看,为了上个树,咱家连袍子都弄花了,回去得赶紧洗洗。那个……”她扒拉着他按在肩上的手,“魏佥事这总该放开咱家了吧?” 他看得出她得意的嘴脸,但奈何这证据却是他自己亲手毁掉的。 他眼角抽了抽,不甘的松开手。 “魏佥事,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你手再重点儿,咱家肩膀要碎了。以后注意,不要如此莽撞。” -- 第43页 郭宝宝揉捏自己几乎麻木的肩膀,使劲儿憋住笑,“知道最近宫里不太平,魏佥事急于破案,但也不能随便抓人是不是?这得亏是咱家,心胸豁达不与计较,若换了旁人,岂不要到陛下那儿去分说了?” “行了,那咱家就不耽误佥事捉贼了,先走一……” 这步子还没迈开,眼前黑影一闪,好像一阵风贴脸刮过,魏锦余已经伸手拍在树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郭宝宝本就心虚,被他如此断然拦住,有些急眼,“喂,你还要干什么?!” “公公何必心急?若当真心中坦荡,何惧在下盘问几句?” “谁惧你啦?咱家混堂司里的事儿多着呢,着急回去处理罢了。”郭宝宝上下打量,“倒是魏佥事,纵火一案,陛下那儿还等着交旨呢,你不去抓贼反而成天围着我这个太监转,知道的你是怀疑咱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别的特殊嗜好呢。” 魏锦余:…… “公公不必出言讥讽,若想自证清白,可敢跟我走一趟?” 郭宝宝心里打鼓,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敢随便跟他走。 “咱,咱家凭什么跟你走?谁知你到底按的什么心?” “若公公不愿意,那在下现在就拿了你,去陛下面前分说。到时若证实果然是误会,在下再负荆请罪,任由公公责打出气便是。” 郭宝宝心里一紧,“哎哎哎,谁,谁想打你呀?不要动不动就惊动陛下。陛下处理朝政,日理万机,如今还为纵火一案烦心呢,你半点线索没找着,又去给他老人家添乱,不嫌自己无能啊?” “你不必拿话激我,今日,若是你不敢让在下一试,那便是之前的飞贼无疑。” “你胡说什么呢?飞贼不是女的吗?咱家虽然身上少了点零件,但还是个男人啊。你不信亲自来验验啊。”她把胸脯一拔,朝魏锦余逼近一步。 魏锦余不觉后退一步,目光落在她胸脯上,不知怎的就是感觉有些尴尬,便扬起头不看,故作镇定道:“你是男是女,无关紧要,只有身上的功夫不会骗人。” “你这个……”郭宝宝这个气,合着那天晚上我白忙了。“可是你亲口说的,那飞贼是女的,现在又无论男女了?说白了,那你就是针对我一个人呗。” “公公这么想,在下也没办法,反正今日,公公若不肯一试,你我现在便去面圣。” 这该死的。 郭宝宝气得牙咬得咯咯直响,却也没办法。面圣是不可能面圣的,她背着手运了会子气,“好,我让你试。你说吧,要怎么试?” 见她松了口,魏锦余手臂一挥,“请公公随我走一趟,去了便知道了。” 郭宝宝无奈之下跟着魏锦余走,心里各种猜测他打算怎么试她? 试功夫?跟我过招?我本来也不会什么武功,过就过呗,大不了被揍几下,能换来一时安宁也算值了。 二人穿过一个园子,在经过一座无栏的白石拱桥时,她猛的望见不远处的万宝楼,心里顿时凉了。 他该不会是要…… 魏锦余看她不走了,质问道:“怎么不走了?” 郭宝宝遥指万宝楼,瞪眼道:“哎,你先说清楚,你不会是打算让我从那上边跳下来吧?” “公公方才说自幼上树翻墙,从树上跳下来没什么,那么不如去试试从万宝楼上跳下如何?” 郭宝宝惊得后退两步,“哎!你查飞贼查疯了吧?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死人的。” “放心吧,有我在,你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不死?那残了伤了,感情疼的不是你呀?” 魏锦余叉腰道:“公公多番推诿,是怕自己的功夫露出马脚吧?” 郭宝宝也不示弱,又退后两步,“我怕什么马脚?我怕死!” “你若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 魏锦余微拢双目,凌厉的寒光让郭宝宝感觉到危险。 不能跟他去,轻功这种东西可不好控制,遇到危险时,会本能的运用到,更何况我这白捡的别人的身子,手尚且控制不住,更何况是腿脚呢。 这是圈套,不能去。 可是不去,不去这家伙就要拉我去见皇帝了。 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可怎么办呐。 她四下扫了一圈,附近空旷,脚下是条浅水鲤鱼池,池水清澈见底,水中三五成群的锦鲤悠闲的来回游动…… 第36章 眼看魏锦余就要动手,郭宝宝忽然对着桥那头躬身,“陛下。” 魏锦余这种世袭来保护皇族的人,对“陛下”一词十分敏感,一听皇帝来了当即转身行礼。郭宝宝趁机上去就是一脚,正中他的右腿后膝弯。 “喂金鱼去吧你!” 魏锦余被踢了个猝不及防,腿一弯掉了下去。 因为这座桥是座用来装饰的矮桥,从桥面到池水的距离也就一腿长而已,所以,魏锦余刚及反应,半身已入水中。 “哗啦”一声,惊走所有锦鲤。 魏锦余从水里站起来,抹掉脸上的水,再看桥上,郭宝宝已经跑了。 可恶! 他狠狠拍打水面,懊恼怎么就这么上当了。 郭宝宝没头苍蝇似的的跑出园子,回头看了眼,魏锦余没追上来,她这才停下脚步靠墙喘口气。 -- 第44页 没追上来,呼…… 可是,就这么跑出来,那条死鱼肯定更疑心了。 正如郭宝宝担心的,魏锦余此时不只疑心,他简直可以笃定:她就是那个飞贼。于是,他从池子里爬上岸,连衣服都没顾上换,湿着就去见皇帝了。 皇帝一瞧,平日里挺慎重的一个人,今日怎么这模样就来了? 头发也湿了,眼也耷拉了,半截衣摆是湿的,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沾了泥或是青苔一类的污渍。就连平日里精神奕奕的状态也没了,看着颇有些狼狈相。 皇帝不觉担心,“魏卿家因何如此来见朕啊?” 魏锦余拱手道:“陛下,恕臣失仪,实在是事出紧急,臣才顾不得仪态,湿衣前来面圣。” 见他如此,皇帝不禁神情凝重,“究竟发生何事?” 魏锦余低头稍思,未开口,先撩袍下跪,随即向上一拜,“陛下,臣有失察之罪,请陛下降罪。” 皇帝越发看不懂他,如此郑重,感觉这不是小事。 “你有何事失察?” “禀陛下,之前坠河溺亡者,臣因从她身上搜出了宫中失物,故而以为那便是偷麒麟镇纸的飞贼。但是,近日来,臣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让臣不得不怀疑,真正的飞贼并没有死,而是仍在宫中。” 闻言,皇帝目光凝重,“仍在宫中?那……,既然找到了蛛丝马迹,你可是有了怀疑之人?” “正是。” 皇帝拢了拢眼神,“此人在何处?” “回陛下的话,臣怀疑的,乃是混堂司新任掌印,郭宝宝。” “郭,宝,宝……”皇帝重复着这个名字,还真有些印象,“就是那个跟着傅筠山做事的小子?” “正是。” 要说东厂可是他除了府军前卫外最信任的机构,如果这事与东厂有关,那还了得? 皇帝表情越发沉重,“傅筠山是个稳妥之人,若这郭宝宝有可疑,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你可有确凿证据?” 魏锦余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他是不是贼人,臣有办法,一试便知。只是,碍于他如今的身份,臣不便强迫他配合微臣,所以,臣才想请陛下下旨,令郭宝宝一试。” 皇帝听了这番话,颔首沉思片刻,“若换做旁人,你想查也就查了,只是这郭宝宝是傅筠山一手提上来的,朕若无端怀疑,恐伤了忠臣之心。不如这样,朕把他叫来,你与他当着朕的面对质一番,若是朕也觉得可疑,便准你查个究竟,若朕不觉得他可疑,那此事便作罢,你只能从他处入手再查了。如何?” 魏锦余向上拱手,“臣,谢陛下。” 张保出去传旨,不大的功夫,郭宝宝来了。 这次见皇帝,郭宝宝除了紧张什么心情都没了,她八成已经猜到了是魏锦余告黑状,不然皇帝干嘛这时候叫她来? 进入大殿一瞧,魏锦余果然在,她心里更凉了一半。 她小心翼翼的给皇帝躬身施礼,皇帝打量她道:“郭宝宝,魏卿家说,你方才将他踢下鱼池,可有此事?” 哼!就知道找皇帝告状,幼儿园小孩儿啊你? 她狠狠瞪了魏锦余一眼,“回陛下的话,小的也是被逼的。他三天两头缠着小的,方才还非让小的陪他跳楼,这小的为求活命,只好踢他下河,求陛下明鉴。” 皇帝见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臣们,猛的见着这样说话表情丰富的人物,心里觉得好笑。心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穷凶极恶的飞贼呢? 他压着笑,看了看坚定不移的魏锦余,又问,“那他又是为何事纠缠与你?” 郭宝宝眼珠乱转,没敢胡说,“回陛下的话,魏佥事非说小的是什么飞贼,可小的就不是啊。” “你若不是,为何不与他说明白,反而要踢他下水?” “陛下,小的已经为此解释过很多次了,可魏佥事他不信啊。” 魏锦余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再多解释也不及亲身证实,可你为何不敢?” 郭宝宝这气,“你还好意思问。陛下,您知道他让小的怎么证实吗?他让小的从万宝楼上跳下去。他这哪是让小的证实啊,他这是让小的去死。小的要真听他的,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脑子进水? 这个说法倒很新颖。 皇帝觉得郭宝宝说话挺有意思,干脆也不管他们,就看着二人当殿对质。 魏锦余道:“你不敢跳,在我看来就一个原因,就是怕露出你会轻功的事实。” “呵……呵……”郭宝宝气得原地转圈儿,然后指了指殿上站立的几个宦官,“你问问他们,你问问张公公,让他们从万宝楼跳下来,他们敢吗?” 张保和几个小宦连连摇头,心说别把我们拉进去。 万宝楼,那可不是普通墙头,随随便便就往下跳?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看见了吧,没人敢跳。陛下,若按着魏佥事所言,那不用说这乾清宫大殿上的几位公公,就是整个皇宫里,所有人都是飞贼了。” 皇帝看郭宝宝目光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是贼,而且说话有理有据的,确实没什么可疑。 “魏卿家,你如此取证,的确不太理智……” 第37章 “可是陛下……” 魏锦余还想争取几句,被皇帝示意打断了,“魏卿家急于破案,朕明白,不过,依朕看,郭宝宝并无可疑之处,朕若因你一面之词就下旨令他跳楼,传扬出去,朕岂不成了草菅人命的昏君?” -- 第45页 魏锦余眼看事情不成,急切的上前一步,“陛下,有臣在,纵是误会一场,臣能担保,郭宝宝从万宝楼上跳下,也会毫发无损。” 皇帝一脸凝重道:“你拿什么担保?” “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 魏锦余言辞铿锵,掷地有声,郭宝宝随着这话的抛出,心里咯噔一下,要完。 这家伙怎么回事?跟我玩命啊?你是不是有病? 果然,听了他的话,皇帝心思有所动摇,他抬了抬下巴,“郭宝宝,既然魏卿家如此笃定,以性命保你平安,你可愿一试?” 郭宝宝不傻,皇帝开口了,即便貌似是在征求意见,但哪个敢说“不”字呢? 这事儿,我今天拒绝了,皇帝没面子,日后肯定找我麻烦,魏锦余这家伙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将来也是没完没了。 算了,今天给它解决了吧。 她把心一横。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就是要小人的命,小人也不会有半点犹豫。既然您开口了,那小的就当是配合魏佥事演个杂耍,博主子您一乐吧。” 魏锦余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皇帝听她这番马屁,甚是满意,嘴角稍稍挂了一丝笑意。 “不过……”皇帝正欲夸她几句,郭宝宝却来了个转折,向上躬身,“陛下,小的入宫虽时日不长,可也是本本分分一心想着要如何伺候好主子们的。偏偏今日却生出这无妄之灾,遭人无端怀疑,小的心里不服。若是一会儿证实,是魏佥事冤枉小的,不知魏佥事要如何补偿小的呢?” 皇帝觉得她说的没错,龙目微屈看向魏锦余。 魏锦余笃定了她就是,毫无退缩的意思,“陛下,若臣判断有误,甘愿负荆请罪,任由郭公公惩罚。” “任由惩罚?”郭宝宝重复这句。 魏锦余没有半点犹豫,想着若真是自己错了,受刑挨打又何妨?男子汉大丈夫,为保皇宫安宁,死都不怕,皮开肉绽没什么好怕的? 他目光坚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约定好之后,二人来到万宝楼,皇帝也亲自带着人前来观看。 郭宝宝登上二楼房檐,探身往下看,矮马!白天看,还是有点晕。 魏锦余仰头看着楼上的情形,见郭宝宝有晕眩状,只觉得她是在装,便扬声喊道:“郭公公,快跳吧。” 郭宝宝恼火,“你催什么催?陛下还没急呢?” 魏锦余:…… 他偷眼看皇帝,皇帝还真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悠哉悠哉的。 郭宝宝在屋檐上一会儿侧身试探着往下迈腿,一会儿又背着身子往下探,一会儿干脆又坐在了房檐上双腿悬空,总之就是变换各种跳楼姿势,可就是不跳,楼下的魏锦余心急如焚,着急上火。 他正要再次催促,就听房檐上瓦楞叮当作响,跟着郭宝宝一声嚎叫,她后背朝下坠了下来,样子就好像没站稳从上头滑下来一般。 楼下的人瞩目观察着她坠落的身躯,别说灵活的动作,就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眼看她就将摔在地上,几个陪着皇帝来的公公都不由得紧闭了双眼,张保忙用手臂和袖子替皇帝遮挡住面部,生怕被郭宝宝的血溅一脸。 危机时刻,魏锦余飞身而出,在郭宝宝将要落地时,抱住了她。 就在抱住她的一瞬,他愣了,这副身子就像床棉被,柔软的好似无骨,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是我错了? 再看郭宝宝的眼神,有些发直,好像是被吓的呆了。 短短数息之间,魏锦余落地了。他将郭宝宝放到地上,郭宝宝扑通瘫倒下去,仿若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皇帝见状大惊,“他怎么啦?” 张保探着身子看了眼,“哎呀陛下,他不会是吓死了吧。” 魏锦余俯身下去,正要探她脉搏,郭宝宝忽然倒抽了一口气,就跟诈尸似的又坐了起来。 皇帝吓一跳,身体向后一缩。 张保忙搀扶住皇帝,带着斥责的口吻质问,“郭宝宝,陛下面前,一惊一乍的,你怎么回事?” 郭宝宝大喘了几口气,四下看了看,当看到皇帝的时候,她一骨碌爬起来,瘫跪在地上,“陛下,小的没死啊?太好了。” 皇帝虚惊一场,换了口气,看她面色发白,问道:“方才你毫无知觉,莫非是吓晕了?” 郭宝宝带着回忆的神态道:“小的只记得,方才在屋檐上,还没想好该怎么跳,可脚下一滑,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来。可能因为害怕,眼前一黑,之后就不记得了。” 皇帝道:“此事委屈你了,你起来回话吧。” 郭宝宝定了定神,“谢陛下,不过,小的从小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刚才险险吓死,此时仍然双腿发软,站不起来。请陛下容小的就跪着回话吧。” 皇帝点点头,自然没什么意见。 郭宝宝扭脸看向身边的魏锦余,他脸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魏佥事这下该彻底放心了吧?” “这……”魏锦余无言以对,但心里对她的怀疑,却没少多少。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难道她可以控制自身的轻功? 郭宝宝垂着头,颇有些受惊后的虚弱态,“陛下,为了皇宫的安全,为了陛下的安心,小的连楼都跳了。从此往后,魏佥事不会再对小的纠缠不休了吧?” -- 第46页 不用皇帝开口,魏锦余道:“陛下,臣言而有信,稍后便自缚前往混堂司,任由郭公公责打……” “谁说要打你了?” 郭宝宝的态度令魏锦余意外 ,“公公不用在下负荆请罪?” “你我都是为皇室效忠,纵是有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嘛。我怎能不知呢?负荆请罪什么的,大可不必啦。” 闻言,魏锦余心里生出些愧疚,一抱拳,“公公心胸豁达,在下感激不尽。” 郭宝宝满脸堆笑,“佥事先别急着谢。”她跪在地上,向皇帝躬了躬身,“陛下,虽然小的并不想怪罪魏佥事,不过,小的想借此机会,向魏佥事求个不情之请。” 魏锦余心里隐隐感觉不安。 以他对郭宝宝的了解,这厮可不像个心胸豁达的,如此大好机会不寻机报复怎么可能? 皇帝阅人无数,自然也是看得出来她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狡黠。不过,反正不出人命,他倒也有兴趣看看,这哄得贵妃欢心的小子究竟肚里藏了些什么花样。 “魏卿家早已言明,若是他误会了你,自然任凭你处置。说吧,你想让他做什么?” 第38章 郭宝宝嘴角一抹坏笑,不说要求,先讲故事。 “陛下,小人的父亲不喜欢留胡子,于是,小的还在家时,就每日替家父刮去脸上的胡茬。但是,现在小人入宫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替父亲刮胡子了,心中愧疚无法尽孝,常常难过的想哭……” 言语间,她竟卷起袖子放在眼下拭泪,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 “小的见魏佥事的胡子与家父的胡子极为相似,想着是否能每日替他刮胡子,以寄托对家父的思念之情……” 魏锦余当时就急了,想了很多被她报复的手段,终究是没想到,她竟然打起他胡子的主意。 “陛下,这,这万万使不得……” 郭宝宝拔起胸脯,“你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任凭我处置,怎么转眼就不认了?陛下可都是亲耳听见的。是不是陛下?” 皇帝猛的被问,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是啊,既然有言在先,说是要任凭处置,那么魏卿家是该信守承诺的。” “陛下,臣有错,甘愿受罚。只是这胡子,受之父母,实在不敢有损啊。” “魏佥事也不是第一次刮胡子,何必拿这做借口?” “这不是借口。”提到被飞贼割了胡子,魏锦余就又羞又恼,胀得脸通红。 郭宝宝才不管他现在如何窘迫,跪在地上摇头晃脑,“不是借口又是什么?难不成,刮了胡子就不孝顺,不刮胡子的就都孝顺了?若是这样,魏佥事不妨回家问问令尊,他是想要个刮了胡子的儿子,还是想要个言而无信的儿子?” “你!……”魏锦余这气,从来没这么窝囊过,被怼竟然无言以对,更不能动手,因为是他理亏。 你什么你?略略略…… 郭宝宝背着皇帝给魏锦余扮了个鬼脸。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皇帝见这二人吵架还挺有意思,没有什么压迫感,反而像唱戏。 许久没看戏了。 不过,戏虽好看,事情还是要解决的。这件事,看似是魏锦余和一个小宦之间的约定,其实却不简单,郭宝宝身后是傅筠山,也就是整个东厂,如若是随随便便被人怀疑却没有惩戒,到头来,让东厂如何立威,如何为他办事呢?再往大了说,郭宝宝代表的是宫中宫人,若是得不到公平对待,也会引起宫人与侍卫之间的嫌隙,不定会招惹出什么乱子。 自己惹出来的事,就自己承担吧。若郭宝宝不依不饶非要对魏锦余用刑,反而会让事态严重,好在这小子有分寸,刮刮胡子只为看他一个笑话,这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沉思片刻,双手往身后一背,对魏锦余道:“你父亲,朕是了解的,他常常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信义是最重要的。相信若是由他来选,在胡子与诚信之间,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可是……” “此事,就由朕做主,魏锦余犯失察之过……”皇帝顿了顿,从来没罚人刮过胡子,接下来的话有点拗口。“罚没胡子……” 没收胡子? 郭宝宝差点儿笑出来。 皇帝也觉得这话说得听起来可乐,与自己威严的身份完全不匹配。但说都说了,本来也就是件荒唐事儿。他挺挺身,让自己显得更高大一些。 “张保。” “臣在。” “去取一把剃胡刀,赐于郭宝宝。” “是。” 张保应声退去,皇帝对郭宝宝道:“以后你就每日去……呃,给他刮胡子吧。” 他都懒得组织语言了,就这样吧。 郭宝宝直接叩首,“小的遵旨。” 皇帝:??? 朕何时下旨了? 没有啊。就因为不是下旨,所以才懒得组织语言,大白话的说了那么一句,怎么就忽然变成圣旨了? 再看魏锦余,面如死灰,一脸绝望,好像要死的样子。 皇帝知道他最爱惜他的胡子,本想着要给东厂一个交代,就罚他刮一两次胡子,日后免了也就得了,谁知这郭宝宝磕头磕这么快。 唉,一国之君,金口玉言。 人家都领旨了,那,那还能有说了不算的道理吗? -- 第47页 算了。 他惋惜的看看魏锦余脸上刚刚萌芽的胡茬,心说左右都是你自作自受啊,怪不得朕。 皇帝走了,郭宝宝领了剃胡刀,腿也不软了,站起来得意洋洋的回去了,留下魏锦余一脸死气。 张保上前安慰道:“魏佥事,其实剃掉胡子有诸多好处,至少吃饭的时候,干净。” 说完,他笑呵呵的走了,魏锦余更郁闷了。 * * * 郭宝宝拿着剃胡刀没回混堂司,直接去了东厂,还拿出刀在傅筠山面前炫耀。 “厂公你看,陛下赐的,你猜这是用来干啥的?” 端坐在案后的傅筠山,平日里清冷的少见个笑容,这次也有些忍俊不禁,弯了嘴角道:“呵,魏锦余是个何等机警之人,又是出身名门,何等傲气,可如今不仅被你一脚踢下河,还要被你刮胡子?看来咱家还真不能小瞧你呀。” 郭宝宝围在傅筠山跟前,嬉皮笑脸,“这不多亏了厂公的法宝吗?”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刚要在空中抖动,却被傅筠山一把抢了过去。 “别抖了,这上边儿有药,闻多了,咱家可替你解决不了。” 说着,他将帕子往案角上燃着的烛灯上一悬,当火苗沾染上丝帕的瞬间,帕子腾的一下被点着,顷刻间便化做一团火焰。 傅筠山随手将之丢入脚边的铜盆,很快,那帕子就化为了灰烬。 郭宝宝看着燃尽的帕子,好奇道:“厂公那是什么药啊?真灵验,闻了之后,过了没一会儿,我就全身麻痹,除了脑子还清醒,哪哪儿都不能动了,就连眼珠子也好像僵住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它是青楼里,老鸨子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们的。” “哈?!”郭宝宝一听,下巴差点儿没砸地上,皙白的脸上忽的泛起了红晕。 哼哼哼,我清清白白一女子,竟然让我闻这种东西…… 第39章 傅筠山若无其事的说,却把郭宝宝吓得不轻。 “这玩意儿闻的少了,会使全身麻痹,但仍有知觉,一时片刻后便可恢复,若提前饮下解药,恢复的便更快些。那帕子上只沾了一丁点药粉,你又提前饮过解药,恢复的自然快。” 郭宝宝好奇,“那要是闻多了呢?” 傅筠山瞥了她一眼,“那样,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会怎样?” “会全身燥热难耐,非宽衣解带不能缓解。”说话时,傅筠山勾着眼角注视郭宝宝。 郭宝宝登时脸红,这太监竟然给我闻这种东西?幸亏我没闻过量,不然…… 简直不敢想象。 她无意间抬眼正与傅筠山的目光相对,她好似触电般避开,回忆刚才他的话,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什么他不能替我解决?什么意思嘛? 一个太监竟然把这种东西揣在身上,看也不是个正经太监。 宫里人个个都不太正常,还是早走为妙吧。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厂公,您看今儿这事儿,我猜那个魏锦余肯定不会就此罢手的。要不,您先放小的出宫去吧。就算出宫,小的依然听您的差遣还不行吗?再说,那个什么《南山春景图》,说不定已经被弄出宫去了,小的可以出宫帮您打听去呀。” 傅筠山目光冷然,,“你出了宫,还能安分的替咱家做事?” “能啊,怎么不能,肯定能!”郭宝宝说的不假思索。 傅筠山摇摇头,“我不信。” “我发誓,发誓行不行?” “发誓若有用,这世上活着的人可就不多了。”冷冷的说了句,傅筠山挥挥手,“你先回去吧,趁着自己最近在主子们面前得宠,抓紧寻找失物。只有找着了,你才能彻底恢复自由。跟咱家这儿花言巧语耍心机,即便你是出了宫,也逃不出咱家的手掌心儿。” 郭宝宝泄了气,心里暗骂:好个油盐不进的死太监。 虽然不能出宫,但对于郭宝宝来说,总算是解决了一大麻烦,就算魏锦余仍怀疑她,至少不能再勉强她跳楼,更不会轻易去找皇帝分说,反而她还能好好的报复一下。 郭宝宝这一晚上净做梦给鱼刮鱼鳞了。 第二天一早,她兴高采烈的来到卫所。 所有人都知道她来干什么,一个个沉着脸,怒气冲冲盯着她一步步走进他们头儿的房门。 卫所直房里没有单间,即便是魏锦余,也是和唐振同屋而住。 屋里很简单,一张通铺,一些简单的家具,连装饰物都没有,竟不比那些管事的太监们住得舒服。 郭宝宝进门时,魏锦余就站在一面立身镜前,黯然神伤的看着自己这张留着胡茬的脸。 大概是在跟胡子作最后的诀别。 唐振就在他旁边,听见门响,回头一看是她,原本苦瓜一样的脸,像涂了一层紫漆,变茄子了。 郭宝宝也不理会别人,只探了半身进门,扬了扬手里的剃胡刀,“魏佥事,咱家来了。” “我们看见了!”唐振没好气的回头扔了句。 魏锦余没回头,对着镜子重重的吐出口气,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大马金刀的一坐。 “来吧。” “噗!” 就这架势,郭宝宝嘴里要有水能直接喷出来。 她到魏锦余面前,弯下腰,两只手分开撑着膝盖,与他面对面的端详。 -- 第48页 魏锦余皱了眉头,“看什么?” 郭宝宝一笑,“我说你,知道的是你就刮个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人家要慷慨就义了呢。你搞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可是来伺候你刮胡子净脸的,你应该闭上眼睛好好享受才对。” 唐振不愤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懂吗?哪个正常的男人愿意被你剃胡子?你自己没有,还想让别人跟你一样……” 郭宝宝沉了脸,“哎哎哎!你说话可当心点儿,就你刚才这句,可是把整个皇宫的宦官都得罪了。到时候别说你这满身茂密的毛发,就连脑袋都保不准要搬家的。” 魏锦余知道,她这并不是威胁,而是事实,未免这莽夫再乱说话,他示意唐振先出去。 唐振撇着嘴,气哼哼的开门出去了。 魏锦余道:“他是粗人一个,望公公不要与他计较。” 郭宝宝勾唇笑道:“咱家心胸豁达,有什么事都是当面解决,不像某些人,不对,是某些鱼,喜欢背后告状使阴招的。” 魏锦余一脸黑线。 你直接报我名儿得了。 “行了,既然一场误会,在下甘愿受罚。” 说罢,他挺直胸膛,闭上眼睛,一副等待受刑的模样。 “来吧。” 倒是干脆。 “哼,来就来,谁怕谁。” 郭宝宝去洗手,掏出自制的香皂,沾水在手上转了几圈。 魏锦余半天不见她靠近,反而听见屋角的水声。心里觉得奇怪,猛的睁开眼时,郭宝宝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举着满是泡沫的双手,正要往他脸上糊。 他心里一紧,身体不禁后仰,警惕道:“你做什么?” 郭宝宝眨巴两只眼睛,“我能干什么?给你抹点香皂,这样才能避免弄伤你呀。大惊小怪,快着点儿,咱家还忙着呢。” 魏锦余将信将疑,看看她这双手的沫子,不情不愿,但又不能抗旨,只得又坐直身子。 这次,他没闭眼,眼睁睁看着她将两手的白沫糊上自己的两腮。那手掌触碰的地方沁凉湿润,竟让他感到很舒服。 郭宝宝顺着他的两腮均匀涂抹泡沫,指尖偶尔划过他的嘴唇,魏锦余不禁心里一颤,感觉嘴唇好痒,却又身体僵着不敢动。 他强忍着,想着一会儿就过去了。可是,随着她的双手不断触碰到自己的脖子,耳朵和嘴唇时,他不仅觉得痒,刚才沁凉湿润的舒服感完全没了,换来的却是燥热难耐,有种浑身被虫咬的感觉,咬得他心痒难耐。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难道这沫子里下了药? 他落在膝头的两手不觉攥紧。 第40章 抹完泡沫,郭宝宝直起腰稍稍后仰了身体,拉开距离检查泡沫是否涂均匀。 这么一瞧,她才发现,魏锦余的脸已经胀得通红,额上竟还渗出了些汗珠。 噗! 这家伙憨憨的,刮个胡子还脸红? 她转身去洗手,拿刀。 魏锦余也趁此机会长长舒了口气。 “你看着应该有二十六七岁了吧?”郭宝宝拿刀回来,弯腰开始给他刮胡子,随口问道。 魏锦余的嘴似乎被周围的泡沫封印了,就连说话都张不开,只含混的吐了句,“二十五。” 郭宝宝专注的刮着胡子,接着又说,“哦,你看看,有胡子就是显老。以前你留大胡子的时候,看着跟五十岁的差不多。” 顿了顿,她两手指在他脸颊上捏了捏,“你放松点儿,脸都是僵的。” 魏锦余面色更红,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内心更似油煎般的煎熬。 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胡子终于刮干净了。 郭宝宝端详这个人,心想:如果这家伙不是老跟我过不去,其实,看着还挺可爱的。 “好了。”她收了刀,直起身来。 魏锦余抬手悬在下巴上稍稍迟疑,最终摸了上去,这光滑的感觉,竟然出自自己的脸,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即便是上次被飞贼剃过一次,可至少还留了点儿根,这次,却是彻彻底底的干净了。 “去照照吧,简直帅呆了。” 魏锦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却在镜子前犹豫不前。 郭宝宝故意从后边推了一把,将他推至镜前。 魏锦余乍见镜子里自己这完全没了胡子的样子,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来。 好好的胡子,自从那飞贼入宫,就一步步的变成了这样。上次好歹还剩点儿茬,这次…… 简直就是剥了壳的鸡蛋!难看的要死! “怎么样?不错吧,刮干净了,至少年轻三十岁。等你到大街上走一圈儿,定然吸引一大批美女围观。” 郭宝宝站在他旁边,看着镜子里的魏锦余叭叭叭一个劲儿的说。她越说,魏锦余就越难受,眼角不觉气到抽搐。 他抑制心里这口气,“公公事情办完了,在下就不多留了。” 赶我走? 郭宝宝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的擦拭了刀具,包好香皂,然后走到房门口。 “咱家先走了,明儿个再来,保管你以后脸上再见不着半点胡茬。” 说完,她哼着歌走了,魏锦余气得一拳砸在手边的桌子上。 随着这一拳头下去,他蓦地怔了一下,目光直直注视桌面。 -- 第49页 诶?之前他明明记得放了钱袋在桌上,怎么没了? 是我记错了? 他又翻了遍身上和床上,发现并没有。 咝…… 莫非…… 他看向门口,今早除了郭宝宝没别人来过,若是被偷走,也只有她。而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东西而不被察觉的,这个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一定是他! 想到这儿,魏锦余提刀就走。 一开门,门外唐振和其他几个侍卫正抱着胳膊说话。乍见这光眉净眼的头儿,都不觉发懵,心说这小白脸儿是谁? “唐振,你带几个人去找郭宝宝。” 说完,魏锦余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唐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俊俏小白脸儿是他们魏佥事。 人是认出来了,可是这个令…… 为什么找郭宝宝?找着了要干什么?是杀还是抓? 这下的是什么令? 唐振扑棱着脑袋,心说我们头儿自从遇见郭宝宝,办事越来越……匪夷所思了。 魏锦余这是急得,贼就在眼前,偏偏被她跑了一次又一次,他心里不甘啊。 这次若是抓住了,那就是人赃并获,她想抵赖都不行。 未免她再次销赃,他这才火急火燎的追。 尚不知情的郭宝宝出了卫所往回走,经过南膳房时,闻见里边的香味儿,引起肚子里一阵咕噜。 她伸手摸了一下,腰带下边儿隆起的硬邦邦的东西,让她好似触电般,眼角就是一顿抽搐。 不会吧,又来? 她闭着眼睛把那东西掏出来一瞧,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果然又是钱袋。 这又是从哪儿来的? 仔细回忆,今天早晨只见过魏锦余,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哎呀! 郭宝宝一掌拍在额头上。 我这是偷谁不好,偏偏偷他头上了? 看着这双管不住的手,她真是又急又气。 你们是长眼了还是怎么的?这包银子我都没看见,就被你们俩看见了?你们动作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 对手训斥一番,她回头张望,还好没看见魏锦余。 那家伙要是发现肯定来追,我得赶紧把它处理了。 她加快脚步回混堂司,准备好歹先把装银子的袋子烧了,他魏锦余眼睛再尖能认出钱袋,难不成连他的银子也能认出来?只要袋子没了,这银子就是无主的。 郭宝宝想尽快处理掉钱袋,但刚跑出几步,又忽的停住了。 那家伙现在不会正在混堂司门口守株待兔呢吧? 不行,我不能回去解决。 她左右看看,注意到南膳房就在旁边。 她眼珠一转,便溜了进去。 膳房是宫里众多衙门里明火最多的地方了吧,随便找个炉灶把这扎手的钱袋往里一扔,不就得了。 因为制作香皂,郭宝宝近来和尚膳监走的还挺近,不是要油就是要奶。 这里的宫人都知道她,好歹是个一司掌印,看见了便上来施礼,“郭掌印。” “你们管事公公在吗?”郭宝宝问。 “在厨房里呢,小的给您叫去。” “不用不用不用,咱家自己去找吧。” 郭宝宝这么说,小宦也就不管了,因为,尚膳监本就比混堂司高一个等级。这儿的管事和她穿的袍子是一个颜色的,而且实际的脉络权利比她要大。 要不是近日来郭宝宝在贵妃那儿讨了彩头,就刚才这小宦连问一句都不会,最多给她指个方向就得了。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客气一句,郭宝宝也没傻到真让人家管事出来见她。再说,他要真出来了,自己还怎么进去烧钱袋呢? 第41章 来到厨房,这里边正烟熏火燎的又蒸又煮。 雾气弥漫之间,她看见了最靠近门口的一个炉子,炉火正旺,上边摞着几层的大笼屉,不知蒸着什么,反正是一股股的甜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隔着浓浓雾气,不时传来管事,厨子们的说话声,郭宝宝没顾上看人,但只听声,知道反正不在跟前,她直接掏出已经倒空的钱袋,侧身挡着炉灶,手腕儿偷摸一甩,钱袋悄无声息的落进了灶火之间。 这布料烧起来,有时候比纸烧的还快,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看着被毁尸灭迹的袋子,郭宝宝终于松了口气。 “哟,郭掌印?”这时膳房管事公公发现了她,从一片浓雾中走了过来。 郭宝宝刚烧毁了证物,此时仍心虚着,忽闻身后有人喊她,匆忙回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呵呵,何公公。” 膳房的管事公公姓何,叫何庆言,是沈佑的心腹,平日里除了在膳房管事,还经常替他跑个腿儿,传个话什么的,那天半夜郭宝宝在冯吉屋顶看见的茶衣太监就是他。 能当上别人心腹的,必是耳聪目明的,郭宝宝这一瞬间的僵硬,他早已尽数看在了眼里,心里多了些心眼儿,又见他手背在身后,好像有意在遮挡些什么,便侧了侧目往那灶火里探看。 炉子里火烧的噼啪作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这才对郭宝宝笑道:“可是玉贵妃晚上要沐浴了?” 郭宝宝定了定神,“不是,我就是来问问,咱们这儿有多余的酒吗?” 何庆言越看她越觉得可疑,他垂着双手往身前一搭,明摆出一脸的怀疑,“郭掌印,咱这儿是膳房,不是酒房。你要酒得去酒房要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 第50页 “对呀,瞧我这糊涂,我这就去酒房,不打扰何公公了。”郭宝宝一拍大腿,说完就走了,头也没回。 何庆言觉得不对,俯身在灶火里查看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又掀开上边的笼屉看了看,均无异样。 他抱着胳膊寻思了阵子,“不行,我还是去跟掌印说一声去。” 他随手招来厨子,指着面前这一大笼屉,“里边儿的东西倒了重做。” 厨子连问都不问,直接躬身,“是。” …… * * * 郭宝宝步履匆匆从厨房出来,心中松快,这下那条鱼再来,又是一个死无对证,哈哈,我怎么这么聪明? 正自得意时,迎面一人低头朝她走来。她余光瞥见此人的脸,瞬间将她的记忆带回到纵火案当晚。 那个眼神! 那好像蛇一样的上三白眼睛。 她不由得全身僵住,目光也锁死在这个穿着绿袍宦服的人身上,正和她那天从窗缝里看见的凶犯身形一般无二。 就是他!他就是凶手! 凶手的余光此时也正与郭宝宝的目光相触,彼此间像都察觉到了危机。在僵持了数秒之后,凶手转身就跑。 他这一跑,郭宝宝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还在宫里,这么说那幅绣品也还在宫里了? 郭宝宝也不知为什么,顾不上多想便随后跟了上去。 因为白天宫里人多,凶手不敢冒然使用轻功,郭宝宝也一样,二人都隐藏着真实水平,一前一后的追。 跟踪了一段路后,郭宝宝终是把人跟丢了。 她四下观察,发现此处有座破旧荒凉的殿宇,看着就像冷宫。 她在敞开的大门前探头探脑,但没有进去。 此地如此荒凉,万一凶手杀人灭口,我岂不危险? 一番琢磨之后,她打算回去叫人,但刚一转身,身后一股力量袭来,她被猝不及防的堵了嘴拖进殿宇。 “呜呜……”郭宝宝挣扎,但没有用。在凶徒的挟持下,她甚至不能回头看上一眼他的正脸。 凶手紧捂着她的嘴,一言不发的拖进宫门。从他干脆粗暴的动作上看,郭宝宝感觉到他的杀气,心里叫苦:完了,我怎么这么糊涂,追他干嘛啊。 后悔已经晚了,只能祈祷再穿越一回吧。 凶手将她拖进殿宇,没有半句废话,手在她脸颊上一紧,正要发力拧断她的脖子,面门前忽然有风袭来。 凶手目光一闪,被迫松了手,向旁边一闪。跟着,宫门前,魏锦余出现了。 魏锦余本打算去混堂司守着郭宝宝现身,但刚到南膳房就见远处的她脚步飞快,好像在跟踪什么人。他心中怀疑,这才暗中跟着,直到此处。 眼见郭宝宝被人挟持,他当即出手,一支飞镖打断凶徒行凶,跟着飞身入内。 凶犯并不想与他动手,便在郭宝宝后背上使劲一推,将她推向魏锦余,随即纵身一跃,从破旧的屋顶翻了出去。 郭宝宝站脚不稳直接摔进魏锦余怀里,魏锦余接住郭宝宝,再看屋顶的窟窿,凶犯的动静已经彻底消失。 魏锦余本想去追,但是看郭宝宝表情痛苦,又担心那凶徒去而复返杀人灭口,也只能暂且作罢。 他低头看着瘫在地上抱着他小腿龇牙咧嘴的郭宝宝,一脸嫌弃。 “你腿怎么啦?” “我好像……,腿断了。” 魏锦余俯身下来,要看看她的伤势,可这指尖刚挨着她的裤子,郭宝宝一阵鬼哭狼嚎,“疼疼疼疼……” 魏锦余皱了眉头,再看她的腿,“不见外伤怎会如此严重?” 郭宝宝表情痛苦,隐忍道:“就刚才,那人拖我进门的时候,我一挣扎骨头响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断了。” “那你忍着点,我给你看看。” 魏锦余小心脱下她的鞋,卷起裤腿,看到她右膝盖外侧红肿了一块,手覆上去又引起她的一阵嚎叫。 “不要紧,是脱臼了,你忍着点,我给你接回去。” “啊?这怎么忍啊?要不上点麻药……”郭宝宝眼角已疼得挂上了泪花。 魏锦余看她这眼泪吧差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之前不还说自己没入宫前是纯爷们儿嘛,这会儿一点小伤还要上麻药? 他懒得与她废话,捏着她的小腿肚往上一托一推,“嘎”的一下。 第42章 “啊!!!” 一声惨叫,郭宝宝竟疼的晕了,身子晃了晃好像没了骨头般向后仰去。 魏锦余见状伸手一拉,这副娇软的身体又一次落入他怀里。 如此柔软的身体,是他以前在侍卫营里从没接触过的,软得让人浑身骨头发酥。 这就是太监?不,也可能是江湖混混。 总之是没有骨血的人。 本来跑了凶犯,魏锦余有很多事要问她,但现在看来,只能先送她回混堂司去。不过,在送她回去之前,他要确定一件事。 他伸手到她腰间搜查,摸到坚硬之物,便将之掏出,是散开放的银子。 钱袋没了。 他胳膊往下一垂,证据又没了。 * * * 郭宝宝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已经找到了那幅绣品,还在其中发现了藏宝图,然后带着藏宝图顺利出宫,建豪宅,买商铺,发展事业,然后坐在堆满金山银山的屋子里数钱数到手抽筋。 -- 第51页 “呵呵……嘿嘿嘿……嘿嘿嘿嘿……” “掌印,掌印?”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郭宝宝猛得从梦中醒来,眼前的金山银山没了,只有一屋子的人围着她好像看怪物一样。 “掌印,您醒啦?”竹苓手里端着不知热了多少次的药在床头,微躬着身子语气异常温柔的问。 她转圈扫了眼屋里的人,竹苓,赵喜,还那个讨人厌的死鱼。 郭宝宝彻底从梦中走出来,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情,赶忙摸了摸腿,“我的腿,怎么样?没有断吧?” 魏锦余有些不耐烦,道:“只是脱臼而已,没什么。你醒了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郭宝宝憔悴道:“咱家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让我修养修养再问吗?” 魏锦余面无表情,“事关皇宫安危,在下耽误不起,你也一样,若宫里再出事,谁也担不起这责。” 郭宝宝垂着眼睛,心里暗骂:真是个冷血的人啊。 竹苓和赵喜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不敢插话,只安静的候在一旁。 魏锦余开门见山的问,“方才你追踪的那个人,是不是万宝楼凶犯?” 郭宝宝当然不能直接说是,因为这样一来,岂不暴露自己当时也在万宝楼?但是,她也不能说不是,因为放走凶犯,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她撑了撑身体,竹苓上来将她搀扶着坐起,在后背垫了枕头。郭宝宝靠着床头,换了口气,“说实话,咱家也不知他是什么人。” “那你为何跟着他?” “咱家方才就是看那个人鬼鬼祟祟的,猜疑他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便要过去查问,但那家伙一见我就跑,那我自然就追了。可是,咱家万万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是纵火凶手。” “你确定他是凶手?” “这还用问吗?宫里能有几个如此高手?而且,他掐着我的手法,和那天被杀的万宝楼守卫一样啊。” 魏锦余思考,她说的确实也没什么破绽。 “那他长相如何,你可看清楚?” 郭宝宝再次回忆凶手的样子,最真切的记忆,还是那双充满阴寒气息的双眼。 “他长了一双好像蛇一样的眼睛,就是那种眼珠被下眼皮遮住半颗,眼珠上边留白很多。” 魏锦余听过很多对嫌疑人外貌描述的说辞,所以职业习惯的,很快在脑子里描绘出相应的画面。 “接着说。” “他的眉毛很浅,也很短,肤色蜡黄。剩下的,因为他的眼睛太特别,我光顾着看他的眼睛,没注意别的。” “这个特征足够了。”魏锦余点点头,眼神在她腿上扫了眼,“能抓住凶手,你的腿也不算白受伤。” 丢下这句话,他走了。 郭宝宝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 这叫什么屁话。 等魏锦余彻底消失在混堂司后,她痛苦隐忍的表情顿时消失,勾手叫竹苓和赵喜到跟前,神秘兮兮的道:“跟你们两个说,咱家养伤期间,除了你们,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入这个院子。” 俩人寻思了一下,“知道了掌印。” “还有,如果那个魏锦余再来,你们就找各种借口推辞,夸大咱家伤势什么的都行,知道吗?” 赵喜道:“若是公事呢?” 郭宝宝磕巴道:“那也不行,那家伙老是以查案为由缠着咱家不放,烦死人了,咱家不想看见他。” 竹苓不觉张大了双眼,“掌印,你不会是怀疑,魏佥事有那个断……” “嘘!”郭宝宝食指放在嘴巴中间,示意他们小声。然后扬了扬眉毛,“小声点儿,心里知道就行。” 赵喜和竹苓下巴差点儿砸地上。 原来他是这样的魏锦余,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赵喜满脸担忧,“掌印,那你……没事吧?” “咱家没事,不过,以后,他要来,你们一定帮咱家挡着,知道了吗?” 俩人不住点头,“哦。” 第43章 傅筠山听说魏锦余得到凶犯线索,顺着也知道了郭宝宝受伤,还痛到昏迷的程度,便带着外伤药来到混堂司。 听郭宝宝一番讲述后,傅筠山冷然问道:“当初你为何不与咱家说那凶手的特征?” 这太监的口吻不对,郭宝宝额头又渗出一层汗,讪讪的陪笑解释,“当时就是太害怕所以忘了,今天在宫里遇上,小的才想起来。” “忘了。”傅筠山侧坐在床榻前,随意扯了扯袖口,“那么这次,你可有忘了什么对咱家讲的?” 郭宝宝毫不犹豫,“没有!这次小的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半点遗漏。” 傅筠山看着她的眼神里,平淡中却好似蒙着一层雾,好似在寻思些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他从身上掏出一小罐,慢悠悠的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飘了出来。 “你想清楚了便好,别因为记性差,再丢了性命就好。”他将药罐里的药膏弄到手心,边搓边说,“把裤腿掀开,咱家看看你的伤。” 郭宝宝看他这意思是要给自己上药,本想拒绝但还是心虚的把裤腿撸了起来,只是随意说了句,“就是轻伤,之前竹苓给小的从药房取了些药,已经抹过了。” 傅筠山没理会,只是粗略看了看她的腿,便将涂抹了药膏的手掌覆上她的伤处。 -- 第52页 郭宝宝腿上一阵热辣辣的疼,“哎呀!” 见她疼到龇牙咧嘴,傅筠山嫌弃道:“就这么点儿伤,还至于疼的下不来床?知道的你就是个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呢。” “不是,厂公,咝……,您这是什么药啊?哎哎……,怎么那么疼啊?”郭宝宝想阻止傅筠山给自己上药,又不敢,只能咬着被角哼唧。 傅筠山不时抬眼看她,“药房里那些个东西没个管用的,你现在正得主子们的欢心,可耽误不得。这个是咱家从御药房里拿来的,对外伤很管用。就你这点儿伤,明儿个就好了。” “是吗?”郭宝宝感受了一下这药膏敷在腿上的感觉,也不知是疼到麻木还是真的奏效,还真是比方才的痛感减轻不少。 “多谢厂公。”郭宝宝抬起眼睛,目光落在傅筠山微垂的脸上,有感道:“厂公,有时候小的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怕你。其实,我觉得厂公还挺好的。” 傅筠山闻言,手掌停滞了一下,随即收手,将她裤腿儿放下,直了直身,“呵,没想到这宫里还有人觉得咱家好的。” “在小的心里,厂公就好像亲人。那些说厂公不好的人,那都是不了解厂公。” 傅筠山扯了扯唇,“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还是留给主子们吧,在咱家这儿可没什么用。” 说罢,他将药罐置于床头,随后起身走到门口,“行了,你好好养着吧,若是对案子又想起些什么,就差人来告诉咱家。” “哦,小的知道。” * * *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何庆言在沈佑房中与之密谈。 “公公,今儿个送出去的东西都在这册子上了,您过目。”何庆言将一本账册双手奉上。 沈佑接了册子,借烛光翻看里面的内容,眼睛烁烁放着金光。 粗略的看过一遍后,他合上册子,眼睛笑成了一道缝,“照这样下去,今年咱们都能过个好年。” 何庆言躬着身子,陪笑道:“这全仰仗沈公公您苦心经营啊。” 稍微顿了顿,“对了公公,今日郭宝宝来过南膳房。” 沈佑放下册子,端起桌上的茶碗儿,“这有何稀奇,他们混堂司的人最近可是咱家这儿的常客呢。” “可小的觉得,郭宝宝这次来,鬼祟的很,不像是来要东西的。” 沈佑刚就到口边的茶碗儿一滞,目光变得凝重,“他没看见什么吧?” 何庆言回忆道:“应该没有。他来了之后,就挨着那门口的炉子不知在干什么?而且,他来不是要油也不是要奶,他竟然管小的要酒。” “这人再糊涂,也不至于拿膳房当酒房啊。”沈佑不觉拢起双眼,“事出反常,必有妖。因为冯吉的事,咱家与他明面儿上相安无事,但背地里早已结下梁子。万一让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可就麻烦了。你近日派人盯着点儿,绝不能再让混堂司的人接近膳房里要紧的地方,尤其是灶房和库房。” “是,小的已经吩咐人盯着了。那这个郭宝宝……?” 沈佑无心饮茶,将茶碗儿扣上盖子又搁在了桌上,“先观察着吧,若是他当真没看见,那就多走动走动,探探他的口风。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咱家可不喜欢与人不睦,尤其是混堂司的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僵可麻烦,也希望这郭宝宝不是个刺儿头。” 何庆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小的听说他今儿被纵火案凶犯劫持,腿上受了伤,那小的稍后便备份礼,去他那儿试探试探。” 沈佑点点头,“嗯。不过,若是他当真看见了不该看的……” 他眼神蓦地一沉,烛光下,这张精明算计的脸显得如此狰狞。 他幽幽屈了目光,“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何庆言躬身,“是,公公放心,小的明白。” * * * 几声清脆的鸟叫,外加和煦的阳光,唤醒了熟睡的郭宝宝。 入宫以来,一直过得提心吊胆,没想到一次受伤,反而得到机会一觉睡到自然醒。 起来伸了个懒腰,弄出点动静,窗外就传来竹苓的声音。 “掌印,您醒了?” 郭宝宝捂着伤到的膝盖,忍了忍疼,“进来吧。” 竹苓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问安后便安静的将水盆放到架子上,然后拧了巾帕给她,等她擦了脸,他又将帕子拿回去清洗,然后叠整齐挂在盆沿上。 “掌印,您的腿伤好些了吗?”竹苓摆好巾帕,垂手侍立在床前问。 郭宝宝掀开被子检查,裤腿卷起露出膝盖上的伤。 第44章 竹苓探身看了眼她的腿,喜道:“别说,御药房的药膏就是不一样,掌印的伤今儿看着可比昨儿个好多了。” 郭宝宝看着这么快就消肿的腿,反而满面愁容。 我还想多在床上躺几天呢。 她赶忙盖上被子,“只是看着消肿而已,可还是很疼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咱家这次不在床上躺个半年一年的,是起不来床了。” 竹苓:…… “呃,掌印,您可别怪小的多嘴。您入宫没多久就当上混堂司掌印,位子尚未坐稳,司里司外多少人眼红着您呢,不知心里多盼着您有个什么好歹的,好找机会把您从这座上拉下来。您要在这时候卧床半……,别说半年,就是半月,也是不行的。” -- 第53页 顿了顿,“况且,现如今,您正受贵妃娘娘的喜爱,若是日子久了不见主子,迟早要被主子忘了的。” 竹苓言辞恳切,郭宝宝无奈苦笑,心说谁稀罕当什么混堂司掌印啊,我更不稀罕什么受宠,我只想保住马甲出宫去而已。 她看着半躬着身子的竹苓,不由得在他头顶上摸了摸,“咱家知道你忠心,可咱家这伤,也是没办法的呀。不过你放心,咱家就是有伤在身,照样能将混堂司打理的井井有条,再说,有你和赵喜在,咱家完全不会担心。至于贵妃娘娘,她喜爱的是咱家做的香皂而已,只要咱家多换着法儿的做些,派人接长不短的送过去,就不会被忘掉的。” “诶对了,咱家还得奉旨去府军前卫刮胡子呢。可是我这腿……” 竹苓想到魏锦余那光眉净眼的新造型,就忍不住想笑,“掌印放心吧,乾清宫那边儿今儿一早就传了话来,陛下体恤掌印您身受重伤,就免了您这两日的差事,说是等腿伤好了再去就是了。” 哦? 郭宝宝心下琢磨:看来这皇帝是有心帮那条臭鱼保胡子啊。 这时,院子外头传来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吵架。 “一大早吵什么?扶咱家出去看看。” 出了院门,隔着一段距离,是一排宫人住宿的房屋。房屋门前聚集了几个司里的人,他们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再看地上,一片凌乱,有一床浸湿的被褥,还有各种衣物散乱的到处都是。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弄湿我的棉被?”一人俯身捡起棉被,看着上面湿透的地方,气得满脸通红。 郭宝宝拢眼睛一看,这人竟然是以前跟着冯吉作威作福的全福。 在她印象里,这位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今日竟然落得如此狼狈。 旁边一人抢走他的棉被,“怎么啦?我们高兴,你想怎么样?” 说着,这人将这单薄的棉被随手一抛,周围几个人便上去起哄的分抢,抢还不是用手,有的用树枝,有的用扫帚。只要抢着了就跟甩大饼一样狂甩几圈儿,再抛给别人。 全福想抢回被子,就跟着被子在几人之间周旋奔跑,不时笨拙的跳起来抢,但终究是白费力气。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棉被抛上树去。 “上去拿吧,上去拿呀……”旁边又传来奚落声。 全福咬着牙爬树去拿,但就在他上树的这功夫,另外几个人已经把他的衣物等东西,尽数扔进了附近的井里。 “咕咚,咕咚……” 听到这连串的声音,郭宝宝有点看不下去了。 纵是全福以前如何嚣张,但至少在她的眼里,到还没干过这些事吧。 她想过去阻止,顺便说说那几个欺负人的。正往前迈步,竹苓拦住了她的去路。“掌印这是要做什么?” 郭宝宝指着对面,“咱家过去说说他们,同在混堂司,要上下和睦才行啊。他们记恨全福,但全福似乎也没这么对待过他们吧?这有点儿太暴力了。” “掌印,小的劝您还是别去。” 郭宝宝一怔,“你不觉得他们太过了吗?这简直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啊。” “掌印,全福曾经仗着冯吉的势,在司里作威作福,逼着人给他送好处,那些没给好处的,都难免被他排挤。虽然倒也不曾有眼前这情形发生,但也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那几个,就是曾被排挤的最厉害的。如今做法虽是有点过,可他们却是当初最先扶持过掌印的人。如果掌印因为全福而斥责他们,他们心里该怎么想,日后还会对您忠心不二吗?” 这么说,郭宝宝缩回了脚步,她皱了眉头,“咱家并不是去斥责他们啊,只是希望这司里少一些是非。” 竹苓笑道:“掌印宅心仁厚,自是说得没错。可是,宫里就是如此现实,投对了主子,便是人上人,一旦投错了,便会任人践踏。那几个也不过是在宣泄这么多年来被排挤的情绪罢了,等过阵子也就消停了,掌印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郭宝宝明白了竹苓的话,但看着远处的情形,她又很不舒服,这样拉拢人心的方式,属实太残暴了。 这时,赵喜进来了,看见她在门外,颇为意外,“掌印,您怎么下床了?” 郭宝宝道:“躺太久了,下来活动活动。” 赵喜为难道:“可是,尚膳监何公公来了。小的方才还对他说,我们掌印腿伤得厉害,此时还在卧床休养呢。” “他怎么来了?”郭宝宝不解。 赵喜道:“说是听说您受伤了,所以专程给您送补汤来的。” “真的假的?”郭宝宝回忆昨天的事儿,那个何庆言不是挺傲慢的嘛,怎么还舍得专程来给我送汤? 倒要看看他汤里下了什么药? “请他进来吧。” “呃,可是您这样……”赵喜打量她的腿。 “对,你说得没错,咱家腿伤得厉害,下不来床。”郭宝宝身子一歪,戏精上身,这就不能走了,由竹苓搀扶着返回房里,上床装瘸。 不大的功夫,何庆言来了。他拎着食盒进门,看见郭宝宝虚弱的靠在床头,面容憔悴,俨然就是个重病在身的模样。 第45章 郭宝宝见何庆言,装模作样的撑了撑身体,“怎么劳动何公公大驾呢?咱家这腿伤得厉害,本想出去迎接,可实在是起不来呀,望公公千万别见怪。” -- 第54页 何庆言忙上前相扶,“郭公公好生躺着,千万别起来。” 相互客套一番何言庆把带来的食盒,放到旁边桌上,“我们掌印听说公公被歹人劫持,还伤了腿,心里记挂着,连夜让我炖了大骨汤给你送来。郭公公不如现在趁热喝了吧。” 郭宝宝眼睛里闪着感动到光芒,“真是多谢沈公公惦记了。” 何庆言将汤递了过去,“应该的,最近这些日子,就属咱们两家衙门走的近了。常来常往的,互相关心,相互扶持也是应该。我们掌印说,郭公公日后有何想吃的,竟管差人来说就是了。” 郭宝宝嘴角微抽,心说宫里人真有两副面孔,这昨天和今天完全不一样。这是受了他们沈公公什么指使了吗? 想着让我继承冯吉,给他找年轻漂亮的小公公去? “哎呀,沈公公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劳烦公公回去就说,请沈公公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差遣,我一定给公公办好。” 听她这么一说,何庆言笑得比刚才自然多了,心说的确是个上道儿的,难怪这么吃得开呢。 郭宝宝说完,接了大骨汤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她知道,这大张旗鼓送来的东西,是不可能做手脚的,痛快的喝完,还能赢得对方的信任。 果然,见她没有半点疑心的喝了汤,何庆言更加满意,遂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给她,“今儿晚上,我们掌印想来一个人沐浴,请公公费心安排安排。” 郭宝宝假作推辞,“沈公公想来沐浴,那就来呗,我大不了找借口推了别人,专给沈公公他留着。公公这是干什么,不用不用。” “哎!”何庆言硬把银子塞过去,按住她的手道:“郭公公应该知道,我们尚膳监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粗手粗脚的,常年一身烟熏火燎臭鱼烂虾味儿。我们掌印本是个精细人儿,但无奈干得是这份儿差事,也没法子避免。唯有常来洗洗,才能舒坦。不过呢,我们沈公公人精细,也喜欢精细人伺候。可惜我们尚膳监里没有这样精细的人,所以日后,想请郭公公多多费心安排。” 这话说得,还挺含蓄的。七拐八绕的,给了不知情的人,谁知道你在乱哈拉些什么东西?不过呢,这也就是说给混堂司里的人听得,混堂司里,哪个不知道你们沈公公那点儿嗜好?还好意思来说,真不要脸。 郭宝宝心里暗戳戳咒骂,但脸上没有半点显露,仍然迎合道:“公公放心,我一定尽力替沈公公安排就是了。” 何庆言挺高兴,回去就把郭宝宝的话跟沈佑说了,沈佑扬着眉毛道:“嗯,还真是个上道儿的,难怪能得主子们欢心呢。” “好吧,那今儿晚上去的时候,你多备些好处。如果他真替咱家安排上了,那日后就是自己人,咱家也要让他知道,前事不提,今后,只要是自己的人,咱家是不会亏待他的。” 是夜,沈佑来到浴场沐浴,郭宝宝叫竹苓搀扶着她,亲自迎接,还叫了几个司里年纪小,长得白净些的小宦供他挑看。 沈佑很快就相中一个,让这小子留下伺候。 这小宦眼睛里已经挂了眼泪。 沈佑不在乎,因为他已经见得多了,哭又怎么样,一会儿还不得乖乖听话? 何庆言将好处塞给郭宝宝,便照例和其他随从到浴场外候着去了。 “你听话,小心伺候公公沐浴。”叮嘱了小宦一句,郭宝宝便也出来了。 到门外,她还和何庆言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借腿疼,让竹苓搀扶她回去休息。 何庆言看着她一瘸一拐的离开,嘴角勾起轻蔑的嘲笑,“哼,还当是什么人物呢,还不是见钱眼开的狗。” 两旁随从纷纷附和。 “咣” “砰” “扑哧……” 正说话,浴场内忽然传来连串声响,最后,是沈佑一声惨叫。 何庆言慌张跑进浴室,一进门,便看见池子里一片鲜红,沈佑仰躺在池子边沿的石砌台阶上,痛苦的捂着后脑,嗷嗷哀嚎。 从石阶上蔓延到池水的那一滩血迹,触目惊心,把在场的人吓得够呛。连那来伺候的小宦也傻眼了,立在石阶上边,半张着嘴巴不知所措。 “公公,公公……”何庆言赶忙上来搀扶。 沈佑这时候已经摔得迷瞪了,闭着眼睛只会哼哼,但意识模糊,听不见旁人的呼唤。 “这是怎么回事?”何庆言见唤不醒沈佑便质问旁边那小宦。 小宦已吓傻,磕巴道:“不,不知道啊。方才小的搀扶公公入池,可他刚下水就摔倒了。” 何庆言知道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什么,眼下更要紧的是先把头上噗噗飚血的沈佑抬回去止血,要不然非死在这儿不行。 他吩咐人赶紧将沈佑背回尚膳监,自己着急忙慌的去请太医。 大晚上的好一通折腾,沈佑的脑袋终于被止了血,喝了药之后,人的意识又渐渐回来了些。 “公公,您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儿伤着了?”何庆言焦急的问。 沈佑未开口,先是一阵哼哼,“咱家腰疼,腿也疼……,全身都疼,尤其是……”一捂这破了的脑袋,疼得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佑虚弱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脸上的肉不断抽搐,“郭宝宝……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在台阶上做了手脚,不然,那台阶不会那么滑!” -- 第55页 “啊?!”何庆言大惊,“他竟然敢这么做?” “那小子……他什么不敢啊?要不然,那留下来伺候的小子怎么死活不下水,定是郭宝宝事先知会过他。”沈佑连嘘带喘的道:“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竟敢如此戏耍咱家,看咱家怎么收拾……,哎哟……” 第46章 那知道了真相的小宦跪在郭宝宝面前连连磕头,“谢掌印救命之恩。” 郭宝宝半卧在床榻上,安慰道:“放心吧,有咱家在一天,咱们混堂司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沦为他人的玩物。” “哼,拿我当什么人了?那点儿钱就想让我给他当拉皮条的,做梦去吧。恶人总该有恶报,让他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 旁边竹苓有些不安道:“可是掌印,就算沈佑拿不出证据说咱们故意陷害,可万一他去陛下面前参您个失职可怎么办?要知道,他可是陛下钦点到尚膳监里当掌印的,听说,他做得汤品点心十分对陛下的胃口,陛下时不时想起来,就会让他亲自做来解馋。万一……” 是啊,还有失职这么个罪,我怎么没想到呢。 赵喜道:“掌印不必担心,赵喜愿去陛下那里领罪,就说池子是小的没擦干净。” 郭宝宝挺感动,“咱家知道你们忠心,不过不用着急,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那个沈佑也不一定敢去找陛下,因为他的那些丑事,更见不得光。” 竹苓点点头,“掌印说得是,沈佑不可能公开报复,但日后掌印饮食定要小心提防了。” 一屋子的人退出去之后,郭宝宝托着下巴寻思:他迫害过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收了他的好处妥协了,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去陛下面前告状,不然回头他再给我扣个污告的罪名,可是得不偿失。 嗯,要另想办法。 * * * 自从得到凶犯的有用特征后,魏锦余便按着口供,画影图形,分发于各个城门,各宫各衙门,对进出之人严密搜查,整个皇宫进入了高度警戒当中。 他带人去之前发现凶犯的荒废殿宇搜查,一无所获。在仔细分析后,他在这天晚上带人又来到了万宝楼。 万宝楼前,他竟意外的与孤身而来的傅筠山相遇。 “傅厂公?” 傅筠山闻声回头,看到魏锦余嘴角浅笑,像是早预料到会在此遇到他一般。 他双手交搭垂在身前,仰望这座被烧毁的殿宇,“自从这里被烧毁,皇宫内外戒备森严。凶手难以离宫必然会选择隐蔽之处藏身,而最佳的藏身之地,莫过于此处。正所谓最危险的才是最安全的,之前那座荒废的宫殿,不过是他想掩人耳目罢了。” “所以厂公今日也是来查凶手踪迹的?” “皇命在身,既然有线索,当然要来查看一下的。” 魏锦余点点头,随后与傅筠山一起走入万宝楼。 为了保留现场,万宝楼自焚烧后,一直没被休整,里面的东西也没被碰过。所以进入后,和之前来时变化不大。 三人在一层巡查过后又上二楼,却在二层靠近窗子的位置惊见一具尸体,三人急忙上前查看。 尸体仰躺于窗下,头向窗户一方,身上穿着绿色的宫人袍子。 傅筠山拢眼神看着尸体,“虽看不到眼睛,但眉色浅淡,他应该就是纵火者。” 魏锦余俯身翻看他的眼睛,查看他的死状,“看尸斑应该死了不久。” 他继续观察道:“死者身上不见任何伤痕,脸色呈青紫色,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中毒而亡。可是这宫里,谁会给他下毒呢?” 傅筠山垂眼俯视死者,“他身上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毒药残留,就连死状看上去也没有挣扎过。” 魏锦余点头,觉得傅筠山说的没错,这件凶杀案确实有些不太寻常。 要知道,死者可是个眨眼间能杀死十几名皇城侍卫的高手,一般毒药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那么能让他毫无防范的吞下毒药者,定然是他认识的人。 他还有同伙? 魏锦余解开死者衣服,一边寻找失物《南山春景图》,一边寻找死者身份的线索。 当彻底脱下死者上衣时,死者小腹上的刺青显露出来。 这是个好像蝎子一样的图案,二人看到这个图案时不禁愕然。 “封天会?!” 封天会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杀手组织,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只要有人出得起钱,就没有这组织干不掉的人。 朝廷多年来也是为了这个组织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但至今熬死了几代帝王,都没能被彻底铲除。 没想到今日,混入宫来偷东西的竟就是这封天会的人。 魏锦余上下搜过一遍后,《南山春景图》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傅筠山看他眼神,问道:“宝物不在了?” “嗯。”魏锦余闷了声,随即起身。 傅筠山好似早有所料道:“如此看来,他应该是行迹败露被灭了口。《南山春景图》虽然还未流出宫外,但已经被转移了。” 魏锦余叹道:“好不容易得到线索,如今又断了。” “区区一幅绣品,竟能出动封天会的杀手来争夺,其中的隐秘不可小觑啊。”傅筠山好似自语般低头沉吟一句,随后对魏锦余道:“咱家就是来看看是否能找到失物,既然还未找到,咱家就先走一步。” -- 第56页 说罢,傅筠山走了,魏锦余随后走出万宝楼,在楼下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回忆方才他的那番话,眉头深锁。 唐振上前道:“头儿,傅筠山说的没错,宫外有关那幅图的传言神乎其神的,现在连封天会都出来了,我还真想知道它里边到底藏了什么?” 魏锦余点点头,“嗯,你去查有关《南山春景图》的资料,此事不能再拖,天亮之前务必要查出来。” “是。” 唐振翻了一晚上宫里关于各大庆典所收贡品的记录,终于在天亮时得到了答案。 “头儿,查出来了。《南山春景图》是八年前万寿节时,由当时的户部给事中杜文奎进献入宫的。听说这幅绣品精妙绝伦,乃世上难得一见之刺绣珍品,其工艺就连针工局也难以复制,杜文奎也因为这件绣品而被升迁。” 他挠了挠卷毛头发,“不就是一幅绣品嘛,真想不出能好到哪儿去?” 第47章 魏锦余和唐振一样,都是从小舞刀弄剑的,是想不出一幅绣品能有多绝伦,也对绣品完全没兴趣。他闷头回忆这个献宝的人,却已没什么印象了,毕竟八年前,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还没有正式在宫中任职,只是在锦衣卫中磨砺的一员。 “那杜文奎现在何处任职?” “我问了一位朝中大人,他说,那个杜文奎在两年前因与朝中一些官员政见不合,就辞官回菱州老家了,此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魏锦余沉思道:“看来,要去一趟菱州了。” “啊?去菱州?”唐振愕然。 “嗯。封天会是拿钱办事,要知道背后的金主,就要知道他要这幅绣品的目的。我们唯有知道了绣品中的秘密,方能追出幕后主使。” “绣品中的秘密?外边不都说是什么宝藏图,武功秘籍吗?幕后主使八成不是贪财就是武痴。” “这些皆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别说很可能是假的,纵是真的,我们也该查出挖宝藏的人是谁,写秘籍的人又是谁。” “可是,头儿是府军前卫的佥事,负责守卫皇宫,守护陛下,这出宫去,陛下怎么办?再说,不是还有东厂吗?东厂耳目遍布天下,让傅筠山去菱州找杜文奎查问不就行了?” 魏锦余深思摇头,“这件事,我想亲自去查。不想让其他人插手,尤其是傅筠山。” “为什么?” “你可还记得昨晚在万宝楼时,傅筠山最后说的话?” “记得啊,如果不是那番话,我还不一定对那《南山春景图》感兴趣呢。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傅筠山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却不明着说。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否与纵火案有关。” 唐振不以为意,“嗨,那些太监不都是那样儿说话嘛,七拐八绕的,一个个精得要命,生怕说错一句半字的。头儿,你该不会怀疑傅筠山就是策划纵火案的幕后黑手吧?” “那要查了才知道。” 唐振目露精芒,“诶!如果傅筠山是幕后黑手,他那么器重郭宝宝,那这个郭宝宝还真可疑啦。” 提到郭宝宝,魏锦余眼角就控制不住的抽抽,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很可疑。” “那咱们就更不能走了,万一那小子趁咱们不在跑了怎么办?” 魏锦余扯了扯唇,“就算我去菱州,也必然将他一并带去,没有傅筠山的庇护,他迟早漏出马脚,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得到些线索。” 唐振道:“那这不是一箭双雕?” “可是,他现在是混堂司的掌印,您以何理由让他一起前往菱州呢?” 魏锦余垂眼稍稍沉思,“你且先去准备,我稍后便去面圣。”…… 待皇帝下朝,魏锦余去乾清宫面圣,准备将昨晚之事禀报,谁知进入大殿,傅筠山已经到了。 皇帝听二人将昨晚之事禀报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朕的皇宫,内有禁卫军,外有锦衣卫,另有东厂,御马监,养兵数万,难道都是白养了不成?!” 魏锦余和傅筠山当即跪地俯首,乖乖挨训。 “先是个毛贼,误打误撞闯入宫中也就罢了,竟连封天会的杀手也敢潜入宫中盗宝杀人。如今,更甚至另有险恶之徒隐藏宫中,你等却连半点线索也拿不出来,如此无用,朕还留你等何用?!” “陛下恕罪。”傅筠山躬身道:“事发突然,那纵火犯在宫中潜伏多日无事,却在刚被人发现后,便暴毙而亡,可见杀他之人隐匿在宫中,已非近日之事。依臣猜测,此人很可能就是放任凶犯入宫,并指使其杀人盗宝的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皇帝隐约听出阴谋的气息,“你是说,这个主使者是宫里的人?” “至少是可以有机会出入皇宫的。” 皇帝踱步沉思,魏锦余赞同道:“臣与傅厂公见解一致。若要令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中毒并非易事,而现场,死者身上竟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毒药极有可能是死者自愿服下的。” “自愿服毒?” 傅筠山道:“陛下或许不知,封天会会规森严,以至于无法完成任务者只有死路一条。而此人因为迟迟不能将宝物带出宫去,还暴露了身份,故而被主使者逼死也是很可能的。” 皇帝蹙眉沉思,“既然是死者惧怕受到惩罚而服毒,你又如何肯定,主使者就在宫中呢?” -- 第57页 “回陛下的话,因为《南山春景图》已不在其身上,所以,当时应该有另一个人在场。”傅筠山道。 提到《南山春景图》,皇帝颇有些意外,他甚至都想不起这是一幅什么样的东西,怎么忽然间就如此抢手了呢? 他在得知被盗的就是这副绣品后,还派人出去打听过,关于它的传言确实太多,不知孰真孰假。 “如今凶犯已死,失物不知落于何人之手,你二人要如何追查?” 魏锦余看了眼傅筠山,见他不语,便向上拱手,“陛下,杀手之所以纵火烧毁万宝楼,就是试图掩盖《南山春景图》被盗一事。幕后主使者原本可以继续隐藏,但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绣品取走,可见此物当中定有天大的秘密。臣以为,若要查出幕后主使,须先查清楚绣品中隐藏的机密。” 皇帝捏须点头,“言之有理。” 魏锦余顺势请旨,“所以陛下,臣想请旨出宫,究其根源,去菱州寻找当年献宝者杜文奎查问。” “杜文奎?”皇帝当然记得他的臣子,他倒不记得的是他献的宝,但他记得这个人性格挺固执,常与朝中臣子吵架,和自己也不很客气,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回陛下,《南山春景图》就是此人所献,他应该多少知道其中机密。” 皇帝觉得有理,点了点头,“这件案子,看来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彻底查清楚也好。你去吧,朕准了。” “谢不下,不过,臣还想再带一人同行。” 第48章 听闻魏锦余出宫还要带一个人,傅筠山眉头稍稍动了一下,并没有作声。 皇帝问,“你想带何人去?” “禀陛下,因之前纵火犯劫持过混堂司掌印郭宝宝,他是唯一一个与凶犯接触过的人,对于凶犯的出手路数最清楚,所以,臣想带他同去,或许可以帮得上忙。”魏锦余花了半晚上的时间才想了这么个托辞,就是要把郭宝宝这个嫌疑人捆绑在他身边。 皇帝自己没亲自查过案,但他知道魏锦余查过不少案子,是在锦衣卫立功之后才能选入宫中的。既然他觉得带上郭宝宝有用,那就带呗,不过就是个看澡堂子的嘛。就算看得再好,能有查案重要? 皇帝当即应允了。 出了乾清宫,傅筠山仿若无事的往回走,魏锦余心中对他猜疑,于是上前试探,“在下冒然请旨,让郭宝宝与在下同行前往菱州,傅厂公不会介意吧?” 傅筠山停步轻笑,双手垂搭在身前道:“若是郭宝宝仍是咱家的侍从,魏佥事不知会一声,便冒然要了咱家的人去,咱家自是不乐意的。不过,如今她是混堂司的人,与咱家无关,她的去留自然全凭陛下做主,咱家怎会有二言呢?” “那就好。” 魏锦余说罢正要走,傅筠山却带着半调笑的语调道:“咱家虽没什么不乐意的,不过,魏佥事还真是坦荡之人,竟不惧宫中流言蜚语,偏在这个时候还要带着郭宝宝一同出宫,光是这份心胸,咱家是真的做不到的呀。” 说完,他笑着走了,留下魏锦余一人是听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什么流言蜚语?心胸坦荡? 罢了,正如唐振说的,这些太监的确说话弯弯绕,没必要浪费在这上边,还是先去找郭宝宝传达口谕吧。 郭宝宝这时正让竹苓扶着她前去探视沈佑,不管沈佑知不知道真相,起码这表面功夫要做足,让旁人觉得她是多么尊重沈佑的,是不可能干出害他的事的。 可是,来到尚膳监,她却吃了个闭门羹。别说沈佑,连何庆言的面儿也没见着。里边的人说是已有人前来探望,不便见她。 郭宝宝撇撇嘴,“臭显摆,好像自己多受欢迎呢。” 竹苓压声提醒,“公公小点儿声,这可不是在咱们混堂司。” “切,已经撕破脸了,有什么好怕的?”郭宝宝转了转眼珠,手往墙上一拍,“他不见咱家,那咱家就在这儿等。” “掌印,都撕破脸了,干嘛还非见不可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做戏要做全套,虽然我和他之间心知肚明,可外人不知道啊。他不见,我就拖着伤腿非要见,在门外甘受烈日暴晒也不怕。这是不是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到时候,就算他要参咱家什么失职之罪,那在所有人眼里,他这都叫小肚鸡肠。” “哦,小的明白了。掌印,真有您的。”竹苓竖起大指。 “那当然,我这近二十年的米饭也不是白吃的。” 正在自夸,郭宝宝看见有打沈佑那院子里出来个人,穿着一身宫外人的衣裳,在何庆言的陪同下有说有笑。 因为许久不见这种打扮的人郭宝宝不禁多看了几眼。 “怎么会有宫外的人?” 竹苓道:“皇庄每日给宫里送食材,大多是天没亮送来人就走了。今儿大概是听说沈佑受了伤,故而探望一番,这时候才走。” “哦,原来重要的客人就是这位呀……” “郭掌印可真够清闲的。” 正自寻思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又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郭宝宝急忙回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傅筠山。嘴角立刻上翘,马屁兮兮的瘸着迎上来,“厂公,您怎么忽然这么客气了,直呼小人名字就可以了,什么掌印不掌印的,那还不是您给我捧上去的?” -- 第58页 傅筠山垂眼扫过她的腿,带着一丝嘲弄,“伤这么重,还不忘惹是生非,你还真是胆子不小啊。” 他已经知道沈佑的事了? 郭宝宝讪讪的,“厂公,您真是手眼通天,这么快就知道了?” 傅筠山冷然道:“惹都惹了,还上这儿来干什么,你以为这般装装可怜,沈佑就能信了你?” 郭宝宝回头张望,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厂公,小的不是装给沈佑看,是装给其他人看的。” 傅筠山眉头稍稍蹙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觉为她这份狡猾失笑。 不远处,魏锦余朝这边走来,打断了二人谈话。 “郭公公……,傅厂公也在。”魏锦余上前来,左右注视二人。 郭宝宝故作客气道:“魏佥事早啊,一大早不会是来找咱家刮胡子的吧。” 魏锦余沉了沉眼皮,扫眼傅筠山,“想必厂公已将口谕传给他了吧?” 傅筠山淡淡的道:“尚不曾提起。” “什么口谕?”郭宝宝眨巴着眼睛问。 魏锦余道:“陛下命我前往菱州府查案。” 他要走啦? 哈哈,太好了。 郭宝宝抑制喜悦道:“哦,那就走吧,何必来跟咱家说呢?” “陛下口谕,令公公与在下同行前往。” “啊?!我也去!?” 郭宝宝先是一愣,旋即想到能出宫了,嘴角掩饰不住的露出喜色。 但她知道傅筠山就在旁边,使劲儿把眼神里的得意又压了下去,故作不情愿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呀?” 魏锦余道:“公公奉旨为在下每日剃须,若是不一并前往,岂不违背了圣旨?” 这个魏锦余,故意报复我才要我陪他出宫啊? 嘿嘿,我还真得谢谢你呢,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宫去了。谁也阻止不了,啊哈哈哈哈…… 郭宝宝心里已经乐翻,但表面上,她还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咱家腿上还有伤,怎么跟你去呀?佥事这是故意为难咱家?” “公公放心,一路上有车有马,公公不必为此担心。” “这样啊……”郭宝宝无辜的朝傅筠山瞥视。 傅筠山眼神淡淡转向一边,懒得看她这口不对心的样子,“陛下口谕已下,你还是尽快收拾收拾,随魏佥事出宫去吧。” 郭宝宝窃喜,嘿,大太监都这么说了,我还费什么话啊,心安理得的出宫咯。 第49章 回到混堂司,郭宝宝开始收拾行李,乐呵呵的准备出宫的东西。 竹苓和赵喜在旁边看着,原以为她一定会愁眉不展,但看这架势,她到似有点迫不及待。 “掌印,您看起来心情不错?”赵喜不解的问。 郭宝宝嘴里正哼着歌,一听这话,收敛了些得意,“当然了,咱家之前还担心沈佑会不会在未来一段时间找咱家的麻烦,没想到咱家竟然能出宫去避风头,这还不值得咱家高兴吗?” 俩人对视,哦,原来咱们掌印是为这事儿才高兴。 竹苓笑道:“确实,咱们掌印就是洪福齐天,怎么能这么顺呢?掌印,您此趟出宫还需要些什么,小的帮您准备去。” “不用,咱家该准备的都……”话说一半,她忽然发现偷藏的那包迷药竟然所剩不多了。她眼珠滴溜溜打转,随后回头勾了勾手让俩人过来说话。 俩人不知她有什么机密大事便凑了过来,郭宝宝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咱家要与魏锦余同行,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担心,就怕他路上对咱家做出点什么。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咱家想带点儿蒙汗药,巴豆什么的傍身。你们有没有办法?” 俩人都愣了。 赵喜道:“蒙汗药乃是宫中禁药,正常门路是弄不到的。而巴豆,宫里也没见过。” 这可麻烦了,出宫后我要怎么摆脱那个麻烦的臭鱼呢? 竹苓想了想眼眉一挑,“掌印,虽说这两种药弄不到,可是小的能去御药房要些决明子。” “决明子?”郭宝宝眨巴眼睛,“那不是用来明目的吗?” “掌印有所不知,决明子少量服用是清肝明目的,但是服得多了,和巴豆一样。” “哦?”郭宝宝双眼放亮,“是吗?那太好了,你快去帮咱家弄来,能让人拉到双腿发软的量。” “好嘞。” 等竹苓回来,郭宝宝一瞧他带回来的决明子,好么,枕头那么大一包。 “你这是打算让我给他拿这玩意儿当饭吃啊?” “掌印,就一撮,足够他泄两天的,可不敢用量太多,多了伤身。”竹苓叮嘱道。 “好,咱家知道了。” 郭宝宝原本的行李不多,只带了最近敛到的银钱,这里有贵妃的赏赐,有沈佑的钱,还有从傅筠山和魏锦余那儿顺来的。不过,除了这些,她还把之前用上等蚕丝羊奶制成的香皂带了一大堆,想着无论自用,还是卖钱都是不错的选择。 满满当当一大包,竹苓赵喜满脸黑线,心说我们掌印这是要搬家啊? 收拾完东西,她不忘叮嘱二人一番,还把蚕丝膏的制作方法告诉他们,以便自己走了,他们仍有一技之长,不会被陷害排挤。 就在郭宝宝收拾东西的时候,魏锦余也做了些安排后返回卫所。 可是回到卫所后,他发现今天营里这些个侍卫眼神怪怪的,好似在有意回避着自己。 -- 第59页 魏锦余一头雾水,这些平日里可都是兄弟一般的人为什么要躲着他呢?而且,一个个的,都包的跟粽子似的,身上裹的那叫一个严实,恨不能连手都包起来。 他左右不断巡视,越看越奇怪。 在这异样的目光注视下,魏锦余来到自己的房门前,推门进去,刚要往里走,就看见唐振一个驴打滚儿翻身下地,箭步蹿到柜子后头,抓起件衣裳就往身上裹。 “头儿,你稍等,我先穿上衣服……” 魏锦余这气,穿个衣服还要藏着? 连他也如此,今日卫所的人都不太正常。 难道他们有事瞒着我? 他夺门而入,几步上去,一把将躲在柜子后头的唐振给揪了出来。 唐振刚好把里衣的腰带给系上,被揪出时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裂开大嘴,“嘿,头儿,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这状态让魏锦余更加怀疑,难不成他衣服里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身为他的心腹,又是从小跟他到大,同吃同住的家将,他是绝不允许唐振有任何不检点的地方。见他心虚若此,便不由分说,伸手扯开了他的里衣。 当里衣被扯开时,唐振就跟个害羞的大姑娘,双臂往胸前一护,原本发黑的面庞上竟还泛起了一丝枣红。 魏锦余见他一副羞涩腼腆的样子,莫名一阵恶心,心说这人怎么了?好端端的跟哪儿染的毛病? 他粗略的在他身前观察一番,“你挡什么?把手放下!” “啊?”唐振别别扭扭的,“不要吧。” “什么不要?你到底藏了什么?”魏锦余颇有些不耐烦。 “没呀,我没藏什么。”唐振解释着,身体还不断向后躲避。 对于唐振,魏锦余太了解了,知道他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儿。而眼前他这副恶心人的姿态,也并不像是对他隐藏了什么公事上的秘密,反而,似乎,好像……,是不想自己看见他身体的样子。 俩大男人,平日天热乘凉,下河洗澡都不避忌,那一身长满毛发的猿猴身体有什么好遮掩的? 魏锦余完全看不明白,但他忽然想起了今日在乾清宫门前,傅筠山对他说的那番奇怪之词。他冥冥中感觉这事儿可能与傅筠山口中说的流言有关。 他上下打量唐振,试探道:“如此反常。你是也听到了宫中流言?” 唐振怔住,“头儿,你都知道啦?” 果然如此。 魏锦余面现怒色,心说究竟什么流言,让我手下人能避讳我至此? “到底怎么回事?” 唐振咧嘴,这怎么说? 磕巴了一阵,“头儿,宫里现在都传,说你成天缠着郭宝宝,是因为你,你……你喜欢人家。” “什么?!” 魏锦余闻言震怒,气得脸胀了个通红。 我说怎么宫里人看见我好像看见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就连从小跟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位也…… 再看一眼唐振,他浑身像爬满了虫子一样的膈应。 别说自己没有断袖之癖,就是真有,也不可能看上只皮糙肉厚满身毛的猩猩啊。 第50章 得知宫中流言,魏锦余气得在屋里转圈儿。 “此等无稽之谈,居然也有人信?”他指着唐振的卷毛脑袋喝问,“旁人信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信?我是否喜男色,你还不知道吗?” 突然被质问,唐振很委屈,瑟缩在柜子后头道:“头儿,以前,我是从来不觉得你有这嗜好。可,可是吧,自从这郭宝宝入宫,我,我可就吃不准了……” “什么?!” 魏锦余气得都想上手揍他,唐振赶忙跳开,与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大着胆子道:“你看,当初头儿说飞贼是女的,又说郭宝宝身形与飞贼相同,所以怀疑人家。后来小的亲眼看见他是男的,你又改口说飞贼可能是男的,总之就是找各种借口,时刻盯着人家。甚至于现在要去菱州府查案,您还要把他带在身边。再说,就您这本事,实在也不像个能随随便便被人踢下水的,除非……你,你自愿。” 什么? 还我自愿…… 魏锦余气得嘴角直抽抽。 “我去菱州为何带他,你不知道吗?” 唐振不接他的话,接着说,“还有啊,头儿你都二十五了,不娶妻,不纳妾,连女人都没碰过,想让人不怀疑你……都难。” 话音未落,魏锦余双眼几乎喷火。 唐振感觉不妙,抽冷跳到床铺,拿起外衣就往外跑。 “头儿,你让我说的,别打我……” 魏锦余闭上双眼紧紧攥拳,使劲儿将怒火压下去,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去让所有人,校场列队,我有话要说。” 唐振出去传令,魏锦余一拳砸在柜子上。 这个郭宝宝,谣言若不是他传出去的,那就见鬼了! 可是…… 想到郭宝宝,他又不禁回想起之前几次与她周旋的情景。 她娇软的身躯落在自己怀里时,那种酥麻的感觉。她双手触碰到自己唇角面颊时带来的那种奇痒。还有她在自己耳畔喝出的气息…… 就是那口气,让他燥热难耐,却还莫名留恋,以至于那天晚上他都没能睡好,整夜回味那…… 不对,为何要用“回味”二字? -- 第60页 难道,我真的…… 想到自己怕是有如此癖好,魏锦余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这大热的天,竟从里往外的凉。 不可能,我堂堂男子,顶天立地,不可能有如此有为人伦的嗜好。 功夫不大,校场上侍卫们整齐列队。 魏锦余整理了状态出来,面对一众略显尴尬的手下,他双手背后,十分严肃。 他目光坚定的扫过这里每个人,“最近宫中流言四起,对我恶意诋毁。我魏锦余从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不过,在场的诸位,乃是与我同甘共苦,共经风雨的兄弟。你们之中,有的甚至是从小与我从魏家一起出来的,别人不了解我魏锦余,你们还能不了解?” 众侍卫闻言皆显得有些惭愧,觉得因为这点谣言怀疑我们佥事是不太对。 一番话后,他扫视众人,在队伍前排之中看见一个样貌俊秀者,便对他招招手,示意其到他面前。 这人心头微微一颤,有些心虚,不知魏锦余叫他干什么。 军令如山,他没法子躲,迟疑的走到魏锦余面前,眼神带着些闪躲。 魏锦余打量面前这侍卫,这张脸在男人堆里算是英俊的,可他此刻,却毫无波澜。 他垂了眼睛回忆郭宝宝是如何令自己心神不安的,随后稍稍犹豫,重新抬起眼睛 ,一本正经的看着对方。 “你……吹我一口。” “哈?”俊脸侍卫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 魏锦余重复了一遍,“你朝我吹一口气。” 侍卫们这次都听清了,谁也不知他们头儿要干什么,好端端吹气是要干嘛? 俊脸侍卫没的选择只得照做,呼的一口气吹过去,魏锦余闻到了这人午餐吃的是韭菜羊肉,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屏住呼吸,保持着武将的姿态,默默走到一旁,换了好一阵气,这才回来,在他肩头拍了拍,“夏天吃韭菜羊肉,容易上火,少吃点儿。” 俊脸侍卫当下红了脸,知道这是说他口臭呢。 可是,谁让你叫我吹你来着? 这口仙气儿,别说那天的燥热心痒,简直差点儿没让魏锦余吐了。 不过,这也正证明了,他对男人没兴趣。那天之所以反常,一定有别的原因。 魏锦余沉重的心思终于松快了些,他挥手让俊脸侍卫归队,接着道:“我之所以怀疑郭宝宝是飞贼,自是有蛛丝马迹值得怀疑。至于这次带她出宫也有我的原因,但绝不是谣言中的那种。” “我因世袭得来的这官职,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给魏家蒙羞,这才一直未得闲暇婚配,并无其他原因。” “该解释的,我今日都解释过了,若是日后,在卫所里再听到此等流言,定然从重处罚。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军齐呼。 打消军中疑云,这是魏锦余在离开前必须做的。在他离开后,近身保护皇帝的任务将暂交给他父亲府军前卫指挥使魏承勋亲自负责。 有父亲在,魏锦余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唐振作为魏家心腹家臣,随魏锦余一道入宫当差,他的任务一来是保护魏家这棵独苗,二来也是负责替魏家长辈监督,监视他的。这次趁着谣言的事情,他多了个念头,那就是借故催婚,好在老爷老太太面前讨个赏。 魏府人丁单薄,除了魏锦余的父亲,就剩了魏锦余的奶奶,一家子鳏寡单身。 俩长辈没别的念头,就是一心想着给魏锦余找门亲事,延续香火,老人家也都想抱孙子重孙子了。可是魏锦余脑子里一根筋,似乎努力工作的同时,就不会兼顾其他。常常是家里人选好了人家让他看,他却推三阻四,一天天就耗在卫所,什么事也不理,可把俩老人愁的够呛。 魏承勋想教训教训吧,偏生老太太溺爱,就是不让。所以这个爹夹在中间很不好办。他是说不得,于是就命令唐振说,让他找机会时不时的提醒一下儿子的年龄,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属于大龄剩男级别,千万别再拖延了。 第51章 唐振哪敢说魏锦余,这可是他的正主,万一惹毛了,最后不好受的可是自己。但是那头又催的紧,唐振为此不少焦虑了,卷毛一把把的掉,都快秃了。 可巧,今儿遇上这等事,他眼前一亮,不能错过这绝佳的催婚机会。 他跟着魏锦余返回直房,收拾行囊之时,不时朝魏锦余瞥视。 魏锦余看似埋头收拾,实则余光早已发现。等收拾完了,把包袱往旁边一扔。“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再不说就不必说了。” 唐振哪能不说,那样非憋死不可。 “头儿,虽说卫所的众兄弟那一定是信任您的,可是,若是谣言仍止不住,难保哪日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可是给魏家蒙羞的。说不好,还会牵连老爷,老太太呢。” 魏锦余眉头微动,目光毅然,“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 “头儿,你这话我不敢苟同。不是有那么句词吗,叫众口铄金。” 魏锦余沉默,眼中现出些担忧,他从小就被灌输家族荣辱的观念,他绝不能允许自己是毁了魏家的人。 唐振窥视他,觉得有门儿便接着道:“头儿,其实您也不必担心。我有个法子可叫谣言不攻自破。” 魏锦余将信将疑的注视他,“什么法子?” -- 第61页 “只要头儿您尽快成亲,然后再生他十个八个孩子满地乱跑,那谁还敢说头儿的是非啊?” 魏锦余:…… 原来又是来催婚的。 催婚是催婚,但他说的没错。 他原本对婚姻也就无感,从小到大,从没有觉得哪个姑娘特别打动自己,魂牵梦萦到非娶不可的地步。 既然这流言如此麻烦,魏锦余不想再拖下去,以免真的传到陛下耳中祸及家中,那就麻烦了。 他点点头,毫无感情的道:“老太太不是一直在张罗这些事吗?那等这次案子结了,就按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办吧。” 他真的松口了? 唐振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大概他们头儿真的意识到年龄到了吧。 魏锦余不是觉得年龄大了,而是因为郭宝宝,他真怕自己再拖下去,会生出什么“怪病”来。因为前几次遇到她的时候,任何一点接触都会引起他胸口的憋闷,这对于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的他,实在太不正常了。 唐振听了他的话高兴坏了,午饭都没吃就赶在下午出发前,先回魏府领个功再说。 老太太如今已经七十五岁高龄,满头银发,但身姿雍容,坐在堂上大椅之间,看着面色红润还很有精神。 她听了这好消息高兴的合不拢嘴,赶紧招手叫来院子里腿脚利索的小厮,“去去去,给我把城里的媒婆全都请来。”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魏承勋一瞧,这…… “母亲,这是不是太过大张旗鼓了?” 魏承勋是孝子,在外边无论多么叱咤风云,回到家在母亲面前,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魏老太太嘴一撇,当时沉了眼皮。 魏承勋一瞧,得,又得挨训了。 “你娘我二十多岁生下你,不久就守了寡,没能为魏家开枝散叶,一直是娘的心事。你又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二十三岁才成婚,锦儿他娘又是个命苦的,生下锦儿就撒手人寰了。我为了让你续弦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皮子,可你就是不肯。二十多年过去,你也年过半百,现在后悔你也来不及了,就是续了弦也没用了。” 魏承勋一脸窘迫,瞥眼堂下站着的唐振,心说当着下人呢,您老说这干嘛? 老太太可不管,谁让她不顺心了,她就得说。“可盼着咱们锦儿长大成人,我是日盼夜盼,盼他成亲。可是你瞧瞧,你们父子俩没一个省心的。一个嘛是情种,非要至死不渝,一个嘛就性情冷淡,愣是二十多年没对哪个姑娘动过心思。好不容易等到他松了口,我可不得赶紧的张罗,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又反悔了,你哭都来不及。” 魏承勋在母亲面前也说不出个不是,只能应承着点头,“是是是,母亲说的甚是。那此事就有劳母亲费心张罗……” 说着话,他就想找借口走,因为这老太太话匣子打开就没个完。 他一看唐振,“对了,你是不是还有公事要说啊?” 唐振都习惯了,当时点头,“是啊,少爷奉旨去菱州府查案,可宫中尚不太平,陛下说了,让老爷您先亲自执掌府军前卫。” 魏承勋故作惊慌,赶忙站起,“你怎么不早说?” 假意怪罪一句,他转身向老太太躬身,“母亲,皇命在身,儿子就先入宫去了。” 老太太没唠叨完,多少有些扫兴,但儿子和家族的前程要紧,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锦儿的事,你不必操心,有我呢。” “谢母亲。”魏承勋说完提着袍子跑了。 魏承勋来到宫里,想着与许久未见的儿子见见,因为时间紧迫,父子俩就在府军前卫前匆匆告别。 魏锦余在父亲面前十分恭敬,深鞠一躬,“儿子奉旨出宫,就有劳父亲了。” 魏承勋看着这光眉净眼的俊俏将军有点儿发懵,嘴中胡乱应承,“呃,都是为陛下效忠。” 魏锦余看平日里严厉的父亲,今儿怎么说话这么客气?本想问问缘由,可奈何父子间说话就是总有几分隔阂。 算了,不必问了。父子嘛,前世的冤家,话本来就少,大概是许久不见所以客气了些。 他也没多说,拱拱手,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魏承勋皱着眉头问身边的亲随,“那是谁呀?为何管我叫父亲?” 亲随差点儿没呛着,“老爷,那不就是少爷嘛。” “啊?”魏承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看,儿子已经走远了,他惊讶的摸着下巴,“他那个不是……” 亲随笑道:“老爷,听唐振说,少爷的胡子让人给……剃了。” “啊?!”魏承勋愕然,疑惑半晌后,眉毛豁然舒展,“哦,哈哈,锦儿原来长这样儿啊。嗯,俊朗,啧,随我。” 亲随:…… 第52章 因为案件不容耽搁,魏锦余只稍稍整理便简装出行,城门前,他看着郭宝宝一瘸一拐的走来,动作迟缓,不由得眼皮耷拉下来。 带这个人上路一定很碍事,但此人身份可疑,很可能是傅筠山的人,留在宫里不知道和傅筠山有什么密谋,我必须亲自盯着才行。 郭宝宝装模作样,被混堂司一群人前呼后拥而来,左边是赵喜,右边是竹苓,身后还有十几个混堂司的小宦,这排场看着可不像清水衙门的头头儿。 一群人乌央乌央的涌来,竹苓和赵喜架着郭宝宝,往马车送。 -- 第62页 “掌印慢着点儿,小心脚下。” “掌印您的行李……” “掌印您的伤药,别忘了按时上药。” “掌印此趟奉旨出宫,千万照顾好自己。” …… 旁边马上到唐振勾着嘴角道:“郭公公排场好大呀,这要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司礼监张掌印要出宫了呢。” 郭宝宝挑开车帘,探出头来,得意道:“人缘好,没办法。咱家不让他们送,他们偏送。” 说着,她和前来送行的手下人挥手道别,然后看向魏锦余,“魏佥事,时辰不早,案情紧急,咱们还是尽快上路吧。” 魏锦余皱了皱眉头,隐约感觉到她更急于出宫的情绪。 难道他正是想借机离开皇宫? 可是…… 即便现在各宫门严查,傅筠山手下的人想出宫,还不容易吗? 想到傅筠山,魏锦余不由得朝东厂方向望去,他倒是很放心自己这手下啊。 郭宝宝也在纳闷儿,那个大太监,就在今早不冷不热的跟我说了那么几句就没下文了? 居然也不威胁我几句?像什么“不准私自偷跑”,“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儿”之类的话。 太监的心思真的难猜,他不会以为,我真的要和这条鱼去什么菱州吧? 呵,我要是去,那就是脑子进水了呢。 嗨,管他的,属于我的自由生活就要来咯!吼吼吼…… “出发。” “驾!” 车窗外传来魏锦余的喝声,马车疾驰,出了宫门。 这是郭宝宝坐过最刺激的交通工具,尤其是出了城后,那个驾车的唐振简直是要把马车赶出骑马的效果,有几次,郭宝宝都能感觉车厢飞起又落下,还有几次,车轮硌上石子,车身发出几乎散架的动静,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几次想让魏锦余慢点,但这家伙好像完全听不见,根本不予理睬。 也不知赶了几万公里后,马车终于停了。 郭宝宝连滚带爬的从车上摔了下来,下车就吐。 魏锦余翻身下马,站在她附近两步远,抱着胳膊冷漠的看着她吐。 郭宝宝吐到虚脱,狠狠剜他一眼,“你有没有人性啊?你这是公报私仇!呕~” 魏锦余神态从容,双手往身后一背,昂首挺胸的,“我奉旨往菱州查案,时间紧迫,不敢耽搁行程而已,何来报复一说?公公不要多心。” “你分明就是报复咱家踢你下水,还给你刮胡子。我多心?你见谁赶马车赶成这样?”说话间,她又感觉胸口一阵翻滚,但这次,她压下去了,也实在是没什么可吐的,肚子里已经空了。 她缓了一下,直起身子,“也就是这皇家马车结实耐用,要换成普通马车,早散架了。若是把咱家摔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魏锦余懒得与她争执,牵马和唐振到旁边的一条小溪中饮马,顺便将随身的水袋灌满。 郭宝宝目光跟随,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月光下,一条小溪潺潺流动,四周高耸的树枝遮挡住前方的视线。夜风偶尔拂过,引得竹叶迎风飘摆。 郭宝宝感觉身上一阵凉意,打了个哆嗦,“唉,你不投驿站,跑到荒郊野岭来做什么?你该不会打算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魏锦余撩水洗了把脸,起身道:“我原本打算到前边县城投宿,不过,我还是高估了马车的速度。现在城门已经关了,进不去。好在这里有水源,可以在此暂歇一晚。” “啊?在这儿歇?”郭宝宝再次环视周围,凉嗖嗖的风不时拍打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无比荒凉。“不要吧,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得着?就算不怕着凉,万一有打劫的怎么办?” “这里只有一片树林,四周平坦,应该不会有劫道的,你安心休息吧。” “安心?我怎么安心啊?” 一边饮马的唐振气哼哼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马车太慢?若是骑马,别说进城了,就是菱州也赶到了。” 郭宝宝不悦,“哎,这趟出宫,可不是咱家想出来的,是你们魏佥事离不开咱家,非要带着咱家出来的。” 魏锦余:…… 离不开? “已然这样了,公公就将就吧,说再多,也进不了城。” 郭宝宝很不满意,因为她原本计划今天晚上进城投宿,便找机会跑了,但是在这种地方,树林里到处都是一样的,不辩方向,对于自己这么个路痴,怎么跑啊? 算了,已经这样了,再忍忍吧。 她摸摸肚子,一天没吃东西,方才还吐了半天,此时觉得饥肠辘辘。 我怎么就忘了要带点吃的呢? 郭宝宝朝那清澈的溪水里看去,连条鱼都没有。 她跛着脚凑到魏锦余身边,“哎,有吃的吗?” 魏锦余从马背上解下布袋,从中掏出个饼子递给她。郭宝宝接了饼子在手里一捏,“不是吧,这怎么吃啊?干巴巴的,跟石头一样。” “出门在外,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 露宿野外,还让我肯石头,活这么大,没如此受过罪…… “你牙口好,自己吃吧。”郭宝宝气鼓鼓的把饼子又丢给魏锦余,一瘸一拐的回了车上。 唐振不满道:“这些太监真是麻烦,出门在外的,他还想吃什么?” 魏锦余没说话,兀自掰了块被郭宝宝嫌弃过的饼子,放进嘴里。心里琢磨着一天不吃东西,别再饿出个好歹。 -- 第63页 他将饼子放回包袱里,俯身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抬头环视四周。随后,他目光锁定上空某处,手腕儿一转,数颗石子飞出,几只鸟雀应声掉了下来。 第53章 郭宝宝空着肚子躺在车板上,闭上眼想一觉睡过去算了,但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唉,我怎么就不带点儿吃的出来呢? 要饿死了…… 诶? 她耸了耸鼻尖,一股烤肉的香味儿透过车窗飘了进来。 好香啊。 她坐起身朝车窗外看去,离马车不远,燃起了一堆柴火,火上架了架子,一串烤的焦黄滴油的肉正发出诱人的“呲呲”声。 火堆旁边,魏锦余和唐振不时摆弄肉串,往火堆里添加树枝来保持火旺。 郭宝宝沉了眼皮,这两个家伙,给我吃干饼子,自己却在偷吃野味儿。 哼! “快烤好了,不嫌弃就过来吃吧。”魏锦余并没有朝她看,只转着手中肉串道。 郭宝宝是想有点骨气,但是,她摸摸咕噜噜抗议的肚子,算了,还是不要和胃作对了。 她假装刚睡醒的样子,瘸腿来到火堆前,香味儿更重了。 “喔,好香,这是什么?” “刚打了几只鸟雀,凑合垫垫肚子吧。”魏锦余将其中一只烤好的肉递给她。 郭宝宝接了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呲呲冒油。 “呼,好烫。” 虽然烫嘴,但真的很好吃,只是美中不足,没有孜然。 “你还真狡猾,骗我吃干粮,自己打野味儿。”郭宝宝挨着魏锦余蹲在火堆旁边。 唐振不悦道:“我们头儿可不是小气之人。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睡了,才懒得折腾这些。” “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啊?” 魏锦余手拿着树枝在火堆上停滞,这话说的他有点别扭。 “我只是怕把你饿坏了,回去没法跟傅厂公交代。” 郭宝宝抿嘴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谢啦。烤得真不错,可以去酒楼当大厨了。” 魏锦余:…… 吃的差不多了,郭宝宝仰望夜空,满天星斗璀璨如钻石,她不禁感慨,“宫外的星空真美。” 魏锦余扫了她一眼,“宫里宫外有何分别?” “当然不一样,心境不同。不是有那么句诗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郭宝宝看魏锦余一脸木讷,唐振更是两眼迷茫,她胡乱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们说也白说,完全没有生活情趣的人。” 魏锦余手里捏着根棍子在火堆里随意拨了几下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的《春望》,你倒是用在这种地方?” “用在什么地方无所谓,关键是意思对了就好。总之就是,咱家现在心情好的很,所以,看什么都高兴。”说着,她冷不防伸出食指在魏锦余下巴轻轻一挑,“就连看魏佥事也觉得比平时更帅。” 指尖轻触,犹如过电般划过魏锦余的下巴,虽只是短暂的一瞬,他甚至连反应闪躲都不及就过去了,可这留下的触感,却让他又陷入了焦躁和不安。 扑通,扑通…… 寂静的夜,他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为什么? 他明明之前试过,自己对男子并无兴趣,怎么偏偏只对他……? 对自己的怀疑,让魏锦余内心懊恼又烦躁,以至于就连此刻渐渐逼近的杀气,他都未曾察觉,直到一股异常的气流已逼近自己的面门时,他才猛然察觉。 有暗器袭来。 与其说是正对自己的面门,不如说是对准了郭宝宝的后心。 因为察觉时,暗器已经接近,魏锦余来不及出手挡掉,他猛然伸手,手臂环住郭宝宝脖子,身体随之向后仰去。 郭宝宝正欣赏着这不曾被污染的夜空,却扑面而来一股热浪,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魏锦余牢牢按进他胸膛,身体还被很强的力量拖倒下去。 “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被魏锦余的胸膛阻挡。 魏锦余这突然的动作,着实也吓了唐振一跳,有那么一瞬,他以为他们头儿这是憋不住了…… 看着滚在地上的二人,他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卧槽。 吓出了现代版吐槽。 在他心里,他们头儿可是最正直,最正义,最不可能犯罪的,怎么现在…… 我该装瞎吗?围观不好吧…… “铛!” 眼前银光一闪而过,飞镖结结实实的扎进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唐振这才意识到,有人偷袭。 飞镖戳在树上,跟着又来一支,唐振挺身而出,跳到魏锦余和郭宝宝身前,抽刀在空中挥舞,接连十几只飞镖被打落。 躲过暗器的偷袭,魏锦余将郭宝宝推开,自己翻身跃起。在唐振抵挡不断飞来的暗器时,他屏息环视,在周围寻找刺客的躲藏点。 别看郭宝宝不会武,可半夜里的眼神奇好,很快发现了隐藏在树冠上的黑衣人。 她立刻指着某方向,“你正前方,第三棵树上有人。” 魏锦余虽看不太清,但他此刻也只能相信郭宝宝,一抖手,一支飞镖飞出,直对树冠最茂密的地方。 飞镖掷出,引得树叶一阵婆娑,抖落无数树叶,魏锦余飞身过去,树冠中已经没人了。 -- 第64页 郭宝宝随后紧跟,这时候,她可不敢一个人呆着。 “没人吗?我刚才明明看到人了。” 魏锦余俯身从草丛里捡出自己飞出去的镖,镖尖上已挂了血迹。 “有人,不过跑了。” 唐振捂着胳膊过来,“刺客受伤了,我去追。” 魏锦余忙抓住他,“不用了,谨防敌人调虎离山。” 这时,他注意到唐振的胳膊,“你受伤了?” 唐振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捂的地方有血迹渗出,“没事,轻伤而已。” 魏锦余急忙从腰间掏出外伤药,替他止血包扎。 唐振忍疼说道:“那刺客的飞镖很快,幸亏只有一个,不然真应付不来。” “嗯,受了伤还能迅速逃走,不留半点痕迹,应该是个专练暗器的高手。”魏锦余说话间,从身上扯下块布条,缠在唐振的伤口上,最后打上结。 郭宝宝看着那伤口,心有余悸,要不是魏锦余,我八成后背就给戳一窟窿了吧? 太可怕了,她靠近魏锦余,瑟缩的揪着他的袖子,心有余悸的观察周围,“那是什么人啊?你们俩谁得罪人了?” 第54章 说到得罪人,郭宝宝心里一颤,不会是那个沈佑吧?打算在宫外给我处理了? 魏锦余甩开好像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的郭宝宝,道:“能有如此身手的,就算不是封天会的杀手,也非普通人。我猜,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去菱州。” 唐振道:“好嚣张啊。” 魏锦余稍事沉思,神情凝重,“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即刻上路。” “是。” 郭宝宝郁闷了,还没怎么休息就又要上路。 从京城到菱州最近的路线就是穿过他们将要经过的这座城,直线往西。但是,这条路线谁都知道,刺客也知道,为保万无一失,魏锦余选择连夜赶路,绕城而走。 夜间行路,马车没有疾驰,郭宝宝算是在车上睡了一觉。但天一亮,马车又开始疾行,直到次日夜幕时,终于赶至某城的驿站门口。 接连两日赶路,人困马乏,一行人不得不在此休息。 下车后,郭宝宝在门前四下观察,这里是座小土城,夜幕下,城里安静的很,偶有几个路过的,不是乞丐流浪汉,就是收摊赶路回家的。 郭宝宝暗暗庆幸:这地方好,适合跑路。 驿丞听说有过路官员,便匆匆出来迎接。 “二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这就命人备下酒菜,为二位大人接风。” 魏锦余道:“驿丞不必麻烦,我等有皇命在身,不便耽搁,只在此歇脚一夜,明早就走。酒菜就不必了,劳烦驿丞帮忙换马修车即可。” “好,好的。下官这就命人去……” 不等驿丞说完话,郭宝宝道:“对对,马无所谓,但是马车一定要修好一点,最好在座位上多垫几层软垫,这样坐上去就不会被颠到屁股疼了。” 驿丞:…… 头回见说话这么直白的上差。 “哎呀,小城资源匮乏,这软垫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难……” “不必理会他,驿丞只管修整妥当,能避免半途损坏即可。”魏锦余冷冰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 “什么不用理我?咱家本来腿就有伤,要是因为这趟颠坏了腿,以后别说身体会不会落下残疾,连官途都可能有碍。”郭宝宝翻了个白眼,又对驿丞道:“你别理他才对,不过,也不必太为难,尽量找就好。” 驿丞连连躬身,“多谢公公体恤。呃,二位大人不如先进去休息,旁的事,下官定然安排妥当。” “就是,愣在门口干什么,咱家快被颠得浑身散架了,驿丞,劳烦扶咱家一把。” 驿丞上前搀扶,郭宝宝一瘸一拐的走进驿站,在走过魏锦余的一刻,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 刚才为了软垫与魏锦余争执,其实不过是要让他误以为她在意马车的安全舒适,是为了之后继续和他上路,这样,他晚上才会放松警惕,自己好跑路。 由于入住时,天色已经很晚,魏锦余简单用过饭后,就准备休息。刚把衣服脱了擦洗干净,门忽然开了,郭宝宝闯了进来。 一进门,魏锦余赤着上身,刚刚擦洗过的身体反射出水润的光泽。 郭宝宝两眼发直,身材不错嘛。 “呃,那个……你房门没关紧,我本想敲门的,但一敲门就开了。”她干巴巴的解释。 魏锦余慌乱中抓起旁边的衣服往身上遮挡,不由自主的后退,“你干什么?” 郭宝宝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也觉得场面有些尴尬,扬了扬手里的刮胡刀,“那个……我就是来问问,要不要刮一波胡子?” “咳……,虽说陛下体恤咱家有伤在身,让咱家休养些时日再行皇命,不过……” 魏锦余实在不想这个样子和她说话,看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打断道:“也不急在一时,等到了菱州再说吧。” “是是是,那你好好休息……,咱家就先……回去睡了。” 郭宝宝跑了,魏锦余长舒一口气,赶紧把里衣穿上,去关房门。 自己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记得关紧门呢? 过去查看之下才发现,原本这破旧的驿站,年久不修,房门是坏的,关不紧。 -- 第65页 坐在床头平复一下心绪,他觉得奇怪。郭宝宝行为有些反常,这大晚上的刮什么胡子?而且,我拒绝,他就走了? 这可不像他。 莫非,她今晚要干什么? 得多加监视…… 连日赶路,魏锦余和唐振的精力损耗不少,即便今晚他勉强监视,可以后呢?他不可能夜夜都不睡。 寻思半晌,他决定和唐振,轮番监视。 这夜,魏锦余眼都没眨的在屋顶上监视,郭宝宝一直躺在床上,并无任何异样,只是睡姿时常变换,一会儿仰,一会儿侧,一会儿又趴着,而且时不时爆发一阵如雷的鼾声。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魏锦余疑惑,莫非真是我多心? 子夜过后,唐振出来接替他,看着屋内的郭宝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我们头儿这是真魔怔了。 我就奇了怪了,这郭宝宝有什么可疑的?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吗?宫里要盯着,出宫要盯着,白天盯晚上盯,这都累成这样了,还要盯着。 唉,这么个盯法,迟早得盯出点儿事儿来呀…… 屋内传来阵阵鼾声,对于听惯了兵营里糙汉们打呼噜的唐振,这就跟催眠曲一样,他换了个半卧的姿势,本想就眯着眼睛养养神,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驿站里很安静,假装睡觉的郭宝宝可以清晰的听到外面任何细微的动静,别说是头顶上唐振那闷雷般的呼噜声,就连隔壁魏锦余均匀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她也能尽收耳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身体保持不动,只转动眼珠四下环视,最后望向屋顶那个窟窿。 古人脑子是不是有坑?开这么大一洞,当屋里的人都是瞎子呢? 她小心翼翼的坐起,换上事先备好的粗布短打一换,再将太监袍子套在枕头上,然后拿了包袱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 第55章 半个时辰过后,唐振睡梦中身子一闪,猛然惊醒,他赶忙顺着瓦洞向下看,“郭宝宝”仍安静的趴在床上睡觉。 唐振这回彻底放心了,心里又对他们头儿吐槽一番,然后头枕双手,仰头睡了。 直到卯时,驿丞带人牵了马和马车到门前等候。 马蹄和车轮声唤醒了屋顶上的唐振,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随后朝屋内望去,见床上的人还一动不动的趴着,松了口气,一晚上平安度过。 这时,魏锦余穿戴齐整从房里出来,抬头见唐振醒着,问道:“人呢?” “他还没醒呢。”说话,他从房顶上跳下,拍了拍土,“我眼巴巴盯了一个晚上,哪有什么异常啊。头儿,你就放心吧。” 这时,驿丞走了过来,“大人,门外车马已经备好。” 魏锦余点头,“我们即刻启程。” 说完,他上前敲郭宝宝的房门,“时辰不早,该启程了。” 里边没动静。 魏锦余又一次敲门,里边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唐振抱着胳膊不耐烦道:“我就说吧,这家伙睡的真沉……” “不对!”魏锦余感觉不安,一掌推开房门。 门后“咔嚓”一声,一把扫帚应声断为两截。 门是这样被顶住的。 看到扫帚时,魏锦余心里已然知道了结局,但还是不甘的冲入屋内,将床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了在它掩盖下的“郭宝宝”。 唐振追过来一看,顿时傻眼。 “啊?这……” 这穿着太监袍子的哪是什么郭宝宝,分明是卷成条的褥子,和竖放的枕头嘛。 唐振自知闯祸,低头不敢出声。 “可恨!” 魏锦余再无疑惑,眼前的事实证明,郭宝宝就是那个飞贼,并且,连她腿上的伤也是装出来的,这腿脚不是一般的利索。 他隔窗看外面的天色,“城门刚开,她应该跑不远。”说罢,便冲出驿站,翻身上马,朝城门而去。 二人来到城门,城门两边有些停着的马车,等候来往城与城之间的乘客搭乘。 魏锦余询问其中的车夫,“请问,方才可曾见到过一个身形瘦小,长相白净的布衣男子?” 车夫回忆片刻摇头,“没有。” 一连问过几个人,都没人见过。 唐振道:“头儿,那贼脚力好的很,坐马车反而耽误事,除非,他腿伤是真的,不得不坐。” 魏锦余寻思道:“他腿伤是假的。否则,昨晚我不可能听不到半点动静。不过,你说的对,马车误事,他既然在逃,必会选择更快的法子。” “那他要么就是靠轻功,要么就是去买马。” 魏锦余点头,“靠脚力跑不了多远。” “我们分头行动,去城中马市寻找线索。” “是。” 二人分开,去了东西马市,但皆一无所获。 重聚后,二人又到城门询问城门兵,但也没人见过他们口中所说的男人。 折腾了小半天,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就在二人在城中马市寻找线索的同时,城外,一辆缓慢前行的牛车上,郭宝宝正教俩小孩儿玩儿石头剪刀布。 她不会骑马自然不会买马,牛车虽然慢,但胜在安全,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急于逃跑的人,会选择这么慢的交通工具。而且,她知道魏锦余醒了后一定会到城门处打听自己,于是就趁天没亮时,买了件农妇的衣裳,换了之后搭乘早晨来城里送菜的农人牛车出了城。 -- 第66页 赶车的是附近村上的农夫,早晨来送菜,带着俩五六岁的孩子一起,说是第一次进城,让他们见见世面。 俩小孩儿和生人同车,开始还有点腼腆,但后面熟络了,和郭宝宝有说有笑,一路上倒是欢声笑语。 农夫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心情愉悦,就少不得聊几句,“姑娘,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郭宝宝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便胡乱瞎说了一句,“葫芦县。” 这世上的城市千千万,谁也不是哪儿都知道,我随便一说,他不知道也就不会瞎打听了。 我真是太机智了。 “葫芦县?姑娘,你要去葫芦县?” 郭宝宝一脸茫然,怎么?真有这个地方? “呃,对,是啊。大叔你知道那地方啊?” “那当然了,葫芦县就在我们村西边,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我们村的人,以前经常去葫芦县卖菜,卖山货。可是,最近都不敢去了。 “为什么?”郭宝宝顺着他的话问。 车夫道:“哎呦,那地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两天,好多三教九流的人往那儿去。这阵子那一带总发生些案子,不是死人就是着火的,不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乱的很。” 得,我还真会说,一说就说中个混乱的地方。 不过,再乱也和我无关啊,我又不去那儿。 等到了村子,我就往别的地方走。以我的本事,翻个山头再换马车,就算臭鱼找到了车夫,也打听不出我去了哪儿…… 车夫接着道:“咱们普通老百姓就算少吃一口,也不敢招惹是非,那地方可不能去。” “诶?姑娘,你为啥要去啊?” 郭宝宝故事编的不怎样,但编瞎话还是游刃有余的,这种理由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是这样的,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兄长,一直不知道下落。最近我们得到我哥的消息,有人在葫芦县好像见过他,所以我娘让我来找找。” “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你娘也不担心你呀?何况还是那样乱的地方。” “没法子,我得找我哥呀。” 车夫沉默了一会儿,“要不,我赶车送你去吧,那山头说高不高,但你一个姑娘要过去,也不容易。”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我娘从小拿我当男孩子养的,一个山头而已,没什么。” 你要送我,我还怎么往别的地方跑呢? 车夫勉强笑了笑,没坚持。 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去葫芦县,但又怕这姑娘一个人上路万一真遇到不测,自己又会良心不安。所以后半段路上,他一直拧着眉头,心里纠结的很。 第56章 牛车赶到村口,一妇人怀抱婴孩儿在道上守着,她看见车夫,脸上露出喜色,但见后面的郭宝宝,眼神里又满是疑惑。 车停了,两个孩子蹦跳下车,朝妇人跑去,“娘。” 车夫带着憨笑,对妇人道:“她是我在路上遇上的,要去葫芦县,我就顺便拉了一程。” 妇人打量郭宝宝娇弱的身形,一脸担忧,“去葫芦县?!” 郭宝宝下车,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妇人,“多谢了,给孩子买糖吃。” 妇人摊开手,手心里沉甸甸好大一锭银子,这得是她丈夫几个月赶会才能得来啊? 车夫愣了一瞬使劲儿摇头,“不用不用,顺路而已,不用给钱。呃,再说这也太多了。” “没关系,你们拿着吧,我看这俩孩子身上的衣服都破洞了,给他们换换。” 郭宝宝说完就要走,车夫这时候却绷不住了。“等等!” 这嗓门儿,吓郭宝宝一跳。“啊?怎么啦?” 车夫好像做了多大的决心一样,把鞭子往车上一扔,“我送你去葫芦县。” “啊?”郭宝宝连连摆手,“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车夫道:“不行不行,去葫芦县虽然不远,但要翻山,对于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万一出个事儿,我们一家这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没什么过不去的……” 郭宝宝极力拒绝,车夫夫妇却坚持要送。 这车夫激动起来是个大嗓门,村里又净是些爱凑热闹的,很快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就开始朝这边看了。 郭宝宝心说坏了,可不能引起围观,这样知道我的人就太多了。 为了制止车夫继续说话,她一咬牙,“好!你送!” 车夫果然不说话了。 郭宝宝换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那就麻烦大叔了。” 车夫很高兴,“去葫芦县,这牛车肯定是不行了,我这就去借辆马车,咱们快马加鞭,天黑前,就能到。” 郭宝宝没办法只得勉强领了车夫夫妇的好意,坐上他借来的马车,赶往葫芦县。 车夫一路上叮嘱她去了要小心,可郭宝宝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昨晚为了逃走,一夜没睡,这时候意识随着晃动的车身,越发模糊。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就听耳边有人叫她。 “姑娘,姑娘?” 郭宝宝睁开惺忪的双眼,车夫满面笑容的站在车头前,“葫芦县到了。” 她揉揉眼,透过车门看到外边的光景。 天还亮着,正前方是一座城,城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郭宝宝下车整了整衣裳,环顾四周。 -- 第67页 “姑娘,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趁没天黑,我还得赶回去,你自己小心啊。” “嗯,多谢大叔。” 道别了车夫大叔,郭宝宝站在葫芦县门口做下一步盘算。 夏季天长,虽然没黑,但时辰已经不早。若是不进城,今晚恐怕就没地方落脚。 郭宝宝扶了下肩上的行囊,算了,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试探着走进城门,城里道路平坦,临街门面开的一间间也很整齐,并没有土匪扫荡过的破败光景。 不是说最近这地方很乱吗? 不对,那大叔说的好像是,最近有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来往…… 嗨!白让我担心半天。 三教九流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不也就是这伙人之中的一个嘛。 只要不是土匪强盗就行。 想到这儿,郭宝宝大步走上了县里的大道。 进城了,最重要的当然是找地方投宿,可是…… 她站在客栈门前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看自己村妇的打扮,觉得这世道,孤身在外还是以男装示人更方便一些,也更安全。但是忽然女变男,得找个人多嘈杂,又有私人空间换装的地方。 “客官里边请~” 别看县城不大,可该有的娱乐场所一样也不少。 郭宝宝在城里寻找适合的更衣地点,最后发现了这地方。 她心里盘算一番,然后走了进去。 老鸨正在门口和一群姑娘挥舞手绢揽客,谁想竟揽来一个姑娘。 老鸨带着专业的眼光好像雷达扫描郭宝宝,见她姿色不错,便扭着脖子道:“姑娘走错了吧?这地方是男人消遣的地儿,女人要是进来,那……呵呵,可就出不去了。” “呵呵呵……”旁边的姑娘们一个个手绢掩口娇笑,看着郭宝宝仿若看到了她们美好纯真的昨天。 郭宝宝也不多说,攥着拳头举到老鸨面前。老鸨一瞧她这干巴巴的小拳头,以为是谁家姐妹被拐来,找上门来要人的,她刚要叫人,却见郭宝宝手掌摊开,里边赫然一个元宝。 “我就想来你这儿吃饭,还不行吗?” 老鸨双眼当时放亮,方才还傲慢的姿态立刻放下,伸出丰腴的小手,从她手心里把元宝拿走了。一边往袖子里揣,一边乐呵呵的道:“当然了,偶尔嘛,也是可以破个例的。” 郭宝宝得意,我就知道这东西管用。 老鸨赶紧张罗,亲自领她上楼,一路上的问,“公子……,不是,姑娘想吃点什么呀?要不要听曲儿啊?对了,我们这儿的乐师琴弹的特别好,人长得也……” 登上二楼,郭宝宝回头看了眼,别说,自己选地方真选对了,就她一路上来,根本没人注意她,就算在这儿休息两天,把一切准备妥当了再走,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妈妈不必麻烦,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吃饭,然后睡觉,在此歇息几日,有劳妈妈帮我看着,不要随便打扰就行。” 老鸨是个见过世面的,这楼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客人们形形色色,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她没遇上过。郭宝宝这种要求在她这儿根本不算什么,不让打扰更好,还省了她的事呢。 老鸨自是满口答应,保证不会有人来扰她清净。 将老鸨打发走之后,郭宝宝神秘兮兮的将门反锁,然后又检查了窗子,屋顶,连地板缝也查了一遍,这才脱掉衣服,当裹胸拆下的时候,一方丝巾掉落下来。借着烛光,她将丝巾展开铺于桌面,丝巾上,那散放着珠光般炫彩的绣图,让人眼前生辉。 这就是传说中的《南山春景图》…… 自从上次被盗宝杀手劫持之后,这东西就落入了郭宝宝的手里。起初她也不敢相信,生死之际,自己居然还能偷东西,还偷了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宝物。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她没有第一时间把它交给傅筠山。 第57章 寻找郭宝宝无果,魏锦余最终无奈下带着唐振先行往菱州查案,打算等案子有了结果,再发海捕文书捉拿飞贼。可是,主仆二人来到菱州,却意外的听说,他们要查的杜文奎竟然已经于昨晚意外死了…… 魏锦余在菱州知府白敬芝的陪同下来到杜家,杜文奎虽说做官也做了多年,可家里却并不富裕,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前院后院加起来的房间不过四五。整座宅邸没有什么特色,唯一明显的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就在这酒气弥漫之中,如今又夹杂了从灵堂里飘出来的熏香味儿。 “魏佥事来的真是不巧,若早来一日,这杜文奎还好好的呢,偏偏昨儿晚上就坠河死了。”来到灵堂门前,白敬芝微躬了身子遗憾道。 唐振胸前抱着胳膊道:“人好好的走路,怎么会坠河呢?该不会是被人谋杀的吧?” 魏锦余点头,“嗯,确实过于巧合,白大人可否仔细查过?” “哎呀佥事,下官新官上任,岂敢懒政疏忽呢?大人或许是不了解这杜文奎……”白敬芝面现为难之色,“虽说死者为大吧,可这位实在是叫人不能恭维。您闻闻这整个宅子的酒味儿,大抵也能猜出几分,这杜文奎呀,就是个嗜酒如命的酒疯子。” “酒疯子?”唐振有种找到同好人的喜悦,好奇的看着白敬芝。 白敬芝苦笑道:“整个菱州城的人都知道,杜文奎自称喝尽了天下好酒,他的家底都被他喝光了,你们看看他这宅子里,能找出一点儿值钱的东西不能?” -- 第68页 魏锦余和唐振四下环视,确实是清贫的可以。 白敬芝接着道:“而且此人酒品还差,喝了酒就撒酒疯,从酒馆儿一路骂回家。旁人还不能搭理他,那是谁招惹骂谁。就他那跌跌撞撞的走,掉进沟里河里都是家常便饭,所以这次掉下河去也不足为奇。” 魏锦余微拢双目,认真听完这番话,问道:“白大人上任仅月余,府衙的事务多忙,因何对杜文奎如此了解?” “这天天发生的事情,下官就是不想知道也架不住闲言碎语直往耳朵眼里钻啊。” 说话,几个人走进灵堂,灵堂内,杜文奎的尸体躺在棺材里,棺盖尚敞开着。魏锦余过去查看,根据经验来看,确实是溺死的,并无异状。 白敬芝扫一眼棺材里的尸体,问道:“杜文奎早几年便已经致仕还乡了,不知大人要查他什么呢?” “我奉旨查宫中失火案,有些事想问杜文奎,只可惜,现在他死了……”稍事沉默,魏锦余又问,“那么不知杜家还有什么亲眷?为何不见有吊唁之人?” 白敬芝苦笑,“大人有所不知,这杜文奎撒起酒疯六亲不认,哪个愿意留在他身边伺候,更何况,他有点银子全都喝酒了,哪有钱买家丁小厮呢?” “那他夫人儿子呢?” “他夫人啊,曾经倒是有。不过,听说几年前,被他打跑了。好在没有子嗣留下,要不然也是跟着遭罪。” 唐振自语道:“这倒是死了个干净。头儿,咱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白敬芝陪了笑脸,“自然不能白来,魏佥事难得来一趟菱州,下官来前已命人备好酒宴,给大人接风……” 魏锦余抬手打断,“不必,既然人已经死了,我等当尽早回京复命。” “啊?大人难得来菱州这就要走吗?”白敬芝惊道。 “嗯,只需稍事休整,便会上路。” “那大人若有何需要只管差遣下官,下官自当尽力为大人准备。” “好,有劳白大人。” …… 打发走白敬芝,唐振问道:“头儿,咱们真就这么走了吗?” 魏锦余看着棺材里躺着的杜文奎若有所思,“若杜文奎是被人杀害,那么这件案子就更加复杂,牵涉之人定然不简单,难保不是与这菱州大小官员有关。白敬芝虽上任不久,但我观他对我有阿谀之态,并非正直之人,只怕有他在,你我反而不易发现真相。” “头儿是怕他牵涉其中,故意误导我们?” “嗯。所以,还是先支走他再说。”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查?” 魏锦余环视周围,“这里应该已经被清理过,查不出什么线索的。” 稍稍沉思,“你去查看死者坠河现场,看是否有线索。” “那头儿你呢?” “我去城郊暗访,看杜文奎是否真如白敬芝所说的那般是个酒疯子。” * * * 休息了两天,郭宝宝打算趁这个夜晚换男装走人。 夜深人静,葫芦县青楼淑芳阁里的客人们该睡的睡了,该散的散了,她悄悄推门出来,溜墙朝后楼梯走。走了没几步,她发现在靠近后楼梯口上的那间屋子里,竟然悠悠亮着灯,影绰绰还有两个人影。 竟然还有人没睡? 经过两天的摸索,郭宝宝知道最好的逃跑路线就是经后楼梯到后院,因为从后院出去是一条非常僻静的小巷,这样,就算外面有巡逻的,也不易被发现。 这是必经之路,绕是绕不过去,郭宝宝蹲身下去,贴着墙根往楼梯走,走到窗根儿下的时候,房里竟传出了隐约的说话声:“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还能来淑芳阁陪你,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傲慢。 郭宝宝一听,哟,渣男语录? 一向八卦的她,不禁停下脚步,打算多听几句。 房内女人声音颤抖,“我贪得无厌?呵,那可是你顾廉,顾大人当年亲口对我许下的誓言啊!” 男人沉默不语,女人转身回忆道:“我十五岁时以身相许,用皮肉钱供你读书。夏日凉茶,冬日棉衣,哪一样不是尽心照顾。你说,他日你金榜题名,定然为我赎身,迎我过门。这话,你对我说了整整七年,就连你上京赶考的那天,还在这里又对我说了一次。我守着你这份承诺,在这淑芳阁里一等再等,转眼又是八年。” 第58章 女人咽下一口苦涩的眼泪,接着道:“我于嫣并非贪婪之人,自知身份低贱,从未奢望你明媒正娶,只要你能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替我赎身。不管做妾,做通房,甚至就是养在你府外,做个外室,我于嫣也感激涕零。可是,自从你中了进士,娶了高家的女儿之后,就再也不提替我赎身之事。” “前些年,你在菱州为官,还多少敷衍我几句,可后来,你官做的越来越大,来的日子越来越少,甚至只要我一提赎身之事,你就拂袖而去。直到近两年,你高升户部侍郎,更是音信全无,若不是我这次托人寄信,告诉你这些年我知道的事,你怕是就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女人最后这句话,虽然仍然悲怆,但显然已带了几分威胁的口吻。 男人酝酿一番,以极低的声音道:“我记得曾对你说过,当年我上京赶考,若非高家出钱出力,我怕是会饿死街头,哪有金榜题名之日。后来我在朝为官,屡屡受挫,也是高家出钱疏通,我才有了今日的仕途。与我而言,高家对我有恩,我又怎能辜负高家女儿。” -- 第69页 女人苦笑,“高家对你有恩,难道我对你就没有半点恩情了?” “你当年赠我的银钱,我早以数十倍归还,你还要怎样?”男人说的义正辞严。 “我要怎样?”女人气得身体发颤,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带着哭腔道:“难道你我多年情分,就只是这些银钱?” “不是银钱,还是什么?你本来不也就是……” 男人话说了一半,终究没把后半句说出口,但女人闻言已控制不住眼中泪水,“你……” 男人换了口气,踱步到女人身旁,放低了几分姿态,“我也有苦衷啊。为报当年知遇之恩,我娶了高家女儿。可是,她是高家独生女,当初我与岳丈承诺,此生只娶他女儿一人,绝不纳妾,就连外室也不会有。若我如今食言,藏你于外,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父女?” “所以,你为了攀附权贵就只能辜负我了是吗?” 男人见女人不依不饶,脸色沉了下来,“我何时辜负你了?虽然我已成亲,但还是时常来淑芳阁陪你,还与老鸨打点妥当,让你不再接客,每日锦衣玉食,这与外室有何分别?” “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女人不明不白的待在这种地方?!”女人一声嘶吼,让此间沉寂了数息。 片刻后,男人转身到房门前,“我当初喜欢你,是因你温柔善良,如今你却这般无理取闹。我也真是看错了人。” 重重叹了口气,他决绝道:“你开个价吧。” “什么?”女人愕然。 “你不是想赎身吗?我给你钱赎身,之后,你随便找个地方安身立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如此冷漠决绝的语气,女人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当屋的圆凳上。 郭宝宝在外听得义愤填膺,要不是自己这个身份,她真恨不能进去替这女人抽他俩嘴巴。 这是什么个垃圾,现在要桥归桥,路归路,你当初靠人家养活的时候干嘛去了?不要脸。 这女人太蠢了,他上嘴唇碰下嘴唇,给你画大饼,你就真信了? 该醒醒了,别再犯傻,可不敢在这时候跟他赌气说什么也不要。他让开价,你就开啊,要到他倾家荡产。 郭宝宝替女人捏着把汗。 烛光摇曳,女人清冷苦涩的笑声在屋内响起,最后怅然叹气。 “好,那你就给我白银七十万两吧。” “什么?!”男人闻言震怒,回头逼视女人,“你是疯了吧?你也值七十万两?” 女人此时已心灰意冷,如此刻薄的言语在她看来,已不算什么。她泰然起身,对男人冷冷的道:“我是不值,可是顾大人你值啊。想我当年,不求回报的供你读书生活,整整七载,如今你要将所有情分抛开只谈钱财。那么,这价钱怎么着也得衬得上大人的身份地位吧。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顾大人如今是堂堂户部侍郎,又是皇商高江川的女婿,我这七年的下注,算起来应是赢了个大满贯才对,要区区七十万两不算多吧。” 男人嘴角抽动,“哼,我原本还对你有一丝愧疚,如今看来,我真是多余来此见你。” 女人冷笑,“都要恩断义绝了,还说什么愧疚?况且,顾大人见我并非出于愧疚。而是为了那《南山春景图》的秘密吧?” 听到《南山春景图》,郭宝宝不觉一惊,她本来听得差不多要走了,一听这又缩回脚步,把耳朵贴到了墙上。 “若不是我以那秘密引你来,你岂会现身?如今你肯给我钱,也是因为它,还说什么情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男人面对房门,面色阴沉,“《南山春景图》的事儿,你还告诉过谁?” 听他这么问,女人更是心如死灰,苦笑一声,“果然薄情,枉我这些年还替你守着秘密,不与任何人道。” 男人拢了拢眼神,“你当真未与他人提起只字片语?” “信不信随你。”女人平淡道。 男人暗暗松了口气,“好吧,那银子我会给你的。不过,想要拿到钱,最好管住你的嘴。” 说罢,他推开了房门。 这人突然要出来,郭宝宝急忙躲起来。待那男人离开后,她才出来,透过虚掩的门缝,她看到趴在枕上泣不成声的女人。 顾廉披着黑色斗篷,人不知鬼不觉得从淑芳阁后门离开,直接坐上门口侯着的一辆马车。 车内有一人坐着,见他上来沉声问,“大人,怎么样?” 顾廉摇了摇头,“她没有说出去。” “她的话能信?” “以我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她不会骗我。” 那人点头,“嗯,那就好。” 顾廉闭上双眼,貌似悲怆,“出手快点,我不想她太痛苦。”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那人说罢下车,马车疾驰消失在夜色之中。 下了车的男人目送马车离开,随后向半空打了个呼哨,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跳到他身边。 男人给了他一个手势,黑衣人立刻领会,直接跳上淑芳阁的屋顶。 第59章 郭宝宝在于嫣门前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先放下那秘密不管,跑路更重要,她刚要下楼,老鸨打着哈欠迎面而来,她一闪身躲到柱子后。 老鸨从他身边经过,直到于嫣的房门前,脚步稍滞,余光仿佛有黑影从天而下。她定了下神扭头朝虚掩的房门看去,却见一个黑衣人正用一根细绳从后勒住了于嫣的脖子,于嫣脚蹬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 第70页 老鸨蒙了,大张着嘴巴直直看着房门发呆。直到那凶手停手,抬头与她目光相触的一瞬,她才瞪大了眼睛,“来人啊!有强盗!” 一声惊呼,淑芳阁里一片混乱,黑衣人见状从屋顶逃走。 郭宝宝混在人群里老远朝那房间看了眼,死的正是于嫣。 看着那双不满血丝毫无生气的眼睛,郭宝宝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就这前后脚而已,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好在郭宝宝在宫里经历过不少,如今看到死人已无当初的恐惧,只是在心里暗骂了那渣男狠毒,便转身跑了。 出了门口,郭宝宝跑没多远,一个黑衣人不知打哪儿跳了出来,看着就要抓她。郭宝宝这身子别的不行但反应极快,她往旁边一闪,掉头就跑。 这应该是那杀人犯吧?怎么冲我来了? 她拼命的跑,后边人就追。她翻了几个墙头,钻了几次狗洞,最后莫名其妙跑进了一片树林,正闷头专心的逃命,前方头顶上树叶婆娑,又一个黑衣人一跃而下,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是哪儿又蹦出的一个?我这是捅了黑衣人的窝吗? 郭宝宝进退两难,被俩黑衣人夹在中间。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还是……还是要杀我?” 郭宝宝捂着包袱节节后退。 俩黑衣人隔着她相互对视,并不说话。 郭宝宝后退,并摘下肩上的包袱,“你们要钱吗?这里有不少,都给你们。” 说着,她把包袱往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扔去。 这黑衣人伸手去接,但对面的黑衣人直接扑了过去,二人竟在一瞬间为了一个包袱打在一处。 郭宝宝又惊又喜,原来这俩人不认识。她趁二人争夺包袱之际赶紧跑。 包袱皮薄,哪里经得住俩男人撕扯,很快就在半空中被二人扯成两半,其中的银子珠宝掉了一地。 二人扫了眼地上的财物,眉头一皱,继而同时又朝郭宝宝追来。 郭宝宝都快哭了,那么多钱你们都不要?你们还想要啥? 三人又追逐一段,眼看就要跑出树林,其中一个黑衣人从袖中掏出一枚飞镖,在奔跑中忽然抛出。 郭宝宝听到脑后生风,回头一看,一枚飞镖近在咫尺。 完了,小命儿不保。 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感觉到飞镖贴近自己鼻尖儿的时刻,脸侧一阵劲风,跟着“铛”的一声。 清脆的响声过后,郭宝宝睁眼一看,飞镖已经落地,而它旁边一颗石子还在滚动。 有人救了我? 月光下,一个伟岸的身影迅速向她靠近,郭宝宝心脏砰砰乱跳。 啊!英雄救美的桥段终于被我遇到了。 好期待…… “他们是什么人?” 呃…… 这熟悉的声音。 郭宝宝定了定神抬头朝来人看,方才萌生的期待像枯萎的花,瞬间蔫儿了。 “喂金鱼?” 刚救了你,就喊我外号。 可恨。 魏锦余直视前方已经追来的两个黑衣人,“他们为何追你?” 郭宝宝清楚虽说魏锦余如今知道了自己飞贼的身份,但至少不会杀她,比起眼前这俩黑衣人,有他在自己就算是有了靠山。 郭宝宝心情稍定,“我怎么知道?” 魏锦余自是不信她的话,但是,两个黑衣人已经拉开架势,似是要与他开战,也就顾不得细问。 唐振随后追来,魏锦余目视前方黑衣人吩咐一声,“把她看好了。” 说罢,他抽刀朝二人杀了过去。 两个黑衣人显然不是魏锦余的对手,交手没几个回合,就露出了败势。 郭宝宝眼见这场斗争不会持续很久,就想赶紧溜,但是身旁唐振却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抱着胳膊,瞪着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郭宝宝眼珠转了转,一指远处,“哎呀,黑衣人!” 面对她精湛的演技,唐振只抬了抬下巴,“头儿吩咐我看着你,我就不能再把你放跑,别说没人来,就算真有人来了,那我也得先盯着你。” 郭宝宝瞪了他一眼,恨恨的道:“你还真是听话的……咳。” 这时,那俩黑衣人二打一有点打不动了,魏锦余横刀一扫,其中一个黑衣人直接抓了另一个当盾牌,将他往前一推,推到了刀锋上,那人血溅当场,断了气。 魏锦余意外,这是什么路数?竟然会自相残杀? 推人者趁着他失神的功夫,转身跃入灌木丛跑了。 深更半夜,此处灌木丛生,魏锦余担心有陷阱,不敢冒然去追。 他环视周围境况后,俯身查验尸体,并未发现黑衣人的身份,于是回头来问郭宝宝。 “他们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不知道啊。你问他去呀。”郭宝宝指着旁边都死人道。 “我们头儿问你话,你老实点儿!”唐振一旁呵斥道。 “我说的是实话呀,我好好的走着,就突然碰了这么两个人,谁知道他们按的什么心。”郭宝宝说完,打量一番魏锦余,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瘪瘪嘴,“倒是你,做事也不分个主次。你可是奉旨查案,不说赶紧去菱州找你的杜文奎,偏追着我一个毛贼不放。哼……,我现在还真有点相信宫里那传言了。” -- 第71页 魏锦余气得眼角抽抽。 唐振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主次不分,我们正是来查杜文奎案的,查线索恰巧遇到你而已。” “来?”郭宝宝不解,“什么意思?杜文奎的老家不是在菱州吗?难道这里是……?” 魏锦余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此地就是菱州境地吧?” “啊?!!!这,这不是葫芦县吗?” 魏锦余忍俊不禁,原来这贼竟是个路痴。 “葫芦县所属府城正是菱州,且紧临菱州府。你不知道吗?” “啊?哼哼哼……,我这岂不是自投罗网?”郭宝宝哭丧了一张脸,变成了蔫儿黄瓜。 第60章 郭宝宝自投罗网,魏锦余莫名有种自己的东西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嘴角不觉上扬。 “本以为你飞檐走壁不易捉拿,我还打算查完案子再发海捕文书,但是现在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唐振道:“头儿,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个飞贼,与杜文奎案,还有《南山春景图》的案子不大,不如把她交给菱州府衙,让他们派人押他回京吧……” 押送回京?那我还有的活吗? “别呀,你们带着我吧,我帮你们一起查案,我很有用的。” “切,你能有什么用?”唐振抱着胳膊问。 我有什么用? 是啊,我有什么用呢?跑路都不会跑。 郭宝宝想了想,想起之前在淑芳阁里听见的秘密。 诶?这或许是个保命的筹码。 “你们刚才说杜文奎案,什么意思?他犯什么案了?” “杜文奎死了。”唐振随口说了句。 “啊?!”郭宝宝吃惊,之前那车夫说,这一带经常死人,原来是真的。“什么人干的?” “暂且还不知道。”魏锦余道。 青楼女子和杜文奎都知道《南山春景图》的秘密所以都被灭口了。 看来,我知道的事情更值钱了。 魏锦余察言观色,见她有喜色,试探道:“杜文奎死了,若不是事发时,你与我同行,不可能作案,我还真的会怀疑你。” “都说了让你不要怀疑我,我就是个毛贼,最多跑的快点儿而已,哪有那本事杀人呢。” 郭宝宝眼珠转动,“诶!要不这样,你看我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放了我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南山春景图》里天大的秘密。” 魏锦余眯着眼睛,怀疑道:“你知道《南山春景图》的下落?” “呃,这个……不知道。” “你知道其中的秘密?” 郭宝宝磕巴,“那也不是很清楚。” 魏锦余双手往身后一背,“除此两件,其它线索皆不能与你对等。你还是老实回京吧。” 郭宝宝急了,“别呀,我保证,这个秘密一样很重要。”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魏锦余松了口,“那就说来听听,若是确实对案子有帮助,我可以暂时不押你回京。” “头儿,你别信她的,这小子鸡贼的很,万一她胡乱瞎编骗咱们呢?”唐振道。 “哎呀,瞎编的故事再精彩那终归是故事,会有漏洞的,但事实就不会。”郭宝宝故作神秘的往魏锦余身边凑了凑,压声道:“你们知道那俩黑衣人为什么追我吗?” “你不是说不知道吗?”唐振道。 “我是不能确定,所以说不知道。但是,仔细想想,除了这个理由,又没别的。” “到底为何?”魏锦余催促道。 “昨晚我在葫芦县里一家青楼喝花酒……” “你喝花酒?”魏锦余愕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郭宝宝是假扮太监,实则就是江湖飞贼,但仍觉得她是不会喝花酒的那一类,所以乍一听这开场,感觉异常怪异。 唐振在旁边小声嘀咕,“男人嘛,很正常。头儿你……” 话说一半,魏锦余斜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嘴。 “你接着说。” 郭宝宝继续道:“睡到后半夜,我听见旁边有人说话,还有人哭,隐约听到谈话内容与《南山春景图》有关,于是我就过去偷听。结果,就听见是一个青楼女子威胁一个男人。” “威胁他什么?” “威胁那男人要是不替她赎身就把《南山春景图》的秘密公开。” 魏锦余闻言不觉目光闪动,这的确是个线索。 “你可知道那男人的身份。” 郭宝宝没说话,看着魏锦余焦急的目光,露出狡黠的笑,“怎么样,这个秘密挺大了吧,要不,我告诉你那男人是谁,你就放了我吧?” 魏锦余眼一沉,“放了你不行,我最多答应暂且不送你回京。” 郭宝宝知道他不会放自己走,但是,只要不被押回京,总会有机会逃走的。 “好吧,就冲咱俩这交情,就告诉你吧。 ”她使劲儿回忆一番,“那两个人对话当中偶尔提起,那男的好像是个户部什么官儿,叫顾……,顾……什么来着?” “顾廉?”魏锦余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愕。 “对对对,就叫顾廉。” ??? 魏锦余和唐振面面相觑。 唐振挠着卷毛脑袋道:“顾廉好像是两年前才调入京城做户部侍郎的吧?可这《南山春景图》是杜文奎八年前就献入宫中的,这两者会有牵连?” -- 第72页 “八年前……”魏锦余托着他又渐渐长起来的胡茬儿下巴,皱眉沉思,那时候自己才十几岁,还没进宫当这御前侍卫呢,哪里能了解那么多。 唐振也觉得不可能,便质疑起郭宝宝,“你该不会是胡说的吧?我可告诉你,入宫偷窃,欺君,已经够杀头了,你要再加上一个诬告,可就不是身首异处的事儿了。” 郭宝宝浑身打一哆嗦,“我没胡说,要不是亲耳听见,我怎么会知道有顾廉这么个官儿呢?” 魏锦余对郭宝宝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没听出来任何破绽。 “她应该不是胡说,顾廉本已调入京城,为何在这时候又出现在葫芦县,偏偏杜文奎又是在这时候出事,若说是巧合,未免过于巧合。” “就是嘛,还是你明白。再说,我如果胡说,那俩黑衣人怎么解释?我现在就怀疑,我偷听的时候,极有可能被那个顾廉发现了,所以,他要杀人灭口,就要连我一起也给杀了。” “那两个黑衣人打斗时互相提防,甚至为了逃走不惜杀了对方,显然不是一伙的,如果其中一个是顾廉派人灭口,那么另一个呢?为什么追你?你的身份应该不止是普通飞贼这么简单吧?” 郭宝宝心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啥身份,你还问我? 她讪讪的,“朋友之间相互利用,互相陷害的也不少见吧,何况他们不算是朋友,为了活命拿别人挡刀也不是不可能啊。再说,就算他们真的不是同伙,为什么杀我,你也应该问他们,不是问我。我比你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第61章 “真是巧舌如簧。” 魏锦余垂眼看着郭宝宝滑头滑脑的样子,蓦地想起之前在溪边遇到刺客的事。 难道,那次的刺客,目标是他? 可是,两次的刺客实力相差悬殊,不像是为了同一目的。 这么多人想杀他…… 莫非他是为了躲避什么才混进宫里的? 寻思半天,魏锦余没得出结论。 郭宝宝不在乎他信不信,本来就是猫鼠关系,何必非要取得他的信任呢? “唉,还行吧,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口才还可以。” 魏锦余:…… 我是夸你了吗? 算了,来日方长,不怕查不出来你的来路。 “你方才说,顾廉杀人灭口,这么说,那个知道内情的青楼女子已经被杀了?” “我跑出来的时候,里边已经乱做一团,应该是死了。” 闻言,魏锦余立即上马,“去葫芦县。” “是。”唐振应声跟着上了马背。 郭宝宝仰头道:“人都死了你还去?” 魏锦余也不回答,俯身抓住她腰带一提,就像提起一只个把月的小奶猫。 郭宝宝眼前一黑,人已趴在马背上。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耳边响起魏锦余一声“驾”,烈马飞驰,她整个人在马上上下颠簸,若不是一只大手一直按着她的后背,她简直快能飞起来了。 这和她想象的上马完全不一样。 我不应该是落进他怀里吗?为什么按着我? 趴在马背上是一种极其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姿势,尤其还要被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家伙按着。她感觉自己胸腔腹腔不停受到撞击和挤压,快吐了。 “哎!你让我坐好行不行?我快吐血啦!” “我不喜与人同乘一骑,你忍忍吧。”魏锦余目光直视前方,他的声音高亢,却被风速吹散在夜幕之间。 郭宝宝这个气,“凭什么让我忍,我还不习惯呢!” “我真不行了,你快放我下来。” “到了再说。” “到了我就死了。” “你这死鱼 ,臭鱼,烂鱼……,没有人性的鱼……” 郭宝宝在骂骂咧咧中被强行带走,树林里很快又恢复了它的沉寂。 就在郭宝宝财物散落之处,草丛间有稀碎的响动,一个黑衣人快步而来,站在财物前看了看,随后俯身收拾了捡起,旋即飞快朝深处疾行,直至一辆马车前。 “厂公。” 马车门帘一挑,里边坐着的正是傅筠山。 黑衣人将郭宝宝财物双手呈过去,傅筠山拢眼神扫过,这里不过是些衣物,金银,其中还有当初她顺走的自己的那个钱袋。 他拿起钱袋端详着,道:“哼,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贪财贪的连命都不要了。那就让你吃些苦头吧。”说罢,他将东西往旁边随手一丢,吩咐黑衣人,“你去盯着吧,别让人真给她杀了就行。” “是。” * * * 天明时分,魏锦余赶至葫芦县,按着郭宝宝的指引,三人来到淑芳阁。 此时,淑芳阁门前很安静,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魏锦余勒马停住,按在郭宝宝背手的手旋即拿开,郭宝宝就像根面条,软绵绵的从马背上出溜下来,直接瘫倒在地,口中泄出口气,感觉魂儿已经飞了。 唐振下马观察淑芳阁周围环境,“头儿,这可不像发生命案的样子。这小子肯定胡说。” 魏锦余道:“倒也未必,淑芳阁乃烟花之地,发生命案,老鸨为了不影响生意,定然会想办法压下去的。你先去打听打听吧。” “是。” 唐振去打听消息,魏锦余睥睨地上半死不活的郭宝宝,“别装死了,快起来。” -- 第73页 郭宝宝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嘴,“我和你一定前世有仇,你让我好好坐在马上不行吗?这么趴着,我肠子都快挤出来了。” “一个男人,吃这点苦头算什么?他日你坐牢受刑,有的是苦头可吃。” 郭宝宝强撑着坐起来,“切,你们不都说了,我欺君又盗宝,早就是死罪一条,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左右就是一刀的事儿。人都死了,还受什么罪?” 之前,魏锦余总盼着抓到她的把柄,查实她的身份,然后将她绳之以法,但如今听说她会死,他反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莫名感到寂寥,让他很不舒服。但为什么不舒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兀自发了一会儿懵,唐振回来了,“头儿,打听过了,昨晚死的青楼女子名叫于嫣,三十岁,说是半夜歹徒入室抢劫杀人。老鸨亲眼所见凶手杀人过程。于嫣房内贵重物品被抢,楼内很多歌伎嫖客都见到黑衣人破窗逃走,没什么疑点。虽然葫芦县令已按着老鸨的口供画影图形,通缉凶手,但凶手蒙面,这案子多半也就这样了。” “怎可如此草草结案?”魏锦余眉头紧锁。 “多半是因为死者身份低贱,县令懒政不想管呗。”唐振顿了顿,“头儿,要不要我去衙门责令他们去仔细查问这案子?” 魏锦余寻思道:“顾廉并非普通百姓,高居户部侍郎,官场中,包庇袒护者定然不少。如若冒然查问,只怕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既然死者是这淑芳阁的人,而且年岁已经三十,淑芳阁上下应该对她的事多少有所了解,我们不妨从此入手,暗访淑芳阁,问问里边与死者熟络的人。” 魏锦余说话就要去淑芳阁,却被地上的郭宝宝拉住了手腕儿。 他低头质问,“你干什么?” 郭宝宝攀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捂着挤压得仍然很疼的胸口,“你们这么去是不成的。” 魏锦余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头,他和唐振虽未穿官服,但都是利落的武人打扮,还各自持刀,这在郭宝宝看来,就等于直接告诉了那眼尖的老鸨子,他们是来查案的。 “哪有人穿着这种衣服还带着刀逛青楼的?要暗访,你就得打扮得像个嫖客啊,不然怎么能叫暗访呢?” 她围着二人转圈打量,“你看看你们,浑身上下哪哪儿都透着官架子,人家里边的老鸨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还暗访个屁啊。” 魏锦余沉了眼睛,心说这些江湖混混,说话就是粗俗。 但是,话虽粗俗,可也是事实。 “那你说该如何打扮?” “怎么着也得换个文人长袍,弄得油头粉面一点,最重要是不能带刀。” 第62章 魏锦余按着郭宝宝的意思,去了城中的估衣店铺,准备乔装一番。 店铺里,魏锦余举着掌柜给他挑的袍子端详,就这敞口的袖子,这衣摆,穿上伸不开胳膊迈不开腿,别说捉贼,走路都不能痛快走。 一想到追贼,他就想到郭宝宝,看她一脸奸滑的模样,心生怀疑。 这家伙不会等我穿上这一身,就趁机跑吧? 他当即指着郭宝宝,对店铺老板道:“也给他挑一身。” 郭宝宝愣住,“干嘛给我换?我又不去。” “你不去,我如何放心?” 魏锦余的意思是怕她跑了,可店铺老板却听出了别样的韵味,看二人的眼神渐渐开始不对。 郭宝宝心里打鼓,我要去了,老鸨子肯定一下就认出我了,万一她多嘴,那我女扮男装岂不也被发现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大不了把我锁在房里就是了。” 老板猫在柜台后头翻找衣物,目光惊异,还上锁? “普通的锁怎能锁得住你?”魏锦余懒得多言,“掌柜,劳烦快些。” “诶,诶,好嘞。”…… 郭宝宝如意算盘打错,心里骂骂咧咧。 买好衣物,三人找了间客栈,休息吃饭,乔装改扮。 葫芦县最近外来人特别多,这里的客栈也很火爆,一大早刚走了一批客人,又被新来的客人占满了,整间客栈就只剩下一个单间,俩人还将就能挤挤,三个人是怎么着也挤不下的。 不过,魏锦余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住,只是因为一夜未眠,在此休整吃饭,准备晚上淑芳阁开门迎客的时候就过去查案了,也就没有太在意。 即便如此,郭宝宝也感觉很不自在,“我可不习惯和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要挤也该和漂亮姑娘们挤啊。” 唐振进门把行李往桌上一扔,“你还不乐意了?没让你在囚车里呆着,你就偷笑吧。” 魏锦余不理这茬儿,吩咐道:“你让店家准备些净脸的热水来。” “是。”唐振应声出去了。 郭宝宝打趣道:“哟,魏大人这是怕待会儿见了姑娘们臭哄哄的招姑娘们厌弃吧?” 魏锦余羞恼道:“我只是为了洗去风尘。再说,既然要乔装就要像一点。” “好好好,乔装……”郭宝宝说着目光又落在他下巴上。 魏锦余一看她这眼神,就感觉下巴有点抽筋。 “魏大人胡子好像长出来了。” “你根本不是宫里人,我是不会再让你碰我分毫。” “我是假太监这件事无可争论,但是皇帝的旨意并没有假呀。皇帝让我给你刮胡子,并没有说非得我是太监才能履行旨意呀。” -- 第74页 魏锦余咬牙,却无言以对。 郭宝宝从袖子里将御赐的那把小刀拿了出来,将其折开,露出刀刃,带着一脸狡黠来到魏锦余面前。“再说,就算我是假的,可这刀却是御赐的没错吧。” 魏锦余眼角抽动,论说,他是真说不过这家伙。 “本来呢,我跑了,你的胡子也就保住了,可你偏偏把我抓回来,那就没办法了。为了不再违抗旨意,我也只能继续给你刮胡子,你要是不刮,那就是抗旨。除非等案子查清,你回宫让皇帝撤了这道旨意,那我才能停手。” 说着,她已靠近,猝不及防的伸手托起了魏锦余的下巴。 当那绵软的小手再次触碰到自己下巴与脖颈之间的时候,那久违了的瘙痒,燥热的感觉又一次袭遍全身。 正这时,唐振推门而入,见到眼前这一幕,那对铜铃般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一男一男,独处时竟然摆出这种动作。 郭宝宝单手捧着魏锦余的脸,微微垂眸,面带笑容的与之凝视。 魏锦余,他们往日勇猛威武的头儿,此时却像个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仙桃,脸色涨红,身体僵硬,一双不知所措的手在膝头攥的咯咯直响。 最离谱的还是他的眼睛,唐振隐隐感觉到,那目光里有期待,有留恋,有欲望,有……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两步跨了进来,“你们……!?” 魏锦余心虚,匆忙把头别向一边,从那只让他燥热难耐的手掌里逃脱。 郭宝宝倒没太在意,因为这家伙剃胡子的时候,就是这样,脸红身体僵是常态。 她摸了摸刀刃,“你们什么?没看见吗?御赐的剃胡刀,我要给你们头儿刮胡子。我这是有旨意在身,不敢懈怠呀。” 唐振晃了一下神,看看她手里的刀,似乎是这样的。可是…… 他又看他们头儿的那张脸,红成这样,他从来没见过。 “还愣着干嘛?热水准备好了吗?我要润润刀,好开工啊。” 唐振一动不动,看着魏锦余,“头儿?” 魏锦余也想明白了,她说的没错,未免将来自己因为这个被人拿住把柄,说他抗旨什么的,还不如就刮了吧,这样省了将来麻烦,最重要的是,今天要乔装斯文人,留着这络腮的胡茬,确实不太像。 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照她说的办。” 短暂的准备工作后,郭宝宝用巾帕沾了热水敷在魏锦余下巴上。 “现在没有香皂,就润湿一下凑合吧。” “你尽快就好。”魏锦余下巴上捂着毛巾,感觉双眼无处安放。什么湿不湿的,他只想尽快完成这件事。 “你还不耐烦了?”郭宝宝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扔,随后又掰起他的下巴,开始刮胡子。 叫你抓我,抓住我你就没胡子。 这次刮胡子,唐振弯着腰,全程盯着二人。眼珠子一会儿转向郭宝宝,一会儿又转向魏锦余,越看就越觉得他们头儿不对劲。 莫非宫里的传言是真的? 不不不,头儿不是解释过了? 可是现在…… 可我们头儿如此高大威猛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种嗜好呢? 对!不可能! 一定是这么多年混在男人堆儿里,不碰女人,活活给憋的。 嗯,一定是,今儿晚上一定要借着查案,让他知道女人香,这样,他就不会再对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产生幻觉了。 第63章 刮完胡子,魏锦余很淡然的净脸洗手,没有像之前那样再对胡子有多留恋,似乎已经麻木了。甚至连镜子也没去照照。 洗脸后,他换了买来的长袍。 等衣服这么一换,郭宝宝再看他,像换了一个人,真是焕然一新。 看着还真是俊郎书生呢。 唐振抱着胳膊在旁边忍不住偷笑,“头儿,别说,你穿这身,嘿嘿……,还真不大习惯。” 魏锦余垂了眼皮,“你们也赶紧换了吧。” “诶。”唐振二话没说,开始解衣带,脱衣服。 郭宝宝则偷摸拿着衣服跑到床头,背对二人一个人悄悄换。 虽然身上有裹胸,穿着里衣是不会被发现的,但是,有魏锦余在,她有点心虚。 唐振见魏锦余换了衣服就像换了个人,一下子成书生了,自己想着自己换了衣服会变成什么样? 他换的挺带劲,一会儿功夫就换好了,然后颠颠跑到镜子前头照。可是却发现,他完全不适合这种打扮,怎么看怎么有点像猩猩披人皮的感觉。 他有点失望,“头儿,我觉得我穿这个太难看,要不还是别穿了吧?” 魏锦余没回应。 “头儿?” 唐振回头,发现魏锦余正直勾勾的看着房间另一侧,目光凝聚,认真的甚至有些痴迷。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见郭宝宝刚换好衣服转身回来。 白色袍子穿在她身上,映得她脸色更显白净,整个人仙气飘飘的感觉。 唐振从来没见过这么粉嫩的翩翩公子,连自己一个已经成亲生子的人都有点看得呆了。 也难怪我们头儿有错觉啊,这小子长得太水灵了。 “你确定那日看见了他是男身?”魏锦余目视郭宝宝,好似自语般轻声问了句。 -- 第75页 唐振道:“是啊头儿,我和小武一起看的,千真万确。那小胸脯,比我的还平坦呢。绝对不会错。” 魏锦余眼中疑惑更重,虽说唐振这个人平日里粗枝大叶的,可办事倒还认真,何况这种事有谁会看错呢? “不信,你回去问小武。” 是啊,还是两个人一起看的。 魏锦余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郭宝宝换好衣服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样子,好看是好看,但这个样子,老鸨子想不认出来都难啊。 “当当当。” “客官,您点的饭菜来了。” 是客栈小二送来了饭菜。 唐振过去打开门,小二将饭菜放下便走了。 “头儿,先吃饭吧。”唐振站在桌前,盯着饭菜,两眼放光,“连日赶路,可算能好好吃一顿了……” 魏锦余跟着过来,朝郭宝宝看去,“过来一起吃吧。” 郭宝宝一心琢磨着要怎么保住自己女儿身的秘密,哪有心思吃饭。她目光不离镜子,“你们先吃,我还得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事儿真多。头儿您先吃……”唐振说完给魏锦余夹了菜。 郭宝宝先是对着镜子照,一会儿又叫小二给她拿木炭,一会儿又照着镜子捯饬。 好一番折腾后,郭宝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笑容。 “好了。” 轻快的道了一声,她转身过来吃饭。 魏锦余和唐振抬头一瞧,送进嘴里的饭菜差点儿没都喷出来。 只见她粉白的脸上,赫然多出两道大黑眉毛。这对眉毛,比唐振的也差不了多少,又粗又长,斜插入鬓。 “你这是干什么?”魏锦余问。 “乔装啊,乔装就应该乔装的像一点。只换身衣裳,那哪能叫乔装呢?”郭宝宝说着从盘子里捏起一块瘦肉放进嘴里咀嚼。 魏锦余看着她那俩眉毛,怀疑道:“你该不会是怕老鸨认出你吧?” 郭宝宝嘬着手指头上的酱料,“对呀。我是怕她认出我啊。” “怕什么?莫非你昨晚做了什么?” 郭宝宝背过身去,转着眼珠道:“这还不懂啊?我昨晚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去吃饭,今儿个又来,不仅换了衣服,身边还跟着个如此英俊高大,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儿,那老鸨是什么人?那是阅人无数的人精,到时候,还不被一眼就看穿。再加上昨晚这档子事,人家肯定猜出咱们是去查案的,还能跟咱们说实话?” “你别咱们咱们的,我们是兵,你是贼,谁跟你咱们?”唐振不满道。 郭宝宝翻了个白眼,“哼,谁稀罕。” 魏锦余觉得这话有道理,也就没往下问。 吃过饭,三人就在屋里各自找地方坐着眯瞪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天色已暗,正是城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时候。 虽然淑芳阁发生命案,但老鸨怕影响生意,所以把这事儿捂的很紧,除了衙门和阁内自己人知道,外边儿一点儿风都没漏,就算当晚的嫖客知道,也多数被老鸨收买了。要说青楼里发生命案并不少见,就算偶有人谈起,也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风波。 三人乔装后来到开门迎客的淑芳阁,今日的热闹并不亚于昨晚,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姑娘们也还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挥舞着手绢吸引往来过路的人。 魏锦余因为外形出众,只在门前一站,便吸引了姑娘们的注意,老鸨见他这身打扮就知道身份不俗,非富即贵,赶忙亲自迎了出来。 “哟,三位客官……”说话间,她闪眼注意到魏锦余身后的郭宝宝,看这公子生得白净,可偏生长了对不搭的粗眉,让人看着多少有些可惜。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看这位生的清奇,按说是没见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她不由得顿了一下,“呃,三位客官里边儿请。” 魏锦余从小就在男人堆里长大,初次到这种到处莺莺燕燕的场所,从里到外的感觉不自在。两腿僵硬的从两旁女子之间走进大门,地方大了,但也没有好多少,眼前仍旧是花红柳绿的飘荡,时不时扑面而来一股呛鼻的胭脂味儿,搞得他头晕脑胀。 “三位客官看着脸生,可是从外地来的?” 第64章 老鸨领三人上楼上雅间入座,一路上顺便打听身份。 魏锦余顾着抑制自己的反感情绪,不想回答,唐振更是到处看,顾不得应付老鸨。 郭宝宝见这二人不管事,只好自己来。 “是啊,我们是过路客商,今早刚进城。” “几位来我们淑芳阁就对了,我们葫芦县虽然不大,可是这淑芳阁确实菱州城里的那些个风月场都比不上的。就我们楼里的姑娘们个个身怀绝技,引得好多富家公子老爷们慕名而来呢。” 老鸨子得意洋洋的扭着脖子介绍她手底下这些个漂亮姑娘。上得二楼,她领三人进入一雅间,“三位爷是想听曲儿,还是看歌舞呢?” “我们想……” 郭宝宝打断道:“妈妈看着安排,我们今晚就是来作乐的,无论是唱曲儿还是歌舞,尽管都叫来。”她一拍魏锦余的肩膀,“我们这位爷,有的是银子。” 听到银子,老鸨两眼放光,笑得脸上的褶子堆成一朵菊花。“好嘞,几位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 第76页 老鸨走后,魏锦余质问道:“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喝花酒的。我要找的是了解死者的人,不是什么会唱曲儿,会跳舞的。” 唐振附和道:“就是,你应该故作不知的叫于嫣来,或是与她年纪相仿的人来。” 郭宝宝不屑道:“我说你们也太瞧不起那老鸨了,你们信不信,只要咱们说找于嫣 ,或是要三十啷当岁的姑娘来陪酒,她立刻就能猜到你来的真实目的。到时候,你不但半点口风问不出来,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可是,若不找了解死者的人来,又能问出什么?不也是白来一趟。”唐振道。 “都是一个楼的姑娘,就算知道的少,也能问出些东西,再说,最近葫芦县外来人这么多,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问问。” “还有,年岁大一些,心思就深一些,未必对你知无不言,反而是年岁小的姑娘,心无城府,多给点好处,就合盘说了。” 魏锦余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微垂了眼帘,“你倒是对这种地方的人和事了解的很,看来是常客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郭宝宝抿抿嘴,“是啊,有钱了就来消遣消遣。诶?魏大人该不会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吧?” 一说这个,魏锦余脸色骤变,不太高兴,“身为皇家侍卫,自当洁身自好,岂会来这种地方?” “哟,看不出来,那在你们这年代,你算是对你夫人不错了。” “尚未娶亲,何来夫人?” “还没成亲?怎么会呢?你这个人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可家世好啊,长相其实也算俊郎,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娶亲呢?”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未娶妻先纳妾,所以没姑娘愿意嫁你呀?” 魏锦余咬着后槽牙,“我魏家家风严整,不会做那等荒唐事。” 郭宝宝更诧异,“哟,妻妾都没有啊?可是,你们这儿的男子不都兴早婚吗?妻妾都没有,通房总有吧?” 魏锦余脸红耳热,不想再跟这家伙说下去,故而眼睛一翻,撇向一边。 郭宝宝一瞧,“通房也没有,那外室呢?” 魏锦余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青楼也是第一次来?” 魏锦余额上微微渗汗。 郭宝宝眼神越来越八卦,“这么说,你没碰过女人?” 此时的魏锦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偏偏这里没有地缝。 “在下私事与公公无关,还请公公莫再多言,动作快些。” “哟,还急眼了?我是在夸你,夸你洁身自好。” 二十多岁的处男,这在古代简直就是稀有品种吧。难怪给他刮个胡子,也这么敏感。 郭宝宝暗暗偷笑。 二人正说话,老鸨带人进来送酒菜,后边还跟着几个姑娘。 “快去伺候几位爷。” 姑娘们提着裙子,飘然簇拥而来,分别陪在了三人身边。 唐振虽也来这种地方少,但看见姑娘,他还挺高兴,可魏锦余就显得十分拘谨。 郭宝宝怕老鸨看出什么来,便说道:“有姑娘们在这儿,妈妈就去忙吧。” 老鸨嘿嘿笑着却不动地方。 郭宝宝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老鸨收了钱,这才满意的离开,临走不忘嘱咐姑娘们,“好好伺候几位爷。” 老鸨走后,姑娘殷勤的给身边的人夹菜斟酒,魏锦余身边俩姑娘还夹了菜,举着杯要喂他。 魏锦余全身每个毛孔都写满了拒绝,勉强接了酒杯却无心饮酒,直接把酒杯又放桌上了。可紧接着,另一个姑娘有夹了肉递到他口边,他身体不觉后倾,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嘴。 郭宝宝在旁窃笑,看他实在难受,最后冲那夹菜的姑娘招招手,“来来来,他不饿,喂我。” 姑娘很识趣,没有多余的执拗,转身来喂郭宝宝,郭宝宝长大嘴巴,啊呜一口,然后竖起大指,“好吃好吃,姑娘亲手喂的,就是好吃。” 郭宝宝咀嚼口中的肉片,确实感觉很不错,“诶?这是羊肉吗?很嫩啊,比早晨咱们在客栈吃的东西好多了,同样是羊肉怎么能差这么多呢?” 坐在她身边的绿衣姑娘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淑芳阁的食材,都是城外高家庄专供的,普通酒楼客栈,可吃不到呢。” “高家庄?”郭宝宝重复着,感觉这名儿有点熟。 另一个紫衣姑娘以为她在问高家庄的来头,便主动介绍道:“几位爷有所不知,我们这一带的王府啊,达官亲贵们府上的食材,都是由高家庄送的。” “哟,专供王府?那不成了皇庄了?” “不是皇庄也差不多了。”魏锦余身边的粉衣姑娘道:“这高家庄的庄主和京城皇庄的管事是亲兄弟俩,种植喂养都是一样的。” 唐振砸吧着口中的滋味儿道:“确实和咱们之前在客栈吃的不一样,不过,敢和宫里比,那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啦?” 绿衣姑娘说笑道:“是不是大言不惭,那要爷当真吃过了宫里的饭菜再来说了。” 唐振当然吃过,还天天吃,但是此时也不好暴露,便也不搭话。 粉衣姑娘又夹了菜递给魏锦余,“爷,您也尝尝吧,不然出了淑芳阁再想吃,可没了。” 魏锦余勉强张嘴接了这肉片,但完全吃不出来滋味儿,案子没着落,他吃什么都感觉味同嚼蜡。他不想在这儿多耽搁,便直接问道:“方才上楼时,我无意间听见有人说,昨晚,这楼里有人入室抢劫?” -- 第77页 几个姑娘闻言色变,方才还谈笑风生的,此时皆显得有些支吾。 “这……,谁说的?怕是爷听错了吧?” 郭宝宝皱了眉头,心说这个魏锦余,这么沉不住气,多呆一会儿再问,你是怕姑娘们吃了你不成? 第65章 “我们淑芳阁是什么地方?每日来往的净是达官显贵,哪个不开眼的敢抢这儿啊?” “就是就是,定是爷听错了。” “不,我没有听错……” 郭宝宝按住魏锦余的手腕儿,打断道:“刚才楼下人那么多人,乱糟糟的,说不定你真的听错了呢?再说,哪儿还没个贼匪什么的?就算有抢劫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喝酒。” 她端起酒杯给身边的绿衣姑娘递到口边,姑娘没拒绝就着喝了下去,感觉这才是正常嫖客该有的样子。 郭宝宝眼珠转动,转了话题,“说到人多,我还真有些疑惑,往年我们也时常路过葫芦县,县里并没有这么多人啊,怎么这次来,哪哪儿都是人,连客栈都一房难求。是最近县里有什么庆典吗?” 几个姑娘相视一眼,皆嘴角上扬,表情神秘,有的静坐,有的摇头,有的摆手,却都不说话。 郭宝宝看这架势,明显有故事,不禁八卦道:“那是为何?” 绿衣姑娘道:“几位爷是路过就莫打听了,都是些市井传言,说了怕吓着几位。” 郭宝宝道:“我们常年在外闯荡的,连鬼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吓着我们的?几位姑娘尽管说来听听,难不成有什么光怪陆离的奇事?” “倒也不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事儿……”绿衣姑娘环视在座仨人,道:“既然几位爷有兴趣,那我就说说也无妨。” 顿了顿,“你们听说过《南山春景图》吗?” 魏锦余原本怀疑这一带外来人增多,有可能与杜文奎之死有关,如今一听,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与唐振相视一眼,道:“当然听过,据传那其中有藏宝图。难道,来葫芦县的这些人,与那宝物有关?” “里边真的有宝藏图?”郭宝宝更关心的是这个。 绿衣姑娘道:“有没有藏宝图我们是不知道。不过,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人,却是为了那宝图。” 魏锦余不解,“那东西不是在宫里吗?人们为何前来此地?” “几位爷可能还没听说,宫里的万宝楼不久前起火,宝物在那时已流出宫外。三日前,我们这一带忽然有人传,说流出宫外的《南山春景图》落入了白狼门,而且,白狼门掌门不日还会去往菱州。葫芦县是去菱州的必经之地,所以,使得我们这儿一时间也热闹起来。” 紫衣姑娘叹道:“只不过,来往的,皆是些江湖上的人物,不是盗就是匪,扰得人不得安生。” “白,狼,门?”郭宝宝重复一遍问,“这是个什么鬼门派,名字好奇怪。” 闻言,几个姑娘脸色骤变,绿衣姑娘提醒道:“公子慎言,当心招惹了是非。” 郭宝宝皱了眉头,心里猜测着这白狼门到底是什么门派,比之前那个封天会还厉害吗? 正自琢磨,她眼角余光发现魏锦余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那目光中满是怀疑。 郭宝宝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你看我干什么?” “你当真不知白狼门是何门派?”魏锦余冷然问。 “阴阳怪气,我凭什么非要知道他们是什么门啊?” “那是天下第一盗门。” “道门?”郭宝宝一脸茫然,“道?道士不是应该称道观吗?不应该称为门派吧?” “噗嗤!”姑娘们不禁失笑。 魏锦余不由得拢起眼神,心中猜度,这厮是装的吧?即便与白狼门无关,身为飞贼,也不该不知道白狼门。 粉衣姑娘忍不住道:“公子真会说笑,此盗门非彼道门,一个是清修道人的道,一个是盗贼的盗。” 郭宝宝恍然,“哦!盗门啊。” 话音刚落,她似乎意识到魏锦余刚才为什么那么看着自己。 他不会以为我是那个什么白狼门的人吧……? 呃,我是吗? 回忆刚穿越而来时,那便宜师父对她说的话。 难道,他口中说的门派,就是这个什么白狼门? 那我岂不是白狼门的下一任掌门。 呵,不会这么巧吧? 她讪讪的笑了笑,想岔开话题,“不就一群小偷嘛,有什么好怕的?” 魏锦余眯着眼打量她的神色道:“白狼门一直以来是朝廷心腹大患,听说几次派人搜查,都未能查出其老窝,是一群十分狡猾的人。” “几位爷千万慎言。”旁边粉衣姑娘再次提醒,“别看白狼门是不杀生,不取人性命的门派,可是,一旦得罪了他们,往后走在街上,说不好身上的东西就不翼而飞了。” “这么厉害呀……”郭宝宝越听越觉得像,想想能像自己现在这双妙手的人,天下能有多少?难道我真是白狼门的人? “当然厉害,不然皇宫大内,一般人进都进不去,更何况出来?” 郭宝宝眼睛一亮,“诶?那昨天闯进淑芳阁抢劫的,该不会就是白狼门的人吧?” “当然不是了,白狼门的人是不杀人的……” 年轻不经事的粉衣姑娘一不留神说走了嘴,旁边几个姐妹一听,皆皱起了眉头,用责备的目光示意她不准再说下去。 -- 第78页 虽是姑娘闭了口,可这话题已经打开,郭宝宝怎可能让就此打断呢? 她掏出一个钱袋,往桌上一放,“我们呀走南闯北的多了,没别的乐子可寻,就爱打听个事儿,今儿既然遇上了,怎么能不打听清楚呢?几位姑娘若是如实相告,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魏锦余一瞧那钱袋,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伸手摸住腰间,果然,钱袋不在了。 这家伙,何时下的手,我竟然丝毫不查。 几个姑娘看了看银子,又相互对视,皆面现为难之色。 绿衣姑娘道:“几位爷,实在不是我们有意瞒着,只是妈妈不让我们说,怕给淑芳阁引麻烦。” “嗨,有什么麻烦?我们又不是本地人,只是过路的,今儿在这儿消遣一番,明儿就走了。葫芦县的事,我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听故事一样。你们若是不要这银子,待会儿老鸨进来,我问她,不信她也不要。” 几个姑娘低头寻思她的话,好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第66章 郭宝宝从钱袋里掏出锭银子,“那这样吧,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谁答得上来,便拿走这银子,如何?” 几人一听,眼睛里不觉有光闪动。 郭宝宝试探的问,“姑娘方才说昨晚是杀人,不是单纯抢劫,那么阁中是有姑娘因此死了吗?” 紫衣姑娘盯着那银子试探道:“当真答了这问题,就有银子拿?”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是做生意的,讲的就是诚信。”说着,郭宝宝把银子举在她眼前诱惑,“说吧。” 紫衣姑娘一把拿了银子,欢喜的点头,“是啊,昨晚确实有个阁中的姑娘被杀了。” “哎!你怎么说了?不怕妈妈怪罪呀?”绿衣姑娘责备道。 紫衣姑娘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妈妈虽然压着这事儿不说,可外面的人好多都是知道的,说与不说有何分别?” 她将银子塞进自己袖中,娇俏的对郭宝宝道:“我答了,银子就是我的咯。” “啊?这就算回答啦。姑娘,你这银子拿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容易啦?” 紫衣姑娘抿嘴巧笑,“公子问的是,我们这儿昨晚是不是死人啦?我说是,这难道还不算回答吗?公子莫不是想要反悔了吧?” 郭宝宝故作无奈,顺手在姑娘脸蛋儿上一摸,“唉,谁叫美人儿生的漂亮呢,那你说算就算吧。” 旁边魏锦余就因那吃豆腐的一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内心又吐槽了一万次。 真不知自重。 旁边其他几个姑娘见紫衣这银子来的容易,不免有些眼馋。 郭宝宝这时又取出一锭银子,举在众姑娘面前,“我猜,昨晚上被杀的姑娘一定非常漂亮,是这楼里的花魁吧?” 粉衣姑娘赶忙抢了银子,笑道:“你们男人真是的,连死了的都要议论人家是美是丑。” “我可不是议论,我是猜测,这打劫嘛,不是劫财就是劫色。那位姑娘若不是美若天仙,又怎能招来歹徒的觊觎呢?你既拿了银子,就快告诉我吧。” 粉衣姑娘想了想,“公子这话倒也对,不过,那位姐姐是花魁,也不是花魁,我该怎么答呢?” 郭宝宝诧异,“这话怎么说?” “她早些年是花魁,不过现在不是了。” “哦,看来那位姐姐上了年纪。”郭宝宝又掏出一锭银子,“若是这样,她就不可能有钱,那既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难不成……是灭口?” 这算是问出了关键,魏锦余和唐振都不觉挺起腰身,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些什么。 绿衣姑娘在这些姑娘之中年纪最大,心眼儿也比她们多些,见昨晚事越说越多,心中有些担心,她赶忙拿起酒杯递给郭宝宝,“公子难得来玩乐,总说这些多晦气呀。不如我给几位爷唱首曲子如何?” 郭宝宝反手却将她的手握住,顺势将酒喂到她嘴里,故意玩笑道:“我发现,你们还真是无情啊,都是一个楼里的姐妹,昨晚人刚被杀,今儿你们却有心思陪客人寻欢作乐了?” 一听这话,几个姑娘脸色泛红,垂着头,闷闷不乐。 粉衣姑娘不悦道:“公子这话真叫人伤心,我们有什么办法?若非生活所迫,哪个清白女子愿意赚这皮肉钱?我们身在此种地方,眼见过多少姐妹死于非命。染了脏病全身溃烂而死的,活生生死于床榻的,还有想不开自尽的。在我们看来,死了反而是解脱。若说我们看破了生死,麻木了,我们认,但若说我们对姐妹无情,那我们可不认。” 这姑娘说着眼圈儿一红,眼泪就要往下掉,郭宝宝赶忙拿起酒杯,“你瞧,都怪我,说错话,引得姑娘们不悦,我自罚三杯。” 她咕咚咕咚喝下去三杯,面颊上带出红晕,随后,她又满斟了一杯递给绿衣姑娘,“我罚完了,你也得罚酒三杯。” 绿衣姑娘手指自己的鼻尖儿,“我?” “当然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问那些话呢?来,必须罚。”郭宝宝带着几分醉意非让绿衣姑娘饮酒。 嫖客劝酒,那还需要理由吗?绿衣姑娘没办法只得接了酒,连饮三杯。 三杯酒下肚,绿衣姑娘晶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些许雾气。 郭宝宝再次举起手里那锭银子,醉醺醺的问,“我听说,这青楼女子,老了之后,生存尚且艰难,哪里来的积蓄?那贼怎么那么不开眼,不劫你,不劫你……”她依次捏过几个姑娘的下巴,“偏偏劫一个没钱又色衰的女人,这太奇怪了。” -- 第79页 绿衣眼中忽然泛了泪光,想想自己也才二十出头,可在这淑芳阁里,自己已经算是个老人儿了,以前常来光顾自己,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的叫她的那些熟客也都一个个消失不见了。郭宝宝这番话,正是戳中了她心里的痛处。看不到希望,没有生机,想想自己甚至还不如于嫣,连于嫣的下场都如此,那自己…… “若昨晚死的是我该有多好。”绿衣姑娘怆然一句,端酒灌了下去,“于嫣姐姐虽青春已逝,可她好歹有所依托,他日赎了身,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踏足这污秽之地,也算苦尽甘来,哪像我,注定这辈子也难逃这泥沼。” 闻言,郭宝宝和魏锦余不禁相视一眼,看来,顾廉辜负了于嫣的事,她们还不知道。 魏锦余想顺着问下去,看与于嫣相好的,是不是顾廉。 “心爱之人?” “嗯。”绿衣姑娘点点头,却不多说。 郭宝宝眼珠转动,“你也别羡慕她,我看那所谓的相好,也不是真心,不然爱人死了,他也不来看看?” 绿衣摇头,“人家远在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呢。” 郭宝宝追问,“京城啊,我京城里认识的人多,你不妨告诉我是谁,我好写信告诉他。” 当问及此人身份,几个姑娘又闭了口,绿衣姑娘仿佛被这问题问得酒又醒了些,她摇摇头,“不必了,来看了又能怎样?人也不会活过来。” “哟,姑娘们有所顾及,难不成,于嫣姑娘的这位相好,身份不一般?不会是做官的吧?” 姑娘们这次闭口不管,态度坚定,却隐隐流露出不安的神态。 第67章 “看来我猜对了。那不如这样……”郭宝宝把整包银子掷在桌上,“你们谁给我讲讲她们俩的故事,这些银子都是她的。” 几个姑娘互相对视后,紫衣姑娘道:“公子还是别打听了,这人我们惹不起,说了会挨妈妈训的。” 这之后,郭宝宝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能套出更多的话,三人也只好在喝了几杯酒之后离开。 离开前,郭宝宝因为喝了不少酒,便去后院借茅厕,出来时,她眯着醉眼,发现绿衣姑娘在树荫下站立,似乎是在等人。 绿衣姑娘看见她,便上前来屈膝一礼,“公子若是想查于嫣姐姐的事,就去菱州兰桂酒坊找那儿的老板娘问问吧。” 郭宝宝一愣,诧异的看着她。 绿衣轻笑,“打从进门时,小女子就看出来了,几位爷一身正气,根本不是来取乐的。” 郭宝宝讪讪的,“原来姑娘早就看出来了,枉我还自作聪明呢。” 绿衣缓缓摇头道:“在所有人眼里,我们这种女人都是生来命贱的,即便是死了,官府也不会过多询问。即便觉得事有蹊跷,也都会不了了之。我们身在其中,不能违拗,但是也希望姐妹若有冤屈,可以昭雪。” “公子是好人,不过我们与于嫣姐姐年龄悬殊太大,她的事我们并不了解多少。兰桂酒坊的老板娘何月,是前两年赎身离开淑芳阁的。她与于嫣姐姐年龄相仿,一向情同姐妹,定然知道她许多事情。几位爷若想查清楚,大可以去问她。” “兰桂酒坊?” 绿衣点点头,谨慎的四下环顾一番,便提着裙子匆匆走了。 郭宝宝获得这一线索后,心情紧张,她在纠结:我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事儿告诉那条鱼呢?还是说,我最好再等等,说不定是个自保的筹码? 从正门出来,半夜里的凉风这么一吹,郭宝宝刚才的酒劲儿呼得上头了。是啊,自己从前是不喝酒的,今天一下子喝这么多…… 她脚一软,身子歪了下去。 旁边的魏锦余见状伸手将她扶起,以为有人下毒,警觉道:“你怎么了?” 郭宝宝脸上挂着醉笑,含混道:“这风一吹,我酒劲儿上头了。诶呦,晕,晕的厉害。” “你,你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魏锦余撑着瘫在他怀里嘟囔的郭宝宝一阵慌乱。 郭宝宝紧紧抓着魏锦余的衣服,脸在他胸前磨蹭,“人家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怎么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脚软走不动了呢?” 魏锦余僵着身子,“那怎么办?我总不能背你回客栈吧?” 郭宝宝又在他胸口蹭了蹭,“为什么不能?又不是没背过。” 魏锦余:…… 怎么什么话到这家伙嘴里就变了味儿呢? 他心虚的朝唐振扫了眼,果然,唐振俩大眼睛又好奇的瞪圆了。 算了,不能跟这家伙多说,不定借醉吐出什么来。 魏锦余没再多问身子一倾将郭宝宝背上身,快步往客栈走。 唐振皱着眉头,回忆刚才郭宝宝的话,忧心忡忡的追了上去。他看了眼半醉半睡的郭宝宝,试探道:“头儿,我来背吧。” 魏锦余没有要把人给他是意思,反而在走出去几步后,解释道:“前次是在宫里,他被歹徒劫持,腿上受伤,我送他回混堂司。” 这句解释,怎么着都让唐振觉得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 “头儿,我知道那事儿。呵……刚才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呃,其实,你跟我解释什么呀?你还背过我呢……” 越说越尴尬,唐振受伤,魏锦余是背过他,当时没觉得怎么样,但这时候再提,俩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第80页 安静中,主仆走了几步,唐振道:“这趟又白来了,什么也没问出来。这小子居然还偷了您的银子,在姑娘们面前充大爷呢,真会慷他人之慨。” “@~?#¥*”郭宝宝忽然抬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醉话,好像在骂人。 魏锦余:做梦还闭不上嘴。 唐振不满道:“我说你小子装醉呢吧?一说你就骂人?” “头儿,把他放下吧,这小子肯定是装的。” 魏锦余没理会,若有所思道:“倒也不是白来,至少可以证实他没有胡说,这案子确实和顾廉有关。” “可是,《南山春景图》是八年前杜文奎献入宫里的,那要绣成这幅绣品应该在更早的时间,可那位顾大人,好像是八年前才中了进士入朝为官的,就算那绣品里真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他考上进士前曾杀人放火,犯过大案?” “那也不对呀,照郭宝宝偷听来的内容看,顾廉在考上进士前,是个穷书生,还得靠女人养着,那他一旦犯案,没人会包庇他,纵是那于嫣姑娘花钱买通了官府,一旦有人发现了,往上告就行了,何苦还弄幅什么绣品来遮掩?” 魏锦余回忆郭宝宝的话,徐徐摇头,“顾廉今日才杀人灭口,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被人发现。所以,他想隐藏的东西是于嫣本不该知道的。” 唐振道:“诶!那要不然就是顾廉以前是贼匪出身,朝廷通缉犯。后来改头换面,成了书生,还做了官。但是,终究被于嫣发现了。” “那《南山春景图》又如何解释?” 唐振挠头,“说不定是他们过去打家劫舍抢回来的财宝……”说到这儿,唐振想到了什么,兴奋道:“诶!对了。一伙人打家劫舍抢了财宝,然后,有头目藏在某个地方,制成藏宝图藏在绣品之中。等风声过去之后,这伙人想分赃,却发现他们头目已经不见了。” “你是说顾廉就是这伙人的头目,想私吞财宝所以改头换面?” “嗯,没错。头儿,你说这个说得通吗?” 魏锦余沉思,这个说法倒是把最近关于《南山春景图》内藏有宝藏的说辞给捋顺了。可是,如果是这样,顾廉犯案的年岁未免太小了些。十五年前在青楼认识于嫣时已是书生,他拢共才三十四五岁,那当强盗岂不是十几岁的事?当强盗也就算了,还是强盗头目,这个有点儿匪夷所思。再说,都头目了,还吃软饭?难道就为隐藏身份? “那又如何解释杜文奎献宝呢?他若知道其中隐秘,说出来揭穿顾廉就好。” “说不定,杜文奎也不知道其中秘密,只是觉得绣品精妙,故而献宝。” “那又如何解释他被杀之事呢?” “说不定真像菱州知府所说,是意外呢?” 说完这句,唐振都觉得不可信,讪讪的挠了挠头。 第68章 魏锦余看一眼前方不远的客栈,慨然道:“意外太多,就不是意外。我们猜测再多也是枉然,需要更多的线索,还是尽快回京,一来向陛下复命,二来要了解顾廉其人,得先仔细查看吏部资料才行。” 唐振点点头,又嫌弃的看向郭宝宝,“带着这小子上路实在麻烦。” 魏锦余垂眼,“之前是不知其身份,故而看在傅筠山的面子上,对她礼让三分,如今知道她不过是个贼匪,就是拖行,也要让他跟上咱们的行程。” 对这个说法,唐振很满意,看来我们头儿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 放心了。 “对了,头儿,说起白狼门,这小子会不会真是白狼门的人?” 魏锦余摇头,“不像。” “怎么不像啊?这家伙偷东西绝了,连你都察觉不了。” “方才提到白狼门时,他的反应明显是从未听说过的样子。” “头儿,您都吃了这小子几次亏了,怎么还信他呢?就这家伙,一路上一瘸一拐,那家伙装瘸装的,咱们不也都没看出来吗?” 魏锦余心说,倒也是。 戏精一个。 二人已至客栈前,魏锦余侧目看了看仍闭着眼睛叽里咕噜说胡话的郭宝宝。“我们只管奉命抓捕盗取麒麟镇纸之人,至于他是不是白狼门的人,还是交由陛下裁决吧。” 说罢,他走进客栈。 客栈掌柜见三人回来,迎了上来,“三位客官回来了?” “方才有位客人退房走了,我记着三位来时,就一间房,勉强住三位确实太挤,所以,我特意给三位留着,虽然也是单间儿但总比挤着强啊。那三位客官还要不要?” “要啊。”唐振道。 “好,那我去拿钥匙。” 掌柜去了柜台后边,唐振道:“头儿,我看着这小子,你好好睡吧。” “不必了。你看着我不放心,很快就要回去交差了,未免节外生枝,我亲自看着他。你跟掌柜去吧。” “呃,那好吧。” 魏锦余将郭宝宝背上楼,先安置在床上,但转念一想,他是犯人,我为什么把他放床上? 因为本身的心虚,他对她任何一点点的善待,都会令他更加郁闷,更加不安。 没给你五花大绑就算不错了。 想到这儿,他随手扯了张褥子往地上一扔,然后准备把她弄到地上去。 “唉!醒醒!……” -- 第81页 推了几次,没叫醒,郭宝宝哼唧了几声,干脆翻过身去睡了。 睡得还挺死。 有一瞬间,他想就这么着吧,睡床睡地不都一样。他从不是个这般计较的人,但是,犯人睡床,自己睡地,若被人看见,不是又要被怀疑? 不行,拖也得给他拖下去。 他弯腰把郭宝宝的身体掰回来,脸朝上,正准备去拎她胳膊时,她却冷不防伸出两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随即往回一收,魏锦余本就猫腰没有支撑,被这么一勾,身体前倾顿时扑在她身上…… 面对面,两张唇几乎在贴上时,魏锦余迅速做出反应,双手在她身侧一撑,这才没亲上去。 他想站起来,可郭宝宝的手臂勾的很紧,他腾出一只手去拉她的胳膊。这喝醉了的人,意识虽然模糊,力气却是成倍的增长,他愣是拽半天拽不下来。 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 “哼~” 郭宝宝眼睛微微张开,呼扇着睫毛,带着醉意注视眼前的魏锦余,口中发出娇滴滴的一声哼唧。魏锦余顿时觉得全身苏软,那只本就勉强支撑的手臂也软到几乎无力。他手臂一弯,身体跟着塌了下去,还好力气没了,灵敏还在,他身体一侧,躺在了郭宝宝身边。 呼。 好险。 魏锦余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 他缓了口气,侧目观察郭宝宝。 这家伙安静的时候还是…… 他使劲儿摇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 我在干什么? 魏锦余翻身下地,身体刚往起抬了抬,郭宝宝却又枕住了他的肩,头还一个劲儿在他肩颈之间磨蹭,弄得他就像中了什么软筋散,想动动不得,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耳边,郭宝宝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甚至好像能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从她呼吸间散发,这香气是他从未闻过的,是一种让人迷恋,上瘾的味道。 这分明不是酒气,是何香气? 难道他下了毒? 他瘫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生怕一松开,就控制不住自己。 “头儿……” 就在这时,房门响动,唐振的声音刚传来,门就开了。 唐振进门乍见眼前一幕,顿时呆若木鸡。“这,这是……” 魏锦余脸色腾的红了,身体被郭宝宝缠着无法动弹,只带着满眼的窘迫,“没什么……” 这还没什么? 唐振戳在门前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呆愣了半晌,他后退一步,默默的从外把门又关上了。 即便是关上门,唐振仍有种做了噩梦的感觉。 他使劲儿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刚才看见的是真的吗? 他朝房门又看了眼。 是真的。 那我们头儿他真的是…… 唐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缓了一会儿,他目光变得异常坚定,我得好好保守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唐振走了,魏锦余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问自己,不然此时此刻这个情形,他还有什么底气解释? 舒出这口闷气,他又试着拽了一下郭宝宝的胳膊,想把她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但是,不仅没拉下来她的胳膊,一条腿又搭了上来。 魏锦余泄了气,算了,两个男人同床,本就没什么,我为何如此介意?就这样吧,省得他半夜逃走。 想到这儿,他闭上眼睛,支起的头最后瘫了下去。 清晨,鸟儿在枝头清唱,郭宝宝睡梦中感觉很热,翻了个身习惯性的想踢开被子,却踢空了,反而觉得身侧软软的热热的,好像小时候抱着睡觉的毛绒玩具。 难道穿越回小时候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与同时醒来的魏锦余看了个对眼。 第69章 “啊!!!” 清晨睁开眼,身边竟躺着过男人,郭宝宝惊叫坐起,先是上下检查一遍,衣服都在。 随后,她迅速跳下床,下床后,她才注意到床上这个竟然是魏锦余。 “你对我做了什么?!” 魏锦余熬了半宿才睡着,被她一嗓子喊醒,也是感觉无语。 “你究竟是男是女?男子同睡有何大惊小怪?” 郭宝宝心虚,“什么?谁都知道你有断袖之癖,我当然要防着你啦。” 魏锦余一脸黑线,谁都知道…… “我堂堂男子,你可不要污我名声。” “我污你?你回宫打听打听去,不说别人就连你手下人都知道了。” 听她这番话,魏锦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逼问,“莫非那谣言是你故意散播,目的就是为了掩饰你女儿身的秘密?” 郭宝宝心里一紧,居然猜中了。 心虚也不能示弱,她挺了挺胸脯,“什么?什么女儿身。我,纯爷们儿。”她狠狠一拍胸脯,“不信你摸啊。” 摸? 魏锦余脸又红了。 他只是目光在那平坦的胸脯上扫过,都忙不迭的避开,又怎么下得去手,万一她真是女子…… 郭宝宝见他犹豫反而更来劲了,上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儿,就往自己胸口上按。 魏锦余被这举动吓得不轻,连连后退,“你干什么?!” “你非说我是女的,那就摸摸看啊。” “不……”魏锦余想撤手,郭宝宝就抓着不放。 -- 第82页 二人在屋内僵持,门外响起小二的声音。 “客官,您这是在人家门口干嘛呢?” 唐振的粗嗓门儿讪讪道:“啊?没,没什么,我来叫我们大哥起床。” 郭宝宝和魏锦余同时看向房门,门上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硕大的脑袋影子,正是唐振。 这家伙难得起早,竟是在门口偷听。 魏锦余过来一拉门,唐振吓一跳,尴尬的挠着后脑勺,冲他傻乐,“嘿嘿嘿嘿……,头儿,你起的早啊。” “没你早……”魏锦余斜了他一眼,借机绕过他出了房门往楼下走,顺嘴吩咐小二上早饭。 三人简单吃过饭后,郭宝宝去茅厕,魏锦余和唐振就在外抱着胳膊守着。 唐振偷眼窥视他们头儿,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问,“头儿,那个……你摸了没?” 魏锦余:“……” 沉默半晌,他勉强挤出一句,“没有。” “他不是让你验吗?那就验验呗。” “非礼勿动……”说到这儿,他皱起眉头,又一次问唐振,“你那晚当真看仔细了?” “我要是看错,就把我这俩眼珠子抠出来,扔地上当炮踩。”唐振说得声情并茂,比划着抠眼的动作,还在地上踩了几脚。 赌咒发誓一番,他闷头小声嘟囔,“我说头儿,你怎么就不想相信呐?要我说这趟回去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听老爷的安排,成亲吧。这一天天老琢磨捉贼,想得你都魔怔了,能不出毛病吗?” 魏锦余:…… 郭宝宝从茅房出来,看见这二人抱着胳膊在外候着,嬉皮笑脸迎上来,“我就如个厕,怎好让你们二位在外恭候呢?太不好意思……” “谁恭候你?我们是怕你跑了。”唐振瞪眼道。 魏锦余不予理睬,双手背后,“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哈?” 启程?现在吗? “启程回京,你耳聋啊?”唐振道。 回京? 开什么玩笑?这次回京肯定不可能让我坐车了。如果骑马,那日夜兼程,说不定一日夜便可回去,回去我就是一个死啊,还怎么逃跑? 不行,得想办法拖延。 郭宝宝眼珠转了转,“唉,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你不是来查案的吗?案子啥头绪也没查出来,走什么?” “杜文奎已死,他的案子暂无线索,留下也无用,而且,既然知道此案已涉及到在朝官员,我必当回京奏请陛下,以便继续追查。” “查案应该趁热打铁,你也看见那姓顾的手段了,一夜之间,就能杀人灭口,你这一来一回的好几天,多少线索也得给他弄没了。” “我当然知道,只是,这案子牵涉时日太久,我对顾廉一无所知,此趟回京也好去吏部查一查。” 原来是为了这个…… 郭宝宝咬咬唇,“可是,就算要回京调查,你难道不该先把眼前该查的查了再回去吗?” 眼前该查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魏锦余问。 郭宝宝得意的晃动脖子,“那是,我知道的可多着呢,不过,要让我告诉你,那是有条件的。” “你又想诓我放了你?” “不是诓,是谈条件。我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毛贼而已,不杀人不放火的,有什么大过错啊?可那个顾廉就不一样了,没准儿身后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呢。你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又是杀手,又是官员,还有青楼歌妓,若再加上宫里的侍卫,他身上已经背了几十条人命了。是抓他重要还是抓我重要,孰轻孰重,你魏大佥事应该分得清楚吧?” 魏锦余眯了眯眼睛,微扬下巴冷然道:“你若如实说了,他日我可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但你若不说,我便押你去附近衙门,严刑逼供,不信你不招。” 郭宝宝心里咯噔一下,忘了古代是不讲理的,问话还有刑讯逼供这一条啊。不过,招了我还怎么跑? 她把心一横,脖子一梗,咬住舌尖,瞪眼道:“敢打我,我就咬舌自尽……” 她咬舌说得含糊不清,但魏锦余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看她这么一副无赖相,又好气又好笑。 见惯了一本正经的人,他觉得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你不想说就罢了,此事,我自会查明。”说罢,他提刀吩咐唐振,“备马。” “哎哎哎!”郭宝宝急忙挡住魏锦余的去路,“别急嘛。做买卖还有讨价还价呢是不是?咱们谈条件,也可以有商量嘛。” 魏锦余不语,就这么看着她,看她要耍什么花招。 第70章 郭宝宝琢磨是时候说出那线索了。 “我知道让你放了我是不可能的,那要不这样,你只要答应,在破了《南山春景图》这件案子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包括皇帝。怎么样?” 魏锦余目光闪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观察她的细微表情。 “你看,我就是个小毛贼,人畜无害的,几次去见后宫主子们,除了拍马屁,哄人家高兴,啥也没干。你就当是让我死前多吃几口宫里的饭嘛。这样,你就能换来一个绝密消息怎样?” 魏锦余稍稍寻思一番,“你到底知道什么?” 郭宝宝摇头晃脑道:“最了解顾廉的人是于嫣,可惜于嫣死了,那么我们要查的,就应该是最了解于嫣的人。” -- 第83页 唐振不屑,“我当是什么呢?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最了解她的人都在淑芳阁,可她们都不说啊。” 郭宝宝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二人面前摆动,“no,no,no……,最了解她的人并不在淑芳阁。” “那在何处?”魏锦余问。 郭宝宝仰脸看着他,粉润的嘴唇一抿,“怎么样?这个算不算重大线索?” 魏锦余稍稍沉思,“好,我答应你,在这件案子没破之前,我可以暂且不把你交出去……” “头儿,这怎么行?” 魏锦余盯着郭宝宝道:“无妨,等回了宫,我会派人时刻盯着他的,不怕他乱来。” 郭宝宝心里窃笑,哼,傻鱼呀傻鱼,虽然你比之前聪明了点,但还是上了我的当。我还等跟你回宫?我这叫缓兵之计。 因为事情机密,三人回了房,关上房门,魏锦余才道:“说吧。” 郭宝宝故作神秘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菱州有个兰桂酒坊,里边的老板娘何月,是一年前从淑芳阁赎身出来的姑娘,曾与于嫣情同姐妹。” …… * * * 一方普通人家的院落里,烟雾弥漫,呛鼻的烧纸味道间还混杂着些酒香。 院子西边有间小屋,里边不时传来女子哭泣咒骂之声。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相信男人,你就是不听,偏偏等了那负心人一年又一年。如今倒好,你等来了什么?” 屋内的女人跪坐在牌位下,一边往面前燃着的火盆里放纸钱,一边抹泪。哭一阵,骂一阵,一会儿骂男人,一会儿又指着牌位骂,骂够了再哭。 她就是兰桂酒坊的老板娘,何月。刚把姐妹的尸身领回安葬,这会子就穿着一身艳色的衣裙,在这祭奠。 只是,她这祭奠倒更像是和姐妹聊天。 “我以前一直劝一直劝,你就是不听,非说要赌上最后一把。呵,你瞧瞧,你这是输得连命都没了。” “算了,我也说不动了,死了就死了吧,也省得我再替你生气。下辈子,别的不求,求你生的心明眼亮,别再被男人骗了……” “姑姑,外边来了几个人说要见你。”何月正说话,屋外跑来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乖巧的站在门口说话。 “见我?是做什么的?”何月问。 “他们说是您的故友。” “故友?我哪儿来的故友?”何月看了看于嫣的牌位。 莫非是顾廉? 她心中有一丝紧张,但还是把人让了进来。 来人正是来查案的三人。 郭宝宝一进院子,就闻着到处的酒气,就连这迎客的花厅里也被充斥。 “酒坊就是酒坊,好大的酒味儿。”郭宝宝习惯性的到处观看,。“你们说,在这儿待久了,会不会醉呢?” 又醉? 魏锦余脑子里顿时浮现了那晚她喝醉之后的情形,不免心里又是一阵燥乱,连这步子都变得发沉,僵在了原地。 郭宝宝顾着四处看,没来得及反应,一头撞了上去,又被弹得倒退两步。 旁边那小姑娘见状不禁掩口偷笑。 郭宝宝觉得很没面子,狠狠在魏锦余背上捶了一拳,气道:“你好好走路,停下来干什么?” 魏锦余倒也没躲,受了她这软绵绵的一拳后,转身问道:“你酒量不至于如此差吧?闻了也会醉?” “我酒量是不好,上次喝那三杯可是我生平第一次饮酒呢。”郭宝宝回忆着那天的感受道:“不过,喝完酒晕晕乎乎的,感觉还挺好的。还想再来一次。” 魏锦余一脸黑线,再来?让我背你也就算了,多耽误事。 他问那小姑娘,“敢问,府上可有没有酒气之处?” 小姑娘失笑,“我们这是酒坊,但凡进了门,多少都有酒气的。除非,去门房。” 魏锦余点头,“他二人无甚酒量,恐怕闻多了误事,不知可否让他们先去门房等候?” 小姑娘磕巴一下,“可以是可以,只是怕委屈了客人。” 魏锦余道:“无妨。” 郭宝宝心里可乐开了花,没想到这死鱼竟然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这可是意外的惊喜。 她故作不快,“为什么?” 唐振道:“这还不知道吗?免得你醉了,耽误行程。” 小姑娘将魏锦余送入花厅,便带二人往门房去。 魏锦余将郭宝宝支走,一来是怕她真醉了耽误行程,二来其实也不想让她知道关于案件的太多内容,因为,她身份成谜,到底与白狼门是否有关尚未可知,万一被窃取了什么机密,反而麻烦。所以才支走她,并使唐振去看着,想着唐振即便贪睡,也不至于大白天还能把人给弄丢了,自己没了这麻烦,问案时还能开门见山。 二人走前,魏锦余以眼神示意,要唐振好好看着郭宝宝,不可再出乱子。唐振也很自信,又不是晚上,也不累,怎么可能再被这小子跑了呢?不会哒。 二人跟着小姑娘往门房走,路上酒气果然渐渐单薄,几乎快闻不到了。 没有魏锦余在,就只有个咋咋呼呼的唐振,这样好的逃跑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 郭宝宝路上便开始和小姑娘搭话,“你们酒坊这么小,酿的酒够养家糊口吗?” 小姑娘不悦,“这公子就不知道了,别看我们地方不大,可我们姑姑酿酒技术好,酿出来的酒人人抢着要,好多人出重金,都一坛难求呢。” -- 第84页 “哟,这岂不是比皇宫里的酒都珍贵?”郭宝宝道。 “宫里的酒我是没见过,不过,我们姑姑的酒,宫里人也未必能喝着。你们知道菱州城里的酒疯子杜文奎吗?连他都说,我们的酒比宫里的好喝千万倍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 第71章 小丫头的夸夸其谈,惹得唐振不乐意了,“你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宫里什么不是天下极品,又什么没有呢?” 姑娘道:“哼,就我们酿酒房门口的那口古井,宫里就没有。” “古井?”郭宝宝疑惑道。 “是啊,当初我们姑姑买下这院子的时候,就是看中了院子里的那口井。那口井听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那里边的水甘甜纯净,最适合酿酒。” “说得这么神乎其神,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那井在酒房门前,那里的酒气最重,公子不怕吗?” “我捂住嘴就行了。” “算了吧你,看什么井,老实呆着。”唐振道。 郭宝宝拿胳膊肘戳了戳唐振,挑眉道:“诶,这姑娘说得神乎其神的,我不光想看井,还想看看他们的酒坊呢。你难道就不想闻闻,这儿的酒是不是真比宫里的还好?” 姑娘诧异,“你们去过宫里?” 郭宝宝道:“那当然,不光去过,还喝过里边的酒,所以姑娘你可不要在我们面前吹牛啊。” “我才没有吹牛呢。”姑娘噘嘴道。 天下美酒宫里怎么可能少得了,作为常年在宫里当差的人来说,唐振自然也尝过的。那这宫里喝不着的酒,他当然想尝尝。可是…… 他嫌弃的看一眼郭宝宝,这小子真醉了怎么办?头儿一定会训斥我的。 “我听说每个酒坊里都有防醉的物件,这儿有吗?” 小姑娘道:“有的。” “那可否给他拿一个,省得他醉了麻烦。” “你们真想去酒坊看吗?”小姑娘再次问。 郭宝宝好像小鸡吃米一样的点头,眼睛里散放出期待的光。 “那好吧,不过,你们要是醉了可不能赖我。” 这小姑娘以为他们和自家主子真是故交,也就没防着什么。而且,平日里来买酒的客人也都会去酒坊看看,对于她来说,这并不唐突。 小姑娘将二人带至酒房门口,拿出两个口罩一样的东西,郭宝宝拿起来一闻,五官拧成了包子,“好酸啊。” 小姑娘笑道:“这里边放了醋,醋可解酒,我们这儿酿酒的师傅都戴这个。” “那要是不戴会怎样?难不成闻一闻还真会醉啊?”郭宝宝有意无意的问。 “当然了,酿酒的地方空气里全是酒,每呼吸一口,便如同饮酒一杯,若不戴这解酒的罩子,别说醉了,醉死的都有。” “啊?这么严重啊,那我得多戴几层。”说完,她把俩口罩全挂脸上了。 “噗。”小姑娘一看她这样儿,忍不住笑,“公子,也不必如此,小心憋坏了。” 郭宝宝揪开口罩,“虽然憋了点,但是总比醉死好。我酒量本来就差,没关系。” 小姑娘看着唐振为难道:“可是,其他罩子都是师傅们用过的,新的就只有这两个。” 郭宝宝摆摆手,“没事,我们这位,什么酒没喝过,酒量惊人,不戴也没事。” 唐振酒量确实还可以,被郭宝宝戴了高帽也不好摘了。 不就是在院子里闻闻嘛,能有多大劲儿。 他大手一挥,“不妨事。看看就出来了,不用戴了。” 小姑娘抿抿嘴,心说:我吹牛,我看你才吹牛呢。 “好,二位请进吧。” 郭宝宝去过宫里的酒房,那时她戴着防醉的护具在里边走了一圈,出来时已经有点儿迷瞪了。她这才知道古法酿酒原来这么劲儿大。凡在里边做事做久的,个个出来都是海量。 她也正是知道这个,才设计将唐振诓来。 唐振以为让她戴好护具,她不醉就万事大吉,可没想到,郭宝宝的目的不是自己醉,而是要让他醉。 进了院子,郭宝宝说是要看井,但直奔了酿酒房,唐振的职责是守着她,见她跑了,急忙追了进去。 一进去,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从他的鼻子嘴巴耳朵渗入,沁入心脾。 唐振本就爱喝酒,这下,酒瘾一下子就上来了。虽不敢喝,但眼睛盯着那一缸缸的酒,就有点挪不动步子,渐渐的眼前开始打晃…… * 魏锦余在厅中稍坐,老板娘何月就来了。 何月是从淑芳阁出来的老人儿,算是阅人无数,只一看魏锦余的样子,便猜出几分端倪。 既然不是顾廉,何月的面色和善了些。她施一礼,道:“方才丫鬟说,有故友来访,我便已有所猜疑。小女子出身青楼,相识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脂粉客罢了,哪里来的故友?看来被我猜中了,这位爷看着一身正气,八成是吃皇粮的贵人吧?” 魏锦余抱拳道:“老板娘果然聪慧,那在下就不绕弯子了。在下此趟前来,正是为了前日葫芦县里的一桩命案,听闻老板娘与死者曾经感情深厚,故而来询问。” 何月点点头,欣慰道:“以前,我们楼里就是死几个姑娘,都是平常之事,官府不想管,也不能管,都是草草结案了事,好像我们生来命贱,死了就死了,如同蝼蚁而已。这趟,大人能来过问这事儿,我和我那苦命的姐姐已经是感激不尽,只是……” -- 第85页 顿了顿,“这件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了的,大人的恩情,我代姐姐领了,大人还是回吧。” 魏锦余拢眼神道:“这么说,这凶手的身份,老板娘知道的了?” 何月徐徐点头。 魏锦余面现喜色,看来此趟是来对了。 他挺身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下这趟前来,便是为了这案子,若不问出线索,是绝不罢休的。” 何月沉思片刻后,挥手,“那大人请坐吧。” 魏锦余落座,何月在他对面坐下,寻思一番后,“不如,让小女子先给大人讲个故事吧,若是大人听完故事后,还决意要查下去,何月定然知无不言,但若是大人听罢觉得这故事不真不实,那就只当是听个故事罢了。” 魏锦余明白,她这是仍有顾虑,毕竟官民有别,情理之中的。 “请讲。” 何月沉了下气,带着回忆讲道:“那是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楼里来了个年轻的乐师,不仅琴弹的好,长得更为俊俏,引得楼里的姑娘们个个喜欢,就连平日里从不多看男人一眼的花魁也对他一见倾心。” 第72章 “后来,花魁得知乐师本是城中一秀才,因出身贫寒,父母又已过世,走投无路才到青楼里做乐师谋生。她惋惜秀才的才华,便接长不短的以金相赠,助他继续读书考取功名。这秀才感激花魁,便许下誓言,说他日金榜题名,定然替她赎身,娶她过门。” 何月红润着眼眶继续回忆,“自那之后,二人便有了夫妻之实。后来,花魁担心他这青楼乐师的身份影响功名,便不让秀才做乐师,而是以自己皮肉银子相赠,供他生计读书之用。秀才更加感激,发誓此生不负。” “时间一晃就是七年,花魁已不再是花魁,而秀才也终于不负所望考取了进士,衣锦还乡。 所有姐妹都羡慕花魁,很快就要苦尽甘来,脱离苦海,但是,没想到,这衣锦还乡的秀才身边却已多了一位夫人。” 换了口气,何月咬了咬牙,眼中悲愤之情难掩。 “花魁以为往日的秀才再也不会来见她,日日以泪洗面,但是某日,那男人又来了。对她说,他的夫人有恩于他,他不得不娶。一番花言巧语,又令花魁心软,当晚便和好如初。男人答应找机会与夫人说,替她赎身,做个妾室。花魁自知身份地位不配为正室也就答应了。即便为妾,也是她的造化。可是,男人常常来,却总不提纳她之事。每次问起,男人总找各种借口推脱,再问得急了,便常常争吵。终于,在一次争吵后,男人夺门而去,就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花魁打听到,男人又升迁了,这次是被调入京城,做了三品侍郎。花魁不明白,自己十几年真心相待,为何换来的就是这不告而别。她为了要男人一句话,给男人写了无数的信,但都是有去无回,空等一场。直到她拿出男人一直保守的机密相要挟……” 讲到这儿,何月喉头哽咽,缓了好一阵子才道:“花魁的姐妹曾劝她,威胁一个得了势的男人,就等于先置自身于险地,不如忘了往事,与她一起赎身,找地方安身立命去。可花魁不听,对男人的执念,让她一意孤行。姐妹见劝说不动,只好自己赎身离去。然而,她再见花魁时,已是她冰冷的尸身。” 言及至此,何月已说不下去。 魏锦余沉思,“你言下之意是,杀害花魁的正是这个被威胁的侍郎。” 何月吞下悲伤,闭着眼睛缓和情绪,许久,她睁开眼睛,妩媚的一笑,“这就是个故事,大人听听也就罢了,不必当真。” 魏锦余知道她有所顾虑,于是直白道:“正因为这案子牵涉甚重,我才亲自来查。户部侍郎顾廉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还请老板娘如实相告。” 当听到对方明确的说出顾廉的名字时,她目光闪动,仿佛看到了希望。 “大人已经知道了?” 魏锦余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专为于嫣一案而来,而是为另一件案子追查至葫芦县。而于嫣的案子恰巧牵涉其中,很可能是案件的关键,所以不得不查。” 何月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事,“大人查的莫非是《南山春景图》?” “老板娘既知《南山春景图》,看来我是找对人了,那么,于嫣姑娘可曾对老板娘提起过关于其中的秘密?” 何月摇了摇头,“其实,我和于嫣皆不知其中机密。” 魏锦余不解。 何月解释道:“关于《南山春景图》的传言,是两三年前才开始的,起初有人说它内藏宝藏图,后来又有人传,说它藏着什么武功秘籍,甚至到后来,居然有人传,说看它一眼能长生不老。” 说到这儿,何月轻笑,“对于我们来说,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只有能摸到的银子才是宝贝,所以我们也没在意过。直到于嫣偶然听见顾廉在睡梦中说要毁了它,她才开始怀疑,那绣品中藏着的,可能是关于他的什么秘密。” “那于嫣姑娘可曾追问过顾廉?” “没有。我们见得男人多了,知道他们心里大多都藏着点事儿,未免自寻烦恼,从不追根问底,即便是最亲近的男人也是一样,问的多了,最后伤的反而是自己。” 何月自嘲的笑了笑,“不过,后来顾廉去了京城与于嫣断了往来后,于嫣为了心中执念,曾去打听过《南山春景图》,知道它是八年前由一个无名的绣娘所绣,由杜文奎杜大人献入宫里。” -- 第86页 魏锦余眉头紧锁,感觉案子好像刚刚找到了线头,又没了。 “可惜杜文奎已死,这案子就断了线索。”他低头寻思唐振的猜测,又问,“那么八年前,顾廉还是秀才时,与什么人来往最近,老板娘可知道?” 何月闻言唏嘘,“诶呦,顾廉没当官以前呐,名声就不好,城里人哪个不背后说他是□□养活的小白脸儿啊?那时,也就我们于嫣拿他当个宝,出了淑芳阁,所有人都恨不得躲他躲的远远的,谁会跟他来往呢?” “那么再之前呢?他去淑芳阁以前的生活如何?你们可曾查过?” “再之前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是葫芦县里出了名的穷秀才,就算以前有什么亲戚,也被他借钱借怕了,躲远了。要不是他借无可借,这清高的书生们,怎么愿意来青楼当乐师呢?” “这么说来,顾廉虽出身贫寒,但倒也算清白了。” “切,清白?男人就是好啊,就算掉进了粪坑,洗洗就还是干净的。可女人就不一样了,即便是踩一脚泥,这辈子也别想洗干净。” 魏锦余没接触过这样的女子,乍听她这样一番言论,竟莫名觉得有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个顾廉呀,没当官以前,就是葫芦县里路边的狗屎牛粪,人们就算无意间靠近了都嫌臭,是不会有人主动接近的。也就是仗着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迷住了我那傻姐姐。不过,他衣锦还乡之后,身边儿围绕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因为他那位夫人的缘故,他与我们这儿高家庄园的庄主走的很近,时常来往。” 第73章 “高家庄?”魏锦余忽然想起,好像昨晚在青楼里听过这个地方。 何月察言观色,疑惑道:“诶?看来大人对顾廉还真的不了解。” “嗯,我也是查到此地才发现案件与顾廉有管,还未来得及细查。” “高家庄原本是高家兄弟高江川和高江峰打理的,二人很善经营,没几年,就让高家庄园的名声远播在外了。后来高家不知拉拢了什么关系,高江川成了京城皇庄的管事,这高家庄就只有弟弟高江峰一人打理了。” 魏锦余忽然想起郭宝宝曾在描述于嫣和顾廉对话中提过的细节,诧异道:“莫非,顾廉的夫人就是高家女儿?” “他正是为了高江川的独生女,才狠心抛弃了我们于嫣……,不,他不是为了高氏。即便换成张氏,李氏,赵氏,只要是有利于他仕途的,他也会这么做。” “原来如此……” 魏锦余紧锁眉头,区区皇庄管事而已,能对顾廉的仕途有多大裨益呢? 何月讲述之后,道:“关于于嫣和那个负心人的事,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希望大人早日抓他归案,以慰于嫣的在天之灵。” 魏锦余点头,起身道:“多谢老板娘如实相告,那在下就不叨扰了。” 何月也没有多言,吩咐下人送客。 魏锦余心里除了案件还有对郭宝宝的担心,为了不让她知道太多,故而支开她,但这家伙过于狡猾,也不知唐振能不能看得住。 他匆匆来到门房,可门房里唐振满身酒气的躺在土炕上,鼾声如雷,郭宝宝却不见了踪影,只有桌上留着张画了画的纸。 他过去拿起来看,上面竟是一张吐舌头扮鬼脸的画。 可恶! 他狠狠的攥紧拳头,那张鬼脸也在他手心里被揉得变了形。 * * * 高宅书房内,房门紧闭,屋内昏暗的烛光映照,书桌前躬身站一男子,正是那晚从顾廉马车上下来的人。 他叫高守年,是高家的管家,也是高江峰的心腹。 “老爷,您猜中了,魏锦余果然去了兰桂酒坊。” 书桌后,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就是高家庄的庄主高江峰。他捋着胡须泰然自若的勾了勾唇,好像这一切都是他早就料到的。 “老爷,您既然知道魏锦余要去兰桂酒坊查问线索,为何不干脆灭口,反而由着他去查呢?” 高江峰一派高深莫测之态道:“杜文奎和于嫣之死已经将案子的线索引到顾廉身上,如果兰桂酒坊再出事,这无异于是招认了这案子就是顾廉所为。到时候,魏锦余将此事上报皇帝,难保皇帝不下旨彻查,若走到那一步,与顾廉有关的人都会被查。” “可是,这样一来,魏锦余肯定要查到庄子上来了呀。” “你以为这还是八年前的庄子吗?查就让他查去,看他能查出什么?” 高守年仍有担心,“可是,听说魏锦余曾经做过锦衣卫,搜查经验可不少,您就不怕他……” 高江峰轻扯唇角,“咱们,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那魏锦余没有皇帝的旨意,怎么着也不敢太过了,最多就是暗访。你呀,且去庄子上准备,他若真去了,就好生款待,他要去哪儿看,就带他去哪儿看,哪儿也别藏着掖着。” “是老爷。” 高江峰随手端杯嘬了口茶,“魏锦余不必理他,但是《南山春景图》得赶紧找出来了。” 说到这副绣品,高守年眉头紧锁,“老爷,您可别提了,现如今这市面上,那幅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已经被开出天价去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想弄到手。好些个隐退了多少年的门派,也都忽然冒出来,就为了这幅绣品。论财力,论人手,老爷,咱们恐怕……” -- 第87页 高江峰滚圆的肉脸沉了下来,方才还泰然的面色明显变得不大好看。 他眯了眯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目光更聚,“难道,这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吗?” …… * * * 郭宝宝趁唐振被熏醉之际逃脱了,她以点豆豆的方式迅速决定了自己向西方逃跑的路线。 虽然不知此去何方,但只要没有金鱼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出了城门,她就漫无目的的走。好在自己脚力惊人,卯足了劲儿的赶路,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她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镇子不大,店家也少,郭宝宝围着镇子转一圈,也没花上多少时间。 这里的客栈就一家,二层小楼,楼下是餐馆,楼上住人。 郭宝宝订了房间,简单洗净手脸,然后下楼吃饭,准备今天晚上在这好好睡一觉,明早继续逃跑。 随意点了几道菜,她一边吃,一边不时观察周围。 那家伙要是从何月那儿得到线索,应该一时间没空管我了吧? 嗯,不得不说,这次逃跑时机把握的太好…… 正吃着,她余光中闯入一幕,就在街对面,一男子冲到街边卖腊肉的摊子前,抄起挂着的肉就是一顿砸。 郭宝宝是个爱八卦的,见此情形便眯了眼睛看过去。 闹事男子二十多岁,穿着一身农人衣服,脸上怒气正盛,眼里却夹杂着些悲伤的神情。 肉摊主人见状也恼了,撸起袖子咆哮一声就和男子打成一团,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全被赶来的捕快给带走了。 “真是疯了……?!”街对面热闹看完了,客栈掌柜从外边回来,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跨过门槛儿,顺嘴说了句。 店里吃饭的客人有好事的便问,“掌柜的,对面怎么回事啊?” 掌柜笑着走到客人中间,跟讲故事似的道:“你们过路的不知道,那男人住在镇子外头,他老婆前阵子怀孕,他就去对面那腊肉摊儿上给他老婆买肉吃。本来挺高兴的事儿,可谁知道他老婆穷人命,吃不得肉,吃了两次受不住,就一直拉肚子,结果,不但孩子没保住,大人也死了。这人一时受不住打击就疯了,三天两头跑到人家这摊子上闹事。唉,造孽呀。” 第74章 客栈掌柜的讲述了肉摊老板和那闹事人的矛盾后,有客人问,“诶?那你咋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他肉有毛病给人吃死了呢?” “嗨,那不能?人家那腊肉都是高家庄贩来的。高家庄听说过吗?” 客人们摇头,没听过。 “没听过不要紧,皇庄知道吧。高家庄和皇庄都是一家子管着的,亲兄弟俩,一个管皇庄,一个经营高家庄。那养的什么鸡鸭牛羊,用的都是一样的法子。就算用的饲料有所不同,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就连菱州城里的王爷亲贵们吃的都是人家庄上的食材。” 客人中有人不信,调侃道:“掌柜的,你可别欺负我们外来的啊,这话说出来谁信啊?王爷吃的东西,能在小摊儿上见着?” “不止那摊子,我这小店里的腊肉烧鸭也少不了是出自高家庄呢。人家庄子大,买卖就大,没啥不可信的。” “哟,那我们可得尝尝。”一客人正好点了盘腊肉下酒,此时刚上来,他捏着放进嘴里咀嚼一番,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和平时吃的差不多啊。掌柜的,你吹牛呢吧?” 被奚落掌柜的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道:“还用吹吗?高家庄的生意可不止在这一带而已,人家那些腊肉腌肉咸鱼酱菜什么的,卖的各个地方都有,说不定,你在你们老家吃过的就是这种呢,所以觉得差不多。” 闻言,食客们纷纷低头尝菜,尝过后也是表情各异,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这时,郭宝宝点的菜也上来了,因为这家客栈的招牌菜就有一道豆干青豆炒腊肠,所以,凡来的外地客人都会点来品尝。她也点了。 她夹了腊肠放进嘴里嚼,眉头渐渐皱起。 哼,这掌柜的真会吹,当我没吃过高家庄的肉呢?淑芳阁里的那肉菜,肉质鲜美的几乎入口就化,这是什么玩意,又硬又…… 不对,细嚼之下这怎么还有股怪味儿?好像……肉是臭的。 因为感官敏捷过于常人,所以,郭宝宝尝出了别人尝不到的一丝味道。 只是这味道若隐若现,连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臭味,只是觉得怪异。 她朝对街被砸了的摊位上望了眼,心道:这肉真不对。 她赶紧把嘴里嚼了一半的肉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旁边客人有嘴挑剔的开始质疑,“我尝着这腊肉味道可说不上好,甚至有点难吃。” 另一个客人跟着道:“是啊,按说要是名头这么大,我们不可能没听说过啊。这家是高家字号吗?” 掌柜的一怔,“诶呦,我还真没注意过这个,每次给我送货的人都是用车拉来的,倒没看见什么字号。不过,人家专供皇族的,谁还在乎什么字号呢?” “掌柜的,我看你八成是上当了?人家卖给你假的,随便吹两句,你也信?”客人们调侃道。 掌柜不大高兴,眼皮垂了垂,“你们外地来的,都不了解状况,我怎么可能上当呢?” “可你这腊肉真的很一般……”这客人正说话,忽然一指郭宝宝,“你瞧,人家都把肉给吐了。” -- 第88页 郭宝宝沉了眼皮,干嘛把注意引到我身上,真讨厌。 掌柜的顺着他的手指发现郭宝宝这桌,几块腊肉被丢在桌上,其中还有被咀嚼过的。 他诧异道:“客官,您这是……怎么都扔了?” 郭宝宝本不想说,但掌柜的问了,她也忍不住道:“掌柜的,我看你还是别进这家的腊肉了,味道真不对,我怎么吃着觉得有股怪味儿。” 闻言,本就怀疑掌柜吹嘘的客人更是议论纷纷,有的甚至吐出嘴里的腊肉来观察。 掌柜急了,“哎呀,怎么会呢?这肉我进了多少年了,一直卖的挺好。我吃的也啥事儿没有,我女人怀孕的时候还特别爱吃,几乎是顿顿吃,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我那大胖儿子,前阵子刚出百天,白白胖胖的……” “孩子他爹……” 正说话,大门外进来个妇人,怀抱婴孩儿,进来直奔掌柜而来。 郭宝宝一瞧妇人怀中抱的婴孩儿,差点儿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只见这孩子,前额突,下颚尖,五官奇特,明显是畸形儿,只是因为小,还不太明显而已。 郭宝宝讪讪的,“这就是您那白白胖胖的大儿子?” 掌柜嘴角抽了抽,“呵呵……” 勉强挤出个笑容,赶紧推着自家媳妇儿回了后院。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儿子老打嗝,怎么都止不住……” “那你请大夫啊,来我这……” 掌柜和妇人的对话消失在前边餐馆,客人见此情形,都默默的把嘴里的东西给吐了。 这顿饭吃的有点闹心,看着一桌子菜,却吃不下去。 算了还是回去睡觉吧,睡醒了赶路更重要。 这里的饭菜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好在安静,到了晚上没什么动静,郭宝宝睡的也踏实一些。 安睡到半夜,郭宝宝敏锐的耳朵动了动,有声音。 她忽的坐了起来,大瞪着双眼,神情紧张。 方才睡梦中,她隐约中好像听见楼下有人说话,而说话的内容似乎与她有关。但是坐起之后,那声音又好像消失了。 难道是做梦? 呼…… 松了口气。 最近一定是太紧张了,所以才会坐这种奇怪的梦。 她看看外边天还黑着,睡吧。 当她再次躺下去的时候,刚才仿佛做梦般的说话声清晰的顺着床板传入了她的耳朵。 “我亲眼看见郭宝宝朝这小镇来了,只是她跑的太快,后来跟丢了。” 郭宝宝一惊,果然是冲我来的。她忙把耳朵对着床板贴的更近些。 “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镇子,她今晚一定在此落脚。你们明日一早就去城门守着,定能碰上她。” 郭宝宝听着这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但又好像没听过。 “之前,她身边一直有魏锦余守着,咱们不好露面,如今魏锦余不在,正是出手的时候。” 郭宝宝惊出一头冷汗。 早知道我就先不离开那家伙了,好歹是个保镖。 “是啊,在别人抓到她之前,咱们先找着她才行,不然,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儿,郭宝宝吞咽一口。 幸亏楼下的人不知道我就在楼上,不然…… 后果不堪设想啊。 楼下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了,还是趁夜赶紧跑吧,别等天亮了。 想到这儿,她灯也不敢点,穿上衣服,悄悄跳上房梁,然后轻轻掀开屋顶瓦片,等房顶上掏出个符合自己身形的窟窿,她便顺着窟窿跳上屋顶逃走了。 第75章 普通城池四面城墙都难免有一两个狗洞,更何况是这种小土城,要找个地方钻出去,很是容易。 郭宝宝从客栈出来,很快找了个狗洞钻了出去,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回头看一眼那城墙,得意的勾了勾嘴,“想抓我?下辈子吧。” 可是,接下来该往哪儿走呢? 又找不着方向了。 算了,随便吧。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步,身后草丛里传来异常的响动,显然是有人。 又被人跟踪了? 郭宝宝差点儿哭了,这还有完没完了? 眼下顾不得悲伤,她撒腿就跑。 她这么一跑,身后的人也不再隐藏,跟着就追。 追出一段后,郭宝宝发现这个人的轻功也不差,连魏锦余都跟不了她这么久,这家伙居然跑了这么久还没拉开距离。 这是哪儿来的高手啊?再跑下去我可不一定能跑过他。 “等等!别跑啦!” 后边儿人忽然压着声音的喊。 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刚才客栈的那位,还是那么耳熟的声线,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郭宝宝真想回头看,又不敢,一边往前跑,一边问,“你是谁呀?追我干嘛?” “哎呦,别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真跑不动了。” “跑不动你还追我?不要命啦?” “喝,你这兔崽子,怎么这么咒师父啊?”后边的人哼哧哼哧的喊。 嗯?师父? 郭宝宝恍然间想起这个声音,原来就是她穿到这儿来捡到的便宜师父。 身后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停了下来。郭宝宝随即也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久违了的干巴老头儿。 -- 第89页 “我可真是老了,越来越赶不上你咯。”老头儿喘着粗气道:“你这兔崽子,才进宫几天啊,就连师父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郭宝宝并不了解这老头儿,所以远远站着,提防道:“师父,你追我干什么?” “我追你干什么?我是来救你的。”老头儿手撑膝盖接着捯饬气儿。 “救我?” “是啊,你知道现在外头多少人想抓住你吗?为了让你不被人抓住,我和你的师兄弟们可是跑断了腿,好不容易知道你的行踪,偏偏身边还有个魏锦余……” 老头儿说着朝她走来,郭宝宝提高警惕,在他靠近时,不自觉的往后又挪了一步。 老头儿也没在意,只管抱怨,“我是给你留了一路的暗号,你怎么就不看呢?” “暗,暗号?什么暗号?” “这个呀。”老头儿说着用小手指甲在旁边树上粗浅的画了几笔。 郭宝宝凝神观察这潦草的简笔画,好像一根椭圆形的棒子。 “这是什么暗号?” “狼尾巴呀。” 当听到狼这个字时,郭宝宝心里骤然一紧。 “狼,狼,……狼?!……白狼……门?” “啧,连自家暗号都不记得了?也难怪,十几年都没遇过什么大事了,几乎没用过。我记得也就你小时候,我告诉过你,这就是咱们门派的暗号。”黑灯瞎火的,老头未看出郭宝宝脸上的惊愕和惶恐。 “言归正传,现在可算找着你了,《南山春景图》在身上吗?” 这老头儿也知道《南山春景图》? 郭宝宝眼珠转动,心说这老头儿不会想抢我的宝贝吧?她故作不知,“什么《南山春景图》啊?” “啧你这兔崽子,竟跟师父打起哑谜来了,不是你把它偷出宫来的吗?” “没有啊,这是谁给我造的谣?”郭宝宝惊道。 “没有?”老头儿上下打量这徒弟,“徒儿,你可不要瞒着师父啊。那东西可不是什么宝贝,那是催命符。” 郭宝宝不解的看着老头儿,老头儿面色变得异常严肃,“现在暗市上,那东西已经悬赏到天价了。” “天价?有多少?”郭宝宝两眼放光的问。 老头儿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万两……” 郭宝宝不以为然,“那也不算多吧,贪官什么的,随随便便也差不多了。” “黄金。”老头儿大喘气道。 黄金? 郭宝宝不禁抽了口气。 自己虽然不知道现在金银的具体兑换价值,但是据说金银兑换相差十倍呢。 这么说,那幅绣品就值…… 她吞了唾沫,好多啊。 老头儿接着道:“为了这一千万两黄金,很多人,很多门派,拼了命的想把那宝贝弄到手,其中还有封天会。要知道,封天会的那帮人个个都是亡命徒,哪是咱们能惹得起的?自从外界开始传言,说那东西在咱们白狼门手里,咱们门中兄弟可遭了殃,就连师父我现在都是东躲西藏的。” 郭宝宝气愤,“这到底是谁造的谣?我要是有那图,还不早卖了,还能等到现在?” “卖?”老头儿嗤笑,“傻徒儿,你还真以为那东西能卖到一千万两黄金吗?” “不是有悬赏吗?” “你不想想,这世上真能拿出一千万两黄金的能有几个?皇家的国库都还空着呢。这就是个诱饵,只要有人拿着它出来,不等亮相,就得死。” 咝! 郭宝宝后背一阵发凉。 “这里边要真有藏宝图,得是多大的宝库,才能让人这么个争抢啊?”她不禁自语。 “不管里边有什么,咱们普通人就是有命拿到金子也无福消受,还是撇清关系,保命要紧。”顿了顿,老头儿认真的看着郭宝宝,“徒儿,你当真没有那东西?” “真没有啊。” 老头儿眉头紧锁,“那可怎么办,世人认定了是咱们白狼门盗取了宝物,如今是非从我们手上拿到那东西不可。如果我们交不出来,恐怕不只是你我,门中子弟将凶多吉少啊。” 郭宝宝低头想了想,“可如果真像您说的,悬赏也是诱饵,那即便我们真有那宝物,要交出去不也一样凶险?” 老头儿原本就皱巴的脸更拧巴在一起,好像一块用皱的抹布。 “你说的是啊,可你有别的法子吗?” 二人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半晌后,头顶一只乌鸦呱呱飞过,郭宝宝眼睛一亮,“诶,我有办法了。” 第76章 老头儿疑惑的看着她。 “他们想要这副绣品无非是要知道里边的秘密,那我们就把这秘密解开,如果真有宝藏,那我们就把宝藏找着,只要宝藏见光,那谁还在意那幅绣品,都去抢宝藏了。” 老头儿眼睛一张,“这倒是个办法。不管是不是宝藏,只要秘密见光,就没人会在意什么图了。不过……” 他眼神又黯淡下来,“秘密藏在绣品之中,没有绣品,又怎么挖掘里边的秘密呢?” 郭宝宝闷头回忆起那幅绣品,那确实是一幅精妙绝伦的绣品,一方透亮的薄纱上,正反各绣着一幅图,两幅图的内容大相径庭,却互不干扰,可谓神奇。 当初第一眼看时,郭宝宝也是着实震惊,世上竟有如此绣工。可是,那图就算再精妙,图中内容却并没无特殊,只是两幅图的背景看着有一丝丝相似,一幅山庄,一个闹事,看着有点眼熟。 -- 第90页 难道,宝藏就是图中所指的地方 ? 郭宝宝不由得自语,“那绣品叫《南山春景图》,莫非,秘密就在一座叫南山的山上?” 提到南山,老头儿目露精芒,“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当年献宝的是杜文奎,杜文奎是菱州人,那么绣此绣品的八成也离菱州不远。而菱州境地有一土山,就叫南山。” “啊?真的吗?南山就在这儿啊?” 这真是意外之喜。 “是啊,就在菱州南边。”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些人顺藤摸瓜,早就应该找到那儿了呀。” 老头儿得意的摇头,“知道那座山叫南山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听我那祖师爷讲故事的时候,顺嘴提了句,才知道那座山以前叫南山。要不是你提起,我还真想不起来。” “不叫南山,那它现在叫什么?” 老头儿眉梢一挑,“叫,高家庄。” “高家庄?”郭宝宝诧然,心道这高家庄的名气还真行,自打进了葫芦县,就没少听过这家的名号。先是淑芳阁的姑娘们说它与京城皇庄沾亲带故,昨天又听说他们家什么腊肉腌肉,莫非宝藏真在那庄上? 可是,一个庄园能有多有钱啊?整座园子都不值一千万两黄金吧。 该不会庄园只是掩饰,实际上,他们是什么组织的窝点? 越想越悬。 老头儿见她闷头不语,问道:“你想什么呢?” “哦,我就是觉得高家在这一带还挺有名气,怎么走哪儿都能听说呢。” “那也不奇怪,高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富户,听说又与朝廷官员沾亲带故……,诶?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了,高家庄里真保不准就是藏了宝藏。” 郭宝宝两眼发亮的看着他。 “我那老祖师爷曾经跟我说,南山上原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干涸了的水渠。后来高家用很便宜的价钱,把山头买下,说是要用水渠养鱼,可是也没弄出什么大名堂,只是在那山上建立些房舍,弄了个鱼塘搞得四周围腥气很重,渐渐的就没人再靠近了。” “当时我听着也没想那么多,不过现在想想,谁没事干会花钱买一座土山当庄子呢?” “师父,高家祖先买了那山头藏宝藏呢吧?” “很可疑。” “那我们去那庄子上看看怎么样?” 老头儿寻思道:“如今《南山春景图》下落不明,江湖上又诸多对我们白狼门不利的传言,唯今之计,也就只能破釜沉舟,亲自去查这南山的秘密啦。” 郭宝宝从便宜师父这儿得到重大线索,知道这《南山春景图》中所展现的地方,八成就是高家庄园,于是打算借老神偷的力量去那庄子上探个究竟。 因为本来这小镇离得菱州就不远,老神偷又对地理环境掌握的门儿清,于是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传说中的高家庄,还绕行到这山庄的背后。 “白天咱们先在山下好好休息,入夜咱们就上山。” 老头儿仰视山顶,平淡的道。 郭宝宝看着面前异常陡峭的斜坡,沉着双眼道:“师父,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上山捷径啊?” “是啊,这不光是捷径,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能想到我们会从这儿上山去。” 郭宝宝讪讪的,“那是没人能想到,关键是也没有人能从这儿爬上去啊。这简直就是峭壁嘛。” “对于别人来说很难,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如履平地。”老头儿得意道。 郭宝宝嘴角抽动,这老头儿,一向都不走人走的路。上次让我钻狗洞,这次让我爬峭壁,当我是山羊呢? 算了,为了钱,呃不,为了命。也只有解开这绣品里的秘密。 爬就爬吧。 师徒在山下准备了些东西,比如说夜行衣,蒙汗药这些必备之物后,到了晚上,便开始上山。 二人除了穿戴了古人夜行必需的夜行衣,面罩,郭宝宝还准备了现代人用来伪装的东西,她弄了好多藤条,围在腰上,头上。听说庄子上有果树,有庄稼,不带点儿绿怎么能行呢? 这后山道十分陡,虽不至于像悬崖,但若不小心攀爬,随时可能滑下去。不过,多亏了这副灵敏的身体,开始爬坡的时候,郭宝宝还有所担心,手里攥着把新买的匕首,随时准备往坡地上扎,但是后来发现,她真是多余的操心,正如老头儿师父跟她说的,要不是因为胆怯还有些磕绊,真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师徒二人在黑暗中爬上了山坡,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杂草乱石地。根本看不见什么庄稼果树牛棚猪圈啥的。 老头儿扒拉着头上遮挡视线的藤条草环,“看吧,我就说你多余准备这些。后山如此陡峭,是不会有人来的……” “什么人?!” 老头儿正说话,前方忽然出现一黑影,借着月光朝他们这边喝问。 师徒二人定睛一看。 我去,魏锦余! 老头儿和郭宝宝夜间的视力都超乎常人,一眼看见了前方的人。 老头儿一龇牙,“徒儿,快跑。” 跑,跑哪儿去? 前有兵,后有崖的。 这老头儿可不管什么崖不崖的,说完转身从山顶上又跳下去了。 第77章 见老头儿跳了崖,郭宝宝直接傻眼,这么高说跳就跳啊? -- 第91页 她哪里敢如此作死,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急出一身汗。 这老头儿真是……,干啥啥不行,坑我第一名啊。 上回给我送宫里不管了,这回给我送山顶不管了。 你是老天爷派来整我的吧。 身后魏锦余不断靠近,郭宝宝跳不敢跳,把心一横,直接弯下腰去,仗着四下漆黑,又满身是藤,就地窝起来装石头。 这一带的光线极其黯淡,地上又遍布荆棘,杂草石头更是肆意生长。魏锦余虽隐约听见人声,但并不确定,仅能凭借感觉朝刚才有声的地方小心迈步。 郭宝宝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几乎要窒息。 别过来,别过来,别…… 终于,一双大脚,还是扎扎实实的落在了自己眼前。 被发现了? 郭宝宝屏住呼吸,敌不动,我不动。 尽管魏锦余已经走到郭宝宝面前,但他并没看见她,还当脚下是块不起眼的石头。 他朝山坡下望了眼,心中疑惑,莫非听错了? 山上有风,呼呼带响,偶尔产生错觉倒也正常,况且,这样陡的山坡,除了他,谁敢上来? 他打消了疑虑,低头看见脚边的“石头”,大小适中,表面平坦,想自己在这山上也兜了一圈了,坐下歇歇也好。 他转身一撩袍子,直接坐在了郭宝宝身上。 郭宝宝后背一沉,差点儿吐血。 这条死鱼…… 尽管她憋着口气坚持没动,但石头与人的身体不同,人是软的,是温的,石头又硬又冷,怎么可能一样? 魏锦余眉头一皱,搭在“石头”上的手不觉捏了一把。 软的?! 是人! 他“噌”一下子蹦起来。 好么,大半夜的,以为是石头,却坐上个软软乎乎的东西,这得亏是他,给了普通人得吓死。 魏锦余大瞪着眼睛注视这坨黑不溜秋的东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他蹲身下来,撩起了挡在郭宝宝脸上的那些藤条。 郭宝宝紧闭双眼,歪嘴撅牙扮鬼脸,做着最后的挣扎。 见此情形,一向不苟言笑的魏锦余不禁笑出了声。 “哧!” 郭宝宝知道自己混不过去了,睁开眼睛,恼火的起身,抓起头上的藤条狠狠砸在地上。 “唉!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这不是阴魂不散,是天网恢恢。”魏锦余目光在她周身上下的藤条上寻么,花里胡哨的活像棵树。 郭宝宝揉着屁股,“你坐就坐,捏我干什么?好疼啊……” 魏锦余一瞧她揉的这地方,又是一阵尴尬。“我……不知道是人,以为是石头。” “石头?我看你才像石头,还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魏锦余:…… “哎,你不是都去兰桂酒坊打听线索了吗?打听到了就好好查你的案吧,老追着我干什么?” “我正是来追线索的。” 郭宝宝诧异,“来这儿追线索?什么线索?” “这与你无关,倒是你,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你不告诉我,我凭什么……”话说半句,郭宝宝心思一动,“行,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再答应我个要求。” “又想跑?” 郭宝宝故作神秘,“我可跟你说啊,是天大的机密,保证别人都不知道。” 魏锦余连着上了她几次当,这次把脸往旁边一别,坚定道:“别想再耍花招,今天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你想怎么……?啊!” 话音未落,郭宝宝耳朵动了动,惊见草丛里一条花色的蛇迅速蹿了过来。她当机立断直接跳上魏锦余的身,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蛇!有蛇!” 惊慌中,魏锦余抽刀朝草丛抖动的地方砍去。一刀下去,草丛恢复了安静,蛇已断为两截。 二人松了口气,随后互相对视,这才吃惊的发现,他们此刻竟然离得如此近。郭宝宝像只树懒一样盘在他身上,魏锦余则下意识的一手托着她的腰,好像怕她掉下去。 呼吸间,两个人不觉红了脸。 那种燥热心痒的感觉又一次袭遍全身,魏锦余不禁吞咽。 郭宝宝从他身上跳下,背过身去,讪讪的道:“这地方怎么会有蛇呢?吓死人了。” 魏锦余深吸几口气,假装镇定。 “此地遍布荆棘,还有毒蛇出没,小心一点。” 顿了顿,“你还没说,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郭宝宝嘟囔,“你又没答应我的要求,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答应你。”二人沉默片刻后,魏锦余淡淡的飘出一句。 郭宝宝意外,“答应我?你还没问我什么要求呢?就答应了?” “你不就是想我放了你吗?” 听这意思是……? “你肯放啊?” 魏锦余不屑道:“我就再放你一次,反正你也逃不远。” 这是什么话? 小金鱼,让你瞎猫碰了两次死老鼠,你就膨胀啦。 这次我再跑,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你什么时候回了京城我再出来,想找我做梦去吧。 哈哈哈…… 郭宝宝不禁笑出声,开心的原地转了个圈儿。 看着她这般欢喜的模样,魏锦余说不出的心情愉悦,好像能感同身受她的快乐,不禁嘴角微扬,“不过,如果再被我抓到,无论任何事,你必须对我知无不言。” -- 第92页 “好,一言为定。” 魏锦余点头,“那么,你能说了吧?” 郭宝宝晃了晃脑袋,故作神秘道:“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高家庄。” 郭宝宝摇头,“我问的是几代人以前,在高家祖先还没买下这里以前,这儿叫什么名字?” 魏锦余不解的看着她。 郭宝宝得意,“叫……南,山。《南山春景图》的南山。” 魏锦余愕然,“这儿就是南山?” 这么说,案子果然不止与顾廉有关,还与这高家庄有关? 只是…… “即便知道案子与高家庄有关,与你何干?你来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到这儿来,为了查什么?” 郭宝宝垂着菜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是查案还是查我?那么想了解我,就等着下次抓到我再说吧。” 魏锦余眉头深锁,心里绕不开她身上的诸多矛盾和疑点。 未免他多问,郭宝宝拉了他的胳膊往黑暗中走,“快走吧,你还搜不搜山了你?” …… 第78章 这后山上荆棘密布,因为正是雨季,山上的湿气很重,地上泥泞,好像刚下过雨似的。 路难走,视线也被前方高耸的树林遮挡,这里完全就是一副无人问经的原始形态,若不是还能看到月亮,几乎不辩方向。除此外,还有不时出现在的毒虫毒蛇,让人防不胜防,幸好郭宝宝有过人的感知力,再加上魏锦余的功夫,不然对这些根本防不胜防。 二人艰难的在山上寻了一段,仍一无所获,再往前走,路面杂草渐稀,脚下的泥更软,一脚下去几乎能陷下去的感觉。 站在一簇草丛后,魏锦余停步,拢眼神遥望前方的庄子,“前边就是高家庄的牧场了。” 他说话的时候,郭宝宝不甚一脚踩进泥里,一边艰难的往出拔,一边道:“我们要不要下去查查?” 魏锦余轻蔑的瞥一眼她陷在泥里的脚,并不打算帮忙。“不必,我白天来查过,并无可疑。” “白天查?白天能查出什么?该不会是你白天来打草惊蛇才让人家有提防了吧?” 魏锦余白天来时,庄子里只有管事,他也没有客气,在庄子上每个角落都查过一遍,最后查到这山脚下没了路。他虽当时就觉得这山可疑,但并没有动声色,直等到晚上,绕到后山来查,但是看来,也不过是座普通的土山而已。 他心事重重的,不知那图中的线索究竟在何处。 正打算放弃时,郭宝宝再一用力,终于把脚拔出泥潭。可随着这一拔,她脚下的草地忽的一陷,荆棘泥泞的地面竟迅速裂出一道缝。 魏锦余反应迅猛,在她肩上一提,一跃,跃至旁边空地。 “轰”的一声,裂缝处坍塌出一个深坑。 二人站在坑口,郭宝宝摸了两把头上惊出的冷汗,“吓死我了。” 魏锦余疑惑道:“你轻功很好,即便我方才不出手,你也该平安无事。” “哎,你可别这么说,下次要再遇上这事儿,你还得救我,不然我死了。” 魏锦余嫌弃的摇了摇头,随后向坑中望去,“这里怎么会塌陷呢?” “山上湿气重的缘故吧。”说着,郭宝宝对那深坑中使劲儿耸了几下鼻子。 “你在干什么?”魏锦余见她好像狗一样的闻,不解的问。 “这坑里有一股很难闻的臭味儿。” 魏锦余俯身吸了几口气,“没有啊。” “肯定有,虽然味道很淡,但我能闻到。” 魏锦余想了想,“即便山上湿气重,土壤难免松动,但若不是地下本就空洞,不可能坍塌的如此严重。我下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纵身跳了下去。 郭宝宝本要和他说点儿什么,眨眼的功夫,身边的人没了。 “……” 我说你们古代人都什么毛病?能不能把话说完整再跳啊? 她四下看了眼,有点阴森,我可不要一个人在这儿呆着。 “哎!你别扔下我不管呀,带上我……” “你自己跳下来!”魏锦余仰头道。 “我要是敢跳,还叫你干什么?” 魏锦余无奈,只得又跳上来,“我已知晓你身份,万宝楼你上下自如,有什么不敢的?” “这可比万宝楼高,再说,万宝楼底下是平地,这底下……”郭宝宝探了半截身子往里看,黑布隆冬,“乱七八糟的,万一一个不小心,再摔着我这娇贵的身子……,哎哎哎!……” 魏锦余懒得听她废话,手在她腰上一托,跟着跳了下去。 郭宝宝只觉脚下一瓢,眼前景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害怕,人已经在坑底了。 落地时,因为惯性,她踉跄退了一步,还好一把抱住魏锦余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好黑呀……” 这时,洞中亮起一点光。 魏锦余打着了火折,也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很大的坑地,地上坑坑洼洼,到处是刚刚坍塌下来的土石和杂草,但奇怪的是,这里湿气比上边还重,臭味儿也更重。 “这是什么地方?也太臭了吧?”郭宝宝捏着鼻子往前走。 刚迈出几步,魏锦余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当心!” 郭宝宝站稳后才发现,前方的一片地因为没有被上方坍塌的土石覆盖,露出来的是黑乎乎的泥潭。 -- 第93页 “这是沼泽?”郭宝宝惊道。 “不至于,只是一滩泥地。” 魏锦余走近泥潭,蹲身下来闻了闻,“臭味儿像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郭宝宝仔细辨别这浮在泥上的气味儿,“确切的说,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这也能闻出来? 魏锦余又俯身下去贴近臭泥闻了闻,却完全闻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高家和顾廉要守住的秘密?” “不是吧,就这一滩臭泥?早知道我就不来,还以为有……”郭宝宝瞅一眼魏锦余,瘪瘪嘴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魏锦余没理会她,对着泥稍稍沉思,最后撸起了袖子。 “哎哎!”郭宝宝见状大惊,“你干什么?” “死了那么多人,就为了守住是下面的秘密,我倒要看看这里边儿究竟有什么?” 说着魏锦余伸手往泥里插,郭宝宝一把给这胳膊抱住,“这可不行,你待会儿还要用这手带我离开这儿呢,你可不能给它弄臭了。” 魏锦余一脸黑线,“这是我的手。” “知道是你的手……”郭宝宝四下环视,发现一根粗壮的树枝,忙跑过去把它拖过来,“用这个捞吧,总比你用手强吧。再说,你的手哪有这个长呢?” 魏锦余接过树枝,将火折交给郭宝宝,然后稍加掰折整理,而后将它插入泥中。 树枝有两米多长,没进去差不多一半的时候,魏锦余感觉到了阻碍。 郭宝宝看他的动作,“到底了?” 魏锦余摇头,“没有,只是不知被什么阻碍了。” “那挑出来看看啊。”郭宝宝虽然觉得这其中是金银财宝的可能性很小,但仍然好奇到底是什么。 魏锦余几番试探,终于将泥里的东西勾了出来。 郭宝宝将火折凑过去照,树枝上挂着的东西,黑乎乎带着浓重的恶臭,已经难以辨识到底是什么,只能从这东西的形态做判断。 “这是什么?一丝丝的。” 魏锦余举着树枝远距离左右端详,不觉自语,“是头发……” 头发?! 郭宝宝激灵打一冷颤。 “这下边有死人?” 第79章 魏锦余扔下那黑乎乎的东西,继续用树枝在泥里搜索,很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勾了出来,直接弹到地上,郭宝宝生怕被臭泥溅一身,敏捷的往旁边一闪。 “你小心点儿!” “这是什么……?” 等那东西落地,她才凑过去细看,一看之下,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骨头?真有死人!” 魏锦余道:“你看清楚,人的骨头哪有那么粗,那应该是牛骨。” “牛还有头发?” 魏锦余懒得与她探讨这种幼稚的问题,摇了摇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黑暗之中,郭宝宝以火折照亮,魏锦余翻动树枝,不时捞上来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很多都分辨不出是什么,不过最多的还是动物骨头。 郭宝宝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叫人生寒。她双手不断搓着胳膊,躲在魏锦余身后一步也不离开。 “我说,这儿好像坟场一样,怎么全是骨头?”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多不过就是以前这儿发生过什么地质灾害,把本来养在这儿的牲畜压死了……” 正说话,魏锦余双臂猛得向上提,树枝挑起,枝头竟赫然挂着个人类的头骨。 郭宝宝纵是分辨不出是什么物种的骨骼,但这头骨却再明显不过,她惊叫一声直接从后抱住了魏锦余。 魏锦余没被头骨吓着,反而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甩动肩膀,想把这粘人的膏药甩下去,却没有用。 “你干什么?” 郭宝宝躲在他身后,紧闭双眼,“那个,那个总不会是猴子猩猩的头骨吧?” 魏锦余:…… “那是人的头骨。” “你看,我就说吧,这里真的是坟场。”她手臂勒的更紧。 捞出人骨,证明下面的确有死尸,也足矣说明,曾经的某个时候,这里一定发生过命案。 魏锦余将树枝丢到一旁,“走吧。” “走?去哪儿?”郭宝宝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菱州府衙。” “你要报官啊?” “泥潭下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以我一人之力想把它全部挖开,是不可能的,只能回去调用菱州官兵。 “可是,你要知道,高家庄背后还有顾廉,你不怕万一他们和府衙间有所勾连,到时候打草惊蛇?”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魏锦余仰头看着上边微微发亮的坑口,“这里塌陷如此严重,天亮一定会有人注意到。所以,我们要在天亮前赶到菱州,调兵查封此地。” 话音一落,魏锦余纵身一跃,在坑壁上踩踏凸起的石头硬块,几步翻了上去。 郭宝宝傻眼,人又没了? “上来吧,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功夫。”魏锦余的声音从坑口传下来。 郭宝宝叉腰,“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吧?你倒是带我上去呀?” “你若不出来就在此等着吧,等我调了官兵回来再说。”魏锦余说完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郭宝宝急了,“哎,你别走,等着我。” 她仰望坑口,这么高,这比万宝楼还高出好大一截呢。我又不会像他那样边飞边踩石头,怎么上啊? -- 第94页 不管了,试试再说。 她卯足了力气往上一蹦,只一眨眼的功夫,诶?竟然上来了,连踩墙借力都不需要。 喔,我竟能跳这么高! 魏锦余就站在附近,双手搭在胸前,“白狼门的轻功果然厉害。” 郭宝宝心里一紧,“什么白狼门,你可别诬陷我。” 魏锦余扯了扯唇,没有过多追究,转身道:“快走吧。” 这家伙竟然没有追问。 难道是等着下次抓到我,让我自己招认? 哼,美得你。 兀自发了会儿呆,山风吹来,郭宝宝激灵打了个冷战,再回过神的时候,魏锦余已经走远了,她忙追了过去,“你等等我!”…… 下山后,郭宝宝没有第一时间逃跑,而是跟着魏锦余去了菱州府衙调兵。之所以不急着跑,一来她仍对高家庄里边的秘密好奇,二来,她想把这次约定的跑路计划安排在魏锦余回京前,这样,就更能给自己充足的跑路时间。 二人来到菱州府衙,知府白敬芝听说魏锦余又来了,这次不光来,还要跟他借兵,说是要查封高家庄。 “魏佥事,呃,呵,高家乃是菱州一大富户,我这小小的衙门……” 魏锦余严正道:“白大人官居五品,乃堂堂朝廷命官,怎可自轻自贱?莫非在大人眼中,这五品官,还不及一商户?” 白敬芝被说的脸红,苦着张脸,“佥事莫要取笑,下官并非自轻自贱,只是大人或许不知,这高家背后有人啊……”说着,他凑近魏锦余,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听说还是宫里的人……” 魏锦余把脸往旁边一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背后的靠山再大,也大不过国法。” 白敬芝哼哼唧唧,“可是,佥事,高家庄属于商户,按职责该归户部管。” “高家庄内发现命案,白大人想把案子也推给户部吗?”魏锦余冷冷的道。 白敬芝闻言一愣,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以为魏锦余是查出高家别的什么违法行为,却没想到竟是命案。 “命,命案?若是命案,佥事为何要带兵查封庄子呢?” “白大人去了便知道了,若是再这么问下去,难免不叫人怀疑,大人是在故意拖延。” 一句话给白敬芝噎得再不敢多问一句,乖乖带着人跟魏锦余去了高家庄。 高家庄周围向来安静,除了在庄子里干活的人,鲜少有人来。今日魏锦余带兵而来,甚是惹眼。 高江峰似是早已得到了消息,一大早赶至庄上,早早带人在庄子口上迎接。 “哎呀呀,这是什么风把魏佥事吹到我们这小小庄子上来了呀?” “呃……,白大人也来了。” 高江峰满脸堆笑,吩咐身边下人,“赶快备下酒宴……” “不必了。”魏锦余沉面打断道:“本官前来,有公事在身,不宜饮酒。”说罢,他扬手示意带来的官兵,“将高家庄封了。” 第80章 官兵听令上前封庄。 高江峰并不显得多惊慌,镇定的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魏大人这是做什么呀?” “你庄子后山昨晚塌陷,你可知晓?” 高江峰道:“也是今早才知晓……,哦,原来魏大人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无需魏锦余质问,他主动解释道:“看来大人是有所误会了。那个地方以前有一片牧场,数年前,发生过山体坍塌之事,砸死了许多牲畜,还有当时在牧场干活儿的人,故而留下许多白骨。” 这倒是开门见山。 魏锦余审视他的目光,自己庄上发生命案,即便确有原因,但这高江峰实在镇定得有些异常。 “那你当时因何不清理,反而将之埋于山下?” 高江峰叹道:“并非有意埋下,而是当时,我兄长已身在京城打理皇庄,我一个人管着这庄子分身乏术。再加之当时坍塌严重,山石塌下来堆了有半城墙那么高,根本没办法恢复。因为那件事,我们庄子还缩窄了些,就为远离后山危险之地。也幸亏远离了,不然昨晚又要发生意外了。” “对了,不知魏佥事可曾受伤?”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候,貌似是在关心魏锦余,实则却在告诉他:你昨天晚上偷上我家后山的事,我知道。 魏锦余不觉对这高江峰的怀疑更多了几分。 郭宝宝一旁听着,忍不住问,“可是牧场怎么会变泥潭呢?” 高江峰这才注意到魏锦余身后还站着个人,瘦瘦小小的,有点贼头贼脑,不像个官员,可是,既然敢在这里插嘴的,定也不是个平头百姓。 “呃,这位是……?”他客气的问道。 郭宝宝扬了扬下巴,学着太监的腔调道:“咱家也是奉旨出宫,与魏佥事此趟来菱州的目的是一样的。” 高江峰诧然,不觉向前挪了一小步,“哎呀,原来是公公驾临,小的眼拙竟未看出来,还望公公莫怪。” 旁边白知府同样紧张的要命,心说你眼拙?你起码还看见了呢,我这竟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得罪谁不好得罪宫里人,我这日后还有前途啊? 白敬芝急得不敢多言,净闷头擦汗了。 郭宝宝倒不以为然,“不怪不怪,咱家心胸豁达,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高江峰心里琢磨她话里的意思,眼神不自觉的在她周身窥视,心里越发疑惑,可脸上并不显露,只是连连点头,“是是是,公公说的是。” -- 第95页 魏锦余此趟来可不是为了听他们拍马屁的,还是拍一飞贼的马屁,他绷着脸打断道:“高庄主,你还未作答,被山石掩埋之地因何会有泥潭?” 高江峰又对郭宝宝笑了笑,这才回头答道:“那里当年除了牧场还有水渠,当时都一并被坍塌的土石所掩埋。” “即便如此,水渠之中又怎会有人和牲畜的尸骸?”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大概当时正有牲畜在那里饮水,或是山石冲下来的时候,将一些牲畜和人冲下了水渠,亦是有可能的。” “哦,对了,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翻查当年的《菱州大事年志》。” “《大事年志》……”魏锦余重复着,看向白敬芝。 白敬芝心说怎么又说到我这儿来了?他不由得卷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不断渗出的汗,“呃,下官才上任……”磕巴的说了一半,他见魏锦余面色深沉,好像不太高兴,急忙改口,“不不不,不过,那个如果当年真的发生过,府衙之中定然是有所记录,下官这就回去查,相信应该是一场误会……” “到底是不是误会,要验过那些尸骸才有定论。”说着,魏锦余绕开高江峰往前走,“查年志的事,先放在一旁,白大人先随我进庄上看看去吧。” 白敬芝躬身,“是。” 魏锦余带人在后山处深挖那泥潭,挖了足足一日,深埋在泥潭下的白骨被打捞上来,在干燥的地方依次排开,零零碎碎的,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郭宝宝捏着鼻子跟在他身后,暗自琢磨:看来是真没有宝藏了。 唉,早知道我还不如拿绣品跟大太监换自由呢。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气死人了。 魏锦余无暇顾及她,凝神注视这些沾满泥浆的白骨,偶尔用树枝刮开附在白骨上的泥浆,观察白骨的形态和痕迹。 “别动!”昏暗中,郭宝宝忽然对魏锦余喊,随后目光专注的看着他一侧手臂。 魏锦余不知她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低头。 郭宝宝捡了个树叶,小心翼翼垫着手指从他袖口的褶皱间捏出一极小的泥块,“这什么时候溅到身上的,好脏啊。” 她正要扔,魏锦余目光聚拢,“等等。” 他伸手从郭宝宝手里取了那泥块,就手用树叶裹住泥块搓了几下,泥渣掉落,很快便露出了里边的东西。 魏锦余举起那东西仔细观察,“这是块碎骨。” 郭宝宝差异的看着那小小的白骨,最多只有小拇指盖大小,“这得遇到什么样的事故才能把坚硬的骨头砸得碎成这个样子啊?” 魏锦余越来越觉得此间怪异,像这样的碎骨实在太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忙了半宿,泥潭里再捞不出任何白骨,魏锦余让白敬芝送白骨去义庄,自己则去了衙门翻查以前的年志记录。 让魏锦余意外的是,郭宝宝竟然还没逃走,反而一直以太监身份,跟着他来了府衙。 白敬芝按魏锦余的要求将近十来年的记录档案都搬出来放在桌案上,“二位上差所要的菱州年志就在这儿了。” 魏锦余点头,“你带仵作去义庄仔细查验那些白骨,务必将所有白骨一一分类记录,天亮前给我。” 白敬芝便秘道:“佥事,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不如今夜先好好歇息,明日再……” “案子未结,哪有心思休息?白大人,你说是不是?” “呃,是,是。那……”白敬芝被说的满脸涨红,“下官这就去义庄查验白骨。”他对魏锦余和郭宝宝作揖,躬身退了出去。 第81章 等旁人走开后,郭宝宝才问,“你让菱州官员去验尸骨,不怕他们包庇吗?要知道,这高家可是菱州一带最大的富户,又和朝廷官员沾亲带故的,多少代人的经营,早就在这里成为盘根错节的一霸。你没看见白敬芝看见他不但没有半点官威,好像还有讨好之意。” 魏锦余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年志,不以为然道:“无妨,白敬芝上任不足一月,忌惮高家势力情有可原,但是与其同流合污,应该没那么快。而且,就算白敬芝当真已被收买也没什么,我在庄上的时候已经点算清楚,那些白骨有多少,我心中有数。让他去查,也只是试探罢了。” “喔!真的假的,那么多白骨,还零七八碎的,你当时就已经分类点算了?” 魏锦余点头。 “看了能当宫里侍卫的也不全是承荫的酒囊饭袋嘛。” 魏锦余:…… “我还没问你呢,我要在这儿查案,逗留数日,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跑,反而装太监跟着我,意欲何为?” 郭宝宝脸一沉,“说好了,在这案子查清楚之前,你可不许揭穿我的身份。” “答应过的事,我不会食言。” “那就好。”顿了顿,郭宝宝拿起桌上一本年志,随手翻开,“我呀,就是同情你,单枪匹马来查案,连个像样的帮手都没有。所以,才留下来帮你的。” 魏锦余冷笑,“你帮我?呵,我看你是想借此机会敛财吧?” 郭宝宝一脸认真,“庸俗,庸俗。什么财不财的,我郭宝宝才不放在眼里呢。我不过就是,想在离开你之前,再过几天当官儿的瘾。” “你当我真的信你?” “那你说我为什么呢?” “不管你耍什么花招,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 第96页 答应的事?什么事? 哦,就是让我招供呗。 你还真是天真呢。 郭宝宝偷笑。 魏锦余捧起年志,翻开道:“既然说要帮忙,那就查吧。” 二人坐在桌案后,围着烛台熬夜翻看这些陈年记录。其中大多数都是些关于菱州极其周边地区发生的琐碎事,比如说哪位善信捐资修庙啦,又或是哪家学堂开业了。当然要是菱州籍人事出了什么状元榜眼,也会记录在册。另外就是天灾人祸,哪地震了,哪儿着火了,哪儿又天降异象什么的。 别看事情似乎都不大,但记录的却不少 ,俩人根据高江峰所说,集中在八年前的年志中寻找,终于找到了关于高家庄后山坍塌事件的记录。 郭宝宝激动的举起自己的那本距今九年丁未年的菱州年志给魏锦余看,“你看你看,果然有这条记录。” 魏锦余只粗略的扫了眼,“高江峰能提到,自然是能查到的啦。” “你觉得这是假的?”郭宝宝左右翻看了一下册子,“不至于吧,这可是一城的年志啊。官方资料了。” 魏锦余淡漠道:“从古至今,篡改历史也不算少见,何况区区年志呢?” 郭宝宝点头,“那倒是。可是,你既然不信,为何还要熬夜翻找呢?” “我查的是八年前菱州发生的其它事件,看有没有可疑。” “你心机好重啊。” “这不叫心机。”魏锦余一本正经的否认。 “开玩笑嘛,还当真。”郭宝宝凑过去,看着他手里的册子,“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魏锦余不甘的摇头。 郭宝宝举起手里的年志得意道:“你没有,我这本可有。” “你发现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吧,这一年特别的不太平,先是附近城乡发生旱灾,灾民大量涌入菱州,皇帝下旨开仓放粮。”郭宝宝拍打着册子道:“这上边对大多数事件的记录都是轻描淡写,唯有这件,就大肆渲染,大肆吹捧,可见编写这书的人有多么狗腿。” “你就发现了这个?” 郭宝宝指着书中一段,递给魏锦余,“你自己看看这里的记录有多奇怪,上一句还在拍皇帝马屁,下一句直接就写赈灾粮仓失火,而且,失火之事一笔带过,这么大的事,啥也没交代,只有这一句。你说怪不怪?” 魏锦余仔细翻阅她说的内容,眉头渐紧,“确实有些……” “你也觉得奇怪吧,我觉得这个记录就好像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什么。” 魏锦余专注于年志之中,“可是,这些事纵是有疑点,似乎和高家庄的案子并无关系。” “越是看似没有关系的事,就越可疑。粮仓失火,山体坍塌,皆是天灾人祸的大事件,却偏偏写得如此草率,这太不合理。所以,我觉得,这记录中短缺的部分,就是将整件事串联起来的关键。” 魏锦余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心中暗自决定,要找个熟悉菱州往事的人好好问问。 他抬头朝窗外望,天边已现出一丝微明,“天就要亮了,去义庄看看。” 郭宝宝一脸黑线,“大哥,你是木头扎的吗?一晚上不睡,不觉得困吗?” “你若不想去,这便跑了就是。”魏锦余冷然道。 “我才不这时候……哎呀!”郭宝宝说着,感觉小腹一阵痉挛,这该死的疼…… 魏锦余皱着眉头打量她,怀疑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肚子疼……”郭宝宝疼的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疼了。你该不会是……” 魏锦余想说她是装的,但烛光下,郭宝宝的脸色已变得苍白,嘴唇发干,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这要是装的,这演技得好到什么程度? 魏锦余心里发紧,第一反应是,这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郭宝宝捂着肚子,心里郁闷,自己以前身体再不好可并没有痛经这个毛病,这副身子千好万好竟然…… 哼哼哼,好痛啊。 这是一种痛到令人窒息的感觉,郭宝宝头脑发晕,视线变得模糊,最后竟瘫倒下去。 魏锦余见状慌忙将她扶住,探了探她的鼻息,是均匀的,可为什么好好的就晕了呢?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第82章 看郭宝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魏锦余决定先送她回馆驿,然后请郎中来看看,说不定能发现这家伙身上些秘密。 背郭宝宝回馆驿,魏锦余吩咐驿丞去请郎中,然后自己就坐在榻边,仔细端详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平静的状态下观察她的长相,皮肤白净,眉眼清秀,那平日里看着就满是鬼主意的双眼,这时候却隔着眼皮还在骨碌碌乱动。 她的眉梢时不时的蹙动,好像还有知觉。 魏锦余看着她,心里猜测是疼的吗? 他究竟有何隐疾? 莫非受了伤? 他正要掀开被子查看,郎中来了。 魏锦余急忙起身让开地方,请郎中看病。 郎中上前,先是低头察言观色一番,随后坐下把脉。 魏锦余在旁边焦灼道:“大夫,她所患何疾,怎会忽然疼痛昏迷?” 大夫搭脉片刻后起身,手捻胡须,“无妨,只是心腹痛罢了,算不得什么隐疾。” -- 第97页 “可是,他疼痛已至昏迷了呀。” 大夫不以为然道:“这心腹痛也有轻重之分,这位病患乃是急症,故而昏迷。” 说着,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魏锦余,“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最近正是到了夏秋交替时节,犯这病的人很多。这药啊,我就随身备着。” 魏锦余接过药瓶,心中诧然,最近犯这病的人多吗? “那么,这药如何服用?” “饭后一颗,一日三次,以温水送服。” “多谢大夫。”魏锦余迟疑点头,觉得这病看得还真利索。 “不谢不谢,治病救人乃我医者本分。” “多谢,不知这药和诊金需要多少?” 郎中愣了一下,眼神游移的伸出一根指头,“一两银子。” 拿了诊金,郎中乐呵呵的离开馆驿回到医馆。而此时,医馆内院之中站立一人,一身黑袍从头遮到脚。 郎中进院时看见他,笑呵呵的过去,“大爷果然猜的不错,是女子之症,月经不调。” 黑衣人点头,“药给他们了?” “是的。这是他们给的银子。”大夫摊开手掌露出那一锭银子,“就是不知够不够。” “你留着吧。”黑衣人道。 郎中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将银子揣进袖中。“爷放心,我绝不往外多说一个字。不过呢,这银子……” “不说什么?”黑衣人的声音冷幽幽的。 郎中笑道:“馆驿之中,向来住的都是身负公职之人,那姑娘女扮男装,想必应该也是不为人知的。” “呵呵……” 一声浅笑从黑衣人帽檐下飘出,随即,他摘下帽子,抬头与郎中正视。 郎中一见此人双眼,不禁讶然,这双眼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清冷的让人感觉不到他是醒着还是睡着,是活着还是死的,总之就是夏日里的一抹寒凉,让本来张开的毛孔在一瞬间全部缩紧。 黑衣人勾了勾唇,“这么说,只要咱家给你银子,你便会守口如瓶了?” 郎中一愣,“嗯?咱,咱家?……” 话未说完,院中黑影闪过,一人从天而降,只在郎中眼前卷过一股旋风,随即站在黑袍人面前插手施礼,“厂公。” 郎中大瞪着双眼本欲说话,却发现脖子处一股热流涌出,他伸手摸了摸脖颈,发现有血溢出。 “你……”郎中大惊,想说话,却因喉管被切,说不出声,最后瞪眼倒了下去。 傅筠山冷冷的看着他,“论保密,咱家只相信死人。” * 馆驿之中,魏锦余为郭宝宝服下药后,白敬芝前来报事,得知郭公公昏迷不醒,惊慌打问,“听说郭公公昏迷不起,不知有无大碍?” 魏锦余正色道:“只是心腹痛,现下服了药,正在房内休养。义庄那边仵作查验的如何了?” 白敬芝忙奉上一张单子,“这是仵作查验的结果,那些散碎的白骨,共有一千五百零七块,经过仵作连夜清点,发现它们至少来自十只羊,六只牛,和五匹马,另外还有……一副人骨。” 魏锦余仔细听他说话,发现他在说人骨时略显磕巴,眼神游移,似乎在遮瞒什么。不过,他所报白骨数目基本和他现场清点时的一致,按理说是没有什么瞒报的。可是,他的眼神为何这般闪躲呢? 他拢起眼神,“只有这些了吗?若是山体坍塌,人骨怎么会只有一副呢?” “回大人的话,经仵作查验,现场还有许多碎骨,无法辨识。许是当时山体坍塌时来势凶猛,砸得人粉身碎骨,也是有可能的。”顿了顿,“对了,说到当年之事,不知大人年志查的如何?” “查到了。” 白敬芝闻言方才凝聚在额头的愁云顿时消散,“这么说,那些骸骨确实如高江峰所说的,因为山体坍塌所致?” “嗯。”魏锦余闷了声。 听到这声肯定,白敬芝长出一口气。 “下官早就说嘛,高家在菱州立足已经几代人了,一向本分,不仅承担了城里主要税收,还经常给百姓施粥赠药,乃大善之家,绝无可能做下有违律法之事的。” 魏锦余冷然,“白大人上任月余,对衙门之事尚不清楚,不想对这地方豪绅倒是了解的透彻。” “呃……”白敬芝嘴角抽搐,自然听出魏锦余口中的讥讽,他讪讪的,“实在也是因为这菱州城里,高家确实是举足轻重的,别说是下官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就是藩台,臬台,抚台,道台几位大人对他们高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您说我……能怎么办?” 魏锦余轻瞥他一眼,“有件事我想问你。” “大人请问。” “高家庄后山坍塌之前,菱州城粮仓失火一事 ,你可知道?” 白敬芝皱着眉头回忆,“佥事问的是丁未年赈灾粮一案吧?” 一案? 魏锦余诧异,“你知道?” 白敬芝笑道:“那都是□□年前的事了,魏佥事当时身处京城,且尚未在朝中供职,自是不知那案子。下官当时也不在菱州,但听闻过,下官记得,那案子还牵涉了许多人。当时负责赈灾的菱州知府还为此负罪,满门抄斩,惨啊。” “诶?大人为何提起此事?这应该与高家庄没什么关系吧?” 魏锦余道:“那倒没有,只是在翻阅年志时,发现那一年的相关记录甚是破碎,像是被人故意删改过。” -- 第98页 “哦?”白敬芝一脸茫然,“这个下官倒是不知,容下官回去翻查,看是否是衙吏漏了什么没给大人拿去。” 第83章 白敬芝这种胆小怕事,没有骨气,还爱推脱责任没有担当的官,魏锦余是最瞧不起的。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一句话都懒得与他多言。 他沉了眼,“不必了,大人回去还是多读书吧。” “读书?呃,是,下官回去立刻翻查当年年志……” “我是说,白大人该多读一读周敦颐的《爱莲说》,以勤补愚,这官才能做的长久。” 白敬芝直到出了馆驿,仍是一头雾水,他捏着胡子兀自嘟囔:《爱莲说》?这还用读吗?倒着都能背下来了。 咝,他该不会是说我……没有洁身自好吧? 想到这儿,白敬芝满面愁容。 上差对我不满,回去不会在陛下面前说我的不是吧。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 白敬芝离开后,魏锦余返回郭宝宝房间,进门前,他隔着门听见里边有动静,心里一紧:有刺客? 他猛的推开房门,房内并没有刺客,而是本来面无血色的郭宝宝,竟然已经下地了。而且,看气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魏锦余诧异,这是什么样的心腹痛会好的这么快。 郭宝宝这副身子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大病,所以在服下傅筠山的宫廷秘药后,小腹逐渐变得暖暖的,钻心的绞痛得以舒缓。在白敬芝没来之前,她已经有所知觉。只在魏锦余前脚离开房间,后脚她就醒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起之前的事,惊慌坐起,感觉粘粘的,腰腹有些酸困是正常经期的感觉。 真的来了。 之前在宫里那么久没来,还以为自己是练什么童子功导致身体不正常,现在看来,只是月经不调。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自己是正常的当然是好事,但是这时候来,还真是件麻烦事呢。 她掀开被子查看,还好没有弄得到处都是,但是这裤子是不能穿了。 她一面担心自己身份是否已经暴露,一面又不得不先做好隐藏秘密的准备。 还好自己手脚利索,就在魏锦余在外与白敬芝说话的时候,自己已经迅速拆掉馆驿的被子,就地取材用了棉花和布料做了吸水好的简易棉垫。为了卫生,她将这东西垫在贴身衣物和外裤之间。整理好之后,她把染了血的裤子胡乱塞进房内的衣柜里,正关柜门时,魏锦余推门进来了。 “你醒了?” 郭宝宝急忙关上柜门,身体不自觉的挡在前面,支吾道:“呃,是啊,刚刚醒来。” 刚醒? 魏锦余根本不信,嗓子不哑,目光清澈,根本就不是刚醒的状态,最重要的是,这家伙鬼鬼祟祟,显然藏了什么在柜子里…… 他侧目朝她身后的柜门看去。 郭宝宝不自觉的小碎步又挪了几步,以遮挡他的视线。但是,她越是如此,魏锦余就越怀疑。 “你在干什么?”质问时,他已经几步迈过去。 伴随这高于自己一头半的家伙,好似墙一样挡在面前,郭宝宝感觉到强烈的压迫,和即将要暴露秘密的危机感。 “我,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魏锦余沉眼质问,“柜子里藏了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郭宝宝被逼得后退,整个身体贴到了柜门上。 就算局面再尴尬,郭宝宝也没有让步的打算。 魏锦余料定柜子里藏了不可告人的东西,一门心思只在那上头,他顾不得旁的伸手在她胳膊上一推,郭宝宝整个人就轻飘飘的歪到了一边,半点抵抗力也没有。 “你让开!” 将郭宝宝推开,他一把拉开柜门,那尚未掩藏好,染了血迹的里裤不偏不倚的落入眼帘。 郭宝宝再看他震惊的表情心说完了,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 “我……其实吧……” “你受伤了?” 郭宝宝还没开口,魏锦余却将那里裤拿出,托在手中端详上边的血迹,并突兀的问了一句。 郭宝宝怔住,嗯???受伤? 这么明显他居然不知道? 还是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女人有这个生理特征? 哈,我真是太幸运了。 “呃,是啊,一点小伤……”郭宝宝当时改了口。 魏锦余自幼失去母亲,父亲管教很严,以致他院子里没有丫鬟,都是小厮,所以确实不知女人。虽是不知,但见她神色异常,显然心里有鬼,又看这血迹的位置有些怪异,心中疑惑。 什么伤能伤到这里? 他托起裤子仔细端详一番,随后质问,“什么伤?让我看看。” 他伸手过来,郭宝宝急忙后退,“看什么看?如此私隐怎么能随便看?” “私隐?我看你是有什么隐瞒吧?” “有什么隐瞒的,你随便脱了裤子让我瞧瞧?” 魏锦余一想,是不能脱。可是…… “那你倒说说,那么私隐的地方,你是怎么伤到的?” “哎呀,你这人怎么老是要追根问底呢?我……”郭宝宝知道这个人不问出个所以然是不会罢休的,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受伤借口,最后眼珠一转,“嗨,其实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受伤。” -- 第99页 魏锦余心道:果然在说谎。 “那是什么?” “谁还没有个隐疾呢?我就是……痔疮犯了。” “痔疮?”魏锦余一脸黑线,托起手里的裤子,“若只是因为这个,你为何不早说?还要将这东西藏于柜中?” 郭宝宝别过脸去,嘟囔道:“怎么说也算是隐疾嘛,要不是你逼着问,我才不想告诉任何人呢。” 魏锦余注视她的神色,“也就是说,你因为这个才晕倒的?” “呃……是,是吧。” “可是郎中说你是心腹疼,痔疮为何能引起心腹疼?” “这……很正常啊,人身体里筋脉相通,头疼医脚,脚疼医头的病例不是很多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纵是如此,痔疮而已,也不至于疼到昏厥吧。” 郭宝宝的神态渐渐由刚才的慌乱到得意,因为,只要这家伙不来的硬的,论斗嘴,她是赢定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魏佥事这般坚强不屈不怕疼啊?人家身娇体弱,金贵的很,受不得疼的。” 这话魏锦余倒是信,因为之前紧紧脱个臼,她就昏过一回,这么说的话,这次昏迷倒也不算新鲜。 只不过,一个贼,能有多金贵? 第84章 魏锦余斜了她一眼,将里裤随手往旁边床上一扔,郭宝宝心里紧了一下,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看被子底下啊,那一床凌乱的棉花,我可怎么解释? 扔下里裤,魏锦余转身往房中圆桌走去。郭宝宝松了口气,可这气还没顺出去,只是目光落在魏锦余后背时,心脏又一下子悬了起来。因为,在他后背正中间,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迹简直闪瞎人眼。 虽说自圆其说算是蒙混过关,但是,也就是因为魏锦余尚未成亲才不了解,若是唐振或是馆驿的驿丞看见,岂不又要露馅儿? “你怎么啦?”魏锦余回头,看她站那儿一动不动好像僵尸般,狐疑的问。 郭宝宝磕巴了一下,忙迎了过去,指着他肩上衣料的一道口子道:“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魏锦余顺着她的视线发现自己肩上果然被划了道口子。“这应该是那晚在山上被树枝划破的,无妨……” “怎么能无妨呢?你可是堂堂府军前卫佥事,奉旨查案的天使,代表的可是陛下,衣服破了怎么得了。赶紧的,脱下来我帮你补补。”说着话,她便上手去解腰带。 魏锦余大惊,头回遇见这么突发的情况,既不是要偷袭,也不是要攻击,只是为了帮他补衣服。 这番好意来的太突然,他是动粗不是,承受也不是,竟一时失了方寸,不知所错。 慌乱之间,郭宝宝这双快手已经在眨眼间扔了他的腰带,连扣子也尽数解了。 当外衣敞开,她手上的凉意袭上胸口的刹那,魏锦余身体一颤,从未有过的焦灼袭上心头,他慌忙后退,“不必……” 不必?怎么可能不必? 这沾了血的外衣,郭宝宝是一定要拿下来的,她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魏锦余后退,她就紧逼,“你放心吧,我手很巧的,补出来的衣服绝对看不出痕迹。” “不用,我自己补……” “大人的身份怎么能做这些……” “不……,你别碰我……” “快脱下来吧。” “不要……” 魏锦余直被逼到门口,想就此逃跑,一转身,郭宝宝手疾眼快,一把抓了他的袖子,借他转身之际轻轻一拉,袍子就这么给脱了。 衣服已经拿到手,郭宝宝没有留着魏锦余在这儿的理由,此时正好他还把门打开了,她顺势一推,魏锦余被推出门口。 郭宝宝抱着袍子,迅速将门掩住一半,“大人先回去吧,我补好了给你送去。”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了门。 这连串的动作说得繁琐,但发生起来却是眨眼的事儿,魏锦余一个踉跄绊出房门后,才发现身上衣服没了。 这手速也太快了,魏锦余像做梦似的,还没反应就已经穿着里衣站在了门外。更让他尴尬的是,房门外不止他自己,还有刚刚酒醒的唐振。 唐振醒来后发现自己在馆驿,问了驿丞知道之前的事,便来寻找魏锦余领罚,但是,到了这里却听见里边二人的说话,什么脱不脱的,他当时就愣住了,愣在门口开始无限脑补。 活这么多年,没想到,他们头儿竟然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太监……不,小毛贼给,给给给……调戏了?还要强迫他脱衣服? 岂有此理! 他正要进去帮忙,门一开,魏锦余出来了,穿着里衣就出来了,还是被人推出来的。 当门关上时,主仆二人目光相对,空气里满是尴尬。 唐振想问却不敢问,他怎么也想不通,他们头儿怎么就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给扒了呢?这说不通啊,除非……,他自愿。 魏锦余看出他的怀疑,脸腾的一下红了,裹了裹身上单薄的里衣,“呃,那个,咳,我衣裳破了,他说要给我补补,补补……” “呃,你,你酒醒了就好,关于案子,我正有话与你讲……”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走亲戚,比较忙,暂停更新,十五后恢复。提前给宝贝们拜年啦,祝大家虎年瘦瘦瘦,发发发,越来越美丽。 第85章 -- 第100页 魏锦余对唐振讲述了案件线索后,二人决定分头行动。唐振负责去义庄再查看一遍尸骨,自己则去城郊暗访村民。 离开馆驿前,唐振道:“头儿,他怎么办,就这么放这儿,不怕跑了吗?” “之前我曾答应再放他一次,就随他吧。” 唐振一愣,“头儿,你怎么又答应他……?” “眼下《南山春景图》的案子更要紧,她也算是提供了重大线索。况且,他也跑不到哪儿去,这不还在这儿吗?” 唐振嘟囔,“那倒是啊,这贼和头儿你还真有缘分。” 分开后,魏锦余去了城郊,远远看见一户农家。简单的篱笆院,里边一个妇人身背竹篓,正在忙着给院子里的一片菜地除草,旁边五六岁大男童正帮忙给满地跑的小鸡喂食。院门前,满头银发的老头儿拄着拐杖晒太阳。 魏锦余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才过去向门前的老人客气询问,“老丈,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头儿拢了眼神打量魏锦余,迟缓的点点头,“哦,你问吧。” “我有一兄长,十几年前来菱州谋生,可是自八年前,他便没了消息。后来听闻菱州曾经发生过山体坍塌之事,家中父母担心兄长因此遇难,故而让我来打听,这消息是否属实?” 老头儿不假思索的点头,“是啊,老朽记得清楚,就是□□年前的事儿,高家庄后山发生过坍塌,当时听说还死了不少人呢。” 魏锦余微屈目光在老人和院中妇人脸上扫过,随即没有多问,拱手道谢便离开了。 之后他又找了几家求证,回答皆是肯定的,但就是这如出一辙的回答,让魏锦余更加怀疑此事的真伪。 “头儿……” 魏锦余刚从一户农家打听消息出来后,唐振气喘吁吁的赶来。 见他面有生气之色,魏锦余问,“怎么了?” “别提了,那个白敬芝,着实是个草包,案子还没弄清楚,他就把那些白骨扔焚尸炉里烧了。” “烧了?!” “是啊,我去的时候,几个人正跟那儿往焚尸炉里扔呢。” 魏锦余震怒,“他好大的胆,案子未结,他竟敢自行处理尸骨?。” “他说是巡抚怕那些白骨引起瘟疫,叫尽快处理的。还说,仵作查验结果已经上报给您,留着也没用了。” 魏锦余拢起眼神,“巡抚……” “头儿,你这边如何?有发现吗?” 魏锦余环视周遭,叹道:“他们的回答出奇的一致,就算年过花甲的老人,也能不假思索的说出数年前的事,人人在谈及那事时,皆毫无情感流露,更没有半分回忆之态。” “这显然是有人教的,他们动作还真快。” “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魏锦余手托下巴沉思,“原本那些白骨深埋地下多年,纵是再有经验的仵作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而白敬芝上报的尸骨数目与我现场点算的也基本一致,那他们此时毁掉尸骨,又是为了掩藏什么呢?” 唐振道:“是啊,为什么呢?而且这时候焚烧白骨,明摆着有毁尸灭迹的嫌疑。这菱州巡抚是不是傻呀?” 魏锦余眉头深锁,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急于毁掉那些白骨的理由是什么。 这时,一个怀抱婴孩儿的妇人打他们身边路过,魏锦余注视那襁褓中的婴孩儿,忽然,双眼猛的张开。 “我知道了!” “头儿,你知道什么啦?” “那不是碎骨,那是婴儿的脚趾骨。” 唐振一脸茫然,什么碎骨趾骨? 魏锦余面现一丝喜悦,终于知道他们在隐藏什么了。 “在打捞骸骨时,我曾发现一根极小的白骨,当时以为那只是众多碎骨中的一个,但是现在想想,那根骨头两段齐整,并无断痕,是一根完整的骨骼。” 唐振挠头,“有多小啊?” 魏锦余比划了一下,唐振愕然,“这么小,小拇指甲都比它大,怎么可能是完整的呢?” “我当时也没有想到……”说着,他回头朝那妇人怀中的婴孩望去,“但是,我忽然想到,那个大小形状,正与婴孩脚趾骨相近。” “婴儿?”唐振震惊,“就算山体坍塌,人畜皆死,可那个地方怎么会有婴儿呢?” “这就是他们急于焚烧骸骨的原因。” 唐振点头道:“那时环境昏暗,细小碎裂的骨骼难以辨识,但是放至义庄,就难免被认出。他们是怕咱们发现尸骨中有婴孩儿!” “嗯。走,去找白敬芝问个清楚。” 主仆二人来到知府衙门,却见两名衙吏正在驱赶一白丁男子。 “此乃菱州府衙,岂是你小小白丁可以随便进得的?回你所属县衙告去!” “我要告的就是那狗官,告他……官商勾结,与那肉贩,还有……高家庄,官商勾结,草菅人命……” 高家庄? 魏锦余闻言与唐振对视。 “告官?”衙吏们扯着嘴角,“你可知道白丁告官,是要先挨板子的,死不了才能告。” “我知道,那我也要告!” “犟驴!”那衙吏沉了脸,官刀往身前一横,“你想挨打也得过几天,眼下我们大人忙着呢,没功夫搭理你。赶紧走!” 男人被驱赶出一段距离,心中不甘蹲在路旁大哭。 -- 第101页 待衙吏远离后,魏锦余走到他面前。 “你是有冤要告吗?” 男人抬头,抹去遮挡视线的眼泪,打量眼前两个壮汉,好像有几分官相,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刚才不也正是被官差给赶出来的嘛。 他低下头,愤愤道:“哼!冤是有,可告无门。官官相护,我……” 想到枉死的家人,男人又开始落泪。 唐振道:“谁说无门,把你的冤屈跟我们大人说说吧。” 男人怀疑的打量魏锦余,“大人?你是什么大人?可比这菱州知府大?” 唐振道:“区区菱州知府算得了什么?我们大人正是来查他的。” 男子迟疑中站起身,眼巴巴仰望魏锦余,“你真能替我申冤……?” “魏佥事!……” 男子仍在犹豫,远处白敬芝提着袍子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到跟前,连吁带喘。 “佥事,您这是来找下官的吧?” 男子听闻这一身官衣的菱州知府在此人面前自称下官,眼中顿时闪烁出希望的光。 他扑通下跪,膝行上前,抓住魏锦余的袍襟,“大人,求大人为小的鸣冤啊……” “大胆!”不等男子说完,白敬芝厉声喝道:“上差面前岂容你无礼…… 魏锦余抬手打断他的话,冷然道:“他的案子,我接了。” “啊?”白敬芝慌张道:“可是佥事,这,这不合规矩呀。” “那案件未完,白大人擅自焚毁证物就合规矩了?” 魏锦余目光犀利,看得白敬芝冒出一身冷汗。 “这……,这……” 不等他多解释,魏锦余转身朝他府衙走去,“借你衙门一用。” 第86章 魏锦余借菱州府衙审问前来告状的男子。 他屏退衙门里所有人,让唐振到堂外看守,不得衙门内的人靠近,随后,他正襟危坐,瞩目堂下跪着的男子。 “你有何冤情要告,大堂之上,你可如实道来。” 男子匍匐,未说先哭,“大人,小人娘子死的冤啊……” 痛哭一番后,他抹去眼泪,悲愤交加的讲述了自己的冤情。 男子名叫金柱,数月前,他买了张家肉摊的腊肉给家中身怀六甲的娘子补身,谁知这一顿肉下去,娘子身子没补上,却连泄带吐一整夜,生生使坐稳的孩子小产,不仅如此,孕妇也因此出血而亡。 金柱为此将肉摊老板张二牛告上公堂,可是,县令却以证据不足草草结案,后来,他几次再告,都被县令判为诬告不仅冤没伸,反而挨了板子。 听他一番讲述后,魏锦余道:“方才在衙门外,我仿若听闻,这案子与高家有关,为何现在未听你提及高家?” “回大人的话,小的并不知道那张二牛是否与高家有关,只是,他曾在公堂上辩说,他家的腊肉都是高家庄给送的。那县令原本还在质问张二牛,可一听这个便再不往下审问,笃定是小人娘子虚不受补,与腊肉无关,然后就草草结案了。小人就觉得那县令定然与高家庄官商勾结,连带袒护张二牛。” 魏锦余凝神沉思,“这么说,高家庄所贩腊肉不净,致使你娘子小产殒命了?” “回大人的话,小的听说,附近州县的大小酒楼客栈肉铺小摊上的肉大都来自高家庄。只是不知他们是不是从别的地方贩来的。” 魏锦余回忆之前在淑芳阁里吃过的荤菜,据说也是来自高家庄的,肉质的确鲜美,入口即化,可是,据青楼的姑娘们说,高家庄的食材却是专供王府亲贵的。 莫非是有人贩假? 不会,若有人制假损毁高家商誉,以高家与官府皇族的关系,无论是县令还是白敬芝都不敢不管。县令如此草率结案,显然是在包庇。只是,这案子和泥潭下到尸骸并无关系。 想到这儿,他问道:“虽说本官接了你的案子,但你说你娘子因腊肉而死,确实证据不足。同样的肉,你娘子就呕吐腹泻,可你为何无事发生?” 金柱急道:“大人,小人当日虽无腹泻,但确实也有腹痛之感。”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并不能成为证据。” “大人!我想起来了,那张家肉摊卖的肉一定不干净,因为不光是我家娘子吃了之后出事。” “还有类似之事?” “回大人的话,前些年,我们村的吴麻子在张家肉摊上买了点肉给他老爹过寿,结果几天之后,他爹就死了。事后,他还跟村里人说起过,说他也闹了几天的肚子,还说过他怀疑张家肉摊儿的肉不新鲜,让我们别去买。可是,张家肉摊儿的肉,在我们那一带是最便宜的,我们农人家吃顿肉不容易,一年可能也就吃个一两顿,就没人太在意他这事儿。不过,这事儿却真的发生过。” 魏锦余摇了摇头,“时隔多年,这就更不好追查。” 金柱又道:“大人,小的还想起一件事,就是我们村,里长家的大孙子,他是个痴儿。” 魏锦余听得一头雾水,“这与张家肉摊有何关系?” “回大人的话,我们里长家,算是全村最富裕的。在他儿媳妇怀孕时,几乎顿顿有肉,但是生下的却是个痴傻儿。村人当时还在背地里议论,是里长家祖坟不对。但是,后来听说,张二牛的大儿子也是个痴儿。这肯定是吃那肉吃的。” 听他讲述完,魏锦余凝神沉思。 -- 第102页 虽然这案子看来与《南山春景图》无关,但若能借此追查,追究此地与高家勾结的官员,说不定能有发现。 他让金柱先回去,随后把唐振叫来,吩咐他乔装去附近州县的小摊小馆儿里采购一些高家庄供的肉。 下了堂,白敬芝猫腰凑上来,试探道:“佥事,方才案子有结果了吗?” “问过了,暂时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实,金柱娘子乃因张家腊肉而死。” 白敬芝长舒一口气,“下官就说嘛,那金柱在当地都是出了名儿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为妻儿早丧得了失心疯,所言皆不足为信的。” 魏锦余淡淡点了下头,转而道:“我奉旨而来菱州查案,至今尚未见过此地抚台道台几位大人……” 白敬芝一听以为他这是在怪罪,忙解释道:“哎呀,佥事莫怪,几位大人早就说要宴请上差,以尽地主之谊的,只是佥事自到菱州一直忙于查案,几位大人自不敢打扰。昨儿巡抚大人还说起,让下官问问佥事何时得空,他好设宴给佥事接风。” “接风就不必了,本官奉旨只为杜文奎而来,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也早该回去交旨。只因一些琐碎线索耽搁至今,不过现在查清,这些线索与陛下交托之事无关,我也不便多留,不日就回京了。” “啊?佥事……要走了?”白敬芝强装不舍,可眼中掩饰不住的流露出喜悦。 “嗯,所以今晚,我将在馆驿中备上几道菜,请菱州几位大人前来饮酒。” 白敬芝愣了一瞬,“呃,这怎么行呢?佥事远道而来,自然是下官……” 魏锦余打断道:“不用客气,本官请几位大人来,自然是有事要问,大人只管去请几位大人便是。” 白敬芝也没敢多问,颠颠跑去传话。 来到巡抚衙门时,巡抚张秉言正和高江峰在内衙中叙谈,听白敬芝把金柱告状,还有魏锦余要请他们吃饭的事说了之后,张秉言斥道:“早让你盯着点儿那些刁民,怎么还能让魏锦余给撞个正着呢?” 叹了口气,“不知他问出点儿什么?” 高江峰满不在乎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生病就可能死,乃人之常情也。无凭无据的,怕他什么?再说,各行各业都难免有出岔子的时候,即便真是吃死了人,大不了赔钱罢了。” 张秉言眼神微动,淡淡的给了白敬芝一个眼神,打发他出去后,又对高江峰道:“我是怕他顺藤摸瓜……” “大人多虑了,那么多年了,别说是藤了,就是借他个梯子,结果还是一样。” “庄主可不要小瞧这魏锦余呀,要知道宫里的带刀侍卫,可不是靠世袭就能当上的。”顿了顿,他捏须道:“我看,他这次好端端设宴,宴请菱州官员,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啊。” “哼,我看,他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怕陛下怪罪,所以想问出点什么吧。”高江峰冷嘲道。 “不管怎么说,他在这儿一日,就叫人不安一日,还是得想办法让他尽快回京才是。” 高江峰淡淡一笑,“大人放心,我的书信早就传去京城,相信他在这儿呆不了多久了,就劳烦大人再去应付一番吧。” 张秉言摆摆手,“劳烦倒谈不上,就是不知怎的,近些日子总是让人心神难安呀。” …… 第87章 魏锦余分派妥当之后,返回馆驿,正见郭宝宝在馆驿一楼堂里吃饭。 还没跑? 看她的眼神里颇有几分嫌弃与无奈。 “你怎么还在?” 郭宝宝左右看一眼,见没人在,她才含着食物道:“你小声点儿,可别暴露了咱家的身份。” 还咱家…… 魏锦余正欲去找驿丞,但转念一想,他停步道:“你没走也好,今晚我宴请菱州官员,就不必过多解释你的事了。” 郭宝宝一怔,放下刚夹起的菜,“你请客?这倒是新鲜了。你这唱的是哪出呀?” 魏锦余嘴角微微扬着,“这你不必管,晚上你只管吃,也算是我为你践行吧。” “哟哟哟哟……”郭宝宝上下打量魏锦余,好似不认识了般,“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何时对我这么好了?” 她放下筷子把嘴一抹,站起来走到魏锦余身边时,一拍他胸脯,“得了,你的好,我记下了。为了报答你,我也给你留个纪念。你等着。” 说罢,她跑上楼,推门进屋,不大的功夫又回来了。然后将拿来叠平整的袍子双手递给魏锦余。 “破的地方我给你补好了,保证你以后绝对忘不了我。” 魏锦余接了袍子翻开破口处一瞧,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原本只是一道破口,现如今却成了包子褶。 “这就是你说的毫无痕迹?” 郭宝宝讪讪的,“呵,我说的是那口子绝不会留下痕迹。你看看,你现在还能找到漏洞的地方吗?” 魏锦余眼皮一沉,真是全凭一张嘴呀你。 郭宝宝自知缝的不好,笑道:“咱们这不是很快要分开了嘛,我特意给你缝的显眼儿点,好让你记着我。” 魏锦余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些,把袍子一卷抱在肘间道:“放心吧,我不会忘你,更不会忘了你我这次的约定。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背手上楼去了。 郭宝宝望着楼上他的背影瘪瘪嘴,哼!拽不拉几的,等老娘跑的你找不着了,看你还拽个屁。 -- 第103页 * * * 次日临近晚宴时分,这平日冷清的馆驿里飘满了饭菜酒香。 郭宝宝趴在二楼扶梯上向下观望,心中猜疑,一天了,这家伙也不查案,也不出去,就和唐振两个人,也不知从哪儿拐来一厨子,加上驿丞几个人猫在后厨一顿忙活。 他还真是打算请客啊? 搞错了吧,就算不论这上差的身份,可远道是客,应该陵州官员请客才对吧。而且,这家伙一向刻板怎么好好的也学起这一套了? 片刻后,馆驿堂内桌椅摆成一圈,酒菜备好,巡抚张秉言同行了几个菱州官员一起前来赴宴。 宴上,白敬芝代为向魏锦余和郭宝宝一一介绍过前来的官员后,张秉言客套道:“二位上差奉旨而来菱州,本当是我们这些菱州官员宴请二位,为上差接风洗尘,不想反倒是劳二位设宴相请我等,实在惭愧。” 郭宝宝学着宦官们的样子道:“张大人客气,咱们皆属同僚,谁请不都一样嘛。” 魏锦余斜了她一眼,心说谁跟你同僚? 众官员也不好否定这概念,一个个讪讪的干笑迎合。 郭宝宝倒不嫌尴尬主动拿起筷子,“来,咱家先敬诸位大人一杯。” 说完,她干了。 这酒是驿丞拿着一个酒壶给挨个斟的,众官员皆加着小心,见郭宝宝喝下去,这才跟着纷纷举杯喝下。 魏锦余也随众人端起酒杯,就到口边,心说得亏有他在,不然自己可不会这番客套。 饮酒时,他目光凝聚,隔着酒杯的边儿扫视桌上每个人的神色。 一杯酒饮下,官员们又陷入尴尬和沉寂,郭宝宝主动起筷,“诸位大人不必客气,吃吧。这是咱们魏佥事今儿一早就开始亲自张罗的,大家可要多吃点。” 这席上坐着的,上到二品下到五品,有的比魏锦余品级大,但是,架不住魏锦余是京官上差,身份自不能按品级来算,至于郭宝宝这种宫里的内官就更不用说了,那客气逢迎是必须的。 不过,因为案子的事,众人皆心不在焉,魏锦余夹着菜,却并不吃,而是微拢双目,环视席上的人。直到每个人都吃下去一些后,他冷不防发问,“诸位大人觉得这饭菜如何?” 众官迎合。 “难得的美味呀。” “好吃好吃。”…… 魏锦余勾了勾嘴角,不冷不热的道:“这些菜皆是魏某从附近土城买来的,据说都是高家庄供的货……” 话音刚落,席上众官员个个僵住,脸色变绿,有的张着嘴正要吃肉,可这到嘴的肉愣是送不进去,有的刚加起来的菜吧嗒掉桌上了,更有反应大的,竟当即作呕,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隔桌的白敬芝看着在席的这些人心里茫然,他上任一月,虽说知道大小官员与高家来往甚密,也接过像金柱这样的告状案子,他知道高家的这些食材有问题,但并不知道内情。他看着这些菜发愣,我这是吃了什么? 郭宝宝见状愣住,刚才她吃了口红烧肉就觉得有点不对,好像之前在土城客栈吃的那腊肉一样有股臭味儿,但她没多想,但此时见众官员如此表情心里不禁起疑。 这什么情况?高家庄来的? 那臭肉啊? 郭宝宝似乎知道了些什么,狠狠的瞪着魏锦余,这家伙…… 魏锦余环视一圈,放下筷子挺了挺身,“诸位大人怎么不吃了?” 张秉言看看这边捂嘴干呕不止的布政使,再看那边脸色青绿的按察使,心说这还怎么吃啊? 他压抑住腹内翻起的恶心,强作镇定放下筷子,垂眼空视前方地面,沉声道:“看来,佥事这顿宴并不是请我等吃饭这么简单啊。若在下没猜错的话,难道是因为昨日那个前去府衙鸣冤的白丁?” 魏锦余扫一眼旁边发怔的白敬芝,回道:“看来白知府已对巡抚大人说过此事了。” 白敬芝好似刚回神,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昨日与巡抚大人说过。” 张秉言叹道:“魏大人若因那人片面之词而费此周章,实在是不必要啊。本官得知此事后已经差问过当地县令,据县令所言,那告状之人是因失去妻儿以致疯癫,到处告状,实则并无实据,大人不可信其言。” “况且,高家在此地是最大的庄户,承担着这里八成税收,那庄主高江峰更是大善之人,常常为穷苦百姓家施粥赠药,遇大灾之年,他还主动提供粮食施舍灾民,为我们解决过不少困扰。试想,这样的人家怎可能作假呢?” 按察使附和道:“树大招风啊,高家这么大的庄子,难免不会遇上刁民诬赖,同行打压,佥事奉旨前来,又何必为此等小民如此呢?” 旁边布政使终于把肚子里的恶心劲儿压下去,紧锁了眉头道:“是啊魏佥事,我当是为了什么呢?就为疯子一句话,哎呀……” “疯子?”魏锦余冷笑,“既然诸位大人以为那苦主乃是疯言疯语,是诬告刁民,他状告高家庄贩售不净腊肉不实,那么诸位大人为何停筷了?方才诸位大人不是还说好吃的吗?” 张秉言嘴角抽了抽夹起一块肉,“哦,我等并未停筷,只是佥事说话,我等出于礼仪停筷聆听而已。” “哦?是吗?”魏锦余逼视道。 众官员闷声不语,白敬芝觉得这是个邀功的机会,便直接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笑着道:“是是是,上差说话,下官自是不敢不敬的。” -- 第104页 “既然如此,那么诸位大人就继续吧。”魏锦余扬了扬下巴,示意请众人接着吃。 张秉言与左右眼神暗示一番,夹起桌上的肉,就到口边稍事停滞后,把心一横,屏住呼吸扔进嘴里,连嚼也没嚼,就直接吞了,差点没噎死,跟着拿起杯酒生给灌了下去。 旁边几人见状也接连效仿,应付差事的吃了一嘴。 郭宝宝看他们心说这些人怎么跟吃屎一样? 众人一个个脸色泛绿,艰难的吃着这顿饭,魏锦余道:“既然诸位大人喜欢,那么魏某就多设几次宴,请诸位大人前来如何?” 白敬芝陪笑道:“怎么敢让上差破费呢?” “无妨,我已经买下附近城镇上所有高家庄供的肉材,打算在此查案期间,日日宴请诸位大人。呃,不仅是诸位大人,还有诸位的家眷。” 闻言,在座官员一听心里皆是一紧,这是打算跟这儿杠上了。天天吃这东西……? 又是一阵恶心。 郭宝宝这时候放下筷子插了一句,“是啊是啊,你们没见,这驿站后边已经被堆满了食材,我们魏佥事难得如此殷勤。诸位大人这几日可要天天来呀,还要带上家眷,尤其是家中有怀孕妇人的都带上,正是该多吃补身的时候……” 郭宝宝是想起之前那土城客栈老板的大胖畸形儿子来了,便顺便提一嘴,试探试探,看那是否与这肉有关。 果然,这话一出口,酒宴上空立刻被阴沉的气息笼罩。 第88章 魏锦余侧目扫了眼郭宝宝,这种损招他是想不出来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形下,她这么说是对的。 张秉言家中子媳正有身孕,全家正盼着他们张家长孙的降生呢,居然要拿他孙子做赌注? 他嘴角不觉抽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晌后,他缓缓放下筷子,空视桌上的碗盘,语气异常平淡,“魏佥事此来,究竟是为查何案而来?若是为了高家庄,可有陛下手谕?” 魏锦余不语,就看着他。 “若是没有,魏佥事还是尽早回京交旨吧。菱州这儿的事情,不归佥事管,恐怕……也管不了。” 张秉言语气平淡,却隐隐带了几分威胁。 管不了? 魏锦余眉头微动,这是承认了高家庄的食材不洁了? 既然说破了,席上官员纷纷放下筷子,双手落膝,看着是装也不打算装了。 郭宝宝诧异道:“管不了?张大人的意思是,高家庄出的食材确实能吃死人,但你们身为地方官员却管不了?” 众官员脸上的肉不住的抽搐,有些人不□□露出汗颜之色。白敬芝吓得满头冒汗,不住卷着袖子偷擦。 席上不知何人问了句,“魏佥事可知高家与京城皇庄的关系?” “高江峰的兄长乃是京城皇庄的管事,不过那又怎样,不过区区管事而已,诸位大人都是朝廷命官,有何不敢管的?” 张秉言身喧的布政使道:“佥事身居宫中当差,该也明白宫里宫外的脉络联系错综复杂。高家的事,不是一般人能管得了的,就是佥事也一样,还是不要自寻麻烦,免得惹火上身。” 魏锦余眉头紧锁,环视这几个人,也都是一方大吏二三品的官员,怎的就不敢管一区区庄户? “高家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还请诸位大人言明。” 张秉言摇摇头,“不可说,也不敢说。曾经有人想管,最后却……” 按察使意味深长道:“魏佥事还是听我等一句劝,尽早回京交旨去吧。” 魏锦余垂眼沉思,“诸位大人不想魏某插手高家之事,看来对高家也是了解极深了,那么高家后山的那泥潭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察使道:“那确实是当年山体坍塌所致,年志上是清楚记载的……” “不对,山体坍塌可压死牲畜,人丁,可为何在那里会出现婴孩儿的骸骨?” 白敬芝闻言又是一头冷汗,骨头不是烧了吗?他怎么还是知道了? 张秉言倒是比白敬芝镇定的多,没有太多惊异之色,“有农人带孩子干活儿倒也不足为奇。” “既然不足为奇那张大人为何要急于毁灭证据呢?” 张秉言眼角抽动,无法自圆其说下去。 询问陷入了死局,魏锦余再怎么问,众官员皆闭口不答,这宴也就这么散了。 但当众人散尽后,魏锦余却在席上没动,眉头锁成个疙瘩,他有太多想不通的东西。 正自伤神时,眼前黑影压来,眉头忽然一丝冰凉,郭宝宝用两根手指压住他皱起的眉心向两边压展。 魏锦余反应过来,身子迅速向后闪躲,满脸胀得通红,“你干什么?” 他也不知为什么,自从被她扒了回衣裳,就更不能让她碰了,一碰就觉得浑身燥热。 郭宝宝缩回手,斗鸡眼盯着他的眉心,“舒展点儿,你看你年纪轻轻的,都快有川字纹了。” 说罢,她往旁边一坐,“其实,你这客也没白请,至少知道了高家庄确实存在猫腻,他们往市面上供的食材能致人死,还能致胎儿畸形。这儿的官员呢,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也确实存在包庇。” 魏锦余若有所思,“怪就怪在这儿了,都是二三品的大员,他们竟然明目张胆的包庇,而且言谈之间,他们更是宁愿承认包庇,也不愿透露高家半点隐秘,这实在叫人费解啊。” -- 第105页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意思就是,高家的靠山,是他们这些人惹不起的。他们不是说了嘛,和宫里人有关。” “宫里人……?”魏锦余的眉头又一次锁紧。 郭宝宝眼睛一亮,“对了,我想起个事儿。临出宫前,我去尚膳监,见有穿常服之人去看望沈佑。难不成高家在宫里的靠山就是沈佑?” 魏锦余摇头,“尚膳监掌印哪有那么大的威慑力?纵是高家与他有往来,那所谓的靠山,也不可能是他。” “那可不一定,俗话说,要抓住皇帝的心,就要抓住皇帝的胃。沈佑做饭合皇帝心意,那自然就是御前红人了,这还不够吗?” 魏锦余斜了她一眼,心说你哪儿听来的俗话说。 说完,郭宝宝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又闷头琢磨,“那比他还大的……” 郭宝宝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傅筠山。 “不会是他吧?……” 是他让我偷那图的,那图里若是有高家的秘密,他是想毁灭证据? 可他并不像个贪财的太监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你想到了谁?”魏锦余见她目光闪烁,问道。 “哦,我,我只是猜测,会不会是……张保。那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也是宫里最大的太监了吧?谁敢惹啊?” 魏锦余刚才第一时间在脑子里反应出来的人也是傅筠山,他并不觉得是张保,因为张保这个人虽然是内官里最大的,但这个人从小就跟随皇帝,为人非常谨慎,办事稳妥,也并不像是贪图身外物的这一类人,所以,他觉得不应该。反倒是傅筠山虽然也不怎么敛财,但是,他时常在宫外行走,接触外朝官员的机会更多。 他本以为郭宝宝说出的会是傅筠山的名字,没想到是张保。 “头儿!头儿!……” 这时,唐振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金柱。 “头儿,你说的没错,那些家伙果然对金柱下手了。” 在魏锦余接了金柱的案子后,就对他的安危有所担心,于是便在开席前派了唐振去保护他。等唐振马不停蹄找到了在集市上卖货的金柱时,正碰上他被人打。 郭宝宝朝他身后看去,见一庄稼汉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挂着血,显然刚挨过打。 魏锦余打量过金柱的伤后,面现怒色,“确认是高家人干的?” 唐振往旁边挪了一步,金柱一瘸一拐的上前,义愤道:“大人,今日小的在集市上卖货,有几个人过来就掀我摊子,还嚷嚷说我卖假货,我就卖点儿地里的菜,哪儿来的假?争辩之中,他们就动手打我,幸亏这位大人及时赶到,不然,小人怕是没命了。” “他们打你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魏锦余问。 金柱摇头,“他们当时是往死里打的,没怎么说话,但是,等唐大人赶来阻止后,他们临走前对我说,让我小心点儿,以后再敢乱说话,就要我的命。” 唐振道:“头儿,这明摆着就是高家人不让他再去告状呗,这些人真是太嚣张了。也不怕让头儿知道。” 魏锦余攥紧拳头,,“他们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故意?” “高家背后不知有何靠山,竟能使菱州大小官员皆为其包庇。当街暴打告状之人,也是在向你我示威。” 唐振愕然。 金柱急切道:“大人,这么说,张家肉摊的肉真是高家的?我妻儿真是高家害死的?” 魏锦余点了点头。 金柱当即跪倒磕头,“求大人替小的妻儿申冤。” 申冤…… 魏锦余陷入沉思,“菱州境地无一官员肯说出实情,这该如何查下去?” 郭宝宝道:“官员不说,那就找苦主啊。高家的生意可不止一两年的事儿,受害者也不可能就一个。上次我在那土城客栈就看见那家店掌柜的儿子是个畸形……” 话音未落,魏锦余便问金柱,“对,我记得你曾提起,你村中还有其他苦主,可否全部找来,作为证人与高家对质?” “可以,当然可以。” 魏锦余即刻派唐振领金柱前往寻找证人。 人都出去后,魏锦余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仍是愁眉不展,郭宝宝问,“不都去找证人了,还板着脸。” 魏锦余沉默不语,虽说是派人出去找证人了,但他心里并没有多乐观。 第89章 深夜,乾清宫外,一身穿茶色衣服的宦官揣手焦灼的在门前来回踱步。 不大的功夫,宫门开出一条缝,张保从内跨步而出。 “陛下刚刚就寝,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惊了驾?”张保消了瞬气,道:“什么事儿啊?如此着急?等咱家回去不行吗?” “老爷,是菱州的来信,小的不敢耽误啊。”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张保。 “菱州?”张保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立即接了信拆开来看。 “老爷,是不是菱州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张保的目光在信上游走,脸色越发凝重,直到看完,他回头朝乾清宫内探了眼,不禁叹气。 “让他去查杜文奎,他却好端端查起了高家庄,还查出了那东西……”垂眼沉思半晌,他将书信收起,空视前方黑暗的地方,“看来不能再由着他在那儿胡乱查了。” …… -- 第106页 * * * 一夜细雨,菱州城天气变得湿冷,郭宝宝睡梦中卷缩了身子,还是被窗缝透进来的一股凉气唤醒。 她睁眼朝窗外看,天已经亮了。 她穿上衣服开窗向外看,感觉到秋天就要来了。 再看身上衣服单薄,想着是该在离开魏锦余之前好好逛逛街,置办点儿躲藏必备的东西。 她掏出从魏锦余身上顺来的钱袋,搁在手上掂了掂,除去给了淑芳阁姑娘们的那些,还剩不少,买衣服是够了。 洗漱后,她一个人出门逛街。出了馆驿,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印象中,这是她出宫以来,不,确切的说是穿越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昂首挺胸的在街上溜达了。 感觉太爽,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菱州城是个繁华之地,虽说近些日子有些乱,但仍改变不了它的富足繁华。一大早,街上人来人往,卖早点的,赶集市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郭宝宝从街头到巷尾,随便在沿街摊子上看了看,最后在街尾的早点摊上要了碗馄饨吃。 没人监视不用伪装的感觉真好,连这普普通通的馄饨都觉得异常好吃。 正吃的香,一个算命的从他身边经过,随手丢了个纸团在她手边儿。 怎么乱扔垃圾…… 郭宝宝刚要骂,却发现纸团里有墨迹。 她端详了阵子,难道是故意给我的? 她捏着纸团的边角将之展开,一瞧里边的东西,狼尾巴图形。 还真是给我的。 她忙朝那算命的看,但人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跑的还真快。 可是…… 她端详着手上这狼尾巴图,一头雾水。 这是给我的啥暗号?让我去哪儿?见谁?有啥事?全没有啊,就这么一个图形。 唉,都是些怪人。 她把纸条撕吧撕吧往旁边一扔,哼,我才不要当什么贼头儿呢。反正也没具体信息,当没看见,继续吃。 吃完饭,她接着在街上逛,看看各式古风手工艺品,买点纯天然无添加的食物,再挑两身衣裳。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正准备回馆驿去时,余光瞥见前方巷子口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一个劲儿朝她招手。 郭宝宝左右看了看,旁边并没有人。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叫我? 那人点点头,随即张开手掌,亮出他掌心里那个狼尾巴的图形。 郭宝宝本不想过去,但见他如此明目张胆的亮了这暗号,心里一紧,就怕被人识破她的身份。 这个笨蛋,怎么在这种地方胡乱露暗号呢? 她努嘴挤眼,示意那人把暗号收起来,然后快速走过去。 她想和这人把事情交代清楚,别有事没事找她,去找那老头儿去。 谁知,她刚过去,后脖子就是一个重击,她还没来得及感觉疼,两眼瞬间一黑,晕了过去…… * * * 郭宝宝离开馆驿不久,魏锦余便接到了京城急报,说是皇帝紧急召见,要他即刻回京见驾,不得耽误。 看了这急报,魏锦余心里一沉,他意识到,这是京城有人不想让他继续追查高家案子,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陛下下此诏书的。 他看着这急报,眉头深锁,高家背后的人,确实不简单啊。 “头儿!……” 伴随唐振急切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推开,唐振和金柱前后脚跑了进来。 “头儿。” 唐振进门后捯饬了口气才接着道:“从昨儿晚上开始,我按着金柱说的那几家挨家去问,可没一家愿意出来与高家对质的,都说他们家那些死了的人,不是正常死亡,就是意外死亡,最可气的是那张二牛,非说自己干屠夫的,生下痴呆儿是报应。总之就是,全是他们自己的事,和高家没有任何关系。” 金柱气道:“小人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没骨气,收了高家的好处,连亲人的大仇都不报了。” 魏锦余摇头,自语道:“他们也未必只为了财,而是为了生者安康……” 说着,他将急报递给唐振,“能使陛下下诏的,高家背后确实有你我都预想不到的大人物啊。” 唐振一看那急报,眼珠子险险没掉地上,“让咱们回京?那,那这儿的这点儿线索还不都断了?” “这就是高家的目的。”魏锦余叹气道。 “可是,咱们走,那金柱呢?高家人肯定要找他麻烦的。” 魏锦余稍稍沉思,看向金柱,“你可愿意随我入京?” “去京城?”金柱惶恐道。 “嗯,陛下身居宫中不知宫外之事,带你回京,或许可以有机会让你告御状,你可有这胆量?” 金柱激动道:“有,我有,只要能为我妻儿报仇,我死都不怕。” “好,我们即刻回京。” “诶?头儿,那那家伙呢?方才上楼时,我见他房门开着,里边没人啊。” 魏锦余沉了口气,“我答应再放他一次,这就全当是他跑了吧。不必管他,我们上路。” 唐振对他这决定实在不能理解,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头儿就是这么毫无理由的相信自己和那贼的缘分。 算了,再怎么说不过是个贼,八成皇帝这会子都忘了。还是高家的事更要紧。 第90章 不知过了多久,郭宝宝在头痛中缓醒,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她越是想活动活动,腿脚就越疼。 -- 第107页 挣扎中,她彻底疼醒了。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被绑架了,而绑架的位置…… 她环视周围乌漆嘛黑,又阵阵发臭的环境…… 诶?这不是? 高家庄后山那个……臭泥潭? 我为什么在这儿? 抓我的是高家庄的……? 思绪被眼前突然出现火光打断,随之而来的便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虽然此间昏暗,来人也离得有些距离,但郭宝宝从那领头的黑影中看到了高江峰肥硕的身躯。 果然是他,他用白狼门的暗号引我去那巷子,这么说…… 他知道我身份了! 郭宝宝浑身打一冷颤,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就是说,他们也知道《南山春景图》在我身上? 惨了惨了…… “去看看他醒了没有,没醒就给他浇点儿水……” 高江峰冷漠的声音在这坑中更加了几分阴森。 “是。” 高守年应声从身后打手手里接了带来的一桶冷水朝郭宝宝而来。 郭宝宝见状顾不得多犹豫,提起嗓门喊道:“哎!前边来人可是高庄主啊?” 高江峰眼皮抬了抬,嘴角划过一丝轻蔑,“看来是醒了。” 他踱步来到郭宝宝面前,借着火把的光打量郭宝宝。 郭宝宝陪笑道:“是啊,早醒了。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咱家记得今儿早上被歹人给打晕了,是高庄子救了咱家吗?” 高江峰冷笑,“我还说,白狼门的人有多大的本事,能飞天还是能遁地?从禁卫森严的皇宫也能来去自如,原来也不过是假扮太监。呵……” 郭宝宝心里突突乱跳,他果然还是知道了。 高江峰察言观色后道:“明人不说暗话,打我第一次见你就看你不像个太监,反而是浑身上下透着痞气。我既然敢把你抓来,就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也不必再跟我这儿装什么太监。” 这倒是说得痛快,也不必装了。 郭宝宝泄了气,自语道:“倒霉。” 高江峰勾了勾嘴,“你放心吧,你是什么身份与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着从这儿出去?” 郭宝宝眼睛放亮,“想啊!当然想。高庄主你看,咱俩无仇无怨的是不是,追着你不放的是那个魏锦余,不是我呀。不瞒你说,我也是被他监视着呢……” 话没说完,高江峰打断道:“别拐弯抹角的了,想活着出去,就把你偷来的《南山春景图》交出来,我立刻就放你走。” “什,什么图?”郭宝宝故作不知。 “不说?哼,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我高江峰是什么人啊。去,让他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高守年应了一声,随即黑暗中“唰”的一声,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郭宝宝眼前。 郭宝宝浑身一哆嗦,“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嘛,你别急呀。” 高江峰冷然道:“怎么,想起那图是什么了?” 郭宝宝颤声陪笑,“想起来了,不就是最近人人都在说的那东西嘛。我是听说过,可我没有啊……”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高江峰给手下使一眼色,“动手。” “哎哎哎!高庄主还真是急性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高江峰扬起下巴,“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就老实把那东西交出来,要么……” 他冷眼环视周围这片又臭又脏的泥潭,“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郭宝宝心里暗想:当我傻吗?交出来我也一样会死。 她想了想,故作真诚道:“高庄主,你真的抓错人了,东西不在我身上。” 高江峰抖了抖袖子,不屑道:“这个自然,毕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再说,你在魏锦余身边这么多日子,若是一直带在身上,他不可能毫不知觉。说吧,你把它藏哪儿了?” 还好他没搜身。 郭宝宝松了口气,“在……我师父那儿。” “你师父?” “是啊,就是白狼门掌门。” 高江峰狐疑道:“你出宫后一直和魏锦余在一起,如何有机会将那东西交给你师父?你可别骗我。” “都到现在了,我骗你干嘛?之前有一次,我从魏锦余身边逃跑过,就是那次,我师父找到我,我把那东西交给他了。” 高江峰拢眼神道:“那既然是你师父,你一定有办法把他引来吧?” “有啊,当然有!我们常年在外混的,都有特殊暗号的。” “就是那狼尾巴吧?”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和我师傅联络的暗号是非常复杂的。要不……你给我解开,我画给你看?” 高江峰点点头,给手下示意松绑,但转瞬他又止住了。 他眯了眼睛审视郭宝宝这张狡猾的脸,“跟我使诈,是吧?” “我,我这哪里使诈了?我这不是要给您画图吗?” “哼!当我傻吗?给你解绑?这小小的泥潭还能困得住你?” 被识破了? 这家伙真是老奸巨猾。 郭宝宝眼珠乱转。 看来不好对付。 “高庄主太多心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你把我师傅引出来吗?” “要引你师父来,也不一定用什么暗号。我只要放出风去,说你被抓了,相信你师父很快就会来救你的。” -- 第108页 “哎!那可不行啊。我们师徒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不会为了我冒险自投罗网的。” “那也无妨。”高江峰冷笑,“反正这个地方足够隐蔽,在你师父把东西拿来之前,是不会有人找到你的。” “啊?!” 郭宝宝心里一沉,这是要把我困死在这儿啊? “别呀!就算你要引我师父来,好歹给我换个好点的地方啊。哪怕是监牢呢?”环顾周围,那刺鼻的尸臭,还有肮脏的泥泞,郭宝宝又回想那天这里见到的堆堆白骨。“这儿?这是活人能呆的地方吗?” 高江峰带着几分威胁道:“放心吧,别看这儿现在是这个样子,当年这里可是个鱼塘,我的那些鱼活蹦乱跳的,一头牛扔下去,一会儿就能给啃光了。” 郭宝宝一怔,联想之前见到的事情,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拿活人活畜味鱼!?” 第91章 高江峰嘴角不经人觉察到微微抽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给他绑紧了,每根手指头也不能松开。” “是。” 高江峰吩咐完,抬手掩了口鼻,带着对这里的嫌弃离开了。 郭宝宝焦急的朝他后背喊,“高庄主,高庄主你去哪儿?你先给我换个地儿……” “别喊了,省省力气,还能多熬几日,说不定还真能熬到你师父拿东西来换你的那天。”高守年说完指使留下来的几个打手,又给郭宝宝身上的绑绳绑了个结实。 随着所有人的离开,泥潭四周恢复了黑暗,郭宝宝试着动了动身体,别说身体就连指头也动不了,而且,因为绑绳太紧,她的手只要稍使劲,就会被绳子硌得生疼。 折腾了一气,完全没用。 她泄了气,这下完了,真要被捆死了。 唉,这次只能祈求大罗神仙来救了。 郭宝宝耷拉了脑袋,心里有点后悔离开魏锦余。 * * * 魏锦余接到圣旨后马不停蹄赶路,但是,还未出菱州境地,他们就接连遇到袭击,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赶至驿站。 因为一行三人都受了些伤,不能再赶路,只好在此投宿。 这驿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驿站,再往前快马只需一日便可抵达,也就不再设立其他驿站。 这驿站的驿丞叫冯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臣,一直在此看守驿站。当年魏锦余随他父亲外出,经常在此换马歇息,所以对这为老驿丞也算熟悉,知道他是个办事妥当沉稳,又诚实可靠的人,在这里疗伤短暂休息,他也安心。 三人来到驿站,冯驿丞十分热情,给三人安排下歇脚的房间,躬身道:“下官这就去给大人们准备饭菜。” 魏锦余道:“饭菜先不忙,有劳冯驿丞给我们准备外伤包扎之物。” 冯喻这才恍惚了一下,注意到魏锦余和唐振胳膊上都多少挂着些血迹。 “呃,是下官疏忽了,下官这就去准备。” 冯喻说完转身去准备,出门时因为走得急,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子,一个趔趄出去,然后也没回头就颤颤巍巍的走了。 唐振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发笑,“这驿丞定是老眼昏花了,出个门儿都不稳当,哈哈哈……” 魏锦余点点头,“嗯,多年前我随父亲路径此地时,他已经是这里的驿丞,十几年了,确实是老了。” 二人说话时,金柱虚弱的跌坐在床上。 金柱因为被杀手从后背踢了一脚,有了内伤,勉强撑着与唐振同乘一骑坚持到驿站,此时感到胸口闷疼,难以支撑。 之前打斗时,人多混乱,魏锦余以保护证人为先,替金柱挡过两次明枪暗箭,但这一脚却是他未曾留意的。此时见他面色不对,才意识到他应是受了内伤。 他上前搀扶,“看你面色该是有了内伤,我这就叫人请郎中来。” “不用了大人,我抗的住。” 唐振道:“扛什么啊?你可是重要的人证,不能有半点闪失。若是知道你受了伤,我们就不赶路了。” 金柱摆摆手,“小的贱命一条,只要留着口气,能给妻儿讨回公道,死了也值了。” 看金柱如此,唐振拳头攥得咯咯响。“这高家真是太猖狂了!那些杀手一定是他们派来灭口的。” 魏锦余寻思道:“那些人功夫高低参差不齐,不是同一门派。雇杀手的应该不止是高家。” “那不是还有个顾廉嘛,反正就是这一家子的事儿。” 魏锦余若有所思。 这时,冯驿丞拿包扎之物前来,还顺带请了郎中。 “下官看大人们身上的伤都不轻,就自作主张请来郎中给大人们看看。” 魏锦余点头,“驿丞费心了。” “职责所在。那大人先在此看伤,下官这便去准备饭菜。” “有劳。” 冯喻下去之后,魏锦余指着金柱对郎中道:“我们身上的伤可自行包扎,请郎中给他看看便是。” “好。” 郎中去给金柱搭脉诊断,魏锦余和唐振的伤都不重,只是手臂受了些伤,这对于武将来说是家常便饭,二人自行包扎之后和完全没事一样。 郎中搭过脉之后对三人道:“这是外伤所致的气血凝滞。” “可有大碍?”魏锦余问。 “伤势无大碍,只需卧床休养几日,我再开几副汤药替他理气,很快就可康复。” -- 第109页 “那便有劳大夫开方了。” 开了方,唐振对魏锦余小声道:“看来行程要耽搁了。” 金柱半卧半坐的靠着床头道:“大人,不要因为我耽搁行程,我有药撑着就行。” 魏锦余道:“你安心养病吧,别的事我自会安排。” “可是大人……” “大人,饭菜已经备下,是否现在给您送来。”这时,冯驿丞来到门外打断了二人的话。 魏锦余回头,冯喻正躬身态度恭敬的站在门口。 他点点头,“嗯,先吃饭吧。” 冯喻欠了欠身,没说话走了。 魏锦余看着他的后背,总觉得今天的冯驿丞好像有些凄凉感。 不大的功夫,饭菜备下,屋内三人同屋用饭。 因为金柱卧床,魏锦余特地拨出一些饭菜端给他,好让他在床上吃。 安排好人证,主仆二人才同桌落座。桌上,魏锦余无心吃饭,唐振瞪着俩大眼睛看着他们头儿眉头间拧成的疙瘩不敢动筷,只不时朝旁边吃得正欢的金柱那边瞄。 “头儿,咱们真要在这儿歇脚几日吗?不怕高家又便什么阴招吗?” 魏锦余道:“高家虽然猖獗,但此地已属京城之地,天子脚下,高家的手应该够不到这儿。” 寻思片刻,“明日看他的伤情如何,若是有所好转,我们便改换马车赶路。” “啊?又是马车。”唐振最烦的就是赶马车。 安排好明日的事,魏锦余拿起碗筷,“行了,先吃东西吧。” 终于要吃饭了,唐振超乎寻常的反应迅猛,一把抓起筷子,夹起盘中最大的一块肉就往嘴里送。 “哗啦!” 身后一阵碗盘碎裂的声音。 二人回头一看,金柱的碗筷已摔在地上,饭菜混着黑色的血液撒了一地,而金柱已经瘫倒在床,半截身子耷拉在床侧,嘴角眼角缓缓溢出黑色血液。 “不好!”魏锦余扔下碗筷上前查看,金柱已经断气。 “死了……” 第92章 唐振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瞪眼看着手上还未送进嘴里的那块肉,放到鼻子下仔细闻,数息后,眼中露出惊恐。 “头儿,菜里有毒!” 魏锦余回头看着满桌的饭菜,不敢相信,这京城脚下的朝廷驿站中竟然也有人被高家收买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通天的权势。” 自语一句,魏锦余目光凝聚,他赫然起身夺门而出。 为官几十年的老驿丞是否也参与了下毒呢? 来到冯喻的房间,房里是空的,他接连推开几扇房门,发现整个驿站里的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但看不见,就连气息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唐振随后追来,二人在驿站中到处寻找,最后来到驿站的厨房。一进院子,眼前一幕着实令二人愕然。 院中,一张圆桌,桌上满是酒菜,而驿丞和驿站里的所有人已经尽皆气绝,或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死状与金柱一模一样。 唐振怒道:“这高家究竟派出多少杀手,竟能混入驿站下毒?” 魏锦余观察了桌上的菜后,回忆之前驿丞萧条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这毒,是驿丞自己下得。” “啊?”唐振愕然。 魏锦余注视趴在桌上的冯喻,“你看这些饭菜,根本不是个驿站该有的水准。” “是啊,有鱼有肉,还有好酒……”唐振一一看过桌上的菜品,“就这桌菜,赶上这驿丞一年的俸禄了。为了灭口连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这是图了什么?” “受人胁迫,只怕他也没得选。” 唐振琢磨魏锦说的话,“头儿你是说,高家的人威胁他?” 魏锦余神色凝重,疑惑道:“可据我所知,冯喻无儿无女,前些年夫人也已亡故,若是有人威胁,是拿什么威胁的呢?” 主仆二人一筹莫展,只能将案件移交官府,随后快马赶往京城。 * * * “有人吗?……”黑暗的泥潭里,郭宝宝过得浑浑噩噩,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自己在这儿过了几天,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饿,饿到头晕目眩,再加上四周的弥漫的污浊气,她感觉生命已经快熬到终点。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 郭宝宝含混无力的声音飘荡在泥潭四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只是最后的知觉告诉她,这是她唯一求救的办法。 越来越混沌,耳边甚至隐隐开始出现幻听,仿佛有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我又要穿越了吗? 不仅有幻听,渐渐的眼前忽明忽暗,一张冷清的脸孔出现在她浑浊的视线里。 在她仅存的模糊的记忆里,她觉得这幻影有些熟悉,“大,大……太监……?” 一袭黑衣下站在郭宝宝面前的正是傅筠山。 傅筠山原本派人一直跟着她,就在前日接到密报,说她被高江峰抓了。他原本想利用这次机会套出高家泥潭的秘密顺带抓住白狼门掌门,但是等了两天,那传说中的神偷并没露面,反而郭宝宝这家伙才两天而已,看着就不行了,他只好中断这场钓鱼计划,先把人救出去再说。 吸多了尸气的郭宝宝此时已彻底失去意识,口中却稀里糊涂的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又穿越了吧?” -- 第110页 “……这人是谁?好面熟啊……” “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傅筠山:…… “才两天而已就成这个样子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时,坑外脚步稀碎快步而来,很快,一人跳入坑中,来到傅筠山身后插手,“厂公。” 傅筠山稍稍侧身,“事情办好了?” “是的。” “带她出去吧。” “是。”…… * * * 夜幕时分,张保匆匆来到暖阁,躬身道:“陛下,魏佥事已经回京,此时正在宫外候旨。” “呃……咳咳咳……” 半卧在龙床的皇帝还未开口,便是一阵咳嗽。旁边玉贵妃半坐床边,弯腰替他抹胸捶背。一双秀眉紧锁,抬眼怒斥张保,“你不知道陛下龙体抱恙需要静养吗?大呼小叫的,已犯了惊驾之罪。” 张保慌张跪地,“陛下恕罪,贵妃恕罪。只是魏佥事说有急事要奏,事关宫中盗宝一案,老奴实在不敢耽误,所以……” “所以,你就不怕耽误了陛下龙体?” “这……” “咳咳咳……”皇帝咳嗽中艰难的摆了摆手,虚喘道:“让魏卿家先回家候旨吧,待朕病有好转再行召见。” “是。”张保淡淡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张保出了宫门对魏锦余道:“魏佥事,陛下体恤佥事连日奔波,特传旨让佥事先回家候旨,改日召见。” 魏锦余闻言急道:“可是,我有急事奏请陛下。” 张保无奈道:“呃,这咱家也跟陛下说了,只是,陛下近日因国事操劳,龙体有些抱恙,此时刚刚服了药,已经睡下,再起只怕又染上风寒,所以,佥事还是先行回家,洗去风尘等候陛下的召见吧。” “这……” 皇帝病了,哪个敢不依不饶的?回头真像张保说的,因为他让皇帝再感冒了,谁付得起这责? 张保传了话就回去了,唐振看着冷落的宫门道:“头儿,皇帝不见,那现在怎么办?” 魏锦余蹙眉想了一会儿,“先去吏部,查查顾廉。” * * * 天刚蒙蒙亮,橙红的晨光照在京城郊外皇庄附近的高家宅邸四周。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宅门前停下。一个体态丰腴穿着略显鲜艳的盘发妇人从车上下来,提起裙摆匆匆上前敲门。 不大的功夫,大门从内打开,守门人看来人,讶然道:“哎呀,小姐回来了?” 这女子就是皇庄管事高江川的独生女高燕燕,因为听说有人因为高家在查自家丈夫,便心急如焚的赶来见父亲。 宅门打开,高燕燕顾不得理睬门人,将他一把推开闯了进去。 宅子不大,高燕燕一路小跑,直跑进父亲高江川的房间。 高江川此时刚起身洗漱,正拿巾帕擦脸,房门忽的打开,许久不见的宝贝女儿出现了。 “诶?燕燕?你怎么回……?” “爹!”高燕燕进门打断高江川的话,一屁股坐在了屋内圆桌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就不能让二叔收敛点吗?现在都有人开始查顾廉了。” 第93章 “怎么?他又为难你啦?”高江川沉着眼问道。 高燕燕眼神躲避,略显粗壮的腰身往旁边扭了扭,挤出两个字,“没有。” 只察言观色,高江川已看出女儿言语间的委屈,脸上顿时生出怒色。 “哼,这个顾廉,让他做几年官,就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落魄街头的了?若没有咱们高家的资助,别说做官,他早就饿死街头了。” 提到丈夫曾经不堪的过往,高燕燕不愿听,嘟囔道:“爹,都好多年的事儿了,您总提它做什么?您姑爷官运亨通,您不高兴吗?” “官运亨通?那是拜咱们家所赐,拜女儿你所赐!他就更应该知恩图报。”高江川叹口气,回忆当年道:“当年若不是你坚持,爹能让他进咱们高家的门?你看看现如今他那个张狂的样子,哪里像个赘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高攀了人家呢。” “爹!您怎么还提入赘的事儿?不都说好了,生了长子姓高,给咱们高家后继香火,以后的孩子都姓顾,咱们就再不提入赘之事了吗?” “不提也改变不了他当年无聘入赘的事实。” “哎呀,您姑爷如今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您别老提以前的事儿行吗?” “三品大员?算个屁!我们高家缺他这个三品大员吗?当初招他入赘,无非看着对你还不错。可如今呢?我看他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开始嫌弃你啦?那爹就要提醒提醒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出身。” 高燕燕赌气把身子背对他爹一拧,“爹,你再这样,我就不来看您了。” 高江川无奈,“唉,人说的没错,女生外向。嫁了人就成了人家的。你呀,是非得吃了苦,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你好。” 顿了顿,他目光落在女儿肚子上,“话说回来了,你们成亲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这补药也吃了不少,可这肚子怎么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是不是姓顾的他有什么隐疾吧?” “爹!”高燕燕打断道:“您胡说什么呢?他就是公务繁忙,劳心劳神罢了,哪里有什么隐疾。再说,生儿育女那是上天的恩赐,强求不来的。” 高燕燕宁可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愿任何人说顾廉半个“不”字,这叫本来只想借顾廉给高家传宗接代的高江川着实头疼又无奈。 -- 第111页 他摇了摇头,“罢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他对你好,什么事都好说。” “你呀,回去告诉他,让他不必担心菱州的事,那个告状的证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那魏锦余就是去吏部查,也不过只能查出他的出身家事和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也查不出来。” “爹当真都处理好了?” “爹何时骗过你,况且,我们高家背后牵扯的人很多,很多事不必我们出手,自有人会为我们处理。以前不也有很多人查过我们高家吗?结果又查出什么?”高江川拍了拍女儿的肩,安抚道:“你就放心吧,安心把身子养好,尽快生个儿子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高燕燕这才展露笑颜,随即站起来,“没事就好,那爹,女儿就先回家去了。” 唉!养这么大的女儿,每次回娘家都是无事不蹬三宝殿。 高江川心中酸楚。 把女儿亲自送出大门,临走还让门人准备了好些吃穿用度和金银,让女儿带回去,然后就站在门前望着女儿的马车渐行渐远。 …… * * * 高燕燕回家把父亲的话告诉顾廉,“爹说了,所有事,他都处理好了,叫你不用担心。你看……” 她指着带回来的东西,“爹还让我带了这些回来,有你爱吃的羊肉,还有鱼,你看看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顾廉最烦她跟自己说吃,听了没两句,他已经满脸的厌烦,连正眼都不想给,只拿眼角余光在高燕燕丰腴的腰腹上扫了眼,便别过脸去,“你自己吃吧。” “我衙门有事,今晚就不回来了。” 说罢,他跨出房门,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哎,老爷……”高燕燕想追,也想和他多说几句,但奈何自己身材臃肿实在追不上健步如飞的顾廉,在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后,再抬头时,顾廉已经没影了。 旁边丫鬟烟翠搀扶了高燕燕,看她失望的神情,不免替主子委屈。 “夫人,外人都道是你不能生养,可老爷日日不在家过夜,怎么才能有孩子啊?” 高燕燕假意怪罪的在烟翠手上轻打,“别胡说!老爷哪有日日不在家?” 烟翠嘴角耷拉,嘟囔道:“就算在家,不也在书房……” 高燕燕无心烟翠说什么,眼巴巴还注视着顾廉离开的方向,脑子里没有他对自己的冷落,只有当年他与她初次邂逅时,他对她的温柔。 * * * 查了一夜吏部资料的魏锦余基本上是一无所获,这些年顾廉在吏部留下的记录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对他这个人更加了解些,确切的知道这个人确实是在杜文奎献宝后才中的进士。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顾廉能仕途如此顺畅绝少不了高家的资助。 魏锦余因此有个猜想,难道顾廉是高家扶持起来的傀儡? 想到这点,他立刻带着唐振前往皇宫,再请入宫见驾。但是,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帝龙体抱恙,今日更是连朝都没上,所以这几日拒见外臣。 彻底没戏了。 唐振抱着胳膊道:“怎么偏偏咱们一回来陛下就抱恙了,也太巧了吧。头儿,该不会是这高家的靠山就在宫里使了什么手段吧?” 魏锦余也正琢磨这个,“如果真是那样,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头儿,你说会是沈佑吗?他是最有机会给陛下饮食里做手脚的人。” 沈佑? 魏锦余屈了目光缓缓摇头。 “少爷……”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魏锦余回头看,原来是自家的管家李福。 “福伯?” 老头儿上前来笑呵呵的道:“少爷,老爷和老太太听闻您昨日回京,不知为何夜不归家,故而让我来寻您。” 对着老家仆,魏锦余十分尊重,虽是主仆身份,但说话很是客气,“哦,我昨晚在衙门里查了些东西。” “那查完了吗?”老家仆笑眯眯的追问。 “呃,完了。” “那请少爷回家吧,老太太许久不见您,早就唠叨上了,这不一大早的就把我支使出来,让我一定要带您回去。” 这…… 第94章 魏锦余一瞧老头儿这架势,是真打算叫不回自己,他也不回去了。 这是受了老太太的吩咐,他心里清楚。一想,也确实太久没回去看过老太太了,反正皇帝见不着,那就回吧。 见到孙子回来,老太太欣喜非常,拉着魏锦余的手看了又看,心疼到眼中隐隐泛光。 “我们锦儿又高了。” 魏锦余:…… 都什么岁数了还长个儿? 他搀扶祖母上座,“祖母近日身体可安好?” “好,好,只要锦儿常回家来,祖母就一切都好。” 祖孙挨桌落座,老太太仍拉着孙儿的手不放,“听你爹说,你这是刚从菱州办案回来?” “是的祖母,昨日就回来了,只是因为要去衙门查些东西,所以没回家来。” “怎么样,查的还顺利吗?” 魏锦余愧疚道:“有些棘手,所以这些日子,孙儿还是不能多陪祖母,还望祖母不怪。” “不怪不怪,你与你爹一样,办起事来就废寝忘食的。”老太太握着孙子的手笑呵呵的道:“男人是该以国事为重,不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看看,都给累瘦了。” -- 第112页 老太太又一次打量孙儿的脸庞,总觉得他这一脸的胡茬有些碍眼,下巴上既不长也不光,总有些颓废沧桑的感觉,让人好生心疼。 她面色一沉,气道:“这个唐振叫他跟着你就是为了照顾你,这就是他照顾的样子?那厮回来了吗?叫他来,我非得好好质问他!” 魏锦余道:“唐振乃粗人,平日里护孙儿周全从不懈怠,祖母可莫怪错了人。” 老太太点点头,“也是啊,男人终究是不及女人心细,帮你挡刀挡枪还行,照顾饮食起居,是不中用的。” 听老太太这话头,魏锦余隐隐有些不安。 “对了,你们去菱州之前,唐振跟我和你爹提起,说你有成亲之意了?” 果然,老太太见他准得提一回这档子事儿。 “呃,这个……” “你以前也不曾提过这些事儿,忽然有这念头,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这…… 魏锦余脑子里蓦地冒出了郭宝宝那贼头贼脑的模样来。 心中不觉荒神,那家伙此时不知藏去了何处? 不对,我为什么在这时候想到这个人? 他连连摇头,想将郭宝宝的影子从脑子里甩出去。 “祖母别听唐振胡言……” “这算什么胡言?男大当婚,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万不能学你爹在这事上拖拖拉拉,等年纪大了,后悔都来不及。再说,你和你爹事务多忙,常不在家中,这偌大的府里冷冷清清的,你娶一妻回来,也好陪祖母做个伴儿。” “我和你爹都不是迂腐的人,你若有心上人,只要是出身清白,我们都不反对。若是没有心上人倒也无妨,祖母已经替你物色了几个,都是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身家清白的好姑娘,赶明儿个让你亲自瞧瞧。” “啊?” 本来是自己答应回来就解决终身大事的,可是谁知道居然还有亲自相看的环节。 魏锦余浑身不自在。 “这件事还是等孙儿办完眼下之事,闲时了再凭祖母安排吧。” 话音未落,老太太脸一别,“这事儿不能再等了,况且,听说陛下这几日龙体抱恙,一直卧床休养拒见外臣。你今儿早晨去不也没见着吗?既然要在家候旨,那不妨趁此机会听祖母给你安排与那些姑娘家相看相看。” 那些……? 魏锦余更头疼了。 见他又是这般不情不愿的样子,老太太生怕他又像以前找了各种借口来推脱,便紧跟着道:“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那几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你可不能让祖母失信于人,失了颜面。” 老太太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况且本就是自己事先答应的,魏锦余再没借口搪塞,只好勉强点头。 * * * “老爷,老爷……!” 深夜,皇庄高家内宅里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静谧的夜晚,高江川得到菱州急信,说自己的弟弟高江川无故在庄内失踪了…… * * * 又是一日清晨,风清气爽,天气微凉,空气中微微带着湿气。 魏府门前一辆马车停靠,魏家老太在孙儿魏锦余的搀扶下走出府门登上马车。 今日皇帝仍未上朝,老太太非拉着魏锦余去赴宴,说杜老太师家中添了些名花,设了赏花宴,宴请京中官员赴宴赏花。 魏锦余当然知道,老太太这是借口让他去相看姑娘去了。虽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他把老太太扶上车,这时,唐振气喘吁吁的跑来,“头儿,头儿……” 喊了两声,老太太挑开车帘,从里边探出头来,只朝他淡然一瞥,唐振立刻住嘴,站在马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老夫人安。” 老太太嗔怪道:“大清早的,就在府门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唐振不敢吱声,低下头,眼角偷看魏锦余。 “说吧,什么事儿啊?”老太太问。 唐振再窥魏锦余,“哦,我找头……,少爷说点儿事,公事。” 老太太从刚才看他过来心里就不舒服,就怕他找魏锦余说公事,现在确定了自己的担心,脸上顿时没了好气色。 魏锦余见祖母不回应,便给祖母躬身施礼,“祖母请稍候。” 孙子开口,老太太不情愿的闷了声,“嗯,快着点儿,去太师家赴宴,不可怠慢。” “是。” 魏锦余将唐振推到一边,低声道:“怎么了?” 唐振压声道:“头儿,听说高江峰失踪了。” “失踪?”魏锦余诧然。 “我还听说,他之前抓到了白狼门掌门,得到了《南山春景图》。” “白狼门掌门?”魏锦余低头寻思,脑中闪过郭宝宝的样子,不会是他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就是咱们从菱州走的那一两天。” 魏锦余脸色骤变,“我们走的那日,郭宝宝也恰巧不在馆驿之中……” 唐振恍然道:“你是说,郭宝宝可能就是被抓的白狼门掌门?” “时间吻合,很有可能。” “那他完了。”唐振拧着眉毛道:“市井流言,说高江峰正是因为得到了宝贝,被封天会的人盯上,所以被杀,连带还失踪了好几个家丁打手呢。要是那小子当时在庄子上,说不定也被杀了……” 他死……了? -- 第113页 第95章 魏锦余倒提一口气愣是半晌没吐出来,脑子里好像倒带般的闪过有郭宝宝的过往。他不相信,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不是本该像个滚刀肉一样的难对付吗?怎么眨眼就……死了? “不,不可能。那么狡猾多端的人,怎么可能被轻易抓住呢?” “这可说不准,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再说,郭宝宝消失的也太巧了吧。” 魏锦余越发闹心,额头甚至开始微微渗出了汗珠。 唐振没发现他的异样,还接着说,“还有,头儿您不是也早就怀疑他是白狼门的人吗?还真说不准,他就是白狼门掌门呢。” “锦儿。” 身后老太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魏锦余听得见,可是两条腿就莫名的僵硬,心里混乱不堪。 “锦儿,说完了吗?赴宴不可迟,有失礼节。” 老太太在后连声催促,唐振小声提醒魏锦余,“头儿,老太太叫您呢。” 魏锦余这才踌躇转身,来到马车前。 “事情说完了就快上车吧。”老太太打量着孙子的神色道。 魏锦余脚下没动,反而双手在身侧不由自主的攥紧。 老太太太了解这孙子了,知道他接下来想干什么,不等他开口,先探了头问后边猫着的唐振,“唐振。” “老夫人。”唐振上前行礼。 老太太问,“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要锦儿立刻去办呢?” 唐振支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不是大事,锦儿,你就快上车吧,无故失约于人可不好。那些不打紧的事陪祖母走一趟,回来再办吧。” 看祖母说话时面色已显不悦,这趟毕竟是自己答应过的事,确实不能只因市井流言就撇下祖母不顾。况且,他就算要管,皇帝不见他,他再有何打算也无从下手。 魏锦余点头,僵硬的登上马车。 老太太舒了口气,又对唐振道:“你也跟来吧。” 说完,她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赶车。 杜太师府离魏家不过两条街,很快马车驶进太师街。 刘太师虽已年迈退休,但声望很高,门生也多。人年纪大了就难免开始对儿孙们的婚姻产生兴致。这次赏花宴,也就是一帮门户相当的老头老太太们找的借口,好带着他们各自家的宝贝儿孙们来相看相看,说不定就有看对眼的。 车刚到街口,就看见里边整条巷子里排满了马车轿子,随从丫鬟家丁跟了不少。 老太太听见外边的动静便挑起车帘,看到前边太师府门前停下的马车上刚刚下来的黄衣姑娘,眉眼不觉飞扬,回头示意身边的魏锦余。 “锦儿,你看。” 魏锦余这一路上净琢磨唐振刚才跟他说的事儿了,心里七上八下,担心郭宝宝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这突然流传出来的流言,着实扰得他心神不安。总盼着这儿的事赶快完,他好去追查郭宝宝下落。 此时,忽闻耳边祖母呼唤,他蓦地回神,下意识道:“祖母,要回府了吗?” 老太太:“……” “尚未至太师府呢,锦儿是否过于心急了些?” 啊? 魏锦余诧异,朝车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还在路上。 “锦儿这般神不守舍,是否有心事?” 魏锦余眼神恍惚不语。 老太太追问,“莫非与唐振方才所说之事有关?” 魏锦余迟疑道:“祖母多虑了,孙儿只是一时失神罢了。” “当真?” 魏锦余勉强点头,“嗯。” 说话间,车停在了太师府门前。老太太握住魏锦余的手,“即是这样,那就安心随祖母赴宴吧。” 祖孙二人下车后,前后车上相继下来了别家的夫人小姐公子,他们都知道此来的目的,所以,免不了这时候就相互留意。 魏锦余虽然在这些年轻人当中已算年纪大的,但因人长得出众,声誉还极佳,所以备受关注。 老太太下车站定,左右扫眼,不觉扬起嘴角,不无得意的与魏锦余耳语,“看来看去,无论是样貌还是人品,这些人当中,还是我们锦儿最为出众。” 魏锦余一心想着郭宝宝的事,对于老太太这种爱屋及乌的赞扬几乎是充耳不闻。 见他仍是这般心事重重,老太太试图把他的心思给引回来,不然一会儿进去饮宴时,这边木讷可怎么行? 她环视周遭,然后拍了拍孙儿的胳膊,目光指向车尾一个刚刚下来的姑娘。 “锦儿你看,那是李翰林家的千金,年方二八,长得漂亮,听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老太太眉飞色舞的说到一半,看孙儿貌似是顺着自己的眼神在看姑娘,但神色空洞的和泥胎无二。 这姑娘是没戏,她又转向了另一边,“啊,锦儿你看,那是北疆总兵的长孙女,听说自幼习武,熟读兵法,文韬武略不输男子。你祖父在世时便与他们家亲厚,算起来也算是世交……” 再看魏锦余,还是瘫着张脸不为所动。老太太目光一闪,又看见一人,“那是孙首辅家小女儿,你爹前些日子还跟我提过,说他们家貌似有意与我们家结亲呢……” “抓贼!有贼呀!……” 老太太正说话,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 就这一嗓子,比老太太千言万语可管用多了,魏锦余茫然的双眼顿时有了神。他拢眼在人群中一扫,发现一身形瘦小者正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穿梭,眨眼的功夫已从街头蹿至街尾。 -- 第114页 “郭宝宝?”魏锦余下意识喊了句,随即纵身追了出去,“站住!” 随着这声喊,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魏锦余的身上,只见他身手敏捷,追逐一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街口。 “那人是谁,如此好身手?” “那就是魏锦余,魏指挥使家中独子。” “就是他呀。” “仪表堂堂,身手不凡,难怪年纪轻轻已是御前红人了呢。”…… 老太太听见这些夸赞之声,心情愉悦,但转瞬她就又隐约听见了不同的声音。 “身手虽好,竟不想有如此嗜好,可惜了魏家这世代英杰的好名声啊。” “是啊,好好男儿竟有龙阳之好,难怪至今仍无婚配,确实可惜。” 只听见“龙阳之好”四字,老太太头一晕,差点儿没栽倒下去,幸亏也是历过沧桑的人,才凭着一口气没显露出来,但心思已是一片混乱。 第96章 车后唐振见魏锦余追贼去了,心说那我还留这儿干什么? 他赶紧跑老太太跟前,“老夫人,我帮少爷去了。” “你等等!”老太太叫住了他。 “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颔首寻思一番,“罢了,你先去吧,保护好少爷。” “是。” 魏锦余不管流言如何,只一心想把郭宝宝给找回来。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过身形与她相似的,他哪里肯放手,直追出街巷,终于抓住了那小贼。可让他失望的是,这次,他看走了眼,这小贼一回头,并不是郭宝宝。 “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实在饿急了才偷了几个包子,你就放了小的吧……”小戝举着两个被捏碎的包子,哀求道。 小贼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又不合身的碎花衣裳,头发乱蓬蓬的好像鸡窝,但看得出是女孩儿的发髻。 魏锦余看着这可怜巴巴的小贼,脑子里净是郭宝宝的身形。想那家伙被人劫持了,会否也是现在这般狼狈。 他莫名对这小贼心生怜悯,不仅松开了她的手腕儿,还掏出些铜钱递给她。“去买吃的吧。” 小贼有点儿懵,这种大人多来几个吧。 “谢大人。”话没说完,她就拿了钱跑了。 魏锦余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兀自神伤。 郭宝宝,你这次又藏到了何处? …… * * * 幽暗的房间内,一张楠木雕花架子床上,幔帐落下,斑驳的树影在其上悠悠晃动。 “吱呀。” 门声响动,打破了这里的沉寂。一缕光顺着开启的门缝钻入,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间。 傅筠山手持烛台走进房间,随手带上门,随后缓步走向架子床。 幔帐掀开,烛台靠近,床上闭眼躺着的,正是郭宝宝。 郭宝宝在泥潭内吸入过多毒气,导致被救回后,一直昏迷。 傅筠山借烛光观察郭宝宝的气色,见她比昨日好转许多,也安心了。 将烛台放在旁边的桌上,他撩袍坐下。 “哼。” 傅筠山伸手解开了郭宝宝白色中衣的衣带,不紧不慢的掀开衣衫。 他目光微垂,看着那略显粗糙的裹胸,不带一丝情绪,只在嘴角微微勾出一抹轻嘲。 “早就提醒你了,不是你的东西,贪了是要送命的……” 说着话,他伸手穿过郭宝宝的后背,解开了那条裹着隐秘的白布…… 而此时的郭宝宝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不仅摆脱了魏锦余和傅筠山,还成功实现了人生目标,成为一个坐拥金山银山,左拥右抱的富婆。 正当她坐在定制金椅上品着美酒佳肴欣赏一众才子美男吹拉弹唱时,忽然感觉胸口冷飕飕,她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没穿衣裳。 “啊!” 众人面前不着寸缕,郭宝宝恍然被噩梦惊醒。她身子一颤,睁开双眼,发现原来是梦而已。 她松了口气,但是又有点惋惜,自己也还没成为富婆,而且…… 她撑着发沉的身子坐起,环顾周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儿啊? 她脑子里回忆起一些关于自己被高江峰劫持到泥潭的事。想到那弥漫着臭气的地方,她胸口就不觉闷得慌。 我这是被谁救了吗? 难道是我那师父真的来了? 她充满疑惑的下地,想出去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下地的同时,她下意识用手抚摸憋闷的胸口,但只是手与胸口接触的一瞬,她愣住了。 嗯? 手感不对。 她拉开中衣一看,两只眼睛顿时瞪大。 空心儿的…… 我裹胸呢?! 昏迷时,自己明明没有解下过裹胸,那么裹胸不翼而飞,一定是有人趁她昏迷时脱过她的衣服,还看了她的…… 想到自己被人沾便宜,郭宝宝气得两眼冒金星,她站起来披了旁边挂着的衣服就往外走。 “臭流氓,看我不把你咸猪手给剁……” 话音未落,她已走出门外,门外一人迎门而来。 白顺? 看清这个人,郭宝宝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想要剁人手的冲动,瞬间荡然无存。她知道救自己的根本不是什么师父师弟,而是傅筠山。 如果这是傅筠山的家,那裹胸是被谁解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出意外的话,那大太监已经知道她私藏《南山春春景图》的事了。 -- 第115页 完了…… “你醒了?” 白顺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她一番,随口问。 “嗯。”郭宝宝嘴角抽搐,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但没有了裹胸,她不自觉的含着胸,“白公公,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厂公在宫外的府邸。” “厂公?” 果然是大太监的家。 “嗯。你被劫持后,是厂公救你回来的。因暂不便带你回宫,故而将你安置在此处养病。” 郭宝宝见白顺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便试探道:“那,厂公呢?入宫了吗?” “厂公此刻正在柴房审犯人呢。” 犯人?谁? 郭宝宝顾不得多想,她只想知道那一向阴阳怪气的傅筠山在得知自己隐瞒他私藏了《南山春景图》后,打算怎么处置自己。 “白公公,我能去见厂公吗?” 白顺迟疑,“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昏睡了几日,刚醒来就到处走动,不怕再染风寒?” 郭宝宝虽然是有些浑身发软无力,但也没心思在床上躺着,与其让她一直这么忧心忡忡的,还不如来个痛快的。直接找大太监,拍马屁也好,找借口狡辩也好,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强。 “我有要事要见厂公,哪里还管得了自己这点儿病痛呢。” 白顺眉头不觉动了动,心说我们厂公的确是料事如神啊,连这小子醒了要说什么都知道。 “嗯,好吧,那你随咱家来吧。” “有劳公公。” 郭宝宝紧了紧腰带,跟着白顺往整个府邸最深处走去,在穿过无数小径回廊,直至路的尽头,一堵高墙之间,露出一道被藤蔓遮掩的铁门。 白顺上前打开推开门,里边是个小院,院子里有间大屋,屋虽大,可门却小,看着像是柴房。但是,自打一进这道门,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便钻进郭宝宝耳朵,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知道的都,都已经说,说了……只,只求,求速,速死……” 第97章 这声音含混而虚弱,但耳力甚好的郭宝宝还是听出了说话的人。 高江峰? 傅筠山把高江峰抓回来啦!? 知道是高江峰在被审问,郭宝宝当即火冒三丈。 要不是这家伙,她现在不定在哪儿逍遥自在呢,怎么会昏迷,还又被抓回了这牢笼? 她撸起胳膊上前,想狠狠抽这家伙几巴掌。但是刚至门前,郭宝宝就透过那虚掩的门缝看到里边被绑在钉板上的高江峰。 这人可太惨了,原本那么胖硕的一个人,如今却瘦了一半,与其说是瘦了,不如说他身上的皮肉生被割去了一半,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看不见一块整皮眼睛也变成俩血窟窿,手脚皆耷拉着,没了筋骨支撑。 郭宝宝一个现代人,就是路边被车压死的麻雀她都不敢看,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倒抽了一口气,两眼一黑,又晕了。 听门外有声,傅筠山回头,发现了地上的郭宝宝。 他之所以能让郭宝宝来这私牢,是因为觉得这小子过于放肆,居然敢对他隐瞒如此大事,是该让她见识见识这血腥的场面,好对她有所震慑。可没想到,这家伙本事不小,胆子却这么小,还没进门就吓晕了。 白顺也是一脸黑线,忙上前躬身,“厂公,这小子方才醒来就说有事要见您,不想就,就这么又晕了。小的这就把人抬回去。” 傅筠山不动声色,熟悉他的白顺知道这是默许,便招手叫来院中守卫的俩小厮,让他们抬郭宝宝出去。 二小厮一头一脚,俯身抬人。 傅筠山微阖双目,看着二人四手即将落在郭宝宝身上时,他莫名产生一丝不快。 “慢着。”在二人的手正要挨着郭宝宝时,他冷然一声,走出牢房。 俩小厮不明所以,只是照命令躬身退开。 傅筠山驻足打量郭宝宝一番,随即俯身将她抱起朝院外走去,随口吩咐白顺,“把这儿善后了吧。” 以白顺对傅筠山的了解,这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能不亲自动手碰的绝不自己动手。今儿个这是……? 他不觉打了个愣神,“是。” …… 傅筠山坐在床沿儿上,垂眼注视被吓得满脸惨白的郭宝宝。 我为何见不得旁人碰她? 他屈了目光,冷漠的眼神里流露一丝烦躁。 …… 郭宝宝这次再醒来时,是被那血淋淋的一幕给惊醒的,而且梦里,那个血肉模糊被绑在架子上的似乎是自己。 “啊!” 一声惊呼,她猛然坐起,还未从梦中彻底醒来时,眼前,那个她此刻最怕见到的脸孔在昏暗的烛光下出现了。 郭宝宝激灵后撤,瑟缩了身子用棉被紧紧包裹自己,双眼不敢与傅筠山有任何接触,不安的闪躲。 傅筠山看她这个样子,冷幽幽的问,“吓着了?” 郭宝宝听得见声音,但好像仍在梦里,感觉是他正在审问自己,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一个劲儿在眼眶里打转,就是说不出话来。 傅筠山见状没有多说,起身默默离开了。 直到听见他出去的声音,郭宝宝才舒出憋在胸口的这口气,意识也逐渐回归。 “还好是梦……” * -- 第116页 一夜过后,郭宝宝精神稳定了些,早晨,她睁眼躺在床上仔细回忆昨天的事,觉得傅筠山在看她的眼神里并没有杀意,若是当真怪罪自己了,还会管她晕不晕?直接一盆凉水浇下来了。 看来,隐瞒《南山春景图》的事,他并没有太生气。 正自琢磨,门开了,傅筠山端了个碗走了进来。 郭宝宝连忙下地,直接在床前跪地,眼泪汪汪的道:“厂公恕罪,小的,小的不是存心隐瞒……” 傅筠山不急不缓的来到她面前,“不是存心?” “是啊厂公,小的就是,就是,就是……想着如果那图里真有宝藏,小的就把它找出来,然后,然后给厂公您一个惊喜……” 半晌,傅筠山勾了嘴角,“惊喜?” 郭宝宝迟疑的点头,“嗯。” “那惊喜呢?” 郭宝宝嘴角抽搐,“这,这不还,还没……” 傅筠山冷嘲,“呵,说你胆小吧,你居然敢对咱家撒谎,说你胆大吧,你只是看一眼囚犯受刑就吓得半死。” 他的语气阴冷冷的,郭宝宝感到一阵刺骨的寒,缩在傅筠山脚边不敢出声。 “起来把汤喝了。”傅筠山半晌后开口。 郭宝宝战战兢兢的起来,看着他递过来的热汤,满腹狐疑,“这,这是什么汤啊?闻着有点怪。” 不会是毒药吧? “放心吧,咱家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会轻易让你死的。这是安神的,喝了它,咱家有话要问你。” 郭宝宝不敢也不能违拗,乖乖把汤喝完了。 “厂公,您要问什么就问吧,只要小的知道的,绝不隐瞒。” 傅筠山撩袍坐在床边上,问道:“这趟去菱州,你们都查到什么啦?” “回厂公的话,这次去菱州本来是要查杜文奎的,可是,我们到了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说是喝醉了,掉河里死的。那条鱼……,不是,魏锦余觉得太巧合了,有可疑就去查,但好像也没查出什么。反而是因为小人在葫芦县里无意中听到一段八卦……” “八卦?” “就是闲话,是非的意思。” 傅筠山心说这是哪儿的方言土语如此费解。 郭宝宝接着道:“那八卦关系到《南山春景图》和户部侍郎顾廉,让魏锦余有了另一条线索,他这才顺藤摸瓜,一路摸到了高家庄。” 傅筠山亲自去过菱州,自然知道杜文奎死的事,也知道魏锦余莫名其妙的开始查高家庄和顾廉,但是也有他不知道的细节。 “顾廉和那青楼女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郭宝宝回忆一番,道:“厂公,小人记得很清楚,这就给您学学吧。” 她挺了挺身,开始声情并茂地模仿那天二人的对话。学到于嫣悲伤之处,还扭捏在趴在墙上装哭。 “呜呜呜……,呜呜呜……” 傅筠山看着好笑,“你这般能耐不做戏子当真可惜了。” 第98章 郭宝宝听出他语气里带着高兴,之前的担心终于化解。她收住眼泪,回头眨巴着仍挂着眼泪的眼睛,马屁道:“小的这不是为了让厂公您知道的更详细嘛,当初我对魏锦余,那都是敷衍了事,随便说说的。对您,当然是越细越好了。” 傅筠山点头,“也就是说,魏锦余是因为这个才怀疑到顾廉的,那么高家庄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追踪到高家身上?你们又得到了什么线索?” “后来,魏锦余去找过那女子的生前姐妹,但是,魏锦余没让我跟着,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的谈话中提到了高家庄,所以,他才去高家庄后山暗查的。” “这个咱家知道,也知道你在那时曾试图逃跑过一次。” 郭宝宝心虚,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不过,后来,你又为何去了高家庄后山?莫非,你是知道了《南山春景图》中隐藏的秘密?” “没有没有!”郭宝宝连连摆手,“其实带着那幅图,您不知道我有多后悔。魏锦余成天盯着小的,小的根本没时间看,而且,外边到处都在抢夺那幅图,小的哪敢拿出来呀。至于我为什么去高家庄后山,那是因为,小的半路遇到了小人的师父,他告诉小的,高家庄最早的时候就叫南山,是高家祖先买下那里之后才被人叫做高家庄的。” “你师父……?就是白狼门掌门。” 郭宝宝睁大了眼睛,“厂公,您这都知道啦?那,泥潭里的事儿,厂公也是知道的吧。” 傅筠山点点头,“嗯,高江峰已经都招了。” 郭宝宝脑子又闪出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不禁又是一哆嗦。 “还,还是厂公您有手段,比那条鱼强多了。那他都招了什么?那泥潭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多骸骨?” 傅筠山起身,缓缓朝外间走去,一手揣入袖中好像在掏什么。 “那是高家早年发家的秘密。” “发家?”郭宝宝不解的看着他的后背。 “那泥潭原本确实是个鱼塘。菱州地处中原,水源有限,市面上鱼虾的价格格外的高,高家祖先正是看中了这个,于是买下有水塘的南山,借水塘养鱼牟利。但是,多年下来,因为饲料昂贵,也没赚了多少。后来,家业传至高家兄弟手上,两兄弟偶然发现,塘里的鱼竟然吃死尸,他们便开始到处寻找病死的牲畜家禽来喂鱼。” -- 第117页 “省了饲料,养鱼之利自然是翻了几番,高家庄就此越做越大,不仅养鱼,养虾,养牛羊,种庄稼果园,还逐渐开始做酱肉腊肠等熟食。” 说话,傅筠山走到外间桌前,从袖子里掏出的一卷丝,缓缓展开,平铺于桌面。 “生意做大了,欲壑却难填。兄弟俩为了谋求更多利益,不惜将染疫死了的,发霉生蛆的鸡鸭牲畜做成熟食贩卖。这些东西被做成熟食,养鱼的饲料就又没了,高家兄弟就干脆拿死人来喂鱼。”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底下那么多骨头呢。”郭宝宝越想越来气,“他们俩可真够黑心的,拿染病的牲畜做熟食,拿死人喂鱼,他们不怕吃死人啊……” “对了,他们是不怕,菱州附近好多地方,应该已经给吃死好多人了。这俩黑心的,真该千刀万剐。” 傅筠山扯唇,“高江峰也的确是这般死的。” 闻言,郭宝宝嘴角抽搐,心说是比这还惨呢。 “厂公,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所以才让小的去偷宝的?” 傅筠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为什么呀?” 傅筠山冷眼一瞥,郭宝宝立马给了自己一嘴巴,“小的多嘴。” 傅筠山瞪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南山春景图》上,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眉头一直紧锁。 郭宝宝跟着他仔细观察绣品里的图像,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没有任何担忧的观察这幅图,忽然,她眼睛一亮。 “诶?” 傅筠山抬眼注视她,“怎么了?” “我怎么忽然看这幅图里的景致这么眼熟呢?”她指着图中一建筑物,“这地方我好像在菱州见过,只是,怎么好像缺了一半。” “绣品名为《南山春景图》,那么大概描绘的就是那一带的景致。绘制时,遮挡省略也有可能。可是,秘密究竟在哪儿呢?” 郭宝宝道:“小的以前看过好多故事,里边描绘的宝藏图,藏宝的方式不外乎是夹在纸的夹层里,或是用火烧,用水浸,上边隐藏的字就会显现出来。要不,厂公也试试?” 傅筠山耷拉了眼皮斜瞟她一眼,“这是蚕丝绣线,火烧水浸就毁了。” “那就挑断上边儿的线,说不定秘密就在里边。” 傅筠山无语,“此乃陛下之物,你有几个脑袋敢毁了它?” “那那,那怎么呐?” “依咱家看,若有机密,还是藏在这图上。”说着,他将绣品翻转了另一面。 郭宝宝盯着这面的景致看了一会儿,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她忍不住从傅筠山手里拿走了图翻来覆去的看。 傅筠山看她神色异常,不禁问,“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郭宝宝指着图中另一建筑物道:“厂公,这个,就是刚才那个建筑物的另一半啊。” 傅筠山闻言,当即夺了绣图按着她所指的地方,翻转绣品前后对照,连续对比几次,果然发现了端倪,脸上逐渐浮现笑意。 “你果然还是给了咱家意外之喜啊。来人!” 白顺躬身进屋,“厂公。” “你即刻去寻个画师回来。” “是。” 白顺走后,郭宝宝诧异的看着傅筠山,“厂公找画师来做什么?” 傅筠山道:“这绣品果然精妙,薄如蝉翼的一层纱,反正绣已经不易,没想到,这竟还是一幅画分开两半,又各自成画,真是神物啊。” “各画一半?”郭宝宝懂了,“所以,要把反正两幅图摞在一起才能使原图完整。” “嗯。” “这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如此费尽心机隐藏的秘密,究竟是有多大啊。”傅筠山慨然。 第99章 自从知道了这图里根没有藏宝图,郭宝宝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此时,她偷眼巴巴窥视傅筠山,心里琢磨着是另一件事。 “呃,厂公,如今,我身份已经被魏锦余知道了,想来是肯定回不了皇宫,那以后……” 傅筠山像是被她提醒了般,挺了挺身,从袖中取出一卷白色暗花的丝绸,递给郭宝宝。“准备准备,明儿一早,随咱家入宫。” “哈?可是我……” “魏锦余那边,咱家自有理由让他不揭穿你,你就不必操这份儿心了。” 理由?什么理由? 傅筠山递过来的丝绸在眼前晃着,她不知这是干什么的,也无暇去想,满脑子混沌,但还是稀里糊涂的接了。 傅筠山扫了眼她手里的丝绸,“你原来那条,料子过于粗糙,咱家扔了,你换上这条吧。” “粗,粗糙……”郭宝宝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想到眼前这家伙竟然趁自己昏迷时,拆了她的裹胸,现在还装模作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腾一下子红了。 傅筠山见她恼羞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扯了扯唇角,吊眼在她胸前来回扫了几趟,“其实,裹与不裹也无甚差别,你若嫌碍事,不裹也罢。” 说完,他揣着手溜溜达达扬长而去。 郭宝宝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跳脚,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还对我人身攻击…… 气死我了。 这个死太监,死太监! * * * 郭宝宝重回皇宫,赵喜,竹苓欢天喜地的将她迎回,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又捏肩,又捶腿。除了嘘寒问暖,还不停的问她这趟的见闻。 -- 第118页 郭宝宝喝了口茶,好似茶馆开讲了。 “你们不知道,这次出去,那真是,惊险万分,困难重重啊,光是刺客就遇了好几波。” “啊?!那掌印您没受伤吧?”竹苓慌乱的在她周身打量着问。 “没有没有,有魏锦余在,咱家安全着呢。不过,这《南山春景图》的案子是真的不好办啊。” 赵喜道:“掌印,我们前阵子听说,献宝的杜文奎已经死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们刚到菱州,就听说杜文奎淹死了,哼,还真巧。” “那就没人知道那绣品里的秘密了吧?”赵喜问。 郭宝宝故作高深的摇摇头,“你们不知道,这案子扑朔迷离,千丝万缕,说不定和咱们宫里还有牵扯呢。” 二人闻言相互对视,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掌印,您是说,偷宝的是咱宫里的人?”竹苓问。 郭宝宝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道:“这案子说起来太复杂,以后再说吧。对了,我不在宫里这几天,咱们司里一切正常吧?” 说到司里的事,竹苓满脸愁容,“别说了,掌印您不知道,自从您走了之后,咱们都忙的焦头烂额的。光是应付那几位主子就应付不来。皇后和玉贵妃,都派人来催了好几回了。” “催什么?”郭宝宝不解。 “催着要您做的蚕丝香皂啊。” 郭宝宝诧异,“咱家不是把做香皂的方法都告你们了吗?你们照着做就行啦。” 俩人对视后,赵喜道:“掌印器重小的们,那小的们就更应该为掌印着想。我们俩商量过了,制作蚕丝香皂的秘方还是给掌印您留着的好,这样,您就能在主子们跟前更得宠。” 郭宝宝讪讪的,心说谁知道我还有回来的一天呢。 她摸摸俩小子的头顶,“难为你们对咱家这份儿忠心啊。放心吧,有咱家在,少不了你们俩的好处。” “掌印,贵妃娘娘差人来传您过去一趟。”这时,门外有小宦传话。 竹苓说笑道:“瞧,主子们还是惦记着咱们掌印呢。” * * * 玉贵妃传话,就算郭宝宝大伤初愈,也得赶紧来见。 入得永和宫,郭宝宝躬身,“小的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玉体安康。” 玉贵妃斜倚贵妃榻,翘着兰花指在鬓边轻抚两下,“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看着倒也没有多少疲态嘛。” 郭宝宝赔笑道:“小的来见贵妃娘娘,自然是心情愉悦,心情好,气色就好,自然没有疲态啦。” “就你嘴甜。”玉贵妃掩口失笑,“本宫叫你来没别的,就是想问问你,这趟出宫案子办的如何了?” 原来叫我来是问案子,我当是要香皂呢。 诶?她为什么对案子这么上心? 郭宝宝眼珠滴溜溜乱转,琢磨着怕是不能全说。 “呃,回贵妃娘娘的话,这趟出去,本来是要找杜文奎查问《南山春景图》的,可是我们到了菱州,杜文奎已经死了,所以,这趟,算是白跑了。” “白跑?可本宫怎么听说,你们查到了不少事儿,连菱州首富高家也被你们查了?” “呃,回娘娘的话,小的哪懂什么查案呢,去了菱州都是魏佥事在查。而且,不瞒娘娘说,小的与魏佥事之前有些过节,他哪能把查到的线索告诉小的呀,都是他和他手下每次小声嘀咕,小的就是想告诉娘娘,也不知说什么。娘娘您要是真想知道案子的事儿,就传魏佥事来问吧,他知道的可比小的多。” “哦?” “是的娘娘,小的不敢欺瞒娘娘。” 郭宝宝心里慌得很,支支吾吾的,实在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真是太焦灼了,就怕她刨根问底问下去。谁知,玉贵妃盯着她看了会子,却没追问,只是淡淡扯唇,“罢了,没查出来也无妨,本宫原也不是叫你来问案的。” 闻言,郭宝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暗暗摸了把额上渗出的汗,道:“那娘娘可是要吩咐小的为您准备沐浴之事?” “不是本宫,是为陛下。” “陛下?” “陛下近日龙体抱恙,御医说陛下过度操劳积劳成疾,需多多休养,本宫故而想为陛下安排沐浴。听说你之前曾制安神香皂给皇后,想来应该也可制成安神蚕丝膏吧?” 原来是为这个。 “嗯,娘娘吩咐,小的当然可以了。” 玉贵妃一笑,“好吧,那你就尽快准备吧。” “是,娘娘放心吧。” …… 第100章 从永和宫出来,郭宝宝长出一口气,可算是混过一关,未来这段日子,不定还有多少这样的询问呢。 她抹了把额头,双手往身后一背,溜溜达达走出内宫门。刚到门口,迎面一个人影好生熟悉。仔细一看,竟然是魏锦余。 魏锦余在家憋了几天,终于盼来圣旨宣他入宫,说是皇帝体恤老臣身兼数职过于辛劳,所以让他回宫接替他爹复职。 摆脱了老太太没完没了的逼婚,魏锦余回宫才逃得一份轻松。他顾不得休息,想入乾清宫求见皇帝,可这还没入内宫门,远远看见个熟悉的人。 郭宝宝?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 自从听说郭宝宝被人掳走的传言,魏锦余便到处打听,还派了唐振去菱州寻找线索,若不是自己被圣旨拘着,他真想亲自去查。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比自己早一步进宫了。 -- 第119页 他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这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这一瞬,他心情是放松的,也是高兴的,但转瞬,他便将这份重遇的喜悦生生压下,双眉当时立了起来。 这家伙怎么又混进宫里了? 宫门前,二人相隔五十米,相互对视数息,郭宝宝两眼一瞪,拔腿就跑。 “这个阴魂不散的……” 魏锦余见状提袍就追,这次再抓住她,绝不再放走。 二人一前一后一个追一个跑,直追到混堂司门口,郭宝宝不见了。 魏锦余知道她定时躲进去了,便打算进去找,抬腿刚要上台阶,一人挡在了他面前。 “魏佥事匆匆忙忙的,这是有何急事啊?”傅筠山揣着双手,不紧不慢走近魏锦余。 魏锦余认真打量傅筠山神色,颇为诧异道:“难道,郭宝宝是厂公带入宫的?” 傅筠山点头,“那日她被高家人掳走,确是咱家把她救回来的。” “他被人掳走?” “是啊,说来话长。这小子若不是命大,恐怕早就没命了。就这也是昨儿个才刚从昏迷中苏醒,魏佥事还是不要追得这么急吧。” 昏迷…… 魏锦余心被扯了一把,随后问,“那厂公可知她真实身份?” “自是比魏佥事知道的早一点。” 魏锦余更加诧异,不禁左右环视,见周遭无人,这才问道:“厂公既然知道,为何还将他带入宫?” “因为咱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傅筠山淡淡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魏锦余,“你先看看这个吧。” 魏锦余满腹疑云的接过纸张,双手展开一看,不想竟是高江峰的供词。 “高江峰是被你抓回来的?” 傅筠山不以为然,“魏佥事办案,过于守章法了。像这等刁民,不用刑,他岂会招认?” “那他人呢?” “失血过多,死了。”傅筠山漠然道。 嫌犯就这么死了,魏锦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眼盯着傅筠山发直,直到,傅筠山冲他一挑眉,示意他看口供,他这才放下心里诸多的困惑,专注的看口供。 看着这满纸的供词,魏锦余越发气愤。 “简直骇人听闻!难怪菱州官员听说吃的是高家的肉食,便个个色变……” “诶?他没有招出背后包庇之人?” “嗯,他就只招了这些。据他供认,菱州上下官员都知道高家庄在暗市的勾当,所以均有包庇之罪,只是,这背后最大的那个,他到死也没说。” “至死不说,他是怕连累他的兄长还是怕连累背后这个人……?” “不管他忌惮什么,背后这个人不可小觑。” 魏锦余看着这份口供原本应该高兴,可是,他却更加犯愁。 “高江峰死了,如今就算有口供也难以使人信服。况且,高家与菱州官员,以及京城官员,皆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若冒然拿着这份口供去调查高江川和顾廉,恐怕不行。” 傅筠山道:“所以,咱家才把郭宝宝带回来。” 魏锦余不解,“他能做什么?” “陛下近日来,一直以龙体抱恙为由拒见外臣,就连咱家也难以见上一面。魏佥事难道不曾怀疑?” “岂能不疑?那个隐藏在高家背后的人物,很可能就在宫里,还很可能就在陛下身边。”顿了顿,“可是,这些与郭宝宝有何关系?” 傅筠山浅笑,“你我现在皆不能面见陛下,只有郭宝宝可以。这几日,郭宝宝要为陛下沐浴之事准备,随时等候传召前去御池伺候。到那时,她便有机会见到陛下,说出此事。” 魏锦余恍然,若是陛下当真被人左右,那么郭宝宝似乎真的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朝混堂司内望去,见门后有人影晃动,知道那是郭宝宝,不觉舒了口气。 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死。 他点点头,对傅筠山抱拳,“既然厂公已有安排,那魏某就静候陛下的旨意啦。” 魏锦余说罢离开,郭宝宝等他脚步声走远,才从门后出来,藏到傅筠山身后,斜探出半截身子冲着魏锦余的后背扮鬼脸。 “略略略……” 傅筠山转头瞥视,郭宝宝赶紧闭嘴,规规矩矩的躬了身,“厂公。” 傅筠山转身揣了双手垂眼注视她,就这么看着,愣是半晌没说话。 郭宝宝一直猫着腰等他开口吩咐,但半天没等到,她也不敢抬头,就偷眼窥视。这一瞧,她发现,今天傅筠山的眼神好像和平时不一样,说不出的别扭。 “厂公,您……” “你不会是瞧上魏锦余了吧?”傅筠山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不冷不热的问了句。 “哈?”郭宝宝先是一愣,旋即急了,“怎么可能!厂公,您,您可别拿小的寻开心啊。” “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那条死鱼,迂腐,白痴,一根筋,还胡子拉碴的。他连厂公您的头发丝儿都不如,小的怎么能看上他呢?” 闻言,傅筠山双手搭在一起往身前一放,“呵,外边那么多大家闺秀,都等着盼着与他合合八字呢,你一个小小毛贼倒还挑上他了?再说,说魏锦余呢,你扯上咱家做什么?” 第101章 郭宝宝想了想,“小的这不是忍不住对比一下嘛,这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魏锦余和厂公相比,那就得扔。您瞧您办案多雷厉风行,几刀下去,定让刁民不敢不招,再看那个魏锦余,磨磨唧唧,唧唧歪歪,查这个查那个,抓个人要证据,问个案要证据,横竖就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 第120页 说话间,她偷眼窥视。别说,自己这拍马屁的功夫简直让自己都佩服。就傅筠山这么冷漠的一个人,听着这两句吹捧,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 傅筠山翻了个白眼,“办案归办案,现在说得是男女之事,咱家去势之身,如何与男人相比?” “厂公您这可错了。在女人眼里,是不是男人看得不是外在而是内在。若是内心强大,包容保护自己的女人,能给女人安稳无忧的一生,那便是男人。与去不去势的毫无关系。那东西其实也就那些莫名自大的男人才真的在乎吧。” 生平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听了这么番惊世骇俗的大道理,傅筠山愣是给震撼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见傅筠山面无表情的不说话,郭宝宝不敢再说,试探道:“厂公,小的,说错什么了吗?” 傅筠山换了口气,在她周身扫过,嘴角往下一垂,“这些溜须拍马的话少对咱家说,把你的心思还是放在陛下身上吧,好好准备沐浴之事,这次,你必须要讨得陛下欢心。” 郭宝宝眼珠转动,“厂公,方才小的听见您和魏锦余说的话了,您是要小的把高江峰的供词呈给陛下吗?” 傅筠山摇头,“高江峰是被秘密收押用刑,才供认了实情,但是,死无对证,只怕有人会借机反咬咱家一口。” “那怎么办?” “咱家是要你用自己的话把这件事说给陛下听。” “啊?那空口白牙,小的就只能好像说书般的说,那陛下能信吗?” “你不是一向自视口才了得吗?那这时候就是你表现的机会,你可不要让咱家失望啊。” “啊?”郭宝宝心虚,这也太难了吧。 说完正事,傅筠山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郭宝宝灵巧中又带狡黠的眼睛上。片刻后直了直身子,“你在咱家府上也算住了两日,觉得咱家府邸如何啊?” 嗯? 郭宝宝被问得一头雾水,问我府邸如何?大太监想重新装修了吗? “呃,厂公的府邸那自然是集舒适与雅致于一体的啦,每样家具,每个摆饰高贵而不奢靡,设计都是恰到好处,每个细节都彰显了厂公您的高雅品味和尊贵的地位。小人以为,厂公的府邸没有任何不足……” 拍了一通马屁,郭宝宝发现傅筠山好像不高兴,嘴角都垂了。 看来大太监不想听这个。 她立刻转了话头,“不过呢,再好的宅子住的久了,难免视觉疲劳,若是厂公真想改变点儿什么,那就……要不……,添几棵树吧。小的看那院子里实在冷清,种些花花草草,栽几棵树,到时候满院子新绿,厂公看着也会心旷神怡。而且,多看绿,对眼睛好。” 傅筠山微微皱了眉,略带不满的口吻道:“你倒是比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懂得多呢。” “呵呵,谢厂公夸奖。” 郭宝宝闷着头,心说看来终是没说对呀。 换了口气,傅筠山道:“咱家是问你,咱家的府邸大吗?” 郭宝宝愣了愣,“厂公,您就问这个呀,那当然大了。要不是有白公公领着,小的说不定能在里边丢了。” 说着,她感觉不对,“厂公,您该不会是想要扩建吧?” 傅筠山摇头,“咱家也觉得太大了,大了就显得空落落的。” 空……? 郭宝宝没能理解,傅筠山已经揣着手默默走了。 郭宝宝一脑袋问号,今儿这大太监抽什么疯啊? 虽然没明白,但她知道傅筠山肯定实在暗示些什么。 “这太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那么大的宅子一个人住能不空吗?谁叫你买那么大的呢,你以为你和别的官员老爷一样呢,三妻四妾一大家……” 说到这儿,郭宝宝怔住了,“哎呀,他该不会是……” 郭宝宝满腹心事的回到自己衙门,赵喜和竹苓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上来询问,“掌印,您这是怎么啦?是贵妃娘娘吩咐了什么吗?” 郭宝宝摇头,“贵妃娘娘倒没什么,只是吩咐咱家准备陛下沐浴之事而已。” “那您为何愁眉不展?”竹苓问。 郭宝宝本不想说,但左右瞧瞧这俩小子。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我不如和他们商量商量吧。 “你们俩跟咱家来。” 郭宝宝领二人回了内衙房间,关起门来,与这二人神秘兮兮的道:“方才咱家遇上厂公了,他好端端跟咱家说,他觉得他们家宅子太大,感觉太空。你们说,厂公这是什么意思?” 赵喜闻言闷头仔细思考。 竹苓想了想,“厂公这是想给家里添置些物件儿了吧?” 郭宝宝摇头,“咱家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厂公却用了‘空落落’这个词。” “空落落?”赵喜和竹苓面面相觑。 这词儿,显然带着几分萧条和寂寞之意。 赵喜歪着头,“厂公这意思,该不会是有意想找个对食照顾起居了吧?” “你也这么想啊?咱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平日里见他也没有留意过什么宫女啊,怎么突然就生出这种花花心思了呢?” 俩人闻言失笑,心说敢这么说厂公的,整个皇宫怕是也就只有我们家这位了。 竹苓笑道:“这还不是人之常情嘛,但凡做到像厂公这份儿上的内官,哪个家里还没几个对食的?都是血肉之躯,再怎么冷漠身边也少不得有人说说话。尤其到了冬天,被窝里那个冷啊,不想有个热乎身子抱着取暖才怪呢。尤其咱们这样的,最是怕冷了……” -- 第121页 说了一半,竹苓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郭宝宝,“对了,掌印您到是不同,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冷,反而不怎么耐热啊。” 第102章 “呃……”被竹苓发现了自己生理上的不同,郭宝宝心里一紧,“呵,人的体质不同嘛,再说咱家这不是才净身嘛,说不定日后就怕了。” 竹苓也没太在意,点了点头。 郭宝宝赶忙转移话题,“照你这么一说,厂公八成还真是这个意思。那厂公这么暗示了,那咱家是不是也该主动张罗张罗,替他寻个体己之人呢?” 赵喜道:“这个自然,有厂公在掌印身后做靠山,有时比在主子面前受宠还有用呢。只是,也没听说厂公钟意什么人,该怎么找呢?” “这还用找吗?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着厂公呢。小的就知道一个。” 听竹苓的话,郭宝宝眼睛亮了,“哦?谁呀?” “就尚衣局的司衣,明月姑娘,听说早就对厂公有意了。” “是吗?那她长得好看吗?有画像吗?让咱家看看。” “掌印您要的话,小的这就给您找人画去。”竹苓道。 “好啊,你去吧。回头也让厂公瞧瞧,他要愿意,那不就一拍即合,大家欢喜吗?” “诶,那小的去了。”竹苓欢天喜地的跑了。 赵喜道:“掌印,那还有别的吩咐吗?” 郭宝宝想了想,“趁现在天还早,你去着手准备制作蚕丝膏吧。” “是。” * 要做蚕丝膏,羊奶是必备之物,赵喜带着几个人准备去尚膳监,还没出门,远远就看着沈佑来了,身后还带了好多人,两两扛着奶缸。 沈佑亲自带人来送羊奶? 赵喜赶紧回去找郭宝宝。 郭宝宝听说沈佑亲自来给她送羊奶,不禁满腹狐疑。 这老狐狸,脑袋好了,就忘了和我有仇了? 这怎么可能,我看这次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不管怎么怀疑,面儿上的东西还得做足,她整理一下衣冠,然后出去迎接。 来到衙门门前,二人见面皆是满脸堆笑,但多少都有点皮笑肉不笑的。 “哎呀,郭公公远赴菱州为陛下查案,一路上辛苦了吧?” “为陛下办事岂敢说辛苦?到是沈掌印亲自来送羊奶,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咱家知道后宫主子们可都盼着郭公公这拿手的东西呢,咱家哪能怠慢呢。今儿早晨一听说郭公公回来,咱家就叫人立即多备了羊奶,然后赶紧给送过来,可不能耽误了后宫主子们的享受啊。”沈佑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郭宝宝点点头,也没啥客套,“那就多谢沈掌印了。” 说罢,她吩咐赵喜把羊奶抬进衙门。 羊奶是收了,可沈佑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郭宝宝讪讪的道:“要不,沈掌印进来喝杯茶?” “好啊。” 郭宝宝本就客气一句,没想到这家伙脸还真大,就答应了。 郭宝宝忽然意识到,这家伙不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是有什么事儿想拜托我了? 不过知道他这层目的,郭宝宝反而放心了,至少,蹊跷不在羊奶里,倒是可以省心很多。 请沈佑进了衙门,二人落座后,沈佑并没有直说来意,只挂着官方笑容,就那么坐着,场面略显尴尬。 郭宝宝看着他菊花一样的笑脸,心里暗自恶心。这老东西真够不要脸的,都明着撕破脸了,还能这么笑? 哼,以为你给我送点儿羊奶,我就不记得你是什么样的恶心人了? 她眼珠转动,“呃,沈掌印头上的伤还好吧?” 二人间的气氛被郭宝宝成功渲染的更加尴尬。 沈佑嘴角抽搐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已无大碍……” 好了?哼,找机会再让你开一次瓢。 “说起来,都是我之过。多亏沈掌印是大度之人才不与我计较。呃,不知沈掌印何时来混堂司?届时,我一定安排妥当。” 还来?沈佑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咱家这个头伤还未愈,不能沾水,这些日子就不劳郭公公操心了。” 郭宝宝正要再说,沈佑有点坐不住了。本来。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现在非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给了谁也不自在。再加上郭宝宝故意提起让他恨的牙痒痒的事儿,沈佑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 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他暗暗咬了后槽牙,吞下这口怨气,赶在郭宝宝开口前问道:“呃……,听闻郭公公这次出宫,不仅辛苦,还凶险重重,连遇刺客,有这事儿吗?” 哦,原来是来打听这个的。 可这和他一个内官有什么关系,难道,高家幕后的人就是他? 郭宝宝稍事犹豫道:“嗯,的确是。” “哎呀,那这案子可就不是简单的盗宝了呀。” 郭宝宝故作高深,“嗯,的确是错综复杂的很呢。” “哦?如何错综复杂?”沈佑借机追问。 郭宝宝眼珠微动,随即勾了勾手,让沈佑靠近,随后压声道:“我们查到,这案子不仅牵涉皇庄管事,还有朝廷官员,甚至……” 郭宝宝拖了长音,沈佑焦急的往前探身,“甚至什么?” “甚至最大的幕后黑手就在宫里,而且,我们已经拿到了很重要的线索,线索直指……” -- 第122页 沈佑登时瞪大了双眼,“谁?!” 郭宝宝盯着他沉默半晌,直到沈佑额头微微渗了汗珠,她忽然一笑,打破了此间凝重的气氛。 她撤回身子,整了整袍子,“事关重大,这线索只能等面见陛下时才能说。沈掌印就不要再打听了吧。” 沈佑也不是傻子,反应过来自己被这小子耍了,气得额头青筋突突乱跳。 知道对方在耍自己,还有什么可装的,沈佑脸一沉,起身道:“既然如此,你好好准备陛下沐浴之事吧,咱家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郭宝宝也没送,就看着他的后背瘪瘪嘴。 跟我这儿打听消息,当我脑子白长的? 不过呢,他能放下脸来找我,这事儿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她暗自决定得找机会去尚膳监看看,这个沈佑就算不是那幕后之人,也和幕后黑手有关系。 …… 第103章 回到尚膳监,沈佑气得好一阵没缓过来,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运气,胸脯起起伏伏跟要变异似的。 “这个郭宝宝,当真以为咱家忘了以前的事?竟敢戏耍咱家……” 旁边何庆言道:“掌印不必生气,等这案子过去了,咱们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沈佑稍稍将火气压下,“ 你今晚就去告诉高江川,让他提防着点儿,他们确实查到了诸多线索。让他趁晚上,把手头的东西都处理干净。” “是。” “还有,后院柴房里的东西也不能留了,晚上都清理了。” “是。” …… * 是夜,尚膳监外一个黑影晃动。 郭宝宝穿着一身夜行衣,在尚膳监外转了一圈,随后愁准了位置翻身上房,在房顶之间翻飞几回,最终落在了沈佑的房顶。 她俯身掀开房顶瓦片,向内窥探。有月光的映衬,屋内景象清晰可见,郭宝宝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的沈佑。 诶?这家伙在睡觉? 她抬头朝这衙门院内环视,安静的很,并无任何可疑的异动。 如此安静,难道是我想多了? 正这时,不远处膳房的方向有不明物体在动。虽是很小的的的动作,但还是被眼尖的郭宝宝发现了。她定睛一瞧,现在趴在膳房屋顶上的竟然是魏锦余。 金鱼?他怎么在这儿? 这时,对面的人也发现了她。 月光下,二人对视半晌,魏锦余冲她招手示意,叫她过去。 郭宝宝又朝房里睡得跟猪一样的沈佑看了眼。 得了,反正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过去看看那臭鱼在干嘛? 很快,她跳出尚膳监,来到魏锦余所在屋顶。 “你在……” 郭宝宝正要问,却被魏锦余示意安静,然后让她向下看。 郭宝宝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脚下,一个瓦洞的缺口内竟闪烁出耀眼的火光。 她蹲下身子朝里看,发现里边几顶炉灶都烧得正旺,噼里叭啦的声音很大,不知烧着什么。 她刚要开口问,视线内又出现了何庆言,他挥手指挥了几个小宦,不停搬运东西往炉灶里扔。 他们在烧什么? 郭宝宝又朝洞口探头,终于看清了他们烧的东西,竟然是鸡鸭猪羊肉。 这些人,大半夜不睡觉为什么把好端端的肉往火里扔呢? 再仔细看,她惊奇的发现,那些被扔进火炉里的都是些发霉生蛆的肉。 呕…… 郭宝宝差点儿吐了。 膳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屋内几个火炉同时烧旺,发出“轰轰”的声音,人声被混在其间,完全被淹没了。里边干活儿的人不时抹着头上脸上的汗。何庆言则在旁不停催促,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要烧的东西,就烧完了。 趁他们熄火打扫的功夫,郭宝宝和魏锦余悄然离开了这里。 二人跑至背光处,魏锦余恐她再跑了,便一把揪住她胳膊,“你怎么在这儿?” “你放开我。”郭宝宝甩了几次没甩开,只能回道:“沈佑白天去我那儿打听消息,我怀疑他和高家案子有关,所以过来窥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说完,她打量魏锦余,“到是你,为什么来呀?” 魏锦余听她所说没有可疑,才松开她,“傍晚时,我见有人运尸去安乐堂,无意中发现那死者已死两日。” “宫里死人还不正常吗?有什么奇怪的?” “宫里的规矩,凡太监宫女死去,不可在宫中停留,当立即送往安乐堂,由安乐堂送出宫外处理,不得在宫内停留片刻,哪怕一日,都是有违宫规,何况是两日?” 郭宝宝蹙眉,“也就是说,有人藏匿尸体?” “嗯。” “可是,这你不是应该查尸体的出处吗?为什么来这儿?哦,和尚膳监有关?对了,是不是那老色胚毛病又犯了?” 郭宝宝眉飞色舞一脸八卦,外加粗俗的用词,惊得魏锦余半晌没换气。 老色胚…… 他斜了眼道:“我问过了,尸体确实是尚膳监的人送过去的,但经我核查,死者却是惜薪司犯了宫规被处死的宫人。” “按理说,死者该由惜薪司或是执法太监送来安乐堂,怎么也轮不到尚膳监来管。可见,尚膳监内定有人因某种缘故藏匿了尸体。” -- 第123页 郭宝宝寻思一番,愕然道:“我想到了,沈佑一定和高家的勾当有关,不然私藏那么多腐坏的食材干什么?还藏尸体。” “嗯,高江峰的供词中所说,凡是肉,无论人畜,无论新鲜腐坏皆可腌制出售,只要多放油盐便难以被人察觉。他藏匿人尸和那些腐坏的肉,怕是为了送出宫给高家提供原料的。” 郭宝宝一阵战栗,那些买家要是知道他们吃的肉是这些东西,怕是吐也得吐个死去活来。不过…… “死人的肉是白捡来的,这是无本买卖,我倒是能理解。可是,高家不是管着皇庄吗?每天给宫里送禽畜食材的不就是他们吗?为什么偏要把那些新鲜的食材送宫里来,放臭了再用呢? 魏锦余道:“皇庄每日送食材入宫,皆由尚膳监提供数目,由司礼监记账,然后每年依账拨银给皇庄。他们送得越多,银子才能拿得越多。” 郭宝宝琢磨着他的话,“也就是说,皇庄管事为了多拿钱,故意勾结沈佑多送了食材入宫?” “嗯。” “可是,即便如此,吃剩的东西,趁新鲜拿出宫去卖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偏要等坏了呢?” “宫里人多,各宫对膳食需求也不同,有所剩余乃是寻常之事。但是,曾经有尚膳监掌印私拿食材出宫获利的先例,所以后来,宫里规定,送入宫的食材,非腐坏不能送出宫去。” “所以,他们就把新鲜的东西故意放坏了,然后再送出宫去,加工成熟食再行出售。” 郭宝宝不禁感慨,“呵,送入宫的时候,赚皇帝一笔,然后送出宫再赚百姓一笔,这一入一出的,他们赚了两份钱,可真够黑心的。” “诶?那他们今天晚上烧了那些东西,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呗。你刚才怎么不拦着?” “我去时,他们已经处理了大半,东西所剩无几,即便当下拦住,也算不得证据,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你就是不打草,这蛇已经惊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儿……” 二人正说话,耳边传来异响, 第104章 深夜间,何庆言带着两个人疾步朝郭宝宝他们这边走来。 “你确定方才看见房顶上有人?” “方才小的抬头时,就看见个黑影闪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人。” 另一小宦小跑着道:“说不定是猫呢。” 何庆言道:“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不管是人是猫,都得给他找出来。” 说完,几个人加快了脚步。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郭宝宝并没有半点紧张,因为身边有魏锦余,她还能怕几个太监? 她还在竖着耳朵听,但腰上忽然一热,跟着身子便被一股力量拖行,眨眼间,自己竟被拖进了两堵红墙之间。 为了避免麻烦,魏锦余第一时间选择暂避,将郭宝宝拦腰拉入旁边两堵墙之间。奈何这两墙之间的空间过窄,二人躲入其中,竟连一丝空隙也没能留下,两副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 郭宝宝被这突然的被动惊的不轻,张口要喊,魏锦余一把按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 郭宝宝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抬起惊恼的眼睛怒视。 魏锦余探头向外窥视,直盯着何庆言一行人走过去,他才稍稍放心。 郭宝宝听着外边儿的动静,虽不看,也知人已走远,于是挣扎的更厉害,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锦余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竟然压着个人,心脏忽的悬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面对这瘦小的家伙,竟比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还要让人紧张害怕。 郭宝宝一手抵着他的胸膛,试图连人带墙一起给推开,另一手则使劲儿巴拉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松开你的臭手!” 声音呜呜囔囔的,但魏锦余听见了。他这才好像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捂着人家嘴呢,忙松了一丝。郭宝宝气得咬牙,在被松开的一瞬,她反而一把攥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狠狠狠咬了下去。 “呃……!”魏锦余感觉到疼,想撤手,可身体不知怎的,是僵的,再加上空间本就狭小,他只能一动不动的忍着,直等郭宝宝发泄完,自己松了口。 “有本事你手再重点儿!快被你捂死了!” “愣头青!” 咬完人,郭宝宝从魏锦余和墙的夹缝中磨蹭出来,鼓着腮帮子,骂骂咧咧的跑了。 “躲什么嘛?几个太监也躲?” “当我是纸片人呢?随你夹来夹去的?” “咬死你,哼!”…… 魏锦余:“……” 他看着郭宝宝气鼓鼓的后背,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再看这手,手背上的牙印清晰可见,还隐隐有点疼。 他不禁抬起另一只手在这牙印上来回摩挲,回忆起刚才在夹缝中的情形,他竟莫名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袭来,魏锦余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此刻的怪异举动,慌乱的把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拳头。 我在干什么?! * * * 自从魏承勋回到家就一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心细的老太太早就发现了,一夜过后,她把儿子叫到跟前,并把下人都打发出去了,这才问道:“你自宫里回来,就愁眉不展,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儿啦?” 魏承勋微微躬身,“母亲放心,没什么事。” -- 第124页 “怎么会没事呢?你那事情都挂在脸上了。说吧,是不是在宫里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啊?” 魏承勋一怔,诧异的看向母亲。 老太太见他如此神色,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还与咱们家锦儿有关啊?” 魏承勋惊愕的看着母亲,“母亲,您……?” “我一猜那流言蜚语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我们锦儿怎么可能有那种违背天理伦常的癖好?”老太太义愤道。 “母亲是如何知道的?” “那日我去太师府赴宴,听见有人议论。”想起那日的事,老太太气得直哆嗦,“你不知道,我那日听到这些,简直是如坐针毡啊。我是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们锦儿竟如此荒唐,这一定是有人嫉妒,所以才故意诽谤造谣。你在宫里这些日子有没有查出是什么人造谣的?查出来绝不能饶了他!” 魏承勋苦着脸,“母亲,常言道空穴不来风,儿子是怕……” 老太太急了,“什么?你也相信这是真的?你可是他父亲啊,你怎么能相信这种无稽的谣言呢?” “正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才更了解他。这么多年了,母亲您给他忙里忙外的张罗婚事,他可曾有一次如了母亲您的愿?” 老太太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不想往那方面想罢了,如今被儿子点破了自己心中最后的那层防御,她顿时感觉天要塌了。 “你是说他真的……” 魏承勋垂头不语。 老太太连急带气 ,胸脯起起伏伏缓了半天才颤声问,“好,既然你也信这是真的,那那个人呢?这种谣言总不可能只传一个人吧?他到底是宫里的侍卫还是……”老太太使劲儿咬了后槽牙才问出后边半句,“已经养在了宫外?” “母亲莫急……” “我能不急吗?这不仅关乎我们魏家香火之事,还有我们魏家的名声。若此事属实,你叫我百年后如何面对你的祖父和父亲?!” 见母亲动了真气,魏承勋不敢说话。老太太压了压心里的闷气,接着道:“你去把那人找来,我要亲眼见了才能相信。” “啊?”魏承勋犯愁道:“母亲,传言中的那个人,他是,是宫里的……内官。” “什么?内官!锦儿他,他……,哎哟!”老太太这气。 放着满世界的姑娘你不喜欢,偏偏喜欢男的,现如今,这男人都不算,偏偏是不男不女的,真是活气死人了。 喘了半天,老太太又一想,不男不女总比完全是个男人强吧,说不定这病还能给扭回来。 “内官也罢,若是,此人长相俊秀,天生女相,那我们给锦儿找个长相相似的姑娘,说不定还有望能为我魏家后继香火。不管怎么说,你先把人叫到家里来让我看看。” 魏承勋苦了脸,“可是母亲,据说此人在宫中备受重用,只怕没那么容易出宫。” 老太太听了更是气得直跺脚,“那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长相如何,性子如何?”…… 第105章 “嘿嘿嘿嘿……”东厂衙门内,郭宝宝嬉皮笑脸的给傅筠山奉上热茶,“厂公,您喝茶。” 傅筠按漫不经心的抬起手,掌心向上,郭宝宝立刻将茶杯小心翼翼的放进他手心,还将杯盖揭开,冲里边吹了吹,笑眯眯的,“厂公慢用。” 傅筠山捧了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放下茶杯,扫眼打量郭宝宝,“你衙门里又出什么乱子了?” 郭宝宝赶忙转到傅筠山对面,“厂公,方才贵妃娘娘传来话,说陛下今晚上要沐浴,让我好好准备。” “那你准备就是了,来咱家这儿做什么?” “沐浴之事小的早就备好了,什么蚕丝膏,蚕丝皂,鲜花儿羊奶一应俱全。只是,厂公您让小的说得事情,小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啊。要知道,陛下近日来可是龙体不适,连外臣觐见,他都无力接见。那小的要是在他享受的时候,好端端说起这种事,陛下不会一生气,要了小人的脑袋吧?” “你不是一向胆大包天吗?,这次怎么怕了?不想去了?”傅筠山阴阳怪气道。 “替厂公办事,小的就是刀山火海也义不容辞。只不过……,小的实在不了解陛下,要不,您跟小的说说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如何?他都喜欢听什么话?” 傅筠山点头,不紧不慢道:“嗯。咱们这位皇帝,二十岁登基,五年内便以武力平了南北疆的战乱,还平定了怀王之乱。之后又以雷霆之力整肃朝野,杀贪官治污吏,还起用有能者实施改革,使接下来的几年,天下太平,国运昌隆。” 郭宝宝拖着下巴自言自语,“这么说,是个好皇帝,那么他一定不喜欢我这种溜须拍马的人吧。” 傅筠山喝口水差点儿没呛出来,斜了她一眼,冷嘲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厂公,既然是这样,那我见到皇帝就直接了当说呗。” 傅筠山稍稍寻思,“你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虽说陛下乃是治国明君,可多少有些喜怒无常。这些年因为改革一事,陛下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各地藩王,俸禄被大肆削减之后,无一不怀恨在心。后来宫中出了几次藩王们的探子,陛下就变得更加谨慎多疑。特别是到了这几年,因为曾经的杀戮太多,致使他对身边的人都心存戒备,你去伺候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 -- 第125页 “啊?多疑呀?这我可……”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最可怕就是这种人,何况他还是一皇帝。 “怕什么?宫里人也说咱家多疑,你在咱家跟前不也好好的嘛。” “那怎么能一样,您看着多和蔼可亲呀,皇帝就……” 傅筠山勾了勾唇,“只要今晚你把事情说了,无论他听与不听,信与不信,咱家都准你出宫了。” “真的吗?”郭宝宝激动了一瞬,但转而她又蔫儿了,“可是,就算厂公您放了我,那条死鱼也未必肯放啊。” 傅筠山原本垂视的目光稍稍勾起,在郭宝宝脸上停留,“这你放心,咱家自有保全你的办法。” “什么办法?”郭宝宝两眼放光的朝傅筠山跟前探身,但见他一张冷漠脸,又把头缩了回来。 不说拉倒。 “你还有什么事吗?” “对了,还有件事。昨晚小的去尚膳监探查,发现他们有私藏已经腐坏的肉。当时他们正在毁尸灭迹。您说,这是不是和高家有关呢?在陛下面前,小的要不要说这事儿呢?” 傅筠山点头,“嗯,既然要说,就全都说了吧。” “是。” “不过,你要提前做好准备,要有理有据才能让陛下相信。” “嗯,小的稍后就去查看尚膳监出入账册。” 说完这些,郭宝宝还是没走,而是在傅筠山跟前磨蹭。傅筠山见她笑得怪里怪气,问道:“你还不走?” “嘿嘿……”郭宝宝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张卷起的纸,双手递了过去,“上次厂公跟小的提过的事,小的替厂公记着呢……” 说话时,傅筠山已打开了纸卷,里边竟是一幅宫女画像。 ??? 傅筠山一头雾水,不觉皱了眉头。 “这……是何人?” “回厂公的话,此人叫翠珠,是尚宫局的司衣。人长得漂亮,年纪也与厂公相当,最重要的是,听闻,她对厂公您一直有倾慕之心。” 傅筠山越听越奇怪,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郭宝宝见他眼神里隐约流露出不满之色,心里打鼓,好端端给你介绍女朋友,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哦,我懂了,这死太监是个闷骚,有花花心思还不想被人看穿。 她眼珠一转,解释道:“厂公上次不是跟小的提起,说您府邸太大,空落落的。小的一想啊,这再是如何名贵的花草树木,也赶不上一个漂亮贤惠,贴心的女子更能让厂公的府邸热闹起来呀。所以,小的就在宫中上下寻了这么一番,精心挑了这么一位,让厂公过目,若是厂公看得入眼,不妨就收作对食,这样,厂公的府邸就再也不会冷清啦。” 傅筠山这才想起那日之事,眼中流露一丝精芒。 他注视着画像,幽幽道:“嗯,你寻了一番就寻到这么一个?” 哟,太监还瞧不上人家姑娘呢? 郭宝宝脑子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然后赔笑道:“厂公要是不满意这个,那小的再给您挑去。就是不知厂公您喜欢什么样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会弹琴还是会吟诗的?会作画还是……?” 话没说完,傅筠山缓缓站起身,侧了眼睛俯视她,淡淡的道:“会溜须拍马的。” “溜须拍马?” 郭宝宝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傅筠山弯腰捏起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目光凝视,“对食?咱家看你就最合适,不必再四处寻了。” “哈?”郭宝宝望着他的眼睛,往日清冷的好像死人一样的眼睛,今天却多了点儿什么。 他,他,他看上的是我?!!!! 不会吧? 我好像没招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55138643”灌溉营养液47瓶 第106章 突突突突…… 郭宝宝紧张的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身体僵着动也不敢动。 傅筠山嘴角一勾,松开了她的下巴,随即转过身去,“去准备吧。” “哈?准,准备?准备什么?”郭宝宝一头雾水,磕巴半天蹦出俩字,“结结,结婚?” “咳……”傅筠山呛了声,“准备陛下沐浴之事。” 郭宝宝恍然,腾的一下红了脸,“哦,哦,对对对,小的,小的这就去……” 她转身就跑,到门口绊了个趔趄出去了。 直等她聒噪的声音彻底消失,傅筠山长长泄出口气,怎么方才一番对话,如此之累。 郭宝宝直回了自己衙门,整个人都是懵的,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瘫在凳子上缓了半晌,终于回过点儿味儿来。她皱了眉头,双手撑腮,“唉,我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连那冷傲太监都被我迷倒了。唉,惹下一身桃花劫,我可怎么办呢?” “脾气古怪,阴阳怪气,这样的男人也就小说看看挺带劲,真让我和这么个人过一辈子,那我不得猜一辈子,那活活累死我得了。” “还是算了吧。相比之下,我宁可找一个没那么挑剔的,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 说话,她脑海里竟浮现了魏锦余的影子。 郭宝宝被自己吓一跳,忽的挺直了身子,“哎!我干嘛想起那家伙?疯了吧?” 她使劲儿摇头,把脑子里两个男人的影子甩走。 “不想了,还是办正事要紧。” -- 第126页 * * * 暮色时分,御池内皇帝和玉贵妃在腾着水雾的池水中沐浴。皇帝闭着双眼靠在池壁上休息,面容间隐隐可见疲倦之色。 玉贵妃依偎在他身边,不时撩水替他擦身。“陛下,您觉得怎么样?” 四周站着一圈宫女太监,手里各自捧着御用沐浴之物。 郭宝宝躬身侍立在御池正前方,态度恭敬。 皇帝抬了抬眼皮,从嗓子眼儿闷出一声,“嗯,这蚕丝膏确实是好东西,经过敷裹,朕感觉身子轻了不少。” “您瞧,臣妾没有骗您吧。这混堂司的蚕丝膏,不仅能滋养肌肤,还能放松身心。” 皇帝微微张开眼,打量池上侍立的郭宝宝。“没想到,蚕丝竟有如此功效,还能解乏?” 郭宝宝躬身道:“回陛下的话,蚕丝本身含有丰富的营养,通过覆盖,熏蒸,可使营养成分慎入体内,滋养是从内而外的。小的这次还在其中加入了安神的橘皮,桂花和茉莉,待陛下沐浴之后,便能睡得更加安稳。” “哦?原来还有橘皮茉莉,难怪闻着这么香呢。” 玉贵妃道:“这郭宝宝做事就是细心,陛下该好好赏他呢。” 皇帝点头,“嗯,该赏。” 郭宝宝瞅机会打断了皇帝的话,“陛下,小的斗胆,跟您讨个赏,不知行不行?” 不等皇帝开口,玉贵妃道:“你这小子,陛下赞了你几句,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倒当面讨起赏了?” 皇帝笑了笑,似乎心情并没有因为郭宝宝讨赏而不悦。“说吧,你想要什么?” 郭宝宝嘟囔道:“陛下,小人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就是有个事儿,想回了陛下才能安心。” 皇帝拢了拢眼神,“是何事?” 郭宝宝不禁向前挪了一小步,“就是之前陛下您下旨,让小人与魏佥事前往菱州查问《南山春景图》的事。” 这话一出,皇帝神色微变,玉贵妃当即呵斥,“大胆!陛下近日来龙体抱恙,外臣尚且不能惊扰,你一个内官,竟敢打扰陛下休养……!” 皇帝抬手打断了她,沉声道:“原来是那件事啊,你若不提,朕还真是忘了。日前,朕倒是听张保说了,与这案子有关的杜文奎已经不幸溺亡,那《南山春景图》就此断了线索。魏锦余回宫之日,朕抱恙不能见他。想来也不过就是个绣图罢了。丢就丢了吧,也不至于劳民伤财的到处去寻,故而之后也没有特别召见他。” “陛下,这案子经查,可不仅仅只是寻宝的事,其中牵涉甚大。那《南山春景图》内藏的也不是什么宝藏,而很可能是官商勾结,坑害百姓的罪证。牵涉之人不仅有菱州富商高家,菱州所有官员,还有朝廷大员,甚至,甚至……” 她偷眼朝对面站着的张保描了眼,狠狠把心一横,“甚至还有宫里的人。” 皇帝闻言眉头一紧,“宫里的人?你指何人?” 郭宝宝偷眼再看张保时,正与他森冷的目光相对。 只这一眼,郭宝宝后背一阵刺骨的寒。 她知道这是来自对方的威胁,若是给了平时,她是绝对不会去自找麻烦的,但是现在,自己却是骑虎难下,招惹了谁都是麻烦,她也只能跟运气赌上一把。 “回陛下的话,是,是尚膳监的掌印,沈佑。” 当说到沈佑时,这里的气氛莫名变得凝重,玉贵妃呵斥道:“郭宝宝,你好大的胆,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贵妃娘娘明鉴,小的不敢胡说。” “你可知道沈佑是陛下钦点提拔去尚膳监的,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从无差池。你说他勾结外臣,中饱私囊,这别说陛下,就连本宫听了都不信。” 郭宝宝听这话头,心中不禁打鼓,说沈佑而已,玉贵妃为什么这么紧张?难道她也有份? 她不禁吞咽,额上微微渗出冷汗。 哎!已经都说到这儿了,我就是不往下说,她们也不可能饶了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 “陛下,小的绝没有胡说。小的查看过皇庄每日送入宫的食材,除去粮油盐糖这些,就陛下您一人,每日就要猪肉一百六十八斤,驴肉三十斤,羊肉五十八斤,鹅八只,鸡五十只,鸭十五只,鹤鹑九十只,鸽子三十只,酱肉五斤,熏肉五斤,鸡蛋八十五个。可是,陛下您真的每天能吃得了这么多肉吗?如果吃不了,那剩下的,陛下您就不想知道它们都去哪儿了吗?” 皇帝拢起双眼,“去哪儿了?” “回陛下的话,沈佑勾结了皇庄管事,故意虚报食材数目,就是为了将剩下的肉食运出宫去,贩卖获利……” 第107章 玉贵妃不等她说完,打断道:“郭宝宝,你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也不先查查清楚。宫中的规矩,凡送入宫的食物,非坏不得出宫。这是早些年,为避免内官贪污,特意设下的宫规。凡由尚膳监运出宫的食材,都要经过宫城守卫严查。难不成,你要说沈佑与城门官也有勾结?” “贵妃娘娘莫急,请听小的接着往下说。”兀自压了压惊,郭宝宝接着道:“沈佑当然知道宫规,所以,他运出宫去的皆是已经腐坏的食材。” “腐坏之物,即便运出宫去,又有谁会买?”玉贵妃当即反驳。 “娘娘有所不知,沈佑和高家可恶之处就在于此,他们为了谋取私利,竟不惜将新鲜食材放至腐坏,然后运出宫外,制成熟食卖给平民百姓。这同样数目的食材,一入一出,不仅让国库多出了钱财,百姓们还搭上了身体,甚至性命。” -- 第127页 “陛下未见,菱州城内外,许多人家吃了高家自产的熟食后,或死或病,最严重的是,孕妇吃了那些东西,就算不死,生出的婴孩儿也是十有八九成为痴呆畸形。” 闻言,皇帝眉头紧锁,神情越发凝重。 郭宝宝接着道:“杀人犯或许杀一人,十人,百人,而像高家这般罔顾人命的黑心商人,虽未动手杀人,却贻害万代。所以,小人斗胆,借着伺候陛下沐浴之时,冒死进言。” 皇帝胸前起伏,似乎是动了怒,玉贵妃侧目朝张保瞥了眼,便替皇帝顺气,“陛下息怒。” 皇帝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有沈佑与高家勾结的证据?” 郭宝宝低头想了一下,“陛下,高家不知背后有什么人,使得菱州大小官员皆为其包庇。连当时遇到告状的一个苦主也在半路上遭到毒害,所以,暂时并无证据。而且,此案还牵涉到朝廷大员,没有陛下的旨意,难以追查。小的进言,也正是希望陛下能下旨,派人彻查此案。” 皇帝寻思片刻,吩咐张保,“既然沈佑有份参与此事,你去尚膳监和膳房走一趟,看看他是否当真私藏了那些腐坏之物。” 郭宝宝急忙道:“陛下,您现在派人去,已经晚了一步,昨天晚上,沈佑已经让人把那些东西全都烧了。” 皇帝一听,面现不悦,“全烧了?” “回陛下的话,是的。” “那也就是说无凭无据啦?” 皇帝显然动了怒,玉贵妃当即斥责,“你这小子是存心戏耍陛下的吧?” 戏耍陛下?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郭宝宝手心里满是汗珠,强撑着才没倒下去。可是要怎么辩说才能让皇帝相信呢? 郭宝宝僵硬的站在原地,皇帝稍稍拢眼,“罢了,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朕就给你个机会。张保,传沈佑去乾清宫。” “是。”张保应声出去传旨。 张保离开后,皇帝示意要出浴更衣,随口对郭宝宝道:“朕给你这个机会,令你二人当面对质,若是这次你再问不住沈佑,这诬告之罪,可不轻。你可明白?” 我现在想撤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 郭宝宝颤声道:“明,明白。” 皇帝摆驾回了乾清宫,因身体仍然不便,直接去了暖阁,在玉贵妃的照料下,上榻休息。 郭宝宝和被传召来的沈佑一边一个站在御前。 此时,沈佑已经知道陛下传他来干什么,见了皇帝,当时匍匐在地,大喊冤枉。 “陛下,小的冤啊。”他指着还没说话的郭宝宝大骂,“是这个郭宝宝,他跟老奴有仇,才这般诬陷老奴的。” 皇帝半靠半卧在床头,眯了双眼注视沈佑,“你二人皆为皇家办事,能有何仇怨啊?” 沈佑哭道:“回陛下的话,大概是因为前混堂司佥书与老奴交情不错,因此而得罪过郭宝宝。郭宝宝就此怀恨在心,屡次刁难。之前有一次,他甚至故意在浴池上撒油,害老奴摔破了头,到现在都没好。陛下,您瞧老奴头上这伤。” 说着,他拨开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 张保上前在他头上看了眼,随即对皇帝点头。 郭宝宝一瞧这俩老太监竟然唱双簧,怒视沈佑,“你竟然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 “我颠倒黑白?!”沈佑往御前膝行几步,“陛下,您若不信,大可差人去问宫里的人,他们都知道老奴在混堂司摔伤之事。” “事后,老奴想着同是为陛下办差,就忍了这气。可没想到,他竟变本加厉,如今拿这么大的事诬陷老奴,老奴真是有口难辩啊。” 沈佑哭得稀里哗啦,郭宝宝气得牙痒痒,这老色胚,还是个戏精,你再演得像点儿。 “郭宝宝,沈佑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的声音已经明显带出几分怒意,郭宝宝吓得扑通也给跪了。“陛下,您可别信他的,他,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不等郭宝宝说完,张保躬身道:“陛下,郭宝宝弄伤沈佑头的事,臣也有所耳闻。据说当日之事,确实是郭公公故意而为。” 简单的一句,直接把郭宝宝的嘴给堵了。张保是什么人,他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他的一句,可比旁人说的一百句。 皇帝沉了脸,郭宝宝急道:“陛下,小的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因为这个沈佑每次去混堂司,都假借沐浴欺凌新入宫的小宦,之前那个冯佥书就是因为这个才巴结上沈佑的。但是小人可不想干那缺德事儿,所以才故意弄伤他头,好让他以后别打我们混堂司一众小宦的主意。” “你胡说……!”沈佑老底被揭,胀的满脸通红。 “宫里竟有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皇帝惊疑的注视沈佑。 “陛下,您别信他的,他这就是栽赃!” 玉贵妃眼珠微动,道:“陛下,沈佑在宫中几十年,若真有这种腌臜勾当,宫里当是有许多人知道的,陛下不妨随便叫来几个询问便知真假。” 皇帝眯了眼睛,“既是见不得光的事,真正能知道的又有几个?”顿了顿,“以前那个姓冯的佥书,现下何在?” 张保道:“臣记得,好像是犯了事,被罚去了浣衣局。” “嗯,你去把他找来。朕倒要看看,这宫里究竟还藏着多少肮脏勾当。咳咳咳……” -- 第128页 皇帝震怒,一阵咳嗽,玉贵妃抹着皇帝的胸脯,“陛下息怒,今日天色已晚,浣衣局又远在宫外,陛下不如先行休息,等明日……” “休息?宫里若当真有这种事,朕还能休息得了吗?”皇帝粗喘了数息,喝道:“张保,你还不快去找人。” “是,陛下莫急,老奴这就去。” 张保一路跑出了宫去,亲自骑了快马去往浣衣局。 在等待张保消息的时候,郭宝宝和沈佑各自提心吊胆。 郭宝宝暗暗琢磨,冯吉是我的仇人,他回来还能说我的好吗? 这下完了。 可是,话说回来,好像冯吉出宫前还去求过沈佑,沈佑也并没有帮他。说不定,他会利用这次报复他呢? 唉,不知道他会选择那条路啊?愁死了…… 第108章 疾驰的马车上,张保亲自押冯吉回宫见驾。 原本白白胖胖的冯吉,在浣衣局里不过个把月,已经瘦到了嘬腮脱相,脸色也是蜡黄无光。 他原以为就此大势已去,只有等死而已,没想到,竟还有离开的机会,整个人因激动而紧紧拳着双手。 临近宫门时,张保轻瞥一眼,冷冷的道:“一会儿见着陛下,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冯吉好似被抽了一鞭子,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张公公放心,小的知道。” 少时,冯吉被带到皇帝面前。 “小人见过陛下,贵妃娘娘……”冯吉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等了半宿,此时已经疲惫,无心与他绕弯子,“冯吉,在你任职混堂司佥书之时,可曾暗中替沈佑找新入宫的小宦,伺候他沐浴,任其□□?” 冯吉大惊,身体匍匐得更低,“冤枉啊陛下,小人从没做过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啊。再,再说,沈掌印在宫中多年,一直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为后宫主子们办事,哪里做过那样腌臜之事,这定是有小人在背后重伤沈掌印的,请陛下明鉴。” 郭宝宝闻言大惊,指着冯吉骂,“你胡说八道……!” “大胆!陛下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玉贵妃当即呵斥。 皇帝拢起眼神质问道:“郭宝宝,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冯吉好像才看见郭宝宝般,大瞪了愤怒的双眼,“原来是你!我早该猜到就是你,又在诬陷沈掌印……” “什么又?……”郭宝宝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当面都好意思胡说。 “陛下,您有所不知,自郭宝宝入宫以来,混堂司就不得安宁,仗着自己会制蚕丝香皂,便嚣张跋扈,日日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司内除了小的外,其他人也尽受他的排挤。甚至因为尚膳监偶尔备不齐羊奶给他,他便怀恨在心,屡次陷害沈掌印。他还扬言说,迟早,这个尚膳监大印也是他的!” “你,你信口雌黄,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郭宝宝气的跳脚,本以为自己拍马屁已经够厚颜无耻,没想到,这些家伙给人扣屎盆子的时候,是更没脸啊。 “住口!” 皇帝一声怒喝,暖阁里忽然安静了,安静得令人窒息。 郭宝宝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知道皇帝是否能听出冯吉的谎言,但是,她此刻已隐隐感觉到不安。 皇帝面带怒色,深深换了口气,“朕最厌恶的就是内宫中人勾心斗角,你竟设计到朕这儿了?若不从重处罚,以后宫中还谈何宫规!” “陛下,小的没有……” 皇帝不再听她解释,喝令道:“来人!将这险恶之徒拿下,重打五十,发往北疆为奴,永世不得回宫。” “陛下,陛下你们不能只相信他们片面之词啊……”郭宝宝急得大喊,但是,两旁武士已经上前,架起她的胳膊拖出了殿外。 见此结果,沈佑匍匐在地大喊,“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啊!” 清退暖阁里的闲杂人,玉贵妃服侍皇帝就寝。她亲手端了补汤,一边喂皇帝喝汤,一边道:“这宫里不安分的人太多了,像郭宝宝这种野心勃勃的,罚出去就对了,陛下不要因为个奴才而动怒啊。” 皇帝余怒未消,靠在床榻上,半阖着眼睛道:“朕原以为这小子就是油嘴滑舌了点儿,不想竟有如此心机,敢拿皇家清誉在这胡说八道。” “还是陛下仁慈,只是罚他出宫,若是臣妾,定罚他以极刑。” 二人说话间,汤已喝完。玉贵妃给皇帝掖了掖被子,“陛下操劳半宿,早些休息吧,臣妾也回去了。” 玉贵妃乘轿回永和宫,在一个岔路口,不想竟遇到了皇后的凤轿。 凤轿停着,皇后在女官的陪伴下,站在轿前,好像早已候在了这里。 春荷远远看见皇后的轿子,躬了身小声对轿子内道:“娘娘,皇后在前边儿呢。” 颜如玉闻言撩开轿帘向外探看,果然见到了皇后。她淡淡一笑,“皇后特地在这儿等着本宫呢,那就前边儿停轿吧。” 轿子前行,来到皇后轿前停下,玉贵妃袅袅婷婷从轿上下来。 “臣妾给皇后请安了。”颜如玉带着敷衍之色欠身施了一礼。 皇后挺身摆出正宫仪态,“妹妹这么晚才回宫,想是陛下才方就寝。” 颜如玉兰花指抚了抚下颚,傲慢道:“这大半夜的,皇后娘娘不在宫里歇着,偏偏侯在这风口上,想必是有急事与妹妹说了。既然这样,皇后何必绕弯子呢。” -- 第129页 颜如玉的傲慢,皇后见得多了,也懒得计较,只沉了气道:“也好。那本宫来问你,你为何这么做?” 颜如玉诧然,“什么为何?” “你为何处心积虑阻止陛下接见外臣,尤其是《南山春景图》一案,据本宫所知,此案牵涉甚广,乃是大案。你日夜陪在陛下身边,不仅不进善言,反而加以迫害,究竟有何居心?还是说,这案子,你也牵涉其中?!” 颜如玉掩口失笑,“皇后莫要说笑,妹妹可吃罪不起。陛下不见外臣,皆因龙体抱恙,与我有何关系?再说,郭宝宝野心勃勃,竟借《南山春景图》一案诬陷尚膳监掌印。皇后应该知道,陛下最厌恶那些耍心计,勾心斗角不择手段的人,他罚郭宝宝出宫为奴,已是网开一面。再说,怎么罚郭宝宝又不是我做的决定,皇后若是要替她说话,应该去求见陛下,而不是半路拦着妹妹的轿子。” 皇后咬了咬牙,“本宫去了乾清宫几次,陛下均未见,难道不是你从中作梗?” 颜如玉扭动身躯,得意道:“皇后可别血口喷人呐,陛下要见谁不见谁,何时能由着妹妹做主了?” “那就要问你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妖术?皇后怕是那些怪力乱神的话本看多了吧?若是皇后真的担心朝中大事,还是想办法先见到陛下再说吧。”说罢,她再一欠身,“臣妾服侍陛下也累了,就不陪皇后说话了。” 颜如玉说完,也不等皇后同意,自行上轿走了。皇后看着她远去的轿子,眉头紧锁,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第109章 天一亮,郭宝宝被罚的消息传到魏锦余耳朵里,他急忙去见皇帝,但传出话来,皇帝仍是不见,无奈之下,他只得去找傅筠山商量。 他本以为傅筠山应该和他一样焦急,但不想见到他时,他竟是悠然的在屋子里喝茶。 “傅厂公莫非还不曾听说郭宝宝的事?”魏锦余一进屋,开门见山的问。 傅筠山放下茶杯,淡然道:“昨晚便已听说了。” “那厂公因何还在此饮茶?”魏锦余焦急追问。 “那依着佥事,咱家现下该如何呢?”傅筠山淡然道。 “郭宝宝被罚杖责五十,发北疆为奴,难道厂公就不打算救他?” 傅筠山缓缓起身,漫不经心道:“宫里人尽皆知,陛下最厌恶的就是宫中有人勾心斗角,诬告陷害耍手段。郭宝宝如今正是碰了陛下的底线,陛下还留她一命已算开恩了,若是谁在这个时候去求情,无异于引火自焚。昨晚,她去之前,咱家就有所预料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让他去?” “若他不去赌这一把,佥事还有别的办法,将此事告知陛下吗?” “可这是一条人命啊,郭宝宝身体瘦弱,就是勉强撑住了这五十大板,他也必死于前往北疆的路上,厂公难道就半点不念主仆之情?” 傅筠山冷笑,“咱家与他哪里算得上什么主仆,他不过就是咱家要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谁知她如此没用,死了也就死了吧。” “厂公怎么能这么说?” “郭宝宝不过就是市井之徒,死又有何足惜?况且,她原本身上就背着案子,佥事你不也一直打算着要缉拿她归案的吗?还是说……”傅筠山说时挑眼注视魏锦余,“缉拿她是假,想见她是真?” “呃……”魏锦余一怔,愕然发现,自己似乎真如傅筠山所说的那样。难道说自己…… 他摇了摇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郭宝宝入宫行窃,当论罪处罚。可是现如今,他顶着的却是莫须有的罪名。” 傅筠山挺了挺身,“无论何罪,她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除非陛下改了旨意。不过,金口玉言,陛下既然已经定了他的罪,就不可能有人轻易改变。咱家是不会为了一枚区区棋子,而在这时候自讨苦吃的。” 见傅筠山如此决绝,魏锦余咬了后槽牙,“厂公明哲保身,不惜葬送他人性命的做派,魏某断不敢苟同。既然厂公怕引火烧身,魏某自去求见陛下。告辞。” 傅筠山望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深吸换一气,闭上了眼睛。 * 深夜,皇帝由张保伺候起夜后,靠卧在龙榻上,无力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张保给皇帝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回陛下的话,已经四更天了。” 皇帝微垂双眼,慵懒道:“魏锦余还在外头跪着呢?” “是的陛下,一直跪着,外边儿人说,连茅厕都没去过。” 皇帝诧异,“他跪了多久啦?” “回陛下的话,已经一日夜了。” “呵,和他爹一样的犟。当初他和郭宝宝是那样的水火不融,如今却为了他在这儿跪了一天一夜。你说这人,他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张保笑道:“陛下,您不正是因为这个,才信任魏家父子的嘛。” 皇帝点点头,“也是。” 换了口气,他看了眼身边空着的枕头,“贵妃回宫去了?” “是的陛下,您一睡着,贵妃娘娘就回去了,她是怕在您身边翻身的时候扰了您的休息。这么多日子来,贵妃娘娘不都是这样的吗?” 皇帝点头,对于颜如玉的细心周到自是无可挑剔的。 -- 第130页 他闭上双眼,沉默不语,但眼珠子隔着眼皮来回游走。 半晌后,他仍旧闭着眼睛问,“一天一夜了,郭宝宝的话一直在朕心里翻来覆去。尤其是她那句,什么……,杀人犯杀人,可杀一人,十人,百人,而高家以腐尸害人,却是贻害万代……” 张保道:“那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陛下不必理会。” 皇帝摇头,若有所思,“他的话虽然白,却有道理。倘若高家的东西当真可致婴儿痴呆畸形,那我偌大的王朝将来何人耕田,何人打仗?又如何能长盛不衰?” 张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陛下,您不会是相信郭宝宝说的话吧?” “朕希望他说的是假的,但是……”皇帝朝殿外望去,漆黑的夜幕下,树影婆娑,他仿若能看到在外长跪不起的魏锦余。 “你去叫他起来吧……” * * * 张保出了乾清宫门见魏锦余即使跪了一天一夜也还是身子笔挺,两眼圆睁,丝毫没有支撑不下去的样子,摇了摇头,苦笑的走了过去。 魏锦余见张保出来,急忙问,“张公公,可是陛下肯见我了?” 张保笑道:“陛下说了,您是铁打的身子,他老人家熬不过你。故而派咱家出来传话,让佥事起来说话。” “那陛下是否肯见我?”魏锦余追问。 “陛下抱恙在身龙颜憔悴,暂时还不想见人。” 魏锦余失望,“那,我不起来。” “诶呦喂,我说魏佥事,您真的不是血肉之躯啊?都一日夜了,还这么坚持着?”张保无奈叹道:“陛下让咱家来问佥事几个问题,佥事若不起,那咱家可就这么问了。” 顿了顿,“陛下问佥事,如此辛苦究竟是为了郭宝宝还是为了案子?” 魏锦余一怔,怎么连皇帝都这么问。 “这件案子疑点重重,错综复杂,臣冒死进言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菱州百姓一个公道。郭宝宝同样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触怒了龙颜,我于公于私都不能视而不见。” 张保笑了笑,“陛下说了,既然魏佥事如此笃定高家做了坑害百姓之事,那想查便查吧。” 魏锦余诧异的望着张保,“陛下肯下旨彻查高家啦?” 张保点头,“嗯。” 魏锦余挺身追问,“那,郭宝宝呢?” “郭宝宝假借伺候陛下沐浴之际进言,已经犯了忌讳,况且,陛下金口玉言已经治了他的罪,魏佥事还是不要再为区区一小宦多言啦。” “可是公公,那郭宝宝确实是无辜的。当初,她也是因为协助我,想让陛下尽快知道菱州之事,这才冒犯天颜,若真当论罪,我愿代其受罚。还请公公代为传话给陛下。” 张保咂舌道:“佥事这又是何苦呢?如今那郭宝宝五十大板已经挨了,听说人已经气息奄奄,佥事又何苦为个将死之人自讨苦吃呢?” 气息奄奄? 魏锦余心里好像被猛地揪了一把,急切道:“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还望公公代为传话。” 张保叹道:“罢了,还是陛下更了解佥事啊。陛下方才就说了,若佥事愿为郭宝宝分担罪责,就各领五十大板,郭宝宝也不必再去北疆为奴啦。” 魏锦余大喜,当即面朝大殿叩首,“谢陛下。” 张保玩笑道:“头回见着有人要挨打了还这么高兴的。” 第110章 一夜之间,皇帝连发三道旨意,命锦衣卫调查皇庄高家,户部及尚膳监出入账目,命东厂查问菱州官员包庇之事。除此两道旨意,皇帝另外下了道密旨让张保在宫内查问沈佑的私事。 * 天色微明,白顺匆匆来见傅筠山。 “厂公。” 此时的傅筠山正伏在案前,秉烛观摩着案上平铺的一幅画。听见白顺的声音,他目光未有一丝离开画卷,只淡淡的问了句,“人送回去了?” “已经送回混堂司了。” “她伤势如何?” “有厂公您事先知会,执刑太监哪敢真下手啊?都是装装样子的,裤子也没脱,皮外伤罢了。只不过,那小子也真不经吓,就一杖下去,他就晕了。把几个执刑的太监吓得够呛,后边儿的几十杖都是将将挨着裤子边就起来了,挨都没挨着。” 傅筠山知道自己知会过,执刑太监是不敢真打的,所以这被打的没事儿,执刑的到吓个半死的情形,令他想一想就觉得好笑,嘴角不觉上扬。 “是娇气的很呢。” 白顺一瞧,哟,他们厂公今儿个挺高兴啊,可是高兴个啥呢? “对了厂公,魏锦余自愿与郭宝宝同罚,此时也正往午门前领罚去了,要不要小的也去知会一声?” 傅筠山淡淡的闷出一声,随手将画卷折好塞进袖子里,“是该去知会……” 白顺正准备应声去办,但傅筠山又好似自语似的飘出一句,“让他们下手狠着点儿。” “诶!嗯?”白顺愣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自家主子和魏佥事不是还挺好的嘛,前阵子还一起商量着办案来着,怎么这会儿又……? 见他不动地方,傅筠山斜眼睛,“怎么?听不明白?” “明白,明白……” 但又没完全明白。 为了确定自己不是会错意,白顺又问,“可是厂公,这是为何呢?” -- 第131页 傅筠山吊着眼睛道:“陛下不是说,他是铁打的身子嘛,咱家倒想见识见识,这男人的身子到底有多硬朗。” ??? 白顺一头雾水,心说听这话怎么感觉到一股子醋味儿? 我们厂公因为陛下的一句赞赏,这是嫉妒了魏佥事的身子骨了? 有点莫名其妙。 * * * 被打了一杖的郭宝宝直昏睡到这天早晨才醒来,她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既不在牢房,也不在被押往北疆的囚车上,而是安安稳稳的躺在她已经熟悉了的混堂司内衙房间里。 她坐起身,感觉屁股隐隐作痛,但也不是很痛。 我不是挨了五十大板吗?怎么就这点儿程度?看来这仗刑也不过如此嘛。 “快点儿快点儿!”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喝骂。 郭宝宝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还在这儿,难道时间倒流了? 她揉揉眼睛下地走出房门,竹苓就在门外守着,见她醒了,激动的跑过来搀扶,“掌印,您终于醒啦?身上疼吗?” 郭宝宝摸摸屁股,“有点儿疼,但不至于。” “那您饿吗?渴吗?” 郭宝宝兀自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好像是有点饿。” “那小的现在就给您准备去。” “等等,先不着急。我先问你,我怎么会在这儿啊?我不是被发到北疆为奴了吗?” 竹苓笑道:“掌印有所不知,自您被罚打板子后,魏佥事便去向陛下求情,皇帝不见,他就在乾清宫外长跪不起,直到陛下松了口。” “是魏锦余替我求情的?”郭宝宝惊讶,怎么也想不到这出。 竹苓道:“是啊,正是因为魏佥事坚持,您才免于被罚流放为奴。而且呀,陛下也下旨,让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彻查高家之事啦。” “哦,原来如此。”郭宝宝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周围,她指着外院道:“外头为何这么乱?” 竹苓未开口,先憋笑,“掌印有所不知,那冯吉前日晚上诬陷您得逞,本以为又能回混堂司作威作福,谁知,他才来混堂司半日,还来不及发威,陛下就让张公公着手查沈佑在宫里做下的那些坏事了。” “哦?”郭宝宝震惊,短短时间新闻这么多! 竹苓接着道:“这还用查吗?有陛下的旨意在哪儿?张公公也不保他了,宫里出来指正沈佑的人多了去了,供词都录不过来。冯吉是和这事儿关系最大的,能不抓他吗?” “这么说,外头这么大动静,就是在抓冯吉?” “不光冯吉,凡当初与他亲近的全都要带走审问。” “原来如此,这一觉变化的可太多了。” 竹苓神秘兮兮的凑近郭宝宝,“您猜,第一个出来指正他的人是谁?” 郭宝宝一脸茫然,“谁呀?” “就是沈佑的心腹,何庆言。” “哇,这才叫墙倒众人推吧。”郭宝宝又探头朝外看,“对了,魏锦余现在在哪儿,虽说咱家与他从前不睦,但经此事看来,这家伙还算讲道义,咱家是不是得去看看他?” “掌印,魏佥事刚领了罚,此刻已经被送回家了。您要探望,便得出宫。虽然有厂公庇护,您伤势无碍,可好歹您也得装装样子,在床上呆几日再下地呀,不然岂不落人口舌?” “厂公?”郭宝宝吃惊。 “是啊掌印。那杖刑若是卯足了劲儿打,二十大板就能要人命,何况五十?是厂公提前让白公公去知会了执刑太监,您这才没事儿的。” 郭宝宝恍然,原来是大太监,想想这阵子拍过的那些马屁,也还是值得的。 瞧我这人缘,又有人帮忙贿赂执刑的,又有人求情。 郭宝宝心里莫名得意。 “行了,那你帮咱家去跟厂公道谢,就说等我装几日,便去伺候他老人家。” 竹苓笑道:“这小的今日也难替掌印您办啊。” 郭宝宝不解。 “因为厂公今儿天还没亮就奉旨前往菱州彻查官员舞弊案去了。” “都走啦……”郭宝宝感觉身上顿时松快了,不用拍马屁,也不用躲躲藏藏,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第111章 “公公,公公您救救我吧……” 宫中最阴暗的地方,沈佑匍匐在地,紧紧攥着张保的靴子苦苦哀求。 只一夜之间,沈佑从往日威风凛凛的一监掌印,沦落成了这般丧家之犬。 张保冷眼垂视,轻抖拂尘,道:“救你?你让咱家如何救你?当初提拔你,因你做的点心最和陛下胃口,可你却不知珍惜,不仅中饱私囊,还做下此等腌臜事。你不看看外头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这时候让咱家保你,是想让咱家和你一起死吗?” “公公,我知道我犯下滔天之罪,可是,您就念在我当初也为公公做过不少事,求公公再帮我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只要您把小的送出宫去……” “出宫?一个净了身的人,即便出了宫还能有什么活路,何况你还是惹了众怒的,出去不怕被碎尸万段吗?” 沈佑闻言不禁瑟缩,对自己的恶行清楚的很。 张保扬起下巴,“咱家现在能帮你的,就是给你留下最后的体面,留个全尸给你罢了。你呀,也就知足吧。” -- 第132页 说罢,他甩开沈佑,离开了这阴暗之地。临走时,只留下一个做工精致的酒壶。 欺凌过多少人的沈佑,在看到酒壶的一瞬,几乎吓到窒息。越是像他这样欺凌弱小的,就越是胆小,面对死亡,他不断后退,直到缩进墙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阴暗之处光线又一次照射进来,沈佑激动的看过去,“张公公,你是来救我吗?” 话还没说完,他却看清了进来的人。 打头的是何庆言,身后还有几个宦官,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你,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何庆言冷笑,“我们几个蒙公公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怎么着也得在您临走之前来送你一程呀。” “不,不用你们送。”沈佑警惕的盯着这些人。 何庆言身后一个俊脸的小宦也不与他废话,上来就给了他一嘴吧,恶狠狠的道:“你这个畜牲,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你,你是谁呀?咱家不认识你!” 另一个小宦跟着上来,“沈公公当然不记得咱们,可咱们又怎么可能忘了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记忆?” 何庆言这时上来,“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公公您好好享受享受。” 沈佑这下知道张保给他的毒酒是多么珍贵了,他哆哆嗦嗦的看向地面。 何庆言这么多年的陪伴,对他太了解了,只一个眼神,他就察觉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那壶毒酒,在沈佑刚要伸手去抢时,他一脚将酒壶踢飞。 酒壶撞墙落地,毒酒撒了一地,瞬间渗入泥土。 沈佑瞪大了眼睛,“何,何庆言!你,你……,这么多年,咱家待你可不薄,你,你竟然,竟然这么对我?!” “待我不薄?这么多年了,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你。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告诉你吧,我就是为了今天。”他瞥一眼那湿漉漉的土地,呵声道:“想服毒?没那么容易。” 他左右看看,对带来的众小宦道:“还等什么呢?赶紧的伺候咱们沈大掌印去吧。” 小宦们个个眼中带着愤怒,各自从袖中掏出些东西,带钩的,带刺的,怒气冲冲朝沈佑逼近,直逼到他退无可退,被人生生按趴在墙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过了多久,沈佑衣不蔽体的躺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虽未彻底断气,但已气息奄奄。 何庆言勾了勾嘴,“张掌印说了,要给他个全尸。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下水给他塞回去,整理干净,别沾上血迹了。” “是。” * * * 顾府门前,一辆马车停靠,高燕燕由丫鬟扶着正要上马车,顾廉迎面走来,几步来到高燕燕面前,冷冰冰的脸上带了些怒色。 “你要去哪儿?” 高燕燕急道:“我去看看我爹,昨儿……,哎!老爷你干什么?” 不等高燕燕说完,顾廉扯着她的胳膊将她连拖带拽的弄回了府,回到房里,他怒道:“你疯了吧!你不知道陛下现在在查高家吗?你现在还去看你爹,是想我跟着你爹一起死吗?” 闻言,高燕燕急了,眼泪溢满了眼眶。“我爹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陛下连发三道圣旨彻查与高家有关的所有人,可见是已下了清算高家的决心。昨日,宫里尚膳监掌印被赐死,可他生前已经招认,宫里私藏的那些东西都是偷偷运往菱州的,你觉得这份口供还不够吗?” 高燕燕心里咯噔一下,她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那老爷你……会不会有事?” 顾廉不耐烦的甩开她,“我为官一向谨慎,再说你们高家的那些勾当与我无关,我自然无事,只不过,你少给我惹麻烦,不然,休怪我不念旧情,一纸休书送你回去!” 高燕燕不悦,“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既已成亲就是一家人,况且我爹对你也不薄,现在高家有难了,你也该走动走动,想想办法呀。” “对我不薄?你爹何时对我不薄?在他心里,我只不过是你们高家传宗接代的物件儿罢了。若不是你一直无所出,他会这么忍着我?” “哎呀,老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什么入不入赘的已经不再提了,说好了之后生了孩子,长子随我爹姓高,替他后继香烟,以后无论生几个孩子不都随你吗?” “哼,你是可以不提,可我却永远也忘不了他在我面前趾高气昂说话的样子!”顾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 高燕燕无语,“没想到你有这心思,我爹那是胖的,他是舔着肚子说话。若是他当真瞧不起你,又怎么能让我嫁给你呢?再说,若他瞧不上你,又怎么可能真金白银的助你升官呢……?” “啪!”话音未落,顾廉竟甩起胳膊给了高燕燕一嘴巴。 第112章 被莫名打了一耳光,高燕燕笨重的身子当时后退了几个趔趄,扑通坐倒在地上。 她整个人都傻了,想想当初对她温柔体贴的斯文公子,竟然动手打了自己?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后来他对自己冷若冰霜,她在心里也总有一线希望,想着只要自己真心相待,迟早冰山能有融化的一天,可谁知道,这一天来的太突然,他不再冷,而是寒彻骨髓。 -- 第133页 她捂着脸惊愕的看着这个男人,竟忽然间感觉到陌生。好像一瞬间,顾廉曾经那个形象被他这一巴掌给打碎了。 她愣呆呆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你……你打我?” 顾廉怒视高燕燕,丝毫没有对自己动手打人的行为而感到懊悔。 “你终于说出来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从没有瞧不起我,可是,在你心里如果没有你们高家的臭钱,我顾廉就一无是处,我顾廉就是永远也做不了官的废物!” 他缓步靠近高燕燕,弯下腰,手指高燕燕的鼻子,“我告诉你,我顾廉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别人,靠的是我自己!” 高燕燕此刻脸上火辣辣的疼,脑子里像倒带一样全是他对自己的过往,从开始的甜言蜜语,到后来的冷待,再到现在动手打她,最后,她脑子里回荡起父亲曾经百般劝她的话。 “若不是我一直忍辱负重,你以为,我想让你这肥头大耳的怪物天天来我面前恶心我吗?” 听着这般侮辱之词,高燕燕恨不能戳破自己的耳膜,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原来不过是他度过困境的跳板。 他从未真心待过她,甚至还嫌她恶心。 见平日里唧唧歪歪唠唠叨叨的高燕燕被打之后安静了,顾廉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哼,真是天道好轮回呀,现如今你们高家完了,轮到你反过来低眉顺眼的求我帮你爹了?呵,告诉你不可能。” “你若老实本分,与你们高家断绝关系,对外你还是我顾廉的结发之妻。倘若你舍不得你那爹,我便成全你,今日便以七出之条无子为由,休了你。” “呵呵……”高燕燕痛心疾首,可心痛之极不是哭,她竟然笑了,“顾廉,你可真是厚颜无耻,想休我又怕世人说你忘恩负义,所以让我选?” “难怪我爹当初说,你虽长相文雅,却面藏奸恶,说什么都不愿意招你入赘。只怪我年轻不识人,还不听爹的劝。” 说罢,她笨拙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罢了,与其在这儿遭你嫌弃,不如回去陪我爹。不过,过去我没有听我爹的,非要与你成亲,而现在,我必须要听从我爹的。在我出嫁前,我爹曾嘱咐过我,若有一日我后悔与你成亲,这修书是我来写。” 顾廉一听,当时就怒了,看着又要动手,但机灵的丫鬟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听小姐终于想明白了,立刻推开房门。 顾廉是个善于伪善的,大门关着的时候,他为所欲为,可光线这么一透进来,他便再也不敢下手,毕竟他要保持自己这份好名声。 “小姐,小姐您终于想明白了。咱们这就回家去。” …… * * * 深夜京城郊外的树林里,一辆马车停在暗处。车前,一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背手而立,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少时,马车声在黑暗中响起,由远及近,直到黑衣人前停下。 “高管事深夜把咱家邀到此处,还有何事吗?” 车上传来张保的声音,但人并没有下车。 黑衣人转身,斗篷下正是高江川。他对着马车深施一礼,“现如今能请张掌印来见一面,实属不易呀。” 张保仍不露面,就隔着车与高江川说话。“高管事就不必兜圈子了,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也好。”高江川靠近马车一步,“在下邀掌印出来,没别的事,就是想请掌印帮忙解决高家眼下之事。” 张保一声轻笑,“高管事,你未免太看得起咱家了,陛下连下三道旨意彻查高家,显然已经下了清算高家的决心,咱家又有什么本事能改变陛下的意愿呢?” “张掌印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人,别人办不到的,张掌印怎么可能办不到呢?” “高管事有所不知,这次与往常不同,魏锦余已经查出高家庄内隐藏的东西,也发现了菱州官员包庇高家之事,虽然到现在,相关的证据都已被毁,但谁知道,又冒出个郭宝宝,一番巧言,说动了陛下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便谁也无法改变了。” 高江川拢起眼神,“张掌印这是打算就此撇清关系,不管高某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贪得无厌,那泥潭八年前就封了,你也成为皇庄管事,仅从尚膳监那边捞到的好处,还不够吗,为什么还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 “说这些都已经晚了,高某只求掌印能帮在下度过此劫。” 张保叹声道:“恐怕难了,你知道东厂的办事手段,只要他去了,没有问不出来的事。高管事还是做好后事准备吧。” “张掌印这是决意不帮这个忙了?” 张保沉默。 高江川冷笑,“俗话说狗急跳墙,高某这次确实是穷途末路,若公公执意不帮这个忙,那在下也不会坐以待毙” 高江川言语中的威胁,张保自然听得出来,但她身为陛下心腹,内官之首,又怎么会怕他呢? “高管事好自为之,咱家就不相陪了。” 张保正要吩咐离开,高江川却提高了声音道:“只要高某一死,九年前的案子相信相也会传遍大江南北,街知巷闻。” 这话一出口,树林里蓦地安静了,静得仿佛此间无人一般,只有风吹树叶的婆娑之声。 半晌,张保的车帘打开,他端坐车内,沉色注视高江川。 -- 第134页 “你敢威胁咱家?” “不敢,高某只是在求掌印。” 沉思片刻,张保试探道:“《南山春景图》莫不是你造的吧?” 第113章 高江川道:“那倒不是,不过替张掌印办事,犹如与虎谋皮,我若不留后手,怎么敢趟这浑水呢?实不相瞒,高某已安排了心腹于外,倘若半年得不到我的消息,当年之事即刻就会被公开。” 闻言,张保沉了眼,“呵,看来是咱家低估高管事啦。” “好吧,既然如此,咱家就再帮你一回。” “也是帮掌印您自己一回。” 张保点头,“咱家有办法保你不死,但是,高家必须有人出来承担罪责。” “据咱家猜测,你那兄弟高江峰应该已经死了。所幸沈佑招供时,并未提及你,只说剩余食物都是运往菱州的,那么这案子就一并安在他身上吧。” “我峰弟死了?” 虽然这些日子,高江川四处寻找高江峰未果,已经猜测他很可能遭遇了不测,但在张保说出时,他还是难免讶异。 “嗯,他定是被东厂暗中拿了逼供致死,否则,魏锦余,郭宝宝等人又如何知道那么多关于鱼塘的事呢?” 高江川暗暗攥了拳头,将这笔账暗暗记在了傅筠山,魏锦余和郭宝宝头上。 “当然,他是死是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即便他没有死,为了保你,他也一样得死。” 权衡利弊,高江川也只能暂且将仇恨压下,咬牙道:“好,那便全凭掌印安排。” “咱家自会安排,高管事只要记得,不管谁问,你要一口咬死,对高江峰所做所为一无所知。” “多谢掌印提醒。”高江川拱拱手,又道:“不过,在下还有一请求。” “说吧。” “我想请掌印,借此案,帮高某除去一人。” “何人?” 高江川沉声道:“户部侍郎,顾廉。” 张保诧异,“顾廉?就是你那上门女婿?” “如今已经不是了。”高江川愤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张保是多明白的一个人,只说到这儿不用多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淡然一笑,“高管事真是好谋划,当年故意将顾廉拉下水,让他去菱州为官,参与到高家庄之事,却在不久之后,又将他调入京城为官,且这些年里再也不让他参与到菱州之事。咱家本来不解你其中之意,如今却终于了然。高庄主这是对顾廉早有防备啊。若他真心待你女儿,便再也不提当年之事,若他辜负你女儿,当年之事便是拿他的把柄。” 高江川道:“引狼入室不得不防,还望掌印相助。” 张保点头,“这个简单,有他当年在菱州为官的事儿,要办他轻而易举。高管事就静候佳音吧。” 说罢,他抬手示意车夫放下帘子 ,随后,马车驶离。 高江川望着已经消失在视野的马车,拢起目光咬牙自语,“顾廉,你也太小瞧我高江川了,敢欺负我女儿,就算我死,你也要死在我前头!” * * * 自从皇帝下旨清查高家后,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凡曾与高江川来往密切之人都人人自危。与此同时,傅筠山也已快马加鞭来到了菱州,他要借此机会好好盘查一下多年前的那件案子。然而等他到了的时候却被告知,菱州上下官员,竟在短短数日之间,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唯有一个上任不久,什么也不知道的白敬之还活着。 “厂公,您有所不知,自从得知陛下传旨彻查高家,这菱州的官场便暗潮涌动。至今日一早,衙吏们便从四面八方来报,凡是有些品级的官员,不是带着家眷跑了,就是自尽了。有的,甚至妻儿老小一起服毒,那场面真是惨烈啊。”白敬之咧着嘴颤颤巍巍的道:“厂公,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傅筠山目光微倾,质疑道:“白大人身为一城知府,岂能不知?” 白敬之闻言浑身一哆嗦,忙解释道:“厂,厂,厂公,下下,下官,才,才上任月余,这,这菱州之事,属,属实不知啊。” 傅筠山瞥他一眼,看他已吓出一头汗,挑了挑眉毛, “咱家不过是随口一问,白大人不必紧张。” 说罢,他缓步走入菱州布政使司衙门,内衙之中,衙吏们往来忙碌,搬运着布政使一家的尸体。 “下,下官,不紧张……”白敬之对着傅筠山的后背,偷偷吐出口气,然后追了过去。“对了厂公,虽然下官不知确切的缘故,但是,这些日子来,下官隐约觉察,菱州上下官员,似乎都有参与包庇高家庄,所以,他们可能是畏罪自杀,或畏罪潜逃。” “畏罪潜逃?”傅筠山垂眼寻思,“这么多官员携家眷潜逃,不可能半点动静没有,白大人可于深夜时分听到什么声音吗?” 白敬之一愣,“诶呀,还真是没有。” 傅筠山点点头,没有多言。 此时,一个衙吏从外边跑来,将一封带血的信纸交给白敬之,“大人,这是方才从巡抚衙门里发现的。” “这是什么呀?”白敬之嫌弃的捏着信纸上未沾血的地方,只粗略一看,立刻转呈给傅筠山,“厂公,您看,这是巡抚的绝笔呀。” 傅筠山扫了眼那信纸,从袖中掏出白手绢,隔着手绢捏信来看,其上的内容是张秉言的认罪书,大抵就是说包庇高家制售腐败熟食的罪行和参与到其中的官员名单,再就是巴拉巴拉一堆懊悔之词云云。 -- 第135页 傅筠山看完,也没多说,便将那信连带手绢全扔了。 白敬之忙又捡起来,“厂公,从这信上来看,他们确实是畏罪自杀,这也算是样证物啊。” “那是假的。”傅筠山不屑道。 “假的?”白敬之一头雾水,在怎么看,信上的字迹也是出自张秉言之手啊,可他不敢多问。 只在布政司走马观花的走了一遍,傅筠山重新走上菱州大街。 虽然菱州官场一夜间大乱,许多人莫名选择了死,但街上店铺买卖依旧繁华,似乎并没有任何影响,那些死掉或是消失了的人,也不过是变成百姓之间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第114章 在走览菱州时,傅筠山的注意力并不在人身上,而是一路走一路观察周围的环境,不想只是八年而已,菱州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完全看不到《南山春景图》上所绘制出来的景象。 他默默走到城内粮仓所在,忽然停步,身后弯腰尾随的白敬之差点儿没一头撞上去。 “厂公,您要是累了,不妨……” 不等他说完,傅筠山道:“可有八年以前的菱州地图?” 白敬之愣了一下,立刻道:“有,衙门里应该有。” “你现在去给咱家找来。” “是。” “等等。” “厂公还有何吩咐?” “吏部可有关于杜文奎的纪录?” 白敬之想了想,“回厂公的话,之前魏佥事来的时候也问过,还问过杜文奎家人的去向,但这杜文奎都好些年没做官了,府衙里早就没有他的记录,更别说是他的家人。” 傅筠山点点头,“嗯,知道了,你去找地图吧。” “是。” 白敬之离开后,影卫从暗处跳出,来到傅筠山面前,“厂公,这菱州大小官员的死,看来和杜文奎之死是异曲同工啊,死的倒是干净,一个活口没有。” “那到也不是一个没有。魏锦余说过,杜文奎还有一妻,八年前被他打跑了。” “八年前那么久,吏部又没留下资料,这人不好找了。”影卫道。 “不好找,却未必找不到。只要是活人,就一定会留下踪迹。你去查查吧,记着,此事切不可声张。” “是,小的明白。” * * * 魏家内宅,休养了几日的魏锦余拖着伤体强撑着从床上起来,非要去看看案子进展的如何。 消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那哪儿可能由着他乱来,当即在嬷嬷搀扶下来到魏锦余房里。 “锦儿,你怎么能下地呢,这伤还没好呢。”老太太一进屋就到孙子床前,将他还没披上身的衣服一把夺了过去。随手丢给身后的嬷嬷,然后亲自扶住孙子,“太医说你伤的不轻,要好好卧床休养。你这才歇了几天呀就要起来,回头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得了?” 老太太说话带着哭腔,是打心眼里心疼这唯一的孙子。 “祖母放心,孙儿已无大碍。”魏锦余忍疼道。 “什么无大碍?你瞧你这下地都不利索呢。”老太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看孙儿这憔悴的样子,忍不住抱怨。“皇帝也真下得去死手,咱们魏家世代效忠,他竟让人把你打成这样……” “祖母慎言。不过五十板子,孙儿受得住。”魏锦余拗不过老太太的坚持,又勉强趴上了床。 祖母扯了被子给他轻轻盖上身,皱了眉头道:“说也怪了,以前你父亲也曾受过五十板的罚,可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啊,这都多少日子了?真不知道这是怎么打的?” 说着,她回头问唐振,“药换过了吗?” 唐振道:“回老太太话,换过了。” “那内服的药呢?喝了吗?” “还没有……”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端来。” “诶。”唐振麻溜的去了。 老太太责备的看着魏锦余,“你呀,这么大的人,不知道照顾自己,又要去哪儿啊?” 魏锦余双肘撑着上身道:“陛下下旨彻查皇庄,我想去看看进展如何。” 老太太剜了眼,“皇帝下旨让锦衣卫彻查,锦衣卫有你爹呢,让他去查吧。你能请下圣旨,已是大功一件啦,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专心给我好好养着就是。” “可是……”魏锦余心中记挂,实在在床上呆不住。 “没什么可是的,这事儿你必须得听祖母的。” 顿了顿,老太太目光闪烁,有欲言又止的意思,魏锦余察言观色后问道:“祖母是否还有话要问孙儿?” 老太太犹豫开口,“有些事,祖母不问就不安心。” “祖母有话尽管问就是。” 老太太紧抿嘴唇,一番深思后,将屋内下人打发出去,然后压声问,“锦儿,你老实跟祖母讲,你去乾清宫外跪了一天一夜,又挨了五十板子,到底是为了案子,还是为了一个叫郭宝宝的内官?” 魏锦余一听愣了,这事儿怎么都传到家里来了? “祖母莫听那些流言蜚语,这案子最开始,是孙儿与东厂合力侦办,郭宝宝因案子而被罚流放,孙儿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理。” 他这回答 ,老太太心里更别扭了,这言外之意就是,他确实是为了那个太监挨打的呀。 老太太眉头越皱越紧,可更多的却又偏偏问不出口。 -- 第136页 正在犹豫之际,门外响起管家的福伯的声音,“老太太,门外来了位内官,说是来探望少爷的。” 老太太一听,内官? “可报过名姓?” “那位内官自称姓郭。” 魏锦余一愣,郭宝宝?他怎么来了? 老太太这时眼睛亮了,心说这人还真不经说啊,这就来了。 哼,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竟害我孙儿至此。 老太太当时站了起来,“锦儿有伤在身,不便见客,祖母待你去见这位郭公公吧。” 魏锦余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安。他想喊住祖母,但老太太此时健步如飞,已经出去了。 老太太怒气冲冲来到前院,隔着老远一见花厅里坐着的郭宝宝,她愣了。 原本她是想好好会会这郭宝宝,看他是如何以男儿身勾搭他宝贝孙子的,必要的时候可能会做些什么。可是…… 她隔着一段距离,远远打量,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分明是个女子啊,可她偏偏又穿着宦官的衣服。 是女扮男装,还是男生女相呢? 老太太有一瞬间的疑惑,脚下停滞,身边老嬷嬷小声提醒,“老太太?” 老太太压声与嬷嬷道:“你瞧厅里那位,眉眼秀气,皮肤白净,怎么看都像是女子?” 嬷嬷没有老太太眼睛好,故而屈了目光仔细瞧,但不是很确定,“老太太这是想孙媳妇想的急了,人家那可是内官,虽是白净些,但怎么也不可能是女子啊。” 老太太反复琢磨最后还是摇头,“不对。” 第115章 老太太闷头想了一会儿,老皱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忽的亮了,随后附在嬷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嬷嬷听罢,神情紧张,“老太太,如此不合适吧?万一他确是男子之身呢?” “那也无妨,我自有说辞。你快些准备去吧。” 嬷嬷没法子,只得出去照做。 老太太收拾了心情随后步入花厅,“劳烦郭公公亲自来看望我孙儿,有失远迎啊。” 郭宝宝一瞧,怎么来个老太太。 哦,这是臭鱼的祖母。可是,古代待客的不都是男人嘛? 一想,对了,之前就听说魏家人丁单薄,如今他爹在查案,他在养伤,这家里怕是没人了。 郭宝宝起身施礼,“不劳烦不劳烦都是应该的,不知您是……?” “老身是锦儿的祖母,这院子里上下都习惯了称呼一声老太太,公公若不介意,便也随着叫吧。” “当然不介意,有劳老太太才是。” 老太太又近距离打量一番,越发确定心中猜测,对待郭宝宝的态度也越发的好。 “公公请坐吧。” 客套一番,二人落座。 可入座后,老太太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郭宝宝,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魏家的人都奇奇怪怪。 为了化解尴尬,郭宝宝主动开口,“呃,老太太,因何仍不见魏佥事出来呢?不知他伤势如何?” 老太太含笑道:“锦儿伤势已不打紧,只是太医说要卧床休养。方才听闻公公来了,他本欲来见,是我不让他来,怕没好又添了风寒。” 郭宝宝点头,“是是是,这伤病就是三分治七分养,这不……”说着,她将手边的一个三层木制锦盒捧起来,双手递了过去,“咱家特地给魏佥事带了些补品,用以他日后伤好补身的。” 老太太看着锦盒心情越发好,有种收订亲礼的感觉。 这要真是个姑娘,那真是太好了。 郭宝宝送了礼,魏锦余也见不着,那不走等着干嘛? 她给老太太欠了欠身,“既然魏佥事有伤不便见客,那咱家这便先回宫去啦,改日再来探望。” “公公别急着走。”老太太拦道:“锦儿听说公公来了,就算有伤在身也是要见的,呃,说是还有公务上的事想与公公相商。只是,恐怕得请公公往内院一行。” “内院?可以吗?” 内院不是本家人才能去的吗? 老太太解释道:“公公是常年在内宫行走的人,自无需避讳什么的。” 是啊,我一个太监怕什么呢? “好,咱家也确实想看看魏佥事的伤势。那就有劳老太太为咱家引个路了。”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请公公这边走。” 郭宝宝随老太太出了花厅往内院走,一路上穿过花园,回廊最后来到一个院子。这院子不算大,但阳光普照,有花有草,很有生气。 走进院子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从房间里出来,出门时,暗暗与老太太眼神交流,然后施礼离开。 郭宝宝跟着老太太步入房间,发现这里是个小的茶室。室内有茶桌,坐榻,和一些摆设,屋内角桌上还摆着个小鼎香炉,白色的轻烟顺着鼎上的小孔袅袅飘出。 郭宝宝闻了闻,“好香啊。” 老太太故作意外,“诶?锦儿怎么还没来?” 郭宝宝谦让道:“不急不急,他有伤在身,让他慢慢来吧。” “那公公且先在此喝茶休息,我去瞧瞧锦儿。” “呃,好,好……” 老太太走了,郭宝宝愣了一阵,感觉有种被晾在这儿的感觉。 算了,那条鱼不正常,多少可能有点遗传。 -- 第137页 既来之则安之。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品了起来。 院外,隔着老远的一座假山后边,老太太和嬷嬷探着身子朝房间这边望。 嬷嬷道:“老太太您可别嫌我多嘴啊,这么做真合适吗?” 老太太道:“那香片只对女子生效,若是男子,便是普通熏香罢了。” “可是……” “放心吧,凡事有我。只消一刻,他是男是女立见分晓。” …… 就在老太太在这查验和自己孙儿传绯闻的人到底是男是女的时候,唐振端了药返回魏锦余房间,魏锦余此时,正下了地,稍显吃力的往身上披衣服。 唐振见状赶忙过去,“哎,头儿,你别起来呀,还没喝药呢” “还吃什么药?郭宝宝来了,祖母那脾气,不定会干出什么来,我得去看看。” “郭宝宝?没事儿的,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看见老太太笑眯眯的带着郭宝宝逛院子呢。” 魏锦余一愣,“逛院子?” “是啊,看样子好像是往老太太茶室去了。” 魏锦余越听越糊涂,心说这老太太要干嘛? 他对自己的祖母还是了解的,这老太太,将门出身,年轻的时候脾气暴烈,这是老了,性子收敛了不少,但难保不会因为自己又原形毕露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魏锦余披上衣服就往外走,唐振想拦没拦住,看着手上的药碗叹气,“又要热一遍。” * 香炉里的轻烟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郭宝宝喝着茶不知为何感觉身上越发的热,她拉了拉领口,发现脖子上出了层细汗。 “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 她看见坐榻挨着的那扇窗子,便想过去打开透透气。 来到坐榻前,她伸手去够窗子,可发现自己平日里利索的腿脚,如今。却不怎么听使唤,够了几次,都没能打开那扇窗。 急躁加闷热,郭宝宝更加不舒服,她想干脆出屋去,却发现身上已经软的坐在榻上不能动了。 这是怎么了? 中暑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终于耐不住伸手解开了一颗口子,脖子上钻入的一丝凉意,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她忍不住又打开一颗,丝丝凉意沁入燥热的身体。 她一颗接着一颗的解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然后是腰带,中衣…… 隔着一层窗纸,郭宝宝的一举一动皆映在老太太眼里。 第116章 “果然是女子!”面对真相,老太太喜不自胜,“我早就说了,我们锦儿不可能有那见不得光的癖好。” 旁边嬷嬷道:“此香片仅对女子有效,她如今宽衣解带,确是女子无疑。只是,现下该如何收场呢?” “这有什么不好收场的?难得我们锦儿有为之动心之人……”话说半句,老太太已经按捺不住,“走,先去给她醒醒神。” 老太太将要从假山后出来,却见魏锦余带着些蹒跚疾步入院,径直推门进了房间。 老太太见状心里一紧,但转瞬,她又松弛下来,眼珠隔着眼皮来回溜达。 旁边嬷嬷急道:“哎呀老太太,少爷他怎么来了?那房里头,那公公,不是,那姑娘可还光着呢……”说话间再瞧她们老太太,却是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不禁奇道:“诶?老太太您不去拦着吗?” 老太太舒了口气,嘴角一丝笑容,“这层窗户纸迟早也得给他们捅破了两个人才能有进展,不然,一个假扮公公,一个呆若木头,我何时才能抱上重孙子呀?” 嬷嬷一脸懵,“那,那就……” “不管他们了,咱们走。” * 魏锦余闯入房门,本以为见到的是老太太刁难郭宝宝,俩人争吵甚至可能是粗暴的画面,但没想到,这屋里不但没有老太太,也没有郭宝宝,反而是个衣不遮体的疯癫女子。 魏锦余只一眼,吓得当即后退,侧身避目。心道这老太太可真行,为了逼他成亲,竟然已经…… 正自寻思之间,他忽然感觉不对,方才一个瞬间,他好似看到了郭宝宝那张奸懒馋滑的无赖脸。 郭宝宝? 怎么会是他? 魏锦余怀疑自己是否错看,试探着回了回头,可这眼睛刚抬起来,方才还隔着五步远的人竟已到了身后,行动跌跌撞撞,还没等他反应,这人便已朝他扑来。 他下意识回身拦腰将她裹入怀中,也在同时看清了这女子正是如假包换的郭宝宝。 “你果然是女子……” 他想问几句,但看郭宝宝神色举止好像是醉了,意识不清。 这是怎么回事,祖母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好热啊~” 这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声音,此时莫名多了几分魅惑,加上来自双手柔软如棉花的触感,魏锦余腹内如热浪翻滚,难以自抑。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忍着身上的伤痛,连拖带抱的将她拖上坐榻。 他想将她抱上坐榻然后去见祖母问明缘由,但是,他刚要起来,腰间衣带不知何时已被郭宝宝攥在了手里。两下力量一扛,那衣带轻飘飘的就开了。 都神志不清了还想着夺他人之物。 魏锦余又羞又恼,他想从她手里拿回衣带,但郭宝宝死攥着不放,还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直勾勾盯着自己,这叫他本就受伤的身体是半点使不上力。为了脱身,他只能一根根的掰她的指头。 -- 第138页 身为女子,你哪里来的这力气。 魏锦余心中抱怨了无数遍。 “哼~” 又是一声娇喘,他更软了。 郭宝宝眼皮微动,感觉眼前有个人好像还挺好看,自我感觉是在做梦,便肆意的伸出双手,冷不防的抓住了他的领子。 魏锦余心里一紧,这一幕感觉似曾相识。 该不会真的又喝醉了吧? 这次可比喝醉更厉害,就在他还在发懵的时候,郭宝宝的手已经好像只老鼠一般钻进了他的衣衫。 “你不觉得热吗?” 这声音含混又软糯,魏锦余感觉腹内的那股热浪一下子冲上头顶。 郭宝宝跟着好像猫一样揪着他的衣服攀到他身上,微湿的手掌结实的贴上他的胸膛。 此时的魏锦余浑身滚烫,感觉连眼睛都要喷出烈火。他怕自己无法控制,但因为有伤在身,又挣脱不开,最后一咬牙,头向后仰,随即使劲儿朝郭宝宝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二人各自白眼一翻,都晕了过去。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只有角桌上的香炉里仍幽幽飘着轻烟。 也不知过去多久,天色逐渐变暗,房间里原本弥漫的烟雾也早已消散。郭宝宝的意识一点点苏醒,迷迷糊糊的感觉头疼的厉害。 痛感最终唤醒了她,她猛地睁开眼,眼珠转动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但又眼熟的地方,忽然,她手边摸到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的物体,低头一看,竟然看到魏锦余上衣敞开的躺在旁边。再看自己,更是脱的更彻底,连裹胸都没了。 “啊!”她惊叫一声随手抓了脱在一边的裹胸掩盖在身上。 一声划破天际的喊叫,惊醒了魏锦余。常年保护皇族的人,骨血里自带警觉,当时也顾不得屁股上有没有伤,直接就坐了起来。 在坐起的瞬间,他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也注意到怒视自己的郭宝宝。 “臭流氓!” 郭宝宝怒骂着往身上迅速的套衣服。 魏锦余不觉一哆嗦。 他本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她香肩在外,又把话咽了回去。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会负责的。” 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郭宝宝更冒火,她伸出两指对准他眼睛狠狠戳了下去。 “负你个头!” 魏锦余没准备,被戳得身体后仰。郭宝宝借机跳下床,胡乱抓了满地的衣服帽子鞋夺门而出。 魏锦余捂着眼睛要追,一起身触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动作停滞。等他扶腰蹒跚追到门口的时候,郭宝宝已经三蹦两跳翻出了墙。 自知追不上,他泄了口气。 我方才说得什么鬼话?至少要问问发生什么了吧。 正是懊恼之时,他发现了不远处站着的祖母…… 老太太琢磨一天了,俩人该有进展了,于是过来看看,结果就看见郭宝宝翻墙跑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喝,还是个练家子。 她挺高兴,将门出身的她就喜欢身手好的。 正高兴,她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子正敞着里衣趴在门口朝自己看,眼睛里颇有些怨气。 第117章 宝贝孙子正满眼怨念的看着自己,老太太一笑,泰然走了过来。 “锦儿……” “祖母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不等老太太开口,魏锦余便带了质问的口吻道。 老太太侧目,玩味道:“怎么着,这就开始护上啦?祖母这还不全是为了你吗?你敢说,你对她无意?” 魏锦余脸色腾的红了,想起和郭宝宝在一起时的感受,他怎么可能否认自己的情感。 老太太还是头回见孙子为了个姑娘这般窘迫的,忍不住失笑,“你瞧瞧,这脸红了,还不想承认?今儿祖母一见这郭宝宝,就看出她是个女的了,为了破除谣言,祖母也只能出此下策。如今一试便知她是女儿身,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啊。一则谣言自破,二则,也算捅破你们之间这层窗户纸,不然,一个女扮男装,一个呆若木头,何时祖母才能抱上重孙呐?” “祖母,可你要知道她是宫里的内官。”魏锦余满脸认真。 老太太嘴一撇,“什么内官?她一个女儿身,当得哪门子太监?” “正因为他女扮男装混入宫中,这事情就更加复杂。” “这有什么复杂的?”老太太说话挽着魏锦余的胳膊回了房,“祖母知道你担心什么?这姑娘虽说看着滑了些,但终究是个单纯良善的。她入宫八成就是为了生计罢了,若是真有何歹意,那后宫的皇帝娘娘们不早就遭殃了?” “祖母问你,就郭宝宝在宫里这些日子,那后宫出了什么事儿吗?” 魏锦余寻思,“那,那倒没有。” “这就对了。祖母看人是准的。”老太太说着朝角桌上的香炉瞟了眼,“对了,今儿你们在房里一天了,可说了些什么?” 提到房里之事,魏锦余脸又一次胀的通红。“什,什么也没说。” “那做了什么?”老太太闪着又八卦的眼睛。 魏锦余耳根跟烫了般,使劲儿摇头。“幸亏没有,不然祖母可是铸成大错了。” 老太太不屑道:“我有什么错啊?祖母只是请她进屋,试试她是男是女罢了。那中途硬闯进来的可是你自己呀。” -- 第139页 魏锦余:…… * 回宫的郭宝宝把自己关在屋里,急的来回踱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的,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给我下药肯定是看出我是女的才这么干的。 我暴露了…… 魏家人会怎么做呢?会跟皇帝说吗?那我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 大太监也不在,谁来帮我想个办法? 诶?要不,趁太监不在,我跑了吧…… 这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转瞬就被私牢里见到高江峰的一幕给吓了回去。 她浑身打一激灵,忽然意识到,自从再回宫以来,傅筠山就再没有刻意防着她逃跑过,大概也是猜到了她不敢。 还是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都怪这个死太监,答应让我离宫了,人却跑了,你倒是留下句话也算啊。 唉…… * * * 深夜,依兰苑中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选侍于兰在宫中诞下了二皇子,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晋升于兰为嫔。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皇帝怀抱婴儿,笑得合不拢嘴,“朕终于有皇儿啦。” 躺在床上的兰嫔虽疲惫不堪,还勉强含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太子,这话若叫皇后娘娘听了去,怕是多想了。” 听到“太子”二子,皇帝面色不经人觉察的一沉,但转瞬又对着婴儿喜笑颜开,又将婴儿给身边的玉贵妃看,“爱妃你看,朕得皇儿长得像不像朕?” 玉贵妃掩口失笑,“陛下这话说的,陛下的皇儿长得当然像陛下啦。您看他这眼睛,这小嘴儿,和陛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呢。”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又逗弄半晌才将孩子转给奶妈去喂奶。 玉贵妃道:“陛下,兰嫔妹妹刚刚诞下二皇子,身体虚弱,得好好休息,陛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好。”皇帝对床上的兰嫔,“你好好歇着吧,朕改日再来看你和皇儿。” 从依兰苑中出来,皇帝问宫外守候的张保,“皇后来过没有?” 张保道:“回陛下的话,还没有。” 玉贵妃道:“听闻太子近日来身体不适,想来皇后姐姐应该是在宫中照顾太子吧。” 皇帝眉间隐约一丝怒意,随即一言不发走了。 * * * 数日后,东厂和锦衣卫联合查办的高家庄的案子就有了结果,菱州参与包庇高家的大多数官员已经以极端的方式自裁了,剩下一些虾兵蟹将被押上囚车,等待回京处置。 押送囚犯的沿途,菱州百姓各自带着臭鸡蛋,烂菜根,甚至石头等物,朝犯人投掷。 “贪官!还我妻儿的命!” 骂声此起彼伏,囚车上的官员被打的头破血流,却也只能受着。 在将要离开菱州境地时,囚车后追来一行百姓,各自手里拎着些脏兮兮的袋子。 “这些狗官,自己吃香喝辣,就不管咱们吃的什么东西,今天让你们也尝尝!” 众人追上囚车后,有人大骂着将手里的布袋子纷纷朝囚车抛去。 “扑扑”几声,袋子在这些曾经的官员头上脸上纷纷炸开,臭气顿时四散。黄汤顺着他们头脸不断滑进嘴里,有些人经受不住这臭气开始呕吐,有些则紧闭眼睛嘴巴,试图阻止那些脏东西滑进去。 百姓们见到这一幕,终于解了多年来的心头之恨。 京城这边,魏承勋通过沈佑的供词,确定了顾廉确实与高江峰有关,却难以确定高江川是否参与其中,所以,案子的关键就集中在了顾廉身上。 诏狱内,顾廉刑具加身,仅仅两天,他已瘦到脱相,身上脸上满是血迹,偶尔囚衣被撕裂的地方清晰可见他皮肉绽开,白骨显露的伤口。 魏承勋并没有对他施以酷刑,但架不住高江川早已买通了里边的狱卒,叮嘱要好好“关照”,所以,执刑狱卒打他用的鞭子都是经过特殊加工的。 这种鞭子从外观看,看不出什么,但实际上,它上边都带着无数细微倒刺,还经过辣椒水的浸泡,最后在上边再撒一层细盐,这样一鞭子下去,能连皮带肉刮下来一层,辣椒和盐会随伤口刺入筋骨,让人痛不欲生。 魏承勋坐在刑房,目光锐利的扫过他身上的伤。像这样的状况在诏狱中并不稀奇,他不能断了狱卒的财路,何况,这并不是个值得让人保全的犯人,只要有命审问就可以了。 “顾大人,你口口声声说你与高家庄的案子无关,可是,数日前你为何会出现在葫芦县,又为何会因为《南山春景图》而伙同高江峰杀害歌女于嫣?” 顾廉眼角抽动,“我没有杀人!更不知道什么《南山春景图》,所有罪名都是高江川诬陷我的。” “他为何要诬陷你?” “因为他女儿高燕燕……” “你是说,因为你的忘恩负义,寡情薄性,高江川怀恨在心,故而诬陷?” 顾廉五官抽动,没有正面回应。 魏承勋屈目道:“可据本官所知,事发之前,高江川并不知道于嫣的存在。而这件谋杀案也得到了高江峰手下人的证实,你根本无从抵赖。” 说着,他举起手中一本账册,“这个是日前从菱州得到的高家庄私帐,其中记录了所有他贿赂过的官员。而其中最大篇幅记录的乃是多年前,你在菱州做官期间,伙同参与高家庄制售腐食牟利的罪证。” -- 第140页 说罢,他将账册转给狱卒,由狱卒摆到顾廉眼前观看。 顾廉只看了几行,浑身一激灵。 这账册不是早就被清理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打从他进高家门的那天,高江川对他就有所防备。 他气得五官抽搐,半晌后愤然道:“既然他这么狠,也就别怪我鱼死网破!魏大人,是高江川设计托我下水的!” 换了口气,顾廉稍稍压下愤怒,开始回忆多年前上京赶考之事。 “被人讽刺挖苦了多少年,我终于中了举人。那女人为了自己早点儿离开青楼,劝我就此在衙门里谋个差事。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止步,也不甘心在一个歌女的俯视下一直这么过下去。于是,我很快便进了京城,等待来年会试。” “等我到了京城,机缘巧合下,就遇到了高燕燕……”说到高燕燕,顾廉嘴角不觉抽动,面目莫名变得狰狞,情绪也变得激动。 “魏大人一定不知道,被人嘲讽那么多年,那种急切的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情有多让人煎熬。也正因为这个,高江川用仕途诱惑,让我成了他们家赘婿,娶了那个看着就让人作呕的女人。” 总算把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说完,顾廉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后来,我顺利做了官,本来我是不想再回菱州了,但是,高江川用了些人脉将我调去菱州做官。这也就是他拖我下水的开端。” 第118章 魏承勋拢眼神观察顾廉的神色,“也就是说,从你在菱州为官期间,就已经开始为高家谋利了。” “嗯,也就是在菱州几年吧。回到京城后,我就再没有沾过高家之事了。” “那么你说高江川拖你下水,可有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高家的事搞得这么大,高江川作为高家继承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内幕?不要说他,就连高燕燕都知道。” “口说无凭,锦衣卫办案要的是证据。况且,以你现在与高家的关系如此剑拔弩张,正如你开始所言,难保不是为了栽赃诬陷故意这么说的。” 顾廉想来想去竟毫无证据,情绪立时崩溃,愤然道:“高江川这个老狐狸,他从一开始就防着我。还说什么把我当自家人,真是厚颜无耻。” 魏承勋冷然道:“你们彼此彼此吧。” 顾廉说完这些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他心里除了恨,就是不甘,他一心只想要如何拉高江川一起下地狱。 他目光微动,忽然想到一事,“对了,若要证据,必须找到《南山春景图》,或许那里边隐藏的,就是高家,以及高江川背后更大的秘密和罪证。” 魏承勋道:“这也正是本官要问你的,关于《南山春景图》你都知道些什么?” 顾廉喝出口气,“那里边有关乎高家生死的秘密。大约一年前,菱州内外开始有了关于《南山春景图》的流言,甚至有些三教九流也重现江湖开始打那图的主意。也因为如此,引得很多人对这幅图产生了好奇,不惜重金想要取得。而菱州有些人是知道这幅绣品原是杜文奎进献入宫的,于是便纷纷前往打听,其中就有高江峰。” “有一次,高江峰以美酒诱惑,邀杜文奎饮酒,其间将他灌醉,借此问他有关绣品宝藏的所在。可是杜文奎闻言当即大笑,指着高江峰的鼻子嘲讽说,只要《南山春景图》的秘密解开,就是高家灭亡之日。因为其中根本不是什么宝藏,而是关于丁未年菱州粮仓失火的真相。” “丁未年粮仓失火?”因为案子年久,魏承勋一时未想起来。 顾廉接着道:“原本我也不知这案子的始末,因为高江峰对那幅绣品的态度让我对那案子也产生了好奇,所以私下里查过府衙的记录。说是丁未年年初,菱州周边境地接连发生天灾,致使无数灾民涌入菱州城,皇帝下旨拔粮赈灾,但是一夜之间,屯放赈灾粮的粮仓失火。为此菱州知府程青被满门抄斩。” 经顾廉的提醒,魏承勋终于回想起当年那件案子,因为几个官员的失职,致使数万灾民无粮可吃,最后饿死。引得皇帝动了雷霆之怒,最后下旨斩杀了许多官员,尤其是负主要责任的程青被满门抄斩,曝尸三日以安民愤。 难道这案子另有内情? 魏承勋追问,“你说这案子有内情,莫非纵火者是高家的人?” 顾廉冷冷的笑了笑,“起初,高家人对此事闭口不谈,我也曾多方打听试图窥视其中秘密,但无论花多少钱,走多少门路,都没办法得到内幕。我只是看高家兄弟对那幅绣品格外重视,甚至悬赏重金,雇佣杀手也要获得,所以,猜测那其中定有高家撇不开的关系。后来,直到于嫣说她知道《南山春景图》中的秘密,高家人怕机密败露,让我去探口风,这才对我松了口。” “高江峰说,当年菱州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出自高家庄的腐坏食物,开仓赈灾几天,那些本来就身体虚弱的灾民,就因食用了那些东西而导致丧生。有人为此开始怀疑赈灾粮,要求衙门当众验粮,但就在那一夜,粮仓失火了。” 魏承勋捏须,“据本官所知,当年灾情严重,陛下两次拨粮运往菱州,若是依你所言,这两次拨的粮食,岂不是刚到菱州就被高家偷换了?” 顾廉道:“高江峰未说得很仔细,但我猜测正是如此。” -- 第141页 “若真是如此,高家确实是抄家灭族之罪。但是时隔九年,这唯一的证据就只剩下《南山春景图》了。”魏承勋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那前阵子宫中盗宝的就是高家指派?” “这我并不知道。” 顾廉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微垂若有所思,魏承勋察言观色有所觉察,于是追问,“关于案子或是《南山春景图》你还知道些什么?” 顾廉目光闪烁,沉思半晌道:“我的确还知道一个重要的线索,但是,我不想说,我想用它和魏大人提个条件。” 魏承勋垂眼,沉声问,“什么条件?” 顾廉道:“我最多不过是被高家利用的棋子而已,并未直接参与到案件之中,包括于嫣的死也不是我动的手。所以,我之罪,罪不至死,反而高江川和他背后的人才是罪大恶极。大人只要给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告诉大人一个大人绝对想不到的线索。” 魏承勋眯起双眼,举起高家庄的私账,“你可知道圣上对此案有多看重?菱州城大小官员凡账上有名者尽皆被处置,重则抄家灭族,轻则流放边外。,你居然还想让本官放了你?” “大人不想先听听我的线索到底值不值吗?” 魏承勋拢眼神,注视他不语。 顾廉接着道:“在得知《南山春景图》内隐藏真相之后,高江川曾于半夜在树林私会过一人。这个人坐在马车上始终未露面,但是,等他们走后,我在马车停留的地方捡到过一样东西,足可以证明车内之人的身份。” 魏承勋追问,“是什么?”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要把它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只要大人肯放了我,我便将此物所藏之处告诉大人。” “可本官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如今,我只剩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高家背后的那个人,大人不想知道是谁吗?况且,以我如今的境况,大人要抓我回来不也是一如反掌吗?” 魏承勋迟疑,在深思之后他示意狱卒送他回牢房。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要慎重对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换个名字”灌溉营养液,10瓶。 第119章 顾廉被还押大牢,魏承勋叫人去把高江川叫来审问。 魏承勋为了给高江川施以压力,故意在刑讯房内审问高江川,高江川被带入时,他环视周遭,颇为诧异的问,“魏大人,高家出了高江峰这个败类确是高家之不幸,不过高某之前已经对大人言明,高江峰所作所为高某完全不知情。并且也配合大人将一切所知无一遗漏的交代给了大人。况且,皇恩浩荡,陛下念在高某这些年来掌管皇庄兢兢业业,特赦免了高某连带之罪,大人为何还要高某来此问话?” 魏承勋道:“你误会了,本官今日要问的案并非高家庄制售腐食案,而是比这更久远的,丁未年菱州粮仓失火一案。” 闻言,高江川不经人觉察眉峰一颤,“粮仓失火?” “若本官记的没错,丁未年你那时还未成为皇庄管事吧?那么,身在菱州,你自然应该知道此案。” 高江川点点头,“当然,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记得。不过那件案子好像是因为当时某些官员失职所致吧?与我们小小庄户有何关系?” 魏承勋道:“据你的前女婿顾廉的供词,当时粮仓内的粮食,并非户部拨发的赈灾粮,而是中途被高家换成了腐食。因为在赈灾期间吃死了许多人,引起民众怀疑。而那场火灾正是为了掩盖罪证,才有人蓄意放的。” “呵。”高江川轻笑,“大人千万不要听信那狼子之言,他当初攀附我们高家就是为了借助我们高家的财力,助他平步青云。后来,他官做稳了,就对我女儿冷言冷语,甚至始乱终弃。如今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竟还想陷害我,真是狼子野心,我悔不该没有坚持,当初就该让他饿死街头算了。” “这么说,他所言高家罪行不实?” “当然不实。” “那你可敢在本官面前与他对质?” “好!我倒想看看,这狼子究竟还能卑劣到何种地步?”高江川愤然道。 魏承勋当即叫人去把顾廉押来,狱卒应声出去,但很快就急匆匆跑了回来,然后附在魏承勋耳朵上小声道:“大人,顾廉死了。” “什么?!”…… 当魏承勋赶到牢房的时候,顾廉已经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七窍流血……” 魏承勋发现案件越查就越深,而高江川是皇帝亲自赦免了连带罪责的,无奈之下,他只好入宫见驾,对皇帝说明在这个案件中挖出的线索。 皇帝目光微沉,深思片刻后道:“九年前菱州的案子死了很多人,有灾民,也有为此案负上责任的官员。朕至今仍清楚的记得,当年是如何的混乱。既然那案子已经结了,死者已矣,就不要再为了一半个人,将尘封之事再挖出来了。” “可是陛下,顾廉在诏狱被人暗杀,这高家背后恐怕不止是制售腐食而已,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 皇帝漠然道:“高家只生一人,要惩治他有很多办法。” 魏承勋稍事寻思,“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不经人察觉的扫了眼身边的张保,然后道:“你只管了解了这案子,至于高江川,你就不必管了。” -- 第142页 身为皇家头号特务机构,锦衣卫从设立之初就是为皇帝一人办事的,不问因由是他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魏承勋没有多问,得到指令,当即插手,“臣遵旨。” 在皇帝的强压下,这件由盗宝引发的官商勾结案件终于落下帷幕。大批曾经包庇高家的官员或死或消失,只有几个被发配边疆。高家庄被查封,连带里边参与造假的庄户也全部问罪,该死的死,该发的发。 魏承勋也得以空闲回家看看母亲,可刚到家,就听说了郭宝宝的事,当时脑袋瓜子嗡嗡的,差点儿没晕过去。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做呢?那是内官,女扮男装可是欺君之罪,我们如今知其身份,若是知情不报亦属同罪啊。” 老太太狠狠瞪他一眼,“报什么报?你可管好你的嘴,我可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魏承勋急的团团转,心说这老太太想重孙想疯了。 老太太骂完,忙又安抚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想过了,不过就是个混堂司的小掌印,就算哪天不在了,皇帝还真能到处找吗?” 魏承勋一听,老太太这是要拐带人口的节奏,急的直拍脑门,“我的母亲啊,您怎么就不想想,这女扮男装混进宫里的能有什么好人吗?您还真打算为了她欺君吗?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呀。” 老太太不屑,“若再娶不来孙媳妇儿,我们魏家真要绝后了,我还管得着什么杀头不杀头呢?” 魏承勋见说不动老太太,干脆转身要走,“不行,我得立即上奏陛下。” 老太太急了,几步上前拦住他,“你可不能去,锦儿长这么大就只对这一个姑娘动过心,万一这姑娘有个好歹,你考虑过锦儿吗?” 魏承勋虽然忠心,但也爱子心切,听母亲这么说,心中一片混乱。 最后眼睛一横,“那孽障呢?” 老太太漫不经心道:“身上的的伤刚好了些,已经回宫了。” 说完,她拍了拍儿子的肩,“你呀,也先莫急。反正你案子刚完,皇帝准你回家休整,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罢了,先休整几日,看锦儿作何决断吧。” 魏承勋左右为难,最后无奈,也只能先按母亲的意思,他希望儿子魏锦余能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此时的魏锦余正在混堂司门前望着那扇门驻足发呆。 回宫两日,他来找过郭宝宝几次,但每次都吃个闭门羹,里边的人总说她不在。 魏锦余知道她躲着自己,但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必须得当面说清楚才行。 鼓足一口气,他又一次走进混堂司大门。 “诶?魏佥事,您……又来啦?” 他一进门,就被路过的竹苓看见了,立刻迎过来。 魏锦余也觉得自己来得有点儿频繁,讪讪道:“嗯,你们掌印回来了吗?” “这个……”竹苓朝内院偷扫了眼,笑道:“真是不巧啊魏佥事,您早来一步就好了,我们掌印前脚才……出去。” 魏锦余知道他在搪塞而已,追问,“她去了何处?” 竹苓心里苦啊,两天,基本上能找的借口都找了,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这该说什么呢? 心累。 “哦,我们掌印去了……,哦,去了花田。我们掌印去花田想亲自采些新鲜的花朵回来制作香皂。” 花田,这家伙够勤快的。 看来直接来,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见自己了,得想别的法子。 第120章 魏锦余寻思一番,终于想到一借口。 “看来你们掌印是够忙的。” 竹苓笑道:“谁说不是呢魏佥事,我们掌印自从伤好了,比以前还要忙,您要是没什么大事儿,不妨就过阵子再来吧。” “我找郭掌印自然是有些事的,既然她忙,那便请公公代为传话给你们掌印,就问,她曾经向陛下请的旨,可还记得?” 魏锦余说完就走了,竹苓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赶紧跑去找郭宝宝。 郭宝宝这时候还在床上睡大觉呢,听完竹苓的话,她气得眼角抽抽。 这条臭鱼,竟然会使诈,拿圣旨逼我见你。 哼!当我怕你呢?看我这次不把你眉毛也给剃了。 她洗漱后,拿着皇帝御赐的刮胡刀来到了魏锦余所在的营房。 营房里这些个侍卫们如今看见她就像看见什么神佛,都是敬而远之的,也不过来和她打招呼,也不上前,而是转身就跑,然后隔老远三五结队的目送她直至魏锦余的房间。 男人八卦起来其实远比女人更甚。 魏锦余的房门开着,郭宝宝探身朝内探看,心里也有些别扭,毕竟前不久才发生过坦诚相见的事件,再见面怎么可能不尴尬? 当她突兀的出现时,比她更尴尬的是唐振。 唐振一看是她,胡乱嘟囔句,“我去外头@#……”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魏锦余正纳闷儿唐振嘴里是吃了什么的时候,发现了郭宝宝,“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感觉像曾经被父亲点名一样。 之前他在心里已经想过无数遍要怎么和她谈,但是现在,那些话早被内心涌起的热浪熔化殆尽,只剩一颗滚烫的心在不停扑腾。 相比魏锦余,郭宝宝还好,虽然也有些不敢直视对方,但至少还能说话。 -- 第143页 “不是说要剃胡子吗?还愣着干什么?” 她螃蟹挪步般横着走进房间,目光回避,直接来到屋角的脸盆前,开始洗手搓肥皂泡。 魏锦余两只眼睛就跟着她转,心里有千言万语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郭宝宝搓了两手泡沫来到魏锦余面前,仰头看他今天傻不愣登的样子,颇有些不耐烦,“还站着干什么?你站着我能够得着你吗?” 魏锦余眼神里明显愣了一下,他脑子里想的不是什么剃胡子,而是要和她说一些有关他们之间的事。 郭宝宝见他不动,气道:“坐下啊!” 魏锦余憋了半天,几乎就要张嘴了,郭宝宝带着怒气吼了一嗓子,他刚要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一声,“哦。” 坐下后,心情稍稍缓和,他偷偷呼出口气,“那天……” 刚开口,脸颊上就觉一丝沁凉,郭宝宝带着两手的泡沫抚上他的脸。 以前感受到这种异样的时候,他认为自己面对的是个男人,内心中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她是个女人,那层抵触就消失了。再加上这身体的接触,瞬间又勾起那天的记忆,胸口热浪翻滚,难以抑制的起伏。 “别乱动。”郭宝宝一脸严肃的呵斥,“小刀没眼,再乱动给你刮出口子,你可别怪我。” 魏锦余实在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就算真被刮出血来,他也忍不下去。 “我见你是有话要对你说。” 郭宝宝剜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不然你还真希望我给您剃胡子啊?不过,有什么话,等剃完再说吧,我也有事要和你谈谈。” 魏锦余目光闪烁,心里猜测她要说的话。 郭宝宝专注的刮胡子,但是这次,她发现自己怎么都不能像以前一样的淡定,尤其是眼神与他无意间碰撞的时候,自己就紧张的心跳,脸也烫的厉害。 这个死鱼眼,老盯着我…… 不说话时的气氛更加暧昧,两个人只能感受对方的气息,和时不时对上的目光。 魏锦余就这么看着郭宝宝,总是忍不住的回忆起那天的所见,此时,随便一个指尖的触碰,都能让他浑身燥热,不禁吞咽。 喉头又一次翻滚,正被郭宝宝看在眼里,她心里一紧,这死鱼,脑子里在想什么? 她瞪起眼睛,“你看什么看?!” “我……” “再看,信不信我给你戳瞎了?”郭宝宝伸出两根手指在魏锦余眼前比划。 魏锦余想起上次被戳的情景下意识闭起眼睛。 他这一闭上眼睛,两个人之间的窘迫顿时缓解了许多,郭宝宝静下心专心刮胡子,一会儿功夫终于完成了。 她转身去清洗刀具,好像不经心的道:“说吧,着急见我要说什么?” 魏锦余睁开眼睛,看着郭宝宝背对自己,又是一阵语塞,不知该怎么打开这个话头。 郭宝宝将刀具清洗后收进自己袖中,然后回来随手递给魏锦余一条湿帕。“其实吧,我大概也知道你要说什么。” 魏锦余接过湿帕,诧异的看着她,“你知道?” 郭宝宝双手随意的背到身后,“是啊,你不就是要质问我,为什么女扮男装吗?” 魏锦余原本闪着光的眼睛里稍稍暗淡下来。 其实并不是…… “你知道我是白狼门的人,所以我说我入宫完全是误打误撞,你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不过呢,这就是事实。” 说话,她走到桌子旁边,半靠着桌边接着道:“当初我答应过你,再遇到就把一切告诉你,现在也正好兑现。”顿了顿,“我呢是白狼门的人,入宫来是因为师父想让我继承白狼门掌门,但是继承前,要做一件大事,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我就进宫打算偷皇帝一件东西。” 魏锦余紧锁眉头,“就是麒麟镇纸?” “是啊,要不是你带人把狗洞给我堵了,我早就走了,还会被困这么久。说起来,这都怪你。后来,事情就越来越不受我控制,我就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也没离开皇宫。” 说到这儿,郭宝宝抿抿嘴,一双眼睛瞅着魏锦余转了几转,“那现在案子结了,你能不能念在好歹我帮过你们,就帮我保守秘密,等傅筠山回来,我跟他说一声,然后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121章 再也不回来? 魏锦余急忙起身,“你要去哪儿?” 郭宝宝挥手在身前画了个圈,“天下之大,去哪儿也比呆在这里好啊。” “可是,那天的事,你……” 你难道就没想过让我负责吗? 魏锦余后半句没说出口。 提到那天,郭宝宝脸色微红,讪讪的抽动嘴角,“那天的事就算了吧,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没发生?”魏锦余急了,上前两步,与郭宝宝保持一步距离,“你,可是我们……”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魏锦余心里堵得慌,在他看来,两个人都已经赤诚相见了,就应该在一起,不管是她还是自己,这才是保全自身贞洁名誉的唯一做法,可看她此时的态度,却好似完全不把那天发生的当成一回事,还是那样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着实叫人生气。 他赌气把头别向一边,“你是待罪之身,去留由不得我,要问了陛下才能定夺。” -- 第144页 郭宝宝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气得够呛。 “哎,我说你也太没良心了吧?脸变得比狗还快。我好歹和你并肩作战过,为了得到皇帝下旨,我还挨了五十大板,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哼,就这还说什么要对我负责,这就是你的负责吗?负责送我去死啊?” 原来她记得那天我说的话。 魏锦余脸上一丝红晕,“怎么会死呢?你所犯并非大过,而且在此次案件当中,也算将功折罪,只要对陛下阐明缘由,相信陛下不会怪罪。” 郭宝宝无语,“你也太天真了吧,皇帝不是你,他生性多疑,是不会相信我没有任何企图的。一旦他怀疑,我就小命不保。” “若陛下怀疑,我可以全部身家为你担保。” “就算有你的担保,皇帝若还是要杀我呢?你到时还怎么负责?” “那……”魏锦余稍事沉思,而后坚定道:“我愿与你同罪。” 与我同罪?什么?一起去死啊? 郭宝宝注视魏锦余,惊愕的眨眨眼,感觉被吓着了,不禁往后跳了一步,“我不愿意!我要活着。” “你们这些古代人真奇怪,动不动就死,以为人生是在玩儿游戏吗?死了不会转世,不会投胎,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吗?” 看着魏锦余真诚的眼睛,郭宝宝有一丝不忍,她走近一些,仰头眨巴眨巴眼,“我知道魏佥事你是个有原则,敢承担的人,白白为我这么个小人物而死不值得。大人若当真觉得那天的事对我有所亏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一条活路嘛。” 她冷不防的挽住他的胳膊,身体缓缓贴近,抿着嘴唇可怜巴巴的朝他眨眼,娇滴滴的道:“若是,大人肯替我保守秘密放过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只看她忽闪个不停的睫毛,魏锦余心头一阵悸动,为了保持理智,他把脸别向一边。 “你这是何意?” 郭宝宝没想到这家伙就上钩了,只要轻轻挨上,他这就是吃人嘴短,到时候还不答应她的任何索求?但是,临门一脚,他竟然收住了。 她不甘心,又靠过去,娇羞道:“这还不明白吗?你不是早就……喜欢我的吗?” 魏锦余胀红着脸,“你,你休要打岔,这次我不会再中你的计。” 郭宝宝眼看这家伙软硬不吃,恼羞成怒,一跺脚,“哼!要死你一个人去死吧,我才不陪你呢!” 说完,她气哼哼的转身跑了。 直等她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房内,魏锦余才长出了一口气,手捂住胸口,感觉到心脏的撞击。 郭宝宝鼓着腮帮子往回走,一路上骂骂咧咧,“这个死鱼,臭鱼 烂鱼,脑子进水了你。一起死……,你咋不上天呢……” 正自发泄时,耳边有“簌簌”的脚步声,她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一个宦官打扮的人正沿着护城河边迅速朝某个方向而去。 诶?这人腿脚好快,快得有点不寻常。 难道是同行? 她觉得可疑,便随后跟了过去。 这宦官走得越来越快,尤其是到了有遮挡的地方走得更快,甚至可以说是在飞。郭宝宝也更加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太监,至少不是普通太监。 跑了一段路,周遭越发偏僻,甚至可以说是荒凉。 又是这样的地方 ,我还要不要继续跟下去呢? 正自寻思,前方那人忽然回头。郭宝宝吓一跳,蹲身躲进路旁的一堆杂草丛里。 那人回头查看一番后,转进一堵红墙后就消失了。 郭宝宝越发好奇,踮脚过去,还没看到里边的情形,就先听见了声音。 “……《南山春景图》应该已经落到了傅筠山的手上,据小人查知,他在菱州期间曾查看过九年前菱州地图,还派人暗中查问过杜文奎的亲属。” 郭宝宝一听,还是《南山春景图》,这东西还有秘密没挖出来? “他可查出什么?” 隔墙传来个声音,郭宝宝眼睛不觉放亮,因为这个声音她认识,是张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被锁了两次,我其实感觉没写啥。 第122章 这家伙果然还是有份的。 我就说嘛,一个小小尚膳监掌印怎么可能做下这么大的案。 张保和那内宦的声音继续。 “杜文奎已没有什么亲属在世,所以并无线索。不过,他查九年前的菱州地图,不知所为何事。” 张保沉默片刻,“这个傅筠山,手也伸得太长了。不管他知道什么,既然《南山春景图》落到他手上,那他就必须死。” 郭宝宝心里一紧,他们要杀大太监? “是,小的这就去办。” 墙内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传出,郭宝宝转身就跑,然而,四周虽有杂草丛生,但没有扎实的遮挡,那人走出红墙时,远远看见了她的背影…… 郭宝宝拼了命跑回混堂司,把自己关进房门,紧张的观察周围,生怕有人窥视。 完了完了完了,我肯定被发现了。 张保可是宫里最大的太监,我现在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现在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就是傅筠山,可是他偏偏不在宫里。 怎么办啊…… 她急的在房里来回溜达,最后一想,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跑。 -- 第145页 这是争分夺秒的事情,郭宝宝知道,晚一分钟,自己的秘密就有可能被张保查出来,然后光明正大的给自己扣上罪名处死。所以,在他动手之前,得先离开。 郭宝宝连东西都没敢带,只在官衣内加了件普通短打,然后就强作镇定的混出了宫门。 离宫后,她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把外头宦官的衣服一脱,随后立即逃离。直跑到京城郊外的一座不知名土山上。 她四下环视,见这里荒芜萧瑟,前方连个人影都没有,身后就是悬崖峭壁,她这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应该不会被人找到吧……?” 话音还没落,耳边就有了异响,好像疾风骤雨般袭来,郭宝宝感觉不对,这是人的声音,确切的说是高手才能搞出来的动静。 不好! 郭宝宝刚想跑,发现身后是断崖,完全没路,改变方向再想往旁边跑的时候,一张大网已从天而降。 眨眼,郭宝宝像一条鱼被牢牢网住,透过网眼,面前已有五个内宦打扮的人各持兵器站立,与此同时,张保也出现在几人当中,手中佛尘一扫搭在了肘间。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吧。”他冷冷的丢下一句,随即给从内宦递了一眼色,网子当即被收紧,看这趋势他们是要把自己直接扔下山崖啊。 谁说反派死于话多的?为什么我遇到的反派全都少言寡语? 郭宝宝欲哭无泪,想自己一向听力超群,怎么刚才就没及早发现呢? “张公公,张公公,你,你这是干什么呀?”最后关头,她极力争取最后的机会,想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有转还的余地。 张保并不想多浪费口舌,内宦更是动作麻利,几下收网就要抬她往悬崖下扔。 郭宝宝心说这次是真完了,她闭上眼绝望中又期望奇迹的出现。 忽然,耳边“啪啪啪啪”,一串响动过后,自己身子一晃,被生生丢在了地上。 她睁眼一看,只见刚才拎着自己的这些宦官们脚下或多或少的戳着几枚亮银飞镖。原来他们方才扔下自己就是为了躲避飞镖。 她再仔细观察,认出了那些飞镖,是魏锦余? 她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不远处,尘土飞扬,伴着“哒哒”的马蹄声,魏锦余的身影从尘土弥漫之间出现了。 自从郭宝宝离开营房,他就坐立难安,自己好不容易约了她出来,可自己原本想表达的东西一点儿没说出口,反而被她莫名勾引,搞得自己半天没缓过来。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要把自己心里想的告诉她,所以,他又去了混堂司,但是,混堂司的人说,不知她去了哪儿,有人以为她还在营房。 魏锦余莫名感觉郭宝宝这次的消失,很可能是因为和自己没谈妥,直接跑了。 还在他犹豫要不要出宫找人的时候,他发现了急匆匆带人出宫的张保,这叫他更加不安。因为张保身为宫中第一大太监,大白天正是该在皇帝身边忙的,怎么会着急出宫呢?既然出了宫,那这事儿一定不小。再联系到郭宝宝,他不由得开始怀疑,张保出宫怕不是已经发现了郭宝宝的身份,所以带人前去捉拿吧? 魏锦余以他敏锐的职业嗅觉,感觉到其中的可疑,当即便尾随张保出宫,直跟到此处,果然发现了郭宝宝。 “魏锦余?!真是他!……”郭宝宝重新燃起希望,“魏佥事快救我!他们要杀人灭口!……” 当张保看见魏锦余时,双眼微屈,隐隐流露杀意。 他没有急于让黑衣人动手,而是双手往身前一搭,面朝魏锦余,摆出一副泰然之态。 魏锦余策马赶至近前,翻身下马,拱了拱手,“张公公这是在干什么?” 张保侧目扫了眼网子里的郭宝宝,淡然对魏锦余一笑,“魏佥事有所不知,此人并非真正的内官,而是冒名顶替混入宫中的刺客。如今他企图潜逃,咱家自是不能让他跑了,故而带人来捉他回去。” “你别信他的,他根本不是要抓我。你要是不来,他们就把我扔下去了!”郭宝宝趴着网子急的在后边大喊。 魏锦余掠过郭宝宝,望向她身后的悬崖,这座崖可不是高家后山,这里一眼看去深不见底,任你是如何了得的轻功,掉下去也不可能生还,何况身体还被网着。 他质疑的看着张保,“郭宝宝假扮内官有罪在身,理应押回宫交由陛下发落,张公公私自处置并不合规矩。” 张保不以为然,“咱家身为司礼监掌印,处置内宫中人,有何不妥?” “张公公也说了,郭宝宝乃假扮内官,并非真正内官,就算是捉拿,也该由锦衣卫负责。” 张保闻言拢眼打量魏锦余,嘴角一抹轻嘲,“宫中关于佥事的流言咱家多少也听说过,为佥事好,咱家不介意代劳。” “不瞒公公说,魏某也刚刚得知郭宝宝身份,正欲押她回去面见陛下,那么此事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魏锦余看郭宝宝就在悬崖边儿上,生怕她一个不慎掉下去,所以不等张保再说话,便上前去救人。这手还未抓到郭宝宝,旁边一内宦一步上前,挡住了他。 第123章 魏锦余早已看出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宫人,他们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他们身上隐藏的功夫。他屈眼扫过这些人,这绝不是来拿人的架势。 -- 第146页 “看样子,张公公手下藏了不少高手啊?” 张保沉了脸,“魏锦余企图协助刺客潜逃,当一并拿下,违抗者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众人涌上与魏锦余打在一处。 魏锦余原本就在怀疑,张保和高家案有牵连,这一交上手,他就更加确定张保绝不可能单纯为了捉拿郭宝宝而亲自带人出宫,因为这些人,不止是高手,而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单枪匹马迎敌,想用飞镖,但是有郭宝宝在,他唯恐误伤,只能放弃。但很快,自己就落了下风,左手臂受了伤。 张保双手垂搭在身前,面色淡然的看着眼前这场生死厮杀。 他了解魏锦余,也知道他的武功底子,之所以能下杀令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也抵挡不住这五个死士,魏锦余和郭宝宝的死就在顷刻之间。 他漠然看着魏锦余受伤,拼死抵抗,脸上并没有半点得意,反而隐隐浮现一丝忧伤。 几十个回合过去,魏锦余已遍体鳞伤,郭宝宝看得出他的吃力,内心说不出的难受。 何必呢,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死就死了,何必还要拉个无辜的人一起呢? 想到这儿,她隔着网子朝魏锦余喊,“魏锦余!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魏锦余顾不上理她,仍奋力与五人周旋。 郭宝宝看他不理,急的大喊,“张保知道《南山春景图》在傅筠山手里,已经找人去刺杀他了,你不用管我快去找傅筠山……” “让他闭嘴!”张保怒喝一声,一个死士当即撇下魏锦余回身出刀朝郭宝宝刺来。 魏锦余情急之下不顾眼前利刃,直接横扫一刀劈开挡路的死士,去救郭宝宝。这一招玩命刀法,确实劈死一人,还劈伤一人,但他胸口也结实的中了一剑。 眼看郭宝宝就要中刀,他硬是徒手握剑咬牙一掰,硬生生将剑折断。但即便这么拼,那刺向郭宝宝的刀已经近在咫尺,魏锦余左手仍握在胸口的半截剑上,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淌落。 郭宝宝眼看那森寒的刀尖就要刺中自己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但只听“扑”的一声,一滴滴温热的东西溅了一脸。 她睁开双眼,发现面前的死士胸口突出了半截刀,已倒在血泊中死了。 原来是魏锦余在情急之下,将手中刀抛了出来,虽刺死了将要杀死郭宝宝的死士,却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他身负重伤,手中也没了武器,剩下的三个死士将他团团包围。 郭宝宝在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酸,眼泪不禁溢出眼眶。 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人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的。 她默默的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会选择相信他,和他去见皇帝坦白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眼看那三个死士已经各自举起手中的兵器朝魏锦余刺去,耳边劲风忽起,半空中几道银光闪过,三支银尖儿利箭划破长空,直射而下,精准的戳进那三名死士的心窝。 张保见此情形诧然失色,他抬头朝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了傅筠山,和他身后尾随的一队东厂番子。 “傅筠山?!” 看到傅筠山的一刻,郭宝宝燃起了希望,“厂公!” 傅筠山只不经人觉察的扫了她一眼,便直视张保沉声道:“张保勾结菱州官商私吞赈灾粮饷,中饱私囊,诬陷忠良,罪大恶极。来人!” 番子们向前一步候命。 傅筠山屈目,“将他拿下!” 他不给张保任何辩解的机会,命人将张保绑下了山。 而后,他让人把困着郭宝宝的网子打开,郭宝宝重获自由的一刻,魏锦余也终于卸掉了胸口强撑的这口气,瘫倒下去。 郭宝宝见状,扒拉开身上的网子冲了过去。 “魏锦余……” 近距离看魏锦余,他几乎已经成了血人,满身血污,充斥着浓烈刺鼻的血腥。 她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抱着他的脖子想把他托起来,可自己的力气有限,也只能托起他的头而已。 魏锦余无力的张开双眼,看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张了张嘴,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我……没事……”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安慰自己,郭宝宝绷不住了,呜的哭出了声。 “你干嘛那么傻啊,明知道打不过……” 魏锦余吃力的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却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迹。 “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会陪你……” 魏锦余说话吃力,即便是一句话似乎说了很久,尤其是在傅筠山听来,简直是说了一个世纪。 他揣手走到二人跟前,垂眼俯视,冷漠道:“他又没死,你哭什么?” 郭宝宝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醋意,不敢出声,只是忍不住抽泣。 魏锦余说了那句安慰的话,似乎已用尽气力,缓缓闭上了双眼。 傅筠山翻了个白眼,吩咐手下抬负伤的魏锦余回去治疗。 郭宝宝本想跟着去,却被傅筠山揪着胳膊一把拉了回来。 “你要去哪儿?” 郭宝宝带着哭腔道:“我去看看他啊,他伤的那么……” “你又不是郎中,去了能干什么?跟咱家回去。” -- 第147页 郭宝宝缓了一下,抹去脸上的泪,“可是厂公,张保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恐怕已经回不去了。” 傅筠山转身与她对视,嘴角轻扯,“谁说咱家要带你回宫?” “那厂公的意思是……?”、 傅筠山挺了身道:“混堂司掌印郭宝宝已被张保灭口,如今咱家要接对食回府,回的当然是……厂公府了。” 啊?! 郭宝宝傻眼,“厂,厂公府?” 傅筠山扫了眼她脸上的血迹,不紧不慢的掏出块白的丝帕轻轻擦拭。 郭宝宝已经傻了,僵硬的一动不动,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上次说得竟然是真的。他说的这次完事儿了就放我出宫,就是这种方式? 我的天哪,这不是从一个牢笼又进了另一个牢笼? 傅筠山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偶尔抬眼注视她的眼神,然后接着擦拭。 “咱家的东西就要干干净净的,怎么能弄脏呢?” 说完,他将沾上血迹的丝帕随手丢了…… 第124章 乾清宫内,皇帝正襟危坐,面沉似水,颇带怒色的看着面前的傅筠山。 “朕听闻,你把张保抓了?” 傅筠山躬身,目光垂视地面,“陛下,臣正欲禀报此事。”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卷丝绢和一卷纸,双手呈给皇帝。 “臣日前追出了《南山春景图》,并获得其中隐秘。从中发现,张保不仅是高家幕后之人,还与丁未年菱州赈灾粮一案有莫大的关系。” 他说话之间,皇帝也打开了面前这两样图,其中一幅正是万宝楼丢失的《南山春景图》,另一幅是一幅城市风景图。皇帝仔细观察后惊奇的发现,这幅图竟然是由《南山春景图》反正两面叠加而成的画面。 皇帝愕然,不禁惊叹,“这《南山春景图》反正叠加竟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果然是奇物啊!” 赞叹之余,他越看这幅手绘图越发现异常,原本绣品上呈现的祥和风景,在这幅合成图中却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图中,一辆辆标记“粮”字的车正在一宦官打扮的人指挥下朝高家庄前行,而与此同时,高家庄的另一大门内也在源源不断的向外输送物品,那些粮车上的东西清晰可见,皆是发霉腐坏之物,而车队前行的方向正是菱州粮仓。 “这是……”皇帝看着图中景象,眉头紧锁。 傅筠山道:“九年前菱州周边天灾不断,致使当地动荡不安。为了赈灾,陛下下旨拨粮赈灾,可是,赈灾粮运到菱州不久,粮仓就失火了,最后造成大批灾民无粮可食最终而死。当年负责此事的许多官员都负上了责任,被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 皇帝拢眼神,“朕也记得此事。” “可是,从这幅图来看,当时从京城运去的粮食,其实全部都进了高家庄,而菱州粮仓的赈灾粮却是早被掉了包的腐食。由此图可见,当年真正造成灾民死亡的原因,并非是饿死,而是他们食用腐食,中毒而亡。” 皇帝闻言震怒,看着图中那押粮的太监,“朕记得,当年负责押粮的,是张保。” “正是。张保正是当年赈灾粮案的罪魁祸首,再加上这些年他与高家勾结,包庇其罪行,造成许多冤案,他已是犯下不赦之罪。而且,就在臣捉拿他时,他还在杀人灭口,将意外听到他秘密的混堂司掌印郭宝宝杀害,并造成府军前卫佥事魏锦余重伤。臣唯恐他畏罪潜逃,或造成更多人枉死,才先斩后奏,将其拿下,再来请陛下裁决。” 皇帝空视桌面上的《南山春景图》,沉声道:“那么,你可查出这《南山春景图》到底是何人所制,他与当年案件有何牵扯?” 傅筠山躬身道:“禀陛下,经查,此图乃是杜文奎妻室陈氏所制。陈氏原本擅长反正绣,为了揭发张保罪行,呕心沥血作此绣品。” “朕早先听闻杜文奎酒品极差,陈氏很早就被他打致离家,这么说,这传言是假的?” “陈氏离家不假,只不过,被杜文奎打致离家,只是掩人耳目而已。臣经过暗查,已寻到陈氏。其言,当年杜文奎自知要揭发赈灾粮案,势必是九死一生,未免妻室冒险,他不惜自毁名声,与陈氏做戏将她驱走。也是直到臣找到陈氏,才了解到当年之事。” “当年杜文奎几次上书欲揭发张保罪行,却都被张保暗中拦下,还联合朝中官员排挤他,被逼无奈,他才借献宝之机,将《南山春景图》献给陛下,但陛下当年并未察觉。杜文奎为此懊恼多年,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便是散布谣言,说《南山春景图》内藏宝秘籍,引江湖人争抢,借此引起陛下注意,希望重查当年案件,还逝者一个清白。” “如此说来,这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全了?”皇帝问。 “是的陛下,铁证如山,张保罪责难逃。” 皇帝闭眼缓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办吧。” “陛下可要见张保?” 皇帝摇头,“不必了,你去告诉他,念他多年来在朕身边尽忠,朕许他三日之期,让他有自由之身,去完成他未了心愿,之后回宫领罪,给他留个体面。” “是,臣遵旨。” * * * 郭宝宝被带回傅筠山的私宅,在房里发了小半天的呆,才缓过来。 她狠狠捏了捏自己的脸。 -- 第148页 咝,疼! 确定不是做梦。 我这就真的稀里糊涂的给人做老婆了? “当当当。”这时,响起敲门声。 她犹豫了一瞬,不知道这里什么人会敲她的房门。 “进来。” 她探身看过去,门从外打开,进来的是白顺。 白顺进门和以往见自己的时候完全不同,平时虽不至于是趾高气昂,但也是挺直了身板的,可这次,他双手托着个托盘,竟是猫腰步入,连头都不抬。 “白公公……” “夫人,这是厂公专为您准备的服饰。” 夫人?! 郭宝宝一脸懵,难怪他看都不敢看,我这就换身份啦?成他主子啦? 呵呵,这主子我可不想当。 白顺将服饰放到桌上,正欲出去,郭宝宝拦道:“等等。” “夫人还有何吩咐?” “厂公呢?他去哪儿了?” “回夫人的话,厂公此刻在衙门办差,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陪您。不过,厂公有交代,让夫人在府上随意,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人就是。” 郭宝宝对“夫人”这个称呼异常排斥,别扭到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是他那句“陪您”,她简直是后背发凉,但是又说不得什么,只好应付的点点头,“好好,我知道了。” 白顺离开后,她去翻了翻盘子里的衣饰,从穿到戴都是上好的东西,做工和款式也很不错,只是,穿成这样,我怕是这辈子都跑不了了。 不行,我可不当逆来顺受的笼中鸟,我得走。 郭宝宝先是让白顺给自己准备了好多吃的,吃饱之后,她重新振作精神准备跑路。 她假装在府里随意溜达,到处参观,然后一个不留神就溜达到前院,继而跑到府门前。 第125章 郭宝宝躲在一棵树后,四下环视,门口有两个守门的小宦,看着都老实巴交,不太聪明的样子。 郭宝宝捡起地上的一个树枝随手抛出去,树枝随即在远处发出响动。 按照以往看电视剧的经验,这时候,那些守门儿的应该去查看声音的来源,然后自己就能从门口出去了。但是现在,这俩人竟然一动没动。 不管用啊,耳朵不好使? 郭宝宝想了想,她捡起一块大个儿的石头又抛出去,这次的动静大了点,不知石头砸到了什么,发出破碎声。 俩门卫朝声音来处看了眼,但仍未离开。 郭宝宝这次纳闷儿了,这俩是聋子吧?还是说,大太监专门吩咐过他们? 正自琢磨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猫叫。 “喵~”几声软糯的叫声,俩门卫眼睛顿时瞪大,相互对视。 “有猫进府了?” “厂公最不喜猫,把它赶走吧。” 俩人寻着猫的声音走了。 郭宝宝意外惊喜,这么着就走了?真是猫助我也。 趁两个守门小宦离开,她踮脚溜出门口。可刚出门,眼前光线一暗,傅筠山一身黑袍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 “去哪儿啊?”他垂眼带着几分玩味的问。 逃跑被抓包,郭宝宝尴尬的往后退步。“呵呵,我就,就是……闷了,出门走走。” 这时,两个守门小宦匆匆赶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奶猫。 二人慌张对傅筠山躬身解释,“厂公,方才有猫跑入府内,我们去抓猫了。” 郭宝宝一看那猫,眼睛亮了,大太监好像不喜欢啊。 她当即对着猫显出兴奋的表情,伸手从小宦手里把猫抱走,“哇,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呀。” 她把猫放进怀里,边撸边赞,“这猫好乖。厂公,你看它多可爱,又听话,把它养在府里吧?” 俩小宦闻言不觉都倒提一口凉气,心说这位胆儿太肥。 俩人偷眼瞧傅筠山,不知这会不会是这位新夫人最后遗言。 傅筠山眯了眯眼睛,扫了眼她怀里那只猫,嘴角一勾,“好。” 俩小宦:??? 郭宝宝吃了一惊,他不是不喜欢猫吗? 自己原本打算用养猫来告诉对方,他们不同,不适合生活在一起,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 看她一脸蒙圈儿,傅筠山脸上一丝得意,“你不是觉得闷吗?养了它,日后你也能安分点儿。” ??? 养了猫,以后我连出后院的理由都没啦?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猫,瞬时没了精神。 跟随傅筠山返回后院,走进房门,傅筠山看着桌上那些衣饰,几乎动也没动。 “怎么?都不喜欢?” 郭宝宝没精打采的道:“不是,只是还没来得及换。” “那现在换吧。”傅筠山从中挑出一身藕荷色的衣裳,递给郭宝宝,“就这身吧。” 郭宝宝接了衣裳,“现在就换吗?” 傅筠山往圆桌旁边一坐,“现在连陛下都知道以前那个混堂司的郭宝宝被张保杀了,你还穿着男装,是想告诉世人咱家欺君了吗?” “哈?”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郭宝宝连连摆手,“不不不,小的岂敢连累厂公呢?” “那就快换吧。”说完,傅筠山竟摆弄起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喝上了。 郭宝宝这气,我用不用给您加点瓜子花生糖啊?您老这是要参观呢? -- 第149页 “磨蹭什么呢?”傅筠山再次催促。 郭宝宝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嬉皮笑脸,“厂公,那,那小的去哪儿换啊?” “换衣服不在房里还能去哪?” 郭宝宝嘴角抽动,“那,那您……” “咱家在宫里多少年了,什么没见过?哼~”傅筠山翻了个白眼,端着茶杯转了身。 尽管他没出去,但转过身去,也算是给足自己留面子了,郭宝宝不敢多说,只怕说多了这家伙要过来亲自给她换,那就完了。 她把怀里的猫放下,随后拿着衣服默默走到里间,为了防止被偷看,她特意躲到靠墙的衣柜后面去换,一边换一边不时朝外偷看,监视傅筠山的一举一动。 傅筠山倒是规矩,从始至终只是背着身喝茶,偶尔催上两句。“让你换个衣裳,又不是凤冠霞帔,怎么如此费事?” “小的从小就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不太会……”郭宝宝低头鼓捣着胸前的带子,“这带子也太多了,都不知道往哪儿系的……” 刚说完,傅筠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 郭宝宝回头时不禁吓了一跳,还好已经穿好了。 傅筠山扫了眼她胸前刚系好的丝带,嘴角一丝轻嘲,“连这都能系错了……” “错了?” 郭宝宝低头看时,傅筠山已经伸手轻飘飘的扯开了那条丝带。 郭宝宝愣住,就见他纤长的手指卷着那丝带在自己胸前翻转打结,那手指灵活的像在跳舞。他的指尖几次接近她的身体,但都灵巧的避开。 郭宝宝不敢呼吸,生怕身体起伏会造成更多的接触,直憋得满脸涨红。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把带子系好了。 呼,终于完了…… 刚松了口气,傅筠山冷不防的拔掉了她头顶发髻上的簪子,长发如瀑布般垂下。 他第一次看到她长发披肩的模样,以往如止水般的心忽的颤了颤。他凝视如今女装打扮的郭宝宝,不由得伸手勾起她鬓边一缕青丝,柔软的发丝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滑动,引得他莫名想要靠近。 想自己打从决定入宫的那天起,就早已断了男女之欲,但此刻,他却有个冲动,想将这个总能逗他开心的女人揽进怀里,试试她是否在他怀里仍能让他开心。 他不由自主的俯身靠近,郭宝宝一惊,下意识的把脸别了过去,但刚别过去,她就后悔了。 完了,要得罪大太监了。 果然,看到这明显的拒绝,傅筠山刚才流露的一丝温柔瞬间荡然无存,恢复了平日的冷清,他缓缓直起腰身,幽幽的道:“怎么?给咱家做对食,是委屈了你吗?” 第126章 瞧瞧这阴阳怪气的口吻,郭宝宝赶紧赔笑,“怎么会呢?厂公您别多心……” 说话,她拉了傅筠山到衣柜旁边的立面镜前。 傅筠山侧目瞥着她,倒要看看她如何解释刚才的拒绝。 郭宝宝看着镜中,使出马屁精技能,眉飞色舞道:“您看看您自己,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简直就是男子之中的精品。若不是您身上这身衣裳挡着,就您这样的长相,往大街上一站,那肯定是要引起一众女子围观的,只要您说想成亲,更不知有多少女子往您身上生扑呢,拦都拦不住。” 夸完傅筠山,她又往自己身上看,“可我呢,就是个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差劲的江湖混混,怎么能配的上厂公这么优质的男人呢?” “你到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休想用这等鬼话搪塞咱家。” 傅筠山翻了个白眼,漠然离开镜子,走到外间。 郭宝宝猫着腰一路尾随,“小的哪里搪塞厂公,小的说得是实话。” “配不配的是咱家说得,你说不得。”傅筠山说着挨桌坐下。 郭宝宝赶紧过去倒了茶奉上,然后乖巧的到傅筠山身后给他捏肩捶背。 “其实,小的明白,像厂公这样谪仙般的人是不需要情爱的,您之所以想留着小的,无非就是觉得小的能言善道,能哄您开心嘛。若是如此,那小的可以一直当个跟班儿的,伺候厂公,哄厂公开心就可以啦,也不必非得谈婚嫁这些事吧。” 傅筠山冷冷的道:“你宁愿一辈子当下人伺候咱家,却不愿做咱家对食,还说不是看不上咱家去势之身?” 郭宝宝心里一紧,忙转到傅筠山面前,一躬到地,“厂公,小的……” “曾经的郭宝宝已经死了,你不是咱家的仆从,不要自称小的,咱家不想听。”傅筠山有些不耐烦的打断。 郭宝宝咬唇,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可是,自己的意愿不说又不行。她把心一横,“厂公,我承认那些话的确是为了哄您开心,但也是真心话,不然我换衣服也不会特意避开厂公啦。” “不过,我就是个从小野惯的,从没想过要嫁人,只想一辈子自由自在的,四海为家,闲云野鹤。要是让我一辈子就在这深宅大院里足不出户,我迟早得憋死。” 郭宝宝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闷着头嘟嘟囔囔,不知会不会惹傅筠山不高兴。 傅筠山凝视她片刻,将空杯放到桌上,“对食而已,除了这个名分,你并无太多改变。咱家也不会拘着你,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只是别想着咱家找不着你就行。” “既然这样,这名分也就没必要啦。我现在还是您的跟班儿,等厂公看我厌了,就打发我走就行了。可是一旦成了那层关系,我要万一哪句话惹厂公不高兴了,后果肯定比跟班儿要惨。” -- 第150页 傅筠山有些诧异,诧异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却对婚姻之事看得如此悲观。 兀自寻思了一会儿,他道:“对食是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和仆从是不一样的。不过,你既然有如此担忧,咱家可以答应你,若真有你担心的那一日,咱家会给你自由,放你离开。” “厂公,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和你不一样的,门不当户不对,从小到大的生活背景也不一样,是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 傅筠山面色微沉,“那你和魏锦余就门当户对了?” 郭宝宝一愣,红着脸嘟囔,“我没这么说啊,厂公为何好端端提起他?” “咱家不管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不过,只要是咱家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倘若真是得不到,咱家也会毁了它。” 郭宝宝后背一阵发凉。 傅筠山说完站起身,靠近此刻慌乱的郭宝宝,反手用指背轻拂她的脸颊,目光在她周身扫过后,缓缓牵起她的手,朝里间走去。 郭宝宝心脏突突一阵狂跳,他这是要毁了我吗? 心中忐忑,直到傅筠山领她到梳妆台前让她坐下,她这才惊魂稍定。 是自己想多了。 傅筠山拿起桌上木梳,对着镜子缓缓梳理她的长发。 “你忽然换了身份有所不适,咱家可以给你几日好好想想清楚。” 想?想什么?不管想多久,我都不愿意被威胁着过一辈子…… 傅筠山捧着她的长发熟练的翻转扭绑,很快就梳好了。 他打量全新造型的郭宝宝满意的一笑,没多说一句,便走了。 郭宝宝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成婚夫人的发髻,她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 * * 距京一日车程的一个小村子,偏僻而人烟稀少。这天深夜,一辆马车停在村中一户人家门前。 很快,院里出来一个身形肥胖,穿着身普通农人衣的男人。 男人出了院,来到马车前,月光撒落,照亮了男人的脸。他正是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皇庄管事高江川。 高江川自离开皇庄后,就带着女儿隐居在此,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因为平日里并无人与他来往,今日乍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前颇为意外。可当他来到院外,马车车帘打开时,他看着里边的人不禁愣住了。 “张……公公?” 他的声音极低,又带着错愕,在这种情形下再见张保,他心中俨然开始不安。 二人乘车于深夜驶离村子,来到附近一片荒芜山地。马车停下后,高江川看张保神色黯然,试探道:“公公此时还来见高某有何贵干?” 张保漠然的空视脚下,“《南山春景图》已经被找到了,当年之事已无法再隐瞒,你也是时候该处理好一切,准备上路了。” 高江川虽已感觉到张保这次来没什么好事,但是当听到这些,他仍感到脊背发凉。 “公公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忘了你我的约定?” 面对威胁,张保显得很淡然,“这次,是咱家陪你一起上路,你就知足吧。” “什么?公公你也……?”高江川愕然。 “《南山春景图》中隐藏的是铁证,还有杜文奎的妻室作证,你我皆无可辩驳。陛下念在我多年侍奉在侧,才容我三日之期了却心愿。咱家也该妥善处理了此事才好回去领罪。” 他扭头看向高江川,伸手搭在他膝头的手背上,“如今顾廉已死,你也算替你女儿出了气,哪怕是为了你女儿的安危考虑,也不该再贪生啦。” 张保话说得异常平和,但高江川还是听出了他言语中的那层威胁。 女儿,是啊,即便他不在乎自己,但女儿却是他最后的底线…… 不久后,马车驶离了村庄,而次日天刚蒙蒙亮,村头河渠旁有村人惊恐高呼,“死人啦!……” 第127章 张保见过高江川后便返回宫中领罪,被押入东厂私牢中审问。 他自知无可辩驳故而不必傅筠山用刑,就一五一十的招了。 他说当年因一时贪念,将赈灾粮与高家合谋私吞,再将高家腐坏食物调包送入菱州粮仓,致使无数灾民中毒而死,后来又怕事情败露,所以一把火烧了粮仓,毁灭证据,而后将责任推到当时的菱州官员身上,致使许多官员因此蒙冤,其中最惨的就数当时的菱州知府程清,被满门抄斩。后来,为了隐瞒这件事,他不仅让高家兄弟把当时庄内的鱼塘埋了,还在短时间改建了菱州,篡改菱州年志。 因为和高家有了这样的勾当,之后他算是一步错步步错,为了安抚高家兄弟,不仅调了高江川来京,还安排了所有亲信去菱州为官,以包庇高家的勾当。 直到数月前,宫中发现盗宝案,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并将证据记录在了一副名为《南山春景图》的绣品之中。之后,他便调用各方势力开始追踪这绣品的下落。 傅筠山听后稍事沉思,“所以说,你是在万宝楼失火后才知道《南山春景图》的存在?” 张保漠然点头,“是的。” “这么说,封天会的杀手,与你无关?”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关于《南山春景图》的传言,很早就已在菱州境地传开了。三教九流为此纷争不断,封天会想得到也不足为奇。” -- 第151页 傅筠山道:“各路人入宫盗宝确实没什么稀奇,不过,我奇的是,张公公一向谨小慎微,安分守己,跟随陛下这么多年里再大的诱惑也从未动容,为何却为了区区灾粮铤而走险呢?” “就是一时糊涂,以后再如何谨慎也都是枉然了。”张保自嘲道。 傅筠山轻笑,“我不信。” “厂公不信什么?” “不信张公公是一时糊涂。” 张保嘴角不经人觉察的抽了抽,旋即故作泰然,“我也是□□凡胎,为财犯了糊涂,有何不可信?” 傅筠山背手在他面前缓慢踱步,“咱家并非不信公公乃是凡人,而是不信公公竟有那么大的权势,能驱使菱州上下官员皆为你差遣。” 张保不以为然,“他们本就是我安排去的,为我所用是理所当然。” “那驿丞冯喻呢?他为何要受公公差遣?” 提到冯喻,张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有所动容。 傅筠山起身,继而问道:“咱家更奇怪的是,所有受命于公公的人,个个都舍生忘死,不惜牺牲性命,甚至是一家老小的姓名也要保全公公,呃……,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保全公公背后的人。” 傅筠山说话间踱步到张保面前,逼视道:“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张保眼角抽动,面对傅筠山的逼问,他虽然焦虑但也并不慌乱,只是拢了眼神,在他耳边压声道:“傅厂公,《南山春景图》既已寻获,此案也就此了解吧,张保甘愿承担这个罪名。至于旁的,厂公就不要再追下去啦,再查下去,对厂公并无好处。” 傅筠山冷笑,“哦?咱家倒是越来越有兴趣知道,公公拼命守护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厂公不必再问,这一切就是张保做的,没有别人。你就是把所有刑具都用一遍,我也说不出第二人。”张保说完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傅筠山失笑,“其实,公公不说,咱家也知道。” 张保闻言心中一紧,惊愕睁开了眼睛。 傅筠山挥手打发走刑房内的狱卒,只留下白顺端着一壶酒旁边侍立。 张保见他打发走狱卒,心中更加忐忑,目光直直跟随傅筠山在面前来回踱步。 “你到底知道什么?” 傅筠山哧笑,“能让位极人臣的司礼监掌印用命去保护的人,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别人吗?” 张保大瞪双眼盯着他,满怀困惑。 傅筠山接着道:“所以,当年并非你勾结高家偷换赈灾粮,而是皇帝与高家的一场交易罢了。” 咝! 张保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你……” “皇帝登基之初,战事不断,致使国库空虚。偏偏又连年灾祸,国库早已入不敷出,又哪里来得闲粮赈灾。但为保他盛名之君的美誉,便与高家这等黑心商户勾结,在菱州演了一出好戏。实则你运去菱州的不过是空粮车罢了。之后,高家腐食惹出事端,皇帝怕事情败露,就命人烧了粮仓。” 说着,他看向张保,质问道:“张公公,咱家说得可对?” 张保惊恐道:“你,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傅筠山扯唇冷笑,“在我入宫前,便有此猜测。” 入宫前? 张保错愕,“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筠山微拢双目,逼视道:“公公可还记得当年那个被逼死的菱州知府?” 张保注视傅筠山,此时他才惊恐的发现,他竟然与当年菱州知府程清。长得如此相像。 “莫非……,你是程清的儿子?” 傅筠山漠然看着他,算是默认了。 张保不觉吞咽,“那你入宫究竟有何目的?” “还能有何目的,当然是,为我父母兄弟报仇雪恨!” 张保大惊,他想告诉皇帝,但此时他却双手被绑,身处牢狱如何能告密。 情急之下,他看向旁边的白顺,有心求助却发现白顺根本不看他,漠然的像个死人。 他知道此刻他再没有能力保护他的主子,扑通一声给傅筠山跪了。 “傅筠山,当年陛下也是无奈之举,不得已才冤枉你父亲的。我还记得,那时,陛下还亲自见过你父,是你父心甘情愿承担罪责的呀。” “哼!”傅筠山冷冷的道:“心甘情愿?他骗我爹会善待我母亲,及全家老幼,不然我父亲又岂会担这个责。可是,皇帝不仅没有兑现承诺,还将我们全家抄斩,一个未留,若非我当时年幼不在家中躲过一劫,怕是早也不在了这世上。” “这,这……”张保哑口无言,对当年之事,确实也无从辩驳,只能俯首恳求,“当年之事,陛下也有难处。自古帝王哪个不是斩草除根?你若不愤,就将这仇恨全归在我身上吧,要杀要剐,我张保绝无二话,但求你莫再记恨陛下。” 傅筠山冷冷的看着张保,“张公公真是大度,你为他鞍前马后,可到头来又如何?他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这样凉薄之人,你还愿意保他?” “无论如何,陛下乃圣明之主是难得的好皇帝。” “倘若他真的圣明,就不会在国泰民安之时,还纵容高家毒害百姓。” 张保哑口无言。 第128章 傅筠山压下激动的情绪,看向白顺手中的酒壶,白顺当即明白,托酒壶来到张保面前。 -- 第152页 张保有心事未了,恨不能保全皇帝,他不想死,但最终还是被白顺生生将毒酒灌了下去。 在张保挣扎之时,傅筠山冷冷的道:“你去吧,很快,你们主仆就会重聚。” 说完这句,张保也断了气,白顺来到傅筠山身边,“这么多年的猜测,如今终于真相大白,老爷夫人死得冤啊。” 傅筠山闭上双眼,胸口重重的起伏。往事一幕幕重现眼前,那是他多年前亲眼看着自己父母兄弟姐妹被砍杀于市集,还暴尸三日的光景,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记。 想到这个,他的头犹如炸裂般的疼,恨不能撞墙解痛。 白顺见惯了他如此,知道他头痛一犯,就无药可解,只能由着他自行消退。他忙唤来几个狱卒,让他们抬了傅筠山回去休息。 郭宝宝正趁着傅筠山和白顺都不在府里的时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但是,刚要出门就看见傅筠山被人搀着回来了。 她躲在墙后暗中观察,发现傅筠山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心中疑惑。 大太监病了? 她看了眼手上已包好的包袱,里边零零碎碎装了不少傅筠山给她的衣服发饰。 他看着病的不轻啊,我这时候走是不是不太仗义?毕竟他救过我好几次呢。 仔细寻思一番后,她把包袱藏于身后,贴墙又溜了回去。 房间里,傅筠山刚被人安顿上床,白顺在床头躬身,“厂公,小的去给您熬药了。” 傅筠山微微张了张眼,环顾房间,只看到那只白猫躲在桌下,缩着脖子窥视外界的动静。 “夫人呢?……” 话音未落,郭宝宝刚巧进门,因为背后藏的东西过于零碎,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傅筠山和白顺回头看去,郭宝宝赶忙挺直身子,故作镇定的冲他们笑,“厂公,您回来啦?” 她边说边顺着墙根往柜子处挪,傅筠山虽是头疼,但看她这点儿小动作还是看得清楚,更何况她还穿着下人的粗布短打,不用看见东西已知她这是想偷东西跑了。 不过,此刻她能回来,他没有多问,只忍痛的闭上了眼睛。 主子都不管,白顺自然也装眼瞎。 郭宝宝仗着自己手快,偷摸把东西往柜门里一塞,然后来到床前,看着傅筠山戏精一样的瞪大了双眼,“哎呀,厂公这是怎么啦?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白顺道:“夫人,厂公头风犯了,小的正欲给厂公熬药。” “头风啊,那你快去,快去吧。” 白顺应声去了,傅筠山听着她这番假惺惺的关怀,连眼都不想睁开。 等屋里没人了,郭宝宝凑近一些,赔笑道:“厂公,我刚才就是出去溜达溜达,没别的。” 傅筠山不理他,只有眼珠隔着眼皮动了动。 郭宝宝见他不语,又接着道:“厂公您怎么好好的犯头风了呢?是不是因为案子太难办了?要不,我给您按按头吧。” 傅筠山还是不理她。 郭宝宝又道:“我按摩可厉害呢,保管手到病除。” 见傅筠山还是不说话,她抬起双手,“厂公不想说话,那我就按咯。” 她试探着靠近,双手缓缓接触傅筠山的头部,见他没什么反应,她用大拇指按住他的太阳穴,然后缓慢转动。 傅筠山闭着眼睛感受她手指在自己头上缓缓推揉。 确实很舒服,比以往所有太医的手法都要好,竟然让他逐渐松弛了神经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白顺端药进来,正要说话,被郭宝宝急忙示意打断,然后小声道:“厂公睡着了。” 白顺惊讶的点点头,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端药出去。 郭宝宝随后出了房门,问道:“白公公,厂公到底怎么了?他病的很严重吗?” 白顺道:“厂公的头风是旧疾,遇上公务繁重的时候就会发作。不过,以往头风发作的时候,厂公痛的一夜一夜睡不着,即便喝了镇痛的药,也得熬到半宿。没想到,今儿没服药竟这么快就睡了。看来还是夫人有办法啊。” 郭宝宝琢磨,原来只是头疼。 有点后悔放弃之前那么好的逃跑机会。 不过也没关系,眼下天彻底黑了,我跑起来更方便。 想到这儿,她笑道:“我最擅长的就是按摩,放心吧,有我在,厂公没事的,白公公有事先去忙吧。” “那有劳夫人。” 等白顺离开后,院子里恢复了宁静,郭宝宝回去盯着睡着的傅筠山,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他惊醒。直到深夜,她看月已当空,估算外边应该已经宵禁。她这才又从柜子里拿出包袱,小心翼翼垫着脚尖儿溜出房门。 到晚上,厂公府前后门均有人把守,所以,她没走正门,而是选择从侧边翻墙逃跑。 翻墙出来,她就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跑,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跑没多久,路过一座府邸,府邸门上的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魏府。 郭宝宝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府邸大门莫名有些酸楚,也不知道魏锦余伤得怎么样? 他之前那么拼命救我,这趟走了,怕是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 一番心里斗争,郭宝宝决定进去和他最后道个别。 因为来过一次,她知道从哪里翻墙进去可至内院,于是找准位置纵身一跃翻入院内。然后贴墙拐几个弯,再翻入内院。 -- 第153页 正不知魏锦余所在院落时,她远远看见有几个小厮从一院子里出来,手中各自端着些碗盘,随后还跟着魏家老太太和魏承勋,母子二人边走边低声说话。 “母亲,这样总瞒着他也不行啊。” “有何法子呢?锦儿对那郭宝宝是动了真情的,若是此时告诉他郭宝宝已死,只怕他伤痛更重啊。还是能拖一日是一日,待他伤好了再告诉他不迟。” “唉!” 魏承勋叹着气,搀扶母亲离开了这里。 郭宝宝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不禁咬住下唇。 对呀,傅筠山已经对皇帝说,我死了。那我该不该进去呢? 可是,听老太太那样说,我就更该去见见他,好让他安心呀。 怎么办啊? 第129章 郭宝宝小心走进院子,隔着窗子,看到房内烛火微明。她刚想靠近时,唐振从门里出来了,她急忙跳上房躲避。 唐振并没有发现她,只是随手关上门,然后靠着门板坐下,打起来了哈欠。 等他睡着,郭宝宝才小心翼翼的掀开屋顶的瓦片向内窥探。 烛光下,床帐垂落,遮挡着里边的魏锦余,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夜风起,屋内窗子被吹开一条缝,烛火被吹得散乱,床帐也被吹开,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闭眼一动不动的魏锦余。 他面色憔悴,她的心好似被揪了一把,平日里那样壮实的一个人,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她发现魏锦余的一只手臂落在被子外边。 这个唐振也太粗心了,本来就伤着,再感冒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屋顶跳下去。 落地后,她朝门口望去,并没有动静。她来到窗前,将窗子关紧,然后来到床前,近距离看魏锦余,发现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心里不觉发酸。 她拖起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正准备抽出来的时候,自己手腕儿却忽的被钳住。 “谁?!……” 魏锦余被轻微的触动惊醒,习惯性的警觉让他忘了伤痛,一把攥住郭宝宝,把她吓得一哆嗦。 二人对视的一瞬,魏锦余愣了,恍如在梦中,不由得脱口而出,“宝宝……?” 这是他近日来一直在梦里对她的称呼,这时他正半梦半醒,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可刚说出口,他自己苍白的脸上就泛出了一丝血色。 郭宝宝也愣了,没想到这木讷的家伙居然这么称呼自己。 “呃,是……是我……” 听见她的声音,魏锦余欣喜若狂,自那日看到她为自己流眼泪,他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此刻难掩激动,当即就想起来,可身子刚一动,就牵动了胸口的剑伤。 “呃……” “你别乱动啊。”郭宝宝赶忙抚住他的胸口,怕他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了。 这温热的手掌碰到自己因失血而发凉的胸口,魏锦余体内的冲动再难抑制,忘了疼般将她的手一把按住,生怕她离开了,自己的梦又醒了。 郭宝宝下意识的缩了下手,红着脸道:“你的伤还好吗?” 魏锦余自觉方才动作唐突,垂了眼有些不好意思,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攥着,似乎仍能感觉到她的余温。 “我还好。你呢?那天有伤到吗?” “没有。幸亏有你在……,所以,我就是来专门感谢你的。” “何须言谢……”魏锦余调整了一下身子,注意到窗外漆黑,“可是,你为何深夜而来?” “哦,我如今身份尴尬,不方便见你家人,所以就趁夜翻墙进来。原本打算看你一眼就走,没想到惊扰了你。”郭宝宝说得有些磕巴。 “这怎么能算惊扰?我本来也想见你,有话对你说,只是碍于身上的伤,一时出不了门。” “你有话说?什么事啊?” 魏锦余歉疚道:“我想过了,之前是我过于固执,执着于你的身份是真是假。可经过张保一事,我想明白了,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只看表面。这案子水落石出,原没想到藏在宫中的祸首竟是陛下身边的人。若是当初,你真按着我说的去陛下面前领罪,只怕有张保从中作梗,你也凶多吉少。幸而你没听我的,不然,我定追悔莫及。” 郭宝宝安慰道:“嗨,你也不用自责,谁也猜不到罪魁祸首就在皇帝身边啊。我现在没事儿,你也不用想那么多。” 说完这些,二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郭宝宝感觉有点尴尬,她看了眼窗外,“你想对我说的话就这些吗?” “不不,我,我是想……”魏锦余连连摇头,原本苍白的脸上憋出了红晕,“是想和你提我们……我们的……婚事。” “婚事?什么婚事?” “你和我的啊。” 郭宝宝眉头一紧,我可是要跑路的,怎么又来一个催婚的? “谁说要和你成亲来着,我好像没答应过你。” 见她这般拒绝,魏锦余有点儿急了,身子艰难的动了动,“你与我已有肌肤之亲,我自是要负责的呀。” 郭宝宝急忙起身后退一步,“那只是个意外,我可没想过让你负责。再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会就此讹上你的,你放心好了。” “我……” 魏锦余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郭宝宝打断,“我就是来看看你而已,你好好养着,我还是先走了。” -- 第154页 郭宝宝正要走,魏锦余不顾伤口撕裂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儿,“别走……” 话刚出口,他因身体探出太多,一时没了支撑,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呃……”魏锦余忍疼没喊出声,可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鬓角淌落下来。 郭宝宝见状还怎么忍心丢下他走,只得回来搀扶。 这时,门外有响动,魏锦余急忙朝外喊,“别进来!” 门外沉寂片刻,响起唐振的声音,“少爷,你没什么事儿吧?怎么那么大动静?” 魏锦余嘘喘几下,“我没事,做梦而已,你不必进来。” “哦,那少爷你赶紧休息。” “好,我知道了。” 唐振没了动静,可是他的身影清晰的映在门上 看样子是打算站会儿岗。 郭宝宝屏住气回头,发现自己竟和魏锦余如此靠近,二人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 郭宝宝心里清楚,自己和他的身份天差地别,怎么也不可能,再说这次她本就是要逃走的,说什么也不能心软。 “我扶你起来吧。哎!” 她要起身,魏锦余却没松手,两下力量一扛,郭宝宝站不稳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并无意触动了他的伤口。 “你没事吧……” 郭宝宝怕他伤口崩裂,想起身,魏锦余却反而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忍疼道:“是我想负责,想娶你。即便没有茶室之事……” 第130章 看魏锦余激动的神情,郭宝宝心情复杂,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对这个又呆又固执却偏偏愿意拼了命保护她的男人早就心动,可是,她也清楚他们之间的门第鸿沟,即便他此刻是认真的,也难保将来不是三妻四妾。 她抿了抿唇,“别说傻话了,我还是先扶你起来吧。” 郭小心翼翼的搀扶魏锦余上床,直到将他托上床榻,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她,没有一刻转移。 郭宝宝被看得脸红,“我给您检查一下伤口吧,刚才摔下去,不知有没有崩裂。” 魏锦余只看着她不语,她小心解开他中衣的衣带。当里衣打开的一瞬,郭宝宝愣了,这满身的伤,简直触目惊心。 他身上从右肩到左肋斜裹着厚厚的纱布,尽管过去几日,那纱布也是新换的,可上面血迹依旧清晰。上腹部还横裹着数层纱布,也可见到血迹。除此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已经愈合所以没有包扎。 想想这一身的伤是为了保护自己,郭宝宝眼泪不禁溢满眼眶。 “你这个笨蛋,当时那样的情形,你自己跑就是了,何必陪我死呢?” 魏锦余强撑着伸手擦去她眼角滑下来的泪珠,“我说过了,既然我们要成亲,就要生死与共,我怎么能抛下你?再说,坚持还是有用的,最后不是等到傅筠山了吗。” 提起傅筠山,郭宝宝心里猛然一颤。 哎呀,我在干嘛? 再不走恐怕那太监要发现了。 “你怎么啦?”魏锦余察言观色,发现她神情紧张,不禁问。 郭宝宝磕巴道:“天快亮了,我得走了。” 听她要走,魏锦余满眼不舍,却急的说不出话。 郭宝宝起身走出两步后,她又犹豫了,片刻后,她忽然转身,冷不防的在他唇上一吻,然后迅速飞身从屋顶跳了出去。 魏锦余想拉她回来,可手却握了个空。他看着郭宝宝消失在眼前,脑子里满是方才猝不及防的那个吻。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唇是那样的温软,他不觉以手触碰,回味那种让人纵是失血很多也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感觉,嘴角逐渐露出憨痴的笑容…… 从魏锦余房间出来后,郭宝宝才发现外边已经下了一会儿的雨,房顶上,地上到处湿漉漉的,还积了一些雨水,踩踏时会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感觉有点冷,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随即几个翻飞跳出魏家后院。 靴子落地,溅起几滴水花。 她遥望魏锦余院落的方向,感觉自己因为那一吻,心跳得很快,脸也烧的厉害。 唉,我的初吻 ,就这么便宜那家伙了。 就算是我还你舍命相救的恩情吧。 尽管自己也喜欢,但郭宝宝还是理智的,相比婚后生活的琐碎,还不如就把美好留在回忆里算了。 这世上,男人算什么,没什么比银子更能给自己带来保障的,我还是趁天没亮,赶紧跑吧。 想到这儿,她走出后巷。 刚出巷子,眼前光线一暗,一人挡在她面前。 郭宝宝抬头一看,当时傻眼。 一柄净白的油纸伞下,傅筠山一袭黑袍站立雨中,冷幽幽的目光直视郭宝宝红扑扑的脸蛋,看不出一丝表情。 “厂,厂公?你怎么,在,在这儿?” 傅筠山缓缓将雨伞移过她的头顶,“雨这么大,咱家来接夫人回府啊。” “呃……”郭宝宝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寒意,不禁打了个冷战。 傅筠山见她身上直哆嗦,不由分说握了她的手往旁边停靠的马车走。 “夫人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吧。” 马车前黑压压站了一排番子,郭宝宝知道自己逃不过,也只得上车。 傅筠山随后上车,吩咐一声“回府”,马车便在雨中缓缓开动。 大太监这次接我回去,不会直接给我锁那私牢里吧? -- 第155页 唉!我就知道,不该在这儿逗留太久的。 我可怎么办呐…… 郭宝宝心里七上八下不敢说话也不敢直视傅筠山,就闷着头,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浑身不住的哆嗦。 傅筠山不动声色,只随手拿出一件斗篷,抖开披在她身上。 郭宝宝身上感觉暖和了许多,可骨头里更冷了。她偷眼瞧看傅筠山,心里猜测:他还带了衣服给我? 傅筠山给她系带子的时候,不时抬眼打量她脸上异常的红晕,冷幽幽的道:“在里边儿都干什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啊?” 郭宝宝心里咯噔一下,忙捂了脸,“没,没干什么,我就是去看看他伤好了没有,毕竟他救过我嘛。” 说话声越来越小,郭宝宝头一回说谎说得这么没底气。 傅筠山不动声色,就看着她,郭宝宝为了转移话题,主动开口,“厂公,您的头还疼吗?” 傅筠山斜了她一眼,没接茬儿,而是稍稍抬了下巴,好似漫不经心道:“你要知道,魏锦余可是魏家几代单传的独苗。就算他们不重门第,可为正室的至少要身家清白。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就算嫁进去,最多也只是为妾。你放着这厂公府的夫人不做,偏要与人为妾,看来之前所言根本不实。” 所言不实? 哦,郭宝宝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就是她曾经说太监和普通男子一样的那些话。 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厂公,我哪敢骗你呢,都说了就是来看看他而已,没别的。” 傅筠山白眼,“你也甭跟咱家这儿花言巧语了,不管你当初说的是真是假,如今既然已经进了咱家的府门,就别无选择。这次,念在你看咱家病重去而复返的份儿上,就饶过你,不过若再有下次,咱家断不会纵容,明白吗?” 饶过我? 郭宝宝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傅筠山原本是动了怒的,想着抓她回来即便不要她的命,也要好好责打让她知道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但是见到她的一刻,他又莫名的变了主意,想着这本就是个不服训教的野丫头,还是算了吧。 第131章 他默默的握住她摆在膝头上的手,目光未看郭宝宝而是直视前方,“虽然跟了咱家,你注定不会有孩子,但是,其他的你绝不会比任何人少,甚至得到的更多。” “等忙完这阵子,咱家可以三书六礼迎你进门,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咱家的夫人。至于聘礼,咱家已经拟定了一份礼单,你若还有什么需要的或是要求,都可以提。” “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郭宝宝诧异的看着他。 傅筠山点头。 郭宝宝眼珠转动,心里又有了主意,“厂公,这可是你让我提的,我若说错了什么,你可别生气。” 傅筠山知她定时又憋了什么坏招,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笑,“喜事当前,咱家不会生气。说吧。” “厂公,我之所以不愿嫁,是因为我实在不适应此地婚俗。” “婚俗?” “是啊,在我们家乡,男女成亲后,都是女子当家做主,可这里都是男人说了算。” 傅筠山扯唇,“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娶妻自然是要让她管理内宅的,只要是内宅之事,你过门之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答应的倒痛快,郭宝宝接着道:“我们那儿的女人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活都男人干。” 傅筠山失笑,“呵,府中有厨子下人,何须主子动手,这也没什么区别。” “那,我们那儿的女人可是要掌家中财政大权的。” 傅筠山上下打量她,“咱家看你这野心勃勃的劲儿,就那点儿俸禄也不够你管的,只要你愿意,日后有人送礼,收与不收全凭你一句话。” 啊?这么大方。 看来要让他打退堂鼓还得说的再狠点儿。 “这些均属小事,还有别的吗?”傅筠山不以为然道。 “当然有啊。”郭宝宝扭了扭脖子,眼珠滴溜溜乱转,“我们那儿,女子当家都很严厉,成亲前,男人要下跪求婚,婚后男人犯错还得跪搓衣板儿,而且时不时的还得给家妻洗脚按摩呢。” 傅筠山听她说完眯了眯眼,没说话。 郭宝宝看他似乎对这条很介意,便接着说,“这个嘛,也是我最想回老家成亲的重要原因。” 傅筠山盯了她一会儿忽然哧笑,“这世上惧内者倒也有,但咱家不信这是婚俗。” “是真的厂公。”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咱家做不到,魏锦余就能做到了?” 郭宝宝脸一红,“厂公好端端又提那条鱼干什么?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就像厂公说的,他是他们魏家的独苗,是从小被捧在手心儿里的,肯定惯得厉害。这样的男人,在我们那儿都被叫做妈宝男,傻子才嫁呢。” 听她说魏锦余道坏话,傅筠山心情愉悦,脸上终于挂上了笑。 这时,马车在厂公府门前停下。他挑开车帘向外看,天色也已经蒙蒙亮。 傅筠山放下帘子道:“咱家朝中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你先回去吧,记着,不要乱跑。” 郭宝宝哪敢说个“不”字,乖乖下了车。 直等看着她走进府门深处,傅筠山才叫来白顺,隔着车篷吩咐,“把郭宝宝已死的消息,尽快传到魏锦余耳朵里。” -- 第156页 白顺躬身,“是。” * * * “陛下,皇儿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口中不断呼唤父皇,陛下可否去看看他?” 永和宫内,皇帝正在听颜如玉弹奏古琴曲,皇后不顾阻拦闯了进来,眼泪噙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这时,几个小宦进来,为没能阻止皇后闯入而跪在地上领罚。 此间琴声戛然而止,颜如玉起身朝皇后欠身施礼,目光淡漠的空视地面。 皇帝面沉似水,捏着颗葡萄的手悬在半空,双眼微抬,朝皇后看过去,淡漠的问,“传过太医了吗?” “传过了,可是太医开的仍是以前的温补之药,对皇儿丝毫不起作用。”皇后带着哭腔道。 “太医既然开了药,你按时喂太子服用便是了。退下吧。” 见皇帝如此冷漠,皇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悲怆道:“陛下,这么多年了,你为何如此绝情?他是你的皇儿啊!” 皇帝龙目微拢,带出怒色。颜如玉察言观色,从琴桌后绕出,给左右宫女太监使一眼色,随即带着他们默默退出了大殿。 殿内只剩下皇帝和皇后二人,皇后多年来积压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二十多年了,你始终不信我,既然如此,你当年为何要立我为后?!” 皇后声泪俱下的质问,不禁将回忆勾回多年以前。 那时的皇后还是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引无数男子为之倾慕,这些人当中就有怀王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两男夺一女,最终就有了现在的结局,皇帝依仗权利成功夺得心爱的女人,还借平乱铲除了情敌,但是,美人到手,他却难改多疑的本性,不仅怀疑她旧情难忘,还因为她洞房初夜未落红,而就此认为她不洁。更巧合的是,只有一夜,皇后就怀孕了。 皇帝认为这孩子一定是怀王的孽种,于是在皇后怀孕期间,让太医将安胎药换成了打胎药。或许是这孩子命硬,愣是没给打掉,但是也导致了早产。 孩子不足月就生,更加重了皇帝的怀疑,更加确定了皇后早与怀王有染。但是,孩子已经生了,他碍于名声,没有对孩子下手,还表面上立了这孩子为太子。 不过,太子在娘胎里没得安生,自幼就体弱多病。皇帝原打算等宫里再有皇子出生,再废长立幼,但是,这么多年,后宫中除了几个公主出生,就再无皇子所出,直到前阵子,才又添皇子。 皇帝沉着脸没有言语,皇后委屈,将多年的积怨化作眼泪,跪地哭求,“皇儿因何早产,陛下应该心知肚明,若不是那些打胎药,他如何能早产,如何能这般体弱多病。就算陛下当真不信臣妾,大可以废了皇儿的太子,甚至贬我们母子去冷宫,臣妾绝无怨言,但求陛下,让太医为皇儿医病吧。” 皇帝没有看皇后,只扬起下巴,“朕是不会废太子的,除非……他死了。至于你,坤宁宫就是冷宫。” 听到如此决绝的言语,皇后再难抑制胸中悲愤,“陛下!” 一声咆哮后,她膝行向前,抓住皇帝的龙靴,“陛下,臣妾真的没有骗过你……” “来人!”皇帝闭上眼睛,坚决道:“送皇后回宫。” “陛下……!” 皇后在绝望中被驱赶出乾清宫。 当夜,坤宁宫中传来了她悲切的哭声…… 第132章 郭宝宝这次被抓回来后,她的院子周围全是守卫,就连房顶上都有人守着。她只要一踏出院门,白顺就立即出现在眼前。 “夫人有何吩咐吗?” 郭宝宝连续几次出来,他都是这句,这次,她有点急眼,“你是没事干吗?怎么就在这儿守着?” 白顺恭敬道:“回夫人的话,厂公吩咐,要照顾好夫人,小的不敢怠慢。” 郭宝宝瘪瘪嘴,直接问,“那我想出去转转可以吗?” “厂公说了,夫人身份特殊,恐出府被人认出,所以暂不便出府。” 怕人认出还是怕我跑了? “哼!”她气哼哼的又回房了。 回房后撸着手里的白猫,黯然自语,“幸亏还有你陪着,不然我真要闷死了。” 说到这儿,她忽然眼珠一转,想出个逃走的新办法。只是,这法子有点儿猛啊,一旦使出来,我和那大太监恐怕就水火不容啦。 我该不该使呢? 可不使,我就真要嫁给他啦。 想想私牢里的那一幕,郭宝宝就全身发冷。 不行,就算拼了,我也得博这一把。 她把心一横,在房里做好一些准备,然后走房门,“白顺。” 白顺立即进来,躬身道:“夫人有何差遣。” “厂公这几天上哪儿了,怎么都没看看他?” “回夫人的话,前些日太子薨,厂公这几日都在宫里操办后事,恐怕一阵子都回不来。” 太子死了,这可是大事,看来大太监一时半会真回不来了。 太好了。 “不过厂公已经吩咐,只要夫人有何需要随时吩咐小的就是。” 郭宝宝心下琢磨一番,道:“哦,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想吃烤肉了。” “好的夫人,小的这就去安排。等烤好之后便给夫人送来,只是,这烤肉制作繁复,可能要夫人稍等半日。” 郭宝宝打断道:“哎等等,你什么意思?你是要等把肉都烤得了再给我啊?” -- 第157页 “那夫人的意思是?” “烤肉当然是要现烤现吃了。” “现烤先吃?”白顺愣了。 “是啊,你去帮我准备个烤肉的炉子,记着,一定要用柴火,柴火烤出来的肉才好吃。炉子上搁置铁网,等柴火生旺了,再将提前腌制好的肉片,放到铁网上反复熏烤,等肉色一变就可以蘸酱料吃了。” 白顺皱着眉头,“夫人的意思是要在房里烤?” “是啊,烤肉就是要趁烫嘴的时候吃才够味儿,不然凉了就没滋味儿了。” “可是……”白顺为难。 郭宝宝翻着白眼,“厂公不是说本夫人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差遣你吗?怎么小小的一个烤肉公公就办不到了?” 白顺嘴角抽了抽,为难道:“夫人想吃烤肉,小的自是尽力去办,只是,要在房里烤肉的话,这所需的烤炉,铁网,柴火,还有腌制的肉片儿,准备下来只怕就到晚上了。” 晚上?那正合我意。 “没事,公公慢慢准备就是,本夫人为了吃,有的是耐心,明儿早餐能吃上,我就心满意足啦。” “呃,那倒不必等到明天。既然夫人想吃烤肉,小的这就去准备。” “好,你去吧,哦,记得多准备点儿啊,我吃烤肉一顿能吃一整只羊呢,可别不够。” “是,小的记下了。” 夜幕刚擦黑,白顺带着人将准备好的食材炉子柴火送到郭宝宝面前,“夫人,您要的东西都已备好了。” “好,那你们出去吧。”郭宝宝看着地上四四方方十分精致的烤炉,眼睛里满是火苗扑簌簌的光。 白顺怔了怔,“夫人不用小的伺候您烤制肉片儿吗?” “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了,烤肉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 白顺讪讪的点了点头,“好,那夫人有何吩咐就叫小的。” “好的,你去吧。等等,对了,这里怎么没酒呢?烤肉缺了酒可不行。” “是是是,是小的疏忽,小的这就去准备。”白顺急匆匆出去准备。 郭宝宝把所有人都打发走,自己则坐在方炉旁边开始自得其乐的烤起肉片。 等一片肉烤制好,她将肉放进嘴里咀嚼,“嗯,好吃,真好吃。” 独自享受了一会儿美食,白顺送来了酒,郭宝宝看那小巧的酒壶并不满意。 “白公公是舍不得给本夫人喝酒啊,怎么就拿这么一小壶?” 白顺赔笑道:“夫人,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啊。” “我也是难得喝一回吗?还不能尽兴吗?厂公可是答应过我,任何事都不拘着我的。再说,本夫人可是出了名儿的海量,一坛酒下肚跟喝水似的。就这一小壶,还不够本夫人塞牙缝的呢。” 白顺没法子,“好吧,夫人既然有此雅兴,那小的这就去给夫人多准备些。” “记着啊,要烈酒,本夫人不喜欢没劲儿的。” “是。” 白顺这次再回来,叫人搬来了两坛上好烈酒。郭宝宝打开盖子闻了闻,扑面而来的酒气差点没让他当时就醉了。 “夫人,这些您看够吗?” 郭宝宝点头,“差不多了,不够的话,我再叫你。” “是,那夫人慢用。” 白顺退出房间。 郭宝宝假装吃肉喝酒,发出很大的声音,然后听外边动静越来越小,这才踮脚到门口偷偷向外窥视。 白顺已经退出了院子,院内留下的和之前一样,各面墙有俩小宦把守。 郭宝宝看了眼天空,还不够暗,再等等。 又过一个时辰,厂公府内院中已经充斥了到处都是酒气,在院子周围的人时不时还能听见“呲啦呲啦”的烤肉声,好像一首催眠曲在这夜空中回荡。 郭宝宝看天色感觉差不多了,便偷摸端起酒坛泼洒到床上柜子上,桌子上,甚至是门窗上。 等把两坛酒都泼尽了,泼得到处都是之后,她抽出炉子下的柴火,站在屋中间,“对不住了厂公,我是真的不喜欢被人控制着过一辈子。” 她正要将柴火扔到地上,忽然听见一声猫叫,她扭头一看,是那只小白猫。小猫睡了一天,这时候闻着味儿来讨吃的了。 第133章 对呀,还有它呢。 郭宝宝俯身抱起小猫,小猫乖巧的在她怀里,并不乱动。 “傅筠山不喜欢猫,留下你你可能比流浪还惨,我还是带你一起吧。” 想到这儿,她把猫揣进怀里,然后把手上的柴火往房子里一扔,火碰到酒瞬间点燃,郭宝宝直接跳上房梁,静悄悄的等候。 火苗迅速蔓延,速度出乎意料的快,很快就引起外边人的注意。 “走水啦!走水啦!”院子外头,喊声跑步声混杂成一片。 “快,快救火。”白顺捂着鼻子喊。 他四下环视后,惊恐的发现郭宝宝不在,“夫人呢?” “夫人好像没有出来。”混乱中不知何人喊了声。 白顺大惊,“哎呀,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救啊。” 一个公公刚要进去,门头一块木头忽然砸了下来。 “这房子烧的太快了,进不去啦。” 白顺急的咬牙,“进不去也得进,救不出夫人厂公回来,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郭宝宝侧耳倾听,守在屋顶上的人也已经离开加入入救火之中,她这时才跳出屋顶,趁乱翻出院墙,一路根本没人注意她,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要翻出最后一道府墙时,那白猫竟然从她怀里挣脱,跳到地上跑了。 -- 第158页 郭宝宝伸手想抓它却没抓住,看着钻入墙缝的白猫又急又气,“你这家伙不跟我走,还想陪着那太监啊?” 白猫只在眨眼间就不见了,郭宝宝不敢有太多犹豫,只能放弃选择自己跳出院墙。 她知道,这次她要在被傅筠山抓住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 此时,傅筠山正在乾清宫门外,陪同玉贵妃前来见驾。 玉贵妃手上端着她平日里给皇帝喝的安神汤,目光平淡的看着宫门。 “太子已死,皇后也不远了,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 “嗯。”傅筠山点头。 “走吧。” 二人刚要迈步,一小宦匆匆跑来,“厂公不好了,府里内院起火了!” 傅筠山大惊,“夫人呢?” “火势烧的太快,白公公亲自带人进去找,可没等找着房就塌了,白公公差点儿就没出来……” 不等小宦说完,傅筠山撇下颜如玉转身就走。 颜如玉见状急忙上前拦阻,“你现在要回去?” 傅筠山咬牙道:“此事暂且延后。”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颜如玉望着他疾行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等傅筠山赶回家时,内院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尤其郭宝宝那间屋子更是塌了一半。 见此情形他顾不得问缘由,亲自上前去挖,即便是尸体,他也要挖出来亲眼看见。 白顺腿上被掉落的木头砸折了,此时由两个小宦架着在后边。看见厂公自己去挖废墟,他赶紧吩咐两旁,“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挖啊。” 众人开始在废墟中寻找郭宝宝的踪迹,从天黑到天亮,没人敢劝一句,也没人敢说一声。 直到原本干净的十指上沾满了血迹,傅筠山终于发现一样可疑的东西,那是烧黑的木柴,虽然只有一小节,但是,这又不是冬天,房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呢? 他直起身,回头问白顺,“房里怎么会有木柴?” 白顺这才敢解释,“回厂公的话,昨儿白天夫人说要吃烤肉,还说要在房里吃,我这才给夫人准备的,不想,这小小柴火竟然……” 白顺懊悔不已,干脆匍匐在地,“请厂公杀了我,与夫人陪葬。” 傅筠山拢起眼神,眼中流露一丝寒意,“她可曾饮酒?” “有,夫人说他千杯不醉,所以小的给她准备了两坛酒。” 闻言,傅筠山已经猜到自己上当了,恨不能立刻拿住那不知好歹的女人给她掐死。 他攥紧了那节木柴,咬牙道:“别让咱家抓你回来!” 就在傅筠山忙着调派人手准备捉拿郭宝宝的时候,魏锦余也在吃过早饭后,无意间听见家里两个仆人议论,说郭宝宝已经被张保杀死在山崖。 这消息,让他险险摔在地上,仔细寻思过后发现不对,那天傅筠山明明已经救了她,怎么可能死呢?再说,她那天晚上分明来看过自己,又怎么可能死呢? 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觉得这事儿傅筠山一定知道内情,于是不顾伤痛让唐振给他穿上衣服去找傅筠山。 唐振是早就受过老太太叮嘱的,哪肯帮忙,只是阻拦道:“少爷,您的伤还没好呢,不能乱走动。” 魏锦余气道:“宫里的消息你该是早就听说了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振委屈,“是老太太不让说,还说谁要说了,就打出府去。你不是不知道老太太的脾气,我哪儿敢呀?” “你怕老太太就不怕我了?” 魏锦余见他不动,干脆拿了衣服忍疼往自己身上套。 “哎呀,您慢点啊,您那伤好不容易才止血了……”唐振在旁边急的跳脚,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这时,老太太和魏承勋闻讯都赶了来。 老太太一瞧宝贝孙子大开大合的动作,心都要碎了,忙上前拦着,“锦儿,你这是干什么呀?” 魏锦余道:“祖母莫要阻拦,孙儿有急事要出去。” “你这重伤在身,有什么急事也得伤好了再说。” “祖母不要再劝了。” 魏承勋旁边气道:“你就算出去,郭宝宝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她不可能死的!”魏锦余急了,双眼充满了血丝,“她前几日晚上才来见过我,怎么可能死了呢?” 啊? 众人面面相觑。 老太太问道:“她来看过你?我们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啊?” “她是半夜来的,故而无人知晓。” 半夜? 众人不觉都打了个寒颤,心说这是魂儿来了。 老太太更是疑惑的看唐振,“你日夜看护少爷可见到郭宝宝了?” 唐振扑棱脑袋,“没有啊,我天天就在门口守着,什么也没看见。少爷,你你不会是看见鬼了吧?” 魏锦余心里咯噔一下,半夜来,天明去,来去都无声无息…… 难道? “不可能,她不会死的。” 魏锦余披上衣服就往外走,老太太想拦也拦不住,急的直掉眼泪。 魏承勋叹声道:“罢了,让他去吧,若不问明白,他也不会死心的。” 老太太拍着大腿,“我只怕他问清楚了,死的不光是心啊。” 儿子已经走远,魏承勋赶忙吩咐唐振,“你赶紧陪着去,千万不要有闪失。” -- 第159页 “是。”唐振追了出去…… 第134章 傅筠山调了一队番子正要出外寻找郭宝宝,刚到门口,被赶来的魏锦余堵上了。 傅筠山见是他,这火气更是大了,他侧目瞥着魏锦余,“魏佥事这一大早来咱家府上有何贵干?” 魏锦余开门见山道:“魏某此来只求郭宝宝下落。” 傅筠山不觉嘴角微微抽动,“魏佥事还未听说吗?她早被张保杀死了。” “这话别人信,我可不信,当日在山顶,我亲眼所见,郭宝宝已经获救,怎么可能死呢?” “在你晕过去之后,张保的救兵来了,打斗中,郭宝宝被踢下了山崖。” 傅筠山轻描淡写的说,魏锦余始终难以相信,“不可能。” “呵,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傅筠山不屑道:“魏佥事若舍不得这段感情,大可以从山顶上跳下去,陪郭宝宝一起死,何必来此纠缠咱家?她在咱家眼里不过就是个棋子罢了,没那么要紧。” “咱家还有要事,就不陪佥事了,告辞。” 说罢,他一挥披风,带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这时,唐振过来劝道:“少爷还是回吧,人死不能复生啊。” 魏锦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他没理会唐振,反而注意到傅筠山的府邸从里到外透着烧火的呛味儿。他这才注意到,这里好想刚刚发生过火灾。 “这儿怎么了?昨晚走水了吗?” “你刚才满脑子只想着郭宝宝,当然听不见周遭事。方才在路上,好多人就议论,说厂公府昨晚走水,说是傅筠山的夫人好像还在火中遇难了呢。” “夫人?”魏锦余一怔,“他何时有了夫人?” “听说是最近新接进府里的对食,这太监成亲还不就是……” 魏锦余闻言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对!唐振,快去备马。” * * * 郭宝宝拼了老命的跑,为了不被傅筠山追上,她净捡偏僻小路走,直到第二天傍晚,她实在是又累又饿,已经到了身体极限,再不睡觉非得猝死不可的地步。 她停下脚步,靠着一棵树休息。 她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边是她提前装好的一包烤肉,就准备在跑路的时候,不必为了肚子饿而非要进城暴露行踪。 眼下荒山野岭的,天色也黯淡无光,她在树木的遮挡下把随身带着的烤肉吃光,然后就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就继续跑路。但这一眯,她就不由自主的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线开始变亮,郭宝宝眼皮微动睡梦中听见了鸟雀的叫声。 这是多么令人舒畅的声音啊,自从穿越来,她好像就没有这么轻松感受过清晨的舒爽。鸟雀是活跃的,声音是清脆的,连空气都是湿漉漉带着草香的。 啊,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自由吗? 嗯? 这种感觉都很和谐,但奇怪的是,周围除了这些和谐的声音和气息,为什么还有些杂乱的声音呢?…… 不对! 她猛地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身穿黑衣,腰间佩刀的人给包围了。而骑马立在他们之前的,竟然是傅筠山。 傅筠山面色煞白,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冷森森的看着叫人生寒。 郭宝宝当时心就凉了一半,我都这么拼命的跑了,竟然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他抓住,这次,我怕是要完了。 她脑子里迅速过了几遍自尽的方式,但本能的求生欲,还是让她脱口而出了一句,“厂公,我错了。” 傅筠山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睥睨,此刻的她垂着头,脸上满是尘垢,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水珠,不知是眼泪还是冷汗。 这次为了抓她回去,他动用了东厂的眼线,一路上他有过很多的设想,这次再抓到她一定要狠狠的折磨,或是干脆杀了一了百了,然而,当她低头战战兢兢的认错的时候,他满腹要质问的话,却最终只换作一句。 “你是自己跟咱家回去,还是要咱家绑了你回去?” 郭宝宝偷偷抬起眼皮窥视,顺着傅筠山的目光,她看见人群之间停着辆马车。 人生最后一段路,还有马车坐,算不错咯。 她从地上蹒跚爬起,然后安安静静的上了车,她一向就是这么的识趣。 傅筠山目送她,直到车帘放下,这才挥动马鞭,“走!” 马车匀速前行,傅筠山不时看向车窗,今天的郭宝宝异常安静,静得好像里边没有人,这和以前的她完全不同。 郭宝宝是不敢有动静,她满脑子都是恐惧,她本来想着再说点什么好话才能让傅筠山消气,但想来想去,自己把人家房子给点了,不死才怪,只求个好死,就已经万幸了。 如果想活着,就是半路再逃,可是,他带了那么多人,难啊…… 唉。 郭宝宝正感觉无望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 嗯?怎么停了? 她偷偷挑开车帘露出一道缝朝外看,不觉愣了,马车前挡着两个人,竟然是魏锦余和唐振。 诶?他怎么来了? 魏锦余身上有伤,追傅筠山根本追不上,追到附近便完全丢了线索,但是,庆幸的是,竟然又在此遇上了。 傅筠山看见他倒也没有多意外,他收了马缰,漠然看着明显病态的魏锦余,“魏佥事不在家中养伤,拦着咱家的路所谓何事啊?” -- 第160页 魏锦余看了眼马车,质问道:“敢问厂公,车内是何人?” 傅筠山淡然道:“是咱家的夫人。” “厂公何时有了新夫人?” “咱家内院之事,无需对佥事说吧?”傅筠山拨马头往前走了几步,挡在马车前,“佥事若是无事咱家就接夫人回府了。” “慢着!”魏锦余拦住马车道:“郭宝宝失踪之日,厂公府却忽然多了位夫人,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呵,天下巧合之事多着呢,岂止这一桩?”说罢,傅筠山拨马头要绕行,却又被魏锦余拦住。他当即沉了脸,“魏佥事屡次拦阻咱家去路,何意?” “不瞒厂公,依魏某猜测,车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夫人,而是郭宝宝。” “无稽之谈。” “那可否请车里的人下来一见?” 傅筠山双眼猛然抬起,“咱家的夫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魏佥事若再不让开,咱家可不客气了!” 车内的郭宝宝急的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不该露脸让魏锦余看见自己。 傅筠山又要走,但魏锦余怎么可能让路,他再次横马阻拦,这次傅筠山连话都没说,只一屈目光,身后几个番子便一拥而上,直接出刀朝魏锦余刺去。 魏锦余当即拔刀,但抬手的一下,旧伤崩裂,当时栽下了马。幸而有唐振挡在魏锦余面前与东厂番子打斗,才免于他被刺中。 见状,郭宝宝心差点儿没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双手扒住窗框,替魏锦余捏了把汗。 傅筠山侧目朝车窗一瞥,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举动,他催马上前挡住了那扇窗口,冷然道:“他身负重伤还要孤身前来,简直就是找死,咱家不如就此成全了他,也免得你日后心猿意马。” “别!”郭宝宝闻言扯开车帘,“厂公,他是无辜的。我想逃走,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傅筠山垂视她发红的双眼,内心的妒火更胜,“敢惦记咱家的东西,就不是无辜。” 说着,他扬起下巴,指着前方打斗的地方,“他自不量力,只有死路一条。” 郭宝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唐振胳膊腿上已中数刀,魏锦余以刀身戳地勉强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胸前旧伤处已经满是鲜血。 郭宝宝急的探出半截身子,拉住傅筠山的衣摆哀求道:“厂公,求你别杀他。我答应你,若这次厂公不治罪,以后我再也不逃了。” 她不离开我,却是为了救别人。 傅筠山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的情绪。 “你烧了咱家府邸,现在才来求情是不是太晚了。” “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因为我连累无辜的人死,何况他还救过我。” 傅筠山冷冷的道:“若是咱家不允呢?” 郭宝宝眼看前方魏锦余和唐振已双双倒在地上,她想起从前魏锦余拼命保护她的一幕,紧咬了牙道:“若是今日他死了,我也该还他一命。厂公就算能困得住我,或许也只不过是一具尸体。” 傅筠山听着她的话,感觉无比的扎心,双手不觉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前方,一番子就要对魏锦余下杀手,傅筠山忽然大喝,“住手!” 番子们立即停手,退散两旁。 魏锦余勉强支撑身体朝马车看去,但有傅筠山挡着,他什么也看不见。 傅筠山命人把马车掉头,车门对准魏锦余。“你不是想看看咱家的夫人吗?咱家就让你看看清楚。” 说着,他抬手示意,车夫便将车门打开。 魏锦余屈目向前一看,车内正坐的就是郭宝宝。 “宝宝……”魏锦余想上前,但只迈了一步就摔到在地。 唐振捂着胸口上前搀扶,“少爷。” 郭宝宝心疼忍不住冲出车篷,没等她跳下车,却被傅筠山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的伤不至于死,但你若下了车,可就不一定了。” 郭宝宝闻言只能退缩回来,乖乖的站在傅筠山身边。 第135章 傅筠山轻抬下巴,俯视魏锦余,“这就是咱家的夫人,并不是你说的什么郭宝宝。” 魏锦余不甘,目光凝视郭宝宝,“你胡说,她分明就是郭宝宝!” “呵,郭宝宝是宫里的太监,咱家的夫人却是女子,虽然二人长得有点相像,但终究男女有别,魏佥事可别混为一谈。” 这番话提醒了魏锦余,郭宝宝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暴露便是欺君,可是,他看郭宝宝的样子却又是那样的忧伤。 她是被逼的…… 他注视郭宝宝,“不管你是谁,我只想听你回答,他说得是真的吗?” 郭宝宝看向傅筠山,傅筠山扬起下巴,回以警示的眼神。 郭宝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当然。本夫人倒是好奇,不知那位郭公公到底与我有多相像,能让大人如此误会。” 魏锦余茫然,他明明知道,这就是郭宝宝,却根本无法相认,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喊她的名字。 傅筠山随后示意郭宝宝进车,然后下令上路。 眼看心爱之人被带走,魏锦余伤痛加心痛,一股血腥从胸间涌上,一口鲜血喷出,栽倒在地。 “少爷!少爷……!” * 傅筠山后边的路程没有骑马,而是和郭宝宝乘车而行。 -- 第161页 郭宝宝一言不发,心里还在惦记魏锦余。 傅筠山不想看见她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斗争,说道:“你最好记清楚,几次真正救你的人是咱家,不是魏锦余。他于你并无恩情所言。” 郭宝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假作乖巧,“是,当然了,厂公才对我有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傅筠山打断道:“咱家不要听奉迎之词,说你的心里话。” 郭宝宝抿了抿嘴唇,犹豫一番后,道:“厂公救了我不假,但是魏锦余却在为我拼命。那次山顶上,若没有魏锦余舍身保护,也拖不到厂公带人来的时候。” 傅筠山仍闭着眼,咬了咬后槽牙,“其实那日,咱家的人早就到山顶了,若你当真有危险,定然出手,只是还未到出手时,魏锦余就到了,咱家只想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大本事?” “这就是差别啊。” 郭宝宝说了这句,傅筠山不由得眉头微蹙。 “厂公为了自己的好奇,会将我置于险地,而魏锦余不会,哪怕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也不会拿我的命去赌。那日,他明明可以用飞镖,他的飞镖我是见过的,很厉害。但只因怕伤及到我,就宁愿自己犯险。” “他那叫愚蠢,如果他用飞镖,你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同生,但他不用,就只有死路一条。”傅筠山嘲讽道。 “感情本来就是让人盲目的,厂公就是太理智了,所以,厂公心里并不是真的在意我。” 闻言,傅筠山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被点到了什么。 “就像上次,厂公要我去御前进言,大概也早就知道我会被打被罚。虽然厂公运筹帷幄,但在厂公眼里,我终究只是棋子,是诱饵,但魏锦余看我却比他的命还重……” “够了!”傅筠山忽然打断,胸脯隐隐起伏。 他要真心话,并不像她以前的花言巧语好听。 兀自运了一番气,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郭宝宝的眼神像冰一般。 “咱家不是魏锦余,咱家不会为任何人送命,但是,从你误入宫中的那天起,你的命就是咱家给的,所以,这辈子,你也只能听咱家的。以后,魏锦余这三个字,咱家不想从你口中再听见!” 作为现代人,郭宝宝很讨厌这种论调,但敌强我弱,又拿什么和人家抗争呢? 她只好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小声道:“厂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傅筠山明显感觉到她的敷衍,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二人一路上无话,直到回了厂公府。郭宝宝看着眼前废墟一片的场景,也是惊愕不已。她并没有想到,自己放的那把火竟然烧的这么厉害。 傅筠山背手看着坍塌的房屋和焦黑的院子,“烧了也好,你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思重新建造。” 郭宝宝诧异,“按我的意思?” 傅筠山扯唇一笑,“是啊,想建成什么样子就建成什么样子,毕竟余生你只能在这里度过。” 郭宝宝:…… 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她就要被软禁在这一方院落,再也出不去了。 她点点头,“好,多谢厂公。” 傅筠山诧异,他本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和他耍滑,拍拍马屁,祈求一些宽待,但是她没有,就这么安静的接受了。 她的态度让傅筠山感觉很不快,当即叫来下人吩咐道:“找几工匠来修院子,其他的都听夫人吩咐,唯有这院墙,修高两丈。” 两丈? 小宦不禁惊愕。 傅筠山吩咐完,便拂袖而去,郭宝宝心更凉了,她明白,这次她是真的插翅难飞了。 接下来的几日,郭宝宝都在安心的设计她的院子。领略过东厂眼线的强大,她已对自己逃出去不报任何希望。既然注定要在这里度过余生,那就尽可能的把这里建造的舒适吧。 她和工匠说,要在院子里造个温泉池,再在里边养些鱼,到时候就能泡泡温泉,喂喂鱼。然后还要在院子里种棵大树,这样,她就可以上树去看外边的世界。 院墙周围要种满竹子,她不想看见四面封死的围墙。地上要铺满木板,这样,她就能赤脚在上边走。院子里还要摆个石桌,闲的发慌了就学学琴棋书画,打发时间。 房间里的东西一定是极尽奢华的,反正这本就是个镶钻大鸟笼,要不狠狠奢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自由呢?屋里还要有个很大的衣柜,还要有个梳妆台,以前她就很喜欢汉服,只是没有机会穿,这次她要穿个够。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也够大,能装下世间所有好看的钗环珠宝,因为以后,这些可能就是她的玩具了…… 第136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乾清宫内早早生起了暖炉,四面门窗紧闭。 皇帝半靠半卧的依在床上,头上裹着黄绸绷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自从张保走后,他日日噩梦缠身,一次风寒,便卧床不起。 面前,颜如玉手捧药碗,温柔的道:“陛下该喝药了。” 皇帝虚弱道:“自从张保走后,爱妃照顾朕辛苦了。” 颜如玉兰花指捏勺,舀了药送进皇帝口中,“照顾陛下乃是臣妾本分,何谈辛苦?” “朕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夸赞一句,皇帝喝下她递来的药。 -- 第162页 颜如玉微笑喂药,直至皇帝喝完,才将碗放到一旁,习惯性的给皇帝掖了掖被子。 皇帝道:“皇后丧子之痛,已不再管后宫之事,朕在考虑是时候将后宫交到你手上了。” 颜如玉平淡的笑了笑,“多谢陛下。” 皇帝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朕刚刚册立二皇子为太子,但是其母于氏出身不好,将来难当太后之责。朕有意想将太子交由爱妃抚养,爱妃可愿意?” 颜如玉一笑,“陛下这是要留子去母,以免将来,于氏垂帘听政把持朝政?” 皇帝一怔,颇为意外的注视颜如玉。 虽说他的目的显而易见,说给颜如玉听也是打算让她来动手除掉于氏,可像她今日这般直白的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却是大为反常。 颜如玉看出皇帝的诧异,笑道:“陛下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可谓是做到了假情假意,心狠手辣。但陛下可曾想过,你这般机关算尽,最后防着的却都是最忠心于你的,而留下的,却是根本不在乎你,甚至要害你的人?” 皇帝闻言瞳孔不觉放大,他打量颜如玉的眼神,发现她今日比平时少了几分顺从却多了许多嘲弄。 “爱妃今日似乎与平日不同啊。” 颜如玉起身道:“陛下因与怀王之争而强娶刘氏,还立她为后,却又因为她与怀王一段情而怀疑她。致使她怀孕初期备受折磨,导致太子早产,体弱多病。但实情却是,死掉的太子才是陛下唯一的血脉。” 皇帝愕然,瞪大了双睛怒视颜如玉,“你说什么?!” 颜如玉平静的离开龙床,在暖阁内徐徐踱步,“不妨告诉陛下,现在的太子其实是誉王血脉,并非陛下的。” “誉王?!” 誉王与怀王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当年怀王作乱被俘后,誉王为表忠心主动提出削减俸禄,远赴边疆苦寒之地,皇帝这才没找到借口杀他。但此时听说搅乱他后宫的竟是誉王,心中又惊又疑。 颜如玉平静道:“是的,誉王早有不臣之心,他多年来培养杀手为他卖命,其中,于氏就是誉王千挑万选出来,入宫做眼线的探子,暗中一直与誉王有来往。包括前阵子入宫盗宝的封天会杀手,也是他的人。” 皇帝将信将疑,拢眼神质问,“你到底什么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颜如玉扫了眼桌上的空药碗,“陛下长期服毒,早已不能再生育了。而我是怀王当年收养的歌姬,入宫只为了替他报仇而已。” 皇帝顺着她眼神一看那碗,当时恍然,难怪自从颜如玉入宫,宫里再无女子生育,自己也变得体弱多病。 他勃然大怒,当时就欲起身,但身体稍一用力,胸口一阵憋闷,“噗!”一口鲜血涌出,又瘫在了床上。 “你,你竟敢……” 颜如玉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一丝同情。 皇帝已经气得额上青筋乱跳,喘着粗气冲外边喊,“来人来人!……人呢,来人啊!……” 半晌没人进来,颜如玉冷冷的道:“想你死的又何止是我?” 话音刚落,傅筠山揣着手进来,往颜如玉身边一站,仰头垂眼,睥睨苟延残喘的皇帝。 当皇帝见到傅筠山的一瞬,他的心凉了一半。自从张保死后,魏锦余受伤,宫里的保卫就全部交给了傅筠山。如果是他想要自己的命,那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你,原来是你……,原来你们都是……怀王余孽……” 傅筠山摇摇头,“我入宫与怀王无关,完全是为了查清我父母之死的真相。” “你父母?”皇帝愕然。 “陛下或许早已不记得,我父亲便是当年替你承担罪责的菱州知府程清。” 咝! 当听到程清这个名字时,他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名字远比怀王誉王让他听得胆颤。 当年,国库空虚,根本无粮可赈灾。张保那时正好与做黑市的高家兄弟有些往来,故而出主意,唱了一出好戏。先由他运空粮车去菱州,再由高家出那些腐坏的食物运进菱州粮仓,以冒充拨下的粮食,希望以此安抚灾民。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高家的粮食根本不能吃,接连出现灾民吃了赈灾粮后就死亡重病的。有人开始怀疑赈灾粮,灾民更是开始暴动。万般无奈下,皇帝只能找一人来做替罪羊,这人便是菱州知府程清。 “你是程清的……儿子?”皇帝震惊。 傅筠山道:“陛下很失望吧?没能斩草除根。” 皇帝不断喘着粗气,“当年之事,朕是迫于无奈,以当时的情形看,若无人顶罪,平息民愤,恐怕将引起更大的动荡……” “你不得已就将我家满门抄斩?死后还曝尸三日吗?” “当年你明明许下承诺,借我父一命,会善待他一家妻小,我父才心甘情愿担下骂名,俯首认罪。然而,你却出尔反尔,公开我父认罪书,下旨对我程家满门抄斩。” 傅筠山几乎是咬着牙说了这番话,而后他怒视皇帝,“你以为你做的这些坏事无人知晓?可惜天网恢恢,在我家人被行刑前,我父亲与张保争辩之词,机缘巧合的被当时送饭去刑场的杜文奎之妻所闻。她知道了真相,这才有了后来杜文奎献宝,以此警示你要善待忠臣之后,谁知你并未看穿图上玄机,仍一意孤行的追杀程家后人,这才彻底凉了杜大人的心。” -- 第163页 “他看出你是个表面英明但暗藏奸恶的昏君,所以,最终将《南山春景图》的秘密泄露给誉王,想借誉王之势彻底推翻你。” 说到这儿,他深换一息,“关于誉王有谋逆之心,派杀手进宫盗宝的事,我自菱州回来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你,目的就是要看你如何亲自杀死自己的骨肉。” “你你……!”皇帝又是一口鲜血,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傅筠山扯了扯唇,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不过陛下放心,你死后,臣自当按着陛下临终旨意,赐死于氏,将太子交由玉贵妃抚养。”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太子将不会受誉王的控制,但反而会受到傅筠山的控制。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稳定的江山就这样落到一个阉人手中,皇帝大吐鲜血,当场气绝…… 第137章 皇帝驾崩之后,傅筠山本想回家看看郭宝宝,但是只要一想起她在轿子里那样冷漠的面孔,他就忍不住退缩。正好借着新帝登基,事务繁忙,他硬是在宫里住到了开春,直到颜如玉得知此事后,将他叫入宫中谈话。 “听闻你在宫中已经数月未回家了,是吗?” 傅筠山点头,“宫中近来事务繁忙,不得空闲。” “那你夫人呢?就这样冷落着?” 傅筠山眉峰轻颤,没有回答,根本不想与外人提及郭宝宝。 “你和她的事,哀家略有耳闻,也知道魏锦余至今尚在家中养病。自古情之为物,最是叫人纠结。不过,你我为了各自的仇恨,已经毁了自身,现在又何必去毁无辜之人呢?” 颜如玉的这番话,让傅筠山彻夜难免,坐卧不宁。直挨到次日将近午时,他魂不守舍的回了府。 自府中内院重新修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回来看,那原本中规中矩的院子,如今已变得别具一格,是他想也想不到的样子。 此时,白顺一瘸一拐的拿着个篮子进到院子里,经过时,并没有发现傅筠山。 他走进去,将篮子放在温泉池旁边,朝房门躬身,“夫人,您要的花瓣,小的给您拿来了。” 很快,房门前出现了郭宝宝的身影。 傅筠山远远望过去,看她一身藕粉色的衣裙是比男装娇俏了许多,可那眼神却早已不似以前那样灵动。她虽然弯着唇角,看着在笑,可眼神却隐隐透露着忧郁。 当看到这双眼睛时,傅筠山感觉心被刺痛,他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她。 “有劳白公公了。”郭宝宝来到池边客气的道。 白顺像平时一样,笑眯眯的弓着身子,“伺候夫人是小人份内之事,夫人可别再如此客气了,小人承受不起呀。” “什么大人小人,我说过了,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以后没有外人在,可别再这么叫自己了。” 白顺没多说什么,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做了一辈子下人,也为主子尽了一辈子忠,可还是头回有人告诉他,他和主子竟是平等的。 郭宝宝提起那篮子花瓣,看了看里边的鲜花,“好新鲜啊,多谢公公。” “夫人您又客气……” “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郭宝宝注意到他被砸折的腿上问。 “劳夫人记挂,小人早就好了,只不过恐怕以后走路只能这样坡着了。” “啊?”郭宝宝不禁自责道:“都怪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不顾死活进屋找我。唉,要不说,世上傻人多呢。你们也是,房子都要榻了,还冒那风险干什么?” “小的们的命哪能跟夫人比,只要能找到夫人,我们就是都死了,也心甘情愿。若是夫人再有危险,小的还是会这么做的。” 郭宝宝苦笑,“我可不敢再有下次了,为了我一个人搭上多少无辜人的性命,我可吃罪不起。不说有没有下辈子,这辈子我就会内疚的要死了。” “夫人真会说笑。” 郭宝宝将花瓣撒进池子里,“行了,那公公去吧,我自己泡泡脚。” “是夫人。” 白顺退出院子时,看见了傅筠山,这厂公很久没回来,白顺还挺激动,刚想施礼,却被傅筠山拦住了。 他不想打断此间平静的风景。 他挥手打发了白顺,自己背手在院外默默的看着郭宝宝的一举一动。 郭宝宝赤足坐在池子旁边的青石上,撩开裙摆,将双脚放进水中,水里的鱼立时游了过来,在她脚边玩耍。她游晃着双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一排竹子背后那广袤的天空,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傅筠山看着她,不禁回忆起颜如玉的话,心里有些酸楚。 是啊,她本是属于天上的百灵,可我却偏偏要折了她的翅,将她锁在笼中。她已没了从前遨游天际时的灵动,我又何苦这般强求? “喵。” 不知想了多久,一声猫叫,唤回了他的思绪,也引起了郭宝宝的注意。 “小白,你又野哪儿去了……?” 郭宝宝回头寻找小白猫,却诧异的看见了傅筠山。 傅筠山愣了一瞬,旋即大步朝她而来。 “厂公?” “别动。” 郭宝宝说话就要起身,被傅筠山拦住。 他走到池边,撩袍坐在她旁边,卷起袖子,然后从池水中将她一只脚捞出,放置在自己膝盖上。 -- 第164页 郭宝宝吃惊,不知他在干什么,却又没敢乱动。 傅筠山扯了自己的袍子轻轻擦拭她的脚,双目微垂,好似自语道:“唉,这世上除了咱家恐怕不会再有人肯为你擦脚了,所以,你还是想清楚,若出了这道门,就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郭宝宝一怔,“厂公……这是要放我走了吗?” 傅筠山白了一眼,又从水里捞出另一只脚放在腿上轻拭。 “咱家当初瞧上你,无非是因为你能言善道,会哄咱家高兴罢了,可是现在呢?你终日愁眉苦脸,只叫人看着生气,咱家还留着你干什么?” 郭宝宝不敢相信,傅筠山怎么忽然间转变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角一抽一抽的,“厂公你说真的?” 傅筠山看她如此喜悦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但脸上并未显露而是放下她的双脚道:“你离开是可以,不过,咱家终是有些不甘心。让你跟咱家你便有诸多条件,难道那些条件,魏锦余就能答应吗?” “呃,厂公为何又提他。” 傅筠山起身抖了抖袍子道:“据说自上次他回家后,到现在都没痊愈,已打算找人冲喜了。你若不怕嫁过去就守寡,那咱家就成全你。不过,未免你后悔,咱家也要当面问问他,是否能答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婚俗。” 郭宝宝看傅筠山说话仍带着醋味儿,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 * *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 魏家花厅前,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挥舞着手里的红手绢喜滋滋的走近厅来,连说带笑的给魏家老太太道喜。 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媒婆,姓李,人都叫她冰人李。 老太太在上手坐着,面带笑容,“冰人李,你道的什么喜呀?” “老太太,我呀今儿给您家魏大人来说好姻缘了。” 提到孙子 ,老太太难掩内心的忧虑,勉强保持着笑容,“什么好姻缘?” 冰人李道:“就是隆盛布行吴家的千金,二八年华,生的是……” “等等。”老太太打断道:“你说的好姻缘就是商户之女?” “是啊。”冰人李点点头。 老太太有些不满,“冰人李,你是不是搞错了,你不知道我们魏家是什么门第吗?” “哎哟我的老太太,魏大人眼下病重,能有清清白白的姑娘肯嫁过来冲喜,就不错了,您老就别……”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当时就火了,拍案而起,“什么冲喜?!你大早晨跑我们家胡说些什么?” 冰人李一怔,她也不知打哪儿听得消息,说魏锦余重病不起,就快不行了,这便动了心思,打算给说个冲喜的亲事,可如今一看老太太的架势,似乎是搞错了。 她一脸懵圈,“啊?不是说魏大人受了重伤,就,就快……” “我呸!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送你去官府!”老太太横眉冷对,叉腰喝道:“来人!把这乱嚼舌根儿的妖妇给我打出去!打出去!……” “哎哎,别呀,哎,我走我走,别打……” 当时上来几个家丁,各自拿着扫帚往外打,直打得媒婆抱头鼠窜,离开魏府。 嬷嬷看老太太生了大气,赶紧上来给她抹拉胸脯,“人已经赶出去了,老太太别动怒。” “能不生气吗?这不长眼的东西一大早过来给我添堵。她都这么乱说,还不知外边怎么传呢……” 正说话,老太太远远看见唐振打门前经过,立刻吩咐嬷嬷,“去把他给我叫来,我还得好好问问。” 不大的功夫,唐振走进花厅,“老太太 ,您找我啊?” 老太太沉着脸,“你老实跟我说,少爷前次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二人究竟为何受伤?” 又是这事儿。 自上次魏锦余回来,老太太追问了无数次,但魏锦余就是不开口,也命令唐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因为这关系着郭宝宝的秘密。 唐振平时大大咧咧,但这次他知道事关重大,故而老太太质问多次他也没说。 他这次还是摇头,“老太太,上次小的不就说了嘛,是路上遇上山贼,和他们打斗中受的伤。”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吗?几个山贼就能把你打成这样?” “哎呀老太太何止几个啊,几十个也不止呢。少爷本来就带伤,是我一时没看护好。” “你还不说实话是吧?”老太太厉声道。 唐振眼神闪躲,“小的说得就是实话啊,您不信可以问少爷。” “好,你既然保护不好少爷,那还留你何用?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死!” 第138章 唐振一愣,没想到老太太今日这么狠。 “老太太我真不知道啊!……” “拖出去给我打!” 家丁知道唐振是魏锦余的心腹,可又抗不过老太太的命令,只好将他带了出去,装模作样的按在地上,作势要打。 这时候,福伯跑了进来,到花厅前躬身,“老太太,门外厂公府的人来说,想请少爷去厂公府赴宴。” “赴宴?”老太太觉得奇怪,傅筠山怎么可能不知道魏锦余有伤在身呢?这时候赴的什么宴? 她正想回绝,院子里唐振听见了,便朝厅里喊,“老太太,让少爷去吧,说不定去了,这病就好了。” -- 第165页 闻言,老太太不禁猜测,莫非,锦儿受伤与傅筠山有关? 她寻思一番,最终还是将消息告诉了孙子。魏锦余闻讯,当时从病榻上起身,激动的看着祖母,“真的吗?” 老太太越发奇怪,“是啊,锦儿,你身子不便,我看还是回绝了吧。” “不,我要去。”说话,他已蹒跚下地,“唐振!快给我更衣。” 魏锦余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了,一直未愈多半是因为心病。他明明知道那不是什么厂公夫人,她就是郭宝宝,他也明明知道郭宝宝不是自愿跟着傅筠山的,不然也不会那天半夜来看他。可是,因为郭宝宝身负欺君的罪责,他偏偏不能做任何事,这才呕着这口气,无法宣泄以致久病不愈。 这次他听闻傅筠山相邀,这多半与郭宝宝有关,自己就算身体再怎么虚弱,也要去看看。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病态,尤其是傅筠山和他所谓的“夫人”,所以刻意梳洗挑选了最显精神的穿戴来装扮,然后驱车来到傅府。 府内小宦将魏锦余领入花厅,这里并没设宴,魏锦余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傅筠山叫他来一定和郭宝宝有关。 魏锦余稍坐片刻,傅筠山出现了,他揣着双手步入厅中。 魏锦余立刻起身,“厂公邀魏某前来,可是为了郭宝宝?” 傅筠山冷笑,“魏佥事还真是儿女情长啊,难道咱家邀你来,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我与厂公还有别的事可谈吗?” “当然了,你我同朝为官,多的事可说呢。昨日圣母皇太后还提起过,问魏佥事伤势如何,都半年了,为何还不复职?” “傅厂公邀我来就为了问这个?”魏锦余显然不信。 傅筠山往魏锦余对面一坐,翘了二郎腿。 “直接说了吧,咱家已经对她厌弃了,魏佥事若仍对她念念不忘,咱家考虑要不要做个人情,把她送给佥事。” 闻言,魏锦余瞪大了眼睛,“那日坐在马车上的就是……” 傅筠山淡淡一笑,“魏佥事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呢?” 魏锦余不禁向前一步,“那她人呢?她现在如何?” “佥事放心,身为咱家的夫人,她如今好好的在后院呆着呢。只不过,曾经的她,能言善道,机灵乖巧,是那么招人待见。可如今,却整日愁眉苦脸,看了就让人不悦。咱家本想打发她给人牙子发卖了,但是想起魏佥事,似乎一直想要她,就邀佥事过来问问,若不嫌弃,咱家就做个顺水人情,将她送给佥事吧。” 魏锦余越听越气,“她好端端一女子,你当初以她身份要挟,强抢她回府,如今却拿他当做人情随随便便送人?” 傅筠山冷笑,“这么说,魏锦余是嫌弃不要了?” “我当然要!……” 魏锦余脱口而出,傅筠山眼角不觉抽动,屈了眼神试探道:“魏佥事这个要字,说得好轻松啊,咱家的对食就算送人,可也不允许她给人做外室,偷偷摸摸的。” “这个自然,我魏锦余此生只娶她一人,她当然要名正言顺的进我魏家门。” 闻言,傅筠山忽的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娶她为正妻?” 魏锦余点头,“当年若不是我,她或许早已远走高飞,根本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劫难。更不会被人要挟做这笼中之鸟。我欠她的,要用余生来还。” “你这是因为愧疚才娶她?”傅筠山不甘道。 “不是。” “你又如何笃定。” “因为,我曾经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 魏锦余越是如此坚决,傅筠山的脸色就越难看,他下意识朝厅内屏风后扫了眼,然后继续问,“魏佥事说的好听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魏家门第,纵是你愿意,你家人会答应一个弃妇进你家门吗?尤其是你祖母,咱家听说过,她可是很在意门第的。” “若厂公真能成全,望能保全她名誉,就算不能,我也在所不惜。若祖母父亲反对,我就削发为僧,此生不娶。” 傅筠山闻言眉头渐渐蹙起,最后竟仰天大笑,笑声中颇有些悲伤。 “好一对痴男女啊。咱家不及你,舍不得这一身官衣呀。罢了……”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 屏风后人影晃动,郭宝宝从后走了出来,喜悦和欣慰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再见心爱之人,魏锦余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生气。他几步走上前,将郭宝宝拥入怀中…… * * * 数月后,圣母皇太后代拟旨赐婚她的外甥女郭氏与魏锦余。 成婚当日,傅筠山亲自替郭宝宝梳头,口中念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 郭宝宝听出他语气中的哀伤,她回头仰视,“厂公,谢谢你替我安排的这些。” 傅筠山将她身体掰正,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忧伤。他继续梳理她的长发,黯然道:“咱家做这些,也是怕你万一受气了,又回来找咱家哭。” 郭宝宝抿着红唇,对着镜子笑。 傅筠山看着镜子里她的笑容,下意识的道:“以后若真有委屈了,就回来吧。” 听到这句,郭宝宝鼻子不觉发酸,刚想说些什么,傅筠山又道:“到时若哄的咱家开心,咱家或许能给你一次机会。” -- 第166页 郭宝宝:…… 这太监真是叫人感动不过三秒钟。 很快,迎亲队来了,打扮好的郭宝宝被背出府门,上轿离开。 傅筠山站在门前,注视轿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也没回去。 “喵~” 这时,小白走到他脚下,在他脚上蹭来蹭去。 他低头看了眼,俯身将她抱起放在臂弯中来回的撸。 “你还愿意留下?” “喵~”小白好似在回应他。 傅筠山点点头,“嗯,你倒是乖巧,不像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 魏锦余背着郭宝宝下轿,脸上洋溢着喜悦。 随后,喜堂上响起媒婆的喊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共入洞房。”…… (全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