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路》 第1页 [现代情感] 《失路》作者:叹西茶【完结+番外】 文案: 天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改自王勃《滕王阁序》 周轶因为一封邮件踏上了域城这片热土,本以为是一场散心之旅,谁知道最后这么糟心。 “雪豹队”的队员们都以为中队长丁琎这辈子只能和枪过了,谁知道他休了个假回来就脱单了。 丁琎是沙漠中的一匹骆驼,周轶是一株骆驼刺。 献给我的志愿者生活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轶,丁琎 ┃ 配角:陈淮景,兰兮芝 ┃ 其它:公路 第1章 周轶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晕,眼前一片漆黑,她转动脑袋,粗布粗糙的质感蹭着脸颊,她想起身,动了下身体才发现无法动弹。 脸上罩了布,嘴巴被人用胶带封上了,手脚也被绑得死死的。 她被绑架了。 周轶坐着,脑海里率先闪过这一念头。 她一个外地人,刚到域城没两天,谁会绑架她?得罪过的人?那范围可就大了,可她这次外出来域城,只有助理陆美美知道,这事她没和别人提过,又有谁会知道她的行程? 她支吾了几声挣扎了一番,椅子脚在地面上摩擦出声。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周轶听到了开门声,一个粗犷的男声囔囔了两句,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回应他。 周轶侧耳仔细辨听他们的交谈内容,可他们说的不是东语,也不是这两天听到的卜语语调,一时间倒让她困惑了,过后就是恐慌。 绑架她的人的身份,还有此时身在何处她全然不知,还在古木里尔吗?周遭热烘烘的,空气里仿佛一点水汽都没有,干热异常。 周轶不能判断自己现在身在何方,但能够推断出现在还是白天。域城昼夜温差大,到了夜里并不会像现在这样燠热。 周轶的脖颈滑落下了一滴汗,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她,那人的手隔着布罩摸上她下巴的一瞬间,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强迫自己冷静,扭开了脑袋发出几声闷哼,手脚也跟着挣了挣。 绑匪又呱啦了几句,接着一只大手按住了周轶的脑袋,用力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带,痛得她低呼了一声,唇瓣阵阵刺痛。 他们没把她的布罩摘下,周轶仍是看不清人,她抿了抿唇,尝到了血腥味。 “东语?” “English?” 绑匪还是用不知名的语言说话,不知道是在回答她还是在和同伙攀谈。 “Why did you kidnap me?”周轶嘎哑着嗓子,试图套出一点信息。 回应她的是对方粗鲁的动作,一个绑匪固定住她的脑袋,另一个绑匪捏住她的双颊给她灌水。 周轶想反抗,生生挨了对方一巴掌。 一瓶水一半被她喝进了肚子里,另一半淌湿了她的前襟。 周轶被呛住了:“咳咳咳……救、救命,救命——” 她撇开头放声呼救,突然太阳穴被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 周轶僵住,即使看不见她也能猜出那是什么。 绑匪似乎不耐地咒骂了几句,之后又拿胶带重新封住她的嘴。 刚喝下的水似乎变成了一身冷汗,周轶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谁,对方竟然有枪。 周轶这个人清高孤冷脾气坏,在艺术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她深知自己这些年里里外外得罪了不少人,可谁有这么大的势力在荆国境内非法持枪劫人? 谁和她这么大仇?周轶逼自己冷静,她想了一圈也是毫无头绪,她常与人有龃龉,可不至到杀人灭口的地步。 如果不是冲着她来的,那是冲着谁? 周振国?那他们真是绑错人了,周晞才是他的宝贝女儿。 电光火石间周轶突然想起了那封邮件。 如果是因为那个人,一切就有解释了。 …… 烈日当空,骄阳格外偏爱漠邑这片土地,它毫不吝啬地将光芒撒下,大地上的一切在曝晒下似乎都变了形。 “丁队长,过来喝茶休息一下撒。”一个戴花帽留着山羊胡的老爷爷朝葡萄架下的人招手吆喝道,他的东语说得不太利索,有着浓重的域城口音。 丁琎固定好架子,拍了拍手应了声“好”。 老人倒了碗红茶递给他:“哎呦,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然这葡萄架还需要个几天才能搭好,辛苦了辛苦了。” 丁琎仰头就把一碗茶喝尽了,他放下碗摸了下自己的寸头,摸到了一手汗意,这流汗程度都快赶上部队特训的时候了。 “急着回部队吗?” 丁琎摇头:“休假。” 老爷爷抬头瞅着他笑得慈祥,浓黑的眉毛一动:“那晚上就在村里住一晚,老艾则孜今天刚宰了头羊,好久没喝羊奶酒了吧?” 丁琎一笑,算是默认。 亚西村在山峪沟和鲁尔沁镇中间,周边都是土黄色寸草不生的山头,再往南点就是那木塔格沙漠,自然环境算得上是荒凉恶劣的,因此亚西村也不富裕,靠着政府补贴,每户人家都种植葡萄,养上几只羊聊以度日。 “雪豹队”今年还在附近的山头里野训过一段时间,村民们只当他们是地方军队,并不知道他们是一支特种兵部队。 -- 第2页 丁琎作为中队也常和村民打交道,亚西村远离城市,村子不大,统共就十几户人家,住在这儿的老老少少都很热情淳朴,知道他们部队在这儿集训还时常给他们送些羊肉、葡萄,一来二去说得上是军民一家亲了。 艾尔肯老头是亚西村的村长,野训结束那天,队里人还一起去他家喝了几碗羊奶酒。 这次丁琎休假,驾车去了趟哈尔见战友,回来路上经过漠邑就想着绕道去趟亚西村看看村民们,快到村里时远远看着他们在搭葡萄架,他也就停了车过去帮忙。 晚九点日头才开始西斜,稍稍敛了它那炙人的光芒,天色由一片浅蓝转为深蓝,山包包也暗了一个色。 丁琎把车停在了村口,跟着艾尔肯老头进了村,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用卜语回应着。 亚西村面积不大,房子都是生土筑成的平房,围着清真寺分布开来,艾尔肯的家就在村里清真寺的边上。 他把丁琎领到门口,拍拍他的肩:“你等会儿撒,我去老艾则孜家切一只羊腿来。” “哦豁,丁队长来了撒。”艾尔肯的妻子阿米尔娜从院子里走出来,她招呼着丁琎进屋,“正好今天艾尼回来,我做了抓饭。” 艾尼是他们的儿子,平时在古木里尔做干果生意,丁琎和他打过几次照面。 “他人呢?” 阿尔米娜指指顶上:“晾葡萄呢。” 亚西村老房子顶上都有晾房,四面土墙小十字镂空,专门用来晾葡萄干。 丁琎顺着楼梯上了房顶,他站在晾房外望着远处眺望。 亚西村的村民在政府的带动下也引水种了几片绿植,多是杨树和胡杨,那一点绿是这块苍凉大地上的一点生机。村子在县道的一边,前人挖了坎儿井引了水,之后世代就在这儿居住了下来。 县道的另一边是连绵不绝的荒山,裸露的岩石是橙红色的,一层深似一层,像是画布的底色,衬托着山脚下一个个错落的麻扎。 丁琎正打算转身进晾房时,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面的小山包上趴着一个人,这姿势他太熟悉了,那人在侦查。 他不动声色地把头转开,大约过了几分钟再往山包上看时,人不在了。 丁琎眼神一沉,下意识地有所警觉。 “哦豁,我说谁在外头呢哈。”艾尼从晾房里走出来,一头卷毛眼窝深邃鼻梁立挺,是典型的卜族人长相,他手上拿着一串葡萄往丁琎面前送了送,“今天刚摘的,新鲜的很。” 丁琎摘了两颗扔进嘴里,甜意一下子就从舌尖化开。 “你们部队又来野训?” “休假,正好过来看看。”丁琎挑眼示意艾尼往对面看,“现在还有人看麻扎吗?” 艾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个个小圆顶:“没有,好几代都不干这个了,没人会去动它们的。” “有人住对面吗?” “没有。”艾尼看向他,“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还是有点吓人。” 丁琎点头,望着对面有所警觉。 “诶嘿,艾尼,快带丁队长下来吃饭,羊腿已经烤上了撒。” 底下艾尔肯用卜语喊着,楼上艾尼也用卜语回着。 太阳陨落,收起了它耀眼的羽衣,黄色的大地罩上了一层阴影。 丁琎在艾尔肯家吃了晚饭,他们一家很好客,烤了羊腿又做了烤包子,就着馕就是地道的卜餐。一顿饭他吃得很扎实,晚饭后他露出疲惫的神情,艾尼就把家里弟弟的房间收拾了让他休息。 午夜十二点,天色完全黑了。 丁琎从炕上起身,他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出来,艾尔肯一家已经睡了。 出了门四下悄无声息,恶劣的环境连昆虫都难以生存,村里毕竟不像城市,村民吃了饭到了点就睡,天亮就起来劳作,生活是单调又辛勤的。 丁琎摸黑出了村,过了县道小心谨慎地往对面的麻扎中闪躲着前进,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有多少人,不管是不是善类,打探下是必要的。 “雪豹队”之前野训的驻地实则离这儿不远,对这块的地形他还是很熟悉的,要说隐蔽的藏身处,他心里略一做个排除,就筛选出了几个可疑地点。 绕过几个小山包,丁琎就发现了人的足迹。 他没想到那伙人胆子不小,竟然连藏都不愿意藏,直接就把以前看守人住的房子给占了。这块麻扎地平时也鲜少人来,亚西村又是僻壤,他们大概没想到会碰上一个眼神极好的狙击手。 丁琎趴在一个小山包上,趁着夜色潜伏着,隐约看到几个人影,他们似乎也怕被人发现,夜里也没敢打灯。 屋外的几个人只是站着,丁琎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他们的目的,直到屋里走出两个人,朝着外面的人说了一句话。 只此一句,就激起了他的军人本能。 是斯坦国语。 第2章 斯坦国和荆国接壤,就在域城边上,面积不大,破事挺多。这几年,斯坦国国内不安定,暴.乱频发,一些恐怖组织屡屡在两国边境线上寻衅滋事,制造恐慌,甚至宣扬极端思想,企图挑起民族争端,分裂荆国。 其中最棘手的恐怖组织就是VIRUS。 近两年,斯坦国内政混乱,VIRUS趁机扩大势力,日益猖獗,几次罔顾两国公约进犯荆国边境,斯坦国政府也对它也是头疼不已,可党派之争已让它自顾不暇,它和荆国政府成立了共同反恐的战略联盟,可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 -- 第3页 丁琎对这个组织极为熟悉,每次边境一有情况,率先受令进行抵御的就是“雪豹队”,双方交手过多次,VIRUS每每败退却贼心不改。他们也算是老对手死对头了,也因此他才会在听到这伙人说斯坦国语时高度警惕起来。 丁琎悄无声息地绕过山包,潜伏到了看守房的背后,就着半高的地势一跃,攀住了晾房的墙。他沉着地攀着墙,辨听了下周遭的动静,确认没人发现他后才开始行动。 亚西村的老房子大多一个构造,顶上建有晾房,从天台上可以直接下到屋内。 那几个斯坦国男人防备地守在门外,丁琎的军人直觉告诉他,屋里藏有什么。 他在梯口往屋内观察了半晌,确定没有斯坦国人在屋内后,轻手轻脚地蹑级而下。他一边谨防脚下,一边恻听着外边的动静。他们还在屋外,你一句我一句地窃语着,像是在相商着什么事。 屋子里没有光,丁琎掏出自己的手机,他没打手电筒,仅仅是点亮了屏幕,然后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来勘探四周。 然后他看见了屋子中央的人,一个被蒙头绑在椅子上的女人,她被绑在椅子后的手还在挣扭着,嘴里闷哼了两声。 非法入境还在荆国境内劫持荆国公民?刚才他还不能断定这几个斯坦国人到底是不是VIRUS成员,此刻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质,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丁琎神色一凛,他附在窗边往外看了眼,几个黑影还聚在一起说话。 他当机立断,转身走到被劫持人跟前,掀开了她的头罩。 一时间,四目相对。 周轶瞳孔一缩,下一秒就见那个男人用食指抵住他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经过了一天非人的人质生活,周轶的精神已经有些溃散,但她还有判断力。 屋外隐隐传来她听了一天都没听懂的语言,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们明显不是一伙的,不管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都是她唯一逃脱的机会。 周轶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丁琎从腰上拔出一把格斗.刀,刀出了鞘在他掌中一转,三两下就给周轶解了绑。 周轶双手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下她嘴上的胶带,一瞬间的疼痛让她身上一紧,她咬紧牙关,愣是没哼一声。 她被人用绳子绑在椅子上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能动,一天下来这会儿觉得浑身肌肉僵硬,一动就嘎吱响似的。 丁琎没时间给她松快筋骨,此地不宜久留。 他拉上她的手,示意她站起来跟他走。 周轶起身走时还腿软踉跄了下,幸而丁琎反应快扶了一把。 丁琎拉着周轶,把她带到了梯口示意她爬上去。 周轶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她刚上天台,身后丁琎也跟了上来。 天色虽然黢黑,但肉眼还能辩出周遭环境的大致轮廓。 周轶眯了眯眼,自己所在的这座房子被山包围绕着,倒是藏身的好去处。这房子的建造者选址时大概只是想着怎么能躲避风沙,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劫匪的窝点。 丁琎拉着周轶进了晾房,看守人的晾房不像亚西村村民那样摆着挂架,而是放了一张木板床,许是夜里纳凉睡觉用的。 “躲到床底下去。”丁琎拉了把周轶低声说。 周轶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男人醇厚的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又莫名令人安定。 丁琎没办法多解释,他压着嗓子迅速说:“你躲在这儿别吱声,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等我把人都引走后,你往南跑,绕过五个山包,那里有一口被封了的坎儿井竖井,你躲进去,天亮前我会去找你。” 他的语气笃定,不留一点反驳的余地,周轶心里虽有疑惑,但这会儿却也不是询问的时候,且此时除了信他,她别无选择。 “嗯。”她应了声,跪地爬进了床底。 丁琎趁着几个斯坦国人还未发现,起身就要走。 “喂。”周轶叫住他。 丁琎低头,其实根本看不到她。 “他们有枪。” 丁琎眉间一拧,此刻也没时间犹豫。 “躲好。” 丁琎出了晾房后就攀上墙,原路跃回到了房后的山包上。落地后他回头看了眼,然后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前跑。 周轶在床底下窝着一动也不敢动,她半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约莫两分钟过去,她听到楼下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接着就听到急促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那几个劫匪发现她人不见后爬上了楼。 周轶觉得他们的脚步声就在床边,她咬住唇冒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她以为她会暴露时,晾房外有个绑匪喊了一声,她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清楚听到几个绑匪带着怒气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他们离开后,周轶在床底下再呆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爬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生怕人没走尽。 房子空了,不知道那个男人用的什么方法把他们都引走了,这是个逃离的好时机,她不敢耽搁,爬下楼后就照着他交代的,头也不回地往南跑。 她不知道他是谁,什么来头,甚至她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荒凉之地,他是她唯一的生机。 周轶摸黑竭力往前跑着,她的手机被绑匪缴了,身上也没有能打光的东西,只能借着晦暗的天光和山包明暗的阴影来辨别路径。 -- 第4页 绕过第二个山包时,周轶脚踝一扭,瘫坐在了地上。 她惊诧地回头往那个看守房的方向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枪声。 周轶咬唇,手一撑站起来,忍痛继续往前跑。 那个男人说的没错,五个山包过后,果然有一口竖井。 周轶从边上搬了块石头往下扔,听到一声沉响后她才安心。 竖井的宽不到一米,周轶抱膝坐在里面,包围的空间让她有了安全感。 夜风飔飔,抬眼望去是一小片靛蓝色的天空,接近黑又泛着幽蓝,这是惟有大自然才能调出的颜色,深邃得让人安静。 今天一天发生在身上的事让周轶觉得匪夷所思,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无缘无故地卷入这样一场险事之中。 今天那些绑匪强迫她喝水吃饭,显然还不想要她的命,绑架她对他们有什么用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枪? 周轶眉头微皱,她身边能和枪扯上关系的人只有一个。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以前他隔段时间就会去找她,也不管她想不想见,现在想想距离上次他们见面已经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但她从未去询问过他的情况,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主动找她的。 前几天她突然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封邮件,难道那伙人绑架她是因为这个?不过一幅地图又有什么稀奇的? 周轶觉得脑袋里万种思绪杂乱无章,加上一天的精神高度紧张,此刻静下来她已经开始感到疲惫了。 可她不敢放松警惕,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提防着有人靠近。 那个男人说天亮前会来找她,绑匪五六个人,还带着冒火的家伙,他一个人能应付吗? 周轶想着,心里却奇怪地并不太担心。 大晚上出现在那儿,看他矫健的身手,熟练的手法,总归不会是个善茬。 …… 天色由蓝到黑,又由黑转蓝,夏季昼长夜短,域城的太阳落得晚,起的倒挺早,完全是个劳模。 丁琎走到竖井旁,刚蹲下身往井里看去就对上了一双警惕的眼睛,夜里没看清,此时天色微亮,她仰头面朝天,一对眼珠子就和葡萄架上的黑珍珠一般。 他的目光移到她手上举着的石块,单挑一边眉,觉得这姑娘防备心还挺强。 丁琎朝她伸手:“上来。” 他不再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比昨晚透亮了许多。 周轶把手里头的石块丢了,起身握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劲儿爬出了竖井。 “谢谢。” 她的声音干哑,唇瓣还有伤口,披散着一头大长卷,此时长发已经虬结,她身上的衣服在逃跑的过程中占满了尘土,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看着他的眼睛是疏离又机警的。 她在防着他,丁琎并不在意,这是人之常情。 丁琎观察周轶时,周轶也在打量他。 昨天夜里她只看出了他的身形,是高大健硕的,此刻她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赴域城前,助理陆美美和她说,域城的哥儿又高又帅,颜值高身材好低音炮,个个都是纯爷们儿。 丁琎大概就是陆美美口中的西北纯爷儿们。 周轶注意到他的黑色外套上暗了一块,像是被什么液体泅湿了,而她的鼻尖上隐隐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 “你……”周轶抬眼看他,“没事吧”三个字到了嘴边又难以启齿,她停顿了下,再开口语气有些生硬,“那些人呢?” 丁琎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熟练地卸了弹匣:“受伤跑了。” 他一个人还能从对方手里抢一把枪来,看来吃亏的不是他。 周轶不经意地撩了下头发,带出一句:“谢谢了。” 丁琎看她一眼,把枪揣回口袋里,正正经经地回了句:“应该的,职责所在。” 第3章 一阵风过带起了一些沙尘,周轶四顾茫然,放眼望去除了光秃秃的山包外别无他物。 “这是哪儿?” “漠邑。” 周轶拧紧眉头,那群人居然把她从古木里尔带到了漠邑。 丁琎其实有话要问她,可当下不是好时机,他扫了眼她干裂的嘴唇,示意道:“跟我走吧。” 周轶对他有戒心,她左右看了眼确定单凭自己是绝不可能走出去的,就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丁琎回头看时发现她走路一轻一重的十分不协调。 “脚扭了?” 周轶不在意地摇头:“没事。” 丁琎没再说什么,只是步子放慢了些。 过了县道,再往东边走了一段路,第一缕阳光落下时,周轶看到了村落,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 “那儿有人住?”她不确定地问道。 “嗯。”丁琎目光落到她斑驳的脸上,听到他的回答后她的眼里有了喜色。 进村前,丁琎先带着周轶去洗了把脸,再怎么说他们这幅模样要是被村民看见了容易引起猜忌。 周轶鞠了水洗脸,清水冰凉凉的,扑到脸上很舒爽。 丁琎也洗了把脸,相较于周轶的温和,他的动作猛烈多了,他往脸上囫囵地泼了几捧水后随意地搓了搓脸,还顺带抹了把自己的寸头。 洗完脸他扭头,发现周轶正盯着他看。她洗净了脸露出了脸庞,丁琎看着她的眉眼总觉得脑子里有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具体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 第5页 周轶见他看过来后也不转移目光,就是坦坦荡荡的眼神。 昨晚他就发现了她不太简单,平常人被绑了早该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了,可她却和他配合得很好,尽管害怕却也冷静,一点也没拖他的后腿。 他本以为那些斯坦国人是随意劫持了一个荆国人,可现在仔细想想,那些人似乎对她很重视,以至昨晚对他穷追不舍,在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第一时间就想调头回去找她。 他们大费周章地潜进荆国就为了这个女人?这不得不让丁琎对她有所猜忌,在确定她的身份之前,把她带在身边最保险。 周轶收回目光,低头划拉着水洗手:“没想到这里还有水流。” “坎儿井引的水。”丁琎随口应道。 “哦。” 坎儿井周轶听过,漠邑地区的一个古老的大工程,利用地势坡度引高山融水灌溉农田。 丁琎脱了自己的外套搭手上,露出里面穿着的一件黑T,两臂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隆起。 初阳已经露出了全貌,温度渐渐攀升。 丁琎站起身:“走吧。” 进村前周轶还担心万一语言不通没法交谈怎么办,可当一个两个村民主动和身边的男人打招呼时她心里顿时有些疑惑。 “他们认识你?” 丁琎点头。 周轶这才有些恍然,她看向他:“所以你昨晚才会故意把那些人往另一个方向引,怕他们进村找人?” 丁琎算是默认。 周轶不免再次在心里揣测他的身份。 丁琎领着周轶去了老艾尔肯家,阿米尔娜已经起来做早饭了,她看见丁琎从外头进来有些惊讶:“丁队长,你这么早就起来了,锻炼去呢嘛?” 他脱了外套,头发尚湿漉漉的,再加上他军人的身份,也难怪她会这么认为。 丁琎一笑,算是默认。 这时周轶走进了院子里,她看着女主人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只能转而看向丁琎。 阿米尔娜见了生面孔,打量了周轶几眼,问道:“这个丫头子是……” 丁琎早想好了说辞:“游客,迷路了,正好碰上。” 近几年,有很多背包客来域城游玩,亚西村因为是最古老的卜族人村落之一,也有不少的外地游客会来村里转转,所以听丁琎这么说,阿米尔娜也就信以为真了。 阿米尔娜盯着周轶端视了几秒,突然对她说了一句卜语。 “嗯?”周轶不解,下意识去看丁琎。 丁琎解释:“她问你是不是卜族人。” 周轶意外,冲着阿米尔娜摆手:“我不是,我是东族。” “是东族同胞啊。”阿米尔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鼻子,不太熟烂地用东语说,“你的,有点像。” 丁琎低头看周轶,她眼窝深眼睛大鼻子挺,是有些神似卜族人的长相,他这么想着也就明白了自己为何对她有莫名的熟悉感。 阿米尔娜对周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来客也很热情,她真以为她独自旅游迷路了,对她嘘寒问暖十分关切,见她风尘仆仆的还主动拿了自己女儿的衣服给她换洗。 正好周轶觉得自己这身满是尘土的衣服有些难以忍受,也就没有推托,去了阿米尔娜家的洗澡间里简单地清洗了下自己,换上了她给的那条裙子。 裙子的底色是艳丽的大红色,裙上布有各种花卉的图案,衣领和袖口处缀有花边,一看就是充满民族风情的设计。 周轶从没穿过这种风格的裙子,就连裙子的布料她都没见过,摸上手质地柔软,轻盈飘逸,不像是普通的丝绸。 “漂亮,真漂亮。”阿米尔娜看着周轶先是用卜语称赞了一番,接着又贴心地用东语说了一遍。 丁琎去车上换了身衣服,再回来时看见院子里葡萄架下坐着一个穿着卜布尔丝裙的女人,一瞬间他还以为老艾尔肯的女儿回来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轶。 卜布尔丝裙颜色艳丽,花纹繁复,款式很挑人,穿在她身上倒是毫不奇怪,可能是皮肤白压得住,丁琎单纯这样想。 阿米尔娜把做好的早餐摆到院子里的桌子上,吆喝道:“丁队长,丫头子,来吃早饭。” 她倒了两碗热奶茶,周轶问她:“你不一起吃吗?” 阿米尔娜笑着:“你们先吃,我去给艾尼他们送吃的。” 周轶不知道艾尼是谁,丁琎倒是开口了:“他们这么早就去摘葡萄了?” “可不是呢嘛,早上不热。” 他们说话的时候周轶喝了口奶茶,才抿了一口她就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然后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碗。 她微细的反应只有丁琎看见了,他微微勾了下唇角,眼里露出些微笑意来。 阿米尔娜挽着个小篮子就出了门,房子的主人都出去了,剩下两个外人在吃早餐,这情景着实是有点奇怪。 从昨天到现在周轶是真的饿了,她也不扭捏,抓了个馕就开始啃。馕这种食物,她初到域城的第一天就出于好奇心去巴扎里买了一块,是那种卖给游客的带包装的馕,对她来说味道有点寡淡,并不如网传的那样香喷喷地抓人胃。 阿米尔娜家的馕是一早现烤出来的,带着热度散发着奶香味,周轶觉得它和她第一次吃的馕完全不是同一种食物,她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这种面食会是域城人饮食中必不可少的灵魂般的存在。 -- 第6页 馕吃多了嘴里干,周轶端起碗后又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放下了碗,艰难地把嘴里的馕咽了下去。 丁琎看见她的举动后,起身去了厨房,倒了一碗红茶端出来放在她面前。 “卜族人喝的奶茶是咸口的。”他解释了一句。 周轶扫了眼那碗红茶,端起来喝了两口。 丁琎吃得快,前后不到几分钟他就消灭了五个烤包子,他常年呆在部队,军营里都是男人,五大三粗的没那么多讲究,而且吃饭速度也是“雪豹队”的训练项目之一,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时间细嚼慢咽。 他吃完后也没动,仍是坐着,目光落在对面还在啃馕的女人身上。 她刚洗的头发在漠邑这干燥的环境里已经干了大半,蓬松柔顺地垂在脑后,一张脸洗去铅尘白白净净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点攻击性,此刻垂眼盯着馕看倒显得有些温和乖巧,她和人说话时虽然语气冷淡,但口音是软糯的,显然是个南方人。 这样的一个女人,到底是为什么会被VIRUS盯上? “我真的很像卜族人吗?”周轶抬眼冷不丁地开口,“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人一旦吃饱了就有了脾气,她这句话带着攻击性,丁琎也不回避,正面应对。 “名字。”他问。 “周轶,渔海来的,旅游。” 她的坦诚倒是让丁琎意外。 “你呢,丁队长。” 丁琎挑眉。 周轶拨了下头发:“我听他们喊你‘队长’,你是警察?” 这是她花了点时间得出的合理的推测,能和村民处的这么好总归不是见不得人的坏人,再者见义勇为去救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和五六个绑匪缠斗还不落下风,加上“队长”这个头衔,警察是她能想出的最大可能。 丁琎不否认也不承认,反问道:“绑架你的那伙人,认识吗?” 周轶莫名其妙地看他,觉得他这问题问的一点水准都没有:“我应该认识?” 丁琎端详着她的表情,不放过她的任何反应。 “我才到域城没几天。”周轶想起昨天那一遭还觉得晦气,面对他的猜忌怀疑她自然没好气,“不信你可以查。” 丁琎沉吟着,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的可信度。 正如她所言,一个荆国人,他想查就能查到她的所有信息。 “轮到我问了吗?”周轶挺直腰板直视对方,想要拿回他们两人之间的主导权,“名字。” “丁琎。”他没犹豫。 “警察吗?” 沉默。 周轶懂了,身份保密。 她也没打破砂锅,换了个问题:“绑架我的那伙人是什么民族?” 丁琎皱眉,似乎对她的表达不太认同。 周轶补充了句:“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无论她是不是可疑人物,丁琎都不能告诉她他怀疑VIRUS有部分势力潜入了荆国,这个消息一旦散布了出去必然会引起恐慌。 周轶半晌没听见他的回答,觉得无趣:“这也不能说吗?” 丁琎想了片刻,特别官方地回了句:“荆国所有的民族是一家。” 第4章 “VIRUS?你说VIRUS潜入了荆国?” 电话那头陈队的音量突然拔高,声音里满是肃然,丁琎还听到了椅子倒地的响动,不用猜他也知道他报告的消息确确实实把他惊着了。 “怀疑。”丁琎望着县道对面的山头,“不过基本可以确定了。” 他把昨晚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向队长报告了一遍,最后说:“他们还有接应的人。” 丁琎的判断力陈队是毫不怀疑的,他有丰富的和VIRUS对抗的经验,他说基本可以确定那结果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件事我会立刻向上级报告。”陈队沉吟片刻,“那个人质,你觉得有问题吗?” 丁琎走到天台边上,低头往底下看,周轶正站在清真寺前面,仰头打量着这栋圆顶建筑,她的脑袋一转,两人的目光就交接了。 “目前没发现。”他收回目光后答道。 陈队那边叮嘱道:“她的身份还是需要查查,你先跟着,回到了市里我让人去接应你。” “嗯。” 陈队知道丁琎有分寸,最后只是交代了两句就爽快地挂了电话。 丁琎看着对面的麻扎,回想起昨晚和那些斯坦国人交手的情形。 他们训练有素,显然是有备而来,要不是因为之前的野训,他对这片地形了如指掌,昨晚他一个人对付对方几个人他也难以占到上风。他和他们玩着躲避战,把他们的体力耗尽了大半,最后凭着一把格斗.刀抢了对方的一把手.枪,还伤了两个人。 他本来的打算是至少虏获一个活人,可他没想到他们还有接应。随后加入的两个斯坦国人并不打算和他死缠,仅仅只是想要把受伤的同伙带走。 丁琎不是恋战的人,他知道局势对自己不利,也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 如果周轶对他们来说是特殊的,那他们也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一切还只是开始。 丁琎沉思时,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就看到周轶提着裙摆缓缓地步上台阶,也到了阳台上来。 她迎着丁琎的目光走到他身边,然后把手往他眼前一摊:“我的手机被那伙人抢了,借你的用用。” -- 第7页 丁琎垂眼看她杵在眼前的手,没多犹豫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她。 周轶接过,又乜了他一眼:“我现在是嫌疑人吗?” “是。” 周轶一噎,不悦地瞟他一眼,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又不好发脾气。 她拿着手机背对着他走到了阳台的另一头,低头解了锁,他的手机里最近一个通话记录没显示号码,神神秘秘的。 周轶拨了号码,没两秒电话就被接通了:“喂?” “是我。”周轶出声。 电话那头默了一秒然后爆发出一声吼叫:“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回事啊,从昨天到现在都联系不上,玩嗨了是不是!” 周轶把手机拉远,等她吼完了才回答:“发生了点意外,手机丢了。” “啊?什么意外?严不严重?” 被人绑架这件事何止是严重,可以说是恐怖了。 周轶并不打算实话实说,要是陆美美知道她昨天被人劫走了,她惊吓之下一定会告诉周振国,她不想把事情搞大,本来她现在在周家人眼里已经是个惹事精了。 “没什么,不小心丢了而已。” 陆美美听她淡定的语气似乎也没什么大事,松口气说:“你也真是有够粗心的,差点没吓死我,我还以为你人丢了呢。” 呵,还真被她说中了。 “别废话了,给我订张回去的机票。” “诶,你这才去几天就要回来了?不是说域城很大,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完的么。” 经此一遭,周轶哪还有什么心情旅游:“累了,不想玩了。” 陆美美支吾着:“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呢。” 周轶皱眉,语气冷淡道:“李斐然还不罢休?” “嗯,天天来画室,骂骂咧咧地说要见你。”陆美美语气愁怨,叹了口气,“现在外边的人被她煽动的,都说你是第三者,狐狸精。” “呵。”周轶冷笑。 陆美美开玩笑道:“要不我就说你其实是同性恋好了,反正之前网上也有传闻说你是拉拉,还是T。” 周轶轻笑:“也行。” “算了吧,万一你哪天‘直’回来了,还不得解释一番。”陆美美颇有兴致地八卦道,“大美域城的帅哥是不是很多啊,有没有碰上域城纯爷们,行走的荷尔蒙的那种?” 听她提起这一茬,周轶下意识往后看了眼,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别发情了,给我订票。”周轶冷漠地打断她的幻想。 “真要回来啊?不在多玩一阵,好歹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 “不了。” 陆美美尊重她的想法:“行,我给你订,这是你补的临时卡号码?” “不是,借的。” 陆美美利落道:“你先去买个手机补张卡,到时候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周轶经她提醒才忽的记起了一茬,随后抿平了嘴角。 “我的钱包也丢了。”她说。 “什么?”陆美美问她,“身份证在里面?” 周轶缄默。 陆美美有些抓狂:“要我怎么说你才好,身份证丢了你要怎么回来?” 周轶也有点烦躁,从她被掳走开始,破事就一桩接一桩的,她压根就不应该脑子一抽来这儿散心,简直是添堵。 “这样。”陆美美到底是得力助理,她迅速想出了解决办法,“你先去当地派出所问问看,能不能异地补办身份证或者开一张身份证明。” 有问题找警察,周轶想,巧了。 “不过在域城没有身份证比较麻烦。”陆美美怕周轶一人处理不好,忖了片刻说,“要不我飞过去找你吧。” 周轶明白她的心意,渔海那边的事已经够让她费心的了,事已至此她也不愿让她大老远辛苦飞过来一趟。 “不用了,我自己会看着办。” “对了,钱包丢了你也没有钱。” 周轶闭了闭眼:“酒店行李里还有一张卡。” “你确定不需要我过去?”陆美美不放心。 “嗯。” 身后有动静,周轶回头,看见了一张卜族男人的面孔,他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不说了,到时候再联系。” “等等。”陆美美急忙喊住她,“我怎么联系你啊,打这个号码?” 周轶揉了揉额角:“就打这个号码吧。” 挂了陆美美的电话,周轶犹豫了会儿,拨了另一个号码,屏幕显示去电号码所属地是卡穆尔地区。 果不其然,空号。 其实周轶半年前给他打过电话,那时候她被构陷画作抄袭,被各方声讨辱骂,孤立无助时她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结果和今天一样,空号。 每次在她最无力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就消失,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亦如此。 他到底去哪儿了,一年到头没露过面,她被绑架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他给她发的地图到底什么用意? 周轶心里一堆问题,偏偏找不到人问,她按耐住反复涌动的烦躁情绪,低骂了几句脏话。 转过身,刚才和她打招呼的卜族男人正在晾房里晾葡萄,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犹豫着怎么开口。 “你是艾尼?”周轶试探地问。 艾尼回头,笑着应:“是我,你好啊。” 他的东语虽然有个腔调,但比阿米尔娜说的流畅准确。 -- 第8页 艾尼主动搭话:“听丁队长说,你是游客,迷路了?” 周轶默认。 “你一个人来的?” 周轶点头。 “哦豁,那可危险了。” 周轶盯着他。 艾尼把一串葡萄挂在挂架上,回头友善地笑着说:“我们域城可是有野狼的。” 周轶低下头,看到地上摆着一筐清洗过的葡萄:“要帮忙吗?” 艾尼把一串葡萄递给她:“来,你来体验下。” 周轶学着样把那串葡萄挂到挂架上:“这样?” “对呢嘛。” 周轶蹲下身重新拿起一串葡萄:“就这样晾着多久才能风干?” 艾尼指了指晾房外面:“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嘛,十五天。” 周轶点点头。 底下有人用卜语冲楼上喊,艾尼出门应了两句,然后回来说:“我嘛,下去搬葡萄。” 周轶看着还剩下的半筐葡萄,扯起袖子打算帮忙帮到底。 挂架很高,直接顶到了晾房的房顶,靠近地面的架子已经被挂满了。挂架前摆着一把长椅,椅子脚和她人一样高。 周轶拎起那半筐葡萄放到椅子上,然后踩着椅子的横栏爬了上去。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往地面瞄了眼,在底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看还挺高。 丁琎搬着两筐葡萄上来时就看到她站在椅子上晾葡萄,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谨慎,椅子上的那一筐葡萄只剩下一些零碎掉下来的小葡萄了。 他把两筐葡萄放地上,直起腰时周轶正低头看他。 “下来吧,剩下的我来。” 周轶望了望地面:“哦。” 她缓缓蹲下身体,踌躇着该先迈哪一只脚,是正面下去还是反身下去,爬上来的时候简单,要下去了才发现不太容易,更何况她穿着裙子,不太方便。 丁琎看出了她的迟疑,踩上横栏主动朝她伸手。 周轶看他一眼,搭上他的手,丁琎护着她从椅子上下来。 “谢谢。”周轶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然后指了指她刚才放在椅子上的手机,“还你。” 丁琎提了一筐葡萄放在椅子上,然后手脚敏捷地爬上去,熟练地挂起葡萄。 周轶在一旁无所事事,看着一串串青绿黄绿色的葡萄随口问了句:“这葡萄是什么品种的?” “无核白。” “哦。”周轶捡了筐里零散的两颗葡萄尝了尝。 “甜吗?” 周轶抬头,发现丁琎在看她。 “嗯。” 漠邑的葡萄,能不甜么。 周轶发现丁琎似乎笑了下,她觉得稀奇:“你是域城人?” “算是。” 这算个什么答案? 周轶几次问他问题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大概是职业病,惯会绕弯子或者干脆不答,她已经放弃从他嘴里问出有价值的东西了。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在头上,漠邑这块土地成了一块大烤架,人在上面就像是被炙烤的肉丸,滋滋地冒油。 在天台上呆了这么段时间,周轶的脸都热得发红了,但她并不出汗,漠邑的热不同于南方的湿热,而是干热。 丁琎从椅子上跳下来,提溜了一串葡萄给她:“觉得热可以去院子里坐坐。” 周轶接过那串葡萄下了楼,丁琎看着她离开后才拿回放在椅子上的手机。 他点开扫了眼,通话记录上只有一个拨往渔海的号码。 第5章 阿米尔娜家的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葡萄叶一片叠一片的生趣盎然,藤上结了好几串葡萄,沉甸甸的,一颗颗葡萄圆滚滚的,看上去就汁水饱满。 葡萄架下摆着一张小木床,床上铺着一张红色的毯子,是供人纳凉用的。 周轶坐在床沿,脑子里一直在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首先要先回古木里尔,她的酒店还没退,行李都在那儿放着,她得取回来才行。昨天遭了一番罪,现在无论域城多么美她都无心游玩了,再呆下去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但是她没有身份证,这是最要命的,她没办法自证身份就寸步难行。 周轶对此十分头疼。 这时丁琎从楼上下来,周轶站起身喊他:“喂。” 丁琎拎着几个空筐子站住脚。 周轶说:“我想和你谈谈。” 丁琎闻言并不回绝,他放下手中的筐子,刚走到她面前站定,门外就进来了几个人,脚步声哒哒的沉重有力。 “丁队长,好久不见啊。” 周轶歪了下身子往丁琎身后看,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大步走进了院子里,为首的那个直接走向了丁琎,她飞快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到他们腰上别着的手.枪,随后又注意到了他们制服上“沙漠特卫”几个字。 “来了。”丁琎转过身看到来人笑了下,主动和带头的特警击了下拳。 “你亲自打的电话我能不来吗?”那特警目光一错就看见了丁琎身后站着的周轶,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颇感疑惑,“这姑娘是……老艾尔肯的闺女?” 丁琎摇头。 “我看着也不像本地人,你带来的?” 丁琎没有否认。 那特警冲着丁琎揶揄地挤挤眼睛,眼睛里狭着坏笑,他对着周轶招了招手主动打招呼:“你好啊,我是李晨辉,丁琎的‘下属’,多多指教。” -- 第9页 他朝周轶伸出一只手,周轶往丁琎那儿看了眼,然后才伸出手虚虚地和他一握:“周轶。” 李晨辉惯爱开玩笑打趣,丁琎没搭理他也没解释,下巴一抬往门外示意道:“边走边说。” “遵命,‘队长’。”李晨辉对他敬了个军礼。 丁琎低头看着周轶:“我出去一趟,有事等我回来说。” 来了这么几个特警,周轶大概能猜出他要去哪儿,事有个轻重缓急,她打算和他商量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嗯。” 他们俩这对话在旁人眼里就是一个像是在解释交代,一个乖巧听话,李晨辉暧昧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似乎已经按耐不住自己汹涌的好奇心了。 他勾着丁琎的肩往外走时还悄声问道:“我说丁队,不是说要把余生献给祖国嘛,怎么有段时间不见,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勾搭上的?” 丁琎斜睨他:“不是那么一回事。” “英雄救美?” “……” 他们走后,院子里就剩周轶一个人,阿米尔娜一家都摘葡萄去了,家里没人,她呆着也是无聊,所以就出了门,打算在村子里走一圈,找找创作灵感。 亚西村从建村到现在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它作为最古老的卜族村落之一,建筑上保留了浓厚的传统特色,每家每户的门都是彩色的,镂刻着独特的花纹和图腾,光是从外表上看一点也没有被现代文明浸染的痕迹,是古朴又深沉的,承载着这个民族久远的记忆。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房门口都挂着帘子,窗户上也是,周轶以为那是谢见外人的信号,所以也不去打扰人家,就在村道上来回走着,观赏着极具特色的民族建筑。村子不大,她不过走了半小时就绕了一圈。 太阳火辣辣地耀武扬威,她没流汗却觉得每个毛孔都在蒸发着热气,周轶四下看了眼,然后找了块阴凉处歇了歇脚。 她知道一直有个人跟着她,从阿米尔娜家到这里,是个特警,十有八九是丁琎叫的,保护她还是监视她?应该两者都有。 周轶冷哼一声,就当做没发现。 村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包着头巾的妇女在外面走动,大多时候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热浪一层一层地翻滚着。 如果不是她现在急着想回渔海,这里的确是值的待上一段时间来放空自己的好去处。 周轶在屋外的一把长椅上坐下,抬头眯眼盯着太阳看了会儿,万里无云,不到片刻她的眼睛就承受不了刺眼的光芒而阖上,再睁眼时万事万物都是青绿色的,像是加了一层滤镜。 朦胧中她看到几个小孩朝着她走近,好奇又带些小心地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盯着她在观察,他们偶尔交谈几句,讲的卜语,似乎在谈论这个陌生面孔是谁。 其中一个小男孩比较大胆,走了几步上前,用不太纯熟的东语问候道:“你好。” 周轶露出友善的笑,回了一句:“你好。” 几个孩子突然笑开了,似乎对于她的回应感到兴奋欢喜,他们用卜语喊着,周轶听不懂,只隐隐听到几个“亚克西”的发音。 也许是村子里鲜少来人,尤其是和他们长相不太一样的新鲜面孔,还是孩子的他们出于本能的好奇心打量着她。他们的笑脸是真诚的,周轶也不抗拒他们围绕在她身上的目光,落落大方地坐在那儿,抿着笑任由孩子们观察。 过了会儿,他们大概觉得无聊了,邀着往另一条道上跑走了,周轶休息够了,站起身扯扯裙子也打算离开。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嘿——嘿——”的喊声,回头一看,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小女孩,她的脑袋后面梳着一条小辫子,眼睛又黑又大。 她跑到周轶跟前,踮起脚尖把手上的一牙西瓜递给她,生疏地说:“给、给你。” 周轶愣怔,随即接过那块西瓜,弯下腰笑了:“谢谢你。” 小女孩腼腆地一笑,偷瞄她一眼后转身跑开了。 西瓜的汁儿顺着流到了手上,周轶咬了一口,甜意顿时在味蕾上炸开,解渴又解馋。 域城的瓜果果然名不虚传。 周轶的脚昨晚扭伤了,其实并不太严重,可耐不住她这样走。 她一瘸一拐地回到阿米尔娜家时,丁琎正和李晨辉从村外回来,他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目光往下看了眼她的脚。 周轶没打算凑到他们两个男人中间,脚踝也实在痛得站不住,所以也没打招呼直接进了院子休息。 李晨辉也看见了周轶,他冲丁琎挑挑眉:“真没关系?” “嗯。” “你啊,还是不开窍,没关系可以制造关系啊,多漂亮一姑娘,趁着你最近休假,把人生大事搞定,以后也不用被陈队压着去和人相亲了。” 她的身份未定,丁琎也没有这个心思:“不是一路人。” “嘿。” 丁琎不和他瞎扯,正经叮嘱道:“这几天你派人驻在村子里,周围也多巡逻,有任何情况告诉我。” 李晨辉稍息,对丁琎敬了个军礼:“收到!” 丁琎捶了下他的肩:“辛苦了。” 李晨辉咧开嘴笑:“分内事,这次我们军警协作,保证把那些……” 丁琎看他。 “保证把那些不法分子全给逮了。”李晨辉接着说。 -- 第10页 丁琎怀疑VIRUS潜入荆国境内的事并没有和李晨辉明说,但李晨辉能猜出一两分,他和丁琎从大学认识到现在,他了解他,鲜少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上心,而一旦他严肃对待了,那就说明事态并不简单。 李晨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了一支递到丁琎眼前。 丁琎刚想推开,李晨辉开口了:“抽一支放松放松,接下来可要打起精神来了。” 丁琎会抽烟,但不成瘾,他是军人,对某样东西上瘾对这个职业来说是致命的,所以他很自律,恪守着军人的每一条准则,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就连感情也很克制。他们这类人,能献出生命去守护人民百姓的安危却会让最亲近的人置于险地之中,似乎孤独才是他们最终的宿命,而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他们摆脱这个宿命的法门。 丁琎咬着烟,借了李晨辉的打火机点了,他吐了口烟雾把打火机丢还给他。 李晨辉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陆谏……有消息了吗?” 丁琎夹着烟,眼神沉了下来。 他没应答李晨辉就知道了答案:“半年了,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丁琎截然道。 李晨辉顿了下,吐了口烟笑道:“也是,那小子命大,脑子又好用,‘雪豹智多星’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话虽这么说的,他们却都沉默了,或许有些事是可预见的,只是谁都不愿意承认。 丁琎从门外进来时,周轶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床上脱了鞋子盘着一只腿在揉脚,她抬头见到他,立刻放下腿,穿上了鞋子。 “现在有空吗?”周轶喊住他,为显友好她还特意加上了称呼,“丁队长。” 丁琎点头。 周轶停了下才重新开口:“昨天被绑架后,我身上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收走了。” 丁琎没说话,周轶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脸看了三秒,最后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手机、钱包都被拿走了。” “嗯。”丁琎表示了解。 就这样? 周轶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没明白她的意思:“我的身份证在钱包里。” 丁琎紧盯着她的脸似乎在思索。 没有身份证,那就是不能证明她的身份,是托辞?没有必要,她的身份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查出来。 至少这句话丁琎相信她没说谎。 周轶等了会儿没见他有回应,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他兜圈子了。 “我的行李都在古木里尔,你能送我过去吗?” 跟他走?正合他意。 丁琎这次回答得很爽快:“你准备下,下午出发。” 第6章 域城地区的饭点都比内地晚两个小时,老艾尔肯留丁琎他们吃午饭,饭后他把下午打算带着周轶离开的事说了,他们一家还挽留了一番。 丁琎让周轶准备一下,可她一个被虏来的人,没有什么身外之物,除了她这个人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阿米尔娜给他们打包了路上吃的东西,几个大馕还有各种干果,还让艾尼提了筐葡萄,抱了个大西瓜送他们离村。 丁琎的车就停在村口附近,一辆黑色的吉普,停了一天的时间,车身上已经布上了一层尘土。 艾尼把东西搁在后座上,拍拍手问丁琎:“直接去古木里尔,不在漠邑多呆几天?” “不了,有点事。” 艾尼看向周轶:“你也是呢嘛?” 周轶点头。 “哦豁,可惜了,再过几天就过节了。” 离中秋还有小半个月,周轶想,她在域城是待不到那时候了。 告别艾尼后,丁琎他们就出发了。 周轶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倒车镜里不断远去的亚西村,觉得有些遗憾。 越野车驶上了县道,车内明明有两个人,却异常安静。 周轶完全没有和丁琎交谈的欲望,他和她的几次对话都像猫捉老鼠一样,她想他应该也不想和她多说,毕竟他现在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车内气氛尴尬,周轶把目光投向窗外。 日头很晒,天上没有浮云,天空是蓝白色的没被切割的完完整整的一块,苍穹之下是一片连一片的葡萄架,葡萄叶苍翠的颜色和远处的裸山形成鲜明的映照。 车行驶一段距离就能在路边看到一个晾房,周轶百无聊赖就数着晾房打发时间。 县道有些路段还没完全铺设好,都是碎石子路,车走在上面有点颠簸,晃晃悠悠的,久了就让人头晕犯困。 在周轶数到第二十个晾房时,她的脑袋一晃,差点磕到了窗玻璃上,她忙强打起精神坐正了,不到一会儿眼睛又眯了起来。 丁琎偏头看她:“困了可以睡一会儿,我们晚上才能到古木里尔。” 周轶听他开口说话反而来了精神,像是故意要和他唱反调似的:“哦,我不困。” 丁琎没再说话。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上了省道后,窗外的景色从不绝的绿色葡萄架变成了连绵的烈焰山山脉。山脉远看着海拔不高,横向延伸着,沟壑纵横,一座连着一座像是没有尽头般,此时在骄阳底下,山体的颜色就同热烈燃烧的火焰,光是看着就似乎能感受到灼热感。 经过一个休息站时,丁琎把车靠边停下,下车去便利店买东西,周轶也趁机下车活动了下筋骨。热浪一阵又一阵地扑到她的脸上,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燥热的。她眯眼看着烈焰山,观察着它的形态、颜色,突然就有了作画的冲动。 -- 第11页 丁琎从便利店里出来时就看到周轶站在车旁,举着两只手对着烈焰山做了个拍照的动作。 他走近,递了一瓶水给她。 周轶确实有些渴了,在漠邑呆上半天,她的嘴唇都干燥得显出唇纹了。 丁琎仰头喝水,余光看到她拧开瓶盖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润润嗓。 他拧上瓶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休息站后面有厕所。” 周轶一愣,睨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上了车,甩上了车门。 别扭。 丁琎随后也上了车,车启动后,车内的氛围再次沉凝。 车驶了一段路程,周轶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到了古木里尔,能给我开一张身份证明吗?我要回渔海。” 丁琎眉头蓦地一锁,沉下嗓音说了句:“你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周轶闻言不悦,她睨着他,语气里带着薄愠:“我说了,我不认识那伙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劫走我,我是个受害者。” 她气极冷哼:“你该质问的是那些人,不是我。” “不是我不让你走。” 丁琎紧盯着后视镜,眉头未展神色严肃,浑身突然散发出凌人的气势,就像他救她那晚一样。 周轶先是皱眉,随后听出了他话里的异样,心头一颤,立刻回头看去。 一辆越野车追在他们身后,大有直接撞上来的趋势。 “是那群绑匪?” 丁琎盯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越野,挂了挡一踩油门:“坐稳了。” 他提了车速,窗外烈焰山在急速地后退。 周轶一直看着后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们追上来了。” 那辆车从边道上冲出来时丁琎就注意到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私家车,可现在看来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把车速提到了最高却没能甩掉后面的车,它紧逼着和狗皮膏药似的,几次都差点直接撞上来。 “他们——” 周轶一句话未说完整,突然就听到了“砰”的一声,随即吉普车就挨了一个枪子,子弹直接打在了她这边的倒车镜上,镜子破碎的声音十分刺耳,她本能地缩了下身体,往丁琎那边靠去。 这一枪,是警告,是威胁。 丁琎看到后视镜里一个蒙面的斯坦国人举着枪对准了前方,似乎还挑衅地冲他晃了晃。他并没有减速,抿直了唇把油门踩到底。 在下一声枪响的同时,丁琎猛打方向盘,吉普车直接冲出了马路,往烈焰山方向奔去。 从高处往下俯视,黄色大地上,两辆车一前一后疾行着,高速旋转的车轮带起阵阵尘土,黄沙漫漫。 丁琎从手套箱里拿出那把手.枪,扭头看周轶:“会开车吗?” 周轶的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汗,她抿紧了唇点点头。 “坐过来。”丁琎沉声,“踩住油门,别拐弯,直接往前开。” 眼看着身后的那辆车就要追上,这种情势下周轶根本没时间思考,只能听从他的话。 周轶爬到驾驶座上,用濡湿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一只脚踩死油门,吉普车以最快的速度狂飙着。 丁琎装好弹匣,将手.枪上膛,他刚打开车门,后头又朝他们放了一枪。 这一枪没打在吉普车上,可也实实在在吓了周轶一跳,她的手一抖,车头摆动了一下。 “稳住。”丁琎看她。 周轶咬住唇,目光紧盯着前方,强迫自己冷静。 对方几次开枪都只是警告,不是打在车尾就是从车边擦过,这种情况要么是对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他们逼入绝境,要么就是还不想让他们死,更准确地说是不想伤及周轶的性命。 丁琎此时此刻也分不出心去想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重视周轶,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摆脱追击,对方有所顾忌反倒能给他反击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猛地推开车门,探出半个身体往后看去。 滚滚的尘土阻碍了他的视线却也给了他掩护,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视线被挡他就通过声音来判断着对方的位置,即使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他也不乱阵脚,沉着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然后在那一刻到来之时,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这一枪稳准狠地直接打在了后头那辆车的前轮上,轮胎“砰”的爆炸声十分响亮。越野车高速行驶,前轮一爆车头直接歪了,对方刹车不及,车身因惯性直接侧翻倒地。 周轶听到后头一阵响动,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的视线不偏不倚目视前方,眼看着离烈焰山越来越近了她也没松开油门。 就在吉普车即将撞上烈焰山的那刻,丁琎坐回了车内,他拨开周轶的手打了下方向盘,车猛地转弯沿着山脚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后面响起了接连的枪声,但很快就被甩远了。 周轶坐回副驾,她的手脚不由自主地发软,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着,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紧靠着椅背。 她回头看了眼,那辆越野没再追上来。 丁琎扫了眼仪表盘,油表的警告灯从刚才开始就在闪烁了,最近的一个加油站离这儿还有三十公里,他在心里快速判断了下,目前的油量坚持不了多久。 周轶也注意到了油表,她紧蹙着眉头:“现在怎么办?” 丁琎沉思着。 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且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在前方伏击,鲁莽前行反倒会置身险境。 -- 第12页 丁琎以最快的车速行驶了一段路程,确保还没人追上来后才踩了一脚刹车:“下车。” “嗯?”周轶看他。 丁琎指着烈焰山:“爬进山里躲好。” 周轶看一眼窗外然后问:“你呢?” “天黑前我会去找你。” 上一次他说天亮前会去找她,他做到了,所以这次周轶也不怀疑他的话。 她开门下车,走进山谷时还回头看了眼。 丁琎观察了下山谷形态,确保她已经进了山后才启动车子继续前行。 他沿着山脚往前飙车,直到剩余的油量耗尽。 车熄了火后,丁琎拿上□□,下了车后择了一条山谷上爬。 烈焰山上寸草不生,它的海拔不算高,地形却很复杂,千沟万壑有浅有深,像是造物主拿了一把梳子从山顶梳到了山脚,而且还不是一梳到底,山谷不是直溜的一条,中间会有岔口通向另一条山谷。 周轶担心丁琎回头找不到她,所以也不敢乱拐。 山谷一开始的坡度还是缓的,越到高处坡度越抖,到了半山腰,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爬。 内地这个时间点太阳都西沉了,可域城的阳光还很灿烂。烈焰山表层的红土温度灼人,脚踩在上面都能透过鞋底感受到它的温热。 周轶的两只手都被烫得发红,偏偏她的脚还扭了,她爬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后在山谷的一个岔口停了下来。 两边的山脊很高,她不用担心山底下还会有人发现她。 一边的山脊投下了阴影,周轶背靠在山体上,微微地喘着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色的裙摆已沾满了尘土,狼狈至极,她的掌心微微刺痛着,像是被烫伤了,脚踝也肿了起来,又累又痛。 周轶低咒一句,她来域城是来散心的,现在看来根本是在遭罪。 那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对她穷追不舍?真的是因为他吗? 周轶阖上眼,再睁眼时眼神里有了股狠劲儿。 她要找他问个清楚。 第7章 周轶眼看着阴阳切线从山谷底下渐渐往上移动,最后完全消失,天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黯了下来,只余下一点残霞像烈焰山燃烧剩下的灰烬,不明不灭。 随着太阳西坠,没有植被覆盖的广袤大地很快就被带走了温度,夜里的气温和白日里相比简直是大跳水。白天里周轶觉得自己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身体里的血液在四十几多度的高温下似乎随时都会到达沸点。可这会儿,她单薄的长裙根本抵不住寒意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 夜色愈加深沉,星辰乍现。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从白日到黑夜,周轶觉得自己在山谷里起码呆了有半天,可事实上她知道,按照漠邑的日落时间,也不过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 丁琎还没来找她。 周轶没怀疑过他会丢下自己,毕竟他一个人民警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丢下她,何况她现在对他来说还是个嫌疑犯,在没查明她的身份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让她走的。 地形太复杂了,他找不到她的藏身之处?这个是最有可能的,毕竟烈焰山山体地势错综复杂,山谷交错纵横,就算让周轶现在按着原路走下山去她也不一定能做到。 丁琎只知道她从哪个山口走进来的,可他不知道她会爬到哪个位置藏着。 周轶忖了片刻,觉得这样干等着不是办法,如果他一晚上不来,她难道在这儿等一晚上?如果那些绑匪先他一步找到她了呢? 她不能坐以待毙。 周轶扯了下自己的裙子,扶着山体摸索着往下走,白天里烈焰山是灼人的,到了夜里却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夜色沉郁,她看不清山谷的走向,只能倚靠两边的山体来求索,还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判断方向,因而行进速度很慢。 周轶走了近半小时,她的脚踝不堪驱使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 四下悄无声息,这样的静是周轶许多年来都不曾体会过的,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心跳的间隙都被拉长了,俗世尘怀爽然顿释。 年少因一副画作成名以来,她的世界里充斥着太多的声音了,或褒或贬,或嘲或讽,那些评价她都不在乎,可实在是太嘈杂了。她没想到几年来难得地感受到平静是在这两天里,在一场可笑的莫名其妙的逃亡过程中。 就是在这样的静谧中,一些细微的动静才会被放大。 烈焰山的地表因长年不降雨又日日经受烈日的曝晒早已干涸得起了一层壳,人踩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觱发”声。--* 尽管对方很小心,但这样的声响还是被周轶注意到了。 一瞬间,她如同觳觫的猫,步步地后退着十分警觉。 岔道上冒出一个人影时,周轶下意识地转身往后跑,没跑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周轶呼声未出就被捂住了嘴。 “是我。”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提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丁琎松开她。 周轶吸一口气:“你怎么找到我的?” “声音。” 下车前他忘了叮嘱她直直往上爬,不过她也聪明,没往其它方向走,否则他要找到她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走。”丁琎打头往下走。 周轶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着,觉得这个男人作为一个警察可以说是能力出色了。 -- 第13页 早前他让她先行下车进山躲着,她就大致猜到了他的打算。 估计他是把车往前开到了随便一个地方停下,刻意制造出他们是因为油量耗尽不得已才弃车的假相,好迷惑那些绑匪让他们在其它的山谷里搜人,借此调离他们,争取时间。 他呢?一路在山谷中穿梭着回来找她的?光是这点,周轶都不得不佩服他。 这个人无论是体力还是判断力都超乎常人。 丁琎的视力很好,方向感也强,周轶跟着他下山比自己一个人瞎摸索快多了。 临近山脚时,前方的丁琎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拦了下身后的周轶示意她别动。 隔着几座山脊有人在说话,手电筒的光在黑夜中划来划去。 周轶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丁琎仔细辨听了会儿,发现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他们应该是分头在找人。他已经把车开到了十公里外,显然他们上次上了当,这次多长了个心眼。 尽管如此,他也没打算和他们硬碰,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周轶安全地带出去。 手电筒的光近了,丁琎拉了把周轶,让她背靠着山谷的凹处,自己则反身覆着她,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 脚步声似乎就在头顶上,有个人站在他们藏身处旁边的山脊上,拿着手电筒四下打探。 那道光就落在山谷的另一面,离照到他们不到一米远,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就暴露了。 周轶看着那道光,手脚冰凉,后背冒出了一阵冷汗。 丁琎浑身肌肉绷紧,眼神敏锐又危险,蓄势待发。 就在他想抢先下手解决对方时,那道光挪开了,另一名斯坦人喊他过去。 丁琎压着周轶一时半刻没动,直到再也听不到斯坦人的声音后才放开她。 “我们现在怎么办?”周轶压低声音问,“报警?” 丁琎极快地回答她:“这里没信号。” 今天一个接一个的惊吓让周轶疲惫至极,她揉了揉太阳穴,对他们目前所处的情况感到头疼:“现在走吗?” “再等等。” 烈焰山山脉狭长,山谷众多,一个地方搜过了他们基本上不可能再费时搜一遍,所以他们现在呆着的地方是相对安全的。 入夜气温骤降,山谷里时不时还会有风吹过,狭带着寒气。 丁琎听到周轶吸鼻子的声音,他往她站着的方向看了眼,随后换了个位置站着,正好挡住了吹来的山风。 半小时过后,丁琎到附近的山谷里查看了一番,周轶等了约莫十分钟才看到丁琎从另一个岔道上回来。 “那些人走远了?” “嗯。”丁琎接着说。“走吧。”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山脚很近,只不过拐过几个岔口就到了。 出山前丁琎特地探查了下,山脚下没有人也没有车,那些斯坦国人应该都去别的地方搜人了。 从烈焰山脚到马路还有一大段距离,虽然浓黑的夜色给了他们掩护,但也难说不会被那些斯坦人发现。 “还能走吗?”丁琎回头问。 “可以。”周轶答得毫不迟疑。 “你的脚……” 虽然她一直忍着没吭声,但丁琎想也知道,这么一天下来她的脚伤肯定加重了。 “我没事。”周轶沉冷道,“现在走吗?” 目前的情况不允许他们再多停留,等天亮了,他们暴露的可能性将会更大。 丁琎蹲下身体,偏头:“上来。” “不需要,我还能走。” “能跑吗?” “……” 丁琎沉下声,语气强硬起来:“不想再被抓一次就听我的。” 周轶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最后妥协了。 周轶很轻,背着她比起平时的负重徒步训练轻松多了。 他们顺利地离开了烈焰山,到了省道上,丁琎并没有顺着省道往前走,斯坦国人没找到他们,也许会让人在路上等着。 丁琎背着周轶穿过省道往对面的戈壁深处走。 “我们现在去哪儿?”周轶趴在丁琎背上,望着前方黑黢黢的一片,完全不能辨别方向。 “找地窝子?” 周轶听不明白:“什么?” 丁琎没多解释:“到了你就懂了。” 周轶瞟他一眼,只当他不想和她多说,也就识趣地没有追问。 丁琎的背很宽很厚实,周轶身形瘦削,人趴在他背上能被完全挡住。 今天一天他就没休息过,此时背着她,他的步伐仍沉稳有力毫不虚浮,甚至连粗气都不喘,这样超常的体力,没有经年累月的训练是不可能有的。 周轶被很多男人追求着,但从没被男人这样背着走过,连周振国也不曾,他是个严父,或者说只是对她苛刻而已,对他的其他孩子来说,或许他是个温柔可亲的慈父。 她突然想起来,其实有一个人曾经背过她,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男孩,她也不过是个半点大的孩子。 周轶尘封的回忆忽然被勾起了一角,露出了泛黄的底色。 戈壁上只有偶尔刮过的风的声音以及他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他们的呼吸声。 周轶突然问:“我和其他女人比起来,重吗?” 丁琎过了一秒才说:“什么意思?” -- 第14页 周轶盯着他立挺的侧脸轮廓看:“背过女人吗?” 丁琎沉默。 没有还是不想回答? 哪一个都无所谓,周轶只是突然想说话。 “丁琎。”她直呼他的姓名。 “嗯。” “你认识军人吗?” “……” “你当警察的,会经常和军人打交道?” 丁琎第一反应就是她想套话。 他微微偏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好奇。”周轶这么说,语气里却不见得有多好奇,反倒试探成分居多,“特种兵你认识吗?听说域城有一支很神秘的特战队,你知道吗?” 丁琎突然站定,把她放下,然后转过身低头看她,眼神晦暗不明。 “你想说什么?” 周轶扯了扯自己的裙子,抬起头看他,不紧不慢地说:“哦,只是觉得你身手这么好,怎么没去当兵,说不定能进特战队,报效祖国。” 丁琎一双眼鹰似的攫住她,只不过夜色正浓,她的五官都模糊了,他看不出她的表情细节,只能听到她平静的陈述。 “当警察也能报效祖国。” 周轶不置可否。 “接下来往哪走?”她问。 “到了。” 周轶看着空荡荡的戈壁,皱眉:“到哪儿了?” “地窝子。” 第8章 周轶是第一次见到“地窝子”这种住处,在她看来,这种地方就像是抗战片电影里的地洞一样,从地表往下挖一个空间用以藏身。--*--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丁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带着周轶从一个人工挖的极其简陋的阶梯下去,然后搬开了一块门板。 周轶跟着他走了进去,借着光四下看了看。 底下被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周围都是土墙,屋顶用树干作椽木,不知用什么树木的枝条做的檀条,又在上面铺上了苇把。 周轶猜屋顶表面应该被糊上了一层厚草泥,否则怎么会一点光都不透。 屋内还有一个炕,也是用土堆的,上面铺了一层麦草,有一面墙上居然还费心地挖了一个“小窗口”,上面放着一个热水壶,显然是前人落下的。 周轶有些诧异:“这种地方……有人住?” “嗯。”丁琎简略地回答她,“以前兵团刚到域城生产建设,戈壁上条件差,就住在这种地窝子里。” 特战队经常外出野训,戈壁是他们每年必去的地方。在野外行军,尤其是在戈壁这种广袤无垠又毫无遮蔽的地方,临时搭的帐篷抵不住猛烈的大风且很容易暴露行踪,军队往往会选择挖地窝子来作为临时住处。 关于这一点,丁琎不打算和周轶详说。 丁琎拿着手机照着屋内,这个地窝子算是条件不错的了,看样子不像是外出野训的军队临时挖的,很大可能是以前有当地人住在这儿。 此时时间已近凌晨一点,丁琎拿光照着那张炕,然后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周轶:“你休息下。” 一张炕,两个人,一男一女。 气氛倒不暧昧,但有些微妙。 周轶瘸着脚一轻一重地走到炕头上,她伸手摸了摸铺在上面的麦草,指尖是干燥的。 丁琎以为她在嫌弃,毕竟她一个女人不能和军队里的糙老爷们相比。 “将就下。”他说。 周轶瞥他一眼,兀自坐上了炕,她往里挪了挪,背靠着墙。 丁琎把手电筒关了,地窝子里一下子涌进了黑暗。 周轶听到他往外走的脚步声:“你去哪儿?” 丁琎停下:“去外面看看。” “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们会躲在这种地方吧?” 丁琎未言。 周轶的脑袋挨着墙,闭上眼睛:“你也休息吧,我没那么保守,你也不用刻意避讳。” 等了半天没动静,她睁眼:“你不会真想对我做什么吧?” “……” 丁琎动了身子,把地窝子的门关上,屋内没一会儿就暖和了。-* 周轶听到炕的那头窸窣一阵,紧接着就安静了。 丁琎坐在了另一边,两人一头一尾,井水不犯河水。 夜凉如水,戈壁上的风就在头顶上呼呼地吹着。 丁琎坐在炕上,靠着墙睁着眼在想事。 那头周轶突然开口问:“那些人一直追着我,你是不是怀疑我跟他们有关系?” 她偏过头望着黑暗:“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问吧。” 丁琎屈起一只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默了半刻后问:“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很多。” “……” “那些人有枪……”周轶说,“我应该还没那么大能耐。” 一开始到现在,她似乎从没猜出那些绑匪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如果她和VIRUS真的一点瓜葛都没有,那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对她紧追不舍? “第一次来疆?” 周轶“嗯”了一声:“散心。” “为什么选域城?” 周轶想到了那幅地图,她别过头,稀松平常地说:“够远。” 丁琎皱眉。 “不行吗?” 这种问题无从考证,在没查明她身份前,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待商榷。 -- 第15页 丁琎片刻后说:“可以,域城欢迎你。” “……” 又和她打官腔,周轶听得出来他压根不相信自己,她也懒得多解释,重新闭上了眼睛,声音里透着倦意:“我也想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绑走我,你查到了记得告诉我。” 周轶虽然不是泡在爱里长大的人,但从小到大也没吃过物质上的苦,周家人虽然不待见她,但总没让她缺衣少食,也没像对待灰姑娘那样让她住在阁楼上,甚至可以说她从小到大吃的住的都是很好的,就连出差陆美美也是给她订的高级酒店,这也是她备受外人指摘的一点,很多人说她爱炫富、肆意挥霍,完全没有艺术家的气质。 要是那些人知道周轶在地窝子这样的地方睡了一晚,估计会大跌眼镜,就连周轶自己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常年有失眠的毛病,再软的床她都很难熟睡,可昨晚她居然在一堆麦草上坐着睡着了,而且是深度睡眠,一个梦都没做,比吃了安眠药都睡得安稳。 大概是昨天奔波了一天又备受惊吓的原因,看来回渔海后她要让陆美美给她报个健身课程。 周轶醒来后发现丁琎并不在地窝子里,她从炕上下来,转了转脖子发出“咯咯”的响动,坐着睡了一晚,精神养回来了,但是浑身都是酸胀的。 她抻了抻睡皱了的裙子,理了下长发,从地窝子里出去。 天际刚刚泛白,太阳还没升起,戈壁上寒意未退。 周轶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丁琎他人。 她倒并不担心,他想丢下她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丁琎回来时,远远地就看到了蹲在戈壁上,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周轶,她一身红裙在苍茫的戈壁滩上很显眼。 走近了看,他才看清她在玩石头。 周轶用石头摆了一个房子,她把最后一块石头摆好后才拍拍手站起来:“你去哪儿了?” 丁琎把手上的一串葡萄递给她。 “偷葡萄去了?” “……”丁琎示意她接着,“村民给的,先垫垫肚子。” 周轶接过那串葡萄:“附近有村子?” “嗯。” 丁琎一早出门探看,发现五公里外有葡萄架,以他的经验来看,附近一定有人家,他顺着往下走了一段,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小村落。 “走吧。”周轶爽快地说。 丁琎拦下她:“你要去哪儿?” “村子啊。”周轶说得理所当然,“找人帮忙,不然我们怎么走?” 她想到的丁琎早就想到了:“等着,会有人过来。” 丁琎早上去村里询问了一番,打听到有村民上午要去漠邑市里做生意,他就让那个村民顺道把他们带进城里。村民很热情善良,看他还会说卜语也不怀疑他的身份,欣然就答应了。 丁琎怕周轶醒来看不到他人会乱走,所以先一步回来了,至于地窝子的位置,那个村民说他知道,那是以前兵团住的地方。 太阳初升后不久,周轶就看到了前来接他们的村民,一个卜族大叔,大老远地就挥着手喊着卜语和他们打招呼。 周轶看着他的代步工具稍稍愣了下,然后回头看丁琎:“马车?” “嗯。”丁琎解释,“当地特色。” 那个大叔戴了个小花帽,从马车上下来后就和丁琎说话,周轶则在一旁打量着那匹马。 深棕的毛色,鬃毛毛毵毵的,两颗眼珠子黑溜溜的,前蹄时不时踏两步,打个响鼻。它身后拖着的马车十分简单,就是一辆四轮板车,四角撑着木条,木条上绑了一块布作盖。 周轶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交通工具,更别提坐过了。 丁琎和那个卜族大叔说了几句话,中途两人还往周轶那看去,丁琎似乎在介绍她的身份。 卜族大叔先行坐上马车,让马调了个头。 丁琎侧坐在马车上,向周轶伸手:“上来。” 马车的高度到她腰上,周轶一只脚扭了不好发力,只好拉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爬了上去。 马跑起来时蹄子发出“哒哒”的声音,在周轶的想象里,马车应该是颠簸的,可她坐在后面完全没觉着不舒服,反而平稳得很。 晨风带着朝阳的暖意迎面拂来,白天里看戈壁似乎并没有那么荒凉,还是有绿色的植物在野蛮生长,于风中抖动着,道上两边隔一段路就有一排杨树,它们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赶马的大叔唱着不知名的卜语歌,歌调婉转,因风送听。 这样的一个早晨,竟然让周轶觉得有些惬意。 相比她的放松,丁琎则时刻警惕着。 “丁队长,我们到了漠邑还留吗?”周轶问。 这会儿又叫上队长了,丁琎反问她:“你不是想早点到古木里尔?” 周轶把长发撩到一边,露出颀长的颈子,不紧不慢地说:“在那之前,我想洗个澡。” “……” 那些斯坦国人一路都没有出现,他们顺利地到了漠邑市区。丁琎和那个村民道了别后,带着周轶先去了个小宾馆,她身份证丢了,只能用他的开一间房。 倒不是为了满足她洗澡的愿望特地开的房间,他们也的确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他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 趁着周轶去浴室洗澡时,丁琎走到阳台那拨了个电话。 -- 第16页 陈队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开口第一句就问:“昨晚你失联,是不是VIRUS又搞什么动作了?” “嗯。” 丁琎极快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往浴室方向看了眼:“人质的身份查到了吗?” “查到了。”陈队说道,“周轶,一个画家,还挺出名的,常年居住渔海,五天前来的域城,以前也没有犯罪记录,身份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看来她并没有说谎,那为什么VIRUS会盯上她? 陈队也有同样的困惑:“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和VIRUS扯上关系?” 丁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栏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目前来看她是受害者,是保护对象,你先跟着,我再查查她的人际关系,看看她身边有没有人和VIRUS有关。”陈队沉凝道,“烈焰山那边我会让地方军队去搜查,四马和热黑今天上午就能到漠邑,你自己多小心。” “嗯。” 第9章 挂了电话,丁琎把自己的地址发给陈队,过后拿手机搜了下周轶。--*--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他搜索的关键字是“画家周轶”,搜索词条的第一条就是“知名画家周轶被指插足好友感情,昔日姐妹为男人终反目成仇,点击揭露艺术圈乱象”。 丁琎:“……” 她要是个普通人那查起来还费事些,可她是个年少成名的画家,要想了解她,只要随手一搜,网上就有各种帖子把她扒得干干净净的。 她的私生活他毫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她和VIRUS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 难道VIRUS抓错人了,他们另有目标? 丁琎思索的这会儿,浴室那传来了动静,他低头退出浏览界面,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进屋里时微微愣了下。 周轶穿着宾馆的浴袍正拿着干毛巾在擦头发,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解释道:“衣服脏了,我没换洗的衣服。” 周轶大喇喇地坐在床沿上,浴袍下的腿伸得笔直,她仰头:“我把衣服洗了,漠邑这天气,半天能干吧?” 丁琎别开视线,干咳一声:“嗯。” 周轶拨了拨头发:“那我们休息半天再走?” 昨天刚经历了生死危机,今天她还有洗澡的闲情逸致,真不得不说她的心理素质过硬。要不是丁琎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必定要怀疑她是不是VIRUS的眼线了。 小宾馆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架立地风扇。 周轶怕热,就把风扇挪开床前,把风速调到了最大档。 开房时丁琎没想那么多,随手就要了大床房。昨晚他们共处一室是条件有限无可奈何,现在他看着她迎风飘散的长发,实在觉得自己呆着这不太合适。 丁琎去浴室里洗脸,刚进去就看到她挂在窗口边上的长裙以及内衣内裤。 他迅速洗了把脸,出来后就对周轶说:“我出去办点事儿,你呆在宾馆里别往外跑。” “担心我逃走?”周轶指指自己,“我现在这样,裸奔不成?” 丁琎抿紧唇,突然就想到刚才新闻里有人这样评价她——难相处。 “你有事就去办吧,我不会跑的。” 她就算是想也有心无力,现在她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都没有,就指望他带她去古木里尔拿行李了。--*--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丁琎走后,周轶把浴室里的衣物拿出来,挂在电风扇跟前吹着。 她打开电视随便按着,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电视旁边的电话上。 周轶犹豫片刻,就拿起电话拨了那个号码,结果仍是空号。她拿起话筒想了半天,完全想不到除了他本人,她还可以通过谁联系到他。 以前她连他本人都不待见,更别说去认识他的朋友了。 周轶泄气地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回想起邮箱里的那张地图,就只是域城的旅游地图,难道他给她发这封邮件的意思不是让她来域城找他吗?底下那一行乱码符号,是他无心之失还是别有他意? 周轶想得头痛,心里又恼又怨,隐隐还有些担心。 她突然改了心意,有了非见他不可的心。 丁琎一个小时后回来,打开宾馆的门看到床上睡着了的周轶愣了愣,他关门想走,才后退一步又重新进了屋里。 他把打包的食物放在床头,低头瞟过她的脸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 风扇前她的贴身衣物打断了丁琎企图深入思索的想法,他轻悄悄地又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周轶是被热醒的,她摸着额头上的汗有些嫌弃地起身去了浴室,用冷水洗了脸后才觉得清爽了些。 宾馆床头上摆着一个闹钟,周轶去看时间时才发现那份食物,她打开看了眼,是一份抓饭。 除了丁琎送来的也没其他人了,周轶想,他还挺绅士的。 周轶吃了半份饭,她看着自己挂着的长裙的裙摆在风中掀动着,起身摸了摸,干了。 前后也不过两小时,漠邑真是太干燥了。 周轶把衣服换上,才从浴室出来就听到了敲门声,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外面的人是丁琎,他大概是想试探下自己醒没醒才敲的门。 她把门一开:“我已经——” 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周轶迅速把门甩上,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 门外,那两个男人也是面面相觑。 -- 第17页 “我们敲错门了?” 另一个掏出手机:“不应该啊,陈队发的信息就是这间房。” “那刚开门的怎么是个女的?” “‘里’问我,我问谁?” 周轶趴在门板上听着外边的动静,忽地门又被敲响了,接着有人试探地问:“请问,丁队长在吗?” 丁队长?丁琎? 周轶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呃……我们……” 门外的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周轶疑心他们身份有异,立刻把门反锁了。 外面两人推推搡搡,个高的推了把边上的人:“你倒是说撒!” 个矮的推了回去,瞪着眼睛低声说:“‘里’个勺子,我们的身份能随便说么。” “也是。”个高的挠挠头,“那现在咋办?” “咋办,给丁队打电话呗,这还不简单。” 丁琎估摸着时间回到宾馆,刚上楼就看到了房门口站着俩人,他们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没注意到他,他不由出声叫他们:“热黑,四马。” 那两人听到声音齐齐看过去,见到人立刻脚跟一并,行了个军礼:“队长!” 丁琎走近:“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热黑回答,又反问道,“队长,你不住这间房撒?” 丁琎刚想掏出房卡开门,又想到周轶如果还睡着那就不太方便,他先敲了敲门:“周轶?” 周轶一直守在门后,听到他的声音不确定地开口:“丁琎?” “是我。”丁琎说,“你换好衣服再开门。” 他身后,热黑和四马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昨天陈队让他们到古木里尔接应丁队,但是并没有详说发生了什么事,只说到时候丁队会解释,今早又急忙让他们赶到漠邑和丁队汇合,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还不知道周轶的事,此时自然往别的方向去猜测了。 一男一女同住一间房,再加上丁琎刚才那句引人遐想的话,两人是什么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热黑和四马眼中都闪出了兴奋的八卦之光,丁琎在队中威望很高,队员们都知道他一直没找对象,陈队常常催他,队员们也爱拿这个开他玩笑,说他长得再帅都没用,这辈子注定要献身祖国,和枪过了。谁曾想他金屋藏娇,还正好被他俩碰个正着,这下回去和队员们一说,肯定惊倒一片。 周轶听丁琎这么说,犹豫着开了门,她首先看到的是丁琎,之后才看见跟在他身后的俩人。 看样子是认识的了。 周轶退进屋内,丁琎进了房间先往床头扫了眼,看到那份外卖被打开了后就转开了眼。 热黑和四马刚踏进房间就发挥了特战兵优越的侦查能力,那凌乱的床铺简直就是铁证,丁队有对象实锤了。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一齐朝周轶诚恳地鞠了个躬:“嫂子好!” 周轶:“……” 丁琎:“……” 四马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一脸灿烂:“嫂子,我叫马骉,‘君子一言,驷马‘蓝’追’就是我本人,‘里’可以和丁队一样叫我四马。” 个高的那个紧接着开口:“嫂子,我叫热黑·巴布尔,别克族人,你也可以和丁队一样叫我热黑。” 个高皮肤黝黑的叫热黑,个矮“n”“l”不分的是四马,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长相,叫她姐她还能理解,嫂子? 周轶看向丁琎。 丁琎有些头痛:“陈队没和你们说?” “说撒子?”热黑问,“他就让我们找你汇合,说有任务。” “看来任务就是让我们来和嫂子打个招呼啊。”四马附和,笑嘻嘻地说,“丁队‘里’放心,等回去后我会如实上报陈队的,嫂子漂‘酿’得很。” 丁琎沉下声:“立正!” 热黑和四马条件反射地并脚站得板直。 “跟我出来。” 热黑和四马相觑一眼,服从命令。 周轶忍不住低笑,觉得有点意思。 等他们仨从外面再进来,热黑和四马的表情明显都有点尴尬,看她的眼神除了窘意之外还带着点审视。 得,又多了两个人怀疑她。 周轶靠在电视柜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现在要把我‘押送’回古木里尔吗?” 漠邑市里估计会有VIRUS的眼线,周轶在这留的越久就越不安全,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很有可能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人员,他也没理由一直压着她不放,让她早日离开域城对她才是最好的。 丁琎正要回答她,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陈队的来电。 他给两个队员递了个眼神后就出了门,到了走廊尽头才接通。 “我刚接到情报,文交部几天前接待了一个斯坦国外交部访域学习交流的使团,人还挺多,走的正规程序,上头批的文件。” 丁琎眉头一皱:“现在这个交流团在哪儿?” 陈队语气肃穆:“漠邑。” 丁琎眼神突变,如刀锋出鞘,闪过寒光剑影。 是巧合? 第10章 VIRUS组织这几年发展得很快,除去斯坦国政府内政混乱,对它打击力度不够之外,丁琎一直怀疑它背后有资本集团唯恐天下不乱,对它的爆/恐活动进行了支持,至少是提供了枪支弹药的获得渠道。 -- 第18页 这也仅仅只是个猜测,他一直没能揪出它背后的势力,可如果斯坦国政府也牵涉在其中,那事态就复杂严重多了,事情的性质也会变得完全不同。 荆国和斯坦国一直都是睦邻友好的关系,两国也常常进行经济文化上的交流,尤其是‘古贸之路合作带’构建以来,两国的合作更加紧密,按理说斯坦国派使团到域城学习是很正常的事,可偏偏是这个当口,这么凑巧。 这两年斯坦国政权反复更迭,党派之争激烈,也难保有一些野心勃勃的激进分子借此机会偿其大欲,丁琎觉得有必要前去探一探虚实。 打定主意,他收起手机往回走。 丁琎出去接电话后,周轶瞅着站在门口跟门神一样的俩人:“你们都是丁琎的部下?” 四马答道:“他是我们队长。” “你们的警队在哪儿,古木里尔?”周轶随口一问。 热黑疑惑:“警队?我们不——” “哦——警队啊。”四马立刻拔高音调打断他,给他送了眼神。 热黑瞬间明白了,憨憨地说:“对对对,我们是警察,最北端的撒。” 前言不搭后语的不明不白,周轶狐疑地来回看他们。 四马机灵,见形势不对立刻转开话题:“‘辣’个……刚才对不住啊,误会了,没把‘里’吓着吧?” 周轶挑眉:“你们队长还没结婚?” 热黑摇头,如实地说:“对象都没一个,我们大队长都替他着急,还带他去相亲。” 相亲?周轶觉得有些好笑,他那副刚正板直的样子一看就不会来事。 四马摇头晃脑地叹口气,故作一副老态的语气:“我们丁队多攒劲啊,唉,可惜了。” 丁琎刚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可惜什么?” 热黑和四马被吓一跳,随即让开道站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似乎有股悲壮的意味。 丁琎扫了他们俩一眼,再看向周轶时,她看他的眼里像是藏了笑,带些揶揄的。 也不知道这俩小子和她说了什么。 “今天去不了古木里尔了。” “哦,我不急。”她看他,“早晚会到的。” 周轶的反应很冷淡,也没有动怒,这倒让丁琎有些意外,心里又对她产生了猜疑。 昨天她还想尽快离开,今天又突然改主意了? “听说漠邑博物馆里有干尸?”周轶话锋一转问道。 “有的有的。”回答她的是四马,他的语气还有些兴奋,“在二楼,有好多具,男的‘吕’的还有小孩,都保存得好好的,‘里’——” 他的话头被掐灭在丁琎的一个眼神里。 周轶来了兴趣,她双手环胸,抬头看向丁琎:“难得来一次,我想去看看。” 她是个艺术家,这个理由很正当,也恰好地解释了她为什么想留在漠邑。 “你现在最好别出门。” 周轶冷声问:“我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丁琎沉声:“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周轶往他身后看过去:“你可以让他们跟着我。” 热黑和四马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除了陈队,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不服从丁队的安排,而且还是个女人。 丁琎看着她,周轶的眼神也毫不退让,不同于敌人的阴鸷和狠绝,她看着他的眼神是孤傲的叛逆的,是女人独有的任意妄为和骄纵。 他面对再凶狠残暴的敌人都从未服输退让过,可周轶破天荒地让他感到棘手。 “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他最后道。 漠邑博物馆在老城区,东路那一块。 博物馆一楼是漠邑各个朝代的文物展示,丝绸、陶器、文书诸如此类的,周轶在一楼看了一圈后就上了二楼。 热黑和四马一左一右一路跟着她,寸步不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个什么大人物,出门还需要带两个保镖呢。 二楼是干尸展厅,门口还摆着一块警告牌——胆小者和心脏病患者勿入。 “真、真要进去啊?”热黑望着黑黢黢的展厅,面色纠结,咽了咽口水。 周轶看着他人高马壮的,没想到还怕这个:“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着吧。” “你个‘塌头’。”人都敢杀,看个干尸倒怕了,四马瞪他一眼,随即凑到周轶跟前,嘿嘿地笑着,“姐,我不怕,我陪‘里’进去。” 周轶没拒绝,横竖他们是不会让她一个人走的。 世界上有两处最为著名的干尸出土地,一为埃及,二则是域城。域城干尸又以漠邑出土的最出名,因其分布广、数量多、时代跨度大。漠邑因为天气干燥,降水少蒸发量大,所以墓葬的尸体很少腐烂,百年之后,仍然保存得十分完整。 展厅的光线很暗,又开着空调,隐隐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厅里摆着数十具干尸,男人、女人、小孩还有夫妻合葬墓,每一具都被隔开放在了不同的玻璃柜里。 周轶看得很仔细,每一具干尸从头到脚,连毛发和指甲都不放过,她的表情很淡定,眼神却在放光,像是在观察什么珍品一般,虔诚又惊艳。 四马看着周轶,又看向旁边害怕地躲在男友身后的女人,觉得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什么北方女孩彪悍南方女孩娇弱,都是片面之见。 在博物馆里流连了近三个小时,周轶才满意地离开。 -- 第19页 热黑开车,四马坐在副驾驶座上,周轶一人坐在后座。 “姐,我们回去?”热黑问。 天色未暗,她还不想回宾馆:“带我兜兜风吧。” 周轶靠着窗看着外面的街道,行人来来往往:“漠邑的建筑都不怎么高。” 四马很快应道:“漠邑周边很多沙漠,地基承受力有限,太高了怕塌陷。” “哦。”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车内,周轶嫌晒,往中间挪了挪。 她看着前面两人:“你们都跟着我,不用去帮你们队长?” 四马摆手:“嘿,我们丁队攒劲得很,有什么事他一个人就‘棱’搞定,用不着别人帮忙。” 周轶抱胸:“那你们来,就是特地来监视我的?” “呃……”四马颇有些尴尬,不过他脑子快嘴巴甜,很快就笑嘻嘻地说,“姐,话不能这么说,咋会是监视呢,是保护才对。” “‘里’看‘里’想去博物馆看干尸,我们还开车送‘里’去,多贴心。”四马回头看周轶,“姐,‘里’就当我们是导游,想去‘喇’玩就说,这地儿我熟得很,我以前就在这儿当——警察的。” 周轶心思流转,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好像对他说的话没提起多少兴致一般。 “那你知道漠邑的军队驻扎在哪儿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但周轶问得很随意,她说话的时候还玩着自己的头发,不太在意似的。 后视镜里,热黑和四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姐,‘里’想去军区?”四马挠挠头,“‘辣’就有点远了。” “哦,是么。”周轶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远房表哥在漠邑当兵,本来想趁机去看看他的,既然太远了,那就算了。” 听她这么说好像也不是非去不可。 “域城的军队好像很多。”周轶另起了个话头。 “是挺多的。”热黑说,“地大嘛,边界线又长。” 周轶把头发拨拢到一边:“有特种兵部队吗?” 车内有一瞬间的沉默,四马很快反应过来:“姐,‘里’怎么突然对军队感兴趣了?” “没什么,好奇,电影里看多了,想看看特种兵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那当然撒。”热黑情绪突然高亢,“不然为啥子叫特种兵,就是因为比一般军人厉害撒。” “你认识特种兵?”周轶的视线投向她,她的语气突地有些急切。 “我——” “我们是小警察,哪能认识‘辣’么厉害的人物哟。”四马没心没肺地笑着,暗地里夸了自己一把,又四两拨千斤地说,“那些人都是深藏不露的,不会轻易透露身份,姐,让你失望了。” 周轶意识到自己过于着急了,她扭头看向窗外,暗暗吸一口气,缓缓说:“看来是没办法见到人了。” 这句话是真的含着失望。 “军队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四马建议道,“姐,不如我们带‘里’去交河看落日吧?美得很!” 到达交河故城时恰好是落日时分,他们从底下走到了故城的最高点,然后俯视着整座古老的城池,仰头便是漫天灿烂殷红的晚霞。 “黄昏饮马傍交河”,周轶的运气不错,一来就碰上了火烧云。 她站在观赏台上,长发飘飘,红色的卜布尔丝裙裙袂翩然,从底下看着她背着光真似要羽化登仙,美的不食人间烟火般。 四马拿着手机对着周轶:“姐,我给你拍张照留念下撒。” 周轶回头,落落大方地看向镜头,嘴角微勾,笑得清冷,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她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深邃。 她自信大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是常人无法比拟的,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和孤冷,也是常年浸淫艺术形成的超然,是物我两忘的随心所欲,是睥睨一切的至上独尊。 周轶曾登过国际艺术杂志的封面,报刊主编是这样评价她的——“她画万物,万物皆是她”。 回去路上丁琎收到了四马发来的照片,他点开来看了眼,随后也没挪开目光。 她现在还没脱险,可兴致似乎不错,并没有着急失措也没有惶恐不安,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保护对象,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胆大。 他退出图片,没过一秒四马就发了条消息过来:“丁队,我觉得撒,周轶姐这么漂亮不像是坏人。” 丁琎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然后想,归队后他要在队里再增加一个训练项目。 第11章 天际还余有残霞,但阳光已不再洒下,天色暗了。 周轶坐在后座上,看着那点残霞,它们仿佛在和黑暗做最后的抗争,带点悲壮又绝然地奋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直至化为灰烬。 “姐,‘里’饿了吧?”四马回头问。 今天一天她就吃了丁琎带给她的半份抓饭,现在时间临近十点,她的胃确实有点空了。 热黑开着车:“漠邑夜市里有好多好吃的,一会儿我们给你打包撒,让你尝尝劳道的域城美食撒。” “为什么要打包?”周轶转回头,“直接带我去夜市不就好了。” “呃……”热黑被问住了,他不会扯谎只会说老实话,“丁队让我们天黑之前把你送回宾馆撒。” 四马附和道:“对啊,姐,太晚了‘里’出门不安全。” -- 第20页 周轶不为所动:“不是有你们陪着么,怎么,两个警察还保护不了我?” 热黑梗着脖子,拔高语调:“姐,你别小看我们,虽然比不上丁队厉害,但是我们也不差的撒。” “那不就行了。”周轶说,“直接去夜市。” 四马瞪了热黑一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尊心还这么强。 他嘿嘿地笑着,回头略有些为难地说:“姐,丁队的命‘泞’……我们不敢违抗啊,不然他会训死我们的。” 周轶仍是表情冷淡,对他故作可怜的姿态丝毫没动恻隐之心,甚至隐隐还有些乐见其成,她把上身往前倾:“你给他打个电话,我来说。” “这个……” “快点。” 四马挠挠头,觉得周轶这下命令的口气倒是和丁队无二。 四马拨出了电话,周轶点了免提,等了三秒那人就接了。 “她又怎么了?” 丁琎开口就问,这个“她”和“又”可以说是十分微妙又明白无误了。 四马和热黑都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马路,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周轶把手机举到嘴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她想去夜市吃东西。” 那边有一瞬间的缄默,再开口声音更沉了:“周轶。” 周轶没理会他语气里的警告,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过来找我。” 说完她也不管他的意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周轶把手机丢给四马,然后往后一靠继续看着窗外的夜景。 热黑和四马看了彼此一眼,都对周轶佩服不已,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丁队吃瘪,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隐隐还有想压他一头的气势。 但他们毕竟是丁琎的人,自然还是站在他那边的。 四马斟酌了下:“姐,夜市人多,那些坏人还没被抓到,‘里’要是去‘辣’儿很危险的,我们还是送‘里’回宾馆吧。” “你都说他们是坏人了,他们都不藏我为什么要躲?是我犯法了吗?”周轶抱胸冷漠地拒绝道,“不回。” “……”伶牙俐齿的四马难得噎住,这个逻辑好像没有问题,听着还挺让人义愤填膺的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要是一直抓不到,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出门了?”周轶没待四马转过弯来又追加了一句。 “这个……”四马的表情垮了,他哭丧着脸放弃抵抗,“姐,‘里’想吃啥?” 得到了满意地回答后,周轶满意地一笑。 这几天发生的事,枪击、追杀……这些是她此前从未碰到过的,甚至可以说是荒唐至极的事,说她心宽完全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被劫持这种事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了。 可因为有一天会死难道就不活了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周轶的人生信条,因噎废食不是她的态度。 只有死水才是静止的,而她是一汪涌动的活水,既然来了,她就要不虚此行,什么魑魅魍魉都挡不住她的道。 域城的黑夜来得晚,夜生活自然也是要往后挪的,往往这个点内地的人民吃的都是夜宵了,域城很多人才吃上晚饭,所以夜市的热闹是可以想见的。 漠邑夜市上的小吃摊一家接一家,羊肉串、凉皮、黄面烤肉、烤全羊、馕包肉……还有很多周轶看了也道不出名字的美食。她本不是很有口腹之欲的人,对于吃她没什么讲究,果腹就行,可是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招牌,还有那些散发着各自香味的食物,她也难得地食指大动。 “姐,你想吃啥?”热黑询问周轶。 “有什么推荐吗?” “那可多了。”四马殷勤道,“‘里’要是想吃面,这儿有过油肉拌面、拉条子、黄面、牛肉面……想吃肉,牛肉羊肉马肉鸡肉牦牛肉都有。” 他这说了一圈,周轶更没主意。 热黑想着周轶才到域城没多久,就问了句:“姐,大盘鸡吃过吗?” 周轶摇了摇头,她在古木里尔呆没两天就被绑走了,一路上尘土吃的最多。 “来域城没吃过大盘鸡可就白来了。”四马立刻一拍掌,“我们今晚的主题就是——吃鸡。” 打定主意,他们在一家生意火爆的摊子前找了张空桌,坐下前热黑和四马还特地观察了下周围,没发现任何异常和可疑人物后才落座。 四马去点单,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瓣哈尔瓜,他递给周轶:“我和隔壁卖水果的伙计说‘里’是外地来玩的,他就说让‘里’尝尝世界上最~~~甜的哈密瓜。” 周轶往他说的水果摊子看去,在看到摊子前堆放着的哈密瓜时面色讶异。 域城的哈密瓜个头几乎和冬瓜一般大,甚至还圆滚些。 四马说:“‘里’尝尝看。” 周轶咬了口果肉,还没开始嚼就觉得舌尖甜得发痒。 热黑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甜吗?” “太甜了。”周轶真诚地说。 热黑笑了,有些骄傲似的:“‘漠邑的葡萄哈尔的瓜’,现在就是瓜果最甜的季节,姐,你来巧了撒。” 夜市人声鼎沸,摊子师傅的叫卖声,客人的阔论声还有歌声交杂在一起,但并不吵闹,只是热闹,是人间气儿,羊肉串味儿的。 周轶一瓣哈尔瓜下肚,牙齿甜得都要软了。 -- 第21页 她刚把瓜瓤放下,转耳就听到热黑喊:“丁队,这儿。” 丁琎闻声扭头,目光不偏不倚直接落在周轶身上。 他走近后,先后看了眼热黑和四马,他只是极轻地扫了眼,可这一眼就好像五十公斤的负重已经在他们背上了。 热黑和四马不由地打了个抖索。 四马狗腿地搬过椅子放在周轶的位置边上,然后哈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丁队,坐。” 丁琎没说话,把椅子往后一勾,坐下。 他还没开口,周轶从他的眼神中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惹他不快了。 周轶像是没感觉到他的不悦,又像是故意要惹他动怒一样,歪着头看他,语气还略轻快:“来得挺快。” 丁琎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训她,可他对上她明媚的眼眸,要说的话又消湮于无形之中。 她不是他的队员,他没办法像对待热黑和四马一样,在她犯错的时候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更让丁琎觉得气闷的是,他隐隐认识到,就算他严辞厉色地训她,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反而可能会反咬一口。 从麻扎地里救她出来时,他们彼此猜忌,那时她还算客气,起码听话,这两天她算是完全展露出她的脾气秉性了。 丁琎觉得网上的评价十分中肯——难相处。 他按捺着说:“你答应过我,天黑之前会回宾馆。” “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丁琎不知道她又有什么见论。 周轶说:“殷素素死前和张无忌说‘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你不知道吗?” 丁琎的脸更沉了。 热黑和四马夹在两人中间,左右来回看着,话都不敢吭一句。 这时,摊子上的大叔端着一个大盘子出现在他们的桌边:“你们这儿点的大盘鸡和辣子鸡呢嘛?” 四马忙不迭地应道:“对对对。” 大叔放下一盘大盘鸡后又端了辣子鸡过来,周轶看着那盘比盆还大,两盘就几乎要把方桌占满了。 “这么多,吃得完?” 热黑应道:“不多,我们在部队里能吃更多。” 周轶看他:“部队?” 热黑表情微滞,还是四马圆的场:“警队,他嘴快说错了。” “哦。”周轶没放心上。 那个大叔给他们上了碗筷,又提了一壶红茶放在桌上。 周轶拿起筷子,转眼看到他们仨都没动,她又放下筷子,提起茶壶倒了杯红茶,茶香袅袅。 她扫了眼热黑和四马,最后把那杯茶推到丁琎面前:“既然来了,就别板着脸了,你不吃他们两个都不敢动。” 热黑和四马干笑,心里对周轶简直感激涕零。 “明天你送我去古木里尔,给我办一张身份证明让我回渔海,今天就当给我践行吧,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周轶这也算是服软了,虽然不是很真诚。 他们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现在认识一场也是阴差阳错。 丁琎拿起筷子:“吃吧。” 热黑和四马像被解了穴道,立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大盘鸡和辣子鸡,两样都是鸡肉为主,但观感和口感是截然不同的。大盘鸡色黄,除了鸡肉外还有土豆、洋葱,青椒等蔬菜,底下还有皮带面。而辣子鸡的鸡肉丁是炸过的,除了鸡肉外就是干红辣椒,光看着似乎就能让人冒汗。 周轶两样都尝了,不过才开吃几分钟,她的额头就沁出了一层细汗。 丁琎见了,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她是南方人。 “吃不了辣?”他问。 周轶放下筷子,脸颊红扑扑的,颈边也有汗意。 “可以。”她喝了口红茶,“但是你们这个……太辣了。” 热黑憨憨地笑:“我们域城的辣子,歹歹的。” 周轶用手往脸上扇风,转头时看到了旁边人的桌上摆着几个绿玻璃瓶,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们不喝酒吗?” 热黑和四马闻言看向丁琎。 大西北的男儿哪个不会喝酒?论喝酒,他们可从不服输。 热黑和四马听着夜市上时不时传来的碰杯声早就想扯开肚皮痛饮一番了,可他们现在有任务在身,喝酒误事,而且顶头上司就在边上,队里人都知道,丁琎简直就是军纪本人。 周轶看着他们的目光所向,立刻就懂了,她看向丁琎,挑眼故意问:“你不会喝?” 丁琎没理会她的挑衅,但是热黑护着自个儿队长:“我们丁队的酒量在队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周轶笑得意味不明:“是么。” “姐,‘里’想喝酒?”四马问。 “算了。” 丁琎察觉到她又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说:“一个人喝没意思。” “等你下次来域城,我们再陪你喝撒。”热黑又露出一脸自豪的表情,“乌苏啤酒,好喝得很。” 四马机灵地补上一句:“我们没任务的时候。” 周轶笑,眼神清冷。 下次啊,不过萍水相逢的缘分,还见不见得到都不一定。 第12章 周轶平时胃口不大,今天在夜市里却难得地吃了不少。--*--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那盘辣子鸡,熬过了一开始辣得眼眶发红的阶段后,她反而越吃越上瘾了。 -- 第22页 两盘鸡肉,分量扎实,周轶吃的比平常多,但也不到五分之一的量,剩下的基本是他们三个大男人解决的。 放下筷子后周轶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她晃着杯子,耳朵听着周边人的卜语调调,目光毫无目的地逡巡着,然后在看到斜对面的民族风情店时定了下来。她抿了两口茶润润嗓,放下杯子后看了眼桌上的人,热黑和四马还吃得不亦乐乎。 丁琎的问话几乎是和周轶起身的动作是同时的:“去哪儿?” 周轶低头,很随意的口吻:“去对面看看。” 她并不是在询问,仅仅只是和他说一声,丁琎知道即使他阻止她也不会听的,于是也站了起来。 姑且当他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吧,周轶知道他要跟着并无不悦,反而是在意料之中。 她离开位置往摊子外走,热黑和四马要站起来又被丁琎按下:“我来。” 那家民俗店其实离夜市路口很近,过个马路走个十来米就到了。 周轶是被店里挂着的卜布尔丝绸吸引的,各种颜色的丝绸在微黄的灯光下不仅不显黯淡,反而鲜艳异常,那些纹案黼黻,神秘又生动,就同她身上的红裙子一样。 从交河故城回来的路上,热黑极为积极地给她介绍了卜布尔丝绸的历史。这是卜布尔族妇女最喜爱的土产丝绸,用的是古老的扎经染色工艺,色彩绚丽,图样丰富,最能体现卜族人热情的性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周轶喜欢到不同的地方去感受不同的文化,唯有此,她的画笔才能画出不一样的作品。 那家民俗店很大,周轶进去后才发现店里商品繁多,琳琅满目,并不只卖丝绸,还兼有各种精致的银饰和有当地特色的手工艺品。 周轶刚进店,店主就迎了上来,是个卜族妇女,身上穿着墨绿色的卜布尔丝裙,十分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在看见她身上也穿着卜布尔丝裙后更是主动和她攀谈,给她介绍店里不同的丝绸匹段,甚至那些图纹的寓意,说的比热黑还详细。 丁琎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中途陈队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看了眼还在认真地听店家介绍的周轶,掏出手机出门接通了。 周轶回头看了下。 “你们是外地来域城旅游的嘛?” 店家问周轶,显然是把她和丁琎看作是一伙人了,她也没费时间解释,点了点头。 店家又笑眯眯地说:“域城欢迎你啊。--*--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周轶回之一笑。 “什么时候到的漠邑撒?” 周轶想了想:“今天刚到市里。” 一般游客要么就是直接到漠邑市里,要么就是从古木里尔过来的,因此店家也从没想过周轶是先去的乡下才到的市里。 “漠邑去了哪儿玩呢嘛?葡萄渠去过呢嘛?” 周轶摇头。 “哦豁,那可巧呢嘛,今天是葡萄节,葡萄渠里有活动,你们可以去看看撒,可热闹了。”店家热情地介绍着,像个导游一般,对她这个外地游客非常真诚,明明是个生意人,却不向她推销商品,反而给她推荐当地值得一去的地方。 “葡萄节?” “这个季节呢嘛,葡萄都熟了,大家庆祝一下。” 周轶听着,想起了昨天艾尼说的话,难怪他说再过两天就能过节,原来指的是这个节日。 要是在平时,这种当地特色节日周轶一定二话不说就去了,毕竟机会难得,可是现在她并不是自由身,真要去的话还有点麻烦。 周轶并不觉得丁琎会带她过去。 “我儿子现在也在那儿撒。”店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 店家有些骄傲:“他在部队当兵,今天过节呢嘛,葡萄渠里人肯定很多,警察不够用,就向部队借了一些人过去。” 周轶闻言心头一动,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陈队给丁琎打了个电话询问一些情况,还问了四马和热黑,他们交换了些信息,还是没能查出VIRUS绑走周轶的原因。 丁琎挂了电话回到店里,周轶正弯腰看着柜子上摆放的手工艺品,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她直起腰,拿起手上的一个小玩意儿问:“这是什么?” 她手上拿着一个似印章一样的木制品,它的形状像个小宝塔,木头上还画着彩色的图纹,底端却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铁针,仔细一看,那些铁针的排布又是有规则的,罗列着形成了一朵玫瑰花。 “馕戳子。”丁琎说,“打馕用的。” 周轶一点就通,立刻就明白了域城馕上的花纹就是用它扎出来的。 她掂了掂那个馕戳子,看向丁琎:“丁队长,介意送我一个纪念品吗?” 丁琎现在算是琢磨到了,只要她一喊他队长,那就是有事要他帮忙。 周轶被绑过来,手机钱包都被搜走了,这事丁琎知道,他不是吝啬的人,一个馕戳子她既然想要,他也不会拒绝。 结账时,店家还送了一个手工小布袋给周轶,她把馕戳子装在里边,把布袋斜背在身上,布袋是卜布尔丝绸缝制的,倒是和她的裙子很相配。 “小伙子,今天葡萄渠有葡萄节的活动,你可以带你女朋友去玩玩撒。” 丁琎和周轶一同进店,俊男靓女,此时丁琎又帮着周轶付钱,店家自然以为他们是一对。 -- 第23页 丁琎倒不在意被误会,只不过他在看到周轶眼里的勃勃兴致时微微头疼。 本以为到这会儿她也该消停了,可她似乎并不想就此结束她的漠邑之旅,老实地跟他回去呆着,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把她留在了漠邑,早知道她这么能折腾,他下午就该让四马和热黑先把她带到古木里尔。 她简直是身在险境而不自知。 开往葡萄渠的汽车里,气氛异常地沉默,坐在后座上的丁琎和周轶完全不交谈,坐在前面的热黑和四马也不敢吱声。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出去走了一圈,丁队突然说要去一趟葡萄渠。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看他表情,似乎并不是自愿想去的,想到这,他们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起周轶来。 葡萄渠是烈焰山西侧的一个峡谷,南北走向,沟谷狭长平缓,沟内有环绕的溪流和连绵不尽的葡萄架,它被誉为火洲的“桃花源”,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这里就会成为中外游客来漠邑的必去之地,尤其是每年葡萄节这天,更是人烟辏集,好不热闹。 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车就开到了葡萄渠,进了沟里,热黑直接驱车到了接待站,葡萄节的活动就在那儿举办。 接待站依山傍水,有数十条的葡萄长廊纵向延伸。 他们到时,廊外已经停满了车,热黑一时找不到车位,就让周轶和丁琎先行下了车,他和四马两人去找停车位。 每条葡萄廊都有不同的活动,同样都是人头攒动,十分喧嚣。 周轶随便挑了一条葡萄廊进去,经过入口站着的特警时,她还有意地多看了两眼。 长廊顶上盘绕着葡萄藤,葡萄叶大而绿,叶底下垂着一串串饱满的葡萄,廊里摆着很多长桌,桌上放着各种新鲜的葡萄和大小不一的葡萄干供人品尝。 周轶来漠邑后只吃过无核白,还没尝过其它品种的葡萄,所以当工作人员邀请她进行品尝时,她没有拒绝,摘了几颗颜色不同的葡萄尝了尝。 每一种都很甜,但又甜得各有千秋。 丁琎一直跟在周轶的后面,尽管他对她这个点还要求来葡萄渠玩有些微言,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懈怠,反而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保护者的角色,甚至在其他游客拥过来品尝葡萄时还会伸手挡上一挡,让那些人不撞到她。 周轶余光看到他偶尔伸出来的手臂,嘴角微扬,她从盘里摘了一颗浅紫色的椭圆形的葡萄,转身举到了丁琎的嘴边:“这个,尝尝。” 她突如其来的示好让丁琎有些没想到,加上这个动作暧昧,他不由地端视着她,想看穿她此举的目的。 周轶又把手举高了些,就差直接送进丁琎嘴里了。 边上有人看他们,那个工作人员也笑着注视着他,眼神带着笑意和期待。 丁琎不好在人前驳了她的意,他扫一眼她指尖的马奶.子,后退一步,从她手里拿过那颗葡萄丢进了嘴里。 周轶搓搓指尖:“甜吗?” “嗯。” “这种最甜。” 尝过了葡萄和葡萄干,周轶又去了另一条摆满葡萄酒、酒香四溢的长廊里品了当地特酿的葡萄酒。 她品酒时表情享受,喝到好喝的葡萄酒时,眼神还会自然而然地眯起,随后流露出赞许之意。 现在的她似乎是丁琎这几天见过的最放松的状态。 “人民警察不仅要保护人民的人身安全,还要保护人民的精神安全,你不能让我以后想起域城,脑袋里只有被绑架的糟糕回忆吧”,这句话是不久前在民俗店门口她对他说的,蛮横自我又让人无处反驳。 长廊里围了很多人,周轶在人群外边往里看,才发现几个卜族小姑娘正在一个大木盆里唱着歌跳着舞,周围的人随着她们的节奏击节和着。 她看到了木盆里飞溅的葡萄汁液:“踩葡萄?” “嗯。” 周轶觉得稀奇,这项古老的酿酒工艺她只在书本和电影里看过:“域城现在还保留着这项工艺?” 丁琎点头,同时伸手帮她格挡着周围拥挤的人潮,几乎把她半抱在怀里:“人工不容易把葡萄籽碾碎。” “哦。” 葡萄籽中含有单宁,破碎后会有苦味,这点周轶倒是知道。 前方有人往后挤了挤,周轶一个不防被前面的人撞了下,她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靠在了丁琎的怀里。 丁琎下意识揽着她的腰扶了她一把,随后很快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周轶站稳,勾了下自己的鬓发,偏过头:“谢谢。” 丁琎“嗯”了声:“还要看吗?” 周轶回过身,不紧不慢地应道:“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她其实很清楚在查明绑匪身份之前自己现在这样抛头露面很危险,她也知道丁琎想尽早带她回去,可她来这儿另有目的,她不能白来一趟。 周轶往外走着,脑子里一直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暂时摆脱丁琎去办自己的事,他是个聪明人,一些蹩脚的借口根本骗不过他。 还未待她想出一个合理的托辞,一场意外就打断了她的思路。 廊外“砰”的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响彻渠内。 第13章 长廊里的所有人先是被吓住了,空气里静了片刻后马上喧闹嘈杂了起来。 “汽车爆炸了。”廊外有人扯着嗓子喊,“汽车爆炸了。” -- 第24页 这一嗓子引起了人群的恐慌,同时长廊外面冒起了一阵黑烟。 今天过葡萄节,很多当地人和外地游客驱车到了葡萄渠里,此刻长廊外一辆挨着一辆地停满了车,现在一辆汽车发生了爆炸,那么其余的汽车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如果不及时处理,最坏的情况就是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辆接着一辆烧下去。 离第一声巨响过去不到五分钟,又有两声爆破声破空而来。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尖叫声和呼喊声,受到惊吓的人们开始拥挤着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此地,你推我、我搡你,所有长廊顿时乱成一锅粥。 “有没有人过来帮忙,这边有人受伤了。”外边有人焦急地呼喊。 丁琎的军人使命让他本能地趋害避利,他刚想往外走,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 周轶似乎明白他在顾忌什么,还未等他开口,她就先行说道:“你去帮忙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丁琎忖了片刻,现在外面什么情形他还不清楚,葡萄渠里人员众多,此刻这种情况他不能放任不管。 “别乱跑。”丁琎说完转身就疾步走出了长廊,毫不犹豫地往着冒火光的方向赶去。 长廊里摆放着的葡萄酒洒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周围一阵混乱,丁琎走后,周轶转身快速地挤进了人流中,往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长廊的另一端连接着接待楼,此刻楼前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的游客,有警卫在维持秩序,安抚群众。 周轶穿梭在人群中,她的目光一直四下不断搜寻着,当看到接待楼里走出的两个身着迷彩的男人时,她的眼神蓦地一亮,旋即挤开了面前的人打算去拦人。 就在她即将冲出人群时,有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分别箍住了她的臂膀,一个人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另一个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挣脱不能,呼救不能。 他们低着头,架着周轶往反方向走,惊慌失措的人群没人发现他们的异常之处。 周轶发不出声音,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挣扎就是始终受制于人,她几乎是被半拖着往前走的。 他们把周轶带离了接待楼,半拖半拽着进了路边的土道上,这种小道纵横在葡萄园间,是当地农民为了采摘葡萄特地挖出来的。这个点不会有人来葡萄地里,躲在这样的地方,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人发现。 周轶被他们架着不知到了葡萄园的哪个角落里,接着搂着她的劫匪松开了她,她一半的身体获得了自由,可还未待她开始挣扎,另一个劫匪就迅速用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周轶觉得喘不上气,她本能地用手去掰他的胳膊,可她的力气敌不过对方,她的反抗显得有些徒劳无功。 两个劫匪低声交谈了几句话,说的仍是她听不懂的语言,松开她的那个绑匪似乎在交代着什么,说完后就闪身钻进了葡萄林里,很快周轶就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 她垂下手不再企图去掰开身后那个劫匪的手臂,他似乎以为周轶放弃了抵抗,得意地哼哼两声,稍微松了松手,给了她喘气的空隙。 就在这时,周轶猛地抬起手,拿着馕戳子用尽全力往后一扎,她对他的身高判断准确,这一下直接把戳子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劫匪怪叫一声,立刻松开了周轶。 周轶拔出馕戳子转身后退了几步,双手握紧馕戳子像是持着一把匕首般对着那个劫匪,警惕着他,不让他靠近自己。 夜色浓稠,周轶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大致能辨别出他的姿势。她这一下没有留情,下了狠手,此时那个劫匪正痛得弯腰捂住自己的眼睛哀嚎着,没能顾得上反扑她。 周轶浑身冰冷,握着馕戳子的两只手一直在颤抖,虽然她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溅到手上的液体,是他的血。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隐隐作呕,她的太阳穴在猛烈地抽动着,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周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离开的那个劫匪很有可能是去知会其它同伙来接应他们的,她现在不能在这儿待着。 打定主意,周轶绕开那个劫匪往回跑,跑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 那些人见她伤了人跑了,十有八九会认为她会原路回去求救,当然如果能做到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此时夜色深沉,在夜里她行动不快且她的脚伤还没好利索,她并不能保证她能在他们追上她之前到达接待楼。 思及此,周轶当机立断,随意地择了一条小道就跑。 葡萄园的土地高高低低的并不平坦,周轶摸黑走着,还时不时会被葡萄藤绊住,夜里她辨不清方向,只是凭着直觉在走,因而速度不快。 大概这么走了十几分钟,周轶听到了身后不知哪个方向有人声传来,她心头一紧,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葡萄园里有数不清的壕沟和小道,他们并不能立刻就找到她,但到底比烈焰山找人容易得多。 周轶咬咬牙,弯腰躲进葡萄架下,半弓着腰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不敢弄出任何声响。 人声似乎向她逼近了,周轶回头看一眼,几道手电筒的光线若隐若现,他们似乎在一一排查就近的葡萄架。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暴露。 周轶捏着手紧咬着下唇,心脏快速跳动着,手心里濡湿一片。 -- 第25页 千钧一发之际,葡萄园的另一侧突然“轰”地一阵响动,似乎有葡萄架倒了。 那伙劫匪闻声而动,迅速往声源地奔去,周轶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提起裙子,快速地钻出了葡萄架,跑上了一条水泥小路,奋力地往尽头奔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房子,房屋外表看上去和她在亚西村看到的一样,有个相对较大的带院子的房子大门敞开,隐隐有歌舞声从那儿传出来。 周轶回头看向黑黢黢的小路,喘着气一步步走过去,到了近处,她却停下了脚步。借着院子里漏出来的微弱灯光,她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闯进去,肯定会把正在载歌载舞的人骇到,今天是当地隆重的节日,她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那些劫匪摆明是冲着她来的,越少人牵连其中越好。 周轶有自己的考量,她在房子附近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特警。 “你好,有什么——” 有人轻轻拍了下周轶的肩膀,她一惊立刻如觳觫的猫般转过身,警觉地把手中的馕戳子对准对方,目露凶光。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看长相是个东族人,他被周轶过激的反应吓了跳,在看到她手中的带血的“凶器”时更是诧异。 他缓缓地把双手举到脑袋两边,干笑着说:“误会、误会,我不是坏人。” 周轶上下打量着他,并不放松警惕。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周轶抿嘴不言,目光却错开他看向了他的身后,原本黑漆漆的小路上多了两道光。 那男人察觉到她的表情变了,小心翼翼地侧头往后瞄了眼:“有人在追你吗?” 周轶没回答,垂下手后退几步打算离开。 “诶诶,你等等。” 周轶皱眉,盯着眼前的人。 “我可以帮你。”他指了指自己,“你跟我来。” 他看上去不像是和那群劫匪一伙的,但周轶仍对他的话存疑。 那男人走了几步发现周轶没跟上,朝她招招手:“快点。” 周轶回头,那两道光更近了。 她捏了捏手,下定决心跟上了他。 男人带她绕了两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栋房子前。 周轶看到灯光底下的招牌时觉得意外,她没想到葡萄渠里还有旅舍。 他输了密码打开了大门,回头示意周轶跟上。 大门进去就是一个露天的大院子,这个点院子里还很热闹,一些住客在凉床上喝酒打牌撸串,有一些坐在院子里看电影,另外几个姑娘在葡萄架下荡着秋千闲聊。 “哟,陈老板回来了啊,还带回了一个……域城妹子?”院子里有人喊,“带过来看看呀。” 周轶把手背在身后,前头那男人转过身给了她一张房卡:“103,你先进去呆着。” 她现在这模样的确不适合见人,他倒是心细。 “小姐姐,你别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他就是个奸商!”秋千那儿有个姑娘冲周轶喊道。 “兰兮芝,你有完没完啊。”那男人吼了回去。 “又吵上了。”院子里的人一阵哄笑,似乎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来他在这儿住了有段时间,周轶稍稍放心了些,接过他手上的房卡,转身就走。 这家旅舍只有一层楼,周轶很容易就找到了103,她刷卡开门,打开房间的灯四下扫了眼。 屋子比今早丁琎开的那间还小还简陋,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几乎就要占满整个空间,浴室倒是独立的,就在床尾边上,小小的一间。 周轶拧开水龙头冲手,干涸的血渍汇成血水流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动手伤人,她现在还能清晰地回想起血液溅到手上时那种温热的感觉,触到皮肤上像是浓硫酸让她整块肌肤都在发烫。 也不知道是托谁的福,让她有了这么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如果让她知道,她一定好好感谢他。 周轶抬头,镜子里她神情冷淡,眼神却很凌厉。 房门被敲响:“是我。” 周轶搓了搓手,关上水去开门。 她让了让身,那个男人却没进来,他站在门口,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周轶眯了下眼,缓缓摇头。 “哦,那没事,我用我的再开一间房。”他说,“老板和我熟。” 周轶审视着他:“你认识我?” 他抚着下巴看着周轶做思考状,几秒过后眉毛一挑,“我看你是很眼熟,估计以前见过,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交个朋友?” 不认识她还这样帮她,图什么? “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人追,又为什么……”周轶转了转手。 那人低头看了眼周轶已经洗白了的双手,试探地问了句:“你杀人了?” 周轶摇头。 “没弄出人命就行,人在江湖上走,哪能没点儿恩怨情仇呢。”他朝周轶伸出一只手,又露出了笑嘻嘻的脸来,“陈淮景。” 周轶低头,片刻后轻轻握上:“周轶。” 第14章 丁琎赶往事发地点,还未靠近就看到几辆车正在燃烧,特警们正忙着把周边的汽车和燃烧的车辆隔离开来,没过一会儿消防车和救护车就开到了现场进行紧急的灭火和救援。 -- 第26页 “丁队。” 丁琎正帮着转移被汽车爆炸气浪伤到的伤者,听到喊声,他回头看到热黑和四马朝他跑过来,他们俩脸上均是大汗淋漓,想来事故一发生他们就加入了救援。 “东面和西面都有车辆发生爆燃。”热黑报告道。 四马接道:“初步判断,是汽车油箱泄漏引发的。” 汽车油箱破裂、汽油泄漏也需要接触高温物体才会发生爆燃,如果现在是白天,汽车长时间在漠邑的高温下,油箱泄漏倒是很有可能会引起爆燃,可现在是晚上,气温已经下降了很多,汽车自燃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是有人用明火引燃的。 丁琎拧眉思考,东西两边的车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均发生了爆燃,是不是太巧了?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局面。 周轶。 丁琎沉下眼:“你们两个留在这儿,联合特警搜寻下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员,排查所有车辆,确保不会再发生汽车爆燃,尽快疏散人员。” 热黑和四马对视一眼,脚跟一并敬了个军礼:“明白!” 丁琎下完指令后就折返回了长廊,他没看到周轶。 长廊里的人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了,丁琎往长廊另一头跑去,到了接待楼前,乌泱泱的人群里他没办法立刻找到周轶。 “周轶。” 丁琎拍了下一个身着红色长裙,披着长发的姑娘的肩膀,待她回过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时,他才知道认错了。 “抱歉。” 丁琎继续往前寻找着,恐慌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很多人还围着几个特警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人潮似水流涌来涌去。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丁琎站定,环顾着四周。 如果周轶在这群人中,那么她反而是相对安全的,他也不必要急着找她,最坏的情况是她被人带走了。 在葡萄渠里要带走一个人又不被发现,最好的藏身地在哪儿? 丁琎踅足,挤开人群一迳往葡萄园去。 今晚月色暂晦,明星也无,入夜后的葡萄园黑成一片。 丁琎捡了条小道迅速前进,同时耳目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约莫走了一公里,他目光敏锐地扑捉到了几道忽闪的光,侧耳一听还有人声,说的是斯坦国语。 他闪身躲进了葡萄桩子后面观察着,那些光柱摇摆不定,看样子像在找什么,正在逐一排查着葡萄架。 周轶没被他们抓住? 丁琎想到这个可能性,在这当口不知怎么的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笑意。 VIRUS不会毫无目的地瞎找,既然他们在这儿,那就说明周轶应该就在附近躲着,她要是被他们先找着了那就比较麻烦。 丁琎拍了拍葡萄桩子,后退一步,猛地踹了一脚,葡萄桩子吱呀一声,缓缓倒地,随后一半的葡萄架塌了下来,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拉了一条老葡萄藤滑向一旁的壕沟,半伏在地上伺机而动。 夜色中他辨出了有几个黑影向他这儿奔来,丁琎数了数,三个,他摸了摸兜里的手.枪,一颗子弹,够了。 那三个人持着手电筒在塌下的葡萄架附近逡巡,丁琎沉住气,在一道光扫过他时,还未待对方做出反应,他身体一跃,利落地用老葡萄藤缠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扯。 另外两个斯坦人见状齐齐掏出手.枪对准丁琎,他一个飞踢稳准狠地踢掉了一个斯坦人的枪,然后转身一拉葡萄藤把那个斯坦人往前一推,直接撞在了另一个斯坦人的枪口上。 “砰”的一声,一个斯坦人倒了地。 丁琎不费一子就利用对方的手解决了一个他们自己的人,这一下把另外两个斯坦人惹怒了,他们骂骂咧咧地再次发难。 被丁琎踢掉手.枪的那个直接挥拳向他扑来,丁琎一闪,直接一记闷拳打在他的肚子上,然后用脚一绊把他放倒在地。 他的余光看到持枪的那个斯坦国人正在边上,迅速矮身一躲,避开了子弹。 持枪者见一枪未中,立刻调转枪口。 丁琎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照向对方眼睛,趁着他晃眼的一瞬间,两步上前捏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折,手.枪一转落入了他的手上。 两个斯坦国人还要进攻,丁琎一个转身从兜里掏出手.枪,一左一右指着两个人。 “别动。” 丢在地上的手电筒光柱笔直地射向远处,丁琎站在中间像个审判者。 左边地上的那个斯坦国人欲要起身,丁琎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膝盖开了一枪。 “VIRUS?” 丁琎刚说出组织名,地上的那个斯坦国人突然一扑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脚让他无法移动。他踢了踢没能把他踢开,立刻用右手□□将其击毙。 明明他左手就有枪,却要用右手的这把……另外一个斯坦国人似乎发现了丁琎有一把枪已经没子弹了,他趁着丁琎收回右手的这一刹那,猛地把他扑到在地,然后死死地压住他的右手手臂,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丁琎手一麻,松开了枪。 斯坦国人刚摸上枪,丁琎抬起另一只手,用枪托用力地在他太阳穴上砸了两下,直接把人砸向了一旁,挣开了桎梏。 丁琎握住枪迅速起身,斯坦国人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始终掌握不了平衡而倒下,他没给敌人再次反扑的机会,直接把人打晕了。 -- 第27页 三个人,至少有个活的。 丁琎正想打个电话让热黑和四马带人过来,摸了下口袋没摸到手机。 大概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了,丁琎捡起手电筒打算找一找,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车道上有车喇叭响起,两长一短,紧接着有人低喊着斯坦国语逼近,听声音来的人不少,像是VIRUS的接应。 丁琎眉头一紧,把手电筒关了,随后扫了眼地上横着的人,悄无声息地撤离。 他没跑远,就伏在百米开外的壕沟里观察着。 几个黑影找到了他们的同伴,大概是意识到他们已经暴露并且对手不弱,因而他们并没有撒开去找他,背上了三个同伙就迅速离开了。 两分钟后,警笛声响起,爆闪灯在夜里闪烁着。 “丁队!” 热黑和四马带着一群特警往葡萄园里来,丁琎从壕沟里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 “在这儿。”他回了句。 热黑和四马奔过来,热黑问:“丁队,你没事儿吧?” “刚才好像听到了枪声。”四马说。 丁琎简要地把刚才的事说了遍:“你们带着特警在附近搜一搜,他们估计跑不了多远。” “收到!” “丁队,我刚听说……” 热黑压低声音附在丁琎耳边说了句话,丁琎闻言脸色沉了沉。 “这个情况等下向陈队报告一下。” “明白!” 四马看了下周围:“周轶姐呢?” 丁琎拿上两个手电筒,拍拍他俩的肩:“我去找她,剩下的辛苦了。” 这片葡萄林外就是一条小路,丁琎打着光沿着小路找过去。 “周轶?” “周轶。” 丁琎找到了小路尽头也没有见着她人,最后到了葡萄渠里本地人居住的地方,他看到院子里有居民在聚会,上前询问了一番也是无果。 他在村子里转了转,路过一家旅舍时还想进去看看,随后又想到,她没有身份证,旅舍主人不会让她入住。 再往上走就是晾房区,丁琎不放心仍是走上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虽然VIRUS没劫走她,但没见着她人丁琎还是不放心,大晚上的她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面到底还是有些危险。 葡萄渠这么大,她会躲在哪儿?跑回接待楼了? —— 周轶向陈淮景借了手机,她突然消失,丁琎他们估计正在到处找她,她想和他说一声自己没事。可当她拿到了手机要拨电话时才突然想起,她没记住他的手机号。 周轶没犹豫,拿着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刚通,她就直接开口:“是我。” 那头陆美美空了下立刻反问:“你办的新号码?怎么是大都的?” “不是我的。”周轶长话短说,直击主题,“把两天前我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号码告诉我。” “两天前……域城的那个?” “嗯。” 陆美美被她绕糊涂了:“怎么回事啊,周轶,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回去再和你说,现在先把号码发给我。”周轶干脆道。 “好,发给现在这个号?” “嗯。” 陆美美那边静默了几秒后:“好了。” 过了会儿周轶手上拿着的手机进了条短信:“收到了,挂了。” “诶,等等。”陆美美喊住她,“那我之后要找你应该打哪个号码啊?” 周轶没有犹豫:“域城的。” 挂了电话,周轶立刻给丁琎去了个电话,电话铃响了几声后才被接通。 “喂,‘里’好?” 周轶愣了下:“四马?” “周轶姐?” “是我。” 四马显得很激动:“周轶姐,‘里’现在在‘喇’儿呢?有事没啊?” “我没事。”周轶反问,“丁琎呢,怎么是你接电话?” “丁队的手机丢了被我给捡了,他现在正找‘里’呢。”四马又问了一遍,“姐,‘里’现在在‘喇’呢?” 周轶把旅舍名说了。 四马想了下:“丁队走的就是‘里’‘辣’个方向。” 第15章 周轶没和丁琎说上话,就交代四马要是他回去了就告诉他一声,她没事。 挂了电话,周轶从房间里出去,她想把手机还给陈淮景,门外没见着他人,最后是在院子里找到他的,他正和一姑娘在说话,嗓门还有点大,语气无奈又有些焦躁。 “我说你至于吗?为了一破玉镯子从大都追我追到域城来?” 兰兮芝气急:“什么破玉镯子,那是我外婆留给我的!” 陈淮景掏掏耳朵:“小点声儿,不就是一翡翠镯子,回去我赔你一个更好的。” “我就要我自己的那个,你还我。” “不是告诉你被店里的伙计不小心摔碎了吗?”陈淮景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兰兮芝不依不饶:“那你把碎的还给我!” “……” 和陈淮景吵架的姑娘留着一头及肩短发,发尾一个内扣显得她的脸小,颊上还有婴儿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周轶走近时听他们这一阵吵才知道他们以前就认识。 陈淮景看见周轶,立刻换上了灿笑:“和家里人打完电话了?” “嗯。”周轶把手机还给他,转头发现那姑娘正盯着她的脸看,神色莫名。 -- 第28页 她别开头看向大门,想起四马说丁琎正往她这个方向找她,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也找一找他,兴许能碰上,随后又想,万一先碰上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劫匪那可就自投罗网了。 凉床上那些玩牌的住客喊陈淮景过去,他应了声好后又笑眯眯地看向周轶:“一起过去玩玩?” 周轶往凉床那儿看了眼,摇了摇头。 陈淮景没劝:“时间不早了,你很累了吧,是该早点休息。” 兰兮芝见他对着人家美女一脸殷勤的狗腿模样,鄙视地白他一眼,见周轶往旅舍大堂走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周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兰兮芝咳了声指了指走廊尽头:“我房间在隔壁。” 周轶没说什么,拿出房卡准备开门。 “你是周轶吧?” 周轶手一顿,立刻扭头看向她,眼神犀利。 兰兮芝被她的气场震住,片刻后才解释:“我以前也学过画画,你的作品我看过,画得很好……你本人也比照片上的好看。” 周轶眼神放柔:“谢谢。” “你怎么会和陈淮景走到一起呢?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从头到尾周轶可没把他当作好人,一般好人见到今晚她那个样子早该报警而不是帮着给她找藏身之地。 “周轶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兰兮芝问。 “嗯。” 兰兮芝愤愤地说:“你可得小心他,他肯定觊觎你的美色,大色狼!” 周轶听她孩子气的话微勾唇角笑了下,低头继续刷卡开门:“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忠告,晚安。” 这一晚上,周轶并没有休息好,一是心里想着事,另一就是失眠症作祟,她这毛病也是奇怪,白天里偶尔打个盹倒是能睡着,到了晚上真要正儿八经休息时反而怎么也睡不熟。 尤其是今晚,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不久前发生的事,真是见鬼了。 漠邑是不能再呆了,明天见了丁琎,她要让他早点带她去古木里尔,尽快送她回渔海。至于那个人的事,等她回到了渔海再托人找吧,她没办法再在这长待了。 周轶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躺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人还是疲惫的,说起来她来域城的这段时间,反而和丁琎在一起的时候睡得最安稳。 昨晚她把洗了的长裙晾在浴室里,今早起来它已经干了。周轶重新套上它,扯了扯裙摆,觉得这裙子现在可以说是她的战袍了,跟着她出生入死的。 从院子里抬头看,天空还是灰色的,微微翻白,天还未大亮,院子里不复昨夜的热闹,此时静悄悄的,凉床上一片狼藉。 陈淮景起来看到周轶一人站在院子中央,悄无声息地潜到她的身后,抬起一只手打算搭上她的肩吓她一跳,还没等他摸到周轶,不知从哪儿横空冒出一个人,捏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 “啊——痛痛痛。”陈淮景痛呼着。 周轶一惊转过身,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惊讶道:“丁琎,你怎么在这?” 陈淮景表情狰狞,周轶指了下他:“松开他吧,是他带我进来的。” 丁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这个男人,手劲一松。 陈淮景皱着一张脸甩了甩手,满脸怨气地瞅着丁琎:“你谁啊,怎么一上来就这么不友好啊。” 丁琎没回答他,只是打量着周轶,最后目光在她留有淤青的脖颈上停了几秒后才看向她的脸。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轶问。 “一个小时前。” 一早就出发来找她了,他还算尽职尽责。 “昨晚……” 丁琎看向还站在一旁的陈淮景,他一个哆嗦还算识趣地讪讪地走开了。 周轶走到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坐下,仰头看着丁琎。 “昨晚那些绑匪又出现了。”她说。 “我知道。” 周轶荡了下秋千:“你怎么不问问我,那些人为什么没把我劫走?” “你跑了。”丁琎说,“我看到他们在葡萄园里找你。” 周轶聪明,脑筋一转就把前后事情接上了:“葡萄架是你弄倒的?” 丁琎点头。 原以为是巧合,没想到还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 丁琎观察着她的表情,她说:“那个馕戳子,扎人还挺趁手的。” 周轶站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把一个劫匪的眼睛扎瞎了,这算防卫过当吗?” 丁琎的眼里难得地闪过讶然的情绪,旋之又变得有些复杂,让他诧异的是她的胆量和本事,之前也是,在危急关头她也不失冷静。 “我是没办法才——” “不算。”丁琎打断她。 如果那个劫匪遇上的是他,那代价可不只是一只眼睛。 丁琎接着说:“这次是我失职。” 周轶挑挑眉,要说这也怪不了他,坚持来葡萄渠的人是她自己。 丁琎走到一旁给热黑打了个电话,让他和四马尽快过来,挂电话前他往周轶那儿看了眼,她重新坐在了秋千上慢慢地荡了起来,裙摆在风中款摆。 他转过身背着她往前走了一段才吩咐了句:“来的路上去药店看看有没有治跌打损伤和散淤的药。” 挂了电话,丁琎走回周轶面前:“走吧。” -- 第29页 “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旅舍在半坡上,坡底下就有几家小饭馆,每家饭馆店面招牌上既写了东语,底下又写了卜语。 丁琎带着周轶去了一家早餐店,此时才八点钟,天色刚亮不久,店里尚且还没有很多人。 周轶捡了张空桌坐下,丁琎坐她对面把菜单递给她,他自己直接点了一份胡辣汤和几个烤包子。 周轶扫了眼菜单,她和丁琎食向完全不同,大早上的吃不来腻味的。 菜单上很多菜品是本地食物,她光看名字完全猜不出是什么,周轶一时不知道该点什么。 丁琎见她犯难,问她一句:“牛奶喝吗?” “咸的?” 丁琎眼底若有笑意:“可以加糖。” 周轶点点头:“还有推荐吗?清淡点的。” “可以尝尝油塔子。” 油塔子?光听名字可不清淡,不过周轶没有拒绝他的建议,他这个“算是”域城人总比她这个外地人懂些。 老板很快就把他们点的早餐送上来了,他给周轶端上一碗牛奶时还特地说了句:“这是刚挤出来的□□,刚煮的,新鲜得很。” “谢谢。”周轶拿勺子搅了搅,又往那一盘“油塔子”看去。 从外表上看,这个名为“油塔子”的食物和包子形状相似,色白油亮。 周轶上了手后才觉出它的不同,它没有馅儿也不像窝窝头是实打实的,它撕开后是一层一层的,也不粘手,吃到嘴里香而软,一点不腻味。 周轶就着热牛奶吃了一个,觉得这种味道她以前从未尝过,就指着问丁琎:“上面抹的什么?” “羊油。” 周轶有点意外:“没有膻味。” 丁琎一笑:“域城的羊不膻。” “你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啊,整天粘着我不放。” “谁粘着你啊,你以为我乐意啊,你早点把镯子还我我就不跟着你了,在那之前你别想甩掉我。” “小姑奶奶,我真是服了你了。” 周轶听到声音回头,陈淮景和兰兮芝两人一前一后拌着嘴走进了店里。 陈淮景先看到周轶,他换上笑脸举起手正要和她热烈地打个招呼,转眼又看到了坐她对面的丁琎,他板着个脸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 “呵呵,好巧啊,吃早餐呢。”陈淮景收回手讪讪地说。 他本来想和周轶坐一桌的,可他一见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手腕就在隐隐作痛,陈淮景到底不敢再僭越,老实地坐在了另一张空桌上。 反倒是兰兮芝大大方方的:“周轶姐,早上好啊。” “早上好。” 兰兮芝好奇地多看了丁琎两眼,但她不八卦,更无意去窥探刺问别人的隐私。 她向周轶问了好后就往陈淮景那桌走去,不理会他埋汰的眼神,拉开椅子坐下后就顺手拿过菜单浏览了起来:“请我吃饭。” “诶诶,过分了啊。”陈淮景敲敲桌子,一脸严肃地和她理论,“你跟着我就算了,还想敲我竹竿占我便宜?” “那你把镯子还我。” “……”又是这事儿,陈淮景觉得和她这个女人简直没话可讲,不管他和她说什么她都能扯回这个话题上。 兰兮芝瞟他一眼,继续激他:“陈老板不会这么小气吧,一顿早饭都不愿意请?” 她说这话时故意拔高了音量,周轶听到时轻笑了下,因为她不成熟的小伎俩。 陈淮景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都要冒出来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兰翠翠,你别太嘚瑟了。” “……”这回轮到兰兮芝愣住了,“你怎么……” 陈淮景见她吃瘪的表情,心情瞬间愉悦,挑起眼尾语气欠欠的:“翠翠,这名儿多接地气,多符合你的形象气质,为什么要改了啊。” “陈、淮、景。” 第16章 丁琎和周轶吃完饭回到旅舍不久,热黑和四马就到了。 四马一见着周轶,立刻上前围着她转了圈:“姐,‘里’没事吧?” “嗯。”周轶看向丁琎,“现在出发?” “还不行。” “还没查出那些人的身份吗?”周轶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早上洗漱时她就看到了那几抹淤青,除了脖子上,两只胳膊上也有。 她这话听着像是在拐着弯儿地说他们效率不高的意思,热黑下意识想要反驳,嘴巴刚张开,就被丁琎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这时候四马开口了,他笑嘻嘻地把手上提着的小袋子献殷勤似的递给周轶:“姐,给‘里’带的药膏,‘里’赶紧用上。” 周轶没想到他看着大大咧咧的,还挺懂得怜香惜玉。 袋子里两盒药,一盒治跌打损伤的云南白药喷雾,另一盒是化瘀的膏药。 周轶抬眼往丁琎那看,而他在她看向他的那一秒就别开了头,把热黑和四马喊到一边说话去了。 昨天相处了小半天,热黑和四马都知道她崴了脚,但他们并不知道她身上有淤青。 周轶拿出那盒化瘀的膏药在手上掂了掂,哼笑了下,觉得他这人真有够闷骚的,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呢。 丁琎和热黑四马出了门,在旅舍门口的一个小角落里站着。 “核实了吗?”丁琎沉声问。 -- 第30页 热黑点头:“昨晚和当地文交部联系了,斯坦国使团昨晚确实是住在葡萄山庄里,是他们的大使临时起意提的,说是正好碰上葡萄节,机会难得想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 昨天丁琎亲自去跟踪调查了下这个斯坦国的使团,他们全程都由文交部的人员陪同着,去的地方也是漠邑的著名景点,他跟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在从外办工作人员口中得知他们今晚就会离开漠邑时,他曾打消了自己的怀疑,认为VIRUS和使团并没有关系,他们一起出现在漠邑不过是巧合。 可现在……斯坦国使团既然是来荆国进行文化交流的,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能单凭这个就判定使团和VIRUS有瓜葛。 “丁队,‘辣’些人的长相,‘里’有看清吗?”四马问了个关键问题。 丁琎抿着嘴,表情略微沉重地摇头。 第一次在麻扎地交手是在深夜,后来在烈焰山他们又都蒙着面,昨晚倒是看清了那三个人的长相,只不过两个死了,还有一个…… 丁琎沉下嗓:“现在使团的人都在哪儿?” 热黑回道:“应该还在葡萄山庄里。 “我出去一趟。” 丁琎才说完,热黑就主动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看好周轶。”丁琎转身正要走,正巧这会儿陈淮景和兰兮芝两人从坡底下回来,他下巴一抬示意道,“盯着那个男人,看看他想干什么。” 四马探头:“‘辣’个小白脸?他有啥问题?” “昨晚是他把周轶领进旅舍的。”丁琎说。 四马怒目一瞪:“那小兔崽子是不是占周轶姐便宜了?” “……” 周轶可不是那种会被人占便宜的女人,丁琎之所以怀疑陈淮景,只是因为周轶告诉他,那个男人是在明知有人追她的前提下还主动帮她的,正常人碰到这种事早就心生疑窦甚至报警了,还会好心地给周轶开一间房? 在丁琎眼里,他目的不明意图不纯,值得怀疑。 旅舍院子里陆陆续续地多了很多住客,随着初阳的攀升,人声也渐渐热闹了。 陈淮景坐在凉床上,屈起一只腿懒散地斜靠着床栏,手里拿着一瓣西瓜吃得悠闲惬意,那姿态看着的确是来度假的。 “是我,店里最近怎么样?”陈淮景啃了口西瓜,拿着手机和人说着话,语气慵懒,“没出什么事吧。” “老板,店、店里最近没、没啥事,都挺正常、呵呵、正常的。” “结巴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陈淮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眉心一皱,“是不是宝裕堂那边的人找上门来了?” 那头伙计默了两秒才心虚地磕磕巴巴地回答:“是、是来过一次两次的。” “一次两次?” “三次四次?” 陈淮景不耐烦了:“把话说清楚,再支支吾吾的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踢了。” “老板,我要是说实话您别生气啊。” “少废话。” 伙计没敢再瞒,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您离开大都后,六爷那儿是有好几拨人找上门儿来,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说您外出游学去了,归期未定,把他们打发走了,可是……” “可是什么?你他妈别起承转合了,直接讲完。”陈淮景急了。 伙计哭丧着声音说:“可是昨天赵家二小姐找上门来了。” “赵岚衣?” “可不是嘛。”伙计委屈巴巴的,“她可狠了,昨天一来就砸店,还让她的手下把我给绑了,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把您的行踪告诉她,她就要把我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喂狗。” 陈淮景把手上瓜瓤一扔,一下坐直了:“你把我给卖了?” “老板……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陈淮景气得牙痒痒:“昨天怎么不说?” “我这不是、怕您生我气嘛。”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出来了的原因,陈淮景觉得自己身上热得快冒火,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点炮仗:“你自己收拾收拾东西,麻溜的给老子滚!” 陈淮景把手机往凉床上一丢,扶了扶额,有点头痛。 他本来是想出来避避风头顺便查一查那批文物的下落,现在全变成梦幻泡影了,赵坤的那个女儿可不比他仁慈好对付,甚至比他爹还心狠手辣几分,否则赵家也不会撇开赵敬宣这个长子不用,而把大部分家业交给她这个女人来管。 赵岚衣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他,肯定是知道他爹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她现在知道他在域城而不是什么出国游学,早晚会找上他的。 本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这倒霉催的。 陈淮景揉揉太阳穴,正愁着怎么应付,转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周轶。 院子里人多了,或着睡衣的,或趿拉着拖鞋的,或咬着牙刷的伸懒腰的,还有人抱着块馕坐在凉床上啃着……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周轶坐在秋千上观察着院子里的“众生起床相”,旁边热黑跟个门神一样杵着,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地提防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身后四马缓缓地帮她推着秋千。 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滑稽,院子里的人也在打量着周轶。 陈淮景瞅着早上那个看着就不太好惹的男人不在,周轶身边又多了两个陌生男人像护法似的左右跟着,自然想起昨晚遇见她时的场景。 -- 第31页 她的身份并不简单。 陈淮景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整整衣服向葡萄架那儿踱步过去,只不过还未靠近就被热黑挡下了。 热黑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显然因为丁琎的话他把他当做了可疑分子。 陈淮景看了下对方的体格,干咳了声,隔着热黑和周轶打招呼:“我那儿刚开了一个西瓜,非常甜,尝尝?” “好啊。”周轶从秋千上站起来。 她往外走了几步,后面四马喊她:“姐。” 周轶回头,看着热黑和四马:“就在院子里,丢不了。” 陈淮景领着周轶去凉床那坐,热黑和四马不远不近地站着,执勤似的。 “那两个……是你雇的保镖?”陈淮景给周轶切了块西瓜,似是无心地随口问了一句。 周轶没否认。 她有自己的考量,警察的身份到底敏感,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被别人知道她被两个警察盯着,那就是给她自己找麻烦。 陈淮景看她没回答就当她默认了:“早上那个也是?难怪,力气这么大。” 他甩了甩腕子。 周轶问他:“不问问我为什么需要保镖?” “有人追杀你嘛。”陈淮景说的从容,似乎被追杀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他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不瞒你说,我也正在被人追杀。” 周轶眼波微动,盯着他嬉笑的脸倒分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有点看不破他,像昨晚那样,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出手帮她。 “为什么?”周轶不管实伪,顺着往下问。 陈淮景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周轶:“你呢,杀人放火了?” 周轶摇头。 “是吧,你看,有时候好人也会被追杀的。” 周轶掀眼看他。 四两拨千斤,话术高明,他表面上看着嬉皮笑脸的,其实脑子转的很快。 周轶垂眼:“你对‘好人’的定义太泛了。” “是么。”陈淮景无所谓的耸耸肩。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不是域城人吧?” “嗯。” “接下来要去哪儿?” 打探她的行程? 陈淮景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示好地和她说明自己的意图,甚至还自报家门:“我呢是做古玩生意的,在大都有家小店,为了淘玉石没少来域城,南域北域我都跑过,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当你的导游,免费的。” 明明昨晚之前他们都还不认识,现在也说不上熟,他倒是古道热肠。 虽然他帮过她,但周轶对他还是抱有警戒心。 她笑笑,对他的建议不怎么上心:“你不怕被我连累?” 陈淮景也笑:“让你的保镖们顺便保护保护我?” 周轶看向热黑和四马,这几个“保镖”身份特殊,只怕他蹭不了。 “你刚才说你对域城很熟悉?”周轶突然问。 陈淮景下巴一抬:“半个域城人吧,就差娶个域城姑娘转户口了。” “你能听得懂域城的少数民族语言吗?” “这算是导游入职考核?标准还挺高。”陈淮景说,“不说全都能听懂吧,我也常和民族同胞做生意,懂一些。” 周轶眸光一动,低声说了很短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民族的语言?” 陈淮景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怪异,他端视着周轶,连眼神都变得些微古怪。 “不知道?”周轶追问。 陈淮景片刻后才回答她,语气难得正经:“你说的可不是荆国少数民族的语言。” “是斯坦国语。”他说,“‘杀了他’。” 第17章 丁琎一个小时后回来的,他刚停稳车,热黑就迎了上去。 “怎么样?” 丁琎摇头,他到葡萄山庄的时候交流团已经离开了,无从查证。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热黑问:“接下来怎么办撒?” 丁琎反倒沉着:“先送周轶去古木里尔,她人呢?” 热黑侧着身体往院子里示意:“在那儿。” 丁琎看过去,周轶正和陈淮景在聊天,有说有笑的似乎相谈甚欢。 “丁队。”四马喊了句,喊完后眼神还往周轶那儿瞟,似乎是故意喊给她听的。 周轶闻言果然往大门外看去。 陈淮景也看过去,然后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丁琎走进院子,直接往周轶这个方向来,他刚靠近凉床,最先和他打招呼的不是周轶,是陈淮景。 “保镖大哥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太阳出来了,外边很热吧。”陈淮景笑得十分谄佞,巴结讨好人这套他拿手。 保镖?丁琎看向周轶,她眼神坦荡甚至狭着揶揄。 她可真行,先是警察,现在是保镖,他的身份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走吧。”丁琎没多说。 周轶下意识问:“去哪儿?” 丁琎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不是想去古木里尔吗?周小姐。” 真是开不起玩笑,周轶站起身扯扯裙摆。 “古木里尔?”陈淮景也腾地站起身,双眼放光一脸兴奋地搓着手说,“太巧了,我正好也要去古市,相逢即是缘,不如我们拼个车,一起?” 丁琎毫不考虑:“不顺路。” -- 第32页 “诶?都是去古市怎么不顺路,一起去好歹还能作个伴——” 陈淮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对上丁琎凌厉的目光就怂了,好歹他在大都也是混过圈打过架的,可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场和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样,他们玩的是权术,他玩的是生死。 他不是养尊处优的猫,是会露出獠牙的老虎。 陈淮景的眼睛不仅能辨真伪,也识人。 周轶见陈淮景这么怕丁琎觉得有些好笑,临走前她和他客套了句:“以后去大都,有机会就去你店里看看。” “一定一定。”陈淮景瞅了眼丁琎,接着对周轶说,“指不定明儿我们在古木里尔还能碰到呢。” 丁琎不管他们约定了什么,等他们说完话就带着周轶往门外走。 留陈淮景一个人站在原地嘟囔:“现在的保镖都这么横的?” “周轶姐。” 周轶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喊住了,扭头一看,是那个常和陈淮景拌嘴的小姑娘。 丁琎等在一边,不过一晚上,她结识的人还挺多。 “你要走了啊。”兰兮芝走到她身边。 “嗯。” 兰兮芝略有些遗憾:“这么快啊。” 她年纪小,什么感情都写在脸上,她算是周轶这两天碰到的最心无城府,真诚待她的人了。 “你什么时候还办画展啊,到时候我能去看吗?” 周轶露出笑:“当然。--*--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兰兮芝和周轶告别后,转眼看到陈淮景出神地盯着大门看,也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她撇撇嘴走过去:“喂,在看周轶姐?” 陈淮景正在筹划着接下来该怎么走,思路突然被打断,他“啧”了声抬头看到又是那个粘人精,立刻不满道:“我看她碍着你什么事了?周轶姐周轶姐,你知道她是谁么就喊姐,人家还不乐意呢。” 他们俩像是天生不对盘,只要一开口讲话不是拌嘴就是吵架。 兰兮芝不甘示弱地怼回去:“我怎么不认识她,她那么出名!” “出名?”陈淮景站起来,“你说她是谁?明星?” 知名的女明星他都认识啊,新爆的小花? “哼,周轶姐是个画家,人家是靠实力红的。”兰兮芝嘲讽他,“也是,你这个俗人哪懂什么绘画啊。” “画家?”陈淮景有些意外。 “是啊,所以你看清现实吧,周轶姐不会看上你的,你别癞□□——” “诶诶,我说你有完没完啊,说上瘾了是吧。”陈淮景在她眉心上点了点,“小爷我是癞□□,那你跟了我一路,又是什么?” 兰兮芝摸摸额头,鼓嘴瞪他:“你把镯子还我,不然我还跟着。” 又来了,简直胡搅蛮缠。 之前她跟着他,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旅途乐趣了,可现在他行踪暴露,域城玉石市场这么大,宝裕堂不可能没有眼线,接下来是旅行还是逃亡可真就没个准了。 这傻姑娘要还跟着他,累赘不说,还容易出事。 陈淮景当下决定和她掰扯清楚:“翠翠啊——” 兰兮芝怒目瞪他。 “咳咳,兰姑娘,那镯子我补好了会还给你的——” “之前在大都你也这么说,结果拖了又拖!” “……”陈淮景继续劝说,“之前出了点意外,这次我保证,等我回京,第一时间就送还给你。” “我不相信你!” “……我的古玩店在大都这么出名,我不会骗你的。” “你店大欺客!” “……” 兰兮芝质问他:“你老实说,是不是把我的镯子弄丢了或者送哪个女明星了?” 陈淮景太阳穴一抽,果断转身走。 没得聊了。 “被我猜中了是不是、是不是——” “老板,退房。”陈淮景不理会她,“有没有租车电话给我一个。” 兰兮芝追在他身后:“租车?你要走了?去哪儿?离开漠邑?” 陈淮景一个转身,兰兮芝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提溜着她的后领把她拉开:“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跟着我了,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陈淮景上下扫她一眼,兰兮芝抱胸一脸防备,他不屑地“切”了一声松开她。 …… 丁琎和周轶从亚西村出发的时候本来目的是直奔古木里尔的,谁曾想他们会在漠邑滞留了两天,现在才正经上路。 吉普车驶出漠邑市区后,窗外的风景就从楼房商铺换为了戈壁荒山。 太阳热辣辣地直照下来,戈壁上的绿植像是褪了色,或者是蒙了一层灰,颜色是浅淡的,天际飘着几朵白云,天气很好。 仍然是热黑开车,四马坐副驾,周轶和丁琎坐在后座,这座位也没人刻意安排,总之就是自然而然地这样坐着了。 走了一段路周轶回头看,发现有一辆车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丁琎看见她的动作,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他们。” “哦。”周轶坐正。 “昨晚,你被带走的时候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 “没有。” 从接待楼被带走时,两个绑匪一个箍住她的肩一个捂住她的嘴,她根本抬不起头去看人,后来到了葡萄园,四处无光,她也没能看清人。 -- 第33页 “他们的身份这么难查吗?还是查到了不能告诉我。” 周轶是看着窗外说的,像是无心又似有意,丁琎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车内一时沉默,每当这个时候四马就会主动出来活络气氛。 “什么告诉不告诉的,姐,‘里’别太担心了,等到了乌市好好休息休息。”四马问,“你急着离开域城吗?要是不着急——” “急。”周轶脑袋挨着窗看着四马,“你们让我走吗?” 她话是对着四马说的,可问的人可不是他。 气氛又冷了。 四马瞟了眼丁琎,强行挽尊:“呵呵,到古木里尔还要段时间,要不听首歌?” 他挠挠头去把音乐开了,还特地调高了音量。 周轶也没再开口说话,她把窗户降下一半,眯着眼吹风,歌声似乎从窗口飘了出去。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里是域城,是我们出生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这里是家乡,是我们爷爷生活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吗?这里是域城,从一片荒凉到瓜果飘香……” 周轶只吹了会儿风就把窗户升上了,她靠在椅背上整理着被吹乱的头发。 不知从哪段路开始,戈壁滩上出现了一架架擎天而立的白色风车,风叶不停地旋转着,也不知道是风吹动了它们,还是它们带来了风。 “这些风车……” “发电站建的。”丁琎难得回答她。 关于科普域城知识,热黑从来都是不遑多让的,他极为积极地给周轶详细解说:“域城因为地形和气候的原因,风能资源很丰富的撒,离这儿不远就是达旦城,它可是有亚洲最大的风力发电站撒……” “啧啧,‘里’个勺子,介绍个地方都‘棱’说的这么没劲儿,给姐说这个是想让她投资么?”四马埋汰了热黑一句,接过向导的工作,“姐,‘里’听过达旦城这个地方吗?” 周轶摇摇头,她来域城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做过攻略。 “‘辣’我给‘里’介绍介绍。”四马关了音乐,回头清清嗓子说,“达旦城有三样东西最出名,‘里’猜猜是什么。” 四马在队里就是话痨子,和周轶介绍达旦城还不忘和她互动。 反正在车上也没事干,周轶乐于配合他,她想了想:“风?” “答对一个。”四马往外指了个方向,“这边的风还不算大,‘里’要到了达旦城才知道什么叫‘妖风’,我不夸张的,姐,像‘里’这样瘦的,到了‘辣’是会被刮跑的。” 周轶挑眼。 为了增加可信度,热黑附了句:“想当初我们去那儿训练,那可真的是‘顶风作业’撒。” “哦?”周轶说,“你们警察平时还要这样训练啊,我以为只有军人才需要。” 车内静了一瞬。 丁琎盯着周轶的侧脸,但她的表情并没有波动。 但他总觉得她今天有点异样,说的话总是云里雾里的,像是猜到了什么却又藏着掖着试探着。 而四马简直想对着热黑的脑壳敲几下,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憨头怎么被选进队的,随后一想,整天对着炸弹的人不需要情商这种东西。 “偶尔偶尔,毕竟是要保护人民嘛,没点本事是不行的。”四马脑筋一转,岔开话题,“姐,‘里’还没说完呢。” 周轶摇了下头:“其它两样我猜不出来。” “嘿嘿,我来告诉‘里’,是豆子和姑‘凉’。” 豆子和姑娘?这两样东西可八竿子都打不着。 “达旦城的豆子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可惜今天时间紧,没办法带‘里’过去尝一尝。” 周轶笑:“姑娘呢,什么说法?” “这个嘛……”四马话头一转,看向丁琎,“丁队比较有发言权。” 他这话一出,热黑突然就噗嗤笑出声了,在后视镜里对上了丁琎的死亡注视后,他立刻强忍着笑,把腮帮子都憋红了。 四马犹然在负重转山的边缘疯狂试探:“我们大队长之前给丁队介绍了个卫生队的姑娘,就是达旦城的,人长得漂亮,也很喜欢我们丁队。” 周轶斜瞟了眼丁琎,唇角上扬:“成了吗?” 四马摇头,略有些可惜,好像他才是当事人:“丁队从不主动找她,倒是人菇‘凉’找过他几回。” “姐,‘里’知道么,‘辣’姑‘凉’来队里见丁队,人家和他说,要是受伤了可以找她帮忙,‘里’猜丁队说了什么。” “嗯?”周轶表示很感兴趣。 “‘我不会受伤’。”四马模仿着丁琎硬邦邦不近人情的口气,他一拍大腿,“‘里’说这像话么。” “50,明白?”丁琎轻飘飘地说。 四马条件反射地引颈应道:“明白!” 随后他后背一凉,突然回过神来,刚才他说得太兴奋了,以至于都忘了当事人就在车上。 五十公斤负重跑,四马心头拔凉拔凉的。 边上有阵阵的低笑声,盈盈悦耳。 丁琎转头,周轶看着他在笑。 这还是她和他相识以来,她对他露出的最愉悦的表情,连眼神都有了温度,分外明亮。 像阳光照在博格达峰上,皑皑的白雪折射出耀眼的光。 丁琎并不觉得窘迫不自在,对她的笑是听之任之的态度。 -- 第34页 四马摸摸脑袋,他一不小心把丁队的糗事抖搂了出来,还让他在周轶姐面前丢人了,这下回队里是死定了。 “呵呵,听音乐听音乐。” 四马哭丧着脸,重新播放起音乐,然后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刻脸更丧了。 偏偏是《达旦城的姑娘》。 “……自古以来人人都说达旦城是个好地方,达旦城的姑娘美小伙子也漂亮。” 第18章 十二点左右,他们到了古木里尔。 丁琎给热黑和四马下了任务,让他们去核实斯坦国使团的行程,他则驾车送周轶去了她之前入住的酒店。 周轶在古木里尔入住的酒店自动为她续了三天房,她的房卡放在钱包里一起被搜走了,所幸她办理入住的时候拍过人像,和前台解释了下身份证和房卡意外丢失后,前台工作人员核实了她的身份就给了她另外一张房卡。 她拿着房卡抬头凝睇着丁琎:“跟我一起上去吗?” 她现在是保护对象,自然是不能让她落单。 丁琎跟着周轶走,眼神还不住地观察着酒店的布局和往来的人员,一刻也没放松戒备。 周轶走到了房门口,刷卡开了门。 她打开灯看到自己摊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时,恍然有种错觉,好像她不过是早上出门在乌市里逛了一圈,漠邑的亡命三天并不存在。 可身边站着的男人提醒她,她现在就是个被劫匪盯上的倒霉鬼。 “进来吧。” 周轶走进酒店,从桌上拿了自己之前随手丢的皮圈把长发随意地扎上,之后又把房内的空调开了。 古木里尔虽不比漠邑热,但在户外待一阵子也是热得够呛。 做完这些后,周轶开始翻她的行李箱。 丁琎扫了眼,箱子里都是她的私人衣物,他不好盯着看,于是就走到了窗边,往外看着对面的街道。周轶住的这家酒店离域城大巴扎不远,他站的这个位置就可以看到巴扎的标志性建筑——文化塔。 周轶翻开叠好的衣服,然后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本护照。 她常出国,来域城之前她才从美国回来,从漠邑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万一丁琎还怀疑她不给她办身份证明,她自己要怎么回渔海。 然后她就想到了护照。 从美国回来后她只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换了,但并没有把护照拿出来。 有了护照她就算没有身份证明也能回渔海了,这可算是柳暗花明拨云见月了。 丁琎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转身周轶就把一本本子递到了他眼前。 “我的护照,这个可以证明我没有捏造身份?” 丁琎接过她的护照,他没急着翻开:“我知道你是周轶。” “哦?” “网上查得到你的信息。” “……” 他没说是什么信息,但周轶心里清楚,最近把她顶上风口浪尖的新闻是关于什么的,无非是她和李斐然之间的龃龉。 他现在倒是不怀疑她的身份了,周轶估摸着他心里对她又有了新的误解,大概觉得她是个品行不端的女人。 周轶对于那些媒体尚且不屑于解释,何况对丁琎,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 丁琎翻看她的护照,她去过很多国家,英国、美国、日本、俄罗斯……就是没有斯坦国。 他把护照递还给她,周轶拿回来,突然没缘由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从域城可以直接入境斯坦国吗?” 她问得随意,丁琎却听得敏感。 他盯着周轶的眼睛:“问这个做什么?” 周轶耸肩:“随便问问,斯坦国不是就在域城旁边么,听说那的博物馆里有很多的珍藏,如果有机会我还挺想去看看的。 和域城接壤的国家不止一个,可她偏偏只问斯坦国。 丁琎沉声问:“以前没去过?” 周轶摇头。 “离开域城后打算去?” 她还是摇头:“新闻上不是说那边现在不□□定,还有恐怖分子到处制造暴/恐事件,我不想到那被绑了还得麻烦祖国来救我。” 周轶突然露出了笑靥,笑意不及眼底:“毕竟在国内还有丁队长你保护我,你说对吧?” 丁琎听她这话里话外好像都有点所指,似乎在打机锋但他又抓不出个错,所以他也难看出她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只是信口说了几句玩笑话。 周轶把护照扔到床上,从行李箱里捡了套衣服。 “我洗个澡。” “……” 浴室是磨砂玻璃挡着的,灯一开就能模糊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丁琎往房门走:“我在门外等你。” 门“咔哒”一声关上,周轶打开淋浴任由水流浇下,然后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快步走到床头,拿起酒店的座机略作犹豫后就按了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嘟嘟”响了约有十秒才被接通。 “你好。” 低沉成熟的男声透过话筒传来,周轶心头一颤,即使不是面对面,她还是本能地抗拒和他进行对话。 “爸。”她喊了声。 周振国那边静了一秒:“你现在在哪儿?” “域城。”周轶如实回答。 “让周家丢了这么大的脸,自己跑去避风头,我小时候是这样教你的?” -- 第35页 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这是周振国从小就告诉她的。 “周轶,你还知不知道礼仪廉耻?”周振国不像别人,其他人生气会大吼大叫,而他不会也不需要,他是统治者,横眉冷对就能不怒自威。 周轶拿着座机的指尖泛白,被他这么一说她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打给您,不是为了挨骂的。” “哦?”周振国冷声说,“自己的惹的事还想让家里给你摆平?” 周轶冷下脸,不想再和他在无法达成一致意见的话题上多做无意义的交谈。 “陆谏和您联系过吗?”她直接问。 周振国缄默了片刻,仍是冷淡地说:“提他干什么。” 周轶觉得齿冷,突然自嘲地笑了:“也是,他已经和您没有瓜葛了。” 周振国难得地没有因为周轶的以下犯上而动怒。 “他已经一年时间没联系我了,我也联系不上他,我觉得他可能出事了。” 周轶点到为止,也没提到那封邮件的事,周振国是聪明人,不需要解释他就能明白她的请求是什么。 周振国继续沉默着,周轶绞着手有些难熬。 “早点回来收拾你的烂摊子。” 周振国最后只落下这一句话,周轶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陆谏从军校毕业后曾告诉过她,他被分配到漠邑了。 因此在漠邑时,周轶本是想或许当地的部队军人会有人知道怎么能联系上他,可她在那两天里也没能见到一个当兵的,这个计划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轶原想回到渔海后再托人找他,可陆谏身份特殊,以她的人脉关系想找到他怕是没那么容易,但是周振国和她不一样,有他出面,至少几率会增加很多。 周轶放下座机,重新回到了浴室。 她脱下身上的长裙,赤/裸裸地走到淋浴头底下,闭着眼任由水流兜头淋下。 周轶想起刚才他骂她的那句话——不知礼义廉耻。 她蓦地笑了,笑容十分讽刺。 明明她是他从小养大的,他对自己的家庭教育竟是这么没有信心吗?宁愿相信外界的谣言也不相信她?可他明明会毫无理由地相信周晞。 周轶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再睁眼时她的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甚至比往常更加不可亲近。 她早已过了为这种事情难过的时期了。 周轶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吹了个半干,还花了点时间抹了药,等捯饬完去开门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丁琎靠着墙等在外面,他想着自己的事情,听到开门声才转过头。 “久等了。”周轶说,“女人比较麻烦。” 相较于军队里三分钟的战斗澡,她花的三十分钟时间的确说得上是麻烦。 周轶换了件淡蓝色露肩短袖又配了条阔腿裤,仍然把那个卜布尔丝小袋背在身上,她把自己的护照银/行卡和房卡都放在了里头。 “走吧。”周轶撩了下头发,“麻烦你陪我出去逛个街。” “……” 说是逛街,其实周轶也就是让他带她去了临近的银行取了现金,又去手机店里买了个手机,她身份证丢了办不了手机卡,不过现在几乎每个地方都有无线网,倒是很方便。 中途热黑给丁琎打了个电话,那时周轶正在店里挑手机。 周轶从店里出来时,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刻。 “买好了?”丁琎问。 周轶把手上的手机举了下。 “走吧。”丁琎转身。 周轶跟上:“去哪儿?” “吃饭。” 这对话真是熟悉。 在漠邑的这几天,丁琎已经管了她好几顿饭了,现在到了古木里尔他似乎还打算再管几顿。 “你们当警察的还要管嫌疑人的饭,不憋屈吗?”周轶问他。 丁琎让她快走一步,他从后面绕到马路这一边走着:“你不是。” “哦?”周轶眼尾一挑,“那我现在是自由身?” 她又拿之前他不让她出门的事情刺他。 丁琎低头看她:“在你离开域城前,我都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她还是不能乱跑。 周轶似笑了声:“和嫌疑人待遇差不多。” 丁琎没接茬,反问她:“想吃什么?” 二道桥附近有很多餐厅,大多是吃卜餐的。 周轶看了圈,指着离得近的一家店:“域城炒米粉是不是挺有名的?” “就吃这个吧。”她自行下了决定。 丁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周轶就奔着那家店去了,他无奈唯有追上去。 进了店里,空调一吹,周轶顿时就舒爽了。 他们捡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员走过来:“两份炒米粉?” 丁琎应了声,看向周轶:“牛肉的?” 周轶点头。 “微辣、中辣、爆辣,哪一种?”店员又问。 丁琎这回没问周轶,直接说:“给她一份微辣,少放辣子。” “微辣”两个字刺激到了周轶,她中午和周振国通了电话后就心气不顺,此刻逆反心理又上来了。 她睨了丁琎一眼,悠悠地开口:“我要爆辣。” 丁琎:“……” 店员:“……” “你吃不了。”丁琎直截了当地说。 -- 第36页 他这一说周轶更不乐意了:“都还没开始吃,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丁琎觉得脑门又开始发紧了。 客人既然这么点了,店家哪有不接单的道理?没到十分钟,店员端上了一份红彤彤的炒米粉,底下的辣油看着就能让人冒汗,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呛鼻的辣味儿。 周轶盯着碗看了几秒,然后拿起筷子准备开始吃。 “周轶。”丁琎再次阻止她。 周轶罔顾,把上面的芹菜和胡萝卜拨开后,夹了一筷子米粉放进嘴里。 刺激性地辣味一下子就在味蕾上炸开了,周轶勉强嚼了几下就把米粉咽了下去,她根本没尝出牛肉或粉的味道,满嘴只剩毁天灭地的辣味。 才一口她的脸颊就肉眼可见地红了,可她并没停下筷子,反而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着米粉,不知是还想尝尝亦或是自尊心作祟,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自虐。 丁琎看见她两只眼睛被辣得通红,鼻子一翕一合的,额上在室内也沁了一层细汗,显然吃得很难受。 他刚要劝她别勉强,转念一想这样反而会触到她的反骨,索性站起身直接把她的那份爆辣炒米粉给挪到了一遍,让她夹也夹不到。 “丁琎,你……咳咳。”周轶被辣得嗓子都哑了。 脑子一阵缺氧,她此刻才知道“头晕眼花”这个词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丁琎从冰柜里给她拿了两瓶胡萝卜汁,拧了盖子后递给她。 周轶接过后仰头就往嘴里灌,一瓶胡萝卜汁下去,嘴里的辣味一点没减少,反而还有股后劲,像巨浪一样,层层往头上涌。 丁琎又递了瓶胡萝卜汁过去。 周轶就这样连着喝了五瓶胡萝卜汁后才些微地缓过劲来,可脑袋还是晕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吃辣也会上头,和喝醉一样。 丁琎看着她发红的眼角:“好点了?” 周轶点了下头,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她的唇瓣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域城爆辣的炒米粉很少有人吃得了。”他说。 周轶知道自己不自量力了,也自食恶果了,她红着眼看他:“你能吃吗?” “可以。”丁琎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从军校毕业刚来域城时还不太能吃这么辣的食物,到现在已经全无压力了,不是因为他吃多了域城的辣子,而是作为一名特战军人,他有超强的耐受力。 周轶把碗往他面前一推:“那你吃完,别浪费了。” “……” 周轶又开了一瓶胡萝卜汁抿了几口润嗓,虽然喉头还是滚烫的,但她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儿已经发泄出去了,一时爽快,这碗炒米粉比她以前在健身房里跑上一小时还管用。 热黑和四马就在这时进了店里。 “丁队。”热黑喊了声。 周轶抬头。 四马一对上周轶的眼睛就愣了下,随即不可思议地问:“丁队,‘里’欺负周轶姐了?” 第19章 “原来是吃了爆辣的炒米粉啊。”四马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恍然大悟,拍拍胸口呼一口气,“我还以为丁队把‘里’惹哭了。” 也不怪四马会这样想,毕竟丁琎在全队人心里的形象就是不会怜香惜玉的铁面直男。 周轶清清嗓子:“要真是他欺负我了,你怎么办?” “我……”四马低头小心翼翼地瞄着丁琎,他一个抬眼就把他吓得一个哆嗦,四马丧着脸看向周轶,“姐,我对不起‘里’。” 周轶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 热黑和四马还没吃饭,他们也点了炒米粉坐在店里,丁琎又重新给周轶点了份其他的餐食,她刚吃的那份炒米粉他没动,倒不是嫌弃周轶,只是男女有别。 周轶看热黑和四马哼哧哼哧地吃的不亦乐乎,一点也没露出难受的神情,反而一脸满足享受,好似和她刚吃的不是一种食物。 “不辣吗?”周轶忍不住问了句。 热黑嗦了一口粉:“辣,越辣越歹。” 四马吃得很爽快,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仰头饮尽,而后痛快地吁口气:“姐,我们吃惯了,不吃辣的浑身‘蓝’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饮食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 周轶盯着店员刚给她端上的一碗面看了会儿,她咳了咳觉得喉头仍是火辣辣的,举着的筷子就落在碗口上方一厘米处,愣是没落筷。 丁琎看出了她的心思,她这后怕的表现让他脸上有了笑意,他适时开口:“不辣。” “哦。”周轶一点也没被人看穿的窘迫,筷子沾到了面上。 “拉条子不辣的,姐你吃的来。”热黑说。 “拉条子?”周轶念了一遍,觉得这面的名字还挺别致的。 热黑放下筷子,两只眼睛炯炯然,周轶已经大致摸清了他的性格,他和鬼机灵的四马不一样,为人憨憨的,不会扯谎,每当给她介绍域城的人和物时,他就会双眼放光,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家乡自豪感。 “拉条子是域城特色撒,域城的面师傅忒~~厉害,面能拉得老~~长。” 丁琎看见周轶把面上的菜码拨到一旁,四马也注意到了,他立刻问:“姐,‘里’不吃皮牙子啊?” “嗯?”周轶没听懂。 四马解释:“洋葱,域城这边叫‘皮牙子’。” -- 第37页 周轶把菜码里的洋葱都挑到了一边,听了四马的话她回了句:“吃不来。” 热黑惋惜地摇头:“唉,域城的凉拌皮牙子歹歹的,好吃得很。” “啧,有什么好可惜的,‘吕’孩子撒,挑食才正常,又不是丁队,连土……”四马转眼看见丁琎,脖子一缩,最后两个字几乎落地无声,“都吃。 周轶掀起眼睑看丁琎,他没什么愠怒的表情,四马和热黑时不时开他玩笑他也一只耳进一直而出,并不放在心上。 她早觉出来了,热黑和四马虽然明面上都表现得很忌惮丁琎似的,但其实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和兄弟一般,并不是自上而下的。热黑和四马敬丁琎,不是因为他是队长而怕他,而是一种由衷的佩服、认可,所以他们对他的命令坚决服从。 周轶尝了口拉条子,面条很有劲道,沾着酱汁酸甜中还带着些微的辣,口感奇特。 “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周轶问,“录口供做笔录之类的。” 这话听着就像是辞职前交接工作一样,热黑立刻问:“姐,你打算离开域城了撒?” “嗯。”她回古木里尔就是打算拿上行李走人的,她看着丁琎,“我能走吗?” 她现在已经没有嫌疑了,他自然不能一直拘着她,留下或是离开是她的人身自由。VIRUS那伙人现在还没落网,也不知道逃窜到了哪儿,在他们再次有动作前,尽早离开对她来说无疑是上乘的选择。 “可以。”丁琎应她。 四马问:“姐,‘里’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从域城飞渔海的飞机今天也有,周轶要想回大可直接订票就走,但她想等等周振国的消息,她还抱着一点希望,或许她能和陆谏见上一面。 “明天吧。”周轶答道。 最迟今晚,周轶和自己说,如果连周振国都查不到陆谏的去向,那她就离开。 “这么着急啊。”四马语气可惜,“域城还有好多地方‘里’没去过呢。” 热黑说:“姐,你下次再来域城玩儿,记得来找我们撒。” 周轶放下筷子,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红茶,抛出一句问话:“我去哪儿找你们?” 桌上诡异地静了静,周轶放下茶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丁琎,等着他的回答。 又开始了,若有若无地打探敲击,藏头藏尾的捉摸不透。 丁琎和她对视着,他能望进她的眼底,却不能洞悉她的心理。 这种场面,自然是四马最擅长应付了,他一拍大腿笑了:“哦豁,姐,‘里’想找我们还不容易嘛,给丁队打个电话就成。” 他主动道:“丁队的号码‘里’有吧,没有我给‘里’,私人的,没几个人知道。” “哦?”周轶挑眉一笑,拿出刚买的新手机,指尖一转递给了他。 丁琎面无表情地䁖了四马一眼。 四马头皮发麻,强笑着接过周轶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把丁琎的备用号码存了进去。 “好了。” 周轶拿回手机扫了眼,然后看向四马。 四马冲她眨眨眼。 新存入的号码备注名是“铁面骑士”,周轶锁了屏,偏过头唇角忍不住上扬。 恰时窗外面有一辆军车停下,两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下了车,齐步走向了路边的便利店。 周轶的视线一直随着他们而移动。 丁琎扭头往窗外看,他注意到了,她似乎对军人有着某种兴趣,在戈壁那晚她提到了军人,四马也说过她曾问起过漠邑军队的驻扎地。 单纯的好奇?他觉得不是。 “姐,‘里’是不是对军人很感兴趣啊。”四马也注意到了周轶的视线所向,遂开口问了句。 直到那两个军人进了店,周轶才收回目光,施施然道:“我想找一个军人男朋友。” “……”丁琎不仅觉得意外,更觉得离谱。 热黑和四马也是一脸被惊到了的表情。 “很奇怪吗?”周轶淡定地反问。 四马挠着脑袋,嘿嘿地笑着:“不奇怪不奇怪,很多姑‘凉’都有一个军嫂梦的,军人多帅啊,把枪一端保家卫国,多令人敬佩啊。” 他把军人夸了一番后,眼神不住地往丁琎那儿瞟,然后示意周轶:“姐,‘里’不觉得我们丁队不比外面的那些军人差么,要不‘里’考虑考虑他? 丁琎这下看他的眼神就含着警告的意味了。 四马干咽一下,他这次回去都不知道要负重跑多少公里了,虱多不怕痒,他索性豁出去了。 周轶半托着腮肆无忌惮地端详着丁琎,像在商场里物色商品一样,片刻后,她略微颔首反馈意见:“是挺不错的。” 而后她又摇摇头:“可惜我只想找个军人。” 热黑急忙开口:“我们丁队就是——” “吃完了吗?吃完了去结账。”丁琎声音沉冷。 热黑心里一跳,暗骂自己差点交了底。 “明白!”热黑应道,因为差点犯了大错,所以态度愈加恭敬。 四马心虚,也跟着热黑去结账。 桌上只剩下丁琎和周轶,她像是没察觉到刚才场面上的微妙气氛,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 面对她,丁琎还真是破天荒有种拿不定的感觉,他屈指敲敲桌面:“别逗他们。” -- 第38页 周轶抬眼,神色莫名狭着戏谑:“我逗的可不是他们。” 丁琎眼一沉,喉头发紧。 从店里出来,艳阳高照。 周轶才从死里逃生,可她居然觉得这样的午后有些闲适,周遭的人声和洒下的阳光以及巴扎里传出来的歌声都让她觉得放松。 她看到前面路口围了一群人,欢声笑语的似乎还载歌载舞。 热黑说:“前面有人办婚礼撒。” 周轶来了兴致:“我能看看?” 热黑和四马做不了主,周轶抬头看向丁琎。 “走吧。” 丁琎没驳回她的意愿,周轶反倒还有些意外,毕竟人多的地方她不好露面,他大概是看在她即将离开的份上想让她尽尽兴。 周轶从小袋里拿出墨镜戴上,这样一来她的眼睛被遮住,也不容易让人认出来。 丁琎到哪儿都不忘观察周遭的环境,时刻保持警惕,热黑和四马帮着周轶挤开了了一条道,周轶顺利地从人群的外围进入到了人群前沿。 他们碰上的是卜族人的婚礼,新娘还在婚车里,伴郎们给在场的小孩子发喜糖,孩子们高兴地大叫,过后有人打起了手鼓,弹起了独塔尔等乐器,气氛一下就被带动起来了。 新郎和伴郎们跳起了麦西来甫,一些围观的人也加入其中翩翩起舞,这个地方离大巴扎很近,也有很多外地游客恰好碰上了婚礼,此时正举着手机拍着。 周轶被这种欢乐的气氛带动着,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 等新娘下了车,新郎把她迎进酒店,这场“舞会”才算告一段落。 日头底下站了会儿,周轶就被晒红了脸。 四马极贴心地问:“姐,‘里’渴吗?我给你买水。” 周轶不和他客气,点了下脑袋。 “别喝水,喝石榴汁撒,巴扎里有。”热黑说道。 四马一拍手:“对,石榴汁,域城的石榴可甜了。” 周轶又看向丁琎,一杯石榴汁他总不会不让她喝。 “走吧。” 域城大巴扎周轶来域城的头两天就去过,仅仅只是走了一圈,没有细逛,此时跟着热黑他们走着才发现她遗漏掉的地方还挺多。 大巴扎是古木里尔著名的市场,域城知名的特产在这儿几乎都能买到,因而这里总是游人如织,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他们从步行街走,穿过饰品区、干果区、织品毛毯区到了一家水果摊子前,热黑用卜语和老板说了两句话后,老板就拿了新鲜的石榴开始榨汁。 等待期间,丁琎习惯性地环顾四周,虽然只是极为迅速的一瞥,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的脸丁琎记得很清楚,昨晚他还特地用手电筒照了照。 那个被他打晕的斯坦国人。 第20章 丁琎浑身迸出一股迫人的气势,眼神霎时如虎似鹰,凌厉非常。 “带她离开。” 丁琎下了个命令后,立刻往那个斯坦人消失的方向奔去。 热黑和四马也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军人的本能让他们迅速进入了作战状态,高度警觉。 “姐,我们走。” 他们一左一右护着周轶往外撤离,逆着人流往外快速地走着。 就在此刻,外面的广场上忽地传来一声枪声,就像是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场面蓦地就混乱了。恐慌的情绪像是病毒,很快就从广场外蔓延到了巴扎内的各个角落,一时间,尖叫声、杂沓声、和哭声混在一起,整个巴扎顿时从一个热闹的集市变成了一个杂乱的人群密集区。 人群开始无序地涌动,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冷静盲动着,毫无目的地左冲右突,亟于想逃离此地。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在广场,而是在步行街内,就在周轶身后不远处。 “杀、杀人了——” 人声更加喧嚣,声声尖叫像是覆顶的巨浪层层掀来,几乎要把人震翻在地。 四马和热黑齐齐回头,神色冷峻。 巴扎里的人太多了,不尽快把那些人制服后果将不堪设想。 热黑摸了摸自己兜里的枪:“你带姐走。” 长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让他们不需过多言语就知道该如何打好配合,热黑转身拨开人群往后,四马拉上周轶往岔道人少的地方走。 有两个斯坦人一直紧追着周轶不放,四马一改平日里嬉笑打闹的形象,冷静判断形势。他带着周轶从步行街拐进了楼里,因为暴.乱,人群往外溃逃,还有小部分的人躲在里面。 “姐,‘里’找个地方躲着别出来。”四马迅速说。 光逃是没用的,周轶也想得明白,那些人的目标是她,不抓到她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猫和老鼠般追逐躲闪,把更多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倒不如主动迎击,将伤害降到最低。 “你自己小心。”周轶不想拖他后腿,她叮嘱了句后就只身往巴扎内部跑。 周轶躲在一个干果摊子底下,她缩着身体,试图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快速猛烈地在胸腔跳动着。 她联想到了葡萄渠的那场混乱,难道那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那些劫匪为了抓到她而刻意制造的事故? 周轶攥紧手指,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 第39页 楼里还躲着很多人,周轶突然听到了女人惊恐的尖叫声,接着就听到了有人在讲斯坦国语,语气不太友好,甚至是胁迫的。 周轶倭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往外探看了一眼。 有个劫匪走进了楼里,他抓起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看清她的脸后说了一句话就把她狠狠地掼到了一边。 他在找她。 周轶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在看到劫匪举起枪对着地上那个无辜的女人时,她脑中紧绷的弦“啪”的断了,耳中猩然一响。 “stop!” 那劫匪回头,周轶撑着身体站起来,她扫了眼那个吓得缩成一团正在低泣的女人,攥紧双手,缓缓说:“I’m here。” 劫匪吹了声口哨,似乎对她主动现身的行为很满意。 周轶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毛发卷曲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看她的眼神是阴狠恶毒的。 他慢慢地向周轶走近,周轶不敢轻举妄动,她余光看到地上的女人已经趁机逃离后,才敢蹭着脚尖往后退。 劫匪往前猛跨一步,周轶反应迅速,矮身躲开他欲要抓她的手,一把抓起摊子上的葡萄干往他脸上一撒,趁他眨眼时转身就跑。 可没两步,她就被追上了。 那个劫匪擭住周轶的肩,危急之下她不管不顾地拿起旁边店里的一件银器,用尽全力往他脑袋上砸去。 劫匪吃了她这一记,表情狰狞显然吃痛,但也没松开她,他反身把她一拧,夺过了她手中的银器往地上一丢。 周轶挣脱不能,一颗心往渊底下沉。 就在这时,劫匪突然一声闷叫,周轶察觉到按住自己的手松开了,她立刻往前走两步,回头看到来人很是意外。 陈淮景用一条长纱巾死死地勒住那个劫匪的脖子,脚一绊把他放倒在地,他用膝盖压着劫匪,猛地把纱巾往上一扯。 那个劫匪扑腾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陈淮景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脚踹了踹那个劫匪,确定他没有行动力了才松口气,他抹了抹额上的虚汗,气喘吁吁:“累死小爷我了。” “你……”周轶还没能回过神。 陈淮景冲她摆摆手,他撑起身在那劫匪身上搜出一把枪揣上:“一会儿再说,逃命要紧。” 周轶缄默,此时的确不是叙谈的时候。 “翠翠,走了。”陈淮景喊了一声。 周轶莫名,回头才看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兰兮芝。 她趔趔趄趄地跑过来,两只眼睛红通通的,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周轶姐,你没事吧?” 周轶没想到她自己怕得要死还不忘关心她的安危,她心头一暖,摇了摇头:“我没事。” 陈淮景从旁边店里扯了一条新的丝巾递给周轶:“遮着点脸。” 兰兮芝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我呢?” 陈淮景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你安全得很。” 兰兮芝只撇了下嘴,难得没怼回去,估计也是吓得没神了。 …… 出事后没过多久,十几辆警车就停在了大巴扎外,穿着防弹衣持枪的特警很快就把整个巴扎包围了。 丁琎把已经被他制服的几个恐怖分子交给了前来支援的特警部队,他折返回了步行街,刚才这边也有枪响,他始终放心不下。 “丁队。” 热黑正和几个特警说着话,见到丁琎喊了一声。 丁琎走过去:“没事吧?” “没事,缴了两把枪,抓了两个人,让他们押回去了。” 丁琎左右看了眼:“周轶呢?” “四马跟着,往文化塔那个方向走了。”热黑应道,“特警同志已经过去了。” “你这边看着,我过去看看。” 丁琎往步行街的另一头走,在特警部队的安抚和疏散下,人群的情绪已经稍稍稳定,巴扎内再不是混乱的场景。 丁琎从步行街走出去,一路上也没碰到四马,他正想拐个弯去楼里看看,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她的上半身用披巾围着,脸颊半遮,但他仍能立刻认出她来,至于她身边跟着的人…… 丁琎凝眸,走进一条街巷,然后在出口处候着,等人一来,他迅速闪身至其身后,反手一压调转了个方向,把他的脑袋按在墙上。 “哎呦哎呦……”陈淮景怪叫着,他的脸被压得变形,眼珠子一直往后瞟,“诶诶,保镖大哥,误会误会,我是好人。” 周轶也看他:“丁琎。” 丁琎这才认出他是漠邑旅舍里的那个可疑的男人。 他没松手,反而迫近他:“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没有、没有,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也是要来古木里尔的。” “为什么会在这儿?” “来、来淘点儿货。” 丁琎再问:“之前认识周轶?” “不、不认识。” “为什么要帮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丁琎一使劲,几乎要把他压进墙里。 陈淮景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被他卸下了,他痛得龇牙咧嘴:“漂亮、她长得多好看啊……你不觉得吗?” 丁琎沉声:“老实点。” “真的真的,就是看她好看才帮了一把。” 这轻浮的理由结合他这个人倒让丁琎有些相信他的确是为色所迷。 -- 第40页 丁琎转头看周轶,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扯下纱巾对他说:“放了他吧,他和那群人不是一伙的。” 丁琎松开他。 陈淮景甩着手嗷嗷地唤着,又问兰兮芝:“我的脸没压坏吧?” “呸!大色狼,下流胚子!”兰兮芝啐他。 “……”陈淮景心虚地瞄了眼周轶,咳了两声,“你懂什么,我这叫怜香惜玉。” “丁队。” 四马从另一头奔过来。 “怎么样?”丁琎问。 “‘辣’边也搞定了。” 那头热黑带着几个特警过来,丁琎让四马跟着周轶,自己迎了上去。 “丁队长。”带头的一个较为年长的特警主动伸出手。 丁琎和他一握:“刘队。” “辛苦了。” 刘队是古木里尔市特警总队的大队长,以前陈队带丁琎和他见过面。 丁琎询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正在统计。”刘队的表情不太明朗,“这次事发突然,多亏了你们几个在场。” “那几个可疑分子……” “你放心,已经抓捕归案了。”刘队说,“我已经派人在巴扎内进行排查了。” 丁琎点头,敛眸沉思。 关于VIRUS的事他不便多说,还是得让陈队出面。 “刘队。”有个小特警跑过来,神色焦急,“一小组在文化塔内发现了定时炸.弹,距离爆炸时间只剩不到三十分钟。” “什么?”刘队大惊,随后立刻下达命令,“迅速疏散群众,赶紧联系几个拆弹专家过来。” 气氛一时凝重,巴扎内现在还人员众多,且这是古木里尔的地标建筑,如果发生爆炸,不仅会在域城,而且会在全国引起恐慌。 “让热黑去吧。” 刘队看向丁琎。 他神色沉着,丝毫不乱阵脚:“他是队里的排爆手。” 第21章 “姐,我们先撤。”四马接了个电话后,脸色都有些变了。 周轶本以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此刻见他这样不免又把心提了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文化塔里发现了炸/弹,现在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远离这里。” “什么?”陈淮景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张开了嘴,“炸弹?” 兰兮芝捂嘴:“天啊!” 周轶手心出了一层细汗,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着。 事态的发展已经越来越严峻了,那些劫匪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仅仅是想抓到她那么简单了,那些人简直就是恐怖/分子。 “丁琎呢?”她问。 “丁队和热黑要‘牛’下来拆弹。”四马急切道,“姐,‘里’先跟着我。” 陈淮景立刻上前一步:“带上我,一起一起。” 周轶的目光往文化塔那儿看,拉上兰兮芝,毫不犹豫地回身:“走。” 周轶带着陈淮景和兰兮芝回了酒店暂避,四马站在阳台上一直盯着文化塔看。 “他们……不会有事吧?”周轶走到窗边,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会的。”四马坚信道,“这场面我们见得多了。” 周轶缄默,片刻后她复又开口:“也是,军人么。” 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的却是给人一击的话。 四马心里一跳,正要否认,转头就对上周轶冷然的双眼,洞悉一切的清明。 周轶别开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姐……”四马挠挠头,有些难办,“我们也不是故意瞒‘里’的。” “嗯。” 昨天在旅舍,陈淮景说那些劫匪说的是斯坦国语时她就有些恍然了,像是迷雾渐散,她隐约看见了一点真相,但只是冰山一角。 警察对内维持社会安定,而对外维护国家和平稳定的职责向来是落在军人身上的。 她猜到了这一层但没打算戳破,她也并不怪他们隐瞒身份,军人还是警察,无论哪一种总归都是在保护她。 难怪丁琎反复和她确认到底知不知道那些劫匪是什么人,几个外国人却偏偏追着她不放,任谁都会觉得她和他们有瓜葛。 现在事情越闹越大,她最近碰到的事完全超出了她以前的圈子,不是尔虞我诈攻心算计,而是真枪实战生死攸关。 周轶阖上眼,脑子里千头万绪,纷繁错乱。 屋子里,兰兮芝坐在沙发上低声啜泣着,时不时拿手背抹一下眼泪。 陈淮景本来在想着今天的事,思绪却被她断断续续的哭声给打断了,他回过神看着对面哭哭唧唧的人就觉得脑壳疼,他最受不了女人哭,没完没了的。 “哭什么呢。” 兰兮芝揉着眼睛:“我外婆刚走没多久,我今天、今天差点就要跟她去了。” “这不没事呢嘛,人好好的哭什么,听着怪烦人的。” 兰兮芝的泪珠子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只是忍住了呜咽声,无声地抹着泪。 陈淮景见她这样略有些无奈:“所以说嘛,让你别跟着我,早回大都不就不会碰上这档子事了。” “那你、你把镯子还给我。”兰兮芝红着眼看他。 “……”真是个倔丫头,哭都不忘讨债,陈淮景是真拿她没辙了。 他瞄到她手臂上有几处擦伤,殷红殷红的还泛着血丝,刚才她跟着他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来着,那时候也没见她喊痛,没想到还伤着了。 -- 第41页 说到底,人是跟着他来的,她磕着碰着他也得负点责任。 “痛不痛?”陈淮景瞅着她。 “什么?” “我问你的手,痛不痛?” 兰兮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几处擦伤一开始的时候还挺疼,现在已经麻木了。 她摇了摇头:“小伤。” 陈淮景挑眉,这姑娘好像也没那么娇气。 酒店电视柜上贴心地放着小包装的湿纸巾,陈淮景拆了一包,蹲在兰兮芝面前。 “伸手。” 兰兮芝犹豫了下,把手伸了出去。 陈淮景放轻动作,小心地帮她清理着伤口。 兰兮芝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发怔,她父母早逝,从小和外婆相依为命,以前碰着了伤着了都是外婆帮她上药,此外还没人这样对待她过。 陈淮景是除了外婆之外第一个给她处理伤口的人,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纨绔,多少还是有点人情味儿的。 陈淮景抬头就看到兰兮芝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柔和。 他眉一挑:“怎么,小爷我太帅了,心动了?” 兰兮芝耳尖发热,她低头假装在观察伤口:“你少臭美了。” 陈淮景痞笑着:“别不好意思承认嘛,你从大都追我追到域城,是不是早就看上爷了,手镯只是一个借口?” “呸!”兰兮芝羞怒,“我就想要回我的手镯,那可是我外婆留给我的嫁妆。” “哦——嫁妆。”陈淮景撑着沙发缓缓凑近她,眼神暧昧。 兰兮芝往椅背靠去,一脸警惕:“你、你干嘛。” “翠翠,手镯我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了,要不小爷我考虑考虑勉强收了你,那手镯你就当是随过来的嫁妆,别要了,嗯?” 兰兮芝闻言一把推开他,两颊气得鼓鼓的,耳根莫名发红:“你别想占我便宜,臭流氓!” 她刚才真是被鬼蒙了眼了,居然会觉得这个登徒子还有点人情味,江上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此话不假。 屋里两人来回呛着,阳台上的两人却是忧心忡忡。 四马时不时看一眼时间,半小时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 “还剩多久?”周轶问。 “五分钟。”四马难得严肃, 周轶抿着嘴看着塔尖。 她这么一个平头老百姓也能知道域城大巴扎发生爆炸的后果,而且人是她引来的,要是炸弹爆炸了,又因此造成了人员伤亡,就算她也是受害者,难免会心头难安。 天上浮云淡了,时间在它们身上走。 “还有一分钟。”四马说。 周轶不自觉地握紧手。 …… 无独有偶,巴扎风情街的一家店内也发现了炸弹。 临时调派拆弹专家已经来不及了,丁琎决定亲自上阵,和热黑两人一人一处,拆除炸弹。 发现炸弹的那一刻开始,特警就用最快的速度疏散人群,设立警戒区。 丁琎穿着防爆服站在文化塔外,明明即将身赴险境,他却神色如常,这些年在特战部队,他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危险,虽然不是主排爆手,但他曾参加过西南边境的扫雷行动,拆除过大大小小无数个炸弹,拆弹经验并不少。 “丁队。”热黑穿着厚重的防爆服走过来,他的表情也不见慌乱。 临危不惧是作为一名军人必备的素质,而排爆手更是要有强大的心理才能在关键时刻顶住压力。 刘队就在一旁,看着丁琎和热黑还有些放心不下,虽然“雪豹队”声名在外,但也难保万无一失。 “丁队,行么?” “刘队,您放心撒,炸弹,我最熟悉了。”热黑又看向丁琎,“我们丁队就更不用担心了,陈队和您提过吧,全能。” 刘队见他们俩此刻还很沉着,也不得不在心里喟叹一句:不愧是老陈带出来的兵。 丁琎和热黑也一起执行过很多任务了,此时此刻分秒必争,他作为队长也不多说,只是拍拍他的肩:“安全回来。” “肯定的撒。”热黑被罩在防爆服里的脸还露着笑,“丁队,等出来后一起喝两杯撒,上次喝乌苏输给你我不服气。” 丁琎哼笑:“好。” “开始行动!”他一声令下。 热黑敬了个军礼,语气笃定:“保证完成任务!” 丁琎负责拆除文化塔的炸弹,热黑则去了风情街。 炸弹被固定在文化塔顶楼的展馆内部,在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正好是灯光死角。 塔内的人已经被清空了,丁琎到时,炸弹上的时间正从十五分钟开始倒计时。 他没多耽搁,趴下身体开始查看炸弹的装置构造。 炸弹线路复杂,外观看上去很简陋,丁琎一看就知是自制的□□,他的神色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反复观察着炸弹的线路,最后心里才有了个定论。 这是一颗“诡弹”,如果不慎剪断了触发电线,那么这颗炸弹将会即时爆炸。 丁琎趴在地上,拿出检测仪凝神开始拆除作业。 厚重的防爆服把他整个人全都包裹住,没过多久就有汗珠从他的脸颊滑落,汗水刺进他的眼睛里他也一眨不眨地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炸弹,手上拿着钳子严谨又果断地剪断一条又一条电线。 炸弹上布着的电线不像是影视剧中那样有红有蓝颜色不一,而是清一色的白,这说明制弹人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不需要靠颜色来记忆线路的连接。 -- 第42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到后面,他剪线的速度明显慢了。 线路越少他越要慎重。 待最后只剩两根电线时,时间还剩五分钟。 丁琎盯着那两根白线,脑子里开始想一般电影里主角到了这个关头都会怎么做。 回忆过去,感慨人生,痛惜遗憾,发表感言……那都是倒数十秒才干的事,他现在还早着,而且他并不纠结。 丁琎握紧钳子,干净利落地剪断其中一根白线。 倒计时停止。 第22章 大巴扎内没有发生爆炸,几个制造混乱的恐怖/分子也如数被逮捕了,因为丁琎他们及时制服了罪犯,所幸这场事变刚起了苗头就被掐灭了,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善后工作在有序地进行着。-* 但事情还没结束。 晚上周轶用微信给陆美美打了个电话,甫一接通,陆美美劈头盖脸就问:“周轶,你没事吧,我看新闻说古木里尔今天发生暴/乱了?” 周轶靠着窗,今晚大巴扎的灯都熄了一半。 “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联系不上你人担心死了。”陆美美松口气,又问,“手机终于买了?” “嗯。” “身份证补办好了吗?” “我今天才想起来,我把护照带来了。” 陆美美一喜:“那敢情好,可以直接订票飞回来了,我现在就给你订,明天的?” 周轶默了须臾:“我爸那儿有什么消息吗?” 一般周振国有事找她都不会主动联系她的,而是通过陆美美转达给她。 陆美美忽地记起:“哦,你不问我差点忘了,他的助理给我发了条消息。” 周轶急问:“说什么?” “‘绝密’。”陆美美声音困惑,“周总这什么意思?” 周轶心里一空,失望地闭上了眼,那种茫然的感觉又笼上了心头。 “给我订明早最早的机票回渔海。”再开口她的声音游丝般充满倦意。 陆美美还想再关切几句,周轶实在没精力和她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就推说明天回渔海后再详说,并没有再和她多谈。 挂了电话,周轶登上了自己的邮箱,她的工作邮箱一直都是陆美美在打理,而这个私人邮箱鲜有人知。 说起来,陆谏曾经和她要过私人邮箱地址,可她那时和他关系不好,不太待见他所以没给,没想到他最后亲自破译了出来,简直是黑客流氓。 周轶点进收件箱去查看最新收到的那封邮件,发件人头像是黑的,陌生的地址,要不是他对她的称呼,她不会猜到是谁发来的。 “一一”,陆谏一直是这么喊她的,她刚上学那会儿,因为上课不听话被老师罚抄名字,那时候她就不满地和他抱怨父母为什么要给她取“周轶”这个名字,要是叫“周一”就好了,那样罚抄起来就会轻松很多。 他被她逗笑,此后就总是喊她“一一”,这个昵称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会这么叫她。 所以当周轶在邮件正文里看到这个称呼时,她就确定了邮件的发件人是他。 周轶重新看了一遍邮件内容,一张域城地图,还有一堆乱码,此外什么也没有。 莫名其妙地消失又突然地出现,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惯会自作主张。 周轶打开房门,四马就守在门外。 “丁琎什么时候回来?” 四马转个身面向她:“估计没‘辣’么快,丁队这会儿应该还在忙。” 现在已经晚十点了,周轶略一思索:“他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好的姐。” 周轶要关门,手一顿又重新看向他:“你要一直守在这儿?” 四马“笃笃”点两下头。 丁琎走之前让他跟好她,周轶知道四马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进来坐着吧。” “不用了,姐‘里’不用管我,我以前经常站岗的,一站就是一天一夜,小事。”四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里’快休息吧,有事喊我就行,丁队来了我再告诉‘里’。” “嗯。”周轶也不强求。 天边的一点灰白渐渐黯了,域城的天一旦转黑,夜就沉了。 周轶左等右等,等到睡着了都没等到人。 睡梦中她突然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没有刚睡醒的眯瞪,脑子是很清醒的。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 周轶从沙发上起来,理了理头发往门口走,开了门,四马还和门神一样杵着。 “姐,‘里’没睡呢?” 走廊上静悄悄的,她问他:“丁琎呢?” “还没回来。” 周轶皱眉。 她让陆美美给她订的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渔海,她已经没时间再等他了。 “给他打个电话。”周轶说,“我有事要和他说。” 四马见周轶像是有急事,就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 “没接。”一分钟后四马说。 看来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周轶回房收拾了东西,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把行李箱一合就能直接走人。 四马见她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直接傻眼:“姐,‘里’这就打算走了?” “嗯。”周轶站定,“两小时后的飞机。” -- 第43页 “不用这么急吧,要不你再等等丁队?起码要道个别吧。” “没必要,回去后我会再联系他。” “可是……” 周轶打断他:“我只要还在域城一天,像昨天那样的事就有可能会再发生,你明白吗?。” 这个道理四马明白,周轶现在在域城的确危险,敌暗我明,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就是她尽快离开此地。 可他仍是拿不定主意。 周轶离开的决心已定,再呆下去不仅她本人,就连在她身边的人都会遭殃,她从没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先是葡萄渠,现在又是大巴扎,下一次又会在哪儿?现在她对域城的人民来说就是一场瘟疫,到哪儿,哪儿倒霉。 她松开行李箱走到隔壁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几秒后门就开了,陈淮景揉着惺忪睡眼,勉强睁一只眼,打了个哈欠:“现在走?” “嗯。” “给我两分钟,我洗个脸。” “好。” 四马走过来,指指陈淮景的房间又看着周轶:“姐,‘里’……他……” 周轶直接说:“我让他送我去机场。” 这是她昨晚和陈淮景约好的,她做好了两手打算,总之今天是一定要走的。 “好了。”陈淮景的上衣领口挂着一副墨镜,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整发型,一手甩着车钥匙,“走吧。” 四马瞪着他,瞧他那风骚的模样就不是很靠谱。 “姐,我再给丁队打个电话,‘里’等等。” 四马走到一旁,掏出手机又拨了丁琎的号码,半晌无人接听,他又给热黑打了个电话。 周轶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就知道联系不上人。 她拖上行李箱,不再犹豫:“走吧。” “等等哈。”陈淮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走到对门儿那蹲下,低着头把纸条塞进了门缝里。 周轶记得昨晚兰兮芝住的房间就在她对面。 “好了。”陈淮景拍拍手站起来,见周轶盯着他,他解释了句,“和翠翠说一声,她要是起来了没见着我人,指不定怎么骂我。” 周轶轻笑,觉得他这人也怪有意思的,兰兮芝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要是真想甩掉她根本不是难事,可他从来只是劝她别跟着自己,却没有硬生生直接丢下她,要说没点不忍心她是不信的。 “怎么都不接电话。”四马低低地说了句,眼见周轶要走了,他忙追上去,“姐、姐。” 周轶回头。 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周轶的脾气四马还是摸清了几分的,她想做的事就连丁队都阻止不了,何况是他。 四马牙一咬:“我送‘里’去机场。” 陈淮景把自己的墨镜戴上,耍帅地吹了声口哨:“回来有伴儿了。” 他们三人一起下了楼,办了退房手续。 出了酒店,天像化不开的墨一样,大马路上空空如也,只有路灯寂寞地伫立着。 陈淮景刚走出酒店就两眼一黑。 四马斜乜着埋汰他:“我说‘里’看得见路吗?” 陈淮景把墨镜拉低,四下逡巡一眼才摘下,他呵笑一声,脸上不见尴尬神态:“域城的天亮的还挺晚。” 他把车从车库开出来,四马帮周轶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 周轶坐进后座,四马绕到驾驶座这边,不客气地敲敲窗。 车窗降下,他直接说:“我来开。” 四马对陈淮景这个嘴上没毛的家伙很不放心,为以防万一还是自己掌握主动权的好。 陈淮景倒也爽快,利索地从驾驶座上下来,笑嘻嘻地把位置让给了四马:“您随意。” 他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还庆幸地笑:“昨晚没睡好,疲劳驾驶要不得,正好四马哥代劳了,我可以偷个懒眯一会儿。” 四马启动车子,听见他的称呼立刻满嘴拒绝:“诶,谁是‘里’哥啊,别瞎叫。” “哟,瞧我。”陈淮景懊恼,扒着椅背凑到前面对着四马说,“四马弟弟,别生哥的气啊。” 饶是平时巧舌如簧的四马碰上陈淮景这样厚脸皮的无赖也是被堵得无话可说,他斜视他一眼,油门一踩,直接把他甩到后座上去了。 六点钟的光景,马路上车少人更少,四马开着车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 眼看着就要上高架,陈淮景忽然盯着倒车镜一脸紧张:“后面是不是……” 他干咽了下:“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啊?” 周轶原本阖着眼在休息,闻言倏地睁眼往后看,后头的确有辆车一直尾随着他们。 四马绷着脸,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那辆车一直追着,车牌号是K开头的。 漠邑的车?也是去机场的? 四马猛踩油门提速,眼神盯着后视镜。 “加速了……他们也加速了。”陈淮景喊。 第23章 这种情况上高架反而无路可退。 四马猛打方向盘变换车道,往相反的方向疾速驶去。 那辆车紧跟其后,隐隐有反超之势,两辆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一前一后高速行驶着,你追我赶,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清晨里十分清晰。 周轶和陈淮景一直往后盯着那辆车,车内无人说话,空气丝线一样紧绷着欲要把人切碎。 四马连着拐了几个弯都没能把那辆车甩掉,显然对方开车的人车技也不差。 -- 第44页 这样胶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陈淮景回过身看着前方,快速地说道:“四马弟,你走小道,找个地儿把我和周轶放下,我带她躲起来。” 四马一点就通,陈淮景的意思就是兵分两路,他负责开车引开后面那辆车,他则带着周轶离开。 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可四马心中尚有犹疑。 陈淮景此人他还没摸清底细,以四马军人的直觉来看,他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在没搞清他是敌是友、是正是邪之前,他不敢贸然相信他。 后面那辆车咬得很紧,再这样下去天就要亮了,到时候路上的车一多更麻烦。 周轶忖了片刻,心下有了计较:“四马,按他说的办。” 四马在后视镜中和周轶对上眼:“姐……” “找地方停一下。”周轶说得果断。 四马看了眼后面紧追不放的车,咬牙把方向盘一打拐进了居民区。 这片老城区还未翻新,曲曲绕绕的巷道很多,四马开着车在区内七拐八绕,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应付这种道路显然没有四马来得有经验,在一个狭窄的弯道拐口明显地被卡住了。 四马抓住机会拐进了另一道巷子里,在半道上刹住了车。 陈淮景迅速推开车门,毫不犹豫地下了车:“走!” 周轶紧随其后。 “姐,‘里’小心。”四马飞快说道。 “好。” 四马不敢再停,踩了油门把车开走。 陈淮景就带着周轶躲进了两栋楼的楼道里,没过多久,后面那辆车果然追着四马的车走了。 待引擎声远了,陈淮景才松了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吐到底又重新提了起来。 他垂眼瞅着抵在脖子上的馕戳子,喉头滚了滚:“周轶,你这是……” 周轶冷眼看他,语气冷峭:“你到底是什么人?” “商人……我就是一个卖古玩的平头老百姓,承蒙同行看得起我,叫我一声‘陈老板’。 “老百姓?”周轶冷哼,馕戳子抵着他的动脉,逼他直视她,“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陈淮景面露讶色,旋即眼神晦暗复杂。 周轶早觉出了一些端倪,他从酒店出来时戴着一副墨镜,探头探脑又左顾右盼的显然怕被谁认出,那辆车是他最先发现的,本来一开始她也以为那辆车是冲着她来的,可隐隐的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仔细一想很快就找到了让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那辆车有车牌,还是漠邑的,而之前在烈焰山,那些斯坦人开的车根本就没挂车牌,是明明白白的黑车。 周轶立刻就怀疑上了陈淮景,她很清楚,他是从漠邑过来的,而那辆车上的人很有可能是先去了漠邑找人,没成想扑了个空,这才会从那儿追过来。 他之前和她说过,他也正被人追杀着,看样子不是玩笑话。 他根本早就知道有人在找他,周轶的声调直降八度:“你利用我?” 陈淮景被冻得一个哆嗦。 他也没想到周轶这么聪明,就这么一会儿就看穿了他的伎俩。 “呵呵……”陈淮景干笑,眼神飘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人在江湖上走,哪能没点儿恩怨情仇呢,我也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周轶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逼近他:“你到底是谁?” 馕戳子冰冷的钉子已经触碰到他的皮肤了,虽然这东西扎下去不大可能会致命,但痛啊。 陈淮景欲哭无泪,他后背贴着墙,讨饶道:“我发誓,我没想害你,你忘记啦,在葡萄渠……昨天在大巴扎,都是我帮的你。” 周轶自然记得,她就是顾着这个才没立刻动手,给他解释的机会的。 陈淮景干咽,很想把馕戳子拨到一边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她解释:“我是惹了点麻烦,所以想借你的光躲躲,‘大树底下好乘凉’……那几个兵哥哥,我看厉害得很。” 周轶看着他的眼一沉,内有情绪在翻涌。 陈淮景聪明得很,丁琎的身手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再加上昨天他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追着周轶的那些人,这些信息就已经足够让他猜到他的身份了。 军人,还不是普通的军人。 因为时而做些玉石买卖,陈淮景经常出入域城,他对域城的了解可比周轶这个白丁多多了。中介市场耳目众多,那些小道消息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常有耳闻,丁琎的身份他甚至猜得比周轶还准确。 陈淮景见周轶还不打算放过他,再出一招:“我们再不走,就赶不上你的飞机了。” 他不是什么善类,但没想对她使坏。 周轶把馕戳子收回去,睇眄着他冷冷地开口:“你让四马帮你把人引开了,现在打算怎么办。” 陈淮景摸摸脖子,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从这个巷子出去,走上一段路就能到巴士站。”陈淮景又恢复了没脸没皮的模样,“机场大巴的师傅可勤劳了。” “我的行李呢。” “……我帮你寄回渔海。” 周轶冷哼,不再打算和他计较下去。 他救她两次,被他算计一次就当是还情了。 陈淮没骗她,附近的确有一个巴士站。 二十分钟一班的车,他们等了五分钟不到就等到了。 -- 第45页 周轶上了车后就往最后一排坐,陈淮景也跟过去,落座前还通过车玻璃往后观察了下。 去个机场都不顺遂,周轶靠着窗脑袋发胀,无比烦躁。 陈淮景觑着她,试探地开口:“翠翠说……你是个画家?” 周轶懒懒的:“嗯。” “画家好啊,正好我对画也有点研究,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真是大作啊,那技法、那意境真可谓是出神入化。”陈淮景献媚道,“我店里有顾恺之的真画,私人收藏的,怎么样,有兴趣吗?” 周轶面无表情地睇他:“我画的是油画。” 陈淮景虚虚一笑,心里没底,面上有些挂不住。 昨天他去了趟大巴扎里的玉石店,本是奔着打听那批文物走向去的,没想到赵家早派人在那候着了。 巴扎里的那场暴/乱让他得以甩开了他们,警察一车车地来,赵家的那些拥趸大概是做贼心虚,很快就收起了爪牙。 陈淮景知道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以赵家的势力,要想查到他的下落并不困难,所以昨晚当周轶提出让他送她去机场时,他满口应下,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这么做是有些不厚道,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落到了赵岚衣手上,他估计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陈淮景干咳两声:“我们现在算是天涯沦落人了,不过……” 他看她:“你的麻烦好像比我的大点。” 周轶不置可否。 她没有交谈的欲望,也不好奇陈淮景到底惹了什么麻烦,犯了什么事,同样的,陈淮景也不过问她的事,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下来。 陈淮景瞄了瞄周轶,她望着窗外,侧颜惊艳。 他在心里惋惜地叹口气,长这么好看,本来以为能来场艳遇的为旅途增色的,没成想遇到了个狠角色,被反压了一头。 不到半小时,机场大巴到站了。 天色微明,时间尚早,机场里的人却不少。 周轶发现机场里的特警比她刚到疆时还多,她一想就猜到是昨天那事的影响。 不管过程怎么样,总算是能离开了。 陈淮景送周轶进了机场,办了值机手续后,他指着旁边的一家麦当劳,颇为体贴地说:“我给你买个早餐。” 周轶没能喊住他,她警惕地往周围看了看,看到最多的就是旅客的倦容。 她稍松一口气,看了眼时间,踅足往洗手间走。 周轶在洗手台洗手时,女厕里有人走到她后边,明明边上还有洗手台,偏偏等着她? 她立刻警觉,抬眼不动声色地往镜子里看,正和身后的女人对上眼。 周轶果断把水一关,刚往边上跨了一步,身后那人就堵了上来。 她压低声音,用十分不纯熟的东语对她说:“周小姐,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周轶还想走,她直接动了手,一把攫住了她的胳膊,那手劲不是平常女性拥有的。 “机场里有很多我们的人,你也不想你的同胞发生什么事吧?” 周轶想到了昨天大巴扎里的□□,眼神霎时愁云凝密,晦暗不明。 一拨人追着她不放,还分出一拨人在机场守株待兔,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样一个香饽饽。 陈淮景提着一个小纸袋等在外面,在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挽着周轶的胳膊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他就预感大事不妙。 他往前走几步正要拦,却接收到了周轶投来的目光,她隐晦地冲他轻轻摇了下头。 这意思是让他别轻举妄动。 陈淮景后退几步,警惕地左右转动眼珠子。 那个女人挽着周轶的手走出了机场,陈淮景疾步从机场的另一个门出去,眼看着周轶被带上了一辆车。 他追了几步,看着那辆车启动离开,有些懊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陈淮景。” 陈淮景回头,看到兰兮芝正从一辆的士上下来。 他迅速跑过去,重新把她塞进了的士里,然后自己也挤上了车。 “师傅,去大巴扎,快点。”陈淮景急切地说。 兰兮芝一脸费解,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不是你给我留纸条让我一小时后到机场找你的吗?为什么又要回去?” 第24章 昨天在大巴扎,丁琎连同当地特警一齐把那几个暴徒制服逮捕后,“雪豹队”大队长陈峻峰就立即赶到了古木里尔开展审问工作,丁琎作为中队,也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自然是要留下陪同的。--*--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那几个暴徒态度猖獗,尽管被捕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对着丁琎他们也是出言不逊,甚至几次要暴力反抗。VIRUS的成员都是一些不知生死的狂徒,要想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信息不耗费点时间,用点手段是几乎不可能的。 早上丁琎从刑讯室里走出来时,表情是沉郁不展的。 陈竣峰就在外面:“怎么样?” 丁琎摇头。 这个结果在陈峻峰的意料之中,以前他们也曾虏获过VIRUS的人,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口风严实,对组织的头目极度信仰,对组织下达的命令更是奉若神旨,以死践行。这些极端分子还经受过训练,意志力和耐性比常人要好,审问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还好昨天你们去了大巴扎,否则事儿就大了。”陈峻峰说。 -- 第46页 大巴扎里的炸弹显然是事先设下的,VIRUS的人本来就想在那儿制造一场恐怖/袭击,只是碰巧丁琎他们也去了那儿,那些人发现了周轶,一路尾随却不小心露了马脚被丁琎逮个正着,这才落了网。 只不过有没有全部落网现在还不清楚。 “那姑娘……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陈峻峰问。 丁琎想到周轶,她和大多女人比起来是有些不太寻常,但也说不上异常。 “没有。”他回答。 陈峻峰不解地晃了晃脑袋,语气也是掺着困惑:“真是想不通,VIRUS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盯上她,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紧追不放的?” 这个疑点丁琎也一直没查出来。 丁琎想到一件事,转头问:“那个交流团现在在哪儿?” “哦,我昨天查了,他们从漠邑离开后就去了塞江,没在古木里尔停留。”陈峻峰吁一口气,语气庆幸,“还好我们的怀疑是错的,真要是那样事情可就大发了。” “嗯。” 热黑从外头走进来,见到陈峻峰问了声“陈队好”,然后对丁琎说:“四马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没接着,刚打过去他又不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撒。” 丁琎拢眉,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因为要进刑讯室,他特意把手机静音了。 屏幕上显示了几个未接来电,皆是四马打来的,清晨六点前后的时间,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 丁琎眉头未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第一时间就觉得周轶出事了。 陈峻峰看着丁琎:“又有情况?” “嗯。”丁琎收起手机,“我去看看。--* 陈峻峰点头,让热黑跟着去帮忙。 热黑开车,从警局一路往周轶住的酒店疾驰,在路上时丁琎给四马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心头凝重,直觉不妙。 到了酒店,丁琎直奔周轶的房间,碰上保洁员正在更换床单。 热黑去前台一问,早上六点不到人就退房了。 人不在酒店,电话又联系不上,现在两人相当于是失踪状态,丁琎的脸沉得不能再沉,正要打电话给陈队让他多调派点人过来时,四马意外地回了电话过来。 “丁队。” 丁琎立刻问:“怎么回事?周轶呢?” 四马把早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快速地说了一遍,末了说:“我现在已经把‘辣’‘酿’车甩开了。” 丁琎从他的叙述中抓住了重点:“漠邑的车牌?” “对。” 丁琎眼神一沉:“你现在去机场找找周轶。” 四马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丁琎挂了电话,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酒店门口停下了一辆的士。 陈淮景一路催着的士师傅赶回了酒店,他刚从车上下来,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了人。他抬头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欣喜的表情还未完全绽开就凝滞住了,最后成了一个要笑不笑的尴尬神情。 肚子上抵着的一个圆管状的东西,陈淮景不用看都能猜出那是什么,他觉得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名副其实地撞枪口上了。 “保镖大哥……别、别冲动,有话好说,呵呵。”陈淮景语气讨好,一张脸丧成了苦瓜,就差双手抱头跪地求饶了。 一大早的,先是差点被戳破动脉管子,现在又被人拿枪指着肚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还狠。 陈淮景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原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可他忘了大树底下也容易遭雷劈。 “周轶呢?”丁琎语气沉冷,目光蕴着一股凛人的寒气。 陈淮景觉得他跟个黑脸阎罗王一样,那把枪也不是吓唬他用的,他相信他真会扣动扳机给他一梭子送他上路。 他干笑:“我就是回来想告诉你,周轶……她出事了。” 丁琎把枪往前一按,吓得陈淮景僵直了身体,动也不敢动。 “她怎么了?” “被、被人劫走了。” “不是我干的……”陈淮景接着说,对上丁琎犀利的眼神冒了层冷汗,磕磕巴巴的不敢打马虎眼,“可能……也有点我的原因,呵呵。” 陈淮景不等丁琎主动开口问就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始末交代了。 丁琎越听眼神愈黯。 “……那个斯坦国女人是挽着周轶的手走的,我猜周轶应该是被威胁了,她冲我摇头,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激怒对方,对周轶不利,所以——”陈淮景的喉头滚了滚,脚跟蹭着悄悄地往后退。 丁琎的持枪的手一动,陈淮景定住,吓得口音都变了:“我这不、一刻也没敢耽搁,快马加鞭地从机场、赶回来找你来了撒。”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丁琎仍用枪抵着他,他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接通。 “喂。” 四马立刻报告:“丁队,我在机场里找了一圈,没瞧见周轶姐。” 他盯着陈淮景,眼神猎鹰似的:“联合机场特警,搜查下机场有没有可疑人物,排查安全隐患。” “明白!” 陈淮景等他挂了电话,低头指着那把枪,卑微地问:“我、能走了吧?” “热黑。”丁琎喊了声。 热黑走过来。 丁琎收了枪示意他:“把他带回局里,让刘队好好查查。” 陈淮景傻眼:“不是……查我干什么,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爱国忠军的好公民。” -- 第47页 丁琎不为所动。 早上追着四马的那辆车压根不是冲着周轶去的,无论这个男人与这次VIRUS的事件有没有关系,好公民他是评不上的。 “那个,打扰一下。”一直等在边上的兰兮芝走了过来。 下车后她就被热黑带到了一旁,自然以为丁琎找陈淮景是有事相商,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所以也没凑过去旁听,加上丁琎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丁琎和陈淮景之间的那把枪,也不会察觉到那边的暗涌。 直到她看见热黑押着陈淮景要走,他们之间好像起了点争执,她犹豫了下才走过去。 “你们要去哪儿?” 丁琎回头,他差点忘了这个小姑娘。 之前在漠邑,他见过她,昨天在大巴扎也见过一面,她一直跟着陈淮景。 陈淮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翠翠,你快和他们说说,我是好人,他们误会我了。” 丁琎问:“你是他的朋友?” 兰兮芝看了眼陈淮景,有些犯难:“朋友说不上,就是认识。” “大都人?” “对。”兰兮芝答道,“我和他一起从大都来的。” 不熟还一起来疆? 丁琎郑重道:“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兰兮芝闻言忐忑:“去哪儿?” 回答她的人是热黑:“警局。” “警局?!”兰兮芝惊得瞪圆了杏眼,目光来回在丁琎和热黑之间游移,她又想到了周轶,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失语了好一会儿。 等她回过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冲着陈淮景说的:“哼,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陈淮景:“……” 一回到警局,丁琎就把周轶被劫的事情上报给了陈峻峰,陈队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就黑了。 这下也不需要再去审问昨天抓捕的那些人他们在域城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了,目前看来VIRUS在域城不仅还有拥趸而且胆子不小,手段也很高明,光天化日之下都敢从一群特警眼下把人带走。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即使昨天的暴恐事件没能成功,组织成员被虏,VIRUS也毫无忌惮,一点也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反而和蝗虫一样,灭了一波又来一波,简直是不把荆国军方看在眼里。 “丁队。”热黑手上拿着一沓文件走过来,“斯坦国交流团的成员名单发来了。” 丁琎接过后立刻翻看。 陈队站在他身边也和他一起浏览着:“你还怀疑交流团和VIRUS有关系?” “以防万一。” 丁琎快速扫了一遍,这个交流团人数不少,三十个人的团队,信息详细,身份都很正当,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这些人里并没有昨天那些被捕人员。 丁琎问:“所有人员的信息都在这儿?” 热黑点头:“外办那边说第一批名单都在这儿。” 丁琎从文件里抽出几页纸:“陈淮景呢?” 丁琎问时陈淮景正和一个小警察在话家常。 “……你是津口人啊,哎呀好嘛,津口是个好地方,津口的麻花,绝了。”陈淮景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和那小警察哥俩好的模样,甚至说话都带了点津口口音,“我祖上就是津口人儿,咱俩也算得上是老乡了。” 祖上同乡?兰兮芝在一旁听得一脸鄙夷,的亏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哥们儿,既然咱俩是老乡,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实话实说,你得相信我。”陈淮景语气诚恳,“我真是良民,在大都,我那家小店还有点名头,不信你可以去——” 陈淮景抬眼瞄到了丁琎的身影,声音下意识地就低了:“打听打听。” “丁队。”那小警察问好,然后把位置让给了他。 陈淮景在其他人面前都能侃,唯独对丁琎怵得慌,他为人过于刚硬严肃,跟块油盐不进的铁板一样,和他的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他觉得丁琎和他家老爷子一样,像是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严谨刻板不苟言笑。 丁琎把手头的几张信息表摊放在桌面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这几个人里有带走周轶的人吗?” 陈淮景瞅他一眼,老实地低头看资料。 几张纸上显示的都是斯坦国女人的信息,陈淮景的目光在她们的证件照上流连。他身手不好但眼神是一等一的,过目不忘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尽管带走周轶的那个女人戴着墨镜,但陈淮景仍是凭借着她嘴角上的一颗痣认出了她。 前后不过几秒,他眼神一亮,指着其中一张纸对丁琎说:“就是她。” 第25章 周轶看着窗外风景从钢筋水泥筑成的大厦换成了雪杉松林的绿意盎然,脑子里浮现的念头就是——她已经不在古木里尔了。 从外面的植被特征和地貌来看,车是往北走的,这伙人打算把她带到北域去。上一次是被绑去了漠邑,这一次又是去哪儿? 周轶自嘲地想,她到域城攻略都没做过,目的地全由这些绑匪决定,还省了一大笔车费、住宿费和伙食费,乐观地想,她算是赚了? 她再一次打量车上的人,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坐着两个魁梧的男人,她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女人。 周轶摸不清他们和之前绑架她又屡屡制造混乱的那群劫匪是不是一伙人,要说是同伙,他们的行事风格又有所偏差,从机场上车后他们只是绑住了她的双手让她无法做出大动作,一路上倒也没多为难她,甚至她还觉得他们的态度并不恶劣,反而有些客气?若不是同伙,那他们又是谁?又为什么要带走她? -- 第48页 “那份名单在你身上?” 离开机场不久,带着她的那个女人就急切地问了她这句话,还鲁莽地搜了她的身,缴了她的小布袋。看她失望的表情,似乎并没能在她身上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车上两个女人会讲一些粗浅易懂的东语,她们来回问了她几次,态度并非强迫甚至不无诚恳地央着周轶把东西交出来,可周轶并不能给出满意的答复。 不是她故意不说,而是她根本没明白她们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她反问了一句,可她们似乎对此讳莫如深,不愿多解释,一直拿猜忌狐疑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检视她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毫不知情。 周轶眉头紧锁一头雾水,思来想去也没能琢磨出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名单”令他们这么着迷,不惜冒着危险千方百计地把绑走她。 车外下起了小雨,车窗起雾,外面只剩朦胧的绿色,看不真切。 周轶心里也雾蒙蒙的,她问:“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儿?” 意料之中,没人回答。 绑匪怎么会告诉人质目的地,她还应该感谢他们,至少没同漠邑那回一样粗鲁蛮横,对她还算得上是“礼遇”。 周轶低叹一口气觉得无比懊恼,她差点儿就能坐上回渔海的飞机,告别这趟糟心的域城之旅了,真是万事不遂人愿。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前往西天取经的唐僧,周围各种妖精觊觎着时刻想要把她掳走,而她的三个“徒儿”此时大概又在想方设法地找她。 周轶能想到四马和丁琎说“周轶姐又丢了”的画面,丁琎听到她失踪的消息一定会黑脸,指不定还会在心里骂她不听指挥任意妄为,无组织无纪律。 可周轶不想当唐僧,她的行事风格也从不是坐以待毙。 车在迂回的山间公路行驶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山上的雨稀稀拉拉地下着,薄雾漫漫,待日光透露,窗外明朗时,他们已经下了山。 公路两边风景迥异,一边是荒山戈壁廖无人烟,另一边是绵延长河、生机盎然的绿洲。 周轶抿着嘴望着窗外宽广的长河,此时无风,河面很平静,在日光照耀下绿得像一块纯天然未经切割的大翡翠。河岸边树木浓密茂盛,枝叶招展,河中还有三俩的小汀州,公路右边的景色恍惚间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身在热带地区。 有河的地方就有生机。 周轶微微动了动身体,边上两个女人立刻机警地看向她。 “我想上厕所。” 两个女人对视了下,看表情她们并不太愿意让她下车。 周轶语气不悦:“就一会儿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其中一个女人和前方两个男人说话,用的是斯坦语,周轶听不懂但能猜出应该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 周轶听他们来回对话了几句,车缓缓地停靠在了路边。 一个女人先下了车,周轶弯腰从车上下来后,后头那个女人也下车了。 公路一边是戈壁,没什么遮挡物,自然是没办法方便的。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带着周轶往河的方向走,刚走没一段路,其中一个就指着一丛小灌林说:“就在这儿。” 周轶不动声色地往长河那儿扫了眼,冷着脸说:“离公路太近了。” 她欲要往前再走,两个女人就按住了她的肩,神色已经有些不耐了。 “再往前一点。”周轶柔和语气,又做出为难羞涩的表情,“万一有车过来……” 她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让她们意识到,一旦有车辆路过,她将有机会求救。 这句话显然有效,她们松开她,又跟着往河边走了一段路。 “好了。”一个女人拦下她。 周轶回头,此时她们的位置已经离公路够远了,她于是不再往前走,伸出被捆住的双手示意她们帮她解开。 两个女人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给她把绳子松了。 周轶转了转手腕,正要去解裤头,转眼问她们:“你们要站在这儿?” “快点。”一个女人催道。 看来她们是不会让她离开她们的监管视线了,周轶沉住气,往灌林那儿走了两步,突然侧过身体往公路延伸方向挥了挥手。 两个女人被她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公路看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和车。 周轶趁她们回头的瞬间拔腿往前跑,身后怒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交杂着传来,她咬紧牙关不敢回头,一心往前冲,快到河岸边时,身后一人抓住了她的衣服。 周轶今天披了一件马甲,被扯住外套的一刹那,她毫不犹豫地双手往后,顺势脱下了马甲,果断地跃进了河里。 随着“哗啦”一声,岸上的两人止步,随后焦急失措地冲着公路那儿的男同伴大喊。 周轶潜进了水里,闭气往前游着。 她在水中往后看了眼,尚无人追来。 斯坦国是内陆国,几乎是以沙漠气候和大陆性气候为主,所以周轶赌了一把,赌这几个人不擅洇水。 她赌赢了。 周轶吐了个泡泡,双脚用力一蹬往前划了一段。 游泳算是她为数不多的运动爱好,她的肺活量不错,之前也去泰国学过潜水,所以在水中闭气游一段对她来说还不算是件难事。 所幸这条河的水流清澈,周轶并不会迷眼,在水中她还是能大致分辨出方向。她并不笔直地往对岸游而是顺游而下,这样不仅省力还能让她更快地逃离那些人的搜查范围。 -- 第49页 中途周轶浮出水面,踩着水呼吸着,回过头往上游看,隐约还能透过草丛的罅隙看到岸上的人。 她猛吸一口气,重新潜入水里,奋力地游着。 周轶靠岸时已经有些脱力了,以前游泳都是为了放松,今天却是为了逃命。 从河里出来,她身上还淌着水,一头长发湿炄炄地黏在脖颈上,脸上手上还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她喘着粗气,躺在草丛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周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游了多久,总之是不留余力的,她坐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环境是陌生的,此刻她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离入水处有点远了。 但在岸上总比在水中移动得快,周轶担心那些人很快就会分头搜过来,她不敢在河边久呆,缓了口气后就迅速起身往绿洲深处走。 因河水的灌溉,岸边的树木都生长得十分葱郁,树荫洒下一大片的阴凉,偶有风过,树叶褎然,沙沙作响。 周轶在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靠在一棵大树上歇了歇脚,刚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她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阳光穿过叶子,筛下一些细碎的光斑,她仰头望着,微眯着眼,那些光在她的眼睑上跳动。 夏天的衣服轻薄,周轶湿透的热裤和短袖很快就干了,她拿手腕上的皮筋把蓬松的长发挽起来,恢复了力气后继续往里走。 穿过丛林,豁然开朗。 周轶没想到密林之后会是这样一片大而无当的草原,漫无涯涘的翠绿萦眼,像是有人把一整盘的绿色颜料倾洒在这片土地上,她走在其中不由惊叹。 草原上草色嫩绿,不知名的小花簇蔟团放,姚黄魏紫随风摆动,低头仔细一看,草丛上还有牛羊的排泄物。 有牲畜的地方一定有人,周轶按捺住喜悦,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继续前进。终于在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坡后,她看到了成群的正在低头吃草的羊,以及离羊群不远的地方错落排布着的白色的毛毡房。 有救了。 周轶禁不住扬起了嘴角,双眼映着草绿发亮。 走近了看,毡房有大有小,每个毡房之间离得不远,周轶大致数了下,这一块儿有七/八个毡房。 周轶不敢擅闯,她担心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外来客会唐突了他们。 有个大毡房的帘门是撩上去的,门口还停放着一辆摩托车。 周轶扯下皮筋,扒拉了下自己的长发,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确保自己的仪表不算太狼狈后才走近那个大毡房。 她在门外探着脑袋,试探地往里看了眼,客气地打着招呼:“请问……有人吗?” 第26章 周轶是被斯坦国交流团的人带走的,这个信息无疑是爆炸性的,这说明不仅VIRUS就连斯坦国政府也和这次的事件有关,甚至斯坦国政府还可能与VIRUS组织有着不为人知的勾结。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一旦被证实,不仅对荆斯两国的外交关系有影响,甚至会在整个国际上掀起轩然大波。 陈峻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刻向上级反应了情况,请求指示。 而丁琎则以最快的速度动身前往塞江,周轶在他们手上多一分多一秒都有危险,他希望尽快把她解救出来。 陈峻峰还需要留在古木里尔办理那些被俘人员的转移手续,他仍让热黑和四马协助丁琎,出发前,他又特地叮嘱了丁琎一句:只救人。 丁琎明白他的意思,在没获得确凿证据之前不可擅动,毕竟这是牵动两国关系的大事,理当沉稳疏忽不得。 陈队给的确切消息是斯坦国交流团现在正在霍布沙尔口岸,就在国界边上,万一让他们带着周轶离开了荆国国境那就麻烦了。丁琎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让热黑联系了海关人员,让他们务必想方设法把人拦下。 从古木里尔前往塞江的路不只一条,丁琎综合考虑了下,决定从北过回府去塞江。 北边天气稳定,地形平缓,有利于他们赶路。 从周轶被带离古木里尔到丁琎他们出发,中间有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差,周轶在对方手上,安全无法保证,热黑和四马也是救人心切,他们一路疾行,亟于想把中间因查明劫匪身份所耗费的时间追上。 丁琎一心猜测着对方的意图以及筹谋着该怎么救出周轶,可他没想到他会接到周轶打来的电话。 周轶电话打进来时,丁琎他们已行至半途。 热黑开车,听到丁琎惊讶地喊了声“周轶”,立刻一脚刹住了车,和四马俩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 丁琎想过那些人会往南走去塞江,三个小时的时间差足够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距离,且他尚不知道他们的驾驶的是何种车型,要想追上他们并从半道上截胡难度大,所以他才会想要从北走直接到目的地展开搭救行动。 这是最高效、成功率最高的计划,他把天气、地形、路况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漏了一个变量,那就是周轶。 在电话里他听到她说自己成功逃离后,即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丁琎也不免讶然。 她的能动性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他到底是低估了她的能力。 既然周轶人已经逃出来了,那丁琎自然是要先去找她的,口岸那边仍然要有人过去打探打探,于是他们仨就兵分两路,丁琎让热黑和四马继续前进,而他则往南去往周轶的所在地。--*--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 第50页 …… 草原的落日来得迟,近十点钟的光景才能看到金乌西坠的景象,原上草色渐沉,西方天空五色轮囷。 日之夕矣,牛羊下括。 周轶坐在坡顶吹着风欣赏着原上落日,这时候的太阳是最温柔的,它收起锋芒只散发着柔光,予大地以最后的温暖。 坡底下牧羊犬一阵吠叫,打西边一人一马闯进了草原里,他骑着马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余晖为他瞄了层金边,使他看上去恍若从夕阳中走出来的神祇。 待他走近,周轶才看清人。 不知怎么,她脑海里蓦地闪现出《大话西游》中的那句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战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她的“大徒弟”来了,她也真是“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局”。 周轶起身,低头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屑,缓步下坡。 丁琎在坡下利索地翻身下马,抬头打量着向他靠近的周轶。 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袖口宽松,下裙是荷叶边的裙摆,上身又穿了件红色的坎肩,不仔细看真会以为她是个乌恰克族姑娘。 之前她穿卜布尔丝裙不见别扭,现在穿着乌恰克族女性常穿的连衣裙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无论怎么打扮,好像总是适合她的。 周轶走近,见丁琎看着自己的裙子,不由抬手转了一圈:“还行吗?” 丁琎目光落到她的脸颊上,极轻地应了声:“嗯。” 周轶解颐,扯了扯袖子解释道:“草原晚上还挺冷,这边的牧民担心我着凉,所以给了我一套衣服。” 这时丁琎身后的那匹马打了一个响鼻,周轶错开他看过去,这匹马通体黑色,毛色油亮,比之前在漠邑见到的那匹拉马车的马还高还要壮硕,野性十足。 “哪儿‘偷’的马?” 丁琎回身摸摸马头,那匹马很乖巧地眨了眨眼:“军马。” 她已经猜出了他是军人,所以他也没必要瞒。 周轶挑挑眉:“哦。” 丁琎低头看着她正想问话,忽听阵阵马蹄声愈近,转过头一看,一个乌恰克族小伙正骑着马朝他们这儿来。 “嘿~~漂亮的姑娘。” 这喊的自然是周轶。 那个小伙在临近处“吁——”了声勒马,看到丁琎牵着的那匹黑马时他惊叹一声,马儿体格高大结构匀称四肢强健眼大眸明,他的眼神惊艳,不吝赞词:“好马!” 他看向丁琎,直接问:“你养的呢嘛?” 丁琎摇头,平静地答道:“朋友的。” “好马!”那小伙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周轶,“你对象撒?” 丁琎眉间一紧回头,周轶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淡定自然地点了点头,甚至还破天荒地露出了温柔可亲的笑来:“对,他来接我了。” 丁琎立刻就知道周轶给他打电话时是怎么和牧民介绍他的了。 先是警察、保镖,现在又是对象,她给他安排的角色越来越有难度了。 那小伙毫不怀疑周轶的话,从马背上弯腰主动朝丁琎伸出手,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赛尔江,欢迎你。” 丁琎和他握了手,说了自己的名字后还用哈语向他问好。 赛尔江愣了下,随即竖起大拇指,用哈语夸了他一句。 周轶也是有点惊讶,她没想到他卜语讲得不错,乌语也不差,难道在域城当兵的人个个都是语言人才? “太阳落山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撒。” 今天也不是什么乌恰克节日,丁琎不明白他说的宴会是庆祝什么的,周轶解释了句:“赛尔江的小侄子今天满月。” 丁琎顿时就理解了,草原上每逢新生命降生,有条件的牧民总是要亨羊宰牛聚在一起庆祝一番的。 “你们东族人有句话叫做‘赶早不如赶巧’,今天你们是尊贵的客人,我代表我的家族邀请你们一起共进晚餐撒。”赛尔江真诚地邀请道。 今天天色已晚,草原不适合走夜路,他们只能在这儿留上一晚。 丁琎用乌语对赛尔江说了句“谢谢”。 赛尔江调转马头,又回头问丁琎:“你会骑马带人吗?” 那匹黑马甩了下脑袋,看着边上那匹马走动着似乎按耐不住也想走一走,丁琎摸摸他的颈侧安抚它,他回头看向周轶,意思很明了了。 “过来。”他说。 周轶走近,看着比她个儿还高的骏马,心底难免有些没底:“要我爬上去?” “嗯。”丁琎察觉出她的忐忑,安慰了句,“我在底下。” 周轶看他一眼,他牵着缰绳让她安心不少。 “左脚踩着脚镫……” 周轶按照丁琎说的去做,将脚纳入马镫内,一手抓着马鞍前侧,手脚同时使劲跨坐了上去,还未坐稳,马儿踏了两步,吓得她不由低呼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扒住马鞍。 丁琎踩住脚镫,迅速翻身上马,马儿往前走了几步,周轶晃了下身子,他搂住她的腰把她扶正。 周轶下意识地往后靠着他,他胸膛宽广,手臂有劲,倒给了她安全感。 她坐稳后,丁琎松手:“以前没骑过马?” 周轶屏气往底下看了眼,有点头晕:“没有。” 丁琎双手扯住缰绳,从背后看像是他环住了周轶一样,他拉了下缰绳,马儿很顺从地调了头。 -- 第51页 赛尔江说:“你这匹马肯定跑的很快,要不我们比比撒。” 黑马打了个响鼻,像是听懂了赛尔江的话被激起了斗志般,跃跃欲试地想要一扬马蹄和同类一较高下。 赛马是草原民族的一项传统运动,也是增进情谊的娱乐活动。 放在平常,丁琎就当是练练筋骨了。 但是现在……他低头对上周轶的眼睛,她侧仰着头看他,眼神含着警告的意味。 丁琎拉了拉缰绳,婉拒道:“明天吧,小黑今天累了。” 原来它的名字叫小黑啊,周轶低头摸了摸它的鬃毛,它的前蹄踏了踏,似乎不满丁琎的说辞。 “说好了撒。”赛尔江爽朗地笑,“我先回毡房,你们慢慢来,别迷路了撒。” 赛尔江骑马绝尘而去,他走后不久,丁琎一夹马肚,拉着缰绳让小黑慢跑着。 周轶第一次骑马,还是觉得有点颠,好在马儿没有快跑,倒还能忍受。 夜风习习,天凉如水,星辰乍现,不远处毡房前生起了的篝火是原上最亮的光。 “我以为你要更晚才能到。”周轶看着前方,篝火在她眼里闪着,“看来是赶路了。” “嗯。”丁琎不忸怩,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周轶笑:“你还挺尽责,职责所在?” “嗯。”丁琎低头,刚才见面他就想问她,“怎么逃出来的?” 马鞍上位置有限,他们身体贴着,周轶下巴一扬,脑袋就搁在了他的胸口上:“那些人不会游泳,不敢下水追我。” 她的语气还有些洋洋得意。 附近的那条河,丁琎来时路过了,河面不仅宽,河水也深,虽然今天风平浪静水流平缓,但往里跳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丁琎不得不承认,周轶不仅胆大,脑子也好使,关键时刻足够冷静果断。 身后半晌没声音,周轶眼珠子往后瞟,主动开口:“抱歉啊丁队长,又给你添麻烦了。” 毡房的火光近了,丁琎拉了下缰绳让小黑跑快了些。 丁琎坐着比周轶高一个头,他的嗓音震得她头皮发麻:“以后听我的话,别乱跑。” 第27章 这一片草原上住着赛尔江一大家子,他的父母叔婶、兄弟姊妹以及下一代的孩子们,家族人口有二十多个。他们家几代人都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是流着游牧民族血液的乌恰克族人,粗犷豪放又热情好客。 今天周轶叨扰,她解释说自己是外地人,在附近游玩时迷了路,不慎和男友走丢了,见这边有毡房就想过来找人帮个忙的。 赛尔江一家面对她这个贸贸然的外来客并不见怪,反而很欢迎,他们体谅她一个女孩子落了单,对她嘘寒问暖的又前后招呼她吃东西,还热情地邀请她参加晚上的宴会。 赛尔江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他的大哥几天前喜得一子,这是草原上的一大乐事,按照草原上的习俗,这是要载歌载舞庆祝一番的。宴会不仅只有赛尔江一家,他们还请了原上的其它牧民一起参加,往来人员十分热闹。 毡房前生起了一堆篝火,上头架着一头烤全羊,油滴滴落下滋滋作响,空地上围着篝火摆了长长的矮桌,桌面上大盘小盘摆着各式的美食,有硬菜有点心当然还少不了域城的瓜果。 佳肴美馔琳琅满目,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履舄交错其乐融融。 丁琎在近处勒了马,他先行从马背上下来,又扶着周轶小心翼翼地落地。 “来了撒。”赛尔江先引着丁琎去栓了马,之后给家里人介绍了下他,周轶白天里和他们说过,她的男朋友会来接她,所以他们见到突然出现的丁琎并不意外。 赛尔江的父亲名叫吐尔逊,母亲是阿依努尔,他们很热情地招呼着丁琎和周轶,一家子特地把他们的位置安排在了长桌的中间,分烤全羊时还把整个羊头和最有油水、肉质最好的羊臀肉分给了他们。 周轶盯着那个烤的焦黄的羊头看了好几秒,她并不是矫情地觉得这只羊很可怜,只是单纯地第一次吃羊头肉,有点无从着手。 丁琎拿“皮恰克”把羊肉片成易入口的小块,然后把盘子推到了周轶那儿。 周轶低头扫了眼盘中餐,眸波微澜。 不解风情倒是另说,绅士风度还是有的。 她尝了一小块的羊肉,慢慢地嚼着,细细回味。 “吃得惯?”丁琎问了句。 “嗯。” 牧民处理羊肉的手法很简单,仅仅只是撒了盐并不添加其余的佐料,很好地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风味,羊肉烤的恰到好处,外皮焦酥内里多汁,肉质鲜美肥而不腻,也没有她不喜欢的膻味。16595.com 周轶指了下那个羊头,转头看丁琎:“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丁琎手上动作未有停顿,见她好奇就给她解释了:“乌恰克族人会把整只羊分为几个部位,羊头一般是献给长辈或者尊贵的客人的。” 赛尔江一家给了他们最高的礼遇。 这时赛尔江端着两个大碗走过来,他先问:“羊肉好吃吗?” 周轶对他点点头。 “那就好,我还怕你吃不惯撒。”赛尔江把手上的碗放下,示意他们,“酸奶,自己做的,尝尝。” 周轶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没忍住蹙了下眉。 -- 第52页 赛尔江一点都不见怪,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大笑着问:“太酸呢嘛?” “有点。”周轶觉得自己的舌尖都有些涩。 “迪娜尔。”赛尔江起身喊他的妹妹,对她说了句哈语,没多久迪娜尔就捧着一个小罐子走过来。 赛尔江把罐子递给周轶:“加点蜂蜜会好点撒。” 蜂蜜罐子一掀开,周轶就闻到了一股沁人的花香。 丁琎一闻就闻出了蜂蜜的出处:“薰衣草蜜。” 赛尔江冲他竖起大拇指:“蜂蜜是从霍城带回来的,那儿的蜜蜂采的都是薰衣草的花蜜撒。” 周轶舀了两勺拌进酸奶里,再尝时酸奶的口感温和,酸甜适中,她喝了半碗,胃口大开。 阿依努尔和迪娜尔端上了两道菜上来,赛尔江一一接过,又顺道介绍了。 “纳仁,还有熏马肠,这是我们乌族的特色菜,外面可很难吃到正宗的撒。” 纳仁底下铺着一层面皮,面上撒了一层羊肉,还放了洋葱和胡萝卜,马肠比平时常见的香肠还粗上几倍,主人还特地把它切成了片状。 周轶是第一次吃马肉,和以往吃过的所有肉类不同,马肉自有它独特的口感和味道,她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新奇。 这场宴会除了丁琎和周轶,余下牧民相互认识,大概是怕他们觉得尴尬不自在,席间频频有人主动和丁琎周轶攀谈,一点也没冷落了他们。有些年长的牧民东语不纯熟,丁琎也能用哈语和他们聊上,周轶听不懂,他就在一旁当着翻译,刚开始她还有些拘谨,可草原民族生性热情好客不拘小节,一来二去地聊了几句她也就放得开了。 一场热闹的宴会自然是少不了酒的,席间喝的酒是赛尔江自家酿的马奶.子,用小木盆装着,自舀自饮。 丁琎和周轶是外客,和人交谈的时候免不了要喝酒,牧民们喝酒都是一碗一碗地畅饮,他们也不能一口一口地啜饮。 周轶起初还不大习惯马奶.子的味道,不知第几碗后她的味蕾开始捕捉到了它的醇香浓厚,竟然还有些食髓知味了。 赛尔江的大哥携着妻子过来敬酒,祝词过后就一饮而尽。 周轶捧着碗站着,对着他们示意了下后就仰头把碗中酒灌进了肚子里。 丁琎喝得更快,放下碗时他看到周轶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马奶.子虽是奶酒,后劲也是很强的,何况这样豪放的“海饮”她不一定适应的来。 “不能喝就别喝了。”丁琎对她说。 周轶坐下,一手托着腮看他:“你别小看我的酒量。” 丁琎知道她的脾性,越劝越来劲,索性不再和她多费唇舌,只不过每次在舀马奶.子时都给她的碗里少舀了一些。 草原上的宴会自然不只是吃吃喝喝,酒酣耳热之际,一些小伙子就提出要来一场摔跤比赛助助兴,作为主人及一家之长的吐尔逊也拿出了彩头——一把新打造的“皮恰克”,刀锋锋利,刀鞘精美。 草原上的男子都会在腰间别一把“皮恰克”,既是装饰也是工具,有了这个彩头,男人们更是被激起了热血。 比赛没有什么严格的赛制,主要遵循的是自愿的原则,两两PK,赢的人相当于是擂主,等着下一个挑战者上来,赢了一场不算赢,能站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 摔跤比赛就在长桌前的空地上,前面男人们较得激烈,底下的欢呼声也是此起彼伏。 乌族的汉子都不怯场,几轮过后,还留在场上的人是赛尔江,他人高马大的,光着膀子更显身形壮硕。 “还有人吗?”赛尔江环场走一圈,身上的汗水在火光照耀下闪动着,他似乎还没尽兴,在等着下一个挑战者。 赛尔江走过周轶面前时,她突然开口了:“丁队长。” 丁琎一听她这个称呼就顿觉不妙,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她说:“你上去试试?” 周轶歪着头看他,火光似乎把她眼中的寒冰融化了。 丁琎本以为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却听见她接下来说:“你送我的馕戳子丢了,介意再送我一件纪念品吗?” 丁琎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想要那把刀?” 周轶坦诚地点头。 “皮恰克”是短刀,便于携带,也的确适合防身。 丁琎也只是忖了片刻,很快就站起了身,他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在位置上,上场前和周轶说了句:“等着。” 丁琎会上前挑战显然让其余人都吃了一惊,很快底下的人就爆发出了阵阵的掌声和欢呼声,他们赞赏有勇气的人。 赛尔江见丁琎上前挑战也是意外:“会摔跤?” “会一点。” 摔跤是草原上有着悠久历史的传统娱乐活动,草原上的男人从还是个小萝卜头开始就在草甸上摔跤打滚,除了草原民族和专业摔跤选手外,鲜少有人会特地去学习这项技能,所以当丁琎说他只会一点儿时,赛尔江信以为真了。 赛尔江第一次被摔在地上时还觉得丁琎是运气好,第二次躺在地上时他开始认识到自己轻敌了,他不服气,第三次交手时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赛尔江再次扑向丁琎,两只手抓住他的臂膀,咬牙使尽全力想要把丁琎掼倒在地,可丁琎下盘稳固,在强攻下几乎纹丝不动。 丁琎和他僵持了会儿,最后抓住赛尔江的裤腰带,他的双臂肌肉贲张似有千钧之力,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把他掀翻在地。 -- 第53页 赛尔江仰躺在地上气喘吁吁,他喘匀了一口气突然大笑,反复用哈语说着“厉害”,丁琎朝他伸手,赛尔江拉住他的手从地上起来,他虽然输了但神情并不落寞反而更加兴奋,对于丁琎他是心服口服。 底下有人不相信丁琎居然能赢过赛尔江,刚刚落败于赛尔江的小伙子们纷纷上前欲要亲自试试丁琎的实力,丁琎来者不拒,和他们较上了几回,最后那些人无不对他是心悦诚服。 丁琎成了最后的赢家,吐尔逊亲自奉上了那把“皮恰克”。 周轶一直在场边观战,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丁琎活动了下筋骨,稍稍出了点汗,回到位置时他并不急着把外套穿上,而是先把刀递给了周轶。 刀鞘是牛皮缝制的,很有民族特色,周轶拔出刀端详着,刀锋还很新,一点划痕都没有。 席上有人注意到了他们那边的小动作,笑着说:“在我们草原上有个说法,一个小伙子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会把自己的‘皮恰克’当作信物送给她,姑娘要是接受了就表示她也喜欢那个小伙子,以后这小伙子是可以凭借这个信物去娶她的。” “小伙子,你以后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姑娘。”这话是吐尔逊大叔说的。 第28章 宴会进行到后面越来越热闹,有“阿肯”弹起了冬不拉,很多牧民扯开嗓子唱起了民歌,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着,歌声随着原上风飘向远方。 赛尔江把这场宴会的主角——他的小侄子抱了出来,一众人围上去看娃娃,小娃娃刚睡醒,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时不时眨巴眨巴,煞是可爱。 赛尔江抱着孩子来到了丁琎和周轶身边,周轶朝他伸出一只手指,小家伙一下子就抓住了,紧紧地捏着她的手。 周轶的眼神不由地就柔和了,她笑着晃了下手逗着孩子。 “给你抱抱,小火炉一样。”赛尔江把孩子往周轶那送。 周轶愣了下才回过神抱过孩子,她的姿势很生疏,两只手护着孩子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刚出生的娃娃很脆弱,她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撒手。 她抬头看向丁琎:“你抱抱?” 丁琎一个大老爷们哪有什么抱孩子的经验,他盯着孩子看了几秒,感觉周轶抱着孩子实在是局促不安才伸手把孩子抱过来。 “小心点。”周轶叮咛了一句,她生怕他手上没个轻重把孩子弄疼了。 “嗯。” 丁琎肩宽,臂膀又结实,娃娃在他怀里显得更小只了。 小家伙看着丁琎目不转睛,丁琎低头也盯着他看,一大一小两人面面相觑,这场景不知怎么的就让周轶笑了出来。 她凑过去看孩子:“你吓到他了。” “他没哭。”丁琎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小家伙动了动手。 周轶逗着孩子,小家伙被她吸引去了目光。 丁琎也看向她。 他鲜少看到她这么柔软的模样,习惯了她的冷漠锐利和咄咄逼人,他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像是冰峰初化,原本的锋刃都变得温润。 赛尔江的嫂子过来抱孩子时,看着他们俩凑一块儿逗着孩子,不由说了一句话。 她说的哈语,周轶没听懂,自然地看向丁琎等着他翻译。 丁琎的表情有些古怪。 周轶不解:“她说什么了?” 丁琎没回答,倒是边上的赛尔江替他说了:“我嫂子让你们也早点生一个娃娃撒。” 周轶没预料到也是一愣,想到丁琎刚才那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好笑。 丁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脑中弦一紧,下一秒就听到她笑盈盈地对着赛尔江的嫂子说:“接好孕。--* “哦~”赛尔江揶揄地拍了拍丁琎的肩。 丁琎:“……” 周轶醉了。 这一事实不仅表现在她开始胡言乱语,而且表现在她的行为上。 宴会的最后,空地上很多人借着酒兴跳起了舞,有人邀周轶,她提着裙摆也就上去了,还有样学样地模仿着“黑走马”,和那些乌族牧民欢快地跳在了一起。 丁琎在底下坐着,见她裙摆翻飞笑容绚烂,和平时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这之间的反差倒让他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哪一副面孔才是真实的她。 歌席歇,酒筵散,等这场宴会尽兴结束已是银河垂练,夜已三更。 赛尔江一家特地给丁琎和周轶腾出了一个小毡房,阿依努尔领着他们去休息,离开前还告诉丁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们。 毡房很小,基本上一个炕就占去了大半,丁琎猜测这个房子平时是给小孩子睡的。 阿依努尔走后,毡房里就只剩丁琎和周轶。 周轶告诉其他人他们是一对儿,他们可不就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毡房里。 丁琎并不怪周轶捏造事实,对外称他们是情侣是最省事的。 游牧民族一年到头时常搬家,他们都会携带一小块的太阳能板,把太阳能转化为电能来满足基本的用电需要,但电量有限,所以毡房内的灯泡瓦数也低。 狭小的空间里,昏黄的灯光懒散地照着两个年轻男女,房内诡异的安静。 周轶环顾一圈,评价道:“比‘地窝子’好多了。” 丁琎想起在戈壁那晚他们也是共处一室。 -- 第54页 情势所迫,也没什么好别扭矫情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周轶想得很坦然,她拨开自己的头发脱下了坎肩丢在炕的一头,然后手往后解开了连衣裙的系带,腰上一松她就要把连衣裙脱下。 丁琎眸色一黯,沉声喊住她:“周轶。” “嗯。”周轶停下动作看向他。 “你在做什么?” “脱裙子。”周轶摆出一个“这都看不出来”的表情,接着说,“有点热。” 其实草原的深夜是凉的,和南方的初冬无异,她今晚喝了不少的马奶酒,现在酒劲上来了,身体自内而外地散发着热气,哄得她通体发烫。 “你喝醉了。”丁琎盯着她的脸陈述道。 周轶低头继续脱着自己的连衣裙:“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说话间她把长裙往底下一扯,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短袖短裤。 “……” 不管是清醒时还是醉酒后,一样不好对付。 丁琎很是头疼,又拿她没招:“半夜会很冷。” 周轶把裙子扔到炕上:“不是有被子吗?” 阿依努尔特地给他们铺了新的褥子,换上了新的被子,问题是——被子只有一床。 周轶抖开被子,回头看向丁琎,她的眼神已经有些失焦,瞳孔在酒精的作用下涣散着,像猫的眼睛。 “丁队长。”她指指那床被子,“一起睡吗?” 也不知道是在挑衅还是在诱惑。 “……”丁琎舌根发麻,他知道不能和喝醉的人一般见识,“你盖吧。” “哦。”周轶爬上炕,掀开被子盖着自己,一点也没多废话,“我睡了,你自便。” 说完她就真的直接躺下了。 丁琎看了她片刻,关了灯后他就坐在炕上,背靠着毡房休息,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周轶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中他望着周轶所在的方向,她不是个没有防备心的人,但却对他毫不设防,也不知道该说他作为一个军人太成功还是作为一个男人太失败。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入睡对周轶来说也实属难得,今天一天下来她的确是累极,晚上喝了酒后精神懈怠,倦意自然就涌上来了。 丁琎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看了眼,仍是没有信号。 草原上信号不稳定,也不知道她今天是站在哪个山头上给他打的电话。 手机光一黯,毡房里重新陷入了黑暗。 丁琎睁着眼在想事情。 热黑和四马应该已经到口岸了,现在周轶顺利逃了出来,他们就更难拿得出证据说斯坦国使团和VIRUS有勾结了。 斯坦国现在政治不清明,党同伐异,在野党想执政,执政党又多番打击异党,混乱之中也难免有些怀着狼子野心的人会被利益熏心从而想要借助VIRUS的力量,尽管这股力量是邪恶的。 无论哪个政党和VIRUS有勾结,问题是——为什么是周轶?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执着? 草原上风声颸颸,夜里一阵犬吠。 周轶被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灯却什么也没摸到。 丁琎闭目养神,听到窸窣声立刻睁眼:“周轶?” “嗯?”周轶自己都还迷糊着,听到男声怔了片刻才有些清醒过来,“丁琎?” “嗯。” 周轶撑起身体拥着被子坐起来。 丁琎下了炕把灯开了,回头看过去,周轶捂着脑袋不太好受的模样。 “怎么了?” 周轶清了清嗓子,开口声音仍是干哑:“渴。” 炕边上有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水壶,丁琎拔开塞子用手在壶口试了试,水还冒着热气,他倒了杯温水给周轶送过去。 周轶先是小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发觉水不烫嘴后就仰头把一杯水喝了。 丁琎拿回空杯:“好点儿了?” “嗯。”喝了水周轶有了点精神,因为刚睡了一觉,酒劲也缓过来了些。 外面的牧羊犬又在吠叫,周轶想起自己这是在草原上,她紧了紧眉头问:“狗为什么一直在叫,有狼吗?” 丁琎去放杯子,听她这么问才明白她是被吓醒的,他背着她几不可察地轻笑,再回头又是一脸稳重。 “不是。”他说,“风太大了。” “哦。”周轶低下头,好似有些不自在。 晚上温度大跳水,她露在外面的双臂被冻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丁琎回身:“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关了灯,毡房内静了下来,外面的风声像是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丁琎仍是坐在炕尾,背靠着墙。 没一会儿,周轶的声音响起:“你不冷吗?” 她这问题问得突兀,丁琎隔了一秒才应道:“还好。” 周轶没再开口,丁琎耳朵听得一阵窸窣声,以为她在拉扯被子准备睡觉,忽地身上一暖,厚重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腿上。 丁琎身体一动,有些疑惑:“周轶?” “在这儿。”她的声音离他很近。 周轶从炕头睡到了炕尾,就在丁琎身边躺着。 丁琎心情微妙:“我不冷。” “我知道。”周轶转个身背对着他,语气不咸不淡的,好像怕他多想,“我觉得冷,你阳气重,靠近点暖和。” “……” -- 第55页 第29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草原上肆虐了一夜的风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周轶醒来时毡房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用手往边上的被窝里摸了摸,还有余温。 毡房里没有钟,房内还是昏暗的,周轶判断不出大概的时间,但她能听到外面“咩咩”的羊叫声。 羊都起了,天应该亮了。 周轶拿手揉了揉额角,微微晃了下脑袋,她没想到马奶酒喝起来不烈,后劲还有点大,不过也因为喝了酒,她昨晚睡了个好觉。 掀开被子,裸露的皮肤刚接触到空气就起了一层“蘑菇”,气温还未回升。 周轶把长裙穿上,系带子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裙子脱了,总归不会是丁琎给她脱了的,他这个人直谅不阿,刚正过了头,根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也不知道是军人使然,还是他天生就是这么死板。 柳下惠转世,周轶突然笑了。 周轶穿好衣服从毡房里出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天色尚早,四下还是昏瞑的。 “早。”阿依努尔从另一个毡房里出来。 周轶也向她问了个好,她左右不见丁琎,正疑心他去了哪里,阿依努尔就开口了:“赛尔江约他赛马去了。” 这么一大早就出门运动,想来是赛尔江实在是看上了丁琎的小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一较高下。 阿依努尔给周轶送来了温水,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顺手把睡乱的长发盘了,露出一整张干净的脸。 几个孩子在毡房外陪着几只小羊羔在玩耍,那小羊耷拉着耳朵,通体毛发洁白,看着十分乖巧,周轶觉得有趣也凑过去看。 孩子都是见过周轶的,自然不认生,还会主动和周轶搭话,给她介绍这几只羊的名字,什么时候出生的……他们只会说些简单的东语,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可循的,但语气真挚。 周轶听得认真,也不敷衍,偶尔还会展开粲然的笑回应那几个孩子。 她闲着无事,就和孩子们一起给小羊喂草,听到“哒哒”的马蹄声时,她起身往声源看去,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冲过来,临近毡房时,打头的一匹马前蹄一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后面那匹马才追上来。 丁琎翻身下身。 赛尔江也从马背上下来,他看着小黑赞道:“哦豁,果然厉害撒,这速度快得很,你朋友平时怎么训练的撒。” 丁琎笑而不语,鼓励性地摸摸小黑的颈侧。 阿依努尔听到声音从毡房里探出头来,冲着赛尔江说了句哈语,他爽快地应了声后就往毡房里走,他的那只马也不乱跑,就自己在周围走着。 天光开始亮了,阳坡上草色渐绿。 周轶往东边望去,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太阳要出来了。” “想看吗?” “什么?” 丁琎说:“日出。” 周轶原先没这个心思,他一说她又有点心痒痒。 来到这儿是意外也是缘分,能看场草原日出也算是不虚此行。 丁琎看到了她眼底的向往,拍拍马鞍示意她:“上马。” 比起昨天,周轶今天算有了点经验,坐上马后也不会那么无措。 丁琎上马后,一转马头,双腿一夹,催着小黑往远处的草坡上跑。 “丁琎。” “嗯。” 周轶偏过头,视线却只能看到他的下颔:“我昨晚没对你做什么吧?” “……” 丁琎觉得周轶的确是逻辑清奇,她一个姑娘家不担心有心人趁她之危,倒怕自己冒犯了别人。 “没有。” “哦。” 也不怪周轶会这么问,陆美美以前警告过她,让她别在外面多饮,她酒后“德行”不好,容易让人看笑话,有损她艺术家的形象。 天尽头已泛有霞光,丁琎扯紧缰绳让小黑加速往坡上跑,到了顶上它像是通人性般自发地停了蹄。 丁琎和周轶下了马,他把缰绳一松,让小黑自行去吃草。 周轶在坡上找了个位置,面向东边坐下,她鬓角的碎发随着晨风拂动着。 丁琎站在她身边,和她一同望着天边。 霞光从熹微到绚烂,一轮红日破云而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跃出了草原地平线,这时的太阳还很友好,暂且能够令世人直视它的光芒。 天然的滤镜一加,天地间万事万物都焕然一新般,草愈青花愈娇,就连羊群都愈加可爱。初阳并没有什么温度,但它一出来,好似滞留了一夜的寒气须臾间就溃逃而去,了无踪影。 周轶舒适地眯了眯眼,此时此景让她有股想要作画的冲动,可惜手边并没有工具。 她从渔海带来的画具都在行李箱里,现在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周轶仰头,丁队的五官被朝阳削得更加立体,她问:“热黑和四马呢?” 丁琎低头:“在霍尔果斯。” 周轶没问他们去口岸做什么,总归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 “接下来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她又问。 丁琎觉得她这话问得很有歧义,好像她是他绑来的一样。 “送你回古木里尔,尽快安排你离开域城。” 周轶点头。 本来昨天她就该到渔海了,没成想出了点意外又耽搁了点时间,现在是应该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 第56页 他们之间没有不舍,也不需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离别寄语,一时沉默。 周轶转回头继续盯着那一轮圆日,它的光晕越来越强烈,肉眼看它已经开始有些刺眼了。 她站起身抖了抖裙摆,白色的长裙被染成了橘色。 “丁琎,我有话跟你说。”周轶语气平静。 丁琎等着。 周轶吸了口清晨带雾气的空气:“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丁琎略感意外:“谁?” 周轶扭头看他,过了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启唇:“他的名字叫陆谏。” 一瞬间,丁琎耳朵“嗡”的一响,像是雷鸣之声响在耳侧让他暂时失聪了。 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片段,他看着周轶白皙干净的脸庞,忽的就找到了他会觉得她看着眼熟的原因,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就见过她。 那是还在军校的时候,丁琎和陆谏刚认识那会儿其实很不对盘,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或是性格不合,相反他们太像了,两人都是十八九岁的热血少年,都怀着满腔斗志,都争强好胜不肯退让。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丁琎和陆谏就是如此,射击、格斗、战术、耐力……方方面面他们都不愿向对方认输,每次训练都发狠地较量着,大有一种“你死我活”的决绝。 他们的关系出现转圜之机是因为一次意外。 军校平常管理异常严格,校园完全是个露天的大铁笼,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一个月偶尔给个半天的时间允许他们出去放放风。 那次因为赢了一场全国性的战略演练大赛,教官大悦,破天荒地带他们出去搓了一顿大餐,其实也就是去夜市里吃了一顿烧烤,他们一群人可高兴坏了。 烤串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主要是那夜市在美院边上,往来美女众多,秀色可餐。 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平时都没机会出门,军校里又以男性居多,教官也是过来人,嘴上说奖励是一顿烧烤,可真正的奖品却不在于此。 事情的起因是边上的一群学生突然十分惊恐地说美院门口有人持刀砍了数个学生,又劫了一辆车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丁琎和陆谏几乎是同时就站起来的。 丁琎当机立断地“借”了边上一辆摩的师傅的机车,刚启动引擎身后就坐上了一人,他知道除了陆谏也没别人了,时间紧急,在这一刻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丁琎很快就抄小道追上了行凶人驾驶的那辆车,巧借车技把他逼停在了路旁,那人拿着一把砍刀下了车后来势汹汹地扑向丁琎和陆谏,过了几招之后他们发现他还不是一般人的身手。 那时他们才进军校不到半年,即使是校内同期生里的佼佼者,赤手空拳对付着一个持刀又有点本事的凶犯对他们来说到底还是有些凶险。 面对凶犯的砍刀,一开始他们俩只有躲的份。 “腿!” “下盘!” 丁琎和陆谏几乎同时开口,随后相视一眼,这一眼是认同、是赞赏、是惺惺相惜。 陆谏一边躲着刀一边问:“你要左腿还是右腿?” 丁琎身子一闪:“让你先选。” 就是在这档口,他们还分出心来较劲,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他们隔空玩了一把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对付凶犯的右腿。 他们一左一右夹击着,凶犯没能兼顾,防了右边失了左边,躲过了左边的攻击,右边就露出了破绽。凶犯被激怒,到了后面他的攻击几乎是不得章法瞎砍的,被丁琎和陆谏一晃还差点砍到自己。 这时的凶犯在丁琎和陆谏眼里是漏洞百出的,很快他们就联手将他制服了。 丁琎和陆谏从没一起出过任务,平时训练又是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他们也没想到自己和对方的第一次并肩作战居然能配合得这么默契,简直就像是榫卯,合拍的天衣无缝。 他们把彼此看作对手,时刻关注着对方,因而他们很了解相互的优缺点,即使他们自己并不乐意承认。 警察到场后对他们见义勇为的行为进行了表扬,那时他们才得知凶犯是这附近一个武道馆的教练,因为失恋被甩所以产生了报复心理,他砍杀的几个人都是美院的女学生。 陆谏听到警察这话,脸色霎时就变了。 丁琎重新骑上了摩托车,本打算回夜市,陆谏往后一坐,开口却是语气肃然,他说要先去一趟美院。 丁琎见他表情不大对,以为他是想要去现场勘察下情况。 到了美院,几辆警车停在那儿,校门口被圈了起来,一地鲜血,一片混乱。 伤亡人员的身份尚未确定下来,丁琎在警戒区外看了一圈,回过头才发现陆谏抱着一个女生,相比起他的热情,那个女生显得很冷淡。 丁琎无意窥探别人的私事,很快转过身去询问警察现场情况了。 那晚丁琎和陆谏回去后被教官狠狠地训了一顿,斥责他们没请示就擅自行动,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见义勇为的奖励是没有的,教官大手一挥就让他们负重跑了二十公里。 平时体能训练丁琎和陆谏都会争个你死我活,因为那晚的默契配合,他们坚冰初融,跑步时难得地和平相处,反常地心平气和地聊着天。 他们聊彼此的薄弱点,有时候对手更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的不足,他们还聊上军校的初衷,这才发现他们都是自小就对戎装心生向往。 -- 第57页 他们聊了一路,越聊越来劲,越说越投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二十公里下来,冰释前嫌。 当他们筋疲力尽地躺在草坪上时,甚至还开起了彼此的玩笑。 陆谏说:“听说有好几个技术女兵给你写情书来着,行情不错啊兄弟。” 丁琎瞟他:“比不上你,‘名草有主’。” “嗯?” “那个美院的。” 陆谏反应过来:“哦,你说‘一一’啊。” 丁琎想这大概是那个女生的昵称。 陆谏也没否认,还笑嘻嘻地问:“漂亮吗?” 丁琎老实说:“没看清。” “啧。”陆谏立刻从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来,看仔细了。” 陆谏递过来的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束着马尾,整张脸不过巴掌大,望着镜头双眼清冷,即使没有露出一丝的笑意,但也足够动人。 “好看吧。” 丁琎坦诚:“嗯。” “我们‘一一’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陆谏拿着照片放在自己眼前,他语气骄傲又蕴着柔情,“是我最爱的姑娘。” 第30章 丁琎打量着周轶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梁,她的唇,他尚觉得不可思议:“你以前在××美院读过书?” 周轶眉心微拢,不明白他怎么莫名其妙地问起这个,她十六岁时被××美院破格录取,在那儿上了一年的学后就出国了,不过—— “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丁琎看着周轶的眼神又沉又深,好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似的,陌生中又夹带着一点追忆,他端详着她的容貌,极力地回想着从前她又是什么样儿的。 那时距现在也有十年了,她比之当年可不只是长开了而已。 丁琎和周轶以前其实没正式见过面,但陆谏常提起她,每次说起她他总是满眼笑意,一脸宠溺。进入部队后,每次他们任务结束,陆谏都会第一时间和她联系,得了空就会回内地,就在去年——他出任务前,他还特地休了假去见她,那时丁琎还调侃了他一番,心里对他们相隔两地却还感情如初觉得惊奇。 也就是在陆谏身上,丁琎看出了什么是“铁汉柔情”,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百指柔”,他也算是他们这段爱情长跑的见证者了。 而现在,陆谏心心念念的“一一”就站在丁琎面前,他仍觉得没有实感,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周轶和陆谏的恋人看成是同一个人,总觉得有点微妙的不适应。 丁琎到底还有军人沉稳的素质在,此时即使再震惊情绪上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我和陆谏……认识很多年了。” “什么?”这回轮到周轶吃惊了,她看着丁琎一时失语,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也是……” 她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丁琎和周轶刚遇上彼此那会儿就没向对方交底,此时隔在中间的一堵墙被打破,他们隔空对视了一阵,心底情绪皆是百转千回。 前后一联系,丁琎总算是知道周轶为什么三番两次地刺探关于军人的消息了,原来真的是在找军人男朋友。 周轶很快就接受了丁琎和陆谏是队友的事实,她能感觉出来他们是同一类人,她也早就猜出丁琎不是一般人。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她问。 丁琎缄默片刻,摇了下头。 周轶心想,他真的失踪了。 风吹草动,原上朵朵浮云蹁跹,坡下羊群在吃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之间反而不需要再藏着掖着,大可开门见山好好地聊一聊。 丁琎上前一步,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你和陆谏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周轶说,“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前后,他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具体什么事他没告诉我。” 陆谏常常会失联一段时间,等过后他会主动找她,最后一次见面周轶虽察觉到他心里有事,但她没过问,她清楚问了他也不会说,她以为他仍会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消失又出现,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次,他一失联就是一年,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久。 丁琎听了她的回答后沉思着,这个时间点就是在陆谏执行绝密任务之前,这事丁琎知道,那之后陆谏也的确没办法去见她。 他还存有一丝希望:“这半年……他和你联系过吗?” 周轶正想和他说这件事:“上次见面后他就没有消息了,近一年的时间他也没联系过我,我尝试过给他打过电话,空号。” 半年前陆谏突然中断了和队里的联系,陈队多方尝试都未能与他再次搭上线,他们怀疑陆谏是不是暴露了身份从而陷入了险境,甚至他们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他已经遇难了。 三个月前,斯坦国发生了一系列恐怖/袭击,VIRUS组织在首都多处引爆了炸弹,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 同一时间,有线报称在这场袭击中有人看到了陆谏,他还活着。 这一消息的可靠性还有待考证,尽管如此队里所有人仍是大喜过望,丁琎更是为此感到振奋,这半年来他一直在打探陆谏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 丁琎听到周轶的回答后一颗心不由地往下一沉,就在他以为这难得的线索到此为止时,她的一个“但是”又让他重新把心提了上去。 -- 第58页 “大概十天之前,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丁琎心一跳,又谨慎地确认道:“确定是他发的?” 周轶点头。 丁琎追问:“邮件内容是什么?” 即使是在被追杀的途中,周轶也没见过他露出这种着急的神色:“一张地图,域城地图。” 她说:“我就是因为这张地图才来域城的。” “域城地图?”丁琎眉间隆起几座小山川,“写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周轶说的实话:“一堆乱码,不知道什么意思。” “邮件呢,让我看看。” 周轶盯着他,身形一动不动。 丁琎这才后知后觉,她被绑走后,身上的东西一定都被搜走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看了眼,信号栏那一个小×。 周轶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不淡定。 丁琎沉了沉气,现在不管怎么样,确认陆谏还活着就好。 周轶叹道:“早知道你们是队友,我也不用大费周章了。” 陆谏的身份特殊,她没办法随便告诉别人,丁琎又一路隐瞒身份,他们误了点时机,但也不能说不走运,所幸她碰上的是他。 旭日东升,那一轮金球的颜色已由橙红转为亮橘。 丁琎此时哪还有什么赏日的心情,他转身吹了声口哨,刚不知跑去哪儿撒野的小黑迅速跑至他身边。 “走。” 走之前自然是要和赛尔江一家道个别的,丁琎策马带着周轶回到了毡房,赛尔江知道他们要走时挽留了一阵,草原上难得有外客来,他自然是想让人多留几天玩玩的。在得知他们有要紧事后赛尔江就不再强留人了,只是邀着他们一起吃顿早餐后再上路。 盛情难却,且路上也要消耗体力,丁琎也就没再推拒。 早餐也是乌族特色,包尔萨克配奶茶。 周轶小口小口地抿着奶茶,奶茶是咸口的,她喝不惯,面上也没露出什么不适。 丁琎用乌语问了阿依努尔一句话,她点了点头起身去端了一碗温牛奶过来。 那碗牛奶放在了周轶的面前,她抬头说了声“谢谢”。 吐尔逊大叔这时开口了,手指着的是丁琎,话却是对着周轶说的:“这个小伙子嘛,会疼人。” 周轶露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适用的微笑,而丁琎对这样的夸赞倒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 今天之前,对于他人对他和周轶关系的误会他都没放在心上,也不怎么介怀,毕竟他们自己清楚这不过是托辞,为了方便行事而已。 可现在,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吃了饭,丁琎给小黑喂了草,再次和赛尔江一家道了别。 上马后,吐尔逊向丁琎敬了一碗马奶酒,他用哈语说:“一路顺风。” 丁琎爽快地一饮而尽。 太阳出来后,气温很快就回升了,但因身处湿地草原,倒还不觉燠热,草原起起伏伏连绵不尽,过眼处尽草色青青,无愧“空中草原”的美称,清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 天高地迥,偌大的草原上只有两人一马,倒颇有点明日天涯的潇洒肆意。 小黑扬蹄跑了一段,周轶突然低低地笑了声:“你这算不算是‘酒驾’?” “马镫酒。”丁琎又给她解释,“乌族人的习俗,给上马远行的客人敬上一碗酒,祝他腿上有劲,一路顺风。” 周轶听了这讲究觉得有趣:“你懂得还挺多,在域城当了很多年的兵?” “嗯。” 他不欲多说,但周轶却难得地有兴致聊天。 “陆谏以前也喜欢讲这里的事。”她忽的记起了很多的细节。 陆谏刚被分到域城那会儿,每次见面都会和她讲些这里的见闻,他说得兴致勃勃她却听的不大用心,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他总是他们中积极的那一个。 从前不在意的,现在倒浮现在了眼前。 周轶又问:“你和陆谏在军校的时候就认识?” 他又“嗯”了声。 周轶心算了下,从他们毕业算起,那是有个把个年头了。 “是挺久了。”周轶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丁琎垂眼看她,以前听陆谏提她,现在听她提陆谏,心情分明有点不同,到底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头顶烈日,马蹄哒哒。 “他出事了是吗?”周轶语气很轻,听不出什么担心不安的情绪,反而异常的平静,好像她问的不是关乎生死安危的问题,而是在问“你吃了么”。 丁琎有所顾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陆谏执行的是绝密任务,他不能透露给她,最后只能这么和她说:“他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落地有声,含着三分安慰又有七分笃信。 就在这时,周轶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辆汽车,那辆车迎面向他们驶来,她立刻就认出了那是昨天带她来的那一辆。 她的眼神倏地一冷,连带着声音都变了:“我们可能有点事。” 第31章 丁琎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从另一坡上跃出的汽车,听到周轶的话后,他眼锋忽利,周轶能感觉到他拉缰绳的双臂一下子绷紧了。 丁琎迅速判断了下四下的地形,脑子里很快就画出了行进路线。 “坐稳了。” -- 第59页 他的嗓音震在周轶脑后,她抿紧唇端正自己的身体。 “驾!” 丁琎扯紧缰绳,周轶觉得小黑的状态都变了,它不再是刚才信步优哉游哉的闲适,而像是感知到了危险,一瞬间就展现出了一匹军马出色的战斗力,四蹄交换跑动的频率非常之快。 丁琎左手微微使劲,小黑立刻就往左手边的草坡上扬蹄而去,即使是驮着两个人爬坡,它的速度也丝毫没有缓下来,蹄间三寻骐骥一跃眨眼间就到了坡顶上,下坡时它更是一马当先,说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 翻过一座坡之后,丁琎回头望了眼,那辆车隔了有半分钟才从坡顶冒出个头来。 这在丁琎的预料之中,那辆车不是越野车,轮胎也并不是野地专用的,草原起伏大泥土湿软,在这样的地形中汽车占不到任何优势,而马儿才是这里天生的速度之王。 塞江马虽马性温顺,但秉性灵敏,十分擅长短途奔袭,何况小黑作为一匹军马是经过调训的,它的作战能力可不容小觑。 丁琎回头再次一拉缰绳,欲要速战速决,将追击者彻底甩开。 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没有时间和对方缠斗。 原本柔和的原上风转为了阵阵疾风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周轶被风吹得几乎睁不眼睛,闭上眼她又觉得看不到方向心底不安。 景色一直在变换,上坡时她能望到湛蓝的天空,下坡时她看着坡底总觉得自己会一头栽下去,整个爬坡下坡又爬坡的过程就同过山车一样,刺激又销魂,把人的心脏从心口提到嗓子眼又整个摔到肚子底下。 这样来来回回几趟,周轶总算是体会到古人说的“逐日千里”是个什么速度了。 越临近草原边缘,原上的起伏就越缓,草坡渐渐展平,大自然的工笔在这里突然收势,一笔削出了一爿沃野平原,其中湍急地奔流着一条溪涧,溪水哗啦啦地撞击在河床里的溪石上,水花飞溅。 小黑马不停蹄,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溪涧中,直接奔向了对岸。 这一条湍流的溪涧成功地阻断了敌方的追击,丁琎回头看了眼,那辆车最终停在了对岸。 和周轶进入草原时一样,他们走出草原时先要穿过一片密林。 丁琎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后面那辆车上,现在甩开了它,他这才注意到这一路上周轶都没吭过一声,一直很安静。 他有些不安,低头看她:“周轶?” 周轶勉强应了声。 这一路纵马疾驰,她一定不好受,丁琎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松了松缰绳让小黑放慢速度,开口关切一句:“还好吗?” 周轶微微偏头,丁琎这才看清她神色隐忍,唇瓣都是苍白的。 “我想下去。”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他一听,立刻把小黑唤停。 丁琎翻身下马,扶着周轶从马上下来。 周轶双脚触地一软,差点直接磕地,幸好丁琎搂了一把。 “难受?” 周轶突然推开他,扶着一旁的树干干呕。 这一路颠婆,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丁琎立刻转身从马鞍上取下挂着的水壶,这是他们离开前,赛尔江给他的。 “喝点水会好受些。”他拔开壶盖子递过去。 周轶接过,仰头往嘴里倒了点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几口把呕吐的欲望压回去。 她把水壶递还给丁琎,背靠着树干缓神。 “好点了?” 周轶阖着眼:“嗯。” 几声“哒哒”声靠近,她睁眼,小黑两只滴溜溜的黑眼珠子巴巴地望着她,水泽盈润何其无辜。 周轶抬手摸摸它,它甩了甩尾巴,很通人性。 “不怪你。”她对它说,随后又看向丁琎,“那碗‘马镫酒’你倒是没白喝。” 丁琎望着她不语,也不知她指的没白喝是“一路顺风”还是“腿上有劲”。 周轶还觉得有些不适,但她知道此时不便多停留,后头的人时时刻刻都可能追过来。 “走吧。” 丁琎目光停在她还没回过血色的唇上,周轶觉得唇瓣干燥,不自觉地伸出殷红的小舌舔了舔。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你可以吗?” “嗯。”一秒后她指着小黑问,“我们要一路骑着它去古木里尔?” 她眉间蹙着,浅浅的褶皱,眼里有踌躇之意,丁琎在心里笑了,看来刚才的一路疾驰让她有点发怵。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丁琎说了句:“小黑跑的不比车慢。” 她眉间的浅川更深了,这匹军马的速度她刚才已经领略过了,的确是不比车慢,但减震系统有点落后,这要真一路骑回去,怕是会被颠得七荤八素。 丁琎眼底漏了点笑意,随即心里突了下,笑意顿时就隐去了。 他正色道:“我开车过来的。” 浅川变平原,周轶隐忧没了,人也平静了。 她睇他:“丁队长原来也会调戏人。” 丁琎咳一声,不打算接茬:“走吧。” 穿过密林,就能看见公路了。 进草原开车不方便,丁琎来时正好在路上碰上了骑马巡逻的骑兵,他遂把车停在了休息站,借了小黑来当临时坐骑。 丁琎带着周轶骑马回到休息站时,日头正到头顶上。 “我们坐车,它怎么办?”周轶问。 -- 第60页 “它认路。”丁琎摸摸小黑,它也挨了下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分别时刻在即。 周轶伸手碰了碰它。 “回去吧。”丁琎拍了下马屁股,小黑听话地扬蹄跑开了。 周轶眼看着它跑远,都说“老马识途”,真不是虚传。 丁琎拿出手机,信号是有了,但是网络还是不行,他亟于想看看陆谏给周轶发的邮件,心里难免焦躁。 他给热黑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打通了。 “丁队。” “在哪儿?” “塞都。” 丁琎立刻问:“交流团又去塞都了?” 热黑应道:“我们昨晚到的霍布沙尔,本想今天去见一见交流团的人,没想到今儿一早他们就离开口岸了,塞江州外办的人说他们去塞都了。” 他们可能是得知周轶脱逃的消息后改变了行程,既然他们已经露出了马脚,接下来早晚会再次行动。 丁琎忖了片刻后说:“先跟着,有情况随时汇报。” “明白!” “诶诶,丁队、丁队!” 丁琎正要挂断,听到那头四马的声音,他又把手机放到耳边:“还有什么事?” “周轶姐没事吧?”四马拿过了热黑的手机。 丁琎回头看,周轶正站在休息站的背阴处躲着太阳。 “没事。” “‘辣’就好。”四马松口气,“丁队,‘里’们要来伊‘零’吗?” “我先送她回古木里尔。” 接下来丁琎要亲自去调查斯坦国的交流团,他不能把周轶带在身边,把她送回古木里尔再找人护送她回渔海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丁琎又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时值正午,太阳锋芒最盛的时候。 周轶站在阴凉处仍觉得热得慌,她把身上的坎肩脱下挽在手臂上,眼睛一直盯着天上的千态万状的浮云,丁琎走近时她才若有所感地把注意力收回来。 “饿吗?”丁琎说,“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 休息站里有个简陋的小饭馆是供路上来往人员休息吃饭的,饭馆前有烤架在冒着烟,一个大叔在烤架前站着,他不断地来回翻转着架子上的烤串,脸上被炭火的热气熏得发红。 丁琎回头问周轶:“羊肉串吃吗?” “好。”周轶应得随意。 刚才在马上颠得一阵反胃,她此时并没有进食的欲望。 丁琎点单,周轶自行走到了饭馆里挑了张空桌落座,饭馆人不多,顶上风扇呼呼地转着,比在外面呆着凉快不少。 饭馆旁边是家小便利店,店门口摆着一个长冰柜,店主是个乌恰克女性,她见丁琎要了羊肉串,遂问他要不要来一碗酸奶。 丁琎想到周轶才吐不久,此时估计胃口不好,没多犹豫就让店家给他一碗。 酸奶是自制的,冷藏在冰柜里,这种天气来一碗实在是再舒爽不过了,店家满满当当地舀了一碗,丁琎接过后忽记起什么,又在酸奶里加了糖。 往饭馆走时,丁琎端着那碗酸奶,心里头那种不知名的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记起有一次他和陆谏去参加一个乌族同胞的婚礼,宴席上摆满了各种吃食,当然也少不了各式各样的进口喜糖。塞江有个霍布沙尔口岸,很多当地人会去那里采购东西,糖果又是邻国的明星产品。 陆谏悄悄地往口袋里装了好些糖果,丁琎发现后还取笑了他一番,说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吃糖。 “一一喜欢甜的东西。” 没记错的话,陆谏是这样说的。 丁琎端着的那碗冰酸奶忽然有点烫手。 “这儿。”周轶见丁琎站在门口不动,喊了他一句。 丁琎回神,沉住气走过去,把那碗酸奶放在周轶面前。 她用手背碰了碰,冰的,正好消暑开胃。 周轶拿勺子搅了搅,舀了勺尝了口,冰冰凉凉的感觉从舌尖一直滑到肚子里,她的暑气登时去了几分。 “你加糖了?”周轶忽地抬头。 丁琎回视着她,没应。 周轶又尝了口:“不怎么酸。” 丁琎神色未有浮动,语气平平:“可能是老板加的。” 第32章 丁琎点了两份黄面,不一会儿,烤肉大叔就把烤好的羊肉串送了上来。-* 周轶喝了一碗酸奶,整个肠胃都舒服了,这会儿看到食物也有了胃口。 域城的羊肉串不同于她以往吃的烤串,肉很大块,肥瘦相间,上桌时还冒着油水,肉串上也并没有涂抹多余的酱料,似乎只撒了孜然和辣椒面儿。 周轶还讲究点形象,并没有拿起串儿直接上嘴,她用筷子夹着肉,企图把签上的肉一块块撸到黄面里。 签子串肉串得紧,周轶弄了半天才撸下了一块肉,丁琎见她吃力,手一动想帮她,抬眼看到她低垂的眉眼时又捺下了动作。 周轶好不容易把肉全推到了碗里,她拿着那根粗粗的有些烧焦的签子端详着,过会儿看向对面的丁琎:“这是……树枝?” 丁琎往她手里看了眼:“红柳树枝。” “用这个做签子肉会更好吃?” “你可以尝尝。” 周轶把签子放下,夹了块瘦肉尝了尝,油而不腻精而不柴,肉里又隐约有种若有似无的植物的清香,她想大概就是红柳树枝的气味。 -- 第61页 丁琎见她吃得惯也就不再去注意她,低头朵颐着自己的那一份,再抬头时才发现周轶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盯着他看。 他扫了眼她的碗,吃了两串羊肉,面也吃了一半,是她正常的饭量。 周轶忽的施施然一笑:“又蹭了你一顿饭,现在不知道要回请你多少顿才抵得清。” 丁琎直接回道:“不用。” “那你不是亏了?” 丁琎看着她,喉头一滚:“陆谏是我的好兄弟。” 周轶莫名地看着他:“所以呢?” 丁琎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故意装傻,他也不想把这个话题延伸开来:“我们要尽快找个有网络的地方。” 他想看邮件,周轶明白了。 丁琎把车停在了休息站的侧面,他把那辆越野开到路边,周轶没往副驾驶座坐,而是利索地开了后座的门钻了进去,他回头时她正在解裙子的系带。 “……”丁琎又觉神经一紧,立刻回过头目不斜视,“你在做什么?” “太热了。” 丁琎想起昨晚,所以说她不是喝醉了才这么放肆大胆的,她是本来就这样。 后头一阵窸窸窣窣,丁琎始终看着窗外,周轶把脱下的裙子放在后座上,随后下了车坐到了副驾上。 “走吧。”她神色在在,毫不忸怩,见丁琎绷着脸她无声哼笑,相较起来他倒更像个被女妖精虏来的“唐僧”,“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 丁琎的脸更黑了。 越野车往古木里尔方向走,从休息站驶出去一段路,窗外的景色就是茫茫的草原了。 周轶降下一半的车窗,任由微风狭着青草的清新吹进来。-*她拿丁琎的手机给陆美美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尽管这样,陆美美的大嗓门仍是威力不减。 “周轶,你怎么回事啊?不是给你订的昨天的航班回渔海吗?我在机场等了你半天,人呢?”陆美美一阵炮弹似的连环发问。 丁琎余光往边上看了眼。 周轶把手机贴近耳边:“还在域城。” “什么?你没回来?” “发生了点意外。” 陆美美说:“又是意外,你在域城怎么有这么多意外?” 她这句话算是说到周轶心坎里了,她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意外。 陆美美不放心:“你没事吧?” “没事,我大概……” 周轶转头看向丁琎,她没说话但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压着声音说了句:“明天。” “我大概明天就会回去。” “明天?确定吗?” 周轶没回答,这一路变故太多,她没办法打包票,只希望接下来这一路真会顺风,别再有什么牛鬼蛇神出来挡道了。 周轶没和陆美美多说,报了个平安后就挂断了电话。 热黑的电话几乎是无缝衔接进来的,周轶把手机递还给他。 丁琎单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接过手机:“喂。” “丁队,他们往木拉提方向去了。” 木拉提?丁琎一想就通,往他们这里来的。 “跟着。” “明白!” 丁琎挂了电话,油门一踩加速前进。 周轶见他这样,大致就能猜出热黑说了什么,无非是又有人冲着她来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冲着陆谏发给她的东西来的。 “那些人好像在找什么名单。” 丁琎低声:“名单?” 周轶把昨天那些绑匪问她的话复述了一遍:“……陆谏发给我的邮件里没有什么名单,他们会不会搞错了。” 丁琎沉眸。 之前他不清楚为什么斯坦国的人一直紧追着周轶不放,现在知道了她和陆谏的关系,丁琎就明白了几分。 目前来看,陆谏一定是传回了什么信息,且这个信息势必事关重大,甚至可能会撬动斯坦国的根本,否则没道理那些人会冒着风险非要掳走周轶,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看到那封邮件的内容。 草原广袤,手机信号时好时坏,网络更是连发条语音都支持不了,一路上他们也没碰上个小镇,周轶的手机邮箱就没登上去过。 丁琎驱车疾驰着,本以为还需要走上个百来公里才能到临近的镇上,没成想在进镇之前就看到了一个信号塔。 他把车停在信号塔附近,然后示意周轶:“现在登录试试。” 周轶打开邮箱,尝试着输入了账号密码,点了登陆后页面并没有很快跳转,屏幕上那个小圈圈一直在转动。 丁琎以为在信号塔附近也没用,正准备重新启动车往镇上赶,边上周轶忽地抬头,双眼发亮:“登上了。” 丁琎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副驾探过去:“把邮件给我看看。” 周轶点开邮件,把手机递给丁琎。 那张图片还没加载出来,但是底下的乱码丁琎是看得到的。 周轶看到他眉间挤出一个小褶子,神情凝重。 这封邮件周轶来回看了很多遍,并没看出什么端倪,可丁琎的表情告诉她,邮件内容有异。 过了会儿,那张图片加载出来了,正如周轶所言,是一张普通的域城地图。 周轶试探地问:“那行乱码……是你们队里的‘密码’?” 丁琎抬头看她一眼,她很聪明,按图索骥就能猜个大概。 -- 第62页 他没否认,周轶知道自己猜得不错,特种部队执行的都是危险任务,对保密性要求肯定很高,所以她才猜测他们有供自己内部交流沟通的“密码”语言,只有队里人才看得懂。 她立刻追问:“他说了什么?” 丁琎沉默,半晌才启唇,低低地说了句:“‘冰山上的来客’。” 这几个字一个一个地敲进周轶的耳朵里,她低声跟着读了一遍,云里雾里的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哈米尔高原。”丁琎精简地回答。 “哈米尔?” 周轶虽然对域城不熟,但是哈米尔高原的位置她还是清楚的,它在南域,荆国的最西端。 她不得其解:“他在高原上?” “不在。”丁琎截然道。 如果陆谏已经回国了,他大可不必大费周折地给周轶发邮件。 “那他……”周轶没法儿理出一条明确的线索,忍不住埋汰了句,“不明不白的,他怎么不说清楚。” 丁琎想,不是陆谏不想说清楚,而是他没办法说清楚,从这一点上看,他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发了这份邮件,想送达的信息必定极其重要。 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丁琎当机立断,启动了车迅速调转车头往回走。 “去哪儿?”周轶发现他改了路线后问。 “琼纳斯。” 周轶不知道琼纳斯在哪儿,总归和古木里尔不是一个方向。 “我要回渔海。” 丁琎犹豫了下:“你还不能离开域城。” “为什么?”周轶想到那封邮件的内容,语气直降几度,冷声质问他,“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哈米尔?” 丁琎坦率承认:“是。” “丁琎,你疯了吗?”周轶动了气,“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停车!” 丁琎踩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他看向周轶,一脸正色:“你必须跟我去。” 这还是丁琎第一次用命令式的,斩钉截铁的语气和周轶说话。 周轶冷笑:“我不是你手下的兵,不需要听你的命令。” 她仍是坚持:“送我去古木里尔,我要回渔海。” “不行。”丁琎也不让步。 周轶冷着脸,斜瞟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下车。 丁琎握了下拳,也下了车。 他走到周轶面前:“我们谈一谈。” 周轶抬头看他,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为什么要我跟你走?” “陆谏的邮件发给了你。” 周轶立刻说:“邮件我已经给你看过了。” 丁琎反问她:“你想过没有,陆谏没把邮件发给别人而是发给了你,这是为什么?” 周轶缄默片刻:“他可能是随便发的。” 丁琎摇头:“不会,他一定有他的安排。” 在看到邮件内容的那一刻,丁琎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否则无法解释陆谏为什么不和队里人联络,而把周轶牵连了进来,他应该是最不想她出事的人。 丁琎的猜测不无道理,他和陆谏做了这么多年的队友,周轶觉得他想的就是陆谏想的。 即使这样,她也不想顺从,她讨厌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对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感到烦躁,甚至现在她想要全身而退都没有办法。 周轶冷哼:“所以呢,保家卫国是你们军人的事,不是我的。” 丁琎沉声:“人民群众也有义务配合军方工作。” 周轶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带挑衅:“我要说不呢。” 丁琎感到头疼,他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有逆反心理。 此前几次他都依了她,这次事关紧要他不会再让步。 丁琎往前走一步:“没有我你回不去。” “我可以途搭回古木里尔。” “渔海呢?” 周轶心一沉。 她的身份证丢了,昨天那些人又把她的护照和银行卡都搜走了。 “你威胁我?”愠怒的情绪在周轶的眼底翻涌,话语间像是掺着冰碴子,又冷又利。 “是。”丁琎很坦诚。 周轶怒极反笑:“好样的丁琎。” 丁琎暗叹一口气。 他并不想惹周轶生气,如果她肯好好配合,他也不至于做成这样。 “你不想救陆谏吗?” 丁琎沉凝着她的眼,他问出这句话时她的眼神明显闪了下。 周轶抿着唇,心里像是台风过后,乱成一片。 “丁琎,我是个画家不是军人,我拿的是画笔不是□□,我不会杀人,你不能要求我像你一样,冲锋陷阵迎难而上。”她吸口气按捺住脾气,理智道,“斯坦国的人一直在找我,如果我继续留在域城,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我的人身安全谁来保证?” “我来保证。”丁琎又向她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剩下不到两掌的距离,他低头看着她,眼神炽诚,字字凿凿有声,像在这无垠的草原上对着天地立誓,“我用我军人的荣誉向你保证,一定护你周全。” 第33章 去哈米尔高原就要往苏恰那儿走,热黑刚来消息说交流团往木拉提去了,丁琎现在还不想和他们正面硬碰,那些人虽然心怀鬼胎图谋不轨,但现在他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动起手来名不正言不顺,反而会被反咬一口,毕竟他们明面上打的还是来中交流学习的名头。 -- 第63页 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从琼纳斯绕道217国道去往目的地的。 车窗外的景色已从一望无际的草原换成了群山耸峙的景象,路两旁一棵棵雪顶云杉苍劲雄奇,冲天而立,没被植被覆盖的山体露出嶙峋的巉岩,比起草原,琼纳斯最出名的还是林场。 山间天气多变,才进山没多久,阴云就压下来了。 越野车从半道往回开,去琼纳斯的路上,周轶坐在副驾上,眼睛始终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车内气氛和外面的天气无异,是暴雨来临之前的沉闷。 丁琎余光往边上看了眼,周轶还是偏着脑袋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他知道她心里有气,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他反省了下自己,刚才他的态度的确是强硬了点,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不是他手底下皮糙肉厚不怕打骂的兵。 他低咳一声:“周轶。” 周轶没吱声。 丁琎执行任务时碰到再危险的情况都从不乱阵脚,总是能在紧要关头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但遇上周轶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没辙。 “从这儿到哈米尔最快只要三天,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送你回渔海。” “三天?”周轶总算是有了反应,她把头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他,语气冷淡,“会这么顺利吗?” 丁琎沉默。 周轶哼一声。 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响起,暴雨顷刻而下,隔着雨雾,重山似乎离得更远了。 前方路段反方向来了一辆车,隔着朦胧的雨帘只隐隐能分辨出是辆黑色的越野,丁琎眼神突变,猝然踩了一脚刹车,随后果断地挂了倒挡往后迅速倒着车。 周轶没防备,身体先是因着惯性往前扑了下,幸而有安全带把她固定在了座位上。 坐定后她立刻往车前方看,一辆反方向的越野正行驶在他们这一车道上冲过来。 不是早上在草原上的那辆车,周轶绷紧神经,转头去看丁琎,他沉着脸一心二用,既要盯着迎面冲过来的那辆车,又要注意车后的路况。 周轶往车后看,雨势渐大,能见度降低,倒车行驶的速度也不比对方来得快。 那辆黑色越野不断地逼近他们,丁琎目光倏地一紧,立刻伸出一只手按住周轶的脑袋往下压,几乎在同一时刻,哗啦的雨声中突兀地响起一声枪声,车前玻璃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几片玻璃碎片飞进了车内。 丁琎一打方向盘,迅速调转车头猛踩刹车,他把车横停在路中间,一手探向手套箱拿出□□,与此同时冲周轶喊:“下车,往山里跑。” “丁琎,我跟你没完。” 周轶咬紧牙关,麻利地推门下车,冒着雨势毫不犹豫地往深山里跑。 丁琎紧随着从副驾上下车,他持着□□上了膛,借车体用以掩护,向着那辆越野放了两枪,分别一左一右射向主副驾驶。 那辆车停了下来,后座上有人开了车门,脑袋刚探出来就被一颗子弹爆了头。 丁琎迅速收回枪躲在车后,有人朝他这儿胡乱开了几枪,子弹打在车上发出“叮叮”的响声,那辆车上的人有所忌惮不敢再鲁莽,这几枪不过是虚势。 丁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探头看出去。 隔着大雨,他没办法判断对方还有多少人,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 丁琎也不恋战,他当机立断,弃车进了山里。 琼纳斯的深山因树木丛生而变得错综复杂,它的总体地势是往上走的,瓢泼的大雨到了山里被削弱了几分气势,泥土在雨水的浇灌下变得松软,壕沟里有泥水顺延而下。 丁琎刚往山里走没多久,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两辆车相撞发出的声音,他立刻闪身躲进最近的一棵杉树后面。 他目光似鹰般紧盯着山底下,半响后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那些人发现他们不在后没跟进山? 丁琎心里大约有了计较,对方应该没剩多少人了。他在暗他们在明,且高地适合狙击,只要人一出现,丁琎就有把握直接将其击毙。 他们不傻,也怕遭到伏击。 丁琎借着树干掩护,一路躲闪着下了山,他在山口附近勘察了下,发现那辆车已经走了。 或许只是做出离开的假象。 他转身重新进了山里。 雨势没有停下的趋势,山林里沙拉拉地充斥着雨打树叶的声音,远山的山顶起了一层缥缈的雨雾。 丁琎四下探看,地面上没有留下明显的足印,杂草也没有被踩过的痕迹,他把目光投向流着涓涓细水的壕沟。 因为下雨,山体泥土湿软,人走在上面不留下脚印是很难的,但如果行走在壕沟里,不间断的流水会将足迹冲刷干净。 丁琎的嘴角自然上扬,他不得不再次对她刮目相看,临危不乱,她实在是聪明。 他顺着壕沟大步往上走,他的移动速度快,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却一直没看到周轶的身影。 他没再往上走,以周轶的行动速度,从她刚进山到现在,她不可能到达更高的地方。 她躲起来了。 “周轶?”丁琎试探地喊了下。 无人应答,雨声仍然。 丁琎在附近走动着,目光不断地搜寻,山林里除了草就是树,要说藏身处也就只有几个灌木丛。他逐一排查过去都没找着人,正要往更深的地方走时,耳边忽地一阵风过,他的眼神突变,敏捷地转身格挡住攻击,手腕一转牢牢地攫住了对方的手。 -- 第64页 丁琎看清偷袭他的人是谁后很惊讶:“周轶?” 周轶抿着嘴,目光落在他抓住他的手上。 她的手上还握着“皮恰克”,没有出鞘,丁琎一脸复杂地松开她:“你在做什么?” 周轶收回手,毫无感情地瞟他一眼:“我以为那些人追上来了。” “……”丁琎是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解释。 她要是真以为他是那些斯坦国人还会用没出鞘的刀来袭击他?他想起下车前她咬牙切齿地说不会放过他,顿时明白了,估计她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警觉性这么强,不用一招半式就把她制服了。 就她这个身手还学人家偷袭?丁琎几不可察地笑了,对上她的视线虚虚地咳了一声,把嘴角抿平。 周轶把刀插进短裤的后兜里:“那些人呢?” “没追上来。” 周轶浑身被雨打湿,盘着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白T紧紧地贴在身上,曲线毕露,隐约还透出了她内衣的颜色。 丁琎别开眼,他望了望天,云层薄了许多,天比一开始白了,这场雨下不了多久。 “走吧。” “下山?” 丁琎摇头:“往山里走,先找个地方躲雨。” “在山里躲雨,不怕雷击吗?”周轶眄他,“都说做了亏心事会遭雷劈。” 丁琎听出她话里有话,矛头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身为一名荆国军人,自问行的正坐得端,也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 他正想和她说点什么,对上她冷冰冰带刺的双眼又把话咽了回去,把她留下来这件事他的确做得不够厚道。 片刻后,他转身:“跟上。” 周轶含怨地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她活到现在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丁琎打头走在前面,周轶跟上,她在他背后悄悄地转了转手腕,刚才那一下他可没手下留情。 山里的路不好走,下了雨后地表坑坑洼洼的还有积水,此外还有杂草树枝虬结盘踞,山上根本没有一条明确的路,全靠他们开山辟荒一样自己踩出来。 雨下到最后稀稀拉拉的,在天空完全放晴之前他们找到了落脚地儿——一个小木屋。 木门的门是虚掩着的,丁琎先行进去探了探,确定没有异样才让周轶进来。 木屋很小,左右不到十平,屋里有个木头搭的床,上面铺了一层干草,屋里还有个小火炉,墙上还挂着一件军大衣。 周轶打量了一圈,盯着那个小火炉问:“这儿有人住?” “应该是守林人搭建的。” 琼纳斯的林场很大,巡逻一周也得花上个几天的时间,丁琎猜这个小木屋就是那些护林的人搭建起来作休息点的。 丁琎看到屋里堆放着干柴,拾了一些放进火炉里打算生个火。 周轶挑眉:“钻木取火?” 她话刚出口就看到丁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你还会抽烟?” “嗯。” 这倒是出乎周轶的意料,认识他到现在她都没见他抽过烟,她以为他这样克己的人不会碰烟草这玩意儿。 会喝酒会抽烟,了解多了,他也不是她以为的那般活得无趣。 其实丁琎身上备着打火机并不是为了抽烟,他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野外火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抬头见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没打算多和她解释。 丁琎拿了点干草引火,三两下就把火生起来了。 门缝里吹进来一阵风,周轶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手上腿上立刻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丁琎把门掩严实了,他搬来角落里的一把人工打造的木凳子放在火炉旁,示意周轶:“坐这儿。” 周轶没忸怩,爽快地往凳子上一座,解开盘着的头发,用手抓了抓,淋了这么一场雨她觉得浑身湿哒哒的像糊了一层水膜,十分难受。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烤了会儿火她方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可这点暖意还不够她回暖,山里下了雨后始觉寒冷,刚才在外面淋着雨一直走倒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进了屋,精神一松懈,身体就有反应了。 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她有些想念车上那件长裙了。 丁琎见她摸着自己的胳膊,转身把墙上挂着的那件军大衣取下,翻了个面儿给她披上。 周轶看他一眼,扯了下外套。 丁琎拿出手机看了下,不出所料,没信号。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车比较麻烦。 屋外雨声渐渐低了,丁琎忖了会儿后说:“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哦。”周轶盯着火苗,搓着双手,冷淡地说,“我现在是被‘劫’来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 第34章 雨渐渐停了,阴云散去后天色先是放亮,随后又慢慢地沉了,今夜月晦星黯。--*--更新快,无防盗上16595.com-*-- 丁琎倚在门边,凝神沉思着今天的事。 今早在草原上追赶他们的那辆汽车和傍晚在琼纳斯碰上的那辆越野,两辆车从两个相反的方向来的不说,他们的行事风格也大不相同,前者追,后者击,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他们好像不是一伙的。”正在烤火的周轶突然说。 丁琎看过去。 火苗往上窜了一下,周轶的语气仍是凉飕飕的:“我觉得斯坦国有两拨人在追我,昨天从机场把我带走的那些人和刚才碰到的……感觉不太一样。” -- 第65页 连周轶都这样想,丁琎紧锁眉头。 斯坦国交流团的人和VIRUS并没有瓜葛亦或是他们双方其实是敌对的? 他回想起从漠邑来这儿的一路上,他们所到之处斯坦国交流团随后也会到那儿进行文化学习交流,然后VIRUS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加上这次交流团劫走周轶,他自然地就认为交流团的人和VIRUS有勾结。 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周轶透过火光去看他:“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吧?” 她的问话把丁琎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想了下,无论是斯坦国的交流团还是VIRUS他都不能把详情透露给她。 丁琎几秒后答道:“知道。” 他说完就再无后话了。 周轶嘴角露出冷笑,知道但是不打算告诉她。 明明所有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到现在还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丁琎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从头到尾他一点口风都没透露给她,全凭她自己一点点猜测一些些拼凑才大致知道了点皮毛。 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就想拉她身赴险境,真把她当成协助他完成任务的道具了,他倒是会想。 雨虽然停了,但因降雨而降低的气温并没有回升,甚至因为夜晚降临,气温还往下再跌了跌,冷空气无孔不入。 周轶仿佛回到了南方的冬天,那种湿冷的感觉她提前在夏天感受到了。 她没有替换的衣服,只能勉强穿着已经湿透的短袖短裤,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即使烤着火她也不觉得暖和,水分蒸发反而又把她自身的温度带走了。 周轶揪着军大衣合拢在胸前,手脚微微发抖,没忍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丁琎走上前往火炉里丢了几根干柴,火舌舔着烧了起来。16595.com 他见周轶坐着缩成一团,不由问道:“很冷?” 周轶伸手拨弄头发,把发间里的水捋尽,又把全部的头发拨到了一边,正对着火炉:“等头发干了就好了。” 丁琎闻言又往火炉里丢了几根柴,火舌顺势而上。 周轶眼疾手快地拢起自己的长发躲过窜起的火苗,她眉间一拧,眼尾上挑不满他:“你是想烧了我的头发?” “……”丁琎沉默地把手中的柴火放下。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木柴被火烧烈的“荜拨”声,火光映在两人脸上皆是无言。 周轶反复用手梳理着一头长发,在炉火的热浪下,湿炄炄的发丝很快就根根分明了。 丁琎起身去屋外看了眼,外面暮色沉沉,黑黢黢一片。 今晚他们只能在这小木屋里暂过一晚,等明天下了山再想办法到琼纳斯镇去。 丁琎回了屋把门关紧,再见周轶,她半眯着眼像是有些犯困。 他说:“你去休息。” 周轶掀开眼睑看他,过了会儿才极轻地“嗯”了声。 她披着军大衣站起来时还晃了下,丁琎以为她坐久了腿麻,见她走到了床边上坐下才收回目光,重新给火炉添柴。 周轶裹紧大衣,阖着眼背靠着木墙缩在角落里,她像是累极,休息时眉头还蹙着。 丁琎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呼吸的频率不太对,不是常人睡觉时和缓悠长的节奏,而是急促厚重的。 “周轶?” 丁琎先是低声喊了她一声,她没答应。 他往床边走,又喊了一遍:“周轶?” 还是没有反应。 丁琎走近了看才发现她额上有汗,嘴唇微张,在费力地喘着气。他伸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旋即拢起眉。 她发烧了。 丁琎轻轻晃了下她:“周轶、周轶,听得到吗?” 周轶不适地□□了声,眉间纠出了个小结,看上去很不舒服。 丁琎又碰了碰她的脸,触到满手的滚烫,她已经烧糊涂了。 是他疏忽了,这么大的雨,不是像他这样长年在风里雨里训练的人根本吃不消,何况夜里山上降温,湿冷的空气会往骨子里钻。 周轶似乎很冷,缩着身体把自己蜷成一团,那件军大衣盖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十分娇小。 丁琎忽略了一个细节,他扶着周轶坐正,她身上的军大衣滑下肩,他拿手摸了下她的衣角,果然还是潮湿的。 这里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可换的衣物,再这样下去她会烧得更厉害。 丁琎盯着她的脸再一次感到为难。 如果是之前,他倒不会像现在这样顾忌。 周轶坐不正,身体像是没有主心骨一样往前倒,丁琎忙扶了下,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抓住她的衣角往上掀。 火炉又“荜拨”了一声,火光闪动跳跃。 丁琎的目光一直盯着木墙上他们的影子,他其实刻意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但是他们的影子是紧紧相依偎着的。 他抬起周轶的双手,略有些困难地要帮她把那件短袖脱下,指尖偶尔触碰到她的皮肤都像是有灼热感,他没往下看,衣服一脱立刻就用那件军大衣裹紧她。 丁琎仍让周轶靠着墙,他用柴火简单地搭了一个架子,然后把她的衣服晾在火炉旁边。 周轶又蜷成了一团,丁琎听到她好像在说话,走过去了才听清她在说冷。 丁琎把军大衣外套给她扯紧,他身上有热气儿,周轶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要推开,察觉到她在发抖又于心不忍,他这一犹豫,周轶就彻底贴在了他的怀里。 -- 第66页 丁琎低叹一声,虚揽着她靠在墙上。 夜更长了。 周轶在丁琎怀里睡熟了,她的呼吸搔在他的颈侧,热气氤氲。 丁琎低头看着她的脸,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在骚动,他从不让别人离他太近,亲密的距离本来就是危险的,敌人没机会离他这么近,能亲近的勾肩搭背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周轶是一个意外,他们相遇相识好像就是一连串的意外铸就的。 丁琎时不时去探一下周轶的额头,到了后半夜她发了点汗,烧退了些,眉头也舒展了。 他松口气,帮她把大衣扯紧。 丁琎原本的计划是在山上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带着周轶下山去最近的小镇找个医生,可显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一声枪声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像是一阵惊雷,把夜里正在休憩的鸟兽虫鱼都给惊醒了。那声响动传到小木屋里时已经因距离而削弱了很多,一般人只会当是山林里的大树倒下发出的动静,可丁琎敏锐地辨别出了那是枪响。 他把周轶扶向一边后迅速下床往门外走,外面仍是漆黑一片,他仔细听了下山林里的动静,除却风吹叶动,四下静悄悄的,好像刚才那一声响是幻听。 丁琎望着山下目光沉沉。 夤夜搜山,那些斯坦国人真是不死心,刚才那一枪应该是个意外,大概是林间动物让他们误以为是人了。 根据刚才的枪声来判断,他们离这儿不算太远,木屋目标明显,找到这儿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丁琎转身回屋,轻推了下周轶。 “周轶。” 周轶迷迷糊糊有点意识,嘤咛地应了声。 丁琎不再耽搁,拿了晾在火炉边上已经干了的短袖迅速给她套上,从头到尾他都盯着她身后看。他帮她把军大衣穿上,扣子扣紧后毫不犹豫地把她背在背上,离开木屋前他又把火给灭了。 天幕上无月无星,只有阴云在浮动,林间没有一点光亮,因为昨天下了雨,这时山林间起了一阵浓雾。 丁琎背着周轶只能循着重重树影来辨别方向,山路泥泞坎坷,他怕颠着她也不敢求快,稳稳地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木屋所在的那个方向传来了声音,只要他们找到了那儿就不难发现屋内刚才有人呆过的痕迹。 丁琎眼神和夜色一样沉,他提了脚程加快速度,听到后头有人追上来时闪身躲进了一丛灌林里。 他把周轶放下,让她靠在一棵杉树的树干上。 周轶这时半睁开眼睛,她人烧迷糊了,意识都是分散的。 丁琎帮她整了下军大衣的领口,不让她的脖子露在外面,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他说话,叮嘱了句:“在这儿等我。” 丁琎拿上她的那把“皮恰克”往山上走,他辨听声音,确定人从哪个方向来之后,攀上了一颗杉树上伺机而动。 山上鬼鬼祟祟地摸下来两人,他们背对背张头四顾,明显是在找人。 丁琎居高临下,像夜里蛰伏的野兽,眼神里藏着杀机,时时准备对进入埋伏圈的猎物展开攻击。 那两人踅摸着走到树下的那一霎那,丁琎从树上一跃而下,趁其不备直接扑倒了一人,还未待那人开始挣扎,他手起刀落利索地解决掉了一人。 另一个斯坦人见丁琎突然出现,举起枪对准他,丁琎没给他扣动扳机的时间,一个飞踢踢掉了他手里的枪,反手持刀直接封喉。 树叶簌簌作响,风声之外处处危机。 丁琎知道斯坦人分头在找他和周轶,他们不会傻到只派两个人来搜山,不仅徒劳简直是送死。 他把两把枪揣进兜里,及时离开。 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两个人死了,多留无益,一个两个尚且还不费功夫,人多了就势必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周轶还等着他,当前他要以她为主。 第35章 周轶再次醒来时正值清晨,天色将亮未亮,天地间是混沌未开的朦胧。 她脑袋昏沉沉的,胀痛的感觉像是有人拿棒槌对着她的太阳穴在捶打,这一夜她像是失去了记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 “醒了?” 周轶反应了会儿才转过头,丁琎就挨着她坐,刚刚她也是靠在他身上的。 “你……”周轶喉咙刺痛,声音哑得像是被割破了声带,她低头咳了咳。 她的感官开始觉醒,先是听到一阵很大的发动机的声音,随后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艘船上,身体一直处在颠簸状态中,她抬眼一看才发现周围都是草垛子,她和丁琎正坐在草垛的中央。 周轶揉揉额角,对此时的状况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丁琎见她醒了,往边上挪了挪,低头看她:“你昨晚发烧了。” 周轶摸摸自己的额头,是有点烫。 “现在呢。”她拨下头发上的草屑睨着他,“又是怎么回事?” 丁琎有一答一,十分有耐心:“路上碰到了一辆从牧场过来的货车,他们正好要去琼纳斯镇。” 丁琎在路边拦下这辆货车后上前询问了一番,司机师傅见他背着个生病的姑娘二话不说就答应送他们去镇上,可货车座位有限,丁琎总不好因为他们而把副驾驶座上的牧民挤下车,所以当司机问他介不介意坐后车厢时,他没有犹豫就背着周轶坐上来了。 -- 第67页 周轶望着周围半米高的草垛神色莫名,声音里也不辨喜乐:“我还是第一次搭这样的顺风车。” 来域城后她真的是有太多意想不到的初体验了。 周轶别过头咳了几声,脑袋随着她咳嗽抽痛着。 丁琎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这是司机给的。 周轶接过,润了润嗓子后觉得好受了些。 “坚持下,快到了。”丁琎说。 因为生病,周轶神色恹恹,看起来比平时更生人勿近了,她撩开头发,把裹紧的军大衣扯开来透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T恤,上手摸了摸,干了。 丁琎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心里头莫名一紧,在她转头看过来时更是破天荒地有点紧张。 周轶的眼尾上挑,脸上有种病态的美,眄着丁琎说:“三天?” “……”刚有点力气就得理不饶人,丁琎觉得她还是睡着的时候好相处些,他别开目光,暗自松口气,劝她,“你再休息会儿。” 货车在路上驶了近一个小时后就到了琼纳斯镇,大清早的镇上还很安静,外面也不见什么人在走动。 丁琎和周轶下了车,司机还热心地告诉他们最近的诊所在哪儿。 告别了司机,丁琎打算带着周轶去诊所让医生给看看,她觉得麻烦,再者说这么一大早诊所的人指不定还没上班,就和他说买点退烧药吃了就行。 她一脸疲惫,丁琎也不想再折腾她,他在附近找了家宾馆开了间房让她进去休息。 时间尚早,药店也还没开,丁琎问宾馆的老板要了两颗退烧药,打包了一份粥回到房间。 周轶正拿宾馆里的座机不知在和谁说着话,听到开门声后只是瞟了他一眼也不避讳,仍是平静地往下说:“我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在域城多待一阵子。” 那头陆美美很是费解:“周轶,你怎么回事啊,昨天还说今天就回来,今天又说要留疆,你倒是给我个准啊,这一天天的我提心吊胆的睡都睡不好,生怕你出什么事了。” 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真没事啊?” “嗯。” “那你怎么突然想留下来了。” 周轶倚着电视柜,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就是想留下来找找灵感,你不是一直催着我办画展么。” “真的?” “嗯。” 陆美美还是不怎么相信:“周轶,你不会在那儿有男人了吧?” 周轶抬眼,丁琎背对着她正在烧水。 她一笑:“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陆美美惊叹出声:“真的啊?西北纯爷们儿,行走的荷尔蒙?” 周轶只是噙着笑,任她猜测也不解释。 “说真的,周轶,你悠着点,玩归玩,别太出格啊。”陆美美突然正色道,“李斐然这边就够让我头疼了。” 周轶见她信以为真了,收起笑应她:“嗯。” “还有……”陆美美顿了下,“周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本来告诉他你明天就回来了,现在怎么说啊?” 周振国可不会这么关切地询问她,他肯定是下命令似的让她赶紧回去收拾烂摊子,别给周家丢人。 他也不只有她一个女儿,也不需要她承欢膝下,周晞不比她,从小到大都是贴心的小棉袄。 周轶冷笑:“你就告诉他我去找陆谏了。” 丁琎正拎着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听到“陆谏”这个名字时眼神闪了下。 “你说你去找——”陆美美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你和他不是一向关系不好么,怎么突然要去找他?” “没什么。”周轶不想多说,她揉揉额角,脑袋的胀痛感一直存在着,“他要是问,你就这么说。” 陆美美不多问,长叹一口气:“周总一定会很生气。” 周轶冷哼。 挂了电话,周轶咳了两声。 丁琎这才出声喊她:“过来喝点粥。” 周轶走过去,她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点垫垫肚子。 这时丁琎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出门接电话前还提醒了她一句:“水还有点烫,等会儿把药吃了。” 电话是陈队打来的,丁琎走出房间后才接通。 陈峻峰直接问:“你现在安全吗?” “嗯。” “那姑娘……” “在我这儿。” 陈峻峰语气严肃:“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斯坦国政府也牵涉在其中了。” “但是斯坦国政府是否和VIRUS勾结在了一起现在还不能断定。” “哦?” 丁琎把这两天碰上的事扼要地说了下:“我现在怀疑他们可能不是一个阵营的。” 陈峻峰听了丁琎的一番话静默沉思了会儿才说:“VIRUS几次三番在斯坦国国内制造恐怖.袭击,斯坦国政府对此也是大为头痛,现在他们国内乱成了一锅粥,难保有些人会有异心。” “嗯。” “不管这两拨人是不是一伙的,他们都想带走那姑娘,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陈峻峰话里满是困惑不解,这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好些天了,他也查过周轶这姑娘的人际关系,并没有发现谁是和斯坦国有关系的。 丁琎抿直嘴,神色凝重:“陈队。” “怎么?” 丁琎默了下,最后还是没把陆谏的事说出来。 -- 第68页 “VIRUS还有部分势力在域城潜伏,上次在古木里尔他们就是想制造暴.乱。” 陈峻峰接道:“这个我清楚,我已经向上汇报了情况,接下来会在全域各地加强安保工作,确保这样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嗯。” “这些个恐怖.分子到处逃窜,也不知道是躲在哪个旮旯里,等文件下来,我会让‘雪豹’出动,犯我国者,必诛。”陈峻峰字字落地有声。 丁琎眼里闪过锋芒,是狭着血气的。 陈峻峰问:“需不需要我多派几个人给你?” “不用,人多了反而目标大。”丁琎说,“我让热黑和四马来琼纳斯镇找我。” “好,交流团那边我会再叫人跟着。” “嗯。” 和陈队通完电话,丁琎又给热黑打了电话,让他们交接完工作后就来镇上找他。 交代完一切,丁琎又倚在墙上站了会儿,他眼底各种情绪轮番上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沉冷似铁。 这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丁琎回过头就对上了周轶的眼睛。 他站好,问道:“药吃了?” “嗯。”周轶一手放在门把上,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他,“丁队长。” 丁琎见她站在门边神色有异,又听到这个称呼,立即问:“有事儿?” “我来亲戚了。” “嗯?” 周轶面无表情地解释:“月经。” “……” “劳烦你给我买一包卫生棉。” 丁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了,他别开头握拳在嘴边虚咳一声:“在房间里等着。” 周轶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唇角扬了扬。 丁琎去了宾馆边上的便利店里,对着一排的女性用品感到头痛,这还是他开天劈地头一回给女人买这东西,他把一包卫生棉拿在手上时比他第一次拿枪还烫手。 结了账,他立刻回到宾馆,刚敲了两下门,周轶就开门了。 丁琎走进去,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尽管他刻意保持着一种淡定的神态,但周轶还是察觉出了他不太自在。 她接过袋子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丁琎莫名地看着她。 周轶说:“让一个特战队队长去给我买这个,有点大材小用了。” 丁琎听出了她的揶揄,还是绷着脸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换作是“雪豹”的队员们见到他这表情早就乖乖立正站好,不敢再招惹他了。 可是周轶浑不怕他,她眼一挑:“不用不好意思,陆谏也做过这样的事。” 丁琎恍了下神,情绪又复杂了。 周轶进了洗手间,她的例假向来不太准时,她也没想到它会突然到访,女人在月经期间抵抗力会下降,也难怪她昨天淋了一场雨就发烧了。 她从洗手间出来时,房间里没人,开门一看,丁琎就站在门外,仍是靠着墙一副沉思的模样,听到动静他微微偏头看她。 周轶问:“要走了?” “没有。”丁琎回她,“等热黑和四马过来。” “那你站在外面干嘛?” 周轶眉头微微蹙着,她是确实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的。 明明她不是个愚笨的人,丁琎正色道:“周轶,我是个男人。” 周轶靠着门,听到他这话眸波微澜,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路他们共处一室的情况也不少,说起来周轶确实对他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倒不是因为她不把他当男人,而是身份先行了,一开始她以为他是个警察,后来知道了他是军人,这两个身份都让她潜意识里认为他是安全的,再加上这几天的相处,她就不觉得他是个会为非作歹的登徒子。 现在他这么说——周轶略感趣味,抬眼看着他,半是暧昧地说:“丁队长,你是在暗示我?可惜……” 她拖着长音,眼神挑逗:“时机好像不太对啊。” 丁琎绷着的脸一瞬间有了裂痕,他在心里叹口气,不打算再和她讲道理,半妥协道:“去睡一觉吧。” 第36章 周轶吃了退烧药后脑袋昏沉沉的犯困,加上来了例假身体不适,她本是想在宾馆房间里稍作休息顺便等着丁琎叫她出发的,没成想她最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下午。 丁琎中途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就进来看了眼,见她睡得沉也没叫醒她,他们虽然赶时间,但也不能让她拖着病体跟他去高原,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他想,陆谏不会轻易饶了他。 周轶睁开眼时脑子闷闷的,睡久了有些缺氧似的。 房间里的窗帘不知道何时被人拉上了,室内暗暗的,她下床扯开窗帘往外看了眼,还是大白天,太阳明晃晃的,镇上人来人往很热闹。 周轶摸摸自己的额头,体温好像恢复正常了,就是脑袋还有点晕。她去洗了把脸,出来时倒了一杯水润嗓。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她睡了将近七个小时的时间,而丁琎居然没把她叫醒。 周轶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不是丁琎。 “周轶姐,‘里’醒啦。” 周轶愣了下:“你来了。” “嘿嘿,惊喜吧。”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换岗的,周轶问:“你们队长呢?” “他和热黑去镇上转转,排查下有没有可疑人物。”四马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等待‘睡美人’醒来的任务就交给我啦。” -- 第69页 还是那个嘴上抹蜜的四马,周轶浅淡一笑:“我的行李呢,没弄丢吧?” “没有没有。”四马摆手,“在车上放着,我办事‘里’放心。” 周轶让他把她的行李箱提了上来,她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四马说丁琎让他带她去吃点东西。 琼纳斯镇不大,这几年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做买卖的人多了,街道上宾馆旅店、饭馆小吃店随处可见。 四马问周轶想吃什么,她随意地走进了一家面馆里,要不说无巧不成书,她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陈淮景和兰兮芝。 陈淮景和兰兮芝见着周轶也是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周轶姐?”兰兮芝喊了声,随即腾地站起身兴奋地朝她挥手,“你们也在琼纳斯啊,太巧了。” 陈淮景见周轶平安没事,心里松口气,立刻扯出招牌的谄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一直担心来着,过来一起坐啊。” 四马见到陈淮景这个油嘴滑舌的浑头就黑了脸,他看向周轶:“冤家路窄,姐,我们去别的店吃吧?” “不用。”周轶往陈淮景那桌走,“难得碰上认识的。” 陈淮景殷勤地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位置边上,他正想让周轶入座,四马抢先一步一屁股扽了下去,双眼还警告地瞪着他。 陈淮景一点没生气,仍是笑眼眯眯,狐狸似的:“四马弟啊。” “别跟我套近乎。”四马瞅着他一脸嫌弃,语气还很不爽,“上次你拿我当枪使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陈淮景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四马的肩上:“上次的事是我不对,要不今天咱俩一起喝一杯,就当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四马抖下他的手,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见他态度还算诚恳,只是哼了声,倒没再和他计较。 兰兮芝喊周轶:“周轶姐,坐这儿。” 周轶坐在她边上,问她:“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兰兮芝刚要开口,陈淮景先她一步回答了:“琼纳斯林场那么出名,当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兰兮芝睨他,陈淮景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努了努嘴,没把他们是被人追着才逃到了这个镇上的事说出来。 四马这时候接到了丁琎的电话,他把面馆的位置说了下,没过多久丁琎和热黑就来了。 丁琎进店后看到陈淮景眉头一皱,他知道警局拘留不了他几天,但他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琼纳斯。 陈淮景原本还在侃侃地说着琼纳斯的美景去处,像个当地导游一样介绍得眉飞色舞,一见到丁琎他就偃旗息鼓了。 “丁队,好巧啊,你也吃饭啊。”陈淮景一本正经地打招呼。 四马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张放在自己身边,一张放在周轶边上,热黑率先坐在了四马旁边,丁琎看了周轶一眼,在她左手边坐了下来。 店家上来点单,四马拿过菜单给周轶:“姐,‘里’看看想吃什么。” 陈淮景在一旁推荐:“过油肉拌面、丁丁炒面、拉条子、凉拌黄面、牛肉面都是域城特色面食,可以尝尝。” 丁琎说了句:“吃点清淡的。” 周轶很自然地应道:“知道。” 桌上诡异地静了瞬,丁琎抬头见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和周轶这儿,愣了下觉得自己好像失言了。 其实那也不过是一句简单善意的提醒,但他说出口后就觉得他不该说这句话,或者这句话不应该由他来说,名不正言不顺似的。 周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她盯着菜单,问话时往丁琎那儿倾:“域城的牛肉面加辣椒吗?” “不加。”丁琎放平语调。 周轶瞟他一眼,点了碗牛肉面。 他们等餐期间,陈淮景又开始和人攀谈了,看得出他很想和丁琎搞好关系,即使他始终冷着一张脸,他还是迎难而上。 “丁队,你是域城人吗?” 沉默。 “你对域城应该很了解吧?” 沉默。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啊?” 丁琎这才给了点反应,双眼刀似的冷睨着他,用眼神警告他这不是他该打听的事。 兰兮芝在一旁都尴尬了,她扯扯陈淮景的衣角,小声地说道:“你没看见人家丁队不想搭理你么?” 陈淮景笑着,嘴型未变,声音像是直接从嗓子里出来的:“你别拆我的台。” 周轶笑了,眼里也有了点清冷的笑意,不太绚烂,点到为止:“你呢。” 她看了眼兰兮芝:“你们打算去哪儿?” 兰兮芝嘟囔:“我跟他才不是一伙的。” 陈淮景挑起眼尾:“不是一伙的你还粘着我?” “要不是为了我的镯子,谁乐意跟着你。”兰兮芝话说到后面接近无声,不满地咕哝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整天被人追在屁股后头。” 周轶离她近,听到这话又是一笑,但不多问。 陈淮景在丁琎那儿碰了一鼻子灰,他巧妙地回避开了周轶的问题,反问她:“你还打算回渔海吗?” 周轶摇了下头。 热黑看见了觉得奇怪,没忍住问了出来:“姐,你还要在域城再待一段时间撒?” 周轶挑眼看丁琎,淡淡应道:“嗯,托你们丁队的福。” 热黑和四马瞄了眼丁琎,不敢多问,俩人心里又在犯嘀咕,总觉得两天不见,丁队和周轶姐之间好像有了小秘密,就连他们的磁场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 第70页 兰兮芝凑到周轶边上:“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琼纳斯啊?” 周轶想了下:“昨晚。” “好巧,我们也是昨晚到的,你们住哪儿啊,兴许我们住在一个地方呢。” 昨晚啊,周轶往丁琎那儿看,正好他也在看她,似乎也在等着看她会怎么回答。 她瞧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想到昨天经历的一场狼藉之旅,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落得这么狼狈,她看着他五官周正的脸,心里头就滋生了点报复心理。 周轶唇角一扬,脸上露出“忽然想起什么”的恍然神情,看着丁琎问了句:“昨晚你是不是脱我衣服了?” 桌上的声音一下子寂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丁琎,热黑和四马更是惊得倒吸一口气,两人四颗眼轱辘瞪得圆鼓鼓的,满眼不敢相信。 昨晚她明明烧糊涂了,今早她也没提这件事,丁琎以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而他更没必要主动揭破闹个尴尬。他本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这件事掩过去,谁能想到她什么都清楚,早上醒来时不说,偏偏在这时候捅出来,显然是想将他一军。 丁琎这下镇定不了,他感受着桌上其他人或讶异、或探究、或暧昧的目光,按捺着想解释:“那是因为——” 周轶抢白:“衣服给我穿反了。” 被这么一打断,丁琎反而没办法再接着往下说,说多了显得他像是在狡辩,而他不说话,桌上其他人就以为他是默认了,一时目光更耐人寻味了。 热黑和四马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兼之不可思议的情绪。 兰兮芝震惊地咽了咽口水,觉得丁队在她心里的人设塌了,她靠近周轶,小声地问:“姐姐,你和丁队……是什么关系啊?” 她的问话声其实很小声,但桌上太静了,以至于谁都听得清楚。 “什么关系啊……”周轶拖着的长音足以吊起别人的胃口,挑起的眼梢处尽是风情,她暧昧一笑,模棱道,“盖一床被子的关系。” 在草原帐篷里,他们确实盖的一床被子来着。 周轶的高明之处就在她说的是真事,掐头去尾的“事实”,丁琎解释不清。 “周轶。”从他的神色里不难看出他在隐忍。 周轶回以一笑到此为止,反而给其他人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 热黑和四马再次倒吸一口气,脑袋高速运转,正在考虑着先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哪个队友比较好,要不让陈队全队通报一下? 陈淮景私以为这是个和丁琎拉近关系的好时机,自以为是地帮他化解眼下的尴尬,用一种风流的不太在意的口气说道:“饮食男女,食色性也,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刷刷的眼刀往他身上刺,他心头一跳自觉地噤了声。 接下来这顿饭算是吃得各有心思了,饭桌上静悄悄的,在丁琎的低压下没人敢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只有周轶一人吃得安心。 几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上,很快陈淮景就抢着去买单了,兰兮芝也跟着逃离了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热黑和四马贴心地把空间给让了出来,起身走之前还对着丁琎揶揄地眨眨眼。 周轶最后喝了一口面汤:“走吧。” “周轶,我们谈谈。” 她一点儿都不意外,神色在在:“谈什么?” 丁琎的语气和他的神色是统一的,都是正正经经的,讲正事专用的:“不要开这种玩笑。” 一板一眼的,不容反驳的奉告。 周轶看着他,眼神和他对峙着,不甘落于下风,言语间还带着笑缓缓道:“其实衣服没有穿反,你的眼神还挺好使的。” 丁琎闻言脸更沉了。 他这才明白什么叫“一拳打在棉花上”。 第37章 陈淮景和兰兮芝、热黑和四马等在店外,丁琎和周轶从店里前后走出来时,他们都心照不宣,一点没提刚才在饭桌上的事,只不过四人看他们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丁琎喊来热黑:“准备一下出发去车兹。” 热黑没问去车兹做什么,总归丁琎会有自己的计划,他想了下问:“等下就出发吗?从琼纳斯去车兹最快也要六个小时,走‘车兹’公路的话,我们要在十点之前到达才行,不然车兹县就不让外车进入了撒。” 这一点丁琎倒是疏忽了,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今天他们到琼纳斯镇稍作休整后他就打算立即出发前往车兹的,可考虑到周轶的身体状态他还是没把行程安排得太紧凑,他担心她吃不消,到时候进入高原会出什么岔子。 就在这时候,丁琎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来看了眼,是陈队。早上才通过电话,这会儿他又打过来肯定是有紧急的事情要说。 丁琎往周轶那儿看,她正和兰兮芝说着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回头往他这儿看,眼神倒是毫无不自在。 “先带她回宾馆待着。”丁琎交代热黑。 他往一旁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确保周围无人窥听之后才把电话接通。 “丁琎,查到了。”陈峻峰直切主题,他的语速很快,带着点急切,失去了往常运筹帷幄的镇定,“我大概知道那些斯坦国人为什么追着那姑娘不放了,她和陆谏是——” -- 第71页 “我知道。”丁琎神色冷峭,眉间凝着一股肃杀之气,在陈峻峰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猜到他查到什么了。 周轶和斯坦国的关系一直困扰着陈峻峰,现在能让他这么激动的事也就只有查明了其中的缘由了。 他知道他早晚会查出来,本以为还需要多花点时间。 “你知道?”陈峻峰顿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丁琎倚着墙,语气放平:“刚刚,没多久,我正打算告诉你。” “那姑娘亲口说的?” “嗯。” 陈峻峰迫不及待地追问:“陆谏和她联系过?” 丁琎应道:“大概十天前,他给她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是一张域城地图。” “域城地图?”陈峻峰更不解了,“就没其它的?” 丁琎低头,眼神晦暗不明:“嗯。” 陈峻峰那边又默了,过会儿才长吁一口气:“至少有音信了。” 丁琎默然。 “看样子现在是不能让这姑娘离开域城了。” 丁琎明白他的意思,他抿直嘴缓道:“我会把她带回北界山。” 陈峻峰说:“陆谏的档案都存入绝密机要室了,要不是前两天有人来打听他的事,我都没往这方面去想,谁会想到这姑娘和他关系这么亲密。” 丁琎抓住重点:“有人打听陆谏的消息?” “周振国,周轶的父亲,振华集团的董事长,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啊。” 陈峻峰再叹一声,丁琎和陆谏进队那年,他正好在外执行任务,所以他们这一批“雪豹”成员不是他亲自选拔的,他没看过他们的档案,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会儿才知道陆谏和周轶的关系。 丁琎对她显赫的家世倒不怎么惊讶,既然周振国是她的父亲,他自然认为是周轶托他帮忙打听陆谏的消息,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陈峻峰喟叹道:“既然事关陆谏,我们就需要从长计议,你先把人带回来,具体下一步怎么走,等你归队后再商量。” “嗯。”丁琎站直身,觉得话说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丁琎。”那头陈峻峰突然喊他。 丁琎听着。 陈峻峰又没了声响,约隔了有十秒后,他才开口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和陆谏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是你要记住,你现在是‘雪豹’的中队长,凡事以大局为重。” 丁琎闻言缄默片刻,明明眼里各种情绪交杂着上涌,可语气仍是一成不变。 “明白。”他说。 挂了电话,丁琎独自在角落里站立良久,直到一缕光移到了他的脚上,他才动身走出阴暗处,当阴阳的分割线切到他的脸上时,他暴露在阳光下的双眼是果决的、是坚毅的、是孤注一掷的。 丁琎往宾馆走,到大门口时他停了下来,目光机警又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 进了宾馆上了楼,他敲了敲周轶的房门,很快门就开了。 丁琎和她对上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室内。 周轶侧身让他进来,丁琎进门就看到两个手下席地而坐,正和陈淮景在玩斗地主,三个男人拿着扑克牌,一个比一个还兴奋。 丁琎咳了声。 正玩得不亦乐乎的热黑和四马抬头看到丁琎,立刻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心虚地把手上的牌一放,干笑着站起来。 四马怕丁琎责备,先声夺人:“丁队,我们就玩了一把。” 热黑忙不迭地点头:“对对,一把都还没结束呢。” 丁琎没指责他们,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还坐在地上的陈淮景:“你跟我出来。” “啊?”陈淮景突然被点名,后背下意识挺直,当时冷汗就下来了,丁琎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可不小,他放下牌颤巍巍地站起来,突然有些后悔跟着周轶他们回来了。 热黑和四马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陈淮景跟在丁琎身后出了门:“不是丁队……我是看他们两个太累了,就、就提了个建议让他们放松放松,我没有恶意的。” 宾馆楼梯那儿有个窗口,丁琎把人带到了那儿,倚着窗口示意他往外看:“一点钟方向有五个人,十点钟方向有两个人。” 他望着前方:“宾馆门前停了两辆从大都过来的车,如果我没记错,刚才它们是停在面馆门口的。” 陈淮景看向窗外,脸上的笑随着他的话逐渐消失,他的表情越来越僵。 丁琎斜乜他:“没有恶意你把人往这儿引?” 陈淮景的表情强撑不住,要笑不笑的有些滑稽,他自以为无声无息的筹谋在丁琎眼里完全是小儿科,他没想到他的侦察能力这么强。 又一次失策了,陈淮景觉得自己万万不该把火往丁琎身上引,简直不自量力。 “丁队……”他心虚地直冒虚汗,小心翼翼地觑着丁琎,脑袋高速运转,想要找一个理由给自己开脱。 丁琎往楼底下看:“他们都是什么人?” 陈淮景本以为丁琎会狠狠地削他一顿,他都做好讨饶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他这么和气。 他愣了下后立刻回答:“宝裕堂的人……宝裕堂是大都一个有名的古董店。” 他压低声音说:“背地里做的都是些倒卖文物的勾当。” “哦?”丁琎睇他,“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 第72页 陈淮景的表情难得正经:“宝裕堂的老板是道上有名的古董鉴赏家,我在他手底下待过一阵子,前不久他因为私下贩卖文物被捕了。” 丁琎瞧他:“你揭发的?” 陈淮景这会儿还虚心上了,他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我就是在他身边潜伏了一段时间,收集了点证据偷偷地给咱警察同志送过去了。” “我也就是为保护文物事业出了点绵薄之力,和您比起来,和那些流血牺牲保家卫国的军人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惭愧惭愧。”陈淮景还不忘溜须拍马一番,最后叹口气,一筹莫展的模样,“追着我的那些人都是宝裕堂的人,他们知道是我把赵六爷送进了号子里,那铁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唉。” 说完他小心地觑了觑丁琎。 丁琎审视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他早先摸过陈淮景的底,毕竟他从一开始出现时就表现得十分可疑,他托大都那边的兄弟查了查,他并没什么前科,也没查出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至于有人一路追着他,这是私人恩怨,不归他管。 如果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那他还算得上是个好公民。 丁琎一直不开口说话,陈淮景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正当他耐不住要开口再说两句时,丁琎出声了。 “我可以帮你解决掉外面这些人,但是——” 陈淮景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丁琎话锋一转:“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淮景犹疑。 丁琎低声说了一句话,陈淮景听后眼睛瞪得老大。 “让我……丁队长,你没开玩笑吧。” 丁琎自然不是会和他开玩笑的人,虽然他的条件奇怪,但并不是办不到,陈淮景望了望窗外,当务之急是先把底下那些人给解决了。 “成。”陈淮景应允。 丁琎并不意外。 “那他们……”陈淮景指着窗外。 丁琎居高临下,透过窗口观察了下宾馆周围的布局,随后指着对面的一条窄巷:“你去那儿。” 陈淮景一点就通:“把人引过去?” “嗯。” 丁琎的实力陈淮景是见识过的,但他心里还是没底,这一路他对宝裕堂的人都是能躲则躲,要他和他们正面硬碰硬,他还真是虚得很。 “哥……”陈淮景改口,一脸苦相,“你来得及时点哈,我这张脸不能挨揍。” 不出丁琎所料,陈淮景才从宾馆走出去,左右方向的几个人很快就尾随了上去,他在窗口看着陈淮景进了巷子后才动身下楼。 陈淮景才进巷子里不久,身后跟着的人就发难了,直接把他逼到了死角。 “陈淮景,这回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见二小姐,求她开恩,饶你一命吧。” 陈淮景一直看着巷口,眼看着丁琎还不出现心里着急,嘴上却不甘示弱:“要小爷我跟你们回去?做梦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不折了你的一条腿给六爷出出气。” 丁琎这时从巷口走进,背着光同天神降临一般,陈淮景差点就感激涕零了,他有了底气说话就硬气了:“我告诉你们,小爷我有人罩,别怪我没提前提醒,现在能跑就跑,小心一会儿满地找牙。”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有人啐一口。 陈淮景挥手:“丁哥,帮我教训教训他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宝裕堂的人回头才看到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丁琎,尽管他默不出声,但身上迸发出的那股凛人气势是叫人难以忽视的。 宝裕堂的人叫嚣道:“我们找的陈淮景,你别多管闲事,赶紧滚——” 话音未落,丁琎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猛地逼近,转眼间就放倒了两人。 其余人一惊,相视一眼立刻围攻上去。 陈淮景怕受到殃及,他躲在角落里,看到丁琎利落的身手不停地拍手叫好。 宝裕堂的打手自然也有两下子,但这点工夫到了丁琎这里根本不够看,其中几人见形势不对纷纷掏出了匕首,发了狠地朝丁琎挥去,丁琎几个闪身躲开,稳准狠地扣住他们的手腕,用力一折直接卸了他们的刀具。 宝裕堂的人根本不是丁琎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胜负已分。 陈淮景见胜局已定后才从角落里出来,他看着地上七零八落地或抱手或抱腿□□的打手,嘴里啧啧称叹。 “还横不?知道惹火小爷我的下场了吧。”陈淮景狐假虎威,伸腿踹了踹地上的人,一脸得意,“回去告诉赵岚衣,别再派人跟着我了,有这时间不如找找门路给她爹减减刑。” 第38章 丁琎叫了陈淮景出去,十分钟后兰兮芝没见着他们回来,悄悄出门瞅了瞅,走廊上没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她心里没由来地有点担心,随后又拍拍自己的脑袋,暗诽自己一句,吃饱了撑着担心那个无赖做什么? 丁琎不在,热黑和四马也没那么拘束了,和周轶在房里呆了会儿,他们终于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开始八卦了。 “姐,‘里’和我们丁队……”四马颇具喜感地挑了挑眉,悄声问,“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啊?” 周轶笑而不语。 她有心捉弄丁琎,只要一想到他那副无从辩驳的吃瘪模样她就觉得心里痛快,他把她当做是助他完成任务的工具,她偏要告诉他,她不是他手下乖乖听从指挥不知反抗的兵,她不舒坦也不会让他过的舒心。 -- 第73页 周轶没有表态也没有否认,她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在热黑和四马眼里和承认无异,他们俩的情绪一下就激动了。 热黑憨直,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姐,你是不是看上我们丁队了撒?” 四马拿手肘杵了下热黑这个没眼力见儿的莽夫,问得这么直白哪个姑娘会承认?别人不要面子啊。 可偏偏周轶就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听到这个问题一点没露出羞赧的神色,反而哂笑了下说:“之前不是你们说的让我考虑下他么?我当真了。” 热黑讶异:“啊?” 周轶看他:“怎么,忽悠我的?还是——” 她眼波流转:“我和你们队长不般配?” “没没。”热黑猛摇头,他挠挠头,憨笑道,“怎么会呢,你是我们丁队开的桃花里最好看的一朵,怎么会不般配撒。” 周轶眼尾一挑,谑道:“看来他的桃花不少。” “姐,这个‘里’别担心,一般的桃花我们丁队不采的,已经谢了很多了。” 周轶被他这个譬喻逗笑,她低声吟笑,五官一动,脸就生动了起来。 四马盯着周轶的脸,觉得用眉目如画来形容这个长相尚且还不够贴切,要他用贫瘠的语言来描述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他能联想到的只有天山上凌寒独开的雪莲,不似人间富贵花,是居于高地极寒处开出的不可任意攀折的名花,孤高又清冷。 他由衷地说一句:“‘里’这朵桃花他要是还不采,那他这眼神儿——恐怕不‘棱’继续胜任队里“最佳狙击手”这个称号了。” 周轶见他说的煞有介事,嘴角噙着的笑更灿了。 兰兮芝在门外左等右等,约莫过了一刻钟,丁琎和陈淮景才一起从楼梯口走上来,她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 陈淮景见到兰兮芝,还未走近就扯着嗓子对她喊话:“哟,翠翠,等我呢?” 兰兮芝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无碍,看他一如往常的痞样就知道丁琎并没有为难他,也没再把他送进局里去。 她暗自松口气,脸上却摆出嫌弃的表情,不客气道:“少臭美了,我只不过是出来透口气。” 陈淮景走近她,伸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一头短发弄乱,他现在心情大好身心舒畅,所以也不和她计较:“嘴硬的丫头。” 周轶正和热黑四马说着话,听到门外动静,刚扭头看过去,丁琎恰好推门而入,四目相接那刻,他们彼此都能体会到一种无形的怪异感觉,像被蜜蜂蛰了一口,不痛不痒但存在感极强。 丁琎看向热黑和四马,他们俩看他的眼神都狭着揶揄的笑意。 “嘿嘿,丁队回来了撒。” 说话的是热黑,连一向憨厚自持的他都不稳重了,丁琎敢肯定,周轶在背后不知又给这俩小子说了什么。 陈淮景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屋里的几个人,大手一挥特别豪爽地说:“今儿是小爷我的生辰,晚上我请大家吃大餐啊。” 他还特意冲着热黑和四马弹了下舌,明示道:“乌苏管够。” 热黑和四马无动于衷,他们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任务,虽然乌苏让他们心头一动,但是作为一名军人面对这点诱惑的抵制力还是有的。 陈淮景没看到他们的反应,回过头看丁琎,没人注意到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什么。 “丁哥,赏个脸呗?” 丁琎没想多久:“好。” 周轶看向他,热黑和四马也是大跌眼镜:“丁队?” 丁琎解释:“当地人说今晚‘车兹’公路中段可能会下暴雪。” 四马问:“‘辣’下午不走了?” “嗯。”丁琎看了眼周轶,“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陈淮景立刻接上话茬:“这不就得了,反正今天是走不了了,不如晚上就一起喝杯小酒,毕竟相逢即是缘,周轶你说是不是?” 周轶无所谓的耸肩,丁琎不急她更没意见。 丁琎都应下了,热黑和四马自然也没有异议。 陈淮景说是大餐还真不是说假的,他大手笔地去琼纳斯镇当地的度假村里包下了一整个毛毡房,还请了度假村里的乌族大厨烹饪当地的特色美食。 毡房内摆着一张矮桌,桌子旁放着几个坐垫,既然是陈淮景过生日,那他自然是坐主位,兰兮芝见他落了座,拉着周轶挨着他坐了过去。 周轶瞧了兰兮芝一眼,虽然她和陈淮景口头上总是很不对盘,表面看着似乎也不太待见他似的,但小姑娘单纯藏不住心事,但凡稍微留意下都能看出她其实很依赖陈淮景,之前在漠邑和古木里尔的时候,她这心思还不算明显,不知道从古木里尔到琼纳斯这一路上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是愈发黏着陈淮景了。 周轶又去看正和四马说着话的陈淮景,他这个人七巧玲珑心,要说他看不出来兰兮芝对他有意她是不相信的。 白兔和狐狸,她想。 丁琎去停车,他是最后一个进毡房的人。 “丁哥,坐啊。”陈淮景现在一口一个哥喊得可亲热了。 四马坐在陈淮景边上,热黑挨着四马坐,看得出来他们是有意把周轶身边的位置给空出来的。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丁琎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跟陈峻峰学的,队内的人总想要当月老给他牵红绳,平时队员们说要把表姐堂姐甚至亲姐介绍给他,他就当玩笑听听也不会去和他们较真,但周轶不行,连开玩笑都不行。 -- 第74页 周轶抬头,见他仍站着,婉转地说一声:“坐啊。” 丁琎低头,她的眼睛映着毡房里暖黄的灯光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感觉,他能猜出别人的心思,但是看不透她。 “丁队,坐撒。”热黑也说。 丁琎把坐垫往边上摆,随意一坐,立刻就和周轶拉开了些距离。 周轶眼神一动,没说什么。 没多久,毡房里陆陆续续上菜了。 热黑和四马见到度假村里的人把一整只烤全羊搬上桌时眼睛都看直了,虽然域城羊多,但是一只羊也不便宜啊,外地人总以为域城人天天吃羊肉,这完全就是误解啊,谁家有矿啊天天宰羊吃。 度假村毕竟是做生意的,那只烤全羊的造型还摆的十分别致,四脚跪在盘中,底下铺着一层青菜,嘴里还衔着几片叶子,羊头上还用大红绸缎绑着一个花结。除了烤全羊,席面上还有风干牛肉、纳仁、马肠子、馕包肉、奶豆腐等众多美食,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淮景今年过的八十大寿呢。 四马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馔咽了咽口水,感慨了一句:“暴发户啊‘里’这是。” “过生日嘛,庆祝二十五年前我娘生下了小爷我,从此之后世界上就多了一副帅气的面孔和一个有趣的灵魂。”陈淮景冲兰兮芝笑,“是吧,翠翠。” 兰兮芝脸上莫名一热,别开眼:“脸皮真厚。” 陈淮景把羊头上的红绸子扯了,然后喊来服务员来分切羊肉,他招呼着:“都别干坐着了,动手吧。” “周轶,你第一次来域城,还没尝过这儿的烤全羊吧?”陈淮景把一大块羊肉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尝尝。” 周轶看了眼盘子里的羊肉,又转头看丁琎,而他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似的,眼睛都没往她这儿看。 兰兮芝这时候开口了,话是对着陈淮景说的:“这么大一块肉,怎么吃啊。” 陈淮景一拍大腿:“瞧我,服务不周服务不周。” 他说着就要拿过周轶的盘子帮她切羊肉,在他的手伸过来之前,周轶先一步把盘子往丁琎面前一推,这动作意义明显,陈淮景识相地收回手。 丁琎眼前突然多出一盘羊肉,他这才看向周轶。 周轶看看那盘羊肉又看看他,那眼神好像就是在说“切啊”。 丁琎紧了下眉,觉得他之前对周轶太过纵容了以至于她现在有点像被宠坏的孩子,之前他对她的照顾不过是他一贯待人接物的习惯,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好像都变味了。 他并没有动手帮她把羊肉切了,而是说了句:“感冒就别吃羊肉了。” 虽然这话听着像是关心,但周轶还是听出了疏离,她的眼神一时就冷了几分。 以前陆美美就说过,周轶很高傲,大概是从小受家庭的影响,她对人对事的态度都是极其冷漠的,尤其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更是如此,即使是亲生父亲也不例外。这么多年,也就只有陆谏受得了她,任她对他多冷淡,他照样捧着笑脸凑上去,因为他知道,对人冷漠并不是她的脾气,受到冷落后表现出来的才是。 第39章 又过了会儿,度假村的人搬来了几箱乌苏啤酒。 热黑和四马这两个“扎巴依”一下就馋了,热黑目光在几箱啤酒上停了几秒,生生地挪开视线,越是想喝他越是勒令自己不能去想。 陈淮景开箱取酒:“‘夺命大乌苏’,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四马还有理智,摆摆手:“我们不喝酒。” 陈淮景稀奇:“你们不是域城爷们儿么,不会喝酒?” 热黑耿直脖子:“怎么可能撒,域城的巴郎子都能喝。” “那不就得了。”陈淮景拿了几瓶红乌苏放在桌面上,论起酒精浓度红乌苏可比绿乌苏高点儿,后劲也更大,他拿筷子撬开两瓶酒,分别放在热黑和四马面前,“既然能喝就别扭捏了,来,走一个。” 热黑和四马相觑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丁琎。 他们上次喝酒还是队里任务成功完成后,陈队犒赏了他们一顿,那次离现在怎么也得有一个多月了,现在美酒当前,他们很难不心动。 丁琎接收到他们的讯号,一反常态地很开明,几乎是算得上体贴了:“喝吧。” 四马不敢相信:“真的?” “嗯。”丁琎又补上一句让他们安心,“就今天。” 他这么一说,热黑和四马心里就舒坦了,热黑抢道:“丁队,我们不喝多。” 四马频频点头。 陈淮景又开了一瓶乌苏,他象征性地递给丁琎:“哥,你喝吗?” 丁琎摇头,热黑和四马都不意外,毕竟总要留一个清醒的,这么想着,他们心里又有点感动似的,觉得丁队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荆国好队长非他莫属。 陈淮景正要收回手,没想到手上的那瓶酒被半道截去,他一愣,看向周轶。 她面色不改,把酒瓶往自己桌前一放,施施然道:“我喝。” “不行。”丁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毡房里寂了一寂,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立刻回过神,知道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虚咳了下,语气放平对周轶说:“感冒别喝酒。” 和让她别吃羊肉一个语气,疏远客套的,像是极不乐意和她扯上关系,勉强才对她说了句话。 -- 第75页 周轶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冷笑,眼里分明不快:“我凭什么听你的?” 她说着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乌苏,不由分说就灌进了肚子里。 丁琎腮帮子绷紧。 简直不可理喻,他不知道陆谏是怎么受得了她这个刁蛮的性子的。 桌上剩余四人面面相觑,丁琎和周轶这样子就像是小情侣闹别扭,他们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只能默默地看着。 周轶挑眼看一圈:“吃啊。” 她又倒了一杯酒,隔着兰兮芝对着陈淮景举杯:“生日快乐。” 陈淮景受宠若惊,瞄了眼丁琎,举起酒杯和周轶碰了下。 兰兮芝扯了扯周轶的衣角,低声劝她:“姐姐,喝多了会难受。” 周轶冲她笑,心领了她的好意。 陈淮景又开了几瓶酒,他把启瓶的酒一排列在桌上,豪气干云地对着热黑和四马说:“虽然我打架打不过你们,但是论喝酒,小爷我人送外号‘酒中仙’,你们俩一起上都不一定能把我喝趴下。” 他这话挑衅意味十足,热黑和四马自然不服气。 四马拎起一瓶还未开瓶的啤酒,指着瓶身上的几个字母问陈淮景:“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陈淮景念出来:“wusu。” 四马把酒瓶倒过来又问:“现在呢?” 瓶子一倒,那几个字母就变成了“nsnm”,陈淮景难得被问住。 “‘愣’死‘里’们。”四马故意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哎呀。”陈淮景一拍桌,“那今晚咱就得比试比试了,看看是你们域城的‘儿子娃娃’攒劲还是小爷我厉害。” 四马和热黑举起酒瓶直接和他对吹,本来他们对陈淮景还有些偏见,几瓶酒下来,隔阂没了,他们还勾肩搭背地热聊了起来。 “以后有机会,你们来大都,我请你们去上好的酒楼吃饭。”陈淮景又开了几瓶酒和他们碰了碰。 热黑闷了几口酒:“大都烤鸭?” “那必须的。” 四马问:“‘里’刚才说‘里’还认识明星?” “那还有假,告诉你,小爷我的朋友圈可广了,古玩圈娱乐圈商业圈……”陈淮景突然往周轶那儿瞄一眼,“艺术圈,我都有认识的人。” 兰兮芝“嘁”了声。 四马没有怀疑,见他这请客吃饭的手笔就知他的家境非富即贵:“‘辣’些当红的明星‘里’都可以见到?” 陈淮景顿时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有想见的女明星?” 四马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是我妹妹,她有一个偶像。” 陈淮景明白了:“是谁,兴许我能搭上线。” “她叫——”四马费劲想了会儿,“叫周晞,对,是这个名儿。” “周晞?” 兰兮芝和陈淮景一惊,齐齐转头看向周轶。 周轶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网上很多帖子都扒过了,兰兮芝早前就知道了,而陈淮景在知道周轶是个知名画家后还特意去网上搜了下她的资料。 周轶在听到周晞这个名字时愣了下神,随后又是一脸淡然,她对四马说:“你妹妹喜欢周晞?” 四马点头:“她的生日快到了,要是能拿到周晞的签名,她一定会很高兴。” 是个好哥哥,周轶说:“这个忙我可以帮你。” “啊?”四马惊讶。 丁琎侧目。 她平静地说:“周晞是我的——” 她顿了下,不过一秒:“妹妹。” 四马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姐,‘里’还有妹妹?” “嗯。”她的语气再正常不过了,“同父异母。” 丁琎其实也有点意外,之前他查过她的身份,但是并没有去了解过她的家庭成员,更不清楚她的家庭关系。 周轶看着他们微怔的表情轻轻一笑,这笑是带点自嘲意味的,毕竟光是“同父异母”这四个字就能让人多加猜测,更别说如果他们知道她和周晞同龄,她们两人的生日前后不过差了五个月会是怎么个想法了。 糟糠之妻下堂的故事简直毫无新意,不过大企业家犯点“男人都会犯的错”与他公司的市值相比起来是可以原谅的错误,这是理所应当的,不犯这个错才是不正常的,甚至不能说这是犯错,该用风流韵事来形容最为妥当。 周轶的胸口突然有点闷,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尽后还想再倒,酒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她已经喝第二瓶了,丁琎不顾她不满的眼神,直接把她眼前的瓶子挪开。 周轶乜他一眼,虽然不乐意,但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这乌啤的确劲大,她已经有点犯晕了,放以前喝这么点还远不到喝醉的量。 陈淮景还和热黑四马喝着,一瓶接一瓶的没断过,热黑和四马的酒量自然不差,他们没想到的是陈淮景居然也挺能喝。 兰兮芝眼见着一箱酒很快就喝没了,忍不住劝他:“少喝点吧。” 陈淮景把手搭在她肩上:“难得高兴。” 兰兮芝扫了眼肩上的手,也没把他推开。 四马觉得光喝酒也没意思,划拳呢不喝酒的人又没有参与感,最后还是热黑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游戏——转酒瓶。这游戏其实很简单,在军队里训练休息时他们也常玩,只需要一个空酒瓶,把酒瓶放在桌上一转,瓶口指着的人就要回答转瓶子的人一个问题或者答应做一件事,其实也就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变形。 -- 第76页 陈淮景是寿星,第一个转酒瓶的资格自然给了他。 他往手上呵气,搓了搓,用力一转,空瓶在桌上快速旋转,停下时瓶口指着的是热黑。 陈淮景嘿嘿笑着,一开始就问了个相对温和的问题热场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周轶也有点好奇,她看向热黑,他难掩窘意,颇为难为情地点点头:“她叫玛依努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现在在医学院读书,她很聪明,也、也很漂亮撒,等她毕业,我想、我想……” “娶她?”陈淮景说。 热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兰兮芝歆羡地叹一声:“哇,青梅竹马。” 热黑介绍心爱的姑娘时眼里是有爱意流露的,周轶察觉后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丁琎别开眼不去在意她。 四马低叹:“‘勺子’,第一个问题就交底了。” 热黑重新转动瓶子,这次瓶口对着的是兰兮芝,她登时紧张。热黑为人正直,不会刁难别人,更不会为难一位姑娘,所以他的问题很中规中矩,很善良。 “域城的美食你最喜欢什么?” 他这个问题一出,四马又叹一口气:“浪费了。” 兰兮芝却是松口气,她听到这个问题脑海中下意识地回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顺嘴就答:“牛肉饼。” 热黑愣了下:“还挺冷门的撒。” 兰兮芝其实说完就后悔了,陈淮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埋着脑袋,耳尖都是绯红色的,他于是在心里哂笑,有些得意似的。 “愣着干嘛,转瓶子啊。”陈淮景捏了下兰兮芝的后颈。 兰兮芝肩膀缩了下,“哦”了声,慢半拍伸手去转瓶子,巧的是瓶口对着的人就是陈淮景。 “说吧,有什么想让我做的,还是想问什么?”陈淮景一点都不怯,这种场合他简直如鱼得水,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和热黑和四马碰杯。 兰兮芝怔怔地看着他,她想问的很多,又怕问得太明显了,最后捡了个相对安全的问题问:“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陈淮景挑眉,他抚着下巴面色为难:“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我记不清了。” 兰兮芝鼓了下嘴,表情立刻变得嫌弃:“花心大萝卜。” “此言差矣。”陈淮景痛惜地说,“每一段感情我都很认真对待的,只能说缘分未到。” “强词夺理。”兰兮芝咕哝一句。 下一个被瓶口指着的人是四马,陈淮景让他表演个节目,他当场就耍了一套军体拳,虽然喝了酒,但马步扎得还是很稳。 轮到四马转瓶,他一直琢磨着要使多大劲才能让瓶口对准丁琎,没想到最后劲儿使大了,瓶子最后转了一圈缓缓停下,指向了丁琎身边的周轶。 周轶眼神上挑看向四马,显然他没想过瓶子会指到周轶,他刚准备的问题都是针对丁琎的。 “问啥好呢……”四马一时半刻没想到,又不想让场子冷下来,就用开玩笑的语气笑嘻嘻地说,“姐,要不‘里’就给丁队一个‘nang’吻吧。” 四马也是仗着酒劲敢开这个玩笑,被丁琎锐目一盯立刻怂了:“我就是说说,姐‘里’别当——” 他一个“真”字才到喉头,蓦地卡住了。 周轶喊了丁琎一声,他下意识转过头的那刻,周轶突然凑了上来。 毛毡房里的声音顿时偃了。 连丁琎这样处事不惊的人都愣了两秒才猛地攫住周轶的手把她拉开。 其他人这才看清她手上拿着的一小块馕,是从馕包肉上面撕下来的。 周轶得逞似的展露笑靥,眼神是狡黠的:“‘馕’吻。” 陈淮景惋惜地喟叹:“不是真亲啊。” 丁琎盯着周轶,他眼神愈黯她的笑容越灿烂。 虽然隔了一层馕,但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的气息是相通的。 她似醉非醉,眼神韫着湿意。 丁琎有气无处发,松开她的手看向始作俑者。 本还在看戏的四马一惊,立刻坐得板直:“丁队,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他伸出三个指头对着天,起誓一样郑重地承诺道:“我向‘里’保证一定‘鲁腻’说好普通话,争取过个二甲,下次一定不误事儿。” 第40章 小插曲过后,毡房里的气氛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热黑四马和陈淮景一瓶一瓶地接着喝,酒已经上头了,但他们谁都不愿先服输,愣是想把对方放倒。 周轶托着腮看着他们插科打诨,嘴角悬着笑,她这副惬意自在的模样落在丁琎眼里无端就惹他焦躁。 席间笑声不断,他起身往毡房外走,热黑他们还在说着笑话哈哈大笑,只有周轶注意到了他离席而去的身影。 她再坐了会儿,附耳到兰兮芝那儿说要出去透口气并拒绝了她欲要陪伴的好意。 周轶撩开门帘走出去,左右环顾了下,在背光处的角落里看到了丁琎。她提步往他那儿走,意外地看到一点猩红在忽闪,因夜色稠浓,那点红把黑夜烫出了一个洞。 她走近,略有兴味地看着他指间夹着的烟,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草的味道让他更有人气儿了。 丁琎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没回头看,等她站定在自己跟前也不避讳,当着她的面吸了一口烟,然后微微偏过头呼出。 -- 第77页 周轶忽地愣了下神,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仅能辨别出他的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侧过头时能看到他眼鼻下巴构成的弧线,没有光并不妨碍她微微愣怔,认识丁琎这么些天以来,似乎此刻的他才是最真实最本质的,有脾气有野性,是丁琎而不是一个军人。 她心里没由来的涌现出一股想要作画的强烈欲望。 “看来你没撒谎。” 周轶看到他脑袋一动,她确定他在看她:“你真的会抽烟。” 丁琎掸了掸烟灰,没回应她。 周轶向他走近一步,逼得他没办法忽视她:“你在生我的气。” 是肯定而非询问的语气:“因为我刚才‘吻’了你。” 丁琎往后退一步,心底那股焦躁的感觉更盛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说话时带着疑惑的天真,和清醒时判若两人。 “周轶,我说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丁琎嗓音低哑,隐隐暗含着警告,和今天下午的劝告不同,这次是危险的。 周轶不以为然:“不过是个游戏,再说……我没真的亲到你。” 她说着自顾盈盈地笑了,笑声清透,薄纱似的会罩上人的心头,极具迷惑性:“没想到丁队长你还挺清纯坚贞的。” 丁琎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有点愠怒,他觉得不能任由她这样无法无天下去了,他有必要和她把话说清楚。 他把烟掐了,沉着嗓认真道:“周轶,陆谏他……很爱你。” “嗯?” 她似不懂,但丁琎以为她在装傻,他把话直接摊开说:“你作为他的女朋友应该对他忠诚,而不是……” 挑逗他。 夜色泼墨似的,丁琎没能看到周轶由瞪大的双眼和微张的唇瓣组成的一脸惊讶的表情:“女朋友?” 丁琎缄默,周身散发着沉郁的气息。 周轶反应了几秒,突然就明白了这两天丁琎对她态度反常是为何了,她失笑:“陆谏没告诉过你——” 她话至一半蓦地顿住,眼珠子睩睩一转。 丁琎问她:“告诉我什么?” 周轶的情绪平静了,语气也和缓了下来,她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嘴:“我和他分手了。” 丁琎闻言眉头一皱,这还真是他没想到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去年。”周轶还停了几秒,像是在回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说他又要消失一段时间,我受不了了就和他提了分手,他同意了。” 丁琎想起陆谏从内地回来执行绝密任务时的确情绪不佳,那时他以为他只是对接下来的任务有所担心,并没有往他私人感情受挫这方面去想,毕竟他和他的“一一”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们的感情很稳定,没想到最后还是败给了聚少离多这个军队里最常见的分手理由。 如果周轶说的是真的,而陆谏却把邮件发给了她,这背后肯定是有他的用心的。 周轶好像也想到了邮件这件事,她讥嘲道:“我以为他给我发邮件是想求和,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他更有可能是不想让我好过。” 丁琎立刻否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周轶无意和他争论陆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望着丁琎眼神灼灼,又把话题拉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既然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刚才对我的指控就是无效的,我并没有背叛陆谏。” 她往前跨一步,重新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仰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现在是自由身,我有追求其他人的权利。” 她的鼻息喷在他的下颌上,他一个晃神竟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丁队长,你觉得我怎么样?” 周轶这话问得很直白了,丁琎不会听不明白。 他拉开和她的距离,隐藏在夜色背后的表情先是愕然后是冷凝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离谱的话,黑暗中他的视线攫住她的脸,他沉下声:“你喝醉了。” 周轶又笑了:“那我明天酒醒了再和你说一遍。” 丁琎简直搞不清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此刻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你知道你现在这话什么意思吗?” “当然。”周轶眯了下眼,他的轮廓更清晰了,她说话声嗡嗡的有点朦胧,“你让我有画画的冲动,我喜欢让我有灵感的风景和人。” 她语气又变得有些懒散,浑不在意又胸有成竹般:“我猜我这样的女人你应该不太喜欢,但是我还挺喜欢你的,所以——我来追求你怎么样?” 饶是丁琎一时也被她这不知该用直白还是直率来形容的话语给镇住了,他没有回应,是不知该作何回应,在此前他还没碰到过像她这样单刀直入的女人。 丁琎并不相信她所说的,他觉得她在把他当成一个消遣,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向危险的轨道滑去的苗头,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她的报复,她不满他把她留在了域城,更有可能是她醉酒后的胡言乱语,是一个陷阱,他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失足踏进去。 她说的话完全是诱饵,更荒唐的是他竟然不是毫无感觉,面对她的勾引他居然需要动用到自己的自制力。 特战队队长这个特殊身份意味着危险,丁琎明白他给不了别人正常的生活,所以对于终身大事他很少去考虑,甚至已经做好了把一生奉献给“雪豹”的准备,但他并不抗拒动情,也不刻意保持单身,只是周轶不行,就她不行。 -- 第78页 “你喝醉了。” 丁琎半晌后重说了一遍,他在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或许是在给她台阶下,但周轶并不领情。 “我还能再喝点,倒是你——”周轶压低声音,“为什么要让陈淮景灌醉热黑和四马。” 丁琎不免再次惊叹于她的聪颖,她还能察出他的意图说明她此刻还是清醒的,起码没有失去理智。 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斯坦国的人还没解决,现在可还没到可以放松庆祝的时候。”她看他,“你可不像是会允许手下在执行任务途中开小差的队长。” 周轶一语中的,他在了解她的同时她也摸清了他的为人。 “你威胁陈淮景了?他都快喝吐了。” “没有。”丁琎说,“做了个交易。” 他这么回答就说明周轶猜的不错。 她哼一声:“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是你向我保证过不会让我有事的。” “嗯。”丁琎应得铿锵,“我说到做到。” 周轶悦耳的笑声又随风飘来,她平时不爱笑,喝了酒之后反而笑得很开心。 “怪让人心动的。”她轻飘飘地撂下一句,听在耳里却重如千斤。 丁琎摸摸口袋,他又想点一支烟了。他没有烟瘾,只是觉得情绪有点浮躁,这是失控的前兆。 他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不打算再和她斡旋下去,遂用克制冷静的语气说:“进去吧。” 他率先转身,也没能看到背后周轶狡黠的笑。 毡房里,除了兰兮芝外,剩下三人已经喝得神志不清了。 兰兮芝有些急:“丁队、周轶姐,你看看他们,都喝醉了。” 陈淮景醉眼朦胧,扯着嗓子喊:“小爷没醉,还能喝。” “喝!” “喝!” 四马和热黑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都已经面红耳赤神志不清了。 周轶抬头看丁琎,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丁琎走过去,架起陈淮景就往外走。 四马见了:“诶,酒还没喝完呢,去‘辣’儿啊。” 周轶见机行事:“他不行了,带他回去休息。” “谁、谁不行了……放开我,我还能喝。”陈淮景不服道。 丁琎捏住他的手腕,沉声命令道:“闭嘴。” 即使是喝醉了,陈淮景还是本能地忌惮丁琎,被他一喝立刻就怂了。 热黑和四马看着陈淮景被架出去,勉强睁着醉眼,明明自己都已经烂醉如泥了还不忘嘲笑他。 四马:“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行。” 热黑:“还是域城的爷们儿攒劲撒。” 说完他们两个“啪啪”直接把脑袋磕到了桌上,周轶简直佩服他们这“不克厥敌,战则不止”的顽强的战斗精神。 丁琎把陈淮景架到他的车上后又折回来。 “你们先去车里。”他又看着周轶说,“陈淮景的车。” 周轶好似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没提出异议。 待她们离开毡房后,丁琎看着趴在桌上已经酣睡过去的热黑和四马,神色略有些愧怍,不过一会儿他就恢复了常态。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也不想他们为难。 丁琎把周轶的行李转移到陈淮景的车上,陈淮景喝醉了他把他扔到了后座去,兰兮芝坐在后头照顾他,周轶自觉地坐进了副驾上。 她把车门一关,转过头问:“我们去哪儿?” “上‘车兹’公路。” “你不是说今晚会下暴雪。” 丁琎启动车子,双眼望进茫茫夜色:“时机正好。” 第41章 汽车驶上了公路,镇上灯火阑珊,夜色苍茫。 车碾过减速带时一阵颠簸,本靠着椅背休憩的陈淮景被颠得反胃,立刻伸手拍了拍前面的椅座。 丁琎把车停在了路边,刚停下陈淮景就推门下车,弯腰扶着一棵树一阵呕吐。 兰兮芝跟着也下了车,见他难受她主动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周轶下车递了一瓶水给她,她拧开瓶盖示意陈淮景喝点水。 陈淮景吐完喉咙难受,接过水漱了口后抿了几口方觉好受了点。 再回到车上,陈淮景有了点神智,他抚着额头觉得脑袋要炸开似的。 丁琎让他把热黑和四马喝倒,他本以为这个条件不难,没想到真要命啊,那俩简直像水牛一样,把酒当水在喝,就算他常年应酬混迹于声色场所中所锻炼出来的酒量也就只能勉强应付。 陈淮景拍拍脑袋,冲着丁琎说了句:“幸不辱使命。” 丁琎从后视镜中看他,他大抵真的难受,身子直接一躺把头搁在了兰兮芝的膝上,枕着她的腿闭上眼休息。 “喂。”兰兮芝低头推了下他。 陈淮景浑然不动,阖着眼还撒娇似的说:“翠翠,我难受。” 兰兮芝心一软就没让他起来。 周轶看到后头的情景微微一笑,忽然觉得有点温情。 车重新上路,兰兮芝从头到尾都是懵的,不明白这大晚上的他们是要去哪儿,为什么独独把热黑和四马抛下,但她没问出来,看陈淮景刚才和丁琎说的话,他应该是早有计划。 陈淮景喝了酒没一会儿就酣睡了过去,兰兮芝盯着他的睡颜瞧着,觉得他睡着了不说话的模样还挺可人的,就是这张嘴一醒来就贫个没完。 -- 第79页 突然一阵铃声打破了一车的寂静,声音是从陈淮景的上衣兜里传出来的,铃声响了约有十几秒,陈淮景睡死了压根没听见。 铃声沉寂下去,没一会儿又响起来了。 周轶回头:“帮他接下吧,可能有什么急事。” “哦。”兰兮芝伸手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上“亲娘”两个字十分显眼。 他妈妈?兰兮芝莫名有点紧张,抿了抿唇才接通了电话。 “二柱,怎么才接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人一嗓子直接把兰兮芝给问懵了,她讷讷道:“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她随即一想,他给这号码备注了呀。 “诶?怎么是个姑娘的声音。”那头打电话的人也愣了下,“我没拨错号啊,我们家二柱呢?” “二柱……”兰兮芝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淮景,“您是找陈淮景?” “对啊。”她问,“他人呢?” 兰兮芝慢了两拍才答道:“他喝多了,睡着了。” “死小子,又喝大了,早让他在外面别喝那么多酒。”陈淮景他“亲娘”骂了两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问,“姑娘你是谁啊?” “我是……”兰兮芝清了清嗓子,“他朋友。” 那边好像悄声和谁说了句“又换对象了”,过后才和兰兮芝说:“本来还想和他说上两句话的,既然他喝醉了就算了,拜托姑娘你帮忙多照顾照顾,他喝多了不老实。” 兰兮芝满口应下,挂了电话后忍不住笑声来。 周轶回头,兰兮芝笑着说:“陈淮景、他小名儿叫‘二柱’啊。” 周轶笑了笑,刚听了几句对话内容她就大致猜着了。 兰兮芝仍觉得好笑,她误打误撞地知道了他的小名,心想着以后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她是骊族人,出生时父母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翠翠”,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个名字十分朴实动听,但从小到大她没少因为这个名字被人嘲笑,长大后她把名字改成了“兮芝”,她连身份证都换了,可护照她还没来得及去重办,也不知道陈淮景是什么时候看到了她的曾用名。 兰兮芝掐了下陈淮景的脸,得意洋洋地喊他:“陈二柱。” 两条国道的交界处有个休息站,茫茫沃野只有那儿还有灯光亮着,像是海上的灯塔。 丁琎在休息站停车,周轶下车去了趟洗手间,她出来时恰好看见丁琎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手上提着一袋子,袋子里装着几瓶水。 他们已经进入到了草原内部,暮色暗下,每一阵风都狭带着寒气。 周轶下午换了套衣服,牛仔裤搭短袖,这会儿自然是顶不住这气温的。 丁琎打量她:“你的行李箱里有没有厚点儿的衣服?” 周轶点头。 丁琎把后备箱打开,周轶拎出自己的箱子,她来域城前知道这里天气变化多端,早晚温差大,所以特意带了几件长袖和厚外套。 她把一件压缩羽绒服展开穿上,又披了一件风衣在身上,还拿了一件呢子外套给兰兮芝,她穿得并不比她多。 天色茫茫,云层厚重,灰蒙蒙的连成一片,看样子真会下雪。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快速穿过‘车兹’中段,明天整条公路将会被封,他们会被迫滞留在路上。 丁琎不由加快了车速,周轶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笔直的公路上仅有他们这一辆车在疾驰,车灯之外那些被黑暗吞噬的大片空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蛰伏着,伺机而动。 就像一个电影场景,周轶想,好莱坞大片一样。 “好吓人呐。”兰兮芝说了句。 可惜人不遂人愿,他们从休息站出发没多久就下起了小雨,再往前行驶了一段路,雨水就变成了一颗颗指头大的雪珠,砸在车顶上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 陈淮景被噪声吵到了,皱了下眉嘟囔了两句,兰兮芝还贴心地帮他把耳朵给捂住。 周轶注视着车灯,没多久,雪花就飞舞旋转着从天上飘落下来,一片片地落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真的下雪了。”雪花在车灯下被染成了橘黄色,反着光像是亮片,“好像到了冬天。” 丁琎余光看她,她降下一半车窗,把手伸出去接了几片雪花又迅速收回手升上窗,然后格外惋惜地看着手上的雪花没熬过两秒就化了。 他心里想,是名副其实的南方人。 随着海拔越高,气温愈低,雪下得越大,最后密密麻麻地像是有人在上空抛着碎纸屑,没多久路上就积了一层雪,被车轮一碾,顿时泥泞不堪。 丁琎还是冷静地驾驶着,即使路况变差,车行驶的仍然很稳。陈淮景的这辆车,轮胎不是雪地胎,不抓地,他不得不减慢车速,避免一个不慎将车身滑出去。 雪花落地无声,但车轮碾在积雪上会发出细微的声音,车里没人交谈,整个世界只剩下“吱呀”声充盈在耳边,又静又闹。 到巴音楞克那段,丁琎缓缓地停下了车,雪下得越来越大,前头有好些车辆在堵着,其中货车居多。 他开门下车,一脚陷进了雪里,这才发觉雪积得比想象中的厚,看来巴音楞克这儿应该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 他往前头走了一段路,发现滞留在这儿的车还不少,和一个货车司机攀谈了几句后才得知因为下雪路滑,前方路段发生了事故。 -- 第80页 “这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看来今晚是不能走了。”那司机好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颇有经验似的,“在车上睡一觉,等着明天除雪的官兵过来吧。” 丁琎折返回去,走近就看到周轶站在车旁,仰着头看雪,片片的雪花落在她身上,缀在她的发间,甚至在她转过头来看他时她的眼睫上还有几片小雪花挂在上面。 她对他笑了下,很平淡的一个微笑却叫他恍了下神。 以前队里每逢年末都会有一场晚会,他们平时训练艰苦,也只有到年底才能稍微放松一下。那些文艺兵会到部队里进行表演,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兵,队里那些愣头小伙子每年就盼着这个时候,到了汇演那天还成群结队地围在部队门口迎接她们,其实是为了过下眼瘾,毕竟“雪豹”里没几个姑娘,有也处成哥们儿了。 丁琎不爱掺和这种事,他是性格使然,但陆谏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人,唯独对这项活动兴致缺缺,问其原因,他回答说“反正都没有我们家‘一一’好看。” 那时候丁琎对周轶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他初看她照片时是惊艳了下,但时日已久留在脑海中的只有她清冷的双眸,所以他总觉得陆谏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此刻才恍然悟到兴许他不是。 周轶待丁琎走近,问道:“堵车了?” 兴许是因为在天寒地冻的雪天里,她的双瞳反而被衬得有温度,丁琎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间,点了下头:“嗯,发生事故了。” 周轶蹙眉:“那不是走不了了。” 就算没堵车,丁琎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这样大的雪只要再下一两个小时,他们这辆车就会寸步难行,与其到时候被困在盘山公路上,不如就在此地过一晚。 虽然没有如期穿过‘车兹’中段,但从今晚的雪势来看,明天必然封路,他们还能寻机会继续前进,但后头的人是根本追不上来。 周轶搓了搓手,即使穿了外套也抵不住零下的气温。 丁琎扫了眼她的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雪什么时候会停?”周轶问。 “半夜。” 周轶看他:“你怎么知道?” 丁琎抬头往天上看一眼:“云脚高了。” 周轶也随他往天上看,并没有看出现在的云层和刚才的有什么差别。 丁琎低头看她,她仰着头更显脖颈颀长,他怕她着凉:“上车吧,明天等除雪队到了就能走。” 大晚上的赶路,下雨下冰雹下雪全体验了一遍,现在还要在车上睡一夜。 周轶发觉自己面对这样的状况时心态已经平和了,她甚至还讲了个冷笑话:“汽车旅馆。” 她看着丁琎,略带暧昧地说:“丁队长,今晚委屈你又要和我睡一起了。” 第42章 周轶钻进车里,车里有暖气,坐了会儿身体就开始回暖了。 丁琎在车外拿出手机看了眼,在这一片接收不到信号,时间已至凌晨。 他拍掉肩上的落雪坐进车里,周轶正和兰兮芝说:“今晚我们要在车上过一晚,你休息下吧。” 她视线一低看向陈淮景,他这会儿都搂上兰兮芝的腰了,醉了还不忘占人家便宜,这车里最舒服的就数他了。 兰兮芝有些难为情地解释:“他喝得烂醉了,把我当成抱枕呢。” 周轶点头:“你也睡吧。” 丁琎把顶灯关了,车内立刻袭进黑暗,他还特意留了一条窗户缝儿以便换气。 车内十分安静,车外风萧萧地吹着,狭着漫天飞雪飘来,世间万事万物瞬间白头,这才真是名副其实的野旷天低、千里冰封。 后座上陈淮景喃喃地说了几句梦话,支支吾吾的唇齿不清,兰兮芝也没了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周轶还睁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睡多了她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喝了的酒也没能让她完全放松下来,可能也是刚才下车着了凉的缘故,她现在觉得腹部一阵紧一阵地绞痛,疼得她呼吸都不顺畅了。 过了会儿她动了下身体,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 黑暗中眼睛看不清,耳朵就会变得更加聪敏,丁琎听到了边上传来的压抑着的低呼,是隐忍的难受的。 他立刻把顶灯打开,见周轶蜷缩成一团脸色不佳,忙问她:“冷?” 周轶本没想打扰到别人,她往后看了眼,见陈淮景和兰兮芝都阖着眼睡熟了后才摇摇头低声说:“我想喝水。” 丁琎立刻拿了瓶刚从便利店里买的水,拧了盖递给她。 周轶伸手,丁琎碰到她的手时才惊觉她的手是冰的,照理说在车里呆了这么久也该暖和了。 他回头把窗户关紧再去看她。 周轶接过水,车上一直开着暖气,所以水不是很凉,她抿了几口。 她的眉间拧着一个小结,表情有些难耐似的,仔细看额际上还有冷汗,他不放心又问了句:“不舒服?” 周轶点了下头,闭了闭眼缓了下,看着像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丁琎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药来,这是今天他在镇上勘察时买的。 他抖出两颗药丸在手心里,然后把手伸过去:“把药吃了。” 周轶睁眼:“什么药?” “感冒药。” 周轶无力地笑了:“我还以为是痛经药。” -- 第81页 “……”丁琎愣了下,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不舒服。 周轶顿觉好笑,随身带着感冒药已经够细心的了,要是还知道帮她买痛经药,那他可真是妇女之友了。 她把他的手推开,勉强道:“没事,每个月都这样,忍一忍就行。” 丁琎把药重新装回去,再看向周轶,她斜靠着椅背,缩起脚捂着自己的肚子,表情比昨晚发烧时还难受。 这两天她也的确是被折腾得够呛,这其中也有他的原因。 “周轶。” “嗯?”周轶睁眼。 丁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过去:“贴上这个会好点。” 周轶低头一看,是一片暖宝宝。 她心思流转,抬眸看他时眼神都不一样了,带着钩子似的,要把他藏着掖着的小心思给勾出来。 “特地给我买的?”她声音婉转,看着他问。 “不是。”丁琎下意识否认,他也记不起自己在便利店结账时,看到柜台上放着的暖贴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买了,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或不说都显得他对她别有心思一般。 周轶噙着笑没追问,拿过那片暖贴撕开,丁琎在她撩开衣服的时候就把头转开了,等了会儿再回头时,才发现周轶近在眼前。 她对着他在笑,她今晚也未免太爱笑了。 丁琎往后靠,和她拉开距离:“你做什么?” “四马说你有很多桃花?” 丁琎拢眉。 周轶把自己的长发往后撩,直视着他问:“我这朵怎么样?” 大概因为身体不适,她的声音格外地轻,像根羽毛似的在人心上撩动着。 又来了,丁琎沉下声:“周轶,别说胡话了。” 周轶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喜欢我你还对我这么好?” 面对她不正经的挑逗,丁琎回答得正正经经的:“职责所在。” “什么职责?”周轶问,“军人的职责?” “嗯。” “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普通群众?” 丁琎顿了两秒:“对。” 一板一眼的,周轶并不懊丧,她凑近他叹也似的低声说:“群众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当对你来说最特别的那个。” 她说完就往后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伸手整了整外套,最后摸了下小腹,暖宝宝已经发热了:“好多了,谢谢。” 丁琎眉头未展,嘴唇抿紧。 她在操纵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手上仿佛扯着一根无形的绳,时而拉紧时而放松,时而强势时而松弛,她进退有度却步步紧逼着他,在男女游戏上她显然得心应手。 丁琎把顶灯关了,车内重新陷入黑暗。 他阖上眼,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周轶蜷起身体,黑暗中她望着他的方向,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后座上的兰兮芝这会儿才敢稍稍睁开眼往前看,丁琎和周轶一左一右分坐着,好像刚才她听到的谈话是她臆想的一样。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睡眠浅,稍有动静就醒了,本来她在周轶说经痛的时候就想举手说自己有止痛药,可还没等她出声,丁琎就拿出了暖宝宝,她于是识相地继续“熟睡”。 她亲耳听见了刚才的那一波“推拉”,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周轶姐好厉害啊。 兰兮芝低头,陈淮景又嘟囔了句梦话,脑袋还在她腿上蹭了蹭。 她想,他应该喜欢周轶姐这种类型的吧,长得漂亮又有自信。 风声更加喧嚣了,这场雪可以覆盖大地上的一切,却掩盖不住人心蠢蠢欲动的欲望。 贴了暖宝宝,小腹的绞痛有所缓解,周轶靠着椅背,耳畔听着外头呼呼的风雪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丁琎只是阖着眼,他仍保持着警惕,半夜雪停了他还下车走动了下,把窗户降下了一道缝儿换气,几个人呆在车内吹一晚上的暖气很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清晨六点左右,天光微亮。 周轶醒得很早,睁眼时窗外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灰,她揉了揉眼睛往驾驶座看去,边上没人,往后看一眼,陈淮景和兰兮芝都还在睡着,不知道他们昨晚怎么睡的,现在是兰兮芝枕在陈淮景的腿上。 周轶把风衣扣子扣紧,推开车门时一阵寒风吹得她一个哆嗦。 她立刻把车门关上,放眼望去,一夜过去,白雪皑皑,大地像是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色棉被,新雪还是蓬松的,同棉花一样。 冷风沿着领口钻进去,周轶瑟缩着脖子把风衣的帽子戴上,又把手揣进兜里,呼吸间空气都是清冷的,明明昨天还是夏天,隔天就像是来到了南半球。 她在车子周围转了一圈,没看到丁琎他人,就等在车旁。 丁琎去前面探路回来,隔着一段路就看到穿着红色风衣的周轶,她戴着帽子像童话里的小红帽,在洁白的雪地里显得十分张扬。她低着头在踩雪,还专门挑没被人踩过的积雪去踩,十足的南方人做派。 脚踩在积雪上会发出“嘎吱”的声音,周轶低头踩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军靴,她抬头,不意外地看到了丁琎那张表情十年如一日的脸。 “早。”她说。 丁琎见她精神不错,至少看着比昨天好点,而且她的酒好像醒了,似乎不记得昨晚她和他说过什么话了,从她的表情上看,她对他很坦荡。 -- 第82页 他该松口气,心里却覆了层雪似的。 周轶问:“雪这么厚,今天能走吗?” “会有人来除雪。”丁琎答道,“今天有太阳,雪会化。” 周轶讶异:“这么快?” “嗯,‘车兹’公路的天气本来就变化多端。” “听说‘车兹’从最北到最南经过高山、草原、戈壁、峡谷,一路上能领略到四季风景。”周轶踢了踢雪,抬头看他,“多亏了你,我还能有机会走一回。” 丁琎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不是反话,反讽他强行把她往南域带。 前面有几个货车司机下车走动,在他们这辆车后头也排队停着几辆车,经过一夜,每辆车上都积了一层雪,有些司机正在扫雪。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周轶举目四望又问了句:“除雪队什么时候到?” 丁琎却听出了她问题里的急切,他略微一想,好似懂了:“想上厕所?” 周轶觉得自己应该没表现得这么明显,他心思倒是挺活络,她也不遮掩忸怩,坦然地说:“你知道的,特殊时期。” 丁琎表情微凝,片刻才移开视线:“跟我来。” 丁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先打探下周围的环境,今早他在附近走了走,发现了在前方一公里的地方有条溪涧,公路是像桥一样从溪涧上铺过去的,桥墩底下是方圆几里唯一一处还算隐蔽的地方。 溪涧的水流已经冻结成冰了,甚至还保持着浪花飞跃的姿态。 丁琎站在路旁示意她下去,因为临近水流,岸边有些地方也结冰了,他提醒一句:“小心,滑。” 周轶沿着戈壁踩着雪花往下走到一半回头看他。 丁琎像是会意了:“我在这儿看着,不会有人下去。” 周轶把卫生棉换了,她来时往口袋里塞了两个小袋子,她把换下的卫生棉装进了袋子里,然后放在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打算到有垃圾桶的地方再丢掉。 在冰天雪地的野外换卫生棉,还把用过的卫生棉揣兜里,这事儿她从没干过,搁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来域城的这几天她做过太多令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了。 河流冻住,周轶没水洗手,就蹲在岸边捂着最近的一块冰,用化了的溪水搓了搓手,站起来时她没注意脚下,不慎踩在了一块暗冰上,当即滑了下。 丁琎听见她一声低呼,立刻从上面下来:“怎么了?” 周轶正弯腰在拍身上的雪,听他问就答道:“滑了下。” 丁琎走近。 周轶直起腰,突然露出一抹笑:“你跑这么快,不怕我还没提裤子?” “……” 丁琎不理会她的揶揄,转身就要上去,脚还没跨出去,夹克外套的衣角就被人给扯住了。 他回头,周轶甚是自然地说:“有点滑。” 丁琎没扯下她的手,由她抓着他的衣服跟在后面。 雪地爬坡更吃力,丁琎能感觉到周轶脚程慢了,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回头伸出了手。 周轶扫了眼他的手掌,上面的纹路分明还能看到虎口处的薄茧,她垂眸浅浅一笑,松开衣角握上他的手,他掌中滚烫。 丁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手怎么这么冰?” “体寒。”其实是刚才摸了冰块,她跟上他,歪头看他,“你捂捂?” 丁琎的脚步滞了滞,这才知道昨晚的事她根本没忘,她也不是因为喝了酒耍酒疯,因为在清醒后她变本加厉了。 第43章 丁琎把她拉上公路后当即就要松开她的手,但周轶还拉着他。 他沉声:“周轶。” 周轶松手时,指尖还在丁琎的掌心里挠了下。 丁琎拧眉,正要和她说什么,远远看到前方有车队驶来,隐隐还听到了马蹄声,除雪的官兵到了。 除雪车打前头先行,后面跟着一列骑兵,巧的是里面还有丁琎的老熟人。 马儿扬蹄奔跑时带起一阵空濛的雪雾,丁琎看到骑兵里的熟面孔也是意外,他冲马队带头的那人喊道:“孟哥。” 领头人闻声看过来,看见喊他的人后立刻一扯缰绳让骑着的马儿往他们这走:“丁琎啊。” 周轶这才看清他,身着棉衣头戴军帽,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戴着独眼眼罩,一小块黑色的布把他的一只眼睛遮住了,看上去像影视剧里的土匪头子一样,不笑的时候还有些螾恶可怖,看上去应该近四十了。 那人到了他们跟前,翻身下马,先是看了眼站在丁琎身后的周轶随后才看向他,他露出笑,表情瞬间就亲和了许多,显然看到丁琎很欣喜:“你怎么在这儿?” 丁琎应道:“休假。” 那个被丁琎称为“孟哥”的人颇为意外地‘唷’了声,语气带笑:“你这铁打的人也知道要休息了啊,刚进队的那会儿你可是一年到头都不肯休息,放你两天假还用来转山。” 丁琎也笑,周轶很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类似于这种放松的表情,她不由得再次看向那个“孟哥”,从他说的话来看,他好像也是特种兵,还和丁琎是一个队的。 孟哥目光落到周轶身上,打量了下她才狭着笑重新看向丁琎:“我说你怎么开窍知道要休假了呢,原来是谈对象了啊。” 丁琎刚说自己在休假其实也是不想让孟哥多问,他有意对他隐瞒这次的事件,孟哥也曾是“雪豹”的一员,透露太多他很容易就觉出异处。他说的时候没想到他会这样联想他和周轶的关系,正要开口解释一番,周轶抢先了一步走上前向孟哥问了声好,她这样就等同于就是默认了孟哥的误解。 -- 第83页 丁琎没法儿澄清,他要否认的话会显得他们更可疑,孟哥了解他,他休假时间单独和一个姑娘外出,说不是他对象更会惹他猜疑。尽管再次被误会了他和周轶的关系他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此刻也只能按下不表。 孟哥拍拍他的肩,脸上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不错,‘大家小家’都要顾到。” 丁琎唯有缄默,倒是周轶羞涩地笑了下。 她可不是会露出这种小女儿作态的女人,丁琎由此确定她就是在拿他逗闷子,她近两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讲不过是想戏弄下他,他要是当真就成傻子了。 “你们昨晚被困这儿了?”孟哥问。 丁琎点头:“雪下得大,路不好走。” 孟哥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瞅着丁琎,调侃他:“没调查清楚就上路,这可不像是你以往的作风,果然和人姑娘在一起就犯糊涂了。” 丁琎无从辩解只能笑笑,他总不能说他就是故意赶着这场雪上路的。 除雪车已经开始工作了,那些官兵也人手一把铁锹在铲除路边的积雪,孟哥还有工作在身也就不和丁琎多聊,很快就转身投入了现场指挥工作中。 这会儿天色亮了一度,原上的风也消停了些,暴雪虽然停了,但人在外面仍是觉得冷的。 周轶跟在丁琎身边往回走,她扯紧自己的风衣外套,呼吸间呵出了缕缕白气:“孟哥是你的队友,也是特种兵?” 丁琎“嗯”了声。 “那他怎么——”周轶打住,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 丁琎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也不是队里的机密,隔了两秒他说:“我进队第二年他就退队了。” 周轶问:“因为他的眼睛?” “嗯。”丁琎回忆着,语气有些沉重,“他的眼睛在一次任务中被敌人刺瞎了。” 孟哥退队前是队里一名出色的狙击手,丁琎和陆谏都曾受过他的指导,他们可以说是良师益友。那次外出执行A级任务的队员包括孟哥都是“雪豹”里的大前辈,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任务失败是队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这次失败重创了“雪豹”,孟哥是唯一幸存的人,可也失去了一只眼睛,这对狙击手来说是致命的。 消息传回队里时,举队震惊,那阵子低压像是笼罩了整座“北界山”,全队上下每个人都情绪不佳。 孟哥受伤后丁琎和陆谏一起去看望过他,即使参军多年有着极为强大的心理抗压能力,队友牺牲和单眼失明对他的打击仍然很大,丁琎亲眼见过他在病床上消沉了一段时间,等他从军医院出来后他就主动提出了退队申请。 “雪豹”作为一支特种部队,要的是尖兵里的尖兵,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只要有缺陷就没办法继续留下。 孟哥离队那天,丁琎和陆谏一起去送他,他对他们俩说的一番话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他从不后悔从军这个决定,也不后悔加入“雪豹”,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毅然地戴上军徽,把生命奉献给祖国,他相信那些牺牲的队友也不会言悔。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这条光荣的荆棘路上继续走下去,他希望他们俩能扛过重任,成为“雪豹”的顶梁柱,肩负起保家卫国的使命,不负这一身戎装。 丁琎和陆谏从军校毕业被分到地方部队上没多久就被招进了特种部队,被选进“雪豹”是对他们能力的一种肯定,对此他们是兴奋的、是骄傲的,他们是初生牛犊没有过担忧和恐惧。孟哥的这一席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启悟,那时他们进队才一年,队里还没让他们执行过A级任务,他们刻苦训练时时期待着能尽快一试身手。 他们那时还太年轻,没能看到荣誉背后的流血牺牲,没能明白这身军装真正承载着的重量和自己肩上应扛起的责任。 那晚丁琎和陆谏在训练场不要命地练了一晚,清晨大汗淋漓之际,他们一起躺在训练场上,看着北界山的天空由灰转白,心里头霾云渐散,彼此的信念更加清晰坚定。 那天过后,他们才成为真正的特战兵。 丁琎讲述孟哥的故事时周轶听得很认真,这样的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远比在书上影视剧上看到的都还要真实,还要有冲击力。 她心里头有点感触,想起时代发展的今天,越来越多人追求个人主义,甚至认为放弃个人主义去为集体主义做贡献,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是迂腐、是愚蠢、是圣母甚至是被洗脑过的行为,这种莫名的优越感其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轶想,追求个性化无可厚非,但那些牺牲自身利益为集体的人也并不可笑,相反,他们令人敬佩。 这一点,是许多人包括她在内都需要反省的。 片刻后,周轶问他:“你后悔过吗?” 丁琎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周轶一点都不意外,她回想起了以前:“我也问过陆谏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和你一样。” 丁琎低头看她,周轶接着说:“其实他和我说要报考军校的时候我是不能理解的。” 她抬头,眼里有些释然:“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这话到了丁琎耳朵里又听出了其它的信息,他和陆谏同龄,周轶比他们小个三岁,陆谏进军校时她也不过才十六岁,而更早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当真说放弃就放弃,一点留恋都没有,也不想挽回? -- 第84页 丁琎惊觉自己想得太多了,他立刻打消了脑海中的念头,将心思都归拢到一处来。 无论她是长情还是薄情都与他无关。 他们走回汽车那儿,陈淮景和兰兮芝都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在观察着一匹高大的棕马,周轶走近就听见他们俩在拌嘴。 兰兮芝离马有几步远,表情还有些害怕,她冲正围着马在转的陈淮景喊:“你可别招惹它,小心它尥你一蹶子。” 陈淮景一点都不担心,还招手让她过来。 兰兮芝抗拒:“马有什么好看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淮景打量着那匹马,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嘴上啧啧赞道,“这可是军马,军马啊,有市无价。” 那匹马往前走了两步,吓得兰兮芝往后退了好几步,余光看到丁琎和周轶回来了,她立刻奔过去:“丁队、周轶姐,你们去哪儿了?” 周轶瞟一眼丁琎:“散了个步。” 丁琎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明明他们只是来回走了一段路,被她用“散步”这个词一说就带上了感情色彩。 果然兰兮芝一听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积雪有点厚,我们今天是不是也走不了啊。”兰兮芝问。 天际处隐隐有亮光,太阳要出来了,等气温一升积雪就会融化。 丁琎估摸了下:“下午就能走。” 那头陈淮景从欣赏军马的乐趣中抽身出来,兴冲冲地朝他们这儿走:“早啊。” 周轶见他神采奕奕,完全不是昨晚那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忽地一笑:“酒醒了,二柱?” 陈淮景脸色一僵,扭头看向兰兮芝,眼神质问。 兰兮芝憋笑:“昨晚你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丁队和周轶姐都听到了。” 陈淮景额角一跳,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要被毁了。 他咳了两声企图挽尊:“都是我娘瞎叫的,你们别当真,尤其是你——” 他瞪向兰兮芝:“翠翠。” 兰兮芝满不在意地哼一声,挑衅似的故意说:“知道了,陈——二柱。” “你——” 陈淮景咬牙作势要逮她,兰兮芝躲开他,两人就在雪地里毫无忌惮地跑开了,最后一来一往地互扔雪球打起了雪仗,也难得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闹起来。 周轶噙着笑看着他们一个笑一个闹,丁琎则低头看着她的双脚。 她穿着一双小白鞋,这种鞋根本不耐寒,刚才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一遭,她的脚踝估计被冻得不行。 “你还带了别的鞋吗?”他问。 周轶愣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顿时了然却故意问:“凉鞋?” “……” 丁琎想也是,她本来是来玩的,且现在是夏季,她也不会料到会碰上一场暴雪。 周轶对自己的脚倒不太在意,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饶有兴味地问:“心疼我?” 丁琎绷着脸,目光从她的笑靥下移到她的露在外面的双手上,一本正经地告诫她:“手部肌肉被冻伤可能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你如果还想继续画画就上车上呆着。” 周轶的表情有了一丝犹疑。 丁琎像完成任务一样,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也不管她到底听没听进去,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反正给她忠告了,愿不愿意听是她的事。 他往除雪队方向走了一段路,再回头周轶已经坐进了车里。 原来她也不禁吓唬,丁琎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第44章 孟哥和官兵们一起在铲除路边的积雪,丁琎借了把铲子也加入了除雪工作,一些司机也没闲着,主动搭了把手。 孟哥转眼看到丁琎,突然有些怀想地感慨道:“你刚去‘北界山’那一年冬天,山上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你还记得吗?” 丁琎点头。 “北界山”位于荆国的北部,是荆国和吏国的分界山,“雪豹”的驻扎地就在那儿。部队营地很偏僻,在深山巨谷里,从队里到最近的镇上开车也需要四五个小时,他们若不出任务呆在队里训练完全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 因为纬度高,“北界山”的冬天来得早且冷,他刚入队那年山里大雪,几天几夜下个不停,他第一次知道雪原来可以积得几丈高把人给埋了。雪停后,进山的公路被积雪遮得严严实实,给部队运送物资的车没法儿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队里眼看就要断粮了,大队长当机立断,手一挥就让他们这批新兵去铲雪,美名曰入队考核。 那几天的确是累得够呛,也没有除雪车帮忙,全靠人工手动,从早到晚除了中途啃干粮的时间,他们几乎都在铲雪,等把山间公路的雪除完后,不少人都被冻伤了,很多人包括丁琎和陆谏,整张脸都被冻得发红皲裂。丁琎还记得那是他认识陆谏以来他第一次生病,他是南方长大的,更是扛不住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丁琎也是在他回营倒下后才知道他发高烧了,而在此前他一直咬牙坚持完成着除雪任务。 “那时离现在也有五六年了。”孟哥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不由地喟叹一声,“你现在也挑起队里的大梁,成为‘雪豹’的主心骨了。”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忽有些低落:“只是可惜了陆谏。” “他没事。”丁琎笃定。 -- 第85页 孟哥看向他,丁琎重新说了遍:“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陆谏和丁琎关系瓷实孟哥是清楚的,他点点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孟哥这么说,丁琎的心反而沉甸甸地往下坠,陆谏有消息了,但现在还不确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说这个。”孟哥把话往轻松了说,他笑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丁琎顿了下才答:“周轶。” “域城人?” “不是,渔海人。” “长得很漂亮。”孟哥也是难得有机会能了解丁琎的感情生活,这两年他还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姑娘,所以就多问了两句,“认识多久了?” 丁琎如实说:“没多久,不到半个月。” 孟哥意外,随即捶了下他的肩,夸道:“你小子厉害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找对象都稳准狠,我就让老陈别瞎操心,是个女的就给你介绍,你条件这么好不能凑合,我看那姑娘不错,有气质,和你登对儿。” 孟哥颇为欣慰:“你抓点紧,早点把‘小家’安好,最好能添个‘小雪豹’。” 丁琎听他越说越离谱,无奈打断:“孟哥。” 孟哥大笑,拍拍他的肩不再寻他开心。 太阳初升后没多久气温就渐渐攀高了,几个小时后路上的积雪开始消融成水流进两边的草原里,草原上也露出了几块斑驳的草皮,被雪一冻,青草都枯黄了。 除雪车在‘车兹’中段走了个来回,公路上的雪已经没剩多少了,阳光一晒路面上很快就湿漉漉的像被水洗过一样。 孟哥把雪铲一放,看了看这天说:“前面盘山路海拔高雪不容易化,午后这路应该就能走了。” 丁琎想得和他差不多。 孟哥看他:“不赶路吧,今天在巴音楞克镇住一宿,咱俩聚聚?” 丁琎要赶路但不能叫他知道原因,想了下唯有说:“周轶想去苏恰过古尔邦节,怕赶不及。” 孟哥算了下,离古尔邦节也没几天了,从巴音楞克到苏恰也的确有点远,他理解地点头,还调侃他:“我说你怎么不看天气就上‘车兹’了,原来是想讨姑娘欢心啊。” 丁琎笑笑算默认了。 “中午吃顿饭总行吧,正好昨天店里宰了一头牛。”孟哥退而求其次,“这一时半会儿你们也走不了。” 丁琎考虑了会儿就应下了。 孟哥去交代手下接下来的事宜,丁琎则牵着两匹马往回走,到了汽车停靠的地方,车上却只有陈淮景一人。 丁琎问:“她们呢?” “往前边桥那儿去了。” 丁琎立刻就明白她们干嘛去了,他松开缰绳,让两匹马在附近走着。 陈淮景下车在两匹马边上溜达了一圈,丁琎问他:“会骑马吗?” 陈淮景猛点头:“当然。” “带人呢?” “没问题啊。”陈淮景大言不惭,“我以前也学过马术的。” 丁琎斜靠在车身上,往路桥方向看一眼,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袭红衣。 陈淮景走向他:“我们一会儿是要骑马去哪儿?” “镇上。” 路上滑,陈淮景的车不抓地,还不如骑马来得安全,且巴镇离这儿不算远,骑马也方便。 陈淮景脑筋一转:“巴音楞克镇啊。” “嗯。” 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不短的时间,是有必要去补充点物资,谁知道路上还会碰上什么意外呢。 丁琎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信号。 陈淮景看到他的动作后半开玩笑地说:“热黑和四马这会儿应该快把你的号码打爆了吧。” 丁琎缄默。 “哥,你不会是带着周轶私奔呢吧。”陈淮景悄悄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已经有家室了?” 丁琎睃了他一眼。 陈淮景也就开个玩笑,他这会儿倒没之前那么怕他了,他接着往下说:“我下一站要去玉城,咱们还顺路吗?” 玉城在域城的最南边,以产玉闻名,它在车兹的南边,而苏恰则在西南边。 丁琎摇头。 陈淮景叹一口气,深感自己即将要失去一颗乘凉的大树,随后一想倒也不是,丁琎和周轶的麻烦比他还大,性质比他严重多了,再跟着他们反倒危险。 等周轶和兰兮芝走近,丁琎把两匹马牵过来,陈淮景很兴奋地招手:“翠翠,过来,小爷带你策马奔腾。” 周轶径行至丁琎跟前:“要去哪儿?” “镇上。” “哦。” 那边陈淮景好说歹说才把怕马的兰兮芝给哄着坐了上去,周轶偏过头打量着丁琎边上的白马,觉得它比小黑还高些。 丁琎摸摸马颈,示意她:“上去吧。” 上次骑马她的体验并不怎么好,这次她难免有些余悸,她先骑上马,等丁琎也坐上来后和他说了声:“别骑太快。” 丁琎知道她身体不适,应了声好。 陈淮景骑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丁琎见他没有称大的确是会骑马也就放心了,他们在原地等了会儿,孟哥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奔过来,他手一挥示意丁琎出发。 丁琎双腿一夹,拉了下缰绳,回头冲陈淮景喊:“走。” 从“车兹”公路到巴镇要改走省道,省道上也有积雪,但尚无人来清理,想来是国道走的车多就先安排人去那儿除雪了。 -- 第86页 温度一高,雪一化路面都是泥泞的,马蹄踩在上面还会有“啪嗒啪嗒”的水渍声。 丁琎骑得不快,晃晃悠悠的,孟哥心道他总算知道怜香惜玉了,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先回镇上让人把羊腿烤上。孟哥家里开了家餐馆,平时都是他的妻子在打理,店的位置丁琎是知道的。 陈淮景第一次骑军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是可怜了兰兮芝,骑在马上被吓得不行。 “二柱,你骑慢点。”兰兮芝声音都在颤抖。 陈淮景一扯缰绳,马儿跑得更快了,哒哒的马蹄声交叠不断:“你喊我什么呢,翠翠。” 兰兮芝身子往后一仰,尖叫一声,死死地扒着马鞍:“二……陈淮景。” 陈淮景得意地笑:“叫声哥哥来听听。” 兰兮芝紧紧地抿紧唇。 陈淮景作势要骑得更快,兰兮芝吓得哭音都出来了,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只想他骑慢点,于是叠声喊他:“哥哥、哥哥。” 她语带娇柔声音软糯,听得陈淮景骨头酥麻,随即爽朗大笑,十分畅快。 周轶老远就听到前头传来的打闹声,她笑笑说:“他们还挺般配的。” 这话明显是对丁琎说的,但他没回应,她也不在意。 丁琎低头,周轶的脑袋就搁在他的胸膛上,整个脊背贴紧他,把他当成靠背似的,全然把重心放在他身上,上回骑马她还不这样。 她的长发不时随风往后飘,弄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他沉下眼生硬地说了句:“坐直了。” 周轶眼仰头往后看,温热的鼻息就喷在他的下颔上。 “生理期,腰疼。”周轶说得理所当然,“丁队长,你见谅。” 说完她重新靠进了他怀里,唇角微勾。 丁琎拉缰绳的胳膊都绷紧了。 理都让她占了,他要是不让她靠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从省道下去没多远就到了巴镇,孟哥的餐馆就在镇口附近,做的就是进出巴镇的人的生意,巴音楞克草原也是域城的知名景点之一,很多外地游客会为了看上一回“九曲十八弯”的落日而特地来镇里一趟,所以孟哥餐馆的生意一直都不错。 孟哥骑回来的那匹军马就拴在店前,丁琎下马后把两匹马栓好,然后拿出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镇上有信号,手机要是能通,陈队保准能猜到他在巴镇。 第45章 周轶打量了下巴镇的建筑,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低矮的,至多不过三层,比较特别的是所有房屋的外壳都涂上了梦幻的颜色,浅紫、粉红或是天蓝,想来这也是一种旅游宣传。 孟哥的店有两层,外面的墙面是浅紫色的,内部的装潢也很简约,整体看上去就是居家的小餐馆氛围。 孟哥先回来和妻子打了声招呼,在二楼阳台那儿给他们空出了一桌,这会儿桌面上已经摆上了凉菜和水果。他知道陈淮景和兰兮芝他们是丁琎的友人,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让他们别见外。 他们到后没多久,孟哥就让人把已经做好的热菜端上来。 丁琎看到上菜的人立刻起身:“嫂子好。” “刚才老孟说你要来我还不信呢,你这都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来我们店里坐坐了吧,可不是嫌嫂子做的菜不好吃吧?” “怎么会。”丁琎笑。 孟哥说:“人忙,好不容易才休个假,你别逮着问了。” “我也就关心关心。”孟嫂瞪他一眼,后往桌上看一圈,笑着问丁琎,“听说你这次还带对象来的,这俩漂亮姑娘,是哪个啊?” 丁琎低头,周轶仰头看他,她不吱声,就等着看他怎么介绍她。 丁琎骑虎难下,犹豫片刻只好指了下周轶。 周轶这才浅笑着站起身,礼貌地问了声好,随着丁琎喊她“嫂子”,又说了下自己的名字。 孟嫂端详着周轶的脸,饶是见多了域城的美女也不由点头夸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哪儿找的啊。” 她看向丁琎:“真是便宜你了。” 丁琎是笑也不是,不笑更不是。 孟嫂问:“小周是做什么的?” “画画。” 孟嫂意外:“是个画家?” 周轶嘴角始终露出浅淡的笑,点了点头。 “难怪这么有气质,招人喜欢。” 孟嫂看着还想再问什么,孟哥插话:“查户口呢,还不赶紧把菜端上来,别饿着客人了。” “看我,忘了你们还饿着了。”孟嫂指挥孟哥,“走,跟我一起去厨房帮下忙,几个大菜我一人端不了。” 孟哥招呼丁琎他们:“你们先坐会儿,桌上的凉菜水果可以随便吃。” 孟哥和孟嫂下楼后,周轶才动身去找店里的洗手间。 洗手间在一楼,她洗完手出来往楼梯走时经过厨房,恰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怔了下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周轶这姑娘我觉得和丁琎不太合适。”是孟嫂的声音。 孟哥随后说:“怎么不合适了,人也漂亮还有才华。” “就是太好了才不合适。” 孟哥不满:“这么说丁琎还配不上好的?” “你这人,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孟嫂解释,“姑娘人是不错,但看着不像是吃的了苦可以和他一起过日子的人,你想想上一个,人不也长得不错,最后还不是吹了。” -- 第87页 孟嫂叹口气:“要我说啊,他身份特殊,就要找一个体贴懂事的来照顾他。” “人和人都是有差别的,你也就今天才见到那姑娘,又没相处过,人怎么样你能一眼就看出来?”孟哥反驳她,“再说了,甭管这姑娘怎么样,丁琎自个儿中意就成,别人还能帮他挑媳妇不成?”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我看丁琎挺喜欢周轶这姑娘的,他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孟哥叮嘱她,“一会儿上去可别乱说话,人好不容易来一趟。” “知道知道。” 周轶默默上楼,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脑子里想着的是:丁琎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吗? 二楼阳台上,陈淮景和兰兮芝一人一瓣西瓜正在讨论域城的瓜果为什么这么甜,周轶的视线落在丁琎身上,他靠着椅背微微垂着头,手上转着手机不知道又在筹谋什么。 “姐姐,你快来尝尝,西瓜可甜了。”兰兮芝指了指桌面上的果盘,“我给你拿一瓣?” 周轶摆了摆手:“凉的。” 兰兮芝才想起她在生理期,遂作罢,转过头继续和陈淮景争辩域城的瓜果之所以甜到底是气候原因还是土壤原因。 丁琎回神,脑袋一转,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他很快移开视线,没过多久又微皱着眉头转回来。 周轶一直盯着他在看,目光大喇喇的,不躲闪不扭捏也不害臊还带着点考究和探询,简直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丁琎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有事?” 听,这语气,好像她是恶霸黄世仁,而他是被她千方算计的白毛女一样。 但她不觉得孟哥说错了,他对她的确是不一样,这点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要真如他所说,他对她只是职责所在,那他未免也太尽职尽责了。他对她好,或许是因为把她强制留在域城心里有愧,又或者是因为陆谏,她想,还有点男女之情,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承认甚至抗拒对她产生好感,关于这一点周轶还是知道原因的,但当下她并不打算说破,或者说她是有意隐瞒和迷惑他的,她喜欢看他矛盾纠结的样子,他越挣扎对她的情感反而会越深刻,因为人就是欲望的动物,越得不到越惦记着。 他向来稳重自持,做事又稳妥,盘石桑苞一样,故而她想要看他为她失控因她放纵,甚至推翻之前的他自己,她想要看他在进退犹豫之间深深地陷入她这个沼泽里,抽身不能直至沉沦,非如此,她又怎么能拿下他呢? 周轶想到此,蓦地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连她都觉得自己有些恶劣了。 丁琎看到她露出的笑意更觉不可捉摸,在部队上学的心理分析在她身上全然无用处,谁能想到战无不胜的“雪豹”中队会被一个女人压制住呢? 周轶收回望着丁琎的目光,她从果盘里摘了两颗葡萄,自己吃了一颗,又递了一颗给他。 陈淮景和兰兮芝看着他们俩,丁琎是哪哪都不自在,他摇了下头表明态度,周轶也不坚持,收回手把那颗葡萄吃了。 没过多久,孟哥和孟嫂就把菜一一端上来了。 “汤饭、风干肉抓饭、牛肉烩菜、椒麻鸡、虎皮辣子。”孟哥把热菜端上桌,招呼他们别客气,“快动筷子。” “哟,这么多菜嘿,您和嫂子受累了,快一起坐下吃。”陈淮景是个场面人物,天生自来熟,无论什么场合都不会尴尬。 孟哥就在丁琎旁边坐下,孟嫂说要下去看看羊腿烤好了没。 周轶舀了小半碗孟哥说的“汤饭”,勺子从底下往上舀,愣是没见着一颗米饭。她觉得这道菜未免有点名不符实,说是“汤饭”,可汤里最多的是面片。她想,这大概与南北方对“饭”的理解不同有关,南方的“饭”就是米饭,北方的“饭”是所有食物的笼称。 她尝了口汤饭,酸酸甜甜的倒像是南方菜,还挺对她的胃口。 孟哥看着她问:“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周轶点头。 “丁琎说你吃不了辣的,所以我让厨房做了汤饭和抓饭,你多吃点。”孟哥说,“一会儿我让你嫂子再炒个青菜上来。” 周轶闻言心旌一动,转眼看向丁琎。 丁琎看着孟哥,表情有些错愕似的:“我什么时候……” 进店时他明明只是和孟哥提了一嘴做两个清淡的菜,他可没有指名道姓说周轶口味淡,但孟哥是什么人,虽然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但他心里门儿清,丁琎来他这里吃饭几时说过要吃清淡的,他这样无非是照顾周轶。 丁琎转头看周轶,她的眼神又多情了,好像已经看穿他了似的。 “羊腿来啦。”孟嫂端着一个大盘子就上来了,还放了一把小刀在边上,“来来来,想吃的自己切,别客气。” 周轶恰时开口:“嫂子,别忙了,一起坐吧。” 孟嫂说:“做的都是肉菜,怕你觉得腻,我下去给你拌个青菜。” “不用麻烦了。”周轶忙说,“汤饭和抓饭不腻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孟嫂也就没再下楼,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孟哥身边,又张罗着陈淮景和兰兮芝多吃点。 周轶想起她刚才在厨房门口听到的话,心思流转,目光就落在了桌上的摆着的烤羊腿上。 -- 第88页 丁琎和孟哥正聊着,余光看到周轶拿着刀正在艰难地切着羊腿,他略有些诧异,这连着两天都在吃羊肉,他还以为她已经腻了。 羊腿上有筋,周轶手上使不上劲,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没办法把一整块肉切下来,丁琎看不过去,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小刀,不费多少力气就切下了一块羊肉,他把切下来的肉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搁下刀。 周轶却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推,丁琎莫名地看着她。 “本来就是想切给你的。”周轶在在地说,语气难得温柔,说了一句双关语,“这一路辛苦你了,多吃点。” 孟哥孟嫂把周轶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们对视一眼,孟嫂笑着说:“看不出来,小周你还是个体贴的姑娘。” 周轶垂眸,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其实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眼里的笑意。 别人不了解周轶,丁琎难道不知道吗?他看着盘子里的羊肉总觉得自己又被算计了。 孟嫂略有些欣慰:“你要是个懂得疼人的姑娘,嫂子我也就放心了,他之前谈的那个,不懂体谅人儿。” 孟哥忙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你这,说什么呢。” 心胸再宽广的姑娘也不会喜欢听别人提起男朋友的前任,孟嫂嘴快,这下才有些慌张:“瞧我,坏事儿了,小周,你别放心上。” 她又看向丁琎:“你别怪嫂子啊。” 丁琎听孟嫂提起以前的事也只是愣了一秒,要说责怪那还远远够不上,周轶和他只是逢场作戏,他以往的情史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忌讳的话题。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转过头去看下周轶的反应。 周轶并无不悦,甚至还很感兴趣的样子,她回视着他,笑眼一弯:“你还没和我说过你的前女友呢。” 丁琎闻言拢眉。 她虽是笑着,但此情此景,旁人理所当然地会以为周轶是在强颜欢笑,她这问题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孟嫂担心他们的关系会因自己而出现裂痕,赶忙找补:“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小琎的上一任是域城卫视的主持人,他们处了也不到半年,统共没见着几次面就分了,感情不深的。” 周轶眼波微动。 卫视主持人,那应该长得挺漂亮,相处了半年,时间怎么也比他们才认识的几天更久了。 “为什么分手呢?”她又问。 这问题孟嫂不是当事人不好回答,周轶又看向丁琎。 丁琎对上她探询的目光,喉头一动,片刻后也没刻意隐瞒:“她想让我转业。” 周轶立刻就懂了。 他的底线被触犯到了。 “丁哥,不容易啊。”陈淮景感同身受般叹口气,隔空对着丁琎安慰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兰兮芝一直以为丁琎是警察,此时听着也只是以为那个女主持大概觉得警察职业危险,所以才想让丁队转业,她也附和道:“对呀,周轶姐姐多好呀。” 孟哥叹口气,对着周轶郑重地说:“丁琎的职业特殊,你们交往,他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不多,希望你能多多体谅他。” 周轶瞄了眼丁琎,笑了笑,真挚地允诺道:“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丁琎:“……” 他看着这一桌人都被周轶忽悠地团团转,就连他自己也差点把她的话当真了。 第46章 把丁琎前女友这一话题揭过去后,饭桌上的气氛就转缓了。 孟哥和丁琎聊着近况,当然聊的都是生活上的事,他们也不会把部队上的事拿出来讨论,孟嫂偶尔会和周轶搭两句话,陈淮景和兰兮芝两个人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总之,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是很融洽的。 “托布克!” 陈淮景突然喊了一嗓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去。 兰兮芝愣了会儿,慌忙去摸自己的口袋,然后缓缓地掏出一件东西,看她表情似乎松口气又极为得意似的。 周轶仔细看了下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小块骨头。 陈淮景惋惜地叹口气,摇摇头:“我还以为你弄丢了呢。” 孟哥很快就看出了他们在玩什么,笑着说:“在玩‘托布克’游戏呢。” 兰兮芝点点头。 “托布克?”周轶不明白,下意识地往丁琎那儿看。 丁琎还没说话,孟哥就给她介绍起来了:“‘托布克’是域城的一个民间游戏。” 周轶认真听着,孟哥拿那把小刀在烤羊腿的关节上挑出了一块骨头,那个关节骨的形状也很奇特,上头呈椭圆形,下端又是三角形的。 兰兮芝把自己手里的那块骨头和桌上的比对了下,相差无几。 孟哥指着这块骨头接着说:“域城羊多,以前人们宰羊都会把羊后腿的这块关节骨收存起来以备玩‘托布克’游戏。” 周轶点头,这块骨头就相当于玩具,她又好奇地提问:“规则呢?” “规则很简单,一般两个人玩。”陈淮景往通俗易懂的说,“游戏双方商定好把这块骨头放在谁身上,然后约定一个时间,一星期、一个月、半年……在这期间,没有骨头的那一方可以随时随地喊‘托布克’,而听到了这个口令,有骨头的那一方就必须立刻拿出来,如果他拿不出来,那他就输了,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他每次都拿出了骨头,那另一方就输了。” -- 第89页 孟哥补充一句:“输的人就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周轶听懂了,她看向兰兮芝:“你和二柱在玩这个游戏?” “对呀。”兰兮芝摊开手给她看那块骨头,“昨晚他提议的,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骨头是放在你身上?” 兰兮芝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脑袋。 周轶瞟了眼陈淮景,他挑着嘴角笑得不正经。 这游戏明显喊口令的人更占优势,也就兰兮芝这个傻姑娘会被陈淮景忽悠进去,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孟嫂在一旁说:“你们小情侣也可以玩玩这个,多有情趣。” 周轶和丁琎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然后同时将视线挪到桌上那块关节骨上,但是谁也没伸手去拿。 这一点他们倒是出奇的一致,吃亏的事不会去做。 “托布克”就是一个小插曲,也没有人真正地关心那块骨头的去处,丁琎和孟哥孟嫂又聊了会儿,最后他说“车兹”的雪应该化得差不多了,他们还想去镇上买点东西,孟哥孟嫂这才略有些遗憾地让他们离开了。 丁琎带着他们去了镇上的一个小型超市,陈淮景和兰兮芝进了超市采购,周轶见丁琎没想进去的意思,也就陪着他留在了外面。 她见他拿着手机,脸色有些沉凝,识趣地离他远了些,在一旁摸着那两匹军马。 手机在手中一转,丁琎最后还是把飞行模式关了。 他主动拨了个电话出去,铃声响不过两秒就接通了。 “你人在哪儿?”陈队话里明显夹带着火气,就像一个高压罐头随时都要爆炸,“是不是在巴音楞克?” 陈队能猜到他在巴镇这是丁琎早就预知到的,他应了声:“对,刚从孟哥那里出来。” 陈峻峰可不觉得丁琎会是在这种时候去看望老队友的人,他脾气一上来,音量也上来了:“你昨天才和我说要把那姑娘带回‘北界山’,现在又是搞的哪一出?” 丁琎沉眸:“我要带她先去一趟苏恰。” 陈峻峰立刻问:“陆谏发的邮件里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冰山上的来客’。”丁琎也不再隐瞒。 “哈米尔高原?”陈峻峰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没出声。 约莫半分钟过后,他才开口,语气和缓了许多,也没责怪丁琎的意思:“不管怎么样,你先把人带回队里。” 丁琎缄默。 陈峻峰颇感头疼,丁琎从进队开始就是他一路带着过来的,在队里他的实力自是不用说的,他当中队,队里没有一个人是不服的,他向来对他很放心,可他也了解他的脾气,只要他下了决心就是十头牛都难拉回来。 “我知道你担心陆谏,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草率不得,你不能擅自决定。”陈峻峰还是好声好气地劝说,打算软化他,“先回队里。” 丁琎捏着手机,眼神刚毅:“我想知道陆谏到底传回了什么消息。”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非要先去哈米尔不可了,陈峻峰简直要背过气去,丁琎态度坚决,他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斥道:“你这是违抗军令!” 丁琎眼一沉,字字落地有声:“我可以接受任何处置。” 陈峻峰简直想给他两拳,他气急败坏道:“这是处置的问题吗?搞不好你是要上军事法庭接受制裁的!你也知道,陆谏他有可能——” 后面的话他也实在是说不出口,陈峻峰长长地吁叹了一口气。 丁琎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 三个月前,斯坦国首都发生了恐怖.袭击,那次暴.恐事件死伤无数,世界各国都为之震惊,纷纷声讨VIRUS,那也是陆谏失联三个月后第一次露面,队里重新获得他的消息时是很兴奋的,可随后又有线报称陆谏和VIRUS组织成员一起参与了这场屠杀。 陆谏主动掐断了和队里的联系,又出现在恐怖.袭击现场被指控参与了这次事件,两者一联系很难不让人往最坏的方向去猜测。 丁琎眼神极黯,像是在压抑着情绪,他嗓音低哑:“我不相信他会叛国。” 陈峻峰好似极为疲惫,话语间都透着无奈:“我难道相信吗?你和他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好兵。” 可他们是军人,不能感情用事,军事无小事,就算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性,他们也要去怀疑、去证实。 丁琎沉默了会儿,再抬眼时眼底有风暴:“我不会放弃营救他,如果他真的违背了军人的誓言,我也会把他带回祖国——” “接受制裁。” 话已至此,丁琎的态度已表明了。 陈峻峰叹了又叹,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他这是铁了心要单独行动:“你想清楚了?” “嗯。” 丁琎做这个决定前就想得很清楚,他也明白事后他要付出的代价。 可如果他遵照指示把周轶带回了“北界山”,考虑到陆谏和他的关系,为了避嫌,上级一定不会将这个任务指派给他,而让他袖手旁观那是不可能的。他坚信陆谏绝不会叛国,而证据或许就在哈米尔高原上,他要亲自去证实。 陈峻峰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斯坦国的人潜进了国内,你带着那姑娘多危险你知道吗?” “还没查出他们的藏身点?”丁琎问。 “东逃西窜的,也没有固定行踪,那几个俘虏到现在还什么都不肯说。”陈峻峰提起这个更来气,“最近荆国和斯坦国边界上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通报,他们怎么潜进国内的还不清楚。” -- 第90页 丁琎沉着眼。 “你听我的,先把人带回来,我们从长计议。”陈峻峰最后还想劝劝丁琎。 然而丁琎不为所动。 “你就气死我吧你!这件事怪下来,我可担不了责。” “后果我自己承担。” 陈峻峰喘两口气,已知劝他回头无望:“这件事我不会帮你,也会如实上报,你自己好自为之……千万别出事。” 他又严辞道:“要是出了事,你就准备摘下你的军徽吧。” 丁琎这通电话打了足有十分钟,在这期间周轶一直很自觉地没有去窥听,等他放下手机回头看时,才惊觉她并不在马边上。 他心头一跳,立刻扫视左右。 周轶悄悄地从背后靠近丁琎,伸手要拍他的肩时,他率先往边上一躲,转身捏住了她的手腕。 丁琎看清了人后立刻收劲。 周轶甩了甩手,他使的劲儿是真大:“你背后长眼睛了?” “条件反射。”丁琎很认真地说,“不要从后面靠近我。” 周轶抬头看他,好整以暇的样子问他:“你的后背会交给什么人?” “队友。” 周轶挑眉,这个回答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没有女人从背后抱过你吗?” 丁琎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所以他选择不回答。 “周轶姐。”兰兮芝站在超市入口冲她招手,似乎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想要和她分享。 丁琎看到后对她说:“去吧。” 周轶和兰兮芝他们一起进了超市,丁琎守着两匹马站在外面,脑子里快速转动着在思考事情。 斯坦国的人一直紧追着他们,他现在还不想和他们碰上,当务之急是尽快去哈米尔拿到陆谏送回来的关键信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陆谏的处境并不容乐观,他不可能会叛国,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暴露了。 他为什么一定要把邮件发给周轶?丁琎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一切只有到了哈米尔高原才能揭晓。 想到周轶,他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情感在涌动。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感到迷惑。 他用手机搜索她的名字,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新闻,除了画作之外,她的花边新闻不少,多是和男性有关,在日本和某某男星一起去看画展,在法国和某某男性设计师一起看秀,深夜从某某男导演酒店房里走出来……最热的就是最近的一条,和闺蜜男友私会。 她一个画家,倒像个明星一样,热度不低,陆谏不在内地的时候她过得也不错。 第47章 午后,“车兹”公路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太阳高照,要不是亲身经历谁也想不到昨晚下了场大雪。 离开巴镇,丁琎驱车赶往车兹,过了中段后海拔就一路在升高,窗户两边的景色也从一望无际的平原变成了群山耸峙的景象。“车兹”公路的这一段路被称为“死亡公路”,因它弯多又几乎是贴着悬崖在走,每年在这段路上出的事故不少。 走盘山路时山上又突然下了一阵雨,丁琎担心会有山体滑坡,他也不敢求快,否则轮胎一个打滑就有坠崖的危险,只能时时分神注意着路况和山体,小心驾驶。 幸而有惊无险,他们平安地从盘山路上下来了。 “车兹”公路后半段的景象又全然不同了,下了山后,两边的景色先是戈壁后又变成连绵起伏的丹霞地貌,像是暗黄色的麦浪在涌动,那些裸露的岩体被风侵蚀出奇特的纹理,细看之下会发现石层的颜色有深有浅,像是用画笔晕染开的一样。 在路上陈淮景那辆车的前胎爆了一个,幸好车上有备用胎也有千斤顶,丁琎把车停在了路边上,和陈淮景俩人蹲在那换胎。 周轶早把外套和羽绒服脱了,她从行李箱里把防晒衣翻出来穿上,又和兰兮芝俩人躲在阴凉处抹防晒霜。 四周怪石嶙峋,地上飞沙走石,罅隙处还顽强地长着一株又一株的骆驼刺,放眼望去,景色是野蛮又极富有张力的。 “车兹”公路纵贯南北域,他们现在已经进入南域了。 丁琎和陈淮景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周轶就拉着兰兮芝在附近走了走。 这边的丹霞地貌起起伏伏的,有高有低,有些矮点的岩石上还有人攀登过的痕迹,周轶也想看看岩石后面的风景,她打量着还不算陡峭的斜坡跃跃欲试。 兰兮芝胆小不敢爬,周轶不勉强她,自己踩着凹凸不平的岩石就往上爬。 她以前也攀过岩,虽然不算精通,好歹也有点经验,加上她选的这面坡上已经有前人踩出的凹印,她捡了个便宜倒是不用费心去找下脚点。 “周轶姐,你小心点。”兰兮芝在底下喊。 周轶回头冲她一笑,她往底下瞄了眼,是有点高。 她不再停留,一鼓作气直接登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岩石的背后有一汪水泽滩涂,上面长满了半米高的青草,看着和水稻一样,再往远了看,又是层层叠叠的裸岩。 这片绿色的滩涂仿佛是个奇迹,点缀在一片荒芜之中。 有风拂来,吹动她的长发,丝丝缕缕散在空中,周轶惬意地眯起眼,身心放松。 兰兮芝问:“姐,你看到了什么?” -- 第91页 周轶应她:“灵感。” 兰兮芝没听明白。 丁琎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看到周轶独自站在陡峭的岩石坡上,眉头微皱。 虽然坡不高,但坡面陡,一个不慎人很容易摔下来。 周轶听到兰兮芝喊了声“丁队”,微微侧过身低头往下看,正对上丁琎的往上望的眼睛。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丁琎仰头问她。 周轶不答反对他招手:“你上来。” 丁琎以为她自己一个人下不来,没犹豫几步就攀上了坡顶。 周轶指着那片滩涂:“看。” 丁琎看到那片绿倒没周轶那么欣喜,他在域城呆了很多年,这边的风景他几乎都见过,一开始还会觉得稀奇,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还挺喜欢域城的。”周轶眼底映着翠绿,生机勃勃的,“它能给我好多灵感。” 丁琎不置可否,域城的的确是个会给人惊喜,让人留恋的地方。 “你也能给我灵感。”周轶突然转过头,双眼还泛着粼粼的波光,碎钻似的,“你给我当模特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上一次是在琼纳斯那晚,她喝了点酒。 她是个画家,在她眼里只要能给她灵感的东西,无论人还是物她都喜欢。 也不知道她画了多少个男人,丁琎冷着脸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他的表情就是他的态度。 “不考虑下?”周轶挑起眼尾,打量着他的臂膀和胸膛,“你的肌肉线条一定很美。” 她的眼神赤.裸裸的毫不掩饰,好像正透过衣服在打量他的身体,丁琎喉头一滑,眼神更深了。 他警告性地喊她:“周轶。” 周轶接收到他的眼神,略一踌躇,打着商量道:“就脱上半身。” 丁琎腮帮子一紧:“你想都别想。” 周轶耸了下肩,她并不因他拒绝而愠怒沮丧,她总会有办法让他点头答应的,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走,下去。”丁琎转身。 周轶最后再看了眼那片绿色的滩涂,用眼睛记下这片希望。 下坡比上坡难,因坡度陡人很容易往下滑,周轶很难把握平衡,丁琎没办法只好伸出一只手让她抓着。 轮胎已经换好了,天色也不知不觉黯了,域城的天擦黑了也就说明时间不早了。 因为下雨在盘山路上耗费了点时间,又因换胎花了半小时,本来在丁琎的计划中他们能在十点前到达车兹的,这下又只能在公路上再呆一晚了。 丁琎把车停在了休息站里,因为临近车兹县,这个休息站还算是设施完善的,有饭馆有便利店还有宾馆。 周轶没有身份证,丁琎就用他的和陈淮景的开了两间双人间。 在前台开房时,兰兮芝听他和柜员说要两间标间,立刻一脸愁苦,小心翼翼地对丁琎说:“丁队,能给我单独开一间么,男女有别,我不能和‘二柱’住一间。” 丁琎有些诧异:“你和周轶一间。” “真的么?”兰兮芝瞪圆了眼睛,“你和姐姐晚上不一起睡吗?” 丁琎:“……” 陈淮景揽过兰兮芝的肩,眉峰一挑,痞痞地笑道:“我说翠翠,你这不是棒打鸳鸯嘛,人好不容易能一起睡个觉,做点愉快的事,你就狠心硬生生地把人给拆开?” “我……” “要我说啊,你就和小爷我睡一起吧,我一个正人君子,能对你做什么?” “待在一起也做不了什么。”周轶这句话说得极轻,只有丁琎听到了,她从丁琎手上拿过一张房卡,“兮芝和我住一间。” 兰兮芝展颜一笑,立即推开陈淮景跑向周轶,亲昵地挽着她的手。 陈淮景朝丁琎摊摊手示意自己也没办法。 他们住的宾馆虽然小,但是设施倒挺齐全,环境也不差。 周轶去到房间后和兰兮芝先后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车兹后半段天热,其实也不过百来公里的距离,却好似不是一个季节。 她们洗好澡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陈淮景的声音从门板那头传进来:“两位美女,赏脸一起吃个饭?” 兰兮芝去开门。 陈淮景靠在门框上:“吃饭吗?” 周轶往门外看,陈淮景立刻又接了一句:“丁哥洗澡呢。” 兰兮芝回头:“姐,去吗?” 周轶走过去,往对面关着的门瞄了眼:“你们先去吧。” 陈淮景意会,把指间夹着的房卡递过去,颇为暧昧地说:“慢慢来,饭菜给你们留着。” 周轶拿陈淮景给的房卡开了门,进去后轻轻地把门关上,宾馆标间的摆设都一样,两张床一个电视柜,还有一张矮桌上面放着水和饮料。 浴室里水声哗啦,周轶站在两张床前,一张床上放着陈淮景的外套,她自觉地坐到了另一张床上,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随便换台看着,直到水声停歇。 浴室门被打开,丁琎光着膀子就出来了,他原以为是陈淮景在看电视,抬眼看到坐在他床上的周轶先是愣了下随即眉头微拢,他一想就知道是陈淮景给她开的门。 周轶双手往后撑着坐在床边打量着他。 他的双臂肌肉贲发,腹肌块垒分明,侧过身时还能看到明显的鲨鱼肌,这是常年锻炼才能有的身材,陆美美说的“行走的荷尔蒙”用来形容他倒是浅显得合适。 -- 第92页 她一个女人大晚上的跑到男人的房里,这会儿也一点儿没觉得难为情,她打量的眼神让丁琎以为她是在看一个雕像,她的目光寸寸下移的,落在他身上仿佛有实感。 “有事?”丁琎往床边走。 周轶把视线重新挪到电视屏幕上:“等你一起去吃饭。”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电视节目的声音更突兀了。 丁琎弯腰拿过床上放着的短袖套上。 “你前女友挺漂亮的。”周轶盯着电视突然说一句。 她用余光去看丁琎,他往电视屏幕上扫了眼,表情倒是没明显的浮动,他不用费心去想就知道她是从谁那里打听到的信息,和孟哥道别时,孟嫂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周轶盯着那个女主持看了有一会儿:“你们分手有两年了?” “嗯。”丁琎应得不经心。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转过身时周轶就站在他身后,离他不过一拃的距离。 丁琎后退一步。 周轶抬头看他,眉梢眼尾都带着挑逗的风情,她的手攀上他的胸口,一点点地走着:“两年……有欲望怎么办?” 丁琎脸色微沉,一把捉住她的手:“周轶,别来撩拨我。” 偏偏周轶是那种你要她往南她偏往北走的人,周轶欺近一步,在他颈侧呵气:“我不行么。” 她似在他耳边低语:“承认吧丁琎,你对我有感觉。” 她的语气是自信又笃定的,好像拿准了他。 丁琎眼底暗沉,刚冲了凉,现在又觉得异常燥热。 周轶仰着头,她的视线在丁琎的脸上流连,最后定在他的唇上。 她身体往前倾,还未沾上他,丁琎抓着她的手往旁边一拉,彻底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愠怒道:“周轶,这样好玩吗?” 周轶的手被他攥紧,丁琎低头质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新鲜、很刺激,闺蜜的男友,前任的兄弟,你就这么喜欢背德的感觉是吗?” 周轶眼里的温度在他一字字的反问中降至零度又结出冰花,寒气凌人,连抿着的嘴角都透着怒气。 这是丁琎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看样子是忍无可忍了,她没想到他心里原来是这样想她的,和周家人一样,认为她就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女人。 原本她今天是想主动捅破他们之间的膈膜,向他坦白她和陆谏真正的关系的,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周轶挣开他的手,怒极反笑:“对,我就是像网上说的那样,喜欢到处勾引男人,连好友的男友都不放过,你不过是我在路上的一个消遣而已,等离开了域城,我难道还会记得你吗?” 丁琎的脸色不大好,眼底蒙翳:“周轶。” 她冷哼:“丁琎,你少自以为是了。” 等她摔门而出,门板发出“砰”的一声,丁琎才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刚才他失控了,他不应该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在没有了解调查过之前,他不应该轻信网上的那些新闻。 丁琎拿上手机要追出去,目光一瞥看到了床上她刚坐过的地方有个小玩意儿,拿起来一看才愕然发现是羊后腿的关节骨。 桌上那块骨头被她拿走了,她想和他玩“托布克”? 丁琎简直不敢往深了去想,这块骨头也绊住了他要追上去的脚步,他颓坐在床边,内心像有两股相互矛盾的力量在对抗撕拉着。 他承认他的确是对周轶动心了,明明他们才相遇没多久,可他就是被吸引住了。他也谈过几段感情,以前他都是觉得对方还合适就处着看看,但遇上周轶后他才知道到男女之间真的会有火花,那种热烈的、涌动的感觉,对他来说是有些陌生的,甚至还有点上瘾。 在知道她和陆谏的关系后,他一度刻意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暗自警醒自己千万不能沉沦,她和他是不可能的,就算周轶说他们已经分手。 她的确是自由身,她可以对任何人心动,但他不能。 陆谏是个重情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丁琎以前从未在他口中听他提过别的女人,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周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她有多上心,即使现在周轶和他提了分手,但他敢保证,陆谏心里还有她。 丁琎握紧手中的关节骨,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陆谏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不能分心在男女情爱上。 换位想想,如果是他受命在外执行任务保家卫国,陆谏撬了他的墙角……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第48章 丁琎没有追出去,刚才他对她说了这么重的话,以她这个要强的性子,这会儿肯定在气头上,接下来她估计再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这样也好,尽早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彼此都有好处。 道理他都想的明白,但是心里就是有点不得劲。 丁琎拿上打火机去阳台点了一支烟,烟草的气味并不能抚慰他的焦躁,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一支烟燃到尽头,丁琎低叹一声,拿上房卡出了门。 宾馆对面就有一排饭馆,丁琎很容易就找到了陈淮景和兰兮芝,他俩正打闹着,见他从外面走进来很诧异似的。 “这么快?”陈淮景瞠目,“我这菜都还没上齐呢。” -- 第93页 兰兮芝往丁琎身后看了看,疑惑道:“周轶姐呢,她不是说要和你一起过来的么?” 丁琎看到周轶没和他们在一起有点怃然,她大概是被气着了,这会儿指不定在房里怎么骂他呢。 “她不舒服,在休息。”他只能这么说。 兰兮芝理所当然地以为周轶是生理期身体不适,点点头说:“她这两天也挺累的。” 陈淮景的表情就很令人玩味了,他嘴角噙着揶揄的笑,脑袋里已经浮想联翩了。 丁琎坐下,他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所以陈淮景和兰兮芝也看不出他此时心情不佳。 饭馆里有一台大电视,是供食客观看的,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娱乐新闻。 丁琎听到“李斐然”这个名字时敏感地抬头看向电视。 兰兮芝也看着,很义愤填膺地说:“这不是那个借周轶姐炒作的女明星吗?” “炒作?”丁琎不懂这些娱乐圈术语。 也是周轶不在兰兮芝才讲些关于她的事:“李斐然可能想和周轶姐扯上关系,立个有才气的人设吧,刚出道不久就声称和周轶姐是好闺蜜,其实也就是以前在xx美院一起读过书,几次媒体问周轶姐她们的关系,她都只是说曾经是同学。” “前阵子有狗仔拍到周轶姐和李斐然男朋友一起去看画展的照片,李斐然就向媒体哭诉说周轶姐勾引她男朋友。”兰兮芝越说越气,“我看过那些照片,周轶姐离那男人一米远,也没什么亲密的动作,我看就是有心人故意设计周轶姐,为了博眼球来自我炒作的,正好这段时间李斐然的新剧上了。” 陈淮景瞅着她:“你对周轶还挺了解的。” “那当然啦,周轶姐多有才华,十四岁就拿艺术大赏,天才少女,学过油画的人都知道她。”兰兮芝说着又有些怅惘地叹口气,“不过很多人认识她都是因为一些不靠谱的花边新闻,她的才华反而被忽视了,可能因为她是大集团的千金吧,媒体总爱报道她的私生活,颠倒是非。” “这次‘小三’的事也是,媒体才不管真相呢,有热度就行。”她为周轶抱不平,“也就是周轶姐不屑和不相干的人多说,她在接受国外艺术杂志访问的时候说过‘愿意相信她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愿意相信她的人解释再多也无益’。” 丁琎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越觉自己刚才对她说的话简直是混账话。 她这么要强,他刚才说的话和羞辱她有什么区别? 丁琎站起身,陈淮景问他:“干嘛去啊?” 丁琎咳一声:“给周轶打包点吃的。” 兰兮芝了然地“哦~”了声,突然想到什么问:“她在你们房间里休息吗?” 丁琎莫名:“不是。” “咦。”兰兮芝有些纳闷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张房卡,“她的房卡放在我这儿呢,没卡她怎么回去的?” 丁琎的眼神霎时就变了,他紧紧盯着兰兮芝手里的卡,脑袋里的弦被拧紧了。 陈淮景也觉出了事情不对,立刻站起身:“翠翠,你快回去看看周轶在不在。” “哦哦,好。” 丁琎转身往外走,其实不用再回去确认了,他心里清楚周轶并没有回房。 他们的房间正好在对面,她离开他的房间时摔上了门,总不会过了个回廊就消气了,可他并没有听到第二声摔门声。 是他大意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让她落单?或许她只是气不过,独自去哪里走了走? 丁琎在饭店门口来回踱步,他强自镇定下来,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休息站前面不远有“龙池”,是个天然的大水库,兴许她只是去那儿走了圈散散心。 “丁队。”兰兮芝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焦急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周轶姐不在房间里。” 她跑过来,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他,气喘吁吁地快速说:“我在宾馆门口捡到了这个,‘恶魔之眼’的手链,这是我下午去超市买来送她的。” 丁琎拿过手链看了眼,手链他眼熟,在房间里他抓着她的手时她腕上还戴着这个。 他的一颗心当即沉到了谷底,遇事向来沉着冷静的他竟然也会有无措慌乱的时候。 “丁哥,你别慌。”陈淮景说,“也许这手链是周轶不小心掉的,没那么严重。” 丁琎了解周轶,手链极有可能是她留下的求救信号。 他沉声:“车钥匙。” 陈淮景把钥匙抛给他,丁琎接过:“你们在附近看看,有事电话联系。” 丁琎去问了宾馆前台人员,他稍微描述了下周轶的着装,柜台工作人员对她有点印象,说半小时前的确是看到她出了门。他又问有没有看到有可疑人员跟着她,柜台人员回答说没看到,但在宾馆门口的时候有男人和她搭讪来着。 周轶被人带走了,这个认知让丁琎的心一沉再沉。 他把陈淮景的车开出来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开,他看着手上握着的那条手链,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他今天就不应该对她说那样的话,不该把她气走,更不该有所犹豫而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她向她道歉,要是他果断一点,就不会给那些人可趁之机。 “妈的。” 丁琎捶了方向盘一拳,第一次觉得自己太过无能,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攥紧拳逼自己冷静思考,“车兹”公路今天封路,人肯定不是从后面追上来的,排除这个可能性,那他们就是从车兹县来的,守株待兔?此外,丁琎能确定的是,带走周轶的是VIRUS的人,如果他的计划没出差错,交流团的人现在应该都还在“车兹”公路的另一端。 -- 第94页 车兹县过十点后不放行,他们一定还在这条公路上。 VIRUS的人会带着周轶往回走吗?如果斯坦国交流团和VIRUS真的是一伙的,那他们可能会回头去和交流团汇合,如果不是,那他们一定是藏在了附近,等待机会带着周轶离开。 他只有一次做选择的机会,追或者在附近找。 丁琎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任务执行过不少,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犹疑不定,生怕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贻误了搭救周轶的时机。 他盯着掌上的“恶魔之眼”沉思良久,最后抬眼时眼神果决。 丁琎决定赌一把,赌VIRUS的人就藏在这附近,而“车兹”最后一段路最适合藏身的地方莫过于前面的天然大峡谷了。 大峡谷位于山脉南麓,奇峰嶙峋崖奇石峭,峡谷区域平均海拔能有1600米,全长更有5000多米,它是受风剥雨蚀洪流冲刷形成的。峡谷的山体是由赭色的泥质沙岩构成,白日里远看着像是燃烧的火焰,色艳红天,到了晚上一座座山峰如巨怪盘坐,似张开血盆大口静候猎物。 大峡谷由主谷和许多支谷组成,纵横交错似迷宫一样,谷底有宽有窄,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丁琎把车停在了谷口,拿上枪潜了进去。 时至凌晨,峡谷四周一点灯光也无,顶上倒是星云密布银河倒泻,可谷里却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峡谷支道多,其中神洞秘窟也不少,若真有意要避开眼线不被找到,能藏身的地方可太多了。 丁琎站在谷底四望,侧耳倾听谷里的动静,没有人声只有呼呼的穿谷而过的风声,似鬼夜哭,有些瘆人。 难道他判断失误了,他们带着周轶往琼纳斯方向去了? 丁琎把枪上膛,朝着正上方放了一枪。 有没有人躲在这儿,试一试便知。 丁琎和VIRUS的人交过几次手,他对这个组织的成员还算了解,他们生性残暴,胜负欲强还有极重的报复心理,从漠邑到车兹,他们几次计划都被丁琎阻断,成员折在他手上的也不少,现在他主动现身,如果峡谷里真有VIRUS的人,他们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可以扑杀他的机会。 他这一枪将彻底暴露自己的位置,将自己至于险境,可为了救出周轶他不得不冒这个险。 他向她承诺过,绝不会让她出事。 丁琎就站在峡谷主谷中央,他集中精神去辨听着四下的动静,直到一颗子弹破空而来,他当即往边上一扑,堪堪避开了,随即锐目紧盯着峡谷的的侧方,双手持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他听到有人用斯坦国语骂了一句。 丁琎闪身躲到一块岩石背后,他赌赢了,他们的确是躲在了这儿。 那些人似乎确定了丁琎是只身前来的,很快就从峡谷的各个地方往他这儿围堵过来,丁琎从他们的脚步声来判断,对方有五个人。 从前几次的经验来看,他们每次出动人数都不会太多,至多坐满一辆车,他们也怕目标太大暴露行踪,围攻他的有五人,那留在周轶身边的人应该只占少数。从他放抢引诱他们出现到现在,前后没过多少时间,周轶应该就在附近。 丁琎矮身往另一侧的谷缝中躲,屏息以待。 夜色稠浓,人眼像是被罩上了一块黑布。 他们只知道丁琎在这个方向,但是一时也不能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只能放轻脚步慢慢接近。 丁琎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反方向一扔,立刻有子弹接连射来,等他们察觉自己上了当已经迟了,他们的位置早已暴露。丁琎当机立断,听音辨向,果断地朝黑暗中的开了两枪,弹无虚发,两声惨叫后他贴地一滚往另一侧迅速移动。 子弹紧随而至,打在了他刚才藏身的岩石上。 对方被激怒,持着枪不管不顾地左右射击。 丁琎一晃朝支谷奔去,后头脚步声紧紧随着他,他们在暗夜的峡谷里你追我赶,喘息声被放大,徒然增添了紧张的气氛。 支谷越跑越窄,到了后面有个关卡丁琎侧身险过,后头有人刚迈出了一条腿探出了头,一直候着的丁琎直接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脑袋用力一拧。 丁琎把他往后一推挡了两枪,他不逗留,峡谷窄虽然增加了追击的难度,但是射击范围却大大地缩小了,他一路快跑,枪子似乎就打在他的脚跟上。 支谷后半段的开口倒是开阔了,VIRUS剩余的两人追到了谷底扑了个空,这条支谷没有其它岔道,是死的。他们齐齐抬头,丁琎一跃而下,和他们缠斗在了一起。 丁琎心里记挂着周轶,想要速战速决,对方俩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对二,近斗他占不了上风,反而处处被掣肘,有几次差点被对方按倒在地。 VIRUS的人下的死手,大有拼死一搏的意味,拳拳到肉,他们没有动枪,丁琎并不觉得他们是怕伤到自己人,这个组织并没有什么兄弟情,为了邀功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手上只剩空枪了。 子弹没了,也不枉费他跑了这么久。 丁琎一个转身从军靴里拔出格斗刀,寒光一闪,隐藏在夜色中的双眼杀意尽显。 那两人齐齐扑上来,丁琎持刀左右开弓,招招刺向对方的命脉。 他们似乎被丁琎浑身散发的气势震住了,下手顿时有点急躁,被丁琎逼得节节败退,失去了主动权,只能被动迎击。 -- 第95页 丁琎瞅准机会,躲开攻击,一个扫腿袭击其中一人的下盘,把他绊倒在地后立刻一跃扑上去,手起刀落,直接反手一刀抹了脖子。 解决掉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倒不用再费多少功夫。 丁琎和他对了几招就把他反压在了峡谷上。 “你们把那个女人藏在哪儿了?”他用斯坦国语问的,之前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特地学了几句。 “你找不到。”那名VIRUS还很得意。 丁琎猛地把他的脑袋按下,那力道几乎要把他嵌进峡谷里。 他仍在鬼畜地笑着:“荆国……也就那样,还不是我们想进来就进来,你们的国界线对VIRUS来说就是摆设。” 就是这时峡谷内回响着一声尖叫,是周轶的声音。 丁琎心头一震,拿起刀抵着手下那人的颈动脉,然后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就是活着的界碑。” 他猛然一划,鲜血四溅,暗夜中他似正义的撒旦。 第49章 丁琎拔出刀,把人往地上一推,围剿他的五人已如数被他解决了。 周轶的那声尖叫声他听得很清楚,就是从附近的支谷中传来的,他担心她出了事,拔腿就往外奔去。 夜幕中的峡谷危机四伏,它好似一张巨网,把所有人都笼困在其中。 丁琎跑出支谷,细耳去听峡谷中的动静,风声中夹杂着杂沓不一的脚步声,像在有人在追赶,其间还有几句斯坦语。 他们在追周轶? 丁琎一点都不怀疑周轶有脱身的能力,他当即循着声音追过去。 峡谷的支谷有的是死的,大多是活的,很多谷道是彼此相互沟通的,加上峡谷会有回声,一处发出声音,四面八方都会传来声音,丁琎一时倒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位置。 他在峡谷中迅速穿梭,暗夜中他也只能凭借听觉和长年累月积累的经验来行动,还没找到周轶,倒是先碰上了一个VIRUS成员,他脚步急促,一定正在追着周轶。 丁琎先发制人,一个飞踢让他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在了岩石上,丁琎持刀刺过去,那人倒也灵敏,身子一转躲开了。丁琎一刀扎到了岩石,“锵”的一声十分响亮,他察觉到耳边风势不对,尚未回头就迅速闪身避开对方的攻击,对方也抽出了适于近战的匕首,两人一来一回地缠斗在一起。 眼睛看不清对方的招数,黑暗中更考验身手和反应速度,这个时候只要稍慢一拍就极有可能被对方一招毙命。 丁琎眼中翻滚着血气,一拳击中对方的下颏,对方闷哼一声往后退了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周轶在喊“别过来”,他心下一凛恍了下神,对方趁他不备,反手一刀刺过来,丁琎往旁边一躲撞到了山体岩石,对方欲要扑来,他毫不犹豫地抬起一脚直接踹向他的小腹。 那名VIRUS成员后退两步似乎踩到了石子被一绊坐到了地上,丁琎不给他喘.息的时间,飞身扑过去,用膝盖死死地压着他胸口,对方也不束手待毙,拼尽全力一翻反而把丁琎掀倒在地。丁琎就势往边上一滚躲开了他的攻击,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横扫一腿击中了对方的膝盖窝,趁他跪地时绕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脑袋直接封喉。 寒光一闪,丁琎收刀后没有多留。 周轶就在附近,她在刚刚喊了那声之后就没再呼救过,丁琎这会儿整颗心都是纠紧的,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峡谷里风声更盛了,像吹响的号角又像猛兽在低吼。 一记枪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丁琎!” 丁琎胸口一震,他听到周轶的尖叫声立即闻声而动,这下他听得很清楚,她就在边上的支谷里。 两条支谷是贯通的,他如同暗夜里的猛禽,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 周轶磕磕绊绊地摸着峡谷往前毫无目的地逃着,也许是她刚才那一刀激怒了对方,他现在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想要活捉她,而是欲要置她于死地。 枪声再次响起时,周轶被人一扑趴在了地上。 丁琎回身朝后面开了一枪,他搀起她:“走。” 他让周轶先行,自己断后,一边撤退着一边朝后头开枪。 “这边。”丁琎拉着周轶拐进了另一条更为宽阔的谷道里,他低声问,“有多少人追着你?” “两个。”周轶的声音都在打颤,“他们留下了两个人。” 留下两个人看着她,其中一个已经被他解决了,现在就只剩下追在他们后面的那个人了。 后头的人又胡乱开了几枪,丁琎抱着周轶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着她往岩石后面躲。 他拍拍她的肩:“往前跑,找个洞窟躲着。” 周轶即使处于慌乱之中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路他们已经有了默契,她回头语气急切:“你小心点。” “好。” 丁琎回头去对付最后一个VIRUS成员,周轶摸黑继续往前跑着,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道,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跑了多远。 她蜷缩着身体躲在一个黑漆漆的洞窟里,峡谷里因回声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枪声让她心口一跳一跳的,她咬着唇双手捏紧,身上冷汗涔涔。 良久,四下恢复寂静。 周轶一直在等着,直到有脚步声接近,她屏住呼吸,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 第96页 “周轶?” 周轶微怔,片刻后才扶着背后的岩石慢慢站起来。 “在这。” 丁琎循声走过去,周轶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他不太放心:“没事吧?” 周轶只是还有点没缓过劲,她摇了摇头,想到丁琎看不到又开口说:“没事。” “七个人?” 周轶马上知道他在问什么,应道:“嗯。” 全部处理了,丁琎绷了一晚的神经稍稍放松,也就是借助夜色和地形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搞定,而且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走,我们先离开。” 月黑风紧,即使目不能视物,但丁琎跑过一遍的路都能记个大概,他心里有一张粗略的地图,带着周轶离开峡谷倒不算太难。 丁琎半搂着周轶的肩,耳听八方仍是十分警惕,期间他低头看了看她,她始终没有出声,不管她平时多大胆淡定,今晚这事应该把她吓着了,他还担心她受伤了,只是刚才隐瞒着没告诉他。 得先把她带回车上才行,丁琎加快了脚步。 车就停在谷口,丁琎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等周轶坐好后他绕到驾驶座,关上车门先启动车子加速往前开出了几公里绕到了一座小山坡后。 他停好车,抬手把车内的顶灯打开了。 “你有没有受——” 丁琎话还没问完视线一低就看到了她一侧微肿的脸,显然是被掌掴的,他眉间一紧,眼神又露出了杀气,心里像有火球在来回地滚动。 周轶偏过头不让他看。 丁琎心情复杂,低头又看到她衣服上染着的血渍,立刻问:“受伤了?” 周轶微微摇头:“没有,不是我的血。” 丁琎不相信,拉过她的手想要检查,刚碰上她的手腕她就不适地蹙起了眉头,“嘶”地痛呼一声。 他一看,才发现她两只手上有很多细碎的还在渗着血的伤口。 周轶想缩回手,丁琎捏住不放,他的声音都是隐忍着怒气的:“他们划的?” “不是。”周轶蜷了蜷手指,抬眼看他,“我把‘皮恰克’藏在了袖子里,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把手上的绳子割断了。” 周轶被劫来后双手被缚,他们把她带到了峡谷里的一个山洞,大概担心暴露行踪,他们没敢打火亮灯,这也给了她极大的机会。自从丁琎把那把“皮恰克”送给她后,为了防身她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幸好她今晚穿了件宽袖上衣,刀藏在袖子里不太明显才没让那些劫匪发现。 丁琎看着她原本白皙的双手此刻伤痕累累的,各种情绪一时涌上心头,自责、懊悔、愧疚……他很清楚她有多重视她的这双手。 “今晚是我失职。” 周轶抽出手,倚着椅背看向车窗外,应得很冷淡:“你不是把我救出来了么。” 丁琎缄默片刻,又问她:“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你想检查下吗?”周轶想到什么回过头看他,澄清似的冷淡地补了句,“我不是在撩.拨你。” 她的话像蜜蜂的尾针扎进了丁琎的心口,不痛但极不舒服,她气性大是他早就知道的。 他无声地一叹:“对不起。” 周轶只是看着他。 “我今晚说的话……过分了,我向你道歉。” 周轶神色淡淡,语气也平如直线,没有情绪:“没什么,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丁琎听着心头更是堵得慌。 她现在对他比第一次见面时还冷漠,他错把她看轻,在她心里他现在就和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他就同那些编排她误会她的无良媒体和她口中不愿意相信她的那些人没有什么差别,她不屑于和他解释。 丁琎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忍受她把他当做不想干的人,也不希望她和他摘清关系,这个念头兴起让他自己都吓一跳。 周轶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车的操作台上,那里放着她落在他房间里的羊腿关节骨和“恶魔之眼”手链,想到今晚的事她心气更不顺了,扭开头不想搭理他。 她的颈侧有一长条的血迹,看着像是嚇人的伤口,丁琎想都没想就直接伸手过去碰了下,周轶躲开,他的手僵住。 “丁琎,我不撩.拨你,你也别来撩.拨我。”她挑起眼尾盯住他,表情似讥嘲,生硬地说,“你现在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多心疼我。” 丁琎微怔,他没收回手,手心往上抚了下她微肿的侧脸,在周轶挥开他的手前,他开口说话了:“我承认。” 周轶正眼瞧他。 丁琎隔了会儿沉声认真道:“我对你有感觉。” 周轶眼神一动,似微风拂过湖面,皴起一层水纹。 他们俩相视着,眼神似有电流在窜动,有点悸动和男女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周轶抬手摸着丁琎的手背,缓缓向他靠近,丁琎的身体顿时僵得像一块木板,浑身肌肉都是绷紧的。 “周轶。”丁琎在她的脸离他不过一拃距离的时候忍不住出声了。 周轶眨了眨眼,眼神往下,吐气如兰:“我给你最后一次推开我的机会。” 今天在宾馆里,她也是离他这么近,他们也是这么相对着,她现在是重新让他做选择。 丁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双眼幽深,明灭间又有星火在烧,他的身形保持不动。 -- 第97页 周轶不再等他,头一歪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丁琎往后一靠,他们的唇瓣相离,周轶从座位上起来,半跪着探过身低头再次亲上他,她毫无章法地吮咬着他,似惩罚又像勾引。 丁琎一只手半搂着她的腰,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许久都没这么猛烈地跳动过,这种感觉有点像在战场上和敌人杀红了眼那般,刺激又渴望。 他仰头主动回吻她,两人唇.舌相交,辗转着相濡以沫,许是那场矛盾或是刚才的劫后余生让他们更加渴望彼此。 车内有低低的喘声回响着,十分旖.旎引人遐想。 丁琎想,这不仅是他从军以来更是他出生以来做过的最越轨的事,遇上周轶他算是栽了。 周轶一点一点地啄着他的唇,眼睛微张,唇角往上有点得意。 她伸手按住他的臂膀想找个支撑点,触手却摸到一片濡湿。 她遽然从热吻中抽离,翻开手借着顶灯一看,手心里都是暗红的液体,混合着她的,还是温热的。 周轶眉心一皱:“你受伤了?” 丁琎第二次听到她呼救时晃神了,虽然躲开了敌人的致命攻击但手臂也扎实地挨了一刀,再加上后面大幅度的动作,伤口是撕开了些。 “小伤。” 他穿着深色的外套所以周轶一直没发现,她身子往后,看向他的手臂:“我看看。” 丁琎不太在意:“皮肉伤,不碍事。” 周轶强硬道:“衣服脱了。” 丁琎见她坚持,犹豫了下脱下了一半外套露出了一边胳膊。 周轶看到那道血肉模糊还在淌血的刀口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立刻就严肃了。 这一刀割得是挺深的,丁琎不想让她担心,安慰她:“没伤到动脉。” 他是习惯了,周轶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触目惊心的伤,她沉默了会儿后说:“先止血吧。” 车上没有止血带,丁琎说:“回休息站再处理。” 那道口子拉这么大,血一直在往外冒,周轶不赞同他开车:“你会失血过多的。” 她在车里看了看,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往自己的裤兜里摸着,然后掏出了一个避.孕套。 丁琎的表情霎时精彩。 周轶撕开包装,把里面的套子拿出来。 “手过来。” 避.孕套也是橡胶做的,还有弹性,拿来止血最合适不过,周轶俯身给他绑上。 丁琎这才说话:“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去你房间前陈淮景给的。”周轶扎紧,抬头看他,坦然地说,“本来也是想用在你身上的。” 丁琎喉头滚动,有些燥热。 周轶见他伤口的血好像不再像刚才那样不断往外淌后稍稍放心,她盯着他外翻的刀口突然毫无理由地笑了。 丁琎看着她。 “受伤了还和我接吻,这是军人的‘血色浪漫’么。” 第50章 周轶本来想和丁琎换个位置由她来驾驶的,但是丁琎念及她手上有伤不同意,他自己单手掌着方向盘把车开回了休息站。 陈淮景和兰兮芝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周轶,丁琎从峡谷出来后给陈淮景打了个电话,此时他们正焦心地等在宾馆里。 幸好夜已深,路上没什么人,宾馆前台趴在桌上在打盹,丁琎和周轶没惊动任何人就上了楼直奔房间。 丁琎刚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丁琎和周轶进了屋内,陈淮景探出个脑袋往回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其他人后才把门关上。 兰兮芝看着周轶被血渍染红的衣服捂住嘴才没尖叫出来,她被吓得结巴了:“姐姐、你、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啊?” “我没事,先处理他的伤口。”周轶回头看丁琎,“你坐着,把衣服脱了。” 丁琎不说话照做,外套一脱他胳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口直接暴露在灯光底下,皮肉绽开把陈淮景都惊着了,他想着连丁琎这样的身手都能负伤,那他的对手该是多么来者不善。 “丁哥,你没事吧?” 丁琎抿嘴摇头。 “宾馆里有医药箱吗?”周轶问道。 兰兮芝脸色都被吓白了,她根本不敢想象周轶和丁琎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周轶的问话她才颤巍巍地举了举手:“我有……在行李箱里。” 周轶干脆道:“去拿过来。” “哦。” 兰兮芝匆匆去到对面的房里把自己随身带的小医药箱提过来,她的外婆以前是个护士,这也是她为什么出门会带药箱的缘故。从小外婆怕她在外面磕着碰着了,所以每次出远门都会给她备一个小药箱,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养成了出门带药箱的习惯。 丁琎不太担心自己,反倒一直记挂着周轶手上的伤,等兰兮芝把药箱提过来后他对她说:“先处理下周轶手上的伤。” 周轶却说:“我不要紧,他的伤比较严重。” 兰兮芝拿着酒精和棉签看了下丁琎又看看周轶,拿不定主意。 陈淮景这时候开口了:“这样吧,翠翠你给丁哥处理,我帮周轶清理下伤口。” 他话音刚落,丁琎一个眼刀就劈过来了,陈淮景一哆嗦立刻改口:“还是换过来吧,我下手没个轻重,姑娘家比较不吃痛。” 他从兰兮芝手上拿过棉签,提前说:“丁哥,我没经验,你忍着点啊。” -- 第98页 丁琎把短袖卷上去露出整条臂膀,他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陈淮景低头看到绑在他臂上的止血带觉得很眼熟,等解下来一看才发觉是避.孕套。 他一想就知道这是他之前好意塞给周轶的,没想到它还能派上这个用场,真他娘是个鬼才。 陈淮景那边给丁琎的伤口消毒,兰兮芝这边小心翼翼地帮周轶包扎,她的伤口不大但很细碎,几乎都在手上,左一刀右一刀的看得她心疼死了。 兰兮芝怕她疼,轻轻地给她的手呼呼,没一会儿豆大的泪珠就砸下来了。 周轶惊讶:“哭什么?” 兰兮芝汲汲鼻子,抬头看她,眼里蓄着两包眼泪:“姐姐,很痛吧,你的手可是上过保险的,以后还能画画吗?” 这话被丁琎听到了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周轶倒没太放在心上,她对兰兮芝笑笑,觉得这丫头简直是个小天使:“没关系,都是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 周轶手上贴满了创可贴,她动了动手指,的确是有点不方便。 她起身去丁琎那儿,陈淮景正帮他清洗伤口,把血污洗去后,伤口更清晰了,皮肉豁开了一大道口子,鲜血淋淋的。 消毒过程中陈淮景看着那刀口都痛得龇牙咧嘴,丁琎绷着脸一声不吭,身体坐定不动,好像伤口不是在他身上一样,酒精碰到伤口他眉头皱都不皱。 陈淮景心里叹服:果然是硬汉。 周轶不大放心:“这种程度是不是要缝针比较好?” “不用。”丁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他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也有应急处理的经验,所以此时也不慌乱,镇静地说,“伤口不宽,用绷带和纱布包扎下就好。” 周轶看着刀口,眉间蹙着小川,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丁琎看见了,在这种时候居然觉得心情还挺不错以至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陈淮景诡异地看他一眼,丁琎立刻板起脸。 给伤口消毒后,兰兮芝帮丁琎简单包扎了下,在他的胳膊上缠了几圈绷带,事后叮嘱道:“最近最好静养,伤口千万别碰水,小心别感染了。” “嗯。”丁琎应道,他起身,“时间不早了,都休息吧。” 周轶看看他缠着绷带的胳膊又抬眼看看他,转过身很自然地对陈淮景和兰兮芝说:“今晚我和丁琎住一间。” 陈淮景挑眉,开个玩笑:“你这是不放心我啊。” “丁哥,你的意思呢?”他又看向丁琎。 丁琎初听到周轶的话稍感惊讶,随即又想到今晚发生的事,这附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VIRUS的成员潜伏着,她要是离开他的视线他也睡不安稳。 他咳了声,说:“周轶留下。” 兰兮芝瘪着嘴,但她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丁琎和周轶这出趟门带着一身血回来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她想象不到的意外,虽然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这不是她一个平头老百姓该打听的。 周轶对陈淮景说:“你给兮芝再开一间房。” 陈淮景邪气一笑:“大半夜再开一间房多引人怀疑啊。” 他把手搭在兰兮芝的肩上,低头逗她:“翠翠啊,到最后还是要和我睡一间,别害羞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兰兮芝忿忿地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 周轶询问她:“没关系吗?” 兰兮芝体贴地摇摇头:“没事的,他欺负不了我。” 说着她挥了挥自己的小粉拳,周轶笑了笑。 商定好换房间后,周轶先带着兰兮芝去到对面的房间里简单地清洗了下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这一晚上在峡谷里东逃西窜的,她身上早已是灰尘仆仆。 另一个房间里,陈淮景贱兮兮地靠近丁琎,从兜里掏出一盒东西递给他:“哥,友情赞助,不收你钱哈。” 丁琎低头一看,一盒避.孕套。 他抬眼警告道:“今晚老实点,还想去局里一趟?” 陈淮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不会对翠翠怎么样的,倒是你——” 他瞄了眼他受伤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悠着点,别把伤口崩了。” 周轶换好衣服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陈淮景识相地自行离开,关门前还朝他们挤眉弄眼的:“睡个好觉啊。” 门一关,房里就剩丁琎和周轶两人,他们共处一室的情况倒不是第一回,但这次的感觉明显和之前不大一样,他们之间的磁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丁琎指着他自己的床:“你睡这儿。” 周轶倒没什么异议,她扫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上面不只沾了他自己的血还可能溅上了那些斯坦国人的血。 丁琎也知道自己身上血腥味有点重,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我去洗洗。” “要我帮你么。”周轶视线移到他的胳膊上,“脱衣服。” 丁琎眼神黯了下:“不用,没那么严重。” 他说完转身去了浴室,周轶低低地笑一声,虽然戳破了膈膜,但他这个人还是正直过了头,对她仍然是一点便宜都不占。 丁琎把手上的血渍洗了,又简单擦洗了下身子,他出来时周轶正坐在床边歪着脑袋用手梳理自己的长发,她身上的睡裙因坐姿往上缩了一截,滑到了她的膝上。 听到开门声周轶抬头,丁琎光着膀子,身上的肌肉线条顺畅得好像在光线下会流动,她第一次看时太过专注于他的体魄了,现在她才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新的旧的伤疤不少,想来做军人尤其是特种兵免不了会受伤。 -- 第99页 丁琎咳了下,他走近抬手碰了碰她的一边侧脸:“还痛吗?” “有点。” 条件有限,半夜也没办法问人要冰袋,丁琎回到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沾了冷水,拧干后叠成一块小方形走出来。 他走到床边,低头示意她把头抬起来,他把湿毛巾覆在她微肿的侧脸上。 脸颊微微刺痛,周轶突然说:“我这还是第二次挨巴掌。” 丁琎和她对视着:“还有谁打过你?” “我爸。”周轶一笑,自嘲地说,“因为我执意要学画,他觉得这是旁门左道,没出息。” 集团千金也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光鲜亮丽,丁琎安慰了句:“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 “当然。”周轶豪不自惭。 这才是她应有的模样。 丁琎来回用湿毛巾给她敷了几次脸,最后一次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脸还有些红,想到那些人不知用的多大的力气打的她,他的眼神就有些阴翳。 周轶抬头看着他的脸。 气氛有些微妙,丁琎别开视线:“早点睡吧。” 周轶掀开被子上床,拿起枕头打算拍拍,眼尖地瞄到枕头底下有一个红色小盒子。 她拿起来,嘴角噙着笑回头看向丁琎:“你还藏着这个?” 丁琎看到她手上的避.孕套脸色一僵。 “陈淮景给的吧,他还挺贴心,这是他的一番好意你就收着。”周轶把玩着盒子,然后把它一抛扔向丁琎,“万一……” 她跪坐在床上回头看他,拿眼神勾着他,拖着的尾音像在下饵。 丁琎身体反射,接住了她丢过来的东西,又听她暧昧不明的话语,喉结明显地上下一滑:“周轶。” 她没忍住露出一声笑,看着他:“万一你又受伤了还能拿来止血。” 丁琎知道自己又被她戏弄了,他低叹一口气,对她得寸进尺的调戏根本没有对策,谁让他主动投诚了。 他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周轶把床头灯打开,房内只有微弱的暖黄的灯光,像蒙了层轻纱。 “我怕黑。”周轶解释,“有点光我比较容易睡得着。” 丁琎觉得稀奇,之前他都没发现她恐黑。 “和你呆一块儿的时候我都睡得挺好的。”周轶像是明白他心里的疑惑。 这句话不像是解释反倒像情话,好像她在说他能给她安全感。 丁琎的嘴角扬了扬,他在另一张床上坐下,背靠着床头,两条长腿架在床边就这样休息。 周轶躺着,身体是侧向另一张床的。 丁琎的感官本就敏锐,何况对于她的视线他更能察觉得到。 明明夜里气温都降了,他却觉得燥热,体内像有火在烘。 过了大概十分钟,周轶出声:“丁琎。” “嗯。” “我想确认一件事。” 丁琎睁眼:“什么?” 周轶掀被起身,光脚下床,两步跨到另一张床边,一条腿跪在他床上,俯身就倾过去。 丁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后背刚离开床头就被她按了回去。 周轶借着微弱的床头灯寻到他的唇,双手搭在他肩上就吻了上去,她不是蜻蜓点水地在吻,也不是循序渐进,仿佛直接无缝衔接了他们在车上的那个热吻。 丁琎本来心里就躁动,被她这样一勾哪里受得了,他反客为主,没受伤的那只手搂着她的腰一翻两人的身形就调换了位置。 周轶的手改为勾着他的脖子,丁琎一只手撑着避免压到她,他上身裸着,周轶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他们的身体贴着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热度。 半明半暗间有低低地喘.息声逸出,周轶的屈起的腿不小心顶到了丁琎的小腹,他闷哼一声,忽地有些回神了。 再这样下去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丁琎支起身体,他的胸膛在伏动,呼吸声都粗了,周轶在他身下吁吁地低喘着,听得他有些耐不住。 他哑着声音问:“确认好了吗?” 周轶长呼一口气,短暂的缺氧让她的脸有点热:“我以为刚才在车上你是失血过多一时冲动。” 丁琎的目光描着她的眉眼,他眼底暗暗的:“我是一时冲动,但是我没想反悔。” 周轶解颐,抬起身在他下颔上啄了一口,她的眼神从他的胸膛往下走,颇有暗示意味地低声说:“我确认了,你对我很有感觉。” “等你伤好了……”她用手指在他胸口上画着圈,欲说还休。 丁琎让她留下来时并没有其它想法,只是为了安心,但这会儿被她勾得什么心思都有了。 第51章 丁琎和周轶最后当然是分床睡的,那种情况下再待在一起,干柴烈火一烧起来,就算他可以她也不行。 周轶睡了个好觉,如她所言,待在丁琎身边她奇怪地好眠,但对丁琎而言,这一晚他几乎是熬过去的,她的呼吸声很轻却一直往他耳朵里钻,明明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她睡觉,这次和之前比起来简直像在自我折磨。 周轶六点钟的时候醒过一次,那时候丁琎还在房间里,外面的天像一块没化开的黑巧克力,他给她倒了杯水,端着让她喝了两口又让她再睡会儿。 周轶再次醒来时睁眼就往旁边那张床看去,床上空无一人,她拥被坐起身,看到他把被子叠成一个方块不由笑了。 -- 第100页 这职业病也太严重了,他现在不会去跑操了吧? 周轶下了床把窗帘一拉,天是灰白的,将亮未亮。 洗漱完她还在穿搭上费了点心思,这次出门她是来散心的,裙子带得多,裤装倒是没带几套,但是现在她可以说是在逃亡中,穿裙子不免麻烦,万一又要跑简直是碍事,挑了挑去她最后还是穿了一件波西米亚风的米色连衣长裙。 她在裙子里面穿了件短裤,心想万一碰上紧急情况把裙子撕了也不是不行,但是她不能为了还未发生的事放弃现在的美丽。 在享受当下这件事上,周轶向来不遑多让,即使昨晚她才出虎口却不想一直为了下一刻是否会掉入狼窝而提心吊胆。 何况现在可不是收敛魅力的时候。 丁琎开门进来时,看到周轶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人却不在,他往洗手间看去,那里亮着灯。 周轶听到开门声,对着镜子把口红抹上,然后转身出去。 “你去哪儿?”她问。 “打包早餐。”丁琎回头看到她化了妆微愣了下。 她本来五官就立体,不是那种温婉的小家碧玉的柔美而是一种明艳亮丽的有攻击力的绝美,平时素颜的时候她的长相尚且能轻易地抓人眼球,上了妆后整张脸更是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丁琎目光下移,她今天穿的这条裙子是个V领,领口开得还挺低,只要微微弯腰就有走光的风险。 周轶察觉到他正在打量自己,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背过身,她把自己的长发拨到一边的肩头上,侧头说:“帮我把绳子系上。” 她把头发撩开后丁琎才发现这条裙子另有玄机,裙子后面是镂空的,仅有两条丝线左右穿插着,露出了她整块白皙的后背。 丁琎眼神微变,他没伸手帮她,而是沉声说:“把裙子换了。” 周轶转了圈,裙摆摇曳,她抬头看他:“不好看吗?” 不是不好看的问题是太好看的问题,丁琎板着脸,教导主任一样的口吻:“露太多了。” 周轶没忍住笑了,她看着他的眼波流转:“更露的你不是都见过了?” “我什么时候……”丁琎皱眉,觉得有点冤枉。 “上次在琼纳斯林场,你给我脱衣服的时候没看吗?” 丁琎一点不心虚:“没有。” 周轶再次被他这刚正不阿的样子逗笑,她往前一步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故意嗔道:“没情趣。” 离得近了,丁琎低头就能看到她胸口的暗影,他看着她的脸再次开口让她把裙子换了。 “我出门会穿防晒衣。”周轶转过身示意他帮她把带子系好,她的眼尾微挑,唇角一勾,“你以为我穿这样还给谁看?” 一大清早的她又在光明正大地撩拨他,丁琎发觉她好像吃定他了,偏偏他像个二十刚出头的愣头青一样还挺甘之如饴的。 丁琎帮她把带子系好,周轶回过身伸手搂他,踮起脚尖想吻他,唇刚挨上门就被敲响了。 陈淮景的声音从门板那边传进来:“丁哥,起了吗?” 丁琎回头,清了清嗓子:“来了。” 他低头,轻拍了下她的腰:“衣服穿上,把早饭吃了。” “嗯。” 丁琎开门走出来后立刻把门关了,陈淮景背靠在另一面墙上,一脸洞悉的了然,玩味地盯着丁琎的脸笑得不怀好意:“看来我敲门敲的不是时候啊,坏了你们的好事。” 他指指自己的唇角:“哥,你这样出去很引人注目啊。” 丁琎忽想到什么,侧过脸用拇指揩了下嘴角,低眼一看指尖上果然沾上了一抹红。 “周轶原来还挺热情。”陈淮景调侃道,“你的刀口没裂开吧。” 丁琎咳一声,转头问他:“什么事?” “汽车发动机好像有点问题,想让你下去看看。” 周轶这时打开门走出来,手上拿着一盒牛奶,丁琎回头看到她身上披了件外套,眼底掠过笑意。 “兮芝呢?”周轶问,“还没起?” 陈淮景说:“小孩子一样,睡懒觉呢。” 周轶轻笑,看向丁琎:“要出去?” “嗯。” “你等下,我和你一起。” “好。” 周轶回房拿东西。 陈淮景眉峰挑了挑:“不是吧,一时一刻都分不开?” 丁琎不搭理他,经过昨晚那一遭,他现在不敢让周轶离他太远,拴在他裤腰带上随身带着才是最安全的。 周轶背了个小包出来:“走吧。” 初阳已攀升,洒下一层薄光,晨风微凉,休息站还不大热闹,一切都是欣欣然的。 他们下了楼,车就停在路边,丁琎和陈淮景去修车,周轶就站在一旁的树荫下,日头透漏,穿过树叶斑驳地落下来。 丁琎打开车前盖,俯身查看引擎。 周轶背靠着树干,视线一直随着丁琎在移动,他单手拿着螺丝刀认真在修理车零件的样子她都觉得与众不同,异常性感。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人滤镜? 周轶从她背着的小包里拿出自己的速写本子和素描笔,她翻到一张空白的画纸上,拿起笔开始描画,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前方。 汽车是燃油过滤器堵了,丁琎稍微处理了下,陈淮景试着启动车子,这下立刻就打着了。 -- 第101页 周轶看到丁琎放下工具,立刻合上画本,她走过去:“好了?” “嗯。”丁琎拍了下手,“小问题。” 陈淮景看了眼时间:“车兹县放行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丁琎点头。 “我去把翠翠叫起来,这只小懒猪,太阳晒屁股了还不知道起。” 丁琎和周轶也往宾馆走,周轶稍微把东西收拾了下,丁琎帮她把行李箱提下楼去,他自己没多少东西,就一个小行李包,装着几套换洗衣物,还是之前热黑和四马从部队过来时帮他带的。 他们先出了宾馆,等陈淮景和兰兮芝的时候,丁琎接到了热黑打来的电话。 他才摆了他们一道,这会儿怕是来声讨的。 “喂。”丁琎走到一旁把电话接了。 “哎哟,总算有信号了……丁队,你现在在哪儿撒?我和四马现在在‘车兹’公路上呢。” “陈队让你们来追我的?” 热黑直接承认道:“他是下了这个命令,但我们是跟着斯坦国的交流团上路的。” “他们往车兹来了?” 热黑怕一会儿信号不好,长话短说,先把重要的事上报了:“交流团的人知道我和四马一直在跟着他们,刚才他们的负责人和我们对谈了,说想和你见一面。” 丁琎皱眉。 见他?想谈判? “他们还说什么了?”他问。 “没有。”热黑应道,“就说想和你面对面沟通,有些事儿想当面告诉你,我看他们的态度还挺诚恳的撒。” 听这话的确是有内情,丁琎也有些事早想向他们打探清楚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到车兹?” 热黑想了下:“下午三点左右。” 看来他们刚开路就出发了,丁琎思索了下:“我在车兹等你们,交流团到了立刻联系我。” “明白!” 丁琎挂了电话,敛眸沉思着。 陈淮景带着兰兮芝从宾馆里走出来,兰兮芝一看就是才睡醒,眼睛都还肿着,一头短发微微翘起,看上去有点迷糊。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姐姐,早啊。” 周轶帮她理了理头发:“早。” “呐,早餐,小爷我对你好吧?” 陈淮景递了个小袋子给兰兮芝,她打开看了眼,袋子里有一盒酸奶和牛肉饼,闻着牛肉饼的香味她自然而然地笑了。 “除了睡就知道吃。”陈淮景戳了下她的脸蛋,“还大言不惭说我欺负不了你,昨晚睡得跟猪一样,也就是遇上了我这个正人君子。” 兰兮芝脸上一热,倒是没和他顶嘴。 陈淮景手上转着钥匙往驾驶座走:“哥,你手上有伤,我来开车吧。” 丁琎没有异议,他看向周轶,她像明白他的意思,说了句:“我和兮芝坐后面。” 休息站很多车都慢慢开始出发了,车兹县是域城远近闻名的县城,在以前它是个古国,当地有很多特色的文化和美食,所以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也不少。 休息站离县城不远了,陈淮景开车上路不到一个小时就进入了县城。 “我们去哪儿?”陈淮景转头问了句。 “直走。”丁琎没说地点,只是指挥着陈淮景怎么开。 他们在城区了绕了有半小时,从新城去到了老城,然后在老城广场附近停了车。 车兹的新城多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老城不同,这边的房屋年代都比较久远,居住的也多是卜族人。 周轶看着那些五彩缤纷图案各异的大门,觉得这边的建筑样式倒是和亚西村有点相似,只不过房屋不是黄腾腾的一片,有些还刷了白,看着现代一些。 丁琎让陈淮景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后就带着他们进了老城,一路穿过的几条街道都很漂亮,道路两旁有很多店铺,有成衣店、饰品店、小卖铺……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最多的还是馕店,车兹大馕是它最出名的食物之一。 他们穿过了街道又拐进了居民区,老城的居民区很有生活气息,家家户户门前都种着花花草草,这个季节花卉都开了,看着令人赏心悦目的。 兰兮芝一路都在惊叹,她凑近一株植物,指着它结出的扁平的黄绿色果实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个啊。”陈淮景走过去,“无花果,没吃过?” 兰兮芝摇头,看向周轶:“姐,你尝过吗?” 周轶看了眼果实,这种无花果和她所知道的不一样,她也是第一次见。 丁琎和她介绍:“这种无花果只有域城才有,车兹和苏恰的人都喜欢种。” 周轶点头:“好吃吗?” 丁琎笑了下:“还行,一会儿让你尝一尝。” 陈淮景趁四下无人,偷偷摘了一个无花果塞到兰兮芝的口袋里,他若无其事地问前面的人:“丁哥,我们到底去哪儿啊?” 丁琎带着他们拐了个弯停在了一个馕店前:“到了。” 这家馕店外面摆着一个小摊子,没人守着,摊子后面有个小窗口,此时正往外散发着喷香的烤馕香味。 兰兮芝小声嘀咕了一句:“摊子没人看着,也不怕有人偷馕。” 她说完若有所指地瞟了眼陈淮景,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抬手把她的短发揉乱了:“小没良心的。” 丁琎用卜语喊了声,没过多久,小窗口里就探出了一个脑袋,一个戴着花帽的大叔看着他们,突然热情地笑了:“诶嘿,丁队啊,你怎么来了撒。” -- 第102页 大叔说完这句话就把脑袋缩了回去,丁琎带着他们往旁边的正门走,一边和周轶说:“艾力卡木大叔,队员的父亲。” 卡木大叔开门走出来,笑着迎上丁琎他们,他想和丁琎握个手又顾忌自己手上有面粉,最后只是热切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车兹撒?” “刚到。”丁琎给他介绍道,“带朋友过来看看你们,就你一个人在家?” “阿迪莱去巴扎买东西了,娜孜去朋友家玩了。” 阿迪莱是卡木大叔的妻子,娜孜是他的女儿。 “都快进来坐坐撒。”卡木大叔的嘴角翘得老高,眼褶子都笑出来了,他对着丁琎说,“娜孜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很开心撒。” 第52章 卡木大叔的房子也很有当地特色,两层楼高,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上面架着一个葡萄架,葡萄藤沿着架子攀援上去,一串串碧绿的葡萄挂在架上。除了葡萄,院子里还种了几株无花果树,这几株无花果树看着比刚才在巷子里看见的还要高,应该是种了有些年头了。 丁琎和卡木大叔看上去很相熟,说话也不客套,就像亲人一样。 卡木大叔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又沿着木梯爬上去给他们摘新鲜的葡萄吃。 丁琎摘了个无花果给周轶:“把皮剥了吃。” 无花果捏着像水蜜桃一样软软的,周轶觉得新奇,把果子的外皮剥了一半,它的果肉是白色的,她咬了口尝了尝,果肉细腻,果汁很足,里面还有很多小籽,丁琎说是可以咽下去的。 她才咬一口,汁水就从嘴角溢了出来,她怕滴到自己的衣服上,把手拿开了点,丁琎抬手帮她把下巴上的果汁擦了。 “味道好特别,还挺好吃的。”周轶说着又咬了一口。 她这个样子好似一个贪吃的小孩,丁琎眼底泛起丝丝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们这一幕倒是被一旁的兰兮芝拍了下来,她把照片递给周轶看:“姐姐你和丁队真般配。” 这张抓拍角度不错,正好把他们之间自然地互动的那股亲密劲儿拍出来了。 兰兮芝说:“我把照片发给你呀。” 周轶现在身上没手机,就让兰兮芝添加了她的私人聊天账号把照片发了过去。 兰兮芝高兴极了,毕竟她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要到周轶的联络方式。 外面有人买馕,卡木大叔应了声就出去做买卖了。 南域的气候就是有太阳的地方晒着热,避光处就十分爽快。 陈淮景提溜着一串葡萄坐在葡萄架底下纳凉,一脸享受:“这院子不错,大白天的坐在这儿也晒不到太阳。” 他使唤兰兮芝:“来,翠翠,也给小爷拍张照,我发个票圈,肯定很多人想我了。” 兰兮芝鄙夷他这种行为:“你一个大男人拍什么照啊。” 她拉过周轶:“姐姐今天这么漂亮,我帮你拍。” 周轶配合着她拍了几张,丁琎对她算是了解了七八分,她虽然表面看上去不太平易近人,也不太喜欢交际,但真正和人熟了后其实挺随和的,网上那些说她“不好相处”的人应该没有和她多接触过,或者那些人对她并不真心,她对真诚待她的人也会不吝笑容。 这是丁琎的切身体会。 “哇,果然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兰兮芝把手机举到丁琎眼前,划着照片给他看,“是吧,丁队。” 丁琎自然不会否认,周轶上相是事实。 陈淮景往嘴里丢了颗葡萄,他翘着二郎腿抬着头说:“周轶,看在咱相识一场的份上,要不你给我画张肖像画吧,附上你的签名,我觉得晒这个格调高点。” 还没等周轶回复他,兰兮芝就叉着腰开腔了:“你可别想了,周轶姐从来不画男人。” 陈淮景纳罕:“不画男人?” “她的作品画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男人。”兰兮芝回过头问周轶,“是吧姐姐。” 这小丫头看来是真喜欢她,只有看过她所有画作的人才会发现这个秘密。 周轶点点头:“嗯。” 丁琎觉得意外,她之前还说想让他当她的模特,难道说是一时兴起逗他的? “你这是性别歧视啊。”陈淮景好奇,“为什么啊?是不是哪个渣男伤透了你的心。” 他这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就猜得差不多,只不过这个渣男不只负了她,还负了整个家庭,从知道周振国背叛母亲那时候开始,她对男人就始终心存猜忌,没办法百分百信任,而她画笔下的人和物都是她所崇仰的、能打动她的。 周轶没把这理由说出来,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艺术家不都有些奇怪的癖好才正常吗?” 陈淮景遗憾地摇摇头:“偏偏是这个。” 卡木大叔拿了两个刚打的馕出来招待他们,那馕有好几寸大,两只手举着能把人的一半身子遮严实了。 兰兮芝看得目瞪口呆,周轶也是眼露讶异。 刚烤出的馕还是热乎乎的有点烫手,丁琎撕了一小块让周轶尝尝。 车兹的大馕声名在外,味道自然是上等的。 馕是卜族人的日常食物,卡木大叔的馕店在邻里间颇有口碑,附近的人基本上每天都会来他这儿买馕,因此他的生意很好,打的馕经常供不应求,今天家里没人帮他,他更是忙不过来。 -- 第103页 丁琎让他别管他们,只管忙自己的,卡木大叔和他熟得很,也不客套,让他们自便。 周轶来域城后常吃馕但是还没见过人打馕,丁琎就带她去看了看。 卡木大叔坐在馕坑边上和面,把一个个面团擀开撒上白芝麻,又用馕戳子在面饼上戳上花纹,然后把它们贴在馕坑里用木炭烘烤,等馕烤成金黄色微焦的时候再用钩子一个个勾出来。 卡木大叔还告诉她,车兹的大馕之所以出名可不仅是因为大,还因为他们的馕坑是用“车兹”公路后半段的盐碱土培的,烤出来的馕香香的,和域城其它地方都不一样。 热黑和四马他们要下午才到车兹,等待的这段时间,陈淮景提议说去巴扎逛逛,兰兮芝听到要去逛街很心动,极力邀着周轶一起去。 周轶现在对出门都有心理阴影了,这回倒是丁琎主动开口说一起出去走走:“老城附近有地方部队驻扎,你要想出去逛逛我就陪你去。” 这果然关系不一样了待遇就提上来了,周轶想了想,她第一次来车兹,不出去走走看看心里也觉得可惜。 “那走吧。”她说。 丁琎跟卡木大叔说了声后就和他们一起出门了,周轶把包里的帽子翻出来,帽檐宽大正好能挡住她的半边脸,她把自己的墨镜给丁琎戴上,把他的眼睛遮了。 她的墨镜是中性的,他一戴上又帅又酷,有点铁血教官的感觉。 周轶笑着说:“我们还是乔装一下比较安全。” 丁琎不予置否。 他们从卡木大叔家往外走,陈淮景和兰兮芝在前头打打闹闹的,还和碰上的居民打着招呼,遇到什么新奇的店就钻进去瞧瞧,完全就是个游客样,和他们比起来,走在后头的丁琎和周轶沉稳多了。 “你和卡木大叔的儿子关系很好?”周轶抬头问了句。 丁琎的表情略有一丝沉重:“他是烈士。” 周轶一愣。 “阿穆和我是同一年进队的,三年前我们一起执行了一个境外任务,他牺牲了。”丁琎停了下,“他的骨灰是我和几个队友一起送回车兹的,他的遗书还是我亲手交给了卡木大叔。” 丁琎话虽简单,但背后的感情却很浓烈,他没露出伤痛的表情,但听的人自然能懂。 一起外出执行任务却没能一起回来,面对牺牲队员的家人时,他应该是自责难过的。 安慰的话周轶不会说,她贴近丁琎,主动去牵他的手。 她指骨柔软,肌肤细腻,指头上还贴着创可贴,和他因常年训练而磨出茧的手掌完全不同,她牵住他的手时就像一条小鱼游进了他的手心。丁琎明白她的心思,墨镜后的眼神都柔和了,他回握住她的手,化被动为主动,牵着她往前走着。 老城的巴扎就在广场附近,过了团结桥就到了,巴扎不大但卖什么都有,比起古木里尔的已成为景点的大巴扎,车兹的巴扎更有生活气息。 陈淮景对古玩感兴趣,进了巴扎他就想去看看玉石,他和丁琎说了声,强行拉上兰兮芝就奔着古玩店去了。 周轶没有特别的目的,就和丁琎两人闲逛着,遇到好玩的新奇的东西就驻足看一会儿,他们俩这样倒还真像一对外地来的游客情侣。 巴扎人多,周轶特地换了边牵住了丁琎受伤的那只手,她此举不知情的人看着莫名,丁琎却完全能懂,她是担心别人撞到他的伤口。 向来都是他保护别人,鲜少有人会像她这样护着他,像他这样常年在生死间游走,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豪言壮举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将他轻易击垮。 丁琎的心情有些舒畅,那种感觉不是每次训练完大汗淋漓的那种畅快感,而是一种细腻绵密的同雨后清风拂面一样的愉悦。 周轶觉得这趟出来得值,巴扎里有好多当地的特色产品,很多都是她很感兴趣的。 比如香料,那些五花八门颜色各异气味殊别的植物能牢牢锁住她的视觉和嗅觉,还有特色的手工羊毛毯,毯子上的不同的图画都够她仔细打量上个一小时,当地妇女自制的羊奶皂也能让她驻足良久。 丁琎这下看出她的确是个艺术家了。 周轶顶着烈日在巴扎里走了一半就觉得累了,丁琎见她脸上都热红了,脖颈上香汗淋漓的,拉上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 巴扎有个地方是专门供人休息吃东西的,有很多小吃摊子,逛街逛累了的人就会来这里歇歇脚。 周轶走了这么久又热又渴,看到一个摊子前挂着“刨冰酸奶”的牌子立刻就定住了脚。 酸奶摊子周围有好多蜜蜂围着在飞,摊子上摆着大石头一样的冰块,师傅正用刨刀从冰块上刨下冰沙来,他把冰沙装到杯子里,舀了两勺蜂蜜后又从冰柜里打了酸奶进去。 周轶靠近那块大冰块就有一股凉气袭来,她回头看丁琎,他却冲她摇了摇头:“冰的,喝了不怕肚子痛?” 周轶忽然反应过来,心道他懂的还挺多:“让老板少加点冰沙就行。” 丁琎无奈,看她真的想喝,就用卜语和老板说了几句话。 摊子后面搭了凉棚摆了桌椅,周轶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拿下自己的帽子扇了扇风,她额际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丁琎端着两杯酸奶走过来,把冰沙少的那杯送到她面前。 -- 第104页 周轶把长发撩到一边,咬着吸管吸了一口酸奶,酸酸甜甜的滋味一入口她就觉得舒爽无比,不由地惬意地眯了下眼睛。 丁琎几不可察地笑了下,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满足。 今天日光强,气温能有近四十度,高温简直像会把所有东西都融化。 “你别动。”周轶看着丁琎的墨镜,借着镜片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最后确认了下,妆没花。 丁琎问她:“还想吃什么?” 这么热的天周轶也没胃口,她摇了摇头,突然弯腰凑近他,附耳在他耳边说:“旁边有个姑娘一直盯着你看。” 丁琎微愣,他对敌人的眼线倒是十分敏感,对姑娘的目光倒不太上心。 周轶冲他挑眉示意,丁琎转头看了眼,隔壁桌坐着三个卜族姑娘,其中一个的确正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瞧着,眼神又疑惑又探究。 丁琎看到那姑娘微微讶异:“娜孜。” 第53章 丁琎摘下墨镜。 “丁琎哥,真的是你。” 丁琎回头和周轶介绍了下:“古丽娜孜,卡木大叔的女儿。” 古丽娜孜惊喜地起身走过来:“我刚才还不确定呢,心想你怎么可能会在车兹,你怎么来啦,去过我家了?” 丁琎点头:“见过你爸爸了,他说你去朋友家了。” “我和两个朋友一起出来玩,路过巴扎就进来坐坐,还好我来了,不然就错过你了。”古丽娜孜撒娇似的嗔了句,“你都有段时间没来车兹了。” 周轶闻言眸光一动。 这姑娘看上去还小,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的东语讲得很标准,没什么域城口音,看样子应该是在双语学校读的书。 古丽娜孜见到丁琎显然很高兴,她喜形于色毫不掩饰对丁琎的好感。 周轶悄悄把丁琎的那杯酸奶拿过来,咬着吸管吸了一口,他的这杯比她的冰,喝起来更爽快。 她不开口说话,就等这小姑娘什么时候会看到她。 丁琎听到细微的嚼冰块的声音,回头看周轶,见她在偷喝自己的酸奶,表情无奈:“别喝太多冰的。” 古丽娜孜这才把黏着在丁琎身上的目光挪开看向周轶,她的表情微变,试探地问:“丁琎哥,她是……?” 周轶托腮看着丁琎,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丁琎咳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介绍周轶:“我女朋友。” 周轶抬头施施然一笑:“你好啊。” 古丽娜孜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嘴角要扬不扬的,刚才还迥然有神的眼睛突然就无光了,她似是不太甘心地低声说了句:“你不是一直呆在部队里么,哪找的女朋友,陈队长给你介绍的吗?” 周轶看她,心道她还挺了解丁琎的,她替丁琎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是路上遇见的,他追的我。” 她说完笑着看向丁琎,这种问题当然是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古丽娜孜撇了下嘴,情绪一下就低落了。 丁琎这时接了个电话,热黑打来的,说他们已经到车兹了,就在团结桥附近,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碰头地点,只要队里有人到了车兹,总会去卡木大叔家走一走。 丁琎挂了电话和周轶说:“走吧,热黑和四马到了。” 古丽娜孜听到人名儿倒是比周轶还快做出了反应:“热黑哥和四马哥也来了?” 丁琎点头。 “要去我家吗?”她语气殷切。 “嗯。” 丁琎出门前卡木大叔还极力要他中午必须带着朋友回去吃午饭,热黑和四马既然来了,自然要先去走一趟的。 陈淮景和兰兮芝估计是逛疯了,丁琎联系不上,周轶说:“他们玩完了自己会回去的,车还停在那呢。”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丁琎也不担心:“我们走吧。” “哥,我和你一起回家。” 古丽娜孜急匆匆地跑回友人那儿说了声后就跟了上去,她走在了丁琎的另一侧,还和他聊了起来。她故作成熟地询问了下丁琎近来的情况,还一一点名问了队里成员的近况,像是在炫耀自己和丁琎多熟络一般。 周轶始终抿着笑,这种小孩子的心机她倒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好玩。 丁琎应着古丽娜孜的问题,也不敷衍,她问到谁他就说下谁的情况,他一边答着一边牵过周轶的手,到了后面古丽娜孜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热黑和四马早已到了卡木大叔的家,大叔的妻子阿迪莱也回来了,此时他们夫妻俩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做一顿大餐来招待客人。 丁琎刚回来,热黑和四马就迎了上去,两人的表情都不太明朗。 周轶知道他们有事要商量,松开了丁琎的手:“我在院子里坐会儿。” 热黑和四马早就瞄到了他们相携的手,此时互递了一个眼神。 他们仨一走,院子里就剩周轶和古丽娜孜,她们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太合得来,也没什么话可以聊。 “喝茶。”古丽娜孜给周轶倒了杯茶,礼数周到。 “谢谢。” 古丽娜孜盯着她看了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了:“你和丁琎哥应该在一起没多久吧。” 周轶垂眸低笑,这话里的针对她当然听得出来,她坦然应对:“嗯。” “你很漂亮。”古丽娜孜突然赞美道。 -- 第105页 周轶真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丁琎哥的上一任女朋友也很漂亮,但是他们没在一起多久就分手了。” 这她都知道,周轶自然不会认为是丁琎告诉她的,看来她跟他的队友们关系不错。 周轶问她:“你觉得我和他很快就会分手?” “很有可能。” 周轶并不生气:“我觉得我会和他在一起很久,他很喜欢我。” 古丽娜孜不服气:“你怎么知道?” 周轶抿着嘴笑,她没有急着回答,先把自己身上的防晒衣脱了放在一旁,因为热她出了一层汗,耳后的汗水顺着她的天鹅颈滑下,又向着她的V字领中线汇聚。 古丽娜孜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她饱满的胸脯,周轶微微俯身,狭着笑对她说:“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 古丽娜孜有些被迷住了,继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瘪了下嘴。 古丽娜孜对丁琎有好感周轶自然是察觉得到的,她相信丁琎也知道,但他只把她当妹妹看,替牺牲的队友尽力地照顾他的家人,而周轶只是觉得这是小女生的英雄崇拜思想作祟,少女暗恋一个男人是很正常的事,她对娜孜并没有敌意,反倒觉得这种爱慕是很单纯的。 周轶只是觉得有趣,逗了她一下,她这种水平的“情敌”还不需要她费心对付。 丁琎和热黑四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四下确认无人后才放心谈话。 “交流团的人呢?”丁琎问他们两个。 四马回答:“当地文交部的人陪着入住酒店了。” 他们毕竟明面上打着的是来域进行文化交流的旗帜,表面工作自然还是要做的。 热黑说:“他们的负责人想要和你谈一谈,丁队你看去不去撒?” 丁琎沉思了会儿,昨晚他已经可以确定交流团的人和VIRUS组织不是一个阵营的,但他们同时来到域城,又对周轶穷追不舍,就算不是同伙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提出要见他就是已经知道自己行动暴露所以不打算隐藏了,且这次他们极有可能是奔着周轶来的,周轶又是因为陆谏才和斯坦国扯上关系的,交流团的人说不定知道陆谏的消息。那些人怎么说都是斯坦国政府的代表,他们的危险性没那么大且不敢轻举妄动,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有必要前去会一会,从他们那儿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去。”丁琎说,他又问,“他们现在在酒店里?” “这时候文交部的人估计正在招待他们撒。”热黑看了眼时间,“下午他们会去‘大馕城’参观,他们约你在那里见面。” 丁琎有些意外,略一思索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他看了眼他们两个,突然问:“酒喝得过瘾吗?” 热黑和四马一想到那晚的事,脸上表情异彩纷呈的。 四马满腹怨气:“丁队,‘里’这就不厚道了,怎么‘棱’算计我们呢。” 热黑附和地点头。 他俩第二天酒醒一看人都不见了,给丁琎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本以为出事了,谁能想到他们会被自己的队长摆一道儿呢,为这事他俩还被陈队臭骂了一顿。 他们有怨气丁琎也受着,他分别拍了下他们的肩算作道歉:“回队后我罚五十公里。” 热黑和四马心里这才好受点。 “陈队给你们下的什么指令,把我和周轶带回去?” 热黑脑袋一点:“一开始是这样撒。” “陈队大概是知道我和热黑加起来都逮不住‘里’,所以把指‘拧’更改了。”四马搓搓手说,“他让我们还跟着‘里’,有情况马上上报给他,盯着‘里’别让‘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话转述过来丁琎都能想象得到陈队咬牙切齿的语气。 说完最重要的事,四马按耐不住了,立刻接着问:“丁队,‘怒’哥真的有消息了?” 陈队估计把事情和他俩都说了,丁琎也不再瞒着:“嗯。” 热黑和四马都面露喜色。 丁琎脸色有些冷峻:“现在他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有消息总比一点消息都没有好,我相信陆哥一定没事的,他可是‘雪豹’里的‘智多星’撒。”热黑算是乐观。 四马瞅了眼丁琎,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试探地问:“陈队说周轶姐和‘怒’哥是……他们真是‘辣’样的关系?” 这个问题一下就戳中了丁琎矛盾纠结着的内心,他绷着脸表情不明朗,点了下头。 热黑和四马惊讶地叹一声,四马挠挠头:“以前也没听他说过,周轶姐也没提过,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亲密啊。” 热黑看着丁琎:“那你和陆哥不就变成了……” 他卡了下,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丁琎和陆谏的新关系。 四马倒是嘿嘿笑了笑:“丁队,你和‘怒’哥的实力一直不相上下的,这以后可要被他压一头了。” 丁琎觉得热黑和四马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这事也是丁琎最近的一大心事,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口上。他的确对不起陆谏,在女人的问题上他背弃了兄弟情义,甚至可以说是见色忘义的,如果陆谏回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事他做得不对,他凑他一顿都是不够的。 丁琎他们回到卡木大叔家时,陈淮景和兰兮芝也回来了,陈淮景正和古丽娜孜说着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新鲜事,娜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笑一笑。 -- 第106页 兰兮芝鼓着嘴坐在周轶身边,睨着陈淮景面色不郁,她吐槽道:“看见好看的姑娘就管不住腿,大色狼!” 周轶笑笑,陈淮景这是故意做给她看呢,男人好像都喜欢看女人为自己吃醋的样子,她把目光投向刚进门的丁琎身上。 或许他也不例外。 家里来了客人,卡木大叔和他的妻子费心准备了午餐,吆喝他们一起吃饭。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多吃点撒,别客气。”卡木大叔显得很高兴,还拎着一壶羊奶子问他们,“喝吗?” 热黑和四马现在是闻着酒精味都怕了,丁琎婉拒道:“还要开车,不喝了。” 卡木大叔清楚他们身份特殊,喝酒会误事也不勉强,转而问了两个姑娘:“会喝酒吗?羊奶子,自己酿的。” 周轶来域城后喝过马奶酒,这羊奶酒还没机会尝尝,正想把杯子递过去,丁琎就按住了她的手。 她不满地看向他,丁琎拿过她的杯子,笑着和卡木大叔解释:“她酒量不行,容易醉。” “丁队长有心了撒,对女朋友这么体贴。”阿迪莱笑着打趣。 古丽娜孜低声嘀咕了句:“域城的姑娘酒量都很好。” 周轶听到了,只是笑笑。 吃了饭丁琎就和卡木大叔一家道了别,他下午还要去“大馕城”见交流团的人,没办法多留。临走前卡木大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丁琎知道他这是想儿子了。 古丽娜孜眼里也有泪花,看着丁琎一脸不舍,周轶瞧见了,微微思量了会儿,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送给你。”周轶走到娜孜面前,把盒子递给她。 娜孜显然意外,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对手工打造的精致的银耳环,她一眼就喜欢上了:“给我的?” 周轶点点头:“我觉得它很适合你,漂亮的小姑娘。” 耳环是她第一天到古木里尔的时候在大巴扎的饰品店里挑的,本来她是想买一对留作纪念的,现在用来讨一个小姑娘的欢心也不错。 古丽娜孜原本沮丧的表情霎时就转为欣喜了,她真诚地道了句:“谢谢。” 周轶回以一笑:“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她笑着转身,丁琎在一旁看到了她的举动,嘴上不说,心里是欣赏感激的。 他帮她把帽子戴好:“走吧。” 周轶应了声好。 男人都喜欢看女人为自己吃醋,但如果她连娜孜的醋都吃那只能说是小心眼,她可不想他觉得她一点都不可爱。 第54章 丁琎他们下午要去“大馕城”,陈淮景和兰兮芝则要出发前往玉城,“车兹”公路一路同行,这会儿也要分道扬镳了。 热黑和四马帮着把周轶和丁琎的行李转移到自己的车上,陈淮景靠着车门,叹口气:“要分开了还有点舍不得啊,哥,别太想我了。” 他说着还冲丁琎挤了下眼睛。 兰兮芝泪花闪闪,拉着周轶的手满脸不舍。 周轶拍拍她的手,转过头叮嘱陈淮景:“照顾好她,别让她受伤了。” 陈淮景歪着头笑得一脸痞气:“伤了我自己也不能伤了她啊,不然她能记恨我一辈子,我可不想再被她追着跑了。” 兰兮芝瞪了他一眼。 时间不多,丁琎冲周轶招了下手:“走了。” “翠翠,我们也走吧。”陈淮景喊了声。 兰兮芝握着周轶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姐,你们要小心啊。” 陈淮景和他们挥挥手,喊了句:“我们缘分未尽,指不定还会碰上呢。” 分别之后,丁琎一行人就往“大馕城”去了。 “大馕城”顾名思义就是展示车兹馕文化的地方,是当地的特色民俗景点,外地游客来车兹几乎都会走上一趟,在这儿见上一眼“最大的馕”到底有多大。 “大馕城”在新老城区的交界地带,热黑开车,约莫半小时左右他们就到了。 丁琎坐在车里往外谨慎地扫视一圈,“大馕城”门口人很多,还有几辆旅游大巴停着,不排除这些人里有对方的眼线混在其中。 他转过头:“我进去,你们两个保护好周轶。” 热黑和四马的表情也很严肃:“明白!” 周轶蹙眉:“留下一个人在我身边就好。” 她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去,尤其在他还受伤的情况下。 而丁琎也不放心她,他看向周轶,声线柔和了些:“他们在你身边我更放心,别担心,不会有事,在车上等我回来。” 他要开门下车时,周轶又拉了下他的手。 丁琎回过头,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下,叮嘱一句:“小心点。” 丁琎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热黑和四马都在,虽然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但这会儿心里估计都活络开了。 他握起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下,应道:“好。” 丁琎下了车就进入了作战状态,时刻警惕着周围,他压低了自己的黑色作训帽迅速穿过人群往“城门”走。进入“大馕城”需要过安检,他没有携带匕首和手.枪,完全是赤手空拳来赴约的,他配合安检人员做了检查工作后进入了景区。 景区人多,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 第107页 丁琎其实不难猜出为什么交流团的人会约他在这里碰面,在他提防着他们的同时,他们对他也有所顾忌。他们一行人是通过正规手续入境荆国的,没办法携带枪支刀械之类的武器,但他可以,如果约在隐秘的地方,就算他们人多,但如果他带了武器,那他们就会失去主动权,处于被动状态。 看样子他们想要一场公平的谈判,这也正合丁琎的心意。 “大馕城”很大,里面分出了好几个区,每个区内都有游客驻足观看,观光车一趟趟地来回开着。 丁琎很容易就找到了斯坦国的交流团,他们有自己的观光车,文交部的人正陪着他们在城内的各个区转悠。文交部工作人员身边一直走着一男一女两个斯坦国人,他们应该就是交流团的负责人。 丁琎寻了个机会从他们边上走过,交流团的人见到他来了,自然会找机会和他搭话。 交流团的观光车停在馕文化博物馆时,车上下来了一批人,文交部的人带着他们进入了博物馆,丁琎观察到交流团的两个负责人并不在其中,看来他们是找了什么说辞留在了车内。 待那些人全进了博物馆,丁琎把帽檐一压,迅速走向了观光车,把车门一开钻进了车内。 车门“嘭”地关上,丁琎立刻打量车内,观光车十分宽敞,座位很多,车里只有两人,就是交流团的两名负责代表,此外再无别人。 看样子他们是诚心来谈判的,没留其他人是想表示对他的信任。 见丁琎上了车,两名代表上前伸出手想要和他握手,还用不太标准的东语说:“你好。” 丁琎视线低垂,过了会儿才伸出自己的手和他们堪堪一握。 女代表礼貌地示意他:“坐。” 他们会说些简单的东语,这样倒省去了交流的麻烦。 丁琎左右看了眼,捡了个位置坐下,这辆车成了简陋的谈判室,既然要谈判,双方都有底牌才对,他不说话,等着他们主动亮牌。 对方的男代表先开口说话了:“我们想和那位小姐见个面,希望你能允许。” 果然是冲着周轶来的,开口就直奔主题,丁琎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们打马虎眼来回周旋,立刻问:“VIRUS组织和你们有关系吗?” 他们一惊,这个问题有些敏感,他们斟酌了会儿,男代表才十分谨慎地开口:“如果你想问VIRUS和我国政府是不是同盟,那我可以回答你,不是,是敌人。” 他说的是斯坦国政府,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没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潜入域城的VIRUS不是你们的人?”丁琎试探地又问了一遍。 男女代表一起点头。 丁琎端详着他们的表情,由目前的情况来判断,他们的回答可信度还算高。 他们不是一伙人,却一同追着周轶,之前他一直以为VIRUS的人是受到了交流团的指派才一路紧咬,他忽略了另外一个可能性——VIRUS一开始就是跟着交流团在行动的,他们要对付的是交流团的人,而交流团的目标又是周轶,所以他们才想要抓她,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有交流团的地方就有VIRUS成员出现。 丁琎眼神沉沉:“你们一路跟过来,非要把周轶带走的原因是什么?” 男女代表相视一眼,女代表满脸凝重:“事关斯坦国,我们不能告诉你。” 丁琎闻言眉间微皱:“你们想从她身上拿到一份名单对吗?” 两个代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又有些堂皇最后又重新凝重了起来。 片刻后,男代表沉重地点了下头:“那份名单对我们很重要,所以我们想要见她一面,和她当面谈谈。” 丁琎神色不改:“你们的人掳走过她一次,她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她不知道什么名单,你们还想和她谈什么?” 女代表见丁琎的态度一点软化都没有明显有些着急:“我们想请求她跟我们一起回斯坦国——” 男代表厉声打断了她,用的斯坦国语,大概喊的她的名字。 他们用斯坦国语争议着,显然意见发生了矛盾。 丁琎沉默着看着他们不发一言,脑子围着她刚才说的话转开了。 他们知道周轶身上没有他们想要的所谓的名单还想带她回斯坦国,不相信她的话还是另有所图? 男女代表吵了会儿才冷静下来,他们的神色更为肃穆了,不知道这场争执最终商量的结果是什么,继续隐瞒他还是如实相告。 “你们想带周轶回国,为什么?”丁琎沉声问。 男代表像是叹口气,又用诚挚的语气说:“事关我国政府,请原谅我们不能多说。” 想从域城带走一名荆国公民又说这是国家内政想要他别过问,丁琎可不吃这一套,他神色不改,略微强硬地问:“你们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带周轶和你们见上一面好说服她跟你们一起回斯坦国?” 女代表应道:“对,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对她没有恶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现在连你们想带走她的动机都还不知道。”丁琎眸光一闪,声音沉冷,“还有,你们有什么把握一定能说服她?” 他一下问到了关键,女代表显然比那个男代表还沉不住气,眼神霎时有点慌乱,她强作镇定却还是被丁琎看破了。 丁琎见他们没打算把更多的事情告诉他,他不欲多留,双眼泛着寒光,压低声音似警告般说:“周轶是我的,我不可能让她跟你们走。” -- 第108页 他抬眼,眼神如鹰隼般犀利:“如果你们想抢,尽管来试试。” 丁琎起身作势要下车,女代表慌了,她随之起身,冲他的背影喊了句:“陆谏,你知道陆谏这个人吗?” 丁琎脚步一定,眼神略微惊讶随即立刻敛去,他们的底牌被他逼出来了,而且正是他想要的那张。 他微微侧过头,语气如常:“你们认识他?” 丁琎这话就是变相承认他知道陆谏这个人,那两个代表似乎松了口气,好像是赌对了一样。 “他是一名荆国军人,曾在VIRUS里潜伏过一段时间。”男代表看着他说,“我想,你们应该是队友。” 丁琎转身,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大约一个月前,他被我们所救,我们发现他时他伤得很严重,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男代表停了下,他观察着丁琎的表情,却没能看出任何破绽,只好往下继续说道,“有消息称,VIRUS最近一直在四处搜找一个荆国人,我们由此猜测他可能是荆国的卧底,被VIRUS识破了身份。” 丁琎的心沉了沉,低声问:“他……还活着吗?” “嗯。” 得到这个回答,丁琎心口一松,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醒来后,主动告诉我们,他是荆国的军人。” 丁琎反问:“既然你们知道了他是荆国军人,为什么不把他送回荆国。” 两个代表沉默下来。 丁琎脑筋一转就猜到了:“他身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那份名单?” 这次的沉默丁琎认为是默认。 陆谏很聪明,在没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时候他是不会交底的,如果他已经把所谓的名单交给了斯坦国政府,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前来荆国找周轶。 丁琎的脑子快速运转,如果他是陆谏,处在那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陆谏告诉你们,他并不记得名单上的内容,但是他把名单传给了荆国一个叫周轶的女人,这个女人和他关系亲密,如果你们想要那份名单就必须去荆国找她?” 交流团代表相视一眼皆是震惊,丁琎的这番话一出他们看他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明明他连他们想要的名单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把陆谏的话猜了个大概。 丁琎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陆谏尚不能确定斯坦国政府的态度,他告诉他们他把名单传给了周轶,斯坦国政府想要名单就必须派人到荆国找周轶,而他们想要不声不响地从荆国带走一个大活人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事情一旦涉及到斯坦国就必然会惊动到“雪豹”,只要“雪豹”知道了周轶的存在就一定会察觉到不寻常,顺藤摸瓜之后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陆谏这一计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能保证周轶的安全,在拿到名单之前,斯坦国政府不会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还会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们。 只不过陆谏不会想到,VIRUS居然有人潜进了荆国,周轶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如果丁琎没有在漠邑遇上周轶,她有可能就被VIRUS掳走了,那么陆谏的一切计划都会落空。 这么一想,他才觉得他和周轶的相遇是多么幸运。 丁琎沉思良久,交流团的代表一直紧张地在等待他的回复,他们想用陆谏的消息来换周轶,这一招可以说是破釜沉新了,他们没有退路。 他看着他们,说:“我不能让周轶跟你们走。” 交流团代表的脸色霎时变了。 丁琎接着说:“名单不在周轶身上,但是我知道在哪儿。” 代表们的眼神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找到名单后,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们,但是——”丁琎话锋一转,“我有条件。” 女代表立刻追问:“什么?” “我要你们接下来配合我的行动,并且……在行动结束后将陆谏安全地送回荆国。”丁琎沉下声,眼神中锋芒一闪,如刀剑出鞘凌厉无比,“如果你们不同意,我想,陆谏作为一名军人一定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第55章 丁琎从观光车上下来后左右扫了眼,把帽子一压迅速撤离。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大馕城”,而是寻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给陈队拨了个电话。 响铃不过三秒,陈队就接通了,他开口就问:“结束了?” 丁琎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热黑和四马应该早就把交流团约他见面的事上报了,他应了声“对”,随后又说:“陆谏在他们手上,他还活着,并且取得了关键信息。” “什么?”陈峻峰吃了一惊。 丁琎遂把刚才和交流团谈判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陈峻峰听完后缄默了片刻,问他:“他们同意了?” 丁琎唇角一扬:“不同意也得同意,他们没得选。” 这嚣张自得的语气说明在这场谈判中丁琎是占上风的,陈峻峰从不怀疑他的临场应变能力,也是这种能力才让他屡次从险境中脱身,这次能顺利套出陆谏的消息也得亏他脑子灵活,胆子也大,敢赌。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陈峻峰问。 丁琎把自己的打算和他说了,早在车上和交流团谈话时,他就在脑子里筹谋接下来该怎么走才能救出陆谏又能保障周轶的安全。 陈峻峰沉思了会儿,现在再没有人比丁琎更了解此时情况的人了,他提出的计划无疑是可行性最高的。 -- 第109页 丁琎说:“我需要人手。” 陈峻峰很快接道:“等下我就会将情况上报,尽快派出一小分队人员去帮你。” 丁琎面色一缓,算是松了口气:“让我执行?” “不然呢?”陈峻峰吼了一嗓子,火气“蹭”地就上来了,“让你归队你听吗?” 丁琎后撤一步靠在墙上:“归队后我愿意接受队里的处罚。” “违抗军令当然要处置你,你就等着回来关禁闭吧,别以为套出了点消息我就会饶了你,要是这次任务失败,你就等着去阿拉山口吹两年风吧。” 阿拉山的风能到十级,这个惩罚真够狠的,丁琎一笑,应下了:“保证完成任务。” 陈峻峰缓了口气:“还有,那个姑娘,你照顾好她,人家一大集团千金,愿意冒着危险配合我们的工作已经很善解人意了,这一路她吃了不少苦,别亏待人家,该满足的就满足,听热黑和四马说,她还挺喜欢你的?” “……” 丁琎默了下,其实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和周轶的事说了,可陈峻峰却以为他在拒绝,遂开口道:“她和陆谏关系特殊,你要是和那姑娘在一起了也能说得上是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丁琎微微震惊,他没想到陈队看似古板,思想倒还挺开明的。 陈峻峰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指望你能开窍了,别像以前对别的姑娘那样把人给气走就行,要想救出陆谏我们还需要她的帮助,你就体贴点儿,我们是军人嘛不是,对待群众就要同春风一般温暖。” “……”丁琎一下啼笑皆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了。 陈峻峰见他半晌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呢,于是口气也强硬了起来:“好好对人家姑娘,这是命令,听明白了么!” 丁琎扶了下额:“明白。” 挂了电话,丁琎从“大馕城”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热黑眼尖,马上就看到了他:“出来了。” 周轶立刻从窗口望出去,丁琎戴着帽子很快就走近了,他开门上车,她立刻上下打量他一圈,确定他没再受伤才略微安心。 “怎么样丁队?”四马回头问,“顺‘腻’吗?” “嗯。”碍于周轶在场丁琎没有多说,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下,“很顺利。” 热黑和四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松弛了下来,丁琎说顺利那就是事情进展得不错,至少肯定是得到了一些信息的。 “丁队,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撒?”热黑问。 丁琎摘下帽子,很快应道:“找个地方先住下。” 周轶诧异:“不赶路吗?” 丁琎摇了下头:“歇一晚。” 既然现在已经确定陆谏人是安全的,那他们就毋需太赶时间,计划只有一步步扎实地走才稳妥,当前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车兹等待“雪豹”分队前来汇合,然后开展下一步行动。 热黑又驱车回到了老城,新城酒店多设施完备,交通也相对方便,一般游客都会选择住在新城,相较起来老城的出行没那么便捷,能住的地方也多是当地居民自家改造的民宿和宾馆,服务自然是没有酒店那么周到,但胜在有特色,附近吃的也多。 丁琎选择住在老城的理由就是交流团的人入住的酒店在新城,现在他知道了VIRUS的人一直盯着交流团的动向伺机而动,保险起见,他还是带着周轶离远些安全。 老城广场算是老城区比较热闹的一带,那附近住的地方多,吃的地方也多,车兹有名的夜市就在那一块儿。 丁琎在那儿挑了一家相对隐蔽的宾馆,办理入住的时候他为难了。 昨晚情况特殊,他和周轶睡在一间房里也是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今天热黑和四马都在,他们再呆在一起显然不太合适。 宾馆前台又问了一遍:“要几间房呢?” 周轶像是看出了丁琎在犹豫什么,径直对前台说:“两间。” 丁琎回神,低头看她:“我给你单独开一间。” “为什么?”她明知故问。 丁琎瞥了眼后头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热黑和四马,他们发现丁琎回头立刻把眼神挪开,东瞄瞄西瞅瞅地装作在打量宾馆布局的模样。 周轶问他:“你不怕我半夜被人劫走了?” 丁琎低咳一声:“我和热黑四马会轮流守着你。” 亏他想得出来,周轶抬眼瞧他:“你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吧。” 她垂眼去看他受伤的那一只胳膊,低笑了下说:“放心吧丁队长,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丁琎心里一叹也就默认同意了,反正他的队长威信早就大打折扣了。 前台一直在等着,周轶回过头又对她说了遍:“两间。” “大床房还是标间呢?” 丁琎立刻答道:“标间。” 周轶唇角微翘,没说什么,倒是后边偷听的热黑和四马,心里不由嘀咕了起来:都住一间房了还要标间,丁队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两间标间是挨着的,丁琎帮周轶把行李拎进了屋里后就去了隔壁,有些事他还是要和热黑和四马交代一下。 他把早上和交流团谈判的内容简明扼要地提了下,主要是把得到的信息和他们说了。 “陆哥没事?”热黑听到这消息两只眼睛都是亮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 第110页 “嗯。” “我就说撒,他怎么可能会……”热黑挠了下脑袋,“他和队里切断联系一定是因为VIRUS里有人对他起疑了,我不相信他会滥杀平民,那场恐怖.活动肯定是他为了博取信任而假意参与的。” 四马赞同地点头,又问:“他们说的那个名单……” “我心里有数。”丁琎说。 陆谏会被VIRUS追杀,他猜测原因是他窃取名单时不慎暴露了身份,斯坦国政府这么想要这份名单,VIRUS又紧盯着交流团处处阻挠,看样子他们是不想让政府拿到这份名单。 对于名单上的内容,丁琎隐约能猜到几分。 “难怪你要带周轶姐去苏恰。”热黑还有个疑问,“陆哥为什么要把邮件发给周轶姐?” 四马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这个问题丁琎来回思考过几次但是没能想出陆谏这样做的理由会是什么,谜底只能去哈米尔高原上找了。 四马搓着手,表情有些振奋:“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斯坦国政府主动把人安全地送回国,丁队,你有计划吗?” “嗯。”丁琎看着他们,眉宇间自是沉着冷静,“明天分队会到车兹,你们去接应一下,到时候我会把具体行动部署下去。” “明白!” 商量好事宜,丁琎拍了下他们的肩:“辛苦了,今天好好睡一觉。” 热黑和四马相视一眼,再看向丁琎时就不太正经了。 四马嘿嘿笑着,朝丁琎挤眉弄眼的:“丁队,‘里’放心,今天晚上我和热黑都会睡得很熟的,保证什么都听不到,嘻嘻。” 热黑憨憨地笑着:“对,雷打不动撒。” 这两小子说的话都赶上明示了,丁琎眉一挑:“什么都听不到?” 热黑和四马点头如捣蒜。 丁琎声一沉,重石落地般:“军人的警惕性都丢了,是不是欠练?” 热黑和四马下意识脚跟一并,军姿站得笔直,完全是听训的姿态。 “我们这为‘里’着想呢,怎么还要罚。”四马委屈地嘟囔着。 丁琎也就是故意训他们一下,以前队员常开他玩笑,他也就做个样子嘴上训一训,实际上并不往心里去。 他冲他们摆了下手:“休息下,一会儿出门买点吃的回来。” 丁琎从热黑四马的房里出来,敲了敲隔壁的门。 周轶很快应了声:“进来啊。” 丁琎拿房卡开了门,周轶回头,他看到她手上还拿着棉签和绷带。 她示意他过来:“给你换个纱布,天气这么热,别化脓了。” 丁琎走过去,周轶让他坐下,自己俯身给他拆绷带。 进了屋后周轶就把防晒衣脱了,她穿着这条前开后露的裙子,一弯腰领口就往下垂,胸口风光外露。 丁琎撇开头看向别处,周轶掀起眼睑看向他的侧脸,无声地在笑。 她帮他把绷带拆了,仔细观察了下伤口,过了一天伤口没有撕裂开的迹象,她轻轻吹了下:“痛吗?” 丁琎低头扫了眼自己的伤,不太在意:“不会。” 这么大的口子怎么会不痛,周轶笑了笑:“你身上的伤疤都是‘勋章’吗?英雄的证明?” 丁琎默了下摇头:“不是,真正的英雄不需要用伤疤来证明,受了伤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应该反省。” 周轶抬眼瞧他,他说得很认真,她于是也认真地对他说:“那以后别再受伤了。” 丁琎微微一怔,对上她的双眼心神荡了荡:“好。” 周轶满意地笑了,低下头拿棉签在他伤口附近轻轻地沾着,时不时吹一下,柔柔的风吹得丁琎都有些心猿意马。 他以前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定力不足的人。 第56章 晚上夜市人多眼杂,周轶不想给他们增添麻烦就没想要出门,热黑和四马外出打包了食物回来,丁琎和周轶就在房间里吃的晚饭。 热黑和四马打包了很多吃的,菜都很硬,两个人根本解决不了,周轶不由想到来域城的这一路上虽说发生了不少意外,她也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但在吃这块上倒是从没委屈过,就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胖了些。 周轶放下筷子,丁琎看过去:“不吃了?” 她点点头。 丁琎扫了眼她的那份饭,就没吃几口,他是清楚她的食量的,今晚明显吃少了,他问道:“身体不舒服?” 周轶摇头,拿过酸奶拌了拌,几秒后抬眼看他:“我快被你养胖了。” 原来是担心身材走样,丁琎看了看她不堪一折的细胳膊又把目光移到她露着的锁骨上,她的锁骨窝都能拿来养金鱼。 他往她脸上看去:“你太瘦了,多吃点。” 周轶舀了勺酸奶尝了尝,域城的酸奶现在已经成为她的心头好了,她突然问道:“男人会不会这样,先哄胖了然后又不喜欢了?” 丁琎是男人,但不能代表所有男人,他只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会。” 周轶低头笑了,肩膀一颤一颤的,过了会儿她才止住笑,但眼底的笑意仍然繁盛:“但是你如果没了腹肌我就不会再喜欢你。” 这话可真薄情,但这就是周轶,丁琎回望着她,还是那句话:“我不会。” 周轶又被逗笑了,她其实不是个爱笑的人,以往别人讲笑话,大家都在笑,可她呢始终不明白笑点在哪儿,因而得了个“高冷”的评价。可丁琎好像总能让她发自内心地笑,她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对她没有所图,所以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设心防。 -- 第111页 她看着他眼里藏着细碎的笑意,灯光下如溪面波光粼粼:“那就说好了,如果你一辈子都有腹肌,我就喜欢你一辈子。” 周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用最冷淡的眉眼说至深情的话,好似漫不经心却又让人觉得情真意切,她能让他心甘情愿为她犯错,她简直就是为了完善他的人生而存在的。 丁琎的心一悸,从来也没觉得自己也能柔情似水:“好。” 街头华灯初上,域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们边吃边聊着把晚饭给解决了,收拾剩菜时,丁琎的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 他谨慎地接通,“喂”了一声后电话那头却无人应答,但他能听到人细微的呼吸声。 “是谁?”丁琎一时有些防备。 过了几秒,一个浑厚的男声说话了:“周轶呢。” 丁琎眉心一紧,对对方的身份进行了猜测,那人似乎明白他的顾虑,主动说道:“我是周振国,她的父亲。” 丁琎一愣,把手机从耳畔拿开,他喊了声正在擦桌子的周轶,她把手上的纸巾扔了,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你的电话。” “嗯?”周轶率先想到的就是陆美美,因为她告诉过她有事就打丁琎的号码,“我助理吧。” 丁琎神色微妙:“你父亲。” 周轶脸色一僵,看着那个手机迟迟没接过来。她捏了捏手指,最后才拿过那个手机,垂下眼睑接听:“喂,是我。” 丁琎看她一眼,她的表情不太愉悦,意外地还有些紧张。 他们父女俩有话要谈,丁琎想给她一个私人空间,于是拎上剩饭剩菜出了门,轻轻把门关上。 “有事吗?”周轶往窗边走,她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告诉他丁琎的号码的。 周振国冷声问:“那个男人是谁?” “我男朋友。” “这次又是谁?” 他在冷嘲热讽,周轶一猜便知周振国又觉得她给周家丢人了。 周振国厉声说:“周轶,周家养你不是为了让你给家里抹黑的,你还要这样胡搞下去吗?” 周轶抿紧唇,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火气:“我没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换男人,是想证明你的魅力还是想告诉所有人我周某人家教不严?” 周轶气得浑身打颤,她忍怒反问道:“凭什么您可以换女人我不能换男人?” “周轶!” 周轶忍声,她想这会儿她要是在他面前,一个巴掌应该已经招呼过来了,他对挑战他权威的人从不心慈手软。 两相沉默,远隔万里他们都能吵起来。 周振国过会儿开口质问:“你还呆在域城做什么?” “找陆谏。” “他的事你不要掺和,不是你该管的。” 周轶心寒:“他是死是活您都不在意对吗?” 周振国缄默片刻:“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他。” “周晞在娱乐圈里出了事可没见您撒手不管过。”周轶冷笑,自嘲般说,“可能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吧。” 周振国愠怒:“周轶,你非得和我作对是吗?” 周轶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神如死水般半点波澜都不起:“不是我要跟您作对,是您一直看我不顺眼。” 周振国那边沉默了,周轶可不觉得他在反省,更有可能的是他对她没耐心了。 “玩够了就回来,又不是没有家,整天在外面漂着成何体统。” 周轶也累了,不想再争,很轻地应了声“嗯”。 周振国没再说话,周轶也没主动挂断电话,他们彼此静默,约有半分钟之久,她才听到“滴”地一声,他把电话挂了。 周轶垂下手,望着窗外的夜色,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丁琎半小时后从外面进来,房里没人,他的手机被扔在床上,浴室里有水声,周轶在洗澡。 他拿起手机点开看了眼,通话记录里上一个通话时长不到十分钟,比他预想的还短,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不太好,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周轶把头发吹了个半干披散着,门一开浴室里还是水汽氤氲的,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露着的胳膊和小腿格外地白。 丁琎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他的喉头滚了滚,蓦地就觉得室内不太透气。 周轶扒拉着自己的长发,脸颊因为刚才洗澡被水汽一蒸倒像是搽了胭脂,白里透红:“还有热水,你去洗洗?” “嗯。” 丁琎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和周轶错身而过时他说了句:“披件衣服,晚上凉。” 车兹入夜后外面的气温的确有所下降,但呆在房间里并不太能感知到温度的变化,周轶觉得有些莫名,低头看了眼自己顿时了然。 她进去洗澡时没拿内衣,洗完澡后就直接套上了睡裙,夏天的衣服都薄,这会儿灯光一照,隐隐约约地能看到点东西。 周轶忍俊不禁,一不小心又成勾引唐僧的妖精了。 丁琎一只手有伤,冲澡时抬着一只手避免伤口碰到水,即使只有一只手能动他的动作也很利索,身上抹上泡沫搓一搓,热水兜头一淋顺便把短寸给洗了。洗好澡他还把换下的衣服洗了晾在了窗台上,南域的气候普遍干燥,一晚上衣物就能干。 -- 第112页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周轶身上穿了件薄外套正低头坐在床边,手上捧着画本,一只手执笔快速地动着。 他走近:“在画什么?” 周轶抬头,他这回倒不是光着膀子了,她上下打量他一眼,下身黑色作训裤,上身着黑色的工字背心,这幅穿着一点不像要入睡反倒是随时准备战斗一样,他还真是时刻武装着。 “想知道?”周轶把画本抱在胸前,神神秘秘的,“你猜猜。” 丁琎在另一张床上坐下,配合道:“车兹的风景?” 周轶摇头。 “这里的人?” 她还是摇头。 周轶不再难为他,把画本往前一递:“算了,给你看看。” 丁琎接过,倒过来一看登时愣住,他怎么也没想过跃然于画纸上的会是他自己。 “不像吗?”周轶坐过来问。 是太像了,她画的是他修车时候的样子,眉眼神态和动作都抓得很到位,他想起今早他在修车时她就在边上画画来着,本以为她是在写生,原来是在画他。 丁琎还是第一次在画上看自己,和看照片不同,感觉有点奇妙,他看着那幅画忽地记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她,眼神难得带点犹疑:“男人?” 周轶立刻明白他想问什么,挑挑眉:“嗯,第一个。” “第一个”这个意义自然不同,丁琎喜悦之外更多的是意外和困惑,他从不妄自菲薄但也不会自视甚高,他们相识不过短短半个月,她对他有好感但他有自知之明,不至于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她为他破例。 “为什么画我?”他问。 周轶拿过画本,在画上补了几笔又用画笔在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对画家来说这表示这幅作品已完成且她很满意。 她又看了两眼那幅画:“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嗯?” “你让我有灵感。”周轶笑着耸了下肩,“艺术家的爱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就在不久前丁琎还因她一意孤行爱给他惹麻烦而用这个词评价过她,那时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个贬义词,而现在他无比庆幸她是不可理喻的。 周轶侧过身坐着,把画本放在边上,用手上画笔的末端从他的喉结一路往下移动,眼神挑逗:“要给我当模特么。” 她凑近他,唇角微勾,唇瓣动了动。 她没出声,丁琎却看懂了她的口型——“全脱”,他额角一跳,抓住她在他身上作祟的手把她往后一推欺身压上。 周轶往后仰躺在床面上,薄外套顿时往两边散开,露出了内里半透的睡裙。 丁琎眼神黯黯,看着她声音低哑:“想看吗?” 周轶松开画笔,拿手去描画他的肌肉,指尖从手臂滑向胸口又大胆地往下走,她的手所到之处都是硬邦邦的,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着,似在忍耐着什么。 她轻轻吐出一个字:“想。” 周轶起身去够他的唇,丁琎迎合着她,他们鼻息相闻唇齿相碰,喘息声渐起。 彼此都不方便,周轶顾着他的伤,丁琎顾着她的身体,虽然情热但还算没有彻底沦陷,缠绵了会儿周轶躺在他怀中低低地喘着,丁琎来回抚摸着她的脑袋,暗自调整自己的呼吸。 时间滴答在走,房间里重归寂静。 周轶的手横在丁琎的腰腹上,脑袋枕着他的胸膛,阖着眼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丁琎背靠床头,指间绕着她的一缕长发,眼睛像是看着前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他的表情不是放松的而是带点踌躇。 半晌他低头:“周轶。” “嗯。” 丁琎停了下,不如平时果断:“陆谏他没事。” 这句话说出来他的情绪是极为复杂的,陆谏现在的情况周轶有必要知道,他也不打算隐瞒,只不过该怎么和她说,用什么态度和立场却是他拿不准的。 周轶闻言眼睛倏地睁开了,她眨了下眼想了会儿,抬头看丁琎,极快地说了几个字。 “托布克。” 丁琎着实愣住了。 周轶坐起身,眉梢一抬还隐隐有点得意:“没在身上对么,那你就要——” 话音未落,丁琎还能动的那只手就从裤兜里掏了掏,缓缓地拿出了个小玩意儿,正是周轶那天给他的羊骨头。 周轶蹙起眉头:“怎么换了衣服还放在身上。” 丁琎有些想笑,这回换他得意了,他抛起又接住那块骨头,看着周轶说:“你是和一名特战军人在玩游戏。” 周轶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真是职业病,对待一个小游戏都和上任务一样上心。 她低叹一口气,看着他:“丁队长,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 “是一件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事。” 丁琎挑眉,有了点兴趣。 “本来想赢了‘托布克’这个游戏换你一个原谅的机会,可是——”周轶不无遗憾地说,“没想到你把它带身上了,那我只好下次再告诉你了。” 丁琎想说什么,周轶不给他机会,她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下,道了声“晚安”后就迅速翻身下床往另一张床上去了。 丁琎手里攥着那块骨头,不由觉得纳闷。 明明是他赢了,怎么心里不太得劲? 第57章 丁琎第二天也没有着急出发上路,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路上奔波,又要时刻提防着有没有人来袭击,这会儿突然闲了下来周轶还有些不适应,像是紧促昂扬的乐章突然来了个和缓的间奏,她不习惯之余一时也找不到可以填补时间空白的事。 -- 第113页 出门有风险,丁琎今天严阵以待的模样看上去应该是有安排的,热黑和四马一直在城区周边勘察,周轶总不能还让他们给她当保镖,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所幸她来域时在行李箱里放了水彩颜料,这难得的空暇她可以画上几幅水彩画,不需要追求极致完美只需要随心所欲地勾勒上几笔聊以打发时间即可。 中午丁琎打包了吃的回来,进门就看到周轶搬了张桌子坐在窗前,她把长发随意挽起,低着头画得认真,连他回来了都没发觉。她已经画了一早上了,看来画画真是她的所爱,一旦投入进去就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 画纸上投下了一个暗影,周轶这才察觉房内有人,她抬起头看过去。 丁琎瞧着她的脸蓦地一笑,抬起手拿指腹抹了下她的脸,周轶看到他指尖的绿色颜料反应平静:“哦,沾到了啊。” “去洗个手吃饭。” 周轶把画笔放下,往画纸上吹了吹气后晾在一旁,她起身往浴室走,边走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丁琎看了眼时间:“不急,你还能画几张画。” 周轶洗了脸净了手后出来:“你在等谁?” 丁琎给她把饭菜摆好,刚要回答她的问题,门就被敲响了,外头一个大嗓门毫不客气地喊道:“丁队,我们来了!” 周轶被吓了一跳,往门的方向扫了眼又看向丁琎。 丁琎不太意外,他淡定地把手中的筷子放好,转身往门口走,手搭上门把往下一按,门甫一开一群人就跌了进来。 对,是“跌”,周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为首的几人踉跄了两步堪堪站稳,他们没看到身后的丁琎,率先看到的就是周轶。 关于周轶的身份他们早有耳闻,此时更是肃然起敬:“嫂子好!” 这一声差点没把房顶给掀开。 现在的场景怎么看都有些熟悉,周轶不由回想起热黑和四马第一次见到她时闹出的乌龙,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倒是没喊错人。 她快速数了数,房内的加上外面没进来的,少说都有十个人,这阵仗真够大的。 “立正,向后转!”丁琎一声令下,“都给我出去。” “我们都还没和嫂子说上话呢。”有队员嘟囔了一句,但屈于中队的“淫威”,他们不敢不从,个个老老实实地走出了房门。 丁琎等他们都出去了才对周轶说:“我去隔壁,你先吃。” 门一关,周轶才没忍住露出一丝笑来。 隔壁房里,本来还算宽敞的标间此时变得十分拥挤,“雪豹”小分队的人排成两列站得笔直,加上热黑和四马统共有十二个人。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皮肤是均一色的黝黑,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刚毅。 “丁队,我们连夜赶过来的,一来你就让我们罚站军姿,不太厚道吧。”排头的队员梗着脖子说。 后边的队员正想对他投以赞赏的眼神和崇高的敬意,不料下一秒他就怂道:“……起码让我们吃口饭再站吧。” “大熊,刚一点撒!”后排有人说。 那个被叫大熊的男人回头:“卡姆,一会儿五十公里负重你替我跑?” 卡姆瞄了眼丁琎,对上他严肃的眼神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在中队的注视下,队员们都不敢说话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那些年在北界山被丁琎操练的恐惧。 “你让他们去吃饭吧。” 就像是在了无生气的死水中突然注入了一滴活水,周轶出现在了房门口,她说的这句话在此刻简直就像是圣母玛利亚在造福人类,在队员们的眼中她的形象立刻就光辉伟大了起来。 周轶走到丁琎身边,队员们一个个双眼饱含感激之情地看着她,她一笑:“他们从北域赶过来应该都挺累的。” 丁琎本想照例训个话,周轶一个眼神过来他又没法儿驳斥她的话,只好冲他们摆了下手:“半小时后宾馆面前集合。” 队员们兴奋之余还有点瞠目,在队里除了陈队和陆哥谁都不敢忤逆丁队,他们平时虽常拿他开玩笑,但谁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命令他啊?今天他们算是开了眼界了,丁队还真有服软的时候,关键对方还是个女人,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们对周轶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谢嫂子!”大熊带头喊了句,之后队员们一个个都冲着周轶喊了起来。 卡姆还问了句:“嫂子,一起撒?” “不了。”周轶摇了下头,难得笑得温婉,“我和你们丁队一起。” “哦~”队员们眼神暧昧,开始起哄。 丁琎侧过头把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下,随后板起脸沉声说:“不想吃了是吧?” “吃吃吃。”大熊拉上卡姆,招呼着兄弟们出去觅食,顺道还和周轶道了声谢,“谢啦嫂子,我们就不打扰你和丁队独处了。” 他们一群大男人三邀五喝咋咋呼呼地离开了房间,军靴踏在地板上整栋楼都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雄赳赳气昂昂的。 周轶回头:“你好像我上美院时候的教官。” 她的意思是说他对队员有点严厉,丁琎虚揽着她的肩往外走,随手带上了门:“不严一点压不住他们。” “你刚进队的时候没有不服管教过吗?”周轶有点好奇,像他这样严以律己的人有没有过“叛逆期”。 -- 第114页 “有。”丁琎回想了下,也没隐瞒,“最严重的一次我被陈队派去守了半年的国门,618界碑那儿,大冬天下雪还要骑马巡逻边界线。” 周轶觉得稀奇:“犯了什么错?” 丁琎这会儿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了,过了几秒才回答她:“打架。” “和队友?” 丁琎摇头:“和西南军区陆战队的人。” 那时候年轻气盛,在一次军事演练中双方发生了矛盾,丁琎没忍住动了手,陆谏也随后加入了其中,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新一批“雪豹”里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见到他们动手,队员们哪里还有站着看的道理,到最后那场演练就变成了军事斗殴,虽然他们最后把西南区的那些家伙打趴下了,但也没落下好处。 丁琎和陆谏作为犯错典型被陈队痛骂了一顿,陆谏被派去了南域,在哈米尔高原的红普恰什国门呆了半年,而丁琎则被罚去了北域守界去了。 周轶听着他这段经历觉得好笑之余又觉可惜,不是说他现在沉稳克己不好,毕竟人是会成长的,他现在是队里的中队,以后特战队的重任一定是会落在他肩上的,他也必然要比以前更加靠得住才行。 她遗憾的是她没能亲眼看到他跋扈不羁时候的样子,要是她能早点认识他就好了。 周轶思及此才想起以前陆谏很少和她提起他在特战队里的事,更少和她说起过他的队友,至于丁琎,他倒是和她说起过几次,但是并没有想要给她引荐介绍的意思,更多时候只是提了一嘴,说自己有个生死之交的拜把子好兄弟。 她猜陆谏根本就不想让她和特战队的人扯上关系,但世事难料缘分未定,她还是和丁琎遇上了。 丁琎和周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吃饭,他给她夹了一箸菜:“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我让热黑和四马陪着你?” 周轶觉得很奇怪,反问他:“我很粘人吗?” 丁琎摇头,是他,他不放心。 “你忙你的吧,我不乱跑。”她一笑,“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听话。” 丁琎无奈,但愿是吧。 吃完饭丁琎就出了门,他让热黑和四马务必保护好周轶,别让可疑人物靠近她,之后就和小分队一起出发了。 他领着他们先去了趟前天晚上和VIRUS成员激战的大峡谷,现场除了血迹外没有尸体,看来那晚之后有人来过峡谷,VIRUS还有人藏在车兹,在没查出他们是怎么潜入荆国前根本没办法根除这些毒虫。 丁琎让小分队的人分头在峡谷里仔细勘察了一番。 “丁队,没发现有人。” “我这边也没有。” “我也是。” 成员陆陆续续地回来汇报情况,在峡谷里皆是没有发现有人藏着,狡兔三窟,这些VIRUS的人东逃西窜,要集中打击不太容易,这样隔三差五地袭击于他们而言是十分不利的。 “都听好了。”丁琎待队员都回来后才开始下达任务,他这会儿神色肃穆,眼神坚毅带些狠绝,俨然一副队长风范,“陈队应该和你们说过大体的情况,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斯坦国交流团的人,他们明天就会离开车兹走西线去苏恰,VIRUS的人一定会有所行动,你们跟上,别暴露行踪,敌不动我不动,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把他们引出来而是把他们引走,让他们以为我是带着周轶走的西线。” “报告!” 丁琎看向大熊:“说。” “如果对方发动袭击……” 丁琎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果断道:“直接击杀不留活口。” “明白!” 丁琎答应之后会把名单交给交流团,作为交换他们也答应配合他的计划,先把VIRUS的人引开,确保周轶能顺利到达苏恰。 只有先清除绊脚石再赶路才能花更少的时间到达目的地,拿到关键信息之后他们就可以无所顾忌赴尽全力对域内的敌对势力进行绞杀了。 从峡谷出来,丁琎和小分队又去了车兹附近一些人烟荒芜便于藏身的地方搜查了一圈,显然VIRUS的人反侦察能力不弱,这些地方中有一两处能发现有人呆过的痕迹,但早在丁琎他们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撤离了。 看来他们也很谨慎,基本上不会在一个地方长呆,除非那些人主动现身,否则真要找到他们少不了要费时费力。 在车兹附近搜了一番,天幕拉黑时丁琎他们才折返回市区,一到了有信号的地段,丁琎就立刻给热黑打了个电话询问周轶的情况,得知她平安无事后他才放下心,当然这一举动也招到了队员们的调侃揶揄。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丁队总算是开了窍懂得“有花堪折直须折”这个道理了。 在车上时,卡姆还笑着说:“这下好了,丁队和陆哥比了这么多年,这等陆哥归队后你们也不需要再隔三差五去训练场比试了,胜负已定,丁队以后算是翻不了身了撒。” 大熊没转过弯来:“为啥?” “啧,你傻啊,陆哥以后就是丁队的大舅哥了,他敢赢么?” 车上众人恍然大悟,丁琎却糊涂了:“大舅哥?” 大熊拍了下丁琎的肩,一脸凝重:“丁队,你不是中暑了吧,这么简单的关系你都捋不清?” “你看啊,周轶姐是陆哥的妹妹,她——” “妹妹?”丁琎遽然坐直了身体,眼神在队员们的脸上逡巡了下,发现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他拧紧眉头,“周轶是陆谏的妹妹,谁说的?” -- 第115页 卡姆被一唬,如实回答:“陈队啊,他说陆哥把重要线索发给了他的妹妹,你又一路保护着周轶姐,不是她还能是谁?” 丁琎着实懵了。 大熊摇头晃脑的:“陆哥也真是,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也从不和我们提提,一点口风都不走,这不是把我们当‘雪豹’,是把我们当‘色狼’来防啊,忒不厚道了。” 卡姆应和:“还好最后肥水没流到外人田里去,丁队,攒劲!” 被夸“攒劲”的丁琎此刻就觉得脑袋后头被人突如其来地敲了一棒槌,一阵头晕眼花之后,脑袋里涌起了许多零碎的片段。 他胸腔里有火球在滚,烧得他眼底都红了,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按捺住情绪,抬手拍了下前头的座椅:“加速!” 第58章 丁琎和陆谏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其实往后去回忆里挖掘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那时候他没往心上去,也没怀疑过他说的话。 丁琎犹记得一次训练结束,队员们横七竖八地瘫在训练场上,往常他们练完都会聊上一阵,那天不知道怎么的就聊起了家人这个话题。他们当兵的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就算是逢年过节也很难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顿饭,军人无愧祖国无愧人民,唯一心中有愧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因此这个话题显然很有共鸣,几乎每个人都有话要讲。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四马先提起了自己的妹妹,那时他刚被选进“雪豹”,还不太适应队里高强度的训练,说起自己的小妹时居然落泪了,这一下勾起了队里很多人的心事,丁琎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队里有不少人都是当哥哥的。 “小妹今年几岁啊?”卡姆问了一句。 大概是军人的敏锐的直觉,四马一下就嗅出了不寻常,他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未成‘连’的姑‘凉’‘里’也不放过?禽兽!” 卡姆哈哈大笑:“你也知道我们当兵的脱单不容易撒,‘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妹还没成年?没事,我可以等她几年撒。” 之后四马和卡姆就打闹成了一片,原本感伤的氛围全无,大家又开始插科打诨甚至开始故意询问那些当哥的队员他们的妹妹的年纪,大有立刻就想把终身大事提前定下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谁问了丁琎和陆谏有没有姐妹,丁琎是家里的独苗,而陆谏……现在倒回去想,那时候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给了那些心怀鬼胎的队友们一脚,骂咧了句:“都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刚练的不够是吧,起来,我陪你们再来一轮。”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刻扶腰摸腿叫苦不迭。 丁琎知道他闹着玩的却还是故意说了句:“怎么这么大反应,你不会真有个妹妹吧?” 陆谏一屁股坐在他边上,仰头看着北界山星云密布的天穹,语气突然就郑重其事起来:“我要有个妹妹,绝对不会把她介绍给队里的人,最好她这辈子都别和军人扯上关系。” 丁琎闻言诧异,转头看他。 陆谏叹口气接着说:“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在任务中翘辫子嗝屁,朝不保夕死生未定不说,没办法顾家,暴露了身份还会给亲近的人招来杀身之祸,哪家姑娘跟了我们不倒霉啊?” 丁琎缄默,端起枪和放下枪总要辜负一方,自古世无双全法,这个道理他也是明白的。 “我的妹妹,我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把她往火坑里推。”陆谏语气极轻,叹也似的,又极重,发誓一般,“我只希望她这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永远做她想做的事就好,嫁不嫁人无所谓,反正我会守着她一辈子。” 丁琎那时只觉得他突然感性了起来,他只当他是联想到了军人的宿命难免有些感伤,所以代入感强了些,现在想来,那哪是代入感啊,那他妈是真情实感,他是真的有个宝贝妹妹。 “丁队,你们回来了撒。”热黑等在宾馆门口,见到丁琎一行人上了车立刻迎上去。 丁琎快步走近,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周轶和陆谏是兄妹?” 热黑被劈头盖脸地问懵了,片刻才老实应道:“对啊,亲兄妹,陈队说的撒,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热黑是真以为丁琎是知道这事的,毕竟他也算是当事人,他和热黑之前问的时候他不还点头了么,如果他不知道周轶姐和陆哥是亲兄妹,那他以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丁琎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绷着脸问道:“周轶呢?” “在房间里,四马——” 丁琎没等热黑说完就错开了他,阴着脸脚步沉沉地往宾馆内走,留下了面面相觑的队员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突然动了怒,但他们也不敢问,要知道“雪豹”里的训练强度等级由低到高分别为——刀山、火海、炼狱、生气的丁琎,这会儿惜命的谁敢往枪口上撞啊。 丁琎上了楼,四马在廊上看到他立刻打了个招呼。 “下去吧。” 他一开口四马就打了个哆嗦,这罗刹一样的气场真是久违了,他不敢多留,一溜烟就跑了。 丁琎拿出了房卡却没立刻刷卡开门,他心中无端焦灼,知道真相后他一路赶回来就想当面质问周轶,这会儿到了门前却又莫名踌躇。 或许他应该先自我冷静一下。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周轶的身子藏在门板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有些疑惑:“刚才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怎么不进来?” -- 第116页 丁琎喉头滚了滚,垂下眼走进去。 周轶关上了门,刚转过身就被人按在了门板上,丁琎一手压着她的肩让她动弹不得,她微愣抬眼瞧他:“丁琎?” 丁琎目光下走,她身上穿着的居然是他的衣服,一件纯黑T恤,是他昨晚洗了晾在浴室窗台上的,T恤的下摆堪堪才到她的大腿根,她下身没穿长裤,两条莹白的长腿露出来,膝盖微弯。 周轶解释:“我刚才洗澡忘拿睡裙了,就拿你的衣服先——”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堵上了,丁琎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改为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抬头,他吻得狠,几乎是在她唇舌上攻城略地,像是要把她肺里的氧气都消耗殆尽才罢休。 丁琎着实是有火气,陆谏和周轶这两兄妹真是把他骗的团团转,他想起这些天来内心的矛盾和挣扎,他在情与义之间艰难抉择,自认负了兄弟心中有愧,现在想想他之前多纠结就有多可笑。 而周轶,她始终都知道这一切却一直没点破,任他独自摇摆,与爱欲做无谓的抗争,她心安理得地旁观着,甚至还可能颇为得意沾沾自喜,因为他最终选了她。兄弟情义可以说得上是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最看重的情谊,陆谏又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她不会知道他到底背弃了什么才向她迈了一步,这就是他会动怒的原因。 周轶难受地低吟了声,丁琎最后啮咬了下她的唇瓣才松开箍住她下巴的手。他后退一步,正想转身去倒杯凉水消消火,谁料周轶抬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她贴近他,轻轻一跳双腿夹住他的腰,丁琎条件反射地伸手抱住她不让她往下掉。她这个姿势盘在他身上,本来就不长的T恤骤然往上缩,她下身只着一条内裤,丁琎的手掌直接就罩在了她的臀上,隔着一层布料完全抵不住两人体温互换。 这下两人高低位置调换,周轶比丁琎还高了一个脑袋,她环住他的颈背,低头去寻他的唇,一啄一啄地挑逗着他,呵气如兰。 她是没敲清楚状况,这会儿还敢火上浇油,丁琎躲开她的唇,沉声用惯用的命令口吻说道:“下来。” 周轶的动作停了下,旋即搂得更紧,凑过来就要亲他,他躲开她也不气馁,转了个方向细细地去吻他的侧脸、耳朵又顺着往下咬了下他的颈动脉,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丁琎差点忘了她向来不听话,吃软不吃硬,但今天他没心情和她说好话,此时也只想好好教训她一顿。 他抱着她往床边走,手一松想把她放下来,周轶却拉着他一起往床上倒。 丁琎敏捷地用手一撑才没压到她,他欲要起身,周轶手上脚上勾着他不放,他盯着她眼眸深深:“松手。” 周轶又往他身上靠,她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居然还有胆从他的衣摆里钻进去。 她的手冰凉凉的,游蛇般滑动着,丁琎的表情始终是绷着的,这会儿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危险,他声音黯哑,似善意的提醒又如迫人的警告:“周轶,你别自讨苦吃。” 周轶吻了下他的喉结,勇者无惧,她眼梢一扬风情尽露:“你能拿我怎么样?”这幅笃定、志在必得的模样让丁琎眼底发红,对他,她始终如此,游刃有余,拿准了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所以才无所顾忌地玩弄他。 丁琎的怒气值蹭的往上冒,他跪在周轶的双腿间,耷下眼睑盯着她的脸脱下自己的外套,又利索地脱下自己的背心赤膊上阵。 周轶欲要坐起身被他一推又躺了回去,他掐着她的腰不让她后退,抓着衣角直接就把她身上的黑T掀了上去,她没穿内衣,赤裸的身体就这样全然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丁琎心里那簇火烧到了喉头,他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所以说刚才他就应该先喝一杯水,偏偏她不识抬举还要来撩拨,这下要让他冷静就难了。 “丁琎。”周轶扭动了下,她的T恤只脱到一半,两只手被缠着动不了。 丁琎的眼眸愈加幽深了,他覆身贴上去,肉与肉直接相贴,周轶被他烫得瑟缩了下,手上还在和衣服作斗争。 她在他肩颈外咬了一口,丁琎吃痛,在她的颈窝那儿吻了下。 周轶松开齿关,在他耳边说:“你一会儿别后悔。” 丁琎沿着她的颈线缓缓往上亲,一路吻到了她的耳廓,他的一只手已经攀上了高峰揉了揉:“我给过你机会了。” 周轶耐不住吟哦了声,声调婉转,丁琎脑门一紧,觉得有点要命。 “我也给过你机会了,丁队长。”周轶把双手从衣服里解脱出来,她没推开他,反倒勾住他的脖了,微微挺胸迎上他。 她在挑衅,丁琎觉得她根本不明白在这种时候挑衅男人的下场。 他们像在较劲,互不相让,彼此抚摸着亲吻着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 丁琎在周轶胸口上啮咬了下,微微起身摸上自己的裤腰带,周轶贴上去,轻轻地在他耳畔吹了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丁琎脑中“叮——”地骤响,扭头对上她狡黠的双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探手往她腿间摸了下,顿时才明白她是有恃无恐。 周轶摸着他的腹肌块垒,嘴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我提醒过你了。” 丁琎吐了口浊气,这下神思倒有些清明了,色令智昏真是要不得,一不小心又被她下了一城。 -- 第117页 他黑着脸拉开周轶流连在他身上的手,探身拿过那件黑T动作略有些粗鲁地给她套上:“抬手。” 周轶这会儿倒乖了,任由他帮她把衣服穿好,两只葡萄似的眼睛缀着笑意藏都藏不住,那得意的神情就差没笑出声来了。 丁琎盯着她浑身绷得紧紧的,身上热汗涔涔还喘着粗气,眼神尚且还没完全恢复清明,情欲在里头翻涌,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她身体皮肤滑腻的触感,身上还有她咬过的痕迹。 他暗道自己麻痹大意了,周轶明明知道他今晚动不了他还死命撩拨他,把他的欲望唤醒了又看着他被反噬。他对她是又气又没辙,总不能像罚队员一样让她下去跑个五十公里,现在这情况自讨苦吃的到底是谁? 丁琎后撤一条腿准备下床,他睨了周轶一眼:“一会儿再收拾你。” 周轶却跪起身,拉住他的手往后仰,丁琎没防备被她一扯倒在了床上,她趁机贴近他,埋头在他颈侧蹭了蹭。 丁琎皱眉,低头声音沉沉:“还闹?” 周轶埋在他颈窝里,一只手顺着他的人鱼线往他裤腰带里钻。 丁琎浑身一震,立刻按住她的手。 周轶抬头,眼里雾气蒙蒙的,她朱唇轻启,塞壬似的会迷惑人心:“我帮你。” 第59章 …… …… “丁队长,你知道我这双手多贵吗?” 丁琎蓦地回想起兰兮芝说过的话,她说周轶的这双手是上了保险的,对画家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手更重要的?这么一想,他的呼吸声更重了。 丁琎度过了一段不知该说是销魂还是折磨的时光,他们相拥着躺了良久,待喘息声渐平,他低头亲密地吻了吻周轶的发旋,拉出她的手抱起她去浴室洗洗干净,随后把她放在另一张床上,自己回浴室迅速洗了个战斗澡。 冲了澡换了裤子出来,丁琎抬眼就看见周轶跪坐在床上,一双多情的眼瞅着他,嘴角牵起,笑得极为隐晦。 他脑子一热,又回想起了刚才蚀骨销魂的滋味,嗓子眼突然发干。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没两秒就喝尽了,周轶在床上对他说:“我也渴了。” 丁琎于是又给杯子倒满水,端过去递给她,周轶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水珠沾到唇上她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见了又联想到她刚才露骨的发言一时又动了邪念,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 要是问“雪豹”里的人,队里谁是最有自制力最有成为柳下惠资质的人,十有八九丁琎的得票数会是最高的,就连丁琎都自认是个不重欲的人,可今晚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知——不是他光风霁月坐怀不乱,是他以前没遇见周轶。 周轶扫了眼他胳膊上的绷带:“伤口没崩开吧?” “嗯。” “让你发这么大火。” 丁琎把杯子放在床头桌上,刚才这么来了一场他差点忘了今晚他本来想和她好好地谈上一谈的,本来他是被欺骗的那一方,理所当然有发难的权利,可现在他还真没法儿拉下脸兴师问罪,否则显得他好像是个不知好歹下了床就不认人的小人。 周轶躺回床上,掀开被子拍了拍示意丁琎上来。 丁琎去把房里的灯关了后躺上去,他背靠着床头,周轶往他怀里一钻,倚靠在他肩上,丁琎半搂住她的腰,脑袋里琢磨着该怎么和她提陆谏的事。 还没等他想出个折中的提法,周轶先开口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你今晚是不是因为陆谏的事生我气了?” 陆谏怔了下,他什么都还没说她就已经猜着了,他又一想,她既然早猜到了他动怒的原因还故作不知地缠着他挑逗他,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打算,把他的怒火变成欲.火,用另外一种形式发泄掉了,否则此刻他们怎么可能还心平气和地一起躺在床上? 他心头一梗,顿时懊恼自己又中计了,中的还是他以前十分鄙弃的美人计,这要是被手下的队员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挤兑他。 他不应声儿周轶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其实也不难猜,她和丁琎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之前也有过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时候,但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眼里冒火表情阴沉的,她一想便知他生气的原因,除了陆谏还能有什么事让他发这么大的火? “为什么没说实话?”丁琎声音沉闷,像是从胸腔直接传进周轶了的耳朵,又在她的耳道里转了一圈。 “对不起。”周轶难得服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事儿她自己也觉得做得不对,的确是触犯到他的底线了,她温言,“我们在草原看日出的那天,我告诉你我和陆谏认识,你说你们是队友,关系还很好,我就以为你是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的,我没想到陆谏他没和你说清楚。” 听到这丁琎立刻就想狠揍陆谏一顿,这么多年兄弟连他也严防死守,他哪是没说清楚啊他根本就是在忽悠,以前他误会“一一”真是他一生所爱的恋人,他不解释不说还真敢认。 “那晚在琼纳斯镇,你说我是他女朋友我才知道你一直都误会了,也难怪那两天你一直疏远我,原来是怕‘芳心错付’啊。” 周轶还有心情开玩笑,丁琎都快怄死了,他捏了下她的腰:“当时为什么不解释?” 她回想了下当时的心境,不想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遂坦白道:“就是想让你再误会一段时间。” -- 第118页 周轶当时的想法着实是有点恶劣不磊落的,她在得知陆谏并没有说破他们的关系后顺势而为,从善如流地想再骗他一阵子,看看他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丁琎这个人,克己复礼极度自控,对待感情也是如此,有自己的计划,稳扎稳打绝不冒进,如若不加点催化剂让他挣扎失控体会下求而不得的感觉,他又怎么会在短短的几天内对她这么上心? 人心都是有欲望的,她就不信他是个圣人一点私欲都没有,她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的把他的欲.望激发出来。 丁琎听她答得这么坦然反倒不知道要从何指摘,就这么放过她他心里也不甘心,总要让她长点记性以后再不敢胡作非为才行。 周轶一直没听到他讲话,微微抬头,借着床头灯的光看他:“还没消气?” “嗯。” 周轶身体一动,把手搭在他的腹部上,款款道:“我刚才的道歉还不够诚意?” 她若有所指,丁琎心领神会,一把抓住她又开始不老实的手,低斥一句:“好好说话。” 周轶埋在他胸口笑,末了双手环住他的腰索性道:“那你就气着吧。” “……” 丁琎一口气吊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堵得慌,她打算就这样把这一页给揭过去? 他正想表达下不满,周轶突然开口问:“陆谏以前没和你提过他的家庭吗?” “很少。”丁琎想了下,“他只说过他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是跟着妈妈长大的,他上军校的第二年她就因病去世了。” 他说着就想到了一点,既然陆谏和周轶是亲兄妹,那他的妈妈自然也是她的。 丁琎垂眼却只能看到她的发旋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唯听见她轻声说:“我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无意义地一笑:“我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丁琎的心揪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聊以安慰。 室内昏暗,世间的尘嚣都远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说说心事。 周轶难得地想和他聊聊,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娓娓道来。 周轶的母亲陆曼是一名出色的舞蹈家,她年轻时候是舞团里的首席,习舞之人身段有致面容姣好,加上她性格温婉待人体贴,因此追求者无数,周振国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他才刚创业不久,虽说小有成就但在陆曼的众多求娶者中并不突出,但好在一心尚诚金石为开,最后也是抱得美人归。 结婚后他们感情日笃,说是蜜里调油鹣鲽情深也不为过,周轶翻看以前关于母亲的报道,报纸上总说周振国待她十分好,她寻了个好归宿。周振国的确是个颇有远见的企业家,他野心勃勃杀伐决断颇有胆识,公司在他的领导下日渐步入正轨,在行业内展露锋芒,不过几年市值就翻了个好几倍,股票大涨。 公司壮大,周振国自然更忙了,陆曼体谅他,在怀孕后就隐退舞坛专心顾家。陆谏(那时候他还姓周)出生后,周家上下大喜,周振国喜得一子欣然大悦,对陆曼更是百般疼爱。但人心会变,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就在周振国身上验证了。 陆曼怀上第二胎时,周振国出轨了。 说到这儿周轶停了下,丁琎抚着她的背给予无声的慰藉。 周轶开始记事时还天真浪漫地以为自己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周振国虽然忙但不会不着家,对她和陆谏也算是尽心尽力,至少很小的时候她还曾觉得他是个好爸爸,至少比现在好上许多。直到周轶五岁时,一个陌生的女人领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找上了家门。那女人也是舞团出身,严格说起来还要尊称陆曼一声师姐的,由此可见周振国可谓是“从一而终”啊,就钟意这种风情的女人,正室外室还从一个舞团里找,一点都不避嫌。 陆曼大受打击,和周振国大吵了一架,平日里陆曼是贤妻良母,与邻里交好,和她相处过的人无不夸赞她的为人。周轶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她那时还小,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架,他们吵架的时候陆谏就抱着她躲在房间里反复哄着她,想来那时他已经懂事,也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周轶自嘲地笑笑,语气凉薄:“周晞和我同龄,只比我小五个月,他人前一个家人后一个家,两头跑倒不嫌累得慌。” 陆曼为人温和但清高,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还和别的女人育有一女?离婚是板上钉钉无可转圜的事,唯一的需要解决的就是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他们协商好一人养一个。周振国的母亲是个极为传统的女人,重男轻女,非要周振国留下儿子,可陆曼不同意,陆谏也不愿和母亲生离,他的意愿尤为重要,周家老太太虽极力反对,但周振国却道尊重孩子的意愿,因此最后被留在陆家的就是年纪尚小还不懂事的周轶,她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分开,她又为什么以后不能和哥哥住在一起了。 周振国和陆曼离婚后,周轶在周家过得并不好,第三者带着周晞住到了家里,她一下从妹妹变成了姐姐,一点过渡的时间都没有,她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周家老太太不待见她,她觉得是她把他的宝贝孙子给挤走了,后来的那些年月里,周轶就像是周家的局外人,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她格格不入,也就养成了不爱和人亲近的性格。 -- 第119页 周轶因此怨恨了陆曼很多年,连带着也排斥起了陆谏,她总觉得如果当初她带走的是她,或许她就不会过得这么郁郁不乐,直到她离世,陆谏给了她一封遗书。 陆曼孤傲,离开周家时没有拿周振国半分钱,虽然她在舞团当首席时也有一点自己的积蓄,但是要养活自己和养大一个孩子仍是不容易,而重操旧业已是不可能,她把一个舞者最好的那几年给了周振国,再想重回顶峰是痴人说梦。 陆曼说女儿要富养,待在周家周轶能有好的物质环境,如果当初她带走的是她,那她就不会成为天才少女画家周轶而会被生活磨得平庸,就算她怨恨她,她也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去美院读书的时候她来看过我,我还和她吵了一架,要是我早点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就不会——”周轶的情绪突然一落千丈,意兴阑珊地说,“和她赌气。” 丁琎听她说了这么多,想到她自小在周家的处境,虽她只是几句略过,但不难想象她的难处,他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低声道:“这不怪你。” 周轶只是一时有点感慨但并不感伤,她把自己的家庭背景讲完后抬头去看他:“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什么画你么。” “嗯。” “因为你和周振国不是一类人。” 丁琎好像有点懂了。 周轶打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及至她长大,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不少,多是觊觎她的姿色想一亲芳泽或是看中了她的家境欲做周振国的乘龙快婿的,她早早地对男人失去了信心,更别提男女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周振国娶陆曼时想必也是爱的,可他最后还是没抵住花花世界的诱惑。所以她一直觉得世上男人多薄情,山盟海誓俱是不可信的,这也就是她从不画男人的原因——浪费颜料。 可丁琎却和以往接近她的男人都不同,他正直、自制力极强、信守承诺也从不花言巧语,她莫名地就会想相信他。 周轶点着他的胸膛,语气凉凉:“要是你敢背叛我——” 丁琎默了下说:“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 他不用各种承诺来向她保证,也不取悦于她,而是用一个不解风情的回答来表明心迹。 周轶怔住随后抱着他说“好”,然后笑得不可抑制:“听起来挺不错,丁队长,你可做好准备,我要缠着你不放了。” 听着她的笑声,丁琎整颗心都柔软了,他毫不犹豫地应她:“好。” 第60章 宾馆二楼廊上一群大老爷们蹑手蹑脚左推右搡的和做贼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犯罪团伙正在准备入室抢劫呢。 卡姆示意队友们安静,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会儿,回头悄声说:“没动静啊。” “不是吧,丁队刚那么生气,他不会把周轶姐给折腾晕了吧?”大熊面露忧色。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十分有可能。 四马觉得丁队应该有分寸,但也怕他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万一周轶姐真被他折腾出什么好歹来,陆哥回来他们不好交代啊,左右为难之际,四马推了把热黑:“去,‘里’敲个门。” 热黑瞪眼:“你咋不去撒。” 四马挠挠下巴,转头看向大熊:“要不‘里’去?” 大熊忙摆手:“这不是上赶着送死么。” 四马往后扫了众队友一眼,以往面对敌人慨然赴死的“雪豹”这会儿都怂了,他没办法只好说:“锤子剪刀布,谁输谁上。” 队员们摩拳擦掌,还没等他们展开架势,房门自己开了。 丁琎开门走出来后顺手带上门,拉下脸瞧着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队员,沉声问:“干嘛呢?” 队员们立刻一个站得比一个还笔直,卡姆呵呵笑着,提了提手上打包回来的食物,一脸谄媚:“怕你饿,给你带了吃的,正想敲门呢。” 他还机灵地冲屋子里喊了声:“嫂子,你饿么,我们带了夜宵回来,吃点呗?” 没一会儿,屋内周轶就应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听到周轶的声音,众人松了口气:还好没晕。 四马捏了把虚汗,对上丁琎的视线,小心地问:“丁队,吃吗?” 丁琎忙了一下午,晚饭也还没吃,刚才又消耗了能量,这会儿才觉得胃里空空,的确是有点饿了,他接过卡姆手上的食物,又转头问热黑和四马:“周轶晚上吃了吗?” 热黑说:“姐说没胃口,只吃了点水果。” 丁琎拢了下眉头,知道她是刻意在控制饮食,他抬头扫视了圈:“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按计划进行。” “明白!” 丁琎转身要回屋,四马壮着胆子喊住他,他咽了咽口水,委婉道:“丁队,周轶姐是个姑‘凉’……” 丁琎给了他一个“还用你说”的眼神,四马干笑两声:“……她是千金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不像我们这帮大‘脑’爷们儿皮糙肉厚的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四马在丁琎犀利的眼神注视下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牙一咬心一横道:“‘里’悠着点啊,别把周轶姐折腾过头了。” 他说完没敢留下,扭头脚底抹油就往隔壁房间跑,他一跑剩下的队员立刻作鸟散状,没一会儿连人影儿都看不着了。 丁琎冷哼了下,不和这些皮猴计较,他和周轶,谁折腾谁还说不定呢。 -- 第120页 他拎着打包的食物回了房里,周轶正在浴室里冲澡,刚又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她不舒服,她简单地冲洗了下把自己的睡裙换上,又把换下的衣服洗了拧干挂在窗台上。 从浴室出来,丁琎正坐在房间里的小桌旁,桌面上摆着食物,应该就是热黑他们打包回来的夜宵。 房里的电视开着,是周轶故意打开的,刚才四马他们在门外,她是为了掩盖下水声。 “热黑说你晚上只吃了水果。”丁琎抬眼看向她,眼神忽闪了下挪开,虚咳几声说,“披件衣服,过来吃点东西。” 周轶上半身真空,她没听他的话去穿外套,很坦荡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摸都摸过了还不好意思看?” “……”丁琎在心里一叹,不打算就这个话题展开细说,他把一份凉皮推到她面前,“凉皮没什么热量,吃点儿。” 周轶接过他递来的一次性筷子,拌了拌凉皮:“养胖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丁琎眼皮都没抬,淡定道:“摸起来舒服。” 周轶一口凉皮还没咽下去,石破天荒地听他开了黄腔,一时惊诧就呛住了,丁琎给她倒了杯水,她顺过气后就忍不住开始笑,一笑就止不住了。陆美美曾经说过她的笑点很奇怪,一般人轻易不能让她发笑,但丁琎就有这种本事,周轶觉得他可能就长在了她的笑点上。 她笑靥灿烂,丁琎看着忽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总是表情冷淡一脸疏离,看起来不太好亲近,可现在他已经渐渐把这个初始印象从脑海中摘除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美食节目,女主持人正在絮絮地介绍着域城当地的特色美食,此刻她正在说着乌恰克族的“奶疙瘩”,语速不徐不缓,音色纯润悦耳,这个声音在深夜里是能抚慰人心的。 周轶托着下巴盯着电视饶有兴味地看着,丁琎把自己的一份凉面和两串羊肉串吃了,抬眼见她那份凉皮没吃多少,不由道了句:“专心吃饭。” 周轶回过头:“乌恰克族的奶疙瘩,之前在草原我没见到过,好吃吗?” “一种自制的奶制品,一般人吃不惯的,很酸。”丁琎问她,“想尝尝?” “也不是,就是好奇……”周轶顿了下,眼神又往电视屏幕上飘去,“她让你转业的时候你没考虑过吗?” 丁琎知道她指的是谁,一开始他就听出了那个女主持的声音,不是他旧情难忘,是他记性好。 “没有。”他答得很果断。 周轶“啧”一声:“好绝情。” “……”丁琎觉得有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事情和她说清楚,他清了清嗓子,神色也郑重了些,“周轶,我的职业有一定的危险性——” “嗯,别出事就好。”周轶用极淡的语气轻易就打断了他略微沉重的发言,她听个开头就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职业危险身份特殊,没办法给她平常恋人该有的陪伴和照顾诸如此类的,她不图他这些,也不会要求他为她放弃自己的职业。 “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只想参与没想要改变。”周轶平铺直叙,她很冷静,在相互独立这方面绝不丧失理智,也不会拿捏着丁琎对她的感情来要挟他必须为她付出点什么,恃宠而骄也得心里有分寸才行。 丁琎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严肃的对话,却没想到周轶轻而易举地就打消了他的顾虑,她心思通透,有时骄纵有时又十分善解人意,很多人只看到她骄纵的一面却没体会到她通情达理的一面,他没法用短短的几个词来简单概括她,如果真要给她下个定义,他只能说——她是他喜欢的样子,她的方方面面他都能接受,好的坏的他都不排斥。 周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丁琎拿过她的筷子:“不想吃就别吃了,去睡吧。” “嗯。” 周轶把自己的凉皮推给他,起身去浴室刷了个牙,出来后就躺上床把电视关了。 丁琎把她的凉皮解决后收拾了下桌子,简单洗漱后就出来了。 周轶躺的是他昨晚睡的那张床,他们刚在她的床上旖旎了一场,她可能觉得再睡上去有点膈应。 他倒是无所谓,关了灯脱了上衣正想往她的床上躺,周轶出声了:“你想和我分床睡?” 丁琎脚步一顿。 周轶把被子掀开一半:“睡过来。” 丁琎只犹豫了一秒就踅足走了过去,标间的床不大,他躺下就占了一半,周轶往他怀里钻,贴着他睡。 “热吗?”她问。 丁琎不知道他问的是哪种热,如果是气温,域城晚上普遍凉快,室内不开空调也不会太过燠热,如果是体温,那是有点。 他拍拍她的背:“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周轶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去苏恰?” “我们走沙漠公路去玉城。” “玉城?陈淮景和兮芝去的地方?” “嗯。” 周轶没问他为什么变换了路线,总之他有安排,在车兹的这两天算是她在域城里最闲适怡然的日子了,想到接下来又要提心吊胆地开始奔波她就气不打一出来,而这一切都要怪一个人。 “你有把握救出陆谏吗?”她突然问。 “嗯。”丁琎反问,“担心他?” 周轶冷哼:“他最好活着回来。” 她的语气大有要好好修理陆谏一顿的样子,丁琎笑了下,又想到今天晚上她和他说了她父母的事,倒是没多提陆谏,听她每次都直呼其名他不由问:“你和你哥关系不好?” -- 第121页 “没有。”周轶措辞,“我们和普通兄妹的相处模式不太一样。” 周轶小时候是很黏陆谏的,周振国和陈曼离婚后,他们就鲜少见面,虽说是亲兄妹但他们没能在一起长大,她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怨恨着陈曼也顺带着看陆谏不太顺眼,也因此长大后她和他不像一般兄妹那样亲近。 但这只是周轶这边的想法,单说陆谏这个哥哥其实可以说是做的不错的,就算周轶再怎么给他冷脸,他也从来不生她的气,反而时时惦记着她。他上军校时只要能出校的日子都会去美院看她,后来她出国学画,他也会隔三差五地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打的多了她还不耐烦,就连同学都以为她在国内有个男朋友,说是自己的哥哥还没人信,谁家的哥哥这么粘人?后来她回国,他被分到了部队,他没办法时时去看她,但每次结束任务他都会和她报个平安,一有假就会回内地看她。 陆曼去世后,周轶对陆谏不再那么反感了,说起来还有点依赖,周振国于她虽是父亲却鲜少真正关心过她,而陆谏是真正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去年他说要出门执行任务,这次时间会久点,顺利的话半年能结束,他说到时候他会第一时间联系她,让她别担心。周轶那时心里吃惊但没多问,问了他也不会说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的,顺利的话要半年,不顺利呢? 今年过年,周轶一直没接到陆谏的电话,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她联系不上他还背着周振国去了趟陆曼的老家,左邻右舍皆言陆谏没有回来过。半年之期到时,陆谏还没主动找她,这说明他的任务进展的不太顺利,这下周轶着实有些慌了,但她也寻不到门路去打探他的消息,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他出事了,部队上的人肯定会告知她的,毕竟她是他的直系亲人。 直到她收到了他的邮件,她原以为这次他换了种方式和她联系,所以她来了域城,想当面确认下他的情况,最好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顿。后来遇上丁琎,她才知道他是真的出事了。丁琎以救出陆谏为由把她留在了域城,一开始她心里虽不愿意,但想到陆谏也就同意了。 这一切因他而起,也必定要因他而终不可。 周轶絮叨着说着她和陆谏之间的事,丁琎耐心地听着,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节奏越来越缓,他摸着她的后背示意她睡觉。 周轶打了个哈欠,把手横在丁琎腰间抱着他,她的脑袋就搁在他没受伤的这只胳膊上,阖着眼犯困的样子像极了慵懒的苏格兰折耳猫。 “丁队长。” “嗯。” “明天我的例假就没了。” 这只小猫睡前还不忘挠他一爪子,丁琎强迫自己忽略她的暗示,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沉声道:“别再招惹我,快睡。” 第61章 第二天一早丁琎集中了小分队的队员,最后再训了下话就让他们按照计划开始行动,热黑和四马仍然跟着他和周轶,等小分队的人全副武装出发后,他们也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车兹,准备往玉城方向去。 域城南部有一片极大的流动沙漠,玉城在域城的最南端,可以说是沙漠中的城市,虽然经济发展的不太景气,但它所产的玉石却是闻名遐迩,否则这座城市也不会以“玉”命名。从车兹去往玉城要先到车台县,之后要沿着近五百公里的沙漠公路前进,保守估计也要用上两天的时间。 仍是热黑开车,四马坐在副驾上,丁琎和周轶两人坐在后座,太阳初升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离开了车兹,一路东行。 从车兹县出来,公路两边尽是戈壁,灰茫茫的漫无涯涘,路边偶有成排的杨树,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鱼鳞般银光闪闪。 周轶降下车窗,把脑袋搁在窗沿上,被风吹得半眯的眼望着外面荒凉的风景,这种开阔单调又别具魅力的景色和南方是不同的。 “听说在戈壁上可以捡到玉?”周轶回头看丁琎。 他只说了一个字:“难。” 四马闻言回头解释:“‘戈壁玉’在我们这儿也叫‘金丝玉’,往前个十‘连’还好捡些,现在可就不好找了。” 周轶以前也听说过域城的捡玉狂潮,也不知道是哪家媒体带起来的风潮,说域城戈壁上遍地是玉,因此前几年很多内地人争先恐后地来域城拾玉,那阵仗就和美国“淘金热”那段时期一样。 四马说:“其实‘籽料’不值几个钱,真正说得上有收藏价值的还是‘昆山玉’。” 昆山是荆国的一座大山脉,它的南段就在玉城边上,这座山上有丰富的玉矿资源,从那里采出来的“山料”很值钱,顶好的玉石更是价值连城,据说古代很多君王的玉玺材质就是“昆山玉”,也因此在玉石市场上它向来是个香饽饽。玉矿这种东西不是可再生的,这几年采矿业肆滥,昆仑山脉的玉矿被过分开采,国家紧急立法控制,现在仅有几个背景过硬的采矿公司才有资格承包一段山脉进行适度的开采,源头被把控,玉石的价格自然就炒上去了,不过现在市场上的“昆山玉”真假参半,以次充好的居多,不是玉石专家没有一双“火眼金睛”是很容易被忽悠的。 周振国喜好收藏,周轶曾跟着他去过一次拍卖会,那次会上拍卖了一个由“昆山玉”打磨而成的玉镯子,价格奇高,他眼睛都不眨就买下了,没过几天她就在周晞的手上看见了它。 -- 第122页 周轶升上窗,她听四马这么一介绍就明白陈淮景为何要往玉城去了,她想到分别时候他的一句“缘分未尽”,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极有可能会再碰上。 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了车台县,丁琎让热黑把车开进了县城里,他们正好吃个饭稍作休息。 车台县比起车兹,最大的不同就是沙尘很大,周轶一下车就吃了满嘴的沙子。 丁琎拧开了一瓶水给她漱口:“车台临近沙漠,沙多。” 热黑熄火下车望天一看,苍穹是淡淡的蓝色,浮云蹁跹:“这个月份来天气还是不错的撒,要是早春的时候,这边‘下土’,隔了两米人都看不见撒。” 因为下午还要赶路,他们没多停,在县城里面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把午饭解决了。吃完饭,丁琎让热黑驱车去附近的加油站把油给加满,沙漠公路五百多公里,虽然中塔那儿有个小型的加油站,但是为以防万一,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去往加油站的路上,在经过一家药店时丁琎叫停了车,只身去了店里买东西。 他刚下车热黑和四马就交换了个眼神,颇有点心照不宣的意味——丁队最近和周轶姐感情正热,这时候去药店还能买什么? “走吧。”丁琎上了车,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来。 周轶低头去看:“买了什么?” “止痒的药。”丁琎拧开盖子,挤了一点乳白色的药膏出来,示意她,“手。” 周轶露在外面的两只胳膊上都有红色的小包,车台县边上有一条绵长千里的塔河,河边种满了胡杨林,现在又是仲夏季,故而这边蚊虫较多,丁琎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时不时挠挠自己的手,总是分神去赶蚊子,不胜其烦的样子。 他和热黑四马皮糙肉厚的蚊子不爱咬,她细皮嫩肉的很招蚊子,一顿饭下来,两只手多了数十个包,也得亏她今天穿的是长裤,不然车台的蚊子能把她的血吸干。 周轶伸手,丁琎把药膏给她抹上,药膏冰凉凉的,抹开后倒感觉没那么痒了,她又指指自己的脖子:“这边也被咬了。” 丁琎抬眼瞧了瞧,她白皙的脖颈上的确有两小块皮肤微微发红。 他咳了声,四马和热黑立刻坐得笔直,目视前方,再不敢往后视镜里看,彼此心里都暗自反省着自己,原来他们误会丁队了,瞧他现在这无微不至的贴心样,哪还有以前钢铁直男的半点身影。 是他们猥琐了。 抹好药,加油站也到了,他们进站加满油后就没在车台县里再转悠,驱车直接往沙漠公路走。 上公路前他们沿着塔河开了一段,道路两旁长着千奇百怪姿态各异的胡杨林,从树干的粗细程度看,这些树都很有些年头了,攀枝错节的不像笔直的杨树,自管肆意生长。都说胡杨林是“沙漠英雄”,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朽,真称得上是“活化石”。 热黑边开车边说:“现在还不到季节,等十月份秋季的时候,胡杨林的叶子都黄了,那才真的好看撒。” 沙漠公路穿过域城最大的流动沙漠,国家为了修建这条公路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这才把南域和北域沟通了起来,在以前要去玉城,只能绕远路先去苏恰再开车或坐火车去玉城,早前谁也没敢想能在这么大的一个沙漠里修一条路,毕竟难度太大,沙漠又是流动的,大风一吹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容易把路给埋了。要解决风沙唯有种树,沙漠公路两旁各种着几排固沙植被,像是梭梭树,黄沙里还长着芨芨草、骆驼刺,连绵的人工种植绿林就像是万里长城,守护着这条公路。 公路上每隔四公里就有一个深水井房,每个水站都由一对夫妻守着,他们主要负责此段公路的维护和树木的浇灌。中途经过一个水站,热黑看到门口坐着的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还特地停下车和他们聊了下天。看守者的工作很枯燥,除了十平米的小房子,他们无处可去,就连水和食物也是要等人送来的,因此碰到人愿意和他们说说话,他们就十分高兴,还极力邀请他们一车的人喝水吃东西。 周轶也下车和他们说了说话,期间房子里的泵水机器一直在响,她呆了会儿就觉得耳朵难受,可那对老夫妻却没什么感觉,想来是已经习惯。工作内容无聊,工作环境恶劣,看守者的工作没点儿奉献精神和耐得住寂寞的人是做不来的,周轶打心底佩服这些人,要是没有他们的付出,这条“奇迹公路”根本没办法通行。 渺小的伟大,莫过于此。 傍晚的时候,前方有一小段路被风沙掩埋了,有许多工人正在清除路上的沙子,热黑把车往路边一停,他们仨男人都下了车,周轶也就不太愿意一个人坐在车上。 丁琎想去前面帮下忙,走前不放心地叮嘱周轶:“就在附近看看,别往腹地走,容易丢。” 周轶应了声好。 金乌西坠,虽说天还未黑,但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轶穿过几排矮树往沙漠里走了走,他记得丁琎的话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绿植好确定自己没走远。 她攀上了一座小坡,极目远眺,黄沙漫漫,一望无垠。 沙漠里还有很多已经枯死的胡杨树的残骸,它们的枝干早已干涸,躯体却还没腐朽,远看着像是为保家卫国而亡的将士,不甘倒下,就算是死也要守住最后的荣光。 -- 第123页 夕阳摇摇欲坠,它的薄辉洒下,整片沙漠似是由黄金沙堆砌出来的,此时还冒着灼人的热气。 周轶心头震撼,手指一动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如果此刻她手中有一支画笔,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幅震撼人心的场景画下。 太美了,她想。 丁琎寻来的时候就看到周轶站在高处,她背着光被切出一道婀娜多姿的剪影,沙漠上的风带起了她的裙摆,她怔怔地站定不动。 他朝她走去,到了她的位置才发现她在看落日。 周轶余光看到他的身影,问道:“路通了?” “嗯。” 周轶略觉得有些可惜,仍是说:“走吧。” “不急。”丁琎拉住她的手,“休息站快到了,太阳落下了再走也不迟。” 周轶展颜,回握住他的手依在他身边,他们一起看着太阳敛起光芒,点点逼近沙漠尽头。 坡底下,四马拿着手机疯狂拍照,末了他还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都不知道丁队还有这一面呢,训我们的时候他可从来不心软,啧,真‘铁汉柔情’。” 热黑看着上头并排站一起的两人也觉得稀奇,最后还若有所思地嘀咕了句:“看来下次我也要带玛依努尔来沙漠里看落日。” 夜幕完全拉下后,他们一行到了中塔,这是整条沙漠公路上唯一一个休息站,供往来的人休息补给,地方虽小,但设施还算齐全,宾馆饭店加油站甚至还有足浴店。 丁琎示意热黑把车开到警务站前,带着他们一起进了站。 警务站里有几个警察在值班,他们正在吃饭,听到开门声后其中一个抬头问:“有什么事——” 他看到丁琎好似愣住了,片刻后才站起来,默默地从腰上拔出一把枪,热黑和四马见了立刻变了脸色,手上欲要拔枪反击,却看到那名警察将枪往桌上一推,手.枪直接滑向了丁琎,稳稳地停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那警察问:“比比?” 丁琎回视他:“再比一百次你都赢不过我。” “嘿呀,还是这么狂。”那警察问同事借了枪,挑眼示意丁琎做好准备。 热黑和四马见丁琎和那人认识,遂放松警惕站好,四马到底脑子快,一下就看出了他们要比啥,主动上前要给他们当裁判。 “开始!” 四马一声令下,丁琎和那警察同时拿起手.枪,64.式的自动手.枪,丁琎闭着眼都能拆卸组装,他手上的速度很快,周轶都没怎么能看清那些细微的动作,就看到他把枪支零件拆下后又花了不到十秒的时间把它组装完毕。 丁琎装好弹匣把手一抬,枪口指着那名才把弹匣装好的警察。 “我操。”那警察骂了句,“是丁琎没错。” 周轶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打招呼的方式真是有够特别。 四马瞅着那个警察和丁琎相熟,主动问:“丁队,这位是……?” 警察看着热黑和四马问:“你队员?” 丁琎点头。 “我是赵雷,和你们丁队大学就认识,他唤我一声哥,你们跟着叫我赵哥就好。” 丁琎抬起一脚踢过去:“谁是谁哥?” 赵雷一躲,又笑了两声,目光落在了一直没说话的周轶身上:“这位美女不会也是你们‘雪豹’的吧?” 热黑先答了:“她是我们丁队的女朋友撒。” “女朋友?”赵雷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下周轶,最后捶了下丁琎的肩,“可以啊你。” 他又开玩笑说:“你这约会还带俩灯泡,保驾护航?” 丁琎没接茬,他就是想既然到了中塔顺道过来打声招呼。 “宾馆订了没?”赵雷问。 四马答的:“还没呢。” 赵雷手一挥:“走,我带你们先去找住的地方,这地儿就这么点大,每家店的老板我都认识,有我在还能给你们打打折。” 他和几个同事知会了声,拿上车钥匙随着丁琎他们走出了警务室。 赵雷从警务室旁推着自己的“坐骑”出来,热黑和四马的眼睛立马看直了。 “怎么样,帅吧。”赵雷坐在自己的摩托上,一脸傲娇,“四驱的,排放量六百,跑沙漠完全没问题。” 他嬉笑着问周轶:“怎么样弟妹,坐上来哥带你兜兜风?” 丁琎斜眼乜他,声音凉飕飕的:“等你什么时候拔枪的速度比我快了,我就让你带她去兜兜风。” 第62章 中塔有好几家宾馆,沙漠中住店的条件自然算不上多好,只能说是勉强有个落脚的地儿。 把住的地方定下来后,赵雷就拉着丁琎他们去周边的馆子里吃饭,说是有段时间没见,想和丁琎唠唠嗑,丁琎不和他客气,就让他尽了这个地主之谊。说是吃饭就绝不喝酒,他们彼此心里都有分寸,就当是小聚一下,以茶代酒聊了点近况。 饭后,赵雷又送他们回了宾馆,周轶一路都仰着脑袋看着天幕,到了宾馆,热黑和四马护送着她先进去歇着,留下丁琎和赵雷在宾馆外说话。 赵雷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支给丁琎,丁琎也不推拒,夹在指间让他帮着点了。 “我昨晚才值的班,本来想着今晚能好好睡一觉,你一来,呵,泡汤了。”赵雷吐了口烟,眯着眼苦笑。 丁琎咬着烟挑眉:“我碍着你睡觉了?” -- 第124页 “你们‘雪豹’两个人一起出现我都要拉警报了,现在来了三个,你说我慌不慌?我他妈一会儿回去就得让所里的人都把防弹衣穿上。” 丁琎笑笑,不说话。 他们心里都有杆秤,不用多说对方就能明白。 赵雷从口袋拿出一样东西丢过去,丁琎随手一接才发现是车钥匙。 “摩托留给你,昨天刚加的油,你明早起来还能带着弟妹去沙漠里转转,这儿虽然荒,但日出还是有点看头的。” 丁琎弹了下烟灰,把钥匙揣进兜里:“谢了。” 他明白赵雷的用意,有事多一条逃离方式,没事多一条约会方式,总之有备无患。 赵雷和丁琎两人在宾馆外闲聊着把一支烟燃尽,赵雷认命地叹口气,瞅着丁琎眼神还有点幽怨:“回去守夜去了,你放心,我拖不了你后腿。” 丁琎和他对拳碰了下:“辛苦了。” “知道就好,走了。” 赵雷挥了下手,转过身往警务站的方向走,丁琎还在宾馆门口站着,掏出手机给卡姆打了个电话,打了两通他都没接,他又给大熊去了个电话,结果还是无人接听。 一般在出任务的时候他们会把手机关机,现在这情况是VIRUS有动静了? 丁琎琢磨了会儿收起手机往宾馆里走,这家宾馆只有一层,装修得很简陋,走廊的灯有几个都灭了,一段明一段暗的。 他走到房间门前,敲了敲门,周轶在里面回了声:“等下。” 丁琎倚在墙上等着,他站在门外还能听到对面屋、隔壁屋的动静,这宾馆的隔音效果着实是差。 几分钟后,周轶开了门,丁琎看到她换上了睡衣有眯愕然:“洗澡了?” “嗯。”周轶盘着头发,她还没来得及洗头发丁琎就敲门了,“我从身上洗出了半斤的沙子。” 丁琎一笑:“本来还想带你出门走走,既然你洗过澡了就算了。” 周轶回头:“去哪儿?” 丁琎沉吟了下:“看星星。” “去沙漠里看?” 丁琎点头,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回来路上她抬头看天的模样。 周轶立刻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干净的衣服,当着丁琎的面脱下睡裙穿上内衣,换上了一条胭脂色的长裙。 她真是一点都不避讳,丁琎自觉地移开视线,轻咳了声:“洗了澡还出门?” “嗯,机会难得。”周轶扯下裙子,抻抻裙摆,“走吧丁队长。” “把外套穿上。”丁琎说了句。 步行进沙漠是不明智的,丁琎在越野车和摩托车之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敲了隔壁的门找热黑拿了车钥匙。 晚上沙漠很冷,风又大,要是骑摩托出门一会儿回来她身上估计能洗出不少于一斤的沙子,且夜晚的沙漠不安全因素还有很多,野生动物最喜晚上出来溜达,综合考虑,开车是相对安全的。 出了宾馆周轶问:“进了沙漠你还能分辨出方向吗?” “我们不往深处走。” 周轶伸手跟他要车钥匙:“我来开吧,你指挥。” 其实丁琎的伤口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至少开车是没问题的,但是她不放心他也乐于成全她的操心。 周轶启动车子,丁琎坐在副驾上给她指明方向,他们开着远光灯就捡了个比较和缓的路段进了沙漠,爬了几个坡停在了一个相对较高的沙坡上。 关了车灯下了车,丁琎单手把周轶一抱坐在了越野车前盖上,他自己手一撑就坐在了她身边。 没了灯光的干扰,繁星璀璨或大或小若有垂感似唾手可摘,银河从天际那头裹着碎星流淌而来,细眼去瞧,还时不时流星陨落,不知砸向了何处。 “手可摘星辰”是这样的光景。 周轶想起了梵高的《星空》,若说她学画的契机就是在看了这幅作品之后,父母离婚后尚还懵懂的她竟然从这幅画中得到了抚慰。 她往后撑着双臂仰望着夜空,千万繁星都坠入了她的眼里。 这样的星空景象对丁琎而言倒没什么稀奇的,部队野训的时候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当然也包括沙漠,晚上在外露宿,多的是机会能看到星星。“雪豹”里大老爷们儿居多,几个女队员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狠,他们在外野训的时候皮都能脱掉好几层,谁还会有赏星的心思,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闲情风花雪月。 论起来,丁琎还是第一次带姑娘来看星星,也难怪刚才热黑给他车钥匙时表情诧异又古怪,瞧着他一脸探究。 流星拖着彗尾划过,周轶偏过头问:“许愿吗?” 丁琎笑:“你还信这个?” “不信。”周轶说,“应个景,我帮你许一个。” “许什么?” “……世界和平。”她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丁琎陪着她笑:“你呢,有什么愿望?” 周轶沉吟:“我现在真有个小愿望。” “嗯?” “你过来,我告诉你。” 丁琎没犹豫,往她那儿凑了凑,周轶的手往他肩上一搭,翻身岔开腿坐在了他的腿上,丁琎身子往后一仰,下意识地就揽住了她的腰防止她滑下去。 周轶的手顺着他的脖子摸到了他的脸,她两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齿间还余有一点儿淡淡的烟草味儿,不是老烟枪那样的浓重,反倒有点清冽。 -- 第125页 他们鼻尖碰着鼻尖,周轶唇瓣微张,缓缓吐出几个字:“睡了你。” 这就是她的愿望。 丁琎想起了昨晚睡前她说的那句话,眼神黯得同这夜色无二,他不说话,搂着她的手臂一紧,让她贴近自己,径直往她唇上咬去,用行动表明自己很乐意帮她实现愿望。 周轶莫名笑了声,搂着他的脖子迎合着。 丁琎的唇顺着她的天鹅颈往下,他脱了她的外套往车盖上一扔,一只手探到了她的身后,找到了长裙的拉链缓缓拉下。周轶也不甘示弱,伸手去脱他的衣服,他的身体火热滚烫,她本能地贴上去,把脑袋搁在他肩上细细地喘息着,手掌在他后背上来回抚摸,任由他的手撩起自己的裙摆,从小腿缓缓摸上去。 繁星之下,旖旎万千。 沙漠上风呼呼地刮着,远处胡杨林的遗骸在夜里挺立着看着像是鬼魅,扭曲着面孔张牙舞爪。 周轶突然打了个激灵,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她贴着丁琎的耳畔说:“……去车里。” 丁琎好似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怕狼?” 周轶咬了下他的耳朵又舔了舔:“‘雪豹’我都不怕。” 丁琎被撩的火起,一手揽住她,还不忘捎上她的外套,抱着她从车前盖上跳下,迅速打开了后座的门把她压座椅里。 车门一关,空间变得极其狭小,外面的风声远了,喘息声更明显了。 丁琎摸上顶灯,借着光低头看她,只一眼,他就觉得有点受不住了。 周轶的眼睛湿漉漉的,有点无辜又带点若有似无的挑逗勾引,丁琎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又顺着鼻梁滑吻下去,最后唇舌交缠,吻也从温和转为炽烈。 缠吻间,丁琎的手在周轶身上游走,她无意识地呻吟了声,喷出的鼻息都是燥热的。她的低吟声让丁琎脊椎一麻,十分难耐,他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裤头,正要解开皮带时,脑海中电光一闪忽地想到了什么。 周轶察觉到丁琎的停顿,迷离着眼问:“怎么了?” 他的表情沉竣,像是真碰上了什么险情:“陈淮景给的……没带。” 周轶低低地笑了,好像在嘲笑他箭在弦上了才想起这茬。 丁琎有点恼,捏了下她的腰以示惩罚。 周轶身子一扭,笑着说:“我拿了……在外套里。” 丁琎狐疑,把她的外套扯过来摸了下口袋,还真摸出了一盒东西。 他拿着那盒避孕套,心情真不可谓是不微妙,他还以为她是临时起意,其实是早有预谋啊。 他眼底炽热一片,俯身又去吻她,等她有些微喘不上气时才微微起身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套子,正准备把刚才的小插曲跳过去,快速进入主旋律,可天不遂人意,他才把皮带扣解了,裤兜里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了。 这片沙漠离休息站还不算太远,有些微弱的信号也正常。 丁琎这会儿有点郁猝,但还不至于精虫上脑失去理智,这么晚了能给他打电话的只有卡姆他们——他之前吩咐过,每晚都要汇报行动进展情况。 周轶躺在他身下,胸口微微浮动:“接吧。” 丁琎掏出手机长呼一口气,接通电话:“喂。” “丁队,VIRUS今晚行动了。” 丁琎眉头拧起:“情况怎么样?” “他们是在阿克门动的手,冲着交流团去的,在当地引起了一阵混乱,现在已经压制住了。”卡姆如实上报,“总共七个人,击毙五个,俘虏了两个。” 丁琎闻言心头有了疑虑,此前VIRUS都是奔着周轶来的,从未去寻过交流团的麻烦,他们大概是想从根本截断交流团获取名单的机会,他们也应该明白就算这一批交流团出事,只要周轶还活着,斯坦国政府就会再次派人来寻。 今天他们的行动有点反常,是试探? 丁琎思索了会儿:“继续盯着。” 卡姆应了声“明白”,过后又笑嘻嘻地十分狗腿地问:“丁队,你是在锻炼?” “……”丁琎接电话的时候是有点喘,他已经竭力克制住表现得很平静了,可“雪豹”里的人哪个不是耳力过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他还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只是这会儿有些哑口无言。 卡姆当他默认了,接着说:“在沙漠里都不忘运动,值得学习……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情况再向你汇报。” 挂了电话,车内又静下来了。 周轶坐起身贴近他,手指在他身上弹着,漫不经心地问:“还继续吗?” 丁琎被这么一打断,倒是想到了什么:“……热黑和四马的鼻子很灵。” 周轶的手停了下:“……去车外面?” “我们接下来要进高原,你不能感冒。” “……回去?” 丁琎叹口气:“宾馆的隔音很差。” 这事儿今晚怕是办不成了,周轶故意幽幽地叹口气,闺门怨妇似的:“看来对着流星许愿就能成真是谣传啊。” “……”丁琎一时语塞,他憋着也是难受,但此刻显然不是办事的好时机,VIRUS的事一直盘萦在他的脑海中,他现在也专心不了。 他帮着她把衣服穿好,自己从车上摸了包烟,下车独自冷静。 周轶从车上下来时,丁琎点着一支烟,猩红的红点像坠落下来的明星,忽闪忽闪的,夜里他孑然的身影看着像在自闭。 -- 第126页 她没忍住笑了,喊了他一声:“丁队长。” 丁琎咬着烟回头。 “回去吧。”她说,“再不走,热黑和四马的电话就要来了。” 第63章 当晚丁琎和周轶从沙漠回去后特地敲开了热黑和四马的门,告诉他们卡姆今晚汇报的情况以及让他们明天早点起来,按今晚VIRUS异常的行动来推测,这极有可能是一场试探,虽然一晚上的时间VIRUS的人不足以从阿克门赶到中塔,但他们还是要尽早出发,避免和他们碰上。 周轶像是知道他有事情要筹谋思考,晚上也不闹他,和他说了会儿话就睡了,这两天和他睡在一起,她的失眠症神奇地不治而愈,不仅入睡快,半夜也不会频繁地惊醒,她的心理医生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丁琎这晚睡得不沉,明明是睡在室内却同以前野训露宿时一样,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时刻谨防着野兽和有心之人。 他的生物钟很准时,不管睡得怎么样,天色薄瞑时分就会醒来。 周轶还没醒,丁琎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看,此时尚早,窗外灰扑扑的,休息站里并没有人在外走动,一切如常。 丁琎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周轶刚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吵醒你了?”他问。 周轶摇头:“昨晚不是说今天要早点走?” “嗯。”丁琎说,“醒了就起来吧,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就出发。” 周轶洗漱期间,丁琎去隔壁敲了敲门,热黑和四马已经整装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他就让他们开车去警务站问问看有没有异常情况,顺道和赵雷说一声他们要走了。 热黑和四马前脚刚离开,陈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一大早上的,丁琎直觉有事要发生,果不其然,电话甫一接通,陈队就快速地说:“我查到VIRUS是怎么入境的了,他们不是从荆国和斯坦国的边境潜进来的,是在玉城那儿跟着一批走私玉石的商贩进来的,这些商人经常非法倒卖文物,有自己的走私渠道,没想到VIRUS的人居然能想到利用这些非法买卖者,看来是给了不少的好处。” 丁琎一惊:“什么?” 陈队紧接着说:“这个文物走私集团的头目是大都的赵坤,前段时间他被收监了,大概是他手下的人见形势不对,所以铤而走险和VIRUS做了这笔交易,昨晚玉城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当场把走私集团的那些人控制住了,人赃俱获,那些小喽啰经不住拷问就把什么都招了,包括他们把VIRUS的人送进荆国的事。” 丁琎越听脸色越沉:“多少个?” “百来个。” 丁琎眼底布满阴翳,表情似山雨欲来。 百来个,那就是说还有一半以上的VIRUS藏在荆国境内。 他现在没时间去想VIRUS是怎么和走私集团搭上线的,只要一想到他们的老窝是在玉城他心里就一阵焦灼,他原先的猜测是他们会藏身在北域,毕竟斯坦国是和北域接壤的,可偏偏是在南域,是在玉城。昨晚VIRUS的那场奇袭显然是在试探,丁琎本以为就算他们知道了斯坦国交流团的人已经和荆国军方合作了,他们要从阿克门赶到中塔也要花上至少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只要带着周轶尽早赶往玉城就不会再和他们碰上。 可如果VIRUS的主力是在玉城……玉城到中塔甚至都用不到一晚上的时间。 丁琎才想到这儿,一阵爆炸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用出门看,丁琎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爆炸声是从警务站那儿传来的,动静不小,很快外面就传来了骚乱声以及阵阵的枪声,清晨的安宁被扰,危机步步紧逼。 周轶打开门,神色难免慌张:“怎么回事?” 中塔统共就这么小块地,躲藏不过,丁琎来不及和陈队解释,直接挂断电话,拉起周轶的手就往外奔:“跟我走。” 宾馆里大部分人都被吓醒了,连工作人员都着急忙慌的,很多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地震了,在知道外面有人开枪后又恐惧地找了个地方缩回去躲着。 丁琎出门后把昨晚赵雷留下的摩托骑出来,转头朝周轶喊:“上来。” 周轶今天悔不该穿长裙,这会儿也不忸怩,提起裙摆就跨坐上后座,刚搂上丁琎的腰,他油门一轰,摩托车像离弦箭一样蹿了出去。 他们才离开宾馆,身后突然有枪声响起,丁琎把着车头往边上一闪,他回头扫了眼,一辆车紧跟在他们后头,副驾上有人持着枪正对准他。 热黑和四马应该被缠在了警务站那儿,这头的人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抱紧了。”丁琎油门轰到底,将速度提到最高,直接往对面的沙漠冲进去。 车轮胎带起一阵黄沙,漫无边际的沙漠中两辆车争相追逐,几乎保持着一样的速度在前进,在这静谧之地轰鸣声响彻上空。 周轶被沙子迷了眼,她闭着眼紧紧抱着丁琎,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出了一身冷汗,心脏不堪重负似的砰砰直跳。 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在烈焰山时他们也是这样被追逼着前进,可此时形势比之那时是更加严峻迫人,骑在摩托车上他们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汽车是铁包肉,他们是肉包铁,运气差点就会没命。 沙漠地形起伏不定,沙土又异常柔软,在这种地方驾驶不仅要有高超的车技还要有灵活的应变能力,否则极易翻车。 -- 第127页 丁琎一直没放慢速度,早在后头那辆车上的人开第一枪时他就判断出了他和周轶还不在他们的射程范围内,果然,那些人开了几枪发现打不着后就开始加速全力追来,企图缩短汽车和摩托车之间的距离。 丁琎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摩托车比之越野在沙漠里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它更灵活轻便,更易于在多坡地面上行驶。他把这点优势发挥到了极限,后头的越野始终没能追上他们,但也没被甩开,简直和狗皮膏药似的。 丁琎沉眼时刻注意着前方,脑子里还分神在思考着。 这样跑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摩托车和汽车相比,只有不到五十公里的优势,这样的追击战要是变成持久战,对他们会非常不利。但他也不能像前几次那样将周轶放下自己去引开VIRUS的人,烈焰山、草原、林场都是死的,但这片沙漠是活的,就算他解决了那些人,再回头想找周轶那基本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流动沙漠的可怕之处。 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迎战了。 丁琎额际滑落下豆大的汗水,他双眼敛着狠绝的厉光,像即将奔赴战场厮杀的将军般,血气大盛一往无前。 他抿紧唇定下心来,油门一松绕到了一座高高的沙坡后头刹停车,他朝后喊了声:“周轶。” 周轶短促地应了一声。 他叮嘱她:“抱紧我,别睁眼。” “……好。” 丁琎从外套夹层里掏出□□上膛,他蓄势以待,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等听到越野的引擎声靠近时,双目一睁似利剑出鞘,同蛰伏的猛兽般迅速扑向猎物。 越野车刚到另一面的坡底,丁琎一轰油门直接借着加速度从坡上蹿起,腾空期间他低头往下看,副驾上一个斯坦人探出了脑袋,他当机立断,枪口向下开了一枪,直接爆头。 摩托车落地时狠狠震了下,丁琎迅速控制车头,一个漂移调转车头,在越野车还未驶离前沉着迅速地对着后车窗上映着的两个人头开枪,“砰砰”两声,有血溅到了窗玻璃上。 丁琎还未待越野车调头,轰了轰油门往另一座沙丘的背面飞速驶去,子弹随后而至,简直是擦着摩托的轮胎陷进沙地里的。 越野车上的人像是失去了方寸,这会儿开着车左右瞎转,轮胎卷起阵阵黄沙,驾驶者要么是被丁琎利落迅猛的突袭吓住了,要么就是气疯了。 丁琎屏息以待,等那辆越野车从另一面转过来时,直接把油门轰到底,毫不犹豫地正面冲上去,大有想和越野车硬碰硬一较高下的气势。 就在两车即将相撞时,越野车的驾驶座窗口冒出了一个人头,他探出上半身,手握着抢对准前方。 丁琎眼神一凛,突然把车头一转,在枪声响起前及时避开,然后一个漂移甩尾掀起一阵沙尘,那个驾驶者被沙子迷住了眼睛,一时胡乱开枪,却不知这完全暴露了他的位置,丁琎稳稳持枪,笃定地扣动扳机。 越野车一个急转,直接翻车在地,四个轮子还在急速旋转着,尘土飞扬。 丁琎刹停了车,双手持枪对准那辆车,静待了几分钟,没看到有人从车里爬出来后他的肩膀才松弛了下来。这场紧张危险的快战到底还是被他拿下了,此时他里头的背心已经被汗浸湿,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和他刚才在心里演算的无二,但他的心理负担还是很重,只有他一人作战放手一搏倒也罢了,关键是他还带着周轶,他不得不分神在她的安危上。 丁琎低头,周轶十指相交死死地扣在他的腰上,手指头都绞得发白,他扭过头去看,她埋首在他背后,此刻还一动不动的,他让她别看,她真就一眼都不看。 “周轶。”他轻声喊她。 周轶没反应。 丁琎拔高声音又喊了一遍,她这才有了点动静。 “嗯?” “已经没事了。” 一连串的枪声让周轶双耳耳鸣,她隐约听到丁琎说“没事”,这才动了下身体松了松手。 丁琎急切地问:“受伤了?” 周轶摇了摇头。 丁琎略微放心,这地方不适合久呆,他示意她仍抱住他,发动车子往前驶了一段距离,直到完全看不到那辆越野车了才在一棵粗壮的已经枯死的胡杨树边上停下。 沙漠上起了一阵风,掀起了漫天的沙尘。 周轶待摩托车停稳后,扶着丁琎的肩下车,脚踩上绵软的沙子时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幸好丁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难受?”丁琎见她这副模样和之前骑马时一样不免担心。 周轶扶着他的手缓了缓,她的耳朵还嗡嗡地响着,眼前一片青黑同贫血一样,五脏六腑更是绞在了一起,想吐都吐不出来。 丁琎自己往摩托车后座上挪,抱着她侧坐在身前,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眉头微紧眼神关切。 周轶深吸了几口气,坐在车上缓了一阵子这才好受了些,她睁开眼抬头看他,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拖你后腿吧?” 丁琎这才看清她唇色发白,眼角不知是被沙砾磨的还是哭的,此时微微泛红,他拉过她的手一摸,冰凉凉的像水里泡过,经过刚才那一遭,她应该被吓坏了,可她开口不抱怨不指责也不哭诉,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他心头一软,抬手帮她把散乱的鬓发勾到了耳后,又拿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抚慰道:“没有,你表现的很好,都够资格选进我的队里了。” -- 第128页 周轶的心脏还在迅速地砰动着,缓不下来似的,今天可以荣列她这辈子最危险的一天,刚才抱着丁琎时她真有个念头,他们可能会死在这片沙漠里。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还从没体会的这么真切过,到现在她还有种腾空的不真实感,这种不着地的慌乱感迫使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才可以。 丁琎在她吻上来时没躲开,他本以为她是想求个安慰,可她吻得很热烈。 沙漠上风起又落,黄沙浮浮沉沉,刚从沙漠尽头升起的太阳时而洒下薄辉时而被云层掩映,沙丘明明暗暗变换不断。 ……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还从没体会的这么真切过,到现在她还有种腾空的不真实感,这种不着地的慌乱感迫使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丁琎在她吻上来时没躲开,他本以为她是想求个安慰,可她吻得很热烈,她的一只手勾着他让他低下了头,另一只手摸着去脱他的外套,脱下了他的外套后她还不满足,又去掀他的背心。 刚才一战,丁琎体内沸腾的血液还没凉,被她这么一撩又有点燥热了,以往他出任务回到队里,陈队怕他杀红了眼,都是要关他个两三天待他冷静后才放人,这会儿他刚杀了几个恐怖分子,还真有点血性未退,周轶的手在他身上寸寸抚摸时,他眼底又冒了点红。 他回应着周轶的吻,甚至比她还炽烈,唇瓣辗转间似乎欲要把她磨出血来,周轶在他的攻势下原本还苍白的脸很快就有了血色,娇喘微微。 丁琎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抱起,周轶像是懂了他的意思,主动分开腿坐在摩托座上。他的手绕到她的身后,把拉链拉到底,扯下她的无袖长裙后又直接把胸衣推了上去,手掌罩上她的胸乳揉了揉,他虎口上的薄茧磨得周轶浑身一颤,眼神顿时就空濛迷离了。 她的手从他的胸膛往下走,搭上他的皮扣想要解开又不得章法,丁琎把她按倒在车上,眼神在她赤裸的上身走了圈,眼里都是滋红。他的手探进她的裙底抚弄了番,在她失神之际褪下了她的底裤,解开自己的皮带倾身压上去,肉与肉直接相贴,两人均是低喘一声,一个被烫了下,一个凉的舒服。 “……我没带套儿。”丁琎强忍着,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在说话。 周轶拿腿勾住他的腰,怕他临时反悔似的:“安全期……你知道的。” 丁琎还没动作,周轶眼梢微挑,摸着他的喉结,媚着嗓说:“丁琎,我想要你。” 就这一句话,丁琎的理智荡然无存,他腰一挺,直接闯进了她的身体里。 周轶哼了声,眉头微皱,嘴唇微张,眼睛望着湛蓝的天失神。 丁琎没急着动,给了她一段适应的时间,他顺着她的颈线往下吻到她的锁骨又咬上了她的乳尖。 周轶耐不住,喉间溢出了低吟,盘在他腰上的双腿一勾,这是一个暗号,丁琎在敌人面前是将帅,在周轶这里却是个士兵,她一发号施令,他就刻不容缓地开始攻城略地,尽忠职守地把自己的骨与血都奉献给她。 风起了,去淡了。 黄沙之上,蓝天之下,一对男女。 第64章 橙黄的太阳从远处沙坡后面露出了半张脸来,原本还是浅棕色的沙漠渐渐被刷上了一层亮黄色的油彩,沙丘深深浅浅有阳面有阴面,上帝之手执着画笔在细细地填图着大地之色,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变。 那颗金蛋黄完全跃出沙坡时,丁琎重重地埋进了周轶的身体里,他们紧紧相拥着满足地沉哼,在这大地苏醒时刻赴会巫山,骨血交融。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就是一剂强有力的镇定剂。 周轶仰躺在摩托车上,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刚才的一身冷汗现在都成了热汗,她眯着眼去看日出,只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这个前半小时令人提心吊胆紧张不已的早晨此刻竟然让她觉得异常舒适愉悦。 丁琎缓了会儿,偏过把她散乱的长发拨到一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初阳熹微,此时沙漠上的风还是薄凉的。 丁琎帮周轶把裙子扯上,看到她身上星星点点的红斑时还暗怪自己刚才失了分寸,下手也没个轻重。 周轶腿间黏腻,这会儿没办法清理,更难受的是她刚出了汗,身上蒸着汽,风一吹,细沙就黏在她身上,用手一抹,立刻深一道浅一道的。 …… …… …… 周轶游了小半圈有点喘,丁琎听着就走神联想到了早上的事,那会儿她在他身下也是这么气喘微微的。 水珠随着湿发滴落,周轶勾着丁琎的脖子,半边胸露在水面上,她唇角微扬,贴近他,媚眼如丝:“想要了?” 丁琎不答,只是眼神变了变。 周轶的一只手从他的胸膛中线往下走,随后挑起眼角勾了他一眼狡黠地笑了笑,委身潜入水中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小动作,只见丁琎的表情好似在隐忍,咬肌十分明显,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良久,周轶才闭不住气冒出水面,胸口浮动着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丁琎看着她殷红的唇瓣心浮气躁,他伸手一把搂过周轶往岸边游了一段,直到双脚能踩到底了才停下。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大男人,早上才尝过肉味儿,这会儿怎么受得了她刚才那样的勾引,有了支撑点他更放得开手脚,此刻也不踌躇,按着周轶的后脑勺就去攫吻。 -- 第129页 周轶双脚盘在他腰上,在他的攻势下身子微微后仰。 日光透彻,影布石上,水波层层漾去,哗啦声不绝于耳。 水下作业一番,岸边骆驼齐刷刷地盯着湖中两个不知正在做什么事的生物看,兴许在它们眼里这就是一场免费的水上表演。 周轶在即将攀上高潮时,搂紧丁琎,偏转过头在他耳边喘着说了几个字,丁琎闻言动作一顿,神色忽然有点懊恼,旋即像要惩罚她一般,他的动作更狠了。 她就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小妖精。 她放眼四顾,无垠黄沙迷眼根本辨不出方向,半小时过去,好像沙丘的位置都移动变换了,车辙被风抹去,她一时竟找不到他们来时的路。 “……我们怎么离开?”周轶把头发撩到一旁问。 流动沙漠顾名思义就是沙漠的移动趋势会随着风向不断迁移,而且速度很快,人一旦深入了沙漠腹地就很难从沙丘的形状位置来判断方向更勿论走出沙漠,要是在里面待久了,没水没食物不说,对着漫无边际的黄沙,在被耗死之前人就已经崩溃了,所以人们常把流动沙漠称之为“死亡沙漠”,不是专业的团队,没有精密的仪器,鲁莽地闯进沙漠里,鲜少能有人活着走出去。 以前“雪豹”在沙漠野训时都不敢贸贸然深入腹地,他们现在被追着被迫闯进了这片不友好之地,要想全身而退真不会是易事。 丁琎捡起地上的外套拍了拍沙子,眯眼往太阳升起的方向看去,过了会儿才沉着道:“往西边走。” 周轶一点就通,他们刚才是奔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来的,这样想着她心里就明朗了些,不幸中的万幸,此刻不是正午,还能通过朝阳来判断东西南北。 可显然他们想得太简单,低估了域城这片最大的流动沙漠的威力。 在往西边走了半小时,绕过无数大小沙丘后,丁琎的脸色就有些沉竣了,他始终没看到沙漠公路,更奇怪的是他连VIRUS的那辆越野车都没看见。 周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皱皱眉:“是不是走错了?” 丁琎再回头看,起伏的沙丘又和刚才不一样了,明明才走过却又觉得十分陌生。 这就是一个迷阵,冥冥中好像有人在暗中操盘摆布,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变化了阵型,把他们困在其中。 丁琎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是没信号。 昨晚他带周轶去看星星时只往沙漠里走了不到三公里的路,如果走的方向没错,这会儿他们应该在休息站方圆三公里了才对,可手机信号告诉他,还没到。 丁琎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回头一眼,太阳已经攀上云层了。 在沙漠里行路最关键的不是如何辨别方向,而是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走直线,沙漠起起伏伏高低不平,留下的足迹和车辙很快就会被风沙掩盖,人很难判断自己哪一步走岔了,路线没办法得到及时矫正,继续走下去只会背离最初的方向,这也是误闯沙漠里的人为什么总是走不出去的很原因之一。 何况在流动沙漠里,就连沙丘都不是固定的,要精准地判断路线更是难上加难,这种情况,什么经验都不管用,只能沉着应对,一旦慌了那走出的希望也就不大了。 还好他们有摩托车代步,赵雷昨天加满了油,13升的油箱还能再跑个几百公里,这总比两只脚走来得快些。 丁琎重新启动了车:“我们往前再走一段。” 周轶帮他细心地留意着方向,时不时往后看一眼他们走过的路,然后错愕地发现,这不是细心留意就能解决的问题,有时候一个回头,沙丘就移形换影了,速度之快让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人在大自然面前果真是渺小。 太阳炳耀的光芒开始毫不收敛地放射,沙漠地表无植被覆盖,温度升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沙子就烫脚了。 他们还没绕出这片蛮荒之地,就像困兽,与天斗其苦无穷。 丁琎骑着车沿着坡脊驶上了目之所及的最高处,然后在坡顶停下,四顾皆是大漠黄沙茫茫无尽,了无生机。 太阳更晒了,空气灼热异常,到处都是明黄色的沙土,这种颜色更会让人觉得焦躁不安。 丁琎始终紧锁着眉头,周轶还是第一次见他没辙,人力到底斗不过天力。 她喉间干渴,被晒得有点发晕,这会儿没缘由地想起了漠邑博物馆里的干尸,那些被埋在土里,千年不腐化的尸体,但如果他们真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最后怕只能剩下森森白骨。 周轶突然笑出了声,丁琎回头莫名地看她一眼。 “笑什么?”他问。 “突然想到了干尸。”周轶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写点东西放在身上,不然以后别人都查不出我们的是谁。” 丁琎皱眉。 周轶抬手摸了下他的眉:“才刚睡到你,就这么被困死还有点不甘心。” 丁琎也抬手,周轶以为她也要摸自己,没成想他屈起手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少说胡话,有我在你还死不了。” 周轶抹了下耳后的汗,抬眼望着酷烈的太阳:“你是‘雪豹’不是骆驼,在沙漠里还有什么办法?” 丁琎缄默不语,过了会儿才极轻地付与一笑:“我不是,它们是。” “嗯?”周轶撑着他的双肩微微起身,越过他的身体往他目光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在看到那画一般的场景时,不由愣住。 -- 第130页 一群骆驼出现在另一座高大的沙坡上,它们信步悠哉,闲散的样子好似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 周轶怔怔的:“不会是海市蜃楼吧?”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丁琎启动摩托,油门一松顺势滑下了坡。 在沙漠里生存,运气比能力重要,事实证明,他们运气还不错,真就误打误撞碰上了一群野生骆驼。 野骆驼不像游乐场里供人拍照的人工驯养骆驼,它们野性还在,不怕人,丁琎和周轶靠近时它们也不闪躲,还特别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像没见过“人类”这种物种一样。 周轶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它们笑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它们天生而来的表情,但她真的看见它们的嘴角是上扬的,眼里好似蕴有和善的笑意。 这些“笑脸”极有感染力,周轶看着就觉得心情转好,被困沙漠的恐惧和不安顿时消逝不见,它们真是沙漠精灵。 这些“精灵”不仅面相好,还是救星。 丁琎放慢车速,跟着那群骆驼走了很久,它们走的很慢,中途还不解人意地睡了个午觉,在沙丘后面跪地歇了一个小时才动身。 周轶都被晒得恍惚了,喉咙渴得要冒烟,到了后面更是直接靠在丁琎身上,焉了似的,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日头从东移到头顶,又渐渐西行。 周轶察觉到丁琎慢慢地刹停了车,她叹了声:“它们又停下不走了?” “嗯。”丁琎动了下肩,示意周轶抬头,“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周轶感到莫名,强打起精神歪着身子往前一看,双眼顿时涌上了不可思议的喜色,她以为自己中暑幻视了,眨了眨眼,眼前景象没有散去。 她不敢相信:“绿洲?” 丁琎点头:“嗯。” 眼前这片绿洲就像一块天降的翡翠,中间一个泪珠形状的天然湖泊,周遭环着一圈矮树,绿意盎然的枝叶抖擞着,原本死气沉沉的沙漠因有了它的点缀,相互映衬着,一时竟有了勃然的生机。 周轶惊喜,说话间也恢复了精神:“柳暗花明。” 丁琎淡笑着,天无绝人之路,找到了绿洲那走出沙漠的几率就更大了。 那群骆驼倒会享受,在湖边喝了水后就集体在一片绿荫下休息,丁琎把摩托车停在了湖边,刚停稳,周轶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车,提起裙摆往湖边跑。 他还没见过她这么冒失的时候,忍不住提醒:“小心点。” 周轶一溜儿跑到湖边,见湖水清澈,在周遭树木的映照下碧波荡漾,她展颜一笑,从早上到现在她身体里的水分只进不出几乎就快要脱水,这会儿她忍不住蹲下身,掬了两捧水洗了洗脸。 因为长时间的日照,湖水带了点温度,但扑在脸上仍是清爽无比,她就像是即将枯萎的花,得了水的灌溉一下就活过来了。 丁琎也蹲在湖边洗了洗手,囫囵洗了把脸撸了下寸头。 光是洗手洗脸周轶还不觉尽兴,她盯着波澜不惊的湖面看了会儿,突然转头问:“你会游泳吗?” “想下水?”丁琎反问。 周轶坦承地点头。 丁琎看得到她眼底的渴望和跃跃欲试,他往湖泊那儿扫一眼:“别往湖心游。” 周轶起身,把长裙拉链一拉,脱了裙子,只着内衣裤就淌进了水里,她畅快地游了一段,把自己完全埋入水中浸湿,随后如美人鱼般钻出水面,把自己的湿发往后一拨,嘴角难掩笑意,两颗眼珠子濯水后更清亮了,阳光在她发间跳跃,湖面因她的叨扰霎时波光粼粼,映着她欺霜赛雪的皮肤白得晃眼。 丁琎蓦地想起了以前在队里,大熊有段时间在追北界山镇上支教的一个女老师,他为了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文学素养,训练之余就要读上两句诗,丁琎站在岸上看着湖中的周轶,不知怎么的就回想起了他读过的一句诗——“她美丽得犹如思想的影子,茫茫水域中她是唯一的陆地”。 “丁队长,下来啊。”湖水说深不深,周轶踩着湖底的石块,水面才堪堪到她胸口处,她朝岸上挑衅似的问,“你不会游泳?” 丁琎盯着她,眼神忽的有点危险了,他不言语,把自己的外套往地上一丢,脱了背心又褪下了黑色作训裤,鱼跃进水,长臂一划径往周轶所在方向去。 周轶见他下水追来,立刻往湖心游,可就算她擅于凫水,速度到底还是比不上大开大合地游着自由泳的丁琎,没一会儿,他就堵在了她面前。 周轶踩着水攀着他的肩,湖水的水更深了,她够不着底。 丁琎一手放在她腰上,低头看她:“我不会游泳?” 周轶游了小半圈有点喘,丁琎听着就走神联想到了早上的事,那会儿她在他身下也是这么气喘微微的。 水珠随着湿发滴落,周轶勾着丁琎的脖子,半边胸露在水面上,她唇角微扬,贴近他,媚眼如丝:“想要了?” 丁琎不答,只是眼神变了变。 周轶的一只手从他的胸膛中线往下走,随后挑起眼角勾了他一眼狡黠地笑了笑,委身潜入水中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小动作,只见丁琎的表情好似在隐忍,咬肌十分明显,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良久,周轶才闭不住气冒出水面,胸口浮动着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丁琎看着她殷红的唇瓣心浮气躁,他伸手一把搂过周轶往岸边游了一段,直到双脚能踩到底了才停下。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大男人,早上才尝过肉味儿,这会儿怎么受得了她刚才那样的勾引,有了支撑点他更放得开手脚,此刻也不踟蹰,按着周轶的后脑勺就去攫吻。 -- 第131页 日光透彻,影布石上,水波层层漾去,哗啦声不绝于耳。 水下作业一番,岸边骆驼齐刷刷地盯着湖中两个不知在正做什么事的生物在看,兴许在它们眼里这就是一场免费的水上表演。 周轶在即将攀上时,搂紧丁琎,偏转过头在他耳边喘着说了几个字,丁琎闻言动作一顿,神色忽然有点懊恼,旋即像要惩罚她一般,他的动作更狠了。 她就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小妖精。 第65章 比之早上劫后余生的那场激烈的性.事,他们在水中的交欢温存显得更加绵长尽兴,没有了急躁和不安,彼此都在用心地探索着对方的身体,享受其中的乐趣和余韵,没有忸怩十分坦诚。 待最后湖面波纹平静,岸上的骆驼都看厌了,阖上了眼又在小憩。 周轶到最后连划水蹬腿的力气都没有,她几乎是趴在丁琎背上,由他带着游回了岸上。 她坐在岸边的石块上缓了会儿,刚在水下泡着,上了岸还有偏西的阳光晒着,恍然有种在夏威夷海滩度假的感觉。 周轶捋了捋湿发,抬头看向正扣皮带的丁琎,因为刚经历了一场欢.爱,她的语调都是慵懒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丁琎光着膀子,表情在在显得很沉着,他示意她:“过来。” 周轶套上裙子跟着他走了几步,到了湖边他指了个地方让她看,她狐疑地蹲下身,仔细看了两眼,吃惊道:“脚印?” “嗯。”丁琎还未下水前就在岸边发现了这几个脚印,他陈述道,“脚印大小和深浅都不一样,是一男一女留下的,印痕还很新。” 一男一女,周轶立刻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他:“水站的夫妻?” “应该是。” 周轶望了望天,此时金乌西落,再过不久,日暮时分过去,夜幕就要拉上了。 她不由说了句:“不知道他们今天还来不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绿洲,如果擅自离开,万一没能走出沙漠又找不回绿洲就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 丁琎倒不急,至少呆在绿洲里他们还死不了。 他回头在矮树林外围里找到了一段枯枝,拾起来掂量掂量,觉得还挺趁手,就用格.斗刀削尖了一端。 周轶跟过来:“要做什么?” “抓鱼。” “湖里有鱼?”周轶惊诧,刚才她下水光顾着游了,后来和丁琎折腾了一番也没去注意湖里面有没有其它生物,她潜意识里总觉得沙漠这种地方和鱼这种物种是相互矛盾不能共存的,因此不大相信湖里会有鱼。 待丁琎用他自制的“捕鱼杆”连插中了两条鱼后,周轶才算信了。 大自然真是妙不可言。 周轶在周边拾了一些枯枝,丁琎捡起自己的外套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生火,等火苗蹿起后又去湖边杀鱼。 他拿着那把杀人用的格.斗刀,利索地刮落鱼鳞开膛破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周轶在一旁看着啧啧称奇,忍不住问:“除了生孩子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丁琎很淡定:“野外生存基本技能而已。” 周轶虽然在海边长大,但对鱼类认识不全,他抓上的两条鱼她此前更是从未见过便问了句:“能吃吗?” 丁琎在鱼身上插了两支洗干净的树枝,又把它们架在火上去烤,一边回答她的问题:“罗布鱼,玉城夜市上多的是这种烤鱼。” 周轶似懂非懂,总之就是饿不死的意思。 太阳沉入了西边无尽的沙漠里,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天穹像是海水倒悬,白天里是浅蓝的,日落后是深邃的海底蓝。 丁琎把烤好的鱼递给周轶:“尝尝。” 周轶接过,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烤焦的鱼肉,因为没有添加任何调料,鱼肉初尝时是无滋无味的,多尝了几口后才能咂摸出它原汁原味的鲜来。 晚风是从湖面掠过来的,拂面时还能感受到一点儿湿气。 周轶吃了一半把剩下的半条鱼递给丁琎,他皱皱眉:“吃这么点?” “饱了。”她说。 今天一天没进食,丁琎仍劝她:“多吃一点。” 周轶摇头,眼珠映着火光熠熠生辉:“‘温饱思淫欲’,吃太撑会想做坏事,我怕你……太累了。” 她低低地笑一声,丁琎接过她手中的鱼,意味不明地回了句:“瞎操心。” 周轶噙着笑,抱膝抬头,天上星辰已经开始闪现,因夜色未深此时还不太明亮。 太阳一落,沙漠的温度骤降,还好傍晚的太阳已经把她的湿发和内衣裤晒干了,就是露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凉。 丁琎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周轶扯了扯前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骆驼群上,它们刚起来喝了水,现在正“交头接耳”着,像在商量着什么。 “看来我们今晚得和它们睡一起了。”她笑着问,“没狼吧?” 丁琎在她身旁坐下,忖了片刻答道:“难说。” 周轶的脸色变了变:“今晚不是月圆之夜它们也出来?” 丁琎觉得她是影视作品看多了,或许是因为真的害怕,她才会问了个稍显天真的问题,他笑笑:“一个月就初一、十五月圆,平时不出来它们吃什么?” 周轶还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丁琎不再吓她,他揉了下她的脑袋:“放心吧,那些骆驼晚上敢呆在这儿说明没什么危险。” -- 第132页 周轶原本还担忧的心落了地,乜他一眼:“丁队长,你心眼儿还挺坏。” 丁琎低咳两声略作表态。 他们正说着话呢,突然一道光就从后头射了过来,丁琎心下一跳,以为是VIRUS的人追过来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用沙子扑灭了火堆,一把拉过周轶躲到了一旁。 摩托车的轰鸣声近了,丁琎警惕地从树后往外看,天还未大暗,他一下就辨出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当下松口气,拉着周轶从树后走出来。 来的两人正好走到湖边,冷不防看到树后冒出的人吓一跳,丁琎听他们说的是卜语,就主动上前和他们攀谈了几句,把他和周轶误入沙漠的事简单说了下,当然其中省略了VIRUS的追杀。 那对夫妇如他们之前推测的那样,果真是公路水站的看守者,最近天热,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来绿洲里冲个凉,既然丁琎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是先要把他们带出去的。 常年住在沙漠里的人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可以辨别方向,那对夫妻骑着摩托车打前头,丁琎和周轶紧随其后。待出了沙漠,丁琎才发现绿洲其实离公路不太远,但没有经验的人想要凭己力走出来还是有点困难,有了这次的经验和教训,丁琎想他归队后一定要组织一次沙漠腹地的野训。 到了公路,丁琎又询问了下中塔的方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沙漠公路的后段来了。水站这边没有信号,他不知道休息站那边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可如果现在带周轶回去,又担心VIRUS还会搞突袭。 丁琎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直接带着周轶先去玉城。他看了眼油表,油量还撑得住,于是就向那对夫妻道了别,冒着夜色出发了。 丁琎骑得很快,夜风呼呼地在耳边刮着,沙子打到脸上还有点痛,周轶搂紧他的腰,身上穿着他的外套,把整张脸埋在他的后背上。路上他们被一辆巡逻的警车拦下了,今早的事想必已经惊动了市局,现在整条沙漠公路上应该有不少的警车在巡逻。 丁琎下了车配合他们的调查,还把他的士兵证拿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两个警察见了证件立刻知道他是“雪豹”的人,还主动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如果骑着摩托车去玉城,这一路上少不了会被拦下问话,丁琎不想耽误时间,正好警车是往玉城方向去的,他就打算搭个顺风车。 这个要求不过分,两个警察爽快地就答应了,丁琎于是把摩托车停在了就近的水站让看守人员帮忙看一下,之后带着周轶上了警车。 坐在车里不用被风吹沙刮,丁琎让周轶累了就靠着他睡一会儿,自己又向两个警察打听了下休息站的情况,虽然制造混乱的人都被镇压住了,但是听到他们说有几个同行牺牲时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凌晨两点,他们到达了玉城,两个警察十分热心地给他们找了住处,是在市局不远的一家酒店。 丁琎看周轶经此一天实在是筋疲力尽就让她早点休息,在她去浴室洗澡期间他踱步去了阳台,给热黑打了个电话。 “丁队。”热黑很快接了。 丁琎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VIRUS的人全部击毙了。” 丁琎“嗯”了声,又问:“你和四马没事吧?” 热黑顿了下才答道:“四马中了一枪,在肩膀,没什么大碍。” 丁琎眉宇未展:“中塔警务站的人——” “丁琎吗?让我和他说两句。” 丁琎听到一阵杂音,然后就是赵雷的声音:“你和弟妹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一天没你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丁琎语气凝重:“你们警队……” 赵雷默了会儿,过后才叹口气说:“职责所在,没什么好说的。” 一句职责所在又是多少公职人员的性命。 丁琎和赵雷讲了几句话,又和热黑就今早的情况相商了会儿,最后才道了句“辛苦”,让他照顾好四马,有情况及时汇报。 和热黑通完电话,丁琎想了想又给陈队去了个电话,响铃两声后,陈峻峰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他似乎松了口气:“总算是有音信了,今天听热黑的情况汇报,我还以为你被困在沙漠里出不来了,还想派一支搜救部队去找找你。” “那姑娘呢?”他又问。 “她没事。” “那就好,我担心半天。” 丁琎听到他那边有杂音,问了句:“你在外面?” “嗯,早上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带着‘雪豹’主力队正在赶往玉城的路上,大概明天中午会到。” 既然已经查出了VIRUS是从何处入境的,接下来自然是要尽快铲除境内还残留着的敌对势力,这次事态严重,陈峻峰带着“雪豹”倾巢而出,看样子是打算全力以赴速战速决了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陈峻峰过了会儿略有些踟蹰地开口,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没把要商量的事说出来,他叹口气,“算了,明天见了面再说。” 丁琎没多想,只当他夜间赶路累了,因此也没多再多问,一切事宜等到明天汇合后再商定也不迟。 周轶冲了澡后裹着浴衣出来,丁琎正好挂断电话,她走过去问了句:“热黑四马他们怎么样?” 丁琎怕她多想,没把四马受伤的事告诉她,只说:“都挺好,袭击休息站的人也都抓住了。” -- 第133页 周轶想到早上休息站还发生了爆炸,那些暴徒心狠手辣,现场肯定有人员伤亡,她心里愧疚感又油然而生,如果不是因为她,很多人都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丁琎见她表情寂寂,像是明白她心里所想,他伸手揽她入怀,宽慰道:“不关你的事,别多想,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会吗?” 丁琎笃定道:“我保证。” 第66章 玉城现在可以说是危机四伏,VIRUS的人如今不知暗藏在何处,细心的人会发现城中最近的安保更严了,到处都有警车在四下巡逻,人群密集的地区更是有持枪的军人戒防着,凡是有点可疑的人都会被拦下问话调查。当地政府不敢对民众泄露消息,怕引起恐慌更怕打草惊蛇逼急了那些恐怖分子,本地居民们对最近全城戒严的状态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大节将近,管严点是情理之中的。 次日上午,丁琎意外地接到了陈淮景的电话,在得知他和周轶没在苏恰而是在玉城时万分惊喜,他和兰兮芝就在玉城里,当即表示要去找他们碰个面,丁琎觉得他们来了还能和周轶说说话就把酒店地址告诉了他,半小时后,陈淮景捎着兰兮芝风风火火地来了。 酒店二楼有个公共客厅,周轶现在不敢随意出去,早上起来后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翻看画报杂志,冷不丁被人一抱还吓了跳。 “姐姐!”再次见到周轶兰兮芝显然很激动,她双眼如炬,语气难掩兴奋,“没想到才分开没多久我们又见面了。” 周轶看到她和陈淮景出现在酒店里不无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 陈淮景下巴一抬:“丁哥说的啊。” 丁琎没把陈淮景和兰兮芝要来的事告诉周轶,他就是想给她一个小惊喜,这会儿见她看过来就说:“正好都在玉城。” 周轶正觉无聊,有兰兮芝在还能聊会儿天打发下时间,她目光往下,注意到她手掌上缠着绷带,她轻轻拉过她的手端看着,眉心微蹙:“手怎么了?” 兰兮芝觑了陈淮景一眼,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陈淮景咳了两声承认道:“怪我,让她替我挨了一刀。” 周轶还记得两天前在车兹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让兰兮芝受伤,话音言犹在耳呢,他就让她挂了彩,陈淮景和丁琎比起来,实在是不太靠谱。 周轶正准备斥责他两句,兰兮芝反而为他开脱了起来,她讷讷道:“也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没听他的话才这样的。” 陈淮景向来不正经的眼神里突然有了点柔情,他抬手揉了下兰兮芝的脑袋,玩笑里又藏着真心:“算我倒霉,以后让你跟着小爷我好了。” 兰兮芝耳尖泛起了绯红。 周轶敏锐地察觉到几天不见,这对小冤家之间的磁场都变了,感情好似突飞猛进,也罢,男女情爱如人饮水,她也不多管闲事了。 兰兮芝拉着周轶聊这两天的境遇,她们说着小话,丁琎就把陈淮景喊到了一旁,他让他来酒店还有个原因就是有件事要确认一下。 “玉城警方前两天破获了一起大型的文物走私案,是你报的警?” 陈淮景一愣,很快得意地喜笑颜开:“这事儿都传开了啊,连你都知道了?真是,我本来还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的,那些警察同志实在是太热情了,非要送我一面锦旗,我推诿不过,只好腆着脸收下了。” 丁琎听到陈队提到文物走私集团时首先就想到了陈淮景,他之前和他坦白过,以前在大都,他在赵坤手下待过一段时间,还亲自检举了他走私文物的犯罪行为,所以他就猜那个举报者会不会就是陈淮景,现在一问,还真是。 “干得不错。”丁琎像表扬队员一样拍了拍他的肩。 陈淮景一脸受宠若惊:“哥,你夸我呢?” 这件事也多亏了陈淮景,要不是他向玉城警方报了案,VIRUS和文物走私集团有勾结的事陈队还不一定想得到,论起来他算是大功臣,丁琎夸他一句也是应当的。 陈淮景和兰兮芝来了后话就没停过,有他们在时间的确过得快多了,中午他们在酒店里一起吃了饭,饭后没多久,陈队就来了电话说“雪豹”主力队已经到玉城了,他们借了本地部队的驻扎地作为临时的作战据点,准备和地方军一起协商方案,计划部署下一步的作战任务。 陈峻峰还派了人去酒店接丁琎和周轶,半小时后,车到了。 丁琎接到队员电话,和周轶说了声,兰兮芝知道他们要走难免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陈淮景倒是洒脱,前后他们分开了几次,没过两天又能在其它地方重逢,所以他没多少离愁别绪,反而觉得他们一定还能再见。 他计划着今天带兰兮芝离开玉城,丁琎早上提醒过他,没事的话尽快离开这里,陈淮景一听所惊非小,丁琎是什么人,他都这样说了,那就说明玉城接下来要发生大事,这个危险之地不可久留啊。 和陈淮景兰兮芝道了别,丁琎退了酒店的房间,带着周轶上了队员的车,还给她介绍了下两名队员的名字,开车的浓眉大眼的是达木,坐在副驾上脸侧有道疤的是小孟,他们俩看上去年纪和热黑四马相当。 往地方部队驻扎地驶去的路上,周轶察觉到前面坐着的两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瞄她一眼,那种十分好奇想看又不敢正视的模样很是有趣。 -- 第134页 “看什么?”丁琎扫了前面俩队员一眼,突然问了一嗓子。 达木和小孟同时打了个寒噤,诚惶诚恐的。 周轶转头看丁琎:“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我……”丁琎苦笑,他在队员面前一向如此。 前面两人大概没见丁琎吃瘪过,一时新奇。 小孟听到周轶开口训丁琎,一下绷不住笑了,回过头对她说:“总算是有人能降得住丁队了,有时候我们陈队都拿他没办法。” 他冲着周轶竖起大拇指,又说:“嫂子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照片?”丁琎一个眼刀投过去。 达木解释说:“大熊那天发了一张嫂子的照片回队里,队员们看过了,都夸好看来着,还说丁队你出手不凡啊。” 这照片一听就是偷拍的,这群皮猴一天不训就皮痒痒,丁琎想着这次任务结束回去必须搞一次拉练,否则他们精神过剩,闲得慌。 部队驻扎地在城西,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他们到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 周轶听陆谏提过几次军营,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进驻扎地,这样的地方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她看着周围穿着军装成行成列齐步走的军人,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小孟说:“丁队,陈队在作训大楼那儿,他让你到了去找他。” 丁琎点头:“嗯。” 他回头看周轶,她主动说:“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很安全。” 达木说:“放心吧丁队,我和小孟陪着嫂子,不会让她有事的。” 丁琎摸了下周轶的脑袋:“有什么事和他们说。” “好。” 丁琎走后,小孟和达木就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工作,驻地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他们又怕周轶无聊,思来想去最后小孟问:“嫂子,要不带你去菜园看看?最近地里的香菜应该长得不错,呵呵。” 周轶忍俊不禁:“当兵还亲自种菜?” 达木点点头:“那当然,我们在北界山也有一小亩地,种了好些蔬菜呢,西红柿、冬瓜、胡萝卜、马铃薯,还养了鸡鸭牛羊……自给自足绿色健康,什么时候让丁队带你上队里玩玩,我们一定拿最新鲜的食材招待你。” 神秘莫测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最强特战部队“雪豹”被他们这么一说好像变成了十分接地气的乡间农家乐,周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有机会一定去尝尝。” 部队驻地还挺大,有作训楼家属楼宿舍楼食堂澡堂当然还有训练场,达木和小孟陪着周轶散步似的闲逛着,虽然这里不是他们的驻扎地,但军营嘛大同小异,他们还是能给周轶稍微介绍一下的,尤其到了训练场,他们还十分热心地一一给周轶讲解那些障碍是怎么个用途,用来做什么训练的,顺带打个小报告,例举之前丁琎是怎么往死里训他们的。当然,毕竟是亲队长,在嫂子面前还是要夸一下的,在靶场上,他们风向一转又说起了丁琎的战绩,射靶时百发百中,百步穿杨形容的就是他本人。 周轶在驻地里走了一圈,一路上并未碰上很多人,她随口问了句:“玉城部队的人很少吗?还是他们今天不训练?” 达木替她解惑:“都派出去帮忙了,这几天情况特殊,而且大节要到了,怕有人寻衅滋事,所以最近安保工作比较紧张,为了保障民众的安全,人手自然越多越好。” “大节?” “后天就是古尔邦节,嫂子你应该不太了解。”小孟给她解释,“‘古尔邦节’在域城也叫‘宰牲节’,是当地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在这一天域城有条件的家庭都会杀羊宰牛来庆祝,玉城算是节日氛围最浓的城市了,因为这里有域城最古老的清真寺,很多人在节日那天都会去那儿做礼拜,还会穿上民族服装在清真寺前面的广场上跳舞,可热闹了。” “是么。”周轶听得兴味盎然。 达木笑着说:“节日快到了,等那天——” 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小孟无缝隙地自然接下来,十分体贴地说:“嫂子走了这么久你累了吧,休息一下,食堂里有西瓜,去坐坐?” 周轶脸上的笑仍是淡淡的,她欣然应道:“好。” 丁琎进了驻地后就一直在作训楼里和陈队他们商量应对VIRUS的下一步计划,直到夜色降临周轶都没见他露面,就连晚饭都是达木和小孟陪她吃的,她一直知道他是“雪豹”的中队,现在才切实感受到他确确实实是队里中流砥柱一样的存在。 饭后,达木和小孟送她去了家属楼,周轶就知道今晚是要在这儿过夜了。 家属楼条件还不错,公寓式的建筑,面积虽然算不上特别大,但卧室厨房浴室客厅一应俱全,屋子里窗明几净,一点灰尘都没有,连被子褥子都给铺好叠好了,显然事先有人来打扫过。 达木和小孟把她送到家属楼后让她早点休息,又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她,告诉她有事可以用座机给他们打电话,随叫随到。 丁琎凌晨两点的时候拿了小孟给的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没开灯,他以为周轶已经睡了,遂放轻动作关了门,轻手轻脚地往卧室里走打算看看她,公寓里应该没有安装床头灯,也不知道她睡不睡的安稳。 他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走进卧室,床上隆起一小块,但不像人形,他心头一紧,随即察觉到身后风动,倏然转身被软香扑了个满怀。 -- 第135页 丁琎看到“袭击”的人是周轶后就卸下了防备状态,被她一撞顺势揽住她的腰往后倒在了床上。 周轶趴在他怀里,过了会儿才出声:“想吓你一跳不容易啊丁队长。” 丁琎扬起嘴角:“怎么还没睡?” “失眠。”周轶半撑起身体,好似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妇故作哀怨地说,“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明知她是故意的,丁琎听了还是有点受用,他现在总算是明白陈队恋家的原因了,有人等着的感觉真不赖。 他搭在她腰上的手拍了拍:“晚了,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丁琎说完想起身,周轶趴着不动,手指隔着衣服若有似无地划在他的胸膛上,缓缓说道:“太热了,我出了点汗,一起洗?” 玉城周围都是沙漠,晚上是冷的,不过她说热他也没理由拆穿她,当即把人一抱,脚步稳稳地往浴室走。 一阵翻云覆雨,待云消雨歇夜已三更。 他们裸裎着身子相拥着躺在床上,俱是餍足。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玉城?”周轶枕着他的胳膊问。 “再过两天。”丁琎说,“这两天你就呆在驻地里,我让小孟和达木跟着你,有事就和他们说。” 周轶语气没有波澜:“你有任务?” 丁琎又想到今天和陈队的一番争执,神色稍稍凝重但没让周轶发觉。 古尔邦节将近,清除VIRUS势在必行,现在走私集团的人已经被抓了,他们被断了后路狗急跳墙肯定会有所行动,如果想在域城引起大规模的伤亡借此报复荆国同时宣扬VIRUS所谓的教义,节日那天就是首选。 如果提前告知民众会引起恐慌同时也会打草惊蛇,没办法预料VIRUS组织那些丧心病狂之徒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而“雪豹”也会错失一个围剿全歼的好机会。 丁琎和陈队他们商讨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个既不打草惊蛇又能保证民众安全的万全之策,最后还是陈队提了一个策略,这个计划是目前为止最为两全的,但是丁琎强烈反对——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她以身犯险。 他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周轶的背:“嗯,不用担心,等我把斯坦国的那些人处理了,我们就上高原。” —— 第二天一早丁琎就出门了,周轶呆在驻地里没出去,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早上训练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没人跑操,本以为能听到的口号声也都没听着,小孟和卡木带她去吃早饭时,她总觉得身边走过的人都步履匆匆、面色凝重,俱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上午热黑还来了驻地,他顺道把周轶的行李箱带过来了,周轶询问了下四马的情况,他简单答复了她,很快就匆匆离开了。 驻地周轶昨天已经大致走了一遍,丁琎不在她也没心思出门,热黑走后她就在公寓里画水彩,午饭还是小孟给她打包的,直到傍晚才出去透了口气,她也没打电话让达木和小孟他们来,自己散着步就去了食堂。 明天就是古尔邦节,丁琎带队对清真寺附近的场所进行了勘察,按照商定计划进行了任务部署,最后选定了几个隐秘的位置安插人手,又秘密安排了几个眼线在老城各个角落里时刻观察着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 VIRUS的人极擅长伪装,三个月前他们在斯坦国首都制造了恐怖袭击,当时伤亡惨重的原因除了VIRUS毫无人性手段凶残外,就是因为他们伪装成了一般平民混入了群众之中,对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无辜民众进行了突袭。 既然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就更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在荆国重演,他们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将对方的鬼胎扼杀在腹中。 明日就是关键时刻,“雪豹”和地方部队的人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中。 夜幕之下,军人们各司其职,在敌人出现之前,他们全然没有存在感,是融进夜色之中的猛兽,暂时收起了爪牙,蛰伏着等待狩猎的号角吹响。 丁琎半夜时刻回了趟驻地,他先去了作训楼,陈队他们还在战略室里挑灯分析着玉城的地图,把可攻可守的地方标的一清二楚。 丁琎向陈队汇报了部署情况后就匆忙走了,明天的作战他是不可或缺的一员,他还得回去守着自己的位置,路过家属楼时他到底放心不下,于是让开车的队员在楼下等一刻钟,他打算上去看看周轶。 拿着钥匙开了门,丁琎才迈进屋里一步,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往下拉。 周轶踮起脚尖仰着头,因为看不清他的脸所以一下亲到了下巴上。 丁琎用脚往后一踢把门关上,一手抱住她身形一转把她压在了门板上,捏着她的下巴反客为主,低头攫住她的唇,两人一点即燃,缠吻在了一起,难分难舍。 半晌,丁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我要走了。” 周轶缄默,又在他唇上啄了啄,不说话反而更显得依依不舍。 丁琎从未见她这样,心头一软把她拥进了怀中,漆黑的屋子里他的眸色似乎比夜色更浓稠,比星空更深邃:“别担心,明天任务一结束我就回来,兴许还能赶得及陪你吃午饭。” 周轶侧着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十分有安全感,这些年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依赖一个人,就算是他们确定关系的一开始她都警惕着切勿迷失沉沦,可是不知从哪一刻起她的身心都沦陷在了他身上,毫无预兆不知不觉,等反应过来后她也并不后悔。 -- 第136页 以前人人都和她说,一辈子一定要谈一场不计较结果的刻骨铭心的感情,那时候她不以为然反而极其不屑,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短短一生中,遇到这么一个人挺好的。 丁琎抱了她一会儿,估摸着一刻的时间到了,遂开口道:“你去睡一觉,怕黑就把客厅的灯打开,卧室门别关。” “嗯。” 他低头轻吻了下她的头顶:“我得走了。” 两秒后,周轶松开了环住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她需要他,丁琎能感觉得出来,他破天荒的有一种想要抛下责任和义务不管不顾地留在她身边的冲动,最后理智到底战胜了他的欲望。 这次任务十分重要,也关乎她的人身安全,他必须去做。 丁琎按下门把,转身要走出去时,周轶喊住了他。 “丁琎,你还欠我一个愿望。”她说。 丁琎自然记得,那天在沙漠绿洲里,他们在水中缠绵,最后时刻她在他耳边说了句“托布克”,那时他赤身裸体,那块羊骨头在岸上的裤兜里他当然拿不出来,他输了游戏就要满足她一个愿望。 此时此刻周轶提起这件事丁琎还有点意外,但还是问:“要我做什么?” 黑暗中,周轶咬了咬下唇,最后只是举重若轻地说:“别出事。” 丁琎闻言又是一怔,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他隐隐察觉到周轶好像是有心事。 “你别像陆谏一样,说话不算话。”她又说。 丁琎闻言心口一松,明白过来她是怕他像陆谏一样答应了她要平安回来却没守诺,他笑了笑,为了让她放下顾虑故意用一种轻松自负的语气说:“不会,我比你哥厉害。” “我相信你。”她说。 —— 玉城老城的面积可以抵得上古代一座城池的大小,玉城清真寺位于老城正中央,它是域城现存最古老的清真寺,意义非凡。 节日的氛围在日出之前就十分浓烈了,在晨光洒向大地后更是如火如荼。 不仅居住在老城里的居民,城市各个角落的人都会涌向这里,清真寺前的广场上人烟辏集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老老少少穿着民族服装,戴着民族服饰,脸上皆是露着洋洋的笑意,逢人就互道节日快乐。每年这个时候玉城的人们都会自发地来清真寺广场这儿聚在一起跳舞,域城其它地方的人也会在这一天特地赶来,老城里的建筑极具当地特色,民族风情十足,平时游客就不少,古尔邦节这天只增不减。 今天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非清真寺广场莫属不可,这是最欢乐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全城百分之八十的警力都在这儿,今年更甚,地方部队的军人借了警服换上,也加入了□□的工作中,老城的每个路口都有人守着,每条街道都有“警察”在巡逻。 老城建起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以前这里的建筑是用生土混麻杆筑成的,经过百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显出了破败感,很多老城居民都搬去了更为现代化的新城去了,留下的住户大多是经济条件不好的贫民。这一片区域早几年还被称为是贫民区,危楼比比皆是,后来玉城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就投入了一笔资金用于翻新修缮老城,现在整座老城有三分之二的建筑是重新建造加固过的,已经消除了安全隐患。老城剩下的三分之一区域被称作是“高地民居”,因其地势相对较高,房屋受损最严重,整改难度较大,政府给了“高地民居”住户合理的拆迁补贴,又安排他们住进了老城更为安全的房子里,打算择日动工将危房拆了重建。 “高地民居”现在是一片破壁残垣,因其有很大的安全隐患,这里平时是严禁进入的,不过今天在每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暗角里都潜伏着伺机而动的“雪豹”。 “高地民居”最高一栋房子的屋顶上架着一杆狙.击枪,丁琎趴在地上,眼睛从瞄准镜望出去,还没有发现任何目标。他所在的位置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特别适合狙击敌人,但由于“高地民居”的房屋错乱,有高有低且巷道特别多,相应地藏身地也很多,在这种不开阔的地方只要对方有心躲藏,狙.击枪并不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他拿起对讲机问:“各小队情况怎么样?” “第一小队准备完毕。” “第二小队准备完毕。” “第三小队准备完毕。” …… 日出后的两个小时是广场人最多的时间段,这是一个黄金时间,VIRUS想制造混乱就会现身,人群众多,“雪豹”要从中揪出近五十个的恐.怖分子无疑是海底捞针,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等他们发动袭击再抓人未免被动。 陈队那天提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他想让斯坦国交流团的人帮忙打配合,以周轶为饵将VIRUS的人全都引到“高地民居”这儿来,VIRUS见到交流团的人带着周轶,自然会以为他们和荆国军方合作的条件就是让周轶跟他们回国,也因此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最后的脱身机会——只要控制住交流团的人不仅能从周轶身上拿到名单还能威胁交流团的人想办法助他们离开荆国,一石二鸟值得一搏。 这个方法虽说冒险却是最行之有效的,但丁琎强烈反对,他不能同意让周轶参与到这场未知的战斗中来,而且扮演的还是最危险的角色。从前两次VIRUS的袭击来看,他们已经对周轶下杀手了,宁愿杀了她不要名单也不愿让她落在其他人手里,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把她推出来当饵? -- 第137页 保护人民是他作为军人的天职,保护她是他作为男人的职责,当这两者产生了冲突,丁琎陷入了难两全的挣扎中,他明白VIRUS一旦在广场上发动袭击将会造成什么样的不可挽救的后果,但如果她出了事,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陈队也不是狠心之人,让一个无辜的姑娘做这么危险的事他也于心不忍,她的生命和其他人一样可贵。商量来商量去,他最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计划——让队里的女队员假扮周轶。这样一来风险就大了,VIRUS的人十分狡狯,如若被他们发现了马脚,这个计划将会全盘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距离日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丁琎始终趴在地上,眼神专注。 “注意,目标出现。” 丁琎听到这一句时眼神蓦地锐利,他盯着瞄准镜,嘴唇抿紧。 按照计划,交流团的人会把VIRUS的人往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引,这样便于他随时掌握情况。 丁琎凝神静止,视野里慢慢地出现了人,在看到那个穿着大红色长裙的女人时,他耳中一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定了定神再去看,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别人伪装的,本来应该好好呆在驻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瞄准镜里一伙穿着当地服装的人持枪围住了交流团及周轶,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嘴巴一张一合,显然在和交流团的人说话,看样子他就是这伙人的头目。不一会儿,有两个VIRUS的人上前单独把周轶拉了出来,那个络腮胡抓着她的长发迫使她抬起了头,他看了看她的脸,似乎还冲她说了句话。 丁琎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显然他很谨慎,如果今天周轶没来,围剿计划此刻就败露了。他明知如此,可看到这一幕浑身血液还是往脑子里涌,他想立刻扣动扳机杀了他,就在这时,周轶似乎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眼,他浑身一震,突然想到昨晚她最后说的话,她说他相信他。 他的唇抿成直线,渐渐恢复了理智,到了这一步如果他稳不住,那所有人的心血都会付诸流水。 丁琎咬紧后槽牙,咬肌都绷出来了,额角青筋暴凸,强自冷静下来,只是眼底渐渐充血发红。 他数了数人头,VIRUS的人没全在这儿。 络腮胡显然有点脑子,行事小心,他让手下的人先去附近查看,自己则带着一小伙人控制住交流团队的人。 “雪豹”队里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具有超高的反侦察能力,不会轻易暴露,果然十分钟后,去侦查的那批人回来了,看样子是向那个络腮胡报告没发现异常。络腮胡拿了一把枪抵住交流团代表的脑袋,他在恐吓。 此时刚去侦查的VIRUS分子又离开了。 丁琎从未觉得等待时机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在以前他为了伏击敌人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趴在草地里耐着性子等候着,可现在只要一想到周轶在那儿他就心急如焚,只想速战速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隐隐还有音乐声欢呼声从广场那儿传来,与前头的热闹相比,“高地民居”显得荒芜又落寞,像是被遗忘的一角。 交流团的男代表一直在和那个络腮胡斡旋,昨天陈队和他提前说过了,待交流团被VIRUS控制住后,他一定要尽量稳住他们的情绪,满足他们的要求,并向他们保证有办法让他们顺利离开荆国,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轻易对交流团和“周轶”下手,也不会轻举妄动制造混乱。 交流团的人都是斯坦国外交局的人,丁琎寄希望于他能有个好口才可以暂时把人给忽悠住,显然代表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VIRUS的人目前还没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对周轶也只是暂时拘住。 “高地民居”的时间好似被按了暂停键,一切都是静止的。 瞄准镜中,那个络腮胡突然往他这儿看了眼,如果丁琎是他,一定会让人上来看看,毕竟他所在的位置是制高点,果然当他看到那俩人持枪往高处走就知道他猜的没错,络腮胡的确是派人想来一探究竟。 敌方步步逼近,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最佳时机,丁琎隐而不发,他犹如静止的木桩定在了天台上,唯有沿着颊侧滴滴滑落的汗水表明他此时的心境。 千钧一发之际,那些半小时前离开的VIRUS分子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更多的人,他们刚才是去召集同伙了,这会儿残余在荆国内的恐怖分子都在这了。 第67章 络腮胡手上一笔一划指挥着把集中在这儿的手下分成一组组小队,很快那些人结队往“高地民居”的四面八方散开,明显是打算占据这片区域作为之后的藏身处。 他们分散开来更利于“雪豹”逐一攻破,此时就是最佳时机,丁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那颗子弹狭着万钧的怒气破空而去,络腮胡正组织剩下的人带上人质转移,子弹从他的后脑勺穿过,他倒地时双眼还是仇怨地圆瞪着的。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VIRUS的人怔住片刻,很快他们就回过神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丁琎看到一个恐怖.分子举起枪对着周轶,他目光一紧,直接爆了他的头。他正想再狙几个,刚才上来侦查的VIRUS已经找到了他,他就地打了个滚躲开子弹,不得不拔出手.枪先解决他们。 丁琎的第一枪就是进攻的信号,隐伏在各个暗角的“雪豹”迅速出动,很快,“高地民居”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和广场上缥缈的音乐声形成对比,一欢乐一惨烈。 -- 第138页 再没有比此刻的玉城更能诠释什么叫“负重前行”了,人们在欢歌热舞,军人们在浴血作战。 丁琎解决了两个恐怖.分子,再往周轶之前所在的地方看时已经看不到她人了,他居高临下目光迅速逡巡一周,仍是没能看到红色的影子,他心里不安,不知道她是被“雪豹”救走了还是被VIRUS的人带走了。 丁琎又狙杀了对方两名人员,VIRUS的人似乎知道高处有狙击手,所以专挑着隐蔽之处藏身,他这会儿显得很被动。 这场战斗最难的一关就是如何把VIRUS的所有人都引到“高地民居”来,只要这一步到位了,剩下的任务就是包抄围剿。早在丁琎第一枪击中他们的头目时,“高地民居”的所有出口就都被“雪豹”封死了,他们进了这个瓮就休想再出去,一切有惊无险地按照计划进行着,擒贼擒王,丁琎那一枪开了个好头,没了头目VIRUS剩下的人就没有了主心骨,在“雪豹”的猛攻下溃不成军,只剩下负隅顽抗。 走到了这步胜负基本已经定下了,但丁琎还不放心,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周轶,她一袭红裙目标太明显了,VIRUS的人这会儿看到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想到这儿他就一阵焦躁不安,她这会儿在哪儿,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他统统不知道。 其它地方还布有狙击手,丁琎用对讲机调了一个队员来接替自己的位置,自己则从天台上撤退,打算亲自到底下看看。 丁琎从斜坡上往下走,碰上了几个面色阴狠已经失去心智的VIRUS分子,他们几人一起围攻他,丁琎这会儿心情不比他们好多少,一想到周轶现在凶多吉少他就杀气尽显,身上迸发出一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和那几人缠斗了会儿,对方几人大概知道今天是怎么也逃不出去了,到最后颇有一种抵死反抗的狠劲儿,饶是丁琎也费了不少功夫,身上挨了拳脚小臂上挨了一刀才最终摆平。 他没有停留继续前进,时刻警惕着左右,民居房屋众多,难保会有人藏身其中,他耳朵灵敏,稍有动静就会过去看看,就这样也揪出了几个人。 VIRUS的人弹药有限,很快他们就穷途末路,只能赤手肉搏。 “雪豹”胜局已定。 丁琎先到周轶最后消失的地方看了看,那处尸体横陈,鲜血流淌在昏黄色的地面上,还四溅在了古朴的房屋墙面上,那个络腮胡躺在地上,脑勺后头一片血渍,两只眼睁着望天。 “丁队。” 有队员见到他走上前,丁琎问:“怎么样?” “差不多了。” 丁琎点头:“组织各小分队对‘高地民居’进行地毯式搜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明白!” 战斗的硝烟渐渐消弭,枪声歇了下来,原本颓败的“高地民居”此时被鲜血洗礼,恰时云翳遮住了太阳,没了光一切都铺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丁琎一直没有找到周轶,他一颗越沉越深,沿路碰上了几个队员,逮过来问一通都是说没见到人,他们刚才全身心地投入战斗中,自然无心注意其它。 整个“高地民居”都被封锁了,陈峻峰抵达这里后让一部分受伤的队员先撤,又组织了其它人员进行收尾工作,民居毕竟是老城的一部分,要是让平民知道这里发生过一场枪战,后果将会很严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这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才结束不久。 陈峻峰叹口气说:“看来得和玉城政府提议一下,尽快把‘高地民居’翻新。” 话音刚落,丁琎大踏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陈峻峰还以为他杀红眼了这会儿还躁着,听他劈头盖脸就问:“周轶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说好了不会让她参与这件事吗?” 陈峻峰一愣,先回答他最关心的问题:“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会特地组织一小组人员保护交流团的人先离开,你啊,关心则乱,她没事,我已经让人安全送回去了。” “至于她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陈峻峰如实说。 丁琎愕然:“什么?” “昨晚我在食堂里碰到她了,她主动和我说了她的一个想法,关于如何对付VIRUS的——以她为饵把VIRUS的人引到别的偏僻的地方去,她说这样就不会出现上次在古木里尔大巴扎那样的混乱,也能避免无辜群众的伤亡。” 陈峻峰慨叹道:“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要不是知道你有多反对她参与进来,我差点以为是你告诉了她我们这次的行动计划。” “之前定好让小丫假扮她,我昨天下午让她寻个理由去公寓里找周轶聊聊,顺便观察下她的言行举止和外貌特征,我想应该就是这件事让她看出了端倪。”他看向丁琎,缓缓道,“陆谏是队里的‘智多星’,没想到他妹妹也不逊色,按图索骥,居然把我们的计划猜个正着,还坚持要参与这次的行动。” 丁琎闻言神色复杂,眼神晦暗不明。 周轶很聪明,他一向知道这件事,可这次她聪明过头了。他半夜回去时她就已经在准备今早当饵的事了,难怪那时他觉得她不太对劲,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瞒着他,一点声儿都不透,她的那句相信到底是相信什么?相信他在看到她被劫持时还能保持冷静还是相信他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敌手? 他在看到那些人把枪对准她时都要发疯了,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办? -- 第139页 周轶周轶,一次两次的他简直要被她气死! 虽然丁琎很想立刻回到驻地见周轶一面,作为中队他还要留下组织后续的工作,借鉴上一次古木里尔的事件,他还需带队逐一在老城的各个角落里盘查VIRUS是否安装了炸.药,过后还要向上做情况说明,等所有事情结束又是凌晨了。 丁琎回到驻地时直奔家属楼,没想到扑了个空,他心里一个咯噔以为又出意外了,打电话给陈队才知道周轶人在军医院。 军医院离驻地不远,丁琎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赶过去。 一路上他的表情都是阴沉沉的,小孟和达木在医院门口见了他都瑟缩了下脖子不敢招惹这尊活阎王。 “她怎么样了?”丁琎声音有点哑,虽然表情不太好但语气还是关切的。 小孟赶忙回答:“嫂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摔了两跤,身上有点擦伤,陈队不放心就让我们送医院里喊医生给瞧瞧。” 他们领着丁琎去了病房,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守着。 丁琎推门进去,房内没开灯暗暗的,刚听医生说她受了点儿惊吓所以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助眠,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 丁琎不敢靠她太近,在外奔波了一天,他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一套就匆匆赶回来了,此刻身上还残留着血腥味儿,他怕刺激到她。 黑暗中他隐隐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安静地躺着,他回想起早上在瞄准镜里看到她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刻,他真觉得魂都要被吓没了。他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VIRUS的人会对她不利,更怕他的子弹来不及。 丁琎当兵数十载,执行过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险要任务,还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方寸大乱自失阵脚过。 他本来想回来好好训斥她一顿的,现在见她这样又心软心疼,最后万般情绪只化作了一声低叹。 虽然打了镇定剂,但是这剂量似乎不够支撑周轶睡到天亮,在将醒未醒之际,她开始做起了各种可怖的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充斥着鲜血、枪声和死去的人的眼睛。 清晨六点钟的光景,域城的天色是混沌初开的模样,她翻了下身体,睁开了眼,朦胧中看到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辨认出这是她熟悉的轮廓,顿时心安。 “丁琎。”她低声喊他,声音有些疲倦,语气还带着刚睡醒的懒困。 “嗯。” “你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嗯。” “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你好像不太想理我,在生气?” “嗯。” 周轶看着他,丁琎语气僵硬,不太和善:“你现在最好别和我说话。” 他望着她,她侧躺着再没有出声,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过了会儿,她微动了下,一只手探出床边朝他伸过去。 丁琎绷着脸,心里和猫爪在挠一样,蠢蠢欲动,他看着床边那只纤细的手,最终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 周轶唇角微弯,他掌心的热度熨帖着她的心,梦里的惶恐不安尽数消失,像是漂泊海上的扁舟寻到了港湾,她又睡了过去。 周轶再次醒来时丁琎不在房间里,她掀开被子坐起身,盯着床边的椅子看了会儿,下床趿拉着鞋去洗手间里漱口洗脸,抬头看看镜中的自己,脸色不是很好看,眼里有点红血丝,眼底两抹乌青,两瓣唇也没什么颜色。 行李箱没在身边,不然她还能化个妆,尽管外表看上去略微憔悴,但周轶的心情相反的还不错,可能这是一种“触底反弹”效应。昨天一整天她整个人感觉特别糟糕,尤其是在“高地民居”里被掩护着逃离时所看到的场景久久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子弹似乎就从她耳边擦过,她眼睁睁地看到不断有人中枪倒地抽搐,鲜血直流,过程中她几次差点殒命,都是“雪豹”的队员拼死护着才让她最终得以安全离开。 脱险后她产生了轻微的应激反应,加上担心丁琎,她心悸得厉害,一整天都心神不定的,最后还是医生的一针镇定剂强行把她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周轶看着镜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她听到开门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丁琎拎着一份粥走到床边放到床头桌上,转身见到她只言简意赅地说:“吃饭。” 周轶看到他右手小臂上缠着绷带,眉间一蹙:“你受伤了?” 丁琎面色不改,没回答她的问话只接着说自己的,语气没点儿感情,像转告事情般:“把粥喝了,吃完饭我再让医生过来——” “丁队长,我错了。”周轶上前几步走,拉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丁琎,双瞳剪水。 丁琎垂眸:“错哪儿了?” “不该骗你。” 丁琎眼神仍是偏冷:“还有呢?” 周轶凝眉,一时想不出除了她瞒着他参与计划这件事,还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生气。 丁琎轻哼,扯下她的手:“你好好反省反省。” 他铁了心这次一定要给她个教训,如若轻易放过她,下回她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像昨天那样的事再来几回,他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她吓的。 —— 周轶的身体除了胳膊上有几处擦伤,膝盖有淤青外倒没什么大碍,在听陈队说境内那些一直尾追着她的斯坦国人已经被彻底处理完毕后她的心理负担算是减去了七八分。她在域城被围追堵截的日夜终于结束了,她也恢复了自由人的身份,接下来去往哈米尔高原的路上也不需要再提心吊胆,出个门都时刻警惕战战兢兢的了。 -- 第140页 既然把绊脚石都清除了,下一步就是上高原拿到陆谏送回来的关键信息再前去营救他。事不宜迟,陈队问了周轶的身体状况,她表示自己没有问题,随时都能出发,因此当天下午,陈队就下了命令让丁琎带着周轶前往苏恰,而VIRUS剩下的事宜就由他留下处理。 下午四点左右,一行四人收拾了东西西行踏上了去往苏恰的公路,仍是由热黑开车,只不过因为四马受了伤还在休养,随行的一人就换成了小孟。 明明酷暑当头,一路上热黑和小孟却觉得如置冰窖,其中原因就在于他们中队好像和嫂子闹别扭了,这也不是他们妄自揣测,而是双眼能见的明显的事实。下午出发时,丁队一言不发就坐上了副驾驶座,小孟不敢和他抢座位只好摸着鼻子讪讪地往后座走和周轶坐一起了。 这一路上,丁队和周轶一句话都不说,车内的气氛十分微妙,小孟绞尽脑汁极力想活跃下氛围,无奈丁琎沉着脸刀枪不入,周轶倒是会给点儿反应,但也只是一点儿,显然是不忍看他冷场,到最后小孟坐如针毡,只一心巴着苏恰快点到才好。 傍晚经过一个休息站,热黑在路边停下车,说是口渴要下去买水,小孟忙举手说要一起去,俩人下了车才觉得透了口气活过来了,车上实在是太压抑了,简直是风暴中心。 小孟和热黑并肩往休息站的商店走,他回头看了眼,低声问:“丁队和嫂子怎么回事啊,吵架了?” “应该撒。” “为什么啊,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热黑隐约能猜到点儿原因:“大概是昨天任务的事儿。” 小孟恍然,又啧啧摇头:“那嫂子也是好心,丁队这气性也忒大了吧,好不容易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别回头给作没了,‘追妻火葬场’,唉。” 热黑也叹口气:“我们多逛会儿,给他们多一点独处的时间撒。” 那边热黑和小孟下了车,车内气氛更古怪了,明明前不久还难分难舍的俩人,现在谁也不搭理谁反倒比陌生人还不如。 周轶坐了一下午的车觉得双腿有点胀,加上此刻不想和丁琎单独处在一起,于是在热黑和小孟下车后不久就提起裙摆欲要下去走动走动,她动作有些急,下车时没注意脑门在车门框上撞了一下,“咚”的一声还挺响。 她下意识“嘶”了声,把脑袋一低下了车,这一下撞得稍狠,她站在原地缓了下。 丁琎推开车门下车,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撞哪儿了?” 周轶紧闭着唇不说话,别开脸也不去看他,表情清清冷冷的就差写着“不用你管”了。 丁琎皱眉,心想她还来劲儿了,于是二话不说箍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过来,斥了声:“别动。” 她皮肤白,额角发红的那块儿很明显,他用大拇指压了压,周轶一躲微微皱眉。 丁琎松开她,说了句“别乱跑”后就往休息站的商店走。 热黑和四马正站在店里的立地风扇前愉悦地吹着凉风,转眼看到丁琎大踏步走进来立刻心虚地站得笔直,原以为他是嫌他们动作慢来催的,他却只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径往店里的冰柜走去。 丁琎拿了两袋冰牛奶,回头看见那俩小子还站着不动,眉峰一抬:“站岗呢?” 热黑和小孟立刻回神,手脚麻利地拿了几瓶矿泉水,还殷勤地接过丁琎手中的冰牛奶把账一起结了。 他们仨从商店回来,周轶还站在车边,丁琎走过去把冰牛奶捂在她刚撞到的额角上:“按着,能消肿。” 周轶也不想自己的脑门上盖起一层楼,她看了他一眼,默不吭声地接过冰袋自己捂着。 热黑和小孟见状以为他们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还没来得及窃喜,丁琎又坐回了副驾驶座上。 接下来这一路,气氛仍然不尴不尬,一点没有冰消雪融的迹象,热黑和小孟真是被搞糊涂了,不知道他们这一对究竟在较什么劲儿,明明眼里心上都有对方。 苏恰和玉城隔得也不是太远,穿过一片戈壁沙漠和几个市镇,晚上十点钟左右,他们就进入了苏恰城区。 这个点正是夜生活最精彩的时候,车途径一个夜市时小孟提议先去吃点东西再去找住的地方,丁琎点了头,热黑就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 苏恰的夜市和域城其它城市无二,小吃摊子、水果摊子、酸奶摊子……不一而足,夜市里的人也多,此时三五成桌,喝着啤酒唠着嗑,和烧烤摊上腾腾的升起的青烟交杂在一起分外有人情味儿。 夜市里也没那么多讲究,有空桌他们就坐下了,反正要吃什么坐下也好商量。 “嫂子,你想吃什么?”小孟问。 周轶今天一整天都不觉得饿,晚上更是没什么胃口但她又不想扫兴,就说了句:“挑你们想吃的吧,我都行。” 小孟瞄了丁琎一眼,试探地问:“丁队,你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丁琎眼睑一抬,平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丁琎和小孟去买吃的,热黑陪着周轶留在位置上,这个分组就奇乎怪哉了。 热黑挠挠头:“姐,你和我们丁队闹矛盾了?” 周轶笑笑:“很明显吗?” 何止是明显,热黑憨憨地说:“丁队他不懂讨姑娘欢心,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撒。” -- 第141页 周轶哼笑,他不懂讨人欢心倒是知道怎么让人觉得糟心,今早到现在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昨天的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对,但是——她想到这儿又觉得理亏,就算是道过歉了也不代表他就不能再生气,很多事情不是说一声“我错了”就能揭过去的。 道歉是她的事,生气是他的事,她欺瞒他参与“雪豹”的任务和蒙骗他她和陆谏的关系是性质完全不一样的,前者严重多了。 热黑见她沉默,又敲边鼓劝她:“丁队虽然看上去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是队里人都知道他心肠不硬,姐,不如你就哄哄他,他心一软就不会再生气了撒。” 哄人?周轶凝眉想了下,她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这时小孟吆喝了声:“我们回来了。” 丁琎把自己手上端着的大盘子放下,盘子里盛的是胡辣羊蹄、面肺子之类的小吃,小孟把手上托着的烧烤盘放桌上,又把另一只手上举着的小碟子放到周轶面前。 周轶盯着盘中的食物看了几秒,还是没能分辨出它是什么,遂问道:“这是……?” 热黑很快答道:“酸奶粽子,南域特色,好吃得很撒。” 粽子加酸奶,这种搭配周轶还真是没尝过。 小孟说:“嫂子你喜欢吃甜的,我让老板多加了点儿蜂蜜,你快尝尝,很开胃的。” 周轶心神一动往丁琎看去,他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垂下眼专注于戴一次性手套。她收回目光,看着酸奶粽子的眼睛泛起了点点笑意,她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别扭,又想,其实哄哄他也不是不可以。 “嫂子,好吃吗?” 周轶点头,手工酸奶有点儿酸,和蜂蜜拌在一起口感更柔和了,加上糯米的黏稠软糯,这个组合倒是意外的融洽。 丁琎余光看到周轶在吃东西也就放心了,今天他去帮她办出院手续时医生叮嘱过他,说她这两天她可能会有点食欲不振,一定要让她多少吃点儿,否则身体扛不住。 周轶用勺子弄出一小块的糯米粽,沾上酸奶和蜂蜜后一舀,她举着勺子送到了丁琎嘴边,他显然愣了下,看着她既不张嘴也不说话。 “不吃?”周轶不恼,勺子方向一转,“热黑——” 刚喊出了个名字她的手腕就被人给捏住了,丁琎双目沉沉地看着她,周轶露出淡淡的笑,又把勺子凑到了他的嘴边,轻问:“尝尝?” 打蛇打七寸,丁琎觉得她打哪儿,哪儿就是他的七寸。 片刻,他张嘴把她喂过来的酸奶粽子吃了,脸上表情像是被迫般不太情愿,但他心里是不是不乐意就很难说了。 热黑和小孟交换了个眼神,心情都有些欣慰,尤其热黑更是大松一口气,差一点儿他的墓碑上就要刻上一句话了——因一口酸奶粽子而亡。 “翠翠、翠翠……你别走那么快,小心点……” 周轶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一看,穿梭在人群中的不是陈淮景和兰兮芝又是谁。 陈淮景追着兰兮芝时眼睛无意一瞥,突然刹住脚来了个猛回头:“丁哥,周轶。” 气冲冲走在前头的兰兮芝听到他一声喊,回头看了眼,看到朝她招招手的周轶顿感意外。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就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陈淮景找了两把椅子和他们拼桌,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翠翠,别生气了,坐啊。” 兰兮芝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把椅子从他身边搬到周轶身边。 丁琎和周轶本来坐得比较开,陈淮景和兰兮芝一左一右加塞进来,他们就挪了下椅子腾出了些位置,也因此两人坐近了点。 “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苏恰?”兰兮芝问。 “晚上刚到。” 陈淮景插话:“明早一周一次的牛羊巴扎开市,乡下的牧民都会赶着牛羊进城买卖,听说可热闹了,一起去看看?” 周轶摇了摇头:“我们要上高原。” “哈米尔?” “嗯。” 兰兮芝挽住周轶的胳膊:“姐姐,我和你们一起去可以吗?” “翠翠,你捣什么乱呢,你这体质不怕高反?还是乖乖跟着小爷在城里吃香喝辣吧。”他一边说一边抓起一个胡辣羊蹄,还没张嘴开始啃呢,脑中电光一闪,暗道不好。 果然兰兮芝睨了他手中的羊蹄一眼,哼了一声,双颊鼓囊道:“我才不留下来当电灯泡呢,你就和你的‘羊蹄西施’恩爱去吧。” “我不是说了我和那个古丽……”他话至一半突然打住,觉得在人前解释自己以前的情史有点丢面儿,虚咳了两声他又说,“晚上回去我们再聊。” “谁要和你回去。”兰兮芝不领情,扭头眼巴巴地望着周轶,“姐姐,晚上我和你住可以么?” 周轶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看向丁琎。 陈淮景放下羊蹄囔囔着:“别任性啊,你和周轶住,丁哥怎么办?” 不料丁琎却对他说了句:“我和你住。” 陈淮景瞠目,目光在丁琎和周轶身上走了个来回:“你们也吵架了?” 沉默即使默认,陈淮景看向热黑和小孟,他俩怕被波及到一直埋头在吃,一声都不敢吭,心里都在埋汰他们丁队真有够固执的,明明人都给他台阶了,他还死脑筋不懂顺势而下,这次恋爱要是搞黄了,活该他当老光棍! -- 第142页 吃完饭,他们一行六人离开了夜市,就近找了家酒店办理了入住,三个标间,按照刚才说好的,周轶和兰兮芝、丁琎和陈淮景、热黑和小孟两两一间。 时间不早了,他们各自拿上房卡上楼,三个房间是相连的,临进门前兰兮芝还十分愧疚不安,主动询问周轶要不要把丁琎换过来,周轶摇了摇头,动作利索地刷卡开门,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进了屋里,兰兮芝表情略微局促,总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周轶看穿了她的想法,开解道:“我和他闹了点矛盾,和你没关系,去洗澡吧。” “哦。” 兰兮芝摸摸鼻子,摘下自己腕上的玉镯小心地放在床上,周轶瞧见了随口问一句:“外婆给你的玉镯子?” 兰兮芝摇头:“那个已经碎了。” “陈淮景弄的?” 兰兮芝犹豫了下仍摇头,她想起几天前在玉城,陈淮景费尽心思想从赵岚衣那儿帮她把外婆的玉镯子要回来,为此还差点被那个狠心的女人剁了一根手指。镯子最后是要回来了,不过还没在她手上戴多久就碎了,说起来外婆的玉镯子也帮她挡了一灾,否则之前她的手也不会只是轻伤而已。 “我自己不小心摔碎的。”兰兮芝指着床上的那个玉镯子,表情还带点腼腆,“这个是陈淮景送的,他说是昆山玉镯,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嘟囔着:“他嘴里就没几句真话。”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周轶看得出她对陈淮景是情真意切,现在看来,陈淮景对她也很上心。 兰兮芝先洗了澡后周轶才拿了衣服进的浴室,洗到一半兰兮芝在浴室门外说她要出门买点东西,周轶应了好,她洗完澡后把头发吹个半干走出来,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她以为兰兮芝忘拿房卡进不来就直接开了门,抬眼看到的却是丁琎。 周轶瞟他一眼,手一压就要关门,丁琎一只脚顶着门,没用多少力气就把门推开了。 她后退一步,语气凉薄:“丁队长,这样登门入室不好吧?” 丁琎反手关门,提着一个小袋子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擦药。” 周轶伸手:“我自己来。” 丁琎走到床边示意她坐下,周轶站着不动。 他挑挑眉,这时候就有一种□□不服管教的队员的架势了:“站着也行。” 丁琎从袋子里拿出药膏,眼看他欲要蹲下帮她抹药,周轶皱眉,不太情愿地往床边走。 “快点儿,兮芝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丁琎很镇定:“他们没那么快。” “陈淮景也出门了?” “嗯。” 周轶了然,难怪。 丁琎蹲下身把她的睡裙裙摆往上拉了拉,低头认真查看了下她的腿,她的两个膝盖微微肿起,淤青的颜色比今早看的时候更深了,也不知道她昨天是怎么摔的,弄得这么严重。 他挤出药膏抹上去,用手掌帮她揉着,周轶吃痛,丁琎手上动作顿了下又继续揉着:“药膏搓热了才有效,忍忍。” 周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眉眼往下很认真地在帮她上药,表情一丝不苟像在做什么精细的活儿。 “丁琎。” “嗯。” “你现在是在生气还是已经消气了?” 丁琎抬头,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 不难看出来,还在气头上,周轶盯着他的手:“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丁琎低头给她的另一边膝盖上了药,声音沉沉的:“不冲突。” 生气和对她好不冲突,和当初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一样,虽然不待见她,但是该做的都会做好。 周轶想到热黑的建议,身体往前一倾,双手搭上他的肩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眸蛊惑似的低声问:“我和陈淮景换个房间?” “不需要。” 丁琎一秒犹豫都没有,周轶正想冷下脸又听他说:“明天要上高原,你需要好好休息,不然身体吃不消。” 周轶今晚的确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陆美美以前和她说过,男女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滚一次床单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多滚几次。 此时她听他这么说轻哼了下故意说:“和你睡一起我难道就不能好好休息了?你想做什么坏事呢,丁队长。” 丁琎缄默,揉着她膝盖的手突然一按,周轶没忍住痛呼一声。 他抬眼,眼眸深深,语气细听还有些咬牙切齿:“周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今晚给我老老实实地睡一觉。” 第68章 苏恰其实是个很有文化底蕴的西部城市,在很早以前它就是沟通域城和周边国家的枢纽,是商人经商贸易贩卖香料丝绸的必经之地,它坐落在高原脚下,是域城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既有现代城市的繁华,又有浓厚的文化氛围,民间常有“不到苏恰不算到过域城”的说法,由此可见苏恰这座城市的地位之重要。 周轶对这样的城市情有独钟,第二天一早陈淮景约着他们一起去喝茶吃早点,老茶馆里早起喝茶的几乎都是老人,他们见几个年轻人大早上的来喝茶也觉稀奇遂主动和他们攀谈了起来,还热心地给他们介绍当地一些不为人知的好去处,可惜周轶没办法在城里多待,否则一定是要走上一趟的。 -- 第143页 吃完早饭,丁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进高原的事宜了,首先就是要购买一些保暖的衣物,苏洽城里还是夏天,气温踩在三十度上下的线上,他们要去的哈米尔高原最高海拔四千八,海拔稍低的挞县夏季也多有零下的时候,夜里没有太阳的时候和寒冬无异,所以保暖衣物是必不可少的。除了衣物、路上的水和干粮外,丁琎还特地买了两瓶氧,这主要是为了周轶而准备的,他担心她会高反,有备无患。 采购时,陈怀景一直跟着丁琎,看见他拿了什么他就有样学样地也拿什么,本来他来域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批文物的下落,现在已经是达成目的且他还顺带把赵岚衣也送进去和她父亲团聚了,“宝裕堂”大当家小当家都去吃牢饭了,底下那些不成器的拥趸自顾不暇,收拾细软溜都来不及更没时间寻他麻烦,就算他现在回大都也是十分安全的,撒手掌柜当了这么久,他也得回去看看店里最近情况如何才是,可偏偏兰兮芝这丫头不听话,非要跟着丁琎周轶他们上高原看看,他无法,只得跟着,谁让她现在是他的姑奶奶呢。 陈怀景担心兰兮芝上高原会出事才好心地陪着,可她一点儿都不领情,反倒还嫌弃他:“你有事就先回大都呗,跟着我做什么,我那么大人了,不需要陪同。” 陈怀景抱着两瓶氧听到这话气得怒目圆瞪:“你以为小爷我吃饱撑着给你当保镖?我还不是惦记着我那昆山玉镯子,知道它值多少钱么,你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它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要不你把它还给我,我拿回去当镇店之宝。”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它现在是我的了,我不还!” “翠翠,你想好了,不还你以后就是小爷我的人了,跑不了的。” “哼,想得美!” …… 那边陈怀景和兰兮芝日常斗嘴打闹,这头丁琎把所有的物资采购完毕后放进后备箱里,准备妥当后就要出发。 丁琎拿一次性纸杯泡了点儿葡萄糖水递给周轶,示意她喝完。 周轶不解:“我早上吃东西了。” 丁琎解释:“海拔一高身体容易难受,提前喝点儿葡萄糖水会好点儿。” “土方子?” “嗯。” 周轶晃了晃杯子,在他的注视下把一杯葡萄糖水喝了。 上午十点,太阳的光芒透过云层,高原脚下是一个好天气。 丁琎周轶和热黑小孟一辆车,陈怀景开车驾车带着兰兮芝跟着他们走,他们一行人又去了加油站给车加满了油,之后才往挞县方向走,途径城外的牛羊巴扎时,周轶往窗外看了几眼,对这样的动物交易规模叹为观止。 一块宽广的平地上处处挤满了牛羊,商贩手上持鞭吆喝着,羊群里黑的白的棕的各色都有,它们咩咩的叫声此起彼伏,而牛群则相对稳重,它们被拴在栅栏上排排站着,整个巴扎乱中有序,一周一次的集会显然已有了固定的交易规则。 小孟这时候开口说:“牛羊巴扎每次都这么热闹,嫂子你要是感兴趣,等我们从高原上下来可以来玩玩。” 周轶笑:“来买羊羔吗?” “也不是不行,现在不是都兴养宠物么,丁队养了只狗,嫂子你可以养只羊,多有意思呐。” 丁琎今天倒是坐到了后座上,他担心一会儿上了高原周轶身体不适,坐边上他能及时发现。 周轶转过头看他:“你养狗?” 小孟今天格外兴奋,大概是看到周轶和丁琎的关系有所缓和所以急于想从中再助推一把让他们恢复恩爱状态,可这劲儿没把控住一下使过头了,周轶才问完他就兴冲冲地说:“有啊,舒欣姐送的一只德牧,名儿叫‘特工’,养了有两年时间,和丁队感情可好了。” 周轶眉一挑:“舒欣?” 小孟的后脑勺像是被人猛敲了下,顿时一身冷汗,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忙磕磕巴巴地找补:“舒欣姐……是我们丁队、呃、陈队的娘家亲戚。” 周轶睨着丁琎,故意问:“陈队的亲戚为什么送德牧给你们丁队?” 小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热黑都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 周轶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大概是对你们丁队有意思。” 听她这么讲小孟和热黑更不敢吭声。 电视台的节目总是会把主持人的名字打出来,周轶初次看到“罗舒欣”这个名字时,就觉得她的主持风格和她的名字一样,给人一种亲切的、极好相处的感觉,现在看来,她的直觉应该没错,给军人送德牧,真的是很有心了。 周轶没有再为难小孟,她转头望向窗外,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小孟暗自长舒一口气,丁琎眉头却皱了,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周轶不知道罗舒欣这个人是谁。 丁琎余光看向周轶,她似乎没有质问他的打算,或者说是等着他主动坦白?养着前任送的狗这种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多了此地无银,说少了显得心虚,可他当初养特工时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和罗舒欣分手时还和陆谏讨论过怎么处理特工来着,陆谏的建议是留下,因为罗舒欣根本养不了被丁琎训练过后的特工,他完全把它当军犬在养,也因此特工比起宠物狗好斗多了,战斗力也很强悍,放普通人家里养着怕是会养崩溃。 罗舒欣自然是不会把狗要回去的,养了半年的狗丁琎也不太舍得送走,最后他还是把特工留下了,那时他也没想过这事儿会是个隐患。舍不得狗和舍不得人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他觉得周轶足够理智不会拿这种事发难,随即又一想——她也足够刁蛮。 -- 第144页 偏偏现在他们还有矛盾没解决,一桩累一桩的,丁琎本想再冷落她两天让她好好反省下,现在却寻思着怎么开口和她解释。 丁琎没想到的是,解释的机会还没找到,危机就先出现了。 挞县位于哈米尔高原上,是苏洽地区的一个下辖县,从苏洽城里去到县上要走国道,这条高原公路是荆国和邻国合资一起修建的,又被称为“友谊公路”,全长约有四百公里,公路全程平均海拔在四千米以上,因此驾车走这条公路不仅考验司机的驾驶技术,对身体素质还有一定的要求。 公路前段海拔较低,路两旁是高大的赭红色岩石山体,比之烈焰山的橙红更加炽烈,似盛开的凤凰花,往后走山体的颜色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了青黑色的岩山壁立千仞。公路就修在山与山之间,蜿蜒盘迂,车辆往前行驶时千山如屏风搬次第打开,岩山离公路极近,从车上往外看就能看到裸岩上风蚀的痕迹。 高原上天气多变,苏洽城里还是阳光明媚,上路后没多久,天上云层渐渐加厚变低,阳光愈加稀薄,最后天色一暗,竟然下起了暴雨。 雨幕厚重,热黑不得不降低行驶速度,一脸谨慎。 丁琎也是表情凝重,暴雨天气最容易引发山体滑坡和落石,这种情况一旦发生,瞬息间就会致命。 小孟盯着前面,突然说:“丁队,前面有人。” 雨帘中路边一辆车渐渐显形,路中间还有人持伞招手拦车,丁琎对热黑说了句:“靠边停下,问问遇到什么麻烦了。” 热黑闻言踩了脚刹车,待车停定后,持伞人小跑到了副驾那儿,小孟降下车窗,扯着嗓子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持伞的人是个姑娘,她把伞举高露出了脸,小孟瞥了眼顿时惊讶:“舒欣姐?” 罗舒欣愣了下,过了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小孟?” 小孟心情一时复杂,想回头又不敢回头,果然话是不能乱讲的,前一小时才提到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 “舒欣姐,你遇着什么事儿了吗?” 见是认识的人,罗舒欣显然松口气,她解释了一番:“我们的车发动机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儿启动不了,在这儿呆着怕会有山体滑坡。” 她顿了下才问:“你这车还能坐人吗?” 小孟挠了下脑袋:“还能坐一个。” 罗舒欣表情略微失望。 丁琎拍拍前头椅背:“他们有几个人,陈怀景的车还能坐。” 罗舒欣似乎听到了丁琎的声音,目光从窗口往后座瞄了眼,听到小孟的问话,她应了句:“四个。” 这倒正好,丁琎说:“我们这车坐一个,和陈怀景说一声,把另外三个安排到他的车上去。” “明白!” 车内昏暗,罗舒欣看不清人,只觉得后座上的人声音听起来有点儿耳熟,现在听小孟一句掷地有声的“明白”倒是验证了她心底的猜测。 雨声噼里啪啦大有江河倒灌之势,阴云滚滚,云脚极低,青黑色的岩山在大雨的冲刷下暗了好几个色号。 周轶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丁琎转头去看她,她倚在窗上不知道往外在看些什么,眼神十分专注。 “冷吗?”他问了句。 周轶摇摇头。 “饿吗?” 还是摇头。 丁琎默了片刻:“周轶……” 周轶回头睨着他倒是笑了:“丁队长,你心虚什么?” 丁琎抿紧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会儿特别在意周轶的感受,明明他没做什么越矩的事,今天就算路上求助的人不是罗舒欣他也会停车帮忙,他没有私心问心无愧,偏偏对着周轶就是莫名的心里没底。 小孟很快就回来了,丁琎以为他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要把罗舒欣安排到陈怀景的车上,因此当他看到罗舒欣打开后座车门时,他不禁眉头一皱,回想了下当初他是为什么把他选进“雪豹”的。 其实说来小孟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让周轶和罗舒欣碰上,可罗舒欣主动提出要单独坐前面这辆车好叙个旧,人家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轨之心,他也不好一口回绝啊,否则显得他好像把人往坏了想一样。 罗舒欣合伞上了车,丁琎下意识往周轶那儿看了眼,发现她不知何时阖上眼靠着窗一副了然熟睡的模样,明明一分钟前她还是醒着的。 后排三个座,罗舒欣只能坐在丁琎旁边。 热黑启动了车慢慢提速,车内气氛有点凝滞,和外面的暴雨天有的一拼,热黑和小孟都坐得板直,目不斜视,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回头去看“修罗场”。 罗舒欣盯着收起放在脚边的伞,攥了攥手,嚅了嚅唇瓣才主动开口:“好久不见。” 丁琎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嗯”了声表示回应。 他稍显冷淡,罗舒欣垂下眼:“你们是要去挞县吗?” “嗯。” “真巧。”她说,“我们也要去那儿,没想到路上会碰上暴雨,车也坏了。” 丁琎看了周轶一眼:“录节目?” “域城的一档美食节目,下一期要介绍挞族的特色食物。” “挺好。” “你们去挞县……是有任务?” 丁琎不答,算是默认。 -- 第145页 罗舒欣浅笑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神神秘秘的。” 丁琎咳了咳,余光看到周轶的放在腿上的手动了下。 周轶要是清醒的状态,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把她介绍给罗舒欣,这么一来就能把界线彻底划清,可她“睡着了”,罗舒欣也没询问她的身份,他总不好没来由地刻意介绍周轶,这样不仅突兀还显得他余情未了故意想要刺激她似的。 罗舒欣瞄了丁琎一眼,两年不见,他没什么变化,话不多,还是像以前那样内敛稳重,她神情一阵恍惚,话就问出了口:“‘特工’怎么样?” 丁琎意外,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这只狗现在是唯一和他们都有瓜葛的东西。 “活的挺好。”他说。 “这两年你一定把它照顾得很好。”罗舒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两声,“还记得我把它送给你的时候你很高兴,还说它是你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听到这句话,前头的热黑和小孟心头皆是一跳险些坐不住,丁琎眉心一紧不知道她现在提这些做什么,他了眼周轶,她还在装睡。 罗舒欣低头扣了扣指甲:“上个月我去北界山做节目的时候找过你,表姐夫说你在休假,不在部队里。” 她的表姐夫就是陈队,丁琎记起来了,上个月他在哈尔时陈队的确给他打过电话提起过这件事,他还问过他,有没有回头的心思,丁琎没有犹豫,干脆地回说没有,他不是那种藕断丝连的人,何况这段感情还谈不上多刻骨铭心。 罗舒欣这次来哈米尔高原做节目,从没想过在这儿能碰上丁琎,她想或许这就是缘分,也就想借着机会把一些心底话和他说说。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道个歉。”罗舒欣扭头看着他,眼神真挚,“以前我不应该强迫你放弃你的职业,逼迫你做些不喜欢的事,对不起。” 丁琎心不在焉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罗舒欣咬了咬唇:“但是我想——” 热黑像是预感到罗舒欣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吓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车身打了个滑往左一转。 车上除了丁琎的重心稳身体保持不动外,其余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往□□斜,周轶顺势往丁琎身上靠去,她在他怀中蹭了下,贴着他继续“熟睡”。 丁琎低头,对她真是气得牙痒痒又有气没地儿发,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暗叹一声,抬手揽住她,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她靠的舒服些。 第69章 不知道是不是海拔愈高,空气含氧量愈低人越容易困倦的缘故,周轶靠着丁琎竟然真的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到后面她也没听到丁琎和罗舒欣又说了些什么,待她辗转醒来,车上已不见罗舒欣,丁琎边上坐了一个男人,看样子应该也是域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丁琎低头:“醒了?” “嗯。”周轶眨眨眼,转过头往窗外看,外面的景象蔚然壮观。 暴雨只在公路前段下,待出了岩山雨就停了,窗外的景色也开阔了起来,从千山万岭变成了漫漫无际的草原,因为海拔高气温低,这会儿草色枯黄颇有萧条之意,草上仍有牛羊在低头进食,天上云层厚重,看着离地不过几丈,还在地面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似触手可得。 一群高地山羊悠哉悠哉地过着马路,这里是牧道,车得让羊,热黑踩了刹车缓缓停下车耐心地等着。 公路中段海拔已近四千,丁琎拧开一瓶水递给周轶,不放心地问:“身体会不舒服吗?” 周轶摇摇头,接过水喝了两口又推给他。 她降下自己那一边的车窗,外面气温大跌,料峭的风吹进车内,隐隐有入冬的感觉。 再往前走会经过库木湖和墨湖,高原上两个极有特色的天然大湖泊,车上的那个电视台员工提出了一个请求,想在两个湖边取个景,后期好作为节目剪辑的素材,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丁琎自然同意。 最先抵达的是库木湖,从公路上看去,湖面宽广,湖水远看着并不清澈,它的颜色接近青绿色,像是上帝画完草场后在湖里刷笔留下的颜料水,外面风大,车停在公路上还能听到湖水拍岸的声音。 热黑靠路边停了车,后头陈怀景也跟着停下,电视台工作人员下了车往后走,没一会儿,坐在陈怀景车上的工作人员扛着摄影机器下来,周轶回头看了眼,罗舒欣正站在路边。 周轶看向丁琎:“叙完旧了?” 丁琎想到她刚才的举止不免有点恼怒:“好玩吗?” 周轶坦诚地点头:“给你腾时间叙旧不好么?” 简直恶趣味,丁琎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周轶目光投向前头两个装聋作哑一副鹌鹑状的俩人,直接问:“你们丁队以前带人去队里做过节目,你们都认识她?” 小孟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没……” 他从后视镜里瞄一眼丁琎,怯怯地说:“舒欣姐跟着陈队来过几次队里,丁队倒是没带她来过。” “她和你们丁队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喊她什么?嫂子?” “……一开始是。”小孟有了前车之鉴,这会儿措辞谨慎,极力补救,“后来丁队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让我们别这么喊。” 周轶瞥了眼丁琎,他别开眼咳了下,些微觉得不自在。 -- 第146页 她从车窗往外看去,电视台的人往下走到湖边取景,罗舒欣纤瘦的身影在风中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娇弱之态,刚才她和丁琎说话时轻声细语的,光是听她的语气就能想象得出她是个性格好的人,是那种知心姐姐般会让人忍不住想和她谈心的那类人,周轶想,她做访谈类的节目很合适。 “你以前应该挺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在一起。” 周轶意味不明地道了句,丁琎闻言欲要开口,恰好这时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取景完毕回到了车上,他只好把心里话按下不表。 周轶又把目光移到窗外,脸上表情些许清冷。 热黑重新启动车子,不知是不是周轶的错觉,她总感觉坐在丁琎身边的那名工作人员时不时看她一眼,表情有点欲言又止。 丁琎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按下心下的不悦,眼神微凉地看向对方。 工作人员被他犀利的目光一盯,心下一跳,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周轶。 “你认识我?”周轶错开丁琎问那名工作人员。 对方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后才开口问:“你是……周轶吧?” 周轶不觉意外,她好歹也是个知名的画家,媒体没事也喜欢报导她,见对方知道她,她浅淡地一笑算是承认。 工作人员面上露出喜色:“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今天没化妆。”周轶开了个玩笑。 “不是。”丁琎察觉到那人觑了自己一眼后说,“我很喜欢你。” 丁琎眉头一皱,工作人员没发现,接着往下说:“你的油画风格我很喜欢,尤其是你去年的那幅《白色眼睛》,很有个人色彩。” 周轶听到自己的作品眼睛一亮,诚挚地道了声谢。 “上次你在大都办的画展我因为工作原因没去看成,你今年还准备办画展吗?我想去看看。” 周轶点头:“有打算在域城办一场。” “真的?” 周轶再次点头。 工作人员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越过丁琎递给周轶:“我是域城电视台的摄影师,因为工作原因,我和本地很多画馆的负责人都有联系,你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丁琎垂眼看着周轶伸手接过名片,她前后看了看展露出笑靥:“谢谢,届时一定邀请你。” 工作人员被她这猝不及防的笑脸给击中,愣了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期待你的新作。” 周轶一向对欣赏自己作品的人十分友好,路上碰到了个对油画略有研究的人话就多了起来,她也很想倾听别人对自己画作的看法,有时候艺术是需要沟通的,她想表达的和别人看到的或许完全不一样,每个人的理解就是基于原画的一种再创造。 周轶和那名电视台工作人员聊了很多,到后来她的视线完全越过坐在中间的丁琎而始终看着工作人员,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全然忽略了坐在身旁的男人。 她不是很爱笑的人,当她真诚地笑时会让人挪不开眼,丁琎之前希望她能多笑笑,此时看着她嘴角悬着的笑意突然觉得有点儿烦躁。 他觉得心烦,但工作人员觉得心悦,他看着周轶说:“网上都说你性格不好,看样子都是媒体瞎写的。” 周轶笑:“他们瞎写了很多唯独这个是真的。” 工作人员一愣,心领神会地笑开了。 就这样聊到了墨湖,热黑把车停下,工作人员下了车去取景,丁琎觉得闷也下车透了口气,周轶跟在他后边下来,远远地眺望着墨湖登时大为惊叹。 “好美。”她说。 墨湖和库木湖完全是不一样的景观,如果说库木湖是浓墨重彩的油画那么墨湖就是颇有意境的水墨画,它的湖水是灰色的,岸边有几座连绵起伏的沙山,山体黑白相间就像是山水画家挥毫而就的一幅天然图画。 丁琎没什么欣赏美景的心情,他走到一边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向小孟要了根烟背着风点了,猛吸一口欲要把心底那股焦躁压下。 周轶走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指间燃着的烟,不冷不热道:“见了前女友有心事了?” 丁琎皱了下眉,莫名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平白无故地发难。 周轶冷哼一声:“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和我比起来还是她比较适合你,温柔体贴,人看上去也比电视上漂亮,现在还不要求你转业。” “周轶。”丁琎语气带着警告,“你瞎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 丁琎脸色一沉:“别拿自己和别人来比。” 这句话听在周轶耳朵里又是另外个意思了,她冷笑:“我自然没有她来得‘舒心’,她肯定不会像我,总是有事瞒着你。” 丁琎眼底积起一层寒霜:“这就是你这两天反省的结果?” 周轶表情淡淡的,一如初相识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反省,我有决定自己行动的权利,你凭什么剥夺?” 她略有些决绝地说:“你要是觉得我不听你的话,大可以回头去找她,我不拦着。” 丁琎其实是知道周轶的性格的,越激越来劲,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主动示好服软,和她解释几句即可,可他这会儿不太冷静,刚才在车上他看见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时心气儿就不顺,偏偏她现在又说出这么刺耳无情的话来刺激他,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气得脸色铁青。 -- 第147页 “好样的周轶,你真是好样的。” 小孟再次被赶到了后座,这次不是丁琎,是周轶。 电视台工作人员上车后见周轶坐到了前边询问了一句,她只言简意赅地说坐前面视野好,也不多解释,后面的路程也没再和他聊天,只一心望着窗外的风景,那些粗狂壮丽的美景在她眼眸中掠过却没能看进心里。 她清楚自己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真有点莫名其妙,可以说得上是不可理喻,而让她这么混乱的原因就是丁琎的前女友的出现,她勾起了她心底对感情的猜忌、不自信。 周振国和陆曼感情分裂给幼时的周轶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她这会儿又有点患得患失了,刚才她那样强硬地对丁琎,是在逼他也是在逼自己,她怕他心里会有摇摆,哪怕一次她都不能忍受。 她以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前任时是没觉着什么的,那时候孟嫂说他们交往半年没见过几次面感情不深,那时她对他的感情还没到现在这个程度,何况谁没有个过去呢,可今天见到了人,她心里才有点不是滋味。罗舒欣不是娜孜,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漂亮又有能力,而且还和丁琎有段过往,他们分手不是因为感情耗尽而是其它原因,现在这个阻碍解决了,周轶难免会想如果今天她不在,或许他们会旧情复燃,或者如果上个月他没休假,他们可能早就和好了,那就根本不会有她什么事。 周轶从前觉得自己是个洒脱的人,不会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去纠结臆想太多,可今天她才知道她也会做无谓的臆测,以前所谓的洒脱不过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不放在心上。她也谈过几个男朋友,以前她在男女感情中总是游刃有余,因为她从未全心全意投入过,媒体说她持靓花心,丁琎还是第一个让她栽跟头的男人。明明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他也不会是见异思迁的人,可她就是忍不住去假设,万一、万一呢? 简直有毛病,周轶骂自己。 公路后程有一段路海拔四千多米,是全程海拔最高的路段,从车上往外看,远处雪山连绵,雪顶上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像是戴上了一顶纯金皇冠,威武壮观格外气派。路过库木格里峰时少有人不被它的巍峨所震撼,它是一座远近闻名的雪山,一半落在荆国境内,一半落在邻国,主峰最高海拔有近八千米,雪山设有大本营,许多户外探险爱好者者会特地前来挑战。 雪山脚下的景色也很迷人,雪山融水形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滩涂,涓涓的流水静静地淌着,成千上万只的牦牛在山脚下放养。 周轶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景色,惊叹之余又觉得胸口有点儿不舒服,刚才是堵现在是闷,四肢也些微乏力,进入了高海拔地区,她的身体有反应了。 坐在后座上的丁琎拿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小孟,对着周轶使了个眼色,小孟挠挠头,清了清嗓子对着前头问:“嫂子,这段路海拔有点高,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周轶抿着嘴摇头:“没有。” “不舒服你要说哦,高反挺危险的。” “好。” 从丁琎的角度看,周轶斜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不太有精神,他皱着眉,拿过她之前喝过的那瓶水递给小孟,又给他递了个眼色。 小孟心里哀叹,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他们丁队处个对象还这么拐弯抹角的。 小孟是不了解周轶,但丁琎足够了解,她心气儿高着呢,这会儿他直接关心她反倒会适得其反。 周轶回头去接小孟递过来的水,余光瞥了眼丁琎,他双手环胸,脑袋偏向车窗那一边。 她想,现在在他眼里,牛可能都比她好看。 周轶回过头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拧上瓶盖时垂眼想,除了他没人知道这瓶水是她刚才喝过的。 第70章 挞县全称挞族自治县,过了海拔最高的那段路程后,挞县就近了,县城的平均海拔相对较低,县上住着挞族人,县城不大但远近村落里住着的加上外地来做生意的也有小两万的人口。 热黑驱车进了县里,小孟扭头问:“丁队,我们先去找住的地方?” 丁琎把目光从副驾上挪开,看向那名工作人员,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我们来之前订了县上的一家宾馆,好像就在前面。” 帮人帮到底,丁琎让热黑把车开到了工作人员说的那家宾馆前,车停稳后,工作人员下车,周轶本来昏昏沉沉的,车一停她反而有了点精神,坐起身推开车门也下了车,她走了两步弯腰捶了捶自己的腿。 丁琎默不作声地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下车四顾。 后头陈怀景的车也停下了,车门一开,走下来几个人,陈怀景自己也下了车,往前走到丁琎那儿,指着宾馆问:“我们晚上住这儿?” 丁琎犹豫了下,住哪儿原本是无所谓的,但他想到罗舒欣就觉得要避嫌,正想开口,那边一个工作人员这时说:“这家宾馆是县上好评率最高的一家,我看网上评价都不错,我们订的时候还有很多房间,你们也可以在这儿住下,也省的再去找住处。” 陈怀景闻言赞同地点点头:“也是,到哪儿都是住。” 他看向丁琎:“要不我们就住这儿?” 丁琎看了眼周轶,这会儿再拒绝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他沉默片刻,示意热黑找个位置停车,又让小孟把行李提下来。 -- 第148页 陈怀景走回去停车,兰兮芝蹦跳着要去找周轶,他在后头冲她喊:“你别瞎蹦跶,小心高反。” 虽是夏季,挞县晚上的气温大概也就四五度,高原上风也大,冷空气直往衣服里灌。 周轶就穿着一件薄外套,丁琎看不过眼正要走过去,兰兮芝先她一步拉住了周轶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冰啊,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周轶回说还好,兰兮芝帮她搓了搓手,拉着她快步往宾馆里走:“我们先进去,里面有暖气。” 丁琎给小孟使个眼色,他得令立刻提上周轶的行李箱跟上去,丁琎自己则等在原地,待热黑和陈怀景停好车后才一起进了宾馆。 挞县到底是个县城,加上又在僻远的高原上,基础设施自然是相对落后的,这家宾馆装潢极其简单,也不搞什么风格,走的是实用主义的路线。 宾馆前台只有一个小姑娘,一下来这么多人入住,她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电视台的人事先在网上订了房,这会儿他们先办理了入住手续,过后陈怀景才拿着几人的身份证去开房。 陈怀景冲着那小姑娘笑:“妹妹,三个标间。” 小姑娘脸一臊,盯着电脑看了会儿说:“只剩下两个标间了。” “这么不凑巧?”陈怀景拿身份证敲着桌台,“别的房间没了?” “还有一个大床房,价格比较高。” “那就得了,我们这儿有情侣。”陈怀景笑嘻嘻地回过头,眼神焉儿坏地瞧着兰兮芝,“翠翠,小爷我今晚将就将给你暖个被窝好了。” 刚还喊别的姑娘“妹妹”,转头又找上她,兰兮芝愤愤地瞪着他不领情:“我才不稀罕。” 陈怀景又看向丁琎和周轶:“丁哥,你和周轶住没问题吧?” 丁琎察觉到电视台的那几个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来,他往周轶看去,等着她的回答。 周轶神色平平,语气也很平静:“跟昨晚一样,兮芝和我一间。” 兰兮芝“咦”了一声,偷偷瞄了眼丁琎和周轶,她今早还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呢。 陈怀景也没料到,看向丁琎,拿眼神询问他。 丁琎沉下嗓:“听她的。” “成。”陈怀景把身份证递过去,“两个标间,一个大床房。” 标间和大床房不在一个楼层,标间都在二楼,大床房在三楼。 陈怀景把大床房的房卡给了兰兮芝,她们俩姑娘住楼上,几个男人住楼下。 “舒欣,你脸色不是很好,不会是高反了吧?” “没事,就是坐了一天车有点累。” “我给你打包点吃的回来,你先休息下。” “好。” 周轶上了楼才发现罗舒欣住在她们对面,他们一行四人唯有她一个女人,自然是她自己住一间。 罗舒欣看到她们主动打招呼:“你们好。” 周轶颔首算是回应,刷了房卡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还挺大。”兰兮芝跟在后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室内。 周轶觉得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一种乏力,进了屋她先去洗了脸,从浴室出来后就在房内的椅子上坐着捶腿。 陈怀景提着行李上三楼,下来时身后只跟着兰兮芝,他对着丁琎耸了下肩:“她说不饿。” 丁琎皱眉。 “怎么回事啊你们,昨晚还觉得你们只是闹点小别扭,怎么今天突然就冷战起来了。”陈怀景拍拍丁琎的肩,瞅了眼兰兮芝,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道,“丁哥,你还是上去主动服个软吧,拖着矛盾过夜小问题都会成大问题的。” 他凑近丁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我上次给你的东西用完了没,要不要兄弟我再资助你一盒?” 丁琎斜乜他一眼,从自己的行李袋里翻出一盒药膏,他沉思了几秒,迈步走出了房间。 “房间就在楼梯口那儿。”陈怀景在后面喊。 丁琎上了楼才发现楼梯口两边都有房间,陈怀景没说清楚周轶是在哪一间,他站定,左右看了眼,最后往右边走去。 他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几秒后门开了。 丁琎低头看到罗舒欣时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我走错门了。” 罗舒欣勉强笑了下:“我也以为……是我同事、敲的门。” 丁琎往她脸上多看了两眼,她脸色苍白,眼睛微微浮肿,呼吸急促像喘不上来气一样,眉宇间有痛苦之色。 “你是不是难受?” 罗舒欣抿紧唇摇了摇头,可是脑袋一晃就头痛欲裂,她一时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缺氧的肺揪着在痛,她靠着门框滑落在地。 “舒欣?舒欣!”丁琎蹲下。 周轶听到动静开门看了眼,见到对门的景象怔了怔随即转回身去了房间内,过会儿又匆匆跑出来,她把氧气瓶递给丁琎:“让她吸几口氧。” 丁琎抬眼看她,接过氧气瓶罩在她的口鼻上:“吸气。” 罗舒欣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张嘴吸了几口氧,气短胸痛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恰好这时店里的一个员工上来送东西,他常年住在高原上看到这场景倒是见怪不怪,走近后建议道:“急性的高反,还有点严重,氧气瓶不顶用,送去县里的诊所看看吧,不远,二十来分钟就能到,我带你们去?” -- 第149页 高反没处理好严重点能致命,丁琎当机立断,转身背起罗舒欣示意员工一起走,他才走到楼梯口蓦地顿住脚,回头看时周轶正帮罗舒欣把门关上。 她拉上门转过身发现丁琎还在,问道:“我也去?” 丁琎摇头:“你在宾馆等着。” 时间不能耽搁,丁琎背着罗舒欣下了楼,周轶在三楼还能听到他喊热黑的声音,她垂眼往地上看,一盒药膏被遗落在了地上。 诊所在县城的中央,丁琎喊上热黑开车还叫了电视台的人一同前往,二十分钟的时间到了诊所,高原上的诊所病床上躺着的几乎都是高反的病人,罗舒欣被送进来后医生很快就安排护士给她输氧。 人也送到了,输了会儿氧罗舒欣的高反症状有所减轻,有医生在且她还有同事陪着,丁琎在医院里也帮不上其他的忙,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她的一个同事,让他有事打电话,过后又去和罗舒欣说了声,她看着他显然有话要说,踌躇半晌最后只是点点头无力地说声“谢谢”。 医院里还有官兵在看病,他们常年待在高原,一个个脸颊都被强烈的紫外线晒得通红,丁琎忽的想起那年他们和西南军区的人打了一架,陆谏被陈俊峰罚来哈米尔高原,在红普恰什国门上呆了半年,他顿住脚,转身往那几个官兵走去。 陆谏行事从不低调,就算是被“发配”到了国界边上看国门也混的风生水起,丁琎想他这样的做派那半年内肯定没少挨批,指不定有一些同志到现在还记得他,而他给周轶发的那封邮件指向哈米尔高原,有没有可能他将信息传给了以前在这儿相熟的人? 丁琎问了一圈,也只有一个老兵对陆谏还有印象,他对丁琎讲了点以前陆谏在这儿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不服管教时常被罚去巡逻边境线、清理雪道、下乡入户帮忙……,本来看守国门就是被罚过来的,到这儿了还被罚,丁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要是肯老实待着就不会主动揽下卧底的活儿。 老兵和他絮絮叨叨说了快一小时的话,丁琎听得很认真,但是筛出来的有用信息约等于无,他心事重重,寻思着明天还是要亲自去一趟国门。 丁琎和老兵道了别后走出医院,刚到院门口小孟就打来了电话,他离开宾馆时叮嘱过他,看好周轶,此时接到他的电话,丁琎第一个念头就是周轶出事了。 电话刚一接通,小孟就急道:“丁队,你还没回来啊?” “怎么了?” “你再不回来,下一个去医院的就是嫂子了。” 热黑在丁琎的催促下几乎是开着车狂飙突进,从宾馆赶去医院花了二十分钟,回来时竟然生生将时间缩短了五分钟。 丁琎下了车直接往宾馆楼上跑,宾馆顶上有个阳台,他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上去,阳台上没有灯,趁着夜色还能看到围栏边上坐着的几个模糊的身影。 “姐姐,你已经喝很多了,别再喝了。”兰兮芝扯了扯周轶的袖子。 陈怀景也劝:“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周轶我们今晚就喝到这儿吧,改天下了高原我们再接着喝?” 周轶晃了下手中的啤酒罐,语气懒散,嗤笑道:“谁刚才说的,不醉不归?” “我这不是说笑的么。”陈怀景伸手要去拿她手上的啤酒罐,“再说,你已经醉了。” “我没有。”周轶的手往后一躲,避开了陈怀景夺酒的手却被人从后面擭住了手腕,她回过头,脑袋往后眯着眼瞧着,片刻后笑了声,“丁队长回来了啊。” 她挣了下手,醉态十足地说:“坐下一起喝啊。” 丁琎这会儿只觉得胸口有怒火在烧。 才上高原身体还没适应就酗酒,她简直是自找罪受。 丁琎沉着脸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手中把啤酒罐夺下,压着嗓子问:“谁给她买的酒?” 陈怀景打了个哆嗦:“她找宾馆前台要的。” 宾馆提供酒水,退房的时候才会结账。 漆黑的夜色中没人看得清丁琎的表情,却都能感觉得出来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阴沉可怖的气息。 又起了一阵夜风,天上星辰摇摇欲坠。 周轶被夺去一罐酒后不满地用力挣开他,探身欲要拿一罐新的,丁琎抓过她的手架到脖子上,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扛起来。 周轶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后对着丁琎的背捶了几下:“丁琎,把我放下来。” 丁琎不睬,扛着人就下楼。 到了三楼,后头紧跟着的兰兮芝立刻掏出房卡给他们开门,丁琎扛着周轶进了房间,她想跟上去却被陈怀景一拉。 “你进去做什么?” “我担心周轶姐。” “有丁哥在她出不了什么事。” 兰兮芝嗫嚅着:“我就怕丁队长太生气了。” “他再生气都不会对周轶怎么样的,顶多……”陈怀景眼珠子一转,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不用管,让他们自己解决。” 第71章 丁琎扛着周轶进了房间后就把她放下了,脚刚一着地周轶就推开他往浴室跑,刚才半个身子都倒过来,胃一颠就难受,可她扶着洗手台呕了会儿也只呕出了点儿酒水,她今天固体食物没吃多少,此时胃里空空想吐吐不出来。她拧开水龙头掬水漱口,散落在胸前的长发都被水给打湿了,丁琎抽出一条干毛巾,把她的头发撩到身后,拿毛巾帮她擦脸。 -- 第150页 周轶往后躲开:“你别碰我。” 丁琎拿毛巾的手一紧,本来看见她糟蹋自己他心里就有气,此时听她这么说更是怒火中烧,他这会儿也不像之前那样容忍她、放纵她胡闹,手伸到她背后一使劲把她按过来,另一只手拿着毛巾往她脸上粗鲁地擦了两下。 “我是你男人为什么不能碰你?” 周轶转开头:“你不是。” 丁琎气急反笑:“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碰过?” 周轶咬着牙:“你出去。” 丁琎冷哼,把毛巾往洗手台上一丢,欺近周轶,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箍紧,低头凑过去攫住她的唇狠狠地吮吸,周轶要躲,他掌住她的腰吻住她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贴在墙上退无可退。 他稍退开放她喘口气,额头抵着她质问:“我不是?” “雪豹”里的人见到丁琎这幅神态早退避三舍了,偏偏周轶一点也不怕他还敢和他作对,她抿着嘴不服软:“不是——” “是”字还没完全落地,丁琎再不给她机会,头一歪重新覆上她的唇。 周轶急了,反咬他一口,她没个轻重,下嘴狠了直接把他的嘴唇咬破皮了,血腥味霎时充斥在两人的唇舌之间,丁琎被一激,不但没松开她,反而捏着她的脖颈迫使她把头仰起,任他予取予夺。 周轶不从,可实力悬殊,那些经年训练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她又怎么可能从他手中脱逃? 房间内暖气很足,两人均穿着大袄,吻着吻着身体就开始发热。 丁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往边上一扔,又伸手去脱周轶的,她的大衣落了地,露出里面的针织衫,他没收手又去脱她的内搭。 周轶把手抵在胸前推了推他,喘息之间含糊不清地问:“你干嘛?” 丁琎轻轻啮咬了下她的唇,脑袋稍稍往后离开她:“你说呢?” 周轶右转要出去,丁琎一手撑墙拦下她,她眉一蹙要往左走,他又抬起一只手,周轶被他禁锢在两手间动弹不得。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除了两颊酡红眼神迷离外倒没什么其他异常的表现,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的人容易高反,有的人上了高原就是怎么折腾都没事,周轶似乎属于后者。 她不悦地看着他,丁琎无视她无声的抗议,再次贴上去抓住她的衣摆往上掀,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洗澡,一身酒味。” “不关你的事。”周轶挣扎。 一个要脱一个不让,丁琎力气大手又快,周轶防的了上边挡不住下边,很快她身上就只剩下了内衣裤。 她愠怒,拿话刺他:“丁琎,你还是个军人呢,有你这样耍流氓的吗?” 丁琎看着她近乎全裸的身体,眼底愈发幽暗,他单手把自己的单衣掀起脱下,双眼似猛兽般盯紧猎物却不急于进攻,享受着进食前那一种志在必得的成就感。 他一边解开皮带一边打量她,不徐不缓地说:“这就流氓了,接下来还有你受的。” 周轶又要逃,他长臂一揽直接把人拦腰抱起,几步走到淋浴头下,调好水温拧开开关。 温水兜头淋下,周轶推他:“我自己洗。” 在营里每天一小时马步不是白扎的,任她怎么推搡,丁琎的下盘稳稳站定不动,他挤了沐浴乳抹到她身上:“又不是没一起洗过。” 周轶挣扎间内衣肩带滑落,大半的胸乳都露在外面,她咬着牙仍不从,推着丁琎不让他靠近自己:“你去对门,去对门。” 丁琎脸一黑扳过她的脸,眼神阴沉:“你说什么?” “我让你去找你的——” 丁琎没给她把话说完整的机会,他把人反身一按压在了墙上,不待她反抗就贴上她的后背,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今天下午就想收拾你了。” 周轶双手撑墙,位置上处于劣势,但她在气势上一点儿都不输,她偏转过头,怒道:“丁琎,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丁琎一手压着她不让她转身,另一只手往她两腿间探去,拨开最后一层布料,很快周轶反抗的力度就小了,刚才那股子气势没了,只剩下咬着唇虚虚喘气的份儿。 丁琎咬了下她的耳朵:“还闹不闹?” 周轶不说话,眼神愈加扑朔,丁琎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回头,他的大拇指抚上她的唇瓣把她的下唇从贝齿上“救”出来,她没忍住溢出了一声低吟。 丁琎眼色一黯,低下头咬住她充血的红唇,同时底下抽出手,提起她的腰臀让她贴近自己,随后毫不犹豫地撞了进去,很果断很痛快,直接顶到了深处。 周轶闷哼一声,膝盖一软磕到了墙,她蹙起眉头,用带着委屈的语气低低地说了一声“疼”,就是这个字让丁琎愣了会儿。 她平时不管磕着了碰着了都不喊“疼”,真忍不住了只会皱眉说“痛”,刚才那一声像是撒娇又似嗔怨,不像她平日的作风。 周轶在他面前喝过两次酒,她酒后性格和平时会有反差,喝的量不同反差的程度也不同,看今晚这情况应该喝了不少,就是醉了还记着仇。 丁琎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拨开她的长发,埋头在她脊背上细细地吻着,同时下身耸动顶弄,轻一下重一下,故意吊着她不给个痛快。 水声哗啦,浴室里雾气蒙蒙,暧昧缱绻,风光绮靡。 -- 第151页 周轶抿唇哼哼,像海上扁舟只能随潮起潮落不能主掌自己的航向,丁琎总在她即将到达顶点时缓下,她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丁队长,你变了。” 丁琎猛地挺腰一顶,故意问她:“哪变了?” 周轶没忍住叫了声,她声线颤抖:“变坏了。” “都是被你逼的,周轶。” 周轶回头,双目被雾气沾上显得盈盈有光,这会儿颇有点儿楚楚可怜,她放软声音央道:“我想转过来。” 她主动在他下巴处吻了吻,讨好的意味,丁琎很受用,他心一软遂了她的意。 周轶得以回过身,她一改刚才的温顺,第一个举动就是张嘴狠狠地在丁琎的肩胛处咬上一口,这一下真是毫不留情,丁琎吃痛却更加亢奋,他提起她一条腿挂在自己腰上,重新把她按在墙上,这次的动作又重又急,像是打夯机一下接一下的要把周轶嵌进墙里。 周轶一只腿站不住,索性双手圈着他的肚子,两条腿都挂在他身上,把重心全放在他那儿,整个人随着他的动作起起落落。 丁琎最后冲刺一番后尽数缴械,这时周轶浑身通红,像被抽去骨头一样只剩下软趴趴的皮肉只能依偎着丁琎。 两人出了汗又被水蒸气一熏通体舒畅,丁琎拿过淋浴头把他们身上的泡沫匆匆冲下,随后把人横抱出去,压在床榻间又做了一回。 到后面周轶的嗓子都哑了,只能低低地呻吟,猫一样惫懒,她眯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胸口有些闷痛,她以为是丁琎太重压得她透不过气就不满地伸手推了推他。 丁琎分压开她的两条腿挞伐着,听她呼吸急促显得有点气短忽想到他们这是在高原上,他们现在也算是在“激烈运动”,人会比在低海拔地区更容易累。 思及此,他缓下动作,长臂一伸拿过床头柜上摆着的氧气瓶,摸着周轶的脸,把她当做一个喝醉酒闹脾气的小孩来哄:“乖,一一,吸两口。” 周轶吸了气后那种被石块压住胸口的难受感觉没了,只剩下身体里那股灭顶的快感在不断积聚,她抱紧丁琎,双腿盘住他的腰身,丁琎被她一绞,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蔓延到四肢百骸,很快他们就抱在一起登了顶。 一场暴雨最猛烈的势头过去,最后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细雨声,卧室里只能听见低低的喘息声交杂着满足的喟叹。 丁琎缓了会儿才从她身上下来,周轶蜷起身体侧向一边背对着他,白皙的身体刚经过激烈的欢爱泛起了潮红,十分迷人。 丁琎从她背后靠近,手刚碰上她的肩她就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今晚他做得狠了,想是让她受了点罪,这会儿又闹别扭了。 他从背后抱着她,埋头在她的长发里嗅了嗅,她往前一躲。 丁琎在她耳边说:“我不再动你,你转过来,我们说会儿话。” 周轶不理。 丁琎扯过被子把人一卷揽进怀中,周轶闭着眼眉间蹙着浅川就是不打算睁眼看他。 他帮她把头发往后拨开,低声问:“我弄疼你了?” 周轶这才掀起眼睑睇他,语气不郁:“上高原前还让我好好休息,上了高原反倒折腾我,丁队长,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丁琎一噎,咳了两声板起脸反问她:“为什么喝酒?” 周轶重新阖上眼,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我想喝就喝。” “我带罗舒欣去诊所你不高兴了?”丁琎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睫看,“吃醋?” 周轶要转身:“我才没有。” 她说话时语气里有着姑娘家才有的娇憨,丁琎突然就没那么气了,反倒可以说她喝酒后的反差他很中意,少了平时的棱角,多了点可人的柔软。 “好。”丁琎抱住她不让她动,脸上蓦地有了笑意,他贴在她的颊边和她咬耳朵,“不是吃人的醋那就是吃狗的醋,等你哥回来我就把‘特工’交给他养,你说行不行” …… 周轶这才掀开眼睑睇他,语气不郁:“上高原前还让我好好休息,上了高原反倒折腾我,丁队长,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丁琎一噎,咳了两声板起脸反问她:“为什么喝酒?” 周轶重新阖上眼,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我想喝酒喝。” “我带罗舒欣去诊所你不高兴了?”丁琎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睫看,“吃醋?” 周轶要转身:“我才没有。”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有着姑娘家才有的娇憨,丁琎突然就没那么气了,反倒可以说她喝酒后的反差他很中意,少了平时的棱角,多了点可人的柔软。 “好。”丁琎抱住她不让她动,脸上蓦地有了笑意,他贴在她耳边故意说,“不是吃人的醋那就是吃狗的醋,等你哥回来我就把‘特工’交给他养,你说行不行?” 第72章 丁琎抱着周轶又去冲了个澡,喝了酒又被他前前后后折腾了一番她似是真的累极,沾上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卧室里暖气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供应着,暖和得像是夏屋,周轶睡着后丁琎拿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半夜她蹬腿踢开被子动了动身体,丁琎还要给她盖上被她再次踢开,嘴里含糊呢喃着:“热。” 丁琎无奈,只好拿被子角盖住她的肚子。 -- 第152页 周轶这会儿已经有点意识了,她转转脑袋又说“渴”。 “想喝水?”丁琎轻问。 “嗯。” 丁琎掀开被子下床去给她烧水,周轶揉揉额角,脑袋还昏沉沉的,人倒是已经清醒了些,她探身去摸室内灯的开关,手臂一伸身又觉得浑身酸痛,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的感觉。 灯开了,她被光刺得闭上眼,适应了会儿才重新睁开,手掌往后一撑坐起来。 丁琎从浴室洗了热水壶出来,他身上只着一条裤子,上身光裸,周轶看着他劲瘦的腰还有背上的抓痕愣了下,过了会儿拉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看了眼,她穿着睡裙,露在外面的胸口处有斑驳的吻痕,她抿了下嘴,昨晚的记忆碎片开始有序地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影像。 丁琎倒了半杯的开水,又兑了一半的矿泉水,最后拿手背贴着玻璃杯试了试温度,觉得水温适中才端着走到床边。 “不烫,喝吧。” 丁琎把水送到周轶嘴边,她仰着脑袋喝了小半杯,中途还呛了下,丁琎笑着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周轶掀开眼睑看他一眼,推开杯子:“够了。” 丁琎打量她一眼:“头痛?” 周轶轻微地点了下脑袋。 丁琎放下杯子,不太放心地问她:“胸口会难受吗?” “你是问你咬过的地方?” 丁琎闻言就知她酒醒了大半,重新长出刺来了。 他指指自己的肩胛:“你也没嘴下留情。” 周轶扫一眼他的肩,发红的牙印十分显眼,似乎还破了皮,她别开眼一时无话可说。 丁琎无声一叹,抬起手帮她揉着太阳穴,周轶脑袋胀痛,他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她的头痛在他手下缓解了不少。 “让你喝酒,这下知道难受了?”丁琎轻训她一句,“我前脚刚走你就喝。” “你走了快一个小时我才——”周轶抬头不满地要反驳,话到一半又遽然消声,她垂下眼推开他,转过身躺下似要接着睡。 丁琎却从这一言半语中听出了点儿意思来,他带罗舒欣离开时宾馆的员工说去诊所只要二十分钟,他把人送到再折回来都不需要用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他在外面呆的时间却超过了一个小时。 丁琎想明白了她的心思,唇角一勾忍俊不禁。 他关了灯也躺下,靠近她问:“还在生气?” 周轶往床边挪了挪:“我生什么气,这几天不是你一直在生气?” 丁琎笑笑:“我现在没气儿了。” 周轶哼一声。 陆美美说的还真是没错,男人生气只要滚几次床单就能解决。 丁琎从背后抱住她,周轶晃了下身体还不太乐意,他主动贴上去解释道:“我把罗舒欣送到诊所后碰上了几个从国门上下来的官兵,我之前和你说过,陆谏在红普恰什国门上呆过半年,所以我就向他们打听了下陆谏的事,所以才回来晚了。” 周轶仍不吱声,只是身体不再抗拒他。 “上个月罗舒欣去部队找我的事我的确知道,陈队和我提了,他问过我有没有复合的想法,我告诉他没有,我和她两年前就断干净了。” 黑暗中周轶睁着眼,虽然没给他回应但她听得很认真。 罗舒欣是陈俊峰的表妹,想来他怕她伤心难堪并没有直接把丁琎的想法转告给她,这也难怪昨天在车上她才会还想挽回和丁琎之间的那段感情。 “至于你说我以前应该挺喜欢她的……”丁琎默了一秒,坦白道,“我承认,我那时对她是有些好感,所以答应陈队试着相处看看,罗舒欣人很好……只是她不适合我。” 周轶听到这句才开口:“怎么个不适合,就因为她要你转业?” 她的语气晨露一般冰凉凉的:“人家昨天说了,不会再强求你做不喜欢的事。” 这话她要是放在昨天白天说,丁琎肯定一听就燃,可此刻他的心境不一样了,他也能听出她言语间赌气成分居多,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他故意道:“说真的周轶,如果不是你,我昨天可能会考虑和她复合。” 丁琎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一僵,他伏在她耳边笑,呼吸喷在她耳廓上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更烦躁。 周轶拉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丢开,又往床边挪了下,转过身时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说话的语气更是能冰封三尺:“你现在去找她也可以,我不需要你负责。” “说真的?” 周轶抿紧唇。 丁琎闷闷地笑了,他拉过周轶的手一扯把人重新抱进怀里:“你在我身边我不觉得遗憾,只是觉得庆幸你明白吗?” 周轶本想挣脱出来,听到他这句话后动作就偃息了。 丁琎亲了亲她的额头,带着笑意畅快道:“周轶,你也有今天。” 周轶听他这么说才明白他刚才是故意在戏弄她,而她也如他所愿真表现出了吃醋的样子,她略微不自在,掐了下他的腰:“丁队长,你幼不幼稚。” 丁琎只觉得满足。 一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她占主导地位的,她总是游刃有余不费功夫就能轻易让他失控,而现在,她也会为他失控,这种感觉他觉得还不赖。 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周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松快劲儿,她不想让他太得意,故意为难他,在这时候问一句:“万一哪天我也触犯到了你的底线你是不是也会把我甩了?” -- 第153页 丁琎没有立刻回答,他缄默片刻后才沉下嗓说:“你已经触犯过了。” 周轶诧异:“我什么时候——” “前两天,在玉城。” 周轶懂了:“我瞒着你参加‘围剿’行动的事你还生着气呢?” 丁琎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的生命安全就是我的底线,我拿军人的荣誉向你保证过会护你周全,你不把你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是不是触犯到了我的底线?” 周轶心一悸,埋首在他的胸口:“对不起,我只是也想帮个忙,毕竟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丁琎摸着她的脑袋,叹口气说:“你现在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群众,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和陆谏还有你父亲交代?” “我爸?” 丁琎默了下:“在车兹那晚你和你父亲通完电话,隔天他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特地和我说了几句话。” 周轶抬头:“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照顾好你,别让你出事,尽快把你送回渔海。” 周轶了解周振国,他的原话一定比丁琎转述的还要强硬,指不定还威胁了他。 丁琎又说:“他还问了陆谏。” 周轶枕着他的手,过了会儿才开口:“陆谏当年执意要上军校,周振国怎么也不同意,虽然他跟着我妈妈长大,但他还是有意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陆谏不愿意,为此周振国还痛打了他一顿,从那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联系过。”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恰恰是最难说清的。 周轶停了片刻,低声道了句:“等陆谏回来后,你和他见一面吧。” 丁琎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指的谁,他低头略感意外,随后又极轻地笑了,应道:“好。” 话说开了,心里头的疙瘩也没了,他们拥在一起享受着时隔两天的温存。 周轶睡了一觉起来,现在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她了无睡意,手指百无聊赖地划着丁琎的胸膛,又去数他腰上的块垒,指头一点一点地摸着他的腰腹,丁琎哪受得了这个,一把抓住她作恶的手,声音暗哑:“不想睡了?” 他低头要吻她,周轶一躲抵着他:“我不想再吸氧。” 丁琎胸膛震颤,忍不住笑:“就记着这个了?” “还有……”周轶在他另一边的肩上咬了一口,这一次是装模作样地拿牙齿碰了一下,“这个。” 丁琎一时又回想起不久前的销魂滋味,他扯过被子盖住她:“不想吸氧就别撩拨我,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再睡一觉。” 他上半夜估计没怎么睡,周轶怕他在高原上没精神也不再闹他,枕着他的胳膊阖上眼酝酿睡意,没过多久,两人就共跌梦乡。 高原上天亮的早,六点左右出门就能看到日照金山的景象,周轶第二觉睡得很沉,理所当然错过了这样的美景,等她醒来,太阳的锋芒已经落到了山腰上。 周轶睁开眼,难得看到丁琎还躺在床上,以前每次在她睡醒前他都已经起床收拾好了,今天倒是反常。 丁琎的睡颜周轶几乎可以说是从没见过,从漠邑到这儿的一路上他总是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铁打的一样。 她趴在床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坐起身无情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两秒后丁琎睁开眼,咳了咳:“怎么看出来的?” 周轶“呵”了声:“军人的作息。” 她掀开被子下床往窗边走,窗帘一拉就能看到不远处延绵的雪山,此刻的雪峰像一块块镜面反射着阳光,流光溢彩。 周轶遗憾地说了句:“没能看到日出。” 丁琎也下床,他往外面扫了眼:“高原上的日落也不错。” 周轶收回目光:“我们今天去哪儿?” “国门。” 丁琎和周轶各自收拾了一番,要出门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间了,丁琎让周轶把围巾系上,又拿上了给她买的羽绒服,他们从卧室里出来时正巧碰上电视台的一行人,看样子罗舒欣是现在才从诊所回来。 周轶见她脸色虽憔悴,但表情看上去不像昨晚那样难受,显然在医院呆了一晚上她已经缓了过来。 罗舒欣见到他们停下了脚步,大早上的一男一女从一个房里出来那关系自是不言而喻的,昨天在车上她就已经明白了。 她往前走两步,对着丁琎说了声:“昨晚……谢谢你了。” 丁琎点了下头:“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嗯,已经不难受了。” “那就好。”丁琎语气客套。 这时兰兮芝从二楼跑上来,看到丁琎和周轶都在就站定在楼梯上喊:“丁队、姐姐你们起来了呀,快下来一起吃早饭啊。” 周轶应了声好,丁琎对着罗舒欣颔首致意说了句“好好休息”,之后拉上周轶的手就下了楼。 陈怀景看见他们手拉手走下来就知道妥了,他喊上热黑和小孟一起出门。 宾馆没有供食,他们是在外面的小餐馆吃的饭,简单地解决了早饭,接下来就是办正事的时候了。 陈怀景在得知丁琎他们要上国门后一脸兴奋,搓着手和丁琎套近乎,丁哥长丁哥短的很是殷勤,要知道国门是国之重地,一般人轻易不能进去,要是谁敢硬闯那可会被就地突突了,现在有这等机会,他自然是想沾沾丁琎的光上去开开眼界。 -- 第154页 “这样吧丁哥。”陈怀景左右瞄了瞄,看到周轶正和兰兮芝在说话后他靠近丁琎,神秘兮兮地说,“你带我上国门,我再给你一盒?” 丁琎乜着他:“一盒?” 陈怀景苦着脸:“我出门就带了五盒,之前给了你一盒,前几天用掉……咳咳,现在只剩两盒了。” 他试探道:“我把剩下两盒都给你?” 几秒后丁琎眉一挑:“带上氧气瓶,走吧。” 第73章 国门所在的位置是哈米尔高原海拔最高的地区之一,丁琎出发前检查了车辆和装备,确保越野车性能良好装备齐全后就安排人上车。 陈怀景和兰兮芝也要上去,丁琎担心陈怀景在高原上会出状况就让小孟去当司机,他们一前一后两辆车准备就绪后就往国门方向出发。 从挞县县城到国门还要有个百来公里的路程,一路上海拔逐步升高,云层越来越低,甚至都触到了山顶,外面的景色当真和仙境一般。 外面风大,周轶不敢开窗,就透过窗玻璃往外看着,每隔一段路她就能看到几个洁白的毛毡房扎根在路边上,雪山融水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溪涧边上有牛羊在吃草,还有牧民提着桶在装水,所有的一切都是舒适自得的。 来挞县玩的人本就不多,去国门的车更是寥寥无几,这条笔直的马路上一眼望去唯有他们这两辆车在走,路况简直好到极致,热黑沉稳地开着车,除了偶尔要给牛羊马让个路之外,其余时间畅通无阻。 不过一个半小时,他们就到了国门脚下的哨卡站,站岗的士兵背着枪一脸肃穆地把他们拦下,热黑降下车窗出示了自己的士兵证,又向他们说明了来意,陈俊峰之前就和红普恰什国门的负责人知会过,这会儿站岗的士兵查明了他们的身份后就放行了。 过了哨卡再往上就是国门了,热黑和小孟把车开到路边的空地上停着,丁琎率先下了车,周轶紧随其后。 挞县四周被雪山环绕着,但在县城里只能远远地望着白皑皑的山峰,这会儿他们都到了山脚下,那些巍峨壮丽的庞大雪山就在眼前,举步就能走近,气势逼人。国门那儿不允许车辆进入,他们还需往上徒步一段路,丁琎让热黑带上氧气瓶,等陈怀景他们下了车后就一齐往前走。 丁琎拉着周轶的手特意放慢脚步,还时不时不放心地回头看她。海拔到了五千,空气里的含氧量低,才入高原的人是没那么快适应的。 周轶此时也感觉到了高海拔的压力,明明只是散步似的走着,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剧烈运动,她喘得厉害,走两步都比跑个几百米还累。“ 难受吗?”丁琎再次回头。周轶摇摇头:“还好。”她只是累,倒还没觉得难受。 后头陈怀景和兰兮芝也牵着手慢慢走着,他们倒是难得地和平相处互相扶持,这里的氧气也不足以支撑他们日常的拌嘴打闹。 今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映着洁白的雪山,蓝白相衬着展开了一副粗野又细腻的画卷,高原上的阳光只有颜色没有温度是天然的滤镜,给万物添上了一层柔光。从山脚到国门也不过一公里的路,他们硬生生地走了快半小时,直到丁琎出声说了句“到了”,周轶这才抬头,迎头就看到了雄伟壮观的一个大门屹立在雪山中,铁蒺藜拉开一道长长的防线,线的那一边是另外一个国家。 这里是荆国的最西边,周轶以前在地理书上背过它的经纬度,那时候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涉足这里。 丁琎带着她穿过国门,最顶上一面国旗迎着雪原凛冽的风在哗啦啦地飘动,一个方阵的官兵正对着国旗进行庄严的宣誓,他们身姿挺拔神色肃穆,眼神坚毅无比。 丁琎松开牵着周轶的手,立正行了个正式的军礼,她回头看了眼,热黑和小孟也是如此。 此情此景下,她也不由郑重了些。直到宣誓完毕,丁琎他们才垂下手。他们几人一看就是生面孔,宣誓结束后一个身着军大衣的老兵走过来,主动和丁琎握手: “丁队?”丁琎应道:“我是。”“昨天陈指导和我说了,你是想打听陆谏的事?”丁琎点头。 老兵的脸上有着高原红,眉目里都露出一股沧桑感,他闻言笑了:“那小子在国门上呆了半年,没少给我惹事。” “您是……”“他的班长。” 丁琎一听就知道老班长和陆谏关系不错,他于是问:“陆谏最近和您联系过吗?” “那小子离开国门后还知道每年抽个时间过来看看,现在都快一年没消息来咯,他上次来还是去年年中的时候,部队上有同志要退伍,他过来送送。” 年中,那是他执行绝密任务之前,丁琎眉头锁着:“国门上还有认识他的同志吗?”老班长叹口气:“几年过去了,队里人员调动,转业的转退伍的,除了我剩下的也没多少人了,你要是有事儿要问我领你去见见他们。” 高原上条件艰苦,长年累月地呆在这儿对身体伤害很大,所以国门上的士兵每隔几年就会换一批,诚如老班长所言,几年过去,国门上留下的还记得陆谏的士兵已经没剩多少个了,丁琎问了一圈都说和陆谏早没不联系,更别说从他那里拿到什么重要信息。 哈米尔高原上丁琎能想到的和陆谏有关系的就是国门,所以当所有人都否认和陆谏有联系后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国门线索一断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从哪里入手去调查。这时还是周轶问了老班长一句:“你刚才说陆谏经常下乡帮忙,那乡民中有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吗?” -- 第155页 老班长回想了下:“陆谏这小子热心,下乡的时候谁家里有事他都帮忙,乡民们都挺喜欢他,每次他一去总给他送吃的,他和乡民们的关系就没有不好的时候。”丁琎眉头未展,都很好就是没重点,挞县底下的乡镇那么多,他总不能花时间一户户去排查,而且以陆谏的智商,他给周轶发了这样一封邮件肯定是有指向性的线索的。他觉得自己一定错漏了什么。 周轶又问:“他在这儿谈过对象吗?”丁琎闻言看向周轶,到底女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男人不一样,他完全没往这方面去想。 老班长又回溯记忆,过了会儿笑了:“你要说正经的对象那是没有的,不正经的倒是有几个。” “有几个?”丁琎略一惊。 “他长得好,招姑娘喜欢,他自己呢也是处处留情,为这我以前没少骂他,但他也有分寸,和几个姑娘虽然时常有说有笑,但是还没做出什么违反军纪的事,也没损害人姑娘的名声,他说了,就是交个朋友。” 周轶冷哼:“渣男。” “……”丁琎仍是诧异,老班长口中的陆谏仿佛和他认识的不是一个人似的,以前他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出对周轶十分忠心专情的模样,从军校到部队他也没见他和其他姑娘掺和在一起过,丁琎一直以为他足够忠贞,现在听到这么一番话他才知道为了瞒住周轶和他的关系他是下了血本啊,连花花肠子都藏得死死的,愣是把自己塑造成了矢志不渝的形象。 周轶又问他以前都和哪些姑娘“有说有笑”,老班长掰着手指凝神回想:“塔曼乡的西琳、鲁克乡的巴哈尔、恰瓦乡的阿依慕……”姑娘多就算了,还分布在不同的乡镇,丁琎听完脸色就不太好了,周轶也是如此,不过她还算是在意料之中,陆谏的花花性子她早在他初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从小到大被他辜负的姑娘不在少数,她本以为他当了兵后会有所收敛,现在看来是变本加厉。 周轶说:“他这样算私德有损,不开除军籍吗?” 丁琎:“……” 他现在有合理的理由怀疑陆谏主动请缨去VIRUS当卧底是为了拿到一张免死军牌为日后铺路。 丁琎把老班长说的那些个人名全都记下,现在没有其它线索可循,他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把能收集到的关于陆谏的信息都收集了后,丁琎和周轶告别了老班长,他们相携着准备下国门,陈怀景和兰兮芝他们一直在门底下转悠,在询问官兵能否拍照纪念得到肯定回答后他们就一直在摆拍,还拉着热黑和小孟一起。 陈怀景拍的心满意足,见丁琎和周轶完事了凑上去问:“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吗?”丁琎不知道那些姑娘的名字算不算收获,收集到这样的线索他是怎么也没有想过的,现在只能说是一言难尽,聊胜于无。从国门上回到挞县时间已过正午,他们找了家饭馆吃午饭,饭桌上丁琎还和热黑小孟讨论了一番,就着那几个姑娘所在的乡镇进行了缜密的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陆谏简直丧心病狂毫无节操。 小孟啧啧摇头:“看不出来啊,陆哥这么浪呢。” 热黑也一脸不敢相信:“每年汇演他都不去看那些姑娘撒,藏这么深?”丁琎转头看周轶,要说吃惊他当仁不让。 陈怀景听着他们商量要先去哪个乡镇,他嘴里嚼着风干牦牛肉,直接说道:“去恰瓦乡呗。” 丁琎以为他有什么见解,却听他这么说:“昨晚宾馆里的前台小妹说了,这几天恰瓦乡有挞族同胞办婚礼,连着举办三天呢,今天是第二天,新郎要去新娘家里迎娶,我们去凑个热闹怎么样?”原来去玩才是他的动机,丁琎还没说话周轶却应了声“好”,她抬头看向丁琎,解释道:“陆谏有三个‘不正经’的对象在恰瓦乡。”如果陆谏真把消息传给了他的“相好”,从概率上看的确是恰瓦乡最有可能,他现在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盲选,去哪儿其实也只有时间先后的区别,所以就同意了陈怀景的提议,打算先去恰瓦乡探探底。 吃完午饭,他们歇了会儿就出发往恰瓦乡方向驶去。挞县人群散居,下辖的各个乡镇相离颇远,恰瓦乡和国门是两个方向,车辆在国道上行驶了约莫一小时后就在指示牌的引导下拐进了县道。 县道蜿蜒,路面不太平坦,就这样颠簸了一小时,茫茫原野上就出现了房屋,高原上的房子大多只有一层,墙面漆黄,屋顶是深红色的,有些还带一个小院子,因为地大,每幢房子都错落开来。 巧的是他们到恰瓦乡时正好碰上了新郎家出发前去接亲,新郎穿着挞族服饰,骑着高头大马,他皮肤黝黑,人逢喜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的亲朋好友也骑着马一路护驾,有的人抱着乐器边走边弹奏着欢乐的曲子,沿路很多乡民向他道喜,随后自发地跟在队伍后头走着。 热黑和小孟把车往空地上一停,丁琎他们相继下车,几个恰瓦乡的乡民见有外客也不排斥,十分热情地欢迎他们的到来,新郎的家里人还主动邀他们一同前往新娘家参与婚礼,对他们而言,办喜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见证。 恰瓦乡邻里关系极好,像这样的盛事全乡人都会出动,今天这样的日子最热闹的地方应该就是新娘家,如果要打探消息去那儿是上乘之选。新郎家诚心相邀,他们自然欣然以赴。 -- 第156页 哈米尔高原上人群一般居住在海拔相对较低之地,因为雪水的灌溉,山脚下也会形成大片的高山草甸,有些挞族人会建屋定居,而一部分人也会搭建毛毡房逐水草而居。新娘家就在草原上,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女方家,跟随而来的人群自发地在新娘家的毛毡房门口围成了一圈,和着音乐鼓起了掌。丁琎他们从外地而来,被视为尊贵的客人,乡民们自发地让他们站在最前面好一睹挞族婚礼的风采。兰兮芝环顾一周说了句“好热闹啊”,周轶点点头也跟着节奏拍起了手。在人群注视下,新郎把准备好的一份厚礼——一只大肥羊送给了新娘的父母,随后一个盛装的姑娘端着两个碗走到新郎跟前,新郎毫不犹豫地当众喝光。“酒吗?”周轶问。 丁琎在她耳边说:“牛奶,象征爱情的纯洁和甜蜜。”周轶了然。 新郎喝了牛奶后就在众人的欢呼下走进了毛毡房里去迎接他的新娘,这时双方父母开始往人群中撒糖,这个仪式有着分享喜悦甜蜜的美好寓意,接到了糖也就沾到了主人家的好福气,如果谁家要娶媳妇嫁女儿,那这无疑是个好兆头,因此喜糖一撒,围观的乡民就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接,接到糖果的人还会用挞族语道一句“祝你永远幸福”。 丁琎站在人群前,占着身高和矫健的身手接到了不少的糖果,同样的热黑和小孟战绩也不差,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得意,突然就接收到了丁琎的眼神。 热黑和小孟脑门一紧,对视一眼,自觉地拱手把手中的糖果上交了。 丁琎把自己接到的连同收缴来的喜糖全塞进周轶的兜里,周轶看了眼鼓囊囊的口袋又抬眼瞧他。 丁琎一笑,摸着她的脑袋对着她用挞语说了句:“祝你永远幸福。” 第74章 新郎和新娘在毛毡房里交换了极具有民族风格的布条戒指,尔后第二天的婚礼就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刻,新娘的家人们拿出了丰盛的食物来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人们吃着闹着,年轻人们自发组织起了高原上的传统活动。 首先举办是是叼羊活动,这项活动由来已久,高原上凡有喜事牧民们便会聚在一起办上一场,人数不限。 其实它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将一只已经宰好的山羊绑好放在空地的中点上,参与这项活动的人分成两队各展才能和计谋去争夺它,哪一队要是能把山羊夺来丢到任何一个毡房的门口,哪队就是赢家。 这项活动说是游戏其实更像是竞技,参与者不仅要有娴熟的马术还要有敏捷的身手和过人的体力,否则上场只有跟着跑的份儿,都说“摔跤见力气,叼羊见勇气”,叼羊活动也是高原民族在较为恶劣的环境下锻炼自己的一种方式。 挞族很多汉子已经跃跃欲试了,赢得叼羊比赛的人会被认为是“能带来幸福的人”,且今天乡里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在这儿,他们也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 参加叼羊的人不少,挞族汉子骑着马整装待发,其余人围在一边看热闹,很多待字闺中的姑娘暗自期待着这场活动,她们也想趁此机会物色一个骁勇的对象。 热黑身上流着草原民族的血统,这会儿已经是蠢蠢欲动按捺不住了,在得到丁琎的首肯之后他向本地的乡民借了一匹马,兴冲冲地混入了那群挞族汉子中,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参与者按照意愿分成两队,叼羊是团队战,队友之间的默契也是决胜的关键因素,人们自然是更愿意和自己相熟的好友并肩作战。分好队后,临时裁判数了数人头,没一会儿丁琎就见热黑骑着马往他们这儿来:“丁队,小孟,我们队还缺俩人,你们一起来撒。”小孟也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当即就转身借马去了,丁琎看着周轶犹豫了下。 陈怀景拍拍他的肩说:“丁哥,你去呗,我帮你看着她,出不了事。”周轶嘴里含着他刚给的糖,冲他很浅地一笑:“小心点。” 丁琎没在踌躇,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她抱着,他借了新娘家的一匹高头大马,翻身骑上去后还回头看了周轶一眼。两队各有十五人,三十匹马声势浩大,马上的人蓄势待发,一场激烈的争夺一触即发。“他们可不可以啊?”兰兮芝看着有些担心,总觉得这项运动的危险系数太高了,这要是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转眼就能被马蹄踏扁。周轶回想起之前在草原上丁琎带着她骑马狂飙,他的骑术很好,她并不担心。 “放心吧。”她说。两队就绪,裁判一声令下,马蹄声瞬间踏破云霄。丁琎微伏着身体减少空气阻力,哨声一响他就拉紧缰绳如箭矢般射了出去,没多久就力压众人一马当先,在接近那只宰好的山羊时他一手扯着缰绳,人从马背上一翻往地面伸手探去,十分精准利索地就先行抢到了那只羊。围观群众见他突围都十分讶异,很快就议论了起来。 新娘家养了好几匹马,丁琎刚才大致遴选了下,最后牵了一匹个头不高,身形并不壮硕的白马,很有乡民都劝他换一匹高大点儿的马,他只是笑着摸了摸自己选中的坐骑,因此在场很多人都把他当做是门外汉,觉得他不懂马,更不懂叼羊,故此时见他第一个抢到了羊自然大跌眼镜。高原马的耐力好但奔袭速度较弱,要想在叼羊中占得先机,速度是制胜法宝,丁琎挑中的这匹马虽不高大,但四肢肌肉遒劲有力,一看就知它是长途驼货用的马。陈怀景紧盯着赛事,见丁琎抢得了先机大手一拍兴奋道:“不愧是丁哥,稳!”丁琎抢得了羊后立刻调转马头要往新娘家的毡房跑,另一队不甘示弱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就达到目的,他们迅速把丁琎团团围住,对他的行动进行阻挠,自小在高原上长大的汉子并不会差到哪儿去,很快两队就开始了争夺战,战况异常胶着,那只羊轮番在两队人手里流转,就像是足球比赛,羊被两队人马截来截去,始终没能进得了“球门”。陈怀景看着那只羊又被对方的人中途截走,叹口气很是懊丧,他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赛况,表情时激动时低落,那样子倒像是场边教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下注赌钱了呢。兰兮芝一开始还捂着眼睛不敢看这种她觉得会很“惨烈”的比赛,最后在周围人的欢呼声下还是忍不住瞄了几眼,之后也被兴奋的情绪感染了,她攥着手,在看到丁琎又把山羊夺回去时欣喜道:“姐姐,丁队好厉害啊!”场上马蹄错踏掀起阵阵沙尘,周轶轻笑着,目光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 第157页 “丁队,你往前冲,我和热黑掩护你。”小孟大声喊道。丁琎点头,他眼神凌厉果敢,双腿一夹催着□□白马奋蹄前奔,白马不辜负他的所望,毫不怯场扬蹄疾奔,速度之快让场边人大为惊叹。眼看着丁琎就要突围,对方那队人马欲要阻挠,热黑和小孟率着本队的人护在丁琎左右,一时马蹄声响彻在哈米尔高原之上,那天上的云彩似乎被这激烈的赛事吓散了,待那只山羊落在新娘家门前时,原上碧空澄澈。 叼羊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半小时后就此落幕,丁琎和热黑小孟或成为最大赢家,享受着乡民们夹道的掌声和赞美。而丁琎连同他的坐骑更是一举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叼羊比赛中最后把山羊送到毡房门口的人会被视为“英雄”,丁琎虽是外地人,但乡民们仍是对他不吝赞赏,姑娘们更是频频给他送去多情的眼波。 丁琎牵着白马往回走,才至周轶跟前还没开口说上一句话,几个挞族姑娘骑着马过来,几人的表情俱是带些羞涩又很坦诚直率,她们的眼神流露着对丁琎的欣赏之情。其中一个姑娘问丁琎:“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玩‘摘帽子’游戏吗?”陈怀景歆羡道:“丁哥好福气啊。”周轶睨他,他飞快地和她解释:“‘摘帽子’是挞族男女平时玩的游戏,男方或女方戴上帽子,另一方去抢,抢到了就约会。”周轶一听就懂,这就是个增进感情的联谊游戏。 她扫一眼那几个姑娘,最后和丁琎对上了眼,她在他即将开口前先说话了:“丁队长,大好的日子别扫兴,陪人家玩玩吧,你现在可是‘英雄’。”丁琎听她这话倍感头痛,她又起了坏心思,那表情他再熟悉不过,就是想趁机捉弄他一番。那姑娘弯腰递了一顶花帽给他,丁琎原想拉来周轶挡一挡,现在她作壁上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只好自己另谋他法。直接拒绝是不知好歹的,他无奈地低叹,伸手接过花帽戴上,打算用行动委婉地回绝这些姑娘的美意。丁琎才下场没多久又骑上了马,只是这会儿他是不太情愿的,策马前他再次回头看了眼周轶,她面带着微笑抬眼看着他,表情无害。他气得牙痒痒又不好发作,只能压低声音带点威胁的意味说:“氧气瓶还够,回去再收拾你。”几个挞族姑娘看上了丁琎欲要把人留下当高原女婿,她们约好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谁先抢到帽子人就是谁的。挞族姑娘胆大,马术不比男儿差,面对心仪的男人也不忸怩,奋起直追,几个人围着丁琎一阵进攻,势要摘下他头上的花帽。 恰瓦乡民风开放,挞族风俗淳朴,男女情爱在这里是极其自然的事。周轶看着场上那几个追着丁琎的姑娘,心想或许她误会陆谏了。 陈怀景在一旁投去羡慕的眼神:“这不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吗?”“呸!不要脸。”兰兮芝踩了他一脚,又忧心地看向周轶,“姐姐,万一丁队的帽子被摘下了怎么办啊,你真让他和别的姑娘去约会啊?” 周轶唇角一勾,表情很淡定:“他不敢。” 丁琎当然不敢,他一心躲闪着几个挞族姑娘不敢有半点马虎,神态比刚才参与叼羊活动时还要全神贯注。一般玩这种游戏的男男女女心里都有个底,如果双方看对眼了,那象征性地推拉一番就好,这顶帽子就是个彩头。现在丁琎这么认真地玩着游戏,一点都不给几个姑娘接近的机会,她们心底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没看对眼。挞族姑娘爽快,很快就不再为难丁琎,他松口气道了声谢,策马往回奔去。周轶扭头和兰兮芝说着话,身边忽的吹起一阵风,回过神来才发觉脑袋上被戴上了一顶花帽,她转过身,丁琎正翻身下马。 她走过去,打量着那匹白马,丁琎看上的这匹马和原上其它的马比起来是瘦小很多,也难怪其他人看不上,今天过后,它的待遇肯定就不一样了,丁琎于它算是伯乐,她嘴边噙着笑夸他:“挑马的眼光不错。”丁琎摸了摸马脑袋,话是对着它说的:“我挑女人的眼光好像差了些。”他松开缰绳让白马自由走动,转过身抬手调整了下周轶脑袋上的花帽,叹口气:“以后不许再胡闹。” 周轶只是笑,她知道要是还有下次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其实留下来当个高原女婿挺好的,那几个姑娘很漂亮。”丁琎眉一皱,反问她:“我娶了她们,你嫁给谁?”周轶笑得肩膀颤抖不已:“丁队长,你可真够自恋的。”她故意说:“你还不一定娶得到我。”丁琎闻言哼笑,他轻轻地敲了下她的额头,用一种势在必得的语气说:“周轶,你这么说我还就非你不娶了。”“你倒是试试看。”周轶眼底都是笑意,挑衅道,“先过了陆谏那关再说吧。”地上的欢声笑语把天上的白云重新聚成了一团,彩云吉祥。 婚礼的活动进行了一整个下午,期间丁琎去打听过陆谏在恰瓦乡的三个“不正经对象”,其中一个已经结婚,另外两个竟然就在刚才和他玩“摘帽子”游戏的姑娘中。结果仍是一无所获,丁琎开始怀疑他们调查的方向是否是正确的。没有查到陆谏留下的消息,丁琎他们也没理由再在恰瓦乡多呆,原本他们打算日落时分就离开,但新娘家执意要留他们吃饭。 叼羊活动其实也是个祈福仪式,挞族人认为山羊落到哪家的门前,那一家人就会得到幸福,丁琎把羊送到新娘家本意是想锦绣添花,现在他们一家人却把他看作恩人来感谢。盛情难却,他们就留下一起吃了晚饭。 -- 第158页 挞族的婚礼仪式还未结束,虽然新郎新娘已经领了结婚证,但是晚上还需要举办族里的传统仪式,女方家人要请来本族地位最高的阿訇来证婚,为他们献上最美好的祝福。阿訇到来时,有人弹奏起了音乐,一位老者从毡房外缓缓走了进来,两位新人亲自迎接了上去,阿訇用挞语说了句吉祥话,随后又朝毡房内的其他人露出慈祥的笑,在看到丁琎他们一行人时他的目光似乎多停留了几秒,大概是因为外地面孔他眼生。阿訇给新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他先是用挞语和新郎说了一段话,新郎回答后他笑着又对新娘说了一段话。 周轶没见过这种仪式,全程看的很认真,在看到阿訇泡了一碗盐水给两位新人示意他们共饮时她略有不解。 丁琎在她耳边低声说:“盐在高原上很珍贵。”仪式结束,欢快的音乐重新奏起。时间已晚,丁琎他们还要回县城里也没办法再留,他带着周轶向新娘家道了祝福后就打算离开,却没想到那位长者突然开口和他们说话,且问的话把丁琎和周轶都惊到了。 他看着周轶,用有口音的东语问:“你是‘一一’吗?”周轶吃惊,转头看丁琎。他眉头锁着,醍醐灌顶般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您认识陆谏?”老者点点头,再问了一遍:“你是‘一一’吗?”周轶表情复杂,点点头:“我是。” 老者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孩子,你总算来啦。”周轶不解,老者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罐子递给她:“三个月前我去斯坦国看望我的老友,没想到遇上了恐怖.袭击,是陆谏救下了我,不然我差点儿就客死异乡喽。” 那时陆谏还在VIRUS里当卧底,丁琎看着他手中的小药罐子问:“这个是他给的?” 老者应道:“是的,那时他看上去很紧张,救下我后也只是把这个交给了我,他没说其它的话,只是很匆忙地说了句‘交给一一’就离开了。” 周轶仍处于震惊状态,她接过药罐子:“您又怎么认出我的?”老者露出和善的笑:“陆谏在哈米尔高原的时候常和我提起你,他身上一直带着你的照片,我看过很多次。”周轶抿着唇,脑子里一时涌进了太多的信息,她需要缓一缓。 丁琎听明白了,现在他终于知道陆谏的计划是什么,也明白为何他会把邮件发给周轶。 三个月前他在恐怖.袭击中意外碰到了阿訇,他匆匆把重要信息交给阿訇,那时他应该就已经受到VIRUS的怀疑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给周轶发邮件把她引来域城的原因,因为阿訇只认得周轶,他不会把信息交给其他人。 邮件里的地图把周轶引来,她到了域城知道他联系不上失踪后一定会想方设法和军队联系,地图底下的乱码会引着她走向“雪豹”,只要和队里人重新接上线,就会有人明白他的意思。 “冰山上的来客”直指哈米尔高原,线索看似就断在了这里,可陆谏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知道只要“雪豹”有人带着周轶去了高原就有很大的概率会碰上阿訇,在哈米尔高原上,阿訇在挞族人心中的地位很高,原上无论谁家的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到场。 丁琎不得不佩服陆谏,他和阿訇碰上本是意外,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想到这样的计划把从VIRUS那儿收集到的信息送回来,后又利用这个信息获得了斯坦国政府的保护,真是当之无愧的“智多星”。 从毡房里出来,周轶把那个小药罐子交给了丁琎,她问他:“这个能把陆谏带回来吗?”不出意外,药罐子里就装着陆谏用命换来的“名单”,丁琎接过后郑重道:“你放心,我会把他平安地带回来。”他走到一边给陈队拨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他走回周轶身边,牵起她的手说:“走吧,明早我们下高原。” “好。” 周轶贴在他身边,仰头看着高原上闪现的星辰,不知怎的,心里颇有些感慨,眼角湿漉漉的竟有些怅惘。 戈壁、草原、滩涂、林场、沙漠、高原……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旅程终于走到了尽头,这一路走过四季惊心动魄,回首望去像梦一样不真实。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这些天的经历是她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路上的人和事注定将永记于心无法忘怀。 “真美。”周轶喃喃道,“离开域城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这样的景色。” 原上夜风大,丁琎帮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域城跑不了,我在这儿,你想来就来。” “丁队长,你给我当模特吧。”丁琎抬眼瞧她:“全脱?”周轶眉一挑问:“你愿意么?”“你也不是没看过。”周轶一哂,认真道:“我想把你还有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都画出来。”“嗯,然后呢。”“办一个画展。”周轶的眸子和天上明星一样璀璨,她昂起头看着他,声音随风送进他的耳朵里,“我要告诉所有人,我周轶画男人就要画你这样的。” 丁琎心头一震,她不说情话胜似情话,一字一句都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他揽过她,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着风:“主意不错。”周轶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语气难得有些兴奋:“画展的主题我都想好了。”“是什么?” 她回想着这一路的际遇,话语混在风中,飘向远方。“‘失路’。” 2019.8.8完 第75章 番外一则 陆谏让阿訇送回来的药罐子里装着一张羊皮纸,丁琎取出来看过,上面一溜的名字都是斯坦国政要的名字,这份名单势必会让斯坦国掀起一场血的革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第159页 丁琎拿着这份名单顺利地把陆谏从斯坦国接了回来,他在VIRUS被□□过一段时间,每天接受严刑拷打,是凭着意志力憋着最后一口气才从那儿逃出来的,离开VIRUS基地时他几乎是褪了一层皮,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多亏他聪明,懂得利用名单让斯坦国政府给他提供救治和保护,这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小命回来。 陆谏回国后被安排到了北界山军医院里,他现在虽无生命危险,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手上腿上都打着石膏,从头到脚缠着绷带就和木乃伊似的,俩眼睛还是最近几天才消了肿能睁开见人。 回国后陆谏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医生说了还好救得及时,他的内脏受了轻伤,外伤严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陈队听闻后点点头,说了句脑子没事就好。 陆谏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雪豹”上下传遍了,他的病房里每天都有人来看望,这次他在外卧底一年,几次险些把命给豁出去,最后还找到了VIRUS的大秘密,论起来二等功勋章是跑不了的。 护士来给他拆除脑袋上的绷带时丁琎也在场,陆谏头顶上缝了好几针,伤疤很显眼,有一道从额角一直划到了耳后,伤口虽已缝合,但不难想象当时这道口子有多狰狞可怖。 拆了绷带,陆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丁琎找面镜子给他照照,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啧”了一声还挺难满意:“斯坦国的医生也还行,缝得不错,针脚还挺整齐的。” 他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还是在祖国好啊,空气都是香的。” 丁琎睨他,他现在全身上下也就脖子能勉强动一下。 这一年他一定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卧底的滋味丁琎知道,胆战心惊时刻不敢松懈,觉都睡不好不说还要违心做很多和本意相悖的事。 丁琎向来知道陆谏心理调节能力很强大,这会儿从他表情和话语间根本看不出他心理上受过什么创伤,他表现得好像他执行的不是A级任务而只是去扫个雷一样。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队里怎么样啊?”陆谏眼珠子往边上一瞟。 “都挺好。” “你呢,我不在没人陪你练拳脚,身手退步了吧。” 丁琎乜他:“等你养好了起来比划比划就知道了。” 陈怀景揶揄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个人问题呢,不会毫无进展吧?” 丁琎瞅着他:“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 “我怎么了?我可是有主的人。”陆谏咳了声说,“等我伤好了就去找‘一一’解释,她会原谅我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 丁琎知道陆谏在试探,他脑筋一转计上心来,笑了笑故意激他:“别说,她长得还挺好看,难怪你看不上其他姑娘。” 陆谏警惕:“我告诉你啊丁琎,做人要有底线的,‘朋友妻不可欺’,你可别对她有什么想法啊,她是我的。” 丁琎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额角的青筋跳了下,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他接起应了两声就挂了,随后垂眼看病床上的陆谏:“有人来看你了。” “今天又是哪些人啊,这群猴崽子就不能消停点儿让我好好养养伤?”陆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并没多少抗拒成分。 病房外有人敲了敲门,随后门被推开,热黑和四马从外面走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陆谏的眼珠子使劲儿往门那边瞪,看到热黑和四马时本想嫌弃一番道上一句“怎么又是你俩”,话还未出口就看到了他们身后那暌违已久的熟悉面容,不是周轶又是谁? 他一时还有些不敢认,直到她走到床前他才喊了声:“一一?” 周轶上下打量着他,他手上脚上的石膏都被人用油性笔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她又去看他的脸,最后目光落在他头顶几道缝合的伤口上。 她回头问丁琎:“医生怎么说?” “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会残吗?” “暂时不会。” 周轶心里暗松口气,表面上却惋惜地摇摇头,睨着陆谏凉凉地说:“运气真好。” 陆谏:“……” 他盯着周轶看了好久,眼神里有思念和亲昵的情感在流淌,他在外一年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想她,此时还能活着见到她他真心觉得不易,就算是她对他仍是一脸冷淡他也觉得心满意足,只不过这满足的表情还没呈现在脸上,他就皱起了眉头。 从哈米尔高原下来后丁琎就随着交流团出发前往斯坦国接陆谏去了,而周轶也从域城离开回到了渔海。从分开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过去了,前阵子丁琎把陆谏接回了国,那时他的情况还不稳定,丁琎就没让周轶过来免得她担心,最近这两天陆谏的身体状态好些了,他才和她说了声,周轶虽然面上对陆谏没表现出关心的模样,但是隔天就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来了域城。 丁琎盯着周轶瞧了好一会儿,她一下飞机就来了医院,渔海到域城得有近八小时的航程,从她脸上还能看出点疲倦的神态,他碰了碰她的脑袋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轻声询问道:“吃饭了吗?” 周轶转过头看着他抿出一个浅笑:“飞机上吃了点儿。” 陆谏的眉头就是在这个时候皱起来的,他太了解周轶了,她性子偏冷,平时对旁人她很少笑的,就连对他她也时常以冷面相对,他千方百计绞尽脑汁才能勉强逗笑她,现在到了丁琎这儿她怎么轻而易举就笑给人看了? -- 第160页 四马在这时候插嘴了,他改口改得十分顺溜,对着周轶嘿嘿地傻笑:“嫂子,我给‘里’买吃的去。” 周轶摇了摇头:“我不饿。” “飞机上‘棱’有什么吃的,‘里’等着,我和热黑去打包。” “给我站住!”四马和热黑转过身步子还没迈出去,陆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等他们回头,他问,“叫谁嫂子呢?” 四马和热黑相视一眼,热黑挠挠头,老实地说:“这里只有周轶姐一个女的,还能叫谁撒。” 陆谏突然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啊,我以前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一一’是我的——” “哥。” 周轶一个字截断了陆谏的话,他一愣,表情显得意外又慌张,意外的是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这么喊他,以前每次都是他哄着求着她才肯敷衍地喊他一声“哥哥”,慌张的是她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喊他,简直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一’,你……” 周轶神色自若,她低头看他,嘴角甚至还噙着笑:“你以前不是说交了男朋友要带到你面前让你过下眼么。” 她拉过一旁的丁琎:“看吧。” 陆谏的眼睛蓦地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一脸无奈地看着周轶的丁琎,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也没提前给他个暗示。 陆谏身子动了下顿时一阵抽痛:“丁琎?” 周轶点头。 陆谏脸色一变,就算身体不能动但态度还是很坚决,他斩钉截铁道:“不行。” “怎么不行?”周轶问,她和丁琎都看向他。 陆谏面色不虞却一时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和丁琎兄弟一场他很清楚他的为人,不管是做人做事都无可挑剔,是男友的上乘人选,但周轶找他,他说什么也不赞同。 “……他还养着前任送的狗呢!”陆谏思来想去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轶哂笑:“‘特工’啊,他说以后放你那儿让你养着。” 陆谏闻言胸口一堵,想到“特工”的战斗力不由恶狠狠地瞪着丁琎:“我可去你的,这么多年兄弟你不仅把我妹泡走了还想拆我房子?” “老子跟你没完,来打一架,看我不把你干趴了!”陆谏很想坐起身,苦于身上全是伤动弹不得,他咬咬牙,现在恨不得一脚踹在丁琎的胸口上让他也感受一下什么叫痛彻心扉。 丁琎按了下他的肩,眉一挑说:“悠着点儿,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 他回头看周轶,柔声说:“我和你哥聊聊,你先去吃点东西?” 周轶的目光在俩男人间扫了一圈,最后点了下头:“好。” 丁琎给四马和热黑使了个眼神,他俩心领神会,带着周轶就先行离开了病房,留着两个“雪豹”老大哥继续“厮杀”。 病房门一关,陆谏就忍不住吼:“丁琎,你可真行,我在外执行任务你趁我不在挖我墙角?” 丁琎拿脚够了凳子坐在床边,睨着他也不客气地顶回去:“墙角?周轶算你哪门子的墙角?你可真成,有个妹妹不说还骗我说是女朋友?一瞒还瞒了这么多年,用心良苦啊。” “……”陆谏别开眼咳了声随后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妹长这么好看,我还不是怕你们一个个觊觎她,我就是不想让她和除了我之外的军人扯上关系,这下好了,她偏偏和最危险的那个搅在了一起。” 丁琎能理解陆谏此时的心情,他一时难接受也是正常:“说起来,我和周轶搅在一起还是托你的福。” 陆谏回来的这段时间丁琎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并没有把上次任务的详情告诉他,他要是知道VIRUS有人潜入了国内并三番两次地对周轶不利,非得愧疚地背过气不可。 丁琎瞅着陆谏现在状态比之前好,就把周轶来域城后遭遇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陆谏听到最后脸色沉沉,整个人笼罩在低压之下。 “狗日的,下次我非亲自把他们的老窝炸了不可!”陆谏气得咬牙切齿,没几秒气势又颓了,想到周轶险些出事很是后怕,他闭上眼语气愧疚自责地说,“我就不应该把她牵连进来。” 丁琎缄默,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他。 “谢了。”陆谏突然说。 丁琎看他,他又说:“还好她遇到的是你,除了你谁跟着她我都不放心,这一路多亏你护着她,不然……我会恨死我自己。” 陆谏刚才听丁琎一开始讲周轶被绑架的那一段时就有些绷不住了,此时他再次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她那时候该有多无助多害怕? “‘一一’小时候也被绑架过一次。”陆谏幽幽地开口。 丁琎怔了下。 “她和你提过周晞吗?” “嗯。” 陆谏瞥他一眼:“这都和你说了。” 丁琎挑眉。 陆谏接着说:“她们八岁那一年去游乐园玩,陪同的管家失职没看好俩小孩,结果人丢了,再后来就是绑匪把电话打给了周振国向他索要赎金,并要他一人前往约定地点赎人。” “周振国有钱,赎金不是问题,他也不缺胆量,当真一个人提着一箱钱去了。”陆谏停顿了下,“本来说好钱到位了就把俩小孩放了,可那两个绑匪贪心不足,拿了钱临时改意,说是五百万只能赎一个,他们让周振国选……” -- 第161页 丁琎眉头越听越紧,不用陆谏再往下说他就能猜到周振国选了他的哪个孩子。 “其实周振国把周晞领回去后很快就带着钱去赎‘一一’了,她那时还是个半点大的孩子,周振国做出的选择足以在她心里留下巨大的阴影。”陆谏神色莫名,叹了一口气,“从那之后她的性子就变了,很小的时候她很活泼也很黏人的,就算爸妈离婚后我们不住在一起,但每次见面她都会跟在我身后“哥哥哥哥”的喊,可爱死了……没见过吧,哼。” 丁琎心神一动,忽然很想立刻到她身边抱抱她。 “至从知道这件事后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一点儿伤害。”陆谏自嘲一笑,“可惜我没有做到,每次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我都不在她身边,这次也是……呵,我不仅没保护好她,还给她惹来了杀身的麻烦。” 丁琎起身,陆谏愣了下:“干嘛?” “去找她。” 陆谏眉头紧皱:“你这当着我的面拱我家的白菜不考虑下我这个伤号的感受吗?” 丁琎低头,冷酷无情地说:“提前适应下,大舅子。” “嘶——”陆谏心口又被扎一刀,顿时怒了,“你就趁我动不了可劲儿嘚瑟吧,等老子好了揍你一顿没商量!” 丁琎勾唇:“等着你。” 他踅足往门外走,手刚搭上门把,陆谏再次喊住他,只不过这次的语气更为深沉凝重,警告意味十足:“丁琎,丑话先说到前头了,‘一一’可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你要是敢对不起她,不仅兄弟没得做,我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的。” 丁琎把门一拉,毫不犹豫地承诺道:“好。” 四马和热黑说要带周轶去吃点东西,但周轶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她就坐在住院楼楼下的小花园里等着丁琎和陆谏聊完。 周轶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半小时都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俩大男人话这么多。 热黑也觉得时间有点久了,他想到以往丁队和陆哥在队里时隔三差五就要对练一下,俩人谁也不服谁,每每到最后都是陈队看不下去让他们收手的,他于是不安地问:“要不要上去看看啊,别吵起来了撒。” 四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交接仪式嘛,久点正常,他们‘辣’么大人了,不用操心。” 他余光一瞟:“这不,来了。” 周轶扭头看去,丁琎大步走近,她才站起身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抱了个满怀。 四马和热黑都没想到他们丁队这么豪放,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他以往内敛低调的作风。 丁琎抱着周轶抬眼看向还愣着不动的俩人,眼神意味明显,四马立刻领悟,扯了下热黑的衣服:“那个,丁队、嫂子,我们上去陪陆哥了,他这会儿应该挺需要人安慰的。” 他们一走,丁琎才松开周轶,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她。 周轶挑眼瞧他:“更漂亮了?” “嗯。” 周轶笑了:“陆谏和你说了什么?” “让我别欺负他妹妹。” “你敢吗?” 丁琎沉思了下:“哪种‘欺负’?” 周轶掐了下他的腰:“丁队长,你真学坏了。” 丁琎眼底露出了点笑意,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牵着她的手走着,周轶依着他:“我才见了陆谏不到十分钟,你就这样把我带走,不怕他找你算账?” “不差这一笔。” “带我上你们军营玩玩?” 丁琎想到营里那群闹腾的猴崽子,他们要是见了周轶不得把天给掀翻了,他犹豫了两秒后说:“要去也可以,就是会很闹。” 周轶故意说:“你不会是营里‘藏娇’所以不想我去吧?” 丁琎低头:“带你去我宿舍检查下?” 到他这个级别的军官都有独自的宿舍,周轶闻言巧笑:“好啊。” 她眼尾一勾,望着他笑得动人:“人我也需要里里外外检查一下。” 丁琎体内顿时燃起了一把火,烤得他燥得慌,他喉头一滑,眼神暗下,在她耳边喑哑着嗓说:“都给你检查。” 第76章 番外第二则 从域城回渔海后周轶就让陆美美帮她在古木里尔找了间画室,她打算在域城筹备自己的画展,陆美美口头上说周轶是醉翁之意,借画画之名行谈恋爱之实,却仍然还是尽职尽责地帮她找了画室,为这件事周轶又和周振国吵了一架,最后父女俩谁也没妥协,和以往每次意见相左时一样,仍是不欢而散。 周轶在古木里尔安画室的确有自己的考量,其中也自然不无丁琎的原因。他职业特殊,平时在北界山营地里训练带兵鲜少能外出,一年到头假期不多任务不少,就算她在古木里尔住着,他们见面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且每次碰面都来去匆匆,陆谏更是次次从中作梗捣乱。 她鲜少去北界山找他,究其原因其一是他任务繁多在队时间少,就算他在队里时也很忙,忙着带兵训练、战略演练诸如此类的,她一去他就得抽时间陪她从而耽误训练,周轶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担个沉迷女色的名声从而败坏他在“雪豹”队员们心中的形象,所以只有偶尔实在想他了才会去营地找人,当然她不知道她纯属想多了,“雪豹”的队员巴不得她住队里,最好能把他们丁队迷得死死的,这样他就没有心思去折磨他们了。 -- 第162页 总而言之,周轶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还真没耽于情爱,条件不允许,丁琎不在身边时她就闭门谢客潜心作画。 年底,周轶以“失路”为名的主题画展在域城的古木里尔举办,距离她上次办展已有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年她几乎销声匿迹,除了上过几个艺术杂志的访谈外可以说是十分低调,虽如此但她的花边新闻还是不少,李斐然的事情澄清后,媒体为了博眼球仍旧是喜欢捕风捉影造她的谣,毕竟她担着集团千金的头衔,周晞又是近两年来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而她自己也是个声名在外的画家,在全民娱乐化的时代里,光是这些就决定了她的一举一动势必都会被关注解读,因此她办新展的消息一出,媒体闻风而动第一时间进行了报导,周晞也在自己的媒体账号上为她进行宣传。 周轶本人虽多争议,但她的画向来是褒奖多于贬损的,这次画展展出的都是她的新画,域城的风土人情皆流诸于她的画笔之下,观者无不流连于画前击节赞叹她独树一帜的画风,既写实又不无想象的空间。 而这次展出的画作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那副名为《lover》的作品,了解过周轶以往画作的人都知道,她从不画男人,她的成名作《街市》中作为路人的男人们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的,这一特点几乎贯穿于她所有绘人的作品中,甚至可以说是她自成一派的风格,而这次展出的《lover》她居然用了一整幅的画面来画一个男人。 画中男人着一身黑色作训服背对着人,他单手持枪随意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在画中似乎也能看到衣服下贲发的肌肉线条,他微微侧过头,下颔线条刚毅迷人,好似天工雕琢浑然天成,自有气势透画而出。 就是这样的一个背影引发了巨大的讨论,这幅画信息量太大了,“lover”这个名字够直接干脆,几乎所有人都说周轶这是在公布恋情,而画中的这个荷尔蒙爆棚的人就是她的爱人,人们猜测最多的就是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就连周晞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私下问了周轶。 周轶其实不是故意只展出这一幅画的,她画了好多幅丁琎,训练时的他、发号施令时的他、私底下的他、裸体的他……但他身份特殊,她并不能把他的外貌公之于众,所以最后就选了一幅背影。 在人们对画中男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个背影本人却没能出席画展。首展时间周轶是提前和丁琎商量过的,挑的是他没任务能休假的时候,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临时受命要执行一个紧急任务,开展前一晚他和陆谏都和周轶联系了,他俩匆匆通过电话和她说了这个消息,两人统一口径都称一个星期后任务就会结束,可之后半个月他们一点儿音讯都没传回来。 以前还只有陆谏时不时会消失联系不上,现在好了,她要操两个人的心。 这半个月周轶过得算不上好,这头画展忙得焦头烂额,心里还担心着丁琎和陆谏的安危,她烦躁得很想痛骂这两人一顿,可真当看到他们平安归来,她却只有安心释然,半点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当军人的家属实属不易,她这回算是体会个彻底了。 周轶的这个画展是在域城巡回展出的,等丁琎从国外回来看到她给他画的那幅引起热议的作品时画展已经办到车兹来了。 周轶之前没让他看过画,她说要在画展上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他错过了首展,他结束任务连夜赶到车兹看到这个迟到的惊喜时心情可以说是愉悦至极的。 反之陆谏的心情和他全然相反,他就是酸,非常酸。 “一一,你怎么光给他画不给你哥哥我画一幅,我不比他长得好看?”陆谏十分不满地挤在丁琎和周轶中间,就是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他摸摸自己的脸,“虽然留了点疤,但是瑕不掩瑜啊,你不觉得哥哥我更有男人味了吗?” 过去一年中这种“棒打鸳鸯”的事他没少做,每次丁琎出来找周轶,陆谏就尾随着来,要是一般人丁琎三两下就甩掉了,偏偏对方是陆谏,他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身手旗鼓相当不说,又在一个队里对彼此太过了解,丁琎每次想避开他的眼线偷偷去找周轶都会被他发现,简直就是狗皮膏药一般的存在。 “怎么又让他跟着来了。”周轶的视线错过中间的陆谏看向丁琎。 丁琎回了个无奈的眼神。 陆谏身体一探挡在周轶眼前,嗷嗷说道:“这次要不是我你以为他今天能来车兹?哼,凭他一个人可别想逃出北界山,被逮到了肯定会被老陈多关几天禁闭。” 周轶心思一转就猜到了,丁琎以前说过,执行完任务陈队都会关他两天,怕的是杀红了眼缓不过来,她瞅着这俩人:“你们一起逃禁闭了?” 她不用听回答就知道答案:“不怕写检讨?” 陆谏吹了声口哨:“这不是想早点来看你的画展。” 他表情忽又不太高兴了,语气别扭地说:“谁知道你居然给他画了画像,还‘lover’……你看他多嘚瑟,我之前好说歹说让你给我画一幅肖像画你都不愿意,转头画笔就对着别的男人了,真是姑娘大了留不住,我不管,你必须给我也画一幅,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brother’!” 丁琎听他又在和他争风吃醋,语气要多酸有多酸,不由一手搭上他的肩:“都一年了,你也该接受现实了。” -- 第163页 “我不!”陆谏恨得牙痒痒的,“你和她在一起才一年,她可是从出生起就是我妹。” 他们这针锋相对打嘴炮甚至动手的行为周轶已经见惯不怪了,人前还是铁骨铮铮一身正气的军人呢,到了她这儿一个比一个幼稚。 周轶斜乜着还在拌嘴的俩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怎么觉得我是第三者?” 丁琎立刻把搭在陆谏肩上的手放下,闪身走到周轶的另一边牵起她的手:“晚上想吃什么?” 陆谏把周轶往自己这边拉:“哥哥带你去吃。” 周轶下午跟着丁琎和陆谏去了趟卡木大叔的家,上回时间匆忙她和丁琎没多呆,这次他们一起在卡木大叔家吃了晚饭,席间还对饮了几杯羊奶酒,比起上次来时娜孜对她的敌意,这回她对她友善了很多,还主动和她搭话,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丁琎和陆谏都喝了酒,周轶念着总要有一人开车所以晚上滴酒不沾,她开车带着他们回到酒店时,陆谏已经明显不胜酒力了。 他什么都厉害,就是打小酒量差,来域城这么久浸淫在一群酒鬼之中都没能练出海量来,陆曼生前沾酒就醉,他这算是遗传,基因问题没办法改变。 丁琎扶着陆谏回了酒店,他俩住一个标间里,有陆谏在的时候丁琎总不能如愿和周轶睡一起,今晚也是如此,他就算是醉了也不忘警告丁琎不准去周轶的房间,明明恨不得倒头就睡,眼睛还瞪得老大,非要目送周轶离开。 周轶的房间就在他们对面,丁琎送她出门,半掩着门挡住陆谏的视线,低头飞快地亲了下她:“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来。” 周轶眼波一转,踮起脚回了一个吻。 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不好受,要不是顾及陆谏的情绪,丁琎说什么都不会让周轶“独守空房”,女友有个妹控的哥哥真是折磨人。 次日清晨,车兹的天色还灰拓拓的,丁琎早早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没两秒周轶就开了门,她才一露脸丁琎就低头吻了上去,他带着周轶进了她的房间,门一关他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就把她按在门板上热烈地亲吻。 周轶的手摸上他的后腰,随后又渐渐地往前移动着,他已经有反应了,她的手欲要钻进他的裤腰里却被丁琎制止住了。 他喘着粗气勉强克制着语气说:“换衣服,我们出门。” “去哪儿?”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冬天的沙漠?” 周轶惊喜:“你有假?” “反正都逃禁闭了。” 周轶被他抓着的手动了下,仰头亲了下他的下巴:“做一次再走?” 丁琎喉头一滚,刚调整过来的呼吸又乱了:“你哥快醒了。” “你快点?” 丁琎咬了下她的耳朵:“周轶,我快不了。” 最后他们还是没放纵着做下去,这万一做到一半陆谏过来敲门……想想都够呛的。 因为办画展的缘故,陆美美半个月前就来了域城,周轶换好衣服离开酒店前给她发了条信息告知自己的去向免得她担心,又特地叮嘱她陆谏问起来别说实话。 从酒店出来后丁琎和周轶先去车库提车,丁琎拉开驾驶座的门才坐进车里周轶就扑过来直接坐到了他腿上,捧着他的脑袋低头直接就吻。 激情一点即燃,丁琎晨起本来就有欲望,再加上两人有段时间没见也确实是想得厉害,在车内这点空间里很快气息就交缠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丁琎率先从情热中抽离,他一手摩挲着周轶的脸颊,鼻间粗气沉沉,眼底血丝都被她逼了出来。 “坐好。”他隐忍着说。 “陆谏不会找到这来。” 丁琎呼出一口气:“有摄像头。” 周轶又凑过去咬了他一口,最后还是老实地从他腿上坐回座位,一双媚眼上挑着往他腰腹处看一眼,坏笑道:“你忍得了么,丁队长?” 丁琎腮帮子咬紧,眼眸沉沉:“我们迟点再离开车兹。” 他启动车子后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车库,随后车头一转直接奔向了另一家酒店。 丁琎本想趁早带着周轶前往车台县争取在天黑前到达中塔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军人,忍忍一天就过去了,现在看来“燃眉之急”不能忍。 他把车停在了隔壁街的另一家酒店门前,下车拉上周轶迅速开了间房,两人刚进门就滚在了一块。 久旷的男女独处在一起自然是干柴烈火噼里啪啦烧了几回,等火焰收势就剩下了一室的温存。 周轶浑身汗涔涔的伏在丁琎的胸膛上,神色惫懒地把玩着他的手指:“陆谏的酒现在应该醒了。” 丁琎搂着她一脸餍足:“早醒了。” “嗯?”周轶想了下就明白了。 陆谏是狐狸的心思,他要是真不想给她和丁琎独处的机会昨晚就不会喝酒,他是故意把自己灌醉的。 本来这次的任务丁琎和陆谏预计一礼拜就能完成,没成想中途出了点差错,任务结束后他不惜冒着挨批的风险逃禁闭,除了想尽早看到周轶的画展见到她本人外,另一原因就是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以前从不觉得这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直到遇上周轶,他才觉得这日子有点意义。 有意义的日子自然要和有意义的人一起过,北界山戒备森严,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要想擅自出去也是难事,要是没陆谏帮忙,单靠丁琎一人还真说不准能不能顺利出山,陆谏帮着他一起逃了禁闭,嘴上只说他是想周轶了,丁琎其实心里看得明白但也没戳穿他,默不吭声地收了他这个顺水人情。 -- 第164页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周轶知道陆谏的心态很矛盾,他一方面不想她和丁琎在一起,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们能够幸福,不管怎样,他都是盼着她好的。 她想了想抬头问:“你们陈队不逼着他相亲?” 周轶这句话一下侃了两个人,丁琎掐了下她的腰,过了会儿说:“陈队过去一年给他介绍了不少的姑娘,他每个都去见了。” “都没看上?” 丁琎忖了片刻:“……都看上了。” 果然是陆谏干的事,周轶毫不意外,冷哼道:“和他爸一个德行。” 丁琎可不敢非议未来的老丈人,但心里对陆谏也是佩服不已。 陆谏和他不同,陈队介绍的那几个姑娘陆谏都有去接触,来者不拒不说还把每个姑娘的芳心都俘获了,他闲暇时也和她们聊天,他看过他的手机,聊天软件上一水的姑娘,他也不怕聊岔了回复错人。 按理说他这种行为简直可耻,有辱军人威严,但陆谏却很坦然,他说了,挑倭瓜都还得挑挑拣拣比对比对哪条藤上结的瓜好何况挑人呢,没了解比较过怎么知道谁最合适? 周轶听完丁琎说的话后并不领情:“他这是在骗炮。” “……”丁琎无语凝噎,就目前来看陆谏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咳了声低头说,“他疼你是真的,过阵子他要去东南一趟,等明天从沙漠回去你哄哄他。” “又有任务?” 丁琎没有明说,只答道:“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吧。” 军人平时不撒谎,他们的话只有在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时候才不靠谱,这是周轶这一年来得出的经验,听丁琎这么说,她也没多问,哼了声算是回答。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们退了房,这次他们没再耽搁,开着车直接驶离了车兹,午后他们在车台县歇脚,下午就上了沙漠公路。 和去年夏季来时不同,冬天的沙漠虽仍是黄橙橙的一片但并不热情,这个季节风大,沙尘暴频发,沙漠上方的天空灰扑扑的很浑浊,空气也一改炽热变得清冷。 到了沙漠中段,云层厚重云脚低垂,气温降到了零下,没过多久天上就洋洋洒洒地飘下了雪花。 周轶望着车窗外一脸不可置信:“下雪了?” 丁琎淡定应道:“嗯。” 热带沙漠全年高温,但域城的这片流动沙漠处于温带地区,受气流的影响冬季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下,下雪其实并不奇怪。 “沙漠也会下雪?”周轶满眼惊奇,她回头,“你停车,我要下去看看。” 丁琎一打方向盘把越野开进了沙漠:“进里面看。” 有上次被困的教训,丁琎没把车往腹地开,他把车停在了一个沙坡底下,车才停稳周轶就忍不住跳下了车。 冷风扑面而来,周轶仰起头,飘零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睑上脸颊上,缀在她的发间。 丁琎拿上她的外套下了车,看她难得露出真诚欣悦的神情也觉开怀,他展开羽绒外套:“别冻着了。” 周轶顺从地穿上外套,转头看丁琎:“爬上去看看?” 丁琎默了下她的脑袋算是应允。 他拉着她的手往坡顶上攀爬,过程中雪势不断加大,等他们登了顶一看,茫茫的广袤沙漠黄白相间,较高的沙丘顶上覆上了一层薄雪,雪顶咖啡似的。 沙漠和雪,原本天地间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此情此景似是浪漫的尽头,直击人心,再刚硬的心脏都会被这样的情景柔化。 世间至美不过如此。 坡顶上风更大,丁琎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的身躯帮周轶挡风,风吹不到的地方身体会倍觉温暖,周轶双手穿进他的外套环着他的腰,笑着仰头说:“丁队长,接个吻吧。” 丁琎也一笑,没犹豫就捧住了她的脸。 这个吻温和缱绻,雪花落在两人的唇齿间很快就化了。 分开时两人的唇上还有彼此的温度,周轶抿着笑:“还记得我们上次在沙漠里做了什么吗?” 丁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眼神一转往坡底下的越野车示意:“这里没有摄像头。” 周轶埋在他胸口笑:“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看星星。” 丁琎并不觉得被她戏弄了,她笑他也笑,不过笑到一半他的表情突然变了。 他很快就察觉到后腰上被别上了一件东西,伸手往后一摸顿时就明白那是什么,过后他的目光渐渐转深,至深处又有燎原的火焰。 去年在草原上,他赢了摔跤赛把战利品——一把“皮恰克”送给了她,那时吐尔逊大叔说了,“皮恰克”是草原上的定情信物,他将它送给周轶就是认准了她的意思,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他都不能辜负她,大叔还说了,他以后是能凭借这个信物去娶她的。 丁琎摸着那把“皮恰克”,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头攫住她的眼,语气些微殷切:“周轶,你可想好了。” “想好什么啊丁队长。”周轶迎着丁琎深沉的眼神笑得晃眼。 沙漠都能为雪白头,她又有什么不能给予他的,她重新抱住他,在沙漠之上飞雪之下轻声道:“生日快乐。” ——My lo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