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爱上了我前世冷落的老公》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后爱上了我前世冷落的老公》作者:尾陈【完结】 文案 编剧秦鸢自小被宠爱簇拥着长大,骄矜至极,却也会在十六岁那年陷入一场暗恋,兵荒马乱困顿多年,自以为没有窥见天光的一天。 却因为一场相亲,嫁给了段正衍。 那个她喜欢了快十年的暗恋对象。 – 外科医生段正衍自幼聪慧,中考时更因为摘取西临市状元而被称为文曲星,本该是风光无限的人生,却偏偏连喜欢都不能表现,因为,隐瞒的那件事情,怕她一相信,就守了活寡。 秦鸢与暗恋对象的婚后生活平淡无波,却在一场车祸后,变故突生,秦鸢回到十年前青涩的高中时代,意外穿越以后却发现原来自己暗恋多年的人,背地里,也喜欢了她很久…… 得知真相重新从病房中醒来,秦鸢看着门外长身而立的男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我不会再推开你了。 食用指南—— 1、1V1 HE 双处双初(不是重点因为全文比较清水) 2、有百合向恋情,有漂亮姐姐喜欢女主(接受不了不要勉强喔~) 3、部分题材较为敏感,描写有误勿深究,跪谢考据党。 4、请谨慎入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鸢段正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对冷淡老公真香啦! 立意:哪些无疾而终的暗恋背后,对方有可能也在奔你而来。 第1章 梦回 “维和医生作为一种特殊的身份,在最危险的地方用手术刀维护和平,看似光荣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艰辛,考核的严苛、战场的割裂、家人的反对都会成为劝退一名维和医生奔赴一线的阻碍,因此,每一位执行任务的他们都会在远行前写好遗书……” 内容源自秦鸢点开的新闻头条推送。 今天《去见曾经的你》剧组杀青,秦鸢作为编剧在打板完成以后,窝进了休息室等道具组老师撤景。 工作到这里算是基本完成,秦鸢绷紧三个月的神经好容易放松下来,本想玩一把紧张刺激的开心消消乐愉悦下脑子,不曾想手指不受控制,点进了手机页面推送出的今日新闻。 刻板枯燥的国际新闻,是秦鸢素来不感兴趣的话题,意外点进去不说,竟然还顺着文字看了下去,这行为在秦鸢自己看来都有些稀奇。 若不是方才被助理的声音拉回神,她还真有可能把这篇长段段、冷冰冰的严谨报道给看完。 太不像她了,看来古人诚不欺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俗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她现在都被段正衍给影响到了!!一想到自己便宜老公那张素来冷静的脸,在她脑子里一晃,秦鸢‘唰’地一下就把手机给息屏了。 可不能被他给同化了。 她明年还想冲刺一波最佳原创呢,要是冷冰冰板着个脸她还怎么在圈内混了? 这般想着助理的声音传了过来,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拖过椅子凑近她说:“鸢姐,晚上制片在谢水云阁定了位置,九点的宴。” “嗯。”秦鸢点头抿了一口咖啡,视线往腕表上落去一眼,休息室外的门又被人推开,场记通知她过去拍杀青照片。最后一项工作完成,众人也陆续收尾上车,秦鸢也在散开的人流中随着助理上了保姆车,剧组驶出陆陆续续的长龙往谢水云阁开。 车到中途,助理突然开始面色发白,秦鸢吩咐司机在一档空车位前停下来,斜对面是一袭繁华的商圈,灯火林林总总燃跃期间。 助理下车去找厕所。 秦鸢见她脸色不佳,打开车门想同她一道,被委婉推拒,眼见着助理额上的汗越渗越多,秦鸢也就点头由着她去了。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再进车里去。 里头有些闷,秦鸢想在外面吹会儿风,靠在车门边轻倚着,指尖摩擦着裤缝边缘懒散地敲着,视线无规律的游移,却不经意被对面咖啡馆坐着的一道身影吸引注意。 曲高和寡的冷冽气场,流畅的侧脸线条凌厉,发丝柔软乌黑,眼眸清隽。隔着一条空旷的长街,在咖啡馆里与他旁边的女人垂眼交谈。 姿态和煦。 就是唇边勾着的那抹浅淡笑容落在秦鸢眸中,有些刺眼。 ——段正衍。 她那个一向冷淡寡言的老公现在正言笑晏晏地坐在咖啡厅里,和另一个女人聊地不亦乐乎。 秦鸢的眉心很轻地颦了一下,抬手捋了一把头发别至耳后,思绪在跨过马路走进咖啡馆和停在原地为自己留一份尊严之间来回横跳。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应该只是工作,秦鸢安慰自己。虽然她明明知道段正衍胸外科室并没有多少女医生,仅有的几个也早已成家…… 可透过玻璃窗也能看清,女人的脊背很薄,微卷的粟发打理精致,温柔又年轻。 秦鸢从背影判断。 不料下一秒侧过脸的女人突然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一眼,让秦鸢看清了她的脸。 猜测被证实,心猛然往下一沉。摩擦裤缝的指尖顿住,秦鸢唇线和脊背都绷地很直,步子迈开,高跟鞋打在空旷的沥青路面上,向着咖啡馆走去。 里面,她看见女人伸手推了下段正衍的胳膊,男人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秦鸢却没看他,径自往前走。 -- 第2页 余光瞥见段正衍的身形似乎顿了下,男人随之起身,走向咖啡馆门外,与此同时,秦鸢正行至马路中央。 一道鸣笛声穿插起来。 紧跟着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秦鸢眨了眨眼睫,下意识揉了下脑袋。 嗯,还好,没有流血,吓得她以为自己出了车祸。正想着,又突然见一只手伸过来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意料之外的声音落下来—— “现在知道醒了,刚睡那么死也没见你动一下,撞玻璃上倒是知道疼了。” 有人在噼里啪啦地数落她。 秦鸢抬眼,感觉自己有些石化。 因为现在数落她的,是恒生地产人人畏惧的小秦总,大她六岁且雷厉风行的哥哥。外人眼中手段果决的男人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敞着腿,一身潮牌运动外套装,衣服拉链滑到顶,限量版的签名球鞋。 以及,那张攀附在俊逸侧脸后颈的火焰状纹身,都让秦鸢清晰地认识到,这是—— 二十二岁的秦澈。 秦鸢感觉脑子里‘轰’了一声。 机械地看了眼窗外,透过玻璃的剪影清晰地看见了自己身上简单的蓝白校服,最普通的款式,今天剧组杀青,配合出片效果,又因为是校园剧,剧组的所有成员都穿上了统一定制的校服。 但和她现在这身,又有些不太一样,因为杀青的那套,右边胸口上是没有校徽的。可秦鸢现在,透过玻璃窗清晰地摸到了自己身上别着的那枚校徽。 上面写着—— 西临一中 秦鸢。 第2章 高二一班 “你撞傻了?”半天不见她回应,秦澈戳戳她脑袋。 被秦鸢略有些呆滞的反应过来,抓住她哥的手,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8月31号啊,真傻了?”秦澈说完又扒拉扒拉秦鸢的脑袋,见她仍旧一副失神样儿,没忍住啧了一声,在旁边打趣到:“行了,不想上学就直说,哥又不是不知道你,又想回去看海底小纵队?” “?” “海底小纵队??” “什么玩意儿??” 秦鸢听到这里思绪一片乱麻,那不是她高中时喜欢看的吗? 她她她……她这是……穿越了?! 这个想法一直到秦鸢站在西临一中的校门口,都还是没反应过来。 没忍住又掐了一把胳膊。 嘶!疼! 不是做梦。 所以她是真的穿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鸢感觉要疯,因为刚才下车的时候,秦澈给她递过书包的同时还不忘悠悠地提醒她:“一个暑假放完,可别走错教室了,高二一班记住了?” 然后也不等她点头,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留下秦鸢在风中凌乱好久,现在脑子都还没转过弯来。 所以,她这是穿越到了十二年前。 直接从二十八岁的已婚美女变成一脸懵逼的十六岁女高中生吗??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 正这般想着,更离谱的就来了。 因为下一秒,秦鸢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八爪鱼给缠住了。 空气离她有些遥远。 堪堪咳了两声,秦鸢才喘过气来,转身去看方才缠着她的八爪鱼。 额……是个打扮有些别致的女生。 来者穿了一套蓝白色系的水手服,丝袜包裹住漂亮的长腿,卷曲的长发上还别有一个可爱的……猫? 眼睛亮闪闪地对她眨巴了两下,兼语跨步上前,站到秦鸢面前,捧着她的脸直揉,嘴里喋喋不休:“鸢鸢鸢鸢!!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惊喜到说不出话来了??我就知道今天这么穿,你的表情肯定是这样的!” 秦鸢愣了足有十秒才认出眼前的穿衣风格独特的女生是谁。 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兼语。 现世娱乐圈正当红的一线人气女团队长,酷炸苏感舞蹈担当,这……怎么十二年前却是个沙雕? 太离谱了,秦鸢觉得,她今天经历的这短短一天,比她过去二十多年都还要精彩,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她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偏生现在兼语拽住了她的胳膊,还一摇一晃着脑袋非要问她:“怎么样鸢鸢,我脑袋上的巴克队长好看吗?这可是我求了我妹妹好久她才给我的……” “啊?巴克队长?”听到这在记忆中有些遥远的名字,秦鸢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她童年迷了好久的本命动画片,其中的一个主要角色。 只是看着眼前猫不猫熊不熊的玩偶,秦鸢没忍住抽了下嘴角……她以前真的喜欢这种东西?? 见她迟迟未有回应,兼语有些站不住了,手指揉搓在一起绞成一团,隐隐夹带不安,小心地试探道:“鸢鸢,你还生气呢?你暑假那次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那时候我爸送我去训练营了,手机也没了,我也是回来才知道你把腿摔了……” “我腿摔了?”秦鸢听到这儿没忍住打断,晃了晃自己完好无损的腿,这才发现脚踝处一个残留的疤,还有拆线的痕迹。 记忆中这才涌进许多相关的画面,哪怕是秦鸢不接受,但是现在也明白了。 高一那年暑假她骑自行车摔伤了腿。 所以在开学的时候,许久未见的闺蜜才会打扮成她最喜欢动画里的样子来逗她开心。 -- 第3页 一切都在说明,她重新变得年轻,因为一场车祸。秦鸢的脑子有些空,她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为什么? 她明明下一刻,就能踱步走到段正衍面前去生气,去质问,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可偏偏这个节点,她出事了。 还回到了十二年前。 秦鸢茫然地梳理着,眼前的兼语也茫然地眨着眼睛看她,两个女生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立在西临一中的门口,被灿烂的阳光拥抱着。 画面单纯干净,像是在拍某些特定的写真。 直到挺着啤酒肚疾言厉色的保安对她们呵斥一声:“哎!那边两个同学干什么的?别站车闸门口,要进去走人行道刷卡!” 秦鸢才利落地反应过来,揪着兼语的衣领就一溜烟猫进了校门,两人一鼓作气跑出好远,一直到教学楼周围的广场才停下来。 条件反射,秦鸢一听到这种雄浑的嗓音就想到她那嗓门五大三粗的胖胖导演,每次叫她准没好事,磨剧本一磨半天。 直到喘着粗气在花坛牙子边坐下,低头看了眼身下陌生的校服,抬头又从身边走过一张张青涩的脸,秦鸢突然想到些什么,站起身来一拍女生的肩膀,对着兼语就是一句:“走!去教室!” “啊?”兼语有些状况外的问了句,下一秒就被秦鸢拽着往高二年级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一路,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秦鸢脑子里那张空白的纸,慢慢地,有了线条。 两人走到高二一班的教室门口。 上午十点左右,教室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秦鸢看着堵在教室前门的一系列书本教材—— 语文、数学、英语,除此以外就是理化生等一系列相应的练习册。 相关的信息也被陆续勾连出来。 是理科。 高二,是西临一中分科的节点,而一班则是每个年级对应的重点班,是秦鸢当初费了老大劲考进来的班!就为了……她那面瘫老公。 秦鸢突然脚底一滑,无奈为时已晚,因为此刻她已经迈进了高二一班的教室前门,更突然因为她这莫名向后转身的动作,被兼语拉着一问:“鸢鸢,你干嘛呢?” 教室里不算安静,但可能是才组建的班级,大多都比较拘谨,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也都压的很低,以至于让兼语这平常的一声以超乎预期的方式一下吸引了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的注意。 包括窗边那人。 秦鸢突然磕巴了下,拉着兼语就向教室后门空位的地方走,在最后一排干净的桌子后入座,秦鸢才小声给她解释:“我刚才眼花了,还以为走错教室。” “哦,怪不得。”兼语闻言将书包塞进桌洞:“我说呢,你干嘛突然转身,我还以为你是怎么了。” “没事。”秦鸢摇摇头,手紧了下书包带子。 “那你怎么转到一半又不去看门牌了?”兼语又问。 秦鸢一噎,敷衍:“因为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真的吗?那应该是你以前的同学吧,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不用。”秦鸢抿唇:“我和他不算熟悉。” 也不想熟悉。 说完又往窗边的方向看去一眼,西临十点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透进来,洒在少年清瘦的背影上,一路蜿蜒至握着笔的指尖,在淡淡的光晕下滑出字来。 那一刻,秦鸢的白纸突然有了答案。 她要远离段正衍。 因为昏迷前看到的那张脸,是陈青的。 那个她丈夫心里,可称为白月光的女人,和段正衍在咖啡馆里相谈甚欢。 这时节来得巧,偏偏那时她遇到了车祸,秦鸢已经记不起当时的具体情况是如何了,后知后觉生出的那点可悲也被阳光给照散了。 余留的只是庆幸,她庆幸自己没有机会再亲口听到预想中的那些不堪的话,看着不堪的真相撕裂在她眼前,践踏尊严,告诉她那和平圆满的关系只是最简单的黄粱一梦。 到最后和易碎的肥皂泡一般,轻而易举地飘走。 这是秦鸢所不能接受的,也幸好她没有经历,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或许太过悲观,可能他们只是同事之间的工作也未可知。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骗自己。 因为那女人是陈青。 她亲眼见证过他们的感情。 所以,这一次,重来以后,她要离段正衍远一点。秦鸢的眼神仍旧落在透着阳光的窗边,只是细看,她的情绪已经飘向了窗户外。 唇边还挂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她在庆幸上天给她的这次机会,让她回到十二年前,回到一切故事的起点。 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展。 回到她可以不再喜欢段正衍。 第3章 转班 高中的生活与秦鸢想象的有些不同。 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定理,秦鸢有些呆。 西临一中是西临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早些年一直与西临附中咬的很紧,重点率和升学率都不相上下,这就让互相内卷的评定方式变得愈加变态—— 比状元。 不仅比高考状元,也比中考状元。 费尽心力将起跑线拉地激烈,但早些年间,一中在‘状元’方面的比拼一直稍逊一筹,因为附中是西临大学附属中学,他们对于状元的争取方式是亮出了西临大学的保送名额。 -- 第4页 这很难不让人心动。 毕竟西临大学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高校,并不是每一位中考状元都能保证迈进它的门槛,这其中的变数太多。隔着三年的光阴,谁也不能确定。 所以一中在这方面的争取,一直处于下风,很难有胜算,直到秦鸢入学的那一年,事情有了转机。 2014届中考状元选择一中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白,红底寸照被放大贴在正校门的公示栏上,引起了数名一中学子的围观。 秦鸢也是那天隔着人群,喜欢上了段正衍的眼睛。 那里面有星星。 再此之后,这位中考状元的名号一度在年级盛传,极度优越的皮相与耀眼的成绩,待人虽然疏离但温和的态度,很难不让人沦陷。 尤其是情窦初开的朦胧少女。 秦鸢也不例外,她未能免俗……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她虽然不知道段正衍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放弃附中抛来的橄榄枝来到一中,为人又是如何的优秀,现在都不该是她关心的事。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离他远一点,不再为那些表面的温柔所俘获。 理清这点,秦鸢下定决心,想起上辈子自己高三那年为了和北都军医大学的段正衍考到一起同一所城市,瞒着家里报了距西临相隔千里的北都大学…… 最后拿到北都大学的录取通知去找段正衍,却得知对方反悔留在了西临……为了陈青。 数天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的画面顷刻间成了一个笑话。 秦鸢叹了声气,佛性旋起了笔,又往窗边的那抹身影上投去视线,此时正逢开学晚自习,远处青山黛远。 抿唇又低头去看公式,停顿两秒,直接从位置上起了身,因为是最后一排,并没有引起一众学霸的注意,只把旁边的兼语一惊,抬起头来问她:“鸢鸢,你要干什么?” 只来得及看见秦鸢飘扬在身后的马尾,和那句被晚间的风带过来的答复:“我去一趟办公室。” 秦鸢在年级办公桌前站定。 一班的班主任是个脑门子有些光滑的中年男人,桌前还摆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农夫山泉。 很是节俭。 秦鸢有些记不清印象中的这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前世的大多注意投入在年少的暗恋里,周围的很多人和事被下意识忽略了很多。 由此,也不好从眼前这位亮堂堂的颅顶来判断,这位班主任到底是不是个善茬,但看着对方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又很能让人迷惑。 秦鸢只听见毕无良说:“秦鸢同学,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秦鸢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了两分,乖巧地答:“毕老师,我想申请一下转班。” “转班?”毕无良微一挑眉,扶扶厚重的近视眼镜,又问:“秦同学想转去哪个班?” “文科十九班。”秦鸢自认语气十分真诚。 话落只见毕无良直接在她面前站了起来,视线‘腾’地一下移过来,光滑的脑门打着光让秦鸢有那么一瞬间透过铮亮的皮肤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好独特的镜子。 然而独特的镜子现在有些激动,盯着秦鸢的脸面色凝重,片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A4纸,整齐排列的表格,秦鸢抬眼看到了上面的‘分科’两个字。 应该是分科的成绩单。 哦,那她好像知道毕无良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分科的成绩还算不错。毕竟能迈进一班这样是个学霸都想来的地方。自然是每个一中上进学子眼中的香饽饽,且重点班不设后门,里面的学生都是实打实自己费了半条命考进去的地方。 毕无良教书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进来的学生要转出去的。 他不确定自己抽屉里有没有放速效救心丸。 但秉承着为人民服务的优秀教师原则,毕无良还是非常负责地问了秦鸢想转去哪个班。 然后听见她说:“19班。” 19班是文科重点班。 毕无良松了口气,随即又摸着脑门敲了下桌子:“你要去读文科?” “嗯。”秦鸢点头,早已打好的腹稿张口就来:“毕老师,经过我一个暑假的认真思索和实践检验,我很理智地认为我不适合读理科。” “秦鸢同学啊,我觉得这个事情你还是可以再考虑一下的,毕竟你当初选理科还考进了一班,那就证明你在这方面……” “不用了毕老师,我考虑地很清楚。”秦鸢顿顿,随即认真地看向了男人的眼睛:“我想要学文科。” 秦鸢从办公室出来,手里多了一张‘转科申请表’。 回到教室,摊平放到桌子上,兼语见状立马凑了过来,脖子往上一探,一声惊呼呼之欲出,被秦鸢伸手捂住,冲她摇摇头。 见兼语满眼疑惑,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才松手。 “你要转科?”兼语尽可能压低了声音问她,但语气里还是难掩震惊。 兼语是现代舞艺考生,舞蹈基本功扎实,从小的底子,家里条件不差,艺考方面倒不担心,就是文化课让她爸操碎了心。 恰逢那段时间秦鸢正在发愤图强,兼父受到影响,勒令让兼语怎么样也要考进重点班去拉文化,一中的教学开放,每个班都有设立艺术生的名额,但相应的要求也有不同。兼语对政治史学一窍不通,倒是数学格外拔尖,索性就和秦鸢一起选了理科,分科前小姐妹一起码足劲学了几两个月,最后双双如愿。 -- 第5页 吊车尾吊进了一班的门槛。 现在秦鸢说要转文科,兼语顿时难过的像泄了气的皮球,小可怜般抬手捂脸,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可看着好朋友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又知道这件事八成是木已成舟。也不再劝,只问她:“那老毕给你提什么条件了?” 据兼语所知,一中转科进重点班的条件还挺严苛的,一般都要年级前多少名,或者文综自测过关之类的要求。 总之,很变态。 有那精力的学霸,与其琢磨转科,不如多写两套题。 兼语不知道秦鸢这是怎么了,但只见她收书的动作一顿,盯着桌上那张分科申请表微有些出神,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随即又恢复坚定,只轻描淡写地回她:“他让我文综260。” “?!!” “那……那那你答应他了?” “嗯。”秦鸢点头,拉上书包拉链,恰逢下课铃打响,她从凳子上站起来,眼里平波无澜:“月考之后,他会单独给我出一份试题。” 秦鸢回到平嘉花园的时候,别墅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却只有阿姨在,三俩分布在空旷的客厅里打扫卫生,秦鸢往里瞥去一眼,没见到秦澈的身影。 秦父和秦母也没回来。 厨房里吴阿姨走出来,见秦鸢换了鞋,要去接她的书包,被秦鸢躲过,笑着婉拒。 吴阿姨又问她想吃什么,让人去准备,秦鸢只摇摇头,说在学校吃过了,随即便飞身上了楼。和段正衍结婚两年,秦鸢独立了很多,往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已经会熟练做可口的家常菜了。 虽然都是段正衍教的。 秦鸢甩甩头,为莫名又想到那人颦了下眉,放下书包将那张分科表拿出来放到桌上,一同地,还有毕无良给她的文综教材。 秦鸢看着厚厚堆叠在一起的三本书,深呼吸撕下一张便签,雄心壮志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文综突击计划。’ 埋头开始看书。 半小时后,满脑子北美、南美、澳大利亚地形的异同点、高原、平原不同地形记得脑子发昏的时候。 秦鸢觉得,文综260,好像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果然过了十二年,知识的巅峰时期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地形图和大事件年表,虽然有信心捡起来,但短短一个月之类达到毕无良的要求,好像……有点……不太现实。 一想到自己现在这艰难的处境,秦鸢在咬笔继续‘埋头苦干’和‘要不今天就先洗洗睡吧’之间苦苦挣扎,正举棋不定的时候,听见楼下秦澈回来的声音。 一同地还有秦父秦母。 秦鸢一个飞奔下来,开心地扑进秦母严妍的怀中。 十二年前的爸妈原来这么年轻啊! 十二年前的哥哥也怪不着调的! 但不管怎么说,十二年前的一切都很鲜活可爱呢! 所以她以前真是脑袋进水了,答应和段正衍结婚!啊,不对,进水的是她爸,她俩的事儿是秦父一手张罗的,想到这里秦鸢略有些幽怨地睨了秦父一眼。 被秦远生手臂伸过来摸了下脑袋:“鸢鸢今天在学校受委屈了?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和爸爸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没。”秦鸢摇摇头,看着父亲和煦的笑,那点子幽怨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只闷在秦母怀中闷闷开了口:“我只是……” “有件事想和你们说一下。” 第4章 覆盖 “什么?”秦母闻言微笑着问她。 母亲严妍是圈内著名导演,手上拍出过不少拿奖的电影,镜头下的语言平白且深刻,秦鸢前世之所以进入影视圈发展,也与母亲的关系很大。 秦母严妍是理想主义派导演,她渴望用沉默的镜头来发声。受她影响,秦鸢也想通过文字来表达基于现实外更深刻的世界。 所以在面对母亲温婉和煦的气场,秦鸢心中百转千回,之前的顾虑全消,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妈妈,我不想读理科了,我想转班。” “转班?”严妍闻言略有些诧异,但反应过来随即是欣慰的支持:“是转去文科班吗?” “嗯。” 秦鸢记得前世自己在文理分科的问题上与母亲闹的很不愉快,作为一位在圈内资深工作的导演,严妍自然知道哪些方面更加适合女儿选择的方向,如果是以文字类表达情感的生活,是不太有必要去读机械性较强的理科的。 但当时秦鸢是怎么说的? 据理力争说戏剧影视文学是文理兼收性专业,与选科关系不大,可事实证明,秦鸢高三那年真的是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强跨过了北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考上那样的学府,辛苦不言而喻。 说到底,就是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就因为理科能靠那个人近一点,就这样费尽折腾自己,到头来,人家白月光都回国了,自己还被撞到穿回了十二年前。 她图什么啊?再不清醒的也该清醒了吧?? 这辈子老老实实学文,轻轻松松过线,搞事业它不香吗?要什么男人??想到这里秦鸢动摇的心直接坚定,再面对秦父抛过来的疑问也应付地游刃有余—— 秦父问她:“鸢鸢,为什么闹着要转班了,爸爸记得你之前学理的态度很坚决的不是?” “之前是很坚决。”秦鸢说着走到秦父旁边晃晃自己的脑袋:“但是我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应该不适合学理科,今天老师讲的化学方程式我都理解不了。” -- 第6页 “有可能是太久没接触不太适应,毕竟暑假……” 秦父的话到这里停下来,秦鸢明白他的意思,之前为被重点班录取以后,秦鸢为了开学的时候能跟上进度,让秦父找了家庭教师给她补课,但才补了没两天,秦鸢就因为摔伤腿进了医院,之后补课的事也就这么落下来。 秦父担心秦鸢只是暂时因为课程的复杂而心生烦郁,不清楚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那样即使转到文科班也没有意义,会像无头苍蝇。 从秦父略显复杂的眼神中秦鸢明白过来,看来要想成功转班,父亲大人这里的思想工作必须要做到位了。 但秦鸢是谁?现在这副青涩身体里装的已经不是十六岁懵懂的她了,她现在是秦·钮钴禄·鸢。是在圈内混迹多年人际经验丰富的二十八岁秦编,巧舌如簧的本领早就练的炉火纯青。 一番言之凿凿的理由下来,把秦父也是说的七七八八,大手一挥就拍了下秦澈的脑门儿:“找个时间给你妹妹补补。” “没空。”秦澈说完摸了下亲爹毫不手软触碰的脑袋瓜,眉心啧着往旁边挪了半米,才回:“爸,缘回寺那边的项目我忙的都快脚不沾地了,你儿子又不是三头六臂,哪有时间空出来给这鬼丫头补习。说不定课没补两天她又不想转了……” 话落又是一脑门,秦父表情稍霁:“有你这么说你妹妹的吗?!反正给小鸢补课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你是自己给她补,还是找人代劳,反正你妹妹要是月考没转进重点班,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父话落就毫不留情地上楼了。 留下秦澈在后面叫苦连天也丝毫没能撼动秦父坚决的脚步。眼看木已成舟,秦澈回头恶狠狠瞪了秦鸢一眼,抬手戳了一下秦鸢的脑门:“净会给你哥找事!” 秦鸢闻言微微吐舌。 秦澈表面看着吊儿郎当,但秦鸢知道,只要是她哥答应下来的事,十有八九会有着落。 只是没想到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当然这些暂且只是后话。 秦鸢当晚怀着解决大事一桩的心情睡了一个美美的觉,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叼着面包片进教室,就看着兼语一脸快要驾鹤西去的表情。 秦鸢吸牛奶的动作一顿,戳戳好友眼下的青窝,问:“你昨晚偷鸡去了?” “?”兼语看看她,又去掏桌洞底下的镜子,打开一瞧,看到镜子里自己浓黑的眼圈时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我去!怎么这么明显啊啊啊啊啊我出门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看着她激动地张牙舞爪,秦鸢在旁边吞下一片面包片又问:“所以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闻言便是一道幽怨的视线,兼语的眼神径直落在秦鸢脸上,后者一怔,又去咬牛奶的吸管压惊。 不管怎么说,不能自己吓自己,先看兼语怎么说。 果然那眼神凝视三秒后又悉数离开,兼语的脑袋靠过来放到秦鸢胳膊上,控诉:“你还知道问我!秦大鸢,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说好要一起在一班浪迹天涯的,现在倒好,你转身就丢下我跑了,还要转科,那我……我跟你好多少年了!!眼睁睁看着你被无良折磨,那我这个好朋友还当不当了?” 秦鸢微愣:“所以你昨晚……通宵看书去了?” 兼语点头:“嗯嗯。” “然后呢?你要跟我一起转?” “那倒也不是。”说到这里兼语的脑袋直了起来,略显别扭地侧了侧身:“我昨天试着看了看近代中国的历史,就……感觉还蛮不错的。” 这话听着不太连贯,秦鸢没忍住插了句话:“那具体什么感觉?” “就,催眠的感觉。” “……” “啧,那你这算通的哪门子宵?” “我那不是为了艺术效果吗?怎么还是应该意思一下不是,所以我后面就去深入了解历史古人的故事了。” 秦鸢:“比如?” 兼语:“鲁班你知道吧?” “嗯。”秦鸢点头,造锯子那个嘛。想着又吸溜了一口牛奶,还未来得及下咽,便听兼语继续补充的话传来:“他原来是个造炮仗的啊,就是智商有点奇怪……” 秦鸢:“?” 兼语:“老说什么……鲁班大师智商二百五…” “……”秦鸢:“谢邀,她差点吐奶。” 后来也没再进行这个话题,转科的事兼语只能有心无力,看来想要战胜无良老师,只能靠她自己。 不过现下,面对这位敌人,秦鸢有了一个知己知彼的机会。 西临一中的开学典礼在早自习结束后开始举行。 广播通知下发以后,各年级的同学陆陆续续搬着凳子走向操场,宽阔且清新的草坪上隐隐有露水的味道,蓝色的塑胶草坪上踏过一丛丛的脚印,蓝白校服交织成一片汪洋的海。 秦鸢马尾晃荡,融入这年轻活跃的队伍之间。 高二一班的集合方队在正中间第二组的位置,全班共有五十人,男女生分成两排。秦鸢个子高,167的身高在女生中较为出众,站在了第二排女生最右边的位置。 而她后方,是空的。 有人没来。 后背有猛烈的阳光照射过来,照的秦鸢裸/露在外的手臂隐隐发烫,不太好受。 看着旁边女生清一色地遮蔽在阴影里,额心的汗又不禁向下冒了冒。 -- 第7页 要是她身后的男生在就好了。 想着没忍住和兼语泛起了嘀咕:“欸,语儿,我后面站的是谁啊?人怎么没来?” “来了啊。”兼语闻言抬手挡在眼睛前拐了拐秦鸢的胳膊,冲她抬了抬下巴:“咯,就在前面啊,段正衍,被无良抓上去做演讲了,马上就下来了,你再忍忍。” 秦鸢闻言一怔,循着兼语所指的方向看向台上,上午的阳光热烈,秦鸢没有抬手遮眼睛,视线却一瞬不瞬落在台上少年的身上。 段正衍站姿端正,身影清隽,在和煦又刺眼的阳光中却让人挪不开眼。 有那么一刻,秦鸢恍惚地以为,那人站在光里…… 好看到让她一时忘记收回视线。差点忘记了,高中那几年,站在她背后为她挡烈日的,一直都是那样耀阳的少年。 是不属于她的太阳。 秦鸢随即苦涩一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台上。 倒是兼语见状怔愣,忍不住又拐了拐秦鸢的肩膀,问她:“鸢鸢,你怎么了?” “没事。”秦鸢伸手指了下额头:“太热了,有些头晕。” “哦哦,那你再撑一会儿,段正衍马上就下来了。”兼语说完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周肆,开口:“周肆,往旁边挪挪呗,鸢鸢她头晕。” “头晕啊,别给中暑了吧?”周肆话落也转过来看了秦鸢一眼,步子迈开刚准备往旁边挪,就被一双修长的手覆过来,遮盖在秦鸢的额头。 伴随着那句熟悉又清隽的嗓音:“是有一点烫。” 话音落下的瞬间,肢体相接,秦鸢的神经也随之紧张起来。高大的身影随之笼罩住她的背影,一瞬间抵挡住所有的烈阳。 秦鸢也跟着脊背发僵。 他怎么来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偶遇婆婆 空气一瞬间有些凝固。 兼语眨巴两下眼,与周肆眼观鼻鼻观心默契挪开眼,这莫名有些悸动的气氛放轻了呼吸。 倒是秦鸢最先反应过来,往旁边小幅度错开一步:“没事,只是刚才突然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听到好友这样说,兼语还是决定先关心秦鸢的身体状况,又伸手去摸了下她温润的额头,不放心道:“可是鸢鸢,你额头真的很烫。” “太阳晒的,一会儿就消下去了。”说完也不再过多解释,转回身站到自己的位置。 全程和段正衍没有一点交流。 男生闻言微默,之前因为她退开而僵持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收回放在裤缝边,又轻轻调整了步子。 秦鸢低垂着眼,能看见那身后落过来的那道影子,在她脚下动了动,将她整个人遮的严丝合缝。 过滤掉后方刺眼的阳光。 睫毛微颤,秦鸢匆匆避开眼,往前看。 开学典礼在热闹的掌声中告以尾声,再之后人群喧嚣着肆意散开,兼语走到秦鸢旁边,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眼。 终是没忍住开口,叫她:“鸢鸢。” “嗯?”秦鸢闻言侧头看她:“怎么?” “就是……”兼语酝酿着整理措辞:“感觉你对班长……有些冷淡。” 班长是段正衍。 “嗯,才分班不算熟悉。”秦鸢找了个最让人信服的说辞。 说完果然见兼语点了点头,语气略有些意外:“这样啊,我之前还以为你们认识呢,毕竟班长刚刚一下来就碰你额头了……” “没有,不认识。”秦鸢斩钉截铁地答,心中却隐隐起了一层疑惑。 她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点。 段正衍刚才表现的样子好像有些过界。 至少对才分科认识的同学不该这样熟稔的。要知道周肆一直是她和兼语的发小,都只在知道她头晕后凑过来看了一眼。 段正衍这样,有些反常了。 表现地好像认识了她很久似的,难道他们以前认识? 还是她忘记了什么事? 秦鸢认真想了两分钟,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被迫叫停秦鸢紊乱的思绪,暂且将这件事抛至脑后。 平淡的几天过去,一直到周五的晚自习下课,秦鸢走出教学楼,在临出校门前接到秦澈的电话。 恒生集团是房地产起家建立起的商业帝国,旗下领域涉及广泛,但最强势的领域还是地产,秦氏家族旁系众多,传到秦鸢父亲这一代就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叔伯,分出几系旁支。培养的几个儿子都自恃野心庞大,对内一直虎视眈眈,奈何实力稍逊一筹,叔叔那一辈人被父亲雷霆手段压制,好容易等到秦澈开始接盘,又从中暗生了心思。 不料秦澈看着明不着村暗不着调,实则也是他爹亲生的硬茬,硬是盘活了他二叔手里死水一般的缘回寺项目。 以至于秦鸢这会儿坐在轿车后驾望着窗外宏伟的建筑,表情还有些怔然。 敦煌石刻的创新复刻长廊旅游带,与多地宗教文化结合的新际文旅标杆建设区,政府牵头的项目,肉眼望去都能窥见的经济效益…… 在秦鸢看得眼珠子溜溜直转的时候,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便宜哥哥,脸陡然放大在自己面前,把秦鸢吓得瞳孔一缩,‘腾’地一下弹开,就见秦澈懒散倚着门,敲敲玻璃窗,看她:“欸,鬼丫头,到地儿了还不下车,非要你哥我亲自过来接?” -- 第8页 “稀罕。”秦鸢白他一眼,幽幽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跟着秦澈进了酒店大楼。 电梯一路行至VIP层,侍应生带他们进入包间,门一打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目光深深浅浅地落过来。 秦鸢倒没不自在,前世这样的场合司空见惯,跟在秦澈身后就落了座,姿态从容,看地秦澈微一挑眉,眼里显摆的意思明显——“不愧是我秦澈的妹妹。” 秦鸢微哂。 又抬眼去打量四周。 方才一路走过来,能看见旅游带建设的全貌,基本已要竣工,有些地方已关闭落锁,那今天的,多半是开放之前的宣传仪式。 秦鸢不动声色将对面之人一一扫视,包厢里有政府官员和相关项目负责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只有一位,让秦鸢动作稍有些怔愣。 漆远蓉。 段正衍的母亲,上辈子秦鸢的婆婆。 西湖的龙井忽然化为卡喉的刺,不上不下地包在其中,片刻,秦鸢才捋直了呼吸,稍微坐直了身体,却见漆远蓉的目光隔着圆桌落在她身上,微微勾了下唇,很和煦。 秦鸢却微微绷紧了脚趾。 倒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多水火不容,相反,漆远蓉上辈子恨不得把秦鸢抱着宠,手上有一袭独立的服装品牌,业务吃的很宽,外人面前出了名的手段干脆。 到秦鸢这里就是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会给她留着,宠女儿一般对她这个媳妇儿,连段正衍都没有过的待遇。导致秦鸢现在有些不自在,因为漆远蓉上次这么看她的时候。下一句是问她有没有穿秋裤。 秦鸢没忍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腿,嗯,还好,现在是夏天。 她和未来婆婆还不认识。 啊,不对,可能做不成婆媳了,都怪段正衍那个狗东西。 秦鸢想着狠狠绞了两下指尖,害她失去了这么好的婆婆呜呜呜…… 正胡思乱想之际感觉身边的位置动了动,满桌子的话题已经进到正题,推杯换盏间讨论地热火朝天,秦澈正和几个主要负责人同政府部门商讨细节,漆远蓉也在这时将位置换到了秦鸢旁边。 推开椅子坐下来给秦鸢夹了著鱼肉:“这里的鲈鱼清蒸味道很好,尝尝。” “谢谢。”秦鸢勾唇浅笑一声,面上波澜不惊咬了一口。 桌面下的手却没忍住扒拉了下膝盖。 “好吃吗?”见她入口,漆远蓉笑问。 秦鸢点点头赞许,鱼是真的好吃。 漆远蓉于是又给她添了一筷,话匣就此打开,秦鸢之前担心的‘穿没穿秋裤’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和女人的谈话很愉快。 愉快到让她差点把‘妈’叫了出来,好在忍住了。 酒足饭饱,散宴。 秦澈面色如常地回到车内,在打开车门的下一秒直接躺了下来,明明没喝多少的人,奈何酒量就是这么浅。 秦鸢无奈抿了抿唇,坐进去给便宜哥哥调整了姿势,系好安全带随即才凑到秦澈耳边问他:“哥,你们宣传晚会的服装是‘维生’提供的吗?” ‘维生’是漆远蓉手下的服装品牌公司,近两年发展渐有起色,到前世自己与段正衍结婚的时候,已经打进了国际市场。 发展迅猛。 然而秦澈现在已经不知道所谓“维生”为何物了,他只觉得自己再这么闷着,整个人都要熟了。但还是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冲秦鸢敷衍地点点头。 车最后还是没能开到家,半路的时候停了一次,在一条廖无人烟的街上,秦澈抱着垃圾桶哇哇哇。 秦鸢看不下去,默默别开脸,但到底是亲哥,没真放着不管,趁秦澈吐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余光瞥见荒凉巷子尽头亮着的一点微弱的灯光。 小跑着过去,看清是家店面狭小的便利超市。 店门外摇晃的灯泡上还挂着余留的蛛丝,隐约有斑驳的锈迹。 年代味气息浓厚。 但好在东西齐全,秦鸢走进去,意外看到一台自动售卖机,眼中迸发两分惊喜,投了两枚硬币进去,却听机器啪嗒两声,随即便没了动静。 秦鸢在旁边又等了半分钟。 售卖机装模做样一把手,仿佛真的无事发生,秦鸢被这机器的无耻程度震惊,偏生进来的时候没见到守店的人,阴差阳错选择投币还遇到了无良售卖机?! 这这这这什么运气! 秦鸢想着眉心没忍住颦在一起,又想到此刻不远处正抱着垃圾桶惨了吧唧的亲哥,正在理智边缘疯狂跳脱。 正欲上前拍一拍这黑心售卖机的肚子,就听见了一道清脆的声音自她后方传来。 “姐姐,你喝这个吧。” 秦鸢侧过头,见方才那盏破旧的灯泡下站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女孩。模样乖巧地冲她递来一瓶牛奶。 秦鸢迈步走过去到小女孩面前蹲下,看清对方的眉眼,隐隐觉得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接过了牛奶对她说:“你是在这里看店的吗?” 第6章 书店停电 漆优摇头:“不是的,我来找我哥哥。” “你哥哥?”秦鸢闻言略显疑惑,四处环顾一圈不见人影,不禁反问:“这是你哥哥开的店?” “不算。”女孩闻言摇摇头,“哥哥在这里帮人打工。”说完又往外面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旁边一处敞开的仓库边,那里出现一抹高挺的背影。 -- 第9页 漆优顺着一指:“我哥哥在那里。” 秦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纵然只是背影,也让她一眼就认出—— 是段正衍。 他怎么在这里? 秦鸢不解,但随之起身的动作更快,匆匆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串精巧的钥匙扣递给漆优,然后拿走柜台边放着的矿泉水,将牛奶放回去,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冲漆优弯了下唇:“不好意思啊,小妹妹,姐姐现在身上没有多余的硬币,这个钥匙扣送给你了,姐姐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又冲仓库的方向扫去一眼,见段正衍仍旧背对着她,轻轻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便利超市。 去找秦澈。 看着灯光下秦鸢匆匆离开的背影,漆优没忍住小声叹了口气。 怎么感觉……秦鸢姐姐好像不记得她了呢? 走进超市,见自家小表妹难得乖巧发呆的模样,段正衍没忍住走过来点了下小姑娘面前的桌子:“想什么呢?” 漆优冲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钥匙扣:“哥哥,刚刚秦鸢姐姐来过了。” “她又给了我一串这个。”说完又似想到什么,快速离开凳子跑到收银台的抽屉里找到一个铁皮盒子,从海绵垫上取出那串保存完好的钥匙扣与手里的放在一起。 两个可爱的企鹅并排立在一起。 是《海底小纵队》里面的皮索医生。 段正衍看着那两个并排的钥匙扣,眸色微微有些低沉。 是啊,她不记得了。 深夜十点的南嘉花园,幽深的夜色对立下是房间明亮的台灯。 秦鸢屈膝靠在床边,神色有些凝重,与漆远蓉的再次重逢在她平波无澜的心湖上激起一层涟漪。便利店的小女孩又让这层涟漪荡地更为严重。 她总觉得眼熟,可是年岁太过久远。 她想不起和对方在哪里见过。 而且还有一个无法忽略的疑问冒在她心头,漆远蓉在有政府官员参与的宴会上侃侃而谈,而与此同时,自己的儿子段正衍却在偏僻荒凉街巷角子里看便利超市。 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解。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秦鸢久久无法入眠,明明想要离那个人远一点,可真当遇见与段正衍有关联的事,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去想去关注。 这样不行! 秦鸢你给我清醒点!男人都是事业路上的绊脚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转进文科班,进入艺考,考上西临电影学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而不是为了一个面冷心也冷的男人在这里emo!! 想清这一点,秦鸢愤愤地将被子一裹,按灭了灯,管他段正衍为什么要去便利店了,她现在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时间。 经过这么一通心理疏导,秦鸢担子上唯一的那点包袱悉数卸载,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秦鸢趿拉着拖鞋下楼,见吴阿姨端着一杯牛奶正要上楼,打哈欠的动作一滞,看着吴姨就是一句:“我哥他还没起啊?” “少爷酒量不好,昨天吃了药,估计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夫人打电话吩咐过了,让我这会儿再去看看。” “哦,好的。”秦鸢闻言砸砸嘴,内心对亲哥的垃圾酒量略有嫌弃,例行对便宜哥哥关心完,正准备迈步下楼吃早餐,动作却被吴姨拦住。 吴姨冲她笑笑,从托盘里递出一张卡片:“这是少爷昨晚清醒后吩咐的,小姐的家教老师。” “啊?这么快他就搞定啦?”秦鸢说着从吴姨手里接过那张卡片,抬眼往上面一扫,很简短的只有一行字,落笔却清晰—— 周六下午三点至七点,全科补习。 字迹清隽,落在秦鸢眼里险些眉心一跳。 是有些像。 不过段正衍的字迹要更为潦草。 像这样一笔一划的时候几乎很少,他们做医生的,签名都有些潦草,这般想着随即又放平了心态,秦鸢想着又捻起卡片看了看,发现后面附着的随书清单。 随即又哒哒哒跑上楼,去书房里翻了下自己的柜子,清出需要购买的书单。 不多不少,刚好与这上面的书目吻合。 这人是神仙吗? 连她缺什么书都知道? 上午十一点,秦鸢从家里出发去往市中心图书馆。一路上的风景像鲁迅先生描述的那般,像窗外的风景像追赶不尽的年兽被远远地甩在后面,高楼大厦比之十二年后还远远不及,随处可见还有破旧筒子楼斑驳的墙皮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像断臂的爬山虎,却吸得牢固。 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迹,是2015年独有的印迹。 时间还很早呢。 早到她还只有十六岁。 想到这里,秦鸢没忍住垂了下眼睫,恰逢前方到站的声音传来,她从拥挤的人潮中挤出来,下车。 走进市中心书店。 这年中心书店的规模还不算大,林林总总的书籍参合起来也只摆满了两层楼,秦鸢掏出借阅卡在二楼闲逛,手里已经选好了卡片上的参考书目。 但看腕表上的时间还早,她又萌生了再继续逛逛的想法,于是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游走。 不知不觉走到自然科学展区,秦鸢眼睛扫过一排排琳琅满目的书架,视线突然定格在一本名叫《穿梭原理》的书上面。 -- 第10页 秦鸢伸出手,刚要触摸到书皮,头顶却骤然一黑。 一时之间,书店陷入昏暗。 悬顶的灯光骤然熄灭。 停电了,窗外也依稀传来淅沥的雨声,秦鸢将手放了下去,没再摸黑去拿书,打开手机的灯光走到前台,问收银姐姐付现金,对方又好心地借她一把纯黑的雨伞。 说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外面太大的雨不好回去,秦鸢接过说了声谢谢,撑开雨伞才发现伞柄的地方刻了一个精巧的‘衍’字。 巧合来的有些突然,但眼前的雨势让秦鸢来不及多想。 今天是周末,家里的司机休假,按理秦鸢可以打电话让王叔过来接她,可昨天送他们回去的时候,王叔特地为此请了假,今天是他女儿的生日。 这样的日子,秦鸢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打扰,所以她上午选择乘公交,西临九月炎热,盛夏的时节天气总是难以揣测。 秦鸢出门穿的简单,这会儿天蓝色衬衫裙的下摆被打湿,白色的帆布鞋上也沾染了泥秽。 仅是从书店走到站牌,就已经如此狼狈,秦鸢摸着裸露在外的手臂浅浅撮拭,内里却在想‘今天真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她最近好像有点水逆。 拜她的家庭教师所赐,为那一连串辅导的书目。 希望他能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她今天的水逆,最好能拥有绝佳的补课水平。那她可以,勉强考虑和他好好相处。 秦鸢这般想着,终于回到了家,哆哆嗦嗦打开房门。把吴姨吓了一跳,忙去拿毛巾给她擦衣服,秦鸢顶着有些渗水的头发换好拖鞋上楼,走进卫生间,身体泡进温暖的浴缸时才有所缓和。 艰难的十六岁,连买书都会遇上一场暴雨。秦鸢临睡着前在想,半小时后被吴姨敲门的声音叫醒,起身收拾好打开房门。 见吴姨对她笑笑,说:“小姐,给您补习的老师已经过来了。” 秦鸢闻言向楼下探探脑袋,没看到人影。 又听见吴姨补充:“老师在路上淋了雨,少爷刚安排了房间让他去换衣服。” 秦鸢随即点点头:“我哥他起来了?” “嗯,不过少爷又准备出门去谈事情。” “好的,那等我一下。” 秦鸢话落关上了门,在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卫衣,纯灰色的棉质套装。 柔软又舒适。 刚刚听秦澈要出去,而秦母严妍最近在邻市导剧,秦父探班的同时也在临市出差,好像无聊的周末,只有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补课。 啧,要快点长大呀。 换好衣服,秦鸢走出房间下楼,路过楼梯的时候远远瞥见一道身影坐在沙发上。 清隽挺拔。 距离越拉近,还愈发地熟悉。 渐渐与昨晚便利店仓库门口的身影重合,让秦鸢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直到行至客厅,站到那道身影的对面,来人的脸抬起来。 才让她鼓动的心跳平息下来。 随之而来的只有脑子里投屏出的一个大字。 “靠!” “怎么是你?”秦鸢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少有些没过脑子。 这怎么直接就这么问了呢?? 然而比起她的惊讶,被问话的人要平静地多,段正衍甚至还礼貌地回了她一句:“秦同学好像很惊讶?” 同班同学给人补习什么的,是有点惊讶。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秦鸢步伐未动,仍站在原地问他。 话落见少年勾了下唇,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签订合同:“没有,当初找我签订协议的,是秦先生。” 秦鸢闻言狐疑地向他的方向靠近一步,看见那白纸黑字文件上她哥的签名,同属的还有一份教育机构的推荐。点头表示明白,同时脑子一抽没忍住又冒出句:“所以你这是同时打好几份工?” 回应她的是段正衍微微轻挑的眉梢:“嗯?” 第7章 成绩单 秦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问段正衍一天打几份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间接承认自己之前在便利店见到他了? 她是被雨淋傻了吗? 秦鸢想着迅速给出补救:“哦,我是想问问,你是在教育机构打工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秦鸢抬眼撞上段正衍投来的清隽视线,男生只微不可察点了下头,随即翻开一份笔记,问她:“书房在哪里?” 显然不打算就她刚才的问题做展开。 秦鸢也不再多问。 带人去了二楼的书房。 秦鸢去卧室将今天提前买好的辅导书搬过来,任他清点,看着那尾修长的指尖在书目上滑过,一时间有些怔愣,不得不承认,段正衍的外形条件,真的很出挑。 怪不得自己当年眼瞎,对这货一见钟情,就这长相,说是行走的迷魂汤也不遑多让…… “想什么呢?” 思绪游移之际,蓦地被一道声线拉了回来,秦鸢猝不及防,见段正衍的视线径直落在自己脸上。 无端渡来两分温度。 淡定,秦鸢这般想着,见段正衍找了个位置坐下,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自己也坐下来。 见状两步迈过去坐下,秦鸢两腿并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地笔直。 男生见状微怔,略深长地看她一眼,咳了声:“不用这么紧张。” -- 第11页 秦鸢有口无言,唇瓣轻轻张了下复又闭上,对啊,她坐这么端正干什么?没上过课的小学生吗?? 果然是前世被段正衍压迫久了,秦鸢被管的跟女儿似的,刚开始结婚的时候,秦鸢对家务一窍不通,还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点外卖。被段正衍发现以后,逼着她进厨房跟他一起学做饭,刚开始秦鸢犯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段正衍说的那些家常菜的烹饪步骤被她忘地一干二净,表面敷衍的功夫却做的比谁都漂亮。 以至于某次段正衍外派交流回来,尝出了秦鸢拆完外卖盒伪装进盘子里的菜,很是不留情地按着她收拾了一顿…… 现在想起来,秦鸢都还心有余悸,心中暗叹果然,医学生的体力都不是盖的。 如今回想起来,他们好像也有很像夫妻的时候。 可为什么偏偏那天,会和陈青……秦鸢想着情绪愈发低沉,不经意被扣桌子的声音拉回神。 段正衍清瘦的骨节磕了两下檀木的桌沿,沉静的嗓音落下来,叫她名字:“秦鸢。” “认真一点。” “哦。”秦鸢忙回神,看着眼前灯光下认真用水性笔做批注的人。 唇瓣微抿。 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段正衍还是那个写什么都一笔一划的男生,而她,除了和他这机缘巧合的一点补课上的关联。 此后,也应该没什么联系了。 所以,想那么多干嘛,认真补课啊! 后续随着秦鸢注意力的集中,补课倒是推进地很快,一开始段正衍先是给秦鸢初步划定了两个单元的范围让她看书,再拿出一张对应的知识梳理试卷让她写,随后再对她整体的情况做评估,对薄弱的板块针对补习。 时间过的很快。 转眼就到了七点。 期间陆陆续续休息近40分钟,段正衍采用小课时的补习方式,一通练习下来,让秦鸢都忍不住慨叹。状元果然是状元,这能力还是真挺专业的,学霸的学习方式果然不是盖的,或许段正衍不应该去当医生。 当个老师也不错? 秦鸢这般想着,见段正衍整理好眼前的书,收拾好桌面,看她:“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嗯。”秦鸢点头,起身将凳子推回原位,“我送你下去。” 段正衍点点头:“嗯。” 两人下了楼,吴姨从厨房出来留他吃饭,被段正衍婉拒,说家里打了电话,秦鸢刚好瞥见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遂冲吴姨眨眨眼,送段正衍出了别墅,到别墅区外的公交站亭。 两人一路无话,时间也掐地刚好,刚走到站檐下就来了车。 段正衍上去投了币,手抓住单边的书包带子,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回头,冲她说道:“回去小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门直接关闭,秦鸢看着远去的车身。唇瓣浅浅张合两下,想起方才段正衍透过车窗唇边勾起的弧度,露出里面浅浅的虎牙。 唇角不自知地扬了下:“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秦鸢到教室的时候,往日安静的学霸班级,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喧嚣。 秦鸢略微诧异,推推旁边趴在桌上睡的喷香的闺蜜,晃着兼语的胳膊将她摇醒,凑到耳边问她:“语儿,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今天都这么激动?” 兼语闻言茫茫然眨下眼,思绪还有些游移,倒是前桌的周肆大刀阔斧地转过来,将北都军医大学的特招说明表拍在秦鸢桌子上:“咯。” “嗯?特招说明?!”兼语看见这几个大字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军校招生?这一般不是高三才有的吗?是不是发错年级了?” “谁跟你说现在就考了?”周肆说着敲了一下兼语的额头,而后才悠悠地道:“是北都的人今天来一中作宣讲了,说要和一中办什么国防特招班,每个年级都有选拔。” 周肆说完又微微拍了下胸脯:“你肆哥我呢,也准备去试一试。” “咳。”兼语闻言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周肆的眼神像在扫描,好半晌才没忍住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周少爷?” “我记得你小时候挨打还没我和鸢鸢跑地快呢,咱要不还是别去丢那个人了吧。” “你懂什么?”周肆说着轻轻挺直胸膛:“你肆哥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再说,我衍哥这种平常篮球都不带打的,都去报名了,那我这儿还有什么退路可言?” “那能是一个概念吗?”兼语说着没忍住白了周肆一眼,“班长运动会的记录十项有八项是他破的。” “人家体育课要帮着你照顾同学,班级友谊赛那次没打了?不然能有你在场上瞎耍帅的机会?”兼语字字珠玑。 周肆完败。 最后可怜兮兮地转过身去。 安静下来的耳边,只留下秦鸢还在思索。 段正衍要转去国防特招班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鸢不得而知,但抬眼扫过窗边那人坐着的位置。确实没有看见人影,只剩下微微晃动的窗帘在轻轻飘荡,在秦鸢心底掀起弧度。 上辈子,有这个特招班吗? 秦鸢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段正衍前世是参加过军校特招并过线的,当时他被北都军医大学录取的消息传到道出都是,也正因如此,秦鸢前世才会下定决心要考北都大学。 -- 第12页 可后来所有的努力都在顷刻间化为泡影,秦鸢收到北都大学录取通知的时候,才知道正衍留在了西临。 想到这里秦鸢暗暗咬了下唇。 有没有特招班,都是和她无关的事。 时间过的很快,那天以后,秦鸢一直到月考前都没再见过段正衍的人影,他们的补课还只停留在第一次。 也好像是最后一次。 秦澈给辅导机构打电话找人也是得知段正衍请假的消息,转而联系了机构里的另一个老师被秦鸢拒绝。 最后秦鸢还是孤军迎来了与班主任毕无良约定好的月考。 西临一中出成绩的效率很高,秦鸢的文综考到了247,一向拖后腿的数学也及格了。 头一次考试年级里出题普遍偏难,想借此挫挫同学们的锐气,提醒那些心还放在暑假里的崽子们把心思收回来。 顶着这般的压力,秦鸢还能拿到这样的分数,毕无良认为自己不应该为难她。 他这次给秦鸢出的额外测验卷是文科重点班用来拔高测试的卷子,247分的好成绩,也能看出也许文科真的更适合秦鸢同学。 所以纵然秦鸢没有达到当初约定时的变态要求,毕无良还是在出成绩的当晚给秦鸢打了电话,委婉表示同意她转班的提议。 秦鸢对此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她甚至还回绝了毕无良的提议。 理由是没有达到约定的条件就实现兑现,对其他同学不公平,也会让自己于心不安。 多么光伟正的说辞。 毕无良在电话那边都听的热泪盈眶,最后和秦鸢约定看她的期中,做最后一次考察。 秦鸢点头答应。 将电话挂断的同时也将最后的机会放走。 她其实不该拒绝的。 理智告诉她答应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放弃了,具体因为什么,只有秦鸢自己知道。 她有些担心。 在房间里一路辗转反侧,点开班群翻开学委发出的月考成绩单,一向霸榜第一的那人名字滑到了最底下。 显示缺考。 所以段正衍是……去哪里了呢? 秦鸢抿唇,最后还是点开微信搜索栏,将记忆里那个烂熟一心的号码输了进去。 点击搜索。 出来一个联系人的名片,秦鸢发送完验证消息。 随时神差地退回来,点开段正衍的头像。 那是在一片荒漠,地平线几乎与荒漠持平,一轮巨大的灿烂落日被定格进相框。 画面恢弘。 那是秦鸢未曾去过的地方,画面的一角有个穿着白衣大褂的男人。 只能看见背影。 在天地间渺小,观感却透着无名的伟大。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情况与现实有出入,勿对标实际军方院校,感谢 ~(v^_^)v 第8章 新任同桌 那条验证消息到最后也没等来回复。 秦鸢等到最后也不知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床头柜边的闹钟正嗡嗡地震个不停,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关掉,柔软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盖住了手机熄灭的屏幕。 秦鸢打了个哈欠,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滑开消息栏,见昨晚发送去的验证消息仍然没有收到回复,眼神耷拉着淡淡抿了下唇,起身离床洗漱。 被司机送到西临一中。 月考过后的周末不上早自习,因此秦鸢到的时候教室里只七零八落塞了几个学生。 果然,不管是学霸还是普通人,大家爱睡觉的天性都是一样的。 难得是今天兼语来了,还在她前面,并且人还坐到了位置上,没再像往常那般没骨头地趴着。 秦鸢觉得这情况属实有些反常,忍不住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什么,兼语没听见,秦鸢又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戳戳她胳膊:“兼语?” 兼语回神:“啊?鸢鸢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还叫你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哎。”开口就是叹了一声,兼语蹭上秦鸢的胳膊:“昨天周肆告诉我,他特招班的考核初审过了,期中考之后,他就要搬到二楼去了。” 国防班的特招教室设在二楼。 “这么快吗?”秦鸢闻言也感到有些惊讶,好像距离上次周肆把特招说明拍在自己桌子上还是昨天的事情。 这一转眼,考核都通过了。 没有达到兼语预料之中的惊讶程度,女生些微有些不满,看着秦鸢的眼睛道:“鸢鸢,你难道不觉得惊讶吗?” 秦鸢有些疑惑:“惊讶什么?” “周肆通过考核了啊,他小时候跑步还没咱俩快的!!” “啊,这个啊。”秦鸢闻言微哂,拍拍好友的肩:“人都是会变的嘛,他现在腿那么长,跑的不快才奇怪呢。” 而且如果秦鸢没记错的话,周肆最后是去当了飞行员的。 只是现在不方便把这样的结果告诉兼语。 正安慰着,方才两人议论的曹操就从门外进来了,一同的还有那个久违谋面的段正衍。 她那个不靠谱的家庭教师。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两秒,秦鸢见段正衍冲她淡淡点了下头,随即收回视线。 迈步走回窗边。 段正衍的位置离她们有些远。 -- 第13页 相比于段正衍背影的淡定从容,周肆就略微显得有那么两分不正经。 兼语见他过来,迅速低头移开了视线。只用余光瞟到周肆在位置上坐下,长腿一迈落过来抵抵兼语鞋尖,语气也散漫:“欸,雨伞,商量个事。” 雨伞是周肆给兼语取的绰号,很莫名的称呼,兼语自己也不记得周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她的。 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习惯被他这样叫了。 倒是这一声‘雨伞’把秦鸢叫的略微有两分不自在,她一个二八年岁的老阿姨,更刺激的事都经历过了,但看着眼前这俩小朋友你来我往的隐晦暧昧。 淡淡有些脸热。 嗯,这躁动的青春期啊,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想着这才轻轻咳了一声示意两人转回正题,兼语闻言也终于将鹌鹑似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正前方:“周少爷有什么事?” “咳,宣布个事,我呢,上周通过特招考核了,想必两位美女也应该知道了,可能期中考一过我就要离开咱们可爱的一班了。”随即又顿顿,意味深长地瞥了兼语一眼:“不过呢,两位也不用太担心我,虽然离开一班我有万般不舍,但去特招班的我并不是孤独的,我英俊帅气的衍哥慷慨为周某撑腰,两位大可放心——” “你说段正衍也要去?” 周肆热血澎湃的演讲才发表到一半猝不及防被秦鸢这么一问,直接原地宕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对。” “不过也不全是衍哥照顾我 ,我也可以……”周肆答完又欲把方才没说完的演讲继续推进,却在前门一阵缓慢有力的脚步摩擦声中悻悻闭了嘴。 毕无良进来了。 厚重镜片下的眼神犀利,透过手臂的搀扶从前门的一角四面八方在教室内环顾一圈,最后又定格回试卷上。 本次英语考试的月考试卷正在毕无良的注视下快要被盯出洞来了。 许久,男人重重啜了一口茶。 在几十双眼神炯炯的注视下开始发声:“我们班这次英语考的还是很不错,140以上有8个,只可惜最高分没有以前好。”说到这里毕无良的视线向窗边落去一眼。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但也只是一眼,毕无良又重新捡起话头:“同学们还要继续努力,另外针对这次成绩不理想的同学也同样不能灰心,你们还有期中,还有期末,还有在高考前大大小小的几十场考试,都有可以翻身的机会。” “但是针对英语这门课,我和年级办公室商量过了,开展小组化学习,一会儿下课之后,班长把新的座位表拿过来。” “我们班刚好四十个人,能设立十个学习小组,小学组中的同学互相学习督促,我会定时检查。” 这话说完,毕无良开始打开试卷订正错题。 而下面小声的议论则断断续续地游走在教室的各个角落。 兼语也凑到了秦鸢的耳边,语气有些担忧:“鸢鸢,无良这次该不会把我们调开了吧……” “不怕,再怎么调都在一个教室了。” “可是……”兼语说完欲言又止,随即只淡淡叹了声气,望着窗外兀自呢喃:“希望无良能对孩子好一点。” 一节英语就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打响下课铃。 一下课,毕无良就收拾好教案,把段正衍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地目送他离开。 像看一名壮士。 场面有些莫名的滑稽。 大概等了五分钟,秦鸢才看见段正衍重新出现在教室前门,他笔直地站在门口,手上拿着毕无良提前排好的座位表,冲班里的同学说了一声:“大家先出来一下,听我念名字进去。” 声音沉稳冷静,比成年多了一丝清冽。 让秦鸢的耳朵无意间软了下,快步走出教室,踏过教室前门的时候被拥挤的人群挤地略微丢失平衡,慌乱之际被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带到身后,远离密集的人群,脚步安稳落地。 秦鸢的动作滞了滞,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谢谢。” 声音有些轻,她不确定他能否听到,正酝酿着重新开口,却见段正衍点了下头,眼神在她脸上虹毛般扫过,只叮嘱了一句‘下次注意一点。’又重新转回去照顾其他同学。 仿佛他刚才焦急地那一伸手只是她的错觉。 确实是想多了,紧急情况下,他对谁都会这样的。 秦鸢自我劝说。 段正衍开始点名。 不一会儿念到周肆,然后是她还有兼语的名字。 再就是下一组。 几人在窗边的位置落座,兼语和周肆是同桌,就坐在她的前排,两人一坐下就开始斗嘴,但兼语的唇角始终是扬着的,敷衍完周肆又转过身来趴在她桌子上晃悠。 “鸢鸢,我们这次又分到一起了!” “嗯。”秦鸢点点头,语气也有些轻快,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点心不在焉。 好友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不过鸢鸢你旁边怎么没人啊?” “班长点完我们这组就直接叫下一组了,我看他们的人都是齐的……” “该不会衍哥自己和我们一组吧?”周肆适时插话道。 “啊?还有这种好事?”兼语语气有些激动:“班长来了我的英语是不是能起死回生了?!” -- 第14页 “想什么呢?你那个成绩就算我肆哥没日没夜给你补习都还是个光着脑袋行走的路障僵尸。” “……” 兼语冷漠翻去一个白眼:“周肆。” 周肆:“嗯?叫你肆哥干嘛?” 兼语:“你不说话难道会死?” …… 两人拌嘴的声音逐渐激烈,秦鸢却一个字没听进去,她盯着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心下也不由地缓缓迸出一个疑问—— “她的新任同桌,该不会是段正衍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段正衍念完最后一个学习小组的名单,拿水性笔在A4纸上做好标记,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径直坐到了秦鸢旁边的位置。 “……” 这哔了狗的缘分。 秦鸢随着他落座的动作,方才还散漫的坐姿瞬间端正起来,很官方地冲他扬了个笑容,段正衍点点头,秦鸢随即迅速地转身看向窗外。 却不经意瞥见窗台边沿的墙面上隐约刻了个‘秦’字。 眼睛眨了眨,秦鸢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花,又俯下身仔细去看墙面的痕迹,那里浅浅覆盖一层细微的灰。 秦鸢正要用手擦去,旁边的人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秦鸢。” “怎么?”秦鸢回头,被迫将手伸了回来,转过身来去看他。 见段正衍停了笔,语气认真地问她:“为什么不换家教?” 第9章 学习小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昨天去过一趟补习机构,问了你的补习情况。”秦鸢感觉段正衍的目光略显深长:“他们说你去找过我,并拒绝了机构里的其他老师。” 话到这里又顿顿,段正衍略低的视线微微抬起,落到秦鸢脸上:“为什么?” 为什么呢?突然被这么一问,秦鸢自己都有些怔愣,但她随即迅速给了反应:“因为我觉得你的讲课方式很适合我,在补习的起步阶段,如果频繁更换老师,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所以你就忍受自己一个月埋头自学,然后完不成和班主任的约定,进而继续留在理科班??秦鸢说完没忍住在心里腹诽。 毕竟更换老师的效果再不明显,也比她自己死命钻研有用地多。 但段正衍并没有对她存在明显漏洞的话提出反驳。 有点怪异。 但秦鸢也没再提,思绪在这上面停留一阵,秦鸢自己都忘了,在段正衍找她谈话前她是要去看窗边刻着的那个‘秦’字的。 这一打岔,一直到晚上放学都没再想起来。 高二年级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兼语转过身来拉了学习小组——一个很简单的微信群。 她们三个是发小,互相之间都有微信,兼语平时交际圈广,班上每位学霸的联系方式她都有,段正衍的也不例外。 周肆又和段正衍是高一的同学,彼此之间关系也很到位。 一来二去,只有她没加段正衍的微信。 不对!她加了!是段正衍没有给她通过!!! 秦鸢想着内心愤愤不平的小人敲锣打鼓地挥舞战旗,表情却冷静,一脸淡然地点开微信学习的小群,下拉成员列表。 意料之外地,顿住了指尖。 段正衍的微信干干净净,备注也很简单。一个单头的‘段’就是他的微信名。 和他人一样,干净简洁。 然而这都不是秦鸢动作停住的点,她惊讶的,是段正衍的微信头像为什么是一只企鹅。 白芒一片的极州大地,层层叠叠的断裂冰层与地平线相接,茫然空旷的照片里,只有微微的一点黑色,是那只企鹅。 是一副秦鸢闭眼都能想起所有细节的画面。 因为她曾往这个头像上,倾注过一整个青春,那些窥不见天光的暗恋时光都曾是与这个头像相伴。 她给这个微信号发过的消息有许多,美好的、酸涩的瞬间都被她收缩在那片小小的对话框里。 只因为秦鸢知道这是段正衍的小号,一个他无意间注册的,早已未曾使用的小号。 她隐秘心事的寄托所。 所以是为什么,他的这个小号会出现在学习群里,难道他平时用的是这个号? 秦鸢被自己涌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又仔细去回忆前世的某个细节,秦鸢之前拍戏时和女一不太对付,《去见曾经的你》是一部立意比较深刻的IP,讲述的是一个平凡少女对曾经年少时救过自己但最后误入歧途、失手杀/人的陌生男主的二次救赎。剧调偏向沉重,相关的布景和戏份也比一般轻松的校园剧要复杂很多。 而带资进组的女一显然演技上驾驭不了,又仗着某资方枕边人的身份在剧组作妖,最后被秦鸢秉承着眼不见心为净的宗旨成功配合对方给人送进了医院。 具体的细节她没再回忆,直记得把女一送进医院包完伤口之后,当值的医生是段正衍,被女一助理缠着加上了微信,是一片荒漠头像。 不是极地小企鹅。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秦鸢淡淡凛了下眉心。手指操作着给段正衍发了一条验证消息。 那边回复地很快,段正衍迅速给她点了通过。秦鸢见状又向他的方向靠近一点,指着企鹅的头像问他:“你平时的微信号,是用的这个?” 段正衍轻轻点了点下巴。 -- 第15页 秦鸢又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号?比如小号之类的?” “没有。”段正衍语气平静地回复:“我只有这一个号。” 话音落下的同时,秦鸢内心宛如骇浪。 秦鸢一直到坐在回家的车上,都还在想这件事情。是这辈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段正衍连微信号都只有一个了?? 秦鸢想着仔细回忆起前世和段正衍加微信的具体时间,好像也是高二,但应该没这么早。 上辈子是怎么加上的? 哦,起因好像是因为运动会,一班同学擅长发现商机,在长跑项目终点设立了饮料制品售卖点,简单卖一些葡萄糖和藿香正气水。 和段正衍加上微信的那天,是他代表一班刚结束长跑比赛,秦鸢彼时也和同学从小卖部进货回来。气喘吁吁的男生就站在她们面前,秦鸢给他递过一支葡萄糖,又去别的班级弄了一杯温水。 她自我安慰这是一名集体意识强烈的一班人该做的。 但当她端着温水回去的时候,饮料制品摊位前已经没人了,只留下她微信里发来了一条好友申请—— 段:同学,付一下矿泉水。 其实本应该忽略的,但由于摊位是在长跑比赛举行到中途来的临时提议,一班很多同学的都还不知道这是一班自己的摊位。 段正衍也不例外。 所以哪怕是一瓶小小的矿泉水,他都加了她的微信。 秦鸢随即点了通过,但除了最初的那一条系统消息以外,两人的通话也仅限于一段简短的收款记录,和最基础的寒暄。 他的:【谢谢。】 她的:【不客气。】 …… 在之后隔了很久,直到秦鸢鼓起勇气往那个企鹅头像的对话框里输入‘新年快乐。’ 对方仍旧没有回复。 也同样是那天,秦鸢在周肆的朋友圈九宫格里刷到了段正衍的动态记录。 是一段烟花的视频,配文是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 但发动态的头像是一片大漠。 也是从那天起秦鸢才知道,原来她加的是段正衍的小号。 回忆到这里,秦鸢在笔记本上画出一个问号,所以是为什么前世不用的微信号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这算是穿越以来,秦鸢遇到了的第二件令她疑惑的事情。 一是本来家境优渥的段正衍却在僻静的便利店里做兼职。 二为段正衍微信的小号诈尸。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关联,但都不约而同的让秦鸢费解。 上辈子重推剧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困难好吗?? 秦鸢想着忍不住抬手捋了两把头发,被门外敲门的声音惊扰,秦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秦鸢,出来吃饭。” “哦,来了。”秦鸢应着将画满问号的笔记本合上,打开门走出卧室,与秦澈打了个招呼。 见后者见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忍不住狐疑道:“怎么了?” “你这头发?”秦澈说完捻起她的一缕飘扬在空中的乱发,表情有些精彩:“是要孵鸡蛋?” 闻言翻了个白眼,秦鸢懒得与他争辩。她现在饿地前胸贴后背,坐在桌子上就开始埋头扒饭。 秦澈淡淡地扫她一眼,略抵了下舌腔,抬了下下巴看她:“你补习的家教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你还没准备换?” 秦鸢摇摇头:“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简单聊了几句。”秦澈说着随意挑起一柱意面:“而且人不都是你同学吗,应该不需要我出马吧?” “嗯。” 秦鸢从浴室出来,看见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 【在?】 秦鸢握起屏幕,对亲哥的情报准确度度微微勾了下唇,指尖按着屏幕飞快回复—— 【有什么事吗?】 秦鸢发完这句,动作略微顿了顿,出于当代网络沟通习惯,刚想在对话框里翻出一个表情包。 谁知一个意外按到视频键,慌要去挂断的时候,那边却接了起来。那道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秦鸢的面前。 猝不及防与对面的人撞上视线。 第10章 冰淇淋很好吃 秦鸢微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匆忙盖住了屏幕,只听手机里试探性地传出一声:“秦鸢?” “啊,你、你等一下。”秦鸢说罢匆匆翻出件外套穿上,对着镜子轻轻拢了下衣领,又注意到镜子里自己那有些蓬松的发型。 无端透着一股丐帮的美。 “……” 难怪秦澈刚才会有那种发言,秦鸢还以为便宜哥哥是在日常嘴欠,原来…… 想着又顺带捋了捋头发,一切做完,秦鸢重新将手机翻过来,正对摄像头。 “好了?”段正衍问她。 “嗯。”秦鸢点点头:“你找我干什么?” “明天有空吗?” 明天……秦鸢想着切出微信界面点开日历,没发现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见她一脸茫然,那边没忍住咳了一声,提醒:“明天周六,你还要补课吗?” 电话挂断,两人照常约定好补课的时间,简短的几分钟过去,秦鸢脱下外套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光影在其上投落阴影。 秦鸢看着那一圈圈不规则的点,游移的思绪被门外的声音唤醒,吴姨送了杯牛奶进来。 -- 第16页 秦鸢乖巧接过,喝完之后却难得没想从前那般沾枕即眠,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呼吸变得很轻,渐渐阖上眼睛。 其实,她挺期待明天的。 段正衍到的时候,秦鸢还在睡午觉。 因为昨晚的失眠,她难得有些精力不足。上午强撑着起来看了两部美剧,哈欠就打地连天,索性在吃过午饭后又重新躺了回去。 只是躺上去以后忘了定闹钟。 吴姨见她精神不佳也自然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忘了今天家里会来人。 因此段正衍到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但吴姨毕竟年岁摆在那儿,纵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能不慌不忙地去叫醒睡地正香的秦鸢。 只是没料到秦鸢在第一秒听到段正衍过来的时候,还很悠闲地翻了个身,然后才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谁来了?” “小姐的家教老师,他现在正在楼下等你。”吴姨不慌不忙地说。 闻言略有些慌乱地瞥了眼窗边静置的闹钟,距离约定补课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秦鸢立马醒神回头,边起床边对吴姨叮嘱道:“吴姨,你让他去书房等我,我马上收拾好!” “好的,小姐,你不要着急。” “嗯嗯好。”话是这样说,但秦鸢还是一个迅速就把连帽卫衣从脑袋上罩了下来。 吴姨见状只笑着弯了弯唇,带上门走了出去。 小姐今天很不一样呢。 秦鸢收拾完出来之后,分钟又走了五圈。 她推开书房的门冲段正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略有些心虚:“早啊,小段老师,吃饭了吗?” 段正衍闻言冲她点点头,唇边也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听着略有些无奈:“不早了,小秦同学。” 闻言抿了下唇,秦鸢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拿出抽屉里放置的数学试卷,偏头去看段正衍,却发现他的眼神正好也落在她身上。 笔记没有打开。 似乎并没有补课的打算。 秦鸢见状略狐疑地看他一眼:“不讲课吗?” “不着急。”段正衍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文理分班申请表:“这是你哥哥昨天发给我的复印资料。” “本来之前就想和你谈一下的,但是……耽搁到了现在。”段正衍说着敛下眸,又将那份申请表向她的方向推了推:“所以现在问一下你,补课是为了转班吗?” “……嗯。”秦鸢点点头,“是的。” “为什么?” 很莫名的,段正衍又突然问了句。 其实站在她家教的角度,这个问题不用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所以这话出口的同时让秦鸢略怔了一瞬,不知是出于他良好的责任心亦或者别的什么。 总之算是把秦鸢问到了。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总不能对段正衍说出那句是为了……远离你吧? 那样不挺奇怪。 因为对方不仅对她没招没惹,还是她负责的家教老师。 她总不能夜观天象说‘因为咱俩十年后结婚了但你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你可爱的老婆还因为看见你的出轨现场从而被一撞回到解放前,所以这辈子为了逍遥自在过自己的生活从而选择远离你这个高段位渣男??’ 这样的解释会不会有点扯啊?秦鸢自己想着都不禁摇了下头。 算了,玄学这种事情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随即抿抿唇,义正言辞地调整好表情:“因为我觉得理科不适合我。” “我不喜欢那些枯燥的公式和定理,相比之下我更沉迷于跌宕起伏的历史人物和妙趣横生的哲学思想,文科才是我所追寻的最惬意、最适合我的理想天国!” 咳,秦鸢承认这听上去是有点像某项大典上该有的获奖感言,实际也确实如此,她只是在上面改了一点用词。 毕竟谁没有一颗想拿奖的心呢? 说完只见段正衍微微点了下头,一句简单的“知道了”将秦鸢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我以后多去看点书。” 后面的话男生说的很轻,秦鸢没太听见,茫然眨了下眼,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男生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扶了下眼镜向秦鸢推来数学习题册:“上课了。” 晚上六点四十,补课结束。 吴姨推开书房的门告诉秦鸢,晚饭已经在准备了,热情邀请之下,段正衍答应留下来用餐。 秦鸢则趁着准备的时间拉着他去小区外散步。 在房间里待久了,外面的空气都要清新许多。 西临十月的夜晚温度正好,柔柔的晚风打在他们身上,带着一点微微的凉意,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两人一直绕着别墅区外的公园闲逛,走进一条街道,车水马龙的霓虹灯闪烁在眼前,因为治安良好,这周围的街道都很干净。 只是相比白日里的繁华要稍显冷清,比如眼前,秦鸢最喜欢的一家手工冰淇淋店门外就没什么人。 要知道白天,这里会拍很长的队,满满当当等满了人。 所以这会儿见零星的一点灯光闪烁在玻璃门内,秦鸢兴奋地搓了搓手掌,对着段正衍掀了下眼皮,语气兴奋:“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说完便迈着步子走开了。 -- 第17页 直到手里攥了个草莓冰淇淋,看着红绿灯对面目光清隽的凝视着她的少年。 秦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靠。 ……她在干什么? 她成年人的高贵成熟呢?为什么短短一个月她就忘了自己二十八岁真实的年龄?? 还草莓冰淇淋?秦鸢跟见鬼了一般盯着自己的手,合着她敢信这玩意儿是她自己做的?!没忍住又吞了下口水,恰好此时通行灯亮起,秦鸢艰难地往前迈开步子。 暂时决定先放弃探索自己幼稚行为的本质原因,走过斑马线将冰淇淋递到了段正衍手上。 “给我的吗?”少年表情未变,语气却有浅淡的笑意传来。 然而这笑落到秦鸢耳朵里却变了个味儿。 故意的!这人绝壁故意的! 秦鸢严重怀疑段正衍此刻正阴恻恻地嘲笑着她的幼稚,以至于这力道没控制好从他的语气里流露了出来。 然而对此毫不知情地段正衍见女生埋着头未做回应,以此默认,随即又问了一遍:“那我吃了?” “嗯。”对此秦鸢只‘狠狠’瞪他一眼,野猫炸毛的语气。 大老爷们心眼怎么这么多,为一个草莓冰淇淋还想嘲笑她几回? 正想着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回复有失水准,刚准备抬头扳回一局,却在撞见段正衍灯光下吞咽的动作时口水一噎。 很明显,段正衍已经在吃冰淇淋了,而且秦鸢很难否认的是,他动作还有些……乖? 虽然动作不紧不慢,但冰淇淋确实全部被他装进了肚子里。 秦鸢一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顷刻间偃旗息鼓,想说的话悉数忘词,只匆匆低下头去踢路边的石子。 男生吃东西的动作很快,段正衍将垃圾处理完,走回原地叫她名字:“秦鸢。” 秦鸢应声抬头。 “冰淇淋很好吃。” “下次我请你。” 男生微低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秦鸢听见自己很轻地‘嗯’了一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蝉鸣在不远处某棵树上莫名响起,临江微风吹过来将他们的衣摆卷起。 本来寂静的夜开始被什么东西渐数填满,氛围莫名诡谲。 秦鸢不自在咳了一声,拉拉段正衍的衣摆,故意躲过他认真的眼神:“走吧,该回去了,晚饭应该准备好了。” 段正衍:“嗯。” 两人回到别墅,饭后段正衍去书房给陪秦鸢做好知识复盘,给她布置完对应的作业,骑着自行车离开。 少年月色下的背影清隽,像一副沉静的山水。 镌刻着只往脑子里钻,秦鸢突然感到有些怅然。 也许有些事并不如她想象般循规蹈矩,但不得不承认,今天的草莓,真的很甜。 甜到可以抵挡那些虚妄的酸。 秦鸢在月下想。 第11章 他的后座 秦鸢做完补习作业,第二天一早,去了学校。 一中的管理严苛,教学安排紧密,学生每周只有周六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周末都得贡献给补课,只是礼拜天到底要比平时轻松一点,不用上早自习。 因此秦鸢到的时候,班上的同学精神都还算不错,不再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昏欲坠。 教室里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愉快的周六生活,兼语在这热闹的议论中自然也转了过来,对着秦鸢比了个wink:“鸢鸢~周末过的怎么样啊?” 秦鸢:“挺不错的。” “做什么了?说来我听听。”兼语闻言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秦鸢对此试探着抿了下唇:“补课很愉快算吗?” 兼语:“……” 闻言微窒:“秦小鸢同学,你这是学魔怔了啊……” “哪儿有。”秦鸢随即小声争辩,视线不经意看了旁边的位置一眼。 段正衍还没来。 “那你没魔怔,告诉我你的补课老师是谁?都快把你洗脑了这怎么行……” 正念叨着秦鸢就看到好友口中她的补课老师往这边走了过来。 段正衍正走到讲台边,长腿迈的很快,在兼语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你们在聊什么?” “啊,我们……”秦鸢刚想找个话题转移过去,抬眼便见毕无良梳着光滑的脑门,端着标配的菊花茶走了进来。 往讲台上定定一站,教室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呼吸好像都轻了下来。 随即只见毕无良满意地点了下头,端起菊花茶啜了一口,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了他带来的重要消息—— “同学们都把手下的动作停一停,现在宣布一件事,市里为了激励同学们了解科学的积极性,特地组织举办了‘我对时空的理解’演讲比赛。” “感兴趣的同学呢,去班长那里报名,就当锻炼一下自己的口才……” 话讲到这里,底下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学生时代,尤其是学历紧张的高中阶段,像这种噱头比较多的活动比赛一般都得不到太多关注。 特别是放在一班这样竞争激烈的班级,山大的学习压力之下,一众学霸们更倾向于‘有这时间不如多写两道数学题。’ 所以一直到报名截止日前两天,班上一个来报名的同学都没有,以至于毕无良的眉毛捂成了一团,稀疏的眉毛都绞在一起凑出了点颜色。 -- 第18页 男人语重心长叹了声气,视线扫过班上每一张试图逃避的脸,最后落到若无其事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秦鸢身上。 毕无良大手一挥,越过前后龟着背的周肆和兼语直直地落在两人身上。 下达无情宣判:“秦鸢,段正衍,就你们两个了,好好准备一下参加比赛,不要给我们一班丢脸。” 这话说完的下一秒,毕无良步子迈地飞快,似乎后面有什么牛鬼蛇神在追赶,一点没给两人开口拒绝的机会,就把她们推了出去。 秦鸢直到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怪她毕业太久了,连这种危机关头正常对付老师的反应都拿不出来了。 她也应该猫着的啊!! 怎么就脑子一空看着段正衍就堂堂正正直起了她的头颅呢? 人家那是有底气,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而她……她除了肚子里可能有点胃胀气,她还能做什么?她哪里研究过什么时空理论啊,这不纯纯芭比Q吗? 秦鸢这般想着,埋进物理书的脸深深叹了口气,被人拉着帽子提了起来。 她的小段老师让她认真听讲。 比赛时间定在十月中旬的一个周日,一中在此之前实打实地展现它了对升学率的追求,全校高中部上上下下报名的同学不足五人。 各年级零零散散地拼凑,以至于秦鸢和段正衍根本不需要通过校选,直接就拿到了去市里参加比赛的资格。 为此秦鸢潦草躺平的想法被打破。 再怎么不擅长,她也还是个要脸的女人。 这种代表学校在市里参加比赛的机会,她应该认真一点。不仅是对学校荣誉的争取,也是对其他选手的基本尊重。 为此秦鸢还特地买来了一套时间简史阅读。 可惜有些人生来不是这块的料。 什么宇宙大爆炸、坍塌、黑洞、无法跨越的光年,形形色色的名词让秦鸢脑子发昏,她扒拉着自己的脑袋,表情很凝重。 是的,她在思考,这是现在暂且还没有结果。 嗯,暂且。 正这般安慰着突然被人点了下肩膀,段正衍掌心冰凉的温度传过来。 让秦鸢不由一怔。 “干什么?”她问。 段正衍看她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秦鸢闻言在A4纸上画起了圈,一圈一圈的绕成一团,她的声音在空气中有些黯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演讲稿。” 但真正倾诉出来后,秦鸢又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没再像刚才那般堵地慌。 “所以是没有思路?” “嗯。”秦鸢点点头,“没有。” 闻言抿了下唇,少年眸色微深,提提她的帽子:“跟我去个地方。” 两人来到市中心图书馆,秦鸢倚到书架边,看着段正衍找出一些演讲稿入门的发散读物递给她,拿到手里翻了翻。图文并茂的形式,像给小朋友看的,但对话却又丰富,一瞬间在秦鸢脑子里蹦出一两个方向。 还蛮实用。 紧接着又见他直起了身,视线在书架上逡巡一圈,最后凭着记忆从她旁边走开,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本《穿梭原理》。 秦鸢的视线瞬间顿住。 看着这本曾经自己想要翻阅的书复现在眼前,总觉得事情有那么一点微妙,不禁升起两分好奇,秦鸢看向他的眼睛,指指他手里的书:“这是关于什么的?” “一些时空交错与重叠的,有些类似于时空旅行,写的有些玄虚,但不乏借鉴的地方。”段正衍说完将书放在秦鸢的掌心:“你试着看看。” 演讲比赛那天,来地很快。 秦鸢坐在自家轿车的后座,嘴里念念有词复述着稿子。 经过图书馆阅读的启发和段正衍简单的名词解释,秦鸢总算磕巴出了演讲比赛要用的稿子。 嘴里的词喋喋不休,车窗外的鸣笛声也不绝于耳,即使带着耳机,秦鸢也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绵延窥不见尽头的车队昭示着这将是一场不容小觑的拥堵。 前方的王叔见状都忍不住转过身对秦鸢说了一句:“小姐,前面好像堵住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博文馆。” 博文馆是市中心展览会堂。 秦鸢闻言尚且还算淡定,低头瞥了眼腕上的手表,语气笑着宽慰:“王叔别担心,距离比赛还有四十分钟。” 他们现在正行至中央大道,如果道路畅通的话,距离博文馆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 但男人听见这样的话表情却显然没有放松,以王叔多年开车的丰富经验,他一看今天这样的长龙就能预估到绝不是几十分钟就能流通。 当时就不应该图方便开这条路。 王叔这般解释着,秦鸢抿了下唇。又低头看了眼时间,秦鸢将车门打开:“没关系,我现在走着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男人闻言正欲开口,却见秦鸢脚下生风,一溜烟转过旁边的人行道没了踪影。 “……” 秦鸢拐过一个转角,又跑了几百来米,因为太过冲刺的速度此刻微有些气息不稳,步子渐渐缓和下来,秦鸢调整着呼吸看着眼前绵延铺就的人行道。 原地哀嚎了一声。 她说怎么王叔要叫她,刚才一查导航才知道到博物馆步行要跳过一个人民公园。 -- 第19页 而她印象里七八分钟就能到的那架天桥,15年还没有建起来。 猛女落泪。 慢下步子在路上走了一阵,秦鸢捶了下小腿正欲加速,手机界面却突然进来一条消息。 【到哪里了?】 段正衍发来的。 见状回了个愁苦的颜文字,秦鸢指尖在输入法中动地飞快—— 给他发了位置。 【我堵在路上了,一会儿可以的话你先帮我抽一下号。】那边却没再回复。 秦鸢没再多问,只当他在忙,熄了屏幕又继续往博文馆赶。行至一处红灯,秦鸢停了下来,看着腕表上还剩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微微敛眉。 正惆怅者,突然听见有人从后方叫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秦鸢回头,见段正衍骑着自行车站在她身后。 来人身形欣长,外形线条优渥,握着自行车柄的骨节白净分明。 秦鸢微微一愣,似是不敢确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段正衍?” “你怎么……” 少年笑笑,对她的话暂且未做回复,只抬手拍了下后座的垫子,冲她扬唇:“先上来。” 秦鸢鬼使神差走了过去,在他的后座坐好以后,听到前方传来一句:“抓紧一点。” 指尖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手腕被拉住 段正衍带秦鸢走了一条她之前没走过的路。 道路两侧是矮旧的平房,电线杆顶上错落的线路交织,天空有些应景似地暗淡着,不复方才的晴朗。 整个街道都充盈着基层生活的气息,浅淡地漂浮在空气中,像是洗发水的香精味萦绕在秦鸢鼻翼。 她忍不住清了下嗓,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印象里她不记得西临还有这样的街道,即便是在15年,这个城市的发展也依旧迅速。 男生闻言踏单车的动作放缓:“新区建设遗留下来的拆迁街,经济问题上有纠纷,还在僵持。” 这样一说秦鸢明白了意思,西临市的城建恒生地产七七八八参与了个大概,这其中碰上一些补偿问题,难免会有纠纷。 自行车在此时恰好绕过一个坑洼,但不算平整的路面还是让车上的两人不约而同颠簸了下,秦鸢的思绪一下被打断。 又见他转了下头,还是那句重复的“抓紧一点。”语气温和。 秦鸢闻言笑笑,指尖仍旧抓着坐垫的底座没有松开。 男生垂眼看见了她的工作,又收回眼,期间没再说话。 这举动倒是让秦鸢没再去回忆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她手抓的有些紧,这会儿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手下的动作有些酸涩,掌心的温度很高。 攥底座的那只手可能勒红了。 正想着陡然又转过一段路况糟糕的水泥面,男生的动作慢下来,宽阔的脊背转向她,秦鸢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段正衍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向前带着放在他腰间。 与此同时,街边的路灯亮起来。 空气中响起‘咔嚓’一声。 秦鸢却没来得及转头,思绪全集中在被握住的掌心。 自行车正在下坡,凉风浅浅地打在两人的身上,秦鸢却觉得愈发的燥热,仿佛有什么在燃烧。 她不是很清楚。 磕磕绊绊一路辗转,两人终于在距离比赛开始前五分钟达到了博文馆。 拿完号后在备赛区坐下,秦鸢开始拿出昨晚的稿子复览。 秦鸢背稿的能力熟练,毕竟前世在圈子里也混了这么多年,所以轮到她上台的时候,纵然内容可能的确缺乏新意,但因为她流利的演讲和抑扬顿挫在片场训练出的控场能力,让她在即使面对几千人的大礼堂也能表现地游刃有余。 下台的时候,秦鸢淡淡松了口气,走到段正衍身边坐下,比赛是采取抽号的原则,段正衍在她后面几个。 而现在她下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问她‘感觉怎么样’、‘紧不紧张’,而是递给她一瓶拧了瓶盖的矿泉水塞到她手里,说:“先润润。” 秦鸢也的确需要喝水,她现在嗓子有点干,这会儿一口津甜下去,嗓子都舒服了一半。 秦鸢转头对段正衍说了声‘谢谢。’见他的视线还落在她脸上并未移开,没忍住狐疑:“小段老师,你……不背稿子吗?” 叫小段老师不知觉成为了秦鸢的习惯。 段正衍闻言只笑了下,提醒:“现在非补课时间呢,小秦同学。” “那你稿子背了吗?”秦鸢又问他。 其实刚才在台上还是有些唬人的。 上千人的大礼堂里坐地满满当当,下面那么多双眼睛同时落在一个人身上,难免会有绷不住的同学紧张忘词。 所以秦鸢有点担心,她没有看过段正衍的演讲稿,但猜测他应该写的很好。 他做什么都让人放心。 但也希望在这基础之上,他能更耀眼一点。 秦鸢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好在这时上一位演讲的同学已经收尾,主持人上台念号。 段正衍去台下候场,秦鸢松了口气。 她怎么会这么想? 不过随着后续时间的流逝,周围的掌声与礼堂里密压压的人群都让秦鸢无暇顾及其他,因为——段正衍上台了。 聚光灯缓缓打在他的身上,礼堂里安静下来。 -- 第20页 秦鸢的呼吸不由放缓。 她听见听筒里传来段正衍的声音,迟缓有度,清冽好听。 注意力一下变得专注,不出所料的,他把对时空的理解剖析地很详解,过程却不晦涩,分裂成简单的阶段,又有点复杂。 虽然她还是没太听懂,但她听地很认真。 直到段正衍在做最后的结尾—— “我相信,时空于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同的存在,我们其中老年、少年,幼稚成熟,但都不会影响我们思想的沟通。” “换言之,不论眼前的时光怎样流动,不管你是成年还是青涩,或许爱你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论他在哪个时空,都会爱你到老,不受时空的影响。” 这是《穿梭原理》上的一句原话。 秦鸢记得她看过,她觉得段正衍这个引用很合适,不禁翻到了这话出处的那页,跟随人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却不想,在寂静回归的下一秒,看见眼前的字体在她眼前。 尽数消失。 秦鸢醒的时候被梦里的场景吓了一跳,慌低头去看膝盖上翻开的书,见那段字体还完整地印在书页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动。 不禁松了口气。 听见动静,旁边投来一道视线:“没休息好吗?” 嗯,段正衍问的可能是她突然睡着的事情,闻言微一抿唇:“稿子改的有点晚。” 段正衍:“注意休息。” “嗯。”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渐渐注意到台上的流程,主持人念完一大段吊人胃口的话,随后浅浅卖了个关子,开始陆续公布获奖名单。 秦鸢凭借优秀的表达能力,纵然演讲内容有待提升,但还是稳扎稳打获得了二等奖,段正衍则胜她一筹,将一等奖斩获囊中。 没给一中丢脸。 颁奖仪式在名单公布后进行,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留下一张贴在博文馆展板中心的合照,那是2015年秋,秦鸢穿越时空的第一年。 离她远离某人的计划稍稍偏轨。 她会拉回来的,秦鸢想。 星期一的早上,秦鸢叼着奶黄包走进教室,刚在位置上坐下,迎面飘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来自她的斜前方——兼语。 秦鸢:“?” “发生什么了?这么看着我?”秦鸢不解地问。 “咳。”兼语八卦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背后的双手‘腾’地一下摆在桌前,附带一张照片出现在秦鸢眼底。 自行车上的少年微侧过身去牵她的手,明亮的路灯柔和地笼罩在他们身上,背后的街景破旧,卷帘门上还画着涂鸦。 违和的割裂感和绝处逢生的爱意,秦鸢一瞬间在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莫名的,毫无征兆的,但却意外契合。 “这张照片哪儿来的?” 秦鸢现在确定自己昨天听到的‘咔嚓’声不是错觉,但有些意外这张照片是兼语拿给她的,所以照片是兼语拍的? 闻言摇摇头,兼语看着照片向她解释:“照片是我堂哥拍的,昨天他带我去成山巷打耳洞,刚出去就碰上你们了。” “他当时在调试相机,照片是随便拍的,本来打算拍路灯的,但你俩突然入镜,就还蛮……浪漫的。” 兼语想了想,用了‘浪漫’这个词。 秦鸢眼皮一跳,又去看了一眼照片。 莫名般配。 路灯下飞驰的少年与女孩。 有飞扬的爱。 不待两人再去观摩照片的细节,秦鸢突然感受到身前落下一道阴影,当即一个激灵收好照片。 留下兼语一脸茫然的同时,段正衍也在位置上坐了下来。随即怔愣两秒,兼语反应过来冲秦鸢眨了下眼睛。 知道她误会,但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机会,秦鸢也就随着她去,神情紧张地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 所幸段正衍只淡淡看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早自习结束后,毕无良在英语课上表扬了段正衍和秦鸢时空演讲比赛拿奖的事情,台下一阵掌声过后,男人又敲了下黑板,摆正脸色。 “同学们,再过一周,就是期中考了,体艺节自然紧随其后,后续的家长会我也不想多提,所以这次考试的重要程度,你们也能估摸到。” “要想体艺节和家长会顺顺利利,这段时间就给你们自己争气一点,另外,关于国防班的特招考核在这次期中考试中也占有很大的比重,如果已经过了面试的同学更不能掉以轻心,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底下一阵整齐的答复。 毕无良见状又弯了下唇,视线扫视一圈落在秦鸢的脸上。 欲言又止。 第13章 突然希望 秦鸢心里有些微妙,隐隐升起一股预感。 这预感终于在下课时得以应验,下课铃一打响,毕无良就把秦鸢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鸢在办公桌前面站好,先是听他表扬了自己在演讲比赛上的出色发挥,然后便是宽慰秦鸢不要为了转科的压力而把自己逼地太紧,听他家长打电话说她为了转班还请了家教,毕无良有些担心。 都被秦鸢一一点头答应,见她状态还算不错,毕无良的担心稍稍褪去一点,递给她一份体艺节报名表让带回教室给两位相关的班干部——体育委员和文娱委员在拿到表格的瞬间表情就耷拉下来了。 -- 第21页 一年一度的顶级拉扯大赛又来了。 求爷爷叫奶奶的苦差事如五雷轰顶般落在两位可怜无助的班委身上,他们背负着沉重的使命,开始劝说周围的同学了。 而很不凑巧,最先被嚯嚯的便是秦鸢,谁叫她前面就坐着体育委员周肆和文娱委员兼语呢。 兼语转过身来晃晃她的胳膊:“鸢鸢,咱去跳个舞吧。” 秦鸢头摇地像拨浪鼓,她一向对这样的活动避之不及,毕竟从小到大,光是培养秦鸢舞蹈天赋的老师都被逼走了好几位。 小小的秦鸢用实力证明,她真的不是这块料,导致秦父秦母只能换别的兴趣方向给她培养。 所以这会儿即便是面对闺蜜的威逼利诱,秦鸢也死不松口。 相比之下倒是周肆这边的进展更快一些,直接拿着签字笔对着表格上的选项,大笔一挥填下了段正衍的名字,边写边问:“衍哥,今年还是长跑?” “嗯。”段正衍点点头,不甚在意地往数学选择题上勾出个答案。 秦鸢眼神一愣。 临放学前秦澈给她发了条消息,说王叔家里有人生病,要不要他开车过来接她放学。 秦鸢敲着键盘回复,自己做公交车回去。 晚上十点一过,西临一中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秦鸢到公交站亭等车,晚上的夜风有些凉,哪怕是穿着外套也感觉有些瑟缩。 秦鸢想着换个站位等,她现在站的地方有点像在风口,正犹豫着侧方却站来一个人。 秦鸢动作一怔,熟悉的清冽扑鼻,像是大雨清洗过的竹林,她抬眸,一眼看见段正衍立在她旁边挡住风口。 “同桌?”秦鸢没忍住说了句。 见他轻轻点头,视线偏过来落在她身上:“今天怎么坐公交?” “王叔家里出了点事。” 秦鸢淡淡的解释完,段正衍微微颔首,她家的司机他也认识,王叔曾经送过段正衍几回。 这会儿两人聊天的功夫,到南嘉花园的公交到了。 秦鸢正欲转身说再见,却见段正衍步子一迈跟在她身后走了上来。 “你怎么……” 段正衍住溪合北路,虽然隔的不远,但与她算是两个方向。 闻言像是能猜出她的意思,段正衍淡淡护着她向车厢内走,边说:“去那边办点事情。” 秦鸢没再多问。 两人在靠近后门的地方落座,车门关闭,车外的风景渐渐被突然降临的雨水模糊。 “带伞了吗?”男生看着滑落在车窗上的雨滴问她。 秦鸢摇摇头:“天气预报没说下雨。” “嗯。”段正衍点头:“西临的天气是有些反常。”说完便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递给她。 秦鸢推拒:“那你呢?外面的雨……” 男生微咳一声:“我还有。” 秦鸢把伞收下,望着窗外朦胧的车窗,手指轻点着在上面漫无目的地画圈。 直到男生问她:“不冷吗?” 闻言转身回头,秦鸢看见他枕着栏杆上略有些倦怠的模样,一时起了玩心,手指贴在他脸颊碰了碰:“你觉得呢?” 这话落下的瞬间,两人都有些怔忪。 秦鸢反应过来慌移开了手,听他喉间溢出一声‘嗯’。 嗓音有些愉悦。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谲,像是为缓解她的尴尬,段正衍从一侧衣服口袋里掏出耳机,递给她一只:“听歌吗?” 窗外的雨滴一滴滴累积/ 屋内的湿气,像储存爱你的记忆/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 雨爱的秘密能一直延续/ …… 周星星翻唱的《雨爱》,温柔的女声透过耳机线头传入两人的耳中。 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们包裹。 秦鸢看了眼旁边的人,男生眼皮轻阖,柔软的碎发遮盖一些在额前,秦鸢又偏过头与看向窗外。 突然希望 雨不会停。 当天晚上,秦鸢洗漱完出来,坐在窗台边的书桌前,将白天兼语给她的那张照片夹紧了扉页,又打开微信给兼语发去一条消息。 鸢尾花:【语宝,跳舞加我一个。】 那边闻言秒回—— 兼语不是监狱:【好的!!】 兼语不是监狱:【不过话说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见状简单回复了两句,随即熄了屏,秦鸢瞥了眼窗外仍旧淅沥的雨幕,薄唇轻抿,怎么就改主意了呢。 大概是因为想到之前在教室里段正衍那副淡然点头的模样,心生触动。 前世两人结婚两年,虽然能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对于段正衍一些大致的生活习惯秦鸢还是清楚个七八分,例如院里每年组织的出于联谊的篮球比赛,他都是很少参加的。 秦鸢曾经问过他一次,段正衍坦然对这类活动兴趣不大,因为剧烈运动后渗出来的黏腻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其实有一点轻微的洁癖。 这点秦鸢是知道的,所以难免好奇,明明不喜欢出汗的感觉还会不显迟疑的答应周肆的提议,莫非是因为朋友的关系不好拒绝? 秦鸢这般想着,段正衍给出的回复却是‘我是班长。’ 换言之,他需要做好到头作用,秦鸢了然,耳机里的音量又升上来一点。 仔细一想,又发现所有的细节都吻合,在责任感面前,男生好像可以忽略洁癖。 -- 第22页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秦鸢回来就改了主意吧。 时间一晃而过,又一次周六,秦鸢在别墅外的矮立栏杆上练平衡,一班这次表演的舞蹈选的是一支古风民族曲目。 动作不算繁琐,但难在有好几个动作需要单腿侧起,虽然互相之间可以给予支撑,但对秦鸢而言,还是有些难以站稳。 兼语给她的建议是有空就去找些平衡木来走一走。 所以这会儿秦鸢撑着双臂艰难地在矮杆上踱步,她右手边立着一盏路灯,秦鸢还一直用手扒拉着,摸索了半天,秦鸢自觉OK。 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步伐还算平稳,秦鸢渐渐有些膨胀,摇摇晃晃又往前踱,左脚却突然踩空,眼见着就要和一旁的砖石地面来一个亲密的脸部贴贴。 眼皮都吓阖上了,却迟迟没感受到疼,反倒是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包围。 秦鸢睁眼一看,段正衍正环着她的腰将她堪堪稳在栏杆上,见她动作僵硬,环在她腰间的手方用力,抱着她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秦鸢站稳,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还没出口,就听他兜头一句:“你在干什么?” 语气有些凶。 听地秦鸢不自觉有些磕巴了下:“就…就练平衡……” 说完小心用余光瞄了眼段正衍的脸色,见男生脸色低沉着,略显严肃的表情,好半晌才提着她的帽领,说了声:“走了。” 提溜着秦鸢回屋。 路上段正衍一直没再说什么,秦鸢酝酿着想给自己解释一下:“其实我刚才是在外面等你的,但是看你消息没回,我看见旁边的栏杆,脑子一热就上去了。” “你没来之前我走的还挺好的。”秦鸢小声嘟囔着。 听地段正衍冷不丁停下了脚步,秦鸢一个刹车不及,差点磕上他后背。 “所以你是说——” “我出现影响你发挥了?” 秦鸢捂着额头:“没……没这个意思。” 见男生转身正对她,清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段正衍凝了凝神,许久才敛了下眸:“早上的栏杆雾面有露水,你如果想练,我下次早点过来。” 远处街头传来早点铺热闹的香味,雨水滑落叶片折射的光晕,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都将男生刚才的话裹上一层温柔的颜料。 让秦鸢的心有些砰砰直跳,她压下心底的异样,避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整个人率先一步迈向前走,闷闷在前方说了一句:“先回家吧,要补课了。” 许久,才听到后面的人笑了一声。 距离期中考还有一周,两人将补课的时间调前,吃过饭后在书房待了许久,期间段正衍给她梳理完近期的复习进度,又依靠经验给秦鸢布置了两套试卷。 随即便安静地立在一边看书。 秦鸢两张试卷写完,已是一小时后,抬起头伸展下胳膊,正想叫段正衍帮她看看。 抬头却发现男生已经趴在书桌边睡了过去,秦鸢抿了下唇,试探着晃了晃他的胳膊,却发现段正衍的体温,有些高。 第14章 路灯下的操场 “段正衍?段正衍?”秦鸢叫了两声见他没动静,一时也顾不上,手伸过去摸他的额头,烫地一缩。 赶紧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 医生过来给段正衍开了退烧药,又打了点滴,吴姨找人把客房收拾出来,段正衍躺在上面休息。 秦鸢一直在旁边守着,拿湿毛巾擦他额头的汗,一直等到温度降下去,才出了客房。 秦鸢打开门走出来,吴姨走上来问她:“小姐,要我吩咐人去煮粥吗?” 闻言抿抿唇,秦鸢带上门向楼下走去:“不用,我来吧。” “小姐……”吴姨闻言在原地愣了快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是幻听。可是乍一听听到秦鸢说要自己来?吴姨心里是久久地震惊,小姐……她分地清厨具是哪些吗吗?这般想着吴姨匆匆跑下楼,却见秦鸢围着围裙利落地切着姜丝,案板边剥好的皮蛋和洗净的白米都已准备就绪。 吴姨的脑袋还有懵。 只见秦鸢利落地将食材装进小罐砂锅,用汤勺搅匀,打开燃气灶调至文火,全程动作利落干脆。 熟练地让人吃惊,看的吴姨一怔:“小……小姐什么时候学的?” 秦鸢闻言心底一跳,完了,她以前是不会做饭的。怪不得连同吴姨等一众被她赶出去的厨师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诧异。 随即淡定清了下嗓:“前几天看美食纪录片学的,今天碰巧就用上了。” 众人闻言狐疑地看着她,秦鸢见状淡淡笑了一下。 算搪塞过去。 半小时后,米粥炖好,吴姨不放心,不让秦鸢动手,叫人用湿毛巾握着手柄盛好,拿给秦鸢端了上去。 再推开客房门的时候,段正衍已经醒了,秦鸢有些意外,走到他身边坐下:“怎么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男生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端着的那碗粥,微一敛眉:“你做的?” 闻言微默,秦鸢笑了声:“怎么可能,家里厨师做的,尝尝?” “好。” 段正衍起身靠在床边坐好,接过那碗粥尝了一口,眉梢轻动:“味道有些熟悉。” 秦鸢没说话。 晚上段正衍温度降下去,王叔开车送他们回去,见他下车时脚步微有些偏跛,秦鸢想要下车扶他,被段正衍敲着车窗制止。 -- 第23页 隔着玻璃对她说了句:“考试加油,小秦同学。” 期中考的那天,秦鸢来的很早,考场的位置随机排放,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完成与毕无良的约定,所以这会儿早早地到了教室复习古诗词,她心里微微有些打鼓,高中的知识很庞大,加之好几门学科堆叠在一起。她不确定自己掌握了多少,但一想到昨晚的那句‘考试加油’。 眸光不自觉深了两分。 为期两天的考试很快过去,最后一门英语结束,所有同学回到教室集中,兼语晃着秦鸢的胳膊和她对数学答案,秦鸢回忆着念出选项。 最后两道题和兼语的不太一样。 女生微微敛了下眉,兼语的所有学科里数学最好,几乎每次都在140以上。 所以这会儿秦鸢的心里隐隐有些没底,高中数学选择题的比重占分很高,五分一个,如果她两个都错的话,在年级排名最激烈的前三十,基本上算是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周肆也转过身加入她们,回忆着自己的答案说出来,一道和兼语相同。 一道和秦鸢一样。 秦鸢那道没底气的鼓敲地更旺了,几人讨论地更甚,段正衍拉开凳子坐下,周肆见状立马过来拉援兵:“衍哥,数学最后两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 “BC。” 男生简短的话音落下,明明全程不到一秒,秦鸢却好像坐了趟过山车,脸上多云转晴。一瞬间眉眼都弯了下,被他察觉:“考地很好?” “嗯,感觉还可以,毕竟是被鼓励过的。” 段正衍闻言笑笑。 兼语嚎啕一声插过话来,经过刚才段正衍这波无情地宣判,兼语基本可以判定自己这回是老马失蹄了,不过她心态挺好。这会儿直接将问题抛至脑后,目光炯炯地落在她俩身上:“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秦鸢摇摇头:“秘密。” “稀罕!”兼语翻了个大白眼挽着秦鸢的胳膊阴恻恻:“有秘密啊秦小鸢同学,容我告诉你一声,咱们班的《对杯酒》曲目通过了喔~而且抽号是明天晚上第六个节目哦……” 秦鸢:“……” 因为这一预料之外的消息,一半参与舞蹈的女同学又被拉着去操场排练了。 队形排了一会儿,女生们合着音乐总体拉了一遍,效果很好,就是中途几个抬腿的动作,秦鸢做的有些摇摆,虽然隐在队形中看不太出来,但她还是不想影响最终的效果。 想着休息时间去找兼语练习一下,可等秦鸢上完一趟厕所出来,没在操场上见到兼语的人。 只好先走到一边的矮立栏杆上坐下。抬眼凝望着操场边的路灯,眼前是塑胶的蓝色跑道,期中考结束以后,陆续有学生在操场上试跑找感觉。 为明天的运动会做准备。 秦鸢眼前断断续续有人经过,她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着,本是在寻找兼语的身影。却不料一眼看见了出口楼梯处背对她而站的段正衍。 头顶的路灯将男生的影子拉地很长,正好投影在她的脚尖,秦鸢垂眸注视良久,不自知地伸手。 隔着影子摸了摸他的头。 被人叫了一声。 再抬眼时,那影子的主人出现在她面前,秦鸢一愣,暗想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被段正衍微俯下身看她一眼,眼神与她平视,语调温柔:“你在这儿干嘛呢?” “等兼语陪我练平衡木,但没看到她人。” 段正衍:“还是站不稳?” 秦鸢:“有点晃。” 话落被他拉住卫衣的帽领甩了甩:“起来,我陪你练。” 秦鸢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明明她开学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要离他远一点。可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她离开段正衍一步,可能就会从矮立栏杆上摔下来。 所以—— 不能松手。 第二天一早,段正衍和周肆早早带人去布置场地,秦鸢扎着个丸子头,穿着一班定制的方阵服,一件白色的卫衣,前面印制着‘高二一班’的卡通字符,背面肩头处有一个小小的太阳。 男生则刚好相反,黑色的卫衣,对应的肩头处换成了月亮。 很简单的版型,但很漂亮。 以至于兼语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揉着秦鸢的脑袋嗷嗷嗷:“呜呜呜鸢鸢你的丸子头好漂亮!怎么打扮起来这么可爱!!好卡哇伊!!” 秦鸢闻言按住了兼语作乱的手,好友动作太大,晃地她眼前都快冒星星了。 其实今天这打扮秦鸢真没想过会出这样的效果,她是起地有些晚,怕来不及,随手叼了个发绳就出门了,丸子头还是在车上绑的。 主要是走方阵不让披头发,不然秦鸢都懒得动它。 这会儿被兼语一脸星星眼地看着,秦鸢还略微有些不自在:“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兼语闻言愤愤地冲在她耳边:“秦小鸢同学,你对自己的美貌难道没有认知吗?要不是姐姐我的取向正常,你早就被我贴贴了……” “……”秦鸢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现在的小朋友还真是语出惊人。 不过半小时后,秦鸢总算反应过来,闺蜜的话应该有两分可信。 因为她和兼语一起走到教学楼后一班搭帐篷的地方,段正衍正靠在桌边整理物品清单,他旁边的周肆先看见秦鸢。 -- 第24页 冲着她就打了声招呼:“欸,妹妹今天是牌面啊!” 周肆这一句来的响亮,段正衍也随之淡淡抬了下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很漂亮。” 这话落下的同时,秦鸢的耳朵上十分没出息地红了起来,淡淡点了下头以作回应,随即迅速瞥过目光。 因此,也没注意到,男生在说完这话时,也同样泛红的耳尖。 秦鸢猫着腰走回自己的位置,兼语坐在她旁边,不免打趣道:“我夸你就是夸张,班长夸你就是脸红,鸢鸢,合着你这是驰名双标啊。” “没有。”秦鸢摇摇头捂住兼语的嘴:“一会儿请你喝蓝莓西米露。” 兼语点点头支吾着嘴,比了个ok:“成交。” 两人在原地坐了会儿,陆陆续续摸清年级各班帐篷的位置,早晨的光线明亮,兼语眯着眼查探着其他班的班服,丝毫不知旁边坐着的人去了哪里。 秦鸢在奶茶店买完西米露后,顺便又打包了三份金桔柠檬,据她观察,班里的男生好像都不太喜欢奶味太重的奶茶,相比之下,都偏好果茶一点。 提着几杯负重回到看台,见帐篷下那道熟悉的身影还在,秦鸢又转头看了一眼,见周肆已经移动过去开始和兼语日常拌嘴。 心下稍松,刚准备先走到兼语旁边把奶茶放好,就听见段正衍在帐篷底下叫了她名字。 秦鸢眼皮一跳,迈步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 第15章 段正衍 段正衍指尖点点桌面,示意她先坐下,秦鸢放好四杯奶茶就规规矩矩在小凳子上坐好了。 看见段正衍将手里的摄像机往她的方向移了移:“会拍照吗?”秦鸢点点头,在片场待久了,被熏染着也会去学一点。 “那等会儿班里的同学有比赛的项目,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秦鸢将相机接过去拿在手里,又把打包好的金桔柠檬推到他手边。 见他微一挑眉:“给我的?” “报答小段老师的勉励之恩。”秦鸢说完又开始觉得脸热,刚准备转身去找兼语,又被他拉了一把手臂。 段正衍就着她卫衣帽领将秦鸢按在椅子上,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放在她面前:“嗯,奶茶我收了,再请你帮个忙。” 段正衍领完物料回来的时候,秦鸢还乖乖地坐在帐篷下做统计,段正衍快步走过去,垂眼一看,表格上需要补充葡萄糖的长跑运动员都一一签了名字。 段正衍唇角勾了勾,在她旁边坐下:“忙完了吗?” 秦鸢笔尖在纸上动地飞快:“马上了,还有最后一个。” 说完抽空看他一眼,又继续埋下头去。 熹微的光线透过遮阳棚空缺的一角垂射下来,浅浅地打在她身上,因为离地近,段正衍几乎可以看见少女脸上淡淡一层溺在光里的绒毛。 浅淡又漂亮。 秦鸢写完的时候,抬头见男生的表情有些怔忪,段正衍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自己的脸上。 “小段老师,你看什么呢?” 闻言笑笑,段正衍指了下自己的头顶,示意秦鸢:“丸子头,散了。” “啊?”秦鸢闻言愣在原地,与段正衍直勾勾的眼神对上,宕机两秒,手迅速背到身后去整理头发。 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段正衍离的近,秦鸢有一部分头发不经意落在他手背,眸光微顿。 半晌,秦鸢扎好了头发,但遗落了一簇在耳际,她又重新散开扎了一次,但这次换另一边的头发散下来。 秦鸢有些无奈,揉揉手腕正欲再战,余光瞥见段正衍突然起了身,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面小镜子,举在她面前。 这次终于没再有头发落下来。 秦鸢对他道了声谢,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却见阶梯上兼语和周肆同步抱臂看着她。 “够秀的啊。”兼语评价。 周肆点头:“臣附议。” 秦鸢用两杯奶茶让两人成功闭嘴。 各班的遮阳棚搭建完,广播站掐点放出广播,通知全体同学回教室集合,按彩排顺序依次按班级站好,开始举行开幕式。 兼语挽着秦鸢在环形公路上站好,看着第一个进入操场的初中部小同学们,勾了下唇角,对着秦鸢往前指了指:“那群小布丁好可爱啊。” “……” 与此同时,扬声广播里也传出主持人报幕的声音,是略显低沉的男声——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初一一班的小同学们,他们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 是段正衍。 话音出口的同时,一班的同学都跟着有些激动,有男生忍不住调侃:“老毕可以啊,我说刚怎么没见到班长了,原来是被抓去报幕了哈哈哈……老狐狸算盘打地精啊!” 议论的声音传在耳边,秦鸢没太仔细听,倒是兼语在她耳边嘀咕了句:“广播站原定的主持人嗓子发炎了,老毕临时把班长拽走了,不过感觉还蛮合适的……” 是蛮合适的,秦鸢想。 段正衍的声音很好听。 …… 高二一班很快走过主席台。 轮到的是女主持人讲串词,段正衍则定定的立在一边,清隽的身姿笔直,秦鸢站在班级队伍最右边的一侧,抬头不经意与他低垂的视线相触,步伐一滞,随即又迅速调整着向前。 -- 第25页 一班在左侧的看台上坐好。 开幕式耗费了两个小时,终于迎来尾声,第一个项目便是体操比赛,秦鸢调试好相机准备去拍,却不想相机突然切换了语言模式,变成了秦鸢看不懂的一种字符。 “!!” 秦鸢瞳孔睁了两下,看着眼前天书般的文字符号,试探着调了两下,镜头却丝毫未变,显然不在秦鸢预想的参数范围。 而此时头上的广播又响了起来。 一缕碎发从一侧落下来,秦鸢捋着别到耳后,眉梢微颦着又要去调,仍是没找准参数。直到耳边的一道声音响起:“怎么了?” 秦鸢转头,见段正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纯粹的黑与净雪的白站在一起。 秦鸢抬手冲指了指相机镜头。 “不小心跳到外语模式了,你能看这是什么语言吗?” “班巴拉语。”男生说着轻轻敛了下眉,“我试试。” 秦鸢把相机递给他。 又一次从田径场回来的时候,秦鸢的脸被晒地红了一圈,鼻尖都渗了细密的汗。 她躲到帐篷下用手扇了扇,见周肆和段正衍在一旁的空地上热身,顺口问了旁边的副班长一句:“接下来的项目是什么?” 副班长是个戴眼镜的女生,闻言扶了下镜框,一字一句道:“男子甲组1000米长跑。” “几点开始检录?” “下午四点半。” 抬手看了眼腕表,秦鸢去抽屉边换了卷胶片,坐在一边重新调整好参数,中途被兼语叫过去看服装教室,回来的时候空地上已经没人了。 秦鸢又去问副班长,得知段正衍他们去了检录区检录。 她带着相机赶往操场中心草坪。 检录处在百米起跑点的后面,有穿着红色外套的志愿者引领,非赛事人员不得入内。 秦鸢只能在门口张望,没有看见段正衍的人影,遂作罢。 一直等到广播台播报各跑道就位选手,秦鸢才在一号跑道看见他,周肆和他离的不远,在第三跑道。 两人的道次都不算太好。 秦鸢不禁为他们捏了把汗,现在跑道上的男生们都还在调整踏板的设配度,秦鸢因为隔内道站得近,摄像头精准定格在段正衍的身上。 渐渐移到他的侧脸。 眉眼清隽,视线凝着前方,下颚线条流畅,却突然一下侧过了头。 秦鸢一怔,猝不及防与镜头中的他撞上视线。 心跳漏了一拍,段正衍勾了下唇。 耳边响起裁判的枪声,少年冲了出去。 比赛在两圈过后进入白热化阶段,纵然周肆和段正衍抽到的道次不利,但两人还是不负众望让一班的学生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在看台的各个角落吼的撕心裂肺。 秦鸢也跟着沸腾起来,享受着她这阔别了快十二年的激动。 深刻地感受到‘青春’这个名词,原来是个动词。 运动场上人声鼎沸,最后一百米的冲刺比想象的还要刺激,段正衍和周肆一前一后奔跑在前列,他们中间还有一个11班的男生,与段正衍的距离咬的很紧,在绕过弯道的时候秦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站在距离终点三十米的位置举好镜头,正在调试着捕捉运镜,周围的人群围拢地有些激动,学生们都试图见证最后冲刺的时刻,秦鸢被挤的有些靠后,为保护镜头低了下头,却突然发现拥挤的人群中冒出个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此刻正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踱步,而秦鸢看见跑道对面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正与旁边的学生聊着天,这周围没有其他的家长。 很有可能那个老人便是三岁小朋友的家属,而秦鸢猜到这里,证实一般的,小女孩透过人群看到了对面跑道边站着的爷爷,小嘴一咧就要过去。 秦鸢见状额心突地一跳,迅速反应过来冲着小女孩的方向跑过去,抱到小朋友的同时也被一个体型壮硕的男生撞倒在地。 事态突发到周围的同学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秦鸢脑子也有些空,只感觉脚踝处隐隐有些钝痛,她刚才被撞的时候下意识护着小朋友,胳膊上也感觉有些火辣辣的,但都没有脚上的痛感强烈。 倒是小孩子被这么一吓,哇哇几声哭了出来,动静引来了孩子的爷爷,秦鸢躺在地上余光感觉到有许多人向这边走来了。 身下是被人腾空抱起来的感觉,耳边是冲刺过后的欢呼声。 秦鸢愣神,抬头看见段正衍的脸。 医务室的检查出来,是脚踝处轻微软组织挫伤,秦鸢擦过药后医生叮嘱这两天注意休息,不要随意走动,以及清淡饮食。 秦鸢一一记下,对着医生说了声谢谢。 而一旁坐着的男生气场却有些低,段正衍上次这样还是秦鸢走平衡木差点摔倒的那次。 没忍住勾了勾他的衣角:“小段老师?” 段正衍敛了下眸,语气僵硬又敷衍地看她一眼:“嗯。” 这些微冷淡的反应让秦鸢又讪讪收回了手。 段正衍又追过来一眼。 秦鸢一瞬间又将手放了回去,重新捏住他手腕衣角,暗地里直犯嘀咕:“这人什么毛病,生气还不让人放手……” 但脸上的表情终是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在秦鸢搽药之前小女孩的爷爷来过一回,向她表达了谢意并表示是自己看管疏忽没看好小丫,那个叫小丫的女孩现在也反应过来没再哭闹。 -- 第26页 甚至在认出了秦鸢以后递给她一颗甜甜的草莓糖。 现下灵机一动,秦鸢另一只手伸到衣兜摸到那颗草莓糖,对着一旁坐着的少年转了转眼珠。 扯了下对方的袖子:“段正衍。” “你把手伸开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班巴拉语是马里维和部队常用语言。 第16章 践行会 段正衍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动作仍旧维持原样。 秦鸢见状眉心一颦,心一横闭上眼睛又去晃他的袖口:“哎呀,配合一下嘛。” 声音比她平时的要软。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同时男生偏过头去,被她握住的手掌也顺势张开。 须臾,感受到一小部分微凉的触感在手心蔓延开,声音自后方传来:“好了。” 段正衍侧头,视线定格在掌心那一粒小小的草莓糖。 耳朵红了一下。 玻璃的糖纸在阳光的笼罩下,很漂亮。 因为秦鸢这边的突发状况,兼语关心好友的同时还不免有些着急,班里当时排队形的时候几乎给每个人都留了C位展示的机会,如今去掉秦鸢,不仅重排队形很麻烦。而且就算是重排成功,人数上多少有些稀疏。这般想着兼语的眉心都颦了起来,但也不好在秦鸢面前过多表现。 不然以秦鸢的性子势必是要上台的,可她的脚…… 这般想着兼语把这事瞒了下来,可到底是人多嘴杂,尤其副班长又是个知无不言的,去看秦鸢的时候被她一问,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所以这会儿兼语和女生们在舞蹈室排练的时候,突然看见木门外探出个脑袋。 最后一致商讨的结果是按原队形排练,只是同学之间互相掩护秦鸢一点,她的站位相对后移,磕磕绊绊排练了三遍。 效果竟还过得去。 与此同时,在女生们为班级荣誉努力排练的时候,毕无良将段正衍和几个班委叫去了办公室。 于是便有了正式开场时,高二一班的男生们手里大簇大簇的向日葵。虽然现在花束都被他们放到了凳腿边,但不免还是被其他班级的同学看到并发出羡艳的声音—— “哇靠!一班准备干什么呀,买那么多花!” “不知道,但感觉蛮浪漫的。” “呜呜呜好羡慕他们该不会是等会要上去给女生献花吧!” “有这个可能……” …… 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随着越来越多班级集合在操场,对一班投来的目光也会多几道,直到有隔壁班的女生按捺不住过来打探情况,都被一班的男生默契地三缄其口敷衍过去。 而此时正在后台做最后一次排练的一班女生显然对此还毫不知情。 毕无良是下午三点让段正衍去定花的。 而那个时候跳舞的女生已经被带去阶梯教室化妆了,化完妆又直接被带到了后台候场,火急火燎地加紧做最后的排练,自然也不知道操场草坪上发生的情况。 一班是第六个登台的节目,上一个班级朗诵的节目下去以后,工作人员正在撤道具,兼语握着秦鸢的胳膊深吸了两口气。 说道:“鸢鸢,我感觉自己好像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我家语崽等会儿绝对可以惊艳全场!” “真的吗?”被她这样说,兼语也回复两分自信。 便见秦鸢认真点了下头,作为多年后最具人气女团的队长,兼语的舞台表现力绝对令人过目难忘。只是现在尚且青涩的女孩,还对自己的魅力值未作估计,也许这次表演以后,兼语可能会明白些什么。 正想着,主持人婉转的嗓音隔着扩音器在空旷的操场上敞开,聚光灯暗了一瞬,安静的氛围里,女生们纷纷按站位在台上站好。 背景音乐的前奏跳出来,与歌词衔接上的下一秒,头顶的灯光也悉数亮起。 红色特定的晋制汉服,动作一致的摆动转圈,裙摆飘忽间兼语站到了C位,与搭档的动作渐至高潮。 甩袖抬眸,侧腰摆手,如剑客之招式利落,又带着少女的矜羞。 天涯莫回首,不醉不罢休/ 与你对杯酒,风月都入眸/ 相思才下眉头却又上心头/ 邀一杯情仇,我再饮一口/ …… 最后一个动作做好,台下掌声雷动,秦鸢支撑着有些酸涩的腿,刚要挽着旁边的女生弯腰谢礼,余光一瞥,看见从舞台两边上来的男生。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束向日葵。 一班的女生都有些怔愣,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男生塞进一束捧花,随后是被拉住手一起向评委台齐齐谢礼。 秦鸢弯腰的时候,男生掌心温润的触感让她下意识一缩,却被段正衍牢牢攥紧,偏头落入他清隽的掌心。 台下亦是雷动的掌声。 在头顶光灯的映衬下,秦鸢感到血液跳的有些快。 享受着眼前青春的馈赠。 暗恋是有声音的。 前世那个连靠近都遥远的时代,如今好像换成别样的形式回到她身边。 从前她喜欢的人,这次主动给她送了一束捧花。 期中考的成绩出的很快,秦鸢数学考了133,总分位列年段27,成功达到了之前和毕无良的约定。 为此中年男人,特意找秦鸢谈了次话,19班的班主任也在。 -- 第27页 转班的手续办的很快,于此同时,国防特招班的组建也在有序进行,一班有九个男生通过了考核,其中就有周肆和段正衍。 家长会结束的那天晚上,兼语和副班长呼吁同学们布置现场,在教室里为即将转班的同学践行。 因为是周末,校园里人声寂静,西临十一月的天黑的很早,近六点的时候外面隐隐有些模糊,弯起一轮明亮的月,尾稍悄悄压在枝头。 秦鸢彼时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这几天补习和练舞掺杂一起,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她从家长会回来就开始闷头大睡,要不是这会儿兼语一个接一个打来的电话,她可能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迷迷糊糊洗漱完,王叔将秦鸢送到学校,今天高三的学生还在上晚自习,因此秦鸢进去的时候保安没拦。 她迈过教学楼前的台阶往上走,经过一排空荡的教室,在四楼最尽头的那间停下,抬头瞥了眼高二一班挂着的班牌。 心头隐隐有些感慨,推开门进去,有彩带筒爆开的声音传来,四处纷飞的彩屑落在肩头,两个大男生冲她龇牙咧嘴,转过头对里面大喊一声:“班花来了,人齐了!” 秦鸢这才注意到教室里的变化。 各色琳琅的气球贴了满满一圈,教室的窗帘拉拢,有垂吊下来的千纸鹤风铃长短不一的在空中转圈,教室最中央的灯下挂着一架装有感应灯的飞机模型。 后黑板的位置大刺刺一句“前程似锦”,下面站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的背影。 男生的肩脊挺拔,女生的马尾飘逸,所有人都欢声笑语地走在一条落满银杏的罗马大道上,对未来充满希翼。 秦鸢突然有些动容,因为眼前的这幕,有些熟悉。 在她的电影里出现过。 讲台上的大黑板投屏出高二一班分班以来所有的集体照片,有运动会上奔跑的身影,有舞蹈室里打湿的衣襟,有护送长跑的同学进医务室,也有舞台上的鲜花与掌声。 有许多许多。 到最后高二一班的同学们一起唱起了歌。 我看着/ 没剩多少时间能许愿/ 好想多一天我们的明天/ 我问着/ 还有多少时间在眼前/ 以为多一天/ 能实现我们的预言/ …… 这个践行会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一班的同学像初次见面那样,依次站上讲台,只是这次他们不再是紧张地介绍自己的名字。 而是哽咽着送出十几岁的少年人诚挚的祝福。 直到轮到段正衍,男生长身玉立地站在讲台上,身后是被切了音量正在滚动的音乐歌词,银屏的光亮微微散落一些到他的脸上,以至于那双清隽的眼睛,在视野里愈发明亮。 璀璨到好像盛落了繁夜的满天星,连声色都变得动人:“希望我们,以后不管去到哪里,都不要忘了自己行动的初心,做一个正直的人。” 说完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句—— “愿大家永远充满希望。” 高二一班, 班长段正衍,寄。 台下不知是谁率先起了个头,总之掌声雷动,兼语附在她肩头,冲着秦鸢耳边说了句:“看不出来,班长竟然还是理想主义这一挂的。” “他一直都是。”只是隐藏地很深而已,后面那句话秦鸢没有说出来。 结束以后,段正衍和秦鸢并肩走下楼梯,班上的同学有人提议去唱K,大部分同学都跟着走了,秦鸢本也想去,但耐不住今天秦澈跟吃错药似地死命来催,最终还是和王叔打了电话,在校门口等。 段正衍一路送她下去,虽然这个时间才八点刚过,但西临冬天一向黑的早,这会儿路边也陆陆续续亮起了路灯。 两人一路走到公交站亭,秦鸢踢着脚下的石子,忍不住说道:“你今晚说的话,挺让人意外的。” “哪方面?” “就是充满希望的那句。”秦鸢说着酝酿着措辞:“小段老师平常看上去很冷静。” 冷静到不像是会是那般……热血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理智而非理想,段正衍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同她解释太多,只在秦鸢临上车前,恭喜她达成目标。 希望小秦同学在文重班的生活一如理想,秦鸢笑着点了下头,挥手与他作别。 车子开回南嘉花园。 第17章 十九班 推开房间的门进去,见秦澈人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摆了台电脑,指尖动地飞快。 收回眼没再看他,边换鞋边问:“哥,你之前给我打电话干嘛?” 秦澈闻言停下了动作,又去喝了口水才抬眼睨她一眼,表情有些冷峻。 坦白说,秦鸢很少在家里看到秦澈这样的表情,印象里秦澈大学毕业的这段时间,总是有些吊儿郎当的。 以至于后面的冷厉风行都会让秦鸢感觉是不是自己记忆紊乱而出现的错觉。 可现在,光是那个冷峻的眼神在她脸上略过一秒,秦鸢就断定,大概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秦澈在她落座后的下一秒合上了电脑,冲她掀了掀眼皮:“你和那个段正衍最近走的有些近。” 秦鸢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表情未变:“毕竟补习老师,又是同班同学。” “嗯。”秦澈点点头“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后面的家教内容,可以换个人选。” -- 第28页 “为什么?我觉得他讲的很好的。”秦鸢有些不解。 “这我知道。”秦澈抬手指尖在桌面上点点:但现在你们接触太频繁了,你现在正是容易悸动的时候,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鸢闻言打断他,眸子里的情绪变幻不明:“家里从小对我保护地太好,你和爸妈可能都害怕我没有甄别欺骗的能力,可我不是小孩子了。” “哥,我十六岁了,很多事情我有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但你哥也是男生,那个姓段的哪次看你的眼神我不明白?” 这话倒把秦鸢给说懵了。 晚上躺在床上,回想秦澈说过的话,秦鸢有些辗转反则,最后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回忆起前世与段正衍有关的细节。 最后暗暗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的。 如果他当初喜欢的是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陈青放弃去北都军医大学的机会呢? 还是别想太多了,那人一向最擅长蛊惑人心,婚后不也是那样吗?和她的生活平淡甜蜜,可真当紧要关头,不还是和陈青坐在同一所咖啡馆了吗? 秦鸢这般想着终于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男人,都是不靠谱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秦鸢直接去十九班报道,与一班轻松的氛围很不一样,秦鸢只在最初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便开始了第一节历史课。 19班的整体氛围有些压抑,就连下课都没什么四处走动的身影,她们的班主任杨玲也是年级出了名的严肃,又因为文科只有一个重点班,可能各方面要求都要严苛一点。 但对刚转过去的秦鸢显然有些不适应,突然有些想念胖胖的无良老师。 加之十九班还是一楼唯一的一间常用教室,杨玲特别申请的,为文重班争取的学习环境,因此旁边好几个教室都还是空的,门上落着锁。 直到秦鸢在魔鬼文科班适应了快有一星期后,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才打破了十九班这死水一般的寂静。 走廊上有桌椅挪动的声音。 纵然有年级主任提前打过招呼,但奈不了男生太多,十九班旁边的教室又废弃了许久,免不了会弄出些动静来,乒乒乓乓的。 十九班班主任杨玲听见动静眉梢就是一颦,二话不说关了前门,在讲台上敲了两下黑板:“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要瞎凑热闹。” 十九班的学生们又将头低了下去。 只有秦鸢的同桌,楚曦,也是一个挺奇怪的人,在19班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对着秦鸢就是一句:“帮我看着点讲台,我瞅瞅外面。” 秦鸢失笑,点了下头。 窗外桌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课铃也同时响起,杨玲遂才不紧不慢地开了教室门,临走前又用眼神警告了一遍班里的学生。 有学生闻言忍不住吐了下舌头:“老杨最近怎么这么凶!她老公能不能快点回来啊,都没人治她了……” 前排听见这话的学习委员姚雪闻言转过头来冲说话的人比了个眼神,有些欲言又止:“你们别这么说了……” “怎么了?”楚曦闻言抿了一口水果糖:“是出什么事了?” 姚雪闻言有些欲言又止。 杨玲以前的确没有这么凶,而且她老公每次回来都会给十九班的学生们带糖吃,每到那时十九班的氛围都还挺融洽的,最近也不知道是到高三了还是怎么,文重班紧绷的氛围已经很久没有松弛过了…… 静默许久,神色凝重的姚雪终于忍不住了:“其实杨老师她老公,在国庆节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牺牲?”秦鸢闻言没忍住插了句话:“她老公是做什么?” 姚雪:“听说好像是军医,不过常年在外维和,护送一个脑卒中病人转院的时候要经过战区,掩护战友被流弹打伤了头部,没抢救过来……” 这话落下的一瞬,楚曦嘴里传来咯嘣一声,糖咬碎了。 而秦鸢也没再说出什么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姚雪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们记得保密呀,我也是听我叔叔告诉我的。” 姚雪的叔叔是一中的副校长,知道这事也算正常。 怪不得杨玲不让他们看窗外。 不出意外的话,国防班应该有很多学生可能也会报考军医大学。 秦鸢的眼睫颤了颤。 又一次班级小测后,班上临时调整了座位,秦鸢周遭变化不大,同桌仍旧是楚曦,只是这次坐在窗边的,换成了她。 所以兼语现在来找她不免方便了点。 这会儿兼语正趴在窗户外与她聊天,秦鸢有些心不在焉,兼语叫了她几次都没什么反应,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欸,鸢鸢,你想什么呢?” “没。”秦鸢回神,摇了摇脑袋,复又看她:“语儿,你知道周肆去国防班是为什么吗?” “知道啊,他想当飞行员嘛,不是从小就在我俩面前念叨吗?”兼语说着拖了下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哦,就是觉得他们教室就在十九班隔壁,我最近还没怎么见过他。” “哦,你说这个啊……”兼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凑到秦鸢耳边压低了声色:“鸢鸢,其实有件事,我还一直没告诉你。” -- 第29页 秦鸢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想到兼语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直到听到一道男生从后方叫了兼语的名字,两人转头望过去,就见周肆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兼语的肩。 女生的话一瞬间哽在喉头,略显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下:“你别一上来就贴着我?” “为什么?”周肆闻言明显没太反应过来,“我不贴我女朋友贴谁?” 话落感受到几道视线落到自己脸上,周肆懵了一瞬,看了秦鸢一眼又去看兼语:“这事你没告诉妹妹?” “我哪有你那么厚脸皮……”兼语嘀咕着掐了一下他的手。 周肆讪讪笑了声,冲秦鸢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妹妹这事怪我,改明儿我们俩请你吃饭,别生气。” 说着又扒拉过后侧站着的段正衍:“衍哥,帮忙说句好话?” 闻言轻勾下唇角,男生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你俩惹出的烂摊子,让我来收场?” “这不事出突然吗,你面子大妹妹她肯定听你的话。” “也不一定。”段正衍说完往秦鸢的方向看了一眼,冲里抬了抬下巴:“适应的怎么样?” 秦鸢抿抿唇,声色平淡:“还好。” 怕他们的存在引出不自在,周肆非常有眼力见的拉着兼语一溜烟跑没了影。 正值下课,一楼的班级少,这会儿十九班大多学生都去吃午饭,窗户外就他们两个人。 秦鸢抿了抿唇,试探着还是问了一句:“那天你送我去校门口等车的时候,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 按当时秦澈找她谈话时的情况,他应该是提前给段正衍打过电话了。毕竟秦澈虽然现在看着散漫,但行事风格已然周全。 话落便见段正衍微微敛了下眉:“你是说你哥哥的电话?” 秦鸢点点头。 “确实有过。”段正衍也不掩饰:“他当时告诉我说,给你换了新的补习老师,北都师范大学的学生,让我可以留出精力来应付学业。” “我想他讲的有道理,补课这件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更为合适。” 其实除此之外,秦澈还往他账户里打过一笔钱,只是被段正衍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这件事上他选择了隐瞒。 秦鸢却忍不住继续追问:“然后呢?他还有没有和你说别的?” 男生摇摇头,笑着勾了下唇:“没有。” “哦……”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秦鸢讪讪闭了下嘴,虽然知道秦澈做事一向处理地不留余地。 但听段正衍这样的解释她最终也没说什么。好在秦澈的态度比预想中要好的多,他对其他人倒是客气。 “在想什么?”这般想着又听段正衍问了句,秦鸢回神,忍不住换了个姿势捶了捶小腿,将他刚才的问题忽略过去。 两人又在窗边聊了一会儿,之后段正衍低头看了时间,问她:“去吃饭吗?” 秦鸢点点头,食堂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两人在校门外的小吃街上去觅食。 第18章 生日 两人在一家日料店坐下。 这会儿过了最高峰饭点,暖光灯店面里人/流稀疏,干净的几排桌椅前只零星地坐着几个人。 段正衍和秦鸢各自点了一份豚骨拉面。 等候的间隙,秦鸢想到方才走廊上的事,抿了一口茶水,看向段正衍:“他们俩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生摇摇头,指尖轻点向桌面:“不太清楚。” “你们男生之间也不互通消息吗?”秦鸢说着眼神狐疑:“还是说小段老师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闻言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段正衍冲她招招手,秦鸢脑袋凑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抬手弹了一下脑门,清隽的嗓音落下来:“小姑娘不要想这么多。” 秦鸢讪讪抿唇。 吃完面出来,午后的温度褪去一点,但阳光仍旧照在身上,秦鸢蹲在路边桂花树繁茂的树荫下躲避阳光,段正衍从身后的奶茶店出来递给她一杯白桃乌龙。 提溜着她的帽领将人拉起来。 余晖下两人的影子挨在一起,快要走出小吃街的时候,巷子口突然蹿出两道身影,周肆和兼语从旁边的地下超市出来,堵在他们面前。 周肆递过来两张电影票。 秦鸢挑挑眉。 兼语提议:“明天一起看电影吧,就当我们给你俩赔罪。” 话间又向段正衍的方向落去一眼,兼语撞撞周肆的胳膊,后者立马附和:“对!顺便明天给衍哥过生日。” “你明天生日?”听到这里秦鸢吸奶茶的动作一顿,难怪她之前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现在一看,原来是段正衍的生日。穿越以后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叠,她都差点忘了这件事。 倒是听到她这话的几人纷纷点了下头,周肆攀住段正衍的肩膀:“正好明天周六,好好出去玩一趟。” 2015年11月23日,是段正衍17岁的生日。 秦鸢当晚放学以后,让王叔开车把她送到了一个手工雕塑店,很晚才从里面出来。 第二天一早,几人早早在世纪中心汇合,周肆买的是上午十点的票,一部喜剧电影,结束的时候临近中午,几人吃过饭后转移了阵地。 段正衍给司机报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清幽巷。 秦鸢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细想又没有太多相关的记忆。 -- 第30页 直到车在一辆胡同口停下,几人穿过斑驳的琉璃黛瓦,脚踩在泛着青苔的湿泞路面上,拐过几道沌口,见到一闪乌木漆着的大门,旁白还蹲着两只石狮子。 秦鸢才顿顿地想起来:“这里我好像来过。” 听她这样说段正衍扬眉看她一眼,解释:“这是我爷爷奶奶的故居。” “哇!那班长是过来带我们看望爷爷奶奶……”兼语这般说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段正衍刚才说的是…故居…… 那岂不是…… “对不起……我……”兼语唇瓣张合了下,感到抱歉。 男生淡淡摇了下头,有些坦然地陈述:“没事,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只是以前生日的时候都会过来看看他们。” “成为习惯了。” “挺好的。”周肆拍拍他的肩:“兄弟有孝心。” 段正衍笑笑。 几人跟在身后进了老宅,四合院里空荡,进到堂屋的院子里圈着大几类不同的盆栽,看的出来是漆远蓉找人来打理过。 但几处主屋的雕花檀木门上仍旧挂着锁,看来只是让人清理了下外面的院子。 段正衍拿出钥匙开锁,里面的摆设一如从前,东西陈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只是椅子和桌面上都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在透过窗柩折射进来的光里移动。 段正衍打开门窗透了会气,从屋子里搬出一套榫卯结构的箱子放到院子外的石桌上。 秦鸢三个人坐在那儿,兼语眼中蹦出星光,和周肆有一搭没一搭开始研究。 那些木质结构都做工精致,秦鸢对此倒没有太多的兴趣。 前世她跟一部清朝的古装剧,段正衍来探班,就给她带了个榫卯结构的玩意过来,让她沉闷的时候打发时间。 现下看着,倒和眼前的这个有些相似,只是前世自己拼的要更为微小些,可能是段正衍闲来无事做出来哄她的小玩意儿。 所以这会儿趁两人专注拼接的功夫,秦鸢起身去到室内。 男生正拧着毛巾在擦桌子。 秦鸢走过去,在老式的洗衣台旁边打湿了帕子,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擦桌上的灰。 段正衍见状微不可察颦了下眉心,按住她的手背:“水凉,你去外面和周肆他们一起。” “马上就好了。”秦鸢摇摇头,低声嘟囔:“我可不想出去当电灯泡……” “……” “那你去旁边等我。” 段正衍说完又看她一眼,眼神带着安抚:“听话,很快就好。” 秦鸢终于松手在旁边的凳子上坐好,看着段正衍挺拔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轻车熟路整理好桌椅,擦拭桌面的动作认真,完事连桌缝的边沿都没放过。 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秦鸢不禁抿了抿唇,记忆里,好像没有比他更细心的男生。 一切整理完,两人走出房间。 院子里拼接的两人正就一个护栏安放的位置吵的不可开交,秦鸢垂眼一看,这是一幅拥有上万零件的步行图。 全部榫卯结构连接成的结果是圆明园的缩影。 需要耗费许多精力,也难怪两人拼了半天,才勉勉强强拼出半个房间的轮廓,段正衍敛了下眉,在两人争吵的间隙拿过那边护栏直接安放在了最恰当的桥上。 哇啦哇啦的两人瞬间安静下来。 原来护栏不是在左边也不是在右边,是根本就不在两人讨论的宫殿上,这会儿反应过来两人齐齐噤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段正衍。 少年的动作不急不缓。 秦鸢趁这个时间悄悄凑到兼语耳边嘀咕了一会儿,两个女生冲周肆比了个眼神,而后溜进了厨房,秦鸢将斜挎包里的蛋糕取了出来。 为防露馅,她今天特意选了自己最大一号的斜挎包,将家里厨师做的慕斯蛋糕拿了出来。 刚才看段正衍打扫卫生的时候,秦鸢就试探过了,他一会儿准备在老宅做晚饭。 厨房的位置她也跟着摸清楚了。 至于在听他说准备做晚饭的时候,秦鸢的第一反应还是有些惊讶,怎么说呢,段正衍会做饭这事她再清楚不过,毕竟婚后自己的厨艺还是在他手里学的。 只是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段医生,在17岁的时候就能烧一手好菜了。 说实话段正衍平时为人虽然低调,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男生背后的家境不容小觑。 光是他们现在所站的这座老宅四合院,就不是寻常的手笔,更何况还有个跨越国际独立服装品牌的妈,还暂且不提他家其他的背景。 至少秦父当时愿意把秦鸢嫁给他,那背后还是有些实力的。 秦鸢这般想着,眉心微不可察地颦了起来,所以是为什么,他会在偏僻的便利店帮人打工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鸢不得而知,但她现在显然无法顾及太多,因为周肆刚刚给她们发了消息,说快要拖不住了。 段正衍快拼完了。 两人见状迅速打开冰箱将蛋糕放进去,可能是段正衍昨天提前来过,厨房里早已被收拾过,冰箱里还摆上了一些食材。 秦鸢一眼便看见两盒整齐的番茄和火锅底料摆在一起。 动作一顿,兼语忙在旁边催她:“鸢鸢你快点,班长快从外面进来了。” 秦鸢只好醒神,将一瞬的情绪压制下去,挪动食材给慕斯蛋糕腾出位置,又从挎包里掏出那个雕塑放上去。 -- 第31页 一切做好,两人将厨房的灯按灭。 躲在门后,听见外面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有交谈的声音传来。 段正衍:“她们去哪里了?” 周肆的声音有些含糊:“可能去卫生间了吧,你也知道,她们女生这种事就喜欢一块。” “……” 闻言没再多话。 两个大男生的脚步迈进来,周肆抬手去按开关,不小心摸到兼语的脑袋,吓得差点叫出来。 被俩姑娘捂住嘴,秦鸢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周肆缓缓点了下脑袋。 便听段正衍问他:“怎么了?” “没事。”周肆捏下后颈“刚才看见两只老鼠。” “老鼠?”闻言似有些惊讶,段正衍脚步往这边移过来一点:“在哪儿?” 被周肆拦住:“欸,早没影了。” 说着又摸摸肚子:“兄弟你快给哥们露两手吧,我现在饿的都快能啃墙皮了。” 闻言笑笑,段正衍低声应和:“行。” 话落还欲去开灯,见周肆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在跟前杵这,段正衍便顺势止了步子,准备打开冰箱的门先取点食材出来。 未曾想甫一拉开,就被眼前的画面惊讶到了。 身后也随之闹出动静,秦鸢将顶灯打开,昏黄的光线一下照在几人身上,充盈进室内。 照亮他们的脸。 男生还怔在原地,秦鸢从后面跳出来站在他旁边,声色轻软着说:“小段老师,惊不惊喜?” 说完又指指冰箱里的慕斯蛋糕,撞撞他的胳膊:“拿出来啊?” 第19章 弄疼你了? 段正衍没动,仍旧站在原地,只是微偏了下头看她:“你做的?” “你问的哪个?”秦鸢扬眉,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旋即解释道:“如果是蛋糕的话,那是厨师做的。” 她只说完这一句便没再解释了。 段正衍听完眉梢却向上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秦鸢这话挑出其他人的功劳,余下的那个卡通的Q版医生雕塑,不就是她做的吗? 听懂她的意思,段正衍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看过来的眼神认真,澄澈的眸光落在她脸上:“辛苦了小秦同学。” 两人的氛围正浓,冷不丁见周肆冒过来露了个头:“你俩唧唧歪歪什么呢?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待看清冰箱里的惊喜全貌时,周肆紧跟着爆出一声国粹:“操,不是吧妹妹,你这有点过分了啊,你周肆哥哥生日怎么没见你这么准备……” “你也配?”这边周肆正念叨着,被兼语猝不及防补了一刀,硬生生直戳在心上:“鸢鸢哪年没问你要什么了,还不是我们每次问,你脑子里就只有你的大飞机。” “你去年生日的那个模型还是我和鸢鸢连夜拼的呢!” “……” 争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秦鸢适时过来打圆场,才将氛围又拉了回来。 段正衍把蛋糕拿出来,秦鸢重新把灯关了,三人打开手机的电筒放了生日歌的伴奏,灯光摇曳的烛火里,段正衍俯身吹灭了蜡烛。 属于十七岁未知的一年即将拉开序幕。 饭后,四人在巷子口分别,兼语和周肆拦了辆出租,秦鸢等王叔过来接她。 送两人上车后,段正衍提议在巷子里走走消食。 秦鸢跟在他身后,西临的冬天有些冷,吹地她裸露在外的脖子有些冰凉。 段正衍见状微敛了下眉,让秦鸢站在原地等他一会儿,不多时便从屋子里拿了条红色的围巾出来,裹在秦鸢的脖子上。 指腹与颈间那块皮肤触碰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了一瞬。 随即又都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秦鸢跟着段正衍走进巷子里,两人在一处干净的台阶上坐下,无垠夜空里银白的月光照在两人的脸上。 秦鸢环手抱住膝盖,声色在空荡的巷子里显得有些悠远:“其实我以前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段正衍问。 “记不太清了。” 秦鸢抿抿唇,她说完又冲拐角处的那面喷有艺术字漆的墙看过去。 抬手指了一下:“应该就在那里,我和别人吵过架。” “为什么吵?” “当时有很多男孩子围在一起,就在那个墙角的地方,我站在巷子口问他们在干什么,没有人回答我,走进了才发现他们一堆围在一起欺负人。” 秦鸢说着似乎陷入回忆,莫名地想起了很多关于那天的细节:“我觉得生气,想和他们讲道理,但没有人理我,最后被人推了一把。” “然后呢?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应该没有。”秦鸢摇摇头:“我小时候比较爱哭,摔到地上直接就哭出来了,他们可能是害怕动静太大引来家长。” ‘我一哭,领头的那个小胖子就带人走了。’ “那你很勇敢。”段正衍评价道。 “是吧?”秦鸢被夸有些开心:“我也觉得我挺勇敢的。” “就是记不太清,当时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他挺好的。” 秦鸢眨眼:“你怎么知道?” 男生只笑笑:“猜的。” 西临的冬天来的很快,高二年级期末考试那天,西临降了一场初雪,纷扬的雪花淡淡地落在地面上,瞬间又化开,不断有六边形缓缓地往下坠。 -- 第32页 秦鸢答完最后一门英语,装好笔袋走出考场,迎面碰上旁边教室里出来的段正衍,还有兼语和周肆。 兼语走过来晃着她的胳膊有些激动:“鸢鸢放假了,我们去哪儿玩啊?” “才放假就想着玩,作业写了么你?” “要你管!”兼语冲周肆比了个鬼脸,下巴又搁在秦鸢肩膀上,倏地想到什么:“要不去缘回寺吧,那边不是新开发了个旅游带吗……欸,鸢鸢…好像还是你哥开的?” “嗯。”秦鸢点点头,“你们确定去吗?如果确定的话我回头找人拿票。” “当然去啦!不是说里面可好玩了吗?娱乐设施一条龙,而且我前几天看宣传,跨年会开放冬季项目,还有温泉?” 秦鸢闻言微一抿唇,对自家的产业多少知道一些,点点头答应下来:“好,那跨年那天,定缘回寺?” 兼语点头如捣蒜。 很快到了元旦那天。 秦鸢提前和父母提过这事,在秦澈的助理那里拿到五张票。 她在文科班认识的楚曦也加入进来。 四人的微信小群里有了消息,楚曦和秦鸢单独联系过,王叔将秦鸢送缘回寺底下,旅游带入口处是一条盘形的长廊。 秦鸢到的时候,楚曦已经站在了长廊外的入口等她们,一袭绒长的羽绒服包裹至脚踝,身姿高挑,白净冷然的脸上叼了根棒棒糖。 秦鸢微有些愕然。 从车上下来走到她旁边,楚曦盯着脚尖的脸抬起,在她靠近时往后退开一步,避开身上扩散的烟味。 但还是被秦鸢闻了出来。 看见她脸上的愕然,楚曦笑笑:“吓到了?” “没。”秦鸢摇摇头:“只是有些惊讶。” “正常,他们刚开始都是这个反应。” 闻言微默,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他们’是指的是谁,但秦鸢也不好再多问。 话题就这么跳了过去。 不过除了抽烟这件事让秦鸢有些意料之外,其他方面还是如常。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微信小群里进了消息,兼语开了语音通话,说她们的车已经过来了。 不出五分钟,一行人从出租车上浩浩荡荡的下来。 没看见段正衍。 周肆解释:“衍哥的期末考核过了,被许海生送去加强训练了,在城郊反恐基地。” 许海生是国防特招班的班主任。 闻言点点头,秦鸢头低下去滑开屏幕,点开段正衍的介绍栏看了会儿,后面有兼语叫她的声音。 兼语是个自来熟,此刻已无比自然地搭住了楚曦的胳膊,两个女生在后面叫她。 秦鸢旋即退出对话框,抬头应了一句:“来了。” 旅游区有配套的度假酒店,几人要泡的私汤在酒店的后山,兼语怕周肆一个男生无聊,最后还是口是心非地抛下她和楚曦去陪男朋友。 汤池里霎时只剩下她和楚曦。 秦鸢倚在池边靠了一会儿,泉水温暖,泡在里面让人昏昏欲睡,她恍惚在旁边揉了下脑袋,再抬眼时,一旁的楚曦已经睡了过去。 而女生此刻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隐隐有一些斑驳的伤痕,横七竖八交织在一起,大多都已结痂。 但免不了还是有一些新鲜的。 秦鸢眼底的惊诧荡开。 动作有些控制不住地向她靠近,快要碰到女生胳膊的时候,楚曦猛地睁开眼,一个反手擒住她的手腕。 秦鸢瞳孔怔了一瞬。 汤池里的白雾散去,楚曦在混沌中迅速清醒,极快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抱歉,我刚才……”楚曦解释着欲言又止。 秦鸢淡淡抿唇,冲她荡出个笑容:“没事,怪我太突然了。” “不过你手劲还挺让人意外的。” 楚曦:“弄疼你了?” 秦鸢:“还好。” 这支意外的小插曲就此过去。 泡完温泉之后,几人集合在楼下餐厅里吃了饭,秦澈提前打过招呼,给她们预留了房间。 吃完饭后,几人到酒店的后院散步消食,期间兼语和周肆走了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余留下她和楚曦两人慢悠悠地走。 期间秦鸢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关于楚曦抽烟的问题。 “你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好隐瞒的。”秦鸢话到一半,就被楚曦打断:“和人打架了,干不过没地儿使劲儿。” 楚曦到这里没再多话,秦鸢适时接了下去:“所以这就是你抽烟的原因吗?” “抽烟?在你们好学生眼里抽烟是不是最出格的事?”楚曦这般说着嘴角勾了勾,却不像在笑,因为她再这之后的语气又重新沉了下去。 “要真只是抽烟就好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气氛陷入沉默。 良久,女生叹了口气:“算了,不聊这个了,说说你吧,喜欢那个姓段的?” 秦鸢一愣,不答反问:“怎么会这么问?” “很明显啊。”闻言也愣愣,楚曦学她的语气,拐拐她胳膊:“欸,好学生,在你们这里,早恋也不行?” 第20章 烟花 秦鸢摇摇头:“没有的事。” 楚曦只笑笑。 两人又在外面吹了会儿风,直到屋外的廊灯逐渐亮起,楚曦才抬了抬下巴,冲秦鸢说了句:“走了。” -- 第33页 秦鸢:“去哪儿?” 楚曦:“医院。” 闻言没再多问,秦鸢最后让王叔把楚曦送了过去,车在医院门口停下,看着楚曦进了住院部大楼,秦鸢眼神微暗,慢慢将车窗摇了起来。 她的这个新任同桌,好像不太简单。 元旦过后的日子过的很快,秦鸢在零点的时候给段正衍发了一条短信,对方没有回复,看来应该是还在集训。 晃眼到了寒假,期末成绩出来以后,西临晃眼入了新春,街道上彩灯流光异彩,处处洋溢着年味。 农历的春节也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而至。 除夕那天早上,秦鸢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脑子里正琢磨着是那个片区这么大胆,全国都禁烟多少年了,阵仗竟然还闹的这么大。 结果掀开被子摸到手机一看,率先弹出的一条广告信息便是—— “XX资讯祝您来年猴腾虎跃,2016年春节快乐!” 秦鸢吓地直接一个鲤鱼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手机看了两秒,眼睫微动,难怪,她说怎么外面鞭炮的声音如此响彻云霄,原来是2016年,睡一觉是真迷糊了。 这般想着秦鸢又簌簌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外面鞭炮炸开的声音仍未停止,低下头冲完泡沫,再抬眼时看着被蒸腾水汽模糊的镜面。 不禁呢喃:“那晚上能看见烟花吗?” 她已经很久没在过年时见过烟花了。 也许是姐妹间心有灵犀,秦鸢刚洗漱完出来,兼语就给她打了电话,说晚上跨江大桥那边要放烟花,约她一起出去看。 顺便把那几部贺岁档的电影也一并看了。 秦鸢打字说好。 除夕家里的阿姨放假,秦父和秦澈纷纷推了应酬在家,母亲严妍在国外跟组,和他们打着视频吃完了年夜饭。 随后,秦鸢换好衣服出门。 到影院门口的时候,兼语手里捧着两杯奶茶,和后面站着帮她按肩的周肆在栏杆前成了一副风景画。 秦鸢突然有些心梗。 手指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语气平淡无波:“要不我走?” 被兼语略脸热地扯进影院。 电影看到一半,秦鸢本以为只有他们三个人,早上和楚曦聊过天后,对方表示自己最近还在医院。 秦鸢表示理解,貌似从上次元旦泡过温泉后她和楚曦的关系就莫名近了一点,连带着放寒假的时间也有在联系,楚曦偶尔会告诉秦鸢她在医院干什么。 楚曦的母亲身体抱恙,需要在医院里长期调养。 楚曦只简单给她解释过这么一句,便一笔带过。至于她母亲病情的严重程度,秦鸢不得而知。 但住院长期调养,这几个字,听起来,就不算轻松。 所以这会儿电影看到一半冷不丁冒出个人来的时候,秦鸢还吓了一跳,那人直愣愣就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清隽的气息带着一点外面的薄雪,秦鸢转头去看时,瞳孔微微怔了一下,没忍住懵了一下:“段正衍?你怎么来了——” 话到一半被他抬手比在自己唇间做了个噤声,秦鸢膝盖边的手指都被刺激地贴进了座椅缝隙。 一档电影看完,出来的时候接近五点。秦鸢和段正衍并肩从影院出来,呼吸到外面新鲜的冷空气,有雪花顺势落在她鼻尖。 秦鸢的睫毛颤动,蓦地想起他出现在自己旁边时身上带的冷然味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秦鸢看着他的眼睛问。 男生笑笑:“昨天刚放的假,看到群里的消息就过来了。” “那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吓到你了?”段正衍说话间可能是迁就她的身高,肩膀微往下沉了沉,以至于这会儿两人的距离靠的有些近,微热的呼吸打在她脖子后面的那块皮肤上。 有些痒。 秦鸢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摇头:“没,就是感觉有些突然。” “嗯,怪我。”段正衍说着勾起唇角恢复原来的高度:“等会儿一起去看烟花?” “好。” 四人找了一家私人菜馆进去,秦鸢点了两个常吃的菜,段正衍又加了一道蕃茄牛腩,便把菜单递给了周肆。 周肆是这里的常客,拿着菜单大刀阔斧一顿报菜名,就拍拍胸脯说点完了这店里的招牌菜,包他们满意。 被兼语喝了口柠檬水谑了一眼:“显摆。” 周肆嘿哟一声弹了她脑门。 菜端上来。 秦鸢之前在家里吃的有些撑,方才看电影时又喝了小半瓶的可乐,这会儿肚子里汩汩冒着气泡。 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只多夹了几块蕃茄牛腩,便放下了筷子。 “不饿?”段正衍盯着她已经收尾的动作问。 “没胃口。”秦鸢应道。 说完便见他放下了筷子:“等我一下。”随即便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 兼语看的两眼放光,桌下的腿抬起来踩了周肆一脚,后者眉心一跳,嚎道:“哎哟,姑奶奶你干什么?!” 兼语无声翻了道白眼,挑了下眉往段正衍的方向瞥去一眼。 后者头都没抬,专心给秦鸢剥虾。 中心大桥的烟花晚会在八点开始,此刻沿江大桥上纷纷站满了人。 秦鸢她们去的时候只能看到缓缓窜动的人头,兼语不禁叹了口气:“啊,怎么这么多人,那等会儿我们视线都被挡完了啊……” -- 第34页 周肆提议:“那要不你等会儿骑我脖子上看?” 闻言不假思索地看他两眼,兼语眼神放光:“真的吗肆哥?” 周肆:“……” 这边周肆骑虎难下,另一边段正衍的腕骨搭在浮光掠影的栏杆上睨着江面:“我有办法。” 闻言歪了歪头,秦鸢:“什么?” 几人登上天文台展坪的时候,宽广的视野顷刻间在眼前一览无余,距离隔的不远,沿江大桥跟放大一般在眼前呈现。 几乎是他们刚倚向护栏边的时候,江面的烟花随之呜鸣一声在眼前彻底绽放开,灿烂的光束有一刻几乎明亮的好像是白天。 秦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哪怕印象里也有许许多多被惊艳的时刻,但都没有此刻的绚烂,在心底来的震撼。 是真的,好漂亮啊。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烟花接近尾声的时候,秦鸢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转过头却发现少年拿着手机,曜黑的摄像头正对着她。 段正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秦鸢浅浅说了句:“秦鸢,看这里。” 听到‘咔嚓’一声。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同时,段正衍放下了手机,眼睛里倒映着不远处江面上放映出的烟花结尾,醒目的一句新年快乐也同时融进他清隽的嗓音里。 两人的距离相隔未及,秦鸢在满目的星光里听见他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唇边的弧度随之翘起,秦鸢跟着回应过去:“新年快乐,段正衍。” 跨年那天到来的喜悦在秦鸢长达半个月的感冒折磨中消弭殆尽。 自从除夕那天从天文台回来,秦鸢的鼻子就开始发堵。 紧跟着起来的第二天,她脑子也跟着堵住了,在家里连输了好几天的液才有所缓和,但咳嗽一直是断断续续的。 由此被秦父给设了门禁,身体没好全之前,那也不许去。 对秦鸢而言简直是霹雳晴天,但一想起自己发烧那几天惨兮兮的可怜遭遇,秦鸢也没有作死想出门,虽然这的确让她有些郁闷。 尤其是她那个脑子缺根筋的闺蜜兼语还有事没事就在群里发她和周肆去那儿哪儿打卡的合照,看的秦鸢心里更是堵的慌。 恨不得长个翅膀从窗户里飞出去。 前几天这样的情况还算好一些,段正衍知道她生病后,每天晚上都会和她打视频,虽然多数时候都是段正衍在屏幕那边讲。 秦鸢那时候嗓子也哑,一开口就干的像是身处撒哈拉沙漠,索性就默默闭上了麦。 那几天空旷的房间里,似乎只有少年略低沉的嗓音在房间中游荡,乍一听不免认为单调。 但秦鸢却并不觉得无聊。段正衍的脑袋里好像装了个图书馆,秦鸢听他描述自己在基地训练时的日常,朴实平华的语言里是慢慢吸引人的真实。 但偶尔那清隽的声线又会附有故事感,带着一股历史的味道,段正衍会给她解析自己最近在看的纪录片电影。 有时也会给她分析一些历史人物的传记。 秦鸢很喜欢听,觉得他讲话的风格偶尔会像她原来在北都大学上的编剧课。 可惜现在,秦鸢盯着落地窗外叶子掉的一片不剩的枯树,心里也只有满满的叹息。 她的小段老师又去训练了。 晚上没有人和她打视频,自己的感冒也没完全好,出门显然也是妄想。 好在这样的日子里快迎来开学了,班级群里的学生们同样也有些激动,连校园论坛都活跃了些,跟着冒出些半真半假的消息。 最近置顶的一条热帖便是——【盘点那些开学转来一中的神仙颜值…… 秦鸢看着那排加粗的标题,抬手点了进去。 是转学生吗? 第21章 ……楚曦 手指触碰着屏幕往下移,不算太长的帖子,前面缀了一堆各式竞赛奖项的说明,秦鸢没太看懂,直至翻到最后才明白过来,这条帖子爆火的原因。 也明白了前面那一长篇密密麻麻的各种奖项是谁拿的。 来自北都实验中学的陈青。 一个让秦鸢脑子里的弦能瞬间绷紧的名字。 陈青以前参加过一档脑内运动节目,凭借温柔精致的外表和出色的题目反应能力一度被众多网友青睐,各大网络平台也能找到采访陈青的视频,到现在都还时不时还被各大相关领域博主转发。 阅读量一度飙升。 若非陈青本人不愿在网络平台上曝光自己的个人生活,可能早就被流量营销成了名气斐然的网络红人也未可知。 但不管怎么说,当初那档节目到底是为陈青积累了一些名气的,不然也不会转个学,都会被人提前扒出来贴在校园论坛里。 秦鸢看着热帖最后附加的陈青本人照片,是一张标准的红底证件照,照片里的女孩眉目清隽,肤色白皙。 即便是常人最难直视的证件照也丝毫没将她的颜值矮化下去,反而更衬托出几分清丽。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秦鸢看着帖子下清一色的评论轻轻敛了下眸,抬手按灭屏幕退了出去,去到客厅冲了一杯感冒颗粒,是该好好吃药了。 毕竟开学了,得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应付。 开学当天,秦鸢裹着围巾走进西临一中的校门,进门的时候楚曦已经到了,还帮她把课桌也一道整理了下。 -- 第35页 秦鸢走过去拉开椅子对她说了声谢谢。 便见楚曦笑笑,又对她扬扬下巴:“怎么戴着口罩,感冒还没好?” “嗯。”秦鸢点点头,“嗓子没好全。” 楚曦:“那你多注意点。” 秦鸢:“嗯。” 两人正说着话,前排的学委姚雪突然转过头来加入她们:“欸,你们听说了吗?一中今年要来一个转学生。” “来就来呗。”后排的男生闻言不甚在意:“一中不是每年都有转校生么,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不一样。”姚雪说着声色拔高了点:“校园论坛你们看了吗?” 说罢见楚曦仍旧低头理书不甚在意的样子,姚雪又去转头问秦鸢:“秦鸢你看了吗?就那个学校论坛里的置顶帖。” “看了。”秦鸢点点头,言简意赅地答。 姚雪闻言立马就激动起来了:“不一样是吧!” 女生说着又老神在在地看了楚曦一眼:“《神奇大脑》看过没?就前两年特火一节目,解各种思维题的,这次来我们学校的转校生就参加过那档节目。” “而且给你们透露一个小道消息。”姚雪说着声色又往下压了压:“听我舅舅说本来这个转校生是要去附中的,附中你们知道吧,西临大学附属中学……后来不知道怎么改主意又来我们学校了。” “还是我舅舅和校长亲自去接的,说那转校生是烈士子女……”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秦鸢总感觉听到这里,楚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随即便出声打断她:“哪人叫什么名字?” “啊?哦……”闻言微滞,姚雪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好像叫什么青……陈青,对,叫陈青,你看吧我这脑子差点把重点给忘了……” 姚雪这般解释着笑着摸了两下脑袋,却见眼前的气氛莫名变的有些低迷。 楚曦的脸色好像在听到那个陈青的名字后顷刻间变了下,这会儿瞧着都还有些冷淡。 秦鸢亦然,全程听讲话都没什么波动。 姚雪是个话痨,以前不管什么话题都喜欢拉着人讲,尤其在发现自己后方这俩菩萨非常适合当听众后,姚雪更是不管什么事都要和她俩BLABLA。 不过之前两人都还挺配合的,不管她说什么都洗耳恭听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气氛走的有些低迷。 难道是她们对转学生不感兴趣?姚雪这般想着,教室前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杨玲站在前门外,对着教室扫视一圈,手半握着从铁门上放下来,满意地等到满室安静以后,才清了下嗓子介绍道:“这学期我们班等会儿会转来一个同学,现在人在办公室,等会儿进来做介绍的时候,都给我认真一点,不要给新同学留下难以适应的印象。” 话落教室里齐齐应好。 杨玲的目光又在教室里扫视一圈,随即抬脚离开。 两分钟后,待隔壁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教室里才陆陆续续传来议论的声音—— “我去,是什么神仙这么想不开,要转来咱们班?” “听说是北都来的,在论坛里挂着了,里面还有照片?” “还有照片啊,那我得去看看……” ……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教室里传开,十九班的各处都热闹非常,姚雪后方的这两个人除外。 秦鸢正在写英语试卷,在最初教室里杂音传开的时候她就无比淡定地掏出了耳机。 她还没有做好直面渣男老公白月光的准备。 纵然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总觉得那一晚在咖啡店的事情并不如她预想那般,可不知道的事情,谁能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万一更为……不堪呢?也不是没有可能。索性眼不见未净,趁现在一切都没开始,秦鸢想最好是不要产生什么交集。 不过这样的期望隐隐好像要落空,因为现在,秦鸢不知道什么原因,快和陈青同班了。 虽然杨玲到现在都还没有宣布那个转来她们班的女生是谁,论坛里的消息其实也模棱两可。 但秦鸢就是直觉,那个转来十九班的,会是陈青。 因为上一世,陈青就是选择的文科重点班。 所以这会儿她自觉带上了耳机,正目不斜视之时,突然被人点了点肩膀,楚曦指了指她右边的耳机线,冲她比了个口型。 秦鸢会意,分下一只耳机递给她。 白色线条传出的标准女音传入两人耳中,秦鸢给听力题折了个页,转身见楚曦已经趴在了课桌上。 女生并没有练习听力的意思,楚曦似乎只是觉得周围太过吵闹,耳机里的声音或许能安静一点。 又或者,是单纯不想听到某些声音,秦鸢更倾向于是后者。 只是这让她轻轻颦了下眉,走进了死胡同。 楚曦和陈青有什么关系吗? 秦鸢思绪辗转想了半天,印象里一点关于楚曦的记忆都没有,她确定自己前世是不认识这个人的,两人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交集。 是她的穿越改变了某些关系?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来就被秦鸢否定,虽然这辈子发生了许多脱离前世的事情,但总体的方向并没有发生改变。 周肆和兼语还是高中就在一起了,而陈青也在和前世相同的时间节点上转学。 唯一有点不同的,大概就是她成功转科进了19班,然后遇见了…楚曦…… -- 第36页 ……楚曦。 会是什么变数吗? 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杨玲已经简单讲完了开学的注意事项,这会儿下巴往外抬了抬,以作示意。 门外的人随即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一件浅紫色温柔针织毛衣,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包裹至脚踝,浅白色高邦帆布鞋面缀了一个简单又漂亮的结。 整个人清爽且干净。 在阳春三月的西临像突然降临在单调空间里的春色,倏然打破十九班班死水一般的沉寂。 灰白的速写里掺入一抹鲜活的水彩。 漾着勃勃生机。 陈青笔直地站在讲台边,声色清丽:“大家好,我叫陈青,耳东陈,青草的青,很高兴来到十九班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进步。”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位传闻中的转校生,在开学的第一天,就主动揭下了她身上那层神秘的面纱。 看起来很平易近人。 但实际上,秦鸢其实也不甚清楚陈青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因为前世的自己,也与她接触不多。 只知道,是个很明艳的人。 杨玲在掌声落下的下一秒,抬手敲了两下讲桌,压制住即将激动起来的兴奋因子,微微清了清嗓,视线在教室最后一排空缺的位置上停留两秒,旋即又移开,最后定格在秦鸢前面的一个男生脸上。 是十九班的班长,蒋格。 杨玲的声音向这边落下来,看了看男生:“蒋格,你收拾一下课桌,去后面那排的位置。” 像是怕人觉得不公平,杨玲紧跟着又补了句:“你个子太高了,比新同学更适合坐后面。” 男生闻言略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淡,像是对此风轻云淡,浅浅点了下头,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后面。 临走前还把桌洞里残留的用来垫桌面的报纸清理干净,给女生换了张新的。 陈青勾唇说了声谢谢,蒋格淡应着回了句“没关系。”随即起身离开。 陈青在秦鸢前方的位置坐下来。 将书包塞进桌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转过身来看向了楚曦,随即便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手伸过来移到楚曦的面前。 声色听起来愉悦还压着激动:“曦曦,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和你一个班呢!” 楚曦闻言掀了下眼皮。 第22章 刚才那个女生好看吗? 没有动作,良久,楚曦才似从喉间发生一声轻‘嗯’,随即便又重新盖上了帽子。 趴到了桌子上。 态度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冷淡。 陈青悬在半空中的手讪讪收了回去,倒也不恼,唇角一勾视线又看向了一旁的秦鸢。 还是姚雪率先反应过来,不想自己这位新出炉的同桌一上来就连吃两个闭门羹,早上这俩儿凝滞的低气压姚雪到现在还没敢忘。 所以赶在陈青和秦鸢打招呼以前,拉住陈青的手就给人转了回去:“陈青同学是吧?啊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啊,有缘做同桌简单介绍一下,我是姚雪,姚明的姚,下雪的雪,以后好好相处哈!” 陈青也笑笑:“嗯,你好。” 与后方的结识就这么插诨打科地含糊过去。 到下课陈青也没再找到机会,铃声一响又被杨玲叫去了办公室,让蒋格带她去领校服。 就这么‘躲’了一上午。 才开学的小吃街一扫寒假期间的冷清,热热闹闹的街头巷尾站满了人,几家奶茶店的门口都排成了长队。 秦鸢到日料店的时候,兼语已经点好了餐位,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瞄准愤怒的小鸟,周肆在一边玩她的头发。 两人对面的位置都还空着。 秦鸢抽了一把椅子坐下,看到桌位上的点餐单显示为四,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四个?还有谁,段正衍也来?” “嗯,衍哥去许海生办公室了,过会儿就来。”周肆解释道。 秦鸢了然,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看见门外的武士门帘被人掀起,男生一袭干净的蓝白校服,身姿清隽地走过来,很自然地在秦鸢旁边的位置落座。 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感冒好了?” 秦鸢失笑:“再不好该要破吉尼斯记录了。” 闻言勾勾唇。 点的四人份的豚骨拉面和樱花寿司套餐,吃到一半,门外檐子上的风铃又转了一圈。 陈青扎着高马尾走进来,旁边跟着一个何桃。 何桃也是十九班的女生,成绩很好,但是在班里比较文静,秦鸢与她交集不多。 彼此之间没怎么说过话。 但看着现在何桃和陈青并肩出现在日料店里的场景,秦鸢也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何桃也是中考以后回到西临一中的,是陈青的初中同学,关系要好,上辈子陈青转过来以后两人就一直形影不离。 所以这会儿能一起出来吃饭也不算奇怪。 但落在不知情的学生眼里就显得没那么普通了。 果然,在看见两人进来的下一秒,兼语就冲秦鸢挑了下眉:“欸,鸢鸢,那是不是转去你们班的那个陈青?” 周肆闻言也跟着偏过脑袋看了一眼:“还挺漂亮。”被兼语毫不手软垂了下脑袋:“问你了吗?” 周肆:“……” -- 第37页 话题又拉扯回正轨,秦鸢“嗯”了一声。 “那她旁边的那个女生是谁啊?”兼语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在柜台前点餐的那道侧影,认出是何桃,略微惊讶:“那不你们班何桃吗?她怎么和陈青一起,以前认识?” 兼语在年级上的人际圈错综复杂,七七八八的每个班都认识不少人,以前倒是对学霸类的同学不感兴趣,可自从秦鸢之前提出要转科后,她又找人打听了十九班的情况。 对何桃也算有印象。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竟然能和校园论坛上的风云人物扯上关系,难免让人有些震惊。不过倘若两人以前认识的话,倒也合理。 果然见兼语一脸认真的好奇模样,秦鸢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何桃以前也是北都转来的。” “那她们以前是同学吗?” “不知道,有可能吧。” 见秦鸢语气平淡,兼语多少也能觉出两分诡谲来,生生然的八卦欲望一瞬间消弭殆尽,不管怎样,好奇心是不会建立在好友不情愿的前提之下。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几人开始专心的吃饭。 然而平静了两秒不到的氛围又倏地被一道女声打破。 秦鸢听见有人自后方叫了她名字。 “秦鸢?” 是陈青的声音。 几人闻言动作皆是一顿,只有段正衍还在不紧不慢地给她剥虾。 秦鸢脑袋直了起来,见陈青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真的是你呀?我刚才看背影有点像,还不太确定了。” 说着又勾勾唇角:“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嗯。”秦鸢闻言淡淡点了下头,复又问她:“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如果记得没错,秦鸢一上午都和她没有交集。 “哦,是杨老师告诉我的。”陈青很是自来熟地说明原委:“上午杨老师叫我去填表格的时候顺便告诉我的,我才知道秦鸢你是从理科班转过来的呀,杨老师让我多向你学习学习,尽快适应十九班的学习环境。” “那挺好的,祝你在班里早日适应。” “谢谢。”陈青弯弯眉眼。 刚好此刻她与何桃被叫了取餐,等陈青拿了打包盒过来,冲秦鸢摆了摆手,临走前视线又往她旁边的方向移去一眼。 短暂地顿住一秒后迅速移开。 段正衍全程只淡淡往这边扫过一眼,还是在秦鸢和陈青说话的时候,随即又重新低下头有条不紊往她盘子里放虾肉。 回学校的路上,陈青和何桃往寝室的方向走。 期间在上台阶的一处林荫道上,何桃的动作停了下来,看旁边的陈青一眼,叫她:“青青。” 陈青脚步也跟着停下来:“嗯,怎么了?” 何桃抬眼看她:“你刚才看见段正衍了吗?” “看见了呀。”陈青抿抿唇:“不过他好像没什么印象了,但人和训练营的时候差不太多。”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嗯?”陈青眨眨眼:“他变化很大吗?” 何桃:“你难道没有看到他刚才一直在帮别人剥虾吗?” 陈青闻言颦了颦眉:“你是说秦鸢吗?人家有名字的,不过感觉段正衍是和她有些亲近,但他们那桌不是有个四个人吗?” “那不一样!”何桃闻言语气有些急促:“对面是兼语和周肆,年级里很多人都知道她们在一起了。秦鸢和段正衍就……就是走的很近。” “秦鸢能转来十九班也是段正衍给她补的课,他们关系很好。”何桃一口气说完这些,终于见女生的表情冷了下来。 但陈青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何桃的肩,淡道:“桃桃,不要对未发生的事情妄加揣测,我相信段正衍是有分寸的人,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可是……”何桃闻言还欲再争辩,但见陈青略显凝重的表情,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回到寝室。 陈青因为户口问题回到西临读书,本来可以不用这么早回来的,北都和西临的教育条件不相上下。加之陈青本身的成绩又很不错,若不是因为户口其实是可以拿到保送名额的,但不料陈母的工作调动转去了西临,北都只有爷爷奶奶照顾也不方便,就想着把陈青带过来了。 本来陈母是准备把陈青送去西临附中的,条件和资料都准备好了,也去见过一次附中的校长,陈青本来对此不置可否,但从长辈的对话中无意见得知14届的中考状元选择了一中。 陈青晚上回来又动摇了,说服母亲又给她换了学校。 好在之前去附中的手续还没开始办理,母亲托人送了两盒茶叶赔礼。到底只有陈青这一个宝贝女儿,最后还是由着她去了。 好在一中过的师资力量也不逊色。 陈青上午在杨玲那里领完住宿表,一中距离市区隔有半小时的车程,来去不算便利,陈母本意是准备在一中附近再租套房子让陈青住,被陈青坚持着搬进了寝室里。 这会儿坐在桌子上给母亲打完电话,陈青吸溜着拉面蓦地又想起在日料店里的那幕。 少年眼微抬,目光未在她脸上落下一眼,只在她和秦鸢说话的时候,隐隐有看秦鸢的余光落在自己脸上,但也只是短暂的几秒。 仓促到像是陈青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 第38页 不禁又想到何桃之前说的话—— “秦鸢能转来十九班也是段正衍给她补的课。”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秦鸢今天这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往日最喜欢吃的芝士焗虾都只吃了两只,剩下的全进了大胃王周肆的肚子里。 这会儿几人从日料店里出来往教室的方向走,周肆和兼语在前方絮絮叨叨,段正衍的影子挨着她:“有心事?” 秦鸢咬着软质塑料的吸管,脚下的动作停下来,抬头:“你觉得刚才那个女生好看吗?” 这话其实有些唐突,秦鸢问完之后心里就开始打鼓,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也是收不回来的。 索性就硬着头皮在原地等他的答案。 谁知段正衍闻言挑了下眉:“哪个?” 秦鸢一噎,强调:“就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马尾扎的很高的。” “哦,她就是新来的转校生?” “嗯。”秦鸢颦眉,睨他一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男生闻言神色认真,也同样看向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秦鸢:“什么?” “我和她谁好看一点?”段正衍认真地说。 第23章 醋 秦鸢石化三秒:“……啊?” 段正衍盯着她眼睛,须臾,表情沉下来一点:“不说算了。” 随即转身往校门口迈,秦鸢忙从后方拉住他的衣摆:“欸,小段老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段正衍说着推开她的手腕:“你不是觉得她比我好看吗?那我带你进去找她,以后让她陪你吃饭。”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鸢闻言苦笑不得,先前心头那点密密麻麻的酸涩转瞬被不知名的愉悦填满,轻轻勾了下他的指尖:“我没有这么觉得。” 话落被人盯住眼睛,段正衍看了她许久,才落下一句:“你最好是。” 清隽的语调飘散在风中,落在耳边似乎都还夹杂着那丝难以名状的委屈,是秦鸢以前从没见过的样子。 属于段正衍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幼稚。 唇角突然勾了勾,秦鸢晃着他的衣领哄他:“小段老师,在我心里,你最好看了。” 话落便见男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半晌,他清着嗓子咳了一声,虽然不愿承认,但内心真的被秦鸢这句话给取悦到了。同时后知后觉地别开眼看向旁边,一向高冷端持的人禁不住红了脸。 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但段正衍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秦鸢不想跟自己一起了。 所以一时才有些口不择言。 现在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和女孩子比谁更好看,段正衍差点没忍住咬了舌头。 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他脸呢? 而显然秦鸢不想给段正衍这个逃避的机会,还一直在他耳边重复:“段正衍你最好看了!” 禁不住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下午上课的时候,秦鸢走进教室,发现旁边的座位空了。 楚曦没来。 这会儿教室里的人陆续坐满,十九班不比其他班,空旷的教室里统共就只摆了四十张桌子,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能一目了然,发现底下同学的异象。 秦鸢想着从桌洞里掏出手机给楚曦发了条信息。 对方没回。 黑板顶上挂着的钟显示出距离上课时间不足五分钟。 秦鸢眉心颦了颦,弯下身子给楚曦打电话,那边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却隐约只能听到一些断续的嘈杂声响,偶然还夹杂着机器滴答的声音。 像医院里维持生命所需的某种仪器才能发出的声音。 淡淡的,有些刺耳,还透着压抑,无端从这嘈杂的背景音中生出一丝诡异的安静。 透过微弱的电流,秦鸢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揪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走进教室的杨玲便打破了这一切,女人在台上拍了拍黑板:“手上的动作先停一下,说两个事情。” 随即又对着教室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看了一眼:“蒋格,你拿笔记一下。” 男生抬手拨开了笔帽。 杨玲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先说一下开学典礼上的优秀学生表彰,前十名的同学都有名额,但是没得到奖励的同学也不要气馁,以后还有机会。” “然后就是四月份的时候有个学科竞赛,感兴趣的同学在姚雪那里报一下名,具体的细节班长等会儿过来拿一下宣处册。” …… 结束,蒋格跟着杨玲去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叠小册子,应该就是杨玲刚才提到的宣传手册。 传下来的时候秦鸢还在背历史大事件年表,陈青将那一张薄薄的小册子递给她,顺便问道:“秦鸢,这个竞赛你会参加吗?” 秦鸢摇摇头:“应该不会。” “这样啊。”陈青说着抿了抿唇,“本来还想着你参加的话我们还能做个伴。” “为什么这么觉得?” 陈青:“什么?” 秦鸢:“觉得我会参加?” “因为杨老师说你是转科过来的,那应该是很喜欢文综科目吧,而且我看排名表,你成绩也挺不错的。” -- 第39页 “还有就是你知道的,学科竞赛可以加分。”陈青一五一十道。 秦鸢也就事论事地回答:“你分析地很对,但我可能还是不会参加。” “为什么?”陈青感到有些疑惑。 秦鸢笑笑,露出明媚的两颗虎牙:“因为要准备其他事情。” 寒假的时候母亲严妍找秦鸢谈过一次话,她上部杀青的电影主角是从西临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演技精湛,各方面的可塑性都很强。 最关键的是这位主演还是严妍的忠实粉丝,可以说算从小看她拍的戏长大的,这让严妍不禁想到秦鸢。 圈内表面繁华下难免催生许多让人悦耳的漂亮话,但其中真假自是心知肚明,彼此间都乐意遮掩,倒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小秦鸢是真的实打实看过自己拍的每一部剧。 秦鸢更大一点的时候,严妍在剧本打磨上的一些问题都会和女儿讨论,小姑娘总是能从别样的角度给出她惊艳的灵感。 这也让严妍不禁生出了两分心思,给秦鸢抛了个引导的方向。 好在令人欣喜的是,秦鸢的表现也没有让严妍失望,中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就跟着严妍进组,作为特助进到编剧制作团。 如今和西影的学生合作,两人谈话倒是提醒了严妍一件事,西临电影学院一年一度的校考又要来了。 而秦鸢今年也高二了。 想到这点,母女俩交谈过后,秦鸢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前世她毕业于北都大学中文系,虽然说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但中文系在北都大学却并不算王牌,对某些省份的招生还算是文理兼收。 在学术界的地位自然毋庸置疑,但对于编剧这种专业性要求较高的职业,西临电影学院和全国几所其他的影视类综合院校自然要更胜一筹。 隔行如隔山。 所以前世秦鸢虽然毕业于百年名校,但在圈内也走过一段弯路。 因为当时不想一直囿于家人的保护,秦鸢选择自己闯荡,严妍对此自然再支持不过。 所以最初的那两年,秦鸢可谓是将自己揉碎了在那个圈子里滚了一遍,哪怕是在最委屈的时候,也没有将秦氏大小姐的身份公之于众…… 重来一次,虽然和段正衍之间的关系暂时平和,但随着原本该出现的人依次出现在眼前,想着成为自己前桌的陈青。 秦鸢下意识颦了下眉,潜意识地认为有些事情的发展,可能是无法改变的。 纵然许多东西的细枝末节都已改头换面,但那可能也只是很少的一小部分。秦鸢想到这里思绪不禁又往后顺推,那如果真是这样,纵然段正衍现在对陈青没有关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是会喜欢上陈青? 那自己是否一如从前般在撞破他们的关系时沦为车下魂。 秦鸢想到这里心上重重一跳,不管怎样,这样的结果是她无法接受的。 因为她也不确定,前世车祸后的自己,到底怎么样了? 是死了吗? 这样的结果,无疑不是她想要的。 秦鸢承认自己现在可能有些过于敏感,甚至很多东西可能都开始胡乱猜测,但她不能否认,在看到陈青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刻。 自己的心是真的慌了一下。 她那天问出段正衍那个问题时,心底的紧张也是清晰的。 不管结果如何,这一次,她不想再经历了。 在秦鸢确定要考西临电影学院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以后,严妍就专门安排了一位西临电影学院毕业的老师给秦鸢补课,也和杨玲打过电话沟通。 在确定秦鸢要参加艺考的那天,她从办公室出来,姚雪趴在她的桌子上一脸惊讶:“秦鸢,你真的要去参加艺考吗?你成绩这么好……” “已经决定了。”秦鸢闻言勾勾唇:“毕竟是我喜欢的事情。” “这样啊。”姚雪闻言撇撇嘴,“就是可惜以后转过来后面都没有人了。” 姚雪这话说的很实。 秦鸢闻言又向旁边的位置看去一眼,自从那天和楚曦打电话听到那边冰冷的机械声后,秦鸢就很久没有再见过楚曦了。 楚曦也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了。 给她发消息也没收到回复,电话也是停机状态,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这让秦鸢不禁颦了眉心,将桌洞里的最后一本书拿出来,里面隐约夹杂着的一颗纸星掉了出来。 秦鸢盯着那一颗被书页压得有些扁平的星星,眉梢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两下,因为那星星最中心的部位被人标了个记号。 一个立体的‘鸢’。 让秦鸢不禁有些恍惚,这是她前世折地最多的纸星,在那段兵荒马乱的暗恋日子里,每一颗都是秦鸢心里的一盏灯。 现在这颗灯又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秦鸢动作放的缓慢,呼吸变得很轻,一点一点将星星解开。 露出里面最原本的面貌来—— 是一张写有作业签名的草稿纸,最尾端的角落附着它主人的名字。 楚曦。 秦鸢瞳孔一滞。 陈青转身过来看到的就是秦鸢怔在原地的动作,不由疑惑,轻轻在旁边叫了她名字:“秦鸢?” 后者回神,不料第一句问陈青的话就是:“你和楚曦是什么关系?” 第24章 苦守 -- 第40页 秦鸢站在西临市立第三医院的门口,眼神放地很直。 半晌,她又低下头确认了一遍写在草稿纸上的地址,住院部8楼的呼吸内科,走廊最末尾的那间病房里躺着楚曦的母亲。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从陈青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秦鸢的脑袋都空了一下。 纵然在此之前她已经设想过数种陈青和楚曦可能的关系,但真当得知她们是表姐妹的关系时,秦鸢的感触却是有些复杂。 楚曦是陈青的表姐? 可她以前怎不知道?甚至于印象里连楚曦这个人都没有,所以关于她的记忆都是秦鸢在转入十九班后才有的。 怎么突然就和陈青扯上了关系,秦鸢想到这里有些茫然,但同时也不排除逻辑的合理性,毕竟前世,她和陈青的交集也相知甚少。 正面打招呼的次数可能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很多时候,对于陈青的了解,好像还是从旁人口中获得的。 那这样看来自己了解的还是过于片面了。 究竟还有多少会是自己不知道的事? 秦鸢想着暂且摇头止了思绪,当下最重要的是去打探一下楚曦的情况。 秦鸢迈步走了进去,按照楼层索引去到住院部八楼,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门口站定,透过那扇细小的透明玻璃条,看到了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的女生。 细碎的长发有些散落在肩头,侧面的身影看上去略显单薄,但好在并不消瘦。 给人的感觉不算憔悴。 秦鸢抬手敲了下门。 楚曦闻言略一抬头,给楚母剪指甲的动作暂停,与门外突然出现的秦鸢对上视线。 一时间生出两分错愕,但很快被女生压抑下去,反应过来站起了身,楚母也跟着看了过来,淡声问了句:“曦曦,这是……” “阿姨你好,我是楚曦的同桌。”秦鸢见状几步走了过来拉住楚曦的胳膊:“过来给她送一下周末小测的试卷,顺道来看看您。” “哦,那真是麻烦了。”楚母闻言就要起身,楚曦从侧方给她升起病房,扶着陈月华坐了起来,又听她说:“曦曦,去给你同学倒杯水。” “嗯。”楚曦点点头,起身从秦鸢身边经过,顺便点了下她的肩:“你坐陪护椅那里,上面软一点。” “不用。”秦鸢摇摇头,“我坐这里挺好的。” 楚曦闻言没再强求,走到柜子边去倒水。 秦鸢陪楚母说了会话,期间顾念到陈月华的身体,没过一会儿就和楚曦走了出去,让陈月华休息。 出来的时候秦鸢回忆了下刚才的病房,十几平米的小空间里,置有两张床。 但好在旁边的床位空缺着,空间因此并不逼仄,且明净的窗户外还依稀能看见窗外盛开的玉兰花。 环境还算不错。 两人带上病房门之后走到中央天台。 江边温柔的晚风吹过来,秦鸢倚着栏杆,听见楚曦问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话落还不待秦鸢开口,楚曦便又悠悠地自己答了:“陈青告诉你的?” 秦鸢失笑:“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楚曦:“她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秦鸢对着个‘还’字微一挑眉,倒也没再在这上面做出回应,只敛了下眸移开话题:“不说她了,说你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回哪儿?”女生闻言捋过一抹头发别在耳后:“你是说学校?” “嗯。”秦鸢点点头:“旷课快半个月了,就一直瞒着。” 也是之前去办公室递交艺考生资料,无意间听到杨玲与科任历史老师的对话。 十九班的历史老师对教学极其负责,秉承着绝不放弃每一名学生的教育宗旨,每次上课之前不禁要详细清点人数,就连作业的批语也会细细点清并注解长篇的批注。 便是这样一位认真负责的老师在清点了几次,不见楚曦的人影后杀到了杨玲办公室来问清原委,一番沟通下来,杨玲也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太多的内情。 只言简意赅说了楚曦的母亲生病住院,家里没有多余的亲人照顾。 其他的杨玲没有多提。 秦鸢当时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古怪,现在结合方才在病房里的所见,楚月华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她还不知道楚曦为了照顾她旷了学校的课。 那楚曦自然不可能24小时守在陈月华身边,所以那些离开医院的日子,楚曦去哪儿了呢? “为什么不回去?”秦鸢没忍住问道。 话落便见女生淡淡勾了下唇,楚曦从兜里掏了根苹果味的棒棒糖叼进嘴里,看她:“真想知道?” 秦鸢点点头。 八点一过,住院部整栋楼的灯一层一层亮了起来,秦鸢和楚曦并肩走出了医院的等候大厅。 推开玻璃门,霎时间被迎面的冷风吹了清醒,秦鸢走在楚曦后面,见女生立在风口,略停顿,转身,抬手将秦鸢脖子上的毛衣领子围紧了些。 指尖碰上来时有种柔软的触感,无端让秦鸢滞了一滞,还是门外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神:“走啊,愣着干嘛?” 秦鸢随即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两人在路边顺手拦了辆车,楚曦关上车门后给司机报了个地名,庆和街。 秦鸢一时想不起来西临还有这么个地方,直到车子在一处略破旧的卷帘门前停下来的时候,她才隐约记起,这地方在她毕业不久会改建成了复古网红街。 -- 第41页 当然,那都是几年后的事儿了。 现下,它不过是条平平无奇的巷子罢了。 楚曦付完车钱以后领着秦鸢拐进了街巷,不算宽敞的马路两边密密麻麻开了许多店铺,但现在都清一色地落着锁,卷帘门也如出一辙泛着灰。 直到楚曦领着她在一处干净的卷帘门前停下。 伸手拿了钥匙开锁,一道四边形的防护铁门之后,是一道塑料门帘,搭在一旁印有“楚记包子铺的牌匾上”。 目光微微凝滞两秒,在这两秒的间隙里,楚曦已经轻车熟路走了进去。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噜喝完,又腾出一条凳子让她进来坐。 秦鸢走进室内,抬眼打量一圈,几张普通的原木桌椅整齐地贴着墙面摆着,直接将不算宽阔的店面填满,空出来的地方做了点餐台和蒸格,堪堪与桌面留下半米来宽的过道。 但因为这会儿夜深,倒是难得显出几分空旷。 “这是阿姨开的?”秦鸢问。 楚曦点头,动作间熟练地系好椅子上搭着的围裙,将冰柜里的黄豆拿出来清洗干净,加水煮好,分瓶装好冷冻。 做好这一切,秦鸢又见她熟练撕开了一袋面粉…… 有些呆滞地在旁边愣了愣,半晌,秦鸢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双一次性手套,想去帮忙的时候被楚曦笑着赶到了一边。 打趣让她别来捣蛋。 秦鸢想了想,觉得她这话说的在理,也就老实地待在一边看楚曦准备第二天一早要用到的原料。 大概一小时后,楚曦擦干净手。 从房子的另一边打开铁门,带着秦鸢上了楼。楼上是个简单的两居室,面积不大,但胜在收拾的干净,东西也整洁。 秦鸢在沙发上坐下来,听楚曦靠在沙发边叹了声气,喘息的胸腔起伏着,半晌,看了看她:“现在知道答案了?” 这说的是之前在医院天台秦鸢问过的那个问题。 随即抿抿唇,秦鸢手里捏了个花样,对楚曦比了个手势。 八分。 她了解的。 “愿意详细讲讲吗?” 闻言微默,良久,楚曦从兜里掏了颗糖,递给她一根后便开始讲:“我妈开这个包子店快十年了,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了什么?”秦鸢配合着问她。 楚曦唇边荡开一抹苦涩的笑:“为了我爸,他在我九岁时失踪了,我妈就是为了等他回来,才一直开着这家店。” “怎么劝都不听,明知这周围没什么生意可做,偶尔还有来找麻烦惹事的混混,但她除了停电,没一天让这里关过门……” 说到这里楚曦的脑袋埋了下去,许久,才微侧了只眼睛出来盯向窗外,语气比之方才放的更轻。 几乎让秦鸢有些听不见:“就为了让我爸回来还能找到家。” “是不是很好笑。”她说完又转了过来,但眼角已经淌着无声的湿意:“等一个消失十年的人回家。” “没有。”秦鸢语气低沉想去握她的手,临到触碰前又被楚曦直起了身,女生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而后用一种调整过后的冷静叹了声气。 “不说这个了,聊聊陈青吧。” “说说,第一次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秦鸢也配合着转开话题,撕开之前楚曦放在茶几上的真知棒,无所谓地在嘴里抿抿。 “早就猜到了。” 楚曦笑笑:“那还挺厉害。” 秦鸢:“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 “之前在转学论坛里有人提到过她是烈士子女,既然这样……”秦鸢酝酿着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为什么你对她……这么冷淡?” 第25章 对啊 “你觉得我不喜欢她?”楚曦问。 这不明摆着的事?秦鸢心想,但真正表现出来只在嘴里婉转成一个‘嗯’。 “……” “其实也还好。”楚曦淡淡喝了口水,语气有些自嘲:“就是有些嫉妒她。” 秦鸢:“嫉妒?” 实不相瞒,这还是秦鸢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人能这般坦诚地说出这样的词。 闻言一愣,楚曦瞧见她这反应,勾了勾唇:“其实我和她经历差不多,我爸九岁的时候丢了,她爸,也就是我舅舅,四年前守边的时候救人,遇见雪崩了。” “还是不一样。”楚曦话间面色沉静两分:“她爸救人那年这事报道挺多,后来上头给评了烈士宣扬。” 她说着又缓缓:“这事最开始发生的半年,陈青无法接受,每天哭的厉害也吃不下饭,她妈妈就从北都过来找我们,商量以后把我带去了北都,求我妈让我过去安抚陈青。” “那年我十三岁,距我爸消失已经过了四年了,情绪早没波动了,就给她讲了我爸,想带着陈青一同走出来。”叙述到这里又停了一段时间。 楚曦默了很久才继续出声。 秦鸢没忍住打断她,拍着楚曦的背试图让她停下来:“你没必要……” “没关系的。”楚曦闻言视线淡淡地落在她脸上:“你听我讲完好不好。” “很久没跟人这么聊过了。” 闻言眼眸暗了暗,秦鸢的声色低了低,传在空荡的客厅里:“好,你讲。” -- 第42页 “我听。” 话音落下后,空气久久的寂静。 良久,楚曦才捡起之前的话头:“我在北都陪陈青的那段日子开解了她的心结,她开始主动配合去治疗厌食症,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一切看着都好像开始向好。” “但我没想到……”楚曦声音断续:“我没想到好的发展从来不在我身上。” “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她问完后开始自言自语:“等陈青情况好转以后,有电视台联系到她要做专访,因为作为烈士子女同时还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很能吸引话题。她们当时专访的时候我也在,有两个关于辅助陈青调整心态的问题要回答。” “当时舅妈就在旁边给我们切水果,你能猜到吗?那天的采访其实结束的很快,但收尾的时候舅妈突然走了过来,记者也突然把话筒转向了我。” “她问我,据悉楚曦同学的父亲也多年不知所踪,面对所有生活压力都加在母亲身上这件事,想对镜头说些什么?如果我父亲还能看到的话?” 那一刻年仅13的楚曦面对这样的问话,脑子里首先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这个脱离采访稿的问题是怎么问出来的?也不知道当时那个记者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所以她当时沉默了,记者随即也停止了采访,接过舅妈递来的水果自然转移了话题,完全没被刚才的问题困扰。只剩下13岁的楚曦看着一群虚与委蛇的大人脸上带着和煦的伪装,若无其事将欢乐平和推演到极致。 像过年一样热闹。 实则却是比年节窗外飘落的雪花还要冷。 毕竟,卖火柴的小女孩不就是死在最温暖和煦的圣诞夜里的吗? 那年的楚曦可能也差不多,突如其来的问题熄灭了她宁静的火柴盒。 将一个孩子茫然的灵魂击碎在了那个溃败的黑夜。 事情在采访结束以后,隐隐变得脱离预期,人总是喜欢将同类相似的事物拿来比较,这个道理最浅显的体现在于货比三家。而对当时的楚曦来说,更直接的则是,走在北都巷子里的无边角落都还能从路过的人口中听到那些压制不住的闲言碎语—— “这就是陈家那个二丫头家的姑娘。” “哪个二丫头?” “就陈月华啊,陈老爷子的小女儿,当初不听家里安排非要嫁给一个姓楚的外地人,大老远的跑去西临,结果结婚没几年男人就丢了,对外说是失踪,我看啊,八成是外面有了情儿跟着跑了……” “啊,真的假的,还有这回事……” …… 也是那个时候,巷子里的长舌妇让楚曦清楚了一句话—— 软舌无骨,却可杀人。 她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明明眉宇间都是一丝英气,虽然是个常年在外省跑货的货车司机,却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贪嘴的麦芽糖,书柜里也收拾地整齐,是个从小就教导她要成为对国家有奉献之人的父亲。 要楚曦给自己短暂的一生找寻出值得坚守的信仰。 所以纵然那时还年岁尚小的楚曦并不能理解‘信仰’是什么东西,但她却是能感受到那些骨子里就被父亲潜移默化的坚定。 她知道的,父亲,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楚曦从小到大视为榜样的存在,从来都不是她们说的那般不堪,也并不需要为了衬托陈青的父亲就被人诋毁。 她们没有那样的权利。 也没有资格那样说。 奈何当时的楚曦只有十三岁,被锋利的寒言刺激地竖起了保护的壳,只想迫不及待的逃离。逃离那些让她难过的话,以至于匆忙到忘了解释。但其实就算解释了,也只会是徒劳,因为楚曦自己也不知道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从那以后,楚曦花了很长的时间自己走出来,她没有把北都发生的那些事情告诉陈月华,但她与陈青的关系……就此冰化。 纵然知道当时都年幼的她们无法指引话题的走向,但关于楚曦父亲失踪的事情,对于此前毫不知情的记者来说,不可能会凭空知道。 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花费精力来调查她。 唯一能透露给记者这个信息的,大概就是……她的舅妈了。 所以自那以后楚曦再也没和陈青联系过,即便逢年过节他们还是会有联系,但随着一些杂言碎语传入陈月华的耳中。 心照不宣的尴尬蔓延开后,陈月华也主动和她们断了联系,没再回过北都。 本来她嫁给楚父以后,也没再回去过,这次好容易建的联系也是因为哥哥的牺牲,陈月华小时候哥哥对她很好。 但现在,两家算彻底断了联系了。 …… 叙述到这里,故事也算到了尾声。 良久,楚曦的声音停了下来。 女生的脑袋向后偏,秦鸢适时走过去给她递了个肩膀,空气一直很安静,相触的体温却一点点蔓延出温暖融化了心底的浮冰。 楚曦的脑袋,浅浅地,在秦鸢的肩上蹭了蹭。 四月末尾的时候,高中阶段的整体过程即将收尾,秦鸢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在学校上了整周的课,想趁暑假来临前把文化课结束。 现下秦鸢整理着五一要做的文综试卷,姚雪突然转过头来问她:“秦鸢,你五一长假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 第43页 秦鸢闻言略作思索,正要回复,兼语突然从窗外冒出个脑袋:“鸢鸢你怎么还在收拾啊,周肆定的包厢都在过来催了!” 这话说完姚雪讪讪抿了下唇:“啊,秦鸢你有安排了啊,那我五一不会又是一个人吧……” 气氛正僵持着,突然被一道声音打破:“我可以陪你。” 说话的人是陈青。 “学科竞赛在五一之后就开始初赛了,我们可以约在图书馆冲刺一下。” 听到这话姚雪倒也不恼,毕竟骨子里还是被杨玲驯养的十九班学生,对于假期约在图书馆过这件事,姚雪觉得还是比自己一个人宅在家好。 于是两个女生就这样快快乐乐地约好了。 “……”兼语眨眨眼:“她们学霸就是这样度假的吗?” 秦鸢笑笑:“也许吧。” 说完便勾起书包迈出门槛,冲兼语挑了下眉梢:“走吧,去1688。” ‘1688’是西临新开的一家ktv,装修在其他几家中都显得更为前卫,有点烟火迷离的味儿,但好在里面的味道不算难闻。 空气中飘着的是一股海盐的味道。 周肆定的是一个夏日海洋主题包厢,美其名曰迎接西临即将到来的炎热夏天,众人对周少爷的情怀不敢多言,全然拱手抱拳相配。 这会儿两人推开包厢门进去,听筒里正传出一首熟悉的《稻香》。 男生清隽的嗓音在包厢中回荡—— 笑一个吧功成名就不是目的/ 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 童年的纸飞机现在终于飞回我手里/ …… 段正衍嗓音缱绻,让秦鸢顷刻间从脚底生出某种错觉,仿佛自己此刻已经被他带进了某个夏天。 这些天来被一些阴霾覆盖住的眼睛,好像终于在此刻亮了一点。 对啊。 还有夏天啊。 她怎么忘了呢? 第26章 就是突然想知道 包厢里气味浅淡,像隐隐的森林倒影投在人身上,段正衍握着话筒立在角落的高脚凳上,优越的长腿随意地耷拉着,透出两分懒散的意味。 他的声音也低沉。 却又浅浅地充满希望。 像拨开遮蔽烈日的乌云,散出了几分天光。 大理石的茶几面上放着一堆漂亮的玻璃杯,里面盛着泛起绵密气泡的夏日雪碧和甜香柠檬片,桌前没有人,秦鸢和兼语往前走近两步,被突然从底下钻出来的周肆吓了一跳。 “你蹲在下面干嘛呢?”兼语拍着胸口问道。 “我那不是在拆烧烤的外卖吗。”周肆说着语气随意:“吓着了?” 兼语嗤了一声。 秦鸢只勾勾唇角坐到了沙发上,柔软的垫子向下塌陷的同时询问:“你们今天干什么呢?” 怎么还定啤酒和炸串了?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同时,周肆默契地和兼语对视一眼,后者迅速地按灭了包间里的灯。 一时间只剩下明亮的电视屏幕发出浅淡的白光。 照在秦鸢略显茫然的脸上。 稻香的歌词还在滚动,周遭的黑暗静谧无声,渐渐地却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亮了起来,秦鸢略显迟缓地抬头,看见光线昏暗的顶灯旁边挂着一架旋转的纸飞机。 缓缓地随着拉长的引线落在她手里,上面载着一块立牌勋章。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对秦鸢比了个‘生日快乐。’ 也是这时秦鸢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2016年4月30日。 自己十七岁的生日。 想到这里,秦鸢喉间哽了哽,看向他们:“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哦。”周肆闻言从方才别出心裁的浪漫中回过神,大大咧咧地把工作分工介绍出来:“主意是衍哥想的,说看你这段时间又是片场又是去医院找你那个同学,还要回来上课怪辛苦的,忙地晕头转向,保不齐就把自己的生日也给忘了……” “可不。”兼语闻言也接过了话头:“鸢鸢你最近真是太忙了,我之前还觉得他俩夸张了,哪会有人把自己生日忙忘的。” “指不定三十号那天就直接露馅了。”随即又抿抿唇:“我刚才还在担心把你带过来的路上露馅了,但看到鸢鸢你现在的反应……嘿嘿。” 眼眶微涩,秦鸢沉默半晌,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一略过,最后定格在从高脚凳上下来的男生身上。 停顿片刻,秦鸢认真说了一句:“谢谢。” 段正衍笑笑,抬手摸了下她脑袋:“切蛋糕吧。” 从KTV出来的时候,十一点刚过,周肆和兼语有些兴奋,两人拼着酒怼了半天,最后兼语晃晃悠悠被他们塞进了王叔的后车座。 临走前男人不放心地看了她和段正衍一眼,问道:“小姐真的不需要……” “不用了。”秦鸢摇摇头:“王叔你先送他们回去吧,我还想在外面待会儿。” 段正衍也跟着配合:“叔叔放心,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男人听完终于发动了车子。 见车影渐渐汇入了车流,消失成一个渐散的模糊点影,旁边的人才开口问她:“想去哪里?” “沿江路?”秦鸢说着唇角弯了弯:“想去那儿吹吹风。” “好。”段正衍也笑。 两人去了沿江路,一路上江面的晚风波光粼粼地吹拂江面,将不远处的琉璃灯火衬地漂亮又缱绻。 -- 第44页 秦鸢将步子停下,看向城市那边的市立第三医院。没头没尾地丢出一句:“小段老师,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段正衍:“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知道。”秦鸢抬眼看他,漂亮的眸子微光轻闪:“你的答案是什么?” 男生笑笑:“想听?” 秦鸢点点头,又听他开口:“我所理解的活着的意义,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并能为此养活自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并能让对方快乐。”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秦鸢一时间有些怔愣。 半晌才懵懵地问他:“你喜欢的事是什么?” “学医,治病救人,减少苦难的发生。” “昂,听起来好高尚的。” “也不是。”男生笑笑:“只是喜欢。” “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秦鸢抿抿唇,附着栏杆压了压下巴:“我想做一名编剧,写出我喜欢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拍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些可爱的故事。” 段正衍:“听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是吧?”秦鸢笑笑:“我也这么觉得。” 话落余光又瞥见了市立第三医院在江面中的倒影,秦鸢的情绪淡下一点:“但其实很多人都不能去做他们喜欢的事情。” “可以的。” 闻言微一诧异,秦鸢抬起头,似乎没想到他能说的那么笃定。 正想问什么,便又听那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隔着飘逸的晚风吹过自己耳朵,“很多时候,快乐都源于浅薄,我们不需要昏轰轰烈烈地活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很多人的梦想。” 这些话对当时的秦鸢来说,有些幽深,纵然她灵魂已经二十八了,但总感觉思想的深度还没有眼前未成年的段正衍高。 少年的思想如一汪深潭,让人琢磨不透。 直到多年以后,秦鸢才明白,段正衍当时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可她眼下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两人将话题引向别处。 西临的夏天来的很快,七月中旬的时候一中陆续放了暑假。 秦鸢看见对面那栋空荡荡的教学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上一届的高三已经离开,而她们,即将成为这所学校年级最大的学生。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一中有惯例一个月的补课。 而此时秦鸢已经给杨玲打好了请假条,从明天开始她要跟严妍进组学习。 拍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她以特聘助理的形式进组,是一部寄予厚望的冲奖片,严妍认为她跟着里面的编剧老师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西临大饭店的包厢里,秦衍在那里见到了《焰火》的总编剧。 车琴。 对方同时还是西临大学中文系的老师,拿过两次最佳编剧奖,在圈内地位很高。 车琴今年六十三岁,按这个年纪最适合的事大概就是退休了,本来早两年车琴也的确表露有隐退的想法,但这次关于和平和战争的题材,严妍为此三顾茅庐于车琴。 对方最后决定接下这个本子,不只是被严妍的执着打动,更是对这类故事感沉重的题材心生向往。 所以秦鸢第一次得知自己的编剧老师是车琴时不免有些意外和惊喜。 不可否认,前世秦鸢在入圈以后很多撰写手法上受到了车琴风格的影响,秦鸢在大学时第一部筹拍的微电影题材就是受到了《焰火》的启发。 如今能深入了解它拍摄的过程,自然是喜不自胜。 除此以外,严妍要拉她进组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次拍摄的地点就在西临,靠近市立第三医院后山的地方,有一块影视拍摄基地。 由此,秦鸢每天跟组的休息时间还能抽空去医院找找楚曦,但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会遇见段正衍。 那天是剧组照常收工,道具组的工作人员过来和秦鸢一起扒盒饭,边吃边告诉她后续的场地安排。 “后面几天的戏,副导带人和训练基地的人沟通过了,我们到时候去那儿拍,听说还能看见训练部队的体训日常,还能饱饱眼福。” 闻言动作微顿,秦鸢扒拉了一口米饭进嘴里:“是在南边厂那里的训练基地吗?”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段正衍每个季度都有大半的时间在那里训练体能。 照时间推算,这几天好像…… 秦鸢想着也不太确定,毕竟她也没有国防班的时间日程,随即抿抿唇将这事暂时往脑子后面一抛,忘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剧组启程赶往训练基地,秦鸢从房车里下来,蹲在一个小板凳上小口啃包子看剧本正起劲,突然有人从后方叫了她一声—— “秦鸢?” 秦鸢转头。 周肆我去一声,拍拍她的肩:“妹妹真是你啊,妍姨呢?” “前面讲戏呢。”秦鸢向前抬抬下巴,周肆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到了正在和人讲戏的严妍。 脑袋晃了晃:“你们是真挺忙啊。” “还行吧。”秦鸢又咬了一口包子:“你们呢,不训练吗?” “快了。”周肆说着擦了把额心的汗:“刚打完军体拳,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该去拉练了。” “这样啊。”秦鸢说着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那段正衍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哦,你说衍哥啊,他今天肚子有些不舒服,在寝室休息呢。” -- 第45页 “你找他是有什么事?” 秦鸢:“没事,就问问。” 话虽是这样说,秦鸢难免因为周肆那句‘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寝室休息’搞的有些心绪不宁。 好在上午的戏份不多,秦鸢跟着应付了过去,眉心却跳着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听见前方的议论声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所理解的活着的意义,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并能为此养活自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并能让对方快乐。”——话源网络文案,觉得还挺有意义的。 另,快乐源于浅薄——不知道怎么说,标一下吧,道理不是尾陈讲的。 第27章 很厉害啊 道具组助理走到秦鸢旁边,照例带来最新鲜的八卦,拐拐她的胳膊:“欸,小鸢,你听说了吗?隔壁训练基地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秦鸢茫然,问,同时心地升起两分莫名的不安。 然后便又听助理说:“好像是一中国防班有个学生晕倒了。” 秦鸢:“晕倒?” “嗯。”助理点点头:“我听他们说这个训练基地可恐怖了,不仅训练强度大,而且平时供给的食物还不怎么多……好像是为最特殊的情况设置的严苛训练,撑不住的人蛮多的,更何况是帮学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送到这儿来训……” 两人正说着话,秦鸢便听见有人在后面火急火燎叫了她一声,转身一看见是周肆。 秦鸢略显诧异地掀了下眼皮:“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认识啊?”助理说着视线在她和周肆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秦鸢简明扼要地解释:“发小。” “哦,那行,你们聊吧,我先去那边看看。”助理闻言也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现场,将空间腾出来。 见没有多余的人在场,周肆终于按捺不住表明自己过来的意图,对着秦鸢就是一句:“妹妹,你现在可不可以去趟医院?” 秦鸢赶到市立第三医院的时候,男生阖着眼皮躺在病床上,微抿的唇峰上颜色浅淡,脸色看着也比平时要苍白。 此刻正呼吸轻浅地陷入沉睡,秦鸢小心推开房门在段正衍病床边坐下,看着点点细密的吊瓶在缓缓往下滴水。 难得见他也有这样脆弱的样子。 国防班最近确实训练的比较严苛。 一是随着文化科目陆续结课,许海生想趁着这段时间把体能拉完然后回去应对下学期九月的选拔初试,二也是想让他们更快地投入文化课的复习。 于是乎上来就整了个如此恐怖的魔鬼集训,对身体素质有着极严苛的要求,本来秦鸢还没觉得有什么,她对段正衍的身体素质了解地也算入木三分。 问题出就出在食物供给上,周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阐明了原委。 周肆体格健硕,看着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吃饭恨不得按斤计,对于基地提供的那点食物自然常常饿地肚子难受。段正衍看不下去,每次都把饭分了一半给他,补给不足加超负荷训练,能撑到现在才进医院。 秦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正衍这个傻子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吗? 秦鸢看着此刻躺在自己眼前无甚血色的脸,越想越气,偏偏又不能骂他什么。 就这么凶巴巴地盯着男生的侧颜,自我感觉都快盯出两个窟窿,那被盯的人才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秦鸢一瞬间将自己张牙舞爪的表情收了回去,但语气仍然算不上好,看着他略有些冷淡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正衍没有直接回答她,反是看了她片刻,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周肆让我来的。”秦鸢说着感觉心底的那股火又升了起来:“周肆都告诉我了,段正衍你是傻子吗?饭不够吃不会打报告?” 见段正衍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秦鸢没忍住轻轻移开了视线,边移动的同时边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分了? 但出口的话却仍旧没有退让:“你看着我做什么?你看着我也是这样说,你现在最应该反思的是自己到底错没错——” “错了。”正说着,男生突然开口打断她。 秦鸢被他这猝不及防乖巧的认错态度弄地一懵,随即不丢阵势地回了句:“知道错了就好,下次遇到这种事你们要记得动脑子。” “知道了。”又是乖乖点头。 秦鸢之前那点莫名的气愤消失殆尽,这会儿终于软了下声色:“那你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太晚了,外面不安全。”段正衍看着她说。 没想到他会担心这个,秦鸢把手机拿出来点了外卖,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我点两份粥,等会儿让他送上来。” 话虽是这样说,可实际情况却与预想中的有些差别。 市立医院的安保完善,自从出过几次医闹之后,外来人员进出就限制得比较多,外卖小哥一时上不来,最后秦鸢也不想让人难做,乘着电梯走了下去。 在门口拿完外卖回来,正要等电梯,匆匆看见从另一侧楼梯口跑出来的楚曦。 女生的声色有些慌张,几乎是跑着出了医院的大门。 秦鸢回到病房后,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楚曦当时冲出大门的场景,她脑子里有些乱,下意识告诉她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 第46页 可她抬眼又打量了一眼段正衍,男生手上的吊瓶刚取,医生也才过来嘱咐过要好好休息。 秦鸢于是走过去坐到他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嘴上掰扯出借口:“小段老师,你早点休息,王叔过来接我了,明天有空再过来看你。” “嗯。”段正衍点点头,看她:“路上注意安全。” “嗯。”秦鸢回应,脚步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病房。 本来准备阖眼的少年看见她略显慌张的步伐,眸色暗了一下。 秦鸢离开病房后先去了心胸外科楚曦母亲的楼层,在病房外看陈月华睡的很沉。 房间里也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异样,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陈月华旁边的那张病床一直是空着的。可能是巧合还是什么,反而很适合陈月华养病。 秦鸢没有多想,见陈月华这边没有问题,又乘电梯下到大厅,走出医院,在门外拦了一辆出租。 其实,她对段正衍撒了谎。 今天秦澈那边有应酬,人喝的不轻,王叔被叫过去接人了,而严妍今天去了南山那边的片场,她还以为秦鸢正待在剧组和场务助理一起。 原本秦鸢打算是等家里司机送完秦澈再来接她的,但一想到楚曦刚才离去的那阵匆忙的背影。 她太阳穴就跟着突突直跳。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所以也等不及打了个车在楚曦家前的巷子口驻脚。 秦鸢下车的时候,都隐约能听见巷子里传来的喧闹声。依稀有刺啦刺啦滑开门和东西碰到在地的声音,乒乒乓乓的,隔着老远都还能听见。 秦鸢没忍住颦了下眉,其实她刚才在过来的路上已经给楚曦打过电话,但对方没接。 思索片刻,秦鸢索性爬山巷子口的围墙,靠着栈头把巷子里的景儿看清了,只是没预料到视线里是一片片密压压的人头,红头龙蛇青虎黑豹,各色光着膀子的纹身亮着,将包子铺团团围住,一看便让人心里一咯噔。 秦鸢见状赶紧蹲在矮墙上打了电话报警,随即便蹲在原地踌躇了会儿,她猜测楚曦可能是遇见了什么事,看动静对方阵仗不小,她这样贸然过去肯定不行。 想着秦鸢又仔细看了眼时间,这附近最近的警局过来也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而刚刚才过去两分钟。 秦鸢等的心急如焚,一会儿看看巷子里,一会儿又去看表,终于在听到巷子尽头一声女生的惨叫时,瞳孔睁了一瞬。 顾不了太多随手从旁边环卫工人放推车的地方拿了个灭火器便冲了进去。 一直走到包子铺门口,才彻底明白在干什么。 十一二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头上的颜色五彩缤纷,比游乐园泡泡池花花碌碌的球还多彩,调色盘一样聚集在一起,胳膊上肌肉紧实。 其中一个胖子往那儿一站,胳膊快有秦鸢的小腿粗。 秦鸢看着这一群浑身冒着戾气的人,为首的那个脑袋后梳了个小辫,正招呼着人把楚曦的胳膊反剪在背后,脑袋摁在晃晃悠悠瘸了半条腿的凳子上,拍拍她的脸,留着血的虎口蹭上楚曦的鼻尖。 语气冷硬:“妈的小丫头片子嘴挺利啊,皮都给老子磕破了。” 随即又拍拍楚曦的脸,语气黏腻:“这么会咬,什么时候给你换个地方,让哥几个都爽一爽?” 男人话落还掐着楚曦的下巴,被她反抗着啐了一口,楚曦溢出血的牙在夜里发狠:“滚。” 惹得男人脸色一沉,正欲抬手就是一巴掌,突然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裹住眼睛,秦鸢拿着灭火器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狂扫。 在密密麻麻的白色团雾中有人被糊住了眼睛,秦鸢趁机走过去将地上的楚曦扶起来跑出包子铺,两人仓皇在巷子里跑了一阵。 楚曦面色发白,终于撑不住停了下来。 秦鸢看见她的胳膊上几处泛血,而且右手一直捂着肚子。 “他们打你了?”许是觉得太过愤怒,秦鸢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倒是楚曦闻言淡淡弯了下唇,看向她的眼睛,像是安抚:“没事,我也打他们了。” “你……” 两人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话,逐渐听到后面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秦鸢一个激灵在楚曦面前蹲了下来,露出纤细的后背。 对她比了个眼色:“快上来。” 楚曦略带几分犹疑,不等她再犹豫,秦鸢已经拉过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背了起来,随即迅速地朝前跑去。 一时之间,感受带她纤细身姿爆发出的潜力,背上的人虽然仍旧痛苦,这姿势颠簸,但楚曦愣了愣,却没忍住轻轻勾了下唇。 很厉害啊。 小朋友。 第28章 你挺嚣张啊 慌乱中,秦鸢带着楚曦躲进了一条堆满杂物的废旧巷子,借着光线昏暗的掩映,暂且放缓了呼吸。 良久,随着那群靠近的脚步逐渐远离,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秦鸢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过去了五分钟,再缓缓,她们就快等到警察了。 正想着方才远离的脚步声好像又响了起来,重新紧绷起秦鸢放松的神经,后背突然被人碰了碰,下意识就想尖叫,被来人利落地捂住嘴。 秦鸢转头,听见熟悉的声色落在自己耳畔:“别怕,是我。” 段正衍清隽的骨节覆在她温软的唇上,秦鸢怔了半秒,感受到被他半抱在怀中:“你怎么……” -- 第47页 话到一半被他指尖抵住:“等会儿再说,先跟我走。” 段正衍过来找秦鸢的同时顺便摸了一下地形,这会儿她们一直猫在这巷子里,那群人找不见人肯定又会回来,算不上安全。 想着一把将楚曦按在自己背上,又伸出一只胳膊递给秦鸢:“牵着。” 三人出了巷子。 跑到一半,拐过一个岔路口时楚曦突然闷哼了一声,段正衍停下脚步,秦鸢赶紧凑过去问她:“曦曦,肚子痛吗?” 女生痛苦地眉心颦成一团,艰难地‘嗯’了一声。 秦鸢忍不住皱了下眉:“不行,她肚子肯定受伤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说着不觉抿了下唇,这个地方打车不太容易,而且等车的间隙说不定又会被他们追上来。 “斜对面后街那儿有个诊所。”男生说着将楚曦放下来换了姿势,手肘从膝盖穿过,从前面将她抱了起来。 这姿势能减少对腹部的压迫。 之前不清楚她伤地这么严重。 段正衍本欲走复杂交错的小道绕开那群死缠烂打的混痞,但怀里的人逐渐意识不清,秦鸢跟在一旁面色焦急,绕小道的路比较偏。 最后心一横带着人穿了马路,到对面巷子里的那家诊所坐下,老中医给把了脉,走去后边开药,段正衍余光一瞥,看见马路上四处张望的一群人。 眸光一凝,走到大门边挡住她俩的身影,秦鸢也跟着往里收了收自己的衣角,肩膀枕着楚曦的脑袋,几人都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对面张望的人也显然注意到了对面巷子里唯一还在营业的诊所。 白炽的灯光下投射出他们浑浊的眼神。 段正衍微微侧了下眉眼,与领头的男人对视。 那男人便是之前将楚曦脑袋按在桌子上的人,距离隔的远,秦鸢看到他的下一秒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不要与这种人对视,会脏了眼睛。 两边的氛围都在僵持,良久,段正衍见男人略散漫的转过视线,转身往后走了两步,一口气还没缓下来。 那人突然又停住了步子。 抬手示意一众小弟簇拥着停下,片刻过后,带人转了方向,大步向诊所的方位走来。 段正衍垂眼快速打量了眼四周,目光定格在挂着盐水的吊瓶上。 距离在逐渐拉近。 秦鸢紧张地抿直了唇线,见段正衍手心捏住了盐水吊杆,小幅度向他的方向看去一眼:“干什么?” 段正衍回头安抚性地勾了下唇,走过来摸了下秦鸢的头,而后动作迅速地走出门外拉了闸门上锁,自己拿着吊杆立在门外。 领头的李建在他面前站定,眼神往后方飘来,与坐着的秦鸢对视一眼。 后者眼里有凉薄的冷淡。 李建毫不在意地扭了下脖子,谑了面前站着的男生一眼,兀自点了根烟,烟圈吞吐着带出味儿来:“小朋友,什么意思啊?屋里那个你女朋友?” “女不女朋友的。”段正衍说着也勾了下唇角,“需要和你报备吗?” 他的脾气一向温和,难得在今天这样的时刻显得有些嚣张。浑身上下阵势虽然淡薄,但隐隐的,却透着一股不好糊弄的狠劲。 领头的人闻言讪笑一声,拾起烟头就往段正衍的身上扔,被他侧身躲过,那人笑了一声,活动了下腕骨:“你挺嚣张啊。” “还好。”少年仍旧矗然不动,回答的语气也听着无波无澜。 男人面对这样的态度只觉被落了面子,一个闪身扑腾过来就是一脚,被段正衍侧着吊杆一挡击中腹部,霎时失去平衡,摔了一个踉跄。 李建意外于眼前少年迅速的反应,一个恼羞成怒向前挥手,招呼着一群人把段正衍围合起来。 秦鸢在屋内看的有些慌乱,凑到门边想去开门,隔着玻璃对上他的眼睛,段正衍安抚一般对她摇了摇头。 浅浅对她比了个口型—— ‘别怕。’ 秦鸢的动作停下,专注地看着窗外。 人多势众带来的压迫让段正衍此时犹如混进狼窝的可怜羊,但显然眼前这群环伺的饿狼并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七八个人向男生的方向冲过来,秦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他一个灵活闪了出去,手上的吊杆用的游刃有余。 像将军从未折戟过的兵器。 少年的动作流畅地像一尾鱼,段正衍尽量避免了与他们正面交锋,寡不敌众的场面里他大多时间都在防御。 一开始两边都没捞到什么好处。 直到后来李建啐了一声,招呼几个人过来拼蛮力,有个身形健硕的男人直接抓住段正衍的脚踝向下一拽,少年堪堪反应过来回踹了他一脚。 胸膛略起伏地退到门边。 秦鸢隔着玻璃都鞥呢看见他后颈渗出的薄汗。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三个发了狠的男人架着段正衍拖了出去,几人扭打成一团,眼看要控制不住,李建又使唤了两个人过来摁住段正衍的胳膊。 秦鸢看见他们的脚发狠地揣在他身上,急的想一口咬断李建的脖子。 李建却悠悠冲她笑了一下,隔着玻璃门敲了敲,语气像在诱哄:“小美女,听话,把门打开,哥哥不做什么。” 秦鸢闻言表情微动,隔着玻璃眼神冷厉:“你做梦。” -- 第48页 李建被她这神情瞬间激怒,发了疯似地开始踹门,被人突然从后方锁住了脖子,段正衍压在他身上,声色狠戾:“让你动她了?” 语气里有点点猩狂的红,让人不寒而栗。 男人被他胳膊箍地死紧,似乎没想到段正衍能挣脱那些人的束缚冲过来。 两人正僵持着,秦鸢突然看见段正衍的后方有一个人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是之前拽他脚踝的那个壮汉,此时正面色狰狞地捡起一边打落在地的吊水杆,挥舞着要向段正衍甩过来。 秦鸢脑子直接嗡了一下,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拉开门一个健步冲了出去,用力从侧方撞了男人一下。 女生的力气不大,但这样突如其来的爆发力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壮汉被秦鸢撞的有些踉跄地倒在一边,手里握着的吊水杆滚向一边。 秦鸢迅速抓了过来,眼神防备地盯着此时倒地的男人。 壮汉的额角抽了两下,骂了句脏话,刚准备从地上爬起来走向秦鸢,突然听见巷子里响起的‘哔呜哔呜’的警笛。 整个人被镇地浑身一僵,迈开腿向往外奔的想法被眼前藏蓝色的身影吓退在原地。 一行人被带回警局。 秦鸢简单向警察解释了情况,叫车把两人送回了医院,楚曦被送去急救,段正衍身上破了好几道口子和淤青,被带去缝针。 大概处理完后,人已经疲惫地靠着椅背睡着了,秦鸢情绪翻涌,翻出一件外套盖在他身上,随即跟着警察去补笔录。 因为事件的另一名当事人尚在昏迷,警方无法得知事情的准确经过,但也没放人,暂时将那群人压在了警局。 临走前李建看她的眼神都还泛着嚣张。 秦鸢直目不斜视地签完字离开,转身给秦澈打了电话。她做事一向不想要依靠旁人,连进组的时候都对外和母亲商量好,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借秦家的势。 可到了今天,秦鸢头一次觉得,利用权势的感觉也不错,她不介意让那群人渣尝尝把牢底坐穿的滋味。 谁让他们浸淫在阴沟里还妄想把别人拉下去。 只要一想到他们把楚曦按在桌子上,那旁边地上放置的吸毒针,秦鸢就眼神发冷。 别对人渣慈仁。 楚曦醒的时候,看见秦鸢正坐在她床边打盹,脑袋一晃一晃地直往下坠。 像只呆头鹅。 见状好笑地弯了弯眼,想叫她的名字,开口时却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 不是一般的哑。 好在因为她这动静,之前还在昏昏欲睡的人陡然清醒,起身揉了下眼睛按住她乱动的胳膊,问她:“醒了,要喝水吗?” 楚曦点点头。 秦鸢低下身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纸杯,在温水瓶里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让楚曦就着自己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楚曦喝了小半杯,随即轻轻摇了下头。 秦鸢了然,把杯子放在一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抬眸看她,良久,还是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你昨天……” “我昨天……” 未曾想两人是同时开口。 都笑笑。 秦鸢点头:“你先说吧。” 第29章 另一面 “如果说我其实不认识那群人,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在撒谎?” “不会。”秦鸢摇摇头,“我相信你。” 楚曦笑笑,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笑意又淡去两分。 “其实他们来过许多回,之前我妈开店的时候,他们就来乱过场子,但都没有昨晚严重……每次就收点保护费什么的,这周围的店铺也都被他们洗劫过,我妈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每次给他们一些钱,他们也就走了。” 秦鸢听到这里没忍住颦了下眉:“为什么没想过报警?” “怎么可能没想过。”楚曦闻言唇色有些浅淡,“但你不知道,我妈她……对包子铺很在乎……” “是因为你爸?”秦鸢想到之前楚曦告诉过她,陈月华一直在守着包子铺等她爸回来。 一时沉默。 楚曦随即点点头:“是,她一直在等我爸回来,我起初也想过报警,但后面感觉他们来的不多,应该也不是这个小区常驻的人,就偶尔看我们这边生意好一点过来打点一下,差不多两个月才会过来一次。” “那昨天呢?”秦鸢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诧异,“昨天他们……” “不知道。”楚曦抿唇,给秦鸢讲起完整的细节:“昨天我从病房出来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开口就是让我赶紧过去结账。” “我当时还以为是谁的骚扰电话,没想到挂断以后对方给我发来一张图片。” 楚曦说着让秦鸢拿了一下她的手机,把之前收到的照片放给她看。 画面里是店铺铁门被拆的七歪八倒的景象,店内的桌子也翻了好几张,怎么看,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难怪她昨晚赶过去的时候那般慌忙…… “你当时看到这张照片就直接过去了?” “没有,倒是没那么傻。”女生说着垂了下眼睫:“我当时看了照片就准备报警,但他们在发完照片以后又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他有我爸的消息。”话音落下以后,楚曦没再出声。 秦鸢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 第49页 指责与埋怨她都可以搬出许多词汇,但关键在于,她没有开口的立场。 楚曦的父亲,是悬在楚曦心口的一颗刺,如果可以的话,秦鸢其实也很希望能够得到她父亲的消息,但不应该是用这样的方式。 太不理智,也很危险。 但在那样的关头,情感比什么都来得更为迫切。 两人对视良久,楚曦率先瞥过眼睛:“我过去以后见到了那个男人,就是领头的那个小辫,叫李建,我一开始是以为他想用钱换我爸的消息。” “但我没想到一过去就被他们抓住了,按在桌子上,抢了我的包,我放在里面的刀也被他们扔了出去。” “然后李健就让人架住我去扒衣服……”声色到这里有些冷然,“道理讲不通,我用包里的银行卡周转时间,想套李建说出我爸的消息,但我没想……”握着的指尖泛白:“我没想到……” “他们是骗我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爸在哪儿……” 楚曦深吸了一口气。 “明白以后我也懒得再和李建周旋,他那个白痴脑袋看出来我在诓他,只觉得自己丢面儿,恼羞成怒过来动手,被我咬了一口……” 楚曦说着声色泛冷:“他可能也没想到我力气能这么狠,甩了我一巴掌说要让我乖乖听话,又去啐了他一口。” “他也不恼,还对我笑了下,那时候我才从他手里看到那管针头。” 秦鸢:“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楚曦摇摇头,看她的眼睛终于染上一点光彩:“这不是你来了吗?” 秦鸢也是第一次庆幸,自己当时赶的及时。 第二天等楚曦状况好一点后,警察过来补了笔录。送他们出病房以后,接到了她哥的电话。 也是那时才知道,李建那群人可能的真实身份。远不是印象里普通混迹街头的痞戾,很有可能还与境外的一个贩/毒集团有联系。 只是关系网太过错综复杂,上面的线切的很快,像李建这样的,应该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头目。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会找到楚曦?秦鸢回忆方才听到的描述,按理这样底层的头目手里的流水应该也不算拮据,所以偶尔才会来生意好的店铺前洗劫一通。 况且之前对待楚曦母女的态度也与周围店面并无二致。 为什么突然就…… 正想着手里的电话又震动了下,秦鸢以为又是秦澈打来的叮嘱,按键接听才听到那边传来的熟悉的嗓音:“在哪里?” 是段正衍。 秦鸢从昨天忙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把谁忘了。 段正衍昨天带伤拼架伤的不轻,明明是医生叮嘱过要好好休息的人,半夜却偷偷跟着她跑了出去,还差点…… 秦鸢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是一阵发堵,偏偏段正衍还总是对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看她进来,率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 冲她招手:“过来。” 样子温柔地不像话。 丝毫不见昨晚发狂的狼崽一般狠戾地掐人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鸢都难以相信他还有那样不同的一面,一点都不像现在这么可爱。 可爱到脑袋上还缠了两个包出来。 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段正衍突然毫无预兆地凑近了些,整张脸放大在秦鸢眼前,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音色带笑,模样却认真,像个不耻下问的好学生:“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秦鸢摇摇头,略有些耳热的别开眼:“就看看你伤好点没有。” “嗯。”闻言笑笑,“还挺会关心人。” 秦鸢被他说的耳根子又忍不住发热。 见状倒是正了下神色,段正衍从床上坐起来,后背靠着床头,看着她略躲闪的眼神,终于开始追问:“昨天怎么那么冲动?” 乍一下被他转到这个话题,秦鸢略有些心虚,支吾着不去看他的眼睛:“事出紧急……” “事出紧急就直接往外冲?” 不知怎的,男生的声音分明与刚才一般无二,但周遭隐隐透出的压迫还是让秦鸢讪讪抿了下唇。 乖觉地低下脑袋。 小声嘟囔了句:“我报警了……” “嗯,做的不错。” 秦鸢:“……” 良久,男生的指尖在她脑袋上轻轻碰了一下:“下次遇到事情,先冷静一点。”秦鸢正欲点头,又听他说:“实在冷静不了的话,就等我一起。” 就很奇怪的,明明也没说什么动人的话,心脏的某个地方,还是悄悄动了一下。 “好的。”秦鸢微点着头回应。 心里却小声地补充完后半句话:“下次一定叫上小段老师。” 两天以后,段正衍已经回到了学校上课,经过上次训练基地的事情以后,许海生暂时放松了一点,没再把国防班的崽子们往绝地里逼。 只是最近的文化课程拉的很紧。 高三,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 不止段正衍,秦鸢最近就连兼语的面都没怎么见上了,后者去了临市参加集训。相比之下,秦鸢反而成为最空闲的那个了,剧组的拍摄过程逐渐收尾,后续的工作较为轻松。 所以秦鸢有事没事都会往医院跑,给楚母带很多好吃的,顺便帮楚曦打掩护。 -- 第50页 那晚的事情,她们没让陈月华知道,一是不想让她担心,二是陈月华现在的身体状况。 确实不太乐观。 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秦鸢最开始两边跑着照顾陈月华和楚曦,一度让后者十分过意不去。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持续多久,楚曦的伤口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到底还是年轻。 新陈代谢都是最旺盛的时候。 楚曦出院以后,秦鸢陪着她去收拾了包子铺,桌椅和板凳扶正,地面打扫干净,又让人重新安装了门和玻璃。 只是没再开门了。 楚曦在住院的那几天想了很多,秦鸢也赞同她的想法,短时间看,李建已经被关了起来,可这地方到底不算安全。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李健突然冒出来。 安全考虑。楚曦在医院附近的超市找了个工作,秦鸢想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学,但一想到陈月华现在的状况,还是保持了缄默。 其实她之前有明里暗里试探过楚曦的态度,秦家随便找个护工过来都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楚曦好像不太会松口,又思及是别人的家事,秦鸢最后也没再提过。 只是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陈月华走的那天,秦鸢刚好杀青。杀青宴上推杯换盏再正常不过,哪怕是秦鸢年纪小,也被灌了不少。等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步子都是飘的,却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家里的车坐进去。 看王叔踩油门将车驶离,秦鸢看着窗外渐渐倒退的风景,降下半边车窗胳膊倚了过去,衣服口袋却被震动的手机晃亮。 第30章 翻墙 九月的西临,温度逐渐攀升,段正衍带着耳机走在林荫道上,刚慢跑过的呼吸起伏着,汗水微微打湿运动服的衣领。 停在自动贩卖机前勾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刚拧开瓶盖,眼前猝不及防飞过一个人。 少女的身影在转角扬长而去,纤细的白腿将自行车蹬的飞快,渐渐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 段正衍微微眯了下眼,确认是秦鸢后他手下的动作一滞,叫了一声她名字,但因为距离遥远,被吹散在风中。 只得快步跑着去追。 秦鸢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人截停,一道阴影立在她旁边,气息微有些喘,清隽白皙的骨节伸过来搭在她的自行车柄上,摇了下铃铛。 秦鸢侧头,阳光有些炽热,刺地她轻轻眯了下眼睛,但不妨碍让她透着光看清身侧男生熟悉的脸。 一瞬间,动作松懈下来。 看着她不由松了口气,段正衍也觉出两分不同寻常,敛下眸去看她:“怎么了?一路蹬这么急?” 闻言缩了下指尖,秦鸢出口的语气比想象中低沉:“楚曦她妈妈……去世了。” 一瞬间,段正衍的眸子也跟着怔了下,陈月华和楚曦的事,在那天晚上以后,秦鸢给他讲过一些,段正衍也大致了解。这会儿甫一听见这样消息,自然明白了过来。 “联系不上她?”段正衍问。 “不是。”秦鸢点点头,翻出手机给他看,“楚曦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去城郊那边的废工厂。” “但后面我给她打电话没再接……”城郊那边的废工厂,有很多废弃的高楼。 话落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的意味心照不宣。 两人赶到废工厂的时候,看见泛着铁锈的门外落着一把厚重的锁。 秦鸢不死心掌着门推了两下,除了把手沾的锈迹斑驳以外,没能撼动那锁半分。 “还挺牢固……”她不由得小声嘟囔了句。 正说着手腕就被人拉住,段正衍看着她向后方抬了抬下巴:“我有办法。” 秦鸢就这样茫然地被他牵着走到了后墙的一处小铁门,段正衍手撑在铁门上试了下强度,转过身来冲她招了下手:“这边。” “嗯?”秦鸢不明所以地在他旁边站定,见段正衍半蹲下来指了下自己的肩膀:“踩上来,送你进去。” “啊……不好吧小段老师。”秦鸢说着语气有些支吾:“那什么我……我最近还挺重的……”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段正衍抬头冲她掀了下眼皮,浅浅的唇角弯起:“来吧,小段老师不笑话你。” 秦鸢最终还是踩了上去。 感受到身体渐渐腾空,慌乱下脚心有些不稳,好在底下的人反应飞快,清隽的指尖迅速握住她的脚踝。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同时怔了一下。 秦鸢的耳根子倏地一下红起来,没再磨蹭,迅速撑着门翻了进去。稳稳落地以后,又去转头看他。 秦鸢脑袋贴在栅栏边,问:“那你一会儿怎么进来?” 男生闻言笑了一下,只隔着栅栏空隙敲了下她脑袋:“等着。” 话音落下以后,段正衍便一个用力攀着门沿翻进来,长腿在空中悬摆一瞬,轻轻翻进来。 简单到就好像那门不存在似的。 是和她不太一样。 但两人进来后也没再过多耽搁,楚曦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废工厂面积不小,两人先分头去找。 秦鸢脚踩在七零八碎的废旧铁片上,四周光影被层层叠叠的楼层遮蔽,明明是白天却看着宛若黎明之前。 只有一点零碎的光从缝隙中透进来,不时还有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 第51页 她找完两栋楼,没有见到楚曦的影子,在即将迈上下一层楼的台阶时,手机响了起来。 “找到她了。”段正衍在电话那头说,秦鸢按照他描述的位置过去,在楼底空旷的平层看见他的身影。 “怎么在这儿?不是说等会儿我就上来找你们吗?”秦鸢问。 段正衍看她一眼,起先打开了手电,又把手伸在她面前:“这栋楼光线不好,楼梯间没有护栏,你一会儿牵着我,手别松了。” 本来秦鸢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没什么概念,毕竟她刚才走过的那两栋楼虽然也没有灯,但因为是在前面向阳的位置,光线还不算太暗。 至少不用开手电。 而现在他们走的这栋,周遭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像墨一样在两人周遭晕开,手电的光源成为唯一的依靠。 秦鸢饶是心态再好,也没有切实来过这样的地方,脚踩在逼仄又漆黑的楼梯上,一不小心就悬空的危险让她的心不觉提到嗓子眼。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前方的人突然停下来,拇指刮蹭一下她的手背,声音里带着安抚:“别怕,小段老师在呢。” “我保护你。” 莫名地,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两分。 两人的手背贴的很紧,几乎严丝合缝,段正衍护着她走在内侧,十分钟后他们终于上了天台。 秦鸢一眼就看见坐在天台边上发呆的楚曦。 面无阻挡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方才因为面对黑暗和悬空带来的紧张此刻又被眼前的画面替代。 从秦鸢这个站位看,楚曦坐的位置十分危险,她没忍住开口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楚曦!” 闻言回头,楚曦的颊边挂着残余的泪,眼眶红肿,发丝狼狈,却在看见她的那瞬眸光亮了一下,唇瓣微微张开说了一句:“来了啊。” 秦鸢的脚步有些发僵,盯着楚曦此刻的神色判断不出她是否有那层轻生的意思,只能尽量平静着语调回她:“楚曦,你先从那里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 话还没说完便见女生对她荡开一个弧度浅薄的笑,几乎是在秦鸢猝不及防之下纵身往前一跃。 两人都被吓得不轻,秦鸢几乎是下意识往前一冲,段正衍伸手将她拉住,下一秒,却见楚曦半个身子在天台外悬着。 外面还有一处宽阔的平台。 秦鸢眼睛都被她气红了,冲过去抱住楚曦的衣领就是一通训:“姓楚的,你他么吓我很好玩吗!我他么刚才心脏都快被整停了……” 见她絮絮叨叨一通嘀咕,方才还面色沉重的人突然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捏住秦鸢的耳朵:“是有点好玩。” 秦鸢和楚曦坐回天台上,段正衍不好打扰她们女生说话,默默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吹起了风。 秦鸢还没来得及把注意往男生那边分散,就见楚曦从裤兜里掏出一封纸张泛黄的信。 封口的位置被拆开过了。 楚曦今天穿了一条短款的工装裤,长度刚好盖过膝盖,大大的口袋里鼓了层小包。 看上去像揣了不少东西。 秦鸢无暇顾及楚曦口袋里装的有什么,她现在更疑惑的是面前这封递来的信。 “我能看吗?”秦鸢用手指了指自己。 见她点头,目光还带着催促,秦鸢犹豫一番打开封口,从里拿出两张折叠的纸。入目的第一眼便是—— 【曦曦,对不起,妈妈很遗憾不能陪你走完人生剩下的日子……】随即又立马合上,秦鸢将信塞回原位,看她:“这是陈阿姨留给你的,我……” 闻言笑笑,楚曦此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余留眼眶还在和煦的阳光中泛着浅淡的红,声色也缥缈,看她一眼又转过了头:“知道我为什么给你看这个吗?” “为什么……” “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我妈拔了氧气罩,那时我还在超市上班,接到医院电话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拼命喊她的名字。” “可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来看我一眼。” “十一点的时候我签了死亡确认书,医院那边告诉我有人帮我联系了殡仪馆,还提前给了钱,我去问了名字,但医院的人也不知道。给我妈主治的医生陪我去了殡仪馆走流程,她告诉我后面的事情不用我操心,我妈的墓地也被安置好了。” “听上去是不是有些奇怪。” 秦鸢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再多安慰的话好像都无济于事,她只是抬手在楚曦的背上拍了两下。 便听见女生缓了缓又继续开口:“对啊,怎么可能不奇怪呢,天下的好心人要真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在我妈离开以后出现了?” “所以我一开始没有相信,直到看见我妈的骨灰盒真的被安葬在那块墓地,而且殡仪馆的人没有让我交钱,在后事处理完以后,我妈的主治医生交给我一个箱子,说是我妈身前嘱托要给我的东西,里面不仅有她的遗物,还有写给我的信。” “箱子是上了锁的,密码是我爸生日,打开以后就看见这封信了。” “然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听她说到这里,秦鸢还是没有将信重新打开的意思。 这意义太重大了,不是她可以轻易涉及的。 见她坚定,楚曦反而又笑了一声,从她手里拿回了信,没再执意让秦鸢去看,只是开口说了一句—— -- 第52页 “秦鸢,不管你信不信,我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他是个英雄。后半句话楚曦没说。 但她听见秦鸢对她回了一句:“我信。” 第31章 录制 高三的时间过的很快,楚曦在国庆节之后回到学校上课,在此之前她处理掉了庆和街的门市和房子,二手转卖以后在西临环泰中心定了居。 两室一厅60平左右的房子,带厨房和卫生间。环泰是恒生地产旗下新开发的项目区,房价相对市中心自然不能比,但胜在交通便利,且配有商圈。 楚曦现在孑身一人住这里也安全,搬家那天,秦鸢帮她把大大小小的东西收拾完,已是天黑,两个女生累瘫在沙发上。 秦鸢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色,没有问为什么楚曦选择卖掉原来的房产四处折腾着搬家。既费时又费力,关键是这房子买完,秦鸢估计楚曦手里的钱大概只剩二十万。 但转念一想。 二十万好像也足够了,住在这样的地方不用再去没日没夜的兼职,大学的学费也可以凑齐。 对,谈到这里,楚曦准备回去上课了。 秦鸢虽然惊讶于楚曦现在的改变,但也打心底觉得这样的发展很好。 只是……没有亲人了。 但那晚两人都尽量避开了这个话题,楚曦握着啤酒拉罐冲秦鸢碰了下杯。 “会好的。” 到十一月的时候,事物发展渐渐步向正轨,秦鸢提交了统考报名,那部关于战争题材的《绝境》进入后期制作阶段,严妍给她大致透了个底,进度快的话,明年夏天就可以上映了。 在此期间秦鸢对于专业课的准备更加紧锣密鼓,学校辅导机构两头跑,每天写的分镜稿能堆出一坐小山。 同时,一中高三教学楼里的文化生们也生活的水深火热。 午休结束的铃声打响,下午二点半,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宿舍楼中奔走而出,只是相较于另外几栋楼里走出来的晃晃悠悠的那些,最中间那栋宿舍里出来的学生明显要特别的多。 蓝白校服步伐矫健,身姿一跃穿梭在身着各色舞服的低年级学生中。 今天是一中第六十届体艺节,操场上的运动跑道上人流如织,就连最中心的一块篮球场都被占用布置成了艺术作品展览的地方。 高一高二的学生们正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 另一栋无人问津的楼前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好似有生命一般铸就了一道钢铁似的围墙。 明显的两个世界。 对比鲜明。 头顶旋转的风扇摇曳着咯吱咯吱,姚雪忍不住打了个瞌睡,讲台上语文老师念叨的声音逐渐飘远。 睡意在蝉鸣中酝酿开,陈青戳了下她脑袋,提醒姚雪老师过来了,后者随即悻悻地挺直背。 熬到下课,姚雪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时没忍住对楚曦念叨:“欸,你们知道吗?运动会今年的排场也忒大了,小学妹们都跑来跟我们抢厕所了。” “嗯。”楚曦闻言淡淡点头,倒也配合:“毕竟赶上校庆。” “也是。”姚雪说着撑撑下巴,“听我舅舅说还来了几家媒体,除开西临电视台,还有北都那边过来的记者……” 陈青:“北都?” “昂。”姚雪看着突然参与话题的陈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差点忘了青青你是从北都那边过来的。” “嗯。”陈青点头,“所以你知道北都过来的是哪家媒体吗?” “这个啊,我回去问问舅舅。”姚雪说着甩甩脑袋,嘴里嘀咕:“不过应该是过来报道校庆的吧,但是怎么……一中现在已经这么火了吗?北都都要来报道一下?” 回应她的是路过的男生随口打趣:“一中本来就很火。” 第二天一早,姚雪神清气爽溜进教室,在一众背课文的氛围里晃晃自己的板凳,按着课桌宣布情报:“同学们,经过昨天小姚同志的不懈努力,成功摸到了有关北都代表团的一线情报,独家小道,诸位想不想听?” 众人倒也配合,闻言齐齐应道:“说呗说呗,俺们可想知道了。” “咳咳,消息就是——”姚雪后面的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门后一道声音震了个外酥里嫩。 杨玲站在教室后门敲了敲,犀利的眼神精准无误定格在高举自制话筒——一份被卷圆了的语文书上。 姚雪:“……”同志们我可能要就/义了。 对视半秒,杨玲语气微沉:“一堆堆在嘀咕什么?自己现在高几了不知道?高三!高三!要我说几遍?还一天天没个正形的。”女人说着缓了口气:“怎么着,是想把我气出三高来你们高三才舒坦是吧。” 教室里闻言安静如鸡。 沉默良久,杨玲才抬手将教室门重重合上,顺便留下那句—— “姚雪,来我办公室。” 姚雪同学哭唧唧的走了。 再回来时缄口不言地保持沉默,留下几个早上被她吊足了胃口的同学上蹿下跳,一副不管怎么问,都不会再开口的样子。 看着是骂地不轻。 楚曦见状用笔轻轻戳了一下姚雪的脊背,在后者转身过来的时候,往她手里塞了颗苹果味的棒棒糖。 小姚同学总算回了点血。 一直到下午,杨玲才自己进来宣布了姚雪早上没说完的情报。 -- 第53页 “同学们,这几天体艺节的举办我们高三虽然没有参与的机会,但对于几天后的校庆宣传活动,每个年级都要派班参演,高三抽中的是我们班和隔壁国防班。” “拍摄的内容很简单,有北都日报的记者到时候会对你们做一个特访剪辑,念到名字的同学准备一下问题。” 七八个同学的名字念完。杨玲放下手机的同时目光往下扫视一圈,最后又定格在后排的方向,就在姚雪同学内心忐忑到以为班主任又要把她拉出来公开处刑的时候,女人终于视线一转,定格在了她同桌的身上。 杨玲叫到了女生的名字:“陈青。” 陈青:“到。” “不用这么紧张。”杨玲比了个手势,“通知你一下,你上次学科竞赛的奖状下来了,下课来一趟我的办公室,顺便说一下其他事情。” 杨玲对这个‘其他事情’点到为止,以至于班里的同学虽然好奇,但也没什么能问出口的机会,更多地还是在恭喜陈青学科竞赛能够得奖。 陈青一一笑着道了谢。 时间一直转到下课。 陈青去到杨玲的办公室,推门进去,却意外看见空旷的房间里还站了几个身姿挺拔的男生。 他们穿着统一的绿色汗衫,迷彩的作战裤,站姿端正地围在许海生的办公桌前,像几颗挺拔的松树。 这其中一颗,清隽的气质尤为明显,陈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是段正衍。 他们这是干嘛呢?不待陈青多想,杨玲已经招手让她走了过去。 陈青在檀木桌的办公桌前站定。 杨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旋即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烈士子女身份的信息表格。让她填。 从办公室里出来,陈青的眼里就满是疑惑,以至于到教室不过三分钟的路让她生生走了很久。 到位置上坐下的时候,思绪都还有些难以回笼。 怎么会呢? 段正衍怎么也会是……烈士子女? 从来没听说过啊,但一想起办公室里严肃又冷穆的氛围,以及其中两个男生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 陈青又确定,这种事情,是不会有错的。 同时也明白了北都日报来到一中的另一个原因,不仅是为了帮助学校筹备校庆的宣传片,更是为了一部探索专题。他们要拍一部有关英雄背后的纪录片,在全国各地都有建档,但西临占比尤重,依托于西临本身便是一个英雄气息很重的城市。 光是郊外的红军烈士陵园都有9个。 可想而知有多……壮烈。 为此北都电视台准备与西临电视台合作,招募了专业的纪录片导演和学者参与其中,共同来筹拍这部意义深厚的纪录片电影。 而其中最重要的,当要属拍摄主题的对象。 A组的工作人员负责收集西临一中烈士子女的资料,按其意愿进行录制拍摄,主要讲述他们父母辈生平的故事和烈士牺牲后余下子女的生活。 半数以上的学生同意加入拍摄,想让他们父母辈的故事被人铭记,另少数的,不愿再揭示伤疤。 陈青自然属于愿意参与的那部分,因为早在她父亲殉职那年就有媒体做过采访,A组导演以她为切入点也好跟进。 但陈青不确定的是,段正衍是否会参与录制,毕竟他连自己是烈士子女这件事情都满了下来。 但真正拍摄那天,段正衍还是来了。 参与录制的学生被校车统一送到一处影棚录制开场部分,简短讲述父辈们的英勇以及自己的态度。陈青作为代表,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以前有过接触,所以表现的比较自然,第一个就上去做了录制。 结束以后陆陆续续有同学上台,但不是每一个都尽如人意,有的同学往往说到深处泪意翻涌。 导演组也没有打断。 关于这份纪录片,他们需要最真实的反应,那些悲壮的、英勇的瞬间往往让人眼眶湿润。 一直到最后,清隽的男生走到台上,在录制桌椅前坐下,主持人将话题引开。 少年微微沉默了阵,随即抬眼对上了镜头,他脸上的表情很淡,说出的话却让人眼眶发红。 陈青听见他开口—— “我的父亲是一名维和军医,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我的父亲,回来的时候,他变成了一面国旗。”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时是父亲,回来后变成国旗。——网络热评(标注) 第32章 推车失控 录制棚里空间不大,摄像机后的区域还摆了好几排靠背椅,坐着几个分组录制的工作人员和学生。 纵然早对今天的话题有所铺垫,可正真当镜头开机,幕后的工作人员没少被波动情绪,但他们毕竟老练一成,有在这领域拍摄的经验。 就像医院见惯了生死的医生,早已被世间百态麻木了部分的情绪。 可难得,在这样的场合,被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少年,短短两句话打破了某道壁垒。 心中某种情绪在翻涌。 去的时候是父亲 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国旗。 短短两句话,轻如鸿毛地出口,却重如泰山般在心头僵持不下。 半晌,空气都仿佛还是凝固的。 机位后的秦鸢也在失神。 此次北都与西临合作的纪录片,投资方众多,其中占大头的严妍再三思索,还是把最近闷在家里磨剧本的秦鸢拉了出来。 -- 第54页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真正写出打动人心的故事,光靠自我认知范围内的幻想是行不通的。 纪录片都是写实类型居多的影片,故事节奏剪辑连贯,有很清晰的逻辑线条。 严妍想让秦鸢跟着驻组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明白母亲的意思,秦鸢对此并无异议,开拍前几天就进了拍摄A组磨合,到正式开机那天,已经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 一直准备到今天,录制棚开机,秦鸢拿着平板做实施跟拍笔记,她在组里的身份是生活助理,除了和另外两个专聘的工作人员负责组里的食宿问题以外,剩下的时间秦鸢都像条尾巴似地跟在导演后边。 观察。 比拍摄更为主要的细节秦鸢一知半解,很多东西也是正式开机到现场以后,才知道。也由此,但看见段正衍的名字出现在录制名单上,秦鸢甚至还在想是谁的同名。 完全没有往哪方面想。 因为前世的时候,两人结婚算是草率,她自己对婚姻的态度表现也模棱两可。连当初领证都是两家互相一商量,赶上个日子去领的,秦鸢当时都还记得领证那天,自己刚熬完一个分镜稿,浑浑噩噩闷头一觉睡到下午,最后还是迫于叽里咕噜的肚皮才起来点了外卖。 然后素着张脸下楼,与刚下手术台的段正衍碰上,两人看时间还来得及,赶在民政局关门的最后时刻,领回了那两本红册子。 自然连领证都这样仓促,婚礼就更不用说了。 办都还没办过。 两人结婚后两家也就象征性地聚在一起吃了个饭,宴席上秦鸢第二次见到了自己的婆婆漆远蓉,除此以外,段家再无别的人出席。 也是那在天,秦鸢才知道段正衍的父亲很早就过世,秦家礼数周全,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过多谈述。 不礼貌的同时也让人伤心,于是话题就这么被带过,秦鸢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再去追问。 直到今天,在刚才的摄像镜头里,亲口听到段正衍说出……那样的话。 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的父亲,是一名军医,也是一名因为维和而牺牲的烈士。 怪不得他会调班巴拉语镜头下的摄像机。 这样的真相骤然摆在秦鸢面前,让她的脑子一时杂乱,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头涌出的更多是阵阵复杂的情绪。 有点心疼。 录制仍在继续。 到最后,影棚里的氛围已经不是凝重可以形容的肃穆。 连转镜打板的声音都变得很轻。 临到七点的时候,秦鸢和另外两个助理推着装外卖的箱子按人数发放盒饭,摄影组的工作人员领完,秦鸢推着另一个箱子去了三号休息区。 那里零零散散那坐着许多一中的学生。 不时还有哭泣的声音传来,有人因为上午的录制走不出情绪,旁边的女生在小声地安慰她。 秦鸢侧眼一看,是陈青。 她往前的步伐顿顿,拿了几分盒饭递过去,一个男生走过来领了分发,数量不够,秦鸢又准备弯腰去拿。 正这时听见后方有人过来打招呼,秦鸢又匆匆往陈青的方向扫了一眼,见对方仍旧在拍着女生的背,一时顾不过来,遂加快了步子走去旁边的角落。 想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再把饭给她们。 秦鸢请点完盒饭的份数,见还剩三盒,抬眼扫视周围没发现缺的,除开陈青和被她安慰的女生外,剩下的人都拿到了。 是有谁出去了吗? 但眼下秦鸢又不好清点人数,只调转了推车的方向往门口去,经过窗口的位置停下,将车闸拉下去拿盒饭。 拍拍陈青的肩膀,后者眼神里露出两分意外,但出于地点不太合适,正犹豫着要打招呼的想法,被秦鸢抢先实行,率先一步点了点头,示意。 随即也笑笑。 秦鸢将盒饭递给她们,陈青接过,分了一份给情绪波动的同伴,女生抬头,眼哭的有些泛红。 秦鸢认出这是兼语班上的一名女生,父亲是消防员,因为抢救某着火居民楼中的业主葬身火海,事件刚过去不久。 就两个月以前。 也难怪情绪波动的如此厉害,秦鸢看着女生红肿的眼眶,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就见之前一直蹲在地上的女生站起了身,匆匆抹掉脸上的眼泪。可能是不想这样的脆弱过分暴露在陌生人面前,遮挡的动作有些匆忙,起身的太快,以至于血压不足引起发晕。 女生身体骤然一软,扶着秦鸢的推车卸了力,眼看着还是站不稳,秦鸢忙走过去扶她一把,以至于方才一直靠着的推车失去阻碍。 向她们的方向撞过来。 秦鸢下意识将身体挡在了女生前面,以至于推车撞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到小腿上猛地一痛。 紧绷的肌肉撑了两秒登时泄了力,被人拉着扯进怀里。 秦鸢的脑袋空了一瞬,泪花朦胧着在原地打转,有血顺着她皮肤的肌理往下滑。 秦鸢感觉到整个小腿都是麻的,神经反应过来后,那块被撞的地方集中泛起了疼。 火辣辣一片,应该是被推车前面的铁片划伤了。 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绞成一团乱麻,秦鸢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紧紧蹿着眼前人的衣领。 头埋进他的臂弯中,良久,感受到熟悉的清冽裹挟进鼻腔,才后知后觉放松了一点。 -- 第55页 抱着她的人,好像是段正衍。 处理伤口的过程比想象的还要煎熬。 消毒水直白地淋在伤口上,秦鸢抿紧唇指尖压的发白,细密的汗直往外渗,终于在打过麻药后情况稍许缓解,又看着那锋利的针头引着线缝合伤口。 推车重量大,压过来的冲击不小,直直把秦鸢的小腿划了一道拇指长的口子,冰冷的铁片渗进皮肉里,切除5毫米左右的深度。 再深一点,可能不止划破皮肉这么简单了。 秦鸢听医生絮絮叨叨地念着,一时间都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这不幸中的万幸。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仍懵,盯着医生熟练的动作忘记了眨眼睛,眼见着就要这里见证那针刺进皮肉时。 少年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眼睛上,连带着那句‘别看’落在秦鸢耳朵旁。 下意识阖上了眼皮。 几分钟后,那温润从她眼睛上挪开。 秦鸢睫毛怔了怔,一时间与段正衍四目相对,看着男生墨色的眼睛,莫名的有被安抚。 这之后,又听医生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段正衍在旁边一一点头。 拿完药后,秦鸢想试着走走,脚刚一触到地面,那股钻心的疼又直往脑子里蹿,弄地她一下又收了回去。 正想着要不给秦澈打个电话,找人过来接她,段正衍就从楼下的取药室上来,勾过凳子在她面前坐下,睨她一眼:“送你回去?” 秦鸢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一直到趴在段正衍的背上都还觉得今天一天都有些不可思议。 脑袋埋在男生肩膀上蹭了蹭,索性放任自己在这宽阔温暖的后背上沉沦一晚。 有什么事,等她腿好了再说吧。 这般想着,两人便出了医院大厅,迎面的晚风吹过来,秦鸢小幅度瑟缩了下,双手更紧地搂住段正衍的脖子。 还未等两人再说出什么话,医院大门口的马路对面,就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秦鸢抬头,看见陈青和之前哭的那个女生站在路灯下,脸上带着几分焦虑不安,在看到她出来的时候表情松懈一点。 旋即与秦鸢眼神对上,却又紧张了起来。 秦鸢:“?”她是能吃人还是怎么。 后来才发现这两人的悻悻是因为背她的这人。 段正衍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冷。 秦鸢察觉,对着他小声说了一句:“你先放我下来,我和她们说一下。” 男生表情微变,段正衍的手没松。 秦鸢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试探着戳了戳段正衍的肩膀,语气有些发软:“放我下来吧,小段老师。” ‘小段老师’动作怔了怔,半晌,终于往回走了两步,将秦鸢放到了大厅的等候椅上。 随即又转身出门去到对面。 秦鸢隔着玻璃看几人站在一起说话。 不到一会儿,陈青就点了点头,然后牵着旁边的女生向秦鸢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33章 耳朵红了 两分钟后,两人站到了秦鸢面前。 秦鸢抬眼往后看,手机屏幕的光将男生清隽的脸照的冷白。 段正衍没有进来。 医院大厅人流稀少,也不太有人会注意到她们这边。 之前情绪崩溃的女生此刻乍然与秦鸢对视,又在看见她小腿上缠着的厚重纱布,眼睛一下子又红了,急忙给秦鸢道歉:“对不起同学,之前在休息室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站起来太急了……” 见她说着逐渐语无伦次,秦鸢也不想增重女生的心理负担,对方专程过来道歉的态度已经让她谅解了。 就是腿上的伤,估计得养一阵子。 这般想着,女生见秦鸢不再追究,心理放松的同时又沉了几分愧疚,反复问了秦鸢的伤口,确定没有伤筋动骨才被陈青拉着走了出去。 一切处理完,段正衍也从门外进来。 外面风大,秦鸢见他臂弯上挂着一件外套,是之前他穿在外面的大衣。 此刻不待秦鸢多问,男生就展开衣服披在她身上,完完整整将她包裹进去以后,才在她面前重新蹲下来,露出宽阔挺直的后背。 让人想要攀登。 秦鸢慢吞吞爬了上去,手臂环上他脖子的时候,耳朵还有些红。 还好他看不到。 秦鸢暗自在想,唇角不禁勾了一下,之前觉得难以忍受的疼痛好像也不觉淡了两分,就好像,有他在,受点伤也没什么。 两人在路灯下的影子渐渐重叠,又慢慢走远。 陈青在送完女同学上车后,转过头就看到了这一幕,灯光下的少年与少女,连影子都写满了般配。 她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将心头的苦涩压下去两分。 陈青可以肯定的是,段正衍不记得她了,不记得中考毕业的那个暑假,他也这样背过她。 那时北都卫视的《头脑风暴》节目在全国范围内都有招募选手,但最主要的方式还是通过对少年天才的选拔。 这是舆论的一大热点也是看点。 所以在每年暑假,《神奇大脑》集中训练营都会向各大省市中高考状元发出邀请,一同参与不同年龄组的节目录制。 《神奇大脑》实行淘汰制晋级,留到最后的选手往往有机会得到全国各大高校抛来的橄榄枝,或者直系保送内推名额。 -- 第56页 陈青当初就参与了这个节目的录制,倒不是因为考出了中考状元这样非人的成绩,而是因为她烈/士子女的身份。 在当年北都聚焦网这家平台的报道下,一度成为当下热点,那篇报道弘扬了她父亲英勇事迹的同时,也让陈青得到了广泛的社会关注。 虽然没有对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但遇到一些关键节点,‘有心人士’总会来‘扒一扒’。 陈青的中考成绩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泄露出去的,她考了北都市第73名,在人才如织的大都市,中考成绩能排进全市前一百名,还出自于单亲家庭。 确实算很正面的例子。 但陈青觉得也没有夸张到需要那样大肆宣传的地步,毕竟她也只是听从老师的话,做好了一个学生该做的本职罢了。 成绩好一点,值得被表扬,但不需要以此来成为流量密码,所以后来每当有记者想要对陈青做采访,她都一并回绝了。 但奈不了她母亲还是瞒着她接下了《神奇大脑》节目录制的邀请。 陈青的妈妈姜敏被名利遮住眼睛,‘苦口婆心’之下让陈青妥协,最终还是去了训练营。 倒是没想到原本枯燥无味的训练营,在开营的第一天就与陈青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次开营的规模很大,北都中考排名前100的学生都拿到了入营资格,剩下的分散出去给了各个省份的中考状元或者单科满分的神仙。 这其中北都中学的学生占了大半,占比第二的则在另一个教育大省——西临。 陈青也是在那里遇见了段正衍,西临一中的中考状元,一同过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一中的学生。 可能是人生地不熟,西临纵然人数不少,但和北都的同学都交流不多,陈青当时同何桃一起在餐厅吃饭。何桃以市排名100的成绩踩线进的训练营,在一众学霸中存在感很低,好在遇见了陈青,走哪儿都和她待在一起。 提醒她注意段正衍的也是何桃。 当时餐厅里人流密集,陈青和何桃磕磕绊绊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人都被挤着出了一层汗,早已饿的顾不上其他。 陈青找到位置坐下就专心吃饭,只是米饭扒到一半被何桃拐了拐胳膊,对方小声凑到她耳边说对面有个帅哥。 陈青本来对此兴致不高,但出于礼貌还是配合着何桃抬了下眼。 说来也巧,就这一眼,让她看见了两米之外另一张桌子前坐着的段正衍。 少年模样生的好看,吃饭的姿势比陈青的‘狼吞虎咽’从容百倍,却能看出来没有丝毫忸怩作态。 那是一种骨子里生出的坦荡,教养很好。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陈青只觉得,男生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像一捧落在森林的雪。 气质清冽。 可到后来才知道,他是西临市14级的中考状元。 在前面的几次选拔中排名都遥遥领先,导致原来北都一中的男生不服,气势汹汹地前去比试,结果却是心悦诚服地走着回来。 问他用了什么方法,就说打了一场篮球。 莫名地,在陈青心里烙下一点印记。 像被羽毛滑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看见排名榜上两人隔着一排对齐的名字时,尤为明显。 耀眼,优秀,脾气温和待人礼貌。 骨子里谦逊又骄傲的少年。 很容易成为,青春懵懂时少女心头的秘密。 段正衍便是她的秘密。 可陈青不愿将那变成秘密,她知道他有很多人喜欢,但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遥不可及,所以她努力把原本准备敷衍了事的训练考核认真完成,一次又一次留在了最后,直到进决赛的那场录制完成,陈青在得知自己成功获得最后一个晋级名额过后,鼓起勇气想去告白,不料段正衍却在那天离开了北都。 陈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刚从训练营里出来,慌不择路赶去机场,借着一辆自行车,在满是堵塞的北都环线上一路狂奔,从训练营到机场,骑行一个半小时,在盛夏时节高温不下的天气。 陈青咬牙骑了过去,大概是上天感动于少女的坚毅,陈青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看到了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段正衍。 她叫了他名字。 庆幸的是,他回了头。 不幸的是,她闭上了眼睛。 陈青中暑了,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旁边坐着一个面生的男生,陈青看着他的脸,反应半秒,才想起对方的名字。 ——蒋格。 训练营时和段正衍同宿舍的男生,来自西临一中,同样进了这次的决赛。 陈青当时摸着脑袋坐起来,蒋格给她递了杯温水,陈青的思绪有些紊乱,记忆的最后好像是段正衍向她走了过来,再之后,自己好像被一个平直的肩膀背了起来。 男生的肩头清瘦,身上的味道浅淡,艾青松的味道,她曾在段正衍身上闻到过。 但陈青不确定,最后还是开口问了蒋格她晕倒后发生的事情。 在听到陈青问及晕倒后背她来医院的人是不是段正衍时,蒋格点了下头,陈青也因他这回答暗生窃喜,由此也错过了男生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自此,回忆截止,陈青看着路灯下渐渐走远的两人,微微调整了呼吸,蹲了下去。 不该抱有幻想的。 那些自以为刻骨的回忆,到头来对方可能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 第57页 陈青刚往自己脑袋上点了根蜡烛告诫自己再emo一分钟就结束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从后方叫了她名字。 “陈青?”尾音拖的略有些长,像是疑惑,但声色听着挺熟悉。 陈青转头,就见蒋格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刚才还在脑子里回忆过一番的人,冷不丁在眼前冒出来,让陈青感觉还挺……不真实。 所以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 直到对方又对着她叫了一遍。 听着语气还很笃定了,站在眼前问她:“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陈青说着就要从地上站起来,但刚才蹲久了一时有些腿麻,蒋格见状伸手拉了她一把才站稳。 陈青对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又问:“班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蒋格闻言晃了晃手上的保温盒:“给人送点东西。” 不待陈青追问,男生又跟着解释一句:“表弟学滑板的时候摔伤了腿。” “啊。”陈青惊讶了一声,“严重吗?” “一点擦伤,住几天就能出院了。”蒋格说完又看她一眼:“你呢?怎么一个人蹲在这儿?” 闻言淡淡摇了下头,陈青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简单解释了一句陪同学来过医院。 好在蒋格没再追问。 只在原地陪她站了一会儿,聊了些别的,风从两人的脸上吹过,陈青理头发的间隙面前推过一个卖小吃的摊铺。 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人突然无厘头问了一句:“陈青,要吃糖吗?” 第34章 玛卡巴卡 陈青有点懵,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草莓的时候,脑子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在对上班长大人一脸春风和煦的目光时,陈青还是压下了心底涌起的异样,吃了一颗草莓,对蒋格说了声谢谢。 男生闻言漂亮的唇角弯起一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陈青啃草莓的动作因为他这笑顿了一下,旋即真心实意的夸赞:“班长,你笑起来好好看。” 闻言一怔,蒋格轻轻咳了一声,点了下头,脑袋却忍不住往旁边侧了下,遮住泛红的耳朵。 晚风吹了半刻钟,陈青吃完一串草莓,抬头看见天上明亮的星星。突然那些泛着酸涩的难过,好像也没那么明显了。 不由弯了弯唇角,甜甜对蒋格露出一笑,月光下的美人明眸皓齿。 让少年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耳尖又开始隐隐发热,男生眼皮微掀,视线不由往旁边移了移,转开话题:“心情好点了吗?” “嗯。”陈青点点头,“谢谢班长。” “叫我蒋格就行。” 蒋格说完又摸了下脑袋:“那现在送你回去?” “啊?不麻烦的。”陈青瞥了眼蒋格手里的保温盒,后知后觉生出两分不好意思:“班长你快进去吧,耽误你送饭了。” “没事,有隔热层。”蒋格说完又看她一眼:“打车吗?” 车子开回沪佳新区的时候,陈青给蒋格发了一条保平安的短信。 男生回了个嘴角渐渐上扬的微笑表情包。 不知怎的,看着有种莫名的喜感。陈青不禁也弯了下唇,正欲回个消息过去调侃一下蒋格这堪比老年人的社交表情包。 字打到一半,却突然听见有人叫了她名字。 “陈青?” 陈青抬头,看见了站在百货超市门口的何桃,女生手里提着一袋东西,看样子应该是才从超市出来。 因为曾经与何桃在北都时是初中同学,恰逢那时陈青人缘好,活泼,纵使成为烈/士子女也没有因为特殊的身份与同学产生隔阂,反而迎来了更多崇拜英雄的同学要和陈青做朋友。 相比之下何桃当时的情况就有些捉襟见肘,何桃家境尚可,早些年何父创业时挣了钱,一家人举家从西临搬到了北都,但外在的富足并不能代表家庭内部的和谐。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何父的大男子主义表现强烈,何母又是对何父依顺惯了的性子,早些年家里也算太平,直到何桃上初中后,情况变得不容乐观。何父每次应酬回来都要对她们母女发好大一通脾气,这种情况演变到最后,开始对她们动手,何桃背上现在都还留着一块被推到桌角上划出的疤。 所以性格沉闷,不爱在学校和人说话,十三四岁的女孩们又都是跳脱的性子,久而久之何桃身边几乎没什么朋友。 直到有次调位和陈青成了同桌,情况才有所好转。 一直到后来中考毕业,何桃的性子逐渐开朗一点,和陈青一同考上北都一中的那个暑假,家里又出了事。 何父出/轨被何母撞破,一向温顺的女人头一次面目狰狞,和何父闹了两个月,离婚官司打完以后带何桃回了西临。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何桃没对任何人讲,只告诉了陈青,当时还正值暑假,何母虽然面上对何父埋怨不已,但打心底里,何桃知道她还不想对何父死心,不然也不会闹那么久还拖着不离婚,这种事情何桃也劝不动,最后还是陈青的妈妈姜敏成功劝解何母离了婚。 再之后何母拿着离婚后获赔的财产带何桃回了西临安置,在沪佳新区买了房子。 也因为这件事,何母与姜敏的关系一直不错,逢年过节也会互相拜访,后来得知陈青因户口问题要回西临,何母也跟着张罗着帮她们看好了房子,就在何桃家对面。 -- 第58页 所以这会儿在小区楼下碰上。 平日里两人放学都是一起走的,但最近因为陈青要去参与记录片的拍摄,没能和何桃一起。这会儿碰见,何桃几步跑过来站在陈青旁边,和她说话:“青青,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上去?” “刚从车上下来。”陈青闻言将手机揣回兜里,直接熄了屏幕,看何桃手里提着的袋子里装着速冻水饺,挑了下眉:“还没吃饭?” “我妈跟姜阿姨出去跳舞了。” “这样啊。”陈青闻言攀着何桃的胳膊往上走:“那她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何桃摇摇头:“没说。” 陈青了然,也不准备给两位妈妈打电话,知道俩中年妇女跳起舞来乐不思蜀,只眼馋地瞥了眼何桃袋子里的水饺。 圆滚滚的摸了下肚子。 后者闻言会意,笑着弯了下眼睛。 从厨房里端出两碗冒着热气的饺子,陈青跟仓鼠似地咕叽咕叽一口一个,何桃倒完一碟醋料推过去,顺便问她:“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没看到,今天录制太忙了,镜头重拍了两遍。”陈青说着组里嘟嘟囔囔:“而且今天还出了点小情况。” 何桃:“什么情况?” 陈青简单说了个大概,就见何桃颦了眉心,陈青以为她是在担心秦鸢的伤势,正想安慰一句‘已经去看过了没有太大的问题’,不料却听何桃开口便是:“段正衍和秦鸢走的太近了。” 陈青闻言没有说话,默默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支吾一声:“好像是吧。” “那可不行。” 闻言只见何桃倏地放下筷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青青,我觉得这样不行。” 陈青闻言正想说“那你觉得什么行?”话还没出口,便见何桃又紧着接了话头:“青青,你现在这样太被动了,如果你还喜欢段正衍的话,就应该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见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 “你看那个秦鸢,她平时不在学校上课都能和段正衍走那么近,拍个纪录片也能把腿伤了,我觉得她有可能是故意的,就是知道段正衍在那里才……” “好了桃桃,我都跟你说了秦鸢是因为我同学才划伤腿的,我当时也在现场,她本来站在推车旁边,如果不是她主动过来帮忙,那个推车是绝对撞不到她的。” 说到这里,陈青顿时感觉方才还鲜甜可口的饺子有些难以吞咽,于是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桃桃,你以前不会这样妄加揣测别人的,怎么一到秦鸢这里就变了。”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这样说了,下次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听到这里,何桃脸上还存着几分欲言又止,但触及陈青略严肃的表情,终于还是抿抿唇转了话锋:“我就是替你着急……” “嗯,我知道,但着急也不能这样说。”陈青说完这句又重新拿起筷子,只是食欲不敌方才:“这种事情,强求不行的。” 要靠缘分。 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但或许换一个方向,或许结局犹未可知。 晚上陈青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起了何桃说过的话。 秦鸢有没有别的举动,这点她很清楚,对方的人品没什么好质疑的。唯一纠结的是,秦鸢现在和段正衍到哪一步了,他们在一起了吗?如果没在一起,自己还…… 想到这里,陈青没忍住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正一筹莫展之际,床头柜上放置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她扒拉着打开一看,就见自己之前调侃蒋格的那条微信有了回复,对方可能是被她diss老年人不爱社交的时候,回头专门去补了表情包的含义。这会儿给她发来的一个玛卡巴卡拍手的表情,跟展示学习成果一样,在陈青的对话框里跳了跳。 不自觉被他逗笑,陈青靠着床头坐起来,点开收藏库给蒋格回了个依古比古点赞。 那边立马有了回复:“还不睡觉?【天线宝宝问号脸】” 青青草原:“这就睡了/天线宝宝拉灯~” 格:【嗯,晚安。】 那边随即没再发表情过来。 陈青也回了句晚安回去,随即便按灭屏幕躺在床上,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慢悠悠地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没有失眠。 被蒋格那一段插诨打科带了过去。 次日一早,陈青再去录影棚录制的时候没有见到秦鸢的身影,也没有见到段正衍。 直到一个上午过去,终于憋不住只在房车里远程窥屏的秦鸢,趁她哥派过来照顾她的助理上厕所的功夫溜进了组里。 纵然步伐有些滑稽,但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秦鸢进来以后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包里打开平板,拉上拉链一抬眼,就见有人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是陈青。 第35章 询问 “腿好些了吗?” 对方一上来的关心让秦鸢怔了一下,随即弯唇笑笑:“还好,本来也没多严重。” “也不能这么说,昨天看你流了好多血。” “嗯,已经处理好了。”秦鸢说着还抬了抬腿,陈青见状目光在纱布上停留片刻,见伤口包扎的完好,不由感叹了句别的:“那就好,不过秦鸢,你腿好白啊,穿裙子肯定很好看。” -- 第59页 闻言笑笑,秦鸢勾了下唇角:“谢谢。” 陈青又和她聊了些别的,虽然大多是关于学校里的课程之类无关紧要的琐事,但女生滔滔不绝的态度,秦鸢也不好打断。 到最后,见陈青实在绕不过弯子,秦鸢大大方方熄了平板,看她:“陈青,你想问什么?” “啊……被你看出来了呀。”陈青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酝酿着还是问了出来:“我可能说的有点直白,但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话落见女生攥紧了外套的一角,圆润的眼睛看着她,秦鸢心里一跳,还没说出什么话,便听见女生的声音隔着空气传了过来:“秦鸢,我就想问,你喜欢段正衍吗?” 哪怕之前也猜测过她会问什么,但甫一听到是这个问题,秦鸢的脑子还是空了一下。 就好像一只逃避躲闪的猎物终于被赶至绝境,在危险面前再也没有可供她掩映身体的树丛。逼着她只有纵身一跃跨过无边的沟壑或是束手就擒等待命定的逮/捕。 心里的惶恐与挣扎像一张网将她禁锢起来。 一时之间,秦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而陈青的眼睛却在这时一直凝视着她,女生漂亮的眸子像一面清澈的湖水。 秦鸢从那里看见了她自己的样子,纠结又复杂的表情,像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撒谎。 最后她还是匆匆瞥过了眼睛,声音低到近乎听不见:“朋友而已。” 到这里,空气又寂静两秒。 再之后,她看见陈青的唇角抿了抿,复又追问:“真的吗?” 秦鸢再次点头,见女生松了口气,又和她拉扯到别的话题,只是秦鸢这次再没有之前应付的余力。 她敷衍着扯了个借口离开摄影棚,回到车上将房车的门关上,车窗外,秦鸢感觉到陈青的视线向这边投来一眼。 她没再去看。 纪录片结束的时候,是在12月底,全国各地陆续高考报名结束。 秦鸢也开始准备专业课的考试。 去考场的那天早上,西临的街边堆着厚厚绵绵的雪,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灯,但温度却一点也不喜庆。 秦鸢刚踏出别墅一步,迎面的冷风恨不得把她吹得缩回去,软软的草莓手套拢了一下围巾,秦澈拍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 秦鸢眯着眼睛冲他扬了下唇。 王叔开车把秦鸢送到考场外,一下车,就见萧瑟的门口站了一群人。 分别是兼语、周肆。 还有段正衍。 兼语见她从车上下来,冻的直哆嗦的嘴皮瞬间不抖了,小腿摇摇摆摆跳到秦鸢面前,扑来一个大大的熊抱:“鸢鸢!” “你们怎么来了?”秦鸢的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惊喜。 她记得这几天一中已经在开始补课了。 闻言笑笑,兼语像是看出她的疑问,笑着解释:“过几天一模联考,学校放了一天假调休。” 话到这里又晃晃她的胳膊:“还没找你算账!要不是段正衍告诉我们你今天要考试,我都还不知道。” “哼,秦小鸢,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这种事怎么能只告诉段总呢?” 秦鸢闻言笑笑,将话题扯向别处,兼语她们专门赶过来都是为自己加油的,话题绕着绕着自然转到了正题,兼语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红色的中性笔,上面写着‘逢考必过’。 兼语:“鸢鸢,这可是我去缘回寺专门给你求的,腿都快给我走断了嗷嗷嗷……” “香一个。”秦鸢说着将脸凑了过去,兼语见状靠过来和她蹭了蹭。 把一旁的周肆看的直接目瞪狗呆。 感受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投过来,兼语努努嘴瞥他一眼,语带调侃:“欸,周哥,表示一下呗,准备给我们鸢鸢送什么?” 周肆闻言讪讪挠了下脑袋:“……我对妹妹必过的信念就是最好的祝福。” “……”兼语微默:“您还能再抠点吗?” 周肆:“这不是条件允许吗……” 嬉笑打闹完,视线逐渐转移到后方那人的身上,秦鸢猝不及防与段正衍对上视线,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微妙。 兼语见状非常自觉地收了步子,段正衍走到秦鸢面前,唇角带着浅淡的弧度,目光径直落在她脸上,秦鸢难得有些心虚地低着头,视线不敢与他直视。 好像自从上次陈青问过她那个问题以后,秦鸢就刻意避开了与段正衍的联系。 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无可厚非的是,陈青那个问题是打破平静水面的一颗鹅卵石。 将原本粉饰的太平一一打破。 让秦鸢不得不去思考,这些日子和段正衍之间的关系,好像是有些过于密切了……过界到哪怕这亲密被她下意识地忽视,也能让人看出来。 像一团理不出方向来的乱麻,短时间内缠绕下去只会越来越乱,让她不自觉想要逃避。 只为去找一个更为合理、平衡的答案。 但现在看来,她的进度条好像还是停在原地,她没找到那个所谓的答案,以至于他一出现心里就乱糟糟的不知所措。 这边秦鸢正顾自无厘头的胡思乱想着,男生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下来:“秦鸢,怎么不看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话音落下以后,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秦鸢抬了头,正好与段正衍的视线对上。 -- 第60页 后者见状弯了下唇角,插在兜里的手掏出一只:“嗯,还以为你一直不打算理我了。” 闻言抿唇,秦鸢不知道该说什么。 踌躇之际就见一只挂着红线吊坠的平安符出现在自己面前,顶端的绳柄被段正衍拿着晃了晃,递到她手上,合着那句—— “小秦同学,考试顺利。” 校考结束以后,时间一晃进入四月,到了清明,一中难得举办了一次踏青活动。 组织一中的学生去缘回寺爬山。 高三也被包括在内,高兴却也不高兴。 彼时秦鸢已经回校复课,十九班的位置调换后秦鸢坐在了窗边,但有些特别的是周围的人没怎么变。 同桌仍是楚曦,前面也依然坐着陈青和姚雪,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最后一排的位置换到了中间,秦鸢的后桌不再是空气。 变成了何桃。 杨玲宣布完要去爬山的消息后,十九班的学生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可一听要去爬的是缘回寺,一个个脸上的兴奋又往回压了两分。 变成一种一言难尽的复杂。 造成这种现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缘回是西临境内最高的山,台阶从山脚蔓延至山顶,少说也得上万步,偏生缆车也还没完全建成。 只能靠小腿一步步倒腾上去才能一览山下的风景。 但即便如此,每天上山的游客仍旧络绎不绝,倒不全是因为能看到在山顶看到西临的全景。 更重要的,是缘回山上的缘回寺很灵。 得益于封建迷信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在缘回寺上无论是求神还是拜佛,求姻缘还是谋事业,往往最后能遂到七八分的愿。名声在西临打的很响,以至于让临市的几个地方都有人慕名而来,当然这其中也有纯粹爬山爱好者,更为相信科学,不怎么迷信那些耳濡目染的话。 秦鸢就是那个不信的,但这并不影响她要去征服这座山。 一中的校车停在缘回山脚的时候,外面刺眼的阳光隔着车窗让秦鸢眯了下眼睛。 不由伸手将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一点。 下了车。 杨玲在班级方阵前强调了注意事项,将四十名同学分成八组。 秦鸢、楚曦、陈青、姚雪、何桃分到了一组。 楚曦担任组长。 上山之前,蒋格给每组发放了号码牌,规定组内所有同学一同登山才算完成目标,率先三组登顶的队伍可以领到学校准备的纪念品。 像一场井然有序的比赛,在一开始就调动起了学生的积极性。 让这场本来堪称磨难的爬山生动起来。 和十九班一同抵达山脚的还有国/防班的学生,为了避免造成拥堵,一中将各年级分为了不同的时段,初中的小朋友们不参与这次爬山,他们去植物园参观。 而鉴于高三考试将近,由此最先安排了他们的爬山日程,锻炼身体的同时也旨在考验高三学子们决胜困难的意志。 一场未知的旅途开始。 第36章 水栈桥 山下的口号打的很响,但正式上山时遇到的困难却并不如预料中轻松。 五个女生往并肩往前走,爬到一半的时候,秦鸢和陈青的额头都微微渗了层汗,而扒拉着楚曦胳膊的姚雪直接夸张到衣服都湿了一半,另一边红着脸的何桃也没好到那儿去。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也就只有楚曦还能若无其事在一旁驻了步子,配合着开口问她们:“要休息吗?” 秦鸢正欲开口,被摊如一瘫烂泥的姚雪瞬间挺直了背,义正言辞摇了下脑袋:“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前面,现在休息后面的人马上就追过来了!” “不至于吧,后面感觉好像没什么人……”陈青小声地呢喃着。 其实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她们在山脚下的时候姚雪就亢奋地不行,鼓舞着一组的人都跟着哼哧哼哧地往上爬,就为了拿到一中准备的纪念品。 但几人因为前期冲的太快,以至于这会儿才到半路就累的不行,说句实话,姚雪感觉自己再不休息可能就要废了。 她的腿已经快不听指挥了。 但又怕一休息后方的大部队就赶了上来,到时候人家还能在最后关头一波冲刺,而她们,可能连山顶都爬不上去。 这般想着几人都有些纠结。 最后还是秦鸢提议,先继续往上走一截,到前方的水栈桥那里停下。 水栈桥名字取的诗意,但实际就是搭在一段小溪上突兀的石头,石面被水流长期的冲刷打磨的又光又滑,隐隐的还附着一些湿滑的青苔。 走上去极容易踩空,一个不小心鞋子就能蹚水。 但好在小溪的流速缓慢,即使真踩空也不会被水流冲走。 只是一般过溪的学生们肯定不想自己的鞋子蹚水,那种湿湿滑滑皮肤与打湿布料黏在一起的感受,确实不太好受。 秦鸢之所以提议在水栈桥那里休息,一是因为那里建有一座遮阴亭,二来过溪的时候大家的速度都不会太快,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这么一说,姚·行尸走肉·雪迅速觉醒,拐着楚曦就直往遮阴亭奔去,缘回山上的建设因为附着旅游带的关系算是稳步推进,这边虽然比之其他登山景点没有缆车索道。但上来一溜的公共设施建设完备,环境也很清幽,在遮阴亭歇一会儿光是听着溪水潺流,就感觉精神恢复了大半。 -- 第61页 几人稍作调整,在亭子里补充了水分和食物。 重新上路。 楚曦在前面领队,四平八稳过了水栈桥,秦鸢甚至都怀疑她鞋面都没沾上水,看上去简直如履平地。 姚雪也跟着来了兴致,迈开腿就是一个跨步,然后,精准无误地踩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 几人静了几秒,不约而同笑出了声,姚雪有些发堵,耳朵蹭一下红了,死撑着面子恶狠狠瞪她们几眼。 岸边的三只登时就不说话了,秦鸢强压着嘴角缝了个拉链,憋笑憋的辛苦,另一边的楚曦见状都忍不住弯了下唇。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姚雪终究是慢慢吞吞走了过去,就是中途因为某块石面上的青苔绊了一下,好在被楚曦眼疾手快拉住,才只牺牲了一只鞋。 上岸以后,姚雪在对面找了个石墩,刚坐下就被毛毛虫摸了屁股,‘腾’地一下站起来,鞋也不脱了,说什么都不随便找地方再坐。 楚曦见状看不下去,垂眼过来给姚雪当了桩子。 于此同时,秦鸢也迈开腿开始过桥,她动作克制的不紧不慢,每一步落脚的地方都踩的很稳。 不一会儿就到了对岸。 看的姚雪脱袜子的动作都怔在原地,全程目瞪口呆,秦鸢只敲着她脑袋催促对方继续换鞋,没跟她透露其中奥秘。 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过桥的动作其实和楚曦很像,因为特意留意过前人过桥的动作。 有样学样。 看的陈青略思衬地咬了下唇,刚把袖子撸到手肘跃跃欲试,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扯了下胳膊。 何桃拉住陈青的袖子:“青青,我们能一起过去吗?我平衡不太好。”话音落下的同时,不远处的台阶上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是国/防班登顶的同学返程了。 他们动作比十九班快,老远便能窥见一片军绿色的影子晃了过来。 陈青感觉腕上的力道骤然一紧,被何桃扯回神,点点头冲对方伸出胳膊:“那你一会儿拉着我,过去的时候别松手。” “嗯。” 两人开始过水栈桥。 一路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临到最后几步石面的时候,何桃的步子停了下来。 陈青回头看她:“怎么了?” 女生的眼底倏地闪过一丝复杂,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便抿唇摇了下头:“没事。” 陈青继续往前走。 军绿色的衣角愈发明显,脚步靠近。 姚雪靠着秦鸢和楚曦两座电桩,刚刚抖落了鞋面。 何桃被陈青牵着往前,脚落在一块干净的石面上,动作微滞,眨眼的功夫,何桃将步子往旁边移了移。 正踩在一块青苔上。 下一秒随着前人的牵动,平衡骤然被打破,何桃惯性往侧边一倒,陈青被她带着也滚进了水中,膝盖重重磕在一处石面上。 涌出的血迹被溪水带走。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 陈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手臂被人拉了一把,再之后那人扶着她从水里站起来,陈青抹了一把被水遮蔽的眼睛,看清了军绿色迷彩的一角。 是段正衍。 男生把她从水里抱了起来,上岸后第一时间叫了秦鸢的名字:“秦鸢。” “嗯?”秦鸢被喊到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懵,但她动作倒是不含糊,三两步走过去扶着陈青站好,见男生蹲下来查看陈青的膝盖。 眸光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问:“疼吗?” 陈青点点头:“有点。” 闻言又试探着按了一圈:“骨头没问题,你站起来试着走一下。” 陈青闻言照做,膝盖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走起来牵连到伤口会有点痛。 “给杨老师打个电话,,山脚下有诊所,你们带她去包扎一下。” 其他几个女生闻言都有些怔愣,秦鸢倒是听话地翻开了手机通讯录给杨玲拨去电话,说明情况以后,杨玲说在山下的诊所等她们。 挂断以后,秦鸢就要去搭陈青的胳膊,被后方的声音打断:“我来吧。” 是从溪里上来的何桃。 刚才摔到的角度其实有些微妙,何桃选择的方向惯性倒下去陈青刚好能倒在她前面,相当于人形肉垫,所以这会儿何桃身上只是沾了些水,除此以外并没有受什么伤。 几个女生闻言纷纷看她一眼,何桃又上前一步自然拉过了陈青的手,面露愧疚:“青青是因为带着我才摔下去的,要是当时她自己走就不会……所以还是我来吧。” 她这话语气用的真诚,陈青也确实不太清楚当时的状况,况且一开始何桃就告诉过她自己不太能掌握平衡。所以这会儿见好友自责,陈青当即也软了神色:“那就我和何桃下去吧,你们也别因为我白跑一趟。” “上去替我看看西临的全景也挺好的,我之前听说上面还有许愿树,别因为我把你们耽搁了。” “不会。”秦鸢说着手扶陈青肩膀的动作未变:“都是一个组的,抛弃队友的事我们做不出来,况且山顶的风景再美,还是自己去看才有意思。” 说着又顿顿,秦鸢可能觉得这话也有点矫情,但说过的话就是泼出的水,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大不了我们下次再一起。” 话到这里,陈青有一瞬间的怔愣,但随即又轻轻勾了下唇,点头。 -- 第62页 最后一行人又跟着浩浩荡荡下了山,半路遇见了班级后面垫底巡查的队伍——几个班委组成的巡查组。 组长是蒋格。 于是乎有些莫名的,队伍里顺利添了丁,陈青攀上蒋格的背时,难得感觉有些熟悉。 一行人渡到楼下的诊所,看到早在那里等着的杨玲,走了过去。 趁陈青包扎的间隙楚曦走过来给秦鸢递了瓶水,简直久旱逢甘霖,为彼时因为被酷暑正晕乎的秦鸢送来一点清醒。 两人地上的影子轻靠在一起,楚曦看着无声勾了下唇角,余光瞥见秦鸢鼻尖渗出的细汗,将脑袋上戴着的鸭舌帽摘下来盖在秦鸢头顶。 而后仰头喝了口水,又转过去看了眼诊所内坐着的人,随即才附在秦鸢耳边说了一句:“不太对劲。” 第37章 撺掇 秦鸢闻言颦了一下眉心,反问她:“什么?” “就那个。”楚曦说着脑袋微微向后方侧了一下,秦鸢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往后移,一眼看见坐在陈青旁边的何桃。 眉梢跳了一下。 伤口处理完以后,陈青垂眼盯着膝盖看了一会儿,此刻坐在她旁边的只有何桃,诊所里空间太小,人太多影响医生操作。 一大群人呼啦啦在外面等着,就剩下何桃还在里面。 这会儿陈青正对着伤口看的入神,蓦地听见旁边的人出声:“青青。” 陈青抬头:“嗯?” 何桃面露愧疚:“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还好。”陈青见她的目光欲言又止,忍着才涂过刺激性药物疼地直突突的伤口笑了一下:“就是磕了一下,没多大问题。” 说完却见女生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青转了下眼珠,侧开身体:“桃桃你想说什么?” “就是……”何桃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当时那个情况好危险,还好段正衍把你抱出来了,我们当时都懵了,要是再晚点,青青你伤口该泡感染了……” 这样婉转的话术拐着鱼钩似地把陈青往竿上套,女生心眼不多,闻言也淡淡点了下头。 相比于何桃的迂回,陈青就直白多了:“嗯,我也觉得他反应挺快的,欸,刚才都懵了,忘记给他说谢谢了。” 见着对话不是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何桃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是,我是想说青青,你当时落水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就他最先过来……就对你还有挺……挺特别的。” 这话让陈青一时怔住了。 见她沉默,何桃又兀自继续往下说:“而且你想当时摔下去的时候,他明明离的那么远,阶梯隔了好几段……” “你想说什么?” 何桃:“我就是觉得他出现的太及时了……如果是我摔下去他肯定不会来这么快的,说不定可能都不会过来……我就是觉得,青青,他应该还是记得你的,说不定还对你——” “在聊什么?” 这边何桃正说的起劲,突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打断话题,两人抬眼一看,是推门进来的蒋格,手里拿了几分打包好的盒饭。 何桃下意识将嘴闭上了。 陈青也摇摇头有些失神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话题被迫终止到这里,几人先开始吃饭。 一直到下午十九班的同学陆陆续续从山上下来,人数到齐以后坐校车回学校了,在门口杨玲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学生各自散了。 一直在回家的路上,陈青的表情都有些冷冽,何桃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地到了家,直到晚上陈青洗漱完出来,才收到了一条何桃酝酿许久的短信—— 【青青,对喜欢的人要勇敢一点。】 因为这条看起来无厘头的短信,陈青当晚失眠了。 其实何桃当时在诊所黎说出的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仔细回忆还是能觉出异常的。 一来段正衍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出现,是因为他下来的时候就在前排的位置,自然离这边最近,而且几乎是出于国/防班培养的本能,里面大部分学生是奔着军校去的。 那军/人,自然是要为人民服务的。 眼里自然没有那么多旖旎的想法,因为当时不止段正衍,陈青还看见好几个国防班的男生都往这边冲了,只是距离优势上段正衍要更快一些。 可今天字里行间何桃都在把她往那些方面上引。 这让陈青不得不注意到一个她忽视许久的问题,就是——会不会何桃也喜欢段正衍? 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又被陈青自己推翻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之前训练营的时候,段正衍离开北都以后,自己因为骑车中暑进医院,何桃来看她,期间字里行间不经意探听过段正衍的消息,那时陈青便问过何桃是不是也有哪方面的意思。 被何桃直接就否决了,而且态度看着还挺急切,生怕被误会的模样,陈青于是便没再提过了。 可今天这么一出,倒让陈青有些动摇了,手机来回点开与何桃的对话框,视线落在那句‘对喜欢的人要勇敢一点‘上面。 没忍住捂了下眼睛。 真的很困惑了。 这样的困惑一直持续到陈青接到了国外G大发来的录取通知信函,英文上附加陈青完整的个人信息及相应考试成绩,尾端附有一句——‘Congratulations,wish you have a wonderful college life.’ -- 第63页 陈青被G大法学专业成功录取了。 本来没有报太大希望的事情,是杨玲在上次陈青英语竞赛拿奖后找她去办公室谈了话,那时正值一次模考,班里的同学在心愿单上写下自己的高考愿望或理想。 陈青也不例外,拿到表格后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心愿,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 也许是童年电视剧的影响,亦或者被热血感染的想要维护正义的心,原因有些懵懵懂懂,但梦想成型的时候,陈青已然坚定。 杨玲也在看到那张心愿单后把陈青叫到了办公室,一番面谈以后给她提了一个建议。 让陈青申请国外的G大,法学专业的世界名校,出过许多赫赫有名的律师。 诚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而且杨玲说学校会分配名额写推荐信,高三的九到十一月份,往往是留学申请的最佳时期,一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同学会考虑在这个时间申请国外的学校。 一中也会在这时有序组织推荐信的撰写。 最后和姜敏沟通之后,陈青还是听从杨玲的建议申请了学校,并按照流程参加了后续的一系列相关考试和资格认证。 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录取了,以至于收到录取通知的时候,陈青脑子都还是懵的。 直到杨玲叫陈青去了一趟办公室,将录取通知书递过来的时候,那种飘着的感觉才终于消散。 真的要去国外了。 八卦的消息总是不胫而走。 陈青的拿到录取通知以后,年级陆陆续续也有同学收到了好消息,在之后,莫名其妙大家就都知道了那些人要去国外上学,那些人不用再在风扇吱呀转的教室里苦熬了。 关系好一些的同学对此表示不舍,纷纷给陈青准备了离别礼物,姚雪还都直接哭成了泪人,就连楚曦都垂着眼皮往陈青桌洞里塞了一罐真知棒,挑的对方最喜欢的青苹果味。 这般转转悠悠到最后只有秦鸢还没送出礼物。 因为她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 简单点来说是陈青的转学,更复杂来讲,影响到某些事项轨迹。 重合了。 小事情的走向秦鸢可能不甚清楚,细枝末节即便有被改变也可能难以引起察觉,像之前陈青在缘回山受伤,楚曦觉得不对劲秦鸢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现在,像是突如其来,却又好似预料之中的录取通知。 让秦鸢不得不开始正视起来,这个世界的轨迹并没有因为她陨乱时空的到来而发生变化,所有大事件的节点仍旧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段正衍拿到军校提前招生考试资格。 陈青高二时转学,又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时间点拿到与前世一模一样地录取通知。 不禁让秦鸢开始思考,原来那些自以为远离段正衍就可以重新开始不一样人生的预想通通都偏离了预期。 就和前世一样。 上辈子她虽然拼命考上了北都大学的中文系,但最后在专业大类分流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戏剧影视方向,后来也顺理成章进入娱乐圈发展,成为一名编剧。 而现在的自己虽然没再待在理科班,但通过种种途经,她还是拿到了西临电影学院的专业课等级证书,如果顺利的话,六月高考一过,以她现在的成绩通过西临电影学院的文化分要求绰绰有余。 那她不出意外还是会进入影视行业,只是和前世相比要相对顺利一些,但最终的结局还是一样。 这样一来,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说明,未来仍旧无法改变,自己以后还是会和段正衍结婚,而段正衍也会喜欢上陈青…… 嘶,不对! 秦鸢想到这里猛然惊醒,她想到了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上辈子她的记忆里,是没有楚曦这个人的。 楚曦……楚曦。 ……是漏掉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五月中旬的时候有了着落。 5月13日这天,是陈青的生日。 姚雪提前一早就拉好了群,准备偷偷给陈青一个惊喜,最后一行人计划着在沿江路的夜市定了一家烧烤店。 烤串肉香滋滋冒着热气的人间烟火地,星火与路灯交织着打下来,啤酒与玻璃杯碰撞的最后。 离别的少年人思绪都变得不甚清醒。 第38章 模糊的影 沿江路面波光粼粼,晚风却把人影吹得绰绰又晃晃,烧烤桌上的啤酒瓶叠了一堆,有些人早就醉了。 兼语和周肆胡乱地叠在一起,脸贴着脸比拳,但细看真正倒了的好像也只有他们两个。 桌上剩余的人都还算清醒。 秦鸢和段正衍坐在一边,对面坐着陈青和并蒋格,倒下的两个醉鬼霸占了下方,七个人将四方桌围合的完完整整,却又好像缺点什么。 楚曦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但她本人对此好像并不十分在意,桌前的啤酒瓶也空了两个,面色倒一如往常,让人瞧不清醉了还是醒着。 正想着,蓦然与她对上视线,对方笑着弯了下唇,楚曦今天戴了一顶能遮住前额的棒球帽,低下头的时候很难看清脸。 却在这刻无意识地昂起了头,向秦鸢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瞬间,秦鸢看着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在月光下,亮了一秒,旋即又恢复原貌。 从出现到消失,快到像是秦鸢的幻觉,却让她心里倏地一怔。 -- 第64页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一点点的似曾相识。 然而下一刻楚曦的视线又重新收了回去,净白腕骨抬起压下前额帽领,将秦鸢探寻的视线阻隔,却没将她的思绪窒停,一时间脑海中飞逝而过许多陌生的影像,可却都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儿,隐隐的,秦鸢像是看见了一座桥。 有落日,晚风,孤飞的鸟,远处的云与山模糊了界限。 有人在桥上看风景。 也有人在桥上拍照。 可画面一转,又回到了眼前的烧烤店。 巷子里飘出的烟火味道,啤酒还在汩汩冒泡,一切就好像她走神时开的一个小差,光怪陆离的一点交错的幻想。 “在想什么?”身边人清冷的声线将秦鸢叫回了神。 段正衍坐在秦鸢旁边,目光落在她脸上。 秦鸢摇摇头,移开话题:“吃好了吗?” 段正衍微一点头,对她这倏忽转移话题的行为眸光微敛,随即也只是配合着接了话头:“嗯。” 答完又冲对面说了一句:“你们继续,我去一趟后街。” 沿江路很大,后街地如其名,在沿江路的尾部。段正衍去那里给便利超市进货,沿江路这一块其实能算西临比较集中的一处批发市场,各种零食百货都能凑齐,街头巷尾的补货生意排场很大。 但其实往往是这样的地方最容易出现纠纷,因为市场广大,来往的生意里鱼龙混杂,保不齐遇见个点背的,纠纷分分钟就起了纷争。 但沿江路不一样,这里从来都太平。 究其原因大概是沿江路后街有所学校——西临警察学院。 天王老子下属的地盘,就算是闹事也不会上赶着在沿江路,不定一个拐弯来后街吃饭的警校生就能直接给你扣起来,因此这边的治安尤为太平,不时还能看见一些放假的警校生穿着统一的黑色国标内衫出现在沿江路后街犄角旮旯的店铺里。 正如此刻,秦鸢她们吃饭的烧烤店,旁边相隔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就坐了两个标标正正的身影。 连眉宇间似乎都透着一股英气,格外能吸引路人的注视,比方说现在,秦鸢就发现楚曦的视线不知何时移了过去。 视线定格在那几抹笔挺的身影上,注视良久。 还是刚才段正衍提到要去后街秦鸢才注意到那几个警校生的身影,兀自猜测楚曦可能也是那时候才注意到的。 随即又垂了眼,看见段正衍抽开椅子从桌前起身,长腿迈出烧烤店,拐过一个转角直往后街去了。 几乎是男生刚离开不久,后面陈青就突然无征兆干呕了下,旁边的蒋格忙去拍她的背,看上去像是醉了想吐。 也是,秦鸢眼神扫过陈青面前空了的四个酒瓶 ,走过来代替蒋格的动作轻拍陈青的背,女生的脸色似有所缓和。 蒋格紧绷的脸松懈一点,秦鸢边拍背边说:“班长去买点解酒药吧,光这么干耗着也不行。” 男生听完点了下头,动作略急促地走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边蒋格前脚刚走,后脚秦鸢手下拍着的陈青就直起了身,在她略惊愕的目光下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秦鸢眨巴下眼,陈青冲她歪了下脑袋:“很意外?” “有一点。”秦鸢说着唇线微微收了收:“所以为什么要支开班长?” “有他在我说不出口。”陈青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秦鸢没太听清,但也没再多问。 因为下一刻女生已经迈开步子走向门外,到烧烤店塑料门帘前回头看了秦鸢一眼:“你不好奇我要去干什么?” 秦鸢笑着摇摇头。 陈青眼里闪过一抹愕然,随即又似想到什么,冲秦鸢笑了一声:“我要去找段正衍。” 这话落下的同时,秦鸢感觉自己的瞳孔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女生走的没影。 陈青的步子迈地很快,转瞬也消失在巷口的转角,向着后街的方向。 秦鸢盯着门外浓墨一样的街景,被不知何时挪到身后的楚曦拍了下肩膀。 回头。 楚曦清了下嗓子,闷咳一声点她:“陪我出去一趟。”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路,秦鸢的思绪都有些怔愣,直到跟着楚曦七拐八绕到了后街一家亮着灯的平价药店。 秦鸢蹲在门口的路灯底下,缓缓将思绪理清。 她想到了前世。 上辈子那个骄矜漂亮的秦家大小姐,含着金汤匙出生,泡着蜜罐里长大的人,也会在十五岁那年的暑假喜欢上一个人。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秦鸢中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因为无聊和兼语约定好去爬缘回寺,但理想中直接‘登顶一览西临小’的美好幻想并没有实现,事实上那时尚未成年的秦鸢身上还残存着被娇养而出的几分小姐脾气。 人也骄矜,甫一直面爬上万步梯这样的困难,自然没能成功克服,最后干脆返身当了缩头乌龟直接滚了下山。 留下兼语独自哼哧哼哧地挂着个相机往上爬,势必要拍下整个西临的全景回来让秦鸢开开眼,虽然最后这照片兼语也没拍回来,而秦鸢其实也早就在秦澈的无人机里看过缘回寺的全景。 当然,当时并不知情的兼语同学还在信誓旦旦地往上爬,而秦鸢早已焉了吧唧地下了山。 现在回想起来,秦鸢都还感觉自己对那天的一切都记忆犹新,记得那天的阳光热烈,大刺刺照在缘回山蜿蜒的背脊上,也照在秦鸢的脸上。 -- 第65页 空气中的风都带着一丝闷热,山脚下四处歇脚的地方人挤着人,秦鸢感到有两分无奈,头顶的烈日照的她头晕,嗓子也没好到哪儿去,隐隐像冒着烟丝的烟囱。 是一个属实算不上好的天气,和愉悦沾不上边。 可也是那天,被晒地晕头转向的十五岁少女,在绕过一尾尾屋顶的遮蔽后进了一家偏僻的便利店。 落着灰的墙皮外挂着简陋的招牌,写着‘老姜小卖部’五个大鹏展翅的毛笔字。 店面也逼仄,整个空间横竖就放了两排货架,上面摆着一些零散的百货,品种不算齐全,但胜在摆放物品的货架上整齐干净。 被人打点地没有一丝灰尘。 由此,虽然那店面其实简陋到确实让秦鸢无从下脚,但还是因为那太过整洁的货架。 大小姐的步子停了停,往前迈了两步进了店。 一进门,小卖部旋转式的风扇拢着一团风扑到秦鸢脸上,躁意瞬间被减缓。 秦鸢心里又对这地方增添两分好感,安心在货架前挑起东西来,在最后的一番纠结之后,秦鸢拿着一瓶温度在一众铝制易拉罐中最低的一瓶橘子汽水去柜台结账。 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小卖部里没有冰箱。 不过细想又觉得在清理之中,毕竟这店的位置太过偏僻,周遭又确实没有太多人流,连自己都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 若是在这样的地方放置冰箱,每天几度的成本累积下来,实在不太划算。 这般想着,秦鸢抿抿唇走到柜台边。 却见之前进来时还看见的那个老伯此时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柜台前空无一人。 秦鸢四处张望了一圈,扯开嗓子问了两声:“有人在吗?便利店老板?爷爷——” “他出去了。” 秦鸢这边正喊着,蓦地听见一道声音自后方穿插进来,回头,与声音的主人对上视线。 清隽的眉眼,鼻梁很高,唇色浅淡,看着却柔软,与额前垂落的碎发相衬。整个人都挺拔,给人的感觉虽然柔和却不易接近,很特别。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鸢的视线自来人浅蓝色的帆布鞋面移到顶端。 陷入那汪清澈的池水,是段正衍的眼睛。 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是在那年夏天,蝉鸣不知的烈日和一望无际的浅风。 吹动便利店外门口挂着的风铃。 也吹动十五岁少女燥热的心。 让秦鸢在那个喝冰可乐都嫌热的夏天,爱上了常温的橘子汽水。 第39章 暴雨过后 后来的一切像是巧合,又像是命运中本该如此。 那天遇见段正衍后,秦鸢回家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辗转,最后从周围人的谈论中得知那天在小卖部惊鸿一瞥的男生,其实是他们那一届的中考状元。 而且还附有小道消息说状元最后选择了去附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点点头习以为常,嘴上议论张口就来:“这不是板上挂钉子的事?你见过那年的中考状元没去附中?” 这话乍一听只觉是在侃大山,可落到西临本地人耳朵里又都能大差不差的点点头。 因为附中全称是西临大学附属中学,西临地处经济发达沿海城市,其中教育资源与其他发展可谓得天独厚。 西临大学在全国也是挤进了前五的TOP高校,每年附中抢人的王牌手段就是拿西临大学做饵,状元只要来附中,就能进附中保送特殊班,里面的学生十有八/九最后能拿到保送名额。 由此这招在其他中学面前是把状元揪了个干净,尤其压竞争对手一中,可谓是挫了不少锐气。 因此每年中考成绩一出,状元半只脚迈进附中门槛的说法也由此在西临传开。 到现在已然不算稀奇。 所以当秦鸢得知自己的桃花还没开始就要被狠狠碾进泥里的时候,内心可以用嚎啕两个字来形容。 因为当时已是接近八月的末尾,秦鸢连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都放在抽屉里吃了好久的灰了,相当于半个脚已经踏进了一中的校门,从此附中是路人。 可偏偏有些事,就是会在跌入谷底的时候来一个反转,就像过山车有旋圈后平缓的索道,暴雨后有挂在晴天上一弧七彩的虹光。 本来都说了要去附中的人,也会出现在一中公告栏的喜报上。 还贴着两寸的红底照。 让路过的学生都能看到,让秦鸢心底滚烫。 于是一向对学习不甚上心,只求自己成绩能看的过去小秦同学找到了目标,高一那年从平行班一路横上,从第一次月考的年级八百多名一直冲进年级百名榜。 再到高二分科时考进理一班,和段正衍成为同学。 是秦鸢努力了很久,背烂了一整本英语词典,牺牲掉所有娱乐时间,换来的机会。是咬着牙挺过无数次犯困的夜晚才跨进的门槛,许多要放弃的时候,秦鸢都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和他考到一个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考到一个班,她就能看见那道暴雨后的彩虹,可秦鸢忽略了,并不是每一场暴雨过后,都会出现彩虹。 相比于暴雨过后一碧如洗的蓝天,更多的可能还是没有散去阴霾的乌云,并不是每次她都有机会。 上天让她见过一次彩虹,然后就把它收回去了。 这一次,雨一直没停。 -- 第66页 考到一班以后,秦鸢有无数次可以告白的机会,但最后都会将那句简单的话缄默在口中。 成为不能窥见天光的秘密。 不是每个暗恋的人都有勇气告白。 即便是秦鸢,西临名门大家的小姐,家境富硕,长相惊艳,乍一看哪儿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也依然迈不出那一步。 因为她知道那些优渥的外在条件,外人羡艳的身份都不是她自己挣来的,她只是很幸运的,出生于这样一个优渥的家庭,可她本质里知道,她之所以能够骄矜自由,耍一些大小姐的脾气。都是因为她是秦氏集团的二小姐。 是秦远生和严妍的掌上明珠。 而不是因为她是秦鸢。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缄默。 直到后来陈青的出现,她看见陈青可以大方又坦然地围在段正衍身边,虽然没有直接坦白心意,但女生身上的那种坦然与明媚,是那时的秦鸢做不到的。 她其实性格并不内敛,在不熟悉的人眼中,秦家二小姐同样是明媚惹眼高不可攀。 她只是在意这样的光鲜不是她自己挣来的,秦鸢只是有点后悔,以前的十几年一直都太过散漫,那种因为生在罗马而被迷惑住视线的眼罩,在遇见段正衍时掉了下来。 让秦鸢看清了自己包裹在精致外衣之下平庸且懒散的灵魂。 所以她不敢接近。 怕光靠的太近,会刺伤眼睛。 于是自那以后,秦鸢更加认真地学习,段正衍也在那时通过了北都军医大学的提前招生考试。 秦鸢此后默默在书签里夹了一张信笺纸。 背面是北都大学的成鸢湖。 一次的挫折可能不会将人打倒,一百次可能也不会,但会让人心态蹦一蹦。 这是在所难免的。 秦鸢就感觉自己的心态蹦到了,但不是在成绩上,高三以后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虽然和段正衍同班以后,她没有像预料一般明媚地出现在对方身边。 外人看来一个骄矜大小姐和常年霸榜年一的学神之间怎么也得发生一点故事,可当时,在年级里最开始可能还有人对他们抱有一点八卦的意味,但随着后来大小姐埋头奋进,和年一照常早出晚归很少能在学校看见人影,这样的八卦意味在最后也消散于时间的洪流中。 到最后连同班的同学提到他们都只能说一句:“哦,你说段正衍和秦鸢啊,他们好像不怎么熟。” 诸如此类云云。 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再关注他们,而是把注意都集中在了后来出现的陈青身上,虽然毕业之前陈青和段正衍一直没有太过实质的进展。但留言论坛里众说纷纭,纷纷猜测高考毕业后的暑假两人会佳偶天成,还说两人早已约定好一起去北都上大学等等难辨真假的消息。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最后还没等到高考,故事的女主角之一就被保送出国,在众人皆以为CP即将be的时候,陈青给段正衍告白了。 也是在这样的巷子里,秦鸢仍旧蹲在路灯底下,看着眼前错综坐落的后街店铺,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像在自嘲。 所以今天是又要让她再撞见一回吗? 情敌的告白现场? “想什么呢?”正想着,楚曦突然从身后拍了一下秦鸢的肩膀。 动作很轻,却也足以让她从回忆中抽身。 “没想什么。”秦鸢唇心微抿,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袋子:“你买好了?” “嗯。” 楚曦最近胃上有些不太舒服,秦鸢陪着她出来拿药,其实烧烤店对面就有一家药店,离的不远,蒋格之前去买解酒药就是去的对面。但楚曦没有进那家店,而是带着秦鸢绕了很大一段路,来了后街。 楚曦以前跟着陈月华过来批发面粉就是在后街,这儿有一个陈月华的老熟人。 楚曦过来拿药,顺便也来看看对方,由此谈话耽搁了一点时间,让秦鸢在路灯底下等了一会儿。 出来的时候却见秦鸢神色游移,走近了也不见反应,等了一会儿没忍住叫了她。 才等到秦鸢回头。 似乎是有心事,但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在路灯底下站了一会儿,秦鸢很轻低仰了下头,又看了楚曦一眼:“走吧,再不回去怕他们一会儿找我们。” 楚曦本来想说‘急什么,反正陈青和段正衍都出去了,这会儿不一定会不会回来。’ 可触及到秦鸢眼底略怔忪的神色,那些话又都悉数咽了回去。 只是没想到话是咽了回去,但下一秒语句里包含的主人公直接出现在她们面前。 药店旁边挨着的零食批发超市门外站了两个人。 月光下,陈青和段正衍的影子靠的很近。 记忆中的场景骤然重现在眼前,带来的冲击还是让秦鸢下意识僵了一下。 前世就是这样,差不多同样的位置,有年级传言陈青要去找段正衍告白的消息,那时候正赶上三模考完,秦鸢出考场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找人问到了段正衍的消息。 让司机开车到了沿江路。 脚步慌张地踏进了这条巷子,凭记忆去找信息中段正衍进货的店铺,经过与眼前布景如出一辙的地方,路过那条路灯,向旁边蹲着的女生问路。 然后两人交谈的声音吸引到批发超市门口投来的注意…… -- 第67页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景象里。 秦鸢屏住了呼吸。 她想起来了。 关于她忽略掉的某个细节——那个给她指路的女生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院校不要太代入现实,无原型(啾咪(  ̄▽ ̄)σ 第40章 试探 原来她当初问路的那个女生就是楚曦,只是由于女生当时带着的帽子遮挡住大半的视线,秦鸢当时并没有太关注对方的脸。 所以这个世界其实什么都没变?不管怎么样,都会按前世的轨迹发展,结局也是她改变不了的? 她还是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又一次喜欢上别人吗? 正这般想着,眼前相对而站的两人交谈的声音顺着晚风传了过来。 秦鸢站的位置其实有点远,按理说是不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可能是现在的后街上太过空旷,安静的氛围里也能把正常的分贝烘托拉高。 于是秦鸢终于能亲耳听见段正衍说了什么。 少年嗓音低沉,飘过来的话却清晰,一字一句地,让秦鸢怔在了原地。 ——“陈青,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的情绪闻言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但似乎是早有预料,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预料之中的坦然。 陈青吸了口气,耷拉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像爆破的气球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段正衍没有说话。 陈青眼睫垂了一下,这次语气笃定了一点,却没看他:“是秦鸢吧。” 陈述的语句,男生却仍旧没有动作,陈青见状颇是无奈地摊了下手:“好吧,我不猜了。” 两人后来还说了些什么,秦鸢却没再听了,因为她的注意完全被之前段正衍说的那句——“陈青,我有喜欢的人了。”给占据了。 段正衍拒绝了。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秦鸢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上辈子同样的位置,自己就是在这里,看见段正衍拉住了陈青的手腕,脑袋顺势倾斜下去,几乎将耳朵送了出去。 那样贴近的距离,如果不是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表现地那么亲昵?更何况……他还为陈青放弃了军医大学的机会,去到与G大有交流名额的西临大学……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秦鸢被楚曦拉着回到烧烤店的时候,思绪都还有些恍惚,方才两人在路灯下听了一会儿墙角,误打误撞碰见陈青的表白现场。 怎么讲都有些尴尬,偏生两人又都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楚曦心里多多少少能察觉到秦鸢的僵硬,最后还是找了个不太显眼的时间把秦鸢拖了回来。 只是现在真回到烧烤店,看着秦鸢略有些失神的模样,心里反倒隐隐生出一点不是滋味。 如果早先买药不拖着秦鸢也不至于撞到这样的……,可想着楚曦自己也疑惑了起来。 她行事向来自由,身边没什么特别黏糊的朋友,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喜欢接触太过,所以楚曦自己也解释不了刚才为什么要拉着秦鸢一起去后街。 那感觉就好像注定好了的。 自己好像原来就在那里。 在那颗灯光孤寂的路灯底下给什么人指了路。 这感觉属实有点荒谬。 然而真正知道一点来龙去脉的当事人秦鸢,脑子飞速转了半天,冷不丁理了条明路出来。 虽然有些大胆。 她之前的想法太过消极,在看到所有事情都与记忆中的发展如出一辙时,不自觉萌生了不管做什么都会重蹈覆辙的颓废想法。 干脆一脑门撞路灯上结束这和循环差不多的人生一了百了的想法,就在听到段正衍说完那句拒绝的话后,悉数抛到了脑子后面。 因为这是唯一一件没有和前世重合的事情,那是不是说明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可能有了转机。 不管怎样,秦鸢觉得这个想法是思来想去的所有猜测中最有可能的一个。 所以她准备采取一点措施来试试。 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外面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兼语和周肆仍旧意识不清,只不过比之前的状况好了一点,至少眼睛是睁开了。 然后便是陈青、段正衍一前一后走了回来,这前后相隔了好几分钟。 让人意外的反而是距离最近却最后推门进来的蒋格,男生手里拿了一袋药。 气氛最开始有些默然,秦鸢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打破沉默:“班长在那里买的药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在十九班,同学一致习惯称呼蒋格班长,很少直呼其名。 倒是男生闻言冲秦鸢的方向微微抬了下眼皮,将手中的药推到陈青面前:“出去没看到药店,跑的有点远。” 这话搪塞的有些明显。 稍微细心一点都会知道烧烤店对面的那条街就开着一家药店,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一时间也没有人出声反驳。 秦鸢也只是淡淡点了下头,眸光转了一下。 气氛重归沉默,之前醉倒在桌上的兼语逐渐回血,眼神迷离地开始逼逼叨叨,偏偏还有个周肆陪她一起瞎闹腾。 于是一行人又莫名点了一大桌的烤串和啤酒。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秦鸢的撮合,毕竟醉酒的人再能说,也需要一个清醒的来撑场子。 -- 第68页 菜上桌后,秦鸢径直又往自己胃里灌了两瓶啤酒,咕噜咕噜的泡沫在舌腔里打了个转,试图说服人的神经让其微醺,可最后还是不留情面被秦鸢吞进了肚子里。 再之后,放在桌底下的指节摩擦在裤缝的边缘敲了敲,秦鸢默默在心里练着腹稿。 一直到酒过三巡,宴席散场。 起身的时候,陈青面前的啤酒瓶摆了七八个,架势很猛,蒋格试着拦过两次,最后不知是想到什么,手最终没有伸出去。 由着她把自己灌醉。 由着她任性。 只要她高兴。 到最后,陈青最后一瓶啤酒是和秦鸢对吹的,以至于两个女生起身的时候,腿都软成了一摊烂泥。 前者被蒋格扶着出了烧烤店。 后者仰头感受到掌在自己腰间的触感,微不可察地冲烧烤店天花板眨了下眼睛。 还行,脑子还算清醒,应该不会误事。 秦鸢这般想着,却脚步虚浮没骨头似地靠在段正衍身上,楚曦见状忍不住伸手过来接她,秦鸢余光瞥着心里暗道‘要完’,不想靠着的人直接伸手一抬将她抱了起来。 清冷的声线一道落下:“不用,我来吧。” “喝醉了会沉。” “那好。”楚曦闻言轻轻点了下头:“记得给她吃点解酒药,我先回去了。” 段正衍:“嗯。” 夜半一点,沿江路后街的小吃摊灯火通明,段正衍背着秦鸢走在沿江路上,喝酒的醉鬼吵着说车里味闷,闻的她想吐。 索性就背着她在桥上来吹吹风。 段正衍背着秦鸢在人行道上走着,沿途的路灯一盏盏后退,秦鸢却有点记不清自己的台词。 她好像真的有点醉了。 一路走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到好像只能听到江面起伏的浪潮声。 沿桥的路灯虽然一盏盏从他们身边逝过,但和煦暖黄的灯光却仍旧将两人牢牢笼罩起来,浅浅地像是覆了一层光。 浪漫又有点缥缈。 段正衍感受到落在肩膀上轻浅的呼吸,嘴角突然无意识勾了一下,肩膀轻晃,连带着落在地上的影子都跟着笑了笑。 距离贴的很近,秦鸢的心跳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后背逐渐与他同频。 男生的呼吸不自觉放轻,感受到秦鸢的脑袋在他肩窝上蹭了蹭,须臾又移到了耳朵旁边。 像呓语、呢喃,但更多则是像一个迷茫的小孩,在问他要答案。 “小段老师,我看见了。”秦鸢附在他耳边说。 段正衍停下动作:“看见什么?” “我看到陈青和你……”顿顿,秦鸢又补充:“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和楚曦买药出来你们就在哪儿了。” “嗯。”段正衍点头并未否认:“还听到了什么?” “我还……我还听到了你说……” “你有喜欢的人了。” “小段老师,那个人是谁啊?”肩上的体温骤然一失,段正衍偏过头去看她,却倏地撞入一张凑的极近的脸。 秦鸢的呼吸几乎打在他侧脸上,段正衍再偏一点,都能看到她卷曲的睫毛。 喉结克制着上下滚动了两下,段正衍开口的声色微哑,问她:“秦鸢,你喝醉了吗?” “没有。”话落背上的人突然从后面跳了下来,脚步一滑站到他面前,这下段正衍能够彻底看清他刚才贴着的眸。 那眼睛很亮。 聚焦有度,瞳孔清明。 不见丝毫醉酒的模样,反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段正衍的心突然不可抑制地跳乱两拍,看着她眼睛,良久,抬手伸出去放在了秦鸢的头顶。 腕骨滑过她的额头,抚了一下:“是你。” “什么?” 乍一听这个回答秦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正疑惑着,不待她开口再说出什么,段正衍突然打断她重复了一遍。 “我说喜欢的是你。” “一直都是。” 宿醉过后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起床的人会有一些头疼。 秦鸢闷着脑袋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在半迷离半清醒的思绪间纠结起床的问题,想到最后,‘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那什么,她好像喝断片了。 记忆到最后只有自己闹着不上车被段正衍背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之前想说的话有没有说?她到底有没有问段正衍喜欢的谁?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一堆问题跟倒豆子似地涌出来,把秦鸢砸了个四脚朝天,懵的不行,埋在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好半晌,秦鸢都在盯着天花板怀疑人生。 直到听见床头柜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来了微信。 秦鸢点开一看,是段正衍—— 【睡醒了吗?】 第41章 段正衍走了 四个简单的字蓦地出现在眼前,秦鸢却盯着看了半天。 抬手打字编辑,头顶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几回,到最后却只是简单回了一个‘嗯’字。 敌不动我不动,眼下这种局面秦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在最开始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她心里都还莫名生出了一种段正衍过来兴师问罪的感觉。 她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与此同时,对话框的另一边也没再回复。 -- 第69页 不知为何,秦鸢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下。 有点忐忑。 这种忐忑一直维持到进了一中校门都还没有散去,秦鸢心猿意马地抬腿在台阶上迈了两步,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搭住了胳膊,秦鸢转身,就见兼语冲她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嘿,鸢鸢,来这么早呢。” “嗯,闹钟定的早。”秦鸢说着又看她一眼,没见到跟屁虫周肆的人影,不免问道:“你怎么也来这么早?周肆也没跟一块?” “嗐,别提他了。”兼语说着摆摆手,“那厮酒量差的不行,两瓶就撂桌上了,最后还是我给他送回去的,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送我回去了,脸都丢没了……” 虽然昨晚兼语也属于倒在桌上的败将之一,但她和周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周肆是一开始喝醉了不上脸,但其实沾酒就醉,强撑着等兼语哐哐几瓶下肚不行了,才陪着她一起趴在桌子上。 但兼语酒量属于那种醉醒都快的类型,不消一会儿,基本她俩上车之后,兼语就醒了大半,而且喝酒不断片。 秦鸢听她絮絮念叨着昨晚发生的云云,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头一次扒开自己的脑袋瓜,想晃一晃看看能不能想起昨晚的所作所为。 是不是也和周肆一样这么……一言难尽? 光是想到这里,秦鸢的表情就有些复杂,有这么个对照组做铺垫,那自己该不会也…… 正这般想着,兼语伸手在秦鸢面前晃了两下:“鸢鸢,你想什么呢?该不会酒还没醒吧,我记得你昨晚好像喝的也不少,段神带你走的时候给你吃解酒药了吗?” “吃了。”秦鸢应到,这点她还是记得清的,段正衍当时带她出烧烤店后就给她买完药吃了,后面就只记得自己头晕不想上车,好像说着什么要去桥上吹风…… 具体的秦鸢已经记不清了,想到这里不禁又开始怀疑解酒药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副作用了。 比如让人失个忆什么的…… 两人边聊天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期间不时给周肆发个微信催促他赶路的行程。 那边回复着发了条语音过来,兼语点了公放,听到周肆说在来的路上了,兼语才熄了屏幕揣进兜里,抬眼还不忘给秦鸢吐槽几句:“他们国/防班管的太严了,昨天周肆非吵着要我明天务必给他叫起来去上课,说晚一秒许海生都能把他给吃了。” “我最开始还不信了,给他手机上定了十八个闹钟都没震想,这会儿他已经在路上了。” “看来许海生会体罚的传言是真的。” “可是——”秦鸢听到这里不由颦了一下眉心:“段正衍不是也经常不在班吗?” 其实不止不在班,段正衍很多时候连学校都不在,上辈子也是这样,秦鸢即使和他同班,彼此间接触的机会也很少。 段正衍很少会留在学校。 没人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了。 当然这些话秦鸢没有说出口。 话落只见兼语抿了下唇,似在思索,几秒后给了秦鸢答复:“不是啊,段神去北都集训了呀,听说是为提前考试做准备,鸢鸢你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的事?”秦鸢闻言眼皮一跳,她完全不知道。 话落却见兼语的表情有些疑惑:“段神没告诉你吗?我以为他给你说了呀,周肆都把这事告诉我了……” “没有,他没跟我说。”秦鸢说着握住兼语的手腕:“周肆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6月份吧,他们现在过去就是为了训练完再回来参加高考的,像这种集训时间都卡的挺紧的,回来应该刚好考试。” “那他……”秦鸢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脑子有点白,就好像努力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一般。 段正衍走了。 一声不响又众所周知。 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最后秦鸢还是没忍住追问了句:“那他什么时候走的?” “15号吧,之前听周肆提过一次。”兼语说着不由拍了下脑门:“欸,怎么忘了,今天就是15号啊!” 秦鸢:“周肆有没有告诉你他们从哪儿走的?” “林山机场十点钟的飞机。”兼语疑惑:“鸢鸢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朝着校门的方向跑了出去,速度很快,台阶几步合在一起飞跨,不久便出了校门。 消失在远处余留一点模糊的影。 空气中草木都还在摇曳,仿佛昭示着刚才的飞影有多块,只有站在原地的兼语,唇瓣张合,说不出什么话来。 秦鸢她,跑的好快。 好像慢一点,就再也追不上什么似的。 秦鸢最后运气很好地在校门下街拦了辆车,催着司机一路脚踩着油门飞到机场,中途紧赶慢赶卡了几个红灯。 终于掐着时间进了机场。 纵然秦鸢进门的时候,头顶已经响起了温柔的航班女音播报,但她还是寻着航班信息,在一群蓝色制服汇成的海洋里,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段正衍。”秦鸢站在人群之间很用力地喊了一声。 整齐排列的队伍四处张望,人声四起,此起彼伏的热闹里,秦鸢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段正衍的影子。 她又不死心地踮起脚尖往前走了两步,蓦地被人从后方扣住掌心:“这里。” -- 第70页 秦鸢回头,感受到手心熟悉温润的触感,看到了站在她背后的段正衍。 相对静默片刻,秦鸢没好气抬手捶了一下来人的胸膛,语气里带着一点气恼:“我给你发微信为什么不回?” 段正衍闻言正欲解释,胳膊突然被人搭了一下,是一个和他穿着同款制服的男生,搭着他的胳膊擦了下额间的汗,边擦边念叨着:“衍哥你刚才那几招简直绝了,什么时候练的,有空教教我呗。” 说话间晃着脑袋,许逸眼珠子转过来,这才看他衍哥面前还站了个姑娘。 而这个姑娘的手还垂在他衍哥的胸膛上。 许逸:“……” 许逸:“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回来。” 许逸说完就欲逃离现场,突然听见段正衍在后面叫他,那一刻许逸连自己以后埋那儿都想好了。 他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运气这么好?一撞就把他铁树不开花的衍哥桃花都快颠没了。 简直罪过。 “衍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许逸闻言还想再挣扎一下。 却见段正衍给他递了一个眼刀:“不是让你说这个。” “那是?”许逸感觉自己有点懵,又不好贸然开口,只好试探着又探了下话脖子。 这次倒是没收到他衍哥的眼刀了。 段正衍让他说一下刚才没说完的事,许逸闻言目光在段正衍和秦鸢之间逡巡了一圈,大致有点懂了。 于是规规矩矩给报出了方才的来龙去脉。 “是这样的嫂子,我刚才在休息区手机被人拿了,衍哥看见了帮我把人追回来了,我们刚押着交给安保了,衍哥真不是故意让你等这么久的。” 许逸自以为这一波解释一绝,他还以为秦鸢是在这里专门等段正衍,结果没见着人生气了。 但解释的也大差不差,见他衍哥的表情有所缓和,眉梢轻轻扬起,许逸没忍住在心里给自己放了场烟花,心道他可真是个天才,三两句就帮他衍哥把误会给解决了。 怎么着以后不能白瞎了这水平,得去找个女朋友实践实践。 这边许逸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梦做的直接起飞,另一边两位当事人的情绪也有所缓和。 秦鸢闻言讪讪收回捶在段正衍胸口的手捏了捏:“那你也不能不回我微信。” 秦鸢这一路走的急,在车上才想起来可以和段正衍远程联系,奈何发了好几条消息,对方都毫无反应。 急的她以为是航班改签,段正衍已经上了飞机。 昨晚预想的追问没有说出口,结局也没有被改变,一切都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地发展,直到现在人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秦鸢才生出两分安定感。 静默良久,段正衍见她垂手收回动作,眼皮掀了掀,问:“专门过来送我的?” 这话听着属实有点暧昧,不知情的人听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们有什么。 但就是这样暧昧的话,秦鸢还是点了头,而后抿了抿唇,心里的慌乱被尽量克制着没有涌上瞳孔,问出那句:“我昨晚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第42章 高考 对视良久,秦鸢看见段正衍唇角弯了一下,男生随之点头,嗯了一声。 “那……”秦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脑子卡了一下,那句‘我昨晚问你什么了’在舌腔里打了个转又悉数退了回去。 只余段正衍浅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被不远处队伍里的人催促,眉心微不可察地一颦,拍了秦鸢的肩:“等一下。” 说完便转身向队伍中的一个中年男人走去,看样子像是集训营的领队。 段正衍这次参加的集训并不是全部来自一中,其中附中、三中、七中等好几所市重点的学校都有。 许逸就是附中来的,在选拔赛上和段正衍一见如故,关系很好。 虽然这人前世并没有给秦鸢留下什么印象,但不妨碍这人与段正衍一个频道。 趁段正衍与领队打招呼的功夫,秦鸢飞速在原地理了下自己的措辞,等男生走回来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囫囵开口:“段正衍,我不知道自己昨晚给你说了什么,但我这人喝酒了容易嘴瓢还断片,可能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你也别当真,我本意……不是,我本人可能没有那个意思。” 秦鸢一口气把话说完,抬头看他的时候却见段正衍挑了下眉:“没有那个意思么?” 说完又笑笑,唇角的弧度没怎么收敛,只是克制地没有将手抽出来,仍旧插/在兜里,俯身向秦鸢的方向靠近一点:“那如果我说——” “我有呢。” 秦鸢眨眨眼,有些没明白过来:“什么?” “算了。”段正衍闻言直起身,抬手在秦鸢肩头点了两下:“回来再告诉你好了。” 说完在秦鸢一脸懵圈的状态中撸了下她的脑袋走了。 秦鸢随着段正衍走远的背影看过去,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有人给她发来两条微信—— 段正衍:【你昨晚的问题。】 段正衍:【答案我已经说了。】 【好好考试,如果还想再听一遍的话,高考完告诉你。】短短的几句消息映入眼帘,让秦鸢悬在对话框上的动作顿住了指尖。 她好像知道她问了什么了。 -- 第71页 高中三年的时间过的很快,尤其是越临近高考,几乎就只是眼皮张合几下,秦鸢就坐上了去附中考试的校车。 大巴车驶出一中校门,最前方有警车开路,一路上畅通无阻,整齐的车队两边沿途的路人或都驻足停步,秦鸢听见耳边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声音。 有人在给她们加油。 秦鸢闻声向窗外瞥了一眼,与前世相同的场景,只是记忆中并未有太多相关的细节,秦鸢只有一点简单的印象。 比如说这样喧闹的人声,清一色排好的警戒线,甚至正前方带队的警车,她都觉得在哪儿见过,却想不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大巴车上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谁。 前世高考那天西临的太阳很大,秦鸢一上车就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耳朵里也塞上了耳机。 运学生的大巴车是按考号分配,一车的学生并不全是认识的人,所以秦鸢当时也并没有太过关注她旁边的人。 甚至连对方什么时候坐过来的都不清楚,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带着耳机睡着了,再之后就是到附中门口,然后拿了东西下车,全程也没和她旁边坐着的人交流过。 可她现在,右手边坐着楚曦。 两人的耳朵里都绵延出了白色的耳机线,长长地垂着指尖,秦鸢看见楚曦的指尖白净修长,指腹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手背上蜿蜒的还有漂亮的青色血管,秦鸢兀自盯着看了一会儿,将视线移开又落在她脸上,盯着楚曦略带两分冷然的脸。 女生眼皮微阖着,眼下有一层浅浅的青色。 秦鸢顿顿,终究还是侧开脑袋望向了窗外,脑子里却在想,前世坐在她旁边的人,也是楚曦么? 就像之前忽略的细节一样,路灯下给她指路的楚曦,上辈子从未在记忆中占过位置的人,突然好像不太一样了。 像是扣上了某个关键的一环。 秦鸢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又倚在窗户边睡着了。 大概半小时后,秦鸢因为熟睡脑袋磕在车窗上响了一下,然后被一只手横伸过来挡在玻璃上,隔离了秦鸢的脑袋和车窗。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手很白,指腹还有薄薄的茧。 手主人的目光也有些缱绻。 秦鸢醒的时候,脑袋靠在了椅背上,她有些懵,因为意识迷离前的最后一秒,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在靠在车窗上的。 所以后来是嫌睡的不舒服换了地方吗? 秦鸢这般想着往旁边的位置看了一眼,却见旁边的位置早就空了,楚曦人已经走了。 只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条消息,让她考试加油。 秦鸢看着那个绿色的对话框,眼睫轻轻眨了一下。 进了附中。 最后一门英语答题,听力放完之后窗外突然飘起了斜斜的雨丝,秦鸢坐在窗边的试卷差点被淋湿,被监考老师及时过来关了窗户,却还是吸引了好几道往外好奇的目光。 秦鸢淡淡瞥下一眼,心无二致继续做题,直到最后一道文章纠错写完,秦鸢翻开作文的题目,眸光下意识愣了一下,题目是代表李华给远在海外的笔友写一封邀请信。 邀请对方一同来中国踏青,要求描绘的理由充分有说服力,论据完整。 秦鸢眼神微默,笔尖在答题卡上停了一下,这题型有些新奇,贯彻了高考从不按套路出牌的宗旨,竟让人有些无从提笔。 常规的模板和句型在这里好像用不太上。 秦鸢思绪有些乱,正在想切入的口子,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高考的题目秦鸢在之前就有担心过,毕竟自己怎么也算是参加过一次高考的人。如果题目再和上辈子相同的话,虽说过了十几年答案早忘的一干二净,秦鸢也怕自己肌肉记忆一出,看到题目就把答案填上去。 好在这几天考试下来并没有让秦鸢有这个顾虑,因为考试的卷子换了一套。 最明显的便是这次英语作文,秦鸢隐约记得原来是写道歉信的。 想着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秦鸢往窗外瞥过一眼,正发着呆,却突然见窗外原本斜飞的雨丝不知何时被投射的阳光所替代。 雨停了。 有一丝调皮的光线顺着窗户缝隙落在秦鸢指尖,隐隐有灰尘浮动。 窗外彩虹出来。 秦鸢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知道该写什么了。 交卷出考场的时候,一中的学生要去水景路集合,那是附中的一条环形路,路边种着满满的两排香樟树,将高中部隔开。 再过去一点,就是西临大学的学生在四处走动,其中一栋显眼的医科楼在环形路外格外显眼。 是西临大学的招牌建筑,出自于西临大学的王牌医学院,当然这楼也是建给院里最顶尖的专业——临床医学用的。 秦鸢目光在楼顶那个类似于听诊器的标志上停留一会儿,旋即移开目光,有些失神。 听诊器边上的云里匿着一汪彩虹。 那栋楼也是上辈子段正衍大学待过最多的地方,前世因为陈青放弃了去北都军医大学的名额,只为在西临医学院换一个去G大平等交换生的机会。 这辈子还会发生吗? 秦鸢不知道,那天在机场临别前段正衍发给她的微信又突然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是啊,高考结束了。 他会和她说什么呢? -- 第72页 6月8号下午,那场突如其来倾洒又毫无预兆离开的斜雨背后送来的彩虹,让很多参加高考的学生都很亢奋。 因为这隐隐像是老天告诉他们—— 你看 风雨之后会有彩虹。 这吉兆一般的预示让场外的记者都忍不住扛起了摄像机连连按动快门,一时间连头条新闻都暂且搁置。因为大家都好像一致默认了,校门外的所有人都会被彩虹吸引,这让在所有仰视的人群中闷头往外走的少年成了独一道特别的风景。 直接从对面的三中考场出来,走到附中门口下面那条小吃街,从小卖部里拿了两瓶橘子汽水,长腿迈步走到门外闲适地站着,姿态看着散漫,唇边眼角却清隽。 乍一看像来等女朋友的。 再一看真是。 因为不消多时,附中的校外自动栏门撤开,千军万马下战场的勇士们从里面凯旋归来。 一片飘扬的蓝色海。 拥堵在这个夏天。 空气中有蝉鸣的声音传来,秦鸢一眼看见门外踩着斜杠的少年,段正衍和他手里的橘子汽水,组成了让秦鸢过目不忘的那个夏天。 一切都好像生动起来。 穿梭的人流横亘在他们之间,明明隔的不远,秦鸢却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股冲动,在身后校园里播放的《讲不听也偏要爱》中脚底生风。 奔向段正衍而来。 那一刻,秦鸢骨子里所有的犹疑都消失在奔跑的风声里,最后辗转落入少年人的掌心。 段正衍把她圈进了怀里。 他们头一次肆无忌惮地拥抱在四散的人潮中。 连呼吸都变得很轻。 作者有话要说: 有百合向单箭头,友友们注意看排雷啊QAQ,接受不了及时止损啊喂!! 第43章 盒上挂锁 “抱够了吗?” 秦鸢倏地听到这话,脑子有些木,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听见段正衍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没不让你抱,只是这里人有点多,我们换个地方。” 秦鸢觉得段正衍刚才那番话说的还挺简单的,可就是感觉连起来她好像听……不懂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秦鸢迷迷糊糊跟着他上了车,又迷迷糊糊被带到了西临郊外石砖铺立的城墙上时,才缓过来。 西临郊外的这道护城墙,放在此后十几年算是如火如荼的5A级景区,但是现在,在2016年的夏天,这里还没怎么发展起来。 以至于能来这里玩的大多只是一些附近的居民。 纵使这城墙边的景色实在很美,城墙背面是一片生机勃发的草地,六月的时节并不特别葱绿,但看上去仍旧十分柔软,秦鸢看见远处的好几个坪子上都有小孩奔跑着在上面放风筝。 而城墙的北面临河,依稀站着几颗形状可爱的老树,低矮却又宽大,爬上去还可以躺在上面看日落。 怎么看,都能算是很漂亮的地方。 秦鸢还不太清段正衍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就被他牵着下了城墙,来到墙下的草坪上,手里还被他塞了一个不知从哪儿晃悠来的风筝。 秦鸢手握着柄线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如果说方才在城墙上看到的还是一副宛如浪漫的画,那她现在已经被画容纳进去了,铸造出浪漫本身。 为信仰般的爱情。 秦鸢捏着风筝跑开了,牵引线握在手心随风而去,被风向带着去到成墙背面,却猝不及防撞上另一只摆动在空中的风筝。 需要蹚过一条河。 秦鸢在纠结脱不脱鞋的问题里挣扎半秒,迟疑之间段正衍站在了自己身后,垂眼:“要过去吗?” 秦鸢嗯了一声,手指着对面飘着的风筝:“手里的这个和对面缠上了,过去才能收下来。” 秦鸢说着又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缠着她风筝的那只底下绕了一条线。 像被人故意安放在那里一般。 随即便见男生点头:“嗯,带你过去。”话落秦鸢还没来得及问出‘你怎么带我过去’,就见段正衍半蹲在她面前,露出背脊。 宽阔,清瘦,让人想要攀登。 秦鸢不自觉抿了下唇,态度有些犹豫:“我可以自己——” “会打湿鞋。”话还没说完,男生就如提前预料般堵回了她的退路。 秦鸢最后还是佯装镇定爬了上去,环住段正衍脖颈的瞬间动作都僵了下,却在下一秒听见男生从喉间溢出的轻笑:“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背过。” 这句在正常不过的陈述又让秦鸢红了下耳朵。 虽然他说的事实,但不能否认的是,以前每次都是在神志不清或者腿受伤的必要情况下背的。 现在她腿好好的,甚至刚才还追着风筝撒开脚丫跑了那么远。 还要他背,就…… 但比起说自己害羞从段正衍背上下来,秦鸢又不太能做得出来。 索性就安静靠在了对方肩头。 蹚水过河,汩汩的溪流从脚边流过,秦鸢靠在段正衍肩膀上,牵着风筝的线都没怎么晃过。男生走的很平,四平八稳带秦鸢过了河。 帆布鞋踩在草面上,秦鸢伸手去够刮在一起的风筝线,试图把缠在一起的错乱部分分开。 眼见着自己风筝的余尾从缝隙中一闪而过,秦鸢兴奋的唇角还没勾起来,另一只附在一起的风筝先一步掉了下来。 -- 第73页 秦鸢:“……嗯?” 秦鸢:“这年头风筝都会碰瓷了??” 正想着,秦鸢伸手去捡那只掉落在地的风筝,怎么说也是自己给弄下来的,虽然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风筝,但被她撞下来了,也不能不负责任。 秦鸢手碰到薄纸的一面,想把风筝立起来,拿的时候里面却突然掉出一张照片。 秦鸢觉得奇怪,翻过来一看,方才还平静的脸却突然顿住。 那是一张钥匙扣的照片。 画面里的钥匙扣是海底小纵队的皮索医生,秦鸢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动画片,也是最喜欢的卡通人物。 她喜欢皮索医生不动声色的温柔,虽然很多时候都不算占比最多的主角,但关键时刻却总能挺身而出,即便胆子最小,也能战胜自己害怕的事物去拯救伙伴。 秦鸢很喜欢他,觉得皮索医生很可爱。 所以在那有些幼稚的年纪里,收集了很多皮索医生的周边,其中最多的便是可可爱爱的企鹅吊坠钥匙扣。 而且那时的秦鸢不禁自己喜欢,还想把这只可爱的皮索医生安利给别人,所以那会儿秦鸢还喜欢做的事,就是把皮索医生钥匙扣拿来送人。 不管做什么,反正最后秦鸢都会送出去一串钥匙扣。 所以蓦然看到这个堪称童年回忆的物件蓦地出现在眼前,秦鸢还有一瞬间的没反应过来。 就好像封存许久的记忆突然开了闸门。 她又拿着照片看了会儿,这张照片中的皮索医生钥匙扣被放在一只铁皮盒子里,外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锁,锁上印有一个不太显眼的‘段’。 秦鸢猛地回头。 撞上段正衍投过来的视线:“怎么了?” 秦鸢唇瓣张了张,有些说不出话,只把照片举到他面前:“照片是你拍的吗?” 段正衍没说话,半晌只是点了头,像是破罐子破摔,又像是无奈,最终只是浅浅勾了下唇角:“嗯。” 那一刻,秦鸢感到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渐渐冲破最后一层束缚,她伸手搭在段正衍的掌心上,嗓音冷静:“段正衍,你喜欢我。” 简单七个字。 肯定的陈述句。 却听的段正衍心头一跳,顾虑被抛之脑后,只笃定地轻声回道:“是。” “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秦鸢问,眼角却隐约有了泪光。 段正衍见状指尖在她眼尾按了一下:“很久了。” “还记得之前在清幽巷我给你讲的被欺负的小孩儿吗?” “记得。”秦鸢眼眸眨了一下:“那个男孩是你吗?” “嗯。”段正衍轻应:“那时候我爸妈工作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这边的老院子,小时候性格闷,不怎么爱说话,我爷爷也总说那时候的我只知道整天木着个脸埋头看书,连同巷子里的小孩来找我玩儿,也不怎么参与。” 段正衍说到这里唇角轻轻抿了一下:“后来巷子里来了个小孩,叫许逸,就之前在机场你见过的那个,性格挺跳,巷子里的孩子都跟着他,每天就在巷子里搜洵贡品瞎晃。” 后来晃悠到我家门口,院子外宅门槛高,严实的乌漆门他们进不来,就往院里扔石子,砸死了我爷爷养的鱼…… “就这么结了梁子。”段正衍说到这里又笑笑,“那时候气不过,性子再闷也不是个吃哑巴亏的,就从屋里出来和他们算账。 但让那时的小段正衍没想到是,自己一出来就被那群小豆丁围住让他加入什么‘帮主联盟’,小段正衍嫌幼稚没搭理,小豆丁们见好不容易把他叫出来,死活不让他回去,因为在清幽巷那群小朋友们的眼里。 许逸没来之前,‘帮主’应该是长的最好看的那个,可是长的最好看的段正衍又总不和他们混在一起,最后好不容易堵到他,势必想把段正衍拉入他们的阵营。 最后几个小布丁一合计,干脆牛皮糖死黏着段正衍不让走,段正衍随身带着的医目百科也在混乱中掉了出来。 要说恶意,一群小布丁们也没有,他们就是纯粹想让段正衍‘入帮’,可这副叠罗汉的场景,落在路过的小秦鸢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看着人堆中裤子都快被挤掉的段正衍,愤怒值直接攀升到极点。 小秦鸢同学义愤填膺,冲冠一怒为红颜,呱呱呱一阵嚎啕之声,成功凭一己之力赶走所有牛皮糖,也捡回了段正衍掉在一边的医书。 可能也算不上多英雄救美的场景,甚至还能算是一场童年的囧事,可对段正衍来说,他就是忘不了那时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的场景。 漂亮的蓬蓬公主裙因为混乱沾了几缕巷子墙边掉落的灰,小脸却依旧白净,眼睛又大又圆,像医书上画的小鹿。 却比小鹿更吸引人。 更准确来说,像是童话里跑出来的格林公主,捡起他掉落在地的医书塞回他手里,眼睛闪闪,声音清脆地像是爷爷养的百雀鸟:“这个是你的吗?” 小段正衍点点头。 小秦鸢又笑笑:“那要保护好,妈妈告诉我书是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东西,这本书对你来说应该也很重要吧。” “很重要。”小段正衍又点点头,郑重其事将小册子揣回了兜里,而后转身对秦鸢说:“它是我的梦想。” “梦想吗?”小女孩闻言眼睛张地大大的,旋即又咧开了嘴角:“那你一定要好好守护它,不要把它弄丢了。” -- 第74页 说完可能觉得还不够,小姑娘又大着眼睛补充了一句:“我可以陪你一起守护它,那群人再过来我帮你把他们打跑!” 这话说完好久,小段正衍才重重点了下头:“好。” 自此,原本动摇迷茫的人生好像第一次找到了导航。 冥冥之中,也会这样一个人,独立于周围所有人的态度,来支持你的梦想。 像星星一样。 让人过目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啊,医书那个是我胡诌的名字,没有那本书啦…… 第44章 表白 好像就是这样,一件极简单的小事,像羽毛一样在他心里滑过痕迹,很轻,轻到只是在水面上飘了一层涟漪。 却在经年往后的时光里都没有散去。 变得越来越深刻。 “所以这个钥匙链是我当时给你的吗?”秦鸢听他讲完,忍不住问了一句。 虽然回忆里的自己是主角,但她好像暂时失了忆,恍然觉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遇见段正衍了吗? 可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多留意一点,记住他的样子?秦鸢想着思绪不禁有些飘远,却突然又笑了起来:“还好。” “还好什么?”段正衍问她。 “我说还好,虽然我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但你还是出现在我身边了。”秦鸢说着又顿顿:“这话听上去可能有些矫情,但是,小段老师,不——” “段正衍,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中考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在缘回山脚下的便利店,见到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后面的话秦鸢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感觉耳朵后面的温度一点点升了上来,却只听见他在旁边笑了一声:“然后我给你递了一罐汽水吗?” 秦鸢瞳孔蓦地睁大,段正衍也看向她,在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说出那句话:“我记得的。” “那现在,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秦鸢同学结束母胎单身17年的孤寡生涯,收获一枚温柔体贴的男朋友。 正式确定关系以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第一次出去约会的时候,秦鸢出门之前还有一点的忐忑,他们约在西临欢乐谷。 全程段正衍都展示出了拎包陪玩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服务模式,自然到秦鸢往售卖棉花糖的吃食摊上多看一眼,下一秒手里就会多出一串云的那种熟稔。 一点没有想象中最开始在一起的小情侣初次约会的兵荒马乱,反而像对老夫妻一样,就好像他们之前已经在一起好多年。 这感觉虽然有点平淡,但秦鸢很喜欢。 像小火慢炖的粥,平淡,鲜活,但冒着袅袅热气。 让人吞进胃里暖在心头。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待在一起,并不十分亲密,只会在气氛到时情不自禁的接吻,指尖贴着掌心。秦鸢自觉平常,偏生兼语和周肆都觉得他们齁眼睛、黏糊。 各家恋爱各有不同。 如果说自己和段正衍这种算小火炖粥的话,那兼语和周肆就是同一口火锅里相互残杀的肥牛与腰花,打打闹闹一天不拌嘴都过不下去。 就这样冒失的两个人偏偏还互相在一起待了好多年。 但现下两人才过完第二年的周念纪念,周肆在海鲜火锅店定了包厢,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兼语靠在秦鸢的背上难得有些语气低沉,女生的眼眸敛起像盛了一汪无垠的海。 她对秦鸢说:“鸢鸢,我要去北都了。” 兼语说着又勾了下唇:“周肆去南汇,这下好了,之前天天说让他滚远点,现在一个北都一个南汇。” “这下真成天南海北了。”兼语说着垂下眼盯着鞋尖出神好久,才喃喃着声色问道:“鸢鸢,你说我当初要是去考南舞是不是……” “不是。”秦鸢几乎是打断她:“小语,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周肆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懒散的样子,吵架拌嘴是你们的日常,但也只有对你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在我面前周肆一直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哥哥。” “他可能懒散不着调,但同时也温柔有力量。”秦鸢看着兼语的眼睛,“兼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可能担心距离相隔太远之后,周肆吊儿郎当的性格会喜欢上别人。” “但其实不会,他看着比谁都随性,但对你的心意,一直都很坚定。” “他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 “我相信你也是。” 坚定的感情不会因为距离而动摇,相反,真正相爱的人,坎坷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勇敢。 好的感情,从来都需要备受考验。 这话说完,秦鸢看见兼语看她的眼神逐渐清明,到最后坚定点了一下头。 只是开导别人容易,在回去的路上秦鸢自己的情绪却有些低迷,盯着窗外几次出神,被旁边坐着的段正衍捏捏指尖:“在想什么?” 秦鸢抿抿唇,在心里组好措辞:“段正衍,成绩出来以后,你是不是就要去北都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段正衍看她。 秦鸢偏头微微移开一点视线:“就是突然想到了。” 段正衍闻言唇线微抿,抬手温柔捧住秦鸢的脸:“秦鸢,你在担心吗?是因为兼语她们……” -- 第75页 “有一点。”秦鸢说着终于抬头看他的眼睛,“但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安慰兼语我还能说出那么多道理,我只是……” 秦鸢说着渐渐有些断续,于是自觉抿了下唇没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其实,只是有点担心。 真的只是一点点。 这种担心可能来自于前世自己拼命考上北都大学最后段正衍却放弃军医大学录取机会,留在西临的惶恐。 到如今秦鸢一开始就留在西临,可现在好像段正衍又要去北都了一样,就好像,不管怎么努力,到头来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在北都的时候,段正衍留在了西临。 她回西临的时候,段正衍奔赴去北都。 也只是这些让秦鸢有一点担心,但她却好像不能说出理由,总不能告诉段正衍,她不管怎么努力上辈子都被抛弃了吧…… 这话秦鸢说不出口,说出来也只会让人觉得荒谬。 所以到最后,她干脆闭嘴,但男生捧她脸的掌心却缓缓动了动,移到秦鸢后颈将她按进温润的前襟,段正衍温柔地低下头。 唇很浅地在她额上碰了碰。 像在安抚,落下的嗓音也印证了这点:“别怕。” 不知是那天晚上堪称悸动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它们都把秦鸢心底小小的担忧给弄没了。 这时已是六月中旬,毕业前心心念念的假期真到兑现时,没日没夜的放松也会让人倦怠,秦鸢在家待的快发霉,偏生段正衍这几日天天为小卖部的事情弄的忙不过来。 夏天算是缘回山的旅游旺季,连带着山脚下偏僻小卖部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段正衍这几日都忙着进货与打点,秦鸢想去帮忙被他劝了回来,六月的西临正值盛夏,小卖部的小房子里又只有一顶老旧的风扇。 若不是有夏风吹着,根本挡不住炎热,秦鸢在这方面讲道理掰不过段正衍,而且仅有的几次在小卖部转悠的经历,也隐隐让她窥见了一丝古怪。那就是之前一直困扰着秦鸢的问题,他男朋友一不差钱二也不图钱,小卖部的受益一个月还赶不上段正衍集训的奖学金。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留在小卖部忙前忙后亲力亲为的忙活,秦鸢搞不清楚,况且,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小卖部真正的老板好像对段正衍态度并不热络。 甚至还能算有些冷淡。 但男朋友仍旧面不改色在小卖部里进出着,秦鸢几次都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是,她连个头绪都没有,能问出些什么? 况且段正衍那样能察觉出周围情绪的人,都对这件事仿若不觉,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隐瞒。更或者说是逃避,秦鸢见此,索性也就不问了。 段正衍不想说,应该有他的原因。 秦鸢这般想着,小卖部那边就很少去了,只偶尔段正衍忙忘了过去找他吃个饭,除此以外,秦鸢为了解决她现在快要发霉的状态,给自己找了点事干。 辅导一名初中生地理。 听上去可能有些让人意外,其实之前严妍也问过秦鸢暑假要不要和她一起进组,顺便和圈里的一些人物认识一下。 被秦鸢摇着脑袋连夜拒绝了,一是她之前备考的那段时间,剧本写的太耗精力,二来她知道母亲现在的意思。 想打点一下秦鸢在圈里的关系。 之前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还不确定她最后会不会真的走上这条路,自从秦鸢西临电影学院的校考排名出来以后,肉眼可见严妍的态度变了一点。 经常旁敲侧击打听秦鸢进组的事,在怎么说她家的资/本实打实地摆在那儿,在外清正廉洁,对家里人自然还是留了一点私心的。 至少严妍是不想让秦鸢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过艰难,要是能顺风顺水就早好不过了,但秦鸢坚持的态度还是没有让严妍强求,只拍拍她的手说:“反正家里是一直支持她的。” 她有一个坚固的后盾。 这让秦鸢浅浅弯了下唇,在严妍的怀里蹭了蹭。 旋即又将注意力投到家教的事情上。 不管怎么说,秦鸢还是满怀期待的,因为这不仅代表她发霉生活的终结,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听说,她的补课对象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叫漆优? 第45章 补课 秦鸢到溪合北路的时候,看着手机里发来的地址不经意挑了下眉。 溪合北路A栋17层001户。 若不是楼层那里的数字不太一样,她甚至以为她的补课对象会是段正衍,因为这个家庭地址长的太相似了。 像到几乎只差了一个楼层。 秦鸢这般想着动作却没再磨蹭,她这次的补课对象是之前段正衍兼职的辅导机构给介绍的,站在‘补课’对象家门口,秦鸢抬手在门上轻扣了两下,听见有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 再之后,有人透过猫眼看了她一眼,神情瞬间变得激动,不消多时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门后探出一个漂亮的脑袋,小姑娘闪闪的眼睛看着秦鸢,从外面瞅着像是在发光。 事实也的确在发光,因为漆优在彻底看清秦鸢的脸后,小腿一跳直接站到了秦鸢面前,扒住她的胳膊,语气兴奋:“真的是你啊!秦鸢姐姐!” 秦鸢脑子里疏忽冒出一个问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客厅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行至玄关,秦鸢下意识抬眼朝后看了一下。 -- 第76页 蓦地与漆远蓉对上视线。 不由一怔。 她之前在辅导机构有看过对方的资料,小姑娘叫漆优,父母状况不详,只知道在国外,身边唯一的监护人是外婆。 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个状况,进门就遇见了漆远蓉。 女人却好似并不意外,甚至还冲秦鸢笑笑,吩咐漆优拿出一双室内拖出来,秦鸢换上进客厅在聊。 秦鸢在沙发上坐下,漆远蓉给她递了杯水,坐在秦鸢旁边的沙发上。 笑容和煦:“小秦老师见到我很意外?” 秦鸢笑笑,被这一声‘小秦老师’叫的有些脸热,毕竟她以前叫段正衍就是这么叫的,乍然也被别人这么一喊,感觉有些微妙。 “是没想到,我以为是漆优的外婆在家。” 漆远蓉闻言抿了一口茶,冲秦鸢解释:“她外婆原本是打算过来的,但老人家腿脚不方便,我就没做安排,自己请假在家陪着她了。”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细品就有点让人琢磨了。 于是秦鸢略试探着开了口:“您是小优的……” 漆远蓉:“姑姑。” 秦鸢:“!” 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匪夷所思,对结婚两年的丈夫家庭情况一无所知,古往今来可能只有秦鸢是这样了。 但她的确不是很清楚段正衍家里的情况,两人的婚姻可以说是秦父一人操持做的决断,就连领证的时候两家也只是聚在一起象征性地吃了个饭。 期间略略走了下流程,秦鸢在席上认识了漆远蓉,在当时看来可能算段正衍在世唯一的亲人,母子间的关系也并不熟稔,至于父亲,秦鸢更是只听人提了一嘴,说是早年去世。 除此以外,什么时候去世,因为什么去世,秦鸢对这些一无所知。 即便是现在,她唯一知道的消息也还是上次在录制棚里得来的。 段正衍的父亲是烈/士。 一名维和牺牲的军医。 那现在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表妹’,秦鸢更是毫无印象。 段正衍很少和她提家里的情况,秦鸢之前一度认为两人的婚姻偏向于形式,早晚会离,因此并没有必要对彼此知根知底,她以为段正衍和她是一样的想法,他们的婚姻,迟早会走向结束…… 现在看来,情况好像又不太一样,如果只是纯粹不想有太多瓜葛,又何必跟她结婚呢?既然什么都不想告诉别人,那自己单着不就好了…… 秦鸢这般想着又觉得这坎好像是绕不过去了。 好在她神游天外的思绪很快被漆远蓉的声音拉了回来,女人放下杯子,冲秦鸢的方向弯了下唇,漆远蓉的气质温婉,即便已经过了四十却还保养地看不出年龄。 开口的嗓音也温润:“你可能会觉得有些意外,但小优她父母在她九岁那年就去了国外,这些年一直是由外婆带着。” “但是近几年老人家年纪大了,往医院送过几回,也没敢再让小优被她带着,一是怕老太太出事,二也是怕小优得不到照看。” 漆远蓉说到这里又笑笑:“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房子原本就是我哥的,因为走后没人住放了几年,小优被我接过来后又重新打扫过了。” “她平时除了吃饭就自己待在这里,我也就有空过来看看,剩下的时间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除此外不会来打扰你们讲课的秩序。” “这倒不会。”秦鸢笑笑,“阿姨您多虑了。” “多注意一些总该是好的。”漆远蓉也说。 随后两人又简单聊了些别的,小姑娘就抱着平板过来催了:“姑姑,你还要霸占秦鸢姐姐多久呀~我的补课时间都快没有了……” “我还不知道你,补课的时间不是还有半小时吗?”漆远蓉说着语气有些嗔怪,脸上的笑意却又明显。 显然没把小姑娘的催促放在心上。 但这之后也没再和秦鸢多聊,被一趟电话打过来,草草和秦鸢叮嘱了在这里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就告诉阿姨”后,便离开了。 留下秦鸢与小姑娘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漆优突然伸出手比了个V做结束,拉着秦鸢进了书房。 小姑娘要补的科目是地理。 秦鸢给她讲解完必备的难点讲义,给漆优布置了一张测验小题卷,随后守在旁边看她写题。 下午的阳光有些晃眼,透过诺大的玻璃窗照进来,斜打在书桌上,略微有些刺眼,秦鸢看漆优抬手遮了下眼睛,转头问了一句:“刺眼吗?”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我快看不清题目了。” 秦鸢:“……” 秦鸢走过去将窗帘拉上,正欲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目光却突然被旁边书架上的一本书目给吸引住了。 秦鸢脚步微顿,顺着那排书柜向上看过去,那一排书目的名字都是一些《战地记者时报》、《弹片翻飞下的实时新闻》、《英勇媒体人》之类的让人耳目一新的书。 顺着那排柜子占据了一整面墙,再过去一点什么军事、战局分析的书目也都层出不穷地摆的规规整整。 秦鸢看到有些入神,隐约注意到有些书目的边角贴着一些便签。 上面写着两个字——已阅。 字迹看着有些熟悉。 “秦鸢姐姐,我写完了!”漆优的声音让秦鸢回神,她回头冲小姑娘应了一声:“我看看。” -- 第77页 说完就准备往书桌的方向走,未曾想漆优步子一移倒是自己向秦鸢的方向来了。将那张小题卷递到她手里,秦鸢接过笔在一边的藤编椅上坐下来,目光扫视过卷面做出一些标注。 冲小姑娘招招手,对她讲了起来。 漆优错的不多,基础可以看出来很扎实,就是一些拔尖的题目上有欠缺。 秦鸢隐约记得小姑娘资料上写的就读于附中初中部,西临的几所重点中学都比较严苛,哪怕是初中在暑假也设立有补课。口头上说着自愿原则,但不甘落后的学生总是争先恐后地报了名。 谁都不想成为开学考试时垫底的那个。 但漆优对此截然相反,这小姑娘看着乖乖巧巧的,实则分数高的让人咋舌,满分拿的也多。对补课这类压榨赖床时间的活动向来不太感冒,但学校的补课躲地掉,家里的漆远蓉漆优却还是怕的。 拿着成绩单在姑姑面前一晃,说补哪门就补哪门,头点的可快了。 唯一的要求便是,补课的时间得在十点以后,因为十点以前,这姑娘醒不过来。 但好在漆优所有考试的科目里,唯一需要补的便是地理,这还是漆远蓉深思熟虑许久才定下的科目,因为其他门漆优几乎拿了满分。 变态程度快赶上她考状元的哥。 秦鸢暗暗咋舌。 给小姑娘把错题总结完,漆优卷吧卷吧把那张小题卷揣进了口袋,而后星亮的眸子抬起来看向秦鸢:“鸢鸢姐姐,你刚才在看什么呀?” “你刚才看我了吗?”秦鸢对这小姑娘一边做题还一边观察她的行为有些意外。 说完却见漆优轻轻点了下脑袋:“优优刚才做完的时候,就见鸢鸢姐姐一直盯着柜子在看。” “嗯。”秦鸢点头承认,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柜子:“我在看上面的书。” “哦。”小姑娘闻言把手背到身后,“那鸢鸢姐姐,你有感兴趣的吗?有的话我可以帮你拿。” “可以吗?”秦鸢闻言眨眨眼,她以为这些书应该是漆远蓉让人摆着的,并不太清楚到底是谁在看。 也猜不到书目的主人是谁。 正这般想着便见漆优踩了个凳子拍拍胸脯:“当然可以了,这里的书都是我爸妈的,唔,也不全是。” 漆优说着视线又在柜子上移了移:“还有些是姑父以前看的,不过这些书现在都是我哥在管。” 你哥? 秦鸢想说是段正衍吗? 这么想着,脑子里闪过的名字下意识跟着说了出去,随即便见面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嗯,所以鸢鸢姐姐你随便看。” 秦鸢:“??” 怎么是段正衍的她就能随便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昂~又是胡诌书名的一天…… 第46章 照片 “为什么段正衍的书我就能随便看?”秦鸢出口的语气平静。 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眉心微微颦着。 她在不安,一方面在想漆优是不是知道了她和段正衍的关系,一方面又在否定。 天人交战的时候小姑娘只是转过身指尖在一丛丛书目上滑过,回答她的语气自然熟稔:“因为你和哥哥是同学呀,而且哥哥说还给鸢鸢姐姐当过老师。” “所以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小姑娘眼睛睁地大大的,看上去再真诚不过,秦鸢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点着头回应:“挺好的。” “嘿嘿,那不就行了。”漆优说着又转过身来勾勾秦鸢的衣摆,“那鸢鸢姐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书,我帮你拿呀。” 闻言摇摇头,秦鸢目光在一众书目上滑过:“鸢鸢姐姐不看,小优先下来吧。” “哦。”小姑娘闻言眼皮耷拉着有些失落,秦鸢跟着眉心一跳,没有和这种年纪的小孩相处过,摸不准小姑娘的想法。 正想要不要找个什么办法补救的时候,漆优突然伸长了胳膊向书柜的顶上挪过去,边动作边眉眼弯弯:“嗯,鸢鸢姐姐,你可能对那些书不感兴趣,那我给你看一下爸爸他们的照片,很有趣的……” 正说着漆优的手已经摸到了书柜顶,下面垫着的脚尖微微有些摇晃,秦鸢忙反应过来去扶她的腰,却还是晚了一步。 手揽到漆优的腰时,小姑娘的重心已经失衡,往一侧倒的同时连带着柜子都晃悠两下,书柜顶上的东西唰唰唰掉了下来。 万幸人没事。 “小优,有没有哪里磕到了?”秦鸢问道。 漆优摇摇头:“没有,谢谢鸢鸢姐姐。” “谢什么呀,但是下次你要拿顶上的东西,直接告诉我。” 漆优点点头。 秦鸢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漆优的手臂和腿,确认没有受伤的地方后,开始转身去处理身后的狼藉,结果却在转身的下一刻,人就直接怔住了。 那地上零散躺着几本厚重的书,还有两本被打翻的相册。 一张秦鸢自己的照片就这样大刺刺的出现在她眼前。 照片可以看出是一场运动会,画面最后定格在秦鸢冲线的那一秒。 周遭围了一圈一中的学生,蓝白校服包裹成的海洋里,秦鸢身上红色的参赛服像一抹亮眼的焰火,在阳光的照射下,只让人想到一个词—— 意气风发。 是意气风发的、笑着的、她自己。 -- 第78页 连秦鸢自己都没见过的照片,从拍摄角度推断,拍这张照片的人应该是站在终点线的看台,照片下面空白的位置,还被人用黑色的水性笔标注了日期。 2014年11月13日。 天气晴,她跑步拿了第一。 熟悉的字体,秦鸢几乎一瞬间就能认出是谁写的,这是高一那年一中举办的冬季运动会,当时一中还没有分科,秦鸢自然也没有进到有段正衍所在的一班。 那这张照片岂不是说明,段正衍那个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其实在正式确认关系的那天,听段正衍讲小时候的事情,秦鸢就知道了段正衍应该很早就在关注她了。 但她并不认为那时的段正衍就对她有点什么,因为她们那会儿可能也就会玩点泥巴了,自然不会是那么早。 所以秦鸢自己理解的段正衍真正喜欢上她,可能就是那次补课,两人之间的关系近了一点,后面的事情发展便也顺理成章了。 好像只有这样解释才是最合理的,这一世段正衍因为补课喜欢上她,从而拒绝了陈青,然后和她在一起。 而前世两人到结婚之前其实都没有什么交集,相比之下在学生时代,陈青在段正衍面前出现的次数最多,所以之后接受对方的告白,再到放弃军校名额去西临大学就为换取和陈青同校的交流机会。 一切也同样水到渠成。 这样的想法,一直到秦鸢看到眼前的照片之前都还是合理且符合逻辑的。 可现在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显示是在高一。 她穿越过来的那天就已经是高二开学了。 如果说穿越以后的事情可以改变,但起码她穿越之前的事情都是和前世一模一样,遵循相同的轨迹。 换言之,穿越以前的事情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 所以说,前世的段正衍也很早就关注到自己了吗?早到陈青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 这个认知让秦鸢脑子里的弦‘嗡’地震了一下,恍惚间发现从前所知只是冰山一角。 背后的真相都隐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秦鸢突然就没有勇气去翻那本相册了,她好像已经猜到了。 看她在原地愣神许久,漆优没忍住从后面拍了下秦鸢的肩膀:“鸢鸢姐姐,你怎么了?在看相册吗?” 说完小姑娘的视线顺着秦鸢的目光扫过去,同样看见了倒在地上翻开的相册。 “嗯?这是谁的相册?”漆优嘟囔着走了过去,看清上面的照片后,动作顿了一下,眉心一皱语气也有些疑惑:“欸,鸢鸢姐姐这…这是你欸……” 漆优说着又拿起相册翻了一下,正百思不得其解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相册时,手已经翻开了照片,入目第一页便是手工彩绘的烧烤摊的街角,也开始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漆优吐了下舌,她好像闯了个祸。 最后相册还是落到了秦鸢手上。 她从第一页慢吞吞的翻了起来。 这本说是相册的东西,更准确来讲可能更接近于一本画册,因为其中的照片只有寥寥两张。 一张是她之前长跑冲刺。 一张是秦鸢高一时所在的班级大合唱,她作为伴奏在暗处弹钢琴,头顶只有一盏冷白的灯。 却也足以吸引台下观众的目光。 那天弹奏时台下配合着没有雷鸣的掌声,却有荧光似的灯海,而隔着灯光海,有一位赶路人将她拍了下来。 除此以外,相册上没有别的照片。 从第一页起,就是一张彩绘的沿江路。 熙熙攘攘的夜市里人流如织,路上往来的车流排成长队,远处清透的江面上一片映射的灯火,但那都只是背景。 画面最主要呈现的是一家烧烤摊。 是他们之前给陈青践行吃过的那家,门口一排四四方方的小桌,其中一张桌子边坐了三个人。 一男两女。 秦鸢认出那是周肆、兼语还有她自己。 画面收束的一角有盏光线昏暗的路灯,灯下有个视线落在她身上的男生。 这张画面的后面有大片的留白,被清隽有力的字体填满。 2014年6月17日,天气晴。 在沿江路帮沈爷爷进货,在烧烤店门口看见她了,头发好像剪短了一点,在笑着说话,可惜我当时离的太远,听不太清。后来去超市拿了一罐汽水,出来走到路灯底下,倒是近了很多,但她没再说话了,进了店里拿号,又在原地等了会儿,想看她出来,无意间听见她朋友在讨论。 那男生嗓门挺大,我站的不近也听见他说报志愿的事情。 他拿手指指自己又看向对面:“雨伞,你报哪儿啊?我听妹妹说填的一中。” 他对面的女生眨了下眼睛抿了一口可乐:“那我和鸢鸢报一样的呗,一中离家还近点,本来想去三中的,听说三中帅哥多……” 后面的话没仔细听,被批发超市老板叫过去拿货了,东西收拾好回来的路上总有些出神。回家以后想了两天,给一中打电话了。 心情好了一点,要和她一个学校了。就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要是下次再遇见,打个招呼好了。 紧跟着是第二张画。 在一中的校门口,进门以后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但并不很多。 一张喜报大刺刺地贴着,前面站着的女生马尾扎的很高,正仰头认真地看,额前渗有细密的汗珠,袖边的校服被风吹的翻起弧度。 -- 第79页 2014年8月31日,天气晴,温度有些高。 今天是一中开学的日子,昨晚睡的太晚,去报道的时候有些犯困,塞上耳机就睡了,睁开眼睛车停在了一中门口,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窗外。突然就庆幸自己没有近视了,又一次隔着校门看见她了。 她的样子好认真啊。 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公告栏上有我被一中录取的照片,教务主任之前发过消息,说会贴在公告栏上,当是随便点点头就答应了,早知道应该多想想的。 也不知道那照片拍的好不好。 有点担心。 …… 秦鸢的视线在那句‘照片拍的好不好看’上顿了下,指尖摩挲着似乎还能想到那股悸动。 当初在公告栏处得知他和自己同校的庆幸。 原来不是天意。 是人为。 第47章 真相 后面的画很多。 在学校超市隔着货架拿同一种汽水的。 在食堂擦肩而过的。 操场底下扫掉落的银杏树叶子的。 有…… 很多很多秦鸢自己做过却并不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在这本画册里。 直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是空的。 没有彩绘,秦鸢猜测这里原本应该是放的一张照片。 直到她翻到后面的留白。 2014年9月1日,天气很好—— 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却每天守在小卖部不肯回去,劝不听,固执,方才觉得自己也和他大差不差,都不敢回家。 胆小。 可能死亡其实没那么可怕,烈士活着的亲属才是最痛苦的,小卖部的灯又坏了一颗,附在柜台上写这些,刚刚总账时拉开抽屉,看见装在铁皮盒子里的钥匙扣,两条,漆优注意多,非得找盒子装着,念叨着以后要当信物去找秦鸢…… 我也没有说话,纵然我俩都知道她不记事,是只走哪儿都爱给人送东西的狐狸,钥匙往你手上一丢,权当给人心上挂锁了。 挺没良心的,忽悠我不算,把漆优这小鬼也搭进去了,都惦记着她,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上次来小卖部,小鬼和我打赌说鸢鸢姐姐一定记得她,最后把眼泪都输出去了。这小鬼怎么就不信,她秦鸢姐姐最是不记事的,以前在鱼尾巷,后来在附属小学救漆优。 秦鸢行侠仗义惯了,帮过什么人自己都不记得,只知道过后给人留一串钥匙扣…… 看到这里秦鸢的眉心突地一跳,站在她旁边的漆优躲闪着避开了目光,留白里提到的事情,让秦鸢隐隐有了几分印象。 她看看小姑娘的脸,慢慢发现眼前明媚皓齿的漆优逐渐与多年前小花猫挂鼻涕的小豆丁重合。 四年级的漆优放学后被一群女同学堵在了附属小学的后门,那时的漆优才刚经历失去母亲的痛苦,身外外派驻地记者的母亲最终牺牲在炮火轰鸣的战场上。 那年的漆优,年仅九岁,对失去至亲这样沉肃的消息,理解的程度虽然赶不上已经成年的大人,却也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突然……没有妈妈了。 漆父回国以后,特地和漆优的老师沟通过这件事情,希望她能瞒下漆优母亲离开的消息,纵然女儿已经知道,但还是希望不要被这样的消息笼罩。 能快一点走出来。 漆优的老师自然十分理解,这之后为了帮助漆优走出失去至亲的痛苦,还经常叫漆优来办公室谈心。一来二去本来很好的事情,落在同班的一些学生眼中就变了味道。 有些女生认为老师偏心,每次把漆优叫出去是单独开小灶,对她们不公平。 心生不满,又气不过,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和漆优交流一下,但那时年纪尚小的漆优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些爱答不理。 就连班主任找她沟通也不会怎么说话,很多时候都只是点点头。 于是找不到机会与漆优交流的女同学们三五成群组了个队,跟着习惯从校门后街那道门出去等公交的漆优后面,她们将漆优堵在了校门口,几个女孩子围成一堵墙,团团把漆优围在了里面。 让漆优交出老师给她开小灶的题目,她们也想考高分,漆优没有搭理她们,她冷淡的态度多少让围着她的女生们有些生气。 漆优不想陪她们玩这些幼稚的游戏,比起这些她更喜欢回家陪外婆摘葱。 于是漆优抬脚就走。 这动作让她旁边的女生有些着急,忍不住伸手拽住了漆优的书包带子试图阻止她,却因为动作太急把漆优推到。 白色的校服被泥水洇湿,掌心也在地面上擦出一小片血迹。 崩溃就这样逼迫地山雨欲来。 漆优和女同学扭打在一起,但对方宽大的体型不是她瘦弱的胳膊能撼动的,场面到最后有些惨烈,漆优的头发乱了,掌心在雨水的浸润下微微发肿,但女同学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力气比漆优大,但反应速度方面被漆优绝对碾压,肩膀上也多了几处抓痕。 场面一时有些惨烈,女同学最后明显有些不敌,撺掇起旁边的女生一起将漆优围住,被路过的秦鸢制止。扳着脸叫来了保安,调完监控把一群小朋友教训了一顿,秦鸢带着漆优去了就近的诊所包扎,临走前送了她一串钥匙扣。 被小姑娘留到现在。 -- 第80页 再之后这件事被班主任知晓,对那几个女同学做了思想教育,老师在一番思索之后,在班里说明了漆优母亲生前的事迹。 之后女同学陆续主动来给漆优道歉,班里许多孩子对漆优的态度都变成了同情之中带着一点崇拜。 更多的学生能在面对漆优并不算亲和的表情时,也要主动来和她做朋友。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她再也没见过秦鸢。 听漆优讲完故事的来龙去脉,秦鸢心底了然,看来最后一张照片就是段正衍那天绑在风筝上的钥匙链了。 原来她惊鸿一瞥喜欢上的男生,背地里已经暗恋她好多年。 早到很久以前,从上辈子开始,段正衍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是秦鸢。 是她自己。 “小优,这相册能先借我用一下吗?”秦鸢摸着漆优的脑袋问。 小姑娘闻言笑眼弯弯:“如果你是要去找哥哥的话,我觉得可以。” 秦鸢最后是在小卖部门口见到的段正衍。 男生看到她的一瞬间唇角就勾了下,但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画册封面时,笑容又怔了怔。 两人最后在小卖部后面的一处天台上坐着。 “——都知道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嗯,知道了。” “想听什么?” 又几乎是同时的回答。 这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下。 还是秦鸢酝酿着先问了一句:“既然喜欢了这么久,为什么之前没想过说。” 这话说完的下一秒,秦鸢自己也怔了一下,一瞬间觉得这话问段正衍的同时,好像也是在问她自己。 对啊,既然喜欢了这么久,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这个问题对秦鸢来说答案可能显而易见——不够优秀,家境、颜值一切看起来优越的东西都是外界的赠与。 而她自己、她本身并不算十分优秀。 所以总会在面对喜欢的人时,退步不前。 那段正衍呢? 论颜值、论家境、论一切外在的东西他都与自己不相上下。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本身也足够明亮。 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退缩的理由,至少在秦鸢的逻辑里没有,想着却只见他轻轻抿了下唇,目光温和落在她脸上:“因为怕。” 秦鸢:“怕什么?” “看到那边了吗?”段正衍说着手指着小卖部的方向停了停。 秦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小卖部门口摇着蒲扇与人下棋的老爷爷。 背影看着有些岣嵝,精神却不算差。 秦鸢听见段正衍看着老人的方向说了一句:“他就是沈老爷子。” “小卖部也是他开的,老头爱热闹,不愿闷在家里发霉,就爱出来与人打点交道,他儿子就在缘回山下盘了这个铺子,给他做生意,原本是看中这边人流稀少,生意往来不多,老人家折腾的新鲜劲过去了也就自己回去颐养天年了。”段正衍说到这里又顿顿,“但他没想到后来缘回山发展地这么好。” 清隽的声线低沉,听的秦鸢指尖一缩,看着他的方向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两父子吵架,老头的儿子想劝他回去养老,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回怼说知道他儿子就是想让他回去然后给他送去敬老院,关着跟囚犯一样,不自由,说自己老后成了负担,儿子想把他送进去摆脱自己这个拖油瓶,咬死不松口。” “两父子也就这样僵持着,一直耗到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秦鸢听到这里有点懵,没忍住问了一句。 问完就见段正衍往旁边偏了一下,只有低沉的声线向秦鸢落过来:“维和。” “老爷子的儿子是部队的军医,年底背着他报名了维和的部队,后来过了审核,夏天的时候做飞机走了,全程没和老头透底,老头一直到……一直到接到部队打来的电话才知道。” 话音落下这瞬,周遭响起久久的沉默。 秦鸢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压地快要喘不过气,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那他是……是牺/牲了吗?” ‘牺牲’两个字被秦鸢说尤其的轻。 却仍然能让人听见。 只见段正衍闻言淡淡点了下头:“嗯。” “牺牲了,护送伤员时为了掩护战友被击穿了心脏。” “那……”秦鸢唇瓣张了张,实在说不出什么话。 又缓缓地闭上了。 就在她以为两人又要被沉默包围的时候,段正衍突然开口补了句:“你知道他掩护的战友是谁吗?” 秦鸢转头,心头隐隐已经有了猜测:“是谁?” 第48章 让我亲一下 “我爸。” 秦鸢闻言缄默,虽然隐隐有猜到可能会是这个答案,但真当听到时,感觉又截然不同。 难怪。 难怪段正衍在学校时总是很难见到身影,为照顾父亲的战友留下的遗老,担起了这份本不会落在他身上的责任…… “老人自儿子牺牲以后就一直很自责,不肯回家,看不得和儿子沾边的东西,也不肯去敬老院,每天就守在小卖部里,谁劝也不走……” “亲戚朋友都过好几回当说客,老人全都避而不见,直到我父亲带着我去看他。”段正衍说着又抬手指了下小卖部对面的一根电杆:“就在那个地方,当时我就站那儿。” -- 第81页 “老爷子很明事理,没因为这件事情就对我们闭门不见,之所以守着小卖部只是他和自己过不去,后悔没有早一点听儿子的话回家,没有去机场送送他。” 又顿顿。 “再后来我父亲所在的部队休假,我就经常跟他一起去陪他说话,老头年纪虽大,精神却不差,最爱的事便是拉着我爸下象棋。” 现在回想起来还算是一段稍显惬意的时光。 小卖部外缠绕的电线上立着云雀,风一吹,蝉鸣恣意的夏天便在橘子汽水的罐头里拉地好长。 风扇吱呀乱转,小小少年在门檐遮挡的晴空下确定了自己的梦想。 做一名守卫和平的军医。 成为和父亲一样优秀的人。 牺牲也在所不惜。 “那年我十三,我爸的假休到一半又接到消息,紧急通知返回部队去往马里,他走的那天太仓促,来不及留下太多话,只让我有空多去看看老头。” “再然后,我就一直守着这个小卖部了。” 后面的话段正衍没再细说。 那些结痂的往事被缄默在风里,但秦鸢依稀能猜地出来,大抵是尚且年少的段正衍也没想到父亲后来再没回来。 来看望老人的人最后只剩他自己,想到这里秦鸢难免又有些疑惑,事情讲到这里,可她却从头到尾没有听见漆远蓉的名字,作为段正衍仅有的直系血亲,烈士丈夫的遗孀,为何在过去的时间里,哪怕只言片语都没有被提到? 还是说段正衍出来照顾老人的事,漆远蓉根本就不知情? 目光随即又落到段正衍脸上,男生的表情很淡,悬浮在周围有股肃穆的凝重。 让人一时无法开口。 说到底,也只是他们自己的家事。 秦鸢现在也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 况且能想到漆远蓉,可能也是白天见面留下的影响,或许她其实是知道丈夫和儿子的作为的。 但这都不是现在秦鸢需要去考虑的问题,她更应该做的,是将背在身后的掌心伸出去,落在段正衍青筋若现的手背上,对他说一句:“可你现在有我了,我们可以一起守小卖部。” “好。” 夜色漂泊在香樟树分叉的枝头,小卖部天台的一角却没有起风。 蛙鸣四起的时候,段正衍看了眼秦鸢她的眼睛,冲她招了下手:“鸢鸢,过来。” 秦鸢俯身凑近。 段正衍抬手勾住了秦鸢的后颈:“让我亲一下。” 点头。 唇边瓣相触的下一瞬,舌关被撬开,吮吸着将彼此的呼吸填满。 是一个莽撞,青涩,又带着欲/念的吻。 十八岁的第一个吻。 开始于秦鸢窥见真相冰山一角的那个夏天。 秦鸢家教的工作很顺利,漆优很聪明,秦鸢起初以为这小姑娘补地理只是原来在课堂上没有好好听,后来一看漆优的期末考试成绩单。 在一行直怼满分的数字里发现了端倪。 怪不得要补地理,因为就地理没有考到近乎满分那样恐怖的分数。 搞得秦鸢都有点开始怀疑段正衍家是有什么状元基因还是怎么…… 不然怎么能这么变态。 但这不是秦鸢关注点的重点,纵然小姑娘确实成绩有点变态,但补课的小朋友还是大差不差的。 漆优很乖,对她布置的作业都完成的规规矩矩,连字都一笔一划写的板正,这让秦鸢心情愉悦的同时,才反应过来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一周了。 这周以来,自从上次秦鸢找段正衍敞开心扉以后,两人的腻歪劲直接指数增长攀登了一个楼层,对此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漆优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她本来就对秦鸢喜欢得不行,又隐约知道一点秦鸢和自家冰块哥哥的往事,仿若正主带头磕糖让这只土拨鼠连连欢呼。 偶尔秦鸢留下来和小姑娘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也会碰见从楼上下来的段正衍,这才知道,漆优虽然没有和漆远蓉她们住在一起,但平时吃饭什么的,都是在楼下。 在秦鸢的记忆里,楼上楼下的风格也大致相同,但段正衍可能更倾向于把东西放在楼下书房,原因秦鸢没有过多猜测。 只依稀感觉母子间的关系有点特殊。 这点倒和上辈子如出一辙。 相册的事情就此翻篇,日历却不会就此停止翻页,漆优最近明显感觉到她哥回家吃饭的频率高了许多,连带着给他们做饭的阿姨都高兴了不少。 在6月22号的这天,饭做的都比平时多了一倍,快要摆满整张桌子。 秦鸢去厨房端鱼汤的时候难免没压住好奇问了一句:“阿姨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阿姨闻言笑笑,将最后一道松鼠桂鱼捞出装盘,动作间边说:“这不是最近看小衍回来地勤,我心里高兴就忍不住给夫人提了一嘴,她知道后也很高兴,推了工作嘱咐我今天多做一点,回来陪你们一起吃顿饭。” “这样啊。”秦鸢闻言也笑笑:“那看来漆阿姨和段正衍的关系很好。” 这话说完却见做饭阿姨的动作不经意顿了一下,一丝黯然从眼中划过,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这态度就有点奇怪了。 饭菜终于上桌。 小姑娘漆优嘴里哼着曲儿摆好了碗筷,呜呜唧唧的秦鸢听不清楚,但也能感觉到心情挺好,做饭阿姨的手艺也是一绝,又最是细心,饭桌上的每道菜都综合了不同的口味,确保不会出现让人无从下筷的情况。 -- 第82页 尤其是漆优,闻到糖醋鲫鱼的味道,魂儿都快飘走了。 但小姑娘到底没有过分的举止,良好的教养让她仍旧规矩地坐着,因为知道今天姑姑会回来。 几乎是几人入座的同时,相隔不远的玄关传来‘滴——鸣’一声密码解锁的声音。 随之是鞋跟哒哒在地面上,但很快被轻软的棉拖替代。 桌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玄关处。 气质温婉的女人从灯光昏暗处走过来,熟练地拉开椅子,做到了漆优旁边,对面是段正衍。 开始吃饭。 小姑娘欢呼一声给漆远蓉夹了一块牛腩进碗里,眉眼轻轻的弯起:“姑姑。” 漆远蓉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伸手摸了下漆优的脑袋,音色温柔:“今天有没有好好上课?” 温柔的意味太特别,以至于比起对面亲生的儿子,眼前的画面才更像是一对温馨的母女。 秦鸢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事实告诉她,就是这样的。 漆远蓉对漆优流露出的亲昵,似乎已经超越了姑侄的界限。 近乎于母亲。 因为这种视线在离开小姑娘转向段正衍的时候,会瞬间收敛。 面色平淡。 更让人觉得奇怪。 空气一时间有些僵硬,只余小姑娘独自在一边念叨的声音:“姑姑,我今天听地可认真了,鸢鸢姐姐还夸我有进步呢!” 漆远蓉:“是吗?” “是的。”秦鸢闻言也笑笑:“小优进步很快。” “辛苦小秦老师了,阿优这丫头性格跳脱,我之前还担心她不好教,现在看来是多余了,你们相处的很好。” 秦鸢:“应该的。” 两人之后又聊了些别的。 除此以外,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秦鸢想这大概和秦家差不多,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若非出于必要,漆远蓉会问她那些问题,餐厅可能一开始就该是这样的沉寂。 静默的范围僵持了一会儿,漆远蓉正无声饮着盛好的松茸清汤,包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两下。 漆远蓉停下动作,将瓷勺放回碗中,小声走到阳台外去接电话。 小姑娘见状视线跟过去瞄了一眼,旋即又转过来看了一眼段正衍,略带不满地颦颦眉心,小声嘀咕:“哥哥,你怎么又不和姑姑打招呼。” 段正衍闻言睨她一眼,眼皮轻轻向上抬了下,向着漆优的方向扫了一眼:“食不言。” 漆优:“……” 小姑娘吃瘪后讪讪转移了目标,大眼睛咕噜噜转到秦鸢脸上:“鸢鸢姐姐我们有空去看下眼睛吧。” 秦鸢:“?” 漆优:“检查一下你是怎么看上我哥的,这么一块冻人而不自知的木头。” “……” 这样兄妹互怼的场景秦鸢原以为在段正衍身上不可能会出现,直到刚才才明白。 天下兄妹都一个模子走的。 互相看不顺眼。 但看着小姑娘委屈巴巴又略含幽怨的眼神,秦鸢最终还是决定站在漆优这边,哄小孩道:“那鸢鸢姐姐明天就陪你去医院。” 话落便迎来某人向自己这边落来的视线。 段正衍:“?” 第49章 北都军医大学 把秦鸢和漆优笑的不行。 “在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漆远蓉从阳台外走进来,看着餐桌边一片欢声的场景问到。 小姑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弯狡黠道:“姑姑,哥哥好好笑。” 变相抹去她方才的不正当言论。 然后,秦鸢便见,漆远蓉的眸光随之落在段正衍略低着的侧脸上,唇角也极轻地勾了下。 好像也跟着笑了。 母子间的关系愈发奇怪了。 好像并不亲近,却又好像不然。 至少在漆远蓉看过去的那眼中,秦鸢隐隐探到了对方压抑住的感情。 像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浪流。 “姑姑,刚才是谁的电话?” 漆远蓉刚入座,漆优就顶着好奇心问了一句。 闻言微顿,漆远蓉放下筷子:“正想和你提,你们学校的老师打电话来征求你参加夏日训练营的意愿,问你想不想去。” “是保送附中顶级班的那个训练营吗?” 漆远蓉:“对。” 漆远蓉:“去吗?” 漆优随即抿抿唇:“去吧。” 漆远蓉闻言点开手机页面让漆优填写报名信息,餐桌上环绕的仍然只有淡淡碗筷碰撞的声音。 静到几乎可以忽略。 余下便是漆优指尖点点碰碰的声音,秦鸢见她囫囵操作完,正要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页面进来一条通讯—— 【高考出分在即,期待各校捷报……相关录取批次线预估中】漆优动作一顿,指尖点了进去,脑袋埋在手机前嘀咕了声:“姑姑,哥哥的高考成绩快出来了……” 漆远蓉闻言夹菜的动作一顿:“是吗?” “嗯。”漆优点头:“今天是6月22号,西临23号出成绩。” “嗯,感觉考的怎么样?” 到现在,秦鸢终于确定漆远蓉这句话是对段正衍说的了,虽然她全程的目光留在儿子身上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三秒。 但秦鸢还是在碗筷碰撞的声响中听见了段正衍熟悉的嗓音:“还好。” -- 第83页 他说还好。 漆远蓉喝了口汤。 除此以外母子间再无别的交流。 话题反是抛抛抛转移到了秦鸢身上,漆远蓉抽了张纸巾掩唇,片刻后姿态妥当地问她:“小秦老师呢?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和阿衍是同学?” “嗯。”秦鸢点点头:“高二的时候同过班。” “那挺有缘。” 秦鸢:“嗯。” 漆远蓉:“有想好报哪里的大学吗?” “西临。”秦鸢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西临电影学院。” 漆远蓉:“考的什么专业?” 秦鸢:“戏剧影视文学?” “以后是想做编剧。” 秦鸢笑笑:“嗯。” “挺好的。”漆远蓉的语调含笑:“留在本地上大学挺好的,有时间还能多回家,要是阿衍也这么想就好了。” 话题好像不知觉又转到了段正衍这里,男生闻言却没有应话,良久,只是抬头说了一句:“电话响了。” 漆远蓉闻言动作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许是话题被打断带来的轻燥,漆远蓉这次眉心颦了下,没再走远,直接坐在桌边接了起来。 那边简单说了几句,就见她脸色微变,起身往玄关处走去。 漆优忙抬起脑袋问:“姑姑……” “公司有急事,你们先吃。”漆远蓉说着掌心在小姑娘脑袋上摸了一下:“ 走了。” 漆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漆远蓉的背影到了门外,直到视线被厚重的防盗门隔开,小姑娘才焉巴巴转了回来。 重新拿起筷子。 整个过程段正衍都没有抬眼,但也没再继续喝汤。 只是一直维持着握勺的动作停在半空。 秦鸢注意到了。 23号那天,秦鸢一早醒来就被班级群里的消息炸屏了。 一群人叽哩哇啦地讨论着高考分数,某某某过了一本线,某某某准备复读之类的云云,其中也有不少过来问她分数的。 一排排红点对话框待回。 秦鸢看了一眼就切了出去,翻到查分页面动作平静地输入准考证考和身份信息。 等一切输完,按了下面的查询。 页面转的很快,‘腾’地一下跳出分数详情—— 语文127数学101英语138文综243 总分609。 位次排名497。 分数超一本线84分,对于西临电影学院文化线更是不用多说。 凭文化就能考进去。 于是秦鸢一骑绝尘成为当年西临电影学院,文化与专业课双第一的传奇人士,而传奇人士本人对这个结果倒是不算意外,甚至觉得这分还有点拿不出手。 毕竟上辈子,她好说也是考上过北都大学的人…… 因为高三这一年进组的学习,成绩确实退步了,但也还好,至少够用。 她考上西临电影学院了。 彻底与前世的轨迹脱离,秦鸢在脑中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她没有去北都,和段正衍也在一起了。或许他们之后的轨迹会和她想象的一样,从西临电影学院毕业成为一名专业的编剧,和段正衍相识相爱重新迈入婚姻的殿堂…… 秦鸢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激动,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段正衍考的怎么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会去北都军医大学,那她们……会异地? 秦鸢急忙去摸手机,给段正衍打电话,那边似乎在忙,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听,秦鸢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猜测他应该是在小卖部。 “在干什么?”秦鸢问。 “卸货。”段正衍说完将面前的一箱可乐叠好,才把夹在侧脸上的手机拿了出来,举到耳边:“怎么了?起床了?” 秦鸢‘嗯’了一声,将话题移向正轨:“你查成绩了吗?” “嗯。”段正衍点头,“要看吗?” 对面一时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段正衍隐约感觉他小女朋友的情绪有点低沉,不免又问了句:“不开心?” “没有。”秦鸢话落才发现自己出口的语气有些低沉,于是清了下嗓子催他:“那你把成绩发给我吧,我还有点困,要再睡一会儿。” 段正衍:“好。” 虽然狐疑,但段正衍并没有多问,女朋友低沉的情绪可能并不会因为他在电话里安慰两句就有所好转,与其这样不如赶紧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去找秦鸢。 问题还是当面解决更好。 意识到这点,段正衍将自己的成绩复制发了过去。 那上面赫然显示的是—— 语文137数学150英语146理综281. 总分714。 位次00000000009. 西临市第九名。 不来自任何一个强化班或者状元冲刺班,是一名国/防生考出来的。 而这名国防生本人进入北都军医大学的条件仅是通过一本线就行。 又一个一骑绝尘的。 看到成绩的时候,秦鸢的指尖都顿了一下。 不出所料,段正衍考的很好。 在这分数面前,北都军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还是没有改变,而且这次彻底排除了陈青的因素在,那段正衍去北都的概率可谓是板上定钉。 他们真的要异地。 -- 第84页 沿江路边的烧烤店外,氛围难得有些沉寂。 今年的考题异常变态,兼语考了417,这成绩放在文化生里确实不值一提,但对于同为艺术类考生而言,却已然足够兼语考上北都舞蹈学院。 周肆也如愿过了南汇航空航天大学的分数线。 一圈下来,其实大家的成绩都还不错。 楚曦的分数也很高,秦鸢曾问过她想报那里的大学,对此楚曦只说了一句:“还不确定,但大概是西临。” 准确来说,所有人的轨道大概都定了下来。 他们这群坐在一起的朋友可能不久之后就要各奔前程。 面临分别。 像她和段正衍那样,像一种无法被打破的定律。 上辈子自己追随着他的脚步考入北都大学,而对方则悄无声息留在西临,这次秦鸢自然选了一条最稳妥的路,留在西临考电影学院,和段正衍的纠葛还是在悄无声息中产生了。 但不管怎么挣扎,他们好像都不能改变什么。 仍然是相隔两地,这种认知让秦鸢感到有些不太好受,尽管她知道这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分隔两地的情侣在这个世界数不胜数。 真正的感情并不会被距离所打败。 她只是有些茫然,总感觉自己努力了一大圈最后还回到了原地。 就好像不管她怎么走,故事的结局都不会被改变一样。 这种无助的感觉更近似于读一本看过的书。 读一本看过的书。 读一本看过的书? ……看过的书? 对!只有在读这种看过的书时才会有这种感觉,明明知道结局注定,却会在二次阅读中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打开另外的视角。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那她现在会不会就是再读一本看过的书呢? 那她现在会不会就只是换了一个视角去看她曾经不知道的哪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成绩有参考,但不要太当真啦,各省分数线每年都在变啦……(另外请个假哇,有点事大概会停更一周orz) 第50章 漆父 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她真的只是在第二次翻阅那本与自己有关的书,知道一些潜藏在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书的结局都已经注定好了,最后一幕是她倒在咖啡店门口的血泊中。 这是无法改变的吧。 像陷入循环一样的发展,摆在秦鸢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最悲观的那条,无论她怎么努力改变,纵使过程不同,结局都会无更改地走到与前世相同的节点。 二是一切都很乐观,她从目前来看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唯一没变的可能也只是和段正衍再次异地这件事,但细想应该也是不同的。 毕竟上辈子去北都的是她。 不对,秦鸢想到这里动作突然一顿,还……还可能有第三条路。 人们之所以会看一本书第二遍,一定是书里有吸引人的地方,或者有特别意义。这一部分被人们汲取以后,或许在精神层面有所洗礼,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总归是有用途的。 那她的第二次经历,应该也是有用途的。 秦鸢逻辑严明整理出三条推论,兼语却一把烤串摆在她面前,咕噜噜冒着气泡的啤酒滋滋轻响。 秦鸢被她短暂地干扰思绪。 再醒来时整个人睁眼是卧室的天花板。 昨晚怎么回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但这并不妨碍秦鸢脑袋疼,而且记不清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猜自己应该是又喝断片了,兼语那个酒鬼带着她不醉不归,烧烤摊的几位也许都喝大了。 “还准备在床上待多久?”门外是秦澈略散漫的声音。 秦鸢一个激灵,听见门又被外面敲了两下,应了一句“马上好”,就飞速起身洗漱。 五分钟后,秦鸢打开门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见秦澈姿态散漫地倚着墙,瞥见她的下一瞬将手里的牛奶木着脸递给她:“还知道起来啊?” 秦鸢闻言轻轻咳了一声,从秦澈手里接过牛奶,见他转身欲走,不由出声叫住了他:“哥。” “怎么?”秦澈闻言回头看她,动作间微一挑眉。 这动作让秦鸢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问了出去:“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这个问题——”秦澈说着抱臂在胸前,“我劝你去问一下你男朋友。” 秦鸢:“……” 完了。 纵然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通过他哥现在凉薄的语气,秦鸢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 但还是没忍住抱了一丝希望:“那昨晚爸妈在家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个鬼。 然而她无情的哥哥丢下这句话就面不改色地转身走了,但走了没两步又停下来给她丢了句:“有心思关心那个,不如想想自己怎么填志愿。” “我可是听说那小子成绩还不错。” 秦鸢:“……” 杀人诛心,这操作不愧是她亲哥,人都凉了还不忘在她身上扎刀子。 然而现在把柄在这人手里,秦鸢不好与他多做争论,从秦澈的语气中秦鸢可以断定爸妈是不在家的,那她早恋这件事…… -- 第85页 不对,她都成年了,还毕业了。 已经不是早恋了。 那她心虚个鬼啊。 正想着她哥已经走远了,秦鸢随即只得悻悻将脑袋缩了回来,抿了一口牛奶。 下午便接到通知,去往一中典礼大堂参加志愿填报指南会,领取资料书听一节漫长的座谈会。 出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班的周肆也从二号礼堂的出口走了过来,拽着兼语的胳膊和她打了个招呼,秦鸢垫脚往后看了看。 确认没有在人流中看到段正衍,不由问道:“他呢?” 秦鸢没有明说,但周肆已然会意,可正是因为会意,脸上的表情才显得略微有些复杂。 只见男生挠挠头,眉心有几分褶皱:“那个秦鸢…衍哥他今天没来……” “没来?!”一旁的兼语闻言都有些意外:“志愿指南这么重要的会议他都不来?那他干什么去了?” “这……这我哪儿知道。”周肆说着语气疑惑,“早上老许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后来打到他妈那里才通,但是没说两句也挂了。” “再然后……”周肆说着略犹豫地看了秦鸢一眼,“再然后老许脸色也变差了。” 这话听得人只如被敲了一记闷锤。 秦鸢脑子里‘嗡’地一下,是什么样的消息,连班主任都会跟着脸色一青。 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消息。 秦鸢赶到溪合北路时,防盗密码门紧闭着,秦鸢在门外按了门铃,又敲了好一阵,但里面仍旧寂静地听不见一点声音。 和楼上一样的安静。 两层楼都没有人在家。 电话也打不通。 这样的话,人会去哪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连漆优也找不到。秦鸢想着突然灵光一闪,对!还有漆优!她可以给漆优打电话! 秦鸢记忆很好,曾经给漆优补课时,记过对方的电话号码。 这会儿凭着记忆按下那串数字,电话嘟嘟的忙音响起,秦鸢站在密码门前,正对着通风口的位置。 下落的夕阳沉在山头,像残喘的生命挣扎在无妄的边缘。 隐约想要失去什么东西了。 这画面实在有点让人开心不起来。 更让人惶恐的是,电话那头响了很久的忙音,在这一刻停下,电话接通,小姑娘的声音隔着听筒传了过来:“鸢鸢姐姐。” 是夹杂着哽咽的低沉。 蓦地让人心底一揪。 秦鸢心底骤然一沉,但仍压抑着不安问:“小优,你怎么了?” 那边闻言是长久的沉默。 秦鸢眉心颦地很紧,那股不安来得愈发强烈:“漆优?” “你现在在哪里?” 又过了很久,久到秦鸢以为电话已经挂断的时候,那头才终于传来声音:“鸢鸢姐姐我在医院。” “爸爸出事了。” 秦鸢想问‘出什么事了?’但理智告诉她这句话最好还是先收着,于是只抿唇问了一句更为关键的:“在哪家医院?” “西临七院。” 秦鸢走出电梯的时候,整个医院的走廊里显示出一种肃穆的寂静,走廊尽头那间手术室外还亮着红灯,旁边的等候椅上有个小姑娘的肩膀在抽搐。 披着的男士外套也随着抖动的幅度缓缓往下落,到一半,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上去,重新披好。 是段正衍。 秦鸢瞳孔微微怔了下,下意识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却在下一秒堪堪止住话头,脚步顿在原地,因为秦鸢看见,座椅的另一边围了军方的人。 之所以能确定是军方,除开他们墨绿色的统一制服外,秦鸢还看到其中一名中年男人肩膀上别着的徽章。 ——上校军衔。 秦鸢以前在剧组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制式,而现在那名别着上校军衔的男人正在同漆远蓉讲话。 女人的神情有种过分沉寂的悲伤。 像寒夜里冻人的湖。 眼神却很平静,像是对结果早有预料。 这让秦鸢不禁疑惑,现在手术室里被抢救的是谁? “爸爸出事了。”这句话猝然从脑海中闪过,秦鸢反应过来:“哦,对,是漆优的父亲。”而漆优平时又叫漆远蓉‘姑姑’,那对她而言,岂不是哥哥躺在里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突然也将秦鸢席卷,好像只有真正见到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闻到医院走廊消毒水扑鼻的味道。 才会从惊惶中反应过来。 原来方才和她通电话的小女孩,在失去母亲以后,也即将要失去父亲了。 可秦鸢不知道的是,漆优已经失去父亲了。 早前漆父便已在异国他乡赫然离世,现在里面进行的,是器官移植手术。 漆优的父亲在牺牲后捐献了自己的遗体。 作为赴马里维和部队某边防营营长,在两天前协助作战部队完成撤侨任务时,身受重伤,在国外维和军医的抢救下勉强维持住了基本的生命体征。 但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身体就因为恶劣的环境出现感染,情况一时急转直下。 到最后,还是牺牲在了异国他乡。 只有临死前的遗愿被人听了清楚,漆父想要魂归故里,死前的特殊时段内,同意器官捐献。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样一场煎熬的手术。 尽管手术室外的人都清楚,那个身姿伟岸的父亲早已闭上了眼睛,而他的女儿此刻正在走廊外的休息椅上泣不成声。 -- 第86页 但这一切已无法改变。 漆优再一次失去至亲。 从此失去了双亲,唯一的监护权落在了漆远蓉头上。 而这位,除在场军方外唯一的成年人,在温婉轻柔的外表下,有一颗足够倔强的灵魂,可到现在,这具倔强的灵魂,好像也有些动摇了。 因为今天,是她第三次面临亲人的离开。 第一次是嫂嫂,在六年前阴冷的雨夜。 第二次是丈夫,在四年前下雪的冬天。 这是第三次,在蝉鸣不止的盛夏,万物都倦怠的酷暑夏天里,医院尽头的走廊外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没人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知道这家人英勇到连骨子里的血,都写着满门忠烈。 第51章 隔阂 “你跟我过来一下。”漆远蓉说完这句话就迈步往外走,在看见走廊不远处站着的秦鸢时,也只是略顿了下步伐,冲她点了下头。 旋即上了一边的楼梯。 段正衍跟在她后面走了上去,面色沉冷,看到秦鸢时抿了下唇。 也离开。 走廊中的喧嚣随着脚步声渐远重新归于寂静,秦鸢在原地站了会儿,迈步向漆优走了过去,坐到小姑娘旁边,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眶红肿:“鸢鸢姐姐。” 开口的嗓音都是哑的。 秦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想好的安慰悉数卡在了嗓子里。 唯有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 有的时候,沉默是比言语更好的陪伴。 其实这样就够了,陪在小姑娘身边,让情绪在时间里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漆优的脑袋突然在秦鸢怀里蹭了蹭,抬头看向她的眼睛,情绪明显要平稳许多,因为她开口的第一句是:“姑姑把哥哥叫走了。” 秦鸢摸了下她的脑袋:“嗯。” “你知道姑姑会说什么吗?” 秦鸢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但还是顺着漆优的话问了下去:“什么?” 却见女生表情顿顿,片刻以后将脑袋埋在了膝盖上:“哥哥去不成北都了。”秦鸢摸黎优脑袋的动作一顿,像是没听清,亦或者难以置信:“什么?” “哥哥不会去北都了。”漆优只是在重复这句话。 说完才慢吞吞抿了下唇:“姑姑之前就不想哥哥去国防班,因为这个还和哥哥吵过一次,但姑姑后来还是妥协了……” “可今天……应该不会了。” “姑姑不会再同意了。” 秦鸢还是没有说话,她隐约猜到了漆优接下来会说什么,她也无法阻止,她只是感觉…感觉…… 在这时,小姑娘的思绪却没有停滞,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说起—— “九岁那年妈妈牺走之后,我跟着外婆生活了三个月,那三个月外婆也因为妈妈的离开精神恍惚,会经常看着窗外发呆,有时连煮饭都会忘。但我那时候太小,不会做饭,只会煮方便面,营养不好,性格也闷,但又不想麻烦别人。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在等一等,说不定爸爸下个月就回来了。” “但当时爸爸和姑父都在外执行维和任务,轻易不会回国。” “但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爸爸走之前其实告诉过我有什么事就给姑姑打电话,可是……可是那时候,姑姑也忙。” “姑姑要照顾家里的几个老人,公司的发展也才起步,没有人能帮姑姑,但姑姑很厉害,那些事她都处理地很好。” “但我能明白,姑姑很辛苦,我不想再给姑姑添麻烦。” “可后来还是给姑姑添麻烦了。”小姑娘说着语气低沉,“第三个月的时候,我放学回家,在客厅没看到外婆的身影,最后在厨房找到人的时候,外婆已经晕倒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给姑姑打电话。” 话音落下以后,空气沉默了许久。 漆优才又重新开口:“外婆被送到医院后检查出了老年痴呆,精神不太好,被姑姑送去南郊那边修养,这之后我就被姑姑接了过来,住到原来的房子里,就在姑姑家楼下。” “搬过去以后,姑姑对我很好,哥哥也是,他虽然话少,但会和我一起玩拼图,给我扎头发,我知道他们其实都是……很温柔的人。” 但温柔的人不一定开心。 “在搬过去的第一天,姑姑就问了我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起初我不懂姑姑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后来四年级的小学作文写‘我的梦想’,我写了我想成为姑姑那样温柔又坚毅的人,成为一名职业女强人。” “自那之后,我感觉姑姑对我好像不太一样。” “这种不一样我不太能描绘出来,但我能感觉到,姑姑好像把我当成了……女儿。” “女儿?”秦鸢揣摩着这个词汇,“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姑姑有次处理工作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去给她盖被子,听到她说梦话,说‘把公司交给小优以后就能去找承生了’”漆优说到这里又顿顿:“承生是我姑父的名字。” “其实我能理解姑姑,她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温柔也坚强的,她和哥哥的关系以前很好的,但那时候我小,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姑姑和哥哥间的隔阂变深。” “我一开始也有想办法修复哥哥与姑姑的关系,但都没什么用,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不是姑姑与哥哥找不到可以下手修复的隔阂。” -- 第87页 “而是因为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关系破裂过。,根本就不存在隔阂。” “那些我所谓看到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疏离,都是姑姑与哥哥心照不宣、约定好的默契。” “他们都在尽可能地疏远对方。” “因为哥哥从小就想成为姑父那样的人。” “而姑姑最开始也没有想过阻止哥哥。” 漆优说到这里又停顿许久:“可是…现实……现实很艰难,在我妈妈和姑父都离开后,姑姑她……我不敢想姑姑是怎么熬过来的……” “尤其是姑父离开那次,姑姑生了一场很大的病,那段时间她一度……一度很消极,但最后姑姑还是好起来了。” “不过她和哥哥的关系好像也是从那之后开始变化的,姑姑在哥哥的房间里发现了医书。” 漆优说到这里几欲哽咽,秦鸢拍拍她的背,言有尽,意无穷。 这句话,秦鸢今天体会到了。 她能明白漆优的意思,更能明白的是,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段正衍上辈子留在西临大学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陈青,而是因为漆远蓉。 身为烈士遗孀的漆远蓉,在接连面对数次至亲的离开后,强大的精神壁垒出现动摇,巨大的痛苦在内心交错游走。 死亡并不可怕。 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被无尽的悲伤笼罩折磨,谁能不受影响了? 可纵使如此,这位母亲也很坚强,在得知唯一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也要走向丈夫曾经的道路后,她迷茫了,但这迷茫之后她仍旧坚定。 所以她开始狠下心与儿子划清界限,仍旧默默支持他的理想。 因为只有这样,可能在收到……儿子牺牲的消息传来时,不至于那样痛苦。 因为感情不深,得到的不多,可能失去的痛苦就会变浅。 可真的是这样吗? 感情真的不深吗? 答案显而易见,但有的时候,人类是需要一点自我欺骗的,这样在面对真正失去的那一刻,可能才会好受一点。 所以漆远蓉才会与段正衍表现出那样淡漠的关系,但母子间其实都心知肚明,而她把余下的所有希望都压到漆优身上。因为漆优是唯一她不用活着的时候就失去的人。 呈现一种表面的平静。 可现在,这种表面的平静,又被打破了。 因为漆优的父亲,漆远蓉的哥哥。 也离开了。 像往平静的水面落下一颗石子,可能也不止是石子,是把整片湖都翻涌起来。 第三次面对离别。 绷着漆远蓉的那根线……断了。 她不能再接受离开了,一次都不行。 她要把段正衍留下。 哪怕是阻碍儿子的梦想。 也不想再看见披着国旗的骨灰盒了。 7月上旬,西临市2016届志愿填报接近尾声,这段时间以来,段正衍接到过许多来自北都军医大学政教处的电话。 但都没有接通。 直到北都军医大学招生办的人来到一中找到许海生,最后通过私下联系,成功见到了段正衍。 少年全程表情平静,任由招生办的老师将学校情况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吐沫横飞。 段正衍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 只回复几个单音节的‘嗯’。 出于礼貌听完招生办老师激情四射的演讲,最后态度仍旧与之前无甚差别。 ——没有软化。 招生办的老师纷纷面面相觑,还欲再开口,就见段正衍站起身冲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那一刻,少年选择放弃他的梦想。 像无数成年人那样,只不过段正衍是在最朝气蓬勃的年纪。 就走向了这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第52章 跨江大桥 收到西临大学通知的那天,段正衍在小卖部门前站了很久,久到秦鸢快以为他要与电杆融为一体的时候,男生才转过头咬了一口她递过去的甜筒。 “好吃吗?” 段正衍点点头:“嗯。” 秦鸢笑笑,站起身拉着他一起坐在小卖部门口风扇转着的地方,小板凳四角稳稳贴在地面上。 秦鸢掌心冰凉,贴在段正衍温热干燥的手心上。 彼时微风不燥。 秦鸢对他抿了下唇角。 “阿衍,会好的。” “嗯。”段正衍也同样低垂下视线看她,“会的。” 九月过后,全国各高校陆续开学。 西临这一届高考成绩斐然,一中更是绝地反击狠狠争了口气,全省前十占了六个,直接超过余下几所重点合计的总和。 而且,更激动人心的是,出了一名文科状元—— 蒋格。 可能是陈青的离开给了他许多激励,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到最后,曾经一起吃烧烤的那群少年们,都有了好的归宿。 蒋格作为西临市文科状元在众多高校抛来的橄榄枝中最终选择了攻读西临大学的王牌专业法学。 这个专业与国外的G大建有长期合作,有数名交换生名额,而余下的朋友们也如预期般拿到了自己理想的录取通知。 兼语去了北都舞蹈学院。 周肆收到了南汇航空航天大学的新生训练校服。 而这其中,大概最让秦鸢意外的,便是——楚曦考上了西临警察学院。 -- 第88页 8月31号这天,众人选好了时间再一次聚在了沿江路外的烧烤摊。 各地域开学时间不太一致,航校开学的时间较早,周肆后天就要开始军训,飞往南汇的机票已经定好。 今晚算是一场践行。 氛围一开始有些沉寂,就连平日里最为话痨的兼语都难得有些沉默,但后来又被调动地活跃起来。 因为年轻的少年们都知道,此次别离,是为了奔赴更好的前程。 一切都会变好。 秦鸢坚信。 酒醉饭饱之后,少年人喝的微醺,但时间却并不算晚,隐约可见天的那边升起一抹红霞。 兼语大手一挥,突然临时起意—— “朋友们,要去看日落吗?” 众人齐声应好。 一群醉鬼就这样踉跄着脚步往沿江大桥的方向走。 秦鸢喝的不多,风吹过来时也不会跟着晃,步伐平稳,只是站在跨江大桥中央的时候,心情会有一点恍惚,莫名升起一股久违的熟悉。 前世因为暗恋惶惶不见天光,努力过后却仍是艰辛,难免心情会有郁结的时候,所以那时秦鸢最爱做的一件事便是旅游。 纵横山川,睥睨四野,永远追逐日落的感觉。 让她感到平静,会有那么一刻忘掉烦恼的感觉,可当她清醒过后,又往往会发现自己降落在西临的机场大厅。 总是会无意识回到这个……有他在的地方。 大学那几年,秦鸢不止一次徘徊在西临大学对面的那条街上,靠着路杆假装在等红灯,可是往往一站就是大半天。 也窥不见那人的身影。 像个怯懦的冒险家,从不敢趟过眼前的这条河。 即便河水一点也不湍急。 于是每次她都只是在西临大学门前驻足很久,然后又垂眼离开,去沿江大桥边吹一场晚风,看一场日落。 但秦鸢好像没太注意到,自己每次过来都是周末,沿江路的后街是西临警察学院,每到周末,这群警校生难得的休闲时间,秦鸢在看日落的桥上,总能零星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警校生。 他们中也不乏有浪漫因子旺盛的少年,也会带着相机在桥的中央拍日落。 秦鸢想自己可能就被拍过,因为站位绝佳而不小心入境,就像现在这样,他们一群人站在大桥的中央,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江面与渐数西沉的落日,绵延的山头在远处铺成一层壮阔的山水。 一时没人说话。 许久又断续传来一些感叹。 “靠!这里好漂亮!” “嗷呜噫吁曦!危乎美哉!!” “靠周肆你他妈语文学疯了吧……” “没疯,我这叫意境懂不懂……” 吵吵闹闹。 …… 喧嚷的杂声中秦鸢没来得及回头,却突然听到从后方传来的一阵‘咔嚓’声,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 秦鸢闻声向着声源望去,却见楚曦一个人站在大桥中央的另一边,秦鸢的对立面。 对着她的方向举起了相机,将她与背后的落日余晖一同定格。 那一刻,秦鸢的脑子里,倏地飘出四个字。 ——似曾相识。 仿佛跨越时间的维度,上辈子站在这里的自己,也遇见了楚曦。 只是当时女生的脸被镜头遮蔽,隐没在喧嚣的人海里。 会不会,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53章 化妆间 时间转瞬即逝,秦鸢转眼到了大二。 今天是西临电影学院百年校庆的日子,秦鸢所在的班级有一个上台表演的话剧。 秦鸢是编剧。 吃完早饭一直忙到现在,帮助演员做最后微调,几个主要编剧人员凑在一起做最后的台词调整,一直到下午,问题才算基本解决。 秦鸢也是趁这时,才偷空给段正衍发了条信息。 这个傻瓜谁家的:【男朋友,校庆快开始了,记得带好零食过来投喂……】这个傻瓜谁家的:【否则拿不到入场券的/威胁.jpg】我家的:【想吃什么?】 这个傻瓜谁家的:【酸奶布丁冰淇淋!】那边随即沉默,只余两人的对话框顶部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秦鸢盯着看了半天。 等的假花都快谢了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段正衍那边发来的一条语音:“不行。” 音色冰冷无情。 一点没有对待女朋友应有的自觉。 秦鸢颦眉,愤愤戳着某人的头像点了几下,发过去一串敲打的表情包。 旋即感觉到有什么视线随着她愤然的动作落在了她身上,秦鸢微怔,冥冥中的默契让她脑袋抬了起来。 这一抬,就看见了对面校门口站着的段正衍。 还有他手里拿着的冰淇淋甜筒。 秦鸢的唇角肉眼可见翘了起来。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秦鸢心里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倒是一步没磨蹭朝段正衍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留在西临好处还是有的,学校就隔了一条街,随时好像都可以贴贴。 嘿嘿…… 秦鸢这般想着及时把脑子里的思绪摁了下去,又换成一副‘质问’的表情看他:“不是不行吗?那请问某人现在手里拿的什么呀?” 话落便听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段正衍目光落在她脸上,澄澈的眼睛看着仍旧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显得一点也不和谐:“我有说是给你的吗?” -- 第89页 秦鸢:“……?” 关键是这话说完以后,这人还漫不经心当着她的面一口咬在了冰淇淋上面,秦鸢看见那个雪白的奶油尖被他吞了进去,随着滚动的喉结装进肚子里。 “!!”秦鸢,“这是人干的事??” 仿佛太过震惊,秦鸢怔地瞳孔都园了一轮,然而段正衍仍旧不为所动,继续漫不经心地吃着冰淇淋。 一点点雪白在他唇边蔓延着,像最不经意的嘲讽。 秦鸢觉得自己脑袋上都要气出蘑菇来了,偏生这人到这儿还不满意,甚至嘴欠着对她来了一句:“想吃?” 秦鸢讪讪将脑袋转了过去,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连带着回应也闷:“不想。” “嗯。” 说完又听他笑了一下。 秦鸢原本还想转回去的脑袋这下彻底被这笑声遏在了原地,见她迟迟未动,罪魁祸首才终于开口撞了下她的胳膊:“生气了?” 秦鸢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还未有所行动,就感到一只骨节分明手伸过来抵住了她的下巴,再然后,脑袋就被轻轻转了过去。 被人吻住唇,朦胧交缠的温度里,秦鸢听他囫囵说了句:“就一口。” 就一口什么呢? 秦鸢还没想明白,舌尖上传来的触感就告诉了她答案。 微凉的奶油味在两人舌腔滑开。 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吻。 四舍五入,她也算吃到冰淇淋了,而且这感觉好像……还不错? 秦鸢想到这儿耳朵不禁有些红,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距离拉开之后才反应过来,两人是在什么样的位置——西临大学正大门口,人流量最密集的场所。 想到这里,秦鸢脸又是‘腾’地一红,这次直接蔓延到脖颈。 好在这个时段人不算多,整个街道因为西临电影学院的校庆变得空荡,学生大多集中在校园里,连对面的西临大学也有不少学生进去了。 但秦鸢还是觉得脸热,因为段正衍选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 想到这里她埋在他怀里的脑袋轻轻蹭了两下,声色闷在胸膛里听起来有些闷:“我要回去了,排练那边一会儿可能要找我。” “嗯。”段正衍回答地干脆,然而动作却纹丝未动地搂着她,只下巴抵在她脑袋上磨了磨:“再抱会儿。” 晚上七点,秦鸢回到艺术楼。这是西临电影学院用于大型活动准备的公用活动楼,一楼二楼是排练用的大型练习室,再往上有化妆间和服化室。 秦鸢她们这次分到的化妆室在B301,走廊转角的位置,旁边有对应的服装间。 秦鸢在化妆间溜达一圈,最终剧本已经定稿,她本来是在楼下排练室等演员过来,但今天化妆效率比较严谨,毕竟校庆,所以在楼下等的时间难免长了些,最后负责人看不下去,嘱托秦鸢上来看看。 所以这会儿秦鸢站在了三楼B307化妆间的门前,抬手笃笃两下。 房间里却意外有些兵荒马乱,桌椅拖动的声音,秦鸢眼神一暗,又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终于传来略仓促的脚步声。 门被人打开,秦鸢推门进去,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从几张尚且还算素净的脸上,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秦鸢随即双手插兜冷淡环视了一圈整个化妆间,须臾,落下一句:“认真一点好吗各位朋友?下次狼人杀能提前把牌收好吗?” 众人讪讪,齐声笑了两下,气氛又活跃下来。 有人在喧闹的人声中开口应和:“早说吗,鸢姐,我们还以为是傅老师呢,吓得不行!” “对啊对啊。”另一个声音随即也附和道:“要是早知道是鸢姐来,我们直接不装了啊,过来一起屠边啊……” “拉倒吧你,鸢姐要是过来,你连怎么被刀的都不知道。” …… 总之就是群魔乱舞。 秦鸢看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没有插话,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本来电影学院各班之间的竞争都很激烈,尤其是她们这届,一同入学的新生里就有好几个是童星出道,但其中讨论热度最高的还得属专业文化双第一的戏剧影视系秦鸢。 一骑绝尘以609的艺术类高考成绩空降校园热搜榜第一,连相关领域博主都对其进行了分析,一番深扒的结果更是让人惊目。 因为这位第一不仅成绩和专业能力过硬,就连家世也是……让人望之莫及。 父亲手里有号称西临建筑三巨头中领头的‘恒生’集团,母亲是国内著名导演严妍,连哥哥都是近来业内追加报道的金融新贵……所以网上扒秦鸢的分析贴一出,话题热度又是一路突飞猛进,直到大一开学时关注都在持续走高。 众人都有些期待和这位传闻中含着金汤匙的富贵小花见面,幻想自己会见到什么电视剧中上演的豪门小姐上学,被一众限定款名车秀到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对方只是手牵手和在西临大学上学的男朋友从出租车上下来。 众人:“……” QAQ. 于是富贵小花一夕降落凡间,西临电影学院的学子们都知道新一届入学的某位高话题仙女,大概是……为人比较低调。 后来这种低调也被同班同学深以为常,秦鸢一进来并没有因为自己双第一的身份而不与他们这群凡人交流,相反还表现的十分亲和,有点像……知心的大姐姐。 -- 第90页 而这位大姐姐本来也比这群小崽子们年长不少。 心理年龄。 秦鸢倚在门边,看这群‘不务正业’地浪完了,才悠悠又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见没看到小团子的身影,不由开口:“念念呢?” 念念全名傅念,是她们专业老师的小女儿,因为喜欢表演经常跟在母亲身边到西临电影学院玩,一来二去也和她们这群大学生混熟了。 大朋友们都很喜欢她这个小朋友。 所以这次剧目中有一个小丫头的身份,需要小演员,傅念就自请加入了,影视戏剧一班的学生也很欢迎,带着傅念一起排练。 所以这会儿秦鸢上来不仅是来看这帮‘混子’们的化妆进度,更重要的是,傅老师现在在找傅念。 正值春天,西临电影学院周边种着许多柳树,傅念小时候发烧感染了支气管,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可一到春天就容易被柳絮影响呼吸,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咳地满脸通红。 所以傅老师有些担心,但现在忙着帮其他专业的学生看本子,暂时没有时间,于是这个任务顺理成章交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秦鸢手上。 这会儿听见在寻找念念,化妆间里的学生都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下,其中一个离秦鸢最近的女生说道:“奇怪,小团子刚刚都还在这里的,现在跑哪里去了?” “好像是去隔壁了吧,小团子不是说想换衣服吗?” “哦对对对,那应该是在隔壁了。” …… 秦鸢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眼皮轻垂,转身往外挪开一步带上门:“那我去隔壁看看。” 艺术楼的化妆间是按节目分,各个班级都有规定的位置,不能乱蹿,但服装间不太一样,三楼以上每一层都有两个公用的服装间,男女隔开。 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区域也大,各式各样表演服、礼服、民族服饰一应俱全,来往的人很多。但因为都是女生,也好像没太在意,因为服装间里也设有一排单独的换装室。 整齐排列在窗户的一侧,有十个,其中两扇门开着,门上指示灯没亮。 秦鸢先在房间里粗略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小团子的身影,又走到换装室前依次敲门。 连续关着的几个门都有回音,依稀能听见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秦鸢继续往前走,在第九个换装间门前敲了两下。 半晌不见回应,她又等了一会儿,手重新放上去准备再试试,却敏锐地闻道了一点弥漫的烟味。 第54章 突然的 秦鸢眉心一颦,没忍住在外面问了一句:“你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无人回应。 秦鸢又重复问了一遍:“请问有人在——” “有人,你到底要问几遍啊,不知道有人在换衣服啊?”里面传来一道略不耐烦的声音。 秦鸢略抿下唇,没再多话,只是提步往最后一间换装室走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第九道门。 有点奇怪。 她刚刚明明闻到了烟味,而服装间有明令禁烟的。 谁胆子这么大? 秦鸢想到这里正准备再过去试探一下,突然听到一道声音从最后一道门里传来:“鸢鸢姐姐,是你吗?” 傅念的声音。 秦鸢的脚步收了回来,移到最后一间换装室门前,在外面敲了敲:“念念?” “鸢鸢姐姐,我在这里。”傅念说完打开门缝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看到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姐姐!” “嗯。”秦鸢笑着弯弯唇,手在小姑娘脑袋上摸了一下,“怎么在这里?” “念念在换衣服。”小团子说完冲秦鸢比了个Wink,下一秒软糯的掌心冲她勾勾小指,示意秦鸢进来。 秦鸢会意脸上的笑意更盛,走进去和傅念一起进了隔间。 小团子粉雕玉琢的脸上只简单打了一点腮红,脑袋上扎了两个羊角辫,此刻正略笨拙地把粉色的蓬蓬裙往自己身上套。 露出的那一小截肩膀滑嫩嫩像个泥鳅,让秦鸢没忍住伸手在上面挠了挠。 让小姑娘笑着躲了下,瞪大眼睛瞥她:“鸢鸢姐姐,坏!” “嗯。”秦鸢只笑,没再和她闹,问起了小团子正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带你过来换衣服的姐姐呢?” 据秦鸢猜测,傅念绝不可能自己出现在服装间。 一是因为她没有权限指纹,二是她之前在化妆间那么多人,不可能没有人看着,一定是有什么人带傅念过来了,但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何桃姐姐带我过来的,但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让我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小团子一五一十地给她解释着。 秦鸢闻言轻轻点头,俯身帮小团子把裙摆整理好。 其实高三的时候,自从陈青去国外以后,何桃与她们就没什么交集,说来好像有点奇怪,哪怕是陈青在的时候,何桃与她们的交集也只是一起爬了次山,除此以外再无别的交流。 她对这个人之所以还有印象,也是因为在那次爬山以后,楚曦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觉得何桃不太对劲儿。 秦鸢对此才多上了点心。 以至于再回忆那天的细节,很多事情好像都有了原因,至少陈青那次意外的落水,与何桃脱不了干系。 但她为什么这样做,是秦鸢一直没太想明白的点。 -- 第91页 直到大一报道那天,她和段正衍从出租车里下来,隔着车窗一眼看见穿着橙色志愿服的何桃往这边落过来的目光。 秦鸢突然知道了答案。 何桃在看段正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秦鸢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原来,何桃也考上了西临电影学院,只是以文化生的成绩读了文化产业管理专业。 离西临大学仅有一街之隔。 秦鸢的眼神微暗了暗,再回神时,是听见旁边的隔间门打开的声音,再然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很轻。 秦鸢顺着声源地往隔壁扫了一眼,这一眼便看见了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没有熄灭的半截烟头。 太阳穴隐隐跳了一下,秦鸢推开门把傅念抱在外面的沙发椅上坐好,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念念在这里等姐姐一下,我出去看看。” “嗯。”小团子歪歪头,手撑着蓬蓬裙,“那鸢鸢姐姐快点回来哦。” “好。” 其实秦鸢并不是要走多远,她只是想去看看刚才隔间里的女生是谁,为什么在明知禁烟的服装间还这么明目张胆。 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更何况旁边还有小朋友在。 正这样想着,秦鸢走到门口的时候,却不见那人的踪迹了,她打开门只来及看见一个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身影。 脚步往外一迈,秦鸢刚准备追上去,服装间里就传来小团子的声音:“鸢鸢姐姐,念念头发被缠住了。” 秦鸢脚步一顿,旋即又转身走了回去。 回到小团子身边帮她把头发解救出来,这过程中傅念的头发不幸牺牲几缕,小姑娘晃脑袋的时候头皮被扯痛,眼泪哇地一下就上来了。 秦鸢有些无措,哄着安慰了一会儿小姑娘,又在衣架上给傅念找缀饰不那么复杂的白纱裙。 迎面明亮的窗外隐约有风进来,在秦鸢和傅念挑衣服的时候,又一道小小的动静隐藏在风声里。 门被吹地轻轻叩上了。 响起一声很细微的落锁声, 咔哒一响。 第55章 火灾 秦鸢闻言只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头升了起来,还未等秦鸢在原地有所反应,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毕——剥’的声音,在之后是‘轰’地一声,最靠近门边的那处货架猛地倒了下去,正挡在门边。 小团子闻言微微一愣,猛地往秦鸢怀里一扑,秦鸢伸手将小姑娘抱起来,抬头往门外一看,动作蓦地一怔。 靠近门边的位置此刻燃起一丛明亮的火焰,将倒下来的那排货架上的衣物一串烧了起来,火舌折断了支撑的铁架。 倒下去的地方直接横亘在门边。 出口被瞬间封死。 火势来得猝不及防。 秦鸢在原地怔愣半秒,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小团子放到离火源最远的角落,打完救火电话。 余光瞥见窗台上放置的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秦鸢将瓶盖拧开,润湿后倒在棉质的衣料上,让小团子捂住口鼻,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随后起身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把靠近门边的几堆衣架都往旁边拖,尽量远离火源。拖动的过程中秦鸢的半边胳膊都被火光照应,目光在门边粗略扫了眼,看见了门缝里烧到一半余落的烟头。 眸光一冷。 但现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不管秦鸢怎么挪动用水泼湿衣物,服装间的易燃程度实在让人难以估量,只需一点火舌就能燃起来的地方。 自然会严厉禁烟。 但现在漫天的烟雾让秦鸢用来捂口鼻的布料都有些无济于事,她抱着小团子退到最边缘的地方,不远处似乎传来了消防车的声音。 本来这声音应该能给人带来希望的。 但现下,被困在火海中的秦鸢,喉咙却有些发紧。 因为好…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最近的火势已经蔓延到她们跟前,在秦鸢的脚底肆虐,帆布鞋因为被水打湿暂时没有引燃,但秦鸢仍然感觉到了刺痛。 傅念嗓子已经哭哑了。 秦鸢从来没有这么绝望的时候,她用尽力气将小姑娘抱上窗台,发丝在火海中显得凌乱,眼眶微微发红,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让人不敢相信的,她一小时前还在和段正衍一起吃冰淇淋。 而现在,上辈子突然死亡的恐惧又一次笼罩了她。 她好像又要不告而别,脚踝处隐隐传来灼烧的感觉,透过窗户,秦鸢隐约看见许多人围在外面,有电影学院的老师组织了人员过来。 他们自发铺起了厚厚的软棉垫,秦鸢依稀看见了傅老师的身影,她唇角浅浅勾了下,温柔地摸了下傅念的脑袋。 小团子的哭声也在此刻停止,眼神中水润润地映出秦鸢的倒影。 她好像知道秦鸢要做什么了。 但小团子的喉咙因为烟雾的熏染一时间说不出话,她看见秦鸢用力推开了服装间的窗户,视线向软垫的方向一转,抱着她的手臂也在用力。 傅念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她死死拽着秦鸢的手臂,好像这样鸢鸢姐姐就能和她一起出去。 但小团子不知道的是,秦鸢的腿骨已经被火舌定住了,抱着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最后也只是对小团子笑了笑,说了一句:“念念别怕,把眼睛闭上。” -- 第92页 “……不要。”傅念艰难地摇了下脑袋。 秦鸢没再多话,腿上传来的灼烧让她几乎站不稳,但双臂还是蓄出了所有的力量,刚准备把小团子向软垫上扔,一只手就横插过来,带着微凉的触感覆盖在秦鸢的手背上。 熟悉的触感,让秦鸢心脏不由地加快起来,眼里带着难以置信向上抬头,就见扒开窗户从外面斜跳进来挡在她背后的段正衍。 他像从天而降。 “你怎么……来了?”秦鸢有些呆滞地问到。 开口的声色却是比预想地还要喑哑。 火势包围太久,耗费了她几乎所有的力气。 段正衍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管道。” 随后便迅速将身上披着的浸水外套披在秦鸢身上,托举着她到窗外,秦鸢下意识将怀里傅念抱紧了一点。 在爆炸声响起的前一秒被段正衍扔出了窗外。 和小团子一起稳稳地落在软垫上。 只来得及听见楼上一道玻璃炸裂的声音。 秦鸢就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秦鸢怔了足有半分钟,手指才动了动,痛觉后知后觉蔓上神经,秦鸢感觉到了腿上传来的刺痛。 视线随之往下,秦鸢看见了自己腿上裹着的密密麻麻的一团白的的小山丘。 绵延起伏像一条纵横的山脉。 呼吸下意识一轻,秦鸢脑子里白了一下,最坏的念头在眼前倏忽急逝,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纱布表面时被外面的声音叫停:“别乱动。” 秦鸢动作僵住,在回头,见是过来查房的医生。 秦鸢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腿部虽有灼伤但都不算严重,当时打湿的布料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保护的作用。 至于她当时为什么会有一种特别难受的感觉,医生解释这是人在应激条件下出现的特殊反应。 一种生理层面上的错觉。 秦鸢垂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了自己昏迷了几天,大致将情况了解清楚,又换了一遍药,再次昏睡过去。 她现在身体情况还比较虚弱,短期内最好选择卧床不要随意走动。 其实秦鸢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严妍她们过来了,但她当时精神过于虚弱,来不及和她们说上话,人就又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秦澈在了。 她哥今天还算有点良心,秦鸢醒的时候还知道给她削个苹果,只是连皮带肉炫地快只剩核了。 秦鸢抿抿唇接过来啃了。 房间一时安静,听她醒了之后过来看望的人很多,其中要属傅老师的情绪最为激动,眼泪不要钱似地掉,看到秦鸢差点都坐不稳了。 还是她哥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给人劝回去。 然后就是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了。 让秦鸢没想到的是,除此以外兼语她们也从外面回来了,见到秦鸢兼语哭的差点背过去了,红着眼睛质问她没事瞎去逞什么能,差点回来给她吃席了。 秦鸢只笑笑,不嫌弃地帮兼语揩揩鼻涕。 两个姑娘都笑了。 可这笑声过后,秦鸢才又惊觉有什么不对。 段正衍呢? 第56章 指证 无论秦鸢问谁,对方都是支支吾吾的,没人告诉她段正衍怎么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火灾调查结果出来的那天,秦鸢在病房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何桃。 女生穿着驼色的毛妮大衣,手捧一束满天星,长发浅浅地落在肩头。 与记忆中的模样有些出入。 气质温柔。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病房的两端,秦鸢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阳光浅浅照在她书封的扉页上。 也照亮了何桃的满天星。 女生在浅浅波动的阳光中轻轻眯了下眼,看向秦鸢的眼睛:“要听我讲故事吗?” 关于秦鸢遇见的那场火灾,官方在半个月后出了调查结果,系2013级表演专业女生因违规吸烟,乱掷烟头在服装间引发严重火灾,已报送至公安机关,静待下一步司法处置。 看似只耗费了半个月的调查时间,其中最主要的功臣当属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西临电影学院每层服装间都下属划给各二级学院,配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定时检查服装室的防护安全,何桃不是服装室的负责人,但她那天过去帮同学顶班。 在校庆那天,何桃在服装间值班时被隔壁编导系的同学叫过去玩狼人杀,游戏到一半带着上来化妆的傅念去服装间换衣服。 在带小团子进换装间的时候,何桃就听见了隔壁包厢里的女生情绪激动,像在与男友发生争执。不时还有烟味传来,何桃看不下去,过去提醒了两次,女生一开始没搭理,直到何桃拿出值勤表,对方才不情不愿灭了烟头。 何桃本来还欲和对方理论,但室友电话打了过来,让她过去送活动章程,何桃短暂纠结过后下了楼,临走前叮嘱傅念乖乖待在隔间里等她回来。 再然后何桃送完东西回来,在路上遇见了神色匆忙问路的段正衍。 何桃给他指完艺术楼的方向后,自己也跟着匆匆赶了过去,脑子里突突直跳,正在这时又听见了消防车的声音。 -- 第93页 再然后,就是周围人对艺术楼火灾的议论。 艺术楼的电梯因为火灾停运,何桃沿着安全通道爬上三楼的时候,只见服装间门口冒着滚滚浓烟,隔壁化妆间的同学走了大半,只剩下男同学在外面的走廊上踹门。 但都被烟雾呛的狼狈。 男生手里的灭火器也无济于事,最后一群人合计从厕所接水回来时,门口的烟雾已经散了。 门被一个男生用脚踹开,而门内的场景也随之呈现在他们面前。 那一刻整个房间一片焦黑,不久前才向何桃问路的段正衍已经靠着墙角闭上了眼睛。 他衬衫的衣角都变得模糊。 何桃的脚步顿在原地,抬手捂住唇,眼泪裹挟着从指缝滑落。 她呼吸都轻了。 “再然后消防就上来了,我协助消防去指认了那个女生,她本来就有预谋,和男朋友分手后情绪波动严重,出事的那天她本来是想威胁对方来看她的,但后来烟头塞进衣服以后,她在门外徘徊过,看到你出来追她,她就走了,后来她再回来门口就起烟了。” “服装间的门推不开,那一刻她才开始害怕了,但她掉头跑掉了,她也是服装管理处的人员,知道服装间一旦发生火灾的后果。” “监控会毁掉,到时候没人能查到是她做的。” “只是她想错了一点,她没想到我会站出来,因为这件事情的影响十分恶劣,在调查不明的情况下,我可能也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能捋清这一点的人,都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那你怎么还……”秦鸢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便见何桃看了眼窗外:“因为受伤的是段正衍。” 西临三院七楼ICU(重症监护室)外,秦鸢隔着透明窗看见了躺在里面的人。 段正衍脸色削白,脸上有几处明显的擦痕,暴露在外的手指被纱布缠住轮廓,烧伤面积17%,全身多处有烧伤痕迹,但整体不算严重,之所以昏迷的原因是在爆炸中被冲击地撞伤头部。 紧急抢救以后恢复基本的生命体征,但一直没醒。 “医生,我哥哥大概什么时候醒?”秦鸢听见漆优在旁边问到。 穿白大褂的医生闻言略一沉默,随即语气含蓄地说:“目前还说不太准,病人现在头部的积血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情况不太稳定。” “具体什么时候能醒,也只能……” 秦鸢:“只能什么?” 医生:“看他自己。” 漆优闻言腿一下就软了,秦鸢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的胳膊才勉强站稳,但眼里的情绪显然十分崩溃:“鸢鸢姐姐……哥…哥哥呜呜呜……哥哥他……” “没事。”事已至此,秦鸢只得抱着小姑娘的脑袋闭了下眼睛:“他会醒的。” 会好起来的。这种话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像是坠入孤寂之后最直白的安慰,又像是什么用都没有,仅仅是沙漠游客们幻想出的海市蜃楼。 迷茫又空荡,透着虚无缥缈的无力感。 但眼下秦鸢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所以哪怕是自我欺骗,她也能够接受。 只要,能让人还有希望。 段正衍在ICU躺了一周后,各指标陆续回归正常,最后被安排去了常规病房。 单间制宽敞的VIP病房,在住院楼中风景独好,秦鸢隔着玻璃就看见了窗外空地上盛开的蝴蝶花。 花簇一团挨着一团,花瓣娇艳欲滴。 放眼望去简直春色满园。 生机盎然。 连空气似乎都染上了夏天的味道,秦鸢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晚春结束的时候,夏天就该来了吧? 蝉鸣四起的时候,段正衍会不会醒呢? “累了吧,小鸢,要不要先出去吃点东西?”秦鸢正想的出神,蓦然被漆远蓉的声音打断,女人姿态和煦地站在门前,打扮仍旧一如从前。 只是脸上还有些无法掩饰的憔悴。 秦鸢动作先是怔了下,随即勾勾唇冲她点了下头:“阿姨。” “嗯。”漆远蓉应声,迈步走进房间,在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又抬手给段正衍掖了下被角:“过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你同学,是个女生,要出去吗?” “女生?”秦鸢闻言火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下最近和兼语的聊天框,兼语最近忙着参加舞蹈比赛没多少时间,加上不久之前专程回西临来看过她一回,大概率可以排除,那还会是谁? 想着没忍住问了一句:“是何桃吗?” 话落见漆远蓉目光温婉地落在自己脸上:“阿姨也不知道名字。” “好的。”秦鸢说着从椅子上起身,“那我出去看看。” 女人点点头。 秦鸢推开病房门走出去的时候,一眼看见走廊外休息椅上黑色的鸭舌帽。 女生背脊淡薄,线条却流畅,被帽檐遮的只剩下半边白净的侧脸,下颚线漂亮。秦鸢脑子顿了下,那两个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终于还是放了出来:“楚曦?” 女生抬头。 第57章 “福至心诚,虔在愿灵,是为——” 两人在住院部大楼露天的平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怎么来了?”秦鸢问。 “学校放假,空了点时间过来看看。”楚曦解释着眼神落在秦鸢脸上:“他情况怎么样?” -- 第94页 这个‘他’,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闻言轻轻摇了下头,秦鸢的眉心不自觉颦了一下:“还好,但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 “多久了?” 秦鸢:“从出事那天到现在,一直这样。” 楚曦闻言微愣:“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的。”秦鸢唇角压低仔细回想:“他手指有时会动,但幅度很小。” 楚曦没再说话了。 良久,女生又才倚着栏杆转过了身,看她的语气认真:“我还有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两人站在缘回山脚下的万步天梯前,姿态端重。 过了半秒,楚曦像是忍不住叹了一声,很轻,却还是落在了秦鸢耳朵里:“我之前以为你不会信这些东西。” 秦鸢表情浅淡,耷拉的唇角因为她这话扬起一点:“没办法,穷途末路了。” 穷途末路的人确实能干出点非比寻常的事。 就比方秦鸢这个从来不信佛的人此刻站在了缘回山脚下,要登梯求符。 这登梯并不如爬山那样简单,缘回山海拔不低,从山顶绵延至山脚的台阶足有万步,而‘登梯’作为西临当地的一种习俗,则要求登梯人一步一礼跪天地敬献虔诚。 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 而‘登梯’成功的人可在缘回寺中求得一符文,保平安、事业、姻缘、学业等其中任一一项。 据说十分灵验。 但因为能成功‘登梯’的人少之又少,这个据说的真实性已经无从考据,毕竟,像现在这样的时代里,很少会有人走一步梯还跪一礼,就为了那所谓的堪称迷信的一纸平安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能在缘回山成功‘登梯’的人几乎没有。”楚曦说着向上抬了下帽檐,往山顶的方向看去一眼,“现在时代变了。” 话落却感到一道视线落在她侧脸:“你也说了是‘几乎’,也会有例外的,不是吗?” “至少伯父算是。” 楚曦闻言抬了下唇角。 秦鸢之所以会来缘回山,除了穷途末路,也在于楚曦的话。 楚曦很小的时候体质特殊,生病感冒是常事,还特别容易发烧,又一次烧的糊涂了,托着几天不下,眼看着女儿在病床上的呼吸越来越弱,楚父连夜去缘回山‘登梯’给楚曦求了道平安符。 这之后楚曦的烧莫名就退了下去。 可能是有巧合的成分,但‘登梯’之人那颗虔诚的心和纯粹的爱。 楚曦相信上天一定看到了。 确实看到了。 秦鸢开始‘登梯’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太阳还算温和。 楚曦在山脚下等她,每隔半小时给秦鸢发一条信息,超过五分钟不回复就上来找她,免得出意外,因为下午的温度显示还挺……高的。 秦鸢最初不以为意,可一直咬牙爬了两小时后,终于在一块带有树荫的台阶上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歇了会儿。 正午的阳光太烈,隔着地板的温度快要将人融化,就连汗滴上去,不消片刻也会没了印迹。 是真的能让人中暑。 秦鸢回复完楚曦最新发过来的消息,低头看了眼时间,喝完水继续向上登,到顶的时候,已近傍晚,夕阳一点残落的余晖悬挂在远处青山尽头,绵延连成一片。 缘回寺中央的平地上种着一颗魁梧的槐树,枝叶被风吹得婆娑作响,连带着上面挂着的红幡木也一同摇曳在风中。 给秦鸢见礼的僧人从里面走出来给她递上一纸黄符,秦鸢接过后从地上起身,腿因为长时的攀登而止不住地发颤。 踉跄了一下克制地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 十步。 到了殿前。 面前摆着一方软垫,秦鸢上前作了个揖,敬香,求符。 僧人随即递过来一只红幡木,秦鸢执笔写好信符——“秦氏女鸢,愿阿衍长命百岁,岁岁平安,早日醒来。” 落笔点墨,秦鸢从殿前起身,僧人凑到她旁边低声呢喃,让秦鸢把幡木挂在院前的那颗槐树上,‘登梯’才算完成。 秦鸢起身往外走,快要跨越门槛时,向后回了下头,压低声问道:“僧主。” 僧人合手回应:“在。” 秦鸢:“登梯求符真的灵验吗?” 那僧人闻言脸上表情未变,沉静的目光越过秦鸢看向了远处的群山,声音听着有些悠远:“福至心诚,虔在愿灵,是为——” “缘回。” 修行之人的话一向半文不古,秦鸢听得一知半解,所幸也不再纠结,转身出殿,走向庭院。 殊不知背后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的僧人,瞳孔中倒影的—— 是段正衍的影子。 福至心诚,虔在愿灵,是为缘回。 缘回? 缘回。 少女在蝉鸣盛夏潜心登梯求下的愿,殊不知在另外的时空里,有人顶着寒冬。 在同样的地方,也同样做过,只为求同样的信符。 让她醒。 第58章 就当我在做梦 秦鸢垫脚踩在花坛牙子上,将红幡木的带子系在老槐树枝头。 远处吹来不知名的风不停歇地拂动摇摆的树枝试图阻碍秦鸢的行动,都被她细细地分开找准枝干的纹路,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上去,红幡木被挂得稳稳当当,被风吹得荡起涟漪。 -- 第95页 秦鸢静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一块陌生的幡木飘在她眼前,上面刻有秦鸢熟悉的字迹。 清隽,醒目,哪怕只是一眼,也让她看清了上面了字句——“段氏子衍,惟愿吾妻,长命百岁,岁岁平安,早日转醒。” 心跳蓦然一滞,秦鸢抬手上前就要去找那块飘过的幡牌,然而树枝上红绳太过散乱,刚才那匆忙一眼,在一番漫无目的地寻找后更接近于是秦鸢自己的幻觉。 因为那上面的内容与自己写的太过相似,会不会只是她看错了? 秦鸢想着手下的动作一停,恰好此时又在起风,一块幡牌就这样被吹到了她手心,秦鸢眼皮轻轻掀起,看见了写在上面的字。 秦时明月汉时关, 忙乘东风放纸鸢。 冰封了很久的记忆突然开始解封。 这是她在高二分科考进一班时做的自我介绍。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安静地站在讲台上,眉眼浅浅,语气轻快地做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秦鸢,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秦,忙乘东风放纸鸢的鸢,很高兴来到一班。” 一晃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这张幡木最下角还标有相应的日期,2016年4月17日。 2016年是什么日子? 秦鸢眉心略颦着,2016年……那时她高三,而四月,高三那年四月份的时候一中好像组织了爬山活动,所以这个……是段正衍当时登顶时挂的吗? 秦鸢想明白这点,眉心的那点弧度终于松了。看来之前的那块幡木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应该就是把段正衍这张红幡木和自己的那块混在一起了…… “挂好了?” 见她站在上面迟迟不下来,等在下面的楚曦没忍住开口问了句。 秦鸢闻言随即应声:“好了。” 她下来后简单和楚曦说了两句,两人随即谢完礼从一旁的缆车上下山了。 缆车上。 秦鸢正看着窗外出神,蓦地被一道声音打断:“你怎么做到的?” “嗯?什么?”秦鸢听到这话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明白的时候才轻声应了句:“你是说登梯?” “嗯。”楚曦点头,把后面那句“毕竟你看起来那么瘦……”吞回了肚子里。 却见秦鸢只是笑笑:“可能因为躺着的人是他吧。” 楚曦没再说话了。 回到医院以后,秦鸢把平安符塞到了段正衍的枕头底下。 心怀忐忑期待奇迹降临。 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预料中那般顺利,段正衍仍旧日复一日地昏睡,唯一的好转大概就是各项指标都维持在了稳定的水平。 这期间楚曦一有时间就来医院陪她,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在,而秦鸢现在的作息也变成了医院学校两头跑。 漆远蓉表面的状态都很正常,甚至笑着告诉秦鸢医院这边不必来这么勤。她有找专门的看护,而且自己有时间也会多过来照看。可是这话在秦鸢第三次撞见漆远蓉接水时热水蔓出来都忘记关时,摇头否认了。 此后跑医院的次数更勤。 但是段正衍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漆远蓉又一次目睹儿子动了指尖却醒不过来后终于情绪崩溃,跑出病房去卫生间哭了很久。 秦鸢就默默在旁边拍着女人的背给她递纸巾。 送漆远蓉上车以后,秦鸢回到医院,手拧在病房门上的扶手时,动作难得一顿,余光瞥见病房床上那一仍旧一动不动的身影。 头一次觉得脚底灌铅。 突然就没了开门进去的勇气。 秦鸢在原地愣了半秒,最后选择在走廊外面的休息椅上坐一会儿,盯着墙壁的一角思绪放的很空,连兜里的手机响起的信息提示音也没去管。 秦鸢就那样盯着被刷的粉白的墙发了很久的呆,一直到眼眶微微发酸都没停下来。 情绪奔涌着像被堵进了一条小巷,直到秦鸢看见出现在走廊拐角的楚曦。 女生一身黑色的警校制服,额角还带着一点细密的汗珠,看样子像是一放学就从沿江路赶过来的。 看见她的第一秒,秦鸢听见对方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接电话?” 秦鸢唇瓣张合了下,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楚曦迈步走到她面前,在秦鸢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女生抬臂间一股清冽的气息传来,夹杂着低喘的气息,有凛冽的汗意。 味道有点特别。 “嗯?说话啊,发什么呆?”秦鸢出神间旁边的楚曦已经抬手点了两下她的胳膊。 秦鸢给她讲了一些今天发生的事,包括漆远蓉突然的情绪崩溃,虽然大多只是一笔带过,但楚曦能从语气中判断出来。 秦鸢很累。 这疲累中带着生理上的过度消耗,但更多是对未来的渐渐失望。 秦鸢说到最后情绪也崩不住,到最后终于靠在楚曦肩头略断续地吐词,叫着她的名字。 “楚曦。” “在呢。” “你知道吗?”女生说着眼眶有些发红,“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楚曦闻言眉心极快地颦了下,微侧过头问她:“医生出结果了?” 秦鸢:“没有……但我就是觉得…我看不到他睁眼了……” 闻言沉默,良久,旁边的人才又重新开口:“很想见他吗?” -- 第96页 秦鸢头点地很重。 楚曦见状笑了下,手突然抬起来摸了下秦鸢的脑袋:“那就当自己是在做梦,现在睡一觉,说不定醒了就能见到他了。” 虽然知道楚曦这话是在安慰自己,但听到这里秦鸢唇角难得向上勾了下,出口的嗓音沙哑:“好。” 就当我在做梦,醒来就好了。 楚曦闻言蹭了下秦鸢的眼角,背光闪烁的眼睛里一瞬间好像浮出些许别样的情绪,别样到秦鸢看不懂的情绪。 只听见她说了声‘好’。 秦鸢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轻浅的呼吸打在楚曦肩头,热度传到脖颈。 楚曦动作僵了僵,良久,动作很轻地眨了下睫毛,手指伸到兜侧掏出一个小东西轻轻塞到了秦鸢放在一边的斜挎包里。 拉链合上的瞬间,也将小东西明黄的一角掩盖在夹层里。 是‘登梯’成功才有的平安符。 做完这一切,楚曦的动作停了很久,最后抬手将秦鸢散落在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贴在女生耳边的嗓音也很轻很轻。 像飘散在风中的蒲公英。 风一吹,就在眼前消失了。 只余一点余音在空中轻轻回荡—— “本来想多留你一会的。” 第59章 梦 秦鸢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明明只是靠在楚曦的肩膀上,再醒来时却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睁眼是白色的天花板。 秦鸢脑子懵了一下,刚要起身,头上骤然传来一痛,她抬手往上一摸,略粗糙的棉柔纱布贴上她掌心。 秦鸢睫毛一颤,抬眼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四面摆着各种奇怪的仪器,滴滴答答的波浪线频率纵横起伏。 垂眼是蓝色的病号服。 抬头是悬挂的消炎水。 消毒水的味道淡淡萦绕在周围,房间宽敞,一旁的床头柜上放了一束蓝紫色的鸢尾花,蓝色窗帘半掩的窗外渗进一股轻浅的风。 带着阳光照在病房一角特有的时间表上。 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2024.8.11 秦鸢脑子‘嗡’地一下,睫毛下意识颤了好几下,就听见门外把手拧开的声音,再然后,和外面进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段正衍在看到秦鸢坐在床头时,脚步明显顿了下,显然是没想到……她醒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秦鸢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才发出一个‘你……’这样的音节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地不行,显然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才会这样。 她于是又抿了下唇,适应性地清了下嗓子,就见之前顿在原地的男人长腿几步走到她旁边。动作急切又小心地把她圈进怀里。 环在腰间的手都有些轻微地抖。 段正衍的反应犹如一记闷钟,倏地让秦鸢醍醐灌顶。 那个念头倏然在脑子里闪过,秦鸢张了张唇,脑袋贴在段正衍的肩膀上,靠近脖颈的位置,嗓音沙哑地问道:“我……我睡了多久?” 男人闻言久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出声说了一句:“四个月。” 四个月…… 所以她从车祸那天一直躺倒了现在吗? 那记忆里那些……她转班、西临电影学院、火灾、受伤昏迷的段正衍,还有走廊外坐着的楚曦……都是…是……是梦吗? 秦鸢想到这里心头微微一窒,所以从高二到大二那四年记忆的时光……只是她昏迷四个月所做的梦吗? 这世上很难定义玄学的存在,更遑论穿越这种跨时间维度的事情,所以,她根本不是碰上了什么小概率事件,她只是在车祸昏迷的时间里,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的所有更像是她为自己所编造出的理想天空,那里面有她喜欢做的事,有很多真诚的朋友,有无数个如愿以偿的瞬间。 就连暗恋都得到了回应。 可醒…醒来……醒来有段正衍…… 秦鸢想着情绪难免有些激动,略后退一步想要看清他的脸,男人顺从地松开力道,小心与妻子拉开距离。以为是自己太过激动把秦鸢抱的太紧不舒服:“我刚才——” 话到一半却被秦鸢手指封唇,女人眸光有些明亮,看他的时候像在闪着细碎的光。 段正衍神情怔愣,听见秦鸢在他眼前开口:“先别说话。” “让我看看你。” 秦鸢说完伸手扣住了段正衍的手腕,夏天的西临本就炎热,所以哪怕这会儿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也能轻松被秦鸢拉开袖子撸上去。 退至小臂的时候,秦鸢看清了上面纵横四起蜿蜒的青筋,段正衍肤色很白,小臂也流畅干净,入目可及的地方皆是平滑一片,并没有被烧伤带来的凸起不平。 秦鸢放下心,段正衍刚准备问她做什么,就又见女人脑袋一低俯身凑到他胸前。 开始解扣子。 段正衍眸光微滞。 见秦鸢慢条斯理地连解了三颗扣子,视线又在同样白净的胸膛前扫了一圈,除了那颗附在锁骨下面有点性感的小痣外,段正衍通身都是白的。 紧绷的情绪骤然松懈下来,秦鸢的唇角不期然向上勾了一下。 还好。 梦里的过程再美好,结局都不是完美的。 只有醒来,她才能看到完整的段正衍出现在自己面前,秦鸢眼尾的湿意涌上来,看的男人一怔,须臾,段正衍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痕迹:“怎么哭了?” -- 第97页 秦鸢摇摇头,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太高兴了。” “终于醒了。” 你和我都醒了。后面的这句秦鸢没说,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段正衍熟悉的眉眼。 目光有些缱绻,也有点贪婪。 好像是太久没看见这人睁眼的模样,又或者是这人成年后的样子,但不管是那种,都让秦鸢看不太够。 喜欢得不行。 段正衍最后伸手捏了捏秦鸢的脸颊,喂她喝了小半杯水,这之后主治的医生带着人过来检查了秦鸢的身体恢复情况。 太过专业的名词秦鸢听不太懂,只依稀听到几个“指标回到正常水平”、‘脑部CT无异常’等等之类听起来应该是还算不错的话。 送走主治医师以后,段正衍又走回秦鸢床边,在陪护椅前坐下看她,唇角挂着不自知的笑。 看着心情很好,问秦鸢想不想吃东西。 秦鸢摇摇头,虽然这几个月自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葡萄糖和营养物质都摄入地一分不少。这会儿虽然才醒,但秦鸢并不感觉饿,只是摸了下脑袋还隐约有昏沉的感觉,但也不想睡觉。 最后段正衍索性给她下载了一部纪录片递给秦鸢让她转移注意,自己则接了个电话赶去四楼胸外科。 医院的状况向来多变,上一秒还有时间可以陪她休息的人,下一瞬就因为急诊送来的特殊情况进了手术室。 段正衍走的匆忙,秦鸢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门口还站着表情略带歉意的小护士。 秦鸢微怔,冲女孩子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医院应该发生了不少事,段正衍跑过来照顾她的频率勤快到跨科室的小护士都认识她了。 唇角没忍住上勾了勾。 小护士与秦鸢打过招呼后,就伸手把VIP病房的门给带上了。 秦鸢的视线也收回来,指纹解锁平板,点开段正衍给她下的记录片。 “维和医生作为一种特殊的身份,在最危险的地方用手术刀维护和平,看似光荣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艰辛,考核的严苛、战场的割裂、家人的反对都会成为劝退一名维和医生奔赴一线的阻碍,因此,每一位执行任务的他们都会在远行前写好遗书……” 视频一点开,率先出来的是这样一段旁白。 让秦鸢的指尖在原地顿了半秒,反应过来先按了暂停,秦鸢又返回下载列表,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点错了。 下载列表一溜烟旅行文艺记录片,秦鸢以前磨剧本没灵感的时候,最喜欢的类型,无疑,这才是段正衍刚给她下的。 那她刚才点开的那个…… 秦鸢又点开之前的播放列表,看着之前看过的两部青春校园题材电影,后知后觉想了起来。 这好像是《去见曾经的你》杀青那天,她在片场无意刷到的新闻推送,后来看完文章发现是一篇超纪实纪录片好评推送,新闻最后面还附带观看链接,秦鸢顺着链接点进平台下载了这部影片。 原本是准备在杀青宴结束之后看的,后来因为路上的车祸…… 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过去四个月的记忆一片空白,乍然想到还让秦鸢有些陌生,但她现在没过多犹豫,又把暂停键点开了。 平板里陆陆续续传来解说的声音。 秦鸢的手指小幅度顿了顿,看的认真。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点开了这部纪录片,只是觉得……有必要看一下,可能想帮梦里那个放弃理想的少年看看他喜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又或者……是在适应什么。 具体适应什么呢? 秦鸢说不清楚,但她都会接受。 秦鸢最后还是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纪录片拍摄手法独特,秦鸢也看到认真,但在久昏刚醒重新恢复运作的大脑面前,秦鸢还是没能挡住席卷的困意。 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坐了个人。 秦鸢睫毛颤了颤,转头,见是漆优。 “漆……”秦鸢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漆优忙走过来忙秦鸢升起床仰。半蹲在床尾的姿势温婉大方,眼神看过来的时候隐约带着一点商人的深藏。 利落而不显,已有锋芒。 当初补个课都还要吵着要给她看照片的小姑娘,如今也长成了一个懂得收敛锋芒的大人。 时间过的真快啊。 秦鸢勾唇看着眼前的漆优,对方一袭风衣利落的打扮,俨然是要……和记忆里女人的样子重合,气质和漆远蓉如出一辙。 温婉又藏刀。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秦鸢的记忆还停留在梦境外的走廊,只听漆优轻轻在耳边喊了句:“嫂子?” 这一声带着一点轻微的试探,倒把秦鸢叫回了神。 漆优见秦鸢的眼神重新落回自己这边,眼神弯了弯,落落大方地介绍道:“嫂子我突然过来,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秦鸢摇摇头也问她,“之前一直在医院躺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60章 鬼使神差凑过去 漆优高三那年直接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在M大读的金融管理,毕业以后直接接管了品牌设立在国外的分部,两年时间就打通了‘维生’在国外的市场。 能力让业内有目共睹,圈内的人都不禁在传这小姑娘本事了得,言传漆家两代女将都是笑里藏刀,披着羊皮的狼。 -- 第98页 而秦鸢却只觉得小姑娘现在长大了。 变得很厉害。 面对秦鸢的询问漆优先是一愣,随即眉眼笑的弯弯,那笑不是商场上的曲意逢迎,是真开心:“三月回来的,帮姑姑处理一点事务,顺便过来看哥哥,才知道你出事了,然后就……一直没再出去了。” 秦鸢微惊:“那国外那边……” “嫂子你放心好了。”漆优说着过来捏捏秦鸢的手,“国外那边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 “嫂子现在要做的呢,就是好好养身体,争取早日出院,不然我哥每天啊……”漆优说着状似无意地补了句:“那眉毛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两人都笑了。 这边病房里的氛围其乐融融,漆优话题很多,又全挑秦鸢感兴趣地聊,以至于听起来虽然无话不谈,却并不显得聒噪。 漆优在讲自己留学期间去欧洲各地旅游的经历,讲到自己有次大胆走到了以色列边境,目睹了当地略贫瘠的生活,更重要地是在那里遇到了中方的维和部队。被护送着安全返回居民区,并给了她急救用的压缩饼干、水以及毛毯等应急物品。 态度很温和,专业素质也让人想要致敬。 “就是那时候吧,我才知道我哥为什么以前想去维和。”漆优说着目光中带着某种回忆,“在绝处逢生的地方维护和平的意义,让每个国家的公民都有享受和平、安稳生活的权利。” “是人类命运共有的意义。” 人类命运共有的意义,这话让秦鸢有片刻的恍惚。 须臾,又听漆优扯回话题:“抱歉,一时有点激动了,这话说的有点宽泛了。” “嗯。”秦鸢笑笑,并未否认,但仍勾了下唇:“不过确实很有意义。” “嗯,但再怎么说哥哥也不会去维和了……”漆优这般说着,语气有些低沉,秦鸢一时沉默,下意识想要反驳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顺着漆优把话题带走了。 但在之前沉默的某一刻,秦鸢是想要否认的。这想法出来后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好像就是觉得段正衍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目标…… 两人一直聊到下午,漆优在剥一个橙子,秦鸢坐在床上,问她:“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前段时间租了辆直升机,跟一群富太太出去旅游了。” “那挺好的。”秦鸢闻言点点头,“对了,那你现在住哪里?还是之前的公寓?” “嗯。”漆优点点头,“爸妈在的地方不太想搬。” 直到这一刻,秦鸢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已经回来了。 现在早已不是十多年前的样子了,高楼林立的鳞次栉比,记忆里熟悉的沿江路好像也被建筑给遮挡了。 漆优的外公外婆,段正衍的爷爷奶奶都相继离去了,熟悉的人都好像一夕之间……没了踪影。 “嫂子?嫂子?想什么呢?” 漆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鸢回头,唇角勾了下,往窗外看去一眼,语气平淡中带着一点意味不明:“没事,就是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太久了。” 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不见了。 许是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情绪太过平淡,平淡到隐隐透着一股乏倦,一旁的漆优忍不住把剥好的橙子分成瓣放进果盘里,略抿了下唇:“嫂子。” “嗯?” 漆优:“我是不是太吵了,拉着你聊了这么久……” “没有。”秦鸢闻言笑笑,“是我自己的问题,才醒,可能还不太适应。” “那嫂子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好。”秦鸢点头,“路上小心。” “嗯。” 送走了漆优,秦鸢盯着窗外斑驳的树影看了一会儿,慢慢靠在床头睡着了。 半夜又醒了一次,床头已经被人放了下去,秦鸢的被角盖的严实,段正衍眼皮轻阖靠在床边睡着了。 可能是一天的工作太忙,男人眼底的疲倦有些明显,脑袋上的头发也有些乱,柔软的发尾往外翘出一点小小的弧度。 看着像一撮喜感的呆毛。 秦鸢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起一点,抬手摸上男人的脑袋想把那撮喜感的呆毛压下去,试了两下没成功,秦鸢微微有些气恼。 这呆毛有点倔强,不管她怎么□□都不肯牺牲掉那份独一无二的喜感,倒是因为指尖相碰的触感让呆毛的主人动了下脑袋。 秦鸢微愣。 视线下移,与那双清隽的眼睛撞上目光。 她看见段正衍的唇角很浅地弯了一下:“醒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哑。 在黑夜中的质地更显低沉,羽毛般轻轻在秦鸢的心脏上挠了下,没有痕迹但很特别。 “嗯。”秦鸢点点头,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忍不住往旁边的床头柜上看了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段正衍顺着望过来,在看到柜子上放置的玻璃杯时明白她的意思:“要喝水?” 秦鸢又点点头,段正衍起身去给她倒水。 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先自己试了下水温然后在对着秦鸢的方向递过来。 秦鸢胳膊没动,看着自家老公略微鼓起的脸颊,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唇瓣贴合的一瞬间,两人同时愣住了。 秦鸢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红了耳根,刚想碰一下就退开,后颈却被人掌住。 -- 第99页 段正衍手腕贴在她脑后,腕骨微微用力,带着秦鸢往自己的方向又近了一点。 气息也同时渡进来。 潮湿、温热包裹在一起。 让人微醺。 分开的时候,秦鸢觉得自己脑子又昏了,偏偏某人还贴在自己耳边问:“是这样喝吗?” 秦鸢耳朵更烫了。 说来特别,这其实算她和段正衍少见的亲昵,也不是说两人结婚之后并不亲热,只是他们很少会在夜晚以外的时间互相亲近。 但今天这吻……接的好像格外自然。 大概是她昏迷太久了吧。 第二天上午,秦鸢醒的时候,段正衍已经查房去了,昨晚后半夜秦鸢莫名失眠,不排除是白天睡太多的缘故,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一点认床和兴奋的因素。 虽然秦鸢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兴奋什么。 但余光瞥到旁边男人熟睡的侧脸,好像又明白了。 可能是自己看过去的视线太过炙热,秦鸢没盯一会儿,就见段正衍睫毛动了动,眼皮睁开醒了。 “睡不着?” 男人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 秦鸢点点头:“有一点。” 话落便见段正衍掀开被子朝她走了过来,秦鸢自觉往旁边挪了下位置。 挪完之后才惊觉自己这动作做的过于熟练了,但好在段正衍也没说什么,见状直接就在秦鸢旁边躺了下来。 VIP病房的床不算窄,睡两个人还是足够的,但段正衍躺下后还是第一时间伸了长臂过来,将秦鸢一揽,滚进自己怀里。 最后秦鸢弯着唇角任由自己在老公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醒来就是现在了。 秦鸢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看见漆优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还好。 不算太晚。 随即便掀开被子下床,漆优见状赶忙要过来扶她,被秦鸢拒绝了,只轻轻搭着漆优的肩膀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被人特意摆上了防滑垫,方便秦鸢在上面走动,摩擦力贴地十足,秦鸢虽然动作慢了点,但真的没什么危险。 最后秦鸢花了十五分钟时间洗漱完,再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漆优指挥人把一叠一叠的书放在对面的架子上。 “这是干什么?”秦鸢看着搬运人员忙碌的身影,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就见漆优转头冲她解释:“哦,嫂子,是这样,我昨天上午过来看你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平板的纪录片界面,碰巧那部纪录片我也看过,猜你可能喜欢,昨天回去的时候就把书房里一些有关的书带了过来。” “但我不知道嫂子你喜欢哪类的,昨晚整理完又觉得太晚了,不好打扰你休息。”漆优说着视线又在一众书堆上扫过,“索性今天就全带来了。” “……” 小姑娘果然是长大了,随便出手都是大手笔了,秦鸢暗想。 但看着这一堆摆放整齐琳琅满目的书架,秦鸢还是没忍住抿了抿唇:“会不会太麻烦了……这么多书挺难整理的吧……” “没有。”漆优说着表情假装肃,“嫂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这都是我随便让她们搬的,你快来看看里面有没有感兴趣的。” 秦鸢闻言视线也往摆好的书架上扫了一眼。 却不曾想,这一眼,让她愣住了。 第61章 这次 因为书柜顶上的一层突兀地夹着一本相册。 “那是什么?”秦鸢余光盯着问到。 漆优闻言也跟着看了过去,在看到那本与周遭格格不入,书封还很特别的扉页时,也难得愣了两下:“可能是我爸他收集的书吧,我也没什么印象,这么多年没怎么翻过……” 漆优说着便见秦鸢伸手将那本书,准确来说是那本相册,抽了出来。 第一页翻开的时候秦鸢还很平静。 一旁的漆优却闭嘴了,这画风让她觉得惊奇,像一篇旅行游记,脑袋挪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的字迹还有些眼熟。 漆优盯着那上面清隽雅致的字看了两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这好像是我哥的东西。” 秦鸢:“嗯。” “我哥的东西怎么在这儿?”漆优小声着随即又退到一边,想起了好几年前她哥来书房勤便的次数,又见秦鸢看的认真。心中默念了一声“老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啥也不知道……”漆优一番心理安慰做完,随便扯了个借口离开现场。 溜的比兔子还快。 怕被她哥灭口。 漆优离开以后,病房里只剩下秦鸢一个人,她拿着那本熟悉的相册走到窗边,翻开查看里面的内容,跟……梦里面的如出一辙。 秦鸢甚至都还记得段正衍是怎么写的。 她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的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测。 第一条路, 第二条路。 第……三条路。 在西临电影学院上学的那两年,秦鸢一直以为自己是走的第二条路,上天赐予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可以和段正衍过有别于之前的人生。 男朋友就在对面隔了一条街的大学里,他们放学一起吃饭,段正衍课业忙,但即便这样也挤出了很多时间陪秦鸢一起上课。 散步、接吻、手牵在一起指尖摩挲,到后来在校外租房子一醒来就是对方的脸,厨房里一起熬的粥,秦鸢弹的吉他,段正衍画的画,特邀嘉宾来支持她拍的电影,圈在怀中改的剧本。 -- 第100页 很多很多,哪怕只有两年,回忆却好像怎么也数不完。 以至于让秦鸢觉得自己走上了第二条路。 挣脱开了命运的特定束缚,打破原有的结局,生活纵然未知,但她和段正衍在一起了。 这样想来,好像是很好的一条路。 可又好像缺了什么。 生活看似顺风顺水,可,也是有牺牲的,段正衍的梦想放弃了,上辈子那些存在于秦鸢记忆中的隔阂与黯淡,于她而言已被填补。 可对段正衍呢? 从他的角度来说,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一切,甚至在自己没醒来之前还一直挣扎在困顿的边缘。 每天面对只有生命体征显示却毫无反应的妻子,像对待一株不会光合作用的植物。 那样的茫然与无措,等一个昏迷的人,秦鸢只一个月就崩溃了,那段正衍呢?自己昏迷的这四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秦鸢想到这里,突然又庆幸自己回来了。 前世误会自己爱而不得又怕沦陷得更深而冷淡的人,这次,换她主动靠近了。 段正衍中午休息的时候,定了秦鸢爱吃的菜回病房,把打包盒放回餐桌上余光瞥见秦鸢还靠在床头看平板上的纪录片。 唇角忍不住勾了下,段正衍将袖口翻折上去,露出的一截小臂清瘦晃眼,俯身站到了秦鸢面前:“在看什么?” 秦鸢把屏幕的界面移到他的方向,上面是一群维和队医正在维和区附近的村落里走访帮助。 画面落进段正衍眼中,秦鸢看见男人的眸光闪了一下,须臾,段正衍略停顿了阵,开口问她:“好看吗?” “嗯。”秦鸢点头,“挺好看的,也挺有意义。” 男人闻言轻轻点了下头,除此以外表情并无变化,秦鸢眼眸微眯着观察了会儿,随即息屏。 论演技,秦鸢觉得段正衍不入圈真是可惜了。 但眼下她实在看不出什么,直接开口问他还有没有维和的心愿好像也不太合适。秦鸢想着,最后还是乖乖被段正衍抱着去了沙发,两人在餐桌前坐下吃饭。 秦鸢边往嘴里扒着米饭神游天外,其实自从再次看到那本相册以后,秦鸢就想到了很多。 现在的一切都很明了。 段正衍高三那年之所以留在西临是因为漆远蓉的原因。在这之前他放弃了去北都军医大学的机会,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每每想到这里,秦鸢的唇角就会往下耷拉几分。 而现在,再让段正衍回到军医大学显然并不现实,于是秦鸢最近在浏览器上搜索过如何成为维和军医的方法。 在万千繁复的答案中看到了一条还算比较靠谱的。 成为军医的方法有两条,一条是常规地考上军医大学,毕业以后在部队去当医生,另外一条就是普通医生参加军校考试,获得军籍后成为军医。 至于维和…… 秦鸢只知道,能去维和的人,都很优秀。 那……秦鸢想着又抬头看了一眼此刻正把清蒸鱼块夹进她碗里的男人,白大褂领口暂时敞开,半边袖口轻轻翻折向上贴着手肘,执筷的手指修长利落,低垂的眼神清隽锋芒。 猝不及防与秦鸢撞上视线,薄薄的金丝框镜片背后蕴着一目清隽的桃花眼。 气质冷冽干净,像一坛桃花酿。 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秦鸢这会儿就直接撞见了那尾墨似的瞳孔,盯了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脸热地眨了下眼睛:“怎……怎么了?”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段正衍:“觉得你好看。” 秦鸢吞饭的动作一顿,这话从现在的段正衍嘴里说出来……想着随即又抬头看了自家老公一眼,见男人神色认真不似作假,看她的眼神专注,耳朵一时又要变红。 忙收回视线继续扒饭。 不知怎的,面对成年后的段正衍,她好像有些招架不住…… 下午的时候,秦鸢依旧靠在床边,她现在走动的频率不算频繁,但即使这样,给秦鸢诊治的医生还是建议她要多注意休息。 适当运动就好。 有了这番医嘱以后,秦鸢就被自家段医生盯着严格控制运动时间,倒也不是段正衍每时每刻都看着她,毕竟段医生每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但可能是因为在医院实在吃的开,所以哪怕隔了几个科室,都有无处不在的小护士充当段正衍的监控探头。 “……” 于是秦鸢这会儿又只能老老实实窝在了床上,只不过她现在倒是没有看书,之前读的一本《战地记者生活实录》被秦鸢暂且搁置在一边。 她现在正噼里啪啦和兼语打字聊天。 兼语从北都舞蹈学院毕业以后,被一家娱乐公司签进训练营,一路凭借超强的实力成功出道,成为舞担兼队长以后开始爆红,去年又因为在严妍筹拍的电影中担任设定惊艳的配角从而收获一致好评。 事业青云直上。 到现在剧本接的快要直冲一线。 星途坦荡。 至于为什么这位星途坦荡的大明星现在有时间和她在微信上逼逼赖赖,秦鸢猜测可能是她亲爱的母亲大人把自己醒了的消息告诉了兼语。 让这姑娘当即就炸了毛,字里行间恨不得长出四十米的翅膀飞过来看她。 -- 第101页 秦鸢甚至能想到兼语在那边飞快打字时的咬牙切齿。 作为秦鸢最好的闺蜜,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她醒了的人。 这让兼大明星非常不爽! 于是那边又愤愤打字,说下午一放班就过来“看(算)望(总)她(账)/微笑.jpg” 秦鸢含笑给那边回了个勾手指。 下午四点一十。 秦鸢病房门外的把手被人拧开,来人正是上午说着要来找她算总账的某大明星。 而大明星现在显然套路走的有点歪,抹胸加牛仔裤还戴墨镜的打扮中,其貌不扬地挂着个果篮。 让秦鸢一时没绷住,小声笑了一下,撑手冲她歪了下脑袋:“这就是大明星的探病礼节?” “别贫,楼下促销顺便买的。”兼语死鸭子嘴硬。 秦鸢笑笑,配合着没拆台。 女人三两步走过来,把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搁,就来捏秦鸢的脸,扫描仪一般360度在秦鸢身上上下打量一圈。 恨不得把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个干净才算作罢:“真醒了?” 声音有一丝秦鸢没有意料到的哽咽。 秦鸢顿顿,重重点了下头,又冲她笑笑:“真醒了。” 兼语一时没说话。 秦鸢不想氛围一来就这么上头,又眨了下眼睛逗她:“欸,这么关心我啊?看不出来我在女明星心里还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呢。” “不知道某位周机长会不会吃醋呢?” “少贫。”兼语听见这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氛围终于松快,只是兼语的眼睛仍旧带着薄红,很轻地拍了下秦鸢的胳膊:“姓秦的,我告诉你,你要下次再敢一个人屁都不放一个就这么睡了,我摇也要把你摇醒!” “好好好。”秦鸢顺着话开始哄人,四指并拢放在头顶,“我下次要还这样,女明星尽管过来捶我。” “哼。”兼语抬手环胸,“稀罕。” 笑闹完,两人终于没再东扯西拉,秦鸢一边给香蕉脱衣服一边问她:“欸,语,你现在怎么在西临?我记得你之前那部戏不是在东柘拍的吗……” “那玩意早八百年就杀青了……”兼语说着嘴里囫囵嚼着香蕉,“我现在在阿姨的剧组里拍戏。” 兼语说完又扬着下巴略骄傲地补了句:“禁/毒片。” 倒是秦鸢闻言一愣:“禁/毒片?” “嗯。”兼语,“就西临前段时间破的那个特案啊,有个姓楚的女警察挺英勇的,以她为原型拍的……” 话音落下的一刻,秦鸢手里的香蕉落了。 第62章 伤重 “对啊,阿姨没跟你说吗?她最近在拍一部关于禁/毒题材的电影。” 秦鸢摇摇头,自从醒来以后严妍只来陪她待过一下午,期间喂秦鸢喝了半碗吴姨炖的粥,但母女俩并未说太多的话,严妍只找段正衍问了情况,等秦鸢下午睡着以后就离开了。 最近也只打过几次视频,能看出是真的抽不出时间,倒也知道母亲的工作忙,只是没想到严妍最近在拍这种题材的电影,不过这倒和她过去的风格有些不同,禁/毒题材,严妍以前拍的更多是女性向的力量生活题材。 这倒让秦鸢有些意外了。 不禁问道:“怎么想到拍这个?” “哦,那我还是仔细给你讲讲吧,就是四个月前西临警方缴获了驻扎在境外的一个大型毒枭,听说连带着下面一整条的贩毒链全清干净了,把西临原有的几个大型窝点一并端了。为这事上面还下派好多记者过来了,前阵子这事的新闻天天头条。”兼语说着又努努嘴,喝了两口水:“我对这事知道的也不多,但新闻还是看了不少,报道上说这次行动之所以清扫这么成功,主要还是西临警方安排在那边的卧底厉害,情报地点摸地相当准确,还收集了完整的证据链,给这边的专案组省了不少时间。” 秦鸢:“这么厉害?” “嗯。”兼语点点头,之后又似想到什么,表情沉了一下,而后开口:“就是有点可惜。” 听到这里秦鸢的心跳莫名跟着一凝,一股异样的感觉缠上心头:“……是牺/牲了?” 兼语摇摇头:“还没。” 还没。 还……没? 还没……是什么意思?秦鸢想着还没问出来,只眼神疑惑地在好友脸上扫了一眼。 看出她的不解,兼语又叹了声气:“还没消息呢。” 兼语从出道到现在也算在圈里混迹多年,积攒的人脉本来就不少,认识的人自不必提,一旦有什么事得到的消息也会只多不少。 女人这会儿明显压低了嗓音凑到秦鸢耳边:“这次破获的境外组织中有一名蛰伏三年的卧底,任务完成率是所有卧底中最高的,传回来的消息从来都没失误过,就连这次制毒工厂都是她摸的。” “然后呢?”秦鸢抿唇示意她继续。 兼语睫毛颤了下:“然后就出事了。” “她之所以摸到老巢是因为在里面混成了毒/枭的情儿,里面二把手见了都会叫一声嫂子的,本来是不该暴露的。” “但和她一起搭档的男人不小心暴露了,打完致/幻/剂以后没抗住把口子捅了,连累她一起下了水,被里面的人……” “怎么了?”秦鸢没发现自己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哑。 心口那股异样的感觉一点点清晰起来,就好像……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人。 -- 第102页 想着又见兼语脸上的表情沉了两分:“还能怎么样,那帮贩/毒的能有几个是人?听说是绑在一艘船上弄去了,七八个畜生一起进去的…后来……后来反正是不知道做了什么。” “但那女警察身手应该不错,国内这边收到消息提前行动了,赶着过去一锅端,最后是在附近的海岛上找到人的。” 兼语说着道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大概率她是跳海了,后来被水冲到岛上去的,但是好像找到的是人已经快……不行了,一手探下去还有半口气吊着。” “那……”秦鸢听到这里脸色泛白,“人还活……” “活着。”这话兼语倒是答的坚定。 “其实就是你车祸后不久出的事。”兼语说着唇角压的很低,“当时我来医院看你,路过急诊看见大厅里站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三个警察火急火燎和医护把床推进抢救室了。” “当时他们都穿的便衣,但其中一张脸我之前在电视上见过。”兼语话到这里又顿顿—— “是西临国/安/局局长。” “后来听人讲是局内连夜安排的直升机护送回国的,西临手术室这边提前就预备好了。”兼语说着又往秦鸢的方向凑了凑:“你家段医生也去了,伤挺重的,几个科室联合做的手术。” “右腿下肢骨头都碎了,断裂的三根肋骨把内脏都戳破了……” 兼语说到这里语气都轻了:“真不知道怎么挺过来的。” “不过他们这些当警察的是真的……那个女警察被弄成那样了……最后竟然还出手术室了。” 秦鸢闻言颦紧的眉心稍稍往外松了一点。 但还没等她松开,就又听见兼语说:“但是后面的情况就不太好了,这鬼门关现在算勉强回来了,但人还一直在ICU躺着呢。” “那她是……和我一样一直昏迷吗?” 兼语:“这倒不是,她意识偶尔还是清醒的,手术当天晚上其实就醒了一道渡过危险期了,只是后面醒的次数不算多,跟撞运气似的,有时候一天能醒两次,有时候一连半个月都是睡着的。” “但她上面的领导挺重视的,毕竟那个女警察这次多半应该个人一等功了,就在我们这栋,七楼单独安排的隔离ICU,我听医院的人说每天都有不同的警察过来换班值守,除了医生和专用护工,没人能靠近。” 兼语说着又撮了下手指:“毕竟怕毒/贩伺机回来报复,虽然说这次抓了一堆,但保不齐还是有漏网的。” “那她的家人呢?保护起来了吗?”秦鸢手搭在床面上问到。 须臾又去伸手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兼语见状给秦鸢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边说:“她好像没有家人,西临这边之所以选择她去卧底,除了个人能力优秀以外,应该也是考虑到这点。” 秦鸢喝水的动作莫名一顿,莫名的,她突然……想到了楚曦的名字。 不会吧。 秦鸢喉咙不由一紧,握杯壁的手跟着用力,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水才开口:“兼语,你说的那个卧底的女警察,她叫什么名字?” 秦鸢以为自己是足够镇定的,但在等待兼语开口的这短暂的两秒内,她觉得漫长的像过了两个世纪。 终于,女人唇瓣轻轻动了动:“好像是叫…楚…楚……” “楚曦吗?”秦鸢终于忍不住接上了。 “对。”未曾想兼语听到提示抿了下唇,“之前一直听到人叫的代号,至于她的名字,你突然这么一问,我是真没想起来。” 秦鸢:“那她的代号……是什么?” 兼语:“东风。” 东风? “那个东风?” “忙乘东风放纸鸢的‘东风’。” 话音落下很久,病房里传来‘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像玻璃。 又不像。 反正是碎了。 第63章 楚曦 当天晚上,秦鸢醒的时候,身上又插上了小部分的仪器,没她第一次醒来时见到的那么夸张,但耳边还是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地响。 秦鸢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动了动被夹住的手指,再然后转头看到了病床边坐着的段正衍。 男人眼皮微阖,眼下仍旧是淡淡的青色。 医生这样的职业,真的很辛苦,同样也伟大。 警察很累但也崇高。 军人坚毅护卫中华万疆国土。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很平凡,但他们同时又都很伟大,一滴泪突然就从秦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她从小生活的西临是一个英雄的城市。 她周遭的人都是这通明城市里最倔强的灯。 哪怕被黑暗笼罩也不忘去发光。 用他们的坚毅、勇敢、无私去为每一个要从灯边经过的人照亮一条光明的路。 西临需要这样的人。 世界也需要。 每一个坚毅的人,都是一盏灯。 照亮深街十巷的万家灯火。 秦鸢的手扶在段正衍的脸上,男人的眼睫动了动,两秒过后,睁开。 看着秦鸢无声哭泣的样子下意识颦了下眉心,抬手指尖扶在她眼角抹去了那些难过的痕迹,声音很轻:“怎么哭了?” “今天吓着了?” 段正衍说的是下午她和兼语聊天的事,后来她情绪过激直接昏倒,不光把兼语吓了个激灵,还把那一群主治医生都吓过来了。 -- 第103页 一阵略仓促的慌乱过后给秦鸢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情绪太过激动,一时刺激到了,但还是把兼语吓的不轻,以为是自己给秦鸢讲的那些东西太直白了,把人吓到了,发誓再也不乱说了…… 最后在病房外等了很久,听到段正衍过来告诉她秦鸢可能还要睡一会儿才醒,兼语才匆匆又赶回了剧组,只是近几天是不敢再过来刺激她了。 秦鸢没有说话,良久,盯着段正衍看她的眼睛,才说了一句:“段正衍,我有点难受。”这个‘有点’还是秦鸢斟酌后才说出的词,毕竟这辈子她和楚曦…根本……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为一个陌生人感到‘有点’难受才算合理。 可其实她心里好难受好难受的,难受到像被什么扎了一刀。 话音落下之后,段正衍朝她凑近了一点。 俯身过来把秦鸢圈进了怀里,揉了下她的发顶:“我们一起。” “老公陪你难过。” 那晚以后,秦鸢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过楚曦的消息。 长到她后面的身体已经恢复到能在住院部外边的榕树下坐着吹风。 又是一天上午,秦鸢坐在轮椅上被段正衍带下了楼,本想陪她一起晒太阳的愿望被兜中的电话打破,无奈回了楼上。 好在秦鸢现在的状态并不十分让人担心。 很多时候她坐轮椅只是因为电梯里进出的人太多,秦鸢还不能太好的适应,段正衍怕她被人挤到,所以每次才让她坐着轮椅下来。 但到榕树下面之后,秦鸢可以自己慢慢挪动着从轮椅上起来,然后渐渐把自己的腿挪到榕树右边的位置。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秦鸢最喜欢待的地方。 不仅因为这里向阳,更因为透过树荫的遮挡,秦鸢偶尔抬头时能看见七楼最顶上那个拉着蓝色窗帘的ICU病房。 秦鸢注意到那里的窗帘并不会遮的很实,大半时候只拉了一半,剩下的地方在阳光好的时候,会显得很明亮。 这也是秦鸢经常盯着出神的地方。 她很多时候会想,偷溜进去的阳光会不会打在楚曦欣长的睫毛上。她的眼睛会不会被照的动一下,然后睁开,轻轻打量一眼干净的房间。 更会不会,在某个凑巧的时候,也往窗外看一眼…… 这些都是秦鸢坐在榕树下想过的事情。 她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第一次出来透风,无意间被那边明媚的阳光晃了眼。 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天气预报明明报晴,可秦鸢在榕树底下坐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丝太阳的影子。 不仅如此,天空好像还有些阴沉。 就让人感觉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秦鸢正想着,鹅卵石绵延的小道入口又走过来两个女人,皆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统一的白色护工服。 衣服秦鸢以前在院里见过,但面生。 秦鸢对这两人没什么印象,女人显然也不认识她,两个妇人随便找了个花坛边上的位置坐下,与秦鸢隔的不远,交流的声音能清楚地传到秦鸢耳朵里。 可能是看到秦鸢穿着蓝色病号服在原地发呆的样子,两人都没怎么把注意放到秦鸢身上。 顾自地开始聊天。 其中一个女人的表情明显有些忧郁,另一个女人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人已经走了,别太难过。” “也不是。”被安慰的妇人说着语气有些低:“我就是觉得那丫头太可惜了,才三十岁不到,长得也漂漂亮亮的,还立了那么大功,你说那群人……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你也知道我们给她换衣服的时候,那身上就没一块好肉,住院这么久,我听那值班的小警察说她父母也早不在了,要是知道自家姑娘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心里该多疼……”那妇人说着眼睛忍不住有些红,“这要是我丫头,我绝对不让她去当警察,这哪是给女孩子吃的苦……” “可我听说那姑娘是自愿的,自己主动交的报告,他们局长本来也没让的,一直当干女儿疼,后来拗不过那丫头让她去了。”安慰的妇人说着抬手又安抚了一下同伴,“那丫头挺厉害的。” “再厉害不也……没…没了。” 很奇怪。 方才明明隔的那么近的声音,在听清对话的内容后,竟渐渐的飘远了…… 只余下秦鸢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收紧,骨节慢慢凸显出来,直至泛白,衣角的一端被攥出褶皱,秦鸢抬起了头,目光朝着七楼最尽头的那个房间望去。 却只看见那个一向只拉了半边窗帘的病房,这会儿,全合上了。 将所有阳光一律阻挡在外。 再也看不见了。 秦鸢的眼眶定住了,死死地看着那扇什么也看不见的窗,呼吸放的很轻。 轻到胸口都发闷的时候才又听到旁边谈论的声音。 依旧是那个在惋惜的护工,她挽着自己同伴的手:“哦,对了,那丫头走之前留的遗言你听到了吗?” 安慰她的女人闻言摇了下头:“什么遗言?” “就…就……”惋惜的护工说着眉心颦了下:“我这耳朵没太听明白,她说的时候声音太小了,我只听到什么……什么‘赵’?” -- 第104页 “赵?是那丫头什么朋友姓赵吗?” 护工摇摇头:“不知道。” 话落却感受到旁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两个护工一惊,侧头一看,方才还静静坐在一边,这会儿直接站起来就往住院楼的方向……跑。 是的,用跑。 秦鸢甚至连轮椅都没顾。 两名护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秦鸢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两人也算是在医院工作很久的老人,这会儿看见穿着病房服的女生狂奔,一边还放着一只孤零零的轮椅,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 但相比于现在去追上秦鸢,两个护工到大厅去找安保要来的更为快捷,毕竟他们也不认识刚才那个跑走的女生。 这边护工走到大厅的时候,秦鸢已经从七楼的电梯上下来了。 走廊一边都空荡荡的,静的好像只能听见秦鸢心脏扑通的声音。 一阵阵的,气息不太匀净。 秦鸢在原地站着平复了会儿,凭着记忆向最尽头的那间ICU走去,推开门的时候,病床已经清空了,只余下几个穿便衣的警察在做最后的清理。 收拾一些必要的遗物。 之所以能认出在清理的人是警察,是因为秦鸢之前听兼语讲述的时候,顺带也看了一眼那位国/安局局长的照片。 好在她记忆不差。 更庆幸这次局长过来了。 男人锐利的眼神在秦鸢身上扫了一眼,停下手里的动作,冲旁边的年轻警察嘱咐了两句,随即向秦鸢的方向走来。 “你有什么事吗?” “我……”秦鸢说着贴在身侧的手捏了一下裤缝,“我找个人。” “找谁?”男人的语气仍温和,但落在秦鸢脸上的眼神却添了两分审视。 让人无端地紧张。 仿佛她再说出什么话就会被直接带走一样。 但秦鸢还是稳了下呼吸后开口:“楚曦。” “我找楚曦。” “我是她的朋友。” 西临国/安/分部三层局长办公室里,刘敬河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楚曦左边手臂上有一道疤,是以前帮她妈妈看店的时候,和混混打架烟头烫的,我们以前聊天的时候提到过。”秦鸢说着又抿了下唇:“您如果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再说点别的。” “关于楚曦爸爸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 秦鸢话没说完,被男人伸手打破,“不用了,秦姑娘言辞恳切,我相信你。”男人说完,办公室外的门就被笃笃敲了两下。 秦鸢和刘敬河都顺着声音投去视线,男人说了个‘进’。 秦鸢看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以及依旧立在门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与她对上视线的段正衍。 秦鸢眼睫微微颤了一颤,就见那名年轻警察凑到刘敬河旁边说了些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份档案袋。 两人耳语完,年轻警察把档案袋放在桌上,微微低了下头,便带上门出去了。 秦鸢的视线顺着往档案上一扫,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写在封面上。 ——西临一中学生档案。 ——秦鸢。 秦鸢反应过来脸色未变。 倒是男人略抬了下眼看她:“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秦鸢笑笑:“猜到了。” “警方的常规流程。” 不曾想这会儿刘敬河直接扬了下唇:“现在我信了,你真是小曦的朋友。” “为什么?”秦鸢其实想问为什么突然转变地这么快,但想了想,还是简洁地说了一声。 话落却只见刘敬河轻轻拧开了桌上的保温杯:“你和她挺像的。” 秦鸢听的有些迷惑,还没来得及问哪里像?就见男人从沙发上起身,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了秦鸢面前。 话题就这么被扯开,秦鸢注意力全落到那个泛着铁锈的盒子上。 “打开看看吧,这里面是小曦的遗物,可能有留给你的。”刘敬河说。 秦鸢的眼神默了默,良久,伸手把泛着铁锈的盒子拿了起来,上面封了一层含着铁锈的盖子,不太容易打开。 秦鸢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最后手还蹭了几抹红色的锈,看起来像一点干涸的血,冷冰冰的,味道也不好闻。 但一想到之前在榕树底下听到的话,秦鸢又觉得,也许这样的味道,楚曦身上曾经也有过。 手终于没再抖了。 秦鸢很慢很慢地打开了它。 这过程一直很安静,连对面的刘敬河都配合地把呼吸放轻,在秦鸢打开盒子的那瞬间,男人主动把脑袋瞥向了一边。 空间留给秦鸢。 眼睛闭上又睁开,秦鸢小幅度地调整呼吸,垂着视线看了下去。 盒子打开第一眼,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张便签纸,那上面的字迹,秦鸢很熟悉。 因为是她自己写的。 便签纸的纸张很普通,类似于奶茶店心愿墙上面贴的那种,白色的方形纸张,边角已经泛黄,内容还停留在许多年前—— “希望秦鸢考上北都大学。” “祝我得偿所愿。” ——2016.6.1留。 便签纸的纸张很薄,秦鸢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发颤,隔着浅薄的纸面,隐约看到底下还附着一层隐约的字迹,视线顺着下移,却发现是倒影,很明显,那一行字是写在背面的。 -- 第105页 秦鸢把它翻了过来。 赫然看到后面缀着一行—— “祝她得偿所愿。” 第64章 正文· 秦鸢动作微滞。 眼神盯着那排“祝她得偿所愿”久久回不过神,脑子里白成一片。 更让她意外的是,越往下翻,盒子里和她相关的东西就越多,也越让她……意想不到。 有刻着‘鸢’字的五角星在长年累月的挤压下变成瘪平的一块,有一只缀着草莓的发圈,沾草莓的胶水已经松化、两张苹果真知棒洗干净的糖纸、一张云南白药创可贴…… 以及一张两寸大小被烧的看不清内容的照片。 秦鸢摩挲着那两寸照片的一角,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榕树底下听到的话—— “那姑娘最后说的好像是什么……赵。” “那个赵?” “姓氏吧,可能是哪个朋友。” …… 是朋友吗?秦鸢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过自己鼻尖,氤氲的泪花滴答落在照片上。 不是赵。 是照。 照片的照。 被烧毁的照片上只残留一抹斜阳,指向十分模糊,却让秦鸢无比笃定。 是沿江大桥。 这斜阳是在沿江大桥拍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笃定了?大概是秦鸢在某一刻想起了自己有次站在桥上的时候,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举起了相机吧。 是她吧? 是她。 楚曦的后事处理的很快,因为没有直系亲属在世,又因为卧底身份特殊,前来吊唁的只有警察内部人员,秦鸢也只是那天在国安局,最后看了眼楚曦的骨灰盒。 和她想象的差别不大,裹着国/旗的样子让人看了就鼻头一酸。 除此以外,秦鸢并不知道最后楚曦被埋在了哪里,其他亲属也同样不知。 就连陈青,也只是知道楚曦牺牲的消息,赶来吊唁的想法被警方堵的严丝合缝。 最后兜兜转转探到一点消息找到秦鸢,但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为秦鸢也不知道,楚曦最后被安葬在了哪里。 缉毒警察的身份就是这样,即便牺牲以后也不会让家人知道埋葬的地方,免得去祭拜的时候被毒/贩发现,实施报复。 这场谈话到最后陈青也没在她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就在秦鸢以为今天的对话大概就会就此终止的时候,陈青却突然开口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秦鸢垂眼的动作一顿,眼中带着不解。 却见陈青笑着勾了下唇,又抿了一口咖啡:“我在解释之前的事情,关于你车祸那天发生的事情,我想自己有必要给你倒一下歉。” “为什么?”秦鸢虽然从车祸昏迷以后回到过去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大致也可能知道陈青为什么要道歉。 但她想听陈青说一下具体的原因。 想着便见女人抿了下唇:“那天你可能误会了我和段医生的关系。” 女人的措辞用的准确,谈话间的语气没有逾矩。 秦鸢对此也轻轻点了下头:“嗯。” “好吧,对此我十分抱歉,当时情况确实比较紧急,所以有点考虑不周。”陈青说着脸上带出两分歉意:“本来那天我助理应该在的,但因为一些缘故,她感冒了,我就没带上她。” “嗯。”秦鸢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陈青见状又略微调整了下姿势,从包里掏出一份商议文件:“这是我现在负责的公司,为马里地区人民被污染的饮用水河流维权上诉,之前之所以和段医生约在咖啡店是因为他是下一次维和部队中,医疗救援队的队长,我需要他的协助,提供当地居民的健康水平测试。” 陈青语速平静地把话说完,抬头却见秦鸢的表情有些怔愣,她也跟着愣了愣,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略带不确定的问:“他没告诉你吗?” 秦鸢摇摇头。 陈青面色一滞:“那我……” “和你没关系,我回去问问她。”秦鸢说完招呼服务员刷卡,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又和陈青站在门外聊了一会儿。 女人的表情还是有些担心,秦鸢笑笑,不经意扯开话题,就维和生活聊了一会儿。 也是这会儿秦鸢才知道,陈青自G大毕业以后,就一直在为联合和平组织工作,这些年帮助过很多国家和地区维和和平权益。 都在做很有意义的事情。 秦鸢听后不禁发自内心散发出一个笑容,而这个笑容,在看到不久后从车上下来,举着伞到两人面前接陈青的蒋格时,变的更深。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秦鸢问。 “三年了。”陈青也答,“明年那边的案子解决完,就……结婚了。” 闻言也笑笑:“那我先提前说声恭喜。” 一旁的男人闻言也点了下头,将伞的方向向陈青的方向靠:“谢谢,届时欢迎来参加。” 秦鸢:“一定。” 目送两人走远,头顶斜飞的雨丝似乎又大了一点,秦鸢正琢磨着打开打车软件,头刚低下去就感觉有一道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头上多出一把黑色的伞。 问她:“回家吗?” 秦鸢仰起头,将手机揣回兜里,反去牵他的手:“回。” 车上。 蔓延的雨滴打湿了车窗,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雾。 -- 第106页 秦鸢也终于在这朦胧的雾中转头问他:“去维和,什么时候决定的?” 段正衍闻言握方向盘的动作一顿,但只是很短的一瞬,旋即便淡声给出回应:“去年。” 秦鸢听到这个回答表情没有太惊讶,从普通医生转为军医的考核期本就不短。 这个去年应该是段正衍正式被选进队的时间,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肯定是中间又要经历许多准备的环节。 秦鸢不知道耗费了自己四个月昏迷的时间,段正衍现在出国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她现在担心的好像只有这个。 其他的,连秦鸢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根本没去过问段正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东西,也没去质问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妻子的意见。 好像就直接理所当然接受了这件事情,甚至现在问段正衍什么时候走,也是想再去为他准备一些可能要带上的东西。 大概很少有她这样当妻子的吧? 果然在秦鸢问完‘大概什么时候出去?’的时候,男人脸上的表情微不可察滞了一下,段正衍抬眼找了个车位停下,颦眉问她:“不惊讶?” 秦鸢:“有一点点。” “……” 秦鸢看见自家老公一言难尽的表情,很轻地笑了一下,伸手去捏了下段正衍的指尖:“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我觉得这件事情的意义很深远,尤其是对于你来说。” 秦鸢出口的语气真诚,话间没忍住又往段正衍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凑到男人耳朵边:“高三那年,北都军医大学的人来一中找你。” “就在许海生办公室,我看到了。” 段正衍出国的时间初步定在十一月底,在此之前,秦鸢帮他准备了里里外外可能会用到的东西,虽然知道段正衍到时候可能带不了,但秦鸢还是准备了。 人好像就是这样奇怪,表面上风轻云淡明明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真当注定要面对的时候,又往往比谁都不安。 但这点不安终究还是被秦鸢强行给压了下去,因为她们现在需要面对的,是最为……的一关。 段正衍去维和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漆远蓉。 11月7日。 漆远蓉五十一岁生日。 秦鸢一早将定制好的旗袍和腰椎按摩仪放进了后备箱,漆远蓉年轻时太过好强,人老之后,腰一直不太舒服,秦鸢想着又搬了些别的到后备箱。 被段正衍看到后打趣地揉了下耳朵:“准备这么多?不知道的以为第一次见家长呢。” “哼。”秦鸢随即从鼻腔里小声哼了出来,推开段正衍作乱的指尖:“明明是孝顺好吗?” “反正你现在幸灾乐祸,等会送礼的时候不要来找我蹭礼物就好。” 男人闻言只笑。 漆优回来以后漆远蓉逐渐放权,现在生日过的也不像以往招摇,除了几个亲友外,也就自己在家里热闹热闹,并未办什么宴席。 因此秦鸢推门进去的时候,难得看见漆远蓉和漆优都在厨房忙活,往日负责做饭的阿姨也被放了假。 秦鸢换鞋进去,将礼物放在柜子上,挽上袖子跟着进了厨房,看见漆远蓉的同时开口叫了声“妈”。 女人笑着应了,又抬起头往秦鸢身上看,见段正衍没过来又往外抬了下头。 秦鸢见状边捆上头发边进来解释:“阿衍在外面打电话。” “这样啊。”漆远蓉闻言抿了下唇,免不了又要叮嘱:“你和阿衍平时工作要多注意休息。” “尤其是你,才出院别总折腾。” 秦鸢点头:“嗯,知道的,妈。” 一顿饭在三个人的操持下弄的很快,秦鸢和段正衍结婚以后,手艺不知不觉精进许多,回想着自己之前连煎蛋都要命的时光,秦鸢不禁摇了摇头。 段正衍这盘棋,下地挺久。 就是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在漆远蓉这边架炮将军。 饭菜上桌的时候,段正衍的电话刚刚打完。 秦鸢见他眉心颦着,不由心里一紧,跟着问了出来:“是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段正衍摇摇头:“不是医院。” “那……”秦鸢闻言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那是维和?” 这次段正衍点了头。 “出什么事了?” “可能要提前走。” 这消息如闷头一棒对着秦鸢砸了下来,让她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漆优叫他们去吃饭,秦鸢才回过神来。 不过向餐桌的方向走去的时候,秦鸢明显已经调整好了。 两人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家里饮食规矩不重,但真当这会儿却没说太多的话,秦鸢照旧问了漆远蓉的身体,段正衍则更为干脆,直接叮嘱了平时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除此以外,再无别的话,本来桌上的话题担当一向是漆优主军,但小姑子今天自坐下以后,饭没扒两口电话就来了好几通,公事繁多。 一直到吃晚饭,秦鸢脑子里都还有些杂乱,一会儿想段正衍提前走的事情,一会儿又想坦白之后婆婆的反应…… 一时有些紊乱,许是看出了她的心绪不宁,这顿饭吃完以后,漆优主动来厨房和秦鸢一起担任了洗碗的工作,顺便陪嫂子解解闷。 聊天转移注意力。 -- 第107页 两人正洗着碗,漆优把话题转移到她之前接的那通电话上,“嫂子你知道我刚才接的是什么电话吗?” “找男朋友了?”秦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却见漆优甩了甩脑袋。 “不是。” “那……” 许是看秦鸢真猜不到,漆优终于没再卖弄玄虚,沥干碗里的水放进橱柜,又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水,才背靠着倚在门边冲秦鸢挑眉:“公司准备向马里捐赠一批三吨左右的衣物,到时候交给维和部队一起带去马里。” “真的?”秦鸢自己都被她这出口的语气给惊到了。 是真的夹杂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喜悦。 在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做这些很好很好的事情,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起伏跌宕。 原来……原来她早就在潜意识里认可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即便知道危险,也会选择支持段正衍的决定。 就连刚才知道他要提前离开的难过都被漆优带来的消息给冲淡几分。 对啊,如果维和部队能够早到达马里几天,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那里的人民可以免受几天的战火? 如果这样的话,提前几天的话,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了…… 秦鸢这边想法转换地快,但她抬眼看见紧闭的书房门时,唇角还是没忍住抿了下。 那现在,面对段正衍要去维和的事情,漆远蓉会怎么样呢? 18岁时为了至亲放弃的梦想。 28岁的时候,还会再放弃吗? 秦鸢不知道,因为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像是花瓶碎在了地上。 秦鸢和漆优均在这时变了脸色,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向书房的方向走。 推门进去的时候,倒是没看见有花瓶的碎片,只是地毯旁边零散地躺着一些茶杯的残渣。 “妈。” “……哥。” “这是怎么——”漆优话没说完,就见她哥膝盖一弯,在沉木地板上一声闷响。 漆优被眼前的景象吓的不轻,只感到肩上被秦鸢拍了一下,传到耳边的声色有些沉又带着一点安抚:“别担心。” 漆优没再吭声。 然后就见她哥磕完头抬起来对站在窗外的漆远蓉喊了一声:“妈。” “儿子不孝。” 空气中是久久的静默。 良久,漆远蓉的声音才从窗边传了过来,却轻的几乎听不见:“你还是要走吗?” 空气仿佛凝滞。 秦鸢揣在另一只兜里的指尖渐渐收紧,视线落在地上男人标直的背影上,只听段正衍沉着声音回道:“是。” 漆远蓉一下闭上眼睛,眼泪无声。 只在段正衍说完这个字后向后抬了下手,声色仍旧轻:“走吧。” 段正衍仍旧跪着,盯着窗边的背影看了许久,又重新俯下身去磕了个头,最后,才起身走向门外。 只是在步子快要跨过门槛时,身后才传来一声:“到那边之后,给你爸带个话。” 段正衍脚步顿下。 “保你平安回来。” 段正衍眼眶发红,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挤出声应了句:“好。” 段正衍出国前一周,严妍的电影正式杀青,秦鸢当时正好在剧组探班,和兼语聊了会儿天后被严妍叫了过去。秦鸢推开休息室的门进去,严妍冲她抬抬下巴,示意她去坐沙发,秦鸢随即拢了拢裙子下摆在沙发上坐好,垂眼看见一份放在茶几上的剧本初稿。 秦鸢打开看了下,是自己之前写的。 严妍现在拍摄的电影是和禁/毒题材相关的,秦鸢之前来探班的时候看过剧本,回来之后就坐在电脑前有了想法。 磨了大半个月写完初稿,带来给母亲看了,未曾想严妍十分认同,因为秦鸢这份初稿的角度,是以大佬身边的情人为切入点,身份显眼的同时又保持隐秘。 让这大佬身边不止这一个情人,却又好像只有——这一个情人。 角度切的比较特别,最重要的是,里面每次行动的逻辑线都描述的十分准确与专业。让严妍被说服的同时又不免找来秦鸢讨论一番。 面带微笑的严妍把现磨的咖啡放到秦鸢手边问到:“跟我讲讲,怎么取的样?” 秦鸢把和楚曦有关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严妍听后表情凝重了两分,略抿了下唇:“这孩子挺不错的。” 秦鸢:“嗯。” 话落便见严妍拿出了手机,不消一会儿便抬起了头,冲着秦鸢说到:“我这边帮你联系了一个人,是这次合作的编剧,一会儿她来休息室你和她聊一会儿。” 说完又起身拍拍秦鸢的肩膀:“好好把你同学的故事写出来。”秦鸢微笑,重重点头。 剧本进行第三次打磨阶段的时候,段正衍所在的维和部队在西临中心机场登机。 宽阔的等候厅中人来人往,秦鸢帮段正衍整理好衣领,看他对不远处的人点了点头。最后伸手出来按了下秦鸢的脑袋,掌心在上面摩挲两下:“走了。” 说完又冲旁边站着的漆优说了一句:“照顾好妈。”然后视线又再次落回秦鸢脸上,勾了下她的鼻尖:“等我回来。” 秦鸢点点头,压下眼中的涩意:“好。” 男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良久,秦鸢听见头顶传来广播女声,抬头缓缓看向窗外。 -- 第108页 一架载着数名维和军人的飞机起飞,秦鸢盯着那团渐渐升空的机身,抬手,缓缓在头顶敬了个军礼。 2026年11月27日。 我国某边防团第七十三批维和部队奔赴马里。 同年,《女卧之魂》在西临近郊影视城开机拍摄。 黑暗的踯躅被打破,割裂光阴,渗进希望,世间的所有组成部分不会全部美好,但组成万物的每一个人,都会是一盏灯。 每个普通的人, 都能成为一盏灯。 谨以此文,向所有值得被铭记的英雄们致敬。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