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女配改拿爽文剧本[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替嫁女配改拿爽文剧本(穿书)》作者:蔽月流风【完结+番外】 文案: 此文原名穿成联姻炮灰后霸气侧漏 宁久微一朝穿书,成为顶替公主嫁给战败国落魄王上的联姻炮灰。 书中原主被迫嫁给男主梁玄后处境艰难、受尽冷眼,好容易男主称帝,原主苦熬多年即将母仪天下,却惨死在所谓的好姐妹手下。 宁久微穿成了原主,便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好姐妹想踏着她当上皇后?一把撕破你伪善的嘴脸,偏生让你求而不得。 眼见梁玄称帝,公主想吃回头草?趁我没发飙有多远滚多远! 那些逼迫原主替嫁的,被梁玄灭了国还想善终?可当牛做马去吧! 百般陷害,合谋对付又能奈我何,我偏要站在青云之巅,看着你们深陷泥潭。 —— 后来,宁久微大杀四方,一统六国 公主梨花带雨:“梁玄,若非宁久微作祟,我已是你的王后,如今重新开始可好。” 好姐妹撕心裂肺:“王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信我,那宁久微就是个毒妇!” 令六国闻风丧胆的梁玄,闻言只轻轻地在宁久微唇角落下一吻,嗓音低沉,“明明很甜。” 宁久微表示,我从未想与你们争斗,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阅读指南】 1,霸气侧漏天才女学神×隐忍腹黑少年帝王。 2,男主只爱女主,后期有点背景板。 3,1v1,sc,HE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久微,梁玄 ┃ 配角:郑意,赵云启等等 ┃ 其它:预收文:当社恐拿错剧本(重生) 一句话简介:女配死了吗?没有,她征服六国了 立意:善恶终有报 第1章 穿成联姻炮灰 梁朝元年,天降瑞雪。 一名女子趴在覆满白雪的地上,身侧青灰的宫墙巍峨耸立,是夜孤月高悬,寒风悲咽,风中隐隐有女声奄奄一息—— “那些害我之人,过的这般好……” “我不甘心,不甘心……” 宁久微突然惊醒,方才的梦境清晰地如同真实发生,梦中女子浓烈的不甘与绝望令她心脏如针扎般阵阵作痛。 宁久微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溺水之人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活着的感觉是这般美好。 宁久微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下是一张柔软的雕花木床,环顾四周,房间正中是一张红木书案,案头悬挂着前朝书画名家庄常山的《离别贴》,木制的梳妆台立于窗边。屋内布置清新雅致,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屋主应是礼佛之人。 这赫然是古代贵族女子的闺房。 “小姐小姐,您今日怎么还没起来,老爷大败梁国,梁国进贡了诸多宝物,大半都被宫里赏给了咱们府,老爷请小姐前去挑选呢。”丫鬟木桃兴冲冲地进门说道。 宁久微回了神,她今年刚从华大毕业参加工作,早上去单位送材料,谁料过马路时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豪车撞飞身亡…… 本以为人死如灯灭,没想到她居然看见了白无常,不知为何,白无常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还阳的机会。 “你是否愿意穿进一本书里,帮助原主实现愿望。” “这本书的原主惨死后怨气极大,你若能实现她的愿望,消除她的怨气,或可令你还阳。” 宁久微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只要能活着,她愿意做任何事。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六国争霸、诸侯割据的时代,书里的男主是梁国的国君,梁玄。 梁玄为了梁国利益,以丰厚聘礼求娶陈国公主。陈国却将镇国公孙女封为公主,替嫁至梁国。 原主正是这个替嫁的可怜虫,陈国镇国公宁远的孙女,今年十四岁,也叫宁久微。 原主被迫嫁给梁玄后,由于诸多原因过得很是憋闷,陈国灭国后原主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原主在梁国只有唯一的好姐妹,郑意。 最后梁玄荡平六国、建立梁朝、登基称帝。 原主眼见就要熬出头当上皇后,却意外惨死,连累整个镇国公府也一起陪葬。 而害死原主的正是男主的表妹,郑意…… 宁久微粗略地读完整本书,深深地为原主的一生感到悲哀。 被迫顶替公主嫁给梁玄,婚后受尽冷嘲热讽,一朝惨死,至亲也被连累,而害过原主的那些人却登上高位,风光无两。 “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木桃一边服侍一边嘟囔,“梁国又偏又远,又刚吃了败仗,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像样的东西。” 宁久微坐在铜镜前,镜中人面容姣好,气质清冷,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含情目,明明应该似醉非醉楚楚动人,可惜由于原主过于端方雅正,掩盖了桃花眼的勾魂妩媚,甚至凭添几分苦相。 宁久微若有所思地抚摸镜中人剔透动人的脸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登时弯成两道月牙,明亮动人,如三月的桃花醉人心魂。 以后还是要多笑笑才好。 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架上摆满了各色佛经和文学典籍,原主不愧是被悉心教养,可惜镇国公府没有教会她如何看破人心,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 第2页 白无常告诉宁久微,原主的愿望正是拿回本属于她的一切,得到梁玄的爱,当上梁玄的皇后,保住镇国公府,报复所有害过她的人。 郑意,陈王,和每一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而只有完成原主的心愿,她才能回到现代。 若是完不成,根据白无常的原话,她将——“生不如死”。 现在梁玄刚接任梁王,离书中梁国提亲的时间至少还有一年。 这一年梁国大旱,灾情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梁玄初继任对此很是头疼。郑意仗着家世,以梁玄的一个承诺为条件帮助梁国度过了难关,郑意不仅借此积累了声望,后来更是凭着这一个承诺让原主苦不堪言。 如今既然她已经穿到了原主的身体里,自然不能再让郑意如此得势,当前最紧要的是赶在郑意行动之前,到达梁国。 想通此中关节,宁久微转身握住木桃的手,热切地说道:“木桃,收拾东西跟我去趟梁国。” 木桃错愕地看着自己被突然握住的手腕,不明白自家向来规矩守礼的小姐怎么会突发奇想。 宁久微狡诈一笑:“这两日在屋中研读佛经,深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梁国大旱,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木桃纯真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可小姐您去了能做什么呢,咱们又从没去过梁国,万一您出事了老爷要怎么办。” 此次旱灾对宁久微极为关键,无论如何她必须要亲去梁国,只好安慰木桃:“你放心,之前卫国的公主不也乔装成男童私溜到赵国吗,我甚少抛头露面,也无人认识我。再说有你和顾南保护,定是没有问题的。” 木桃呆呆地看着宁久微灵动如水的双眸,总感觉宁久微和之前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更加不羁,更加自信,也更洒脱了。 梁国与陈国西境接壤,从陈国都城郢都到梁国都城渭城,水陆两路皆通。 时下各国人员流动性极大,人才互通,贸易往来,各国之间不需要路引。 由于年纪尚小,宁久微和木桃扮起男童毫无违和感,再带上护卫顾南,主仆三人乔装成兄弟,跟随胡人商队沿水路前往梁国都城,渭城。 顾南无法阻止主子深入敌营,只好一面跟紧宁久微,一面派人通知镇国公。 三人从码头坐船,出了郢都,往北越走人烟日益稀少。现下正该是丰收时节,水路两旁却是饿殍遍野,满目疮痍。 木桃小声地抱怨:“这仗都打了好些年了,据母亲说奴婢老家情况更糟,您见着的这还算好的了。” 宁久微本不是书中人,之前说普度众生也只是随口胡诌,可是看着眼前的荒凉情景,心中却生出一种异样的悲怆之情,令她十分难受。 “是啊,好在我国沃土千里良田无数,可梁国却是山地为主,咱们此行怕是一路上都是灾民,小姐您得做好心理准备。”顾南见宁久微面色有异,知道自家小姐心肠软见不得这些,作为忠心体贴的属下他自当出言提醒。 宁久微明白顾南的好意,她何尝不知道饥荒的时候易子而食的事情也不是不会发生,只是方才的感觉有点怪异,宁久微虽然还未想明白,仍是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过武关后,三人离开胡人商队,改走官道坐马车,不过两天时间就离渭城不远了。 走近城门下时远远瞧着乌泱泱地一群灾民聚在一起,三人走进了方瞧见竟是一妙龄女子领着家丁正在施粥。 女子樱唇杏眼,容色娇丽,一袭碧色水罗裙将腰身勾勒的娇柔纤丽,耳边的珍珠珰和头上斜插的一支金牡丹步摇,无一不在彰显其贵族的身份,但即使如此,女子面对衣着褴褛的灾民也是温声细语,举止娴雅,很是端庄大方。 “那个施粥的小姐好漂亮,还这么和善。”木桃两眼放光地说道,“而且那个粥好香,小姐咱们也去讨一碗吧。” 木桃正兴奋着,一回头却看见宁久微面色不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连忙说道:“小姐国色天香,比那女子漂亮百倍千倍!” 木桃一脸讨好,不想宁久微脸色反而更沉了。 顾南见状戏谑地冲木桃笑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这两天又没短了你的吃食,天天吃着上好的白面馍馍,这会儿子又惦记上别人的白粥,跟灾民抢吃的,难怪小姐都生气了。” “可是,可是那个粥真的很香嘛。”木桃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回刚迈出去的脚,悻悻地说道。 宁久微知道她的异常逃不过木桃和顾南的眼睛,不过她此时脸色难看不是因为木桃馋嘴,也不是因为木桃夸那女子漂亮。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遇到郑意。 是的就是这么巧,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是梁玄的表妹,郑意,就是令原主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与高高在上的陈国公主不同,郑意对人一直是温文有礼,举止大方,毕竟郑家一直把郑意当作未来王后培养。 宁久微方才正在回想原书的剧情,突然间眼前一黑,心脏一抽一抽地剧烈地疼痛,凄厉与绝望伴随着剧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宁久微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却丝毫不能缓解。 郑意此时看着是在专心施粥,其实心中已在暗暗叫苦。她自小也是被娇惯着长大,那些流民又脏又臭,她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 第3页 但她这段时间每次去见表哥,都被挡了回来,说什么关中灾情严重,没有时间见她,姑母也说表哥这段时间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确实分身乏术。 故而她想出施粥的方法,既能为自己造势又能吸引表哥的注意。 看着粥棚灾民越聚越多,郑意很是得意,如此一来她的善举定会传到梁玄耳中,不枉她费尽心思吩咐下人做了这些粥。 宁久微看着郑意贤淑温婉的面容,心脏的疼痛越发剧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陌生的恨意,宁久微迫不及待地想要戳穿郑意的真面目,让她颜面扫地。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卖萌打滚求收藏~~~ 第2章 初次交锋 宁久微心意刚动,心脏的压力顿时一轻,她终于能喘过气来,仿佛雨过天晴后的轻松。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身上已如跑了场马拉松般大汗淋漓。 宁久微揉了揉痛感全消的胸口,仿佛方才一切从未发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的麻烦。 按照原书的剧情,郑意的粥棚已经搭了两日,今天已是第三日。四方饥民听说有粥吃,纷纷离开家园,不顾迢迢路远赶来喝粥。 不管郑意有何动机,此举多少能帮到灾民,可郑意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壮大声势吸引更多的灾民而暗中作手脚。 明明才吃了肉脯,宁久微闻着这粥香顿觉腹中空空,周围的灾民也越来越躁动。 突然,有一名灾民猛地朝着锅冲了过去,大声喊道:“都等一天多了,一口粥没喝到,俺等不了了!” 粥棚的护卫一时没收住刀,“咔擦”一声,方才还怒吼的灾民,顿时倒在了血泊当中,只有一颗头颅在地上蹦了几蹦。 周围的灾民顿时尖叫一片,再也维持不住秩序。 灾民们乱作一团,你推我,我打你,推推攘攘间不少粥都洒在了郑意漂亮的罗裙上。 “唰”地一声,所有护卫齐齐刀剑出鞘,五名护卫将郑意团团围住,其余的和灾民缠斗在一块,试图镇压□□。 郑意身上全是米粥,好不狼狈地被护卫围在中间,却仍面不改色,不失名门闺秀的风度。 只有宽大裙袖下紧紧攥着的拳头,出卖了主人此时心中的恼怒。 眼见灾民的反抗越发激烈,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打斗甚至波及了周围的百姓。 有的灾民被推倒在地,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接踵而来的灾民踏在身上,从此再也起不来…… 粥棚中一片混乱,锅中的粥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引诱着饥肠辘辘的灾民,不顾护卫手中的刀剑,前仆后继地冲上去。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粥棚中已是一片狼藉,血水混合着米粥流的满地都是。 顾南连忙挡在宁久微身前,低声说道:“小姐,咱们赶紧进城吧,这儿太危险了。” 宁久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沉默不语。 原书中此次施粥由于郑意的小动作,最后不仅没能救济灾民,反而死了十余名灾民,还有不计其数的灾民受伤。 本来只是简单的施粥最后却引发大规模的灾民哗变,直至梁国多地的灾民开始□□,使得这次本就严峻的灾情一发不可收拾。 而原书中无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郑意暗中动了手脚。 反而郑意最后依仗郑家雄厚的财力解决灾情,使得其贤名传遍梁国。 在顾南和木桃震惊的眼神中,宁久微敏捷地爬上马车顶,一瞬间有了种一览众山小之感。 宁久微站在马车顶,对着郑意的方向朗声说道:“在下从卫国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只能食用面饼肉脯充饥。今日闻到郑小姐的粥香,食欲大增,才知道梁国居然连普通的米粥都如此诱人。” 见郑意的目光看了过来,宁久微笑盈盈地问道:“不知小姐可能分在下一碗,让在下开开眼?” 宁久微虽然衣着简陋,一双眼眸却是亮如繁星,叫人移不开眼,声音更是清冽悦耳,好似春日的泉水般令人心旷神怡。 可就是这般好听的声音在郑意耳中,却和宣判死刑无异。 宁久微勾了勾唇,高声说道:“郑小姐,您每日守在这儿施粥多累啊,不如直接将谷米分发给四方灾民,方便您,也方便他人。” 灾民们听到宁久微的建议纷纷停下了打斗,眼睛放光地盯着郑意。 他们这段时间日夜守在城门就为等着一日两顿粥,早就不耐烦了,若是可以谁想背井离乡,在家还能找点事做,也不至于为了一口粥大打出手。 郑意屡遭冒犯都未改分毫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没想到这渭城中还有人敢和她过不去……施粥是她接近梁玄的唯一途径了,决不能就此罢休。 见宁久微穿的仅是普通粗麻衣服,郑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柔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既然饿了,就快过来喝碗粥吧。” 呸!惺惺作态,宁久微在心中呕了一口。 “郑小姐的粥不是一般的粥吧。”宁久微闻着扑鼻的香味,眸色沉了下去,“这一锅粥至少值百两银子吧,郑小姐好手笔。” “郑小姐的粥香成本如此高,注定量不会多。可每天吸引来的灾民数以千计,有多少人能真的喝上一口粥。” 宁久微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浓,“退一万步说,就算每个灾民都能喝上粥,灾民们每天要么光顾着聚在那儿等候,要么来回奔波反而使身体更加虚弱,夜里也只能随地躺下,身处秽杂之处,很容易染病,引发瘟疫——” -- 第4页 “数千号人就这么聚在一处无所事事,一旦引起大规模的民变,郑小姐可负得起责!” 宁久微一双明眸沉如寒星,冷冽的眼神直直地射向郑意。 明明只是个粗鄙的孩童,为何会有这种眼神。 郑意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和想法在这种眼神下都无所遁形,仿佛被扒光了般□□裸。 他人总以为她是梁玄的表妹,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梁玄对她有多么冷淡,因此这次机会她必须抓住。 “你告诉姐姐,是谁教你说这番话的。”是傅家,还是徐家,亦或是周家。 虽然郑家是渭城的第一大世家,但城里眼红王后位置的可不止她一人。 “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闻出来的,若是郑小姐心中没鬼,可敢给我一碗粥。” 郑意姣好的脸庞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终是不敢留下证据,只能勉强挤出一句:“今日施粥到此为止,”便带着护卫匆匆离去。 郑意熬的粥本就不多,没了护卫镇压,灾民又冲上去抢锅璧上剩下的粥。 看着骨瘦如柴的灾民为了一点残羹而大打出手,宁久微心头怅然若失。 宁久微暗自许诺,不出一个月,必会让灾民家家户户都能分得谷米,而不必为了一碗粥枉送性命。 乌泱泱地一帮人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宁久微回头去找木桃和顾南,却见到两张震惊的脸。 “小姐,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木桃惊讶地话都说不清楚了。 宁久微也知道自己表现地有些突兀,但顾南和木桃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异常迟早也瞒不过他们,便状似随意地说道:“我以前深受佛经影响,少言寡语,与人为善。来梁国后见灾民如此可怜,故而忍不住开口声援。” 见两人似懂非懂的样子,宁久微嘴畔扬起一抹微笑,眼波流转间透出粗劣麻衣也掩盖不了的自信神采:“你们可知为何我一提到粥香,那位小姐脸色就如此心虚?” 顾南和木桃面面相觑,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施粥只是让灾民饿不死,而不是让灾民吃饱。刚刚那位小姐为了吸引灾民壮大声势,自作聪明地在里面加了肉末虾皮,甚至还有名贵香料。即使不饿的人都会想喝,本来就人多粥少,有灾民想多喝,必然有人喝不到,挤踏冲突都是迟早的。” 至于用分发谷米取代施粥是出自明代永乐年间的记载,也是有史可据,并不是她随口胡诌。 木桃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但是不妨碍她本能地吹捧自家小姐:“小姐懂真厉害!” 宁久微暗想:那可不,好歹自己也是华大毕业,正准备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谁知上班第一天就被车撞死了。 顾南边走边腹诽,不愧是国公爷的孙女,刚到渭城就得罪了一位娇滴滴的小姐,看样子在梁国地位还不低,他得赶紧联系国公爷的人马查查这位小姐的身份。 宁久微初战告捷,自是心情高涨,而此时,男主梁玄,却是眉头紧锁。 先梁王在与陈国的函关一战中战败身亡,梁玄作为世子接任梁国国君,书中这个时候正是梁玄最难熬的一段岁月。父王去世母后病重,梁玄以十六之龄,毅然担起整个梁国。 此时的梁国,接连遭受战败和旱灾,梁玄这段时间几乎是住在了议事殿中。 梁玄此时就站在窗边,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越发金黄的银杏。一身玄色冕服衬得身形修长挺拔,黑发上冕冠高束,好似一棵屹立悬崖的墨松。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染上了淡淡的光辉,如玉般的脸庞上有着好看的五官,长眉入鬓,目射寒星,当得是俊美无筹。 时下虽已入秋,殿内空气却十分凝滞,一众大臣正在疾声争辩,一时间仿若盛夏。 “我梁国精兵强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若非此次先王受奸人蒙蔽,陈国贼子必败无疑。” 说话的大臣声如洪钟,赤髯如虬,正是梁国太尉薛来。 梁相傅冲捋了捋胡须,摇头道:目前我国接连遭受天灾战乱,国库粮食有限,不宜再与陈国开战。应先设法稳住陈国,再徐徐图之。 薛来很是不以为然:“傅相以为,陈国凭何要给我国时间,休养生息?我若是陈王,那必须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傅冲素知薛来的性子,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薛太尉,陈国此战虽胜,但也损失惨重,若要再发动战役,也得顾虑在其边境虎视眈眈的卫、韩两国。” 傅冲看了眼窗边的梁玄,双手作揖,试探地说道:“臣有一计可解当前困境。” “如今可以丰厚聘礼,向陈国求娶公主。” 第3章 设法潜入 众臣听得此言皆看向梁玄,傅冲继续说道:“通过与陈国联姻,既可以震慑别国争取时间休养生息,又可为我国争得一份助力。” 郑长海一直想将郑意嫁作王后,自是出言反对,“傅相是收了陈国什么好处才会出此下策?”。 梁玄突然回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群臣,明明是极普通的一眼却有逼人的压迫感,众臣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与梁玄对视。 门外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吵闹声,透过木门也能隐约有女子在唤“表哥”,郑长海一下认出了这是郑意的声音,眼神不由微妙起来。 -- 第5页 梁玄的目光又飘到了窗外,众臣身上压力一轻,终于松了一口气。 郑长海连忙说道:“王上既还有要事,臣等先行告退。” 郑长海作为当朝御史,他这么一说群臣哪儿还能不明白什么意思。梁玄虽刚刚继任,但素有威信,见梁玄未置一词,群臣纵然不甘心也只能齐齐退下。 待众臣离去后,郑意想到方才郑长海临走前对她使的眼神,露出她认为最完美的笑容,走到梁玄身边:“表哥,您都好久没有见意儿了。意儿今天如果不是在议事殿门口等着,还不知道表哥竟然要娶妻了?” 梁玄知道郑意自小就想嫁他为妻,可郑意虽美,他内心却从无半分波澜。自小父王对他要求极严,他这一生所求唯有振兴梁国,只要对梁国有益,娶谁并无半分差别。 看在太后的面上,梁玄耐着性子哄道:“并无此事,孤朝政繁忙,母后卧病,表妹有空不如去陪母后,帮孤分忧”。 郑意这些天好容易见到梁玄,本不愿就此离去,但转念一想如果能把姑母侍奉好,梁玄不就欠自己一个人情,于是也不再纠缠。 哄走了郑意,梁玄脸色骤然变冷,厉声讯问护卫萧衡:“孤与众卿商量要事,竟容人靠近,你可知罪。” 萧衡连忙单膝跪地,回道:“臣知罪。刚刚郑小姐满脸泪痕,直说要见您,臣等不敢用强,一时不察,竟让郑小姐闯到了书房门口”。 他跟着王上也有五年了,郑小姐花容月貌,又对王上这般温柔体贴,王上居然丝毫不心动,不愧是冷血的王上。 “发生何事。” 梁玄古井无波的声音令萧衡心下一紧,连忙将暗线传回的粥棚□□详细地讲述了一番,并且专门提到宁久微虽然着男装,但是明眸皓齿,且留有耳洞,应是隐藏身份的女儿身。 “可知此人身份?” “只知道此女子一行三人,自称从卫国来”。 卫国与梁国接壤,两国百姓常有流动,梁玄也不想再过多留意这种小事,毕竟郑意也是一片好心。 突然梁玄皱了皱眉,“你说郑意的粥闻着很香?” “是的,据暗线说,粥有肉香。” 当真荒唐。 看来此次□□并非无妄之灾,若任由郑意继续施粥,灾民越聚越多,渭城恐怕都要大乱。 梁玄刚毅的脸庞微扬,清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露出几分玩味,几分警惕。 “萧衡,你派人严密监视这名女子,若有异常,随时报告。” 梁玄狭眸微阖,那卫国女子此番作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宁久微此时还不知道粥棚发生的事情已被梁玄知晓,正带着木桃兴致勃勃地在游玩梁国都城,渭城。 经过历任梁王的整饬吏治、劝课农桑,渭城如今已颇具繁荣景象。主干道两边车水马龙,码头旁摊贩生意兴隆,店铺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药铺等等不可胜数。 宁久微生前一直忙于学习,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街了。两人刚从梁国最大的首饰店蔽月阁出来,便见到前方街口告示牌旁围了一群人,很是热闹。 宁久微灵活地带着木桃钻进人群,发现是梁兵在张贴告示。由于先梁王驾崩,梁太后闻听噩耗,一病不起,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梁玄特面向全天下征集能人异士为太后治病。 看完告示,宁久微一脸跃跃欲试。书中并未提到太后曾经病重,想来是被人治好了。她虽然不会看病,但这是她接近梁玄唯一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至于木桃已经对宁久微的奇异表现见怪不怪了…… 第二日,宁久微恢复本来面目,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女装。天青色烟罗裙配上玲珑双蝶步摇,耳边坠着明月珰,肤若凝脂,聘婷婉约,如出水芙蓉,巧笑嫣然。 饶是木桃日日跟在宁久微身边也不由得看呆了,她甚至觉得小姐比在陈国时更加好看了。 其实宁久微个人更喜欢穿亮丽一些的衣服,不过在梁国还是要低调行事。 宁久微信心满满地出门,木桃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向来唯小姐命令是从,也不多想,只赶忙跟上。 两人走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山庄前,门口有侍卫巡逻把守,牌匾上书“上林”二字。 宁久微带着木桃躲在远处,只见来来往往许多大夫,有的已耄耋之年,有的方才而立,凡是进入山庄的均被守卫要求出示推荐信和名帖。 小桃急了:“小姐,您是要进入这宅子吗。咱们一没推荐信二没名帖。而且这儿这么多守卫,就算奴婢武功高强,也没法带您闯进去呀。” 宁久微忽略木桃的自夸,说道:“改变整个镇国公府命运的关键人物可就在里面。木桃你在这儿等着,若我到今夜子时还没出来,你和顾南去找祖父安插在渭城的人手商量办法。” 王宫她定是无法进入,今日为太后看诊,人员冗杂,这个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两人等了一阵,有一眉清目秀的小郎君没带药童孤身前来。这小郎君气质如玉,身挺如松,当是人品雅致之人,眼见已经通过核验,一只脚已经踏入山庄。 宁久微连忙冲了出去,对着小郎君的背影大喊:“相公,留步!” 小郎君身影一顿,不由地回头望了望。 宁久微连忙上前,一把挽住小郎君的手臂,冲着守卫欠身行礼:“守卫大哥好,妾身是这位大夫的娘子,平素都是妾身帮他抓药。今日来得晚了些,还请大哥放妾身一起进去。” -- 第6页 守卫见郎君没有反对,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宁久微生怕守卫反悔,趁着小郎君还没反应过来,连忙挽着快步往里走。 走进山庄,才觉出内有乾坤。庄内气温明显比外界高,已是深秋仍然花香萦绕、郁郁葱葱,庄内山水岛屿、离宫别馆、奇果佳树、瑰禽异兽应有尽有。宁久微看着路边阔叶黄花的药草,甚至觉得是自己以前玩游戏时认识的疗伤圣药,鹿活草。 宁久微正出神,听到一个诺诺的声音说道:“这位,这位小姐,你能放开在下了吗。” 饶是宁久微脸皮厚如墙,现在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转过头正欲解释,却发现少年如玉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色,像初春时的桃子尖,宁久微细看之下只觉少年眼神清澈,样貌俊俏,少年的脸颊却在宁久微的注视下更红了。 宁久微连忙放开少年手臂,盈盈一拜:“郎君不好意思,是小女子唐突了。我叫卫九灵,这次是专程从卫国赶来秦国,为太后治病。由于我的推荐信丢了,只好借助公子进入山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叫你相公的是卫九灵,偷偷溜进来的也是卫九灵,保命还要靠小号。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卫小姐名唤九灵,可是出自《离骚》?” 宁九微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把名字倒过来念,也能被着这少年说得头头是道。 看着少年一本正经的样子,宁久微笑嘻嘻地说道:“正是,我可是品行高洁,志向远大。” 少年从没听过人如此自夸,一下子被噎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宁久微虽然觉得少年很有意思,但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道:“今日是我唐突了,改日有空定当登门拜访。” 宁久微已经走远了,少年在原地仍不舍离开。回忆着刚刚少女挽着他时传来的淡淡幽香,似松木,又似春日里的桃杏,如此令人沉醉。 等回过神来却发现,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宁久微他的名字和住址,她说什么改日拜访都是骗他的,少年沮丧地想到。 少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怎么就帮宁久微混了进来呢……更加沮丧了。 宁久微循着人声向山庄深处走去,越往里走温度越高,之前又看到许多奇珍异草,可能是有温泉一类的存在,难怪太后会在此处养病。 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走至一处庭院时豁然开朗。 庭院中央聚集着许多医者,宁久微心想,这里应该就是太后的居所了。 “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身形如和,其脉微数。根据《金匮要略》中的记载,太后应是百合病。” “一派胡言,根据《景岳全书》所言,太后因病而郁,至若情志之郁,则总由乎心,此因郁而病也,太后明明是郁疾。” 医者们对太后的病症看法不一,众说纷纭。 宁久微发现此次穿书后,自己本就上佳的记忆力变得更加优异,过目不忘乃至过耳不忘。医者们的言语宁久微听在耳中,就如打印机一个字一个字地印下来般的记忆深刻。 从众人的议论中,宁久微提炼出有效信息:太后得知先王去世后悲痛欲绝,一直闷闷不乐,有时甚至出现幻觉,大白天地呼唤先王。其余时间,不语、不动、不食,即使说话也声音低沉、对答困难。 宁久微觉得这种症状十分熟悉,正凝神思考是在哪儿见过,突然被众人的行礼声打断。 宁久微抬头一看,太后坐着轮椅从屋内徐徐出来,身边站了一位华服女子,正是前日刚见过的郑意。 第4章 古代的抑郁症 郑意站在太后身侧,满头珠翠光彩夺目,双手规矩地交叠置于身前,低眉颔首,一派温婉贤淑,丝毫不见昨日的狼狈样。 太后朝着众人礼节性地微笑后,便一直把玩着手里的翡翠杯,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些日子郑意一直陪伴着太后,这次也向太后引荐了大夫:“姑母,这是意儿特地为您从平阳请来的薛神医,他在晋国可是专为王室看病。” “拜见太后,”薛神医顺势说道,“请容草民为太后把脉。” 太后仍旧不发一言,也没有动作。宁久微瞧着太后这毫无活力的样子,有些像修仙文中的灵魂出窍。 郑意只好将太后手腕轻轻摊开,请薛神医探脉。 薛神医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回禀太后,太后这病并不难治,草民这儿有秘制的丹药,只要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必能痊愈。” 见薛神医如此说,郑意面色一喜。 只见薛神医拿出了一枚朱红色的浑圆丹药献给太后:“此药乃草民特地为太后炼制,名叫十香返魂丹,可以镇气安神——” “噗,”人群中突然有人笑了一声。 身旁的人甫一出声,宁久微就暗道不好,悄悄地往旁边挪去,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现在着的是女装,也无人认识自己。又暗恼自己都还没笑,他笑什么。 郑意听到笑声,扭头看向出声的地方,视线正好落到刚准备撤退的宁久微身上,对上宁久微那一双灵动的眼眸。 这人着女装之后更加面目可憎了。 自从那天从粥棚铩羽而归后,郑意便派人暗查宁久微的身份,得知她只不过是从卫国来的富商之女,便一直想找回场子,她要让宁久微也体验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丢尽的耻辱。 -- 第7页 今日为太后治病事关她能否得到梁玄青睐,绝不能再被宁久微破坏。 “抓住她,她是陈国派来的奸细!”郑意突然吩咐守卫,也不再去管刚刚到底是谁在发笑,当务之急是堵住宁久微这张可恶的嘴。 这些天郑意一直在庄内陪伴太后,俨然已是上林苑半个主子,守卫闻言立马将宁久微团团围住。 “郑小姐一口一个奸细,空口白话污人清白,未免有失梁国风范。”无凭无据的,宁久微丝毫不惧。 “小女承蒙太后信任负责山庄安全,为了太后安危着想,烦请这位姑娘把名帖或者邀请函拿出来,大家皆可安心。”郑意温和可亲地说道,实则是说若宁久微不配合就是在危害太后。 “启禀太后,这位卫小姐,名叫卫九灵,乃是卫国人,绝不会是陈国奸细。”傅时晏突然现身拦住守卫,帮宁久微求情。 “傅时晏,你出言包庇,傅丞相可知道?”郑意没想到傅时晏向来懦弱,此时竟会出面保宁久微,只好暗示他小心祸从口出。 宁久微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刚刚帮她进来的小郎君竟是梁国丞相之子,更没想到傅时晏会帮自己说话。虽然她并不惧怕郑意,还是心中一暖。 郑意以为这样就能堵住她的嘴吗,呵,天真。 宁久微小嘴一嘟,顿时泫然欲泣,委屈地说道:“郑小姐昨日刚邀请的在下,怎地今日就不认人了。” 郑意:“!!!” “你,休要胡乱攀扯。”郑意没想到宁久微竟能如此颠倒是非,娇娇柔柔地指责宁久微,如弱柳扶风,微红的眼眶让人心生怜惜。 “好啊,郑家的女人果然都是忘恩负义之辈,昨日我帮郑小姐解决了粥棚的暴动,郑小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了要请我喝粥,才过去一天就翻脸不认人。”见郑意不承认,宁久微一下子就怒了。 宁久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郑意,气势全开地怒吼道:“郑家的女人果然都是狼心狗肺之徒,上有太后卖国求荣,下有郑小姐恩将仇报。” 院中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吃惊地望着口出狂言的宁久微。 宁久微对众人的目光丝毫不觉,嗤笑着对太后说道:“太后,自从先王去世,您一直郁郁寡欢,您若是想念先王,为何不随其而去。若不想念,这幅样子是要掩盖什么吗。明明是您兄长害死的先王,您要死不活的是做给谁看!” 太后脸上的疏离笑容骤然消失,双手紧紧握拳,嘴唇紧抿,眼中似乎燃起一团火,一声不吭地瞪着宁久微。 这下不用郑意命令,“唰”地一声,寒光一闪,守卫长剑出鞘,直接架在了宁久微细嫩的脖颈上,若不是顾忌着宁久微身前的傅时晏,怕是要即刻将宁久微就地正法。 傅时晏急得满头大汗,伸手捂住宁久微的嘴想要制止她的送死行为。 “让她继续说。”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男子阔步走到庭院中央,守卫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参见王上!” 原来男子就是梁国大王梁玄。 一身玄衣纁裳的冕服和腰间佩玉的革带,完美地修饰出梁玄挺拔的身姿和紧实的腰身,头戴七旒青玉冕冠不怒而威,缓缓地从众人面前走过,当的是雍容矜贵。 梁玄审视地看着刀剑加身也面不改色的宁久微,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鼻梁挺拔,目若朗星,负手而立尽显王者气魄,令人不敢和他对视。 宁久微却是个例外。 她直直地看了过去,一瞬间四目相接。 她看着梁玄幽暗深邃的眼睛,她知道,这双眼睛里隐藏了一个少年帝王的隐忍和抱负,深不见底却灿若星辰。 难怪原主在那种情况都会爱上梁玄,这也太好看了吧!宁久微把过往见过的明星都过了一遍,却无一人有梁玄的气质。 冷峻疏离又矜贵无比。 可怜她母胎单身二十余年,如何才能让这般出色的梁玄爱上她。 梁玄长相酷似先梁王,因此平日里只有在太后入睡后才敢前来探望,生怕因为相似的面容刺激到太后。 众人听得梁玄此话,都安静下来,郑意哪怕再屈辱愤恨也只能偃旗息鼓,双眼中的妒意一闪而过,再看时又是一脸温婉贤良。 太后仿若没有瞧见梁玄的到来,只死死地盯着宁久微。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宁久微莫名有种中学时期,要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做获奖感言的自豪感。 宁久微浅浅一笑,轻启朱唇:“太后不愿意自我了断去见先王,只叫郑小姐作陪,我也理解,毕竟是太后的兄长,郑小姐的叔父,被陈国收买,谎报军情,才导致先王孤军深入,被困山谷,被敌人包围以致惨死。” 宁久微说话时仪态极好,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致命。 “不知道先王临死前是否知道这一切是太后您指使的呢!”宁久微声音突然凌厉,直指太后。 “你,你!”太后脸颊发红,青筋暴起,嘴唇张张合合,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院中的众人此时皆已目瞪口呆,天底下竟还有人如此胆大不要性命。 宁久微见状,突然解下腰间的玉佩,猛地掷向太后身后的梁玄。 玉佩正好击中梁玄胸口,梁玄一下子瘫倒在地。 -- 第8页 守卫蜂拥而上,再次将宁久微团团围住,宁久微犹自大放厥词:“太后,先王当初是否也是这样被害?现下我帮您除掉了最后的障碍,您终于可以让郑家取代梁家,统御梁国,郑小姐也可以当上梁国最尊贵的公主,您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看到儿子被害,太后瞳孔骤然放大,一口血喷了出来。 饶是太后出身名门,此刻也再忍耐不住,疾声骂道:“你个黄口小儿!先王驾崩,要不是念在吾儿年幼,哀家恨不能追随而去。可先王去世,每每睹物思人实在情难自已,悲恸过度,才一时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纵然如此,岂容你污蔑哀家对先王的一片深情厚谊,对梁国的一片拳拳之心?” “来人,将她拿下,”太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吼着说出,“就地正法!” 眼见守卫的刀就要砍死宁久微,刚刚被“杀死”的梁玄居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场中众人一片哗然。 只见梁玄面色红润,哪里有重伤身亡的样子。 太后脸色先是一喜,随之却是一片迷茫。喜的是梁玄并没有死,迷茫的是梁玄方才为何会倒下,又为何纵容宁久微出言侮辱。 “玄儿,方才究竟发生何事。”太后不悦地问道,眉眼间尽是怒意。 宁久微见太后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也知道自己方才极为大胆,连忙向太后跪下:“小女向太后请罪。小女方才见太后因先王去世而致肺气郁滞不舒,气机闭塞,不愿与外界接触。医书有云,治郁先治气,若能将心中情绪尽数释放,或能缓解病症。” 太后脸色微微缓和,却仍旧阴沉,宁久微越发乖巧地说道:“刚刚小女子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言行无状,冒犯了太后,还请太后恕罪。小女子出身微末,太后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太后眼睛微眯,宁久微这话说的,好像要是再和她一般见识就是哀家的不对了。 早在宁久微第一次开口时,梁玄就明白了宁久微的意图,才会配合她的表演,见状轻轻颔首道:“母后,确是如此。” “方才令母后担心了,是儿臣不孝。”说着也跪了下去。 梁玄跪的离宁久微还有一尺的距离,谁想宁久微竟然跪着将身体移到梁玄身边,轻声问道:“王上,您是怎么知道我的意图的?” 宁久微这么一挪动,两人并排跪在了太后面前,不像请罪倒像是在拜天地。 郑意刚刚被宁久微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昳丽的脸庞生生地憋得绯红,见宁久微如此不要脸,哪里还忍得住。 郑意快步走过去扶住太后,一脸关切地问道:“姑母您没事吧。” 说完冷冷地瞥向宁久微,“若姑母有什么好歹就是杀了卫姑娘也赔不起。” 她才不信方才宁久微说的什么将情绪尽数释放,她只知道怒气伤肝,比方说她现在不止肝,肺都要气炸了,却还不得不维持风度。 第5章 盛情难却 周太医闻言忙过来为太后把脉,稍许时刻后喜道:“大善!” “太后如今气血上行,气机通畅,再辅以适当运动和药物治疗,不出月余病当能大好。” 周太医此言一出,郑意扶着太后的手不由得一紧,满脸的不可置信。 梁玄却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自从父王去世后,梁玄一直忙于处理后事和朝政事务,太后又在此时病倒,梁玄纵使已心力交瘁,为了社稷和百姓,也不得不以十六岁的年纪抗起整个梁国。此刻听到太后已无大碍,梁玄肩头的担子总归轻了一些。 太后此时脸色终于缓了过来,“玄儿,还有这位姑娘,你们平身吧。” 梁玄起身后向宁久微轻轻颔首道:“多谢姑娘相助。” 宁久微也没想到梁玄竟然和自己如此默契,其他人只当自己发疯,只有梁玄明白自己的意图,不由冲着梁玄嫣然一笑,“还是多亏王上机敏。” 宁久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像明亮而美丽的月亮,让人忍不住沉睡其中。 梁玄却不为所动,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寒意今日召集天下能人异士为太后看病,他本想在宫中静待结果。谁知萧衡前来禀报说有人混进了山庄,向梁玄请示是否要拿下。 得知混进来的正是那个在城门口阻止郑意施粥的女子,梁玄心中一动。 谁料刚一走进庭院,就听到宁久微大放厥词,而太后听了宁久微的话,居然罕见地有了反应,故而他才会允许宁久微继续说下去。 可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配合她,梁玄看着宁久微璨若星河的笑靥,心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到梁玄自己都没有发现。 太后知道自己之前错怪了宁久微,但心中仍然不大痛快,见宁久微笑得如此灿烂,心头更是阴郁。 此时心中不快的不止太后,还有郑意。郑意刚刚被宁久微平白无故地骂了一顿,现在不仅不能骂回去,还要对着骂自己的脸千恩万谢,心中好生憋屈。 梁玄明白太后的感受,“母后,不如请卫姑娘留在庄内,供您差遣,等您消气了再让她离开。” 宁久微心中一喜,对梁玄越发满意,若是出了上林苑她就更见不着梁玄了,若是连梁玄都见不着还怎么搞事业呢。 可惜有人对此不乐意。 郑意之所以愿意一直在上林苑陪着口不能言的太后,还特意请来神医为太后治病,就是为了能够有接近梁玄的机会,能够在梁玄面前邀功。谁知事到临头却因为宁久微横插一杠而功亏一篑。 -- 第9页 郑意狠狠挖了宁久微一眼,恨不得把宁久微撕吞入腹,哪里还肯让她留在山庄。 郑意明明已经气急败坏,却仍莲步轻移,走到梁玄面前假作善解人意地说道:“表哥放心,姑母有我陪着,意儿必会尽心尽力。卫姑娘家中想必还有亲人,不宜长时间留在庄内。” 梁玄心意已定:“孤知卫小姐的亲人住在城东驿馆,孤这就派人将他们接过来。” 梁玄早已派人调查过宁久微,结果显示确实是从卫国来的富商之女。可此女身上毫无铜臭之气,反而有种高雅出尘的英气,令人生疑。 “不知道卫小姐可愿意?”梁玄静静地看着宁久微,森冷的目光中透出不容拒绝的寒意。 宁久微内心刹地一凉,面上却仍旧笑盈盈,娇羞地说道:“能够陪伴太后,是小女三生有幸。” 郑意即便心中再不乐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久微住进上林苑。 梁玄一面吩咐太后身边的嬷嬷去给宁久微准备厢房,一面差遣萧衡去驿馆将木桃和顾南接到上林苑。 萧衡不解:“王上,这卫姑娘来历不明,您为何执意要将她留下?”如果不是了解自己主子的性子,萧衡都要以为主子是看上别人小姑娘了。 梁玄漫不经心地说道:“庄内守备森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卫九灵心思敏捷,只有将她放在眼皮底下,摸清意图,孤才能安心。” 宁久微不知道自己已被梁玄记在小本本上,正忙于安抚被萧衡接过来的木桃和顾南。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那些人好凶哦,我正在驿馆品尝顾南买回来的泡馍,那些人就闯了进来,凶神恶煞地把我和顾南抓到了这儿。”木桃看到宁久微后第一件事就是告状。 萧衡扶额默叹,他只不过是失手打翻了木桃的泡馍,怎么就被抹黑成了这样。真是仆随其主,嘴巴一个比一个厉害。 按照梁玄的指示,太后身边的张嬷嬷将宁久微主仆三人安排在宜春院,是个三进院落,就在太后居住的御宿院的南边,和郑意居住的博雅院并排。 木桃和宁久微共居正房,宁久微住里间,木桃住外间,方便服侍宁久微。顾南由于是男子,住在外间厢房。 萧衡离开后,顾南终于忍不住了:“小姐,您一大早就带着木桃出门,也不告诉臣一声。要不是木桃没多久就回来了,臣怕是要动用国公爷在渭城的暗线来找您了。” “我瞧着这渭城治安挺好的,官员不恃强凌弱,百姓安居乐业,能出什么问题。”宁久微有口无心地瞎掰。今日为太后治病她确实是铤而走险,不过即使梁玄不现身,她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小姐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梁国民风彪悍,百姓同仇敌忾。万一小姐的身份曝光,不等梁玄动手,怕是要先被渭城百姓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顾南不死心:“可是如今我们都住在上林苑中,相当于被梁国变相监视,再要和国公爷的暗桩接触就难上加难了。” 木桃却从来不管这么多,小姐做什么她没有权利置喙,只要能保护小姐安全,能让她继续品尝渭城美食,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愿意或不愿意,宁久微主仆三人都在宜春院中住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宁久微笃定梁玄并不想要她性命,今日实在累坏了,倒头便睡着了。 是夜,更深露重,秋月如霜。 梁国王宫中,梁玄正斜倚在窗边,皎洁的月光照在一身月白色中衣上,衬得整个人越发清冷孤寂。 梁玄沉沉地望着天上的明月,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玉佩。 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圆周双凤盘旋,当中镂空。 若是将玉佩对着月光看去,便会发现中间赫然雕刻了一个大字,“宁”。 第二日,宁久微睡了个懒觉起来,木桃已经在塌前候着了。今日秋高气爽,清风徐来,院中花香馥郁,木桃缠着宁久微想去逛逛这上林苑,看看是什么样的风水宝地。 宁久微想着只要远离太后和郑意的院落,逛逛也无妨。 三人顺着花香走去,穿过了游廊便听见流水潺潺,走近了见得一股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泄于石隙之下,石头旁边正是昨日宁久微见到的阔叶黄花的鹿活草。 宁久微很是好奇,蹲下来准备仔细端详,突然从旁边窜出一条雪白的小狗,将整株草从根部咬断,衔在口中,湿漉漉的眼睛还看着宁久微。 宁久微一下就想起了自己以前养的泰迪,心里软成一片,伸出手正想摸摸它,小狗又突然向旁边小径跑去,宁久微连忙跟了上去。 小狗灵活地爬到一处假山上,见宁久微穿着裙子一时上不来,便将口中的鹿活草吞了下去,边嚼边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宁久微。 宁久微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谁养的小狗,敢在上林苑中乱窜,还吞了鹿活草,这可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此时顾南赶来向宁久微报告:“小姐,臣刚问了这庄内守卫,他们都没见过这只小狗。” “无妨,只是觉得这只小狗很有灵性,有点见猎心喜。”宁久微不是很在意。 “大胆!是谁在此,打扰太后静养。”太后身边的李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向宁久微喝道。 宁久微环顾四周,才发现假山后烟雾缭绕,竟是一处温泉,整个山庄此处温度最为舒适。她光顾着追小狗,无意中走到了太清池,而太后今日竟刚好在此处修养。 -- 第10页 “小女刚刚是追逐一只白狗到了此处,无意冒犯太后,这就告退。” “胡说,上林苑守备森严,如何会让野狗进来。”李嬷嬷满脸不信,明显认为宁久微在狡辩。 宁久微抬头一看,假山上早已没了小狗身影,犹豫了一下———— 突然“汪,汪”地大叫了两声。 李嬷嬷和木桃、顾南呆若木鸡,不知道宁久微是中什么邪了。 却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了“汪汪汪”的声音,比宁久微的叫声显得更为急促。 宁久微就知道那条小狗极为聪明,此时肯定躲在某处看热闹。于是耸了耸肩,一脸了然地看着李嬷嬷,好像在说,看吧,我就说有狗。 李嬷嬷气结,怎么会有大家闺秀当众学狗叫,真是——厚颜无耻。 “是昨天为哀家治病的卫姑娘吗,请她进来。”太后听到门外的喧哗,慢悠悠地说道。 宁久微摊了摊手,跟着李嬷嬷进了院子。 太清池比宁久微居住的宜春院要大许多。太后此时正坐在院中的摇篮椅中,周太医在旁边给太后把脉,郑意正在一旁卖力地给太后揉肩捏背。 受了礼后,太后吩咐下人给宁久微三人看座,慈眉善目地问道:“卫姑娘昨晚休息地可好?” “劳太后挂念,庄内气候宜人,繁花似锦,小女昨晚睡得很好。”宁久微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乖巧,那叫一个人畜无害,看得郑意捏背的手都是一顿。 李嬷嬷刚走过去和张嬷嬷一同站在太后身后,此时忍不住内心翻了个白眼,白日里刚辱骂了太后,晚上在陌生的环境里还能一夜好眠,这个卫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 “昨天的事情,哀家还没得及向卫姑娘道谢。”太后面色和蔼,宁久微也看不出是否还对她有气。 “小女昨天也是误打误撞,还好太后您宽宏大量不和我一般计较。”她昨日也是反复研究,才确定了太后的症状正是现代所说的抑郁症。 毕竟太后还不到四十,行动迟缓外表却并无异常,若说是老年痴呆年龄不对,若说是伤心过度郁结于心,太后脸色也并未显现。 “太后您现在感觉如何?”宁久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谄媚地问道。 太后笑了笑:“周太医说哀家现在气血畅通,但是需要增强锻炼。哀家现在脑子不好使了,除了走路外,捶丸、投壶一类的对哀家来说过于复杂。卫姑娘心思敏捷见多识广,可能帮哀家解决这个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王维《西施咏》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第6章 青春的活力 “姑母,有意儿帮您揉肩捏背,活动筋骨,还不够吗。”郑意柔声向太后撒娇道。 宁久微本来没什么主意,也不明白太后为何要如此问她,但能给郑意找不痛快,她就痛快。 不就是适合老年人的运动嘛,太极、八段锦什么的她倒是久闻大名可惜打不来,突然宁久微灵光一现,说道:“太后、周太医,你们看这套动作怎么样?” 只见宁久微先是原地直立,随后原地踏步,踏步时两臂屈肘,前后摆动。随后两腿分开,左臂经胸前平屈至上举,五指分开,掌心向前。再随后,两臂叉腰,先向左转,再向右转…… 大概过了一刻钟,宁久微终于做完了。 周太医喜道:“卫姑娘这套动作极好,全身上下都能活动到,同时强度又很低,很适合太后。” “卫姑娘当真英姿飒爽,不似江南女子。”太后眼中一闪而过审视,再看时已只有笑意,“这套动作当真是极好,不知道是何人传授,可有名字?” 宁久微自然不可能告诉太后,这套动作就是她从小做到大的第八套广播体操,青春的活力。只能说道:“小女的祖母身体不好,父亲特地为祖母编制的这套动作,尚未取名,若能得太后赐名,小女全家不胜荣幸。” 太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卫姑娘这套动作朴实无华,却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活力无限,依哀家的意思,就叫春晓术吧。” “这名字可太好听了,太后您真是学识渊博,才高八斗,小女代祖母谢谢太后。”宁久微脸上的感激溢于言表,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眼见着这一会儿功夫,宁久微就得了太后的喜爱,郑意的心扑通沉了下去,面上却仍是一副笑脸,“卫姑娘刚治好了姑母的郁症,这会儿又刚好知道这么一套动作,可当真厉害,这枚镯子是姑母当年送给我的,现在转赠给卫姑娘,以示感谢。” 宁久微眼珠一转,不愧是把原主坑的这么惨的人,看看郑意这话说的,真是艺术。既暗示太后她来历蹊跷,又用一个镯子抵消了她此次的功劳。 “能伺候太后是小女三生有幸,太后能允许小女日后时时侍奉,和您一起研习春晓术,已经是对小女最大的恩典,小女哪里还敢要郑小姐的东西。”宁久微万分诚恳地说道。 郑意:“???” 姑母什么时候允许她以后还来的? 宁久微却是打定了主意。既然梁玄孝顺太后,那她可以从太后下手,接近梁玄。 太后笑意慈祥,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回宜春院的路上,宁久微又看到了那只小白狗。这次小狗没有再跑,而是窜到宁久微身边,摇摇尾巴,抱住宁久微的小腿,抬头看着宁久微。 -- 第11页 宁久微将小白狗抱在怀中,不由又想起自己以前养的泰迪,看着小狗眼睛说道:“你刚刚是故意把我往假山引吧,小小年纪就这么坏,反正你也不是这山庄的狗,就罚你跟着本小姐。看你毛色雪白,就叫你西子吧,和我名字正好相配。”①西子歪了歪头,冲着宁久微“汪”地叫了一声。 次日早朝,郑意的兄长中郎将郑文,此次意欲出使陈国,将功折罪。其父郑长河在函关之战中,被陈国收买谎报军情,致使梁国折损十万兵士,先梁王也客死异乡。 梁玄上完早朝,便前往上林苑和太后共进早餐,顺便将郑文此举禀告太后。 梁玄走进御宿院时,太后正在和宁久微一道跳春晓术。 宁久微今日穿的一身红衣,一头如瀑长发轻轻挽起,窄袖曳撒,腰带紧束,好不潇洒。 梁玄从没见过这种舞蹈,身段并不优美,技巧并不高超,可宁久微的脚步踏在金色的银杏叶上,轻飏飘逸,鲜艳明媚,让人在秋意中感受到了勃勃的生机。 看着宁久微尽情挥舞着双臂,梁玄觉得自己被玉佩砸中的地方开始咚咚作响,律动渐渐和宁久微的脚步一致。 院中众人的请安声使得宁久微停止了跳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梁玄盯着宁久微的背影怅然若失。 “儿臣给母后请安。”梁玄很快回过神来。 “玄儿你来得正好。昨日卫姑娘传授了母后一套动作,周太医说这套动作对母后的病症大有裨益,故而今天邀请卫姑娘来亲自示范。玄儿依你看这套操如何?” “卫姑娘跳的很好。”梁玄点了点头,说完才反应过来太后问的并不是这个。 太后的眼光何其毒辣,体贴地说道:“今日跳得也累了,就先到这儿,卫姑娘同我们一起先用早膳吧。” 宁久微看到梁玄来了,自是乐意之至。 梁国王室自梁玄以下都克行节俭,以备军资。 宁久微喝着面片汤,用糖蒜就馒头,暗想这种纯天然无污染的粮食现代哪里还吃得到,于是也不着急和梁玄搭话,而是抓紧享用美食。 梁玄本怀疑宁久微是陈国人,但陈国向来奢靡,陈人更是从不生吃大蒜,看着宁久微吃得这么香,现下也难以确定了。 梁玄的吃相极优美,一板一眼,不急不躁。在“食不言寝不语”中,三人很快结束了这顿早餐。 饭后,梁玄主动邀请宁久微去苑中走走。 宁久微内心狂喜。男生邀请女生去单独散步,就好比说今晚夜色真美。 这简直是自己攻略梁玄的最佳时机! 咚,咚,咚,宁久微听到自己的心已经雀跃起来。 然而宁久微错估了形势。 虽说是散步,但是木桃、顾南、萧衡等一众随从都跟在两人身后,相离不超过五步,两人的一举一动后面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虽已深秋,苑中生长着的参天古柏,依旧雄伟苍劲,巍峨挺拔。一阵风吹过,路两旁的银杏沙沙作响。 “这两日观卫姑娘也是快言快语之人,孤今日便直言不讳了。”梁玄率先打破宁静。 “孤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卫姑娘,还请姑娘如实相告。” “王上您尽管问。”回不回答,怎么回答,就看本小姐心情了。 梁玄并不执着于要宁久微许诺,单刀直入道:“卫姑娘当真姓卫,而不是姓——宁?” 历代梁王统一六国的愿望现在全落在他一人肩上,压得他不敢有半刻喘息。 他怕自己辜负百姓的期望,怕自己不能继承历代梁王的遗志。他想要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现在的梁国还没有对抗陈国的力量,他只能忍耐,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为此,他不允许有任何人阻碍梁国的大业。 梁玄明明声音不大,宁久微却觉得有如撞钟般直击心灵。 宁久微心头一时思绪纷乱,脑袋嗡嗡作响。 梁玄为何会知道自己姓宁,他知道自己是镇国公府的人了?难道是渭城中有人告密。 “非也非也,小女姓卫。”宁久微准备死不承认。 梁玄也不说话,默默地拿出了一枚玉佩放于手心把玩。 宁久微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不是她昨天随手掷过去的那个玉佩吗。 “王上私藏小女的玉佩,还细细把玩,怕不是心悦于我。”宁久微突然凑近梁玄,反客为主,笑嘻嘻地问道。 少女脸庞上还留有运动后的细细的汗珠,更显得脸颊晶莹剔透,眼神清澈明亮又略带狡黠,若隐若现的酒窝好似漩涡,要把人深深地吸进去。 梁玄感觉自己要被宁久微眼中的热意灼伤,却仍针锋相对道:“宁姑娘是承认玉佩是你的了?” “玉佩是我的又如何。”难道从玉佩上就能看出她姓宁吗。 梁玄冷道:“那宁姑娘是想和孤说,玉佩上的宁字不是你的姓?” 女子闺名岂能刻在玉佩上日日佩戴,必是姓无疑。 玉佩上有宁字? 宁久微看向梁玄手中的玉佩,中间的确有个图案,宁久微越看越像是繁体的宁字…… 原主日日佩戴这枚玉佩,宁久微也从未细看过,没想到中间的图案居然是宁字,宁久微暗恼,看来以后需得更加谨言慎行。 可是梁玄明知自己昨日是为了治太后的病,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还口口声声称她宁姑娘,看来是想通过玉佩抓住她把柄。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她了。 -- 第12页 “王上,您可敢和小女下棋,谁赢了谁就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输的那方必须如实回答。” “可。” 梁玄自信算无遗策,哪怕面对国手也有一战之力,何况宁久微这个小姑娘,下棋也不失为是试探宁久微的一种好方式。 众人返回院中,萧衡从房中拿出棋盘和棋盒。棋子触手生温,是由上好的玉石做成。 梁玄大度地挥手:“姑娘先请。” 宁久微左手托腮,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玉石做的棋子,莹白的芊手和棋子相映成辉,泛着盈盈光华,却不急于落子:“下棋之前,要先和王上将规则讲清楚。” “孤自三岁起就师从国手方谦学习下棋,规则了然于心,无需再讲。”梁玄并非自傲,而是事实如此。 “围棋的规则王上自是熟悉,可是我今天要跟您下的叫五子棋,不是围棋。”宁久微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 “何谓五子棋?”梁玄还是头一次听闻。 “一人执白,一人执黑,交替落子,谁先将五颗棋子练成一条线,就算谁赢。王上可敢一试?” 梁玄虽然惊讶,但仍沉稳如山,将袖子一捞手心朝上指向棋盘,示意宁久微先行。 宁久微也不客气,执黑子下于天元处。梁玄不加思考,落在宁久微的右边。 宁久微看着梁玄进套了,暗自得意,在不加限制的前提下,五子棋可是谁先行谁必赢。 果不其然,宁久微很快就赢了第一局。 梁玄盯着棋盘陷入沉思,宁久微也不着急,便坐在蒲垫上静静地看着。 过了几息,梁玄便抬起了头,朝宁久微说道:“第一局是孤输了,姑娘请问。” 宁久微媚眼如丝,双目灵动,直勾勾地看着梁玄深邃的双眼,朱唇轻启:“王上,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第7章 土味情话 梁玄修长的手指一顿,没想到宁久微会如此问。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先王一直严格教导他文策武功,教导他如何治理国家,他无暇也无心思放在女子身上。 “大概是能理解我的人吧。” 听到这个回答,宁久微不由愣住了,她感觉此时的梁玄浑身散发着萧索和寂寞,甚至没有自称孤。 宁久微挺直了身子,正色说道:“王上,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陪你在黑夜中行走,伴你一步步实现理想,共看山河远阔,人间星河。” 听到宁久微的土味情话,梁玄一下愣住了。 等梁玄回过神来,眸色却更沉了,他并不相信宁久微的话。 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是,长久冷寂的心中已隐隐萌生了期待。 不知是梁玄攻势太猛还是宁久微分心了,第二局是梁玄赢了。宁久微也没想到梁玄居然聪慧如斯,上手极快,一个不留神竟然被梁玄率先连成五子。 宁久微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说道:“王上有什么要问小女的?” “姑娘可是来自陈国?” 梁玄如何得知,单通过一个宁字吗。 “正是。”宁久微也不扭捏,大方地承认了。 谁料梁玄突然气势一变,一股杀意排山倒海般向宁久微袭来,似乎连秋风也感受到梁玄的变化,一时间更加喧嚣了。 一片叶子“簌”地一下被吹到宁久微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宁久微心中一惊,在太后面前的梁玄太过人畜无害,害得她差点忘了原书中的梁玄可是为了梁国不择手段之人。 她记得原书中,梁玄为给先梁王报仇,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两万陈国俘虏,却又能为了安抚陈国,将恨之入骨的陈王封为异姓王,甚至对于陈朝先,梁玄也能因为惜才而继续重用。 这般杀伐果断能屈能伸之人,一旦对自己有了一丝怀疑,怕是自己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更遑论让陈王和陈朝先得到报应了。 宁久微心下一沉,连忙举起双手:“我并非陈国王族或者贵族,更不是间谍,对梁国也无任何恶意。” “我此行来梁国,只图一件事,”宁久微羞涩一笑,红衣相衬显得越发明媚,“我心悦您,想和您在一起。” 梁玄持棋的手顿时停在了空中,眼神晦暗不明,诧异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掩盖。 虽然梁玄仍旧面无表情,眼中的冷意也没有丝毫融化,但她知道自己暂时是没事了。 宁久微不死心地盯着梁玄的眼睛,却没能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丢丢情绪。 宁久微自是有些失望,萧衡却已经是惊呆了。 王上这么恐怖的眼神,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居然扛下来了,不止扛下来了,居然还敢跟王上表白。 一直听说江南女子温柔如水,今日一见竟是如此胆大。 宁久微注意力不集中的后果就是又输了第四局。 梁玄放下棋子,沉声问道:“你们有何计划?” 宁久微不解,哪儿来的什么计划。 难道……梁玄问的是自己如何图他的计划。 宁久微心下窃喜,突然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棋盘上,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梁玄。 梁玄抬眸,四目相接。 宁久微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映出梁玄波澜不惊的面孔,宁久微看着梁玄,眼中带上了丝丝炙热的情意。 “小女的计划,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接近您,帮助您,并且让您也能爱上我。” -- 第13页 为了实现原主的愿望,脸皮算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通俗来说就是勾引。 梁玄看着宁久微逐渐靠近的姣好脸庞,隐隐闻到少女独有的淡雅清香,突然感觉心跳加速,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从心里漏了出来。 这女子当真厉害,在他的步步逼问下仍能沉着应对,还能通过胡言乱语搅乱他的讯问。 宁久微完全没发现自己答非所问,但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好。 大概是梁玄的心境开始烦躁,第五局终于是梁玄输了。 “王上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宁久微明亮灵动的双眼陡然睁大,期待地看着梁玄。 “其狡如狐,其猛如虎。”梁玄避开宁久微炙热的目光,垂眸说道。年纪轻轻说话滴水不漏,竟叫他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什么,梁玄说这话是真心的?我当你是知音,你居然当我是骗子,敢情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当放屁是吧,真想让梁玄见识见识什么叫如狼似虎。 宁久微冷哼一声:“王上,再来最后一局。” 果不其然,又是宁久微输了…… “最后一个问题了,王上可要想好再问。”宁久微撇撇嘴,不悦地说道。 梁玄想问你到底受谁指使,作为女子为何如此不自爱,想问你可是出自镇国公府。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宁久微,我叫宁久微。”宁久微没想到梁玄会问她名字,很是高兴。 “宁,久,微,安能久处低微——”宁久微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相信要不了多久,王上定能傲立六国之上。” 梁玄抬眸不语,只定定地看着宁久微。 宁久微被梁玄好看的眼睛盯着,突然有了一丝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梁玄突然一拂衣袖,站起身来。 “宁姑娘,孤和你打一个赌。若孤输了,孤答应你一个要求,若是你输了,还请你离开梁国。” 他明知道对于掌控不了的事和人,杀掉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可不知为何,他竟有一丝不舍。 “请说。”论打赌,宁久微还没怕过谁。 “孤昨日已命人在城外继续施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宁姑娘,你曾提出分发谷米以赈济灾民,孤也曾有此设想。” 宁久微闻言连连点头,她当然知道,原书中梁玄最后也是分发的谷米。不过她虽早知道城中一切逃不开梁玄的耳目,却仍没想到梁玄连她说的话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 “我国的粮仓关中旱灾严重,这谷米要从何处得来。宁姑娘若能猜中孤心中所想,便算姑娘赢。” “一言为定。” 宁久微勾了勾唇,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衬得秋日都暖了几分。 萧衡回屋取来笔墨,交予两人。 此时万籁俱静,天地间只有秋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两人在院中并肩而立,各自将心中所想写在纸上,竟有些岁月静好之意。 待两人书写完毕,木桃将两张纸条并排放于桌上。 只见梁玄写的是:取之于世家。 而宁久微仅写了一个字——郑。 梁玄垂着眉眼沉沉地盯着宁久微的答案,目光深邃锐利,半晌后,冰冷的目光中陡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世间竟有如此聪慧的女子。 梁玄面庞仍旧清冷,眼神却变得坚定,“是宁姑娘赢了,孤欠姑娘一个要求。今日本王还有要事,先行离开,改日姑娘想好了可遣人来王宫寻萧衡。” 虽然梁玄此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宁久微就是感觉梁玄在笑。冷峻的面庞也比平时柔和许多,驱散了身上疏离的气息。 “姑娘若无事还是不要离开上林苑。”梁玄嘴角淡然一扬,声音清冽,说出的话却令人如坠寒冰。 宁久微:“……” 这是被软禁了么,梁玄果然还是那个狡诈的梁玄,她刚刚一定是看花眼了! 萧衡发现自家主子从上林苑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之前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感也褪去了不少。 梁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棋逢对手、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宁久微竟敢直指郑家,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早有心动郑家,却碍于太后才没有行动。 虽然两人立场或许并不相同,但与人心灵相通的感觉却是这般美好,仿佛从灵魂深处滋生出的悸动,挠得人心痒难耐。 宁、久、微…… 终有一天,他必将要统一六国,做千古一人,让那些瞧不起他,瞧不起梁国的人都跪伏在他脚下。 当晚夜深人静,梁玄在寝宫安然熟睡,梦中终于没有再出现先梁王惨死的画面。 枕旁静静地放着一枚玉佩,衬着清冷的月光显得越发莹润。 不知不觉,宁久微已在上林苑中待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间朝堂上纷争不断,众臣对该派谁出使陈国,是否应该求娶陈国公主而争论不休。 有些大臣卯足了力气要送自家女儿给梁玄,自是不同意傅相的计策。他傅相的长子已经尚了公主,当然不会愿意梁玄娶梁国任何世家的女儿为后,所以迎娶公主对傅相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期间梁玄每次来上林苑,宁久微都会巴巴得跟在梁玄身边。不管梁玄说什么,宁久微总能跟他说到一处,两人相处地竟意外的和谐。 -- 第14页 能知道梁玄来上林苑的消息,也要多亏这段时间宁久微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太后。 太后的抑郁症,药物方面有太医操心,运动方面有春晓术。除此之外,太医专门嘱咐务必要让太后保持心情愉快,这对宁久微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于是上林苑中的守卫、侍婢,时不时能听到御宿院中响起唢呐、笛子的声音。如果有现代人在现场,必然能听出,这首曲子就是响彻大街小巷的《好运来》。 这些天上林苑中当值的人总有意无意地在御宿院外多停留一会儿,只为了聆听这能让人心情畅快的音乐。 当郑意提着食盒看望太后的时候,宁久微正拉着御宿院中的守卫给太后表演小品。 只见宁久微在院中一瘸一拐地走路,西子也模仿宁久微一瘸一拐地走路,把太后逗得呵呵直笑。 郑意气急。自从她听说梁玄要娶陈国公主后就回家找父亲商量办法,她知道父亲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嫁给表哥,当上王后,好巩固郑家的势力。可是这次的事情连父亲也没有办法,她只好来找向来疼她的太后。 谁知到了太后这儿又看到宁久微这个狐媚子,当着她的面对梁玄暗送秋波,现在连太后对她也和颜悦色。 郑意瞧着宁久微越发碍眼,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让她再也无法出现在她面前。 “卫姑娘来历不明,接近姑母究竟有何用心!” “卫姑娘也是为哀家身体着想。”太后虽然不清楚宁久微的意图,但是通过这几日相处,太后能感受到宁久微是真心待人,也确实为了她的身体绞尽脑汁,因此她甚至允许宁久微使用太清池的温泉,作为报答。 “姑母~”郑意搂着太后的手臂撒娇道:“表哥难道真的要娶什么陈国的公主吗。” 宁久微只是一介富商之女,就算杀了她也无人问津,但陈国公主的地位完全不同。 王后之位只能是她的,她要做梁国最尊贵的女人,甚至是六国最尊贵的女人。 “上次你玄儿曾提过这个事情,他告诉哀家文儿主动请缨想去陈国代玄儿求娶。不过这个事情不一定成,据说赵国也准备向陈国提亲。这些事你个女儿家就不要过问了。”太后虽然疼郑意,但涉及到梁国的大事向来不容含糊。 宁久微听得此话心头一跳,怎么,赵国也有提亲吗。 第8章 温泉设局 书中为何对赵国提亲一事只字未提。看来她必须设法和祖父联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宁久微向太后告辞后,匆匆回到宜春院找来顾南商议。 谁知回到院子里时,院中却有一陌生男子。 男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着宁久微,原来是那天被宁久微占了便宜的小郎君,傅时晏。 傅时晏前些日子见宁久微通过激怒太后的方法治好了太后,甚是惊奇,回去遍寻医术终于找到了一个类似的例子,今日特地前来向周太医请教。 宁久微这才知道傅时晏居然是周太医的徒弟,不过宁久微也很好奇,傅时晏作为丞相的儿子,为何不走仕途偏要学医,宁久微这般想便也文件夹出来。 傅时晏脸色略带羞赧:“在下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平日喜欢研究医术替人看病。况且家中还有兄长可以辅佐父亲,所以父亲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入朝为官。” 宁久微瞧着傅时晏这么容易脸红,也觉得他的确不适合官场。 傅时晏一脸纳闷地看着宁久微笑得这么开心,却不知道宁久微正在脑补傅时晏在朝堂上和人争辩,话还没说脸先红了一半的场景。 “傅公子既然是来找周太医,为何又来了我这宜春院?” “在下,在下偶然听王上提起曾与卫姑娘对弈,也想,也想见识一下王上口中的五子棋。” 原来是来找自己下棋的。虽然宁久微现在并没有下棋的心情,但是傅时晏那天毕竟帮了她大忙,宁久微只好吩咐木桃将棋拿上来。 跟傅时晏下完几盘后,宁久微又找回了自信,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像梁玄那般变态。 宁久微不由有点意兴阑珊,拨弄着手中的棋子,漫不经心地向傅时晏说道:“小女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傅公子,不知道是否方便。” 听得宁久微有问题问自己,傅时晏心中突然雀跃起来:“卫姑娘但说无妨。” “梁玄,也就是你们的王上,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在下与王上接触并不算多,但是家兄曾是王上的伴读,又娶了淑仪公主,常听兄长提起王上。王上还是世子的时候,先王对他要求极高,王上也没有辜负先王的期望,弓马娴熟,文采风流,读书习武冬夏不辍。” 见宁久微对自己说的很感兴趣,傅时晏继续说道:“家父也多次夸赞王上,说王上年龄虽轻,但行事沉稳,知人善用,处理政务游刃有余杀伐果断,颇有其父之风。” 两人边聊天边下棋,傅时晏居然一把都没有赢,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向宁久微告辞。 “多谢姑娘不嫌弃在下愚笨,今日下棋很是开心,后日便是秋朝节,街上将会举办庙会还有游行,在下想,想邀请卫姑娘同游。”傅时晏鼓足勇气说道。 宁久微没想到这傻小子会邀请自己去逛庙会,可惜对小男生确实不感兴趣,只好推脱要陪太后治病,脱不开身。 -- 第15页 傅时晏一脸失望地离开了,宁久微也没有心情安抚,连忙召集木桃、顾南商议如何和国公府取得联系。 “小姐,不行啊。如今我们身处上林苑中,连山庄都出不去,根本没法和国公爷的人接上头。”顾南一脸难色,他这几日看似在庄中闲逛,实则是在暗地观察。 木桃也跟着抱怨:“就是啊小姐。这两天我想出去吃口泡馍门口守卫都不放行,好在他们还允许送东西进来,不然奴婢可憋不住。” 宁久微这两天忙于讨好太后,倒是忽略了这些事情。 突然灵光一现,对顾南说道:“我写个字条,你去请庄内守卫带给梁玄身边的萧衡。” 是夜,秋高气爽,月朗星疏。 宁久微和苑中不当值的守卫在宜春院中玩“斗陈”。 “斗陈”也就是现代的斗地主,只不过为了贴合梁国国情,就将斗地主改成了斗陈,即两方联盟对抗陈国一方。这个朝代没有纸牌,宁久微就指挥木桃将多层纸糊在一起,在上面写上数字和图案,用梅兰竹菊代替扑克的四种花色。 自从宁久微教会了苑中守卫斗陈,守卫不当值的时候都跑到宁久微的院子中来一起玩,时常玩得热火朝天,欢声一片。木桃则负责好吃好喝的供着,反正花的也不是他们的钱。 宁久微感觉自己穿越之后仿佛加满了运气值,今晚她不止一把拿到了四个二和两个王,这种阵容她在现代打斗地主时可从来没摸到过。 眼看月上中天,宁久微留下守卫在庭院继续打斗陈,自己则带着木桃往太清池走去。 此时更阑人静,一路上只听得到宁久微和木桃两个人的声音。由于太后只允许宁久微一人进入太清池,木桃只得在外间看守。 宁久微脱下外袍,挂在木制的衣架上。 月色朦胧如烟,泉水温滑清澈,宁久微浸泡在温泉中,心中空无一物,放纵自己置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之中。 宁久微虽然心如磐石,脸皮比城墙厚,但是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世界,内心多少会有彷徨不安,宁久微浸润在氤氲的雾气中,感觉所有的疲惫都随着热气散去。 温泉刚好没过宁久微的胸部,宁久微仰枕在池边的石头上,白皙修长的玉臂轻轻搭在身侧,思绪仿佛回到了穿越前。 她看到了那场车祸,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站在车旁温柔地看着她,她正想走进了看清楚男子是谁,却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 有人闯入了太清池! 宁久微瞳色瞬间冷了下来,正想出水穿上衣服,突然被一个男子从背后按住,男子的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味。 “是何方宵小!”宁久微凌厉地问道。 男子跳入温泉当中,正面与宁久微对视,醉醺醺地调笑道:“小美人,我是你相公呀。” 宁久微认出这男子正是太清池的守卫,今日喝醉了竟然敢来非礼自己,就是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时四下无人,即使呼喊怕是也没人会听到,更何况暗中害她之人也料定宁久微不敢叫喊。 究竟是谁如此恶毒,又有这个能力买通守卫。 宁久微慌乱的神情更加激起了男子的征服欲望,男子笑得越发放肆,嚣张地朝宁久微扑了过来。 “小娘子,今晚就让相公来好好疼疼你。”男子桀桀地笑着,满脸的□□熏心。 不要怪我不怜香惜玉,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以重金相诱请他□□宁久微,并且允诺事成之后还会将宁久微许配给他。 宁久微知道此种情形下时间越拖对她就不利,木桃到现在都还没进来,必是出事了。 宁久微迅速镇定下来,逼迫自己忽视眼前这张面孔,强忍住不适,魅惑地笑道:“你看我美不美?” 宁久微肤如凝脂,吐气如兰,男子看着被温泉蒸得粉红的姣好脸蛋逐渐靠近,感受到宁久微吹出的幽兰气息,渐渐放松了警惕。 宁久微抓住时机,正准备攻击男子要害,却见男子突然间流出两股鼻血,随之失去意识倒在了温泉之中。 宁久微冷哼一声,连忙走出温泉准备披上外袍,却耳尖地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宁久微心下一紧,有人来了! 宁久微迅速用外袍将自己裹紧,一抬眸,正好对上一双幽深如黑曜石般的眼眸。 这双眼睛宁久微很熟悉,只是现在里面掺杂了震惊和一抹难以察觉的羞意,可惜夜色朦胧叫人无法分辨。 黑衣男子沐浴着月光,清俊挺拔,威严高贵,赫然便是应该远在王宫的梁玄。 宁久微此时披着外袍,修长的玉颈下半遮半掩,只露出水润匀称的小腿和如玉般的秀足,红唇微张,带着刚从温泉里出来的热气,在月光下显得如仙子般缥缈。 梁玄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头涌上脑门,如洪水猛兽般在脑海中奔腾。 这就是她之前所说的勾引吗。 她居然在勾引孤…… “站住,转过身去。”梁玄突然疾声喝道。 虽然一头雾水,宁久微还是乖乖转过了身去。 梁玄没想到宁久微会转身背对他,但看不见宁久微含情的双目,也教他松了一口气。 谁料宁久微一转身,荡起乌发飘飘,仿佛一阵风拂过梁玄心上,淡淡袭来的发香也更加清幽。 -- 第16页 “今晚是孤唐突了。”梁玄脸色微醺。 说完梁玄脚下一顿,带上方才听话背着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萧衡,匆匆离去。 宁久微看着梁玄如墨的背影也怔住了,今晚之事她虽不是有意为之,但美色当前梁玄竟面不改色,难道当真像她打听的那样,梁玄不近女色志在天下,真是君王中的一股清流。 确认身后没了声音后,宁久微连忙穿好衣服,到外间去寻木桃。之前那声尖叫她虽然听出不是木桃的声音,但是既然有人能闯进来,必然是木桃出了事。 不等宁久微找到木桃,郑意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赶到了太清池。 “将太清池团团围住,各个入口都要有人把守,谁要是将贼子放跑,惊扰了太后,严惩不贷。” 郑意得意地命令守卫,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宁久微这下可是插翅难逃,等守卫冲进去,看到宁久微□□地和男子抱在一起,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这上林苑。 郑意带着丫鬟好整以暇地在院外等候,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已经看见了宁久微被赶出山庄,身败名裂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过渡感谢在20211103 22:24:13~20211105 22: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aaq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秋朝节 可过了良久都不见院内有动静。 郑意正等的不耐想亲自进院查看时,宁久微缓缓从院中走了出来,一身碧色水罗长裙,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淡然自若,清逸脱俗,哪儿有半点受到侵犯的样子。 郑意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闪而过,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难道是那人背叛了她…… 等郑意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副担忧的神情,“卫小姐,我们听到尖叫声后就马上赶了过来。是谁冒犯了卫小姐,我定会抓到那人向你赔罪。” 见郑意一来就给她扣了个“被冒犯”的帽子,宁久微冷笑道:“刚刚那声尖叫不是我叫的,我的丫鬟刚刚不见了,我一直在寻找,并不清楚太清池中发生了何事。” 郑意想说我明明看见你进去了,可这话她如何能说出口,只好生生憋了回去。 “郑小姐负责这苑中的安全,可知道我的丫鬟去了何处?”宁久微质问道。如果郑意害死了木桃,必要她以命相偿。 关于木桃郑意也是一头雾水,她今晚特意将守卫巡逻的时间错开,先是安排人手打晕木桃,让太清池的守卫喝个半醉趁机非礼宁久微,再让自己的侍女大叫一声引来众人。 这样在外人看来就是守卫喝醉后,不小心玷污了宁久微,而不会想到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她并没有安排人劫走木桃…… 现下木桃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安排的守卫也没出现,宁久微毫发无损。气急之下只得吩咐苑中守卫去寻找木桃,自己则准备去找那个光拿钱不办事的守卫算帐,顺便免除后患。 宁久微并不打算让郑意离开,她必须拖延时间,让有些人再也不能开口。 “我的丫鬟刚刚失踪,郑小姐就带着人手赶了过来,这么晚了郑小姐还盛装打扮,难道是要去夜会情郎!”宁久微平日走的是娇俏可爱的无赖风格,现在突然严厉起来居然一下就把郑意震住了。 她本来就猜测今晚的事情是郑意在背后捣鬼,眼下自己刚出事郑意就巴巴得带人赶来,不是她还能是谁。 郑意一时语塞。她本想着只要抓住了宁久微和守卫通奸的现行,姑母必然不会再让她住在上林苑,到时候也没有人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哪想到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棋差一着,被宁久微躲过一劫。 宁久微声明木桃并没有进入过太清池,以免里面的死尸被发现后影响木桃名声。门口的守卫也再三保证当晚绝对没有人员进出,郑意只好吩咐守卫去苑中别处寻找,宁久微吩咐顾南和苑中守卫同去。可这上林苑中山水岛屿、离宫别馆至少有十多座,找起来谈何容易。 一阵风吹过,宁久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她发现自己以往低估了郑意。 她明知郑意和原主“情同姐妹”还能狠心害死原主,她明知郑意动辄要人性命,却仍没想到郑意行事作风居然如此狠辣。 郑意令人潜入太清池中,没有选择杀人而是污人清白。在这个朝代,对女子来说,失了清白可比死了还难受。 郑意仗着自己的母家权势,宁久微在她眼中就是一捏就死的蚂蚁。在如今这个动乱的年代,哪怕她今天死了,怕是消息也传不出这上林苑。 现代人的处事思维害她吃了这个大亏。 宁久微不知道今日郑意也向太后请求,想要去太清池泡温泉,为秋朝节做准备,谁知道太后告诉她已经允诺宁久微泡温泉了。 时下的女性美容方法匮乏,贵族大多使用米浆制成的粉英敷在脸上,可现在梁玄崇尚节俭,关中又有灾情,郑意不敢顶风作案,浪费粮食。所以只剩泡温泉这一种途径,能够使肌肤变得细腻美白,谁知却被宁久微抢先了。 宁久微从到了梁国的第一天就跟她过不去。她施粥救济灾民,宁久微就说她粥煮的有问题;她专门请神医为太后看病,宁久微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明明自己每步棋走得都没有问题,却总是被宁久微搅黄。她还向守卫打听到,表哥还曾来上林苑和宁久微单独相处过。 -- 第17页 表哥为人克制守礼,自是不会看上宁久微,但宁久微天天勾引表哥,谄媚太后,实在是碍眼至极,现在太后居然连太清池都准宁久微进入。 郑意越想越气,宁久微只是个商户之女就敢如此嚣张,在她的地盘勾引她的人打她的脸,她必让宁久微在渭城再无容身之地。 宁久微在回宜春院的路上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郑意也算作茧自缚,想伪造酒后乱性,可她没想到的是,酒精的作用加上温香软玉的刺激,再被温泉的高温促进血液流通,是个男人都得气血上行、心跳加速,不晕倒才怪。 宁久微现在只能安慰自己要相信木桃的能力,相信她肯定能保护好自己。只要等到明日,说不定明天太阳一出来,一睁眼,就能看到木桃傻乎乎地对自己笑。 也许是因为温泉的作用,也许是因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宁久微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踏实。 第二日卯时刚过,顾南就急匆匆地在屋外求见。宁久微知道顾南向来守礼,这次如此着急必是发现了木桃的消息。 “小姐,臣昨夜在苑中搜寻木桃时,见到了兄长。” 宁久微听到此话瞌睡醒了大半,“顾北居然也来梁国了?” 顾北是顾南的大哥,平日里负责保卫整个国公府安全。宁久微猜到祖父肯定会派人来暗中保护自己,却没想到来的是顾北。 “国公爷派家兄来梁国,一方面为了与埋伏在梁国的暗线接头,另一方面,是”,顾南看了眼宁久微,支支吾吾地说道,“另一方面是为了带您回去。”国公爷知道,只有来的是顾北,才能把宁久微带回去。 “顾北为何会出现在上林苑?” “自从小姐住进上林苑后,苑内各处通道都守卫森严,家兄一直找不到办法潜进来。” 宁久微点点头,梁玄御下极严,上林苑更是王室御用,其中的守卫都是禁军出身,从各世家中精挑细选而来,都是希望借此为将来仕途铺路,自是将上林苑防守的滴水不漏。 顾南继续禀告:“刚巧昨日不知为何,守卫换防居然出现了半刻钟的空白,家兄这才有机会潜进山庄。” 定是昨夜郑意为了害她,特意将守卫调开,这才给了顾北机会。难怪她昨晚从宜春院到太清池,一路上居然一个守卫都没看到。 “顾北悄悄进入山庄之后,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借机潜入。他跟踪另外一个黑衣人一路到了太清池,看到正是那个黑衣人将木桃打晕带走了。” “什么!顾北可知道黑衣人身份?”宁久微手拍在桌上,一下站了起来。 “家兄现在派人正在追查,昨晚他担心会有人闯入太清池对您不利,故而不敢离开一直守在院外。” 是了,昨晚意图轻薄她的那个浪荡子必然就是太清池的守卫,才能如此顺利地就进入了太清池。她昨晚故意拖延时间,不让人发现有人晕倒在水里,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 不过既然那黑衣人只是抓走了木桃,说明并不想要木桃性命,极有可能还是冲着她来的,想及此处宁久微心下稍安。 这一日的早朝再次炸开了锅,众臣群情激奋。 “赵国国力雄厚,仅次于陈国,又素与陈国交好。”丞相傅冲率先出列说道,“赵陈之间相隔卫、韩两国,但是赵国与我国东北部接壤,陈国与我国东南部接壤,一旦赵、陈两国联盟,我国将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太尉薛来附和道:“丞相所言极是。为了我国的安全考虑,必须得破坏两国联姻。最好的方法就是由我国代替赵国和陈国联姻。” “臣认为不止要向陈国求娶公主,王上还应亲自前往陈国提亲,表示我国诚意。” 薛来才不在意什么劳什子的赵国,不就是人口多,粮食多,也敢跟我梁国抢公主,谁要是不服他就打到他服。 自从得知赵国也欲向陈国提亲后,本来不赞同联姻的朝臣纷纷站在了傅相一边,请求梁玄求娶陈国公主,那些怀有私心的大臣也都只好偃旗息鼓。 郑长海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以眼神示意户部尚书任颖川出面反对。 任颖川领会郑长海的意图,出列说道:“王上,如今旱灾尚未平息,白银已如流水似的投了进去。若再去陈国提亲又会是一笔极大的开支,臣恐怕国库会捉襟见肘。” 梁玄似笑非笑地看着任颖川,“任大人当真认为去陈国提亲会掏空国库?” 萧衡此时正守在暗处,看到梁玄这个表情登时心中一寒,王上这是起了杀心…… 任颖川被梁玄这个表情盯得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国库确实空虚——” 不等任颖川说完,梁玄打断道:“去陈国提亲一事孤意已决,众卿无需再议。” 随即声音骤然变冷,“若是国库拿不出钱,孤不介意户部换个尚书。” 明明已是深秋,众臣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梁玄当真是继承了先王的铁腕手段,户部的油水也不好捞了啊。 郑长海眉头紧蹙,梁玄表面针对的是任颖川,可实际上是在杀鸡儆猴。郑长海正在思考此事该如何处置,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臣愿陪王上前往陈国提亲。”郑文再次向梁玄主动请缨。 梁玄不喜欢郑意,甚至有些忌惮郑家,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况且梁玄冷心冷情实非良配,他不懂为何叔父非要坚持将郑意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 第18页 “臣也愿陪王上前往陈国,保卫王上安全。”一名英俊青年出列说道,正是傅时晏的兄长傅时楚,现任御林军统领。 “具体事项交由傅相负责。”梁玄压下心中的隐痛,将事情安排给傅冲。 “臣领命。”傅冲欣然领命。 退朝后梁玄回到书房,郑意在门口等候已久。 “表哥,明天就是秋朝节了,晚上渭河边有庙会,百姓都会去游玩,可热闹了,你陪意儿去逛嘛。” 秋朝节历来是年轻男女祈求姻缘的盛会,到时候花前月下,气氛刚好,说不定表哥就不会再娶什么公主了。 第10章 宁久微的邀请 居然马上就是秋朝节了,若不能尽早与陈国联盟,来年入春后怕是要战火再起,梁国只剩下一个冬天的休整时间了。 “表哥,表哥?”发现梁玄居然走神了,郑意撇撇嘴不悦地喊道。 “孤明日还要和朝臣商量如何应对关中旱灾,表妹你去请母后一起去吧,周太医也说了母后应该多散散心。”梁玄虽然政事繁忙,但一直忧心太后身体。 郑意熟知梁玄性情,知道梁玄最烦死缠烂打,只好说道:“表哥政务繁忙,那意儿就替表哥向太后尽孝,不知表哥准备怎么感谢意儿?” “珠宝首饰,古玩字画,表妹想要什么尽可以向孤提。”梁玄漫不经心地说道。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郑意跺了剁脚,只好悻悻离去。 郑意走后,萧衡向梁玄禀告道:“王上,今晨上林苑中的守卫向臣送来一张字条,还请您过目。” 梁玄接过字条,只见其上用簪花小楷写着:承君一诺,可还作数。明日酉时,邀君同游渭河。 梁玄一眼就辨认出这是宁久微的字,虽是簪花小楷,却和那日打赌时的笔迹一样的张狂,梁玄仿佛能看到宁久微扬着脸,嚣张地说道:我邀请你了,你敢和我去吗。 读完字条,梁玄一时沉默了。 他昨日因为政事心烦意乱,出宫散心,信步走到了上林苑。 上林苑中守卫似乎出了问题,梁玄一路追查到了太清池,没想到一进去正好撞上了宁久微。 月色如烟,白玉无瑕。 “王上要去赴约吗。”萧衡开口问道。 梁玄回了神,压下心头的悸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日你亲自驾车去接卫姑娘。” 刚刚是谁说自己要和朝臣商议政事,拒绝了表小姐,现下换了个人邀请,居然只用了张纸条就令王上答应了,这可不像平常的王上。 梁玄积威深重,萧衡不敢妄议,只能悄悄腹诽。 上林苑中,宁久微正在和太后一起用午膳。这几日相处下来,太后对宁久微是越发亲切,时常召她一起用膳。 太后不喜荤腥,因此肉类大多进了宁久微的肚子,宁久微也乐得改善伙食。只见宁久微将手中吃剩的骨头丢给西子,西子尾巴摇得甚是欢快,啃得津津有味。太后也很是喜欢逗弄西子这只小白狗,时常派人送东西给它吃,宁久微感觉西子整个胖了一圈。 饭后宁久微溜圈溜回了自己院子,正准备午睡,便收到了梁玄的回信。 只见上面写道:“明日酉时,萧衡会来接姑娘前去。” 笔力遒劲,字形稳重,还真是字如其人。 宁久微笑着说道:“成了!” 又对顾南吩咐道:“明日你提前想好借口离开,和顾北一道寻找木桃的下落。另外,务必要向祖父带话,问清楚赵国向陈国提亲的具体情况。” 现下陈国是六国中实力最强的国家,可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赵国占据整个北方,都城离陈国更近,气候也相近,嫁去赵国总比嫁去刚吃了败仗的梁国好。 宁久微和陈国的几个公主向来不合,顾南不理解为什么宁久微为何如此关心赵国向陈国提亲的事情,难不成是不想让那几个公主过得太舒坦,想搞点破坏? 顾南虽没猜对过程,结论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第二日便是十月初一,秋朝节。 宁久微今日头戴轻便的古玉花簪,上身着窄袖短襦,鹅黄色的绣花襦裙一直系到腋下,配上一件玉雪香冬斗篷,有着不同于梁国女子的娇艳明丽。 萧衡载着宁久微到庙市时,已华灯初上,整条街望过去流光溢彩,人潮涌动,好生热闹。 秋朝节是庆祝丰收,送走秋天的节日。因此此次庙会商品最为丰盛,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不仅有梁国当地特产,还有其他国家的货物。 时下战乱频频,人力成本极低,加上各国对粮食马匹的需求激增,商人的生意反而越做越大。 梁玄凝望着在玩偶摊前爱不释手的宁久微,身后万千花灯,也掩盖不了宁久微一身夺目光彩,看着这鹅黄色的明亮身影,梁玄眼眸一暗,浑身动弹不得。 “咔擦,”梁玄听到自己心墙崩塌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冒了出来。 “你们主子在哪里?”宁久微久久没见到梁玄,向萧衡问道。萧衡也很纳闷,明明王上嘱咐他将卫小姐带到街口会和,现在却迟迟不见王上身影。 宁久微想等的人等不到,不想见的人却非要出现在她眼前。 郑意今日邀梁玄同游不成,便邀请兄长郑文一起来逛庙会,美名其曰给自己找嫂子。谁知刚到庙会就看到宁久微这个碍眼的人。 -- 第19页 今日上林苑守卫没有找到木桃,却在太清池中找到了一具已经泡肿的尸体,经守卫辨认正是失踪了一夜的太清池守卫周盛。 周盛是梁国廷尉周天的侄儿,因是庶出家中管教不严,平日花天酒地,俸禄已不能支撑花销。正好此时郑意找到了他,告诉他宁久微是富商之女,娶了她就等于有了丰厚的嫁妆和源源不断的财富。周盛本看不起商人…,但是又垂涎宁久微的姿色,故而在郑意的利诱之下就答应了。 谁知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非但没能败坏宁久微清誉,反而自己死在了太清池。太后得知后大怒,狠狠地责怪了郑意,将上林苑的守卫交回原统领,并且令郑意返回郑府,无须再陪伴于她。 郑意倒不认为是宁久微杀死了周盛,毕竟宁久微虽然牙尖嘴利,但是一介弱质女流肯定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守卫。 可惜郑意自己也是黄花大姑娘,不知道有时候血气方刚也会坏事。 郑意笑着向宁久微走去,和颜悦色地问道:“卫小姐是和萧护卫一起来逛庙会吗。” 心中却在暗爽,我约不到表哥,你不也约不到,我有玉树临风的哥哥相伴,你只能约到一个护卫。 萧衡心说这么大胆的女子也只有王上的气场镇得住,可是王上怎么还不来。 其实萧衡是萧家的嫡系,身材颀长,孔武有力,又是梁玄的贴身护卫,以后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可惜在郑意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郑文对上林苑中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只当宁久微是妹妹的好友。作为兄长,自是要替妹妹考虑周到,于是顺势邀请宁久微一道游玩。 郑文不像郑意,倒是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如果不是今天宁久微已经约了梁玄,和郑文同游倒也赏心悦目。 梁玄在暗处看着和郑文说话的宁久微踯躅不前,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该迈出这一步,他身后还有梁国万千的子民和沉重的责任,他此时的一举一动一旦被他国探子得知,将隐患无穷。 一阵风吹过,宁久微不由地眯了眯眼,再睁开时,正好对上了梁玄幽深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如繁星。 原来梁玄一直站在路边酒楼垂下的旗幡后,宁久微在明,梁玄在暗,故而宁久微一直看不见梁玄。 旗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宁久微的身影随着旗幡的舞动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 不给梁玄迟疑的机会,宁久微已经挥舞着手臂,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原来您在这儿,是在等我请您吃饭吗。” 宁久微一走近,梁玄又闻到了那股独属于宁久微的幽香,缱绻而又绵长。冷寂的目光瞬间沾染上温度,梁玄自嘲地想到,原来不知何时竟起了此种心思。 梁玄笑了笑,冲动地想要任性一次。 “我既答应了姑娘,自然不会食言。”梁玄面色淡淡地说道,暗示自己,只是为了约定。 郑意也看到了梁玄,只恨自己走得太慢让宁久微抢了先。“表哥,意儿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兄长已在惠风楼订了包间,视野极佳,咱们快上去吧。”郑意兴致勃勃地说道。 郑文此时也走了过来,向梁玄作揖:“舍妹的提议,梁公子意下如何?”由于身处闹市,郑文并未称呼王上,而是一切从简。 “今日我是受卫姑娘相邀,去留全由卫姑娘做主。”梁玄嗓音醇厚低沉、不急不缓,本是极普通的一句话,却生生地让人觉出了情意。 郑文郑意两兄妹听得此话,都愣在了原地。 郑文诧异的是王上居然与这姑娘认识。哪怕王上仍在孝期,这渭城中的世家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把女儿往王上身边送,可王上从来不假颜色。 郑意恼恨的是自己昨日特意去邀请梁玄却被一口回绝,她都请不动而宁久微居然能成功,这不是当着她面打她脸么,郑意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宁久微穿越前就最烦饭局,自然不肯去酒楼,何况还是郑家做东。她刚刚见庙会如此热闹,早已心痒难耐,当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拉过梁玄的手,一溜烟就跑远了。 萧衡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只留郑家兄妹在原地面面相觑。 梁玄没想到宁久微会如此大胆,一时不查竟被拉走了。 梁玄被宁久微拉着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路两边的吆喝、叫卖,游人的喧闹、嘈杂此时仿佛都被消了音,梁玄眼中只有前方鹅黄色的明亮身影,在茫茫人海中显得那么生动、明媚。 直到人群过于拥堵,两人再也挤不过去,只好停了下来。 原来是火龙舞的队伍经过,路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后退时一个书生不小心撞到了宁久微,宁久微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 果不其然,被梁玄接住了。 梁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伸了出去,等他意识到不妥想收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第11章 斗灯谜 这温香软玉一入怀,怎生了得! 宁久微顺着梁玄的臂膀扑到了梁玄的怀里,男子气息一下包围了宁久微,这肩膀好宽厚,这腰身好紧实,宁久微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刚刚跑了那一阵路,宁久微已经气喘吁吁,梁玄却仍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宁久微不由赞道:少年好身体! 宁久微呼吸急促,胸口起起伏伏,虽然才十四岁,已峰峦初显,此等光景梁玄脸庞微微一红,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 第20页 这一转头,正好对上萧衡震惊的目光。 梁玄目光一转,又对上郑文震惊的目光。 最后对上郑意不可置信的目光。 梁玄今日一身黑色锦袍,腰间玉佩相缀,显得比平日着冕服多了几分少年感,和宁久微站在一处,真是好一对璧人。 饶是梁玄平时处理政事游刃有余,现下却不知该如何推开赖着不走的宁久微。 梁玄平日向来不近女色,连宫中伺候的下人都是男性,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伸手把一女子搂在怀里。 萧衡好容易追上来,此时却不知道是该上去还是离开。 郑意气得肺都要炸了,梁玄是她的,宁久微凭什么,凭什么! 心下不甘的郑意不顾兄长的脸色,径直走到宁久微身边,柔柔地说道:“刚刚来的路上看到有小儿在猜灯谜,热闹非凡,心中很是向往,卫小姐可有兴趣一起?” 来了来了! 宁久微心中一亮。 不过要再加点码才行,宁久微窝在梁玄怀里,斩钉截铁地拒绝:“没兴趣。” 郑意心里已经气急,更加不肯让宁久微再赖在梁玄怀里,柔声说到:“卫小姐聪明伶俐,想来定是不会惧怕猜灯谜。” 宁久微闻言状似无意地说道,“郑小姐若非要赌,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加个赌注。” “你想赌什么?” “若是郑小姐输了,此次关中天灾郑家得自愿捐献500石大米。若是我输了,我自此离开梁国。” 梁国今年庄稼收成不好,500石大米即使是千两白银也买不到,郑家是梁国第一大世家,梁国民间半数粮庄都属于郑家,这也是之前郑意敢开粥棚施粥的底气。 “好,我应下了。”郑意答应地很是干脆,巴不得宁久微永远消失。 郑文知晓妹妹对梁玄的心意,虽不赞同郑意的打赌,但五百石粮食对郑家并不算负担,也只能随妹妹去了。 梁玄锐利的黑眸突然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宁久微。 原书中,由于一些原因,旱灾愈演愈烈,梁玄束手无策头疼不已,郑意以郑家的粮食为饵,和梁玄交换了一个条件。若郑家放粮帮助梁国度过这次旱灾,梁玄日后必须答应郑家一件能力范围内的事。 如今宁久微的赌约却是叫梁玄想到解决旱灾的好办法,有了郑家带头,何愁筹不到赈灾粮。 宁久微踮起脚,凑到梁玄耳边说道,“王上,小女是不是帮您解决了个大麻烦,那如果一会儿小女赢了,您得把小女的玉佩还给小女。” “成交。”梁玄故作镇定地答道。宁久微说话时的热气,吹得他心里痒痒的。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郑意双眼仿佛要喷出火焰融化掉宁久微,恨不得马上扒掉宁久微的假面孔。 “请问卫小姐,劝尔莫移禽鸟性,翠毛红嘴任天真。如今漫学人言巧,解语终须累尔身,猜一动物。①”郑意趾高气扬地说出谜面。 好啊,这是在讽刺她是个强行学人说话的鹦鹉。 “一人牵一狗,人在前面走,狗在后面追。”宁久微也不甘示弱。 人前狗后,正是一个伏字。 宁久微这是在问郑意服与不服。 “哼,”郑意讥笑道:“卫姑娘说话如此粗鲁,也不怕污了旁人的耳。”商户之女,果然上不得大雅之堂。 “对郑小姐来说,这便足够了。若是说得难了,郑小姐答不上来,岂不难看。”宁久微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这也难怪,毕竟卫姑娘从小没有读过书,说些市井小儿之言也是情理之中。” 郑意今日必要戳穿宁久微的真面目,让梁玄看看,宁久微是怎样一个草包,满身铜臭不通文墨,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今天看在梁公子的面上就给郑小姐说一个,郑小姐可要听好了。”宁久微胸有成竹地说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②。郑小姐可能猜到是什么?” 这诗极简却又极妙。秋风过,万树凋零,春风过,百花齐放,风吹过江上带起滔滔波浪,吹过竹林时,则万竿倾斜。寥寥几句就表现出风的不同形态和魅力,活灵活现又直白传神。 梁玄再次赞叹于宁久微对世事的细微洞察,看问题一针见血,虽才十四岁已如此灵气逼人,难怪能多次猜中他的心事。 郑文笑意温柔,“卫小姐,这谜底可是风?” 宁久微此谜一出,之前郑意所作谜语瞬间相形见绌,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别的。 郑意没想到宁久微竟能作出如此巧妙的谜面,梁玄清冷的黑眸看不出情绪,但眉目间隐隐透出赞赏,郑意知道今日自己已落入下乘,心里再愤恨,也只能强颜欢笑。 “啪,啪,啪,”路边有人鼓着掌朝宁久微走来,看穿着应是胡国商人。“好诗,好诗!在下摩尔干,是胡国天星商队的商人。” 摩尔干右手抚左胸,向宁久微行了个礼:“在下的商队在渭河边包了条游船,专门邀请文人雅士吟诗作对。船上还有我胡国的美食和特产,不知这位小姐和公子可有兴趣?” 梁玄早有耳闻胡国商人每年会趁庙会在游船上组织斗诗会,实则是商品拍卖会,只不过所用货币不是钱银而是诗句。 可惜梁玄从前被先王拘得紧,一直没有机会参加,现下竟有些意动。 -- 第21页 梁玄的微表情被宁久微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十六岁果然还是个孩子,既然你拉不下脸来说想去,就我来说吧。 况且宁久微也不想再对郑意步步紧逼,毕竟狗急也会跳墙。 “梁公子,我对这位公子所说的游船甚是感兴趣,咱们一起上船玩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些碍眼的人了。”说这话的时候宁久微余光瞥着郑意,虽然不能过度紧逼,但是适当的恶心人还是需要的。 “两位,这边请。”摩尔干引着梁玄和宁久微往河边走去。 郑意心中愤恨,却仍拉着郑文悄悄跟了上去。 走过一节曲折的石板路,一艘雕梁画栋的游船出现在两人眼前,游船共有两层,最上方的旌旗随风摆动,上书硕大的“天星”两字。 三人走进后能清楚地听到箜篌,琵琶动听的乐声,风中依稀传来葡萄,美酒的香气。船下熙熙攘攘,有小贩在叫卖瓜果,甚至还有人公然贩卖船票。原来若无邀请,就需支付一百两白银,才能登船。 “拜见小姐。”顾北、顾南突然冒出来,齐声说道。 梁国西境与胡国接壤,两国邦交向来友好。然胡国地处偏僻,一直以来被认为是蛮夷之地,因此胡人想出了举办斗诗会的方法,附庸风雅,方便与梁人做生意。 顾北这段时间在城中布置人手,早已打听清楚每年秋朝节,胡人商会都会在渭河上举办斗诗会,便和顾南一直候在船前。想来小姐向喜诗书,此种热闹必不会错过。 摩尔干豪爽地邀请道:“既然两位和小姐相识,那便请一同登船。”。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摩尔干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地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小姐和公子怎么称呼?” “小女姓卫,这位公子姓梁。梁公子身后的是萧护卫,这两位是小女的家臣,顾氏兄弟。”宁久微为摩尔干依次介绍了一番。 在宁久微看来,向人介绍朋友时自然应该不漏一人,却忘了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并不平等,摩尔干只问了宁久微和梁玄两人,便无需介绍旁人。 萧衡和顾北、顾南都做惯了主子的背景板,此刻听到宁久微向摩尔干介绍了自己,心中皆升起了一股受到尊重的暖意。 梁玄心中却诡异地涌上一股,本该如此的感觉。 梁玄见过顾南很多次,却是第一次见顾北。顾北与顾南面貌虽相似,却更为成熟稳重—— 成熟稳重的顾北和顾南一左一右地走在宁久微身旁,硬生生将梁玄挤在一旁,萧衡则紧紧跟在梁玄身后,尽职尽责地行保卫之职。 向来稳重的梁玄悄悄松了一口气,他面对老谋深算的大臣也从未这般紧张过。 宁久微也不急于一时,她知道顾北定是祖父派来看着自己的。顾南趁机凑到宁久微耳边悄声禀告:“小姐,探子已查到,木桃是被陈相的人掳走了,家兄怀疑陈相意图通过木桃抓住小姐,诬陷国公爷通敌卖国,才会派亲孙女远赴梁国。” “什么!这个老匹夫真是可恶至极。”宁久微也知道自己这次私自溜到梁国的行为过于莽撞,但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可查到木桃被关在何处。”陈朝先既然想以木桃为饵,也得掂量掂量他是否吞得下要钓的鱼。 “已经查明关押之处,但要救木桃出来怕是会惊动渭城的守军,暴露国公爷的势力。”顾南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因此家兄建议,先按兵不动。” 虽然牺牲木桃一个可以保全宁久微,保全整个国公府,但骨子里是现代人的宁久微做不出来丢卒保车的事,更何况对象是跟她朝夕相处的木桃。 既然祖父的人手动不得,只能借助梁玄的力量了。 两人窃窃私语间,已走到了船上,登船后众人才发现别有洞天。 船舱内摆满了赌桌,赌博的人穿着各异,但热情都是一样的高涨。主桌上供有各色水果和胡国特产,供人挑选和品尝,若觉得好便可以和主家商议大量购买。舱内实在太过嘈杂,撞击声,嘶吼声不绝于耳,众人转了一圈便退了出去。 萧衡一直在暗中观察周围环境,悄悄附到梁玄耳边说道:“王上,这里人员太过复杂,又大多来路不明,咱们还是尽快下船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斐夷直的《鹦鹉》 ②:出自李峤的《风》 第12章 三个问题 谁知胡姬中竟有善听者,将萧衡所说转告了摩尔干。 摩尔干也不避讳,爽朗地说道:“这位公子尽管放心,我胡人护卫耳力异于常人,这船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毕竟胡人的斗诗会也办了不止一届了,想来也是有自己的安保方式。 众人走出船舱,西侧甲板上,胡人歌姬在表演胡璇舞,彩带飘飘柔软潇洒,以琵琶配乐,更显激昂。宁久微作为女性也看得移不开眼。 本想多欣赏一会儿,摩尔干却引着宁久微五人到了船舱的另一侧。和方才歌舞升平的景象截然不同,这边却是一派曲水流觞的清谈之象。 原来之前摩尔干所说的斗诗会正是在这儿举办。参加之人有富商,有官员,有书生,有才子,梁玄放眼望去还看到许多眼熟之人。 胡国商人在靠近船舱一侧摆上高台,每展示一件商品,众人便围绕这件物什赋诗一首,待众人的诗作都做完后,以算筹计数,得票最多的人即可获得该件拍卖品。 -- 第22页 这胡人还真是善作生意。能够来参加此次拍卖会的,不是有学之士就是富商官贾,通过诗歌拍卖,既宣传了自己的商品,扩大影响力,又提高了商品的格调,赋予商品额外的价值。 梁玄贵为一国之主,对这些胡人货物自是司空见惯,况且有熟识之人在场不方便露面。宁久微虽然对拍卖很感兴趣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公子,既然这船也上来了,您也不想参加拍卖,咱们去船头看风景吧。”宁久微雀跃地提议。 “不感兴趣。”梁玄淡淡地拒绝道。 “您就陪我去吧,自从来梁国之后还没好好欣赏过渭城的夜色。”宁久微伸手戳了戳梁玄。 梁玄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看着宁久微期待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得到梁玄默许,宁久微开心地牵起梁玄的手,穿过人群跑到了船头。 萧衡等三人只好跟上主子,为避免打搅梁玄和宁久微,三人只好守在甲板前方,不准旁人通过。 此时皓月当空,船头仅有宁久微和梁玄两人,月光如水般洒在河面,风吹过,泛起粼粼波光,煞是漂亮。 “王上,您愿意娶我吗?”宁久微突然开口。 今日顾北出现后,宁久微预感自己很快就要返回陈国,只好贸贸然地问了出来。 她心中其实也无甚把握,毕竟这些日子梁玄与她相处时一直语气冷淡,仿佛与她隔了千山万水。 也不知道梁玄要是知道宁久微心中是这样看他,是会得意还是恼怒。 娶?梁玄愕然,没想到宁久微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自己的婚姻势必要对梁国社稷有利,娶谁并不由自己做主,也从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宁久微见梁玄不说话,也知道是自己太突兀了,只好换个方式问道:“那您可心悦于我?” 梁玄抿了抿嘴,望着当空皓月,面色冰冷不置一词。 宁久微有点失落,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问道:“那您还愿意再见到我吗。”我就要回陈国了,再次见面不知要等多久。 梁玄心中愣了一下,却仍摇了摇头。 为了破坏陈国与其他国家的联盟,为了换得梁国休养生息的机会,他已决定去陈国提亲,与宁久微还是相见不如不见。 宁久微问了三个问题,终于得到梁玄否定的答案。之前满腹的雄心壮志都化作了云烟,眼中的失望就好像溺水之人失去了手中最后一块木板。 宁久微觉得船头的风好大,吹得她从头冷到脚。 居然连见都不愿见……若梁玄对她不曾有丝毫情意,日后当梁玄发现陈国用假公主骗他,发现自己其实与他有杀父之仇时,可会有半分留情。 真希望原主爱上的是旁人,而不是梁玄这个冷心冷肺之人…… 梁玄从没见过宁久微这般模样,像是融进了这清冷的月色当中,不沾染半分人气。 看着一言不发的宁久微,梁玄忽然如梦初醒,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刹那间,船头突然传出强烈的震动,宁久微和梁玄一时站立不稳,倒在了甲板上。 萧衡、顾南见主子摔倒了,连忙上前准备扶起。 突然间,从尾舷处爬上许多黑衣人,直奔宁久微而来。顾北、顾南冲上去与黑衣人厮斗在一处,却终究寡不敌众,被黑衣人一把抓住宁久微。 宁久微来不及反抗,就被黑衣人打晕扛在了肩上。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为什么让我穿越却不赐予我武功…… 梁玄见宁久微被打晕,不顾萧衡阻拦,抽出萧衡的佩剑,终身一跃,奋力向抓住宁久微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冲着梁玄诡异一笑,转身就将宁久微抛下了船。 见任务完成,黑衣人不再缠斗,纷纷跳下游船,迅速乘小舟顺流而下。 见宁久微被抓,梁玄目眦欲裂,几近疯狂,冲到船边向外探看,可惜夜色茫茫,再也见不到丝毫人影。 梁玄此时满眼通红,呼吸紊乱,双手紧紧扣在船壁,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双手,几乎要将船板凿穿。 梁玄向来隐忍自抑,萧衡从未见过梁玄这般模样,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梁玄很快冷静下来,他早已派人查清宁久微的身份,活的宁久微总比死的价值更大。 “请梁公子相救我家主子!”顾北、顾南异口同声地请求。在梁国地界也只有梁玄有能力封锁陆路和水路。 “萧衡,你速去太尉府传孤旨意,封锁城门和水路要道,全力搜救卫姑娘。” 梁玄看了眼被顾北擒住的黑衣人,向顾北两兄弟问道:“这个人是送到我渭城府尹处,还是由你二位审问?” 顾北刚想说交给他就好,突然暗道不好,却已经晚了。刚刚被顾北擒住的黑衣人诡异一笑,嘴角留下一抹黑血,竟是服毒自杀了。 “可恶!”顾南气急。 顾北撬开黑衣人的嘴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并没有特殊气味,无法知晓服的是何种毒药。 不过…顾北摩挲着黑衣人衣服的布料,他敢肯定这布料是陈国特有的缂丝,而且这布料上乘,应是仅供王室和贵族使用额上等品。 能用如此名贵布料为死士做衣裳,足以见得幕后之人老谋深算,善于收买人心。 “梁公子,此次黑衣人明显是冲着我家小姐来的,死士所着布料更是陈国贵族专用。若在下所料不错,他们掳走小姐顺流而下应该是要南下回陈国复命。还请您封锁梁国前往陈国的各交通要道,在下替小姐谢谢您了。”顾北说完,便向梁玄辞行,“在下急着要去追上歹人救回小姐,这就告辞了。” -- 第23页 梁玄见顾北不愿多说,也不再逼问。毕竟此事自己不宜出面,要找回宁久微还是得靠顾北自己的力量。 郑文和郑意此时站在船板的侧方,郑文儒雅的脸庞满是怒意,“意儿,你为何要骗那些黑衣人卫姑娘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们手上拿着画像,谁知道我一说他们就信了,我这也算救了那宁什么一命。” “可卫姑娘是无辜的。” “哥,拜托了,今日之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郑意摇了摇郑文的手臂,撒娇道。 不知过了多久,宁久微醒来时脖颈后面疼的厉害,却不敢伸手去揉,而是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假装自仍旧昏迷。 身下晃晃悠悠,能清楚听到船桨的击水声。这种感觉自小在江边长大的宁久微很是熟悉,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渔船上。击水声并不频繁,说明是顺流而不是逆流,只是依旧无法确认现在船已经驶到了何处。 是谁绑架了自己,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和劫走木桃的是否是一伙人。 难道是陈朝先看抓走木桃后,自己并未按他预想的自投罗网,眼看自己即将返回陈国,如果要抓自己,今晚就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明确自己并无性命之忧后,宁久微最担心的反而是木桃。 如果真是陈相策划了这一切,他的最终目标必然是整个镇国公府。 抓自己是为了威胁祖父,抓木桃却是为了抓自己,现在自己已经落入他手,木桃就丧失了价值。 古代水路一般都比陆路快,以梁国为最。梁国山岭众多道路曲折,而水路却是顺流而下,毫无阻塞。 宁久微有预感,一旦进入陈国境内,陈相就会派人在关卡假意拦截,将她扭送至陈王,坐实祖父通敌卖国的罪名。 因此无论如何要在进入陈国境内前设法逃脱,左右只剩两日光景。 宁久微发觉自己仅是眼睛被蒙住,手脚并没有被困住,想来自己一介弱质女流,在歹人眼中战斗力为零,另一方面想必也是怕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虽然清醒了有一阵了,但除了船桨的击水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天地间只有她和船夫。 在这种极端的寂静中,宁久微感觉心慌不已。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宁久微腹中实在饥饿,她宁愿被杀死也不要被饿死。 实在忍受不住,宁久微只好自己动手摘掉覆在眼睛上的带子,大吼一声:“有没有人啊,我饿了,要吃饭!” 宁久微掀开身上的稻草,坐起身来,只见周遭已是一派湖光山水,江面开阔,树木繁茂,风景迤逦,想来已快到陈国地界了。 按照顾北顾南的速度应该早就跟了上来,为何如今迟迟未到。 “叫什么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9 19:53:27~20211110 20: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公主探病 宁久微回了神,转头看向出声之人,竟是一个小黑娃子。 年纪看着不超过十岁,只是常年在河上乘船,皮肤黝黑,肌肉健壮。 确认船上仅她和小黑娃两人后,宁久微登时起了调笑之心,“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绑了我,原来是你这么个奶娃娃。” 突然水光漫天,在船上形成一道弯弯的彩虹。原来是黑娃子出其不意地用船桨溅了宁久微一身的水。 “你大胆!” 话音刚落,又被黑娃子用船桨溅了一身的水。 宁久微决定不与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黑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俺不叫黑娃子,俺叫力娃子。” 噗,还真是个娃子。 “是谁让你划船载我,要把我载到哪儿去?” “不告诉你。” 哟,小黑娃还骄傲上了。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见力娃子不信,宁久微装作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是不是一个面相很凶的,穿着黑衣服的哥哥把我送到船上,给了报酬让你送我到陈国。” 力娃子一脸嘲笑:“俺大哥是去陈国,俺是要送你去韩国。” 什么??难道这不是去陈国的路。 宁久微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 难怪顾北顾南还没追上来,定是去追前往陈国的那艘船了。 如今之计唯有自救了。 宁久微一脸和蔼可亲地向力娃子套近乎:“小力,你家中有几口人?” “俺爹俺娘都死了,就剩大哥了。”力娃子眼圈红了红,突然又恶狠狠地吼道,“你不准喊俺小力,小力是哥哥喊的。”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力哥,你把我送到韩国,能得几贯钱?”宁久微向来能屈能伸,哪怕向一个奶娃娃喊哥也浑然不觉不好意思。 果然力娃子听到后一脸受用,村里人天天娃子娃子地喊他,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哥勒。 “告诉你也可以,那人说了,只要让你在江上漂三天,俺和大哥就能得到十贯铜钱。” 什么,漂三天? 宁久微一身冷汗被江风一吹,不经打了个寒颤,恐怕自己先前是猜错了。 是陈相绑了自己没错,可他的目的并不是抓自己,而是阻挠自己回陈国。 -- 第24页 这三日内陈相必会有大动作,等自己回到陈国后罪名已经定死,宁久微到时便是百口莫辩。如果能牵连整个镇国公府自是最好,哪怕牵连不上,祖父为了保下自己也得向陈王付出高昂代价。 陈国虽强,但世家门阀林立,贵族和王族充斥朝野上下,大量有识之士得不到重用,甚至还排挤、忌惮诸如镇国公等手握兵权之人。但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和陈国翻脸的好时机。 难怪陈相只让这么一个小娃娃来看着自己,原来根本目的只是拖延时间。 茫茫江河飘渺难寻,便是最好的隐藏方法。 阳城,梁国边境重镇。 阳城乃梁国至陈国水路必经之地,阳城府尹已得上级命令,全力配合顾北。 “咻,啪。” “咻,啪。” 阳城府尹府的地牢里不停地响起挥鞭声,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黑衣少年被绑在刑架上,浑身已被鲜血浸透,但任凭顾北怎么拷打都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快说,另外一艘船的目的地是哪儿。”顾北恼恨少年不肯开口,鞭子挥得更急了。 被拷打的男子正是力娃子的兄长,何起。 顾北和顾南在河上拦截下船只后,发现船上女子只是个披着宁久微斗篷的稻草人,真正的宁久微早已被暗地转移了。 此次寻找宁久微不宜派出过多人马,以免郢都知晓小姐不在陈国。因此顾北将情况飞鸽传书告知镇国公后,便继续留在阳城撬开何起的嘴,顺便守住回陈国的关卡等待宁久微,顾南则带着国公府的人马沿水路继续搜索。 陈相摆下疑兵之阵,目的必然是直击镇国公府。 郢都,陈国王宫中。 “王上,臣前日得到消息,怀疑镇国公投敌叛国。” 镇国公在陈国威望极高,边境驻军皆是镇国公麾下,只有都城守军是握在陈王自己手里。 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陈王忌惮镇国公已久,碍于镇国公是先王亲封,且手握重兵,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陈王一挥衣袖,急道:“丞相,你快将具体情况详细禀报于孤。”陈王脸圆体肥,生起气来腮帮的肉也跟着颤抖。 “回禀王上,臣前日得知,镇国公于上月初派遣他的亲孙女宁久微前往梁国,与梁王暗中往来。”陈朝先正值中年,声如洪钟,仪表端正,尽显陈国贵族气度。 “可有证据?”陈王阴桀地问道。 “臣数日前抓到了宁小姐的贴身侍女,此女意欲回镇国公府通风报信,在边境被臣手下拦截,这是此女的供状,王上请看。” 这份供状上详细描述了镇国公的计划。 陈王越看,脸色越难看。等看完整份供状时,已是冲冠眦裂,面色铁青。 “依丞相看,此事应如何处置?”陈王气得哆哆嗦嗦。 陈朝先出身陈国王室,又是陈王的叔叔,因此向来颇受陈王敬重,先陈王去世后,陈国上下大事都仰赖陈朝先决断。 “依臣愚见,王上不妨先召见镇国公,问清楚宁小姐的去向。镇国公忠肝义胆,微臣也很难相信他会和梁国勾结。” 郢都,镇国公府中。 镇国公刚过花甲之年,精神矍铄,双眼有神,是整个镇国公府的镇海神针。 镇国公宁远与夫人王氏伉俪情深,并未纳妾。镇国公早年一直征战沙场,和王氏只得一独子宁坚,加上又是老来得子,未免宠溺,养得宁坚性格软弱,身体也不强健。 镇国公夫妇对独子已不抱希望,因此在教养孙辈时从小便严格要求,绝不娇生惯养。 宁久微大哥宁元煜自小被镇国公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策论骑射无一不精,这次函关之战,宁元煜随祖父出征更是立下头功。 宁远知道陈王忌惮镇国公府威高劝重,只是自己受先王大恩,先王得临终嘱托不能不顾。此次函关之战,他事先并不知道梁国有高官被收买,后来才知道跟了自己多年的副官早已是陈朝先的人,副官所作所为皆打着镇国公的旗号,宁远本人却被蒙在鼓里。 镇国公为人正直,是铁血铮铮的军人,但对于权谋一道却并不擅长。 陈朝先送他这一场滔天战功,既让陈王更加忌惮于他,怀疑他与梁国暗中往来,又能让整个梁国都恨上镇国公府,树敌无数。 一箭双雕,真是好心机。 陈王的宣召和顾北的传书几乎是前后脚地到了镇国公宁远手中。来宣旨的是陈王身边的魏公公,极得陈王宠信。 “臣这就前去面见吾王。”镇国公对陈国忠心耿耿,既是陈王宣召,自当奉召。 顾北在信中向镇国公请罪,是他失职以致让陈朝先掳走了宁久微和木桃,宁久微疑是被水路送往韩国,而木桃也已不在梁国目前下落不明。 顾北还提到,函关之战中,虽然先梁王身死,但梁国实力并未大损,他猜测陈朝先抓走宁久微应是意图诬陷国公爷与梁玄暗通款曲,助梁玄继任梁王,梁玄则许诺登位之后助国公爷夺取陈国。 宁远看完信勃然大怒,将信揉成一团便随手丢弃,正好砸在宁坚脑门上,宁坚额头吃痛,却不敢表现出来。 “陈朝先这个小贼,巧言令色,竟敢在王上面前谗言献媚。”宁远大发雷霆,带着宁元煜也不乘马车,阔步走向王宫。 “拜见王上。”镇国公即便弯腰作揖也是气势如虹。 -- 第25页 “镇国公请起。” “不知王上急召臣来有何要事?”宁远明知故问。 “镇国公请看这份供状。”魏公公将状纸递给宁远。 状纸上所言的镇国公与梁玄勾结的种种事端,与顾北的猜测相去不远。 “王上,这供状乃一派胡言,实是构陷于臣,背后之人用心实在险恶。”宁远扬声说道。 “公爷,我手下数日前在陈梁边境,偶然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丫头,我担心她是梁国奸细,故而抓回郢都审问,谁知这女子竟是国公爷府中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供状便是那丫鬟的亲口供述,还有她的签字画押为证。”陈朝先见宁远矢口否认,并不着急。 “一派胡言,木桃不可能做如此供述。”宁元煜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宁远瞪了宁元煜一眼:“大人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还不退下。” 宁元煜也发觉自己失言,连忙闭嘴。 “陈相可否把你所说的丫鬟带上来,我们当面对质。” “这个丫鬟浑身血污,带上来恐污了王上的眼。”陈朝先深知陈王秉性。 “陈相所言极是,孤最怕看到这些了,还是别带上来了。”陈王暴虐昏庸,却又胆小如鼠。 “其实最简单的证明方法就是请宁小姐前来,说清楚她过去一个月都去了哪儿,说不定真是这个丫鬟在恶意攀咬主子呢。”陈朝先温和地说道。 “舍妹自从入秋身体便一直不好,最近更是严重,已经卧病在床月余了,国公府上下都能作证。”有些话宁远不方便说,只能宁元煜来说。 “令妹居然病了吗,我这个做长辈的自是应该去贵府探望。”陈朝先满脸关怀,仿佛宁久微是她孙女。 “舍妹乃女子,您虽是长辈,但仍是男子,前去探望怕是不妥。不过您对舍妹的心意,我在这儿先代为谢过。” “这个好办。孤的两个妹妹和令妹自小一起长大,令妹病了,她们自当前去探望。” 这城中谁不知两位公主看不起宁家,可不等镇国公拒绝,陈王已经吩咐道:“魏公公,你去告诉闵姝和闵月,让她们备上厚礼,跟着孟太医过府探病,顺便转达孤对宁小姐的心意。” 陈王只有一个弟弟早些年已经夭折,陈闵姝、陈闵月和陈闵柔,是陈王的三个妹妹。陈闵柔年纪尚小,加上并不是王妃所出,性格安静与世无争。 陈闵姝已经十六岁,正是该议亲的时候,此次赵国和梁国想要求娶的公主正是陈闵姝。 第14章 针对 陈闵月比宁久微小几个月,和宁久微最为不对付。宁久微从小就是先陈王口中的别人家孩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先陈王对镇国公极为尊重,她凡是和宁久微闹矛盾,最后受罚的都是她,渐渐地就狠上了宁久微。 陈闵月把宁久微闹得凶了,陈闵姝还会公正地劝架,实则陈闵姝更加不喜宁久微。 明明她才是陈国的嫡长公主,相貌更是美艳无双,为何郢都城中人人皆道宁久微是第一才女。很多世家明明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宁远,却对宁久微另眼相看,甚至想聘其为妇。 陈闵姝近来听闻梁国有意向陈王提亲,惊骇不已,梁国国弱地偏,她若是嫁过去,必是会沦为城中闺秀的笑柄。 镇国公府的宅子是先陈王赐下的,离王宫只有几里路,位置极好。 魏公公是阉人无需避讳,因此被陈王派遣同去。一行人乘坐王室的马车一路通行无阻,很快就到了。 宁元煜脸上焦急的神态若隐若现,想要掩饰却藏不住,镇国公心中暗叹,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应该丢到战场上再多锻炼锻炼。 陈闵月嗤笑一声,这宁元煜真是个草包,生生浪费了这么俊朗的样貌。先陈王生前有意将她许给宁元煜,她原本就不乐意,现下更看不上了。 只有魏公公在一旁阴森地冷笑。 王氏早在国公爷出门的时候,就安排宁久微庶出的妹妹宁久安穿着单衣在屋外吹上一会儿,用粉把脸色涂得苍白,再点上红点,最后穿上宁久微的衣服躺在床上。 宁久安今年十三岁,只比宁久微小一岁,两人身材相仿,容貌也有几分相似,扮宁久微是再合适不过了。 等陈闵姝等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宁久微的闺房布置得清新雅致,房内檀香萦绕。最里的床上背对众人躺着一名女子,只是隔着纱帘看不真切。 “宁久微,本公主来了你还不起来迎接。”陈闵月看到宁久微竟然一动不动,出声呵斥。 “闵月公主,微儿病重实在无法起身,还请您体谅。”王氏谦和地说道。 陈闵月别过脸,冷哼一声。 魏公公上前行礼:“见过镇国公夫人。这位是平常专为王上看病的孟太医,这次王上特意吩咐他来为宁小姐看病,可见王上对镇国公府的重视。” “微儿脸上都是红斑,我们担心传染他人,因此平日里都不让下人靠近这个院落。”王氏也是将门出身,现下虽满脸愁容,但说出的话总带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麻烦孟太医先帮小姐把把脉。”魏公公以眼神示意孟太医。 孟太医隔着床幔为女子把脉,沉吟良久,说道:“宁小姐确是受了寒的体虚之症,不过这疫症,臣现在还确定不了。” -- 第26页 “确定不了就是没有,镇国公府是想要欺君吗!”魏公公疾声问道,仿佛就等着孟太医这句话。 “臣不敢,只是在下的孙女的确得了疫症,可能孟太医并不擅长此道故而诊不出来。”镇国公一脸镇定。 “镇国公是怀疑孟太医的医术么,孟太医可是王上专门指定的,怀疑孟太医就是怀疑王上。”魏公公尖酸刻薄地说道。 狐假虎威。 众人心头不由冒出这四个字。 魏公公话锋一转:“还是说,床上躺的根本不是宁小姐!” 陈闵月眼尖地发现床上的人影在颤抖,高声叫道:“她不是宁久微,你们看她都吓得发抖了!” 室内火炉甚是温暖,怎么会吓得哆嗦呢。 “闵月公主,臣妇的孙女本就伤寒未愈,今天诸位大人非要进入微儿闺房,吹风受凉,打个寒颤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王氏不急不慢地解释,正好房内窗户并未关严。 “她若不是宁久微为何明明醒了却一直不说话?”陈闵月并未善罢甘休。 陈闵姝却是看出名堂了。陈王早知宁久微不在府中,派他们姐妹和孟太医前来名为探望实是查探。 宁久微,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她早就看不惯原主一本正经的做派,若是能替陈王揭穿镇国公府的把戏,希望陈王能看在兄妹情谊的份上,将她许给陈国世家而不是远嫁他国联姻。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微儿表妹,你可能听到我说话?”陈闵姝温声问道。 与郑意的娇柔不同,陈闵姝作为陈国的嫡长公主,气质更加高贵,举手投足间不失贵族风度,此时的温声问候更是让人如沐春风,受宠若惊。 “闵姝公主,微儿之前受凉,伤了嗓子,发不出声,没法回答您的话了。”王氏对陈闵姝说话时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孟太医点了点头,表示确是如此。 陈闵月见找不到茬,只好悻悻作罢。 “微儿病重,各位实在不宜久待,以免感染病气,各位这边请。”镇国公向着屋外比就一个请的手势。 魏公公内心愤懑,很不甘心,陈王交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陈王心狠手辣不念旧情,若是就这么回去怕是要被狠狠责罚。可是他所有话都被镇国公夫妇堵了回来,又无法用强。 魏公公正犹豫时,陈闵姝开口了。 “表妹病体欠安说不了话,手可能动弹?”陈闵姝话问的是宁久微,眼睛却看着孟太医。 见孟太医点了点头,陈闵姝走近几步,对着床上女子问道:“今年开春的时候,表妹送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写生画给月儿,画中女子的肩头站了一只鸟,宁妹妹可还记得是什么鸟吗。” 宁元煜知道宁久安肯定答不上来,急道:“公主,舍妹不能言语,恐怕不能回答您这个问题。” “无妨,若是喜鹊,宁妹妹就伸一根手指,若是乌鸦,就伸两根手指。” 陈闵月眼睛一亮,还是长姐机智。 在场众人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若答错了就证明躺着的人不是宁久微,那可是欺君的罪过,甚至还会被扣上私通敌国的罪名。 一时间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能清晰可辨。 宁元煜知道陈闵月缠着宁久微画了一幅画送给她,却不知道妹妹究竟画的什么。 依妹妹的性子,若是不喜陈闵月,是有可能画只乌鸦站在肩头,可妹妹教养极好,人品端庄,应是做不出如此落人口实之事,况且若是乌鸦,陈闵月也断不会收下这幅画,定是喜鹊无疑了。 宁元煜假装无意地提示道:“闵姝公主这么问是何意,舍妹性情和顺,自是画的喜鹊送与闵月公主。” 陈闵姝很有风度地保持笑容,并不回答。 看陈闵姝这个反应,宁元煜心中反而不敢确定了,只希望宁久安能蒙对,好歹还有一半的机会。 陈闵月仿佛知道宁元煜在想什么,挑衅般地凑到宁元煜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本公主告诉你,这次你们绝对蒙不对。” 说完陈闵月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明明也是极美的容貌,生生地带上了丝丝邪魅。 宁元煜心下一凉,陈闵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见床上之人久久没有动作,陈闵月大笑道:“床上之人别装了,奉劝镇国公府还是如实交代吧。” 陈闵姝却是不急:“月儿你别催,表妹身体不好,动作是要迟缓些。” 心中却甚是得意,宁久微,你也有这么一天! 她一定要郢都的人都看一看宁久微的真面目,镇国公本就是草莽出身,宁久微又哪里算得上名门贵女,这不,竟连偷偷溜出陈国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陈闵姝心下窃喜,等这次的事办好了,王兄定会准她不远嫁。最好把宁久微嫁到梁国,让她吃尽苦头受尽冷眼,最后再当个亡国奴。 镇国公府的人自然不知道如此短的时间内陈闵姝就想了这么多,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床帘里的人,生怕因她选错给整个国公府带来灭顶之灾。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此时,床上女子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她先是伸了一根手指。 过了会儿又变成两根。 大祸临头了。 无形的恐惧蔓延了整个屋子。 -- 第27页 宁元煜心中焦急不已,宁久安在搞什么。让她装病没让她装傻,这是要害死他妹妹,害死整个镇国公府吗。 魏公公面上喜色掩饰不住,国公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喽。 镇国公府完了王上就会高兴,王上高兴了他的日子才好过。 第15章 冬天有荷叶吗 众人脸上愁云密布,只有王氏困惑地发现陈闵月已是花容失色。 “长姐,她怎么会知道?!”陈闵月突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凝重。 陈闵姝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今年春天的时候,陈闵月看到宁久微在江边画春景,就拿出十两银子,要找宁久微买一幅画。 陈闵月对画是毫无兴趣,所为的只是羞辱宁久微。 当时宁久微什么也没说,抬手落笔,挥毫而出一副仕女春光图,仕女的肩上立有一只喜鹊,栩栩如生。 整幅画生机盎然,色彩明亮,陈闵月拿回去之后爱不释手,一直挂在床头。 过了几日,某天陈闵月晨起后,习惯性地欣赏画作,突然间却发出一声惨叫。 守在门口的丫鬟怕主子出事,连忙冲进屋里。 只见陈闵月床头的仕女图居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仕女肩头活灵活现的喜鹊变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乌鸦,目光凶狠,直直盯着陈闵月。 陈闵月当场被吓得不轻,过了良久才醒悟,自己是被宁久微戏耍了。 丢了这么大个脸,陈闵月自是不会声张,就连当时进屋的丫鬟都被陈闵月全数杖毙了。 事后,陈闵月咽不下这口气,去找陈闵姝帮她报仇,陈闵姝才知道这件事情。 依宁久微的清高性子,自是不会告诉旁人,因此能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她们姐妹和宁久微了。 没想到床上的女子也知道此事,难道她真是宁久微,她怎么可能是宁久微。 陈闵姝兀自不肯相信,走上前想将床帘掀开,看个明白,却被宁元煜挡住,“闵姝公主,问也问了,答也答了,可以走了吧。” 虽然并不清楚缘由,但是看两位公主的神情,侍女竟然答对了。 陈闵姝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只好退下,“妹妹好生休息,我们改日再来探望。” 魏公公见陈闵姝打起退堂鼓,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心下一狠,冲到床边,趁宁元煜不被就要掀开床幔。 他赌里面躺的不是宁久微,只要他赌赢了,死的就是镇国公而不是他。 “魏公公且慢,小女感染时疫,实在是不能见人,待小女病好了会亲自向王上谢罪。”床上的女子突然开口。 女子声音虽然虚弱,断断续续仿佛喘不上气般,但在场众人都能听出来,那就是宁久微的声音! 王氏浑身颤抖,是微儿,是微儿回来了。 魏公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没有人伸手去扶。 陈闵姝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之人,气急之色一闪而过,“宁久微,怎么会是她……” 陈闵月却笑了,“哈哈哈,宁久微你也有今天,听这声音你怕是命不久矣了吧。 说完牵起陈闵姝的手,“长姐,我们走,不要跟死人计较。” 王氏和宁远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将脸色难看的陈闵姝和魏公公,送到了府门口。 四人坐上回宫的马车后,整个镇国公府都松了一口气。 “老爷,是微儿回来了,那个声音,妾身一下就听出来了。”王氏激动地对宁远说道,头上的步摇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摇摇晃晃。 王氏跟随宁远多年,行事向来大方稳重。只是王氏从小极疼宁久微,这次宁久微私自溜到梁国,王氏经常忧心地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憔悴了,现下骤然知道宁久微回来了,才会如此激动以致失态了。 “哼,这个不孝女,她还知道回来。她可知道就因为她的莽撞之举,差点给咱们家带来灭顶之灾。”镇国公却是满脸怒意。 切,人不在的时候担心地要死,现在人回来又拿腔作势的。镇国公的脾气王氏最清楚了。 “老爷,咱们快回屋看看微儿吧。”王氏温声安抚道。 待两人回到屋里,宁久微的床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宁坚和夫人陈氏都已经到了。 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已经晕了过去,想来是刚刚打发魏公公的话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王氏将女子的脸转过来,果然是宁久微! “安儿,刚刚是怎么回事。”王氏抱着宁久微,向一旁满脸都是红点的女子询问道。 “回祖母的话,刚刚您和祖父出去迎接贵客的时候,姐姐她,突然从窗户翻进来了。” “我怕随时有人会进屋躺着不敢动弹,小姐当时气息微弱,就匍匐着伏在床沿,好似晕了过去,刚好被床挡着了所以你们看不见。” “大夫来了。”房门口的丫鬟通报道。 “李大夫,您快看看,微儿这是怎么了。”床前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李大夫虽已年过花甲仍精神矍铄,长期为镇国公府看病,深得国公爷信任。 众人都静静盯着李大夫为宁久微把脉,房间内安静地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大夫把完脉,又探了探宁久微鼻腔,沉声说道:“宁小姐应该是曾经溺过水,后来又……” 李大夫话好好说了一半,陈氏就扑到宁久微身上哭道:“我的儿啊,是谁害你溺水的。” -- 第28页 陈氏是当今陈王的亲姑姑,是先陈王亲自指的婚,共为宁坚生了一子一女,虽然性子比较骄矜,但毕竟是王室出身,整个镇国公府对陈氏都是尊重有加。 但陈氏自小被娇惯长大,有时候过于分不清场合。 宁元煜和宁久微自小都是跟在祖父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到祖父母对母亲的评价,宁元煜也觉得刚刚母亲打断李大夫的话太不礼貌了。 “母亲,大家都很关心妹妹,您先听李大夫把话说完。”宁元煜伸手将陈氏扶了起来。 王氏瞪了眼陈氏,说道:“李大夫您继续说。” “宁小姐鼻腹中有血沫,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口中应该也有,说明宁小姐曾经严重溺水,幸好后来被人救回来了。但是由于已经伤及肺部和喉咙,吃不了东西,宁小姐约有两日水米未进了。”李大夫叹了口气。 “啊!”众人惊呼出声。 “李大夫,微儿现在该如何诊治?”王氏忧心忡忡,微儿自小不说娇生惯养,也是被她宠着长大的,哪儿受过这样的罪。 “现在只能煮点稀粥,看能不能喂进去了。若是喂不进去,”李大夫面色犹豫,只能言尽于此了。 王宫西南方向,丞相府中。 陈朝先雷霆大怒,屋内侍女跪了一地。 “宁家那个孙女回来了?!”陈朝先脸色阴沉。 他的人手在上林苑外埋伏多日,好容易找到机会潜入,结果只抓到个小丫鬟,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和他合作,最后只好强行扭着按了手印。 为了抓住宁久微,暴露了他在渭城培养多年的势力,只需拖住宁久微三天,待宁久微回来时便是百口莫辩,整个镇国公府也将元气大伤。 “你们是饭桶吗,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都看不住?”陈朝先朝着屋内唯一坐着的男子厉声质问道。 男子名叫杨严,是陈朝先府上的第一门客,此次抓捕宁久微的事就是由他主持。 “丞相,稍安勿躁。”杨严嗓音温润。 “属下本已吩咐人将那女子走水路送往韩国交给接应的人,再将她从韩国送回郢都。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耽误三天时间,又能坐实镇国公府做贼心虚,才会绕道韩国意图掩人耳目。 “可是押送之人不可靠。” “应当不会。属下的人不善划桨,因此特意找了一对贫苦的渔民兄弟,让他们分开运送以迷惑镇国公的人。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属下告诉他们,若能顺利运达,将额外再给他们十贯钱,若是运不到,他们兄弟的命就没了。属下看这兄弟俩感情极好,不会不顾对方性命。” “那为何还是出了纰漏。”陈朝先充满戾气地质问。 “丞相,就算那小丫头侥幸逃回了国公府又如何,她的丫鬟还在咱们手里,指认镇国公的供状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陈朝先想到了什么,突然诡异地干笑几声,目光阴森得即使是杨严都不寒而栗。 此时镇国公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无论怎么喂食,宁久微都咽不进去。 这可急坏了一大家子人,宁久微庶出的妹妹宁久安刚刚得到消息,现下也来探望了。 “禀老爷夫人,外面有个小孩儿,想翻墙进院里,被护卫抓住了,他叫嚷着可以救大小姐。”有丫鬟来报。 “请他进来。”王氏毫不犹豫地说道。 现在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护卫带进来一个小男孩,面色黝黑,眼睛明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正是被杨严差遣送宁久微去韩国的何力。 “俺能救她。”何力大声说道。 这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可是没人信。 “小孩子,你知道这个大姐姐是怎么回事吗。”王氏一脸慈祥地问道。 “俺知道,她是溺水了,嗓子坏了,吃不了饭。”说完又瞥了眼王氏,“你是能做主的吗,俺都说俺能救她。” “乖孩子,你告诉奶奶,你有什么法子?” “俺从小就在江边打渔,这种溺水的人俺见的多了,只要拿一片带茎的大菏叶,刺破菏叶的蒂心,在卷曲的菏叶上倒上米汤,就能通过茎管流进人肚子喽。”何力边描述边比划。 众人皆是一喜,可马上又转喜为悲。 时下俨然立冬,哪儿还会有菏叶。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求打滚求收藏~~ 感谢在20211113 13:27:28~20211114 13:3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风中跪求 梁国今日却是发生了件奇事。 向来勤勉的国君梁玄,今日下朝后却不见了人影。 前来禀告政事的大臣围在梁玄书房外,没有一个人清楚梁玄到底去了哪儿。 上林苑中,北风瑟瑟,松柏耸峙。 太后的抑郁症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锻炼和治疗,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只要不再发生令人心情不快的事情,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复发。 御宿院中,太后房门口的银杏树仍旧金黄,谁还记得曾有少女在此翩翩起舞。 堂前弯弯曲曲的鹅卵石路上,直挺挺地跪着一个清俊的黑衣人影。 太后在屋里静静地抄写佛经,一阵寒风扫过,镇纸再也压不住被风卷起的书页,正如太后怎么都静不下的心。 -- 第29页 “吱啦”一声,房门开了,张嬷嬷端着碗梨羮走了进来。 “他,还在外面吗。”太后揉了揉眉心,头疼地问道。 “王上从早晨到现在,已经在门口跪了四个时辰了,奴婢去送水王上也不肯喝。”张嬷嬷也是看着梁玄长大的,很是担心梁玄身体。 “玄儿从小就固执,认准的事一定会坚持到底。可这次,哀家为了先王,为了整个梁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雨竹,你可会觉得哀家狠心?”太后黯然问道。 张嬷嬷全名张雨竹,是太后的陪嫁丫鬟,也是最了解太后的人。 “不管太后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王上,为了梁国。王上现在只是一时糊涂,日后定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张嬷嬷温言劝慰。 “打从第一回见面时玄儿看卫姑娘的眼神,哀家就知道玄儿心动了。秋朝节时,玄儿和卫姑娘一起去逛庙会,哀家也是知道的。先王要求极高,玄儿自小过的苦,难得遇到喜欢的姑娘偶尔放纵下也是情有可原。” “可这一切,只能限于喜欢,那根线,玄儿不该去碰。他要娶的,是陈国的公主,而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太后语气骤然变冷。 “他今天能为了救那个丫头的命就这么威胁哀家,焉知哪日他不会为了那个丫头而放弃求娶公主。那丫头留着,对我梁国始终是个祸害。”太后语气越发坚定。 张嬷嬷试探地为梁玄求情:“王上怎么敢威胁您,您又不是不知王上极为孝顺。这次王上想要太清池中的菏叶,完全可以直接派人去取,可是王上选择先求得您的同意。” 张嬷嬷的话反而激怒了太后:“反了天了,他要是敢偷拿或者硬抢,我就把满池的菏叶都给他铲了!” “去请淑仪长公主来。他们姐弟情深,想必他长姐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太后无奈地说道。 淑仪长公主梁锦华比梁玄年长两岁,三年前下嫁于傅相的长子,傅时楚。两人也算青梅竹马,婚后夫妻融洽,感情甚笃。 梁玄少时练功辛苦或者被父王责罚时,梁明华都会在旁求情,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 淑仪公主收到太后的消息,顾不上用晚膳,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 太后告诉她,梁玄为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居然不顾自己身体也要违逆母后,她想不到向来孝顺的弟弟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更加诧异的是,梁玄自小就被立为储君,心中只有国家,连花容月貌青梅竹马的郑意都不放在心中,这名女子又是何方神圣,可惜太后没有告诉她女子的身份。 淑仪赶到御宿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梁玄面向正屋,身子跪得笔直,膝下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梁玄今日没有着冕服,只穿了一件黑色锦袍,腰间以玉带相系,宽肩窄腰,乌黑的长发和衣摆,在风中瑟瑟翻飞,称得身姿越发清俊单薄。 梁玄虽然跪着,但眼睛始终看着前方,看向屋内,见淑仪公主来了,梁玄轻轻唤了声,“姐”。 淑仪心疼不已,这要是再跪下去,膝盖怕是废了。 “王上您先起来,母后最疼您,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量。”淑仪作势要将梁玄扶起来。 “孤不起来。”梁玄看了眼屋内,平静地说道。 “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顾自己身体,执意要惹怒母后吗。”淑仪公主气道。 “长姐,我只是想救她。”梁玄见淑仪公主生气了,也没有再自称孤。 “救了她以后呢,你莫非还要娶她。”淑仪顿了顿,“况且那女子对你未必有这般心思。” 梁玄脑中一幕幕地闪过和宁久微相处的点滴,那一颦一笑和最后的潸然泪下,她定是用情至深…… 宁久微表示,老娘才没有哭,你搁这儿瞎脑补什么。 “救了她,我会去陈国提亲。” 他长久冷寂的心,曾经一点点被捂热,终是再次沉没了下去。 但只要宁久微还活着,他心中就仍有一片美好。 “既然你不想娶她,为何又执意要救她。”淑仪不能理解。 梁玄只垂眸不语。 梁玄昨夜接到顾南的传书,得知宁久微虽已找到但是命在旦夕,急需一杆新鲜的菏叶救命。梁玄焦急万分,立即赶到上林苑,向太后求一杆菏叶。 太后本来已经同意,可听说他是为宁久微求的后便雷霆大怒,将他赶了出去。 梁玄不敢在上林苑强抢,只能下朝后又来向太后恳求,谁知再次被太后严词拒绝。 他知道每多拖一刻,宁久微离死亡就更近一步。梁玄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一撩衣摆,跪在院中,恳求太后的准许。 梁明华看着梁玄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又气又急。 梁玄自小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话总是憋在心里不说,被父王惩罚的狠了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梁玄缓缓抬眸望向淑仪,“长姐,我求你,求你帮我向母后讨一杆荷叶,我,求你了。” 他知道母亲和长姐虽然疼他,但他们更希望他能成为明君,但是这次,他想任性一次。 淑仪公主惊怒交加。自己的弟弟,被罚绑沙袋抄书时没求过她,被父王责打时没求过她,今天居然为了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开口求她。 她的弟弟是梁国的国君,是梁国的希望,他应该是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君王,不该如此儿女情长。 -- 第30页 她有一瞬间觉得太后的做法是对的,对梁玄有这么大影响力的人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暮色沉重,北风萧瑟。 下人和护卫早得了吩咐不得靠近,堂前只有梁玄孤单的身影。 梁玄已经难以维持笔直的身形,却仍旧倔强地不肯倒下。 屋内烛光摇曳,很是温暖。 淑仪公主正在帮太后揉肩捶背,“母后,玄儿志向高远、心志坚定,断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就置梁国大业不顾。女儿相信他,只要这次救了那姑娘,玄儿定会全心全意去陈国提亲。” “凡事只要开了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太后仍旧不肯松口。 “母后,那名女子究竟是谁?为何我竟丝毫不知情——”淑仪公主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紧,“是否与秋朝节那日玄儿遇刺有关?” 见太后不说话,淑仪公主急了。 “玄儿已经在外面跪了六个时辰了,哪怕玄儿自小习武身体强健也坚持不住啊。外面天寒地冻的,再说那鹅卵石凹凸不平,再跪下去膝盖怕是要废掉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后长叹一声,终是妥协了,“锦华,你去把玄儿扶起来吧,就说哀家应了,但他务必说到做到,此生不可再有念想。” 淑仪公主眼睛一亮,激动地走到屋外,想要告诉梁玄这个好消息。 “快来人啊,去请周太医过来。”淑仪公主突然高声叫道。 梁玄自从先梁王骤然离世后,一直忙于政务早已心力交瘁,今日又在寒风中连着跪了六个时辰,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失去了意识。 太后听到叫喊声出门一看,登时脑中一片空白,跟着晕了过去。 御宿院中乱作一团。 淑仪公主忙于照顾太后和梁玄,只得吩咐萧衡去太清池中摘一株荷叶,装入包裹让顾南的信鸽再连夜送回去。 看着昏迷的一老一少,淑仪公主无奈地长叹一声。 眼下这局面她一人实在难以应付,郑意心思细腻处事体贴,有她在自己定能轻松不少。 “你们去郑府通知意儿表妹,请她来为太后侍疾。” 王上竟会为一名女子下跪请求太后,此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对外就说,秋朝节时,王上微服被刺,坚持几日这才病倒,至于当时在场的其他人——” 淑仪公主犹豫了下说道:”被刺身亡。” 第17章 苏醒 鸽子速度极快,晨光犹熹微时便飞到了镇国公府。 顾南收到荷叶后大喜过望,连忙送到宁久微房间。看着宁久微终于能进食,宁家人悬着多日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宁远率家人去感谢何力时方才想起,为何他看都没看,就知道宁久微溺水了。 当被问到这一问题时,何力小脸涨得通红,目光闪烁,半天说不出话。 宁远阅人无数,哪还看不出来何力这是做贼心虚。 “还不从实招来!”宁远声如洪钟,仿若惊雷炸在何力耳边。 宁远的声音带有不容违抗的威严,何力声如蚊蚋,“俺,俺把她带到江上,她威胁俺,就自己跳到江里了。” 何力吞吞吐吐地,终于把事情讲了一遍。 众人从他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勉强把来龙去脉理清楚了。 那日何力受杨严的指使,要带宁久微在江上漂三天。宁久微知道自己若不回去将会给镇国公府带来极大的祸患,因此用了各种办法恳请何力改道带她去陈国。 若不能完成任务,何力的大哥就要没命了,所以何力自是不肯。宁久微没法,只能趁何力不注意,跳到江里。 宁久微记得,何力说过,对方是要他将她活着带过去,而不是要她的尸体,说明活着的她更有价值。 因此她才冒险一赌,不管是因为任务还是出于良心,她赌何力不会不救她。 果然,何力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把她救了起来。 只是虽然救了起来,但仍不肯带她去陈国。宁久微没法,即使溺水的绝望感和恐惧感她再也不想感受,仍强忍着身体的抵触,再次跳入了江中。 何力见宁久微如此决绝,只好服软,带着她回了陈国,条件是她要帮他救回他大哥。 宁远听完后,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你放心,此事杨严不找你也会找别人,反而本公还要感谢你救了微儿。你大哥若是走水路回陈国必然经过阳城和朔城,此事包在我镇国公府。” 午后,得到宁久微已回府消息的顾北快马加鞭赶回了镇国公府。 顾北单膝跪地:“国公爷,顾北办事不利,导致小姐被歹人抓走,请您责罚。” 宁远上前扶起顾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宁远指着何起问道:“此人是谁?” 何起是被担架抬回来的,浑身血迹斑驳,奄奄一息。 “回公爷的话,此人受奸人指使,用稻草人假扮小姐迷惑臣等,臣之前严刑拷打也不肯说出小姐在哪儿。现在小姐既然找到了,臣想着通过他可以找到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还能有谁,左不过是陈朝先那个老匹夫。”宁远冷哼一声。 “亦可用他跟丞相交换木桃,木桃留在丞相手里始终是个祸患。” “我正有此意,此事就着你去办。” 顾北吩咐下人将何起关押在外院的柴房,并找大夫来替何起疗伤,至少得保住他的性命。 -- 第31页 此时何力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大哥离他只有一墙之隔。 宁久微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车祸,有白无常,有一个西装背影,还有梁玄。 她还记得她的三个问题,和三个否定的答案。 其实梁玄不喜欢自己比喜欢自己更加合理,毕竟谁会短时间内喜欢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呢。 可她以为至少已经和梁玄建立了友谊,难道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如梁玄这种身份,怎么能随意交友。 宁久微想到当初在粥棚第一次见到郑意时身体的那种反应,心头冒出了丝丝绝望,那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是不是如果她不能完成原主的愿望,她也会落得跟原主一样的下场,眼看着至亲一个一个地被害,身体被寸寸撕裂,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宁久微使劲地揉了揉心口,强行按下陌生的悸动和黯然。 宁久微这才感觉出来,身下是熟悉的柔软大床,空中充斥着原主最喜欢的檀香,闻之宁神静气,想来是宁家人拼命终于救回了自己。 宁久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脸担忧,眼圈通红的陈氏。 陈氏虽然受先王溺爱性子未免娇纵,但对她和宁元煜向来是一片慈母之心,呵护备至。 “母亲,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心了。”宁久微仍躺在床上,虚弱地道歉。 本来宁久微还担心自己的不同会让宁家人有所察觉,没想到虚弱的身体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饰。 “母亲这段时间担心死你了呜呜呜。”陈氏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宁久微耐心地哄着陈氏,“都是女儿不对,母亲您被伤心了。” 宁久微不哄还好,一哄陈氏越发觉得委屈了,她何曾操过这些心,“这次你可把你祖父祖母气坏了,你不在的时候,宁久安那小丫头就天天在你祖母身边伺候,越发衬托地你不懂事了。” 宁久安是宁坚侧室卫氏所出,当年卫氏奉子逼婚,国公爷夫妇很是不喜,但为了卫氏腹中之子还是松口让她进门了。 后来宁久安出生后国公爷夫妇几乎没有关注过她,直到这次宁久微私自溜到梁国,让宁久安逮住了机会到王氏跟前尽孝。 “原是我的不对,妹妹在祖母面前尽孝也是应该。” 况且这次宁久安也算帮了她,宁久微并不关心这些内宅之事,原书中宁久安虽然与原主不对付,但并未翻起什么浪花。 与陈氏说了一会儿子家常,宁久微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又昏睡了过去。 得知宁久微醒来的消息,整个镇国公府悬着的心都放下了。 只有宁坚的侧室卫氏,暗恨宁久微怎么不一睡不醒。 “夫人,你去叫微儿到我书房来,我有话要问她。”宁远对王氏吩咐道。 王氏闻言也不说话,单对宁远怒目而视。 镇国公气势终究弱了下去,貌似镇定地说道:“夫人,咱们一起去看微儿吧。” 宁远保证他只是单纯地为宁久微考虑,毕竟宁久微此时还不宜下床。 两人走到宁久微闺房时,宁久微床头已经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在问宁久微这段时间的经历,宁久微明显回答地力不从心。 “你们都退下,让微儿好生休息。” 宁远一言既出,众人都作鸟兽散。 他今日本也不想让宁久微多说话,毕竟刚苏醒身体还如此虚弱。可有些事,他必须尽快问清楚。 宁久微见镇国公夫妇来了,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她知道原主对镇国公夫妇极为敬重和孝顺,此次令他们二老如此牵挂忧心,实在不孝。 王氏一把将宁久微按了下去,“微儿你只管躺好,你祖父有几个小问题想要问你。” “你此次为何要私自去往梁国。”宁远面色严肃。 “孙女,此前做了一个梦,梦到梁玄最后会称霸六国。” 宁久微早知宁远迟早会有如此一问,不如直接将书中结果告知宁远,也好早做打算。 “!” 王氏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伸手捂住宁久微的嘴,“微儿,这种话不可乱说。” 宁远闻言却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孙女素来信佛,佛家有先见梦的说法,即梦到将来会发生之事。 当今天下共分陈、梁、赵、卫、韩、胡,六国。其中又以陈国最强,赵国次之。 虽然陈国一直认为赵国实力居第二,梁国地处偏远实力并不出众,而此次胜仗更是加深了陈人这一印象。 宁远却不以为然,世人往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曾与梁国短兵相接,函关之战梁国为何输他最清楚不过。 陈国虽国土辽阔,拥兵百万,可朝政都由陈氏王族和王家、谢家等贵族把持,贫苦的有学之士难有出头之路。现任陈王更是昏庸无能,凡事都听信于陈朝先。 反观梁国,精兵强将,民风彪悍。虽然同样是世家林立,但朝政大权都掌握在国君手中。梁玄更是励精图治,是位有为之君。 更何况,此前探子有消息来报说—— “微儿,你可知道,梁国和赵国不日即将来向王上提亲,求娶闵姝公主。” “孙女有所耳闻。” 宁远继续说道:“赵国素来与我国交好,太后心疼闵姝公主,定不会忍心让她远嫁梁国。至于王上的心思,唉——” -- 第32页 宁久微领会到宁远的意思,原书中确实也是如此,陈国根本瞧不上梁国,对梁玄的提亲嗤之以鼻,才会用原主去糊弄梁玄。 眼下,谁娶了陈国的公主,和陈国结成联盟,就能成为当下第二大国。 不论韩国如何想,卫国定是不愿看到陈赵联姻。 宁远正色说道:“要想知道微儿你的梦是否灵验,只需看这次公主花落谁家即可。” 单从梁玄此次竟准备亲自前来提亲来看,梁国联姻的决心可见一斑。 可是梁玄恐怕会认为是镇国公府害死了先梁王,若梁玄称帝,镇国公府恐怕将被屠戮殆尽。 宁远已经自动脑补成,宁久微梦到梁玄要称帝,担忧梁玄与镇国公府有杀父之仇会对他不利,才贸贸然前去梁国探听消息。 “微儿,即使你这次去梁国是为了镇国公府,但你的鲁莽行为差点酿成大祸,就罚你禁足三个月,不准出府门一步,你可心服。” “微儿知道错了,愿受惩罚。”宁久微虚弱地说道,反正她宅女一个,出不出府都没什么区别。 王氏再也看不下去,轰走了宁远,给宁久微盖好被子:“微儿你且好好休息,你祖父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回来了就好,只要人没事就好啊。” 宁久微在梁国要跟郑意斗,还要接近梁玄,心里实在是太累了,现在终于到了熟悉的环境,听到王氏的温声安慰,鼻头一酸,终于回家了,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宁久微一觉睡到了晚上。用完晚膳,宁久微本想继续睡觉,门外却吵吵嚷嚷,吵得宁久微难以入睡。 “谁在外面喧哗。”宁久微咳了一声,不悦地问道。 “小姐,是那个小孩,他闹着要见你。” 小孩? 宁久微恍然想起,她醒来后忘记问何力在哪儿了。 “让他进来吧。”宁久微无力地说道。 何力见没人阻拦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宁久微张口就凶:“你说好帮俺找大哥,没想到就是你们抓的俺大哥,还把他打成那个样子,你,说话不算话,你是大坏人!” 第18章 营救 宁久微不知道何力为何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茫然地看向旁边的丫头,丫头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怎么回事。 “力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答应了帮你找大哥就必定言而有信。” 大概是被宁久微的一句“力哥”安抚了,何力冷静下来,说道:“他们不准俺进来,又不准俺出门,俺今天下午只好在外面院子瞎逛,听到有人在□□,那声音很低,但是俺一下就听出来是俺大哥的声音,走近了才发现是俺大哥被你们关在了柴房里!他浑身都是血,又那么痛苦,你们都没有人给他治一下,太过分了!” 宁久微被何力一口一个指责弄懵了,“你说你大哥就在我们府里?” “对!俺亲眼所见,那绝对是俺大哥,可惜我想进去门口有人把守,俺只好先来找你了。” “木李,你去请顾北过来。”木桃被陈朝先抓去,现在贴身服侍宁久微的只有木李。 顾北统管整个王府安全,不一会儿就到了宁久微房外。 “小姐有何吩咐?”顾北进门就看到对他怒目而视的何力。 “这个小孩叫何力,这次也算他救了我,我答应帮他救他大哥。刚刚他说他大哥被关在外院的柴房,故而向你询问一下。” 外院的柴房,难道这个毛头小子就是当初何起宁死也不肯供出的人,顾北默默想到。 “回小姐,臣确实在阳城抓了一名男子关在了外院柴房,不过此人是丞相的走狗,国公爷亲自吩咐需好生关押。”顾北向来唯宁远的命令是从。 “不管怎样,先找人来替他疗伤,再换个好的房间,”宁久微今日精力实在不济,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话还没说完,已经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耳边响起的是木李熟悉的稳重声音,“小姐,下人前来禀告说,那个小娃娃和顾北大人打起来了。” 宁久微觉得头更疼了。 昨晚不是才处理好,今天怎么又闹起来了。 木李扶着宁久微刚走到外院,何力就冲过来扒拉住宁久微的衣袖,“那个坏人!之前就是他把俺大哥打成这样,你昨天才吩咐他给俺大哥治伤,他今天就要给俺大哥手上和脚上都戴上那么粗的铁链子,”何力拉着宁久微往何起走过去,“你看那个链子这么粗,大哥戴上后手都抬不起来,连饭都没法自己吃了。” 宁久微也很惊诧,顾北从哪儿弄来这么粗的链子,感觉比她的小臂还要粗上一圈。 顾北见宁久微来了,连忙过来行礼,“小姐,臣刚刚是和这个小娃娃闹着玩的,臣绝对没有对他动粗。” 宁久微点点头,顾北向来有分寸,力娃子生龙活虎的,明显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何起…… 顾北见宁久微目光看向何起,不等宁久微发问,主动说道:“今天早上趁小厮进来送饭时,这个人躲在门背后,小厮见不到人就来向我报告,却教他趁机溜了出去。”顾北嗤笑一声,“溜得出房门,溜不出府,还是叫护卫抓了回来。臣为了防止他再逃跑,才要将他戴上锁链。” 能够在顾北的严刑拷打下一言不发,身受重伤被关在镇国公府还不死心想尽办法逃走,宁久微倒是对何起另眼相待。 -- 第33页 “你也别老想着逃跑了,乖乖养好伤,便在我镇国公府做一个侍卫吧。以后兴许还能跟着祖父上战场,当一个铁血的军人。” 宁久微知道何起最在意的就是何力,继续诱惑道:“你若愿意,我会把何力当亲弟弟般好好教导,助他成材。好过你们一辈子漂泊不定打渔为生。” 何起倔强的眼神中逐渐透露出犹疑,看着一旁天真的何力,何起最终下定决心,眼神坚毅地说道:“成交。” “小姐,他们可是梁国人啊。”怎么能留在府中。 宁久微不置可否,反正你们家小姐过不了多久也是梁国人了。 见宁久微并未改变想法,顾北又说道:“国公爷有意拿此子交换木桃,如今放了他,是要放弃木桃吗。” “你以为陈朝先会甘心拿木桃交换何起吗。” 宁久微从书中知道,陈朝先此人虽然看上去暴躁易怒,实则阴险狡诈,城府极深,就连他身边的人也不清楚他的真实性情。 他若做一件事能让你明确知道他的意图,那他必定另有目的。此次他好容易拿住了木桃,不榨干最后一丝是绝不会轻易放了的,要救木桃还得靠自己。 毕竟自己有上帝视角。 安顿好何起何力后,宁久微拉过顾北悄声吩咐。 陈国与梁国不同,陈国为六国中面积最大,实力最强的国家,世家贵族林立,都城百姓更是生活优渥。郢都城中,除却大量的勾栏瓦舍外,还有不少专供王室贵族游乐的秦楼楚馆,其中又以流风楼为最。 流风楼坐落在江畔,大门朝着郢都最繁华的青衣巷。一楼大厅,二楼包房,非达官贵族不得入内。 楼中虽不是金碧辉煌,但处处可见奢华。台上的帘幕随着人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竟是颗颗珍珠串成,房梁是降香木,四周的挂灯晶莹剔透,赫然是水晶制成,整栋楼熠熠生光,明明是黑夜,却如白昼一般。 只见一女子缓缓走出来,莲步轻移,婀娜多姿,一双手臂白皙滑嫩,如若无骨,媚态横生地将刚进门的男子搂在怀中,“哟,陈公子来了,您今晚想玩点什么?” 男子明显和女子熟识,反手将女子抱住,调笑道:“就要你这个小妖精陪本公子喝酒。” 老鸨走到男子身旁一脸谄媚地笑道:“我们楼里最近进了批新人,刚□□好,正带劲,陈公子可感兴趣?” 男子自是懂何谓新人,闻言也来了兴致。 “这些都是各大家族发卖的丫鬟,气质礼仪都是上乘,”老鸨引着男子往二楼走去,“最近这批的样貌更是没得说。” “妈妈说得极是,尤其是那镇国公府里出来的丫鬟,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怕是比他们的主子也差不了多少。”刚刚迎接男子的女子也附和道。 男子是见过宁久微的花容月貌的,当下一听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能扑过去成其好事。 等到了房中,果然看到几位容貌昳丽的女子,当中一位更是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男子最喜这种清纯的女子,见猎心喜再也按捺不住,暗示老鸨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男子伸手抚摸女子姣好的脸庞,女子害羞地低下了头。这等娇羞的风情更是让男子抑制不住,心里就跟有一百只猫在挠似的,一把抱起女子就想更进一步,谁知女子竟抵死不从。 “奴家今天身体实在不适,妈妈却非要奴家出来,没想到竟能遇到您这般风神俊朗的郎君,也是奴家的福气,还盼公子垂怜,不要告诉妈妈。” 一番话说得男子心情激昂,恨不得将女子揉在怀里好好疼爱。 男子也是当真怜惜女子,竟真的没有动她而是弹琴唱曲儿过了一夜。 快到子时时男子跟女子约好下次再来便匆匆离去。 只见男子带着小厮东拐西走,最后竟轻车熟路地翻进了丞相府。 男子进府后找到管家问道:“李叔,前些日子父亲带回来一个镇国公府的丫鬟,现在关押在何处?” “小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管家一脸警惕,小少爷是相爷幺子,虽谈不上不学无术但就是好色。 相爷每次教训小少爷时,小少爷却总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说明过不了美人关的才是英雄,能把相爷气得半死。 “我就是听说那个丫头长得漂亮,想去看看。”作为相府小少爷,陈潜丝毫不遮掩。 管家深知小少爷性情,只好说道:“那丫头就关在芳草街的别院,少爷你去别院问守卫就知道了。” 陈潜向管家道了谢就连忙赶往别院,今天一晚上可是憋死他了。 陈潜走后,管家的神色迅速冷了下来,吩咐侍卫跟上陈潜。小少爷向来不关心府中的事,此次定是有人在小少爷耳边说了什么,他倒要瞧瞧那人是谁,想干什么。 别院中自然没有什么木桃,只是诓小少爷的。为免小少爷找他算账,他还是赶紧躲起来吧,我真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李管家暗想。 第二日,宁久微正在教何力识字,顾北从院外阔步走近。 “木桃救回来了!小姐真是神机妙算。”顾北真心赞叹道。 顾北一直以为小姐只知作画怡情或者埋头研读圣贤书,没想到小姐竟如此擅于揣度人心。 “臣按照小姐的吩咐,安排蝶飞在陈潜耳边提到镇国公府的丫鬟个个绝色,再让木思假借身体不适,拒绝陈潜。陈潜回府后果然迫不及待地去寻木桃。”饶是顾北向来沉稳,此时也不由有些激动。 -- 第34页 “果然又教小姐说中了,那相府的管家怕有人借陈潜之口打探木桃下落,因此告诉陈潜的是个假地址。我们跟踪管家,发现他当晚果然去检查木桃是否还在,等管家离去后,我们的人马蜂拥而上打晕守卫将木桃救了回来。” “小姐您猜木桃被关在了哪里?”顾北不知为何,想知道宁久微是否连这个都能算到。 第19章 提亲出发 宁久微知道顾北的想法,其实她还真的知道木桃被关在哪儿。 她记得书中有提到,陈朝先有三个秘密关人的地方,一个是芳草街的别院,一个是丞相府的后院,还有一个是郢都府尹的监狱。木桃事关镇国公府,陈朝先肯定不会关在府尹处,所以也只剩下两个去处了。 “我又不是佛祖,怎可能事事都能料到。”宁久微笑着说道。 顾北也不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犹豫地问道:“小姐,您要去看看木桃吗。” “自然要去,”宁久微站起身,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担心。 木李连忙扶着宁久微,随着顾北一道去看木桃。 木桃被救回来后,便安置在下人房中,顾北专门请了李大夫来替木桃诊治。 宁久微一进门,就看到木桃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因长期干燥裂出了好几个口子,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瘦得连颧骨都高高地突了出来,再也不见平日里圆润的样子。 宁久微心痛地无以复加,脱口而出呼唤木桃的名字。 听到宁久微的声音,木桃眼中慢慢出现了神采,挣扎着想转头看向宁久微。 宁久微连忙上前握住木桃的手,木桃口中啊呀啊呀地叫唤,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北在一旁,轻声地告诉宁久微:“木桃的嗓子……被他们拿开水烫坏了。” “李大夫,木桃现在情况怎么样?”宁久微一脸紧张地看着李大夫,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木桃姑娘的情况,比小姐当时的情况要严重许多。”李大夫叹了口气,摸了摸胡须,“木桃姑娘几近遍体鳞伤,失血过多加上又无法进食,难啊。” 无法进食? 宁久微和顾北对视一眼,“李大夫,之前顾北替我取来的荷叶,木桃这种情况可能用?” 李大夫眼前一亮,“甚好甚好,如此还有得救。” 宁久微走出门就忍不住倚在了门璧上,她的心仿佛被人揪住般痛地撕心裂肺。 是怎样的禽兽,才能对如此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下这么狠的手。 宁久微浑身颤抖,屋外天寒地冻也冻不灭她心中的怒火,刚刚当着木桃的面,宁久微尚且还能克制得住,现在恨不得马上冲到相府把陈朝先拖出来凌迟。 陈朝先,终有一日,我要你加倍偿还。 * 不知不觉宁久微已经被禁足了三个月。 一日宁久微正在屋中给刚画好的风景画题字。 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宁久微对自己新掌握的这些技能感到分外新奇。她在现代学习的是水粉画和素描,现在突然就会画国画了。 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开始下起了雨来。 春天终于要来了吗。 “微姐姐,我回来啦!”何力迈着欢快的步子跑进了宁久微的院子。 亲自教导了何力月余后宁久微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便将何力送去了宁氏族学,和宁氏子弟共同学习。只不过何力开蒙完,只能和小儿一起才跟得上进度。 何力哪学得进去这些,可是偶然一次发现自己的大哥竟然在休沐的时候会来偷听老师讲课,何力也再也不逃学了。 “你今天怎么听的学,浑身这么脏,是跟人打架了吧。” “哼,那帮蠢蛋,竟然说微姐姐你之前跟人私奔到了梁国,又被公爷派人抓回来,公爷震怒才会把你关这么长时间。”何力边说边挥舞着拳头,“你放心,他们敢乱说,我见一个打一个。” 宁久微见何力的天真样心中一暖,忍不住揉了揉何力的头:“你只管把夫子教的课学好,那些风言风语不必理会。” 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她心中有数,左不过是空穴来风。①毕竟自己救走了木桃,有些人想必是要急眼了。 何力走后,木李担忧地说道:“小姐,人言可畏呀。” 宁久微失笑:“不就是那些个看不惯本小姐的人,想干点什么败坏我的名声,让我嫁不出去。” 她靠的是脑袋,又不靠名声吃饭。再说了,要是不能嫁给梁玄,要名声有什么用。 梁玄……如今也快来陈国了吧,说起也有三个月没见了。 宁久微向来是愈挫愈勇,梁玄面冷心冷,自己在梁国时已那般主动都没能获得梁玄的好感,为了完成任务,此次提亲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不知是否是心有所感,梁玄此时觉得心脏仿若针扎般疼痛。 明日就要出发去陈国提亲了。 自从三月前在上林苑中的那一跪,太后最终虽然允了但对他十分失望。 他明知宁久微是镇国公府的人,仍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救她。顾北传书来说宁久微已安然无恙,他也可以安心地去陈国提亲了。 为了梁国的未来,他必须摒弃自己的感情,全力以赴和赵国相争,务必迎回公主。 为保万无一失,梁玄决定亲自前去,并且带上主动请缨的郑文和傅时楚,一行人浩浩荡荡南下去往陈国。 -- 第35页 时下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赵国几乎同时踏上了前往陈国的求亲之路。 由于人员冗杂,又带有大量聘礼辎重,梁玄一行人走走歇歇,走了大半个月方才到了郢都地界。 陈王早已派陈朝先和礼部大臣谢惟书在城门口迎接。 随后谢惟书陪同梁玄一行人在官驿西院安顿,并且告诉梁玄,三天后陈王会在王宫亲自设宴,款待梁玄。 陈朝先摩挲着手中一打银票,回想起在城门口初见梁玄时对方矜贵却不失礼数的笑容,心头有些遗憾。 他本以为梁玄会是个毛头小子,才会在刚刚战败的情况下敢亲自前来陈国,却没想到梁玄是如此沉着冷静之人。 这么出色的年轻人,如果只是陈国权贵出身,他都想把女儿嫁过去,只可惜,可惜…… 如今梁玄越出色,活得也就越短。 待陈国众人离去后,萧衡忿忿不平地说道:“这陈国真是门缝里看人,这西院又小又破,我刚刚悄悄去东院打探了下,那边要宽敞华丽的多,也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估计是给赵国那群人住” 傅时楚白了萧衡一眼,走到梁玄身边说道:“王上,这段时间舟车劳顿,您先回房歇息吧。” 梁玄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了,萧衡,陪孤去城里逛逛。” 陈国此举上不得台面又如何,就是瞧不起梁国他又能如何,他现在只能忍耐,总有一天,他会让世间皆成为梁国土地。 现在,他更想看看她生长的地方,看看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出那般灵动的女子。 郢都城中的热闹比起渭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茶楼,酒馆,绸缎庄,街道两旁都是楼阁飞檐和飘扬的商铺旌旗。中间是川流不息的人流,坐轿的,骑马的,挑担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公子,这陈国不愧是第一大国,属下这一路走来,竟然全是平原,这郢都更是繁华无比。”萧衡的父亲出任梁国吏部尚书,萧衡也算见多识广,却仍被这郢都的繁华迷花了眼。 梁玄心中却是一片冷意,陈国坐拥沃土千里,却仍不满足,还要主动侵犯梁国,扰得边境不得安宁。 终有一天,他要在这片沃土插上梁国的旗帜,他要这世间再无战火。 梁玄眼神中透出坚定,“可打听清楚这陈国公主的情况了吗。” 陈国对梁国狼子野心,定不会把公主嫁给她,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公主下手。 “回公子的话,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陈王目前只有一子一女,皆不超过两岁。但陈王共有三个未嫁的妹妹,其中嫡出的两位,一位仅十二岁,一位十五岁,正是该议亲的年纪。” “哦,这位公主性情如何?”梁玄沉声问道。 “知书达理,教养极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郢都贵族中的口碑,仅次于……”萧衡支支吾吾地不知是否该接着说。 梁玄不悦的眼神射向萧衡,萧衡一个激灵连忙说道:“仅次于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宁久微。” 萧衡一口气说完,感觉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一直跟着王上,他哪里不知道王上心心念念的卫姑娘其实本名就叫宁久微。 时隔多月,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梁玄感觉眼前一片恍惚,却又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宁久微的才华他心悦诚服,这世上自是没有女子能与她比肩。 “听说陈国的这两个公主都与镇国公府不合,日前还放出谣言说……”萧衡再一次卡住了。 “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梁玄斜瞥了一眼。 这可是王上您让我说的。 “这郢都城中近几个月一直有谣言甚嚣尘上,说镇国公府私通梁王,合谋杀死先梁王。” 梁玄眼神骤然变冷。 父王的惨死一直是梁玄心中过不去的坎,如今竟然出现这种谣言。不知谣言是否会趁他不在的时候传到渭城,怕是渭城中有人也为谣言出了力。 梁玄冷嘲一声,吩咐萧衡:“接着说。” “咱们的人打听到,城里众人纷传,镇国公为了促成和您的合作,还将自己的亲孙女送去梁国给您。”萧衡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梁玄脸色,“可您说不要陈国女子,就将宁姑娘赶了回来,宁姑娘没脸见人已经几个月没出过门了。” 要是宁久微听到萧衡这番话,必得目瞪口呆,这谣言什么时候被传成了这样。 这就是,爷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有爷的传说。 “不要陈国女子?”梁玄细细咀嚼后觉出味了,背后怕是赵国在推波助澜,想阻止他娶陈国公主吧。 还是说……梁玄突然想到,这谣言是否可能真假掺半,宁久微被自己拒绝后真的伤心过度,已经几个月不曾出门了? 想到此处,梁玄心中隐隐作痛,说出口的话却是:“可打听清楚公主每日会去哪些地方,有什么爱好?” 萧衡不知梁玄内心已经过了一番挣扎,只如实答道:“据探子消息,大公主陈闵姝如果出宫,一般是在未时,有时会和二公主陈闵月一道去戏楼听戏,但只要出宫几乎每次都会去蔽月阁挑选喜欢的首饰,用完晚膳就会回宫。” 这胡人的生意做得还真是好,渭城也有一家蔽月阁,没想到郢都也有。 蔽月阁中物品种类齐全,质量上乘,但是标价极高,因此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消费得起。 -- 第36页 梁玄带着萧衡信步走到了蔽月阁,竟然在门口就撞见了熟人。 “这不是梁公子和萧公子吗,快请进,二位什么时候到的陈国?”摩尔干热情地拉着梁玄进了蔽月阁的门。 蔽月阁共有三层,一层是专供男性挑选的绸缎、成衣和武器,二层是女性的绸缎、成衣和首饰,三层是贵人专用的包房,侍从会将商品挑好,送到包房供贵人单独挑选。 摩尔干刚介绍完,萧衡不禁赞叹道:“这家店的布局感觉和渭城那家有所不同,生意感觉也更好。渭城那家蔽月阁为了吸引客人,一进去就能看到女子的首饰和裙子,二楼才是男子物品。” 摩尔干满面春风地笑道:“萧公子您这说到点子上了,这家店的布局也是月前我们才改动的,改完以后生意立马好了数倍。” 梁玄也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这商品的购买主力是各宫各府的小姐夫人,如果她们一进门就能挑选到所需的商品,那自然是不会再往二楼去。若是一楼摆放的是男子的物品,夫人小姐们看到了可能会帮家里的父兄丈夫带一点,逛完了一楼她们还是会去二楼,”摩尔干笑得很是开心,“用那位小姐的话讲,这叫创造了需求。” “哪位小姐?”萧衡话刚出口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诶,萧公子不知道吗,就是秋朝节和二位公子一起上了天星商队游船的那位小姐。” 竟然是她…… “有一日镇国公府要置办东西,叫了我蔽月阁的人上门送货,这种巴结镇国公府的好机会我自然不能错过,就亲自前去。没想到雇主就是那位小姐,这才知小姐不姓卫而是姓宁,宁小姐被禁足在府不能出门,百无聊赖就与在下讨论经商之道,没想到竟令在下茅塞顿开。” 摩尔干难得找到可以倾诉的熟人,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在下以蔽月阁每年收益的一成作为交换,宁小姐又告诉了在下几个妙计,在下正着手准备。” 梁玄没想到宁久微竟真的被禁了足,没想到她居然成了蔽月阁的股东,让他更警惕的是摩尔干的身份,竟然能做主将一成收益分给宁久微。 梁玄正走神时,旁边突然传来女子的争吵声。 “本公主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人家梁玄看不上你宁家的女子,却巴巴得来向王兄提亲,反正你宁家姑娘都嫁不出去了买这些首饰干什么。” 公主,宁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9 23:58:08~20211121 16:4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 2个;aaaq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郎的诱惑 梁玄望向发生争执的地方,出声的女子衣着华贵,面料光泽亮丽,眼梢眉角俱是傲慢,年龄不大,正是出宫逛街的陈闵月。 “可这是我先看上的。”一个声音弱弱地说道。 势弱的女子头戴斗笠,一身白衣,看那身形和隐约透出的侧脸…… “宁小姐——” 梁玄脱口而出。 话出口梁玄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宁久微,宁久微绝不会如此忍气吞声。 本以为自己早已放下,谁料竟会为了一个身影险些失态。 见当事人都向自己看了过来,后悔也已来不及,梁玄只好带着萧衡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是宁久安的朋友吗。”梁玄一身黑衣锦袍,丰神俊朗,清冷高贵,陈闵月看得脸红心跳,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宁久安……难道是宁久微的姐妹。 “月儿,作何争吵。”陈闵姝此时也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一袭天青色长裙曳地而行,面容姣好,仪态端庄,虽与陈闵月容貌相似,却多了一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长姐,宁久安非要抢我看上的这盒唇脂。”陈闵月嘟着嘴告状。 其实她并不稀罕这盒胭脂,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宁家人。宁久微有姑母护着她是不敢动的,但欺负宁久安就毫无顾忌了。 梁玄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女子就是他处心积虑想接近的陈国嫡长公主,陈闵姝。 “两位小姐天生丽质,国色天香,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自是用不到这些外物,就是让给这位小姐又何妨。” 梁玄黑曜石般的眼眸看着陈闵姝和陈闵月,冷峻的面庞散发出令人心醉的气息,“不如请两位小姐各挑一件首饰,计在在下账上,权当赔罪。” 陈闵姝和陈闵月自然不缺一件首饰,但自己买和别人送又大有不用,何况还是如此俊美的男子相赠。 “麻烦这位公子帮我们挑一件可好?”陈闵月早已歇了欺负宁久安的心思,只想缠着梁玄。 “自当效劳。”梁玄眼眸深邃,轻轻颔首。 梁玄作为一国之君,眼光自是不俗,很快就在二楼挑好了三件首饰。 “哎呀呀,公子挑选的这对赤金莲花耳珠,娇艳欲滴,一般人是万万压不住的,但闵月公主容貌娇俏,气质高华,正好相配。” 梁玄挑选的这对耳珠陈闵月一看就很喜欢,摩尔干的一番话更是说得她心花怒放。 梁玄又将一只金粉色的步摇递给陈闵姝,摩尔干见状连忙说道:“这只云鬓花颜金步摇,以金银丝编织成芙蓉花,又缀以颗颗饱满的珍珠,摇曳生姿,只有闵姝公主这般端庄高雅之人才配得上。” -- 第37页 梁玄声音低沉,“不知两位小姐可喜欢?” 梁玄赠予的两件首饰都极符合各人的特点,一看就是用心挑选,两人哪儿能不喜欢。 摩尔干连忙吩咐阁中伙计将首饰分别包装好,递给了陈闵姝和陈闵月的侍卫,还附赠了两盒新采摘的珍珠。 见两位公主终于走了,宁久安小步踱过来向梁玄道谢:“小女谢过公子解围之恩,不知公子——” “小姐不必挂心。” 梁玄见任务完成,不欲久留,带着萧衡匆匆离去。 除了摩尔干,没有人知道梁玄手中还握着一对色泽上乘的玉色耳坠。 众人走后,摩尔干在店里,一脸懵逼。 在梁国时,他见梁玄和宁久微相处的样子,明明就是一对情深意笃心有灵犀的小情侣,所以才会在梁玄面前提起宁久微。 可方才梁玄的架势,是在勾引那两个小姑娘吧,不对,是三个。 这难道就是汉人说的,什么,红杏出墙? 摩尔干决定去一趟镇国公府,顺便再催一下宁久微把经商妙计写完。 不说摩尔干这厢有些懵,萧衡脑子也迷糊了。 王上这样冷冰冰的样子也能吸引到小姑娘?也就宁小姐不怕王上,天天缠着,郑小姐和王上自小一起长大,却连王上的一个眼神都受不住。 说起王上还是在宁小姐面前更像个普通的少年,要是宁小姐能嫁给王上,他以后的日子怕是都能好过许多。 晚些时候,赵国国君赵云启带着大臣随从和聘礼也赶到了郢都城。谢惟书安排赵国住在了官驿的东院,与梁玄相邻,三天后一并在宫中设宴款待。 照理说,赵国从平阳出发应比从渭城出发耗时更长,不知为何竟同时赶到,陈王明知两国目的相同,竟安排同时宴请,不知有何打算。 梁国众人趁这两天的时间好生游玩了下郢都,江南风情和梁国的风沙截然不同,就连陈国的女子也是软语侬侬,好不温柔。 梁玄却没有再出过门,而是在第三天时召来了郑文。 “父王遇害一事查得怎样了。” 查探此事也是郑文来陈国的主要原因,既想求一个真相,又希望能戴罪立功。 一般两军交战,若是擒住对方国君,往往会用以要挟对方国家用城池或粮食马匹交换。为何这次先梁王被困山谷,却是惨遭杀害。 “禀王上,收买家父,不,收买郑督师的确实是宁远的副官,王直义,可此事疑点太多。” 郑长河被陈国收买叛国后,已被郑氏除名,否则叛国之罪当诛九族,故而郑文也不可再认其为父。 梁玄轻轻颔首,他也知此事疑点重重,才会命郑文前去调查。 郑长河贵为国舅,函关一战虽是薛将军带兵,可郑长河作为督师,若是赢了此战必定加官进爵,为何铤而走险和陈国合作。 “臣这两日,一直暗中查探,王直义虽然是宁远的副官,同时也是郢都王家的人。” “若孤没有记错,宁远的夫人王氏,正是王家的人?” “正是,宁远虽然与王氏伉俪情深,可王家对宁远却是颇为排斥,宁远出身草莽,靠血海里厮杀拼出一身军功,一路从百夫长升至参将,总兵,最后拜将。” 陈国极看重官员出身,似宁远这般白手起家,一方面是战功卓著,另一方面是宁远曾救过先梁王。 “昔日陈卫之战,卫国采用围点打援之计,王老将军和宁远同时驰援先陈王,在王老将军的掩护下,宁远冲出重围,驱退卫兵,救了陈王,王老将军却力竭身亡。” “故而王家一直认为宁远如今的滔天富贵是王老将军的命换来的,王直义正是王老将军的幼子。”郑文将这些时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梁玄汇报。 “所以,你是想说,王直义虽是宁远的副官,却并不和宁远一条心?”梁玄漫不经心地问道。 “正是,臣查到,王直义和陈朝先过从甚密,此次收买郑督师,背后推动之人正是陈朝先。” “那你可查到,陈朝先是如何收买郑长河的?”这也是梁玄最关心的问题,不止他关心,太后的病症一半是为了先梁王,另一半就是为了郑长河。 “臣无能……”郑文自责地低下了头。 梁玄却并不气馁,“无妨,你且继续打探。之后返回渭城,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结合之前城中的流言,梁玄心中已慢慢浮现怀疑的对象。 * 三日后,陈王的宴会安排在了御河畔的清和殿。 清和殿只是陈王宫三大殿之末,却是雕栏玉砌,古树参天,好不壮观。 殿外河水环绕,岸边柳树倒映在水中,碧绿而澄净,走进殿内可以看到八根盘龙大柱,每根柱子上雕刻的金龙都栩栩如生。 除王公贵族外,高品级的官员也能够坐于殿上。按照安排,陈王的左手边是赵云启及赵国官员,右手边是梁玄和郑文、傅时楚。 陈朝先坐在赵国众人的下手位,而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梁玄的下手方向坐的正是镇国公府。 梁玄上殿时,宁久微已经到了许久。 梁玄今日仍是穿了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玉带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一根古木簪将头发盘起,露出好看的脖颈。长身玉立,步履从容,仿若此时不是在陈国王宫而是在自己寝殿。 -- 第38页 包括宁远在内的殿上宾客,本以为梁玄年轻定会气盛,没想到却是如此气度不凡,沉稳大气之人。 宁久微看着身姿如松,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前走过的梁玄,暗自撇了撇嘴。 他们不过四个月没见,梁玄似乎和当初有所不同了,可能是因为更加坚毅的眼神,也可能是更加疏离的气质,不变的是还是那么帅气。 宁久微想知道当初自己被劫走他可有片刻难过,他又是否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这次从梁国回来,吃了诸多的亏,又被禁足三个月,正好把原书仔细读了一遍。 书中只有梁国前来提亲,赵国和梁国从始至终都没有直接对上过,赵王更是从未来过郢都,更遑论是今天这种共同宴请。 就是不知到底是何原因造成了赵国的这种变化。 梁玄刚入座,赵国就到了。 赵云启今年二十有五,曾娶了卫国公主为王后,二人伉俪情深,琴瑟和鸣,可惜公主产子时难产去世,只留下一女,取名为赵南月,因卫国在赵国南面,意为思念公主。 公主去世后,赵国后位空悬,因此此次也来向陈国提亲。 赵云启一身水蓝色锦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虽也是气势逼人,但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给人感觉更为亲近,如山间清泉般沁人心脾,又令人如沐春风。 原书中赵国衡据北方,却一直意在六国,宁久微本以为赵云启会是个心思深沉,狡诈冷酷之人,可赵云启今日的感觉让她想到了一句话。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赵云启也注意到了席上的宁久微,两人视线相接,宁久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赵云启眼睛眨了眨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待众人都到齐后,魏公公引着陈王从后边上殿坐在正中央,身边是陈国王后,谢水卿。 “参见吾王。” 钟鼓齐鸣,众臣夹庭而列,齐声高呼。 陈王示意入席就坐后众臣方才坐了回去。 “今日赵王和梁王远道而来,孤深感荣幸,特设宴款待,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赵王、梁王海涵。” 陈王举杯,遥敬了梁玄和赵云启一杯酒。 两人欣然饮下。 行完第一盏酒后,便是舞姬上殿跳舞助兴。 只见一群舞姬着红色曳地长裾在殿中翩跹起舞,跳的正是陈国的长袖舞。舞女长袖细腰,体态婀娜,配上筝笛的声音,时而婉约,时而奔放。 梁玄想起在上林苑中,宁久微也曾着红衣,踏着金黄的银杏翩跹起舞,虽只有簌簌的风声伴奏,却是无声胜有声。 舞姬在不时地变换队形,外圈的舞女向后弯腰,手臂平展,正中的舞女则双手交叉,蜷成环状,冲着四方宾客微笑。 梁玄看着如花的舞女,心却越来越沉。 殿中的舞姬共站了八列,每列八人,足有八八六十四人,这竟是天子专用的八佾舞。 按照规制诸王都只能使用六佾舞,今日宴请梁国和赵国,陈王竟用了八佾舞,究竟是示威还是试探。 “二位觉得我陈国舞蹈如何?”一曲舞毕,陈王笑着询问梁玄和赵云启。 第21章 三道试题 “今日这舞美,人更美,”赵云启像是毫无察觉,笑着恭维,“陈国连舞姬都如此美丽,想必公主更是姿容绝色,不知今日本王可有这个荣幸一见?” “哈哈,孤的妹妹自小被宠坏了,怕会冲撞了贵客。” “陈王说笑了,陈国乃礼仪之邦,公主必是端庄优雅,国色天香。”梁玄淡淡地说道。 宁久微见梁玄面无表情地说出恭维的话心里暗暗好笑。 “看来二位对孤的妹妹都很感兴趣啊。”陈王笑吟吟地说道。 老狐狸,明知故问,宁久微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陈王,孤此次是特地前来向您提亲的。” “孤欲娶贵国嫡长公主为王后,还望陈王允准。” 赵云启和梁玄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孤只有一个待嫁的妹妹,自小骄纵,不想承蒙二位看得起,亲自来郢都提亲。虽然小妹顽劣,但孤心中总想为她挑选最好的夫君,方才对得起父王的在天之灵。” “自当如此。”赵云启和梁玄同时颔首。 “二位皆是一国之君,家世人品都是当世一流,若是舍了哪一位孤都心痛不已,只好出三个题目,哪一位胜得多,孤就将妹妹许配于他,二位意下如何?” “妙极妙极。本王还有一个提议,望陈王准许。” “哦?赵王请说。” “输的那一方还望陈王也能答应他一个不过分的请求,以免万一本王输了空手而归,大家面上不好看。”赵云启真诚地说道。 “哈哈哈,此提议甚好,孤允了。”陈王领会到赵云启的意思,一下子就能打发两个国家,他乐意之至。 梁玄心中毫无波澜,他只知道,他不会输,他只关心一件事,“是哪三个题目?” “梁王莫急,既然二位都首肯了,有劳丞相来代孤出题。”陈王看向陈朝先。 “陈朝先拜见赵王、梁王。”陈朝先起身走到梁玄和赵云启中间,“受吾王委托,向两位国君出三个题目,分别考较武力、智慧和财富。” 武力、智慧、财富……除了财富陈王什么都没有,也好意思考较别人,宁久微发现自己今天白眼翻得有点多。 -- 第39页 “第一题是武力。考法也很简单,请两位国君各派出一人进行比试,胜者代表的国家则赢得这一题。” 确实简单粗暴,符合陈王的风格。 “比试就定于明日辰时,在王室校场,请两位国君早做准备。”陈朝先向陈王示意自己已经讲完,又重新入座。 “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议,还请二位尽情享用我陈国美食。”陈王笑着说道。 像是想起什么,陈王突然开口:“孤忘了向两位介绍,这位是镇国公,宁远,乃我陈国第一战将。”“听闻陈王派镇国公出战函关,大败梁军,镇国公的天人之姿孤心向往之。” 赵云启一句话,既恭维了陈王知人善用,又夸奖了镇国公的神勇无敌,就是没有给梁玄留脸面。 “函关一役镇国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孤自愧不如,今日得见是孤的荣幸。”梁玄神色如常。 宁远性格豪爽,闻言朗声笑道:“臣莽夫一个,梁王定会青出于蓝。” “哈哈哈,国公爷何必自谦,今日孤作陪,敬两位一杯酒,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陈王笑吟吟地将梁玄和宁远拉到一处,“喝完这杯酒,梁王也不要再记恨镇国公了。” 梁玄顺从地干完了整杯酒,笑意却未达眼底。 整场晚宴,梁玄都没有和宁久微目光交汇哪怕一次。宁久微看着梁玄谈笑风生,只觉得那人陌生而又遥远。 翌日辰时,王室校场。 陈王、梁玄和赵云启带着随从护卫高坐于二楼的看台,陈朝先、镇国公府及其他官员都围站在演武台四周。 宁久微今日本不愿来,可宁久安昨晚没有资格去参加陈王的宴会,今天便缠着宁久微带她来看比武。宁久微想了想,按照原主的性格应该不会拒绝庶妹的请求,便只好一起来了。 今日赵国派出的是赵云启的贴身护卫吕向阳,梁国派出的是郑文。 一方面郑文立功心切,一方面梁玄怕伤着傅时楚回去对长姐没法交代。 吕向阳和郑文,各自站在演武台的一边,严阵以待,镇国公府等观众也已入场站定,只等陈王宣布开始。 赵云启看着楼下围观的人群,突然说道:“梁王,既然要娶公主的是孤和你,那请手下代为比试有何意义?孤愿亲自上场以示诚意,不知梁王可敢一战?” 赵云启这么一说,陈王很是开心:“既然赵王都如此邀请了,梁王不如应下?” 赵云启一派光风霁月,陈王又如此盛情邀请,梁玄越再拒绝倒显得胆怯了。正好这段时间他内心也一直憋闷压抑,比剑也算得上一个发泄途径。 “既如此,却之不恭。” 陈王脸上挂着有热闹可以看的期待笑容。 台下的观众不知道楼上说了什么,只看到郑文和吕向阳收到消息后便匆匆离开,观众正沸沸扬扬之际,已经换好衣服的梁玄和赵云启上台了。 梁国以黑色为正色,因此梁玄换了一身黑衣劲装,腰间束以玉带,挺拔,沉稳。 赵国崇尚天空,因此赵云启穿的是一身天蓝色劲装,清爽,温润。 这场比试由谢惟书主持。 “比试规则:率先离台者输,倒地不起者输,伤人性命者输。” 待规则宣读完毕,陈王开心地宣布:“比试开始!” 赵云启年长几岁,向梁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梁玄先出招。梁玄并不领情:“赵王年长孤与公主近十岁,该是长者先请。” 梁玄冷冷地看着赵云启,据说赵国国君并不擅武,他到要看看赵云启有何诡计。 两人使的都是剑,赵云启闻言也不再客套,提剑便向梁玄攻去。 梁玄自是不祛,纵身一跃与赵云启缠斗在一块,一时间剑光缭乱,剑身相击,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梁玄脚一蹬地,率先加速,赵云启便逐渐招架不住,颓势渐露。 眼见赵云启的破绽越来越多,中门大开,梁玄手腕翻动,倒转剑尖方向朝赵云启击去,预备用剑柄将赵云启击下台,这局就是他赢了。 谁知赵云启竟丝毫不管朝自己击来的长剑,而是将手中剑狠狠地朝梁玄身侧的观众人群掷去,梁玄转头一看,长剑所指的方向赫然便是宁久微! 刹那间,梁玄大脑一片空白。 恍然间又回到了天星号游船上,宁久微被打晕带走的那一个晚上。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咻”地飞了出去。等回过神来,左手手已经握在了剑身,鲜血顺着手掌滴下—— 剑尖离宁久微仅有一寸。 第22章 探望受伤的梁玄 宁久安就站在宁久微身侧,已吓得面色苍白,花容失色,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梁玄。 宁久微死死盯着梁玄流血的手,一股陌生的愤怒弥漫了整个胸腔。 十指连心,明明伤得这么重却仍是一脸云淡风轻,只有微蹙的眉头能看出一点端倪。 梁玄没有看宁久微,而是对着旁边的宁久安说道:“宁小姐受惊了。” 赵云启刚被梁玄击下了台,此时也赶过来连身道歉:“是孤的错,刚刚一时慌乱手握不住剑,还好梁王及时相救,否则差点伤了两位小姐。” 宁久微还没说什么,一向安静的宁久安居然嗫嚅道:“小女无…无事,多谢梁王相救…” “小女镇国公府宁久微见过两位王上,小女及舍妹不过是虚惊一场,倒是梁王手掌割伤血流如注,赵王应该向梁王道歉吧。” -- 第40页 赵云启挑眉看向宁久微,笑着说道:“宁小姐说得是,刚刚本王的随从已经送上了我赵国薛神医特制的疗伤药,特来送于梁王。” 薛神医? 赵云启又转身对着梁玄,一脸歉意地说道:“今日是孤失手,伤了梁王,晚间必备上厚礼登门道歉。”见梁玄伤口已经包扎好,顿了顿,又说道:“梁王今日英雄救美,不知是看上了镇国公府哪位小姐?” 梁玄冷冷地瞥了眼赵云启,自顾自地检查伤口,并不搭话。 赵云启并不介意,爽朗地笑道:“梁王定是看上了二小姐?据说昨日还曾在蔽月阁中为二小姐解围。” “哎呀,好好的比试怎么伤着了。梁王身体贵重,为了求娶孤的妹妹伤成这样实在过意不去。” 大腹便便的陈王终于从二楼赶了下来,拍着梁玄的肩说道:“可比试的规则讲得清楚,先下台的人输。刚刚众人看得分明,两位同时离开了武台范围,因此这一场只能算平局。” “臣常年征战,家中有上好的止血药,晚些时候就遣人给梁王送去,还望梁王务必收下。”宁远向梁玄鞠了一躬,不管梁玄是否需要,梁玄既然救了他的孙女,这个情他必须要还。 “好啦,好啦。今日梁王受伤,美人受惊,各位且先回去,等第二局比试的时间地点定了孤会派人去官驿通知。” 陈王大臂一挥,示意众人可以离去了。 宁久微带着脸色煞白的宁久安刚回到镇国公府,就被宁远喊去问话了。 “今日那情形别人看不明白,祖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宁远喝了口茶,又将茶杯放下,“赵云启那一剑哪里是失手,分明就是冲你来的。” 宁远越说越气,今天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敢杀她孙女,就算他是赵王又如何。 “微儿,你可是有哪里得罪过他。” 宁久微上前为宁远斟茶,一脸无辜地说道:“怒气伤身,祖父您消消气,孙女这不是没事吗。孙女还是第一次见那赵王,怎么可能得罪他。我观赵云启也是光明磊落之人,可总觉得他有点邪门。” “你能没事,那是多亏了梁王相助。” “今日那剑去的速度极快,祖父离你们只有三步远,竟没有梁玄到得快,”宁远目光审视,“这说明,一开始和赵王的比试,梁玄有意藏拙。” 梁玄的出色是毋庸置疑的,文才武功无一不精,宁久微对此并不意外,不过听到祖父的夸奖宁久微还是心中一甜。 宁远缓缓喝了口茶,沉吟道:“这更加说明,微儿你在梁玄心中地位非凡。” 宁久微心下一惊,没想到祖父会如此说。 “这两天我观梁玄其人,虽然行事沉稳有方,但性子着实冷漠孤僻,若今日换了旁人,哪怕血溅三尺他也会无动于衷。” “你在梁国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郢都城的流言沸沸扬扬,也传入了他的耳中。人们皆道镇国公的孙女恬不知耻地追求梁玄,遭到无情拒绝后躲在深闺不敢见人,因此这几日面对梁玄时他也多留了几个心。 宁久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没想到祖父看似直爽,看人竟这般仔细。可她不知道的是,宁远这次观察这么细还是因为她。 宁远豪迈刚直,最看不惯扭扭捏捏之人,原主的板正也是随了宁远,才会让郑意有可乘之机。 见宁久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半个字,宁远也不再拐弯抹角。 “祖父也是过来人,微儿你如实说,你喜欢不喜欢那梁玄。” “喜欢。” 这句话宁久微回答的干净利落,原主确实爱惨了梁玄。 可怜宁久微母胎单身二十余年,还未曾知晓情之一字。 为了实现原主的心愿,宁久微感觉自己得提前和宁远通个气。 “祖父,我要嫁给梁玄。” 不是想嫁,而是要嫁。 宁远没想到宁久微如此直白,眼中满是诧异,“你可知梁玄与祖父不共戴天。” 宁久微知道,此次函关一役,虽说并不是祖父收买的梁国高官,但先梁王的仇肯定算在了祖父身上。 “退一万步说,梁玄为了破坏陈国与赵国的联盟,是铁了心要娶陈闵姝的。” 宁远满眼不赞同,“再说那梁国山高路远,人生地不熟,环境又那么艰苦,微儿你何必去受这个委屈。” “知人知面不知心,祖父可是听说梁国历任王上皆是性情残暴,梁国物资匮乏这也是事实,微儿你可不要看那梁玄长得俊俏,就喜欢上人家。” 宁远越发语重心长:“祖父定会在陈国的世家中为你择一佳偶,保你一世幸福安乐。” 宁久微心中感动,却仍坚定地说道:“祖父,孙女此生非梁玄不嫁。如何嫁,怎么嫁,孙女自有办法。孙女只希望,若真有那一天,还望祖父能够准许。” 宁久微知道原主是多么的不愿意嫁,但仍然被陈王逼着上了花轿。 陈朝先向来与宁远不合,陈王又一直忌惮镇国公府,绝对不会允许镇国公府与陈国世家联姻壮大势力。 而陈朝先之所以撺掇陈王让原主代替陈闵姝嫁给有血海深仇的梁玄,就是为了逼宁远造反,好给陈王一个动手的理由。 宁远对陈国忠心耿耿,从未有过造反之心,却选择主动向陈王交出手中兵权,只为交换原主能够不嫁。 -- 第41页 可兵权既已交出,宁远手中便筹码全无,加上陈闵姝仇恨原主,原主依旧被嫁到了梁国。 因此宁久微此举也是希望当那一天到来时,宁远不至于为她着急而冲动行事。 宁远定定地看着宁久微:“微儿,婚姻是大事,你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意,祖父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喜欢之人。” …… 用过晚膳后,宁久安见宁久微回了房,少见地来向宁远请安。 “安儿来祖父这儿,有什么事情吗?”宁远虽然看不上卫氏,但是对宁久安还算关心,特别这段时间宁久安一直陪着王氏。 “祖父,今日梁王为救,为救我和姐姐受了重伤,安儿想前去探望,正好可以把咱们府的药送过去。” 今日宁久安回府后,卫氏才知道梁玄居然连着救了宁久安两次。宁久安作为庶女,若在陈国找个门当户对的,左不过也是世家所出的庶子。可如果能嫁给梁玄,即使是侧妃,也比留在陈国好出千百倍。 “不用了,祖父已经安排微儿去了。”宁远随口说道。 安排长姐…去看梁玄? 明明梁玄救的是自己,却让长姐去探望。自己是庶出,不配代表镇国公府么…… 宁久安咬了咬唇,没想到她头一次鼓足勇气来找宁远,却是这般结果。 宁久微用完晚膳回到房间,在原主的衣箱里挑挑拣拣,可一件合心意的裙子都找不到。在宁久微看来,原主的衣服都过于正派呆板,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身材。即使现在立春不久,她也想穿的青春活泼一些。 最后选了一套淡粉色上裳配水蓝色百褶如意月裙,外面披上陈国特有的缂丝织锦斗篷,雪白的绒领称得宁久微肌肤胜雪,气质出尘。 “哟嚯,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去见情郎?”宁元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说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漂亮。”宁元煜有点纳闷,“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宁久微觉得有点头疼,要说原主的性格随了宁远,这宁元煜就是压迫下的反抗,性子洒脱不羁,鲁莽冲动,好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哥你上了那么多次战场,性子还是这么跳。” “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从小你就跟个小大人一样跟在祖父后天说教我。”宁元煜刮了刮宁久微的鼻梁,“你这小丫头片子不懂了吧,就是战场上多了,才知要及时行乐啊。” “王叔,哥要偷溜去流风楼看姑娘,你快去告诉祖父!” 宁久微眼角一瞥看到王管家在门口,于是大声喊道。 王管家回头一看连忙走上去说道:“小少爷万万不可啊,您忘了上次老爷怎么罚您的了。” “咱们府就您这么一个独苗,您可不能辜负国公爷夫妇的期望啊。” 王管家是王氏的亲戚,宁元煜也不好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久微出门而去。 趁着天色还早,宁久微带着木李和顾南乘马车前往官驿。还没走到东院,迎面碰上了赵云启一行人。 “见过赵王。”宁久微虽不愿意,也只能向赵云启行礼。 赵云启身后跟着吕向阳和一位老者,不知为何,老者看过来的目光让宁久微觉得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原来是宁小姐,孤正准备去郢都城中体验陈国的风土人情,顺便用晚膳,宁小姐可愿意做本王的向导?” 见宁久微一直看着身后的老者,赵云启爽朗地笑道:“还没向宁小姐介绍,这位是我国的国师,屋九。” “见过屋国师,小女奉祖父之命前来探望梁王,”宁久微向后退了一步,“恕小女不能陪您了。” “既是看望梁王,那孤只能割爱了。”赵云启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方才只是随口邀请。 侍人引着宁久微走到了东院,代为通传后便告退了。 既是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前来,梁玄不好不见。 宁久微带着木李,正要进屋,萧衡蓦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木李。 “小姐?” 木李茫然地看向萧衡,萧衡撇了撇嘴,手却没有放下。 宁久微回头看向萧衡,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宁久微爽快地说道:“谢了。” 茫然的木李只能留在屋外和萧衡一起,宁久微“吱呀”一声推开门,看到一个清俊的黑衣背影,静静地坐在床边。 “有劳宁小姐专程跑这一趟。”梁玄头也不回地说道,“药交给萧衡,小姐可以回去了。” 第23章 高岭之花 宁久微早已习惯了梁玄的冷言冷语,自顾自地走到梁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王上,我想看看您的手。”宁久微霸道地说道。 宁久微径直把手摊开,放在梁玄膝上,挑眉看向梁玄。 梁玄看着宁久微沉静如水的眸子,仿佛整个人深深地溺了进去,等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放在了宁久微掌心。 “今天伤得那般重,手想必很疼吧。”宁久微一脸心疼,双手捧着梁玄的左手,往上吹气。 “习惯了。”梁玄不置可否。 怎么可能习惯,十指连心,脸色又如此苍白。 “这是我方才吩咐下人去煎的药,我家的药效果是极好的。” “镇国公的好意,孤心领了。” 梁玄语气冷淡,目若寒星,身上竟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戾气。 -- 第42页 要是换了旁人此时肯定打了退堂鼓,可惜宁久微不是一般人。 她知道梁玄方才已经起了杀意,原书中的梁玄把阻挡他脚步的人一个一个屠戮殆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称帝。 有些事情现在还说不清楚,宁久微只能柔声说道:“我祖父从来不想打仗,还不是陈王那个死胖子下的令。再说了,贿赂郑长河的是陈朝先,在函关害死先梁王的也是他的人。” 杀父之仇一直是横亘在原主和梁玄之中过不去的一个坎,宁久微就偏要把这个坎给踏平。 梁玄心头一动,宁久微这番话倒是和郑文所言吻合。 见梁玄还是一脸冷淡,宁久微突然牢牢抓住梁玄的右手,朝着手背猛啄了一口。 梁玄顿时呆住,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又被宁久微紧紧攥住。 宁久微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挑衅地看向梁玄,仿佛一头耀武扬威的小狮子。 屋内气氛突然间旖旎起来,明明才立春,梁玄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宁久微好整以暇地说道:“王上,这药您喝不喝?” 宁久微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只要梁玄说不,她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梁玄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流过一阵暖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将药喝了下去。 宁久微想起祖父的话,再看看梁玄少有的紧张,越发肯定梁玄心中是有自己的。 宁久微慢慢站起身,手撑在床沿上,一点一点地,凑到梁玄耳边,轻轻说道:“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话刚说完,一下子亲在了梁玄额头。 梁玄大脑轰地一下似烟花般炸开,仿佛整个人都飘在空中,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苍白的脸也被燥得满脸通红,一点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了。 “你——” 宁久微白皙好看的脖颈紧紧靠在梁玄眼前,有着与男子不同的光滑细嫩,不盈一握。 饱满的红唇泛着诱人的光泽,叫人口干舌燥。 梁玄右手紧紧抠在床沿上,身体下意识地后仰,怎么会有女子如此,如此不知羞。 宁久微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梁玄,仿佛要把梁玄看透,四目相接,梁玄发现自己竟无法移开视线。 宁久微的视线从梁玄深邃的双眸移到挺拔的鼻梁,又移到紧抿的双唇,这张棱角分明又透着丝丝冷峻的脸,怎么这么好看! 屋内针落可闻,只听得见梁玄喉咙的吞咽声。 眼见宁久微离自己越来越近,梁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扑倒她,扑倒她,在太清池那次你不就已经想这么做了吗。 梁玄用尽全部的意志力,伸手将宁久微推开。 “孤已决心求娶贵国公主,两国结百年之好。”梁玄起身走到窗边,迎着清冷的月光,垂眸说道。 这下她一定会死心了吧。 如今的梁国风雨飘摇,内有桓侯狼子野心,外有强敌环伺。为了梁国,他可以舍弃一切,个人情感又算的了什么。 过了良久,身后都没人说话,梁玄转头回望,却撞见一张如花的笑靥。 宁久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梁玄身后,笑盈盈地说道:“王上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为了梁国,您是愿意娶我的吧?” 宁久微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粉嫩的嘴唇也勾起好看的弧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佛天上的月亮般明亮动人。 她知道在梁玄心中,梁国的利益大于一切,但只要梁玄心里有她,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有无穷的动力。 这起码证明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只要给她时间,她相信她一定能让梁玄爱上她。 原主的眼光可真好,就是这高岭之花的心思太难猜了,宁久微暗暗想到。 梁玄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宁久微就想了这么多,他无法理解宁久微是如何得出这么个结论。 “梁玄,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宁久微认真地看着梁玄,少有的正色说道。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梁玄的名字,这也是梁玄第一次被直呼其名。 “梁玄”两个仿佛一把钥匙,他感觉宁久微此时眼中看的只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什么国君。 “梁玄,我知道你的野心,你的抱负,我都知道。” 宁久微突然狡黠地笑了笑,莹润的双唇勾出好看的弧度,“你信不信,有我在,保管那陈闵姝想嫁给你。” 这个熟悉的笑容在梁玄的梦中已经出现过千百回,如今终是再一次见到,梁玄只感觉一股热流从胸口流向四肢百骸,让他丝毫感觉不到手掌的疼痛,也没有注意宁久微到底说了什么。 宁久微一巴掌拍在梁玄肩上,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潇洒地转身离去。 萧衡送药进来时,只看到梁玄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房中间,身姿挺直却两眼放空。 等药端到桌上,梁玄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要娶陈闵姝,她为何如此开心,她就丝毫不介意吗。 梁玄心中涌上一股酸酸的奇异感觉,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萧衡:…… 这要是让梁国的大臣看到定会惊掉大牙,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一国之主,如今脸红的像三月的桃尖。 萧衡决定为了自己的小命起见,还是不装作没有看到好了。 “王上,今日宁小姐来看您之前,遇到了赵王。” -- 第43页 “赵王邀请宁小姐当向导,和他同游郢都城。” “……” “咱们的人还传来消息说,赵云启一直笑眯眯地瞅宁小姐。” 作为一个好下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是拎得清。 见梁玄依然没有反应,萧衡假装自言自语地说道:“可能是宁小姐特别受老男人喜欢吧。” …… 梁玄表示有被内涵到。 宁久微回到镇国公府时天刚刚暗下来,门口的一对儿灯笼特别温馨。 回想起方才梁玄的表情,宁久微心中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没想到外表冷冰冰的梁玄,竟然这么容易害羞。 由于梁玄意外受伤,陈王特意将第二场比试延后至二月初三,正好是惊蛰那天。 这几日中,宁久微奋发图强,一扫之前的颓势,要说对这种变化最开心的莫过于摩尔干了。 之前摩尔干一直催更,都被宁久微以心情不佳的理由拒绝了。上次摩尔干专程去镇国公府告知蔽月阁中发生的事,宁久微居然毫无反应,摩尔干暗自揣测宁久微定是被梁玄抛弃了,才会心情如此低落。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天,宁久微居然兴高采烈地派人告诉他,她已经写完了一条,请他有空的时候派人来取。 这种贵重的东西,当然得他亲自来取啦。 主要他也想见见宁久微,平日里宁久微老闷在镇国公府,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摩尔干到宁久微院子里时,宁久微正在和何力下五子棋。 按宁久微的话讲,何力正是长脑子的时候,需要多锻炼锻炼智力,虽然何力坚持认为宁久微只是单纯地想找人玩。 宁久微见摩尔干来了,向他介绍何力:“这是我从梁国带回来的小崽子,名字叫何力,在他不上学的时候,去你店里当个伙计吧,他也该学学待人接物了。” “什么叫我的店,明明是咱们的店。”摩尔干一脸不悦。 “嗯嗯,咱们的店。那你以后该叫我宁老板。”宁久微突然想问一个她憋了很久的问题,“摩尔干,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难道何力也叫你摩尔干?” “哈哈,没关系,就叫我摩尔干吧,我们胡人不像你们那么死板。”摩尔干模棱两可地说道。 “小娃娃,过来给我瞅瞅。”摩尔干把何力叫到跟前,打量何力的眼眸,“小子,你父母是什么人?” “俺爹娘去世得早,俺没什么印象了,你想知道得问俺大哥,”何力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俺爹娘应该也是河西村的渔民吧。” “摩尔干,你问这个做什么?”宁久微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 “你既然让我带他,那我总得弄明白家世是否清白吧。” 好像有点道理,又不完全有道理。 “不过这娃娃讲话怎么土里土气的,你们宁氏的族学是不是没有好好教。” 宁久微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道:“人人都讲官话了,那世界得多没意思。” “宁小姐,你对不同的文化很包容嘛。” “摩尔干,咱们也算合伙人,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小姐小姐地喊,就叫我久微吧。”小姐小姐地喊,多难听。 “我听说你们汉人,亲近的人会互相称呼小字,久微你的小字是什么?”摩尔干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 “这个,得等到十六岁的时候才会取小字。” 大学都读完了的她还要再过一年才满十六,年轻真好啊! * 元月三十,春和景明。 蔽月阁今日举办“惜日”大促销,因元月三十是一年之中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取“珍惜”之意。 凡是今日男子来蔽月阁买东西送女子,或者女子买来送男子,均可以打八折。 要知道蔽月阁所卖的物品,是公认的品味高雅,质量上乘,就是价格也是一样的高昂,以前更是从未有打折这种说法。 哪怕不是为了打折,单是这个男女互送的意头已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今日蔽月阁中人山人海,上下楼梯都需让行,热闹更胜过年时的庙会。结账的人更是排起了长龙,哪怕已经临时增设了一个柜台,队伍也从二楼一路排到了街的另外一头。 草亭街上,蔽月阁烫金的招牌下,硕大的旗幔迎风飘扬,上书“只送对的人”几个大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哪怕本来并不感兴趣的人也被夫人拉着进店挑选。 但是,今日最令人称赞的不是蔽月阁的商品,而是蔽月阁门口明文张贴的一张榜,上书“所有顾客一视同仁,插队必究”。 蔽月阁的顾客向来是王孙贵族,此条规则一出,达官贵人固然觉得蔽月阁不畏强权,是商人中的一股清流,普通百姓也对蔽月阁刮目相看,纷纷意欲举全家财力凑个热闹。 宁久微和摩尔干坐在三楼,喝着上好的大红袍,悠闲地看着街上排起的长龙。 “久微,你可真是太机智了。”摩尔干不得不佩服。 当宁久微提出打八折时,他本来是拒绝的,虽然蔽月阁的利润高达五成,可人力物力成本也相当高,若是打了八折,最后只能利润也所剩无几了。 商人重利,加上蔽月阁的生意向来兴隆,并不需要打折促销。可宁久微说只试行一日,若是亏了,就从她的分红里扣,摩尔干这才同意。 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之好。 -- 第44页 按宁久微的说法,今日即使亏了也是赚了。今天最宝贵的不是钱,而是客户的粘性。今日的目标本就不是老客户,而是一直摇摆不定的潜在客户。很多之前不是蔽月阁的客户,在蔽月阁买了第一件东西,自然就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两人正在楼上悠闲地品茶,何力突然“噔噔噔”地跑上来,“老板老板,楼下有人闹事!” 自从上次宁久微向摩尔干提了一嘴后,何力凡是没有课业的时候都会在蔽月楼中干活,摩尔干也不亏待他,按照市场三倍的标准发工钱,比何力之前打渔挣得多出几倍。 何力天天小脸都笑开了花,直说挣到钱后要攒起,等凑够了就要去镇国公府把何起赎出来。 宁久微对此很是无语,在何力眼中镇国公府难道就是个买卖人口的窑子吗… 不就是何起跟着顾北学武,天天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那还不是因为习武本身就辛苦,何起对自己要求又极严。 还不是因为起步晚比不上一同训练的人,何起每日就格外刻苦,训练结束了还要自己加练,晚上还要读兵书。 干自己何事,宁久微觉得身上的黑锅有点沉…… 两人慢悠悠地下了楼,宁久微这才发现何力口中的闹事者居然还是熟人。 上次在镇国公府时,她没有和陈闵姝和陈闵月正面冲突,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原书中陈国的两位公主。 尤其是陈闵姝,可以说是原主悲惨命运的源头。 宁久微仔细打量着陈闵姝与陈闵月,两人身穿繁琐复杂的华丽长裙,一样的长眉杏眼,五官小巧皮肤白皙。不过两人容貌虽相似,陈闵月毕竟年幼,神态间多了几分傲慢。 陈闵姝号称是陈国第一美人,确是花容月貌气质出尘,相比郑意的温婉端庄,陈闵姝多了一丝久处尊贵养出来的贵气,不过相同的是,两人眼底都深藏了一抹算计,少了一抹澄净。 “哟,这不是那个恬不知耻倒追男人还被嫌弃的郢都第一才女宁久微嘛。”陈闵月挑衅地说道。 第24章 桃之夭夭 这个流言是陈闵姝放出去的。 虽然在宁府中没能当面戳穿宁久微,但她知道这段时间宁久微确实不在陈国。人人皆道宁久微板正守礼,她偏要毁掉她的名声。 宁久微还有一年多就要及笄了,她倒要看看,这郢都城中还有哪个清流世家敢要宁久微。 陈闵月手上转着个戒指,一脸鄙视地看着宁久微。 “怎么的,今日你也来买东西,就你们府上那点积蓄,买得起这蔽月阁的首饰吗,要不要本公主送你几件?” 宁远出身草莽本就毫无积蓄,多年来的俸禄和赏赐又大多拿去送给了牺牲的弟兄家属,因此镇国公府的一应用度都很是朴素。 想到这,陈闵月突然觉得今天的宁久微和之前的不大一样。 陈闵姝心思更为细腻,刚见面时就已发现了宁久微的不同。 原主的衣服向来朴素淡雅,宁久微却是喜欢怎么娇艳怎么穿。 宁久微今日一袭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裙边绣着大朵大朵的桃花,外边罩着件莲青色的薄衫,皓腕上戴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金手镯。 这一身瞧着,俨然是红配绿。 是的,没错,宁久微认为,春天就该这么穿,才有春天的感觉。 这样一个死亡配色,宁久微偏偏就能压得住,还穿的这么好看,穿出了水中芙蓉,雨后嫩芽的娇嫩,却又让人感受到一抹清新。 花枝招展的宁久微本来还愁上哪儿去找陈闵姝,这下好了,直接送货上门。 “是呀,我就是心悦梁玄,哪条王法规定我不能喜欢他了?” 宁久微何尝不知道流言甚嚣尘上,这不过她如今承认的这么爽快反倒叫人不敢相信了。 “女为悦己者容,两位公主看我今日这身好看不?”宁久微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梁王已经向我姐姐提亲了。” “提亲又如何,并不代表梁王喜欢闵姝公主,都是为了国家利益。”宁久微不甘示弱,帅气地用手抚过一侧秀发,一脸肯定,“相比闵姝公主,梁王还是更喜欢我这样的。” “梁王喜不喜欢孤不知道,不过孤挺喜欢的。” 赵云启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紧随其后的竟然是梁玄和萧衡。 梁玄和赵云启两人,一黑一白站在一处竟十分养眼。 “孤今日去探望姨母,正好遇到了姝儿妹妹,姝妹妹又叫上了月妹妹,就一起出宫游玩了。”赵云启上前一步,冲着宁久微爽朗一笑。 赵云启的母亲是陈闵姝的姨母,两人有所往来也是正常,陈国的太后也一直希望陈闵姝可以嫁给赵云启,结两国百年之好。 可赵云启为何要向她解释地如此详细。 见到赵云启,陈闵月终于想起方才为什么争执了,“摩老板,本公主是什么人你也清楚,这位更是赵国的国君,平日里都是在三楼单独结算,为何今日非要去楼下排队,与那些百姓一起人挤人。万一伤着本公主,把你整个楼卖了都不够赔” 摩尔干笑着赔罪:“这郢都城中谁人不识月公主,哪个又敢不识。只不过今日本店的规矩就是,所有顾客一视同仁,必须排队结账。月公主如果觉得今日人多,可以明日再来,没必要凑这个热闹嘛。” -- 第45页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陈闵月依旧不依不饶。 她本来不是非要今天买,可上次才被宁久安抢了东西,虽然梁玄最后加倍赔了她,可心里仍旧不大痛快,今日本想着赵云启也是自己表哥,想在蔽月阁挑个玉佩或者扇坠相赠,没想到挑得倒是快,就是排队居然那么长。 因此她才闹着要见老板,希望能私下把钱付了,东西拿走。却没想到她都已经把身份亮出来了居然还被拒绝,陈闵月感觉脸上被打了响亮的一耳光。 赵云启本来也挑了东西想要送给闵姝和闵月,就当见面礼,谁知这陈国的蔽月阁居然如此火爆,他也觉得很意外。 看到这儿,宁久微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就是特权阶级当惯了,现在要和百姓一样就分外不愿意。 可惜蔽月阁也不是他们能乱来的地方,蔽月阁背靠胡国,可书中也是直到最后才揭露蔽月阁的幕后老板是谁。 陈闵姝本也极其不悦,以她的身份地位何时受过这种气,本想一走了之,可转眼瞥见了身侧挺拔沉稳的梁玄。 她知道嫁给赵云启是最好的选择,有太后的母族护着,她在赵国定会幸福美满。 但她没想到之前送了她一只步摇的冷俊少年就是来提亲的梁王梁玄。 那日比武,她和闵月其实躲在暗处悄悄观战。梁玄受了剑伤脸色苍白,明明那么痛却隐忍着不发一言。她突然间很想征服梁玄,让这个清冷孤傲的男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陈闵姝暗暗得意,梁玄对谁都冷冰冰的,连宁久微也入不了他的眼,可却愿意为她认真挑选首饰。 一想到嫁给梁玄后宁久微嫉妒到扭曲的表情,陈闵姝心中暗爽不已,和宁久微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能赢一次。 “赵王,两位公主,宁小姐,”梁玄问了一圈好,最后朝着陈闵姝问道:“两位公主今日也是来挑选首饰的吗。” 陈闵月嘴快地说道:“本来是想买的,可惜楼下排了那么长队,只好不买了。”说着还拿余光瞅摩尔干,像是在说,看吧,你损失了我这单大生意。 突然,陈闵月“唰”地抽出侍卫的长剑,一下横在摩尔干颈前,眼泛凶光,“再问你最后一次,卖不卖!” 赵云启见状忙劝解道:“本王此次前来提亲,也带了许多珍藏的首饰,两位表妹不如前去挑选。” “不要,本公主今天不信了,不排队就从这蔽月阁带不出东西!” 宁久微勾了勾唇,凑到摩尔干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说得摩尔干眼中异色连连。 “闵月公主,今天小店所有顾客一视同仁,必须排队,但是如果是梁王挑选的首饰,可以不用排队。” 摩尔干小心翼翼地往后推了一步,远离剑锋,“闵月公主,您意下如何?” 梁玄的余光一直深深,深深地注视着宁久微,有一瞬间他竟然羡慕摩尔干,他还记得宁久微俯到自己身边时的幽香和吐气如兰,那种近在咫尺的热度。 赵云启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交锋,有意思,越发有意思了。 摩尔干也没想到宁久微会如此说,她看着也不像会吃亏的人,为何要帮自己喜欢的人讨好别的女人。 见陈闵月长剑回鞘,摩尔干一脸看戏的表情说道:“梁王看上了哪些东西,在下帮您包起来送到府上,不用去楼下排队了。” “为何梁王不用排队?”赵云启摇了摇手中折扇,好奇地问道。 陈闵姝和陈闵月也是一脸诧异,明明之前陈闵月搬出了公主的身份和赵云启赵王的身份都行不通,为何梁玄一来就不用排队。 “难道摩老板也是看人下菜。”陈闵月不悦地质问。 摩尔干讨好地笑道:“在下哪里敢,您是整个陈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只不过梁王他不是顾客,所以不用遵守楼下张贴的规则。” “不是顾客,那是什么?”陈闵姝也很好奇。 摩尔干心想,我也想知道…大概,应该,算家属?摩尔干感觉自己开始头疼了。 宁久微见赵云启三人都面露不解,只有梁玄仍负手而立,眼神清明并无迷惘之意,就知道他一定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梁玄怎么这么聪明!跟聪明人交流起来就是舒服。 梁玄上前一步,走到陈闵姝身边打量她挑的首饰,竟和他上次为她挑选的那只步摇极类似,只不过图案变成了粉嫩娇艳的桃花。 “闵姝公主挑的这只桃花珍珠步摇,极美,”梁玄剑眉星目,眼神中透出少有的温柔,轻声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更是宜家宜室,如春风扑面,令人心醉。” 陈闵姝怔怔地看着梁玄,一时分不清醉的到底是桃花,还是人…… 赵云启看不下去了,没想到陈闵姝居然喜欢梁玄这种面瘫,明明自己更加潇洒倜傥。 不过嫁给谁,陈闵姝说了不算,陈王和太后说的才作数。 宁久微连忙拉着摩尔干上了三楼,方才她的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久微,刚刚梁公子说的那些话,你都不生气?”摩尔干很是不理解。 “你不懂,他那是借机向我表白呢。”宁久微开心地在摩尔干眼前转了一圈,荡起一圈粉浪,“你没看到我裙子上绣满了桃花吗。”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桃花。 -- 第46页 梁玄那个闷葫芦,表白起来竟也这般动人。 摩尔干原地懵逼,表白,啥叫表白? 楼下,梁玄将陈闵姝和陈闵月送上了回宫的马车,待赵云启也和梁玄告辞后,萧衡实在忍不住了:“王上,您当着宁小姐的面向公主示爱,不怕宁小姐会伤心吗。” “不会。” 梁玄语音低沉却果断。他相信宁久微会明白,这也是他唯一一次能吐露心声的机会了。 “萧衡,回驿馆。”梁玄淡淡地说道。 阳光洒在梁玄挺拔的背影上,泛着淡淡光辉,却融化不掉沉寂万年的黑色。 明明春光正好,他却如坠寒冰。 深夜,镇国公府中。 本来宁久微很担心古代消毒技术不成熟,会不会得破伤风什么的,没想到梁玄竟恢复的这么好。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梁玄身体强健,亦或是药效好。 说起药效,宁久微突然想起之前赵云启提到了薛神医,她记得在上林苑时,郑意请的医生也叫薛神医,说是从平阳来的,在赵国闻名遐迩。 平阳可不正是赵国的都城么,难道赵云启的手已经伸到了梁玄的身边,可上林苑中的那位分明是个庸医…… 还有陈闵姝,此人看重名声和利益,单凭今天她的那番话还不足以打动她。 宁久微坐在窗边,一时陷入了沉思。 宁久微在院中对月独酌,越喝越醉。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她还要多久才能回到现代,距离自己穿到书中已经有将近半年了,感觉离实现原主的愿望还很遥远。 原书中的结局,陈王在梁国铁骑踏来时,献城投降,为安抚陈国旧部,被梁玄封了个闲散王爷,一世富贵。 陈朝先颇受梁玄赏识,在梁玄称帝后任宰相,为百官之首。 郑意害死原主满门后,在郑家的扶持下嫁给梁玄,成为梁朝第一位皇后。 且让他们都再得意一阵。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出自《桃夭》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出自五代牛希济的《生查子·新月曲如眉》作者私设女子十六岁及笄 第25章 平地惊雷 宁远缓缓走过来说道:“微儿,明日就是第二场笔试了,据祖父所知,王上已将试题告知赵云启,梁玄是赢不了的。你是准备等梁玄求娶失败后嫁给他吗。” 宁久微将宁远按到椅子上,捶起背来,“祖父,这件事孙女自有主意,您就等着瞧吧。” 自己不能主动嫁给梁玄,那样的话就坐实了祖父和梁国勾结,只有作为炮灰,服从陈王的安排被迫嫁给梁玄,才能两全其美。 二月初三,惊蛰,春雷惊百虫。 陈、赵、梁三国齐聚陈国的王室园林,锦园。园中春意萌动,桃初华,梨始白,煞是好看。 “梁王的身子可大好了?”陈王关切地问道。 过了一个冬天,陈王脸上的肉感觉更多了,身子定然很好。 “谢陈王关心,本王伤势已经痊愈。”梁玄点头致谢。 “那就好,今日是第二场比试,比的是智慧,还是请丞相来出题吧。”陈王表示说话也是很费神的。 “正如吾王所讲,今日比的是智慧,”陈朝先指着地上的算筹说道,“赵王、梁王请看,地上摆的两个数字,分别是我锦园的东西向和南北向的长度,园子成方形,现在希望两位国君能告诉在下,锦园面积几何?”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有诸多竹棍,按一定规律依次摆开。竖着的一根表示一,两根表示二,横着的一根则表示五,六到九则用横着的一根加竖着的表示。遇不止一位数时,个位用纵式,十位横,百位纵,以此类推,遇零则置空。 “今日比试答对者获胜,若都答对则用时少的国家获胜。赵王,梁王,您二位谁先来?” “赵王年长,孤甚为敬重,请赵王先试。”梁玄礼让长辈。 赵云启成竹在胸,也不推辞,请屋九上前观看算筹。 “地上摆放的图案,臣已命人画了下来,两位国君若是确认无误,就请赵王先算。”陈朝先朗声说道。 阉人最易收买,梁玄之前有派人贿赂陈王身边的魏公公,得到的消息是今日比试由陈朝先出题,他只知道比的应是算术,故而梁玄这几日连忙在郢都城中搜寻善算之人。 今日一看,果然是算术,没想到陈朝先作为一国丞相,居然还精于算术,陈国实是藏龙卧虎。 不过他早知陈国不会让他娶到公主,却没想到会如此明显。今日这场比试,若是陈王提前将答案告知赵云启,他也无可奈何。 待屋九上前后,陈朝先命人点上香,以三炷香时间为限。 梁玄闭目养神,仿佛耳边随时会响起屋九计算完毕的作答声。 这边屋九本来也是信心满满,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准备随便拨弄几下就报出赵云启提前告诉他的数字,可随便一瞥地上的算筹后突然心惊地发现,尾数不对!——答案绝不会是如赵云启所说的数字。 屋九突然心神不定,为何陈王要派人送来错误的答案。 眼见时间紧迫,屋九只能收紧心神,专心计算。 赵云启见屋九一副如临大敌的全神贯注样,十分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第47页 屋九将将在三炷香快燃尽时才给出来答案,已是满头大汗。 陈王坐在凉亭里,悠闲地品茶赏花,他已经按照太后的要求事先将答案派人送给了赵云启,今日的比试自然没有悬念,丝毫没有发现屋九给的并不是他提供的答案。 赵云启敏锐地发现屋九报出的数字和之前陈王给的并不相同,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将屋九给出的答案记下后,陈朝先向梁玄示意:“梁王请。” 梁玄请到的是陈国有名的算术大家,谢长之,只见地上摆放的数字是一百三十一和二百四十五。两个三位数相乘在现代是容易至极,可在古代却是需要大量的运算。 谢长之不停地拨弄算筹,摆出各种错位的排列,运算之间眼见着已经过去了一炷香。 此时有个小厮突然走到梁玄身边,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 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万两千零九十五。 这是宁久微的字迹…… 宁久微当时写给他的字条,还被他夹在最喜欢的策论中,悄悄地藏在书房。 是与这张纸条上一模一样的簪花小楷,漂亮又不失霸道。 这难道就是这道算术题的答案,可宁久微为什么会知道。 宁久微见小厮将纸条递给梁玄后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万无一失了。 可宁久微越看越不对,为何梁玄迟迟没有动作。 眼见只剩半柱香不到了,梁玄仍丝毫未东,难道他怀疑自己给的是假答案? 宁久微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的委屈,她都那样了梁玄居然还是不相信她,他为什么不相信她… 梁玄此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他相信宁久微不会骗他,这个一定是正确答案,但如果他这么说出了正确答案,加上身边这个小厮,会不会牵连到她… 他已经什么都不能给她了,他只希望她能平安。 梁玄紧紧攥住手中的纸条,再次闭上了双眼,将一切情绪都锁在了黑暗之中。 很快三炷香的时间到了。 众人皆翘首以盼,凝神等待陈朝先宣布答案。 陈朝先向众人宣读:“梁国的答案是三万两千零七十五,赵国的答案是三万两千零八十五。” 两者相差了足有十亩之多,至少有一国的答案是错误的。 梁玄听到赵国的答案时,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赵国为何会答错。 “正确答案是三万两千零九十五,”陈朝先哪怕心中愤怒仍是面色如常——“没想到这局又是平手。” 不过陈国以锦园面积为题,一方面是考较智慧,更重要的恐是为了展示国力。 光一个锦园,居然占地三万余亩,可见陈国国力雄厚。若是都换成农田,能多产多少粮食。 陈王听到这个结果,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衣袖扫过,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盏,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把丞相叫过来。” 为何明知答案赵云启还会输! “王上,臣确实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陈王暴怒之下,面色阴沉,“把经手过这件事的人,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孤不信会没有线索。” “丞相,如今梁玄领先一局,万一最后一局他也赢了怎么办。”陈王越说越暴躁,哪怕不是因为母后的意愿,梁国凭什么娶陈国公主。 陈国与梁国迟早一战,若陈闵姝嫁到了梁国,陈国必将处处掣肘。 陈朝先明白陈王的心意,且他耗费心血布的局,可不是为了让梁玄娶陈闵姝的。 “王上稍安勿躁,臣有把握梁玄绝对赢不了第三局,只是需要闵姝公主配合。” 陈朝先说完,低下头阴沉一笑,即使梁玄最后赢了比试,他也娶不了陈闵姝…… 陈王却懒得管这么多,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安抚好陈王后,陈朝先走到人群前,高声说道:“既然第二局两位王上又战成平手,胜负就看接下来的第三局了。第三局的比试,比的是财力。” “第三局比试很简单,请两位王上各送一件礼物给公主,最后公主选了哪件礼物,就算哪个国家赢。” 赵云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第三局胜券在握。 萧衡闻言跟傅时楚悄声交流:“陈国这岂不是明着作弊,还不是他们说选哪个就选哪个…” “为了公平起见,礼物由臣代为转送,公主事先不会知道礼物是哪位王上送的。”陈朝先接着说道,仿佛早知会有议论。 “有什么区别,他们只要提前告知公主赵云启送的什么,公主必然会选他。”萧衡愤愤不平地说道。 想了想,萧衡又说到:“不过陈国的第二场比试倒算公平。” “请两位王上今晚回去将礼物备好,明日一早,还在此处,共同献给公主。” 回官驿的路上,萧衡很想问梁玄,准备送公主什么贵重礼物,可看着梁玄一脸严肃,却怎么都不敢开口了。 第三局,梁国必须赢… 翌日巳时,陈王下朝后,众人齐聚锦园。 陈王和陈闵姝坐于凉亭中,仍由陈朝先代为主持。 “不知赵王、梁王可有将礼物准备好?”陈朝先朝着赵云启和梁玄作揖问道。 “公主的礼物,孤早已备下了。”赵云启笑得胸有成竹,说完还示威似地瞥了眼梁玄。 “孤亦准备完毕。”梁玄并不理会赵云启的挑衅。 -- 第48页 吕向阳和萧衡将各自主子准备的礼物交给陈朝先,由陈朝先带到凉亭,交到闵姝公主的手中。 宁久微对锦园很是熟悉,原主幼时常由先陈王带着在锦园里玩耍,先陈王常恼恨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否则定把原主娶过门。 木李和顾南在下面守着,宁久微一个人爬到假山上,透过层层树叶,观望着下面的动态。 她今日有很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要脱离控制。 假山上视野极佳,院中众人的一举一动皆能看得一清二楚。 陈朝先将两件礼物同时交到了陈闵姝手中。 第一件是一副水墨画。 两岸是悬崖峭壁,中间是惊涛骇浪的江水。江水之上有一艘小舟,在波涛汹涌中仍保持平稳,舟头一男子镇定自若地撑杆,女子平躺在舟内,睡得平静安详。右上角是一联诗:湛湛江水波浪劲,为卿撑蒿立舟头。 另一件礼物是一只步摇。 一只并蒂双莲金步摇,缀以十二颗硕大的珍珠,颗颗饱满,熠熠生辉。与梁玄第一次送陈闵姝的那只步摇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为贵重,同时芙蓉花变成了一朵并蒂莲。 陈王事先已经告知她,赵云启所赠的正是那幅画。 太后昨晚劝过她,她也知道自己若嫁给表哥,在姨母的照顾下,定会一生富贵顺遂。 可昨夜梁玄派人送给她一封信,信中承诺,此生只会娶她一人。 六国之中,从没有哪个国君后宫只有一人。若梁玄当真只娶她一人,她必会成为六国最令人羡慕的女子,不用担心谁会和她竞争,她的儿子就是未来的梁王。 她舍不得赵国的富贵,她也舍不得梁玄挺拔的身姿和清冷坚毅的目光,恍然间她看到了宁久微嫉妒若狂的脸,看到了六国女子羡慕嫉妒的目光…… 梁玄对陈闵姝的选择确实没有把握,但按照宁久微所说,陈闵姝极重虚荣,他已经给出了他最大的筹码。 若陈闵姝嫁给了赵云启,陈、赵两国联盟再次巩固,梁国将更加举步维艰。 赵云启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确信陈闵姝会选择他送的那幅画。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原来是陈闵姝缓缓地拿起了赵云启所赠的水墨画。 陈闵姝拿着画,走到赵云启身前,将画交到了赵云启手中。 宁久微在假山上看着这一幕十分纳闷,陈闵姝看似温柔实则极有主见,看来梁玄给的筹码还不够大。 此时众人又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陈闵姝将画递到赵云启手中后,又走回凉亭拿起了并蒂双莲金步摇,遥看着玉树临风的梁玄。 只见陈闵姝仪态万千地走到梁玄面前,娇羞地说道:“梁王所赠的这只步摇,我收下了,梁王能帮我戴上吗。” 梁玄怔怔地看着陈闵姝,心中冰火两重天。 既欣喜于梁国的未来,又伤心于年少心动的埋葬。 梁玄轻轻地帮陈闵姝戴上了步摇,低声说道:“孤既娶你,定会护你周全。” 宁久微在假山上看到这一幕暗暗喝彩,梁玄可太会撩人了,可为何总是对自己冷冰冰。 陈王看见这一幕,勃然大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挥袖便要离去。 “陈王留步,孤还有事跟您商量。”赵云启笑得从容不迫,丝毫看不出被拒绝的样子。 陈王充满戾气地问道:“赵王还有何事?孤可只有这一个妹妹待嫁。” 赵云启不慌不忙地说道:“陈王忘了,您还没有宣布三场比试的结果。” 陈王不耐烦地用眼神示意陈朝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赵云启非要自打其脸么。 陈朝先走到众人中间,宣布道:“第一局和第二局比试,赵国和梁国打平,第三局比试是梁国赢了,根据赌约,陈国将和梁国联姻。” “啪,啪,啪,”赵云启开心地鼓掌,“恭喜梁王了,祝梁王和公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赵云启脸上的愉悦不像是强颜欢笑装出来的,难道是娶不到公主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了么。 “陈王可还记得,曾经允诺,会满足输的人一个条件?”赵云启不去理会别人的神色,不慌不忙地问道。 陈王想了想,“确有其事。” 赵云启看了眼梁玄,狡黠一笑,朗声说道:“孤想求娶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宁久微,还请陈王做媒。”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算筹的计数方法,参见百度百科和《孙子算经》。 第26章 出嫁 “湛湛江水波浪劲,为卿撑蒿立舟头,”赵云启深情地将画上的题字念了出来,“这联诗写的正是孤对宁小姐的心意。” 宁久微早在赵云启说要娶她时就错愕无比,现下听到赵云启当众念情诗,更是疑虑丛生。 赵云启,要娶她??宁久微简直黑人问号脸。 赵云启此举到底有何意图。 赵云启一脸坚定,正色说道:“生逢乱世,身世浮沉,若孤娶了宁小姐,不管风吹浪打,定护她一世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一时间偌大的锦园中竟鸦雀无声。 宁远在最初的惊讶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不管赵云启动机为何,嫁给赵云启无论如何比嫁去梁国要好的多。 赵国势大,又向来同陈国交好,梁国却是刚战败。赵云启作为一国之主,虽说丧妻,可也是才德兼备之君,且看今日赵云启的认真架势,对宁久微也是有意的。 -- 第49页 可宁远也知道,陈王一直想将陈闵姝嫁给赵云启亲上加亲,若不是七年前陈闵姝年纪尚幼,怕是轮不到卫国的公主。 陈王见梁玄赢了第三局已是恼羞成怒,此刻赵云启竟然当众求娶镇国公府的姑娘,更是气急败坏。 陈王本就忌惮镇国公府,如何肯让宁远又多一门如此强势的姻亲,“此事,孤不——” “王上,太后请您去景和殿中一叙。”陈朝先适时地打断了陈王的话。 陈王话被打断居然没有发怒,愣了愣神,说道:“既是太后召孤,此事明日再议。”说完就跟着陈朝先离开了锦园。 陈闵姝见陈王走了,也匆匆离去,脸上不复方才梁玄得胜时的笑容。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还没从赵云启突然求婚的震撼中脱离出来,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此刻,终是梁玄忍不住了。 “赵王此举是何意。”赵云启为何这般急于和陈国联姻,娶不了公主就转而娶镇国公府的姑娘。 “梁王没看出来吗,孤心仪宁小姐,欲聘其为我赵国王后。”赵云启一脸不明所以地笑道。 “宁小姐乃真性情之人,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更是冰雪聪明,精通算术——”赵云启看着梁玄,顿了顿,引人遐想地说道,“绝代佳人是也。” …… 良久,梁玄眸色暗了暗,沉声说道:“希望赵王说到做到……” 毕竟,就目前看来,宁久微嫁给赵云启比嫁给他好了千万倍。梁国如今内外不稳,跟陈国联姻争得和平后,他才有心思整顿朝纲,变革吏治。 说完这句话,梁玄带着萧衡等人快速地离开了锦园,赵云启和屋九对视一眼,唇角勾起晦暗不明的笑容。 今夜怕是很多人要睡不着觉了…… 原书讲的是梁玄征服六国和郑意的上位史,原主只是书中的一个工具人兼炮灰,赵云启为何对原主有兴趣。 宁久微也不清楚为何赵云启此举背后有何目的,但他必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发现了什么。 还有那个神秘的屋九……第二局比试时他究竟是真的算不出来,还是故意输给梁玄。 宁久微斜倚在窗前,静静地望着天上的弯月,心中突然一片澄净。 此时官驿中,梁玄也望着窗外,月亮弯弯地挂在天上,好似宁久微笑起来时那抹好看的月牙。 与此同时,景和殿,太后寝宫中,隐约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母后,女儿后悔了,女儿不想嫁到梁国去。” 今日赵云启向宁久微提亲的话一出口,她只感觉胸口好似遭受重击,有一种自己的肉被狗抢走的感觉。 这两日的经历一幕幕在陈闵姝眼前浮现,仿佛一场梦一般,她这才幡然醒悟,她竟中了宁久微的奸计。 宁久微素来内敛,那日却反常地当众承认喜欢梁玄,如今看来这根本就是对她的激将法,宁久微向来和自己不对付,定是想让自己嫁到梁国成为笑柄。 还好她现在识破还来得及。 可赵云启怎么会求娶宁久微,那个贱人凭什么去赵国享受荣华富贵,梁国势弱,那岂不是以后见着宁久微还要低她一头,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母后,女儿想通了,女儿想嫁给表哥。” 太后欣慰地笑了,面色慈祥:“姝儿啊,你终于想明白了。哀家和王上从来没想过让你嫁到梁国,那梁国偏僻衰微,怎么配得上你。” “此事丞相早有主意,你就等着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出嫁就好了。” 陈闵姝眼中犹有泪光闪烁,含泪点了点头。 陈闵姝突然想到什么,“母后——” 只见陈闵姝一双姣好的杏眼中透出丝丝狰狞,“让宁久微嫁到梁国去。” 她倒要看看梁玄发现自己被欺骗着娶了个杀父仇人回家,宁久微还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 第二日,陈王召集诸人齐聚清和殿。 “按照先前和两位王上的约定,梁王赢了三场比试,孤会将公主许配梁国。” 陈王转头看向赵云启,“孤也曾答应过,输的一方可以提一个要求,既然赵王诚心求娶镇国公府的小姐,孤自当成全赵王一片赤诚之心。” 赵云启眉头一挑,倒是有点惊讶陈王居然答应地如此爽快。 “孤也不能委屈赵王,故特禀明太后,认宁小姐为义妹,封为平昭公主,嫁到赵国。” “孤深知赵王、梁王国事繁忙,不宜在郢都久待,孤已着人算过,二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那日孤会风风光光地为两位公主送嫁。” 今日距二月十五还有十日,足够陈、赵、梁三国准备公主出嫁和迎娶的事宜了。 没有人问过宁久微愿意与否,命运已被定下…… 原主也是同样地身不由己,从此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消息一出,镇国公府顿时沸腾了,能嫁给赵云启为后,这是多大的殊荣! 那可是当今两大国之一的赵国! 许多下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要是能跟着宁久微去赵国,岂不是比在镇国公府待着有地位得多。有的丫头甚至开始幻想作为陪嫁丫鬟的上位之路。 而只有宁远知道实情。 陈王曾悄悄向他透露,要将宁久微嫁到梁国。如果不是微儿曾提醒过他,他也不确定自己一急之下会做出什么。 -- 第50页 只是他没想到,他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国家,竟然会在他身上捅上致命的一刀。 最终,他只能说一句,“谢王上恩典。” 宁久微这几日却是难得的快活,只一心一意地准备着自己的嫁妆。 老天爷,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结婚。 “微儿!” 宁久微正在两眼放光地数自己的陪嫁首饰,宁元煜突然怒气冲冲地跑进来,赶跑了宁久微屋内所有的下人。 “那个狗屁陈王,明知道赵云启克妻还要把你嫁给他。微儿你若不愿意,哥帮你逃走,就是自此反出陈国又如何。”宁元煜桀骜地说道,很是意气风发。 宁久微知道宁元煜是关心她,心中很是温暖,却嗔笑道:“若反出陈国,哥你想去哪儿?” “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去?” “咱们可以去梁国,梁王任人不看出身只看能力。还有微儿你不是一直想写书立传,当世大德李淳朝也在梁国,微儿你可以拜入他门下。” “可是人家不招女弟子。” 宁久微是独生女,从没体会过有哥哥的感觉,一时竟感觉鼻尖酸酸的。 “谁说女子不如男,微儿你饱读诗书,定没有问题。”宁元煜一脸理所当然。 宁久微心中一动,凑到宁元煜耳边悄声说道:“哥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面。” 说完又对着宁元煜眨了眨眼。 二月十四,澜河边已是杨柳依依,黄鹂鸣春,桃花吐蕊。 宁久微既已被认作平昭公主,陈王为陈闵姝和宁久微各准备了一份嫁妆,只是陈闵姝那份远比宁久微的丰厚。 镇国公府不能越过王室,只能为宁久微稍加添妆。 “微儿此去平阳,山高路远,唯愿此生还有再见之日,”王氏自小最疼宁久微,虽然拼命地想抑制哭泣,可泪珠不停地从脸上滑落。哪怕宁远心如磐石,此时也不由红了眼眶。 陈氏得知自己的女儿要嫁到赵国,早已哭晕了好几次,王氏怕今日陈氏会失态故而让陈氏不用前来相送了。 由于宁久微已被陈王认为义妹,以平昭公主的身份出嫁,故而需要和陈闵姝一道,在王宫等待赵云启前来迎娶。 镇国公府没有资格为宁久微送嫁,只能含泪将宁久微送入了王宫,暂住一晚。 二月十五,宜嫁娶,宜出行。 陈闵姝今日凤冠霞帔,发髻上戴的是太后昨晚赠与她的一只并蒂双莲金步摇,比梁玄送她的那只要华丽许多,尾部更是缀满了珍珠,颗颗饱满。虽尽力地表现端庄高贵,可掩不住眼角眉梢间的欣喜。 自从得知赵云启居然求娶宁久微后她就止不住地愤恨嫉妒,自小对宁久微的恨意悍然压过了她对梁玄的那点少女情意。 即使梁玄承诺后宫只她一人又如何,凭什么宁久微可以去赵国享受无边富贵,她却要去偏远弱小的梁国。 好在母后和兄长还是疼她的…… 与陈闵姝不同,由于是义女,宁久微着的是花冠和广袖霞帔。宁久微平日不施粉黛,今日轻染朱唇,却一下称出肌肤胜雪,粉色的胭脂显得娇俏动人。 宁久微唇角噙着一抹得体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按着陈闵姝和梁玄的生辰定的吉时,辰时三刻,两顶八抬大轿同时从王宫出发,后面跟着的是送嫁妆的队伍。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流光溢彩,印在了每个郢都百姓的心中,在此之后长达数十年中都是街头巷尾的谈资。 梁国以黑色为正色,梁玄身穿暗红绣边的黑金礼服,腰间系以黑红相间的革带,贵气天成。赵云启则是深蓝色镶金边的礼服,潇洒倜傥。 王氏不放心宁久微,特意让木李和木瓜做了宁久微的陪嫁丫鬟一同前往赵国,本还想让顾北、顾南护送,却被陈王以人数不宜过多的理由拒绝了。木桃伤势虽已渐好,仍不宜剧烈活动,故而也只好留在府中。 两支队伍出郢都后随即分道扬镳,一支往西北方向经阳城去渭城,一支往正北的中州城方向借道卫国前往赵国。 天黑之前,队伍终于行至了昌州。昌州是陈国第三大城,设有官驿两座,见天色已晚,梁玄吩咐在城南的驿站歇息。 萧衡将晚膳端到梁玄面前,“王上,您多少吃点吧。” 梁玄皱了皱眉,却并未言语。 过了良久,就在萧衡以为梁玄终于要动筷时,梁玄拿过酒壶,一饮而尽。 如今她已嫁作他人妇,往后余生,他连惦念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宁久微在人前一直戴着盖头,吃饭也是单独在屋里由木李服侍。按照礼仪,直到两人大婚礼成后,才能由梁玄亲手揭开盖头。 其实宁久微并不在意这些礼仪,只是这样的话,她要如何告诉梁玄,马车中坐的是她。 如果还按照原书剧情走,她该如何避免那件事的发生。 护送队伍里除了梁玄的人,木瓜和木李,剩下的全是陈王和陈朝先的人。 这些人名为护送,实际都是来监视她的。 “木李,你去给王上说,就说公主要见他。” “是。” 按照礼仪宁久微只是在人前不能摘下盖头,但是在未来夫君面前却是不用的,两人也是可以见面的。 -- 第51页 谁知木李却在梁玄那儿吃了个闭门羹,甚至连梁玄的面都没见着,只是由萧衡转达了两个字,“不见。” 他会给陈闵姝她想要的荣华富贵,他的后宫也只会有她一人,只是他现在确实不想见她,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闵姝。 又走了两日,宁久微忍不住了,“木李,你去给王上说,本公主有急事,要见他。” 这次倒还好,木李领回来个梁国侍卫,“王上说,这周遭尽是陈国士兵,公主尽可吩咐,若公主真有急事,也可吩咐属下。” 宁久微默默扶额,这侍卫她也不认识,她如何能放心传话,若是写信又怕落到监视她的人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7 20:59:36~20211128 20:5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卡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相认 去提亲时,梁玄想赶在赵国前面到达陈国,因此哪怕辎重多且沉,队伍行进速度也并未减慢。 此行是返回梁国,队伍行进速度明显变缓,一方面梁玄不愿回到渭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谣言多发酵一段时间。 梁玄前脚刚来陈国提亲,渭城中就渐渐传出了梁玄和镇国公联手害死了先梁王的谣言。 梁国一直有传闻说梁玄的祖父,当年属意的王位继承人其实是梁玄的叔叔,梁元庸,但因为郑家势大,最后是先梁王继承了王位。梁玄的祖父死前留有遗诏,命先梁王死后将王位传给梁元庸。 可先梁王继任后,封梁元庸为桓侯,封地为关中三城,又立马立梁玄为世子,令传闻不攻自破。 如今先梁王在函关死得突然,梁元庸甚至没来得及回渭城奔丧,梁玄已经继承了王位,自然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 众人舟车劳顿,七日后终于抵达了梁国边境重镇,阳城。进入梁国地界后梁玄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一半下来。 宁久微也已经佛系了,反正她已经想到如何避免这次惨案的办法了。想通后的宁久微也终于能放心地欣赏下梁国的美景。 宁久微悄悄撩开暖轿的窗帘,向外张望,果然到梁国地界后陈国的士兵已经撤去了大半,不过护送和抬妆的队伍仍是浩浩荡荡,前望不见头后不见尾,宁久微的暖轿被保护在最中间。 官道两旁郁郁葱葱,树上有一只宁久微从未见过的鸟,头橘翅黑。 宁久微正看得出神,突然被人挡住了视线,宁久微不满地说道:“麻烦让一让。” 轿外的人应是骑马巡视的护卫,听到宁久微的声音低头一看,正好撞上宁久微的视线。 宁久微仰头一瞧,哟,还是熟人,笑嘻嘻地说道:“萧护卫,麻烦你不要挡在这儿,妨碍我看风景了。” 在她已经不需要他的时候才出现,就是没有意义的出现。 宁久微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就像问“你今天吃了吗”。 “你——你,你,你——” 萧衡过于惊讶把马夹得太紧,□□的马突然受了惊,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前蹄蹬得老高,马脖子使劲后仰,似想摆脱萧衡。 萧衡连拍几下马背终于安抚了下来,却仍旧没回过神来,嘴巴大张,两眼发直,直瞪瞪地看着宁久微。 “萧护卫,王上问刚刚发生了何事。”前方马车中的梁玄听到蹊跷的马鸣声,派人前来询问。 萧衡愣愣地骑马走到梁玄轿旁,呆呆地说道:“王上,臣,臣看到了宁小姐。” 梁玄脸色一黯,看着萧衡痴痴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尽管他已经是十分克制,可总是忍不住回想和宁久微相处的种种。 “萧衡,你是何时喜欢上宁小姐的……” “什么?”萧衡突然结巴,一下子懵了,不知梁玄为何问这个。 “罢了……”梁玄挥挥手,示意萧衡不要烦他。 萧衡下意识地向前骑去,走了一半突然回过神来,一拉缰绳掉过头来,回到梁玄轿边,翻身下马,低声向梁玄禀告:“王上,宁小姐在后面那顶轿子里。” 见梁玄没有反应,萧衡重复了一遍:“王上,暖轿里的不是公主,是宁小姐。” “宁小姐她还冲我笑…”萧衡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梁玄幽深的眸子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却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有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主人忐忑的心情。 “你将这张字条交到后面的马车。” 梁玄和宁久微的暖轿说是暖轿,其实是由三匹马齐拉的三驾马车,内部很是宽敞,木瓜木李都坐在马车内,书籍、暖炉、笔墨纸砚俱齐,只是路面颠簸写字不免略有不稳。 宁久微很快就收到了梁玄的字条,失笑道:“这是你们王上写的?” 萧衡不明所以,老实答道:“是王上交给臣的。” 纸条上的字宁久微很是熟悉,哪怕在颠簸的路面,梁玄手腕依旧很稳,笔迹遒劲,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字。 只是这纸上的内容,有点不太梁玄。 字条上只有寥寥四个字,“阁下是谁”。 宁久微将纸条在萧衡眼前晃了晃,戏谑道:“你们王上难道觉得我是妖怪?还是易容的侠客?” 这本书只是一本权谋小说,又不是武侠小说,不过说不定可以开发出这个功能。 -- 第52页 宁久微抬腕提笔,一气呵成地写下,“吾乃梁国王后宁久微。” 写完也不遮掩,请萧衡再交给梁玄。 梁玄沉沉地盯着萧衡送回来的纸条,这个字,和当初邀他同游的字迹,一模一样,一样的簪花小楷,一样的肆意张扬,就是这个字,写出了他心中所想,就是这个字,毅然决然地将正确答案送到他手中。 确是宁久微无疑。 此刻他才终于有了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是她,真的是她……竟然是她! 老天爷终归还是待他不薄。 未来坐拥天下的铁血君王,此时此刻像个五岁的孩童,深情地抚摸着眼前的纸条,仿佛那是诱人的蜜糖。 梁国王后宁久微……梁玄抚摸着纸条上的字,轻笑出声。 梁玄这才回过神来,眼睛慢慢聚焦到萧衡身上,突然接近狰狞地问道:“萧衡,你告诉孤,她为什么会对你笑,嗯?” 萧衡被梁玄浑身笼罩的阴郁气势吓得连忙翻身上马,骑到队伍的最前端巡逻去了。 可惜刚走没多久就被梁玄喊回来继续送信。 “陈闵姝可是与赵云启一道。” 宁久微本斜倚在软垫上,看着梁玄的问题,直起身来一笔一划地写到,“正是”。 透过着寥寥两字,梁玄仿佛也看到了宁久微得意的笑容。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写了许多。对话一直写在一张纸上,看着排排字迹,宁久微恍然间回到了现代,仿佛正在使用微信。 最后萧衡将纸条拿去销毁时,又惊讶又佩服,一张不大的纸上居然能写下这么多话。 萧衡离开后,梁玄挺直地坐在马车中央,眸色暗沉。 他也知道陈国根本看不起梁国,不愿把公主嫁到梁国,但竟然拿无辜少女顶替欺骗于他,这委实欺人太甚。 难怪陈王专门吩咐抬妆的队伍晚一点出发,让两位公主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样一来,迎亲时谁都看不出差别。 照宁久微所说,陈朝先从一开始就做局,令镇国公府和梁国结下血海深仇,即使梁玄不来陈国提亲,陈朝先也会想旁的方法将宁久微嫁到梁国。 目的便是逼反宁远。 但两人都不清楚,赵国此次为何横插一杠,最后更是出人意料地求娶宁久微。 若赵云启打定主意要娶陈闵姝,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先下手,不必等到梁国上门提亲的时候。赵云启表面坦荡实则城府极深,恐怕他从一开始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宁久微才是他此行前来陈国的目的。 陈国向来宣称自己是天下正统,乃礼仪之国,自是不会承认掉包之事。 既然陈国现在看轻梁国没有斩草除根,终有一日,他要陈王,陈朝先都向他俯首称臣…… 等大部队赶到阳城驿站时,顾北、顾南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衡一脸错愕地问道:“你们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是何时得到消息掉转方向的?” 顾南得意地抢着回答:“我家小姐一早就知道陈王会把她嫁到梁国,所以嘱咐我们朝梁国方向追就好了。” 至于王室的队伍,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去的是赵国。 梁玄哑然失笑,宁久微对于人心的把握远在他之上。 萧衡看到梁玄的表情在内心惊呼,王上你变了!要是搁以前,你至少会怀疑这会不会是宁小姐设的局,她根本就是在骗你。 顾北曾经为了寻找宁久微在阳城住了大半个月,却从未在阳城里逛过,这次托梁玄的福得以好生欣赏。 何起此次也随顾北顾南一起护送宁久微来了梁国,对于阳城,尤其是梁玄即将入住的府尹府,却是从内心感到恐惧。因此特向顾北申请在府外巡逻,不进府。 顾北心中也觉得当时把何起打得太惨了过意不去,同意了何起的请求。 梁玄一行人占据了府尹府最里面的两个三进的院落,梁玄和宁久微分别住主院,其余人住厢房。众人这几天在外都累坏了,到达府尹府后纷纷回房歇息,梁玄此时却在向阳城府尹裴和泰兴师问罪。 “之前上报的受灾地区并无阳城,也未见你开仓放粮,为何此次孤竟在城外看到如此多的灾民?”梁玄冷声质问。 “臣有罪,臣这就派人去查。”裴和泰尹哭丧着脸说道。 梁玄摆摆手,不欲再听过多辩解,只等回渭城之后直接换个得力的府尹。 今夜乃十五之夜,满月如银盘,无私地将清辉洒向人间,整座官驿似被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令人看不真切。 梁玄想问天上的月亮,他该如何实现历代梁王的心愿,可月亮不会回答…… 梁玄这些日子既要赶路,又要提防陈国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对他不利,已是疲惫至极。现下到了梁国,终于可以放心睡个觉。 夜已深,众人均已安寝,当值的侍卫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昏昏欲睡。 府尹府安静极了,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 突然之间,火光漫天。 梁玄和宁久微的院子不知何时突然着了火,大火笼罩了整个院落,肆意地飘舞着鞭子,呼啸着要吞噬周边的一切。 第28章 刺杀 梁玄是习武之人,很快就被“噼,啪”的声音惊醒,门口已被大火封住,只好和萧衡联手从屋顶破瓦而出。 两人飞上屋顶,才看到大火已连成一片,淹没了大半个府尹府,突然从四面八方冲过来许多刺客,提剑冲着梁玄攻击,招式狠毒,直逼要害。 -- 第53页 梁玄心头一跳,府尹府的屋顶竟埋伏了如此多的刺客,就等着请君入瓮。 不过梁玄丝毫不惧,提剑攻去,眼中弥漫的杀意竟比刺客眼中还要深几分。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刺客攻势渐猛,梁玄和萧衡被逼向内缩拢,直到两人背靠背再也寸进不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萧衡收到梁玄的眼神示意,突然提速倒拿剑柄朝身后刺去,梁玄提气转身,一脚踏在萧衡肩膀,向前跃过刺客头顶,飞身落到庭院中,和院中护卫会和。 见梁玄已被护卫团团保护住,萧衡终于安下心来,虽然打不过这些刺客,但是逃走还是没有问题的。 刺客见萧衡飞下了屋顶,也不追击,而是朝着隔壁同样火势凶猛的院落快速奔去。 梁玄惊觉,宁久微在隔壁! 可如今火势汹涌,众人无法跃上屋顶,门口又被大火阻隔,众人只得先设法救火。 等萧衡带人灭火冲出一条路赶到宁久微院落时,刺客已不见踪影,只见火光漫天火花四射,房屋已被烧的摇摇欲坠,整个院落只剩一个黄色的轮廓,时不时能听见房梁掉落的声音。 梁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火,再也压抑不住,状若癫狂地朝着主屋奔去,眼见就要冲入火海—— “王上,您身份贵重,让臣去吧。”萧衡一撩衣摆单膝跪在梁玄面前,趁着梁玄短暂地恢复了清明,萧衡吩咐侍卫挡住梁玄,自己义无反顾地朝着火海奔去。 “王上!”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梁玄背后传来。 这个声音就如涓涓的泉水,在炙热的大火中带来一丝甘冽。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令冰冻的心出现丝丝裂痕,是如此婉转动人、沁人心脾。 声音响起的刹那,萧衡已经冲到门口的脚步骤然停住。 梁玄缓缓转过头,院门口站的正是笑容明媚的宁久微,安然无恙的宁久微。 梁玄再也控制不住,冲将过去,一把将宁久微拥入怀中。 “孤以为,要再次失去你了……”梁玄低声喃喃。 梁玄胸口剧烈地起伏,灼热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宁久微包裹。 今夜的事本在宁久微预料之中,现在大脑却一片空白,心跳仿佛也漏了半拍。 宁久微错愕之下一时手足无措,身体僵硬得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只能一下一下地拍着梁玄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不好好地在这儿嘛。” 空气中突然蔓延出一丝血的味道,宁久微不安地挣脱出来,仔细地观察梁玄:“王上,您受伤了?” “宵小之徒岂能伤孤,这不是孤的血。”梁玄傲然说道。 恐怕,那些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众人齐心协力把火浇灭了,裴和泰才带着府兵姗姗来迟。 “臣救驾来迟,令王上受惊,臣有罪,臣万死难辞。”裴和泰再次顶着张哭丧脸向梁玄请罪。 梁玄冷声道:“此地交由你来收尾,明日来客栈见孤。” 此次行刺来得蹊跷,裴和泰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府尹府是不能再待了。 说完就带着众人离开了府尹府,改住到了城中心的客栈。 梁玄和宁久微各住一屋,两屋相邻。 梁玄本想在客栈的庭院中好生询问宁久微,却没想到宁久微居然直接跟着他进了房间,还把萧衡赶了出去。 今日那一抱,刚接触上宁久微就浑身僵硬,梁玄哪里还能看不出来,宁久微也就是嘴皮子厉害。 “你今晚去哪儿了,为何不在房中?”梁玄率先开口。 “王上,”宁久微不答反问,“您今晚为何要抱我,嗯?” 宁久微语气娇媚,眼波流转,顾盼生姿,梁玄觉得房内温度莫名地升高,讪讪地说道:“你先回答孤的问题。” “何起不愿意再踏足府尹府,他一个人待在外面,我不放心,就带着木李还有顾南他们在府外的酒楼陪何起。”宁久微没说完的其实是她好久没打牌了,趁这个机会拉着顾北顾南玩斗陈。 顾北顾南都是土生土长的陈国人,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时纷纷直呼大不敬,待宁久微给他们解释,之所以叫斗陈,一方面是显示陈国尊崇的地位,另一方面更具居安思危之意,顾北顾南才接受这个叫法。 “我们在酒楼休息,突然看见府尹府火光冲天,知道大事不好,就连忙赶了回来帮忙救火。”宁久微吐了吐舌头,“谁知一回来就撞见你在我们院子。” “竟如此之巧,”梁玄宠溺一笑,挑眉问道,“当真不是你早有预料今晚有人欲取你性命,你才提前躲出去?” “我怎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人要杀我,”宁久微抿嘴一笑,胡搅蛮缠地说道,“有没有人要取我性命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王上肯定想娶我。” 宁久微眼睛亮亮地看着梁玄,莫名地带了一丝期待。 梁玄轻笑一声,早在上林苑中和宁久微下棋时,他就见识了宁久微掩盖是非的能力,有些事他总会查清楚,不急于这一时,毕竟,他有一世的时间…… “孤,确实想娶你。”梁玄轻声说道,冷峻的面庞此时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可惜宁久微没有听到,早在梁玄轻笑时宁久微就跑出了房门。调戏完别人,怎么能给别人调戏回来的机会呢。 宁久微今晚确实是有意离府,因为她知道,今晚自己若在府中,她不会有事,梁玄也不会有事,可萧衡会为了救她而葬身火场,间接导致了原主在梁国的悲惨生活。 -- 第54页 宁久微是代表陈国和梁国联姻,如果在梁国境内出了事,不仅陈梁联盟不攻自破,陈国甚至有了对梁出兵的正当理由,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宁久微在这种情况死掉。 原书剧情中,萧衡作为护卫首领,身先士卒地冲进火海将原主救了出来,自己却重度烧伤不治身亡。 梁玄与萧衡是自小的情谊,萧衡去世后梁玄悲痛万分,每每见到原主就会想到死去的萧衡。 萧家作为梁国三大家族之一,在渭城的势力仅次于郑傅两家,萧衡更是萧家嫡系,一直被寄予厚望。此事原主也是受害者,可还是不免被萧家排斥。 宁久微无法提前告诉梁玄今晚有变,且必须有这么一场大火梁玄才会自己顺藤摸瓜查到幕后黑手。她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保护好,挽救萧衡一条命,也挽救她的未来。 闹了一整晚,第二日宁久微起得有些迟,等宁久微梳洗完毕用早膳时,梁玄已经在房间内开始审问裴和泰了。 “裴大人对昨夜之事查得如何了?”梁玄眼神锐利,先声夺人。 “臣有罪,臣无能,”裴和泰跪在梁玄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裴大人家里子女也到了谋出路的年纪,裴大人自甘堕落,不怕连累整个裴家吗。” “求王上给臣指一条明路。”裴和泰言辞恳切地请求梁玄。 不管裴和泰是出于何种动机,早在他袖手旁观时已经成为了弃子。 “裴大人心中已经明了,何必再来问孤。”他不想再跟一株短视的墙头草浪费时间了。 昨夜除了萧衡外仅有一名护卫轻微受伤,萧衡为了掩护梁玄受伤不轻,后来又忙于救火导致伤势加重,所以今日萧衡得以在马车中休息,由傅时楚来代替萧衡统领护卫队。 宁久微自欺欺人地戴上盖头钻到马车里,当然了,开心地欣赏沿途风光。 进了梁国后一路和平,阳城的刺杀再未重演。每至一城,当地官员都会出城迎接,凡队伍经过之地,本地乡绅百姓都会夹道恭迎。 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好奇,更多的是敬畏和感激。 去年秋冬时节,关中灾情严峻,粮食产量大减,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桓侯梁元庸向梁玄上书灾情时哭诉关中已无余粮。 梁玄对此一直一筹莫展,宁久微和郑意打赌,他向各大世家征粮先帮助灾民度过寒冬,等来年秋收再按利息偿还,由于郑家带头,征粮进行得很是顺利。 关中百姓本以为梁玄年幼,又是刚登基,定无法顾及到他们,没想到喜从天降,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纷纷对梁玄感恩戴德。 众人如此这般走了十余日,终于到了渭城。 城门口百官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正是丞相傅冲,旁边依次排开是太尉薛来,廷尉周天,后排还有诸多宁久微不认识的文武百官。 梁玄的车驾靠近后,众臣跪地,齐呼:“恭迎王上,恭迎公主。” 所有的大臣和士兵,再次齐声高呼:“恭迎王上,恭迎公主!” 气势如山,横扫千军。 宁久微这是第二次来渭城,情形和第一次来时已是天壤之别。上次来渭城时,是扮作男童从侧门进去的,这次却是坐马车从正门被群臣跪迎进城。 进城后,主街两侧也挤满了夹道欢迎的百姓,好奇地迎接他们的新王后。 “你听说了吗,王上喜欢上了一个卫国女子,在秋朝节时与那女子同游还当众搂抱。” “据说王上就是为了那名女子才拒绝的了郑小姐。” “是啊是啊,听说陈国的镇国公,将孙女送给王上,王上也一口拒绝了。” “郑小姐是谁?这城中这么多小姐想嫁给王上,也不缺那一个了。” “啧啧,你居然连郑小姐都不知道,那可是太后的亲侄女,郑家的掌上明珠。” 渭城百姓生活富足,业余时间最爱王室贵族的八卦,却不知道此时他们口中的郑小姐正戴着斗笠站在他们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30 23:12:12~20211202 23: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杯冬至酒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封后典礼 岂有此理,表哥什么时候对那个卫国女子一往情深了,明明是那个女的不要脸地勾引表哥,表哥始终都无动于衷。 要不是卫氏女已经死了,她非得让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据说阳城曾起过一次大火,怎么就没烧死什么劳什子的公主。郑意想到这儿面目越发狰狞,表哥终是成功地将公主娶了回来,可那又怎样,渭城可是她的地盘。 这边宁久微跟着梁玄一路进宫,住进了王后专属的昭华宫。只不过是偏殿,要等正式行过册封礼后才可住入正殿。 昭华宫是梁国历任王后的寝宫,离梁玄所在的云泰宫最近,虽没有陈王宫那么奢华,却自有一番古朴大方之意,迎面进去更是能闻到一股草木清香。 梁玄已经着人去准备册封典礼,本想速战速决以免赵国过来要人,可又怕太过匆忙委屈了宁久微。 因此册封礼定在三月二十日,也就是三日后。 这期间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去面见太后。 虽说要瞒着他人,可太后作为梁玄的母后,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尊敬,梁玄都无法做到先斩后奏。 -- 第55页 宁久微上次进上林苑,还是装作傅时晏的妻子才得以混进去,宁久微心虚地瞥了眼梁玄,不知道梁玄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她后来想起也不免后怕,当时太过无畏了。 仿佛心有灵犀般,梁玄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容,“孤知道。当时你一混进来,就有人来向孤报告,孤当时对你很好奇,又见母后竟能被你激怒,就想着给你一个机会,没想到也是给了孤一个机会。” 这……好像是梁玄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宁久微激动了。 “可能我就是紫微星下凡,运气好呢。”宁久微美滋滋地说道。 两人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太后居住的御宿院,梁玄遣下人进院向太后通报,“太后,王上和陈国公主来向您请安了。” 太后闻言很是高兴,“快请他们进来。” 梁玄有些犹豫,太后曾经是很喜欢宁久微,可若是知道她并不是公主,而是害死了父王之人的孙女,会如何对她…… “汪汪汪!”一只纯白的小狗突然窜出来,扑到宁久微身上,好不快活。 “西子!”宁久微激动地喊道,顺手蹭了蹭西子毛茸茸的脸。 宁久微从西子柔软的毛发间看到太后氤氲着怒气的脸。 “母后近来身体可好?”梁玄想先缓和下气氛。 没想到太后一下就看到了梁玄身边的宁久微,“卫姑娘,好久不见。” 太后原本喜悦的表情冷了下来,向梁玄问道,“不知公主在何处?” “母后,卫姑娘其实就是陈国的平昭公主,真名叫宁久微。” “陈国,姓宁?”陈国王族俱乃陈姓。 有些事总归要说开,不可能一直瞒着,况且宁久微有把握说服太后接受她。 “回禀太后,小女是陈国镇国公宁远的孙女,宁久微,有幸被陈王封为平昭公主,与梁国联姻。”宁久微乖巧地上前一步,主动回答。 “哦,这么巧。”玄儿之前来求哀家救你,这回要娶的又是你,太后脸色越发阴沉,“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巧?阴谋? 不过宁久微浑然不惧,“太后,小女的性情您都了如指掌,您愿意听小女说说对陈国此次行为的看法吗。” “你说。”太后淡淡地说道。 “首先,陈国最大的错误,是看低梁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梁国士兵训练有素,气势高昂,有以一当十之勇,此次函关之战之所以会败,是因为国内小人作祟,这一点想必王上也有所察觉。” “宁小姐如何得知我梁国士兵勇猛?”太后不悦地说道,怕不是信口开河哄她高兴。 “那日小女随王上入渭城时,士兵在城外列阵相迎,身板挺拔,声音震天,气势如虹,可见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士兵排列整齐,更是说明主将带兵有方。” “祖父在府里也曾多次称赞梁兵作战勇猛,若不是梁国內部出了问题,函关之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即使对宁久微有敌意,太后也不由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见太后态度有所缓和,宁久微趁势说道:“陈国第二个错误,就是将小女嫁到了梁国。” “幼时,曾有高僧为小女看相,预言小女有母仪天下之相。” 不说太后,此言一出梁玄也震惊了。 “此批言祖父一直不曾外传,不知赵云启从何得知,才会处心积虑地向陈王求娶小女。”宁久微振振有词,丝毫看不出瞎编的迹象。 古人极信命理之说,况且宁久微说得有理有据,不然为何赵国也想得到宁久微,太后脸色迟疑,明显已经动摇了。 “此预言可还有他人知晓?”太后谨慎地问道。 “除了小女的家人和当年那位高僧,并无他人知晓。”宁久微一脸肯定地说道。 梁玄突然插话:“儿臣听闻赵国国师屋九也会看相批命,定是得出了相同的结果。” 宁久微状似恍然大悟般点头说道:“定是如此,不然赵云启怎会突然改变主意。” 太后面色沉重,“玄儿你和公主先回去,等婚后再来正式拜见。” 公主?看来太后已经认可她了! 宁久微和梁玄相视一笑,向太后告辞。 “梁玄,你信不信我方才说的话…” “信。” 短促却有力。 只因他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拱手送给她,他为皇,她为后。 夕阳西下,高高的宫墙下,依稀从马车中传出宁久微清脆的笑声。 三月十九,宁久微躺在昭华宫中,看着华丽的装饰,头一次发现自己有婚前恐惧症。 明日就要嫁人了……宁久微两辈子加起来都是第一次。 她分不清梁玄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一个任务还是爱人,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梁玄的占有欲,定是无法接受梁玄再有别的妃子。 原书中梁玄统一了六国后,由于一些原因未曾对赵云启赶尽杀绝,赵云启也是人中龙凤可堪为夫,可陈闵姝却毅然决然地抛下赵云启,千里迢迢回来找梁玄,只为了那滔天的富贵。 在陈闵姝心中,梁玄当年想娶的是她,是原主鸠占鹊巢。而陈闵姝的到来无疑对原主当时的境况雪上加霜。 至于郑意,这会儿估计她还不知道嫁过来的是自己,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暴跳如雷。 -- 第56页 不管这一次她准备如何做,她都会替原主,保住镇国公府。 宁久微不知道的是,郑意早就向郑文打听过,陈闵姝相貌如何,性情怎样,可惜后两场比试时郑文奉命去打探函关之战的内情,并不在现场,未曾见过陈闵姝。 着火那晚郑文和傅时楚忙着救火,也没有见到宁久微,梁玄担心横生变故又一直瞒着,因此除了萧衡,其他人还不知道公主早已被掉包了,只当一直戴着盖头坐在马车里的是陈闵姝。 三月二十,谷雨,宜嫁娶。因为梁玄的急切心情,比书中原主的册封礼整整提前了半个月。 这一天,全渭城官员、百姓均不得着一身白,违者立斩。宫中则在祭坛宰乌牛白马焚香祭天。 梁玄和宁久微均身着玄黑色吉服,领子和袖口纹以縹红色云纹,宁久微头戴翡翠珍珠凤冠,梁玄则是红底黑面的九旒冕冠,威严端庄。 两人并肩而立,梁玄扶着宁久微,一步一步地走向祭台的最高处,接受群臣朝贺。 礼官在一旁高声宣读封后旨意,“孤承先王遗志,战战兢兢,无有懈怠。为结梁陈之好,亲赴陈国迎娶平昭公主。平昭公主秉德恭和,敏慧通达,孤心甚喜,特封为王——” “王上,不可!”礼官旨意还未宣读完,台下有官员突然出声打断。 “季太常,休得胡言,还不快退下!”太尉薛来与季实甫交好,不忍见他犯糊涂。 季实甫却没有领悟到薛来的好意,径直从队列中走出来,跪到石阶中间,言辞恳切地向梁玄谏言:“王上,臣奉命掌宗庙礼仪,明知王后是假却隐瞒不报,臣有罪。”说完将头重重地磕到了石阶上。 第30章 天降甘霖 “季实甫!你病糊涂了,竟敢非议王后。”薛来气急。 季实甫的惊天之言震住了在场众臣,梁玄和宁久微却无丝毫反应。 “王上,您不要被这个女子欺骗了!她其实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并不是什么公主啊!” “陈国将假公主嫁给您,明显是看不起我梁国,戏弄于您,若是就这般忍气吞声地娶了,以后我梁国要如何在六国立足。她是我梁国的灾星,不能娶啊王上!” 季实甫情绪激昂,声音高亢,即使远在高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众臣最初虽然都不相信,但见季实甫说得言之凿凿,不免有所动摇。 梁玄见众大臣虽恪守礼仪不敢议论,但明显脸色或多或少都出现迟疑,大婚的愉悦心情瞬间消失殆尽,正欲直接发落了季实甫,宁久微轻轻地拉了下梁玄的手,眨了眨眼,低声说道:“交给我吧。” 宁久微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说道:“季太常,本公主知你忠心一片都是为了梁国,可本公主既是陈王亲封的公主,就是真的公主,代表的便是陈国,你今日如此冲动若是毁了梁陈两国联盟,该当何罪!” “莫要以为我会被你唬住,没了你这个假公主,王上还可以重新迎娶真公主。”季实甫掷地有声,立场坚定,怎会因为宁久微几句话就放弃。 “季太常,我且问你,是本公主的真与假重要还是能否造福梁国重要。”宁久微面色冰冷地俯看季实甫。 “自是造福梁国重要。”季实甫嗤声说道,“可你这个假公主只会给梁国带来灾难和嘲笑。” “季太常,若不是你一昧地阻拦,现在应该已经看到本公主能给梁国带来什么了。你每多阻拦片刻,梁国的百姓就要多受苦片刻,即便如此,季太常你还要执意阻挠吗!”宁久微厉声质问。 “你,什么意思?”宁久微气质高华,浑然天成,着黑色吉服立于巍巍高台,季实甫发现自己竟被一少女压得喘不过气。 “今日一旦礼成比必将天降大雨,救万民与水火,你信也不信?”宁久微傲然问道。 梁玄见季实甫已然气势全无,吩咐侍卫将季实甫拖到一旁后,示意礼官继续。 礼官很快反应过来,接着宣读册封旨意,“平昭公主秉德恭和,敏慧通达,孤心甚喜,特封为王后!” 后字尾音一落,礼乐齐奏、钟鼓齐鸣。 突然之间,有雨滴从天空落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众人眼中都迸发出久违的欣喜,梁国自从去年入秋,几乎再未下过一场雨,导致粮食短缺,民不聊生。 季实甫瘫倒在地,满眼的不可置信,那人决不会骗他,这个女子怎会不是灾星! 宁久微摊开手接住雨滴,眼神清亮,甜甜地着看向梁玄,“恭喜王上,恭喜梁国,久旱逢甘露。” 梁玄眉目舒朗,温柔地牵过宁久微的手,两人共同上前一步,梁玄大声说道:“天降甘霖,佑我大梁!” 梁玄话音刚落,雨滴落得更急了,淅淅沥沥地在空中形成了雨帘,梁玄在雨中纹丝不动,威严更盛。 众臣纷纷拜倒,齐呼:“天降甘霖,佑我大梁!天降甘霖,佑我大梁!” 刚刚宣旨的礼官见状,连忙朝着梁玄和宁久微拜倒,高呼:“王上万岁!王后万岁!” 雨势渐盛,众臣心服口服地齐呼:“王上万岁!王后万岁!” “王上万岁!王后万岁!” 宁久微和梁玄在雨中视线相接,不发一言已胜过千言万语。 当晚,宁久微惬意地泡在热气腾腾的澡桶里,回想着今日的封后大典。 -- 第57页 季实甫信誓旦旦地在众臣面前揭穿她并不是真的公主,必是向他透露消息之人拿出了确切的证据,能拿出真凭实据令人信服的,怕是和陈国拖不了关系,有能力和动机的也只有陈朝先了。 陈朝先明知梁国记恨镇国公害死先梁王,还要设局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必是不想让她在梁国好过,背后的目的正是镇国公府。 原书中陈朝先也是提前向季实甫透露了她不是公主这一消息,季实甫又是个迂腐不化的直肠子,怕梁玄年幼会被她欺骗居然选择当众宣布。 书中季实甫刚告发完,就有侍卫前来禀告说渭河因连日暴雨发了洪灾,诸多因素直接导致原主被认为是陈国戏弄梁国的证据,被当成是灾星,在梁国举步维艰。 宁久微知道梁国会迎来一场持久的降雨,而第一场雨正是今日,还得感谢陈朝先,费尽心思为她造了一场势。 如今宁久微不但不是灾星,而是为梁国带来甘霖的福星。只是她既已担了带来雨水的美名,当务之急是要防范半月后的洪灾,否则福星变灾星也只是顷刻之间。 据她所知,半月后的洪灾并不只是天灾,更多的是人祸…… 宁久微靠在桶沿上,越想越困,眼见眼皮子就要睁不开了,木李前来通报说梁玄身边的高觉明高公公来了。 高觉明以前一直服侍先梁王,先梁王去世后梁玄也由他接着伺候,高觉明历经两代君王,虽是奴才可却怠慢不得。 尽管宁久微已经加快了速度,待宁久微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高觉明在外室等待却无丝毫不耐,见宁久微终于出来了,高觉明笑着迎了上去,说道:“娘娘,今夜是您和王上的新婚洞房之夜,王上还等着您呢。” 宁久微顿时僵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洞,洞房?” 她光顾着思考如何避开原主遇到的坑,居然忘了结婚后就是洞房,而且还是和梁玄洞房。她在现代也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从未接触过这类事情。而书中的这个身体,还只有十四岁,梁玄这也下得去手吗! 宁久微乘坐凤辇跟着高觉明往梁玄所在的云泰宫走去,她觉得有必要好好跟梁玄商量一下。 昭华宫仅挨着梁玄居住的云泰宫,不过半柱香时间宁久微就见到了梁玄。 “孤的王后来了。”梁玄笑着看向宁久微。 宁久微却少有的忐忑不安。 “王上,您……”宁久微一脸谨慎地看着梁玄,向后退了一步,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 “微微,孤这样唤你可好。” “微微?”她在现代的父母也是这样叫她的,她已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宁久微没发觉自己眼眶已经红了。 向来飒爽的宁久微突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媳妇模样,梁玄反倒手足无措了。 “莫哭,孤愿意等,等你及笄时再与你圆房。”此次求娶实乃迫不得已,梁玄也还要给父王守一年的孝期。 “今晚你定是无法回去的,否则别人不知会如何议论,不如就在偏殿歇息一晚吧,孤保证不会去你房中。”梁玄很是体贴。 宁久微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梁玄,到手的羊都能让她跑了,梁玄还是不是男人了。 宁久微睡在偏殿中,心中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第二日等宁久微醒来时梁玄已经去上早朝了,木若传话说请王后睡醒后尽快梳洗,等王上下朝后一同去拜见太后和长公主。 木若从前是服侍太后的,太后出宫修养后就留在了宫里,如今被指派来服侍宁久微。宁久微见她机灵就改名叫木若,留她贴身服侍,还能打听点太后的喜好。 原书中,淑仪长公主梁锦华和傅家长子婚后伉俪情深,可惜傅时楚为梁国征战时不幸牺牲,留下淑仪和腹中胎儿…… 宁久微正在回忆书中的情节,木李突然闯了进来,径直跪在宁久微面前,表情焦急不已,“小姐,求您救救何起!” 第31章 再见郑意 “何起,他不是在府中当差吗,能出什么事?”宁久微虽然不解,仍仔细问道,木李向来办事周全,这次居然直接闯了进来,甚至急得忘记称她娘娘,想来是真的出事了。 “何起他,他来了梁国,在傅统领手下当兵,负责日常巡逻保卫渭城治安。” 何起在梁国,她竟然不知情,不过眼下何起到底发生何事更加重要。 “木李你别急,地上凉,快起来说。” “小姐,我昨日托何起帮我买了点东西,等他买好了请顾护卫转交给我,本说好昨晚就交给顾护卫的,可顾护卫一直没有见着他。今天一早我去城防营打听,才知道何起因为盗窃财物,被府尹抓走了!”木李虽然着急,可描述事情仍极有逻辑,宁久微听完便明白了个大概。 “可何起为何要盗窃?” “何起性子倔强,出身贫苦却极有骨气,断然不会做出盗窃这种事情的,奴婢敢以性命担保。” “竟以性命为何起作保,你和何起究竟有何关系?” “奴婢父亲病重,奴婢买了药想要送回家,跑得太急崴了脚,是何起看到了好心帮我把药送了回去,这才救了奴婢父亲的性命。”木李急得快哭了,“所以请小姐帮帮奴婢,救何起一命!” 竟然还有如此渊源,可有一点宁久微不明白,“在梁国,盗窃如果数额不大,一般是做一月的苦役,罪不至死啊?” -- 第58页 见木李也说不清楚又心急如焚,宁久额果决地说道:“走,咱们去府尹府,有什么事马车上说。”又吩咐木瓜去告诉梁玄,下朝后去府尹府接她,一同拜见太后。 临出门时,宁久微突然想起,吩咐木瓜禀告梁玄后,去驸马府将此事一并告知傅时楚,毕竟何起是他的人。 木李已经跟了她快半年了,日日陪伴,何起也算她镇国公府的人,她倒要看看是何起真的犯了罪,还是被人诬陷。 顾北将宁久微安全送到梁国已经返回了陈国,因此宁久微带上木李木若和顾南,直奔府尹府而去。 宁久微乘坐的是王室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加上刻意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到了府尹府。 渭城府尹名叫黄光易,已经做了十年的渭城府尹了,断案无数。 宁久微赶到时,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府尹府的大门,顾南以剑柄帮宁久微开出一条道路。 等三人进门时,何起正被压在长凳上受杖刑,巴掌宽的青竹杖毫不留情地朝着何起打去,何起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木李骤然见此情形,血液上涌登时晕了过去。 “住手!”宁久微呵道,“黄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宁久微年纪虽不大,但说话气势极足,衙役不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宁久微。 黄光易在渭城当差这么多年,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几乎了如指掌,却从未见过宁久微,但仍谨慎地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到我府尹府有何指教。” 宁久微亮出昨晚梁玄交给她的王后令牌,冷道:“本宫乃梁国王后。” 这枚令牌自从先梁王去世后一直由太后保管,直到前天梁玄带着她去拜见太后,太后才将令牌交回给了梁玄,方才算得上名正言顺。 黄光易自然认得这块令牌,只是他已许久未曾见过有人使用这块令牌,难道这位真是昨天王上刚册封的王后…… 可这令牌确实货真价实,黄光易连忙从高堂上下来,向宁久微行礼,“臣渭城府尹黄光易,参见王后娘娘。” 见府尹都跪倒行礼了,众衙役也纷纷跪倒齐呼:“参见王后娘娘。” 此时何起终于缓过劲来,挣扎着想要起身,木李连忙上去安抚住何起,让他不要动。 “黄大人可否给本宫讲一下,这受刑之人所犯何罪?” “回禀娘娘,郑家状告犯人何起盗窃珠宝,其中一样还是先王御赐的夜光杯。” 这渭城中能被称作郑家的也只有郑意的母家了。 “既如此,原告在何处?” 跪在角落的一名男子抬起头来,说道:“禀告王后娘娘,小人是郑府的管家,郑全,昨日郑府有小贼偷走了我家小姐大量的珠宝首饰还有先王御赐的夜光杯,小贼到手后翻出院墙在小巷中正好遇见了巡视的何起,何起便将贼子抓住送到了黄大人处。” 宁久微不解,若是如此何起不应该是立了功,为何反而被抓了起来,“既如此,黄大人为何要拷打何起,那名小贼现在何处?” “禀娘娘,那名小贼被送到本官手上时没多久就死了,经仵作验伤是何起下手太重所致。” “那小贼的身份黄大人可查清楚了,失物可有找回来?”宁久微越听越不对。 “娘娘您问到点子上了,经郑管家指认,那小贼名叫贾贵,只是郑府中一个负责喂马的奴才,下官已派人搜了小贼身上和家中都没有发现失物,却在何起家中发现了先王御赐的夜光杯。” 贾贵疑是被何起杀死,盗窃的财物反而出现在何起身上,“所以黄大人怀疑是何起监守自盗,将小贼所盗财物据为己有了? “正是,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可何起死不承认,下官只好命人用刑。” 合理,合理个锤子。 “黄大人可有派人去郑府探查过,贾贵作为喂马的奴才,是如何潜入郑小姐的房中,又顺利地偷了东西翻墙出府的吗。”宁久微严厉质问黄光易,“另外,麻烦黄大人把失物清单给本宫看一下。” “这个清单郑府还未报给本官,但单只一件御赐的夜光杯,已是死罪了。”黄光易心中也有些忐忑,郑家在整个渭城可谓权势滔天,郑家的事黄光易哪里敢置喙,况且何起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普通士兵,郑家没有要求他找回财物,只是希望能将何起判刑,黄光易只希望尽快让何起招认,他好结束这个烫手的案子。 宁久微怒极:“连失物清单都没有,黄大人你就意图屈打成招么。” 说完也不再纠缠,直接吩咐道:“黄大人,还有郑管家,你们随本宫一道走一趟郑府吧。木李,你就留在这儿照顾何起。” 既然宁久微说了一起,郑全也不敢先行回府通报,只好随宁久微一道返回郑府。 郑府的位置极好,宁久微的马车没走一会儿便到了。落轿后郑全向宁久微请示:“王后娘娘,麻烦您稍等一下,小人这就进去通传。” 郑家的家主本是郑文的父亲郑长河,郑长河叛国后,本该是郑文掌家,可由于郑文年幼,经郑氏族老商议,由郑文的叔父郑长海暂代家主之位。 郑全进来通传时,郑意正在向郑长海哭诉自己被下人盗走了大量珠宝首饰,听到郑全说新任的王后正在门口,都愣了一下。 “王后为何会来我郑府?”郑长海很是困惑。 -- 第59页 “回禀老爷,王后想要咨询小姐几个关于昨日盗窃案的问题。” “叔父,意儿听说那个王后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假公主,不足为惧,正好意儿也想见识见识新王后的风采。” 郑长海沉吟道:“意儿,叫上你兄长,随我一道前去迎接王后。” 宁久微早在郑全前去通报时便带着木若悄悄走到了郑府的后门附近,顾南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娘娘,臣已问过何起,他正是在此处遇到的贾贵。” “何起家在何处?” “何起到渭城后一直住在城防营内,离这儿大概还有五里路。”这些情况顾南已向何起打听清楚。 “顾南,你留在此处不要动,待我——” “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郑意的声音突然从墙内传来。 郑意居然没有去正门迎接,而是还在府内。 宁久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郑意带着家丁团团围住。 “怎么是你!” 郑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娇躯甚至肉眼可见地在颤抖,“你…你不是我害死的!我不认识掳走你的人!要索命你也别找我!” 宁久微一脸懵逼,这才多久不见,郑意变脑残了? 郑意慌不择路地跑回府中,命人将门牢牢拴住。 正惊魂未定时,小人前来通传:“小姐,老爷请你现在去大门迎接贵客。” 小人说完抬头看向郑意,却被吓了一大跳,小姐面色怎么如此苍白。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郑意惊恐地说道:“你去后门外看看,可有一名女子?” 下人一头雾水地去后门转了一圈,回来禀报道:“回小姐的话,门外空无一人。” 郑意闻言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她是想卫九灵死没错,但她的鬼魂可千万别来找自己。 郑意还是不放心,生怕宁久微的鬼魂阴魂不散,疾声吩咐:“你去找个靠谱的法师来做法事,现在就去!” 郑意整理好仪容,便又是那个端庄的郑家大小姐。 等郑意到门口时,郑长海和郑文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见郑长海面色不悦,郑意柔声解释道:“叔父,我回屋稍加梳妆了一下,抱歉来迟了。” 郑长海暗自点了点头,这才像郑家的女儿,面对王后不卑不亢,首先气势上就不能输。他倒要看看这个王后乃何许人,抢了郑家的王后之位,还公然造访御史府。 “王后娘娘请。”黄光易恭敬地朝宁久微说道。 “臣郑长海,携女郑意,侄郑文,拜见王后娘娘。”郑长海携郑文郑意,仅是向宁久微九十度作了个揖,并未下跪行大礼。 “请起。”宁久微走近几步,眼底寒意蔓延,淡淡说道。 “谢王后娘娘。” 三人平身后,郑长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宁久微。 宁久微今日因为要去见太后的缘故,穿的比往日要素净许多,只着一袭鹅黄色长裙,淡施脂粉,犹如一珠出水芙蓉,只是一双明眸黝沉如夜,眼角上扬,带出几分不怒而威。 相较之下,郑意之美多了几分媚意和娇柔。 郑长海阅人无数,暗想这宁久微不愧是武将之后,有股子英气,不过论长相出身都比不得郑意。 而且梁玄身为男子,应当更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 郑意早在听到“请起”两字时,心中已升起诡异的感觉,待抬起头时,正看到阳光照在宁久微脸上,整个人笼上一层薄薄的金辉,整个人都有种透明的感觉。 郑意忍不住“啊”的一声,倒在地上。 第32章 郑府对峙 郑文脸上也慢慢浮现出诧异,“卫小姐?” 明明是一样的样貌,气度和以前却大不相同。 不过郑文很快反应过来,温润一笑,“恭喜王上和娘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秋朝节那日,哪怕王上已尽力克制,可眼中仍有掩饰不住的情意,是从未出现在王上身上的眼神,可妹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仿佛着了魔障。 郑意冷静下来,向郑长海说道:“叔父,她不是王后,她是卫国商人之女,卫九灵。” 郑意心中冷笑一声,这贱人大难不死也就罢了,还敢出现在梁国,竟然还冒充王后。 “不知卫小姐方才在我家墙下做什么,难道和昨天盗窃珠宝的贼子是一伙的?卫小姐家中经营的正是珠宝生意,怕不是负责销赃。” “郑小姐,你将卫九灵倒过来读。”宁久微好整以暇的说道。 “灵九卫,宁久微——”郑意脸色出现一刹那的松动,“宁久微?” 不过郑意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顶替公主嫁给表哥的牺牲品。”语音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 然而郑意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嫉妒,像一团大火焚烧掉了她所有的冷静克制,为什么偏偏是她,没死也就算了,凭什么她可以嫁给表哥! 那个位置是属于她的,是她的!她才是梁国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都要对她顶礼膜拜。 “王后的祖父害死了先王,就是整个梁国的仇人,郑府不欢迎您这样的人。” 据郑家在宫里的眼线报告,大婚当晚梁玄和宁久微并未圆房,想来表哥已对之前宁久微的痴缠不满,又隔着杀父之仇和受骗之辱。宁久微俨然已是陈国弃子,这个王后不过是名存实亡。 -- 第60页 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后而已,郑意心里越发有底气,仿佛要为自己方才的恐惧报仇一样,“王后娘娘到我家不走正门却要走后门,请问是何道理。” 本来宁久微还不确定被盗的财物到底在哪儿,郑意的反应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暗暗好笑,这郑意说话从没赢过自己,这次还敢挑衅。 宁久微勾了勾唇,眼中闪烁着魄人的光芒,“郑小姐,本宫不管你为何做出监守自盗之事,只要郑家撤诉,此事本宫可以不予追究。” “本宫”两字听在郑意耳中越发刺耳,“就算是王上在这儿,也不能无凭无据污人清白吧。” 无凭无据无人清白?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郑意虽强作镇定,宁久微却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心虚,不慌不忙地说道:“郑小姐若要证据,能否先请我们进去。” 宁久微知道郑意把宝物就埋在后院的地下,此时如何敢让他们进去。 果然郑意坚持说道:“郑府不欢迎王后娘娘” 郑长海和郑文越听越纳闷,眼见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郑长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沉声说道:“王后娘娘请入府详谈吧。” 宁久微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郑长海,这位原书中野心勃勃的第三号人物。 郑家不止出了多任王后,是梁国第一世家,这一代郑家三兄弟更是杰出,郑长海出任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地位超然,仅次于丞相。 单看外表有些忠厚老实,举手投足都是文人风范,完全看不出行事的心狠手辣。 眼见宁久微就要进去,郑意终于忍不住松口了,“娘娘,此事郑家会撤诉,还请您就此回转吧!” 宁久微满意地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含笑颔首,“那本宫就不打扰郑大人了,这就告辞。” 今日之事黄光易也很是头疼,王后和郑家,随便哪个他都不敢得罪,现在郑家肯主动撤诉那是再好不过了。 宁久微心满意足地跟随黄光易返回渭城府尹府,百姓还围在门口不曾离开,也不知究竟是来看案子还是来看新任王后的。 黄光易一拍惊堂木,当众宣布:“郑家撤诉,何起无罪释放。” 话音刚落,围观百姓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纷纷拍手叫好。 郑家势大,在渭城中向来无人敢惹,这次又把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娃娃打得这么惨,百姓早就看不过去了,只是畏惧郑家不敢声援。如今新王后出手,救下了那个可怜的男娃,百姓纷纷拍手称赞新王后明察秋毫的仁义之举。 梁玄和傅时楚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梁玄看着众星捧月的宁久微,冷峻的脸庞有了一丝柔和。 梁玄脸上的笑意极浅,但傅时楚自小就成为梁玄的伴读,一下就发现了梁玄的不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梁玄露出这种表情,梁玄长大后哪怕是在淑仪公主面前,也很少会这般开朗。 和郑文不同,傅时楚在陈国时是见过宁久微的,当时宁久微身上与众不同的英气让他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如今竟成为了梁国王后。 “驸马,咱们走吧。”梁玄接上宁久微,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往上林苑走去。 “你今日为何突然跑到府尹府,叫孤好找。”梁玄佯怒。 “我派木瓜去禀告了您的,再说也是事出突然。”宁久微嗔笑,梁玄允她在他面前仍可以自称我,若要自称臣妾,宁久微还真心不习惯。 “王上您记得木李吧。” 梁玄点了点头,“你的陪嫁丫鬟。” 梁玄纵使事务繁忙,对宁久微的事总会多上一点心。 “正是,木李跟了我有半年了,我一直当她是自己的姐妹,她的心上人何起在城防营当差,昨日巡逻时抓住了从郑家逃出来的小贼,却被郑家诬陷是他偷的东西,何起不承认他们就想着屈打成招。眼看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要被活活打死,木李才来向我求救。” 宁久微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梁玄讲清楚了,还顺便做实了郑家的恶行。 “郑家财大气粗,何必诬陷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士兵?” “哼哼,郑意监守自盗要找人背锅,谁叫何起运气不好,正好撞了上来。”宁久微一脸恨铁不成钢。 “若那小偷成功逃走,这批财物就此消失,倒也相安无事。可偏偏被何起逮住,小偷死了又拿不出赃物。 “御赐的夜光杯出现在何起房中,郑意必是在城防营有人,知道何起毫无背景,才会栽赃于他。郑意选择御赐之物栽赃,是想一击灭口,真是好狠的心。” “方才我想进府,郑意死活不让,我猜那批珠宝必定还在郑府,只是被郑意藏了起来。等这段时间风声过去再悄悄取出来变卖,相当于套了一大笔钱。” “那你明知郑意监守自盗,为何不拆穿。”心慈手软可不像宁久微的作风。 “因为我想知道郑意背着郑长海搞这么大一笔钱到底有何目的,要放长线钓大鱼,若是把她的经济来源切断了,她不就搞不了事了。”宁久微理所当然地说道,看得梁玄哭笑不得。 两架马车很快就到了上林苑,闻着阵阵花香,宁久微被郑意搅乱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位就是王后娘娘吧,果然是风华绝代的美人。”淑仪公主上来就大大地夸赞宁久微。 “拜见长姐。”宁久微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行了个全礼。 -- 第61页 一声长姐,一方面暗示了梁玄对淑仪的亲近,一方面也拉进了她和淑仪之间的距离。 “快进来吧,母后已经等了许久了,怎么这么晚才到。”淑仪公主对宁久微越发刮目相看,话中的热情也真诚了几分。 “淑仪你不知道,王后娘娘刚刚去府尹府伸张正义了。”傅时楚笑着打趣。傅时楚向来沉稳,在淑仪公主面前却很是轻松,可以看出夫妻感情极好。 “有这等事,快说给我听听。”淑仪公主也很感兴趣。 郑文当年也是竞争驸马的有力人选,傅时楚自然对郑家有所芥蒂,可太后却是出身郑家,傅时楚笑着说道,“等回去后为夫慢慢讲给公主听。” 太后见人齐了,笑着说道:“今日只是家宴,都不要拘束了。” 太后招招手,示意宁久微坐到她身边。今日太后的态度比起上回要好了太多,饶是宁久微也不由感觉受宠若惊。 待梁玄和宁久微都敬过酒后,太后缓缓说道:“还有个把月,就是夏巳节了,前年的夏巳节是郑家办的,办得极好,今年该轮到萧家了。” 书中梁国的夏巳节是每年的四月初四,代表万物已盛,这一天百姓祭祖王室祭天,更重要的则是每年夏巳节会有一场男女相看的赏花会。 梁国由于地处西北,每年的四月初四是赏花最好的时节。去年由于打仗没有办成,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年轻男女,今年边防暂稳必是要大办。 “每年的赏花会都由王后主持,代表凡是当日结对的男女皆是由王后主婚,这是无上的荣耀,历年赏花会各大家族为了争名额都是绞尽脑汁,今年照理该由微儿主持了。” 宁久微看出了太后的担心,“母后可是担心各大世家会瞧不上臣妾?” 第33章 堤坝危机 太后点点头,“那日天降甘霖,百姓都奉你为福星,可镇国公的事虽说玄儿讲给哀家听了,各大世家并不知情,只怕他们还以为是镇国公用卑鄙手段残害先王,恐会迁怒于你。”太后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担心若是宁久微主持夏巳节,各大世家恐无人参加,到时候宁久微要如何收场,又要如何在梁国立足。 “母后放心,臣妾是陈王亲封的平昭公主,是梁国的王后,若有人与我过不去,就是看不起陈国,看不起王上,臣妾定会叫他自食其果。”宁久微信誓旦旦地说道。 书中原主因为洪灾被钉上了灾星的名头,萧家又因萧衡之死而迁怒原主,夏巳节由于是原主主持,甚至连萧家都无人参加,原主脸面大失,却无法向梁玄诉苦,毕竟这不是朝堂之事,只是民间的宴会。 宁久微并不担忧夏巳节的赏花会,她现在更关心的是渭河的洪灾。 出了上林苑,宁久微提醒傅时楚道:“驸马,城防营归您管辖,却能让人随意栽赃您的兵,若以后还有此类案件,恐怕有损您的威望。” 早先木瓜已经禀告过傅时楚,傅时楚也明白,大战刚过,都城安危至关重要,城防营是要好生整顿了。 当晚,宁久微自然是又留宿云泰宫。 “王上,您哪日得空,陪我去河边走走吧。” 梁玄想了想,“可,后日下朝你在殿中等孤。”既然宁久微想去,那便去。 第二日,宁久微换上了常服,跟着木李到了城防营。 傅时楚手下士兵上千,从前根本不知道何起是何许人也,通过此次事件傅时楚一方面感觉对何起有愧,另一方面深觉何起尽职尽责,特许何起七天假期养伤,伤好后去找他报道。 宁久微把伤药递给木李,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何起为何会在梁国。” “禀娘娘,何起跟奴婢在一起后,便想搏个前程好娶奴婢,可在国公府,顾大人信不过何起,正好奴婢要随您前往梁国,何起本来就是梁国人,就混进送亲的队伍一起来了梁国,到梁国后又应征去了城防营。”木李边说边观察宁久微脸色,宁久微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下人面前极有威信。 “木李,顾北的为人你是清楚的,何起毕竟不是府中的家生子,自然需要一段时间观察。不过如今这样也好,不教你们两处分离。” 临走前宁久微提醒道:“如今你既已得罪了郑家,便跟着傅大人好生低调做事,待谋得一个好前程时,再来向本宫求娶木李。” 何起挣扎着回了一个“是”,便只能目送宁久微和木李离开。 宁久微也有点同情何起,不管什么情况,受伤挨打的总是他…… 木李向宁久微请示:“娘娘,咱们这就回宫去吗。” 宁久微悠然一笑,“不急,咱们且去街上逛逛。” 上次来渭城只是走马观花地欣赏,这次是作为主人翁心态来巡视,走着走着宁久微看到了熟悉的三个大字“蔽月阁”。 早在宁久微告诉摩尔干自己要嫁到梁国时,摩尔干就将梁国蔽月阁的一半收益送给了宁久微作为嫁妆,这对摩尔干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在梁国地界,背靠大树好乘凉,摩尔干还给了宁久微一块令牌,代表蔽月阁的主人身份,可以命令阁内的一切人等。 渭城大街上的这家蔽月阁,已经按照陈国那家的样板做了改造,一楼是笔墨纸砚和男子的服装、扇坠玉佩等,二楼是女子服饰、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店门口摆了一些旧款式的首饰低价吸引客户。 -- 第62页 宁久微进店逛了一圈,从一楼信步走到了三楼,和陈国蔽月阁不同的是,三楼大厅的正中间摆满了各色奇花,姹紫嫣红好生漂亮,宁久微拿出令牌叫来掌柜,“不知掌柜的贵姓?这家店平时是由你在负责打理吗?” “原来您就是宁老板,小的钱三,摩尔干大人命小的负责梁国的蔽月阁,摩尔干大人来信跟小的提过您,嘱咐小的一切听从您的安排,不过没想到您还是梁国的王后娘娘。”钱掌柜恭敬地说道。 “钱掌柜知道本宫的身份?”宁久微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娘娘昨日在府尹府救下了那可怜的士兵,被整个渭城百姓奉为美谈,口口相传呢。蔽月阁的小贩遍布渭城各地,不仅贩卖各类商品,更是贩卖消息。不过摩尔干大人吩咐了,这家店既然交给了您,那就是您说了算,有任何消息都不会传到摩尔干大人耳中。” 蔽月阁竟然还会贩卖消息,难怪摩尔干要请她出任老板,否则依梁玄的性子,定不会让这种机构存在于梁国地界。不知其他国家的蔽月阁,摩尔干又是找了何人合作。不过即使摩尔干如此吩咐了,也得慢慢将人手换成自己的,她才安心。 “钱掌柜,为何三楼正中要摆放如此多的花束呢。”其中很多种类她甚至都没有见过。 “娘娘您难道还不知道吗,再过半个月就是梁国一年一度的夏巳节了,那一日会由王后主持赏花会,各大世家不管男女,凡是参加的都要带一束花朵,若是对哪位公子或者小姐有意,就把花送给对方,若是对方也回送,就说明郎有情妾有意,这事大概率就能成。” 宁久微只知道有赏花会,却不知道还有这些规矩,挑眉问道:“那这些花就是摆在这儿供各大世家挑选?” “正是,这些都是展品,若是看上了哪样可以先下定金,蔽月阁会提前一日将花送至府上。我蔽月阁的花朵最是新鲜和奇特,与寻常品种不同,因此每年此时都能接到大量订单。”钱掌柜很是自豪。 钱掌柜看了眼宁久微,试探地说道:“不止如此,每年赏花会,王室和主办的世家都会采买大量花束布置场地,这也是每年王室彰显地位,主办世家显示实力的时候。” 宁久微闻言陷入了沉思,这些事往年王室既然已经做过,今年再做必也没有问题,但若单是普通的延续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今年为了夏巳节来向蔽月阁下订单的世家,有多少?”宁久微迅速抓到了关键。 钱掌柜犹豫了下,如实答道:“今年订单量也很多,但较前年确实有所下降,其中,郑家和周家都没有下任何订单。” 便是那个在太清池中意图轻薄她的周盛和廷尉周天所在的周家么,周家向来唯郑家马首是瞻,看来根源还是在郑家,郑意这是存心跟她过不去,或者说不管谁当王后,都会被针对。 原书中今年的赏花会没能办起来,原主自此颜面扫地,在梁国各世家面前再无法立威,如今既然是她做了这个王后,哼哼,便不是她求着哪个世家参加,而是世家要来求她。 第二日,梁玄和宁久微到河岸边时,风和日丽,杨柳依依。这两天渭城中还只是入夜方才飘雨,再过上两天就会是接连暴雨,日夜不停,直到渭河再也不能承受,直至决堤溃坝。 “微微,你怎么想到要来河边散步?”梁玄虽不问缘由地应下了,却仍是好奇。 “这几日接连大雨,我夜观天象雨只怕还会持续一阵,我担心河坝不牢固,所以特意来检查检查。” 梁玄失笑:“这个河坝当年是由王叔亲自督造并且加固,父王自小对孤极严,反而王叔与孤更为亲厚,孤是断不会怀疑王叔的。” 宁久微不以为然,“王上您不知道,就算造的时候牢固,经过了这些年的冲刷和虫蛀,一旦被冲垮,下游的河道承受不住,这千亩良田可就毁了。” 她并不是危言耸听,原书中由于建造时偷工减料和时间的侵蚀,最多再有十天,这个河坝就会承受不住,淹没了梁国千亩良田,损失极其惨重,因为去年和陈国打仗,国库存量本已不多,正是急需补充的时候,又遭此大难,可谓雪上加霜。 最后是郑家联合各大世家开仓放粮帮助梁国度过了此次危机,可正因为此,世家的势力进一步加大,为六国一统后镇国公府的惨案埋下了祸患,同时也将梁国统一的时间延后了一年。 “王上,我这几日夜夜做噩梦,梦到渭河决堤,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您就派人来检查一下嘛。”宁久微自从知道梁玄心中有自己后,就点亮了撒娇技能。 “微微你竟会这样的梦,”梁玄其实内心也隐隐担心,只是怕自己一旦担心就是不相信桓侯,“明日孤就派人来仔细查探。” 见梁玄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宁久微俏皮一笑,可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第二日梁玄派去巡查河堤的大臣仓皇回来向梁玄禀告,“王上,大事不好了!若雨再这么下下去,河坝,河坝最多再撑一天。” 梁玄脸色阴沉,显然是怒极。 “还不速速组织人手去修补堤坝!” “回禀王上,堤坝疑似,疑似被人为破坏,加上雨量骤增,一日之内恐无法修好。”大臣说完就深深地以头叩地,不敢再看梁玄。 宁久微听到梁玄说堤坝被人为破坏时,很是诧异,书中只写了河坝建造时官员偷工减料,并未提到人为破坏。 -- 第63页 见梁玄愁眉不展,宁久微心疼地问道:“王上,河坝短时间内真的无法修补吗。” 梁玄转头看向宁久微,坚定地说道:“微微你在宫中好生歇息,孤决定亲自前去河坝,带领百姓一把泥、一把泥地连夜将河坝修复。”唯有如此才能加快速度,还有搏一搏的希望。 宁久微想到书中梁玄为了攻打陈国时做过的一件事,眼前一亮,激动地向梁玄建议道:“王上,我有一个计策,您看妥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7 20:52:16~20211210 20: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稚龙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鸿门宴 “微微你且说。”梁玄其实并未抱希望,即便宁久微再聪慧,也不可能连治理河道之事都能通晓。 “王上,我当时从陈国偷偷溜到梁国时,从澜河走水路过了武关,就不得不改走陆路,渭河和澜河仅一线之隔,若是我们能将渭河水引到澜河,既能化解此次灾难,又能——”宁久微眼神清澈明亮,紧紧盯着梁玄,“又能为来日攻打陈国创造便利。” 陈国境内河流湖泊众多,在梁国严阵以待的洪灾放到陈国便不值一提。澜河流经梁国的武关后便向南流向陈国,此次事件就是连通两国河道最好的理由。 梁玄坚毅的目光染上了温度,宁久微令一下戳中他心中的最痒处。 自从陈梁开战后他便一直在思考,若要攻占陈国,除陆路外,可否走水路顺流而下直达郢都。 梁玄感觉自己离正确答案只差最后一步了,而宁久微直接帮他拨开了这层迷雾。 梁玄素来沉稳,冷峻的脸庞虽然仍旧清冷,嘴角却勾起极浅的弧度,温柔但坚定地将宁久微搂在怀中。 虽说婚后梁玄对自己是越发温柔了,却还未如此亲近过,宁久微抬起头,甜甜一笑,“王上快去吧,我等您回来。” 梁玄阔步向议事殿走去,傅冲早已等候多时。 “傅相,关于河坝一事,孤已有决断。堵不如疏,河坝若一日后就会被水冲破,不如先人为部分泄洪,缓解堤坝压力,在下游承受不住前,将水引至澜河。麻烦你亲赴武关,将渭河水与澜河联通,此事必是你出面孤才放心。”梁玄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另外,”梁玄说道,“此事暂时秘而不发,孤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破坏。” 傅冲躬身回道:“臣领命。” 此时渭城杨柳巷尾的一家酒肆包间里,郑意正在和一名青年男子谈些什么。 “你确定河坝撑不过明日了吗。” “确定,小人父亲就是负责筑坝的,小人自小跟父亲学习,分寸拿捏得极好,明日河坝必会开裂。” “这笔钱你拿好,不要让我再在渭城见到你。” “是,是,谢谢小姐。” 当晚,宁久微收到了郑意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噼里啪啦写了一大段话,宁久微在烛火下皱着眉头读完,来者不善…… 信中提到,之前和宁久微之间有许多误会,郑意对此深感抱歉,为了补偿之前的冒犯,郑意明日在渭河边的探微楼请客吃饭,怕宁久微不愿意到场,郑意还特别提到,明日邀请了诸多世家的夫人小姐一道,想将她们介绍给宁久微。 郑意确实心思缜密,之前能想到施粥为梁玄分忧,现在又能考虑到她刚来梁国人生地不熟又是陈国弃子,想帮她融入梁国世家树立威望。 原书中郑意也曾如此邀请过原主,原主对郑意的贴心感动不已,哪怕后来聚会时被郑意使计颜面扫地,原主仍当郑意是好姐妹,只认为是各大世家瞧她不上,故意让她难堪。 既然郑意如此热心地要请她吃饭,地点还是在探微楼,那她只能却之不恭欣然赴约了。 宁久微并未将这件事瞒着梁玄,在她看来,原主嫁给梁玄后本占尽了天时地利,却总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不懂沟通,导致和梁玄一直维持着最熟悉的陌生人关系。 原书里梁玄虽然雄才大略但私下对人却是冰冷无情,但是在宁久微看来,即使以后再厉害现在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宁久微很喜欢跟梁玄无话不说的感觉。 “表妹主动邀你?”梁玄俊朗的眉眼露出一丝诧异。 “是呀,她请我在探微楼吃饭,还请了世家的夫人小姐作陪。”宁久微笑得很是温柔。 “探微楼,就是你开的那家店吗,孤记得曾经问过你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嗯,对呀对呀,所以嘛,左右我都赚了。”宁久微星星眼里看到的全是钱。 梁玄清冷的目光柔和下来,“随你,左右孤已吩咐人逐步泄洪,河坝短时间内应无恙。” 第二日,宁久微刻意比郑意信中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到达了探微楼,小二认出宁久微连忙凑上前询问:“卫老板,您今日是来吃饭还是检查?”宁久微经商时用的是之前的假名,卫九灵。 “今日约了朋友,她们想来已经到了,你且忙去吧。”宁久微随意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往二楼走去。 此时的二楼已是高朋满座,一片莺莺燕燕珠光宝气中,放眼望去都是贵妇和娇小姐。 “王后娘娘怎么还没到。”户部侍郎家的夫人不耐烦地摇了摇手中团扇,抱怨道。 -- 第64页 “是呀,终归是莽夫之后,难登大雅之堂。” “听说江南女子多娇气,不似咱们梁国的姑娘,能当家。” “听说陈国的闵姝公主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如今这位嘛……” 有妇人看了看郑夫人的脸色,高声说道:“她只是假公主,当不得咱们的王后。” 郑意坐在最里面,闻言低眉一笑,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本宫方才忙于巡河,来晚了,还请各位海涵。” 宁久微踩着台阶上了二楼,见众人都忙着聊天,宁久微不慌不忙,施施然说道:“诸位在聊什么呢,好生热闹。” 宁久微今日并未着王后制服,而是穿的由陈国特有的缂丝制成的淡白色烟罗裙,裙尾绣着精美的牡丹花。耳边坠着水滴状的珍珠,只不过将发髻梳了起来插上一只古朴的玉簪,气质已与当初大不相同,端的是风姿绰约,气度高华。 当宁久微开口后,众人更是感觉到一股魄人的英气迎面而来,竟有几分梁玄的沉稳。 二楼一片鸦雀无声,众人不知是摄于宁久微的气魄,还是不屑于与她搭话。 “娘娘果然是国色天香。臣妇们也是刚刚到,与您相差最多半柱香。”突然有人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宁久微抬眸望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衣着华贵,笑得和蔼可亲,宁久微不由问道:“不知夫人是?” “臣妇的丈夫是吏部尚书萧慎。” “萧夫人。”宁久微含笑颔首,“不知夫人可认识萧衡?” “萧衡正是犬子。”萧夫人很是温婉,倒是比萧衡沉稳许多。 原来是萧衡的母亲。萧衡也算除了梁玄,她在渭城最熟悉的人了,既然萧夫人主动递了台阶,这个情她自是要领的。 不过果然和书中情节一样,郑意告诉她的聚会时间比通知其他人的早了足有两刻钟。原主准时到达却发现空无一人,那种窘迫与无助可想而知。 不过如今与书中不同,探微楼是她的产业,郑意他们何时到的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能刚好踩着点。 宁久微跟着萧夫人走到里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萧夫人刚斟好茶,轻嗅一下赞道:“好茶。”可惜在座的并不知道茶是何意,宁久微略觉得些许寂寞。 萧夫人旁边的一位少女忍不住说道:“王后娘娘也觉得这茶好,母亲刚刚也这般说,可惜我都品不出来。” 萧夫人嗔道:“无礼,还不见过王后娘娘。”一边又向宁久微赔礼道,“娘娘,这是小女萧盼盼,年少无知,烦请您不要与她计较。” “无妨,盼盼天真可爱,本宫很是喜爱。” 萧盼盼扑闪着滚圆的眼睛看着宁久微,这就是哥哥说的王后娘娘啊,果然人又漂亮又随和。 “盼盼也很喜欢王后娘娘!” 萧夫人听过宁久微的事迹,也听萧衡讲过王上有多爱这位王后,其他夫人不知内情若是怠慢了王后,必是自讨苦吃。 宁久微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郑意,郑意站在原地不肯动弹,却被身旁的一位妇人拉着,福身下去给宁久微请安,“妾身是御史大夫郑长海的夫人,携小女给王后娘娘请安。” 看来这位妇人就是郑长海的夫人孙氏,没有这位夫人的帮忙,原书中的郑意是绝对当不上皇后的。 原书中郑意的母亲早亡,父亲郑长江是郑家的幺子,曾任户部侍郎,却不幸为国牺牲。郑长海夫妇膝下无子,便收养了郑意,后来直接将郑意过继到了郑氏名下。有了郑家和孙家的支撑,郑意才会在这渭城中地位如此尊崇。 见孙氏带头,在座的众人纷纷起身向宁久微行礼。宁久微眸色渐深,看来这渭城中领头的果然是郑家。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说道:“郑小姐今日特意邀本宫前来,说是要向本宫道歉,既然现在本宫已经来了,郑小姐你可以开始了。” 郑意:“……” 你看不出道歉什么的只是客套一下,借口而已,你居然还当真。 不过郑意这次居然没有被宁久微激怒,而是一反常态的谦逊,柔柔地说道:“小女前几日家中遭贼,幸得娘娘援手,才不至于冤枉了好人,今日特设宴款待,以表小女的感激之情。” 宁久微秀眉轻挑,明明是道歉变成了致谢,没意思。 开席后众人虽都恪守礼仪,但目光总若有似无地落在宁久微身上。 众人本以为镇国公是泥腿子出身,家教必也粗放,没想到宁久微吃饭礼仪极好,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浑然天成的贵气竟隐隐把郑意都比了下去。 一顿饭下来,倒也是宾主尽欢,有萧夫人在旁介绍,以宁久微的记忆力,分分钟就把在场的人都认了个全。不知是她吸引力大还是郑家面子大,孙家,周家,萧家,傅家等等渭城中叫的出名字的家族竟都来了。 吃完饭,郑意询问宁久微是否需要带着她欣赏下渭城风光。宁久微眼珠一转,说道:“那就麻烦郑小姐陪本宫去河边走走。” 诸位夫人小姐自然不好自行离开,也跟着一起下楼去了河边。 众人沿着河从下往上走去,郑意见水位比往日要高出不少,心中窃喜,连忙对宁久微说道:“王后娘娘,黄大人传来消息,说失窃的珠宝首饰找到了,请小女前去认领,小女无法陪您游玩,只能劳烦萧夫人多费心了。” -- 第65页 宁久微看着郑意一脸不似做伪的歉意,善解人意地说道:“既是如此,那郑小姐快去,此处有其他夫人小姐陪本宫足矣。” 见郑家人逃一样地离开河边,宁久微嘴角泛起冷意。只要大水把夫人小姐们都冲走,就能让各大世家把仇算在她头上,当真是好狠的心。 书中原主与梁玄大婚当日渭河即暴发洪灾,自此原主被扣上灾星的帽子,此事表面上看是郑意所为,实则背后离不开陈朝先的推波助澜,否则郑意如何能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人,既懂工事又能不为人知地动手脚。 宁久微知道,只要她过的越惨,镇国公府就会越愤怒,陈国也更有理由对梁国发动进攻。至于原主的炮灰命运,陈国不会在意。 宁久微瞥了眼身后穿金戴银的贵族小姐夫人们,忧心道:“诸位请看,这渭河水位明显增高,本宫恐河坝不稳,有意前去检查,不知哪位夫人小姐可愿陪本宫一同前往。” 第35章 一品诰命 众人想到这些时日夜夜大雨,听到宁久微如此说心中难免恐慌,人群中有人背对着宁久微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娘娘心怀百姓,大可自行前往。” 宁久微闻言微微一笑,转身说道:“任夫人所言极是,那劳烦诸位在此稍候。” 刚刚出声的是户部尚书任颖川的夫人李氏,李氏没想到宁久微仅和她说过一句话,就能认出她的声音,并且一语道破她的身份,若说其他夫人是惊叹,李氏就是心惊加恼恨,早知宁久微记忆如此惊人,她就不做这个出头鸟了。 “娘娘去哪儿盼盼就去哪儿,”萧盼盼拉着宁久微的手,一脸濡慕。萧家与郑家历来有些不合,萧家的二爷萧关河曾任御史大夫一职,可如今担任此职位的却是郑长海。故而萧夫人也温柔一笑,说道:“臣妇自当陪娘娘同去。” 宁久微也不愿搭理剩余诸人,牵着萧盼盼就欲往河坝走去,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臣妇愿陪娘娘前往。” 宁久微转头一看,乐了,这位夫人当真与众不同,身材高大,眼睛炯炯有神,透露出华丽衣着也掩盖不了的勃勃英气,宁久微赞道:“徐夫人不愧是武将之女,想来和尊夫定是琴瑟和鸣。” 这位豪爽的徐夫人是工部尚书徐景和之妻,夫妻都是武将之后,家中多有为梁国捐躯之人,当得上满门忠烈。 众人没想到宁久微初来梁国,记忆力惊人也就罢了,竟对各家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剩余诸人踌躇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久微带着两位夫人上了河坝,却又不愿离去,只能不甘心地在一旁等待。 郑意只当今日河坝必会溃败,其余众人也担心河坝不稳,宁久微却不惧。 河坝何处被动了手脚,她记得很是清楚。 梁国此时的河坝修筑技术并不高超,由于粘结的问题,并未使用条石木桩等更为结实的材料,而是堆积淤泥并夯实。郑意找的人本就是筑坝的工人,在维护河坝时悄悄把河坝南岸的泥土挖空,在里面填上了一具尸体,这样的河坝必经不起河水的冲击。 而河坝的北岸却是结实如常,加上梁玄已经命人泄洪,宁久微才敢带着两位夫人踏上河坝。 有夫人担心宁久微等人的安危悄悄命下人回去通报,余下众人只看到宁久微在河坝上来来回回地走,间或指点江山,却无法得知她们具体说了什么,不过宁久微顾盼之间的神采仍然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唯一能知道的是萧盼盼从河坝上下来时,小脸已经笑开了花。 郑意从回家起就一直在等待河坝溃坝的消息,她盼着宁久微连同众贵女被水冲走,好坐实宁久微灾星的身份,她也早已在河坝旁预备了人手,只等河坝溃坝便出手营救各贵女,让各大世家都欠郑家一个人情。 可左等右等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郑意不由越来越来焦躁,忍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郑夫人见状训斥道:“这点小事都坐不住,日后还如何母仪天下。” 郑意美丽的脸庞愣地一僵,连忙坐回椅子上。郑夫人向来疼她可对她期望也极高,郑夫人的话她向来不敢违逆。 郑意的算盘打的本是极好,若不是宁久微刚给梁玄出了主意,若不是梁玄已命人泄洪,假如宁久微当真毫不知情,今日必会毫无防备地走在河边,直到被水冲走。 眼见太阳即将落山,郑意安排在河坝旁盯梢的下人终于回来了。“小姐,夫人,王后娘娘已经回宫,诸位夫人小姐皆已平安回家。” “怎会如此!”郑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通传的下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只恨自己为何急于把人灭口,导致竟无法质问他到底怎么办的事。 郑夫人脸上却并无急色,镇定地吩咐小厮:“你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仔细说给我听。” “王后娘娘问是否有人愿意和她一道去检查河坝,萧夫人和徐夫人主动提出一起,她们几人走到了河坝之上,站了许久,小人离得远听不到她们具体聊了什么,只看到没一会儿王后娘娘就回宫去了,其他夫人小姐就跟着都散了。” 郑意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居然是她主动提的…… 郑意只当宁久微是被她赶鸭子上架,却不知实则是顺水推舟。 第二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天之内传遍了渭城。 -- 第66页 萧慎的夫人吴氏和徐景和的夫人冯氏因巡河有功,被梁玄一纸诏书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 在这之前,整个渭城只有郑夫人一人是一品诰命,吴氏和冯氏此前甚至并无诰命在身,仅因为陪同宁久微去巡了河,竟然就得封诰命,昨日那些踌躇不前的夫人哪怕再婉柔贤淑,也不由红了眼,只恨昨日自己为何没有和宁久微一道。 要知道,即使萧慎和徐景和分别拜吏部和工部尚书,可论品级也仅是而二品,梁玄此道旨意一出,妻子的品阶居然能比丈夫高,这在女子地位不如男子的古代可谓是引起轩然大波,但无论如何众人对吴氏和冯氏都是既羡慕又嫉妒。 有了诰命在身后,俸禄什么的倒是其次,只一条,旁的没有诰命的夫人见到吴氏和冯氏需要屈身行礼,这才是令众人最心有不甘的一项。 郑家势大,郑长海又是国舅,郑夫人得封诰命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可如今只一天的光景,吴氏和冯氏也封了诰命,明明大家之前都平起平坐,凭什么现在我要向你行礼。 而对这些女眷的丈夫来说,此封诏书隐隐透露出对萧慎和徐景和的提拔之意,事关仕途这才是令他们更为在意的。 有大臣收到消息后,连忙去问自己夫人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得知是王后意欲巡河,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同去,而仅有吴氏和冯氏站出来表示愿意时,不由气急败坏,连连质问自己的夫人为何当时没有站出来。 被自己丈夫质问的夫人也很无辜,明眼人都能看出新任的王后是被陈国抛弃的弃子,即使镇国公府有心维护也是鞭长莫及。再加上昨日聚会,郑家虽然名义上说的是欢迎新王后,各位夫人却都暗自揣测郑家和王后两方不睦,毕竟在函关之战以前,整个渭城都以为郑意会成为他们的王后,如今却空降了一名假公主,郑家到手的王后之位飞了,如何能甘心。 郑家的提前离开更是证实了她们的猜测,昨日的行为只不过是站队而已。本来并无什么差错,可谁能想到王上竟如此宠爱王后,这封诰命诏书就差明着告诉整个梁国,王后和孤夫妻一体,对王后好的人孤自会有所奖赏。 大臣无法,只能愤恨地叮嘱自己夫人,以后对王后一定要毕恭毕敬,不能有丝毫冒犯和看轻。 吴氏和冯氏哪怕昨日已经收到宁久微的暗示,今日收到诰命诏书时仍是欢喜地不敢相信。吴氏早已从萧衡处听说了王上对宁久微的重视,对此诏书倒还算太过意外,冯氏却是喜不自胜。 冯氏开心地却不是为了俸禄什么,而是为了自己小女儿的婚事。冯氏的小女儿徐清月,虽生于武将之家却自幼身体不好,如今也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冯氏本担心夫家会因为徐清月身体不好看轻于她,如今冯氏有了诰命,徐景和也仕途明朗,这对徐清月的婚事无疑是一大助力。 郑府自然很快也得到了消息。郑意得知这一消息后,连忙赶到郑夫人处寻求安慰。哪怕得知家世不如她的吴氏和冯氏如今品阶和她一样,郑夫人也并未动怒,而是镇定地询问郑意:“意儿,你不是说王上并不喜欢王后吗,为何这次居然如此维护。” 郑意也想不明白,她见梁玄和宁久微相处时从未假以颜色,脸色向来都是极其冷淡,两人甚至至今没有圆房,宁远更是与梁玄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无论如何她也难以相信梁玄会喜欢宁久微。 郑夫人见郑意坚持认为新王后不可能得梁玄喜爱,沉吟道:“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王上对萧慎和徐景和早有重用之心,昨日之事只不过一个幌子或者借口。” 郑夫人话还没说完,郑意激动地说道:“母亲您说的极是,宁久微定然只是受表哥命令才会如此镇定自若地行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表哥当真喜欢上了这么个娇横的小丫头。 郑夫人见郑意如此,劝诫地说道:“这位新王后年纪轻轻却是当真厉害,轻易地破掉了你的下马威,转手还给了咱们一个当头棒喝。你往后行事需加倍小心,不可小觑了这位王后。” 郑意心知郑夫人说的有理,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定不会再让宁久微如此得意。 宁久微却懒得去管郑意会如何想,萧夫人约了她,说是要请示过几日的赏花会相关事宜,她正要前去赴约。 第36章 黑名单 秋朝节是官民同乐,而四月初四的夏巳节赏花会则是仅有达官显贵才能参加。 今年赏花会的主办是萧家,这也是宁久微第一次到萧家拜访。宁久微的马车到达时,除了还在养伤的萧衡,其余人都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 “恭迎王后娘娘。”以萧慎为首,后面跪的是萧夫人和萧盼盼。 “萧大人快请起。”宁久微下马车后走到萧慎面前,弯下腰将手托在萧慎拳下,萧慎借势也直起了身。 “臣还未谢过娘娘对萧家的关照,”萧慎很是谦恭。萧慎今年左不过四十岁的年纪,脸型方正,腰背挺直,目□□光,嘴边和下巴留了一圈黑色胡茬,看着很是沉稳。却不知道如此稳重的萧氏夫妇如何养出了两个跳脱的孩子。 “萧大人客气了,这都是王上对萧家的器重和爱护,全赖萧大人和萧公子平日勤勉。”宁久微这话倒并不是客套,而是梁玄确有重用萧慎和萧衡之心,只是现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故而先封了萧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 第67页 两人也不在门口继续客套,萧夫人引着宁久微往内堂走去。 “娘娘,七日后就是赏花会了,这是给各大家族的请帖,还请您过目。”历来赏花会只有收到请帖的人才能参加,虽说大部分适龄的男女都能收到邀请,但有时因为场地限制,总会有人无法收到邀请,这才更体现出收到邀请的珍贵。 宁久微拿起那一摞请帖随意地翻了翻,直接问道:“今年预备不邀请哪些人?” 萧夫人了然一笑,“娘娘,自从前日您封了臣妾和徐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渭城中的人心已是大变了。郑家和周家之前无意参加,不知现在他们考虑得如何了。” 哪里由得他们考虑,宁久微已想好,要在今年的赏花会上加个节目,若非顾及太后的面子,她是绝对不会给郑家发请帖的。 参加赏花会的都是达官贵族,不管男女都清高自持,所以往年都是单纯的男女相看,看的都是家世匹配,只是往日没机会见面的公子小姐,看对眼了就把手中花送给对方。 可今年既是宁久微主持,若还是如此岂非太过单调。要办一个让人趋之若鹜的活动,除了相亲功能,更重要的是造星。 是的,没错!宁久微准备把赏花会升级成选秀节目。 来参会的男女分别评出前十名、前三名和魁首,魁首将被授予渭城第一才女和第一才子的称号。比财帛更动人心的正是名声,况且这个名声不仅是王后赐予的,更是各达官贵族自己认定的。 宁久微准备采取的比赛形式更是与众不同,渭城公子小姐众多,若是能趁此机会崭露头角,收获的远不止是一个优秀的联姻者,更多的是家族名望的提升。若有男子才华被王上或达官看中,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而有投票权的除了宁久微等评委外,更多的票数则是掌握在参会的每个人手中。 宁久微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夫人后,萧夫人顿时眼前一亮,惊叹道:“娘娘好计策啊,若是如此,这届赏花会的规模势必空前,也将更为瞩目,那些无法参加的人要么会被视为心虚,要么就是家族势力不够。臣妾这就前去准备,得把后院好好捯饬一下。”萧夫人越说越激动,仿佛恨不得明日就是赏花会。 萧夫人原本还担心渭城众人会看不上宁久微,可没想到宁久微年纪轻轻却接连出奇招化解了攻势。此次赏花会的比试可没有限制年龄,她已占得先机,势要替萧衡和萧盼盼好生准备下。 宁久微含笑颔首:“有劳萧夫人了,关于请帖一事,除了周家本宫看不顺眼外,其余世家你照常送去请帖即可。” 萧夫人行动力极强,不到一日,赏花会的请柬已经送到了渭城各大世家手中,整个渭城都炸开了锅。 郑府也收到了请柬,和一张信笺,上面是萧夫人亲自书写的赏花大会魁首赛邀请。 信笺对魁首赛进行了详细的介绍。男女分成两组比试,决出前十名,前三名和魁首。魁首除了可以得到独一无二的称号外,还可以获得蔽月阁和探微楼的联合金卡和外送服务,同时凭此卡在两地消费可以享受五折优惠和最好的位置。 要知道蔽月阁已经成立了不知多少年,一直是城中名门闺秀的首饰首选,探微楼虽是新成立,却是强势崛起,菜式新颖,美味无比,两者的共同缺点就是价格极其高昂。梁国上下节俭,官员俸禄和内眷的月例并不高,若是能享受五折优惠,在享受的同时又能省下一大笔钱。 至于这个外送服务,虽然之前并未听过,但是一想到在家中举办宴会时,其中能有一两个探微楼的招牌菜式,简直倍儿有面子。至于前三名则是七折和外送服务,前十名是八折。 郑意摩挲着手中的信笺,这宁久微当真厉害,这奖励连她都不禁心动。 她的月例银子本也不多,上次在探微楼做东请了那么多夫人小姐,本想着一劳永逸解决掉宁久微,没想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花掉了她整整一个月的月例。 郑夫人见郑意一脸意动的表情,沉声问道:“信中可有讲,如何评选?” 郑意摇摇头,说道:“只说了是由参会的每个人共同选出,具体怎么选怎么比都没有讲。” “这次赏花会本来我不愿你参加,因为一旦参加便表示你比王后弱了一节。可这第一才女和才子的名头却有必要争上一争,毕竟这个不是由王后决定,而是民心所向。有了这个名头,对你以后母仪天下和文儿的仕途都极有好处。”郑夫人仔细分析利弊,向郑意剖析。 郑意闻言点头附和道:“母亲您说的极是,若是不参加恐会被人认为是怕了,若是参加,便要直指魁首之位。” “我这就向周家去函请周夫人同去,有周夫人和周府的两位小姐暗中帮你,务必争得魁首。”正夫人很是胸有成竹,周天任梁国廷尉一职,地位仅次于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若是周夫人在场,郑意的胜算便要大许多。 郑意喜道:“多谢母亲!”郑夫人在渭城中极有话语权,况且周家向来唯郑家马首是瞻。 可郑意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郑夫人派去周家传信的人就回来禀报说,由于萧家地方有限,周家今年并没有收到邀请。 “岂有此理!”郑意愤愤不平地向郑夫人倾诉,“我们都已经屈尊降贵去参加了,她竟然敢藐视周家。难道,难道……”郑意突然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 -- 第68页 郑夫人看着郑意这般模样眉头一皱,呵斥道:“名门闺秀,有话就好好说,如你这般像什么样子。” 郑意吞吞吐吐地将之前上林苑中她设计周天陷害宁久微一事告诉了郑夫人,末了又说道:“可是,她又不认识周天,怎会知道他是周家人。” “意儿,你忘了前几日在探微楼,王后有过目不忘乃至过耳不忘的本事了吗,她既见过周天自然能将模样画下来问到身份。”郑夫人每每想起宁久微的这一能力总是惊为天人,世间竟真有如此聪慧之人,能记住百余名只见过一面的人,还能记住他们各自的声音和背景,当真是恐怖如斯。 郑家这头若说还只是纳闷,周夫人却已是焦头烂额。 本来周家和郑家说好,今年赏花会均不参加,可王后娘娘居然如此别出心裁地搞了个魁首赛,周家的小姐公子都斗志勃勃,想要争上一争,可谁知周家竟没有收到邀请函。 周夫人亲自去萧府登门拜访,可连萧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只收到小厮传来的一个口信,说这是王后的旨意,萧夫人也无法反驳。 周夫人自信并未得罪过宁久微,无奈之下只好去和周天商量,可周天任廷尉一直兢兢业业,对此更不情。连那三品的侍郎府尹都收到了邀请,为何单单周家被遗漏。 虽然历来赏花会的名额可以买卖和交换,但以周家的地位如何肯告诉别人自己竟然没有收到邀请。如今连郑夫人也来信请他们务必要去参加赏花会,周夫人和周天一番合计,得出的结论是唯有进宫请求宁久微,向宁久微赔罪,先弄明白到底何处得罪了王后,才能将周家从困局中解救出来。 宁久微今日从萧府出来后,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去了蔽月阁。 她知道今日的请柬一经发出,蔽月阁花朵的采购数必会激增。蔽月阁的花保养的最为新鲜,种类最新奇繁多,甚至还会免费插好包扎再送货上府。 宁久微此次来蔽月阁就是告诉钱掌柜,蔽月阁的花可以涨价了。 此前已经下过的订单维持原价,若本来不欲参加现下又想参加,再来订花的,价格直接翻倍。谁让他们之前墙头草,拿不准到底是否参加。 宁久微正在蔽月阁中和钱掌柜商量赏花会时,她要从阁中挑选哪些花,木李前来向宁久微禀告说:“娘娘,宫中传来消息,周夫人想进宫见您。” 宁久微意料之中地一笑,看来周家还不算太蠢,之前的侮辱之仇,此次正好一起清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3 20:57:21~20211217 20:3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哈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谣言四起 她岂是想见就能见的。宁久微摆弄着手中的花束,懒洋洋地说道:“本宫今日身子乏了,不见。”尾音干脆,斩钉截铁。 钱掌柜闻言笑着说道:“娘娘好心思,这两日阁中的订单如雪花般激增,还好您一早就提醒过,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还不是帮摩尔干打工。”宁久微对钱掌柜的吹捧不以为然,最后的赢家终归还是摩尔干。 “娘娘您这就说笑了,您的财富小的几辈子都不敢奢望。”钱掌柜不忘帮摩尔干说几句好话,“摩尔干大人与您是朋友,承蒙您看得起才敢将半数收益赠与您。” 宁久微听到“收益”二字,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钱掌柜道:“钱掌柜,麻烦你有空时帮本宫算算,本宫一个月的收益有多少。” “小的这就吩咐账房算账,必不会叫娘娘亏一个铜板。”钱掌柜笑得忠厚老实。 宁久微若有所思地盯着钱掌柜,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周夫人在昭华宫苦等无果,生生地吃了个闭门羹,回府便哭哭啼啼地找周天诉苦。 周天身形削瘦,背部略弯,颧骨挺拔,眼角外突,目如眯缝,仿佛随时会怒而杀人。作为廷尉,周天在渭城百姓心中一直是心狠手辣的酷吏,与郑长海的温敦儒雅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面对周夫人的眼泪攻势时,周天也束手无策。 “老爷,王后今天竟然就叫了个小丫头就把妾身打发了,连王后的面都没见着。”周夫人将脸埋在周天怀里,眼泪汪汪地说道:“那丫鬟说是王后身子乏了,可妾身听郑家人说,王后在宫里吃了睡睡了吃,哪里那么容易就乏了,分明是瞧不起妾身,瞧不起周家,瞧不起您。” 平日里泼辣的周夫人扑在周天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把周天的心都哭软了。 “夫人别哭了,大不了为夫去回了郑大人,赏花会不去便不去吧。”周天笨拙地拍着周夫人的背,希望能有所安慰。 郑家不肯分她名额还非要她前去,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门儿清,无非是要帮郑家的掌上明珠夺魁,若仅是如此,那赏花会不去也罢。 可周夫人早已打听清楚,整个渭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有周家没有收到邀请。若是郑家没收到邀请,还有能力联合整个渭城对抗王后,他周家却没这个能力,一旦缺席赏花会将会成为整个渭城的笑柄,就连以后两个女儿的婚事也会受影响。 想到此处,周夫人哭地更厉害了,周天顿时手足无措。沉默了一会儿周天突然灵光一现,双手握住周夫人的肩膀,嘴角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诺诺地说道:“此事就交给为夫,夫人你且去好生休息,明日为夫定然给你带回好消息。” -- 第69页 周天向来说到做到,从来不曾欺瞒周夫人,既然周天如此保证,周夫人终于止住了哭泣,红着眼说道:“那老爷您先忙着,妾身去看看给您炖的杜蓉汤好没好。” 周天温声说道:“这些事叫下人去做,小心烫手。” 第二日下朝后,梁玄正预备换身衣服就去看宁久微,高觉明入内禀告说,廷尉周天求见。 周天其人虽阴沉莫测,办事能力却是极强,尤其是面对敌国探子奸细时,周天与梁玄都秉承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态度,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宁久微这一个例外…… “请周大人进来。”梁玄向高觉明吩咐道。 “臣拜见王上。”周天一脸严肃。梁玄年纪虽不大,气势却极强,哪怕周天浑身戾气在梁玄面前也弱了三分。 “周大人找孤有何事?”梁玄沉声问道,梁国近日并无大案发生,周天此时为何急于见他,早朝之上为何又不上奏。 周天身子一弯,跪伏在地,“臣有事恳求王上。” “周大人请讲。” “王上,过几日就是夏巳节赏花会,臣不知何时得罪了王后娘娘,导致臣的夫人此次未能收到邀请。臣的夫人因此忧思难安,积郁成疾,臣心甚痛,特来请求王上垂怜,给臣的夫人一个机会,臣,必肝脑涂地以报。” 周天言辞恳切,态度诚恳,本以为梁玄定会动容,却久久没有听到声音传来。周天试探地抬起了头,却发现梁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寒,连忙又低下头去。 此时头顶悠悠地传来了梁玄的声音:“此事既是王后做主,周大人该找王后才是。” “臣的夫人曾去求见过王后,却被拒之门外。” 宁久微虽霸道但并不是不讲理之人,为何如此针对周家,难道是因为吃醋…… 前些日子宁久微从河坝回来后,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了一句:“王上的魅力真大,想做您王后的人怕是能从渭河上游排到下游。” 宁久微说此话时只是觉得想要实现原主的心愿可真不容易,有那么多人对王后之位虎视眈眈。 原书中郑意为了这个位置可谓卧薪尝胆,表面一派和气实则背地里机关算尽。陈闵姝原书中一直认为她和梁玄才是天作之合,只是被母兄阻拦,既然口口声声是真爱,为何在赵国享福时不说,要等赵国被梁国攻破后才站出来呢。还不论渭城中那诸多贵女,单因为她嫁给了梁玄就处处看她不顺眼,有的哪怕做不了王后也不死心地盯着梁玄的后宫。 当然,这也是原书中为何郑意一直没有除掉原主的原因,毕竟一个名存实亡的王后总比一个家族强势作风强硬的王后的更容易对付。 梁玄听宁久微如此说,表面虽然丝毫不显,内心却是一喜…… 如今见宁久微不肯邀请周家,难道是因为恼恨郑家却不得不顾着母后面子,只好迁怒周家。 王后果然爱孤。 “孤正要去王后宫中,周大人可要一起。”宁久微不愿做的事,梁玄自然不会勉强,可周天已如此恳求,也不好再落人脸面,只是见与不见,却是宁久微说了算。 周天闻言喜道:“多谢王上!” 昭华宫中,宁久微见梁玄来了,笑道:“王上可是知道今日我宫中准备了新鲜时令的吃食,特地前来蹭饭的?” 不管一天有多累,到了宁久微的宫中梁玄总能放松下来,看着宁久微清澈的眼眸,仿佛世间再无什么纷扰之事。 “微微,你知道周天吗,他在外面想要见你。” “我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赏花会来的。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梁玄求情,宁久微淡淡地吩咐木李,“木李,你去告诉周大人,周家可以去,但周家二房不行。” 说完马上脸色一变,笑嘻嘻地抱着梁玄的胳膊将他按在木椅上,十指柔软灵活地给梁玄按摩,边按边问:“王上舒服不?” 梁玄惬意地闭着眼睛,既然宁久微不愿说,那他也无需问。 这厢周夫人虽然纳闷,却仍喜上眉梢,能参加就好,正好她也不爱搭理二房的人,宁久微这句话正中她下怀。 周天虽冷酷,但却是个好兄长,见周夫人不愿出面,周天只好亲自去问周琼,“二弟,你可是得罪过王后娘娘。” 周琼心中百般不解,王后娘娘以前从未来过梁国,他能有何处得罪过她。周天也了解自己的弟弟,虽然平日横行霸道,但是欺软怕硬,面对惹不起的人还是极为规矩。 周家将得以参加赏花会这件事如实报告了郑家,包括宁久微这句让人不解的命令。 周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郑意却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美丽的脸庞染上丝丝狰狞,“母亲,宁久微这是上赶着送了个把柄给我们。”郑意越说越得意,“我们甚至不需要出面,只需要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我看她这个王后之位还能不能坐稳。” 谣言无迹可寻,比洪水更难堵的是悠悠众口,到时候渭城人尽皆知她宁久微是个失德之人,还如何当得了王后。 郑夫人并未同意,而是反问道:“意儿,你当时指使周盛闯入太清池,可有留下把柄。” “母亲您放心,事发时整个太清池仅有宁久微和周盛两人。”郑意低头温婉地一笑,语气却越发阴森,“即使有人怀疑我又能如何,无凭无据死无对证,而到时谣言已经传出,宁久微就是百口也莫辩。” -- 第70页 木李这几日跟随宁久微出门,总觉得大街上老百姓看王后銮驾的表情很不对劲,不再是仰慕和尊崇,而是无法掩盖的鄙夷和不屑。宁久微却仿佛丝毫未觉,照样我行我素。 小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四月初四,夏巳节。 萧府中的后苑中,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时不时地听到欢声笑语,氛围很是融洽,隐约听到有人问赏花会何时才开始。 直到萧夫人扶着宁久微从屋中缓缓走了出来,众人的谈话声为之一滞,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宁久微。 宁久微今日身穿王后冕服,黑色长袍及地,云纹红衽,头戴翡翠珍珠冠,眉心勾勒牡丹花色,面容艳丽无比,华贵端庄,气势摄人。宁久微不理会旁人的表情,一步一步地踏花走来,仿若神明。 众人不由地让开一条道路,宁久微走到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朱唇轻启,声音清冽,“本宫既到,赏花会便从此刻开始。” 第38章 赏花会,魁首赛 众人原本以为郑意已是绝色,没想到宁久微却美得更加勾魂夺魄。明眸若水,沉静无波,既有陈国女子的婉约清扬,更有一国王后的宝相庄严,仪态万方。 在宁久微的对面,是一圈弯弯曲曲的游廊,当中依次摆放了桌案和蒲垫,前来参会的公子小姐在蒲垫上盘膝而坐,案上的花瓶中则插着各自带来的花束,花香扑鼻,当真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男子们被萧府的人安排着坐在宁久微左手边,女子则在右手边。夫人们则和宁久微一道,坐在庭院中,宁久微的位置更是视野极好,放眼望去游廊一览无余。 今日的人远比日前在探微楼时要多,好些人宁久微都不认识。廊中有一男子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面色紧张,不是何起还能是谁。 何起为何出现在此处,他哪里来的邀请函…… 萧夫人在宁久微的示意下,走到庭院中间,朗声说道:“今日——” “慢着!”突然有人开口,打断了萧夫人。 “王后娘娘乃失德之人,怕是没有资格主持赏花会吧。”一名保养得很好的妇人慢慢走到宁久微和众人面前,毫不畏惧地看着宁久微。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抬眸,“原来是张夫人,夫人不妨详细讲讲本宫如何失德?”上次在探微楼是户部尚书的夫人李氏,这次又是户部侍郎家的夫人,等她腾出手来,第一个就收拾户部。 “娘娘果真要我当着诸位夫人小姐的面说出来?”张夫人已经做好被封嘴的准备,没想到宁久微竟毫不阻拦。 宁久微悠悠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理,不辩不明。”当得是一派清风朗月,落落大方。 “那娘娘可敢告诉大家,此次为何不准周家二房前来?” 此言一出,周夫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周家二房的丑事若曝光,不知王上可会迁怒周天。王上对王后的态度周天回来告诉她时,她也是大为吃惊,因此当时郑夫人来请她出面揭穿时她想办法婉拒了,没想到郑夫人又找上了张家。郑家永远是找个出头鸟挡在前面,自己躲在背后坐收渔利,当真是用心险恶。 廊中众人哪怕面上漫不经心,心中皆是一动,这两日渭城中迅猛传播着一个消息,几乎已是无人不知——据说新任的王后早已失贞。 宁久微毫不做作地翻了个白眼,冷眼说道:“关你何事。”周家都没出头,这个毫不相干的张夫人反而蹦跶得这么欢。 张夫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被噎了回去,顿了顿,只好直接问道:“娘娘在上林苑中暂住时,可曾见过周家人?” 宁久微挑眉,“见过。” 张夫人面色一喜,“有护卫看到,娘娘曾和周家二房的庶子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娘娘可承认?”宁久微承认最好,若是否认,她就可以把人证请上来,闹大之后哪怕本是捕风捉影之事也会人言可畏。 宁久微瞥了眼蠢蠢欲动的张夫人,好奇郑家到底许诺了她什么,值得她如此豁出去。 “是又如何?”宁久微轻蔑一笑,“太后允本宫去太清池泡温泉,周盛负责太清池安全,本宫的丫鬟在外等候却被贼子掳走,如此失职之人张夫人提他做甚。” 如此苟且之事竟被宁久微说得正大光明,张夫人还没回过神,宁久微已经继续说道:“孤男寡女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为何不能共处一室。古有女子替父从军保家卫国,夜夜与男子同眠反而被奉为美谈。” 宁久微义正言辞地说道:“梁国人人皆兵,女子为何只能困于后宅。在本宫看来,我梁国女子也可从军,也可为将,甚至封侯拜相。”其实若不是任务要求她得当上梁玄的皇后,她都想弄个女皇做做。 萧家后苑顿时鸦雀无声,四座皆惊。 时下女子的主业仍是生育,但宁久微记得很清楚,两年后梁国与卫国之间将会有重要一战,而卫国此战的将领正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将军。宁久微此番言论,若能鼓动梁国士气固然最好,但实际意在女将军。 廊中坐的诸多小姐,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嗤之以鼻,认为女子就不该抛头露面。有的却是大受震撼,女子向来是辅助夫家生儿育女,女子从军拜将,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惊人之言。 宁久微的视线慢慢扫过,许多小姐纷纷低下头不敢和宁久微对视,个别的却兴奋地看着宁久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第71页 在座的诸位公子除了郑文,傅时晏和一名曾在上林苑当差的护卫外,都是第一次见宁久微,皆对宁久微的惊人言语大为震撼,却不知这只是宁久微技惊梁国的一个开始。 宁久微此番论断细细斟酌并非无稽之谈,女子中不乏聪慧善武之人,为何不能从军拜将,女子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张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宁久微把话题拐到了女子从军上,自此在偏题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宁久微见众人神色明显松动,正色说道:“我大梁全民皆兵,同仇敌忾,何愁大业不成。”按照原书剧情,也快到时候了。 宁久微声音清冽,朗声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徐夫人情不自禁地复述了一遍。徐夫人出自武将世家,自小便梦想能成为女将军,可哪怕梁国民风开放却仍没有女性从军的先例。如今宁久微这番话却是给了她一个希望,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渐渐地,场中众人,不管男女都开始异口同声地拊掌齐呼:“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气势高涨,如排山倒海,场面堪比军队出征。 不管众人是否接受宁久微关于女子从军的言论,这番话语的煽动性却是毋庸置疑。梁国苦陈久矣,廊中坐的本就是年轻的儿郎,被宁久微三言两语就鼓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能投笔从戎保家卫国。 张夫人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向郑夫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郑夫人没想到宁久微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扭转了局面,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挑起了场中的气氛。郑意本来想趁今日让宁久微身败名裂,谁知反而帮宁久微立威扬名。 见已无人关注周家之事,宁久微示意萧夫人赏花会可以继续了。 萧夫人先是说了一阵客套话,讲了讲赏花会的背景,表达了对来宾的感谢,随后也不再拖沓,直奔主题。 “各位想必已知晓,本次赏花会新增了魁首赛的环节。各位公子小姐需要寻找一位异性的搭档,两两一组进行比试,最后决出前十名,前三名和魁首。” 萧夫人温文尔雅,说话令人如沐春风,只是这话中的内容令众人内心一紧。只不过经过刚刚宁久微一番立威,也没有人敢再质疑。 “母亲,我可以和哥哥一组吗?”萧盼盼也坐在廊中,脆生生地问道。 萧夫人笑了笑,温柔地说道:“不行哦。” 萧盼盼的小脑袋一下子搭拉了下来。 这也是宁久微的主意,这样一来可以有效避免魁首被某一家人垄断。 “各位公子小姐组好队,登记好后,就可以开始自由挑战了。”萧夫人话语温柔,却语出惊人。 “挑战形式不限,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琴棋书画刀枪棍棒,皆可。诸位但有需要,萧家都会尽力提供。每一对组合必须挑战别组三次,每个组最多只能被挑战五次。至于裁判,各位可以选择自己裁判,大众裁判或者指定裁判。” 众人:“???” “自己裁判顾名思义,就是双方自己判断。大众裁判就是在座的除了比试双方的所有人,指定裁判就是双方各指定一人,加上王后娘娘,共同裁判。”萧夫人越说越佩服宁久微,如此年轻就能想出这般主意。 宁久微之所以令男女混合组队,一方面是想给双方创造沟通的机会,毕竟并肩作战的情分会大大增加两人成的概率。至于另一方面,她就是单纯地想要不留痕迹地针对郑家。 “在场的公子小姐逾百人,每组都要挑战三次,这么大的数,王后娘娘能记得下来吗。”张夫人又冒了出来,语气不阴不阳,看来是刚刚丢了面子现在又想找回来。 “不劳张夫人挂心,”宁久微冲着旁边伸手一指,“喏,那边可是蔽月阁最优秀的账房先生,记录并计算这点微末小数,易如反掌。” 见自己被提起,宋清明冲着宁久微点头示意。宋清明年约弱冠,身材单薄,却精于算术,偶然获得宁久微赏识后就被安排在了蔽月阁做账房先生。 郑意盘膝坐在蒲垫上,脸色苍白无比,桌案下的锦帕已经被绞得邹邹巴巴。 叔父曾告诉她,梁国与陈国之间必有一战,陈国一旦被梁国所灭,他会想办法向王上谏言废除宁久微这个王后。所以在那之前,郑意需要隐忍低调,切不可惹是生非,只需静待陈国被灭的那日。 郑意本也以为自己做得到,事实上原书中的郑意也做到了,甚至一直忍到了梁玄称帝。可如今情形却大不相同,宁久微对郑意而言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多次带给她屈辱,她想除却除不掉的人。若此次她和男子共同参赛,岂不是在向整个渭城表示,她已放弃了梁玄,宣告她输给了宁久微,这叫郑意如何能甘心。 在郑意怒意奔腾时,其余公子小姐基本已组好了队,其实大家还是很喜欢男女搭配这个主意的,既能最大限度地了解对方,又能加深感情。 可却没有人敢找郑意。谁不知道郑意一心只想做王后,哪里看得上旁的男子,况且若是和郑意一组,赢了倒好,若是输了不就等于得罪了郑家。 待郑意回了神,这边廊中已只有她一名女子了,对面游廊中的男子也所剩无几,只剩一个看上去就很穷酸的黑壮小伙和呆头呆脑的傅时晏。 -- 第72页 傅时晏坐在蒲垫上脸色泛红,拳头紧握,突然起身走出了游廊,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郑意暗道,傅时晏虽蠢笨好歹也是丞相之子,若她今日落单必是会沦为笑柄,既然傅时晏主动邀请她,她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郑意正在思考该如何答应傅时晏方显矜贵,谁知等了半天傅时晏也没过来。郑意抬头一看,傅时晏居然走到了宁久微面前,面色讷讷地问道:“在下,可以和王后娘娘一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出自《秦风,无衣》这首诗作者可以说是很喜欢了,每次读都感觉热血沸腾。 第39章 魁首赛,开始 其他人此时都在宋清明处登记,闻言纷纷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时晏。要知道傅时晏是出了名的木讷胆小不问世事,傅相对这个儿子也是头疼不已,如今才几日不见居然就有胆子调戏王后了。 傅时晏话刚出口也懊恼不已,感觉自己仿佛得了失心疯。他知道宁久微已是王后,他只是想和宁久微一组,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可是,他明明感觉宁久微看自己的眼神是有情的,却不得不嫁给王上为妻,王上忙于朝政,又哪里能好好照顾宁久微呢。 桃花眼表示不背这个锅……其实这对宁久微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只当傅时晏是朋友,如果不是她身为裁判,和傅时晏组队还他一个人情也不无不可。 郑意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宁久微抢了她的王后之位,抢走了她心爱的表哥,如今连傅时晏这个小白脸都上赶着去讨好宁久微。郑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廊中,形单影只地抱着手中的花束,四周的窃窃私语仿佛都是在嘲笑于她,这叫习惯了众心捧月的郑意如何能忍。 宁久微,傅时晏…… 宁久微好笑地看着傅时晏,正准备说点什么把场面圆过去,傅时晏已经讪讪地说道:“不,不好意思,在下突然想起家中有事,今日的魁首赛不能参加了。”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宁久微挑了挑眉,暗想大抵这就是小男生都要经历的一步吧。 此时场中尚未组队的只剩郑意和何起两人。场中没有一位女子认识何起自然不会主动邀请,何起性子又生性倔强,不过为了挣得一个好前途迎娶木李,何起倒是不介意借郑意的东风,然而郑意必不会愿意。 周巧然是周天的长女,此时想起母亲的叮嘱暗自叹了口气,哪怕再不理解周家为何一定要跟随郑家,也只能凄凄然地对着自己的伙伴说道:“李公子,您是知道周府的难处的,能否麻烦您和郑小姐一组?” 说着说着周巧然的眼眶就红了,眉心微蹙,看得李瑾虚心头怜惜不已,连声说道:“周小姐的心意在下必铭记心头,小姐的吩咐在下不敢不从。” 李家也是渭城的大世家,李瑾虚的父亲虽并未出仕,但李瑾虚的祖父李淳朝在梁国乃至六国的文人中都颇有名气,是当世一等一的大儒,李瑾虚的姑母也正是因此嫁给了户部尚书任颖川的为妻,就是在探微楼对宁久微出言不逊的那位夫人。 郑意是认识李瑾虚的,面对主动递过来的台阶自是欣然接受。 何起一看就不是世家子弟,虽然不知他为何能收到邀请,但周巧然也不愿和他一组,正准备效仿傅时晏退出,何起突然阔步走到周巧然面前,沉声说道:“在下城防营何起,小姐可愿与我一组?” 周巧然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但见何起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身上更是有着世家公子没有的勃勃英气,周巧然看着何起坚定的眼眸,脱口而出:“好。” 不管过程如何波折,总算分好组了。萧夫人高声宣布:“魁首赛从现在正式开始。” 宁久微看着年轻的少男少女两两一组地进行比试,优哉游哉地拿起桌上探微楼特供的点心放入口中。 有价平味美的酒酿馒头,桂花米糕,枣泥卷酥,绿豆糕,还有精致价高的龙井云糕,蛋黄酥和果肉千层酥…… 这个时代的吃食实在不够精细,就算她吃得惯糖蒜就大饼,可也不能日日都吃,因此她一口气写了好些菜谱交给探微楼的厨子,没想到最后成效还不错。探微楼的每个新菜式,几乎都是先经过了宁久微亲身试验,再投放市场。 今日来的本都是少男少女,萧府又提供了足够的场地和道具,一时间场中的比试进行地如火如荼,十分热烈,大部分的比试双方都自行裁判,宁久微也乐得当甩手掌柜。 宋清明尽职尽责地记录着每场比试的结果,随着比试进行,有的组合知道自己无缘前十,也就不再挑战而是自觉退场。渐渐地场中只剩下十余对组合了,宁久微吃惊地发现,何起居然还没有被淘汰。 相反,何起与周巧然的组合到目前为止还未曾输过。许多人都想捡何起这个软柿子捏,谁知却是撞到了枪眼上。何起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与周巧然却是极其互补,一个善文一个善武。但凡他们挑战别人都是选何起擅长的刀枪斧钺,何起是实打实地战斗风格,那些世家子弟的花拳绣腿如何拼得过。 最后当所有人都挑战完后,宋清明前来向宁久微报告结果。 到目前为止,未曾输过的组合共有四对,分别是郑意和李瑾虚,周巧然和何起,还有薛婉如和郑文,陆时薇和萧衡。薛婉如是太尉薛来的嫡次女,陆时薇则是工部侍郎陆商的独女。根据宋清明的统计,这四组赢的场次数分别是四场,九场,四场和四场。 -- 第73页 根据规则,现在四组之间要开始互相挑战,重新计算胜率。但由于周巧然和何起的被挑战次数已经用完,故而只能他们挑战别人,别人不能再挑战他们。 何起只要憋着不去挑战别人,最后必会不输一场,至少也能拿下前三名。可叫众人没想到的是,何起竟然主动向郑意和李瑾虚挑战。 郑意不知道何起是谁,可何起对郑意却是印象深刻。就是郑意害他生生地受了一场拷打,若不是幸得宁久微相救,他现在已经因盗窃御赐宝物的罪名而人头落地。可郑意乃天之骄子,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遑论报仇了,如今却是天赐良机。 宁久微本觉得何起此举过于鲁莽,只要等个几年,对付郑意简直轻而易举。不过何起此举倒是令宁久微刮目相看,男子本该是如此血性,若是一昧畏头畏尾,她也不放心将木李托付。 只见何起冲着郑意抱拳说道:“在下和周小姐想向郑小姐和李公子挑战剑舞。想请萧夫人当裁判,不知郑小姐意下如何。”言下之意就是想选择指定裁判了,不过规则规定裁判方式是由被挑战方选择,因此何起才会征求郑意的意见。 郑意闻言大吃一惊,她和李瑾虚根本不会剑舞,这个何起到底是何人,为何要与她过不去,像之前那样无人敢向她挑战不才应该是正常人的做法么。 郑意瞥了一眼端庄稳重的萧夫人,突然灵光闪现,对着何起略一作福,低头间的温柔很是美丽:“比什么本是由公子说了算,可萧夫人和在座的各位夫人,包括王后娘娘都久居深闺,怕是不懂剑舞无法评判,若是判错了岂不是辜负了公子,不如请公子换一个项目吧。” 宁久微放下手中的糕点,眼角上挑,笑盈盈地看着郑意:“谁说本宫不懂。” 萧夫人此时也附和道:“但凭娘娘做主。不知郑小姐想请哪位夫人做裁判呢。” 指定裁判不能选择自家人,而且不管选谁,宁久微和萧夫人定是不会偏向她,况且她一点也不想让宁久微来对她评头论足。既然此次比试无法避免,郑意狠下心说道:“小女想选择大众裁判。” 见郑意应下了,何起沉声说道:“在下还有一个要求,若郑小姐输了,要就日前贵府被盗一事向在下道歉,作为交换,郑小姐也可以提一个要求。”虽说宁久微已为他正了名,可城防营中总有人拿此事嘲讽于他,甚至连累木李也被指指点点称为贼婆,幸得此次傅大人怜悯赠他一个名额,他定要郑意还他一个清白。 宁久微顿时来了兴趣,直起了本斜倚在桌上的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何起。 郑意现在是明白何起为何要如此针对她了,看宁久微的神色,怕是早就和何起串通好了。既然何起允她也提个要求,那就不要怪她了。 “周大小姐自幼身体不好,公子不如换位小姐共舞一曲。” 郑意话虽是对何起说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周巧然。周巧然明白郑意的意思,内心再如何委屈憋闷,再如何不甘心,也只好装作体力不支地说道:“何公子,小女今日站了许久身体实在不适,不能陪您剑舞了,还请您,另寻他人。” 何起闻言转头看向场中众人,可全场闺秀纷纷低下了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和何起一组。 郑意内心很是得意,表面却装得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仿佛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状似不经意地提议:“既然没有小姐会剑舞,王后娘娘最是体恤我等,不如请王后娘娘和这位公子共舞一曲吧。” 刚刚可是你自己说懂剑舞的,甭管输赢,两人共舞,肢体必有接触,郎情妾意,你来我往,表哥还如何能容你。 宁久微眨了眨如秋水般盈盈的眸子,眼尾轻轻上扬,不怒自威:“谁说一个人就不能跳双人剑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魁首赛进行时 宁久微看了眼身旁难得紧张的木李,心想若不是木李不善舞,她倒是想成全何起和木李,让郑意看看,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都能赢她。 郑意真以为她看不破那点小心思么,宁久微抬头看了看经过一天比试已经薄暮冥冥的天色,吩咐木李回昭华宫取一些东西。另外一边则是吩咐萧夫人开席,今天众人都累了,等吃饱喝足后再行比试。 今日晚宴有不少探微楼的特色菜式,加上这次魁首赛的奖励,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新王后和探微楼的紧密关系,除非老板就是当今王后,否则还有哪家店敢把店名取作“探微”。 趁着众人宴飨之时,宁久微叫来何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已酒足饭饱,正好可以欣赏剑舞助兴。根据抓阄结果,郑意和李瑾虚先行。 郑意作为郑家悉心培养的王后人选,除了琴棋书画外,中原舞蹈和胡舞皆精通,勉强作剑舞也不是不行。可李瑾虚是典型的书生,未曾习武,又是家中独子,金贵无比,哪里能让他受到半分磕碰。 可两人结合的效果却很是出人意料。 只见李瑾虚头顶一只雕龙大鼓,郑意身材纤细,着一身白衣水袖站于鼓上,被李瑾虚高高举起,长剑在手很是飒爽,众人举头望去,明月下的郑意仿若月宫仙子,随时会踏月而去。 郑意以胡舞代剑舞,舞姿时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时而气势磅礴、浩荡汹涌,每次脚尖点地都带出踏踏的鼓点,仿佛千军万马尽在眼前。 -- 第74页 郑意的舞虽只有短短的一瞬,不过一首歌的时间已然舞罢,李瑾虚固然已是大汗淋漓,众人更是激动不已,意犹未尽,齐声拊掌相庆。 哪怕是宁久微也不得不承认郑意确实聪慧优秀,加上背后又有睿智洞察的郑夫人可为倚靠。此舞虽有投机取巧之嫌,可着实惊艳。 郑意也是香汗淋漓,朝着宁久微盈盈一拜,心中很是自得,她这才是一国之后的风范,王后的位置且让宁久微坐段时间,迟早她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宁久微看着郑意貌似谦恭柔顺的姿态,赞叹地说道:“郑小姐果真好本领,此舞必会名动六国。” 郑意也心知自己是取巧,若是较真甚至不算两人剑舞。不过她倒要看看,何起一介莽夫,一个人又如何作两人舞,就算勉强为之又如何能与她比肩。 想到此处,郑意微微抬头,冲着何起说道:“公子,该您了。” 何起看了眼宁久微,得到一个肯定的目光后,走到背光的角落处,拿出了两张精致的驴皮人像,若干竹棍、签子,还有一张白色幕布和一盏蜡烛。 木李帮着何起将幕布立了起来,又在何起身旁围了一圈帷布。将驴皮和签子安好,接在竹棍上,又在何起手指上涂满猪皮胶,将竹棍粘牢。 此次他必须成功,不能失败。何起深吸了一口气,十指翻飞,一男一女两个栩栩如生的持剑小人突然出现在幕布上,衣着服饰都清晰可辨,连神态都惟妙惟肖,众人一片惊呼。 众人透过幕布,只看到两名持剑者衣袂翻飞,很快便缠斗在一块。男子飞身凌空,作势攻击女子,女子飞速地在空中旋转后撤,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众人不由高声叫好。 女子稳稳落地后,男子紧随其后继续攻击,女子用剑格挡,一时僵持不下,众人的心也被两个小人紧紧牵绊。 毕竟人的躯干再灵活,也远比不上手指舞动的速度。只见两名小人身体跳掷承接,飞舞满空,哪怕斗得不相上下仍是姿势优美,当得是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男女小人酣斗淋漓,忽如雷霆震怒,又如江海凝光,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都看得眼花缭乱、屏气凝神,生怕一个呼吸就错过了精彩的地方。 正在此时,突然有声音沉沉吟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虽无剑气破空之声,但何起声音高亢委婉、圆润激昂,把众人的情绪都带到了顶点。 眼见男子就要从背后追上女子,女子突然倒转剑身,将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众人顿时“啊”的一声惊呼出声,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女子的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后直接刺入了男子的身体,两人一起软软倒下,再也无法起身。 直到何起从幕布后走出来,众人都久久不能回神。 何起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惊叹声,咬着唇看向木李,似是在道一声抱歉,可他已尽了全力…… 木李激动地看着何起,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可能已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扑进何起的怀抱。 宁久微对何起颇为赞赏,没想到短短的时间他居然能完成的这般好,当得上是聪慧有大决心之人,未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众人直到此时方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的看着何起,无法相信方才精彩的剑舞竟是由他一人创造。 郑意死死地低着头,生怕抬头会暴露她眼中的不甘与愤怒。何起一介草莽如何能弄出这般精致的物件,背后定是宁久微在推波助澜。为何每次她感觉已胜利在望时,总会被宁久微破坏,为什么总是与她过不去……难道宁久微知道温泉那次是她指使的。 萧府的下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向众人收集投票的花朵,由于是匿名投票众人都可遵循本心,果然,何起得到的票数远远高出郑意和李瑾虚。 郑夫人知道女儿向来心高气傲,如今竟然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自是心意难平。郑夫人紧紧地握着郑意的手,温柔款款地对宁久微提议道:“王后娘娘,今日天色已晚,可否明日再继续?” 宁久微看了看天,现在戌时刚过,也就是现代新闻联播刚结束的时间,不过正好她今日也有了一些想法,缓一晚上也无妨,便同意了郑夫人的提议。 晚上宁久微回到昭华宫,木李还是一脸兴奋余韵未退,宁久微忍不住打趣道:“本宫今日看那周小姐对何起好像有点意思,你不怕到手的郎君跑了?” 木李愣了愣低声说道,“他若负我,我此生就常伴娘娘左右。” 宁久微闻言心中一动,今日何起的优秀必也是触动了木李某些神经,但她有心扶持何起和周巧然赢得魁首,有必要先给木李提个醒。 周家向来唯郑家马首是瞻,此次魁首赛周巧然更是为了郑意夺魁牺牲巨大,若最后周巧然力压郑意获得了魁首,郑家会作何感想,周家又会如何想。 堡垒永远是内部最为柔软。 更重要的是,若是如此结果,这渭城的众世家才能明白,是继续跟着郑家有出路,还是归顺她这个王后有肉吃。单靠梁玄的宠爱,众人最多对她敬而不重,非得要她自己立威,众人才能明白一山不容二虎。 宁久微前脚刚回宫,梁玄也到了昭华宫。宁久微笑着将今日里的趣事讲给了梁玄,宁久微语音清冽,笑声甘甜,描述得惟妙惟肖,把梁玄一天的疲惫都讲得烟消云散。 -- 第75页 “这驴皮戏,孤还是第一次听闻。”梁玄的话中对何起表演的驴皮戏也是大为惊叹和陌生。 宁久微得意地说道:“王上,这叫皮影戏,我都已经准备了好长时间,想着先给您一个惊喜,今日若不是郑意咄咄逼人,我也不会用这个欺负她。” “今日就当是试验了,事实证明大家对皮影戏的接受度相当高,下一步我准备开戏院,六国都要开,专门请人表演各种节目,到时候王上可要当第一个客人。”最好再给她提个字什么的,梁玄的字遒劲有力,不用白不用。 梁玄特别喜欢宁久微在他面前这种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和精力旺盛的样子,他平日周旋朝政已很是心累,回到宫中再不想揣度人心。想到此处,梁玄沉声道:“可惜最近没有时间。” 宁久微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王上,发生了何事?” “今日韩国使臣向我国求援,说卫国和赵国联合攻打韩国,现在两国联军已直逼韩国都城登州。”梁玄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今日早朝众大臣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韩国与梁国并不接壤,梁国如今灾情刚过自身还在休养生息,且渭城距离登州路途遥远,此事事不关己梁国不用插手。另一派认为若韩国被灭,赵国和卫国势大无人能挡,梁国边境将岌岌可危,因此梁国需要马上出兵登州,与韩国共退赵、卫联军。 原书中也有这个情节,当时一来出兵风险过高,二来韩国承诺的筹码太低,最后梁国没有出兵。 后来事实证明梁国不出兵的决策无比正确,因为这次攻打看似是赵、卫联军,实则是陈、赵、卫联军,陈国军队一直埋伏在陈、韩边境,就等梁军到达登州后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梁玄本是随嘴一提,没想到宁久微突然说道:“王上,我认为此次梁国应该出兵。” 宁久微勾了勾唇,一双美目水波潋滟,坚定地看着梁玄,“但不是去增援登州,而是攻打卫国都城,灵姚。” 作者有话要说: 1、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出自史浩的《剑舞》。文中化用有改编。 2、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出自李白的《侠客行》。 第41章 搅局 四月初五,梧桐枝盛,萧府后苑花香四溢,众人齐聚。 今日的人虽还是昨日的面孔,心态却已大不相同。 昨日赏花会上宁久微所作的一首《无衣》,矫健爽快,朗朗上口,不到一日已在城中广为流传,哪怕是稚龄幼童都能诵上几句。军中对此诗更是如获至宝,俨然成为士卒相约之歌。 昨日与会众人口口相传的奇异皮影,更是为宁久微这位联姻公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百姓间甚至开始传言,宁久微是九天玄女转世,是上苍派来帮助梁国的神女。 否则为何,王上与她大婚当日即天降甘霖,婚后断案如神、还人清白,昨日更是作神诗,创皮影,如今这渭城中再无人敢小觑了这位年轻的王后。 萧夫人扶着宁久微从屋中走出时,众人再也无法端坐,纷纷起身向宁久微行礼。 宁久微乌黑的长发被一只羊脂玉簪绾髻盘起,明眸若水,沉静无波。黑色长袍曳地而行,身姿高华,步态从容,将众人的改变尽收眼底。 萧夫人见宁久微坐定,出列朗声说道:“感谢各位对萧府的大力支持,这两天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昨日比试很是热烈,今日比试继续,不过在开始前,还请郑小姐先履行昨日的赌约。” 郑意并未露出宁久微想象中的难堪,似是早有准备地说道:“小女想与何公子再打个赌。” 也不等何起回应,郑意继续说道,“就赌今日谁的名次更高。若是小女输了,郑家名下的两座粮庄和布庄就归何公子所有。但若是何公子输了,不仅昨日赌约作废,公子还得当着众人的面对昨日的冒犯向小女道歉。” 郑意莺喉婉转,今日又是一身淡妆素服,柔弱婉约,看上去活像是何起对不起她。 郑意早已查清楚,何起在渭城举目无亲又一贫如洗,但最近何起有娶妻的打算,因此急需用钱,故而之前她才会选择何起栽赃,她也相信这次她给出的筹码何起不可能不心动。 郑家这明显是以钱财压人,若何起心动岂非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贪财之人,若最后赢了也罢,一旦输了,简直是人财两空。 可宁久微了解何起隐忍坚定的心性,若是有利可图,忍这一时屈辱又何妨,要知道两座粮庄和布庄,每年的收益连她都眼馋。 果然,何起的神色明显动摇,忽而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一言为定。” 郑意闻言脸上荡起一抹笑意…… 宁久微昨日已跟何起详细推演过该如何挑战,只要何起按照她的吩咐行事必能立于不败之地。 何起按照宁久微的嘱咐准备先发制人,挑战郑文和薛婉如。薛来一人掌整个梁国的军事,薛婉如是薛来最疼爱的幺女,郑文更是郑家指定的继承人,武功怕还在何起之上,若要赢他们只能出其不意。 不等何起挑战的话出口,萧府的下人快步走到宁久微面前禀告道:“王后娘娘,夫人,淑仪长公主来了。” 宁久微心中一凛。 -- 第76页 众人闻言纷纷窃窃私语,一时间场中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淑仪长公主自成婚后再未参加过赏花会,况且此次已有王后娘娘主持,淑仪若前来到底以谁为尊。 下人刚通报完,淑仪长公主就仪态万千地进入了众人的视线。梁锦华婀娜多姿地走到宁久微身边,坐在萧夫人刚命人新摆的椅子上,坐定后冲着宁久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母后命我前来我不得不来,有些事可能要得罪了,微儿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宁久微知道梁玄很是尊重这位长姐,闻言豁达一笑,疏朗地说道:“公主您是长辈,今日但凭您做主,我绝无异议。” 宁久微这般大气的样子反而把梁锦华弄得更加过意不去,可太后有命实在不得不从。 郑意见淑仪长公主果然来了,心中很是得意,昨晚郑夫人已跟她耳提面命,只要太后还在,只要太后还是她郑家人,宁久微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假公主,又能猖狂到几时。 只见梁锦华当着众人面说道:“此次赏花会本是由王后主持,但本宫见猎心喜也想凑个热闹。” 梁锦华吩咐随从拿出一副棋盘放于石桌上,又在上面摆上若干黑白棋子。“此残局是国手方谦所作的‘十势局’,环环相扣险象环生,越往后越艰难,若要全部解完必得经年累月之功。” 没想到太后为了郑家能夺魁,竟舍得把“十势局”拿出来。原书中,此局可是为梁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陈朝先精于计算,素喜围棋,原书中梁玄与陈朝先在中州对峙,梁玄靠着一副“十势局”与陈朝先打赌竟生生地把陈军拖了十余日,等到陈朝先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梁锦华继续说道:“几位公子小姐在相同时间内,谁能将‘十势局’解得最多,就算谁赢。”如今的世家公子小姐哪个不会围棋,以围棋为题倒是极好,只是就怕到时无一组能解。 场中众人俱听过“十势局”的大名,却未曾见过,今日骤然得见,倒是意外之喜,都想凑上去瞻仰一番。 宁久微也打量着石桌上的这幅“十势局”,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是与书中与陈朝先打赌的那副相差了一颗棋子。宁久微眼珠一转,今日之事她不再插手,她倒要叫太后看看,她所看中的人是否扶得上墙。 棋盘旁最多只能站下四个人,当梁锦华询问哪两组先观看时,郑意大度地表示请何起和萧衡先看,很是在众人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宁久微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意,若有所思。 郑意似是察觉了宁久微的目光,朝着宁久微温婉一笑,随即垂下了眼眸很是柔顺。宁久微见了郑意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心头不由泛起淡淡的嘲讽,郑意这伪善的外表还能维持多久…… 宁久微专注于品尝桌上的糕点,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两个时辰。众人都等得焦躁不已,有人闲得无聊也试着去解棋局,结果大汗淋漓却无丝毫寸进,只能讪讪地丢盔弃甲。 眼见午时已过,梁锦华吩咐下人取回四组书写的棋谱,在众人面前公布。 根据每组所书,何起周巧然和萧衡陆时薇都只解出了两势,郑文和薛婉如由于时间较短的原因只解了一势,而郑意和李瑾虚则足足解了三势有余。 众人一片哗然。 郑意定定地看着何起,仿佛在等他开口,眼底流淌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关围棋的内容,纯属瞎掰,切莫当真。 第42章 逆转局势 淑仪公主的突然到来彻底打乱了何起的安排,本来可以正大光明地和郑意对战,本来可以借此还一个清白,本来可以得到两座粮庄布庄送给木李做聘礼…… 何起紧紧地咬着下唇,看得木李心疼不已。 宁久微深深地看着郑意,突然笑了笑,说道:“在场诸位对十势局都十分好奇想一窥究竟,郑小姐既然解出来三势有余,可否请郑小姐在现场用棋盘推演一二,也好叫本宫开开眼界。” 大概是宁久微的最后一句话戳中了郑意的心,郑意柔柔地说道:“既然是王后娘娘的吩咐,小女子就献丑了。” 郑意轻盈地走上前来,坐到了石桌旁,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郑意飘飘然似乎自己才是万众瞩目的王后。 按照方才所书解法,郑意行云流水地依次执黑、执白下在棋盘上。 当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很快就填满了整张棋盘,再无一丝生机……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完全想不到会是如此结果。 郑意怔怔地看着棋盘,半天回不过神来,明明每一步都没有问题,为何会陷入死局,郑意甚至不死心地想要重来一次,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宁久微也是好笑,她递了根杆,郑意就忙不迭地顺杆爬,也不仔细看看递杆子的人是谁,是以为这世上谁都会像郑家人那般围着她转吗。 众人此时都困惑地看着在石凳上呆坐的郑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直作为郑意背景板的李瑾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郑意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棋局她曾在太后那儿见过,绝不会错的,为何如今竟是个自寻死路的解法。看来果然不是所有人的记忆力都像王后娘娘那般惊人。 自从上次探微楼,宁久微一口气记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名字声音家庭背景后,宁久微恐怖的记忆力如同渭河上的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渭城。 -- 第77页 “郑小姐没能解出来,说明刚刚所书也是谬误,既如此,郑小姐的名次可就要变成第四名了。”宁久微最擅长的就是煽风点火。 宁久微刚想再落井下石一翻,木若突然走了进来,凑到宁久微耳边说道:“娘娘,王上有事找您。” 梁玄此时找她定是有急事,梁玄与郑意孰重孰轻宁久微还是分得清。 宁久微对着众人说道:“王上派人传召说思念本宫要见本宫,剩下的事情就麻烦萧夫人了。”梁玄急召她之事不宜宣之于众,故而宁久微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众人。 宁久微都快走到庭院门口了,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郑意嫣然一笑:“对了,粮庄和布庄郑小姐可得挑好的,别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何起看着同宁久微一道离开的木李,双拳紧握,目露坚定,此种神情被身旁的周巧然悄悄看在眼里。 “王后居然说王上思念她,没想到王后与王上感情这般好。”有小姐悄声说道,眼中尽是艳羡。 “萧夫人和徐夫人的一品诰命,也是王上为了王后娘娘特意封的。”有妇人看着萧夫人华贵的诰命服,羡慕地说道。 “才不是这样,众所周知王上不近女色,据说王上从未亲近过王后呢。” “就是,谁不知道王上只喜欢那名卫国的女子。”有人小声附和,去年秋朝节的事情在渭城已是愈演愈烈,人尽皆知。 王上早已有意中人,本来就是为了梁国才想娶陈国公主,谁知道娶回来个假公主,待之以礼已是王上仁慈,如何还能感情深厚。王后娘娘如此妙人,怕也只能是深宫怨妇了……众人不无遗憾地想到。 有小姐想到当时郑意也在场,想向郑意求证那名卫国女子现在何处,却被郑意眼中的恨意刺得落荒而逃,“郑小姐何时这般可怕了呜呜呜。” 宁久微不知道她离开后萧府后苑又发生了这些事,等她到达议事殿时,殿中人俱已到齐,众人纷纷向宁久微行礼:“拜见王后娘娘。” 宁久微缓缓走入殿中,环顾一圈,殿中有她认识的傅时楚和郑文,但有两位老者她从未见过。 梁玄体贴地指着一位精神矍铄的长者向宁久微介绍道:“这位是我梁国丞相,傅冲。” 傅冲虽已年过半百,但腰背挺直精神极佳,双目炯炯有神。宁久微早已见过傅时楚和傅时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傅冲本人,不愧是为梁国统一六国立下赫赫功劳的第一谋臣,看上去就是满腹经纶、运筹帷幄的儒臣。 “这位是太尉薛来,掌我梁国所有兵马。”薛来见梁玄竟亲自向宁久微介绍本已大受撼动,如今听梁玄说他掌梁国所有兵马,薛来再是一根筋也不由惶恐地说道:“梁国兵马皆为王上所有,臣只是王上手中的一把剑。” 梁玄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拉着宁久微坐在了他身旁,沉声说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商议韩国求援一事。” 傅冲率先起身说道:“王上,依臣愚见,我国虽向来与韩国交好,但此次若派兵深入韩国未免风险过大。且韩国虽许诺事成之后将颖州二郡赠与我国,但此二郡与我梁国国土相距甚远,更是夹在赵、卫、陈、韩四国之间,于我国有害无益甚是鸡肋。” 薛来也起身附和道:“傅相所言极是,那韩王就是欺您年幼,想以两座城为饵骗您出兵,最后赶跑了赵、卫联军,我军元气大伤,那颖州二郡我国也拿不走。” 宁久微听到薛来此番话暗自好笑,薛来果然与书中所写一样,是一根筋的直肠子,说话也忒直白了。 “两位爱卿请坐,”梁玄转头看着宁久微,温柔地说道:“王后昨日向孤所提议之事,今日不妨也讲给大家听听。” 在座之人都是梁国的肱股之臣,平日里和梁玄接触甚多,明显感觉梁玄周身气质都柔了下来,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宁久微心中一暖,她知道梁玄这是想帮她立威。 宁久微缓缓开口,声音干净清冽,“傅相与薛太尉所说都极为有理,是实打实地为梁国考虑。不过此事本宫有一不成熟的想法,还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众人见梁玄居然让宁久微发言,不由面面相觑。宁久微也不理会众人的惊讶,不慌不忙地说道:“本宫认为,我军可以兵分两路。一路负责袭击卫国都城灵姚,都城被袭卫国必会放弃攻韩,撤回灵姚,如此一来韩国之围得解。另一路则在卫、韩边境埋伏,待卫军后撤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傅冲和薛来闻言都陷入了深思,宁久微再接再厉地加把火,声音空灵诱惑:“若是时间衔接得好,此战也许能得到卫西三城。” 卫西三城与梁国东境接壤,与颖州二郡的重要性截然不同。 当今六国并立,其中胡国深居西域,中原以陈、赵、梁三国最强,面积也最广。卫、韩两国较弱,各自面积甚至不到梁国的三分之一。但正因有卫、韩两国的存在,才将陈、赵三两国隔开,促成了两国多年的友好。若能得到卫西三城,梁国不管是攻陈,亦或攻赵都更加便利。 傅冲抬起了头,由衷感慨道:“娘娘此计甚妙。” “如此一来,我国不仅可以得到韩国许诺的颖州二郡,还能趁围攻灵姚之际,逼迫卫王割让卫西三城。不过韩国许诺的报酬也要稍作改变,我国可要求韩国先代管颖州二郡,但需将税收交与我国,待合适的时机再行移交。”傅冲越说眼睛越亮。 -- 第78页 有陈、赵两国虎视眈眈,梁国无法吞并卫国,但蚕食掉卫西三城却不会触及陈、赵两国的底线。 薛来对宁久微此计也很是认同,没想到宁久微竟然聪慧如斯,更没想到的是宁久微身为陈国人,竟然如此为梁国打算,不得不说还是王上魅力大。 梁玄正沉浸在宁久微所讲的双路奔袭中,突然感觉被一道视线盯上,抬头一看只见薛来满脸笑意,梁玄瞬间汗毛倒立,不知道薛来在乱想什么。 郑文与傅时楚没想到宁久微竟能想出如此奇谋,还得到了傅冲和薛来的一致认可。两人对视一眼,走到梁玄面前,单膝下跪,异口同声地说道:“臣愿领兵出征。” 两人不管是争驸马还是仕途,都一直互为竞争对手,如今有机会并肩作战倒也令人心生期待。 梁玄闻言皱了皱眉,郑文是郑家这一代的独苗,是太后的心头宝,傅时楚更是淑仪公主的驸马,傅相的长子,此次行动乃是孤军千里深入敌营,凶险万分,如何能让他们领兵。 宁久微知道梁玄为难,轻声说道:“王上,臣妾有一合适的人选,想推荐给您。” 梁玄闻言转过了头,直直地对上了一双清澈的明眸,闪动着灵动又自信的光芒。 当晚的郑府有人彻夜难眠。 “母亲,如此奇耻大辱,我焉能不报。”郑意语音中难掩愤恨。 今日她不仅没能夺得魁首,还损失了两间庄子,还要被迫向何起那个贱民道歉。虽说因为宁久微的提前离开此事暂时搁置,但难保不被提起。 “住嘴!意儿你当真是被我宠坏了。”郑夫人厉声呵斥,她没想到宁久微竟然如此难对付,更没想到郑意如此沉不住气。 “明日你亲自挑选两家最好的粮庄和布庄,务必大张旗鼓地送到城防营给何起,再当众向他道歉。除此之外,以后但凡有人说王后的不是,你都要说王后的好话。” 见郑意直愣愣地看着她,郑夫人面色严肃,正色说道:“意儿你记住了,你的解释即使没有用,即使会加深众人对王后的偏见,但在外人看来,你一定要是王后娘娘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姐妹上线~ 第43章 人生如戏 屋内烛火摇晃,明明灭灭,一如人心,晦暗不明。 郑夫人端坐在桌旁,语重心长地说道:“今日哪怕是太后出手,依旧没能压过王后的风头,意儿你可知是为什么。” 今日之事千头万绪,郑意从头到尾复盘一遍才发现,今日的棋局与她所背棋谱刚好相差一颗白子,可即使发现棋子被人动过又能如何,即便是到了太后跟前,她若说是别人害她,只会被太后认为是她学艺不精背谱不力,这个哑巴亏她也只能生生地咽下去。 郑意甚至没有意识到,今日之事根本是她作弊未遂,怪不了别人,但凡她仔细看眼棋局,也不会落地满盘皆输。 郑意愤懑地说道:“还不是众人现在都向着王后。” 郑意再不甘心也只能承认这一事实,宁久微到梁国没多久就生生地扭转了自己的风评,众口铄金,包括淑仪长公主在内,如今谁不说王后娘娘是玄女下凡,是梁国之福。 “正是如此。”郑夫人见郑意能意识到这一点,很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万不可再与王后对着干,反而要讨好她,亲近她,想办法蹭上福星的名头。”郑夫人将手搭在郑意肩头,直视着郑意的眼睛说道,“只有走近王后,了解王后,才能抓住她的弱点。” 郑意被郑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震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像今日这种情况,若再有人问你,王上喜爱的那名卫国女子在何处,你该如何回答?”郑夫人神色严肃。 “我会告诉她们,那卫国女子就是王后。” “错,”郑夫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应该说,王后和王上感情极好,让他们不要听信外面的传闻。” “人皆是如此,别人越是要掩盖的,越不愿多说的,反而更能取信于人。” 郑意坚定地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了。” “可宁久微如此面目可憎,女儿要这般忍到何时。”郑意无意识地将手中的绣帕越绞越紧。 “快了,”历任梁王一统六国的夙愿,郑家都是最忠实的追随者。郑夫人看着窗外的无边夜幕,声音虚无地仿若来自远方,“待灭了陈国,王后就如无根浮萍,任人拿捏……” 在渭城人民还沉浸在夏巳节的余韵中时,梁国统一六国的步伐已悄然迈开,第一步就是智取卫西三城! 正所谓兵贵神速,事秘则成。 那日宁久微在议事殿向梁玄和薛来推荐的不是别人,正是何起。 何起的忠诚度毋庸置疑,木李和何力都在宁久微的掌握中。其次,何起身上有一股特有的狠劲,那股勃勃的拼劲总能让宁久微想到封狼居胥的霍去病。何起在镇国公府和城防营时都接受了不同程度的军事教育,如今这个深入敌营的任务仿佛就是天生为何起打造。 即便是宁久微所荐之人,梁玄仍是慎重地说道:“此次出兵灵姚,意不在灵姚城,而是迫使卫国撤军,同时扰乱卫王视线,趁机夺取卫西三城。” 何起长身而立,双手作揖,坚定地看着梁玄和宁久微:“臣知道,此役,无论生死,保证完成任务。” -- 第79页 梁玄耳边至今还回响着何起当时所立军令状,倔强少年单膝跪地,朗声说道:“臣不愿通过场场苦战积累战功,恳请王上给何起一个机会,何起愿彻夜奔袭,孤军千里,直攻灵姚!” 梁国如今推行军功爵制,大力提拔平民出身的人才,何起生逢其时,乘风而起,拜都尉,领五千兵,倒正应了他的名字,何起,何不起! 薛来传令梁国与卫国相邻的城池府尹陈兵列阵,为何起压阵,何起则带领五千精兵日夜兼程赶往灵姚。 这对于刚做足了准备,正欲向何起大张旗鼓地道歉送庄子的郑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本来她只要楚楚可怜地去城防营走上一圈,再如弱柳扶风般地卖个惨,众人定会认为是何起耍诈才骗走了两座庄子,到时候舆论定会传开,何起有恃无恐,依仗王后娘娘敲诈臣属。可如今何起这么一走,叫郑意满盘谋算都打在了棉花上。 更叫郑意不安的是,郑文为其父赎罪执意要带兵争援韩国。梁玄命郑文为裨将,随上将军徐骋,以援兵之名前往韩国,实则埋伏在卫、韩边境,阻击回援的卫军。 在外人看来,何起也是随徐骋增援韩国,导致郑意本想诅咒何起不得生还,却因怕牵连郑文,只得祝愿大军平安归梁。 何起既已离开渭城,急于做戏的郑意只能找上树大招风的宁久微。 太后终归是心疼郑意,约了宁久微到上林苑一叙。 宁久微如今也是上林苑的主人,自然可以在庄内随意走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假山前。 突然从嶙峋的奇石后传出了一声熟悉的叫声,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敏捷地越过了侍卫,径直跳到了宁久微鹅黄色的云烟衫上。 宁久微定睛一看,是她的西子! 宁久微抱着西子向太后所居的御宿院走去,走至门口时正好和郑意迎面相遇。 郑意今日衣着不似往日那般华贵,一袭淡蓝衣裙,外套一层莹白的轻纱,很是清新自然。 宁久微本以为现在四下无人,郑意必会因赏花会之事对自己冷嘲热讽,没想到郑意居然后退一步,朝着宁久微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拜见王后娘娘。” 宁久微探究地盯着低眉敛目的郑意,难道郑意也被穿书了,还是……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太后突然从院中走了出来,正好看到此番场景。 郑意屈膝跪地向宁久微行大礼,宁久微却一脸不以为然不让郑意起来。郑意更是眼眶红红地看向宁久微,嘴唇紧抿,眼神悲戚,满是受了天大委屈却只能默默承受的心酸无助。 太后面色不虞地向宁久微问道:“意儿这是犯了什么错,王后要给她立规矩?” 郑意连忙哽咽地解释道:“是意儿前两天得罪了王后,向王后赔罪是应该的。” “赏花会争魁首是正常的竞争,谈何得罪。”太后淡淡地说道,眼神却瞥向宁久微。 太后已然知道何起是宁久微的人,但何起既然在城防营任职就算是傅时楚的兵,傅时楚是太后心爱的女婿,所以这次赏花会何起名次比郑意高,太后也并未动气,只是宁久微这番过于欺她郑家无人了,竟在她的院门口给郑意下马威。 见太后说不算得罪,郑意脸色苍白,惶恐不安地说道:“王后娘娘不原谅小女,小女怎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宁久微会怎么做~再次打滚求收藏~~ 感谢在20211222 23:09:32~20211225 20:0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532388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全靠演技 郑意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仿佛宁久微只要敢说不原谅,那泪珠必定如断线的珍珠般将她淹没。 宁久微算是明白郑意今日为何突然转性了,这是硬的行不通准备来软的。 论飙演技,宁久微还没怕过谁。 只见宁久微将西子放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右侧,屈膝跪地,竟是冲着太后行了个大礼。 “臣妾初来梁国,不懂梁国礼仪,今日是臣妾第一次单独拜见太后,生恐失礼见罪于太后,这才请意儿妹妹教导臣妾如何行大礼,太后您看臣妾的动作可合规矩?”宁久微说得情真意切,语音婉转,眉心微蹙,叫人心生怜惜。 宁久微静静地跪在地上,一双秀目澈似秋水,鬓边的银月步摇影影绰绰只轻微晃动,气度沉静,周身似有淡淡光华,叫太后不由脱口而出:“甚合规矩。” “哟,两位妹妹都给母后行如此大礼,母后当真好福气。”淑仪公主人未至声先临,三言两语就将郑意的行礼对象说成了太后。 这下郑意也没法继续赖在地上,被淑仪公主直接拉了起来,一同进了院子。 宁久微本以为此事就此过去,没想到吃饭时郑意又故态复萌。 “小女这杯酒敬王后娘娘,还望娘娘能与小女尽释前嫌。”郑意端着酒杯,娇娇怯怯地朝宁久微敬道。 郑意这是还没演够? “郑小姐言重了,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称本宫一身表嫂,老叫王后显得格外不亲切。”宁久微一脸恳切地看着郑意,眼神透露出渴望被称呼表嫂的殷切期待。 本以为郑意定会被噎个半死,没想到郑意竟然从善如流地说道:“表嫂如此说,是不生意儿的气了?” -- 第80页 “本宫何曾生过你的气,本宫爱你还来不及呢。”宁久微一句比一句浪,她就不信郑意不为所动。 没想到郑意闻言虽然顿了一下,很快又神色如常,“前几日赏花会意儿深觉自己很多地方与表嫂相差甚远,因此希望能够跟在表嫂身边向表嫂时时请教,也请表嫂能给意儿一个贴身侍奉表嫂的机会。” 郑意一句话里说了五个表嫂,也不嫌憋得慌,既然郑意演性正浓,宁久微自然不能辜负。 宁久微笑盈盈地说道:“请教算不上,只要郑小姐到时候不会后悔就行。”还贴身侍奉,当她宁久微的身是那么好贴的。 太后见宁久微与郑意相处甚欢也是卸下了心中的担子。宁久微虽然是假公主但也是行了册封礼的王后,郑意是郑家这代唯一的嫡女,也是太后唯一的外甥女,以后郑意的婚事少不得还需要宁久微操持,这两人能融洽相处是再好不过了。 “王后和意儿年纪相仿,是该多亲近亲近。”太后笑得很是慈祥。 一段饭吃完宾主尽欢,似乎各方都取得了想要的效果。 往后数日宁久微过得很是舒心,没事的时候要么研究下皮影戏,写写剧本,要么就是“教导”郑意。 自从郑意上次提到想贴身服侍宁久微,太后就准许郑意也住到了宫中,就住在宁久微昭华宫的偏殿,美名其曰方便姑嫂沟通感情。 照宁久微说,郑意哪里是想贴身服侍她,分明就是想找机会接近梁玄,住到她的偏殿也是为了方便打探她的消息。 “娘娘,郑小姐的丫鬟翡翠又在和咱们的丫鬟聊天。”木李边服侍宁久微边向宁久微禀报。自从郑意诬陷何起后,木李对郑意是毫无好感。 宁久微闻言勾了勾唇,“不急,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哭着求本宫放她回家。” 宁久微垂眸看着帮自己捶腿的木李,突然问道:“何起出兵灵姚,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木李低声说道。 “无妨,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宁久微拍了拍木李的背,轻声安慰道。 原书中此战卫国可谓倾巢而出,与赵国以淝水为界,将韩国瓜分,同时承诺将两年税收的一成献给陈国。六国之一的韩国就此灭亡,韩王带领剩余将领突破重重封锁艰难地逃到了秦国,向梁玄献上韩国王室宝藏以求庇护。 此次卫王必然想不到梁玄会舍登州取灵姚,希望何起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木李你去把郑意叫到本宫殿中,再去驸马府把淑仪公主请来。” 左右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宁久微决定重操旧业,与郑意、淑仪公主三人一起玩“斗陈”,加上淑仪公主在赏花会上也算暗中相帮,此中人情宁久微必须要还。 傅时楚在军营练兵,梁锦华在家也无事,既然宁久微相邀自当前来。 石桌上摆放着宁久微自制的纸牌,上面写有数字和图案,用梅兰竹菊代替扑克的四种花色。 “何谓斗陈?”淑仪和郑意异口同声地问道。 宁久微拿起桌上的纸牌向两人讲解:“我们三个人,分别代表三个国家,其中拿到这张牌的人就代表陈国,另外两个人要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拿这张牌的人”。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梁锦华不由点了点头,“那赢了要怎样,输了又怎样?” 问到重点了。 宁久微腼腆一笑,说道:“输的人有两个选择,要么脱掉身上的一件衣服或一件首饰,要么就要给赢的人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渭城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所需,但是对郑意和梁锦华却并不算多。 果然,两人对此都毫无异议。见郑意和梁锦华都欣然同意,宁久微状似突然想起般说道:“若有以下这几种情况,可是要翻倍的……” “没事,咱们先试玩一把,玩一把就什么都清楚了。”宁久微笑盈盈地说道,一脸友好。 整个梁国除了太后外,最尊贵的三个女人就这样在当朝王后的寝宫里玩起了斗地主。 宁久微所料果然不差,郑意和淑仪公主都是极重仪表之人,加上十两银子对他们毫无负担,两人输了之后都是选择给钱,无一人选择脱衣服或者摘首饰。 但令两人不忿的是,宁久微居然没有怎么输。 一个时辰下来,三人已经玩了十余把,郑意竟然一局未赢,加上各种翻倍,足足输了有三百多两,淑仪公主不输不赢,宁久微一人赢了三百多两银子,叫人不由不怀疑宁久微在作弊。 宁久微要的就是郑意这个怀疑。 哪怕被质疑作弊,宁久微仍不慌不忙地说道:“表妹不如把这副牌带回去好生研究,如果担心牌有问题表妹可以自己再制一副,咱们改日用表妹的新牌再继续。” 宁久微一口一个表妹,把郑意瘆得不行,却只能柔柔地说道:“表嫂言重了,意儿哪里敢怀疑您,只是这副牌定是表嫂心爱之物,若是用旧了岂非不美。” 过了几日,不等郑意将牌制好,从前线突然传回了一个惊人消息,哪怕梁玄已竭力隐藏,还是被宁久微将话套了出来。 “赵云启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胆大至此!”宁久微难得如此失态,似水的双眸如今满是怒意。 何起的任务完成得极其漂亮,卫国如今自顾不暇,无法再进攻韩国。卫军撤回的路上又被徐骋截杀,卫王不得已向赵云启求助,许以丰厚报酬希望能共退梁军,保住灵姚,保住卫西三城。 -- 第81页 赵云启非但没有答应卫王的请求,反而派使臣快马加鞭赶到渭城,向梁玄表示,他可以不增援卫国,甚至还可以将赵国西部与梁、卫俱相邻的肃州和果城让与梁国,这样梁国的领土将连成一片,极具优势。 只是赵云启有一个条件。 他要宁久微。 第45章 赵国使臣 是日早朝,众臣没等到凯旋的何起,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赵国使臣,吕修远。 崇德殿中,梁玄身着冕服高坐台上,庄重威严,如剑般上扬的双眉下,一双眼眸极其明亮,泛着清冷的幽光。 台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一男子携随从昂首阔步而来,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尽是文人风流,正是吕修远。 吕修远官拜赵国左丞相,其子吕弘英勇善战,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已是战功赫赫,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赵云启竟会派他出使梁国。 “拜见梁王。”吕修远按照外交礼仪,俯身以手叩首向梁玄见礼。 “吕大人请起。”梁玄虽身居高台,一双眼眸却是目光如炬,周身气势凛然令人生畏,吕修远的随从甚至不敢抬头相看。 “谢梁王。”吕修远站直了身体,从容不迫地说道,“此次臣奉吾王之命出使梁国,所为之事有二。” “一是恭喜梁王,大败卫军。贵国此次非但没有发兵登州,而是趁卫国国内守军空虚直取其都城灵姚,逼得卫国不得不撤兵,贵国在卫军回防路上又安排重兵阻击,卫国死伤惨重。梁王当得是算无遗策,智计无双。” 众臣闻言面色不由都舒缓下来,暗自点了点头,王上此决策实在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开始连他们都被瞒了过去,只当王上派兵是增援登州,没想到王上居然有如此魄力,直取灵姚,梁国之兴指日可待! 吕修远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臣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奉吾王之命向梁王报告一个消息。” “卫国日前已请求我国出兵增援,许诺献上卫西三城作为回报,同时承诺将二公主嫁给吾王为侧妃。” 卫国被梁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卫王甚至没有发现梁国此次目的只在卫西三城,以为梁玄是要攻占都城灵姚,吓得连忙向赵云启求救。 此次卫西三城必然不保,与其被梁国占领,不如主动献给赵国寻得庇佑,毕竟卫国向来与赵国交好,卫国大公主曾嫁于赵云启为后并生下一位公主,名赵南月。即使只有侧妃之位,卫国也要将二公主嫁给赵云启,再加上三座城池,看来是将宝压在了赵国身上。 “既然卫国许下如此重诺,不知道吕大人此刻为何出现在梁国。”梁玄淡淡地问道。 他曾对梁国攻卫后诸国的反应做过推演,也预料到卫国会向赵国求援,但这笔买卖并不划算,赵国没有出兵的理由。 吕修远昂首而立,目光直视梁玄,朗声说道:“我国十万雄军盘踞在边境未曾离开,若我国出兵增援,贵国军队怕是会全军覆没!” “那么,贵国将要为此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梁玄寒眸若星,不怒而威。 梁国在卫、韩边境陈兵十万,赵国若与梁军开战,必是两败俱伤,赵国付出的代价远大于能从卫国获得的,赵云启但凡理智尚存都不会选此下策。 仿佛早料到梁玄会如此说,吕修远突然气势收敛,躬身说道:“梁王所言极是,因此吾王特遣臣至渭城与您商议一双赢之策。” “吕大人请讲。”梁玄沉声说道。 “我国可以不增援卫国,甚至还可以将我国西部与梁、卫俱相邻的肃州和果城让与梁国。这两城物产丰饶,素来是我国的粮仓,肃州更是交通要塞,四通八达,吾王的诚意可见一般。” 吕修远话音刚落,殿中瞬间鸦雀无声,群臣俱为之一震。 梁国粮食产量并不高,因此对肃州和果城也是觊觎已久。此次赵王竟然愿意将两座如此重要的城池拱手相送,所图究竟为何。 “赵王想要什么?”梁玄目露寒光。 “吾王只要一人。”吕修远掷地有声。 “何人?”有大臣忍不住问了出来。 “吾王曾去陈国提亲,欲迎娶镇国公府宁小姐为后,不料阴差阳错宁小姐被送到了梁国,此次吾王只想请梁国归还宁小姐。” 吕修远口口声声宁小姐,言下之意是不认宁久微是梁国王后。 梁玄越听面色越阴沉,吕修远犹嫌不够,继续说道:“若梁国不肯归还宁小姐,赵国十万精兵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将梁军屠杀殆尽!” 这赫然是□□裸的威胁,赵国不惜两败俱伤也要逼梁玄答应。 场中气氛为之一滞。 众人本以为梁玄定会震怒,谁料梁玄突然将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笑了笑,问道:“赵王此举陈国可知?” 赵国若是认宁久微为王后,又置陈闵姝于何地。 关于这个问题,赵云启曾经问过陈闵姝,他知道陈闵姝其实更喜欢梁玄,若陈闵姝愿意,他可以将陈闵姝送回梁玄身边。 可陈闵姝享受着赵国的优渥生活,如何肯再去梁国,陈闵姝知道此次赵、卫、陈三国联手设计梁国,更是不愿意在此时去梁国。况且赵云启向她承诺,即使娶了宁久微,位份也不会越过她,她永远是赵国最尊贵的王后,能压着宁久微一头,陈闵姝何乐而不为。 -- 第82页 吕修远一脸镇定:“闵姝公主仍是我国王后,此举并不影响赵陈国联盟。吾王想要宁小姐只是因为宁小姐酷似我国先王后,睹物思人罢了。” 陈国本就不在意宁久微和镇国公府,况且赵云启并非看重宁久微,只是因其容貌酷似先王后,宁久微到了赵国连名分都不一定有,这反而是陈王乐于见到的,又怎么会介意赵国上门要人呢。 “用一女子就能换得两座要塞和贵国十万大军的性命,梁国绝对不亏。”此事怎么看都是梁国赚到了,虽然吕修远也不明白王上为何如此执着于宁久微,耳提面命令他务必办成此事。 赵王甚至提出用五座城池交换,被他好言劝阻了,若是筹码过多梁国反而会怀疑赵国意图。 若此事发生在原书中,梁玄不会在意赵云启为什么想要宁久微,随便给宁久微安个罪名废掉其王后之位,将人送给赵国换取两座城池,对一心只想统一六国的梁玄来说,是再划算不过。名声什么的他丝毫不在乎,只要梁国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 可如今,没有人能忍受自己心爱之人被人觊觎,梁玄也不例外。 梁玄目光扫过台下群臣,众臣皆俯首噤声,不敢与梁玄对视。 此时一位大臣突然出列说道:“禀王上,臣刚接任礼部事宜,不知今晚是否需要为吕大人准备接风宴。” 此人正是宁久微王后册封典礼当日那个机灵的礼官。 “是孤考虑不周,吕大人远道而来还请先去驿馆歇息,晚上与孤把酒畅聊。” * 不知是否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此事竟在半日之内传遍了整个渭城。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 “你听说了吗,赵国拿两座城跟王上交换王后娘娘,不换的话就要杀光徐将军的十万大军。”鱼摊大婶边杀鱼边跟身旁卖菜的大婶聊道。 “两座城池就想换王后娘娘,做梦呢吧。” “那可是两座粮仓勒,有了这,俺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勒!” “就是就是,还有那十万士兵的性命呢。”杀猪大婶也加入了聊天。 “王后娘娘一人,就能救得了十万大军?”旁边有人不以为然。 “我家那口子这次跟着徐将军出征,本想着挣个前程让娃娃读书,谁知现在当家的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有妇人哭哭啼啼,好不伤心。 徐骋此次领兵十万,这十万士兵又会有多少家属在渭城,他们是会愿意要宁久微这个王后,还是要自己丈夫的命。 有人突然想到,“为何那赵国非要咱们的王后娘娘?” 有人压低了声音悄声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完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据说,王后娘娘和赵王在陈国时,就已经好上了!” “啊?如此失德失贞之人,王上还不赶紧把人送走。”说话之人一脸晦气,没想到王后竟是此等不知廉耻之人。 此时,崇德殿中,众臣群情激愤。 吕修远离开后,众臣一反之前的沉默,纷纷向梁玄谏言。 众臣逐渐分为两派。以傅冲为首的一派认为王后事关梁国尊严,岂能像物件一样被送来送去。以郑长海为首的一派认为,王后失德在先,用王后一人能换得两座城池和十万大军性命,再合适不过。 况且肃州果城和卫西三城一旦皆归梁国,梁国不仅实力大增,面对赵、卫、陈三国都将占据有利地形,为以后一统六国奠定坚实的基础。 梁玄看向台下未发一言的薛来和徐景和,问道:“两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薛来今日一反常态地沉默,但被梁玄点名也只好勉强答道:“此事但凭王上做主。” 若是那日他没有见过宁久微,他定会赞成将宁久微送给赵国,不过一女子尔。可那日宁久微实在令他印象深刻,此种女子若是到了赵国,对梁国恐怕是祸非福,况且他并不相信吕修远所说,是因为容貌酷似的原因才想要宁久微。 徐景和也是眉头紧蹙,回道:“禀王上,徐将军是臣的叔父,叔父的安危臣不能不管,可王后娘娘于臣妻有恩,臣也做不出将她送人之事。” 见徐景和如此说,郑长海缓缓走了出来,向梁玄禀告道:“臣的看法与徐尚书不同。” 郑长海任御史大夫,负有监察百官之责,素日对人却是敦厚大方,在朝中地位甚至隐隐比肩傅相。 “臣女郑意向来与王后娘娘交好,但此次唯有大义灭亲,废黜王后送给赵国,方可解十万大军之危,方可兴我梁国基业!” 第46章 赵国的阴谋 郑长海话音刚落,与其意见相同的大臣纷纷跪下,齐呼:“请王上为梁国基业考虑!” 眼见众臣乌泱泱地跪倒了一片,傅冲连忙出列谏言:“万万不可,王上。” “怎可用一国王后委曲求全!”傅冲长身而立,站在中央,对郑长海怒目而视,“此事极有可能是赵国的阴谋,王后并无过错,若是用王后换城池,六国之人要如何看待王上,我国以后在六国之中要如何立足。” 郑长海双手作揖,慷慨悲愤地说道:“傅相此言未免避重就轻。若不交出王后,边境十万将士恐无一人能还乡啊!” 郑长海言辞恳切,话语中的悲悯之意令人动容。 “自古红颜祸水,女子误国,王后实乃我梁国灾星,若非因此女子,赵国此番定不会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执意出兵。还请王上为梁国基业考虑,废黜王后,切莫因一女子令十万将士寒心!” -- 第83页 郑长海钝钝的叩首声,回响在整个殿中…… 梁玄冷眼看着郑长海的一番劝诫,双眸深邃如墨,透露出些许玩味,只留下一句话,便退朝离去。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机事不密则成害。” 郑长海仍跪伏在地,听到梁玄这句话不由深吸一口气紧握了双拳,梁玄这是起了杀心…… 可不管是奉桓侯之命还是为了郑家,王后必须送往赵国。 梁玄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对郑长海的盘算洞若观火。哪怕有太后撑腰,郑家也逾越了臣子的本分。 姑且不论赵云启为何对宁久微如此执着,自古所言女子误国皆是昏君误国。郑长海要将他亲封的王后送给赵国,丝毫不给他这个王上面子,实则是说他不堪为君。 自从宁久微提醒他河坝修建有问题后,即使心里不愿意,梁玄也已派人去暗中调查负责修筑河坝的桓侯梁元庸。虽无实证,但已有诸多蛛丝马迹表明,郑长海和桓侯怕是很早就已暗中往来。 梁玄所料不差,早在函关之战前,一张网已悄然布下。 去年关中旱灾,粮食产量大减,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梁元庸向梁玄上书哭诉关中已无余粮。 梁玄不知道,关中余粮早已被梁元庸尽数私吞,梁元庸对关中灾情表面关心,实则放纵。郑长海已和梁元庸约定好,用此事逼梁玄开仓放粮,然后由于接连战争国库存粮不足,梁玄必会陷入绝境,最后由郑家出面力挽狂澜,不仅能为郑家积攒声望,还能让梁玄欠下人情。 两人本认为此计天衣无缝,谁知郑意会因为嫉妒和宁久微打赌,被宁久微赢走了500石大米,平白给了梁玄令世家放粮的契机。郑家和原书中一样出了大量粮食,名声却都叫梁玄得去,叫郑长海如何能不愤恨。 虽不知为何赵国愿以如此巨大的代价交换宁久微,但此事对郑长海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本来若梁玄不答应赵国的条件最好,十万忠于其的大军被屠戮殆尽,梁玄失尽军心民心,梁元庸正好可以趁势而起。可郑文非要上前线,导致郑长海现在投鼠忌器。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逼迫梁玄答应赵国的条件,救回郑文,送走宁久微这个变数,再扶持郑意上位。郑意若封后,郑长海就是国丈,梁元庸再要与他合作怕是得掂量掂量筹码是否足够。 至于梁玄的名声,从来不在郑长海的考虑范围。郑家表面上忠于王室,导致郑文一腔热血地冲在前线,可他只需周旋在梁玄和梁元庸之间,保郑家万世富贵。 梁玄即使是以王后失德的借口废后,也会背上骂名,哪怕梁玄当真忍辱负重统一了六国,这件事也会成为抹不去的污点。 即使梁玄已下令不准宫中任何人议论此事,此事终究没能瞒过宁久微。 看着宁久微一双如秋水般盈盈灵动的眼中满是委屈愤懑,梁玄心中罕有的升起一股自责,他竟连自己的王后都不能保护好,他要如何令百姓相信他能保护好子民。 梁玄眸色冷了冷,是谁将消息透露给宁久微的。 梁玄正想向宁久微道歉,没想到宁久微秀嘴一抿,突然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赵云启只拿两座破城池就想换我?还敢拿十万大军的性命威胁我,他是眼睛瞎吗还是脑子不好使。” 宁久微越想越气,眼角上扬,不屑地说道:“我至少也值半个赵国,不,整个赵国。” 梁玄没想到宁久微会如此说一时反应不过来,深邃的眼眸不由眯了眯。 看着梁玄这幅惊疑不定的表情,宁久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当真如冰雪初融,红日破晓,把梁玄一整日动荡不定的心安稳了下来。 “王上,我开玩笑的。”宁久微好笑地说道,也不再吓梁玄,“我怀疑是那赵国国师屋九察觉了什么,才会如此想要我。” 见梁玄没有反应过来,宁久微笑着说道:“王上您忘了,在上林苑时我曾说过,幼时有高僧为我看相,预言我有母仪天下之相。” “此事难道不是你编的吗?”梁玄皱眉问道,他并没有把此事当真。 这个批命确实是宁久微编的,否则以陈朝先在郢都的势力定会探得,哪里还肯让她嫁到梁国。 赵云启此举,宁久微有两个猜测。 她开始的时候怀疑赵云启或者屋九是否有可能也是被穿书或者重生,才会导致赵国也去陈国提亲,明明原书中并没有这一情节。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应该针对梁玄才对,针对她干什么。 故而排除了这一点,只剩两种可能。要么屋九作为国师果真算出了她不是原书之人,才这般想要得到她;要么就是此举背后也有陈国在推波助澜,与赵国合谋提出这个要求,若梁玄答应将她送给赵国,没名没分任人作践,宁远是否会愤怒,宁元煜又能否忍得住。 宁久微不由想起了原主的母亲,既是陈国公主又是宁家媳妇,夹在母家和夫家之间,好生难做,而陈王昏庸无能,显然不会顾及手足之情。 想及此处,宁久微附到梁玄耳边,轻声说道:“王上,我有一计,或能解当下困局。” 宁久微突如其来的亲近令梁玄猝不及防地闻到一股清香,耳边的阵阵热气也将梁玄的双眸染上了温度,如墨色晕开般暖心夺目。 微微当真爱惨了孤,连说话都要凑得这般近。 -- 第84页 然而宁久微只是担心隔墙有耳,不然为何连她与梁玄并未圆房这种事都能被传出去。 “王上,此事您别急。您且派人将这张图送给那吕修远一观,他自会明白。”宁久微一脸神神秘秘,末了又专门叮嘱道:“千万小心,切莫叫图被赵国抢走。” 宁久微的话一字一句地在梁玄耳边炸开,仿佛三月的春风般动人心弦。 宁久微准备打发走将信将疑的梁玄,好生筹备今日的晚宴,她很想看看这位在书中凶名赫赫的吕修远到底长什么样子。 原书中就是此人说服了向来中立的胡国和赵国联手攻梁,使得梁国腹背受敌,遭遇了整个统一进程中损失最惨重的一战,傅时楚正是在此战中不幸为国捐躯,留下淑仪公主和遗腹子。淑仪公主自从傅时楚牺牲后天天以泪洗面,再也无心理会外事,导致郑意在城中气焰无人匹敌,原主可谓是活在郑意的掌控之下。 说曹操曹操到,宁久微刚想到郑意,郑意就来了。 “表嫂,听说朝中出了大事,意儿特地来探望您。”郑意一脸柔和地朝宁久微行了个礼。 “没想到表哥也在,”郑意像是刚发现梁玄,不经意地问道,“表哥眼有血丝,最近可是没有休息好?” 这到底是在说梁玄没有休息好,还是在暗示她没有照顾好。宁久微内心翻了个白眼,也不戳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娘就静静地看你表演的吃瓜表情。 梁玄知道近段时间郑意常来平昭宫中和宁久微作伴,他忙于朝政不能时时关心宁久微,有郑意在宁久微身边聊天逗闷,他也能安心朝政,郑长海之事罪不及他人,故而梁玄难得地对郑意有好脸色:“表妹若有空可时常进宫。” 郑意:“!!!” 表哥终于感受到我的真心了!表哥终于主动邀请我了! 宁久微趁着郑意被梁玄所说震住没回过神来,匆匆请走了梁玄,梁玄若在,只会影响她发挥。 “表妹今日来我宫中,到底有何贵干?”宁久微单刀直入。 郑意见梁玄居然走了,正懊恼着,听宁久微这么一说,连忙笑着说道:“听说赵国愿意拿两座城池来交换表嫂,可见赵国对表嫂的重视。” “这份重视给表妹,表妹可愿意?”宁久微正色问道。 郑意盯着宁久微认真的表情不似作伪,也不尴尬,犹自笑了一下,温声说道:“赵国使臣点名道姓地要的是姐姐,我哪里有那个福气。就是不知道表哥意下如何。” “王上他,还在犹豫。”宁久微悲伤地说道,眸色黯然,仿佛是一位即将被丈夫抛弃又无力反抗的弱女子。 郑意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她就知道即使表哥对宁久微有微末情意,也抵不过统一六国的诱惑,如今的纠结怕只是碍于名声。叔父交给她的任务,她务必要完成,况且她自己也迫切希望宁久微能被送走。 “表哥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且又眉头紧锁,定是为此事烦心不已。”郑意坐在宁久微身边,关切地问道,“表嫂,你忍心看到表哥如此为难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机事不密则成害:出自《周易》 第47章 闪亮登场 宁久微本就悲戚的面容,被郑意这么一问,顿时泫然欲泣,但是又强作镇定不敢失态,“本宫不忍心又能如何,王上的决定,不是一介妇人能左右的。” 郑意坐得离宁久微更近了些,真诚地说道:“表嫂,谁说你不能左右,你现在可是全渭城夫人小姐羡慕的对象。” 尽管郑意很不想承认,但是能被两个国家的君主争抢,还是很能满足人的虚荣心。 只有宁久微知道,这是因为这些闺阁女子不清楚自己一旦被送到赵国以后会面临什么,才会空生艳羡。 “本宫平时自诩聪慧,面对如今这局面却也无能为力。”宁久微双眼微红,完美诠释了坚强女性脆弱的一面。 宁久微咬了咬下唇,试探地问道:“表妹,若你是本宫,会如何做?” 郑意满脸关切:“现在不管是否将表嫂送到赵国,对表哥来说都不是好选择,所以表哥才会左右为难。” 宁久微点了点头,也有些好奇郑意到底想做什么,不要枉费了她此番配合演出的辛苦。 “如果不送,表嫂就是梁国的罪人,把两座城池拱手让人定会受万人唾骂,那边境十万大军的英魂也会萦绕表嫂一辈子,如此是万万不妥的。”郑意一番话当真是情真意切。 “如果送的话,表哥又会担上卖妻求荣的罪名,六国之人要如何看表哥。”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郑意本就纤弱,如今一双盈盈美目满是忧愁,当真如黛玉葬花西子捧心,叫人心生怜爱。 宁久微不由握住了郑意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叫表妹为本宫之事费心了,依表妹看如何才能两全?” “既要免于表嫂被万人唾骂,又要无损表哥的名声,最好的办法是表嫂主动写陈情书,请求辞去王后之位,自请去往赵国。” 郑意说完就紧张地盯着宁久微,仔细观察宁久微的反应。 宁久微面带惊讶,秀口微张,像是没想到郑意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如此一来,既可以成全表哥和表嫂的名声,又可以让梁国得到两座城池,让十万将士得以生还,这何止两全其美。”郑意蛊惑的话语再次响起。 -- 第85页 郑意这番话乍一听,还真口口地有道理。 见郑意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宁久微不由面色动摇,双唇张张合合,六神无主地问道:“可,这,陈情书要如何写?” 见宁久微终于动摇,郑意激动地声音不由地有些颤抖,“陈情书我已帮表嫂准备好,请表嫂过目。” 居然连陈情书都帮她写好了! 宁久微颤颤悠悠地从郑意手中拿过陈情书,凝神一看,“妾身宁氏,德行有亏,王后之位,受之有愧……特彰禀天地,公告六国。”后面落款还赫然写着宁久微三字。 去他妈的德行有亏!还公告六国,亏郑意想的出来。 “只要在上面盖上表嫂的印章,呈给表哥,就能解此次危机。”郑意紧张地看着宁久微,生怕临门一脚宁久微却反悔。 宁久微一脸英勇就义舍我其谁的表情,缓缓拿出了自己的王后印章,郑重地盖在了郑意所谓的陈情书上。 “麻烦表妹帮本宫把这封陈情书交给王上吧,因本宫一人,搅得梁国不宁,实在无颜再见王上了。”宁久微以手掩面,伤感地请求。 宁久微话刚说完,就从指缝间瞥见了郑意点了点头,那一闪而过的窃喜没能逃过她的眼睛,“表嫂放心,我定会交到表哥手中。” 晚宴在保和殿举行。 与白日里相同,梁玄居高台,文武百官分坐左右,面前各有一矮桌。吕修远被特许坐在梁玄下首,与傅冲两相对望。 梁王宫的膳房自从来了宁久微这么位女主人后,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菜式也变得种类繁多,而成本甚至比以前低了一倍不止。 饶是吕修远心理素质过硬,看到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上来时,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八宝野鸡,佛手金卷,奶汁鱼片,喜鹊登梅…… 怎么会有宴请外宾,不先走流程讲讲话,斗斗嘴,一来就直接上菜? 梁国不是刚打了败仗又经历了旱灾,这些他见都没见过的菜式是打哪儿来的,闻着真香…… 赵国位居中原,与陈国南北分治,向来瞧不起偏居西北的梁国,可人是铁,饭是钢,他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咕噜,吕修远听到自己肠胃蠕动的声音。 这难道就是梁国的计策,不战而屈人之兵,然而十万赵军还在边境和梁兵对峙,他今日必须要得到梁国的答复。 吕修远正欲起身发问,梁玄身边的高觉明高公公,突然从台上走下来,捧着什么东西走到了吕修远身边,将手中物递给了吕修远。 吕修远拿到手中才发现是一副卷轴,缓缓卷开后,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图画符号并且配有文字。 吕修远凝神一看,这赫然是一幅装配图纸,而按照图纸能做出来的物件……正是赵国最需要的东西! 可,梁国为何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 吕修远双手颤抖了,定了定神,低声向高公公问道:“可有实物?” 高觉明按照宁久微的吩咐说道:“吕大人这边请。” …… 晚宴还在继续,虽然不清楚为何王上一直没有出声,但不妨碍大臣们尽情享受着面前的美食。 过了良久,宁久微由木李扶着,身着玄色王后冕服,仪态万方地走上高台,一双美目眼波流转,睥睨众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施施然坐在了梁玄身边。 众臣见此情形都窃窃私语,在册封礼之后这还是宁久微第一次公开亮相。 册封礼当日宁久微和梁玄远在祭台,与众臣相距甚远看不真切,今日还是众人第一次看清楚宁久微的真容。 当得是面若桃花,明艳端庄,是世间难求的绝色。 众臣先前只知王后是顶替陈国公主嫁来陈国的假公主,其祖父更是残忍杀害先梁王的镇国公宁远,却没想到王后本宫居然如此气势逼人,美艳不可方物。 有官员悄声询问:“不是听郑大人说,王后失德,要被送去赵国,怎么如今见着和王上似乎毫无芥蒂。” “没想到王后居然是如此绝代佳人,可能王上也舍不得了吧。”有人低声说道。 官员无奈地摇摇头,“你当王上和你一样,会被美色所诱惑?不过王后娘娘之美当真是动人心魄。” 眼见流水似的美食一盘接一盘的上来,宴会的主人公吕修远却不见踪影,王上和王后倒是镇定自若地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琴瑟和鸣。 郑长海坐不住了,若今日不能送走宁久微,不仅郑文要血洒边疆,郑家的王后之位,也拿不回来。若这一儿一女都保不住,他处心积虑图谋这么多有何用。 “王上,不知王后亲笔写下的陈情书您可有收到。”郑长海出列问道。 “孤已收到,并且感受到王后对梁国的一片拳拳心意。”梁玄淡淡地说道。 “为了梁国的百年基业,还望王上您能满足王后的心愿。”郑长海撩起黑色的朝服,跪伏在地,声情并茂地谏言。 众臣对陈情书毫不知情,更不知王后有何心愿,只能埋下头,却竖着耳。 “为梁国利益,王后自请辞去王后之位,去往赵国,然此请求已被孤驳回,陈情书也已烧毁,此事不必再提。”梁玄语气坚决。 “王上,不可啊!”郑长海以头抢地,高声说道。 “若是如此,我边境十万大军岂非要全军覆没,梁国历代君王的夙愿还要如何得尝!”郑长情绪激动,言之切切,眼中燃烧着强烈的激情与渴望。 -- 第86页 跟随郑长海的众臣也随之跪下,顿时保和殿中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殿中鸦雀无声,寒风阵阵,没有人敢动筷,更没有人敢出声。 此时,吕修远跟着高觉明走回了殿中,僵直地坐回了原位。 梁玄见状,沉声说道:“吕大人回来的正好,孤有一事请教。” 吕修远脸上犹是一副大梦未醒的表情,愣愣地说道:“梁王请说。” “吕大人,赵王承诺撤兵并且奉上肃州、果城两座城池,请问赵王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梁玄冷声问道。 吕修远面色挣扎,青白交加。 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吕修远咬了咬说道:“只要王上肯把刚刚那副图纸赠与我国,我国必依约行事。” 郑长海此时仍跪在地上,闻听此言登时瞳孔放大,匍匐在地的双手紧紧握拳,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图纸,居然能让赵国放弃之前所提要求,一副图纸竟然就能抵两座城池,到底是何方神圣。 见吕修远如此说,梁玄冷声说道:“恭喜吕大人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图纸梁国自会双手奉上,不知两座城池何时能归我国。” 梁玄眼神凌厉,不怒自威。 “此乃两座城池的布防图,梁王随时可派人接手。”吕修远从怀中掏出了两幅绢帛,虽不舍两座城池,可看向高觉明手中图纸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透露出强烈的渴望。 在座众臣惊异万分,梁国竟然如此轻易地从赵国手中得到了两座要塞。欣喜之余众人不由心思活络,多了两座城池又会多出无数官职,究竟谁能出任府尹一职,花落谁家,只怕又是一次权力分配…… 郑长海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坐回座位,傅冲却是意味深长地看向台上笑容温暖明亮的宁久微,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化解这场危机,绝非等闲之辈。 第二日,梁玄召工部尚书徐景和入宫。 “徐爱卿,此物正是孤允诺送与赵国之物,你看此物如何。”梁玄淡淡说道。 徐景和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终于弄明白梁玄所示之物究竟作何用处,反应过来后,徐景和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王上,此物万万不可送与赵国啊!” 第48章 大国工匠宁久微 即使徐景和并不理解赵国为何要拿两座城池和十万大军,来交换宁久微,但是他知道,此物决不能落入别国手中。 “王上,此物可是用于钻深井?”徐景和面色潮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梁玄负手而立,轻轻点了点头。 “此物设计之精细,构思之巧妙,妙用无穷,且缺了哪一件都不行,必须是一个整体才能发挥作用。”徐景和摩挲着眼前的物件,眼睛发直,爱不释手,“王上,不知此物是何方巧匠设计,臣甚是敬仰。” “这是王后交给孤的。”梁玄眼中染上了笑意,宁久微被夸,他也与有荣焉。 徐景和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玄,震惊地呢喃:“竟然是王后娘娘。” 他以为能造出此等精巧之物的必是长期浸淫此道的老工匠,不想却是久居深宫的王后。虽然徐夫人向他讲过许多次宁久微的光荣事迹,可毕竟是一介妇孺,如何能有如此心思。 徐景和小心翼翼地说道:“臣有一事不明。” 梁玄不知徐景和为何态度突变,“徐爱卿请讲。” “王后娘娘此设计巧夺天工,必然是不能交给别国。可此物功在千秋不在眼下,赵国为何为了此物竟愿意放弃王后娘娘。”徐景和思忖了下,说道:“况且此物虽好,却不知制造成本几何。” 徐景和不愧主理工部多年,眼光独到,梁玄赞赏地说道:“爱卿问得好。” 宁久微告诉梁玄,赵国此次举动,名为交换实则是诈骗。 赵国许诺的肃州果城两城,虽素有塞上江南之称,实际上正面临水源断绝的难题。 原书中,赵国马上要迎来两年的旱灾。梁国趁此机会进攻赵国,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也把赵国打得狼狈不堪,直至丧失了半壁江山。 若不是最后卫国援手,恐怕原书中赵国损失将更为惨重。不过如今陈闵姝嫁到了赵国,赵卫再要联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赵国此时虽还未发生大规模旱灾,可多地的水井都出现了无法出水的问题,其中又以肃州果城最为严重。 因此宁久微猜测,赵国无法令水井出水,赵云启才会命吕修远出使梁国,拿这两座在赵国看来已是废城的城池来交换她。 可赵国没想到的是,宁久微竟然能造出一套工具,可以将井挖的更深,本来不出水的井也能出水。 有了水便能灌溉,有了水才能活命,如此一来,肃州果城便不再是废城,而能够再次成为塞上江南。此次赵国发生的大规模的水井不出水,就是旱灾的前兆,赵国虽然尽力隐瞒,迟早会被他国探知,一旦被其他国家得知,赵国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有了宁久微这套器具,赵国其余地区的缺水问题也能得到缓解,或许能令其度过此次旱灾,这教吕修远如何能不心动。与赵国的万千子民比起来,她宁久微又能算得什么。 宁久微交给赵国的图纸是优化前的设计,不仅钻井深度仅能达到三丈,而且制作流程繁杂,等赵国拿回去研究好能做出来,也得数月之功。 -- 第87页 而宁久微升级后的设备,不仅钻井深度能够达到十余丈,而且制作简单,可以大规模生产。 徐景和闻言松了一口气,徐夫人对宁久微评价极高,其口中的宁久微并不是鲁莽之辈,今日一见果然思虑周全,竟然提前准备了两套图纸,如此一来赵国所得到的的不过是有缺陷的设计。 然而宁久微的这套设计所能完成的事情远不止如此。能够取水固然重要,对此时的梁国来说更重要的是盐。 钻井深度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取水,而是制盐。 宁久微早在穿书时就发现,这个世界虽然什么都有,但基本什么事物的发展程度都不高。 盐虽然有,但是都是通过蒸煮海水而得的海盐。这也是陈国和赵国能够分治南北的原因,陈、赵两国东部皆靠海,可以蒸煮海盐。 如今有了宁久微这套设备,即使梁国深居内陆,也可以靠山取盐,不用再受陈、赵两国桎梏。 徐景和早在听到盐井二字时,眼中就迸发了极度的激动,饶是徐景和向来沉稳,此时也不由声音颤抖,“王上,王后娘娘所说当真?” 说完自觉不对又连忙补充道:“臣不是怀疑王后娘娘,只是过于激动,没想到有一天我国也能自己产盐。” 梁玄刚听到宁久微说通过盐井制盐时也是一般的激动,故而充分理解徐景和的心情。梁玄沉声说道:“徐爱卿,关于制盐一事就交予你去办,切记保密。” 徐景和连忙跪下谢恩,“臣必鞠躬尽瘁!必不辜负王上和王后对臣的信任!”此事若能办好,不仅造福百姓,与事之人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用何物从赵国手中换得了两座城池,梁国和赵国出奇一致地选择了保密,梁国上下对此都毫不知情,众人只知道王后娘娘仅用一物,就为梁国换来了两座城池和十万大军的凯旋。 只有极少数官员知道,宁久微发明了一套钻井器具,此设备甚至可以制盐。 知情者之一就是郑长海。 虽已是深夜,郑府却是灯火通明。正值盛夏,蝉鸣不已。 烛火掩映下,郑长海粗糙的脸庞显得格外焦躁。 “意儿,叔父命你与王后交好,你可曾见过王后制造用于钻井的器具?” 郑意虽然过继到了郑氏名下,称呼郑氏母亲,可仍是称呼郑长海为叔父。 郑意对此也很茫然。她想尽了办法,几乎每天都和宁久微在一起,可宁久微和她在一起时,不是去探微楼和蔽月阁吃喝玩乐,就是在昭华宫打斗陈和睡觉,她从未见过宁久微画什么图纸,更不用说见过此器具了。 所以说学神的世界总是和常人不同,你以为大家一起玩的都是学渣,可是人家就是能背着你考满分。 “意儿,你务必要将王后跟紧,与王后搞好关系,此次造盐井事关我梁国民生大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向我禀告。”郑长海郑重地吩咐郑意,有一个傅冲压着他已经够了,他忍了这么多年,决不允许再有别人爬到他的头上。 郑意闻言握紧了双拳,坚定地点了点头,只有跟在宁久微身边,她才能接近梁玄。 此时昭华宫中,宁久微仅着贴身内衣躺在床上,冷不丁突然打了个喷嚏,宁久微不由嘟囔道:“定是有小人在背后骂我。” “娘娘,王上来了,说要见您。”木李匆忙进屋向宁久微禀告。 “不见不见,就说本宫已经睡了。”宁久微不在意地翻了个身,随意说道。 “微微。”宁久微耳边突然响起梁玄低沉的声音。 梁玄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了宁久微床前,宁久微惊得连忙盖紧被子,颤颤地质问:“王上,您怎么来了。” 梁玄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宁久微这副模样甚是可爱。 “何起回来了。”梁玄沉声说道。 远处木李顿时呆住。 “孤今夜前来,是有一要事与你商议。”梁玄温声解释今夜为何突然到访。 宁久微闻言只好转过身来,蓦地对上了梁玄深情的目光。 一身玄衣身挺如松,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烛火摇曳下,一双冷清的眸子也染上了温度,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经历了丧父之痛,以十六之龄一人担起整个梁国,历尽千帆,却不坠青云,宁久微怔怔地看着梁玄,只觉得心脏某个部位跳了一下,有什么情感与之前不同了。 第49章 盐井 宁久微出神地凝视梁玄,梁玄也不打断,任由宁久微盯着,仿佛很是享受宁久微的注视。 过了良久,宁久微终于回过神来,舔了舔唇,讪讪地说道:“王上,您坐。” 梁玄挑眉,“孤该坐在哪儿?” 宁久微闻言往床里挪了挪,让出位置,示意梁玄坐在床边。 梁玄摩挲着身下的锦缎,浅笑道:“不知孤何时能在这张床上过夜。” 不知是否由于梁玄目光过于直白,宁久微反而不紧张了,没好气地说道:“王上有何急事,再不说我就要睡觉了。”说着就吩咐木李,“木李,送客。” 梁玄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眸色暗了暗,低声呢喃:“孤原来是客吗……” 梁玄的这一低头瞬间激起了宁久微的母性情怀,宁久微一把将梁玄搂入怀中,好听的声音在梁玄耳边响起:“怎么会,全天下都是王上的,更何况这区区昭华宫。” -- 第88页 “天下……”梁玄轻声重复了一遍,正色问道,“微微当真如此认为?” 宁久微用力地点了点头,她要是都不能肯定,还有谁能肯定。 此次梁国接连取得卫西三城、颍州二郡、肃州果城共计七座城池,梁国逐鹿中原之意已是昭然若揭,可宁久微出身陈国,却积极地帮助梁国,很难令人不起疑。毕竟别人又不知道宁久微的目的就是帮助梁国统一六国,当上皇后她好功成身退。 没等宁久微想好托词,梁玄已经自顾自地说道:“微微不愧与孤心有灵犀。”两人一路走来,不管是最初的为太后治病,还是后来的赈济灾民,都极为默契。 梁玄眉目舒展,上天终究待他不薄,将宁久微送到了他身边。 宁久微还在纠结该如何解释时,梁玄已经完成了自我说服。 “何起此次任务完成的极为出色,少年锐气尽显,勇猛非常,只五千人马就把灵姚搅得人仰马翻。” 梁玄说及此处,语中透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羡慕,可宁久微却听出来了。 “王上,有朝一日,您必能亲自带兵,攻入郢都,直取陈王宫。”宁久微言之凿凿,仿佛已经见到梁国铁骑踏入郢都的画面。 “微微,你为何如此仇恨陈国?”梁玄不解,哪怕陈王对不起宁久微,可宁久微毕竟是在陈国土生土长,对这片土地焉能没有感情。 “王上,我爱陈国,我爱的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我爱的不是统治这个国家的人。”宁久微动情地说道,“正是因为我对陈国爱得深沉,我才会如此憎恨陈王,陈朝先这些统治者。” “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只有贵族的权势。整个陈国奸臣和昏君勾结,朝□□败,制度僵化,贵族把持朝政,君臣贪图享乐已蔚然成风。” 相反,梁国却是上下节俭,梁玄带头上行下效,虽然有不稳定因素的存在,但即使是地位高如傅冲和郑长海,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敛财,生怕落人口实,这就是陈国和梁国的差距。 可能正是因为梁国的节俭,陈闵姝才会觉得到梁国是过苦日子,可惜她现在还不知道宁久微在梁国却是过的风生水起。 “正是因为陈国吏治的败坏,我才更希望陈国能够换一位明君,让普通学子也能有出头之日,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宁久微眼神清亮,热切地看着梁玄,仿佛梁玄就是那位能够救万民于水火的明主。 梁玄一颗清冷的心也不由被宁久微的热意融化,梁玄此时畅快得甚至想大嚎一声,自己的所思所想竟与人不谋而合,统一六国之路终于不再是黑暗中的一人独行,此种痛快平生未尝。 梁玄伸手握住了宁久微放于被子上的纤手,坚毅地说道:“微微可愿与孤一道,还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万世太平。” 宁久微盈盈一笑,一双桃花眼璀璨如星河,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出四个字—— “求之不得。” 四目相接,室内温度随着烛火上升。 宁久微觉得脸颊微微发烫,打岔道:“灵姚被搅得人仰马翻,之后呢,之后又怎么样?” 梁玄了然地笑了笑,按捺下心中的悸动,继续说道:“卫国自是惊恐万分,方画戟又不在都城,才会乱了阵脚向赵国求救,后面发生之事你也清楚,可如今梁国却迎来了一个大麻烦。” 方画戟就是宁久微之前想要招揽的那位卫国女扮男装的女将军,是卫国护国军方家军的统领,凶名赫赫,用兵如神,他训练的兵更是勇猛异常,个个以一当十。 宁久微以眼神示意梁玄继续,此时能有什么大麻烦?她记得书中此时各国都在修养生息,因此她才想趁此机会发展盐业。 “孤刚收到消息,陈王欲派镇国公领兵,联合卫国,攻打我国新占领的卫西三城。” 梁玄声音低沉,听在宁久微耳中却有如平地惊雷。 梁国新增七座城池,其中卫西三城和颍州二郡皆与陈国接壤,陈国为保边境稳定出兵征讨本无对错之分,可陈王明知宁久微已嫁与梁国,仍派镇国公领兵,用心险恶可见一般。 其实早在陈王将宁久微代替陈闵姝嫁到梁国时,梁玄就有预感,陈国必有后招,可他从未怪过宁久微,只是担心其他人会因此迁怒于她。 如今梁国将与陈国短兵相接,宁久微自是希望梁国获胜,可若是如此,祖父必会获罪,陈王早就忌惮镇国公府,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宁久微嫁到梁国后便一直在思考如何策反宁远,可先陈王有恩于宁远,宁远更是忠于陈国,因此宁久微暂时还未想出对策,没想到陈国此次竟会突然出兵,看来是梁国的崛起让陈国感到了威胁。 “微微,这段时间孤会召徐景和入宫和你商议挖凿盐井一事,此乃我国大事,其他事情你不要操心,也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孤无论如何必会保住镇国公性命。” 梁玄的一片好意宁久微明白,陈国派她祖父攻打梁国一事要不了多久必会传遍整个梁国,到时候她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众人的冷言冷语甚至恶语相向暂且不提,若有歹意者甚至还会提出拿她做人质威胁祖父退兵。 如何既能成全宁远的忠义,又能避免梁国与宁远至亲相残。 郑意得知陈国派镇国公宁远领兵攻打卫西的消息后,开心了许久。 -- 第89页 此事在渭城闹得沸沸扬扬,已是人尽皆知。 宁久微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潜心和徐景和商议盐井一事,郑意多次求见都被宁久微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挡了回去。 上次郑长海联合郑意怂恿宁久微写陈情书,本以为定能一波送走宁久微,谁知竟被宁久微轻飘飘地化解,郑长海一击不中只能蛰伏。 没想到此次简直天助郑家,陈国此次进攻不论胜负,对宁久微都是致命一击。 这说明陈国已不是宁久微倚靠。 宁久微这段时期闭门不出,不见外人,更是证明其心虚害怕。 郑意岂能错过此等羞辱宁久微的天赐良机,粥棚之仇,魁首赛之辱,誓要一并偿还。而对郑家来说,王后之位必须姓郑。 昭华宫中,草木繁盛,莲花盛开,两座偏殿威严庄重,遥遥相望,人在殿中也能闻到悠悠荷香,清香远沁。 宁久微明明就在对面的偏殿中,郑意却毫不知情。 “王后娘娘实乃天人,这样一来盐井深度可达数十尺,甚至可保井璧坚固,大善!”殿中隐隐传来惊叹之声。 徐景和这些日子与宁久微多番讨论,被宁久微的敏捷思维和严密逻辑折服之余,深深惊叹于其想法之惊奇。 从民生水利到武器装备,宁久微居然尽皆精通,往往三言两语之间就令徐景和茅塞顿开、眼前一亮。 这也让徐景和对镇国公府颇为忌惮。徐景和武将出身,其叔父此次更是带兵袭卫,在外人看来,宁久微的这一身本事必然是得自宁远,徒弟已如此厉害,更何况师父。 “娘娘不好了!”木李匆忙进来禀告,声音颤抖不已,“娘娘,刘掌柜派人传话说,探微楼被人烧了,火势滔天,伤及了许多人,有两个小厮,没有救出来,被烧死在楼里了!” 第50章 掌控舆论的女人 宁久微面色霜寒,冷笑道:“本宫果然还是学不会她这种狠毒劲。” 原主输给郑意实在不冤,毕竟郑意不择手段,背后更是有郑家撑腰,其封后之路更是一路踩着别人的尸骨。 宁久微这几日忙于盐业和陈国战事,无暇顾及郑意。她知道郑意为了逼自己见面定会使些手段,却仍没想到郑意竟然如此枉顾性命。 “徐大人,本宫有事要出宫一趟,今日就到此。” 徐景和虽然兴致正高,却也知道事情轻重,躬身说道:“王后娘娘若有需要臣之处,但请吩咐。” 如今徐景和话中的恭敬之意越发浓厚,若说以前还是因为宁久微的王后身份,现在哪怕宁久微只是个乞丐,他也会如此恭敬。 “徐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改日再与你详谈。”宁久微不急不管缓地说道。 说完就带着木李出宫直奔探微楼而去。 “王后叛国!” “王后叛国!” 探微楼前呼声一次比一次高亢,一次比一次热烈,每叫一次还有人敲一次锣。 人声鼎沸伴随着锣鼓喧天,探微楼前人头攒动,楼体的残骸还迸发着熹微的火花,写有探微楼三字的招牌已残破不堪,破败地躺在地上,烧焦的楼旁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宁久微赶到时,楼前有担架抬着两具尸体,身体大半被烧伤,仅能勉强分辨容颜,正是不幸枉死的两名小厮。 “纵火之人可有抓到?”宁久微眸色暗了暗,冷声问道。 宁久微在楼中向来和蔼,毕竟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此时却是面若冰霜,神情冷厉,木李隐隐瞧着宁久微的表情竟和梁玄越发相像。 刘掌柜一身狼狈,面色激动,狠狠地回道:“禀娘娘,在后院抓到了两个人,”说着命人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提了出来,丢在地上,“就是这两个贼子!” 两人见刘掌柜称他们为贼子,登时不满地嚷嚷:“我们才不是贼,我们就是菜市口卖鱼的渔夫。” “不是贼你们光天化日公然放火,两条人命还有我们这一整栋楼,就是把你们杀了也赔不起!” “真是太缺德了!” “光天化日放火也不怕断子绝孙!” 不说刘掌柜,探微楼所有的小厮都义愤填膺,一口一个唾沫地痛骂,仿佛要把方才所受的惊吓都还回去。 “王后才是贼,王后对不起梁国!我们不过是抗议!”地下之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口中却仍振振有词。 “就是!我们所作都是为了梁国,王后的家人带兵打我们,我们就要烧她一栋楼!”另外一人理所当然地附和道,一脸正义。 旁边敲锣的人猛得一锤子落下,顺势高呼:“驱逐国贼!” “驱逐国贼!” 宁久微不愠不怒地看向敲锣之人,明明只是极普通的一眼,却有逼人的气势,敲锣的人只感觉自己面前站着嘶鸣的千军万马,立马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低下头不敢出声。 宁久微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郑意的身影,但她心知郑意必是在暗中窥探着这一切。 “满口胡言!”宁久微缓缓走到人群中,长身玉立,厉声斥责。 “你们若是认为本宫愧对梁国,便冲本宫来,而如今本宫毫发无伤,无辜的百姓却被你们烧死烧伤。”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梁国,实则是为了一己私利!” 宁久微说话声音冷冽,却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唇若丹霞,声如珠玉,宁久微今日用一支雪白的羊脂玉钗盘起乌黑的长发,水盈盈的双眸透出丝丝杀伐之气。 -- 第90页 听到本宫二字,围观群众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当今的王后娘娘,探微楼的主人,端的是灿若朝霞,华贵无双。 “王后和陈国勾结进犯我国国土,为了驱逐国贼,适当的牺牲有何不妥。”地下之人满不在乎。 周围百姓眼见着也被煽动,一位满脸胡髯的农夫激动地说道:“说的没错,王后就是我国的祸害,赶走王后!赶走王后!” 一时间百姓窃窃私语,群情激愤。 郑意在暗中看到这一变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宁久微闻言勾了勾唇,吩咐木李将下轿用的脚垫拿过来站在上面,顿时比周围百姓高出一个头,众人只能抬头仰望,只见宁久微衣袂翻飞,风度卓绝。 “本宫就是梁国王后,宁久微,今日在此,敢问各位渭城百姓一句话,你们当真认为本宫是梁国的祸害,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国贼吗!” 宁久微声音清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呸,当然是祸害!” “赵国为你要我国十万士兵性命,你至亲更是要攻打我国,你就是我国最大的祸害!” 郑意没想到宁久微会如此发问,心中微动,宁久微向来心机深沉,今日为何会自取其辱,难道真是被谣言逼得失心疯了。 宁久微受千夫所指却并不慌乱,昂首而立,气度沉静。 慢慢地,有人小声议论道:“王后娘娘其实是个好人啊……” 此言一出有如洪水开闸。 一位头上盘着灰头巾的大婶嚷嚷着说道:“就是咧,王后娘娘多好的人啊,俺现在每天晚上都盼着去看皮影戏,劳作完看那么一场,一下子就没那么累了。” “就是,别家两文钱的包子探微楼只要一文钱,肉馅还更足,现在探微楼没了每天不知道还要多花多少钱。”一位大叔捶胸顿足地感叹,探微楼门口每天都会卖便宜的吃食,现在没了探微楼,今后要去哪里吃便宜的肉。 “王后娘娘还断案如神,上次在府尹府,那男娃娃被打得可惨了,多亏了王后娘娘才救下一条命。” “俺家的水井堵了,还是王后娘娘派人帮俺通的。”有人弱弱地说道,声音立马被周围人淹没。 “王后娘娘还会修水井?俺们家的水井也堵了,能不能也请王后帮忙修修。” “二牛,我说你家水井塌得那么惨怎么还能修好,居然请到了王后。” “吹牛吧,王后娘娘那么高贵,怎么可能帮你修水井。” 眼见众人的关注点偏了十万八千里,从国贼偏到了水井,纵火的小贼忍不住了,“那也不妨碍她就是个国贼,就因为她,梁国才有诸多不幸。” “瞎说,要不是王后降雨,俺们那几亩田早死了。” “就是,王后还亲自巡河,避免渭河决堤。”铁生在渭报上看到过王后巡河的功绩,他家就在河边,要是渭河决堤,他第一个跑不掉。 说起渭报,宁久微在赏花会前就开始筹备,魁首赛结束时正式刊发了第一期。当时报道的就是魁首赛的结果和宁久微主持的公平公正和领导才能,大大地吹了下彩虹屁。 后面每一期在报道热点新闻和时事的同时,都会夹带私货,潜移默化地展示宁久微的功绩,并且会对城中热卖的美食、首饰进行盘点,打点广告。 虽然支持宁久微的声音越来越多,仍然有人并不认同,一位彪形大汉阔步走到宁久微跟前,粗声质问道:“俺不管王后做过什么,此次陈国大举进攻,带兵之人是否王后至亲,王后娘娘是否会襄助陈国,王后心中是希望陈国还是梁国得胜!” “王后娘娘,你可敢回答俺这三个问题!” 此人每问出一个问题,声音就亢奋一层,话语铿锵有力,三里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不由心中戚戚。 上次和陈国的交战以梁国惨败告终,梁国甚至还赔上了一位国君的性命,加上旱灾刚过,战败阴影仍然笼罩着整个梁国,百姓皆心有余悸。 而王后虽然多番造福梁国百姓,却终究出身陈国,谁敢保证她不会向母国通风报信,以王后之尊若帮助陈国则梁国毫无胜算。 一旦梁国再次战败,陈国借道卫西进攻梁国如入无人之境,梁国国土将再起硝烟。 宁久微将众人的神色变化一一看在眼里,明明只是静静地站着,周身气度却明显与旁人不同,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叫人移不开眼。 众人看着气度高华却面色漠然的宁久微,心中分外紧张,生怕会听到不好的答案,更害怕梁国会再次战败。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了,即使是方才叫嚣之人现在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宁久微在众人的注视中突然笑了一下,艳若桃李,灵动脱俗,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如同染上了一层淡淡金色光辉。 “本宫说,梁国胜,则梁国必胜。” 宁久微如是说道。 匆忙赶来的渭城府尹黄光易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宁久微,陈军来势汹汹,桐邑守军空虚,宁久微为何如何肯定梁国必胜。 “笑话。你说梁国胜梁国就胜,俺还说俺家的猪明天能给俺下个崽呢。”大汉嗤笑一声,脸上的横肉跟着抖了几下,仿佛也在嘲笑宁久微的信口开河。 大汉悄悄地瞥了眼暗处,态度越发嚣张,大胆地说道:“除非王后愿意修书一封给领兵之人,劝其投降,方可自证清白。” -- 第91页 第51章 诬陷 宁久微秀眉轻挑,并未言语。 围观群众听到男子所言,仿若茅塞顿开,如此一来此战梁国岂不是可以不战而胜,他们也可以继续过太平日子。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农颤颤巍巍地向宁久微跪下,哆嗦地说道:“还请王后娘娘怜悯,写封信回去,劝陈国投降吧!” 有了老农的带头,百姓纷纷跪下,放眼望去,探微楼前竟跪倒了一片,只有宁久微被护卫和木李护在高凳上,显得格外突出。 百姓们越来越激动,仿佛宁久微的一封信是溺水之人最后的稻草。 “好啊。” 宁久微勾了勾唇,悠悠地说道。 “本宫写信,不是劝降,而是示威。” “此战,梁国必赢。” 清冽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般斩钉截铁地烙在众人心中。 “王上和本宫不会让敌军踏入梁国土地半步,必会守一方平安,护我梁国山河无恙。” 阳光照在宁久微白玉般的脸庞上,整个人如神灵般缥缈,一双黑亮的眼眸流光溢彩,顾盼之间,自信尽显。 宁久微的铮铮诺言再次点燃了百姓的情绪,众人忍不住放声欢呼,一时间探微楼前仿若过年。 “梁国万岁!梁国万岁!” 在整条街百姓的欢呼声中,暗处有人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冷哼道:“宁久微,且让你再得意一阵”。 宁久微看着眼前欢呼雀跃的百姓,心情也不由愉悦起来,一双桃花目弯弯如月牙,一身玄衣红襟,肤光如雪,气度高华,曼妙如神灵的身姿牢牢地刻在渭城百姓的心中。 直到回宫时宁久微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一路上看花了宫人的眼,众人后知后觉得想到,原来娘娘笑起来竟这般好看,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孤听说你答应百姓要写信给镇国公?”见宁久微回来了,梁玄朝宁久微迎了上去。 若是郑意在此处定会惊怒不已,向来对人冷淡疏离的梁玄,此时脸上竟挂着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刚刚收到何起的飞鸽传书,桐邑大捷,”梁玄冷峻的脸上透出一抹喜色,“生擒陈军俘虏两万人。” 梁玄许久没有如此开心了。 上次惨败的阴影还一直笼罩着梁国,此次桐邑之战为了出其不意,仅派出了两千骑兵,却在双方交战的第一天就击溃了陈国的六万大军,大涨梁军士气,这叫梁玄如何不开心。 “微微,你当真是孤的贵人。”梁玄柔声说道。 “此乃天要亡陈,与我无关。”宁久微正色说道,她发誓真的是“天”要亡陈。 梁玄宠溺地看着宁久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为何宁久微会算的如此精准,还有封后当日的那场大雨,究竟是不是巧合…… 哪怕心中有诸多疑问,梁玄终究只是问了一句:“那你还要写信回去吗。”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孤也不问,孤相信终有一日你会亲口告诉孤。 宁久微走到梁玄身边,脸上漾起一抹笑意,如春风拂面,吹得梁玄心尖痒,“当然要写,不过不是给祖父,而是写给陈王,我想和他做个交换。” “交换?” 梁玄因为困惑不由朝宁久微走近了一步,平日里沉稳的少年君王此时脸色带上了一丝迷惘,脸庞也柔和下来,乌黑的双眼如黑曜石般深邃,看得宁久微心跳漏了一拍,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 直到第二日宁久微在床上醒来,仍然觉得脸颊泛红,她早知梁玄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诱人。 那紧实的腰部,宽厚的胸膛…… 宁久微拍了拍双脸,醒醒神准备起床,木李也早已准备好了漱口水,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木若似一阵风般地出现在了宁久微床前。 “娘娘不好了,今日早朝朝臣状告娘娘您通敌卖国!” 木李手中的盆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木李登时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请罚,“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失神才会,才会……” 木李木若,一个焦急一个慌乱,宁久微却不急不缓地说道:“无妨,叫人来把这儿收拾了吧,木李你来服侍本宫更衣。” 木若不可思议地看着宁久微,想不明白为何宁久微一点都不着急,“娘娘,那可是通敌卖国,是要掉脑袋的。” 宁久微笑了笑,“不就是通敌卖国嘛。” 原书中这仅是针对原主阴谋的开始,饭前的开胃菜而已。 “他们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诬陷娘娘?”见宁久微不以为意,木李忍不住问了出来。 “据说是昨夜禁军巡城时,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想出城门,”木若看了眼宁久微脸色,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人自称是跟着您从陈国来,替您去陈国送一封信,还拿出了您的令牌。” “从陈国来的,是谁?”木李急道。 木若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娘娘昨日命邮驿快马加鞭将信送往陈国,未曾委托过自己人。”饶是木李素来镇定,如今也是心急如焚,恨不能替宁久微解释清楚。 “王上派人来问,娘娘您是否想要上殿对峙。”木若躬身低眉,不敢直视宁久微。 什么叫“想”?这种大事当然得当面说清楚,木李觉得王上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 第92页 宁久微眉眼含笑轻启朱唇,“当然要去对峙。” 她最喜欢凑热闹了,何况这次还如此热闹。 “帮本宫更衣。”宁久微施施然说道。 崇德殿上,梁玄身居高台,眼中黑白分明地俯瞰着众臣,一身黑色冕服不怒而威。 见宁久微到了,殿外侍监高喊一声:“王后娘娘驾到。” 正在唇枪舌战的众臣顿时停下,分列左右让开一条通道,齐声行礼,“拜见王后娘娘。” 宁久微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鸾凤锦袍,不紧不慢地曳地而行,乌黑的长发被一只芙蓉金钗高高盘起,目不斜视地从群臣面前走过,直到走到众臣的最前面方才停下。 “拜见王上,”宁久微仪态万千地朝梁玄福了福身。 平起身后宁久微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正面群臣,施施然说道:“听说有小人构陷本宫通敌卖国。” “人证物证具在,铁证如山谈何诬告。”郑长海义正言辞地说道。 郑长海出列一步,问道:“王后娘娘,您昨日可是命人将一封信送去陈国。” “确有此事。”宁久微淡淡地说道。 得到肯定的答案,郑长海心中一喜,忙向宁久微呈上一封书信,“王后娘娘,可是此信?” 宁久微瞥了郑长海一眼,用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将信件夹了过来。 郑长海被宁久微盯的心中一惊,在这种目光下仿佛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无所遁形,这种如毒蛇般冷冽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一名少女的眼中。 宁久微却不再理会僵硬的郑长海,聚精会神地阅读信件内容,越看面色越冷,哪怕是站在三尺外的大臣也能,更何况是站在宁久微身边的郑长海。 郑长海突然有点后悔,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宁久微,万一众人宁久微一怒之下把信撕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宁久微快速地浏览信上的内容,“陈国仅派出了两千士兵,于六月三日出发,对祖父构不成威胁……孙女日夜期盼能重归母国,若有朝一日祖父率领铁骑踏破渭城,孙女将不胜欢喜。” 落款赫然是一个“微”字,而这个笔迹与她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52章 朝堂对峙 “据禁军说,昨夜巡城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要出城,询问后方才知道是要替王后娘娘送封家书回陈国。”郑长海趁宁久微看信的时间,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长海将声音拉长,质问道:“王后娘娘若要送信,自有专门的途径,何必通过此种方式。” “在禁军的进一步盘问之下,那人开始语无伦次,因此禁军将人带回去进行审查,这封信就是在那人身上搜出来的。” 郑长海的讲述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宁久微却越听越心寒。 这番话根本禁不住推敲。 就连这封信也是仓促的伪造,但就是这样一个拙劣的阴谋,生生地将原主逼入绝境。 宁久微众臣都以为宁久微面色冰冷是因为事情败露,只有宁久微知道,那是因为原主的记忆在她心中翻涌、嚎叫,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搅得她虽是盛夏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 宁久微强压下原主的情绪,冷冷说道:“这封信的笔迹确与本宫的相近,但绝不是本宫所写,本宫昨日命人送往陈国的信件也并不是这封。” 见宁久微矢口否认,郑长海并不着急,而是指着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男子,不慌不忙地问道:“不知此人王后娘娘可认识?” 被点名的男子连滚带爬地扑到宁久微脚边,声泪俱下地喊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小人是按您的吩咐行事,我都拿出了您的令牌他们还要抓,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宁久微冷笑一声,“王叔,祖父和本宫待你不薄,那小人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教你诬陷本宫。” “小姐,我可是看着您长大的,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帮您送信,您要是见死不救老爷夫人会寒心的啊!” 宁久微看着王志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那股情绪再也压制不住,胃里翻天倒海般地难受。 王志是王氏的远房亲戚,在府里也算半个管家,自小对原主很是疼爱,因此宁久微出嫁时王氏才会专门让她带着王易。 原主远嫁梁国,最亲近信任的也是王志木李这些从镇国公府带过来的老人,因此王志的背叛对原主可谓是个巨大的打击。 原书中,陈国攻梁的领兵之人也是宁远,郑长海买通王易伪造证据诬陷原主,原主明明无辜却无法自证清白。 梁玄本就怀疑陈国将原主代替陈闵姝嫁给他,就是明晃晃地送来间谍,哪怕原主一直强调自己根本不清楚梁军的部署。 梁玄虽然忌惮陈国没有严厉处置原主,却下令原主禁足三年,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昭华宫。 原主在梁国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只有郑意求了太后旨意,使得梁玄准她出入昭华宫,自此成为原主在梁国最好的“朋友”。 “王后娘娘,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话说?”郑长海强压下心中的喜意,表面上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除了您,还有谁会知道我军的作战计划。” “王后娘娘,王上待您不薄,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您可以说出来啊。”户部侍郎张道诚一脸诚恳地说道。 -- 第93页 宁久微回了神,冷哼一声,又是一条郑长海的走狗。 若说郑长海是明枪,张道诚则是暗箭,不动声色地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言语间已经默认此事是她所为。 “王上,这封信也许是有心之人伪造,用来构陷王后娘娘。”徐景和相信自己的眼光,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宁久微不像是会背叛梁国之人。而若要洗清宁久微的嫌疑,从信件入手当是最快捷。 “是否方便把信函给微臣一观。”傅冲性喜书画,对纸张和墨颇有研究。 宁久微知道傅冲是一片好意,虽然不抱希望但是她浑身无力,连一张纸也举不动了,正好将信递了出去。 果然,傅冲从中看不出任何名堂。 这纸确是宫中用的纸,墨也是王室专用的圭墨。 宁久微何尝不知道傅冲是想找到证据,可郑长海能仿冒她的笔迹,使用相同的纸墨不更是轻而易举。 如今有这么些人向着她,肯帮她,证明真相此事仍如此艰难,原主当时突然被梁玄“请”到殿上,孤身一人面临投敌卖国的指控,殿上虽然站满了人却无一人相信她,哪怕证据并不充分,却无一人在乎。 原主的悲伤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宁久微感觉自己仿若被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宁久微的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是谁在呼唤她,这个声音是…… 梁玄本来是想让宁久微上殿来看场热闹,如今却发现宁久微情绪很不对劲。宁久微向来是张扬的、鲜活的,这种绝望孤寂不该出现在宁久微脸上。 “这封信不是王后所写,此人是在说谎。”梁玄寒眸若星,沉声说道。 梁玄驭下素来严厉,只有极少数了解梁玄的大臣能在如常的面色下,听出他此时声音中的不悦。 若是往常,以郑长海的细腻心思自然也能发现梁玄情绪的变化,可如今郑长海正在心中窃喜,宁久微的表情明显是快缴械投降了。 只要做实罪名,哪怕王上碍于陈国威名从轻发落,宁久微这个王后也会变得名存实亡,除掉王后,郑家的机会就来了。 梁玄的话语一下惊醒了宁久微,宁久微瞬间灵台清明,不去想方才的异样,一脚踹开跪在她脚边的王志,朝着群臣环顾一圈,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封信不是本宫写的,理由很简单。” 宁久微勾了勾唇,将信件拿过来高高举起,面向群臣朗声说道:“早在昨日申时,王上和本宫就已接到前线的捷报。” “桐邑,大捷!” “!!!” “!!!” “什么!” 殿中众臣都是梁国的中流砥柱,随梁国一起经历了大风大浪,此时却是N脸懵逼,这怎么可能! 就算信中所泄露的信息是真的,两千人马也是五日前才出发,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达桐邑,怎么可能仅仅一天一夜就战胜陈国六万大军。 以往和陈国开战,非得数月之功胜负才见分晓,此次为何如此神速。 郑长海更是,若非看到梁玄默认,他绝不会相信梁国已经大捷。 若梁国已经胜了,那宁久微没有任何必要再向陈国传递消息…… 一阵可怕的安静后… “好一个卖主求荣的奴才!”郑长海牙眦欲裂,几乎是怒吼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嘉实多仿佛要把大殿的地板砸出个窟窿,“王上,是臣轻信小人冤枉了王后娘娘,请王上治罪。” 看着郑长海一脸错怪了王后的歉意和自责,宁久微暗道,郑长海能屈能伸,不易对付。 薛来叹了一声,出列说道:“是臣驭下不严,臣奉命统领禁军,有失察之过,请王上治罪。” “两位大人也是心系我国安危,此事是小人作怪与两位大人无关,还请王上勿要责怪两位大人。”宁久微心知此事无法对郑长海造成实质影响,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将此人拖出去,杖毙。”梁玄面无表情地下令,仿佛是在说今日阳光真好。 “郑御史和薛太尉,罚俸半年以示警戒。” 郑长海和薛来连忙拜倒,齐声说道:“吾王仁慈。” 宁久微没想到梁玄会连薛来一块罚,薛来着实无辜了些,不过谁叫他管束手下不力。 “王上,臣有一事想问。”傅冲出列问道。 “傅相请说。” “王上,两千对六万,我军是如何做到一天之内大败陈国?” 终是傅冲问出了这个众臣都想问的问题。 第53章 掌控天象的女人 六月初六,镇国公宁远领六万雄兵列阵于卫国西南的边境要塞,桐邑。 刺眼的烈日直直地射向紧闭的城门。 面对城下气势如山的千军万马,城楼上梁国士兵紧张万分,握紧手中长戟严阵以待。 日光火辣,似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吞噬世间的万物。 尽管暑气蒸腾,空气闷热,陈国士兵身着厚重的盔甲,却仍是士气凌然,队伍整肃。 阵前一人身着雁翎锁子甲,头戴乌铁战盔,一张国字脸上眼神凶狠桀骜,正是陈军先锋,王直义。 “梁国懦夫,可敢出城一战!”王直义高声叫嚣。 他们此次日行千里,梁国必无时间调遣大军,当下务必要抓紧时间攻入桐邑。 桐邑一破,卫西三城便如探囊取物。 -- 第94页 此前陈王曾暗示他,此战若胜,功绩在他,此战若败,问罪宁远,因此王直义越发嚣张。 王直义挑衅的话音刚落,陈兵随之齐声叫喊:“梁国懦夫,出城一战!” 气势如山的呼声混合着灼热的暑气,直逼桐邑城中。 桐邑府尹廖启成此时正在城楼上,身上大汗淋漓,颈旁紧紧横着一杆虎头湛金枪。 这杆枪正是此前灵姚大捷后,梁玄赏赐何起之物。 “廖大人,请开城门!”何起冷声呵斥。 “何将军,不可啊!如今外有陈国,后有卫国,强敌环伺,只等瓮中捉鳖。此时开门迎战,无异于自取灭亡啊!” 陈国军队在桐邑城外虎视眈眈蓄势待发,而此时城内的梁国守军不过两千人。 廖启成心急如焚,生怕何起飞蛾扑火,桐邑背靠桐山,城外是一片平原,可谓易守难攻,虽然如今城内守军空虚,倚仗地势也能支撑一两日。 哪怕只是一两日,说不定仍有一线生机,若是鲁莽地出城迎战必是万劫不复。 陈国此次大军压境,对卫西三城是势在必得,梁国一旦战败,损失的远远不止三座城池,而是进军中原的机会。 此战败,梁国危。 可是廖启成不知道的是,何起对此战是势在必得,不计得失。 王上命他火速驰援桐邑,兵贵神速,为求速度甚至只带了两千精兵。 临走前王上交付他一枚锦囊,密信他务必于六月初六申时一刻,出城迎敌,一旦延迟,军法处置。 尽管何起不明白,为何一定要申时一刻出战,但军令如山,必须遵从。何况此次机会是宁久微替他争取而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辜负宁久微的信任。 可这桐邑府尹却极为固执,坚决不肯开城门,反而命城内守军与他所带士兵两相对峙,他无奈之下只好拿住廖启成,逼其开门。 “廖大人,何起不想内讧,只要廖大人开城门,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何起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越发果敢坚毅,说出的话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梁国,懦夫!” “梁国,懦夫!” 城外的叫嚣声排山倒海,声声刺耳,廖启成狠狠地拽紧了拳头。可他虽是一介文人却也不惧何起,“廖某为官一方,决不能拿全城人的性命去做将军封侯的垫脚石!” 这廖启成竟如此顽固,哪怕刀剑加身也不屈服,可王上密信明言不可示于人已被他烧毁,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何起“唰”地一声将□□从廖启成颈边移开,将虎头枪立钝钝地在身侧,正色说道:“廖大人,还请打开侧门容我带兵出去,待我出城后即刻关闭城门,何起必不让一名陈兵进入桐邑,必不让一名桐邑百姓受到伤害。” “何将军,三思!” 城楼上众人闻言均惊呼一声,两千人就这么出城,又断了后路,岂不是白白送死! “王上之命,刻不容缓,还请廖大人放行!”何起□□顿地,年轻的脸庞坚毅无比。 跟随他的这两千精兵曾随他奔袭灵姚,唯何起马首是瞻,齐声喊道:“出城迎战!出城迎战!” 从城楼之上到城内,呐喊声响彻云霄。 哪怕廖启成本是卫国人,此时也不得不佩服梁国军队令行禁止的强硬作风。 王直义等得不耐烦了,正欲打马上前再出言相激,翘首以盼的城门终于在众目睽睽下打开,从左城门“嗖”地冲出一名黑衣小将,身骑枣红骏马,噔噔噔直冲他而去。 王直义凝神一看,小将所带人马不过千余人,碰上陈国大军,无异于蚍蜉撼树。 王直义扬剑直指城楼,大笑一声,喊道:“陈国的儿郎,跟我冲!” 数万陈军气势高昂,齐刷刷地朝城门扑去。 面对万人军队的凶猛进攻,何起丝毫不惧,策马长啸,□□耸立,径直朝敌营冲去。 哪怕何起勇猛无比以一当十,可两千对六万,终究是以卵击石,无法抵挡。 王直义仰天长笑,命士兵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将梁兵团团围住一网打尽。 眼见两千精兵就要被陈军冲散包围屠杀殆尽,城楼上的梁军纷纷神色悲恸不忍再看。 王直义持剑的手越发颤抖,脸上表情越发狰狞。他宁远算个什么东西,不过运气好救了先王才得以封爵,只要今天拿下桐邑,凭他的家世背景,迟早把宁家踩在脚下。 突然间,方还晴朗的天色霎那昏暗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吹起沙石乱飞。 何起视线受阻不再冒进,一拉缰绳,□□的良驹高鸣一声双蹄举起,猛得一下停在原地,身后士兵见何起勒马也停在原地不再冲锋。 陈军此时也是踌躇不前,王直义只能勉强看清身前一尺范围,惊疑不定间,空中突然开始电闪雷鸣。 雷声轰鸣,雨点急落,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正好照出幽暗天空中的一块巨石。 空中为何会有巨石! 何起心中一惊,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王上竟然提前预料到此等异象? 王直义来不及反应,这些石头突然纷纷落了下来,被砸到的士兵当场倒地不起,有的甚至直接血肉模糊。 王直义声嘶力竭地喊道:“撤退!” “撤退!” 可惜已经太晚了。 不仅空中不停地落石,本是开阔地势的平原两侧猛地涌过来涛涛巨浪,奔腾着淹没了数万来不及撤退的陈军。 -- 第95页 陈军吓得肝胆俱裂,士兵撕心裂肺地吼道:“下石头了!快跑!快跑!” 王直义策马狂奔,后面的士兵却只能依靠两只脚,等王直义跑回大营点兵时,所带的六万大军已不足一成。 而仅剩的这一成也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而已。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王直义仰天狂嚎,青筋暴起。 宁远虽坐镇大营运筹帷幄,在天色突变时已有不好的预感,如今见到王直义浑身泥土,身上盔甲歪歪斜斜,头盔甚至不见了踪影,心下一紧,皱眉询问:“王副官,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直义两眼全是血丝,头发凌乱,状若癫狂,丝毫听不见宁远的声音。 宁远大吼一声,“王直义!” 声如洪钟,如惊雷再王直义耳边炸开。 王直义的眼神终于慢慢地聚焦,两手抓住宁远,颤抖地说道:“石头!水,水!全死了全死了……” 话还没说完,王直义就晕了过去,宁远连忙请来军医,这才在王直义后背发现一个硕大的伤口血流不止,全靠一口气才撑了回来。 从残余的士兵口中,宁远这才知晓发生了何事,天上竟然下石头?这简直闻所未闻。 过了良久王直义方才转醒,“镇国公,此战乃天灾,我军损失严重,梁国只会更重,咳咳,”王直义紧紧拽住身下的被褥,两眼中透出仇恨和狰狞,“烦请镇国公飞鸽告知王上,此乃天赐良机,一定要增兵,一举拿下卫西。” 王直义心头恼恨,他不甘心,不甘心!此战陈军溃坝,却与宁远毫无干系,无论如何也不能治其之罪,如今只能增兵再战。 宁远并不认为此时是再战的好时机,但此事确实需要尽快传回国内。 宁远传讯的同时,一封密信也悄悄地从梁国快马加鞭送往陈国,几乎只比宁远的传信晚了半天到达陈王手中。 陈王和陈朝先本以为此次派出六万大军攻打卫西三城,必是十拿九稳有如探囊取物,谁能想到会突然天降异象。 陈朝先素善谋略,此次也是万分诧异,明明天气晴朗,这暴风雨从何而来,石头又是从何而来! “增兵!马上增兵!给孤拿下卫西,杀他个片甲不留!”陈王愤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陈朝先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梁国发生天灾必也损失惨重,陈国底蕴深厚趁此机会派兵增援,一举拿下卫西。 “王上,收到梁国送来的一封密信。”陈王正欲拟旨时下人突然来报。 陈王在殿上踱来踱去,本就烦躁的心听到“梁国”两个字后更是怒不可遏,声音仿若从喉咙中咕噜出般嘶哑:“王叔,麻烦你读给孤听。” “是,王上。”陈朝先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被掩盖在了低头的一瞬间。 陈朝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表面虽仍是波澜不惊,内心已然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此次天灾梁国也损失惨重,然而从这封信看来,梁国竟是事先预料到天降异象。距离上次交战不过一年,梁国的实力竟然已经如此深不可测。 梁国信中写到,此战梁国无一名士兵牺牲。而重点是,经过了一阵恐怖的落石和山洪爆发,陈军死伤无数,但梁军仍在桐邑城外捡到了两万余名陷入昏迷并未死亡的陈兵。 陈朝先拿着信件的手蓦地一紧,等陈朝先回过神来松开手,信件上已经深深地嵌了个指甲印。 指印所在的地方,赫然是两个大字,“交换”。 第54章 俘虏的作用 昭华宫中,窗外竹林簌簌,扬起阵阵清香,屋内的窗下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方桌,桌上精致地放着三四种小菜和两盘点心。 之前诬陷的事情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宁久微的心情,正愉快地和梁玄一起吃饭。 “你这儿的饭菜是越发可口了,”梁玄尝了一口面前的菜肴,冷峻的脸庞露出一丝柔和,“这明明只是普通的竹笋,味道却极为鲜美。” “这竹笋是普通的竹笋,可是通过特殊方法在中空的地方灌入了鸡汤,加上竹笋原本的清香,方才每一口都如此美味。”宁久微很是得意,探微楼的厨子很是有灵气,她稍加点拨就能接连不断地推陈出新,“王上您要觉得好吃,我可就要在探微楼正式销售了。” 梁玄笑了笑,轻轻应了声,“好。” 随即又说道:“此次大捷破坏了许多人的盘算。” “就知道那些人想拿此事做文章,我才早早地吩咐何起一定要速战速决,”宁久微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盈盈地看着梁玄,“打死那些人他们也想不到,仅仅一天就能结束战斗。” “那些大臣听到天降陨石,狂风大作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宁久微笑得越发开心,月牙都要出来了。 那天梁玄罚了郑长海后,她身体里的压力瞬间消失,宁久微现在的感觉甚是畅快。 宁久微不笑时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英气,可只要双眸浅浅一弯,便又娇又甜,叫人的心也为之一颤。 梁玄看着宁久微的笑容,感觉此时不是身处冰冷的宫殿,而是繁花似锦的世外桃源。 早在去年知道宁久微身份后,他便派人暗中探查,他知道宁久微在陈国虽然素有才名却过的并不愉快。不管是因为陈国世家贵族的排挤,还是宁家的严厉管束,宁久微的生活可以说得上是循规蹈矩,压抑憋屈。 -- 第96页 他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宁久微会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名门淑女,却没想到是有着如此明亮笑容的女子,如骄阳般耀眼又如月亮般多情。 宁久微顿了顿,犹豫再三,终是问道:“王上你不问我,为何我会预料到那日的天气。” 梁玄眼神暗了暗,最终只是一字一顿的说道:“孤的王后是那九天的仙女,有什么是仙女不知道的。” 宁久微愣了愣神,红唇微张,良久才反应过来梁玄,“那是民间的调侃,王上您竟然也会打趣人了。” 宁久微说完笑了笑,当真是如冰雪初融,艳若桃李。 梁玄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宁久微碗中,笑意温柔却坚定,“孤只知道,你是孤的王后,就够了。” 宁久微没想到梁玄会如此说,呆呆地看着梁玄,却在梁玄如墨的双眼中看到了似大海般深邃的包容与自信,准备夹菜的筷子顿时停在了半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上,陈国的回信到了。”高觉明进来禀报。因为事情紧急,梁玄吩咐一旦回信立即报告。 梁玄示意高觉明将信直接交给宁久微,高觉明照做后低着头退到了一旁,掩盖了眼底的异色。 宁久微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细细阅读。 “陈国果然答应做交换。”宁久微声音轻快,将信递给了梁玄。 信的内容很短,最右边仅有两个大字:成交。宁久微一眼就认出这是陈王的字迹。 梁玄把桌上的云酥糕递给宁久微,沉声说道:“信中说会派专人护送镇国公入渭城。” 宁久微抿了抿嘴,“护送?怕不是押送。” 当日梁国送往陈国的密信中,只有一句话。 “用两万陈军俘虏交换镇国公府全府上下。” 梁玄本想下令将俘虏直接杀掉,以血祭旗,更是为先王报仇,好叫各国听到梁军的名字都闻风丧胆。 宁久微却阻止了他,说俘虏另有他用。 以前梁卫两国之间,以南北向的沧水为界,两岸皆是沃土,可由于处于两国交界处常年荒废,形成了一条天然的分界线。 这次有两万俘虏作苦力同时开垦,不到半个月就将杂草除去,退草还稻。 发挥这批最后人的剩余价值,再将镇国公府交换过来。 陈国,或者说陈朝先,果然答应了这个交换,并且按照回信时间来看,答应地几乎是毫不犹豫。 从陈国现今的架势看,陈朝先是不确认祖父入梁不会放心。 “祖父一旦离陈,陈国必开始内乱。”宁久微眼神一下明亮起来,好似夜晚的星河。 两人心照不宣,只希望桓侯和陈朝先不要令人失望…… 郑府中,古树参天,花香袭人,潺潺的泉水中映出逶迤的重檐屋顶。 “叔父,表哥如何处置那个小贱人的?” 听到郑长海回府的消息,郑意迫不及待地过来询问,嘴角微微颤抖,透出抑制不住的激动。 按照郑长海的吩咐,她昨日好容易将宁久微引到了宫外。宁久微不是最擅长收买人心吗,那她偏要用人心致其于死地。 一旦宁久微修书回家,郑家自有方法将劝降的书信掉包,将其变成索命之物。 索的是,整个镇国公府的命。 郑长海还没回过神来,一拳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梁国赢了,梁国赢了……” 郑文和郑夫人对视一眼,惊诧不已,均道:“梁国赢了?” 这才过去多久,放在以前才刚刚开战。 “老爷,宫里有消息传来。”郑管家的出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快呈给我。”郑长海沉声道。 屋内众人紧张地看着郑长海,只见郑长海的眉头越读皱得越紧,明明信件内容不长却读了仿佛有经年之久。 郑长海脸色越发难看,突然重重地将信函拍在了桌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良久说不出话来。 郑夫人将信件拿起来,将信上内容读了出来,“陈国大败,同意梁国条件,用镇国公府交换两万俘虏,不日即将抵达渭城。” 郑夫人越看越心惊,喃喃自语道:“陈国大败…镇国公…” “陈国此次败得蹊跷,”郑夫人看完后很是不解,“那何起明明只有两千兵,竟能赢陈国六万兵马。” 郑意冷哼一声,娇艳的脸庞带上了一抹扭曲,“定然是靠的什么阴谋诡计,要么就是那领兵的宁远放水。” 魁首赛输了后,郑意被迫将她名下的两座粮庄和布庄送给何起,导致她的钱银越发紧张。偏偏城中贵女聚会时周巧然还几次三番提到何起,说他带领奇兵奔袭灵姚,是少有的少年俊杰,叫郑意怎能不记恨。 郑长海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高声呵斥道:“住口!” 第55章 囚车进城 郑意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她知道郑长海一直把她当作未来王后培养,因此哪怕她偶有犯错也一直对她和颜悦色,显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郑意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委屈,抬头却看见郑夫人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顶撞郑长海。 “就算输了,陈国为何会如此爽快地用镇国公交换俘虏,两万俘虏虽重要,却也及不上镇国公这员猛将,更何况此人对陈国忠心耿耿。”郑夫人想不明白。 “陈国丞相向来与镇国公不合,借此机会排除异己也不是不可能。”郑府幕僚,也是郑长海的义子,郑鸿思忖着说道。 -- 第97页 郑长海看向旁边安静坐着眉眼微垂的郑文,脸色阴沉地问道:“文儿,你曾随王上去过陈国,此事你有何看法。” 郑文闻言抬眸看向郑长海,不答反问:“叔父,当年父亲究竟为何背叛梁国。” 郑长海愣住了,眉间戾气一闪而过。 屋内静地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声声蝉鸣。 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突然击中了郑长海。 他之前接到桓侯的命令,借宁久微之手做实宁远通敌的罪名,除掉镇国公府。他只以为桓侯是想借此削弱陈国实力,如今看来,是否有可能桓侯早已和陈朝先达成了某种协议…… 郑长海正多番揣度时,郑意终于忍不住了:“叔父,母亲,你们都没关注,为什么表哥会向陈国索要宁远。” “表哥不要土地,不要金钱,偏偏要个糟老头子。” “难道表哥当真是为了宁久微那个贱女人。”郑意没来由地心慌。 她一直希望梁玄能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能像李瑾虚那样对她温柔体贴。可那个对梁玄特殊,对他有不一样意义的女人,只能是自己。 她才是世上最优秀,最尊贵的女子,她决不容忍其他人抢走她的位置。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本来可以顺利地嫁给表哥成为梁国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将是六国唯一的皇后,六国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一切都被宁久微破坏了,自从施粥被宁久微破坏的那天开始,事情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 郑意拳头越攥越紧,好容易前段时间表哥主动邀请她多进宫逛逛,她一定得除掉宁久微。 “王上志向高远,岂会为美色误国。”郑文虽然钦佩宁久微,但他更了解梁玄。 “况且王后娘娘堪为一国王后,妹妹以后需慎言。” 郑意闻言心中更加不平,她的亲兄长居然承认宁久微是美色?论姿色她哪里比得过自己。 郑长海却露出赞赏的笑容,“正是,王上岂是儿女情长之人。” 梁玄虽年幼,却精于政务,威信颇深,否则郑长海也不会在梁玄和梁元庸之间摇摆不定。 他必须要维持郑家的荣耀和地位,他绝不容忍有人凌驾于他之上,哪怕他是威名赫赫的陈国镇国公,哪怕他是国丈。 既然宁远草莽出身都可以做国丈,他郑家世代簪缨又如何做不得。 郑长海不由看向被郑文一番话说得梨花带雨的郑意,明明气急却不外露,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一袭轻柔飘逸的芙蓉锦裙衬得容光昳丽引人怜爱,更是自小被郑家按照王后的标准悉心教养腹有诗书。 只待一个机会,王后之位便能再度属于郑家。 郑长海暗自点了点头,当年将郑意过继到自己名下果真是明智之举,他日郑意封后,郑家的荣华富贵便能代代相传。 而如今的郑家,若想在乱世中保住富贵,还有一样东西至关重要,那就是兵权。 郑长海目光闪烁地看向一旁沉稳儒雅的郑文,终于下定了决心。 * 六月最后一天的正午,日头毒辣,渭城居民纷纷在家躲避酷暑。 卫西之战才刚过去不到一月,一队囚车浩浩荡荡地入了渭城。 在屋内乘凉的百姓都被此种情形吸引了出来,站在门口悄悄地打探。 二丫今年五岁了,是土生土长的渭城人。扎了两个麻花辫甚是可爱,她甚少看到这种场景,眼睛眨巴眨巴,聚精会神地想要数清楚到底有多少辆,可惜每次数到十就数不来了。 “阿娘,这些人是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要被绳子绑着,还关在小木屋里。”二丫想起阿娘总是恐吓她,不听话就要关小黑屋。 旁边的妇人将二丫搂紧了些,“看这旗子上,这些应该是陈国人。陈国打了败仗,怕不是来送人质。” “这些人好可怜啊。”二丫糯声说道。 是啊。 妇人心中也很同情,这么热的天气,这些人怕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她清楚地看到当中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眼瞅着只剩一口气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犯了什么罪,要被这样折磨。 二丫忍不住用葫芦灌了一壶水,上前想给老爷爷老奶奶喝,那看上去凶巴巴的士兵倒也没有阻拦。 老奶奶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连口水也灌不进去,老爷爷却很是和蔼,哪怕身体极其虚弱却也撑着向她道了谢,“谢谢你,小姑娘…” 二丫只感觉老爷爷的目光很悠长,仿佛透过她还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临走前,二丫瞟了眼旁边囚车里的漂亮姐姐,姐姐眼睛紧闭,口中却念念有词,好像是什么“恨……微……” 宁久微这段时间忙于追查纵火和挖掘盐井之事,对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囚车群一事毫不知情。 她此时正在渭河边,探微楼的遗址上。 “宁老板,黄大人已经查清楚,纵火者是李家的家仆,只不过事发前已经被赶出了李家。”钱掌柜半躬着身子,向宁久微报告渭城府尹的查案结果。 探微楼被烧,他作为掌柜也难辞其咎,因此追查真凶时钱掌柜格外用心,生怕会被宁久微迁怒,要知道宁久微对手下之人大方至极,这些日子宁久微的一言一行更是坚定了他的跟随之心。 事发之后,宁久微第一时间派人通知黄光易追查,只是没想到纵火者居然会是李家的人。 -- 第98页 “可有纵火者的口供?” “据纵火者所言,他们是看不惯您的亲人带兵攻打梁国,才放火泄愤。”钱掌柜恭敬地回道,“不过据咱们的眼线说,前几天曾在其中一人住处看到过李家二公子。” 李瑾虚? 宁久微似乎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李家家主李淳朝乃儒家大德,子孙却不乏沽名钓誉之辈。 上次魁首赛,宁久微见过李瑾虚,记得也是个才华横溢儒雅斯文之人。 原书中李周两家交好,李瑾虚娶了周巧然,虽然政事上唯郑家马首是瞻,却与郑意并未瓜葛。 此次事件究竟是郑意指使的李瑾虚,还是郑家…… 李家在文人中威望极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只会打草惊蛇。当下更重要的是重修探微楼。 宁久微之前已有意重修,这场大火更加坚定了她的重建之心,这一次,她要带给渭城乃至六国一个不一样的探微楼。 “掌柜,新探微楼共三层,分为前楼和……”宁久微正在吩咐匠人时,突然有人进来禀报。 “娘娘,王上请您速速回宫一趟。” 第56章 镇国公府 梁玄向来沉稳,此番传召定是有急事,难道是祖父到了! 宁久微难掩心中的激动,“木李,摆驾回宫。” 不知道是否是受原主记忆的影响,宁久微心中对宁家人的感情日益变深,哪怕并不是为了完成原主的愿望,她也希望镇国公府能够平安无恙。 所以她费尽心力,利用天时地利大败陈军,又生擒两万俘虏,以之交换镇国公府。 陈国目前已是陈朝先一手遮天,宁远手握重兵又对陈王忠心耿耿,是陈朝先造反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宁久微此次递出了这个机会,陈朝先必不会错过。 原书中,镇国公府一直为陈国效力。梁,陈几次开战,陈国统帅皆是宁远,有几次先锋甚至是宁元煜。 梁国哪怕险胜也牺牲巨大,怨恨的梁国百姓和贵族自然只能把仇算在原主头上。若梁国输了,那更是恨不得把原主绑了作人质。 怀疑原主通敌卖国者比比皆是,原主夹在两国之间受尽冷眼,举步维艰。 郑意背后的筹谋相对于国仇来说,只能说是压倒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整个镇国公府也沦为权利博弈的牺牲品。 因此,此番镇国公府入梁,对宁久微来说至关重要。 宁久微刚踏入昭华宫,没有看到意想中的笑颜,只有宫门口噤若寒蝉的太监宫女。 梁玄一袭黑色宽袍,长身玉立,幽黑的眉眼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怒意。 “母亲!”宁久微一眼就看到坐在梁玄身边的陈氏,只是与再陈国分开时容颜已大不相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梁玄见宁久微到了,眸色沉了沉,低声说道:“你回来了。” 宁久微看着梁玄如常的面色,却敏锐地发现其心中的愤怒。 “母亲,发生了何事,您,怎会如此憔悴!”宁久微摩挲着陈氏的双手,一脸心疼,“祖父祖母还有父亲,他们在哪儿?” “微儿别急,母亲没事的没事的。”陈氏抱住宁久微,一下一下地轻拍宁久微的背,口中说着安慰的话语,不知道是安慰宁久微还是安慰自己。 从陈氏口中,宁久微才知道,陈国竟然如此阴险狡诈。 原来之前城中百姓看到的囚车,正是咋送镇国公府一行人的。 而她的亲人,直到到了梁国王宫门口,才完成了交接从囚车中解放出来。 由于连日来都没有得到休息,又经历了暴晒却没能得到饮食补充,众人都嘴唇发干,面有菜色,年龄大的宁远和王氏更是只有一口气吊着了。 采用这种虐待的方式将镇国公府送到梁国,更是伤了自小疼她的祖母,这是既不想让宁远继续留在陈国,又不想让其成为梁国的助力。 陈国这是在打她的脸,打梁国的脸。 宁久微眉间怒气越聚越浓,陈氏看得很是心疼,她可怜的女儿啊,在梁国定是受尽委屈。 梁玄不欲打扰宁久微一家团聚,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宁久微的肩,正准备离开昭华宫。 “禀王上,”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李太医说,宁老夫人怕是时日无多了!” 梁玄冷冽的眼神射向通报之人,下人腿一软登时跪倒在地,一时间连同高觉明在内,宫中里里外外跪倒了一片。 民间总在揣测王上王后不合,只有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最清楚真实情况如何,只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往外说。 “有任何事情立即派人报告。”梁玄沉声吩咐。 哪怕早已习惯了梁玄的威严,下人仍不免战战兢兢,听得吩咐连忙应声出去,不敢在梁玄面前多待一刻。 宁久微愤愤不平地正欲开口,宁坚从内堂走了出来,“微儿,去看看你祖母吧。” 宁久微印象中的宁坚是被保护的极好的公子哥,不谙世事游手好闲,如今不仅皮肤黑了,连眼神也沧桑了不少,倒是更符合名字中的“坚”。 宁久微垂下眼眸,压下脸上的愤懑,轻轻走进了内堂。 昭华宫乃主宫,宁家人被暂时安置在侧殿,不过即使是偏殿,内堂也极宽敞开阔,屋外的鸟雀欢快地叫唤,暮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把整个内堂都染上了金黄色。 -- 第99页 宁远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床上人的脸颊。宁元煜低头坐在一旁,丝毫看不出当年少年意气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宁远缓慢地抬起头。 宁久微看到了一张苍白却坚毅的脸庞。 “祖父!” 宁久微不由加快了步伐,三两步上前,跪坐在床榻,这才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王氏。 布满皱纹的脸庞粗糙地如同日日耕种的农妇,面色苍白地好似桐山顶的雪。 王氏仿佛感觉到宁久微的靠近,嘴唇微弱地翕动,却始终是气若游丝,无法支撑。 “你祖母现在全靠一口参汤吊着,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宁远握着王氏的手,低声说道。 宁元煜双拳紧握,一脸愤懑,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祖父,您放心,”宁久微目若寒星,冷声说道,“若祖母有恙,孙女必会让整个陈国陪葬!” “血债,血偿。” 饶是宁家祖孙还沉浸在悲痛中,也敏锐地发觉了宁久微身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 当年那个文静如水的女子,如今已是一片汪洋。 宁久微走出内堂,高觉明已等候多时。 “王后娘娘,王上已命人将上林苑中院落打扫好,宁老爷随时可以住进去。” “上林苑……”宁久微若有所思地低喃。 见宁久微久久沉默不语,高觉明忍不住抬头询问,正好撞上宁久微晦暗不明的目光。 难道上林苑有何不妥,高觉明心头疑虑。 宁久微却突然笑了,双眼璀璨如星。 “就住上林苑。” 原书中,镇国公府是在梁玄称帝后才被接入渭城,当时梁玄虽然对原主无感情但是对镇国公府也算礼遇有加,最后也是被安排住在了上林苑。 上林苑中有温泉,也许能减少王氏的痛苦,不过要快,谁也不知道王氏还能支撑多久。 宁久微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说道:“还有劳高公公陪本宫走这一趟。” 高觉明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躬身应道:“自当为娘娘效劳。” 他本是梁玄身边的总领太监,不用听王后命令,但他清楚地知道梁玄有多重视宁久微。 出王宫后,穿过最繁华的通济街,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到达上林苑。 当日梁玄初继位心中烦闷,深夜出宫去上林苑散心走的便也是这条道,只是谁也想不到会撞见宁久微,还是在那种情形下。 “娘娘,前面有一辆马车挡住了我们的路。” 宁久微正在回忆原书中镇国公府在上林苑遭遇的事情,突然听到木李隔着车帘说道。 第57章 当街挑衅 宁久微搂着昏迷的王氏,冷冷说道:“绕过去。” 马夫听到吩咐调转方向准备绕道,谁知那辆马车突然也调了头,再次横着拦在了他们前面。 宁久微双目微眯,立刻意识到这是冲她来的。 原书中,宁家入渭城的当天,也被一辆马车故意挡住了去路,当时原主赶时间没有多想,亮出王后腰牌喝退了马车。 这本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谁知竟一夜间传遍了渭城。 渭城众世家皆道宁家看不起梁国人,刚到梁国就当街仗势欺人,一夜之间原主声名扫地,间接导致后面宁家出事时竟无一人相帮。 直到这时原主才知道,那天拦路被她喝退的是郑家的马车。 太后本就不喜原主,原主的解释也变成了狡辩。 郑意承诺原主会告诉众人这一切都只是误会,是郑家马车有错在先,为宁家解释清楚。 然而原主直到死前才知道这背后都是郑意的阴谋,郑意又怎会替她解释。 而这次冲突仅仅是一个更大的阴谋开端。 木李见宁久微沉默不语,试探地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去把他赶走?” 宁久微回了神,伸手制止木李。 木李如果出去亮明身份,对方必不会退开反而会变本加厉。通济街地处繁华事情一旦闹大,不明真相之人也只会认为宁家仗着是王后母家,欺压百姓。 她倒是不惧飞扬跋扈的名声,但不能连累宁家。 她可不是原主,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郑意自食其果。不过目前还不是和郑家翻脸的好时机,宁久微和高觉明交换了个眼神,高觉明立刻领悟,大声说道:“咱家奉王上命令出宫办事,闲杂人等即刻退散。” 宁久微等不到回应,眼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正准备点破车中人身份吓退对方时,马车的帘子从里撩开,露出了一张嚣张的男子脸庞。 男子面白如玉眉目清秀,眼神却阴沉桀骜,目光不善地盯着宁久微的马车,似是没想到高觉明会在车上。 木李连忙挡在宁久微身前,低声问道:“娘娘,他不会要动粗吧。” 宁久微嗤笑一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毕竟误打误撞和故意闹事,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男子思忖再三终是不敢在王宫门口放肆,只能恶狠狠地冲车夫喊了句:“让行。” 听到这个声音宁久微心中微动,虽然只有寥寥两字且低沉难辨,但她敢肯定,这绝对不是郑家人的声音。 她穿书以后,凡是听过的声音都过耳不忘,且男子定是经常出入宫中之人,才会隔着帘子都能听出高觉明的声音,否则以男子的气势汹汹断然不会让开。 -- 第100页 是他……宁久微眸光沉了沉,但是她与那人并无仇怨,为何要当街挑衅。 宁久微突然想到原书中模糊提过的一件事,试探着说道:“李公子,自古红颜祸水,公子切勿惹祸上身。” 此言一出,对面车中的男子明显愣住了,男子完全没想到会被突然识破身份,男子顿了顿,强作镇定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子心中慌乱不已,出发前郑意千叮万嘱,万不可被宁久微发现身份,否则就不理他了。 他知道郑意心高气傲瞧不上他,上次他派人放火烧了探微楼,郑意才对他有了点好脸色,这次郑意的吩咐他没办成,可不能再教人识破身份。 “郑小姐乃薄情寡义之人,恐辜负李公子的一片深情。”宁久微悠悠地说道,火上浇油,“郑小姐实非公子良配。” “你胡说,你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男子气急间忘记了郑意的嘱咐,脱口而出。 果然如此。 宁久微了然一笑,拦路之人正是李淳朝的独孙,李瑾虚。 而他三番两次的挑衅,为的正是郑意。 原书中,渭城的世家贵族,谁不知道郑家一直盯着王后的位置。 在宁久微与梁玄联姻之前,众人皆以为郑意已是内定的王后。 郑长河涉嫌谋逆郑家却仍恩宠不衰,因此虽然觊觎郑家的势力,世家间相互定亲时却无人敢向郑意提亲,只好将目光转而移向了郑文。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与原书不同。 原书中,原主嫁到梁国后并不受待见,王后之位岌岌可危,郑意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而如今宁久微深受百姓爱戴,位置日渐稳固,郑意眼见着与王后之位无缘,世家的心思又逐渐活络,不肯放过这个与郑家联姻的好机会。 原书中李瑾虚就对郑意有意,只是不敢表露,最后退而求其次与周家结亲。如今的李家却没有这个顾虑,魁首赛上李瑾虚与郑意的共舞说不定还加深了李瑾虚的爱意。 宁久微好笑地想到,自己倒还成了红娘。 看来她还低估了郑意的魅力,郑意的那点才华和姣好面容虽然吸引不了梁玄,但是对付李瑾虚这种不谙世事的书生,却是手到擒来。 如今李瑾虚两次大张旗鼓地针对自己,应当是借此向郑家或者说郑意示好。 李家向来宠溺李瑾虚,导致李瑾虚性子乖张,未得其祖父几分真传却以才子自诩,怕是这两次挑衅在他看来反而合乎儒家精神,当真是读书读偏了。 李瑾虚似乎被噎到,哼唧一声说道:“君子从心所欲,有何不可。” 宁久微猜测得到证实也不愿再过多纠缠,冷声提醒道:“希望公子能承受自己行为的后果。” 这番话没有得到回应,宁久微也不以为意,淡淡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两辆马车插肩而过时,车中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无根之草,自取灭亡。” 男子的恶语嘲讽语气凶狠,却透露出掩饰不掉的外强中干,怕是被突然点破身份和心思,恼羞成怒了吧。 宁久微勾了勾唇,朝木李使了个眼色,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无根之草,她宁久微又何曾是草。 世间自此再无镇国公府,别人只当她会失去倚靠,殊不知她的倚靠,从来不是别人。 不是陈国,不是镇国公府,不是梁玄,而是她自己! 宁久微漾出一抹笑容,这几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骏马仿佛也感受到了宁久微的激昂心情,脚步越发轻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上林苑。 宁家人对街上的冲突丝毫不觉,还沉浸在背井离乡的痛苦中,在进入上林苑的瞬间却突然清醒。 芳香扑鼻,引人入胜,众人忍不住撩开车帘,一下子被眼前美景震惊。 庄内山水岛屿、离宫别馆、奇果佳树、瑰禽异兽应有尽有,这诸多奇花异草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众人只当梁国地处偏僻,国势微弱,谁知竟有如此宝地,庄内侍卫见到马车纷纷躬身行礼,让连日来被苛待的宁家人受宠若惊。 宁久安狠狠地拽紧了衣角,渴望地看着眼前景色。 宁家人直接住进了太清池旁的晨曦院,与太后居住的御宿院仅一墙之隔。 晨曦院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住下整个宁家绰绰有余,如今王氏重病卧床,院中大小事情就交给了陈氏打理。 而一向不理会内务的宁坚竟也主动提出帮忙,这倒出乎了宁久微意料。 宁久微不由笑道:“父亲母亲遭此变乱,反而更融洽了呢。” “陈国决定将镇国公交换俘虏后,我曾提出与你母亲和离,这样她就可以留在陈国。”宁坚深情地看向陈氏,柔声说道,“你母亲向来娇养,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陈氏闻言也回望过去,一时间屋内竟有些两情缱绻。 宁久微本是无心调侃,谁想当中竟有如此缘故。 陈氏出身王室,又是当今陈王的亲姑姑,如果两人和离,陈氏也不用背井离乡,仍然可以留在陈国享福。 宁久微也曾担心陈氏会夹在陈国和宁家两边中间左右为难,只是没想到,陈氏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宁家。 安顿好宁家人后,宁久微去拜见了太后,将此番事情向太后报告并提前告罪,将来的一段日子恐会打扰太后清净。 -- 第101页 等事情都安顿好时已是日暮西山,整个渭城都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让人心生暖意。 宁久微累得瘫倒在椅子上,不过今天总算是平安过去了…… “登登登。” 敲门声响起。 宁久微现在丝毫不想动弹,更加没有精力应付外人,暗恼谁会这个时候来找她。 第58章 兄妹 “微儿,我方便进来吗。” 原来是宁元煜。 宁久微松了口气,回道:“当然方便。” “祖父祖母都已歇下了。”宁元煜推开门,轻声说道,“父亲和母亲也乏了,先回屋休息了。” 宁久微正想说这段时间辛苦了,却见宁元煜扬了扬唇,揶揄道:“趁他们都不在,走,去院子里。” 宁元煜此时的笑容与幼时撺掇妹妹一起做坏事时的一模一样,宁久微心中一暖,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见过大小姐!” 宁久微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一看,原来是顾北顾南。 宁久微笑意更加温暖,“你们这两天都辛苦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顾北顾南不是宁家人,本可以不一起来梁国,但是他们却选择和宁家同生共死,这份感情令人动容。 “今日高兴,当浮一大白!”宁元煜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壶酒,“这可是哥哥我刚才专程找侍卫要来的,微儿你必须得赏脸。” 之前在昭华宫见到宁元煜时,那一身的死气沉沉可是把她吓了一大跳,只是当时心系祖母没来得及过问,如今见宁元煜又恢复了少年人的爽朗,宁久微心情不由也明朗起来。 “我们都听说了你在梁国的事迹,谁说女子不如男,微儿你一人可顶十万男儿!”宁元煜露出一抹与有荣焉的笑容。 末了话锋一转,沉沉说道,“微儿,大家都很想你。” 顾北顾南也跟着点了点头,露出了这些天唯一的笑容,能再见到小姐,大家能再聚在一起,真好。可惜木桃这次没能来渭城…… “皮影戏一在郢都出现,便被那些贵族名流捧到了天上,号称是和琴棋书画并列的第五艺。”宁元煜也慕名看过几场,确实令人欲罢不能。 宁久微在心里暗笑,这是她专门针对陈国市场的营销策略。陈国的世家贵族喜好附庸风雅,她便专门选择雅俗共赏的话本,既能被百姓接受,又能吸引世家门阀。最后一提起皮影戏就能想到高雅,喜欢皮影戏的人就是有品味的人。 从宁元煜的反馈来看,效果还不错。 “小姐您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好玩的故事,就是那祝小姐也太惨了,最后还变成了蝴蝶。”顾南兴致勃勃地问出了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这些都是高人写的,我只是用这种方式将他们的故事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能够从中有所收获。”对于这一点,宁久微确实不敢居功。 “郢都的蔽月阁上映皮影戏,内场票一张要卖五十两白银,却依旧是场场一票难求。” 宁元煜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隐隐透出化不开的落寞。 宁久微何尝不知道宁元煜的心里在想什么,在如此战乱的时候,陈国的世家贵族宁远斥巨资去看一场戏,也不愿意救济百姓。 顾北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还有那些款式新颖的首饰更是风靡陈国,闵月公主更是点名要求新品必须第一时间送进王宫。” 顾南争着附和道:“别人眼红收益,想要模仿却总是不得其法,这也使得蔽月阁在陈国一枝独秀。” 宁久微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不过顾北性子沉稳,向来只听命宁远保卫镇国公府,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首饰了。 被两人这么一打岔,宁元煜也恢复了笑容,“微儿你不知道,直到摩尔干将白银流水似地送进了咱们家,其他人方才知道原来这蔽月阁背后的大股东竟然是微儿哈哈。” 顾北顾南也跟着笑了出来,“那段时间咱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陈国官员间甚至隐隐有不满,当初不该用宁久微联姻,若是留在陈国岂不是能为他们挣更多的钱。 宁元煜对这种想法一直嗤之以鼻,就那些腌臜玩意儿,还想分他妹妹的利益,简直是白日做梦。 要不是宁远让他上战场锻炼,他一定要留在郢都把那些人打得心服口服,叫他们再也不能打宁久微的主意。 宁久微闻言狡黠一笑,“陈闵月要是知道她花的这些钱都进了我的口袋,还不得气死。” 陈闵姝陈闵月两姐妹,仗着公主出身,从小就事事都要压原主一头,容不得半点声音说原主比他们优秀。 陈闵姝立志要嫁给六国最优秀的男人,也不知道如今在赵国过的怎样,但她知道赵云启深爱前妻,依着陈闵姝的性子估计还有得闹。 宁久微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干了一大杯酒,却觉得十分不过瘾,要说这古代的酒就是度数低,难怪大碗喝酒也不会醉…… 酒?宁久微福如心至,一下子又计上心来。 宁元煜看着妹妹灵动的表情,分外欣慰,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妹妹性子过于沉闷古板,还担心以后出嫁了会被丈夫不喜,如今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微儿你如今出落地越发标致了,若你还在郢都,这第一美女的名头非你莫属。”宁元煜看着宁久微的一头乌发被一根白玉簪高高挽起,虽再不复少女模样却更有气度,眼神更是比以前灵动清亮了许多,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 第102页 “你自小古板喜静,成天呆在屋里看些诗词佛经,谁能想到会如此触类旁通,”宁元煜猛得喝了一口酒,很是感慨,“在陈国时,陈闵姝和陈闵月那对姐妹,成天想和你较个高低,祖父三令五申不准我们和他们起冲突,也难为你一直藏拙。” 关于这点顾南深以为然,去年偷溜到梁国后,小姐简直像变了个人。 宁久微心中暗暗好笑,她还担心怎么解释自己的变化,宁元煜就已经帮她找好理由了。 “祖父对陈王忠心耿耿,对陈国更是一片赤诚,可惜陈国不值得。”宁久微尾音上扬,越说越怒,“所以我才希望祖父能来梁国颐养天年。” “就是,国公爷为了国家稳定韬光养晦,结果反倒被郢都那些人瞧不起,尤其是那个陈朝先。”这些话顾南平时在府里不敢说,怕传到宁远耳中,如今出了郢都,可算能说个畅快,“要我说,这种国家,这种国君,还护他作甚。” “顾南,慎言!”顾北低声呵斥。 顾南历来敬重兄长,见顾北面色不悦只好缄口不言。 宁久微听到此处心中一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陈朝先怎么了?” 顾南用余光悄悄看了眼顾北,见顾北仍是一脸严厉,只好把心中的吐槽都吞下去,紧紧地闭住嘴。 宁元煜知道顾南畏惧顾北,好心地帮他回答:“之前陈朝先联合王上设了个局,将你代替闵姝公主嫁到梁国,祖父对此心知肚明一直隐忍不发,陈朝先自此越发嚣张。” “王上在早朝时和众臣讨论是否要用祖父交换两万俘虏,陈朝先公然说道,祖父全靠运气好,才救了先王,实际上并无领军之能,宣称陈国并不需要这种名钓誉之徒。” “陈朝先的这番叫嚣,朝中大臣竟无一人反驳。”宁元煜挤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三分,“王上决定和梁国交换,我们还能说服自己是为了梁国利益,可用囚车运送,却令祖父寒透了心。” “从郢都到梁国的这几天,我眼看着祖父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惨白,意志一天比一天消沉,若不是想着再见你一面,恐怕祖父都撑不到梁国。” 宁远和王氏皆已年逾六十,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 宁久微将酒杯重重地敲在桌上,正色说道:“哥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会要陈王,要陈朝先,都跪在祖父面前认罪。” 宁久微此时的声音如月光般清冷,却叫人为之所摄,宁元煜在那一瞬间竟然在宁久微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上位者的威压。 “要想对付陈朝先,我需要你的帮助,”宁久微定定地看着宁元煜,吐气如兰,“哥,你愿意帮我吗。” 宁元煜看着月色下越发清丽的宁久微,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好。” 第59章 兵权之争 虽是刚入秋不久,渭河边已有早桂绽放,空气中隐隐有清甜传来,河边行人络绎不绝,这里向来是渭城年轻男女相约的胜地。 “高觉明在车上?” 渭水桥边突然传来女子不可置信的声音。 “郑妹妹,我发誓,那个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见郑意不相信自己,李瑾虚连忙发誓。 郑意话刚出口就回过神来,垂下眼眸柔声说道:“李公子,小女并没有怀疑你,只是过于惊讶。” 郑意今日身穿一袭淡白色水罗裙,本就纤细的腰肢被勾勒得更加窈窕,一副弱柳盈风的娇弱样,看得李瑾虚怜爱不已,哪儿还会记得郑意方才的失态。 郑意悄悄观察李瑾虚的脸色,确认并无不对后长舒了一口气,她刚刚过于惊讶,一时克制不住险些失态。 她知道李瑾虚对自己有意,正好她也需要有人替她出面。 自从上次设计陷害宁久微通敌失败后,郑长海专门叮嘱她,哪怕失去靠山,宁久微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软弱可欺。以后行事切记千万小心,一定要和宁久微搞好关系,以图后效。 李家世代清流,李淳朝更是当世大德,在梁国乃至六国文坛都极有影响力,既然她不方便出面,那李瑾虚便是她掩饰身份的绝佳面具。 “她不知道马车中的人是你吧?”郑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谅宁久微也想不到和她作对的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李家。 没想到李瑾虚瞬间涨红了脸,“郑妹妹,我,我……” 郑意见李瑾虚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更加鄙夷,表面却仍是小意温柔,“李公子,你怎么了?” 说话间郑意的一双媚眼波光潋滟,哪怕心中俱是不耐,语音却越发妩媚,像春日的柳梢,挠过李瑾虚的心。 “郑妹妹对不起,她知道我是谁了,”怕郑意以为是自己故意泄露,李瑾虚连忙补充道,“我也没想到,我就说了两个字,她就听出来了。” 郑意:“!” 打死郑意她也没想到这个李瑾虚这么没用,堵路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一下就被识破了身份。不过好在就算她知道是李瑾虚,应该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否则她还如何接近宁久微。 郑意心中恼怒,却仍作出一脸关切的样子,温声试探道:“李公子,她认出你以后,有说什么吗,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瑾虚大受感动:“好妹妹你竟如此关心我,你放心吧,她什么都没干,再说了,就算她想动我,也得顾忌祖父。” -- 第103页 李瑾虚想到宁久微的那番威胁就来气,宁家不过是草莽出身,蛮夷人也,如何比得上他李家底蕴深厚。 郑意闻言走近一步,双目含情地看着李瑾虚,“李公子这么说意儿就放心了,本来只是女儿家之间的矛盾,若是给公子惹上麻烦,叫意儿怎么过意得去。” 闻着郑意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李瑾虚登时气血上涌,脱口而出:“她想动我,也不掂量掂量她有几斤几两,也不怕被数万学子一口一个唾沫给淹死。” 郑意在心中点了点头,就算她是王后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敢得罪李家,没有家族在背后支撑也无法成气候。 郑意瞥了眼满眼都是自己的李瑾虚,心中窃喜,好在这李家的独苗如今对自己是言听计从。 “李公子,那高觉明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表哥身边的人吗?” 本来计划进行得都很顺利,她在宫中的眼线告诉她宁久微出宫去上林苑,只要李瑾虚能逼宁久微现身,她就能让全渭城的人都知道宁家仗势欺人。 如今正值宁家入梁的敏感时期,多少双眼睛盯着宁家,新旧势力的交锋定会备受关注。 只要宁久微一现身,她就有把握让宁久微和宁家被整个渭城排挤,从此让宁久微在渭城再无立足之地。 可高觉明的意外出现一下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高觉明向来只听命表哥,为何会和那个贱人在一起,难道…… 郑意心中慌乱,不敢去想那个可能,却没发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差。 “这个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刚好一起出宫办事吧。”李瑾虚也没想到当时高觉明会在车上,让他投鼠忌器,不能完成郑意的吩咐。 自从魁首赛和郑意共舞一曲后,他整颗心都扑到了郑意身上,他也知道郑意并不喜欢她,可典籍有云: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自己不放弃,终有一天郑意会喜欢上自己。 所以当郑意有事求他时,他甚是欣喜雀跃,可谁承想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竟然没办成。 见郑意面色不悦,以为郑意在怪自己没有办成事,李瑾虚诺诺地说道:“郑妹妹,这次是我没把事给你办好,你放心,下次我定会让王,不,让宁久微难看,给你出气。” 郑意努力地说服自己,不去想其他可能,柔声说道:“李公子,还好有你在,不然意儿可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美人在侧,温柔缱绻,李瑾虚感觉自己成为了列传中记载的大英雄,惩恶扬善,英雄救美。 “郑妹妹,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会做到!” 郑意垂眸不语,嘴角却悄悄扬起一抹微笑,她仿佛看到了宁久微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翌日早朝,虽已入秋,崇德殿中仍是暑气蒸腾,空气一时间都有些微凝滞。 “王上,此次桐邑大捷,成功保住了卫西三城,大家伙都很激动,加上之前赵国割让的肃州和果城,粮食如今是够了,就是这样一来,边境守军力量就不够了,望王上准臣调拨军队布防桐邑。” 太尉薛来说话声如洪钟,中气十足,郑长海就站在薛来身边,感觉跟打雷了一样。 “薛太尉所言极是。”傅冲位于群臣之首,此时出列一步,双手作揖,声音沉稳,“我国之前只在西南边境与陈国交界的阳城有驻军,如今多了卫西三城,领土进一步扩张,若起战事,之前的驻军来不及调动。若有一名得力的领兵之人,带兵十万,驻扎桐邑,既可避免陈军再次来犯,也可起震慑之用。” 郑长海在心中冷笑一声,枉费傅冲平日自居正直,一心为国,真到关键时候,还不是舍不得卫西这块肥肉。 “王上,薛太尉和傅相所言极是。”眼见傅冲要再次开口,郑长海抢先说道,“陈、赵两国对我国虎视眈眈,是我国目前最大的威胁,确需得力守将驻守疆域。” 薛来闻言一脸惊诧,挑眉看向身旁的郑长海,郑长海向来与他不合,往日里是他说东,郑长海说西,他说西,郑长海说东,今日怎的会出言附和。 薛来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能做稳太尉的位置心思也是敏于常人,转念一想哪儿还能不明白郑长海打的什么算盘,不悦地问道:“郑御史认为谁算得力之人?” 郑长海不理会薛来,径直向梁玄说道:“臣一心只为梁国,凡是王上王上和太后认为可用之人,臣皆信服。” 薛来哈哈大笑一声,好一个郑长海,竟然拿太后出来压人。 梁玄静静地瞥了眼郑长海和薛来,“孤近日也在思考如何保边境稳定,三位爱卿所言不无道理。郑爱卿认为谁人适合担此重任,但说无妨。” 梁玄声音如常,听不出丝毫波动。 众臣均紧张地竖起耳朵,殿中的情势谁还看不出来,梁国最位高权重的三位大臣相争的,表面上是戍边一职,实际上是兵权。 “中郎将郑文,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可堪大任。”郑长海说道。 “御史大人这是希望小郑大人子承父业?”薛来怼起人来毫不留情。 谁都知道郑文的父亲郑长河投敌叛国,薛来此言无异于杀人诛心。 郑长海脸色却丝毫未变,“臣只是举贤不避亲。” 虽然郑长海汲汲营营善于钻营,但郑文却有一番报国热血,原书中戍边的确实也是郑文,这也成为郑长海和桓侯谈判的筹码。 -- 第104页 薛来和傅冲自是不认同郑长海所言,而是向梁玄谏言各自的人选。 丞相,太尉,御史乃众臣之首,三人的分歧引得群臣纷纷站队。 殿中氛围一时有些焦灼,就在众臣认为今日很难得出结果时,梁玄眸色冷了下来,突然开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求个收藏哇~ 第60章 梁国的一小步 “既然戍边人选一时定不下来,孤欲以攻为守。” 说完,梁玄也不再和大臣商量,直接宣布道:“封宁元煜为骠骑将军,领兵二十万即日出征攻打卫国。” 梁玄一身黑色冕服,尊贵又沉稳,目光深邃地瞧着台下群臣,叫人捉摸不透。 这道旨意槽点太多,叫人一时不知该从何反驳。 “宁元煜乃陈国人,岂能做我国将军。” “宁元煜一介黄口小儿,怎堪为将。” “我国连连经历战乱和旱灾,如今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啊!” “如今即将入秋,攻打卫国至少需要三月之功,寒冬腊月不宜开战啊王上。” “我国若攻卫,陈、赵两国必会支援,到时我国左右逢敌恐会全军覆没啊。” 徐骋老将军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王上若执意如此,恐国本不保啊!” 虽然上次桐城一战,梁军在绝对弱势的情况下逆风翻盘,这次若梁国当真派大军进攻卫国,陈、赵梁国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然而梁玄心意已决。 “宣宁元煜上殿。” 宁元煜一袭白袍挺拔地站在大殿中央,任凭众臣言语相加,却面色不改。 如今的宁元煜遭逢大变,又在战场上几多历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鲁莽的镇国公世子。 宁久微问他愿不愿意带兵攻打卫国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止是为了证明身为宁家人的实力,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有什么人正在卫国等着他。 众臣看着宁元煜年轻的身影,不满的情绪越发高涨,他们实在不能理解,梁玄为何会选在此时开战,又为何选宁元煜为统帅。 难道当真是美色误国。 众臣心头疑虑丛生却无人敢开口质问梁玄,纷纷看向站在第一排的郑长海。 郑长海仿佛感受到身后聚集的目光,他身为御史大夫,劝谏君王是他的职责。可他正愁如何打压宁家,王上就递来了如此机会,叫他怎么肯放过。 此战可以说是毫无胜算,难道王上担心外戚干政故而提前防范宁家。只要能让宁家万劫不复,牺牲二十万大军又有何妨。 郑长海装作不知道众臣的期待,在原地岿然不动。 梁玄看着群臣上奏,心中响起宁久微的话:若想将卫国收入囊中,统帅一职非宁元煜莫属。 虽然心知宁久微有事瞒着自己,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促使他相信宁久微所说,况且此时确实是攻卫的最佳时机。 宁久微是怎么说的来着,梁国的一小步,六国的一大步。 梁玄冷冽的目光扫过站在首位的傅冲、薛来和郑长海,三人皆低眉颔首,缄默不言。 “既然众卿无异议,此事就这样定了。” * 七月十五,郑府。 “哈哈哈,”饶是郑长海素来阴沉,此时也不由得放声大笑,“王上果然是凉薄之人。” 只待此次宁元煜攻卫失败,桓侯便可发兵清君侧,而梁玄在朝已无声望,改旗易帜也只是顷刻之间。 “是了,李瑾虚曾说在宁久微的马车上看到了高公公,我当时还不知是什么缘故,现在想来应是表哥派他去监视宁家。”此次梁玄的决策,郑意可谓是心花怒放。如此一来,宁久微拿什么和她斗。 “意儿,李淳朝门生过万,在六国享有盛誉,虽然没有出仕但势力极大,你务必笼络住李瑾虚,在关键时刻会有奇效。”郑夫人凝重地叮嘱道。 郑长海虽未说话,但表情明显是赞同的。 郑文虽然不赞同家人的做法,但郑意毕竟是他的亲妹妹,相比于梁玄,李瑾虚家风清正,确是良配,但对于此战的胜负他有不同看法,“我相信此战,我国必胜。” 郑夫人摇了摇头,“文儿,我知道你有一腔报国热情,可卫国的护国一脉,方家军,凶名赫赫,赵国举国之力都没能战胜,最后还是以联姻收场。”顿了顿,“也许那宁家小儿还没和卫国交锋,已经被赵、陈两国歼灭了。” 郑意笑容极是端庄,却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等她成为王后,她一定要宁久微匍匐在她脚下。 郑文心情越发低落,如果父亲还在,他一定会理解自己,他与宁久微打交道虽然不多,但是他相信这个女子会带给梁国奇迹。 * 八月初一,郑府。 郑夫人:“老爷,为何赵、陈两国迟迟没有动静?” 郑意也一脸关切地望向郑长海,这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为何毫无音讯。 谁料这句话刚好戳在郑长海的痛处,“卫国早已派兵求援,可陈国内乱,赵国灾情严重,谁还有精力管。” 郑长海一拳捶在桌上。 郑夫人不由说道:“这也太巧了吧。” 随即反应过来,惊道:“陈国内乱?” “陈朝先反了。”郑长海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低沉。 -- 第105页 他才知道,桓侯竟然也在暗中支持陈朝先。他牺牲了自己的亲弟弟才换来了桓侯的信任,无论如何他决不允许宁元煜活着从卫国回来。 同宁久微预料的那样,原书中宁远对陈国忠心耿耿,一直镇守在陈国,陈朝先没有机会造反。可如今不一样了,宁远离陈,陈朝先便如失去紧箍咒的孙悟空,再无人能制衡。 而赵国的天灾早有苗头,只是赵国瞒的紧,别国才一直不知情。 “无妨,即使陈、赵无暇他顾,方家军皆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为首的方画戟更是有万夫莫当之勇,凶名赫赫,人称画戟将军,是六国第一战神。那宁元煜初出茅庐,怎会是方画戟的对手。”郑夫人劝慰道。 “只是不知道这样英俊的战神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郑意忍不住想入非非。 方画戟年仅二十,威名早已传遍六国,却至今未婚,也许只有她的美貌才能征服方画戟。 * 九月十日,通济街。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郑意和李瑾虚相伴而行。 “郑妹妹,今日你能约我出来,我很开心。”李瑾虚笑意温柔,“郑妹妹,探微楼又重新开张了,需要我再去砸场子不。” 李瑾虚拍着胸脯说道:“我准备在探微楼的对面再开一家店,请祖父题字,作为师兄弟的清谈之地,一定能压过探微楼的风头。” 郑意倒是有些吃惊,这个呆子脑子倒还不笨,腼腆一笑,柔声说道:“李公子,意儿今日是想问——今年的秋朝节,公子可有安排。” 还有半个多月就又到秋朝节了。由于宁久微的贡献,胡人今年的利润比去年翻了个翻,于是今年的秋朝节,摩尔干广邀各方文人才子相约商号,以文会友,竞拍商品,不仅规模比往年大很多,更是有很多稀世名品。 郑家也在受邀之列,而李瑾虚家学渊源,是结伴的不二人选。 李瑾虚闻言很是惊喜,郑意这是在,在暗示自己吗。 “我家有收到邀请,祖父说他有很多弟子届时会去参加,可我向来认为诗词乃清雅之物,怎能和金钱俗物纠缠在一起,便告诉祖父不去了。但是如果郑妹妹你要去,我是一定会陪你的。” 他若出手,还会有什么拿不下来。 郑意轻声“嗯”了一声便低下了头,满头乌发垂了下来遮住半张秀脸,当真是风情无限。 李瑾虚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正想伸手搂住郑意,街中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一名士兵身着铠甲,骑着枣红骏马从众人身边飞驰而过,一时间街上尘土飞扬。 “骠骑将军得胜回朝!” “骠骑将军得胜回朝!” 士兵高声喊完便快马加鞭,“噔噔噔”地又一骑绝尘而去,所传的捷报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郑意呆呆地看着传讯兵远去的身影,仍然不敢相信,宁元煜居然赢了? 宁元煜当真赢了? 郑意感觉十分不真实,直到街上百姓开始齐声欢呼,她这才回过神来,宁元煜居然真的赢了。 不行,郑意迅速镇定下来,她得趁宁元煜回城前找人悄悄把他做了,决不能让宁久微再多一个助力。 郑意好说歹说总算把李瑾虚打发走了,正准备去找人时,街上的百姓又开始欢呼了,声音比方才那次大上许多,只感觉渭河水都要沸腾了。 一名白衣小将鲜衣怒马,缓缓从欢呼雀跃的众人面前骑过,正是刚打了胜仗的宁元煜,皮肤黝黑了许多,目光深沉并无喜色。 此次跟随他出征的大军大半都留在了卫国继续威慑敌军,剿灭卫国残余力量,可惜卫国除了方家军,其余全部不堪一击。 他本来也应该在城外等待召见,但宁久微传书与他说祖母病危,命他直接进城不要耽误。 等宁元煜走远,郑意才反应过来,方才与宁元煜共乘一骑的美貌女子,是谁? 那女子衣着暴露,目光火辣,哪怕骑在马上也和宁元煜齐高,难道是宁元煜要进献给表哥的美女。 郑意心情极其不好地回到郑府,才发现郑长海和郑夫人脸色同样阴沉。 见到郑意回来,郑夫人沉沉说道:“宫中传来消息,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在宫中举办庆功宴,两千石以上的大臣及家眷都要参加。” 第61章 庆功宴 九月十五,晚宴在保和殿举行。 此次晚宴的规模远比宴请吕修远那次宏大许多,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及家眷尽数到场,场面堪比过年时的年宴。 宁久微和梁玄一道端居高台,梁玄今日仍是一身黑色冕服,目光深邃,可坐在宁久微身边,周身气场硬生生柔和了几分。 放眼望去,群臣脸上都洋溢着喜意,丝毫看不到之前极力反对的痕迹。之前函关之战输了,被迫赔了大量金银财宝仍然没能保住函关,卫国此次战败,户部已经准备好狮子大开口,好生充实一下国库。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安开济看着宁元煜是越发和颜悦色,那神色就像看着一尊金佛。毕竟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只要给钱,你让他管宁元煜喊爹都行。 一片祥和中,郑意的心却越来越沉。如今她就算再瞎也能看出来,梁玄对宁久微真的不一样。 太后今日由于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坐在梁玄下首的正是宁家人,明眼人哪儿还看不出来,今日梁玄设宴,就是要把宁家推出来。 -- 第106页 以后这渭城的风,怕是要变了。 郑意看似在品尝杯中的清茶,目光却一直似有似无地落在宁久安身上。 宁久安长相和宁久微有三分相似,今日穿的是陈国特有的缂丝制成的淡粉长裙,裙尾袖边绣有金粉色的桃花,精致艳丽,衬得肤光胜雪。宁久安的目光中更有淡淡的愁绪,整个人仿若受惊的小白兔,柔柔弱弱引人怜惜。 不知是否是白莲花相斥的原理,郑意看着宁久安越来越气。 这宁久安千不该万不该长了一双和宁久微一样的狐媚眼,一介庶女竟也敢如此花枝招展,这是准备诱惑谁呢。 宁久安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精心打扮,想吸引的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反而最在意她穿着的居然是郑意。 梁玄的另外一边,本该坐的是傅家,现在却只有一名中年男子。 偌大的方桌前仅有男子一人,男子衣着华丽,神色中透出掩饰不住的矜贵,平日里应该很是养尊处优,只是其眼下有着与其气质格格不入的乌黑,使得男子看起来有几分颓唐。 众臣议论纷纷,这是何人,竟能居此高位,甚至把傅冲都给挤了下去。 有好事者甚至公然取笑傅冲:“傅相,小心你的丞相之位不稳哦。” 谁料傅冲竟朗声说道:“臣的一切都是王上给予,王上可随时收回。” “巧言令色,冠冕堂皇。”郑长海在心中暗自嘲讽。 见众人都已坐定,梁玄沉声说道:“今日邀诸位共聚一堂,是有两件要事。” “第一件,接受卫国的投降。” 说完,梁玄冰冷的目光看向坐在其下首的男子,男子眼中尽是悲痛,浑身颤抖,尽管再不愿意,也只能站起身来,走到中间,咬了咬牙,跪了下去。 “臣卫叔公,拜见吾王。” 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仅仅几个字却好似耗尽了一身力气。 卫叔公? 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众大臣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三个字。 “卫王请起。”梁玄不紧不慢地说道。 见卫叔公表情沉重,宁久微柔声说道:“卫王放心,你永远是卫王,你可以在渭城安享晚年。” 顿了顿,宁久微突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要不了多久卫王也可以和女儿孙女一家团聚了。” 殿中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郑长海也不由上下打量起卫叔公。 这个人竟然是卫王?? 此战不仅是胜利了,这是直接把一个国家连锅端了??! 户部表示,我狮子大开口也只是准备割地赔款,如今这是直接吞了整个卫国? 还有,什么叫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一家团聚? 谁不知道卫王无能,只知道卖女儿,大女儿死了就把二女儿也嫁到了赵国。 王后这言下之意,是准备把赵国也收入囊中? 宁久微几句话说得极其随意,众臣却被惊得说不出话。 过了良久,直到卫叔公感觉自己快被淹没在众人的视线中,众臣终于缓过神来,看着台上沉静如水的宁久微,突然有种该当如此的感觉。 这才该是梁国王后该有的气度,这才是梁国该有的风范。 众臣不由豪气顿生,仿佛此刻不是在保和殿,而是在赵国的王宫中。 梁玄不理会群臣脸上丰富的表情,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孤今日要为国舅赐婚。” 郑长海:“???” 郑夫人:“!!!” 在即将引发家庭矛盾前,郑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如今国舅已不止郑长海一人。 不说郑家人,其他大臣第一反应也都是郑长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梁玄说的国舅是宁元煜。 只见宁元煜拉着身边女子的手,走到大殿中央,齐齐鞠了一躬。 宁元煜今日仍是一身白袍尽显少年将军的英气勃勃,天之骄子。 而他身边的女子着的一身紧身红衣,满头乌发披在身后,如烈日般张扬,又如火般桀骜,个头和宁元煜一般高,甚至相比于瘦削的宁元煜,女子反而有几分魁梧飒爽之意。 更令人惊叹的是,女子身上竟有不输宁元煜的英武气息和从容气度。 有大臣感觉自己甚至从女子眼中看到了凶光,大臣瞧了眼女子,再看了眼杀人如麻的周天,居然感觉女子还要更为可怕一些。 周天自不用说,他在女子身上嗅到了血的味道,这种气味令他浑身舒坦。 “骠骑将军宁元煜英勇善战,人品端方,画戢将军方婳蕙质兰心,不输须眉,特赐二人成婚。望尔以后同心同德,白首如新。” 高觉明读完宁久微的旨意后,又退到了梁玄身后。 宁元煜和方婳两人对视一笑,均潇洒地说道:“谢恩!” 两人都是一样的洒脱不羁,站在一处当真是一对璧人。 宁久微心中却有些歉意,若不是为了给祖母冲喜,宁元煜本不用这么匆忙地成婚。 众臣却敏锐地发现了旨意当中的一个词,画戢将军? 画戢将军方画戢?? 是名女子?? 众人感觉今天受的惊有点多。 方婳早知众人会有如此反应,不过她丝毫不在意。这世间总算有那么一个人懂她,惜她,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瞧不上她。 -- 第107页 她是方家这一代的独苗,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父亲悲恸不已不到一年就随之而去。可祖父坚持方家军传男不传女,要把军队交给旁系的堂兄。 明明她熟读兵书、运筹帷幄,方方面面都不输男子,可只因为她是女子,就不能掌领方家军。因此她从小就将自己扮做男子,甚至将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画戢,除了祖父整个卫国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当初宁久微的一句话,也传到了卫国,“我梁国女子也可从军、也可为将,甚至封侯拜相。” 一首“岂曰无衣”更是传遍了六国,她每每读之都心潮澎湃。 两军交战时,不小心被宁元煜识破了她的女子身份,他却没有像世人那般看轻女子,而是认为女子也可以有不输于男子的作为。两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卫王软弱无能,只会用公主联姻,若是关系恶化只知责怪公主不能笼络夫君。清澜公主才十二岁,居然也被卫王送给了赵云启。 清澜本有心仪之人,那段时间眼睛都差点哭瞎了,却仍没能改变卫王的心意。 方婳在卫国压抑已久,得知宁元煜是宁久微的兄长时,顿时明白宁元煜为何会如此理解她。她本就是率性之人,此生最恨用女子谋利之人,不愿为卖女求荣的卫王浴血奋战,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卫国。宁久微更是答应她,会让她带兵杀到赵国,救回清澜。 众臣还没反应过来时,傅冲站出来说道:“恭喜王上再得一员猛将。” 方婳瞥了眼傅冲,赞赏地对宁元煜说道:“这个老头很上道。” 宁元煜爽朗一笑,“当然,这可是有玉面狐狸之称的傅丞相。” 顿了顿,宁元煜凑到方婳耳边轻声调笑道:“娘子猛不猛,夫君最清楚不过了。” 方婳眼中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郑意愤恨地看着上首春风满面的两人,突然,她发现了有一个人和周遭氛围格格不入。 哪怕王氏已病入膏肓,可今日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宁家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有宁久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愁意。宁久微专门命木李前去提醒,可宁久安声称祖母病重笑不出来,宁久微也就随她去了。 这段日子宁久微每次去上林苑看望宁家人,宁久安总是称身体不适对她避而不见,她每天要忙许多事,哪里有功夫考虑宁久安的小心思,也就不再理会。 今晚是望月之夜,保和殿中一派歌舞升平中,众臣推杯换盏好生热闹。 宴会正酣时,侍卫突然来报,“王上,陈国送来书信一封。” 婀娜的歌姬登时停下舞步退到一旁,众臣也放下手中酒杯,面面相觑。 梁玄面无表情地读完信上内容,将信递给了身旁的宁久微。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扫过信件,忍不住轻笑一声,朗声将信件内容读了出来。 第62章 惊讶的大臣 “陈国严厉要求我国将所占的卫国领土归还卫国,否则——”宁久微眨巴眨巴眼睛,“陈国将联合赵国断掉我国的盐供。” 宁久微语气间的轻快令人感觉陈国不是要断供,而是要进贡。 可不是嘛,宁久微此时心中一阵爽利,陈国只能用断盐供的方式威胁梁国撤兵,恰恰证明陈赵两国此时分身乏术。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断盐? “盐者,国之大宝,如何能断啊!” “食盐之将,人人仰给,不可一日不食啊。” 卫叔公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有了光,本来佝偻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藏在桌下的双手颤抖不已,他就知道清澜不会不管卫国,不会不管他这个父亲。 众臣窃窃私语,群情激愤,宁久微坐在高台上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英气的眉眼中满是漫不经心,纤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撕毁了信件。 众臣看着宁久微的动作,心脏瞬间抽紧,来不及喊一声“不要”,信纸已如雪花般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地面的青砖上。 卫叔公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信件一起碎成渣,这个女人疯了吗! “你去告诉送信之人,要断尽管断,本宫倒要瞧瞧最后受损的是他陈国还是我梁国。” 宁久微声音清冽,卫叔公听在耳中却如丧钟般悲鸣。不过,他不信梁国能忍受没有盐,他不信梁国会让这么个疯女人来做主,女子就该老老实实的生儿育女,女子干政,牝鸡司晨,梁国迟早大乱。 侍卫听到宁久微的话后,顺从地领命离去。 侍卫离去后众臣面面相觑。梁玄竟任由宁久微发号施令,而侍卫也明显习惯服从宁久微,众臣不由对宁久微在梁玄心中的地位再次高估三分。 有大臣再也忍不住,出列说道:“王上,我国不临海,大半的盐都靠陈赵两国供应,如今断供,剩余存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是啊。” 韩国虽临海且与梁国交好,但韩国乃弹丸小国,远远无法满足梁国的需求。 大臣们在此事上难得的异口同声,毕竟谁也不想有一天连盐都吃不到。 王后此番话实乃妇人之见,王上难道当真是被美色蒙蔽,竟任由一介妇人发号施令。难道上次郑长海所言王后叛国并非空穴来风,王后心中仍是向着陈国才会如此枉顾梁国利益。 -- 第108页 然而见识过上次宁久微的威慑,大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出面谏言,最后不由再次将目光投向郑长海。 你作为御史大夫,上次该你出面就没出,这次总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吧。 郑长海心中嗤笑一声,宁久微这真是自取灭亡,就让他借她立个威。郑长海面上一派光风霁月,声音悲悯,“王上,盐业关系国计民生,百姓不可一日无盐,我国无法承受两国断供的后果,臣愿作为使臣与陈国谈判。” 正好可以联合桓侯居中捞上一笔,郑长海心下窃喜,此事真是天赐良机。 卫叔公此时如坐针毡,心中却对郑长海极为鄙夷,谈判?有什么好谈的,趁早把本王放了,把卫国还给本王,否则陈赵铁骑迟早踏破渭城,你们这些人都要死无全尸。 “郑大人一番赤胆忠心,本宫,心知肚明。”宁久微目光灼灼地看着郑长海,只是极普通的一眼,郑长海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这个女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宁久微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此事焉用郑大人出面,徐尚书就能解决。” 徐尚书,徐景和? 工部的呆子懂什么谈判,郑长海对此不置可否。 众臣闻言也是面面相觑,工部在梁国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徐景和又性子内敛徐景和闻言站了出来,“禀王上王后,按照娘娘的指示,已在全国成功挖掘盐井百余座,目前产量能够覆盖陈国提供的三分,若照目前的增速,我国将不必依赖陈、赵两国供盐。” “无稽之谈!”户部侍郎张道诚嘲讽道,“我国不临海,无法自海中取盐,你就算在凿地三尺,挖出来的也是水,哪里会有盐。” 此言一出众臣顿时面面相觑,疑窦丛生,百姓家家户户谁没口井,可从来没有谁挖出过盐。 徐景和朗声说道:“我国虽无海,却有盐脉。” “况且盐井的深度不是三尺,而是八十尺。” 众臣:“???” 盐脉?? 向来只听闻有龙脉、矿脉,我国居然还有盐脉。 八十尺? 这是个什么概念,如何能做到这么深的深度。 “徐大人再是邀功心切,也不能如此口出狂言啊!” 有的大臣虽然嘴上不说,脸上的神情却透露了他们心里明显也是这般想的。 梁国虽有赳赳的战意,却不似陈国那般商贸繁华,手工业也没有赵国发达,可以说,这一块一直以来都是梁国的短板。 “此事属实。”梁玄漆黑如夜的双眸直视群臣,声音低沉且威严。 众臣:“……” 梁玄一锤定音,众臣皆陷入了呆滞,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殿内鸦雀无声。 “我国……也可以产盐了?” “咚,咚,咚,”任颖川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梁国每年光向两国买盐就要花费三百万两白银,几乎占了每年全国税收的一半,如今减掉这部分开销,“咚咚咚,”任颖川的心越跳越快,仿佛看到自己被白花花的银子淹没。 傅冲余光看到任颖川一脸狂喜,陷入了沉思。 “徐大人,深藏不漏啊。”张道诚阴阳怪气地说道。工部居六部之末,此次竟然立此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任颖川经张道诚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这贩盐的差事王上是会交给户部还是工部。 群臣纷纷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徐景和,这小子还真是闷声发大财,怪不得徐夫人之前能够得封一品诰命。 “臣不敢居功,这一切全仰仗王后娘娘。”徐景和躬了躬身,实话实说,“盐脉的位置是王后选定,盐井的图纸是王后所画,就连挖井的工具也是根据王后所绘图纸造出来的。” 王后? 一名女子?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宁久微身上,本以为王后只是个漂亮的瓷花瓶,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自从宁久微来到梁国后,屡立奇功,先后两次胜仗和此次产盐,每一件都可封侯拜相,让诸多梁国男儿都黯然失色。 众臣心头不禁疑虑丛生,陈国为何会把如此得力的王后送给梁国? 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心思各异,傅冲站起身来,朗声说道:“王上英明,王后娘娘英明!” 殿中大臣和家眷齐声附和,场中氛围一时很是和谐。 甚至有妇人目光一直注视着神情悲戚的宁久安,容貌和王后有三分相似,定然是王后的妹妹,那品性自然也没有问题,若能娶回家岂不是相当于和王上结了亲。妇人心中越发热切,目光灼热得宁久安都觉察出有人在看自己。 宁久安不由抬起了头,什么都没有发现,很快又低下了头,双眸紧闭,掩去了所有情绪。 可一直留意宁久安的郑意绝对没有看错,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嫉妒。 郑意怔怔地看着台上的宁久微,心潮起伏,连忙低下头去生怕暴露眼中的阴郁。然而当晚回去,郑意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心中的那股憋屈劲,怎么散都散不去,仿佛有块巨石死死地压在她心上,让她无法动弹。 第二日一早,林间的雾气还未散去,郑意已经到了上林苑门口。 看着稳重遒劲的“上林苑”三个大字,郑意眸中的冷意越发凝实,如今宁久微羽翼渐丰,她需要一个盟友。毕竟,再坚实的堡垒内部也是柔软无比。 -- 第109页 第63章 论误会的产生 这三个字是先王亲笔题上去的,她还清楚地记得,先王在世时曾不止一次说过要娶她做儿媳,可先王却在函关一战中死了,偏偏还是被自己父亲害死的。 郑意眼底泛起一起恨意,为什么郑长河要叛国,为什么要害死先王,他做这些事时丝毫没有考虑他的一对儿女,如果没有这些事,表哥不会去陈国提亲,她会如愿以偿地成为梁国最尊贵,最受人敬仰的王后。 郑意是上林苑的常客,不过她这次的目的不是太后,不是宁久微。 郑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后突然传来了淑仪公主的声音。 淑仪公主这些日子每日都会来上林苑照顾太后,因此昨日的宴会也没有参加。 她一直把郑意当作未来的王后兼弟媳看待,谁料梁玄会去陈国求娶公主,终究是郑意梁玄有缘无份。不过也因此,她一直不愿见到郑意,以免心中歉意加剧。所以自从上次郑意来上林苑侍疾以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单独见过面。 “表妹今日是来找母后?”淑仪温声问道,郑意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很久没有来过上林苑了。 郑意转过身看着端庄的淑仪公主,突然后退了一步,淡淡地说道:“并不是。意儿还未谢过长公主赏花会相助之恩。” “表妹这是要与我生分了?”淑仪蹙了蹙眉,“以前你都是称我表姐,上次母后病重,多亏表妹前来帮忙,咱们本就是一家人。” “长公主若是拿我当妹妹,当初为何骗我?” 郑意这句话已经憋了许久,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明明宁久微还活得好好的,淑仪却告诉她那日船上之人都死了。可宁久微不仅没死,还回来偷走了本属于她的王后之位。 淑仪:“?” “我何曾骗过妹妹。” 郑意冷嘲一声,心中已认定淑仪偏帮宁久微,也不指望淑仪能够道歉,转而问道:“长公主可能告诉我,当初表哥到底因何生病?” 当初她来为姑母侍疾才知道表哥也病倒了,她前去探望,表哥却什么也不肯和她说。她只好向淑仪打听,可无论她怎么问,向来同她亲近的淑仪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果然,淑仪公主依旧摇了摇头,如今梁玄和宁久微感情正好,何必因为当初的年少轻狂再横生枝节,惹得宁久微心生嫌隙。 “长公主这不就是不拿意儿当自己人?”郑意走近一步,真诚地看着淑仪的双眼,随即又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我只是担心表哥。” 淑仪见郑意如此难过心中也是不忍,毕竟两人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再加上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说出来也许能让郑意死心,从此各自欢喜。 淑仪犹豫着说道:“王上当初为了一名女子向太后求药,在门前跪了四个时辰,体力不支当场晕了过去。” 郑意:“!” 郑意双眼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眼中妒火一闪而过又被很好的掩盖,仿佛捕捉到什么关键点,郑意柔声问道:“一名女子?谁?” 淑仪公主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 郑意琴棋书画俱佳,姿色更是上佳,梁玄却从不放在眼里。她当初也很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绝代佳人能让她素来冷情的弟弟那般执着。 可如今梁玄已经娶妻,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 “意儿表妹,从前王上能为了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和母后相争,如今又和王后琴瑟和鸣,你该明白王上的心意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梁玄喜欢的都不是你,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然而郑意却并未像淑仪所预想的那样伤心,一双杏眼登时一亮,激动之下连称呼都变了,“表姐,你是说,表哥心有所属?” 可为何她竟然毫不知情,那个时候宁久微早已不在梁国,自然不可能是为她求药。 “表姐,你可知那名女子现在何处?”郑意压下心中的激动,话锋一转问道。 “我不清楚,但王上曾向母后承诺,只要能救那女子一命,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她一面。” 郑意已经听不进去淑仪公主的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呼啸而过,表哥不爱她,表哥不爱她! 表哥连国色天香的她都看不上眼,又怎么可能喜欢上宁久微,只是因为宁久微表面上是陈国的公主,才不得不逢场做戏。 宁久微如今所倚仗的不过是梁玄的宠爱,若是让宁久微知道梁玄心中从来没有她,看她还如何神气的起来。 “听说李家公子对你情有独钟,表妹你也要珍惜身边人呀。”淑仪公主真心地说道,李家门风清正,嫁过去定会一生顺遂。 郑意心中嘲讽之意涌动,李瑾虚如何比得上表哥丰神俊朗,李家的媳妇又如何及得上王后尊贵。 郑意越想越激动,告别淑仪后步履比方才更加匆匆,直奔晨曦院而去,方才侍卫告诉她,今日宁家人只有宁久安在。 晨曦院是整个上林苑中,仅此于御宿院的院子,古树参天流水潺潺,宁家那些草莽何德何能住在此处。 郑意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宁久安的丫鬟木瑾,也不待通传,径直说道:“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姐。” 木瑾是个机灵的,她见过郑意一面,因此很是顺从。 宁久安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在屋中作画,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棵桃树,可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只执笔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 第110页 明明她的画工更精湛,笔触也更细腻,为何人人眼中都只有宁久微,宁久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愤懑和不平。 “宁小姐。”郑意跨进门,笑着打了个招呼。 宁久安并未放下毛笔,只抬眸看了眼郑意,怯声问道:“郑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宁小姐单独聊聊。”郑意单刀直入。 宁久安柔弱却并不软弱,“郑小姐,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在庆功宴上她见过郑意,郑家嫡出的女儿。 郑意走到宁久安身边,轻笑一声,低声问道:“宁小姐不想和我聊聊你姐姐吗。” 宁久安笔下一顿,又是姐姐,为何每个人眼中都是姐姐! 终究,宁久安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木瑾出去。 木瑾关上门后,宁久安将手中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低声说道:“要叫小姐失望了,我跟长姐并不熟。” 郑意瞧着宁久安眼中快要溢出来的委屈,这哪里是不熟,不知情的怕会以为宁久微虐待庶妹。 郑意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宁小姐在陈国时,可曾见过王上?” 宁久安眼中终于有了反应,默默点了点头。 郑意心下一喜,“宁小姐可清楚,王上和你姐姐关系如何。” 宁久安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 郑意此时格外的有耐心,换了种方式问道:“宁小姐,据你的了解,王上心中可有你姐姐?” 宁久安眼中的委屈更浓了,甚至连眼眶都慢慢变红,腰肢纤细弱不禁风,当真是我见犹怜,可惜郑意不吃这一套,她本以为宁久安会继续沉默,谁料宁久安竟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阵秋风吹过,桌上的画不甘心地掀起一角,那双和宁久微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装满了倔强、悲伤。 第64章 美妙的误会 “王上当然不喜欢宁久微了。” 宁久安还没开口,一名妇人突然走进屋来,昂首说道。 郑意回头一看,妇人满头珠翠,竟比她头上戴的足足多了一倍,连珠钗都戴了两只,一只是金钗,另一只还是金钗。 这宁家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吗!宁久微天天穿的像只花孔雀在她面前招摇也就算了,这妇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恨不得把全副身家都穿在身上。 “王上喜欢的是我们安儿,那宁久微粗鲁不堪,哪里有女儿家的样子,王上那般,”妇人顿了顿,似是在思考措辞,“那般丰神俊朗的人,怎么看得上她。” 宁久安低声嗔道:“母亲,别这么说。” 妇人声音婉转,腰身纤弱,哪怕已是中年,眼中仍透出丝丝媚意,正是宁久安的母亲,卫氏。 郑意眼神顿时一冷……表哥喜欢宁久安?却仍若无其事地问道:“宁夫人何出此言?” 这一句宁夫人把卫氏叫的心花怒放,她是妾室,在陈国时还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过她。 见宁久安一脸扭捏地说不出话,卫氏迫不及待地回道:“不瞒这位小姐,王上对安儿,那可是英雄救美了两次!” 卫氏一直藏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手指还晃了几晃,看上去很是得意。 郑意却没有发现这双手的不同,她的心神都被英雄救美四个字牵引了过去。 表哥向来不管闲事,怎么会主动救宁久安……郑意心中一沉,却还不得不努力维持住笑容,“不知宁夫人可否详细讲一下?毕竟据我了解,王上向来忙于朝政,很难想象王上会主动关心一名女子。” 郑意这番话极大地满足了卫氏的虚荣心,卫氏一直找不到可以倾诉这件事的人,明明梁玄心中的人是她女儿,结果当王后的却是宁久微那个古板,丝毫不解风情又如何会取悦夫君。 这些话卫氏在心中憋了许久,今日总算能讲出来。于是郑意花了半个时辰,听卫氏如吐豆子般绘声绘色地讲述梁玄是如何在陈闵姝陈闵月手中保全宁久安的颜面,又是如何为了救宁久安的性命,不惜徒手接剑甚至割破了手掌。 本来郑意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卫氏口中那个乐于助人的人会是梁玄,可这种种特征又确实与梁玄对得上。 郑意心中疑虑丛生,难道表哥当初求药就是为了宁久安? 眼见宁久安双眼越发通红,明显是认同卫氏这番话,郑意沉吟道:“宁夫人,你刚刚说,王上喜欢的人不是宁久微?” 卫氏果断地点了点头,满头珠翠也随之抖了三抖。 “王上当然不喜欢宁久微,也只有宁久微自己会这么认为了。”卫氏理所当然地说道,宁久安当初曾经告诉过她一件事。 郑意眼中光芒一闪,“为什么宁久微会这么认为?” “还不就是王上救安儿的时候,宁久微也站在安儿旁边,但我当时看的很清楚,王上的目光一直在安儿身上。” 卫氏声音如黄鹂般悦耳,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下去。 “安儿曾经给我讲过一件事,当初王上和赵国相争,陈王出了一道算数题,宁久微巴巴地凑上去帮忙,绞尽脑汁写了个答案给王上,可是王上用都没用,压根不领情。” 宁久安泪眼涟涟地点了点头,当时她也在现场,看的很清楚。 “当时王上为救安儿受伤后,国公爷安排宁久微去探病,准是又让误会加深了。” -- 第111页 卫氏说得头头是道,宁久安心中的不平酝酿到了顶点,明明王上救的是她,只因她是庶出,祖父连探望的机会都不给她。 “姐姐误会也是正常,我……不怪姐姐。”宁久安口中这般弱弱地说道,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转头就和卫氏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就连郑意这种擅长演戏的都看不下去了,这宁家都是些什么人,难怪养出了宁久微那样一个怪物。 只是这卫氏口中的宁久微和她认识的宁久微好像有些不一样,不过郑意没有心思细想,只要知道表哥心中的人不是宁久微,看宁久微还能拿什么和她斗。 “宁小姐,再过十余天就是我国一年一度的秋朝节,那一天,年轻男女都会相约在渭河畔,胡人商会也会举办诗词会。我观宁小姐也是风雅之人,那日何不一起前来。” “我没有伴……”宁久安挤了半天,挤出了四个字。 “这有何难,家兄郑文,今年十九尚未婚娶,不知宁小姐可瞧得上?” 宁久安心下一喜,庆功宴时她是见过郑文的,确是一表人才,只是比起梁玄还是逊色了三分,于是说道:“郑小姐的兄长定然是极好的。” 郑意哪里看不出来宁久安语气中的勉强,心中怒火更盛,宁久安难道当真以为自己能做王后不成。 “可……可我没有收到邀请。”宁久安声音越来越低,心中恼恨不已。 全郢都都知道宁久微是蔽月阁背后的大股东,而蔽月阁又是胡人经营,以宁久微的身份要拿到邀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宁久微却故意没有给她邀请函,一定是嫉妒她得到了王上的爱。 郑意闻言惊讶地说道:“难道是王后害怕宁小姐一旦出现,会抢走她的风头?” 宁久安仿佛受惊的小白兔,嗫嚅着说道:“郑小姐你不要这么说,长姐心善,我去要,她一定会给我的。” 看着宁久安认真的替宁久微辩解,郑意忍不住抿了抿嘴,“那我就静待宁小姐的好消息了。” 待郑意走后,卫氏连忙拉住宁久安的手,“安儿,这次可是个好机会!只要你能压过宁久微,才好教旁人知晓,你才应该是梁国的王后,宁久微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卑鄙小人。” 宁久安本感觉不妥,但一想到明明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因为是庶出,没有出头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让这渭城中的人看看,谁才有这个资格做梁国的王后。 宁久安去向宁久微讨请柬时,宁久微并未惊讶,反而很体贴地问道:“你可有伴了?”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宁久安却感觉宁久微是在鄙视自己,咬了咬唇道:“我有伴了,是郑家的少爷。” 郑家的少爷?宁久微秀眉轻挑,“郑文?” 见宁久安默认,宁久微点了点,“郑文的品性才华都是上佳的,不过——”她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第65章 斗诗拍卖会 “是郑小姐介绍的。”想起郑意的嘱托,宁久安也不隐瞒:“郑小姐说她既是姐姐的好姐妹,故而也把我当妹妹,担心我没有伴就把自己哥哥介绍给我了。” 心中却分外鄙夷,宁久微这个亲姐姐竟还没有旁人想的周到。 宁久微状似恍然无觉,继续说道:“本来我已为你选好了一名公子同去,如今你自己找到自然更好,郑文一表人才,才识过人,是个好儿郎。” 宁久安心中一动,却又瞬间压了下去,她才不信宁久微会这么好心替她着想。 “这是邀请函,你拿去吧。”说完宁久微就赶紧离开了,她实在看不得宁久安这幅小白兔的样子,好像被她狠狠欺负了一样。 见宁久微要走,宁久安怯生生地问了一句,“秋朝节的斗诗会,长姐会去吗?” 宁久微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她才没有心思参加斗诗会,她要搞事业!搞事业! 宁久微心神荡漾,把自己激动的热血沸腾,她准备趁陈国抽不出手,赵国又大旱的时候,一举拿下赵国。 然而十月初一这天,宁久微还是出现在了斗诗会现场。 今年由于规模变大,胡人商号专门在渭河边搭了个高台,将这次以诗竞拍的商品展示给往来的所有人。 由于来的晚,河边已经站满了人,最前面摆放着百来把椅子,想来是供人休息。 宁久微远远瞧着,台上珠光闪烁,在十里外都能看到光芒,走近了方才看得清楚,竟然有莲鹤方壶,绿松石象牙杯,银白点朱流霞花盏等精致器皿,千年人参、沉香、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点翠珊瑚腊梅簪,金镶玉步摇等美轮美奂的首饰。 而在一片流光溢彩中,正中间挂着的,赫然是一副古朴的画作,画上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山峰,山上有一只母猴侧蹲着,双目炯炯有神,怀中抱着一只小猴,扭头张望,形象生动活灵活现。 “这胡人竟然如此阔绰,可惜卫国封闭,与胡人没有往来。” 方婳声音中透出几分遗憾,卫国国小势弱,她又自小习武不关心外事,还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因此这次也是她央了宁久微同来。 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都戴了斗篷,至于宁元煜,只能苦笑着沦为两人的小厮。 “娘子你看上哪副首饰,待为夫去帮你赢过来。”宁元煜自信地说道。 -- 第112页 方婳斜瞥了宁元煜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拉着宁久微的手说道:“这些东西可真好看,不过我素来不喜装扮,妹妹可有看上的?” 宁元煜只能丧气地跟在方婳身后,喃喃自语道:“我好歹还是读过两年书的。” 方婳背影一顿,宁元煜心中顿时一凛,连忙闭嘴噤声。 宁久微看得心中好笑,她怎么感觉和方婳在一起,宁元煜更像小媳妇儿呢。 “嫂子,这些俗物我也看不上,可那幅画着实不错,意境高远,笔触生动,就连这题字也是笔力强劲,就是不知出自哪位大家——”宁久微皱眉沉思,想到了原主挂在床头的那副离别贴,“难道是庄常山?” “不是……” 宁久微听到方婳低声说道。 她记得方婳和宁元煜一样,自小除了兵书什么书都读不进去,都是个大老粗,没想到方婳对字画还有研究。 宁元煜敏锐地发现了方婳的异常,连忙走到方婳身边搂住媳妇,紧张地看着方婳。 “这幅画,是父亲画的……”方婳一反常态地低落,“这幅画是他画给母亲和我的。” “既然是岳丈的画,怎么会落在了胡人手中?” 方婳摇了摇头,露出了少有的脆弱,“母亲生我时便去世了,没多久父亲也随之而去,这幅画…是父亲为数不多留给我的念想了。” 可父亲的画怎么会在这儿…… 宁元煜大为心疼,恨不得把方婳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宁久微拍了拍方婳,柔声说道:“反正现在拍卖还没开始,我去跟老板谈谈看能不能直接卖给我们?” 方婳眼睛一亮,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有人说道,“王后娘娘假公济私,也不怕贻笑大方。” 三人回头一看,不是郑意还能是谁。 “这展品既然摆出来了,要想得到就得各凭本事,哪怕是王后也不能例外。”郑意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围的达官贵人听到动静,不由都左右张望,却没有发现像王后的身影。 郑意冷笑一声,宁久微你以为你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跟那个大块头在一起,谁认不出你来。 这么高还这么魁梧的女子,除了方婳还能有谁,连宁久微走在方婳身边都格外小鸟依人。 宁久微却丝毫不为所动,如今的情形和之前已经大不一样,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本宫,就是仗势欺人。” 说完就目光炯炯地看着郑意,目光从上扫到下,最后又停在郑意脸上,冰冷一片的眸底,掠过一丝蔑视,眼神中的淡漠之意看得郑意愤怒不已,却不得不用尽浑身力气维持住端庄的形象。 宁久微凭什么,凭什么! 方婳身上气势也是一变,眉眼间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站在原地就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熟悉她的宁元煜顿时心中又是一凛,媳妇儿这是准备要不到就直接开抢吗。 宁久微以势压人毫无负罪感,谁叫她是半个老板呢,也好教郑意也感受下,什么叫以势压人。 突然,宁久微心中冒出个声音,“跟她比!跟她比……赢了她,赢了她!” 这个声音宁久微并不陌生,第一次见郑意,和之前被郑长海诬陷那次,她都在心中听到了这个声音,再加上这次,每次都和郑家有关,她推断,这应该是原主残留的意识。 当她成功地实现原主的愿望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听到这个声音了。 原主为何想和郑意比上一场,难道想证明自己不比郑意差?原主确实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可是个学工科的,对诗词什么只停留在高中,就是熟读了唐诗三百首,也写不来诗,放在这个年代,和文盲也没什么区别了。 上次和郑意斗灯谜,她取巧背了一首小学必备古诗词,这要是再难点的像《蜀道难》,她也背不出来了。 语文可真的是她的弱项,宁久微心中冷汗直流,原主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许是发现了宁久微的犹豫,原主的残留意识竟然挣扎着扰乱了宁久微的心神,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本宫,和你比。” 这个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轰鸣而出,听得众人都是一愣,郑意却突然咯咯地笑了,郑意相貌本就极美,这一笑更是如初桃绽放,令人如沐春风。 “好。”郑意温声说道。 李瑾虚就站在郑意身旁,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花了眼,心想:要是郑妹妹也能对我这般笑就好了。 台上,一名身穿紧腰胡装的女子朗声说道:“今年的斗诗会这就要开始了,请各位自行坐下。” 女子看到台下的宁久微,含笑点头打了个招呼,宁久微这才发现这主持人还是熟人。 宁久微拉过磨刀霍霍的方婳,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安心地准备吃瓜看戏。 郑意入座后,看向身旁的李瑾虚,“李公子,你之前曾言宁久微诗词造诣并不高,可是真的?” “何止不高,顶多只有我五岁开蒙时的水平。”李瑾虚傲气地说道。 “郑妹妹你之前告诉我的那首‘解落三秋叶’,我读给祖父听,祖父听完也是这般说的。这首诗用词浅白,无一处用典,只是基日常的观察,但凡开蒙了的孩童都能做出来。” 李瑾虚这番话,郑意总感觉哪里不对,哪怕她狠极了宁久微,可这首诗她读起来总会有种别样的力量感。但既然李淳朝也这么说,郑意心下稍安,目光也渐渐移到了高台上。 -- 第113页 只见女子指着最左边的一方砚台说道:“诸位请看,这是一方罕见的九眼苴却砚,致密细腻,发墨如油,当中的石眼更是白如月牙,形似丹凤。”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砚台上,女子莞尔一笑,隐约露出洁白的牙齿,“关于这方砚台,我家主人想要一首咏墨的七言诗,不知可有哪位才子愿意指教?” 李瑾虚看到这方砚台明显眼前一亮,寻常的砚台最多只有七眼或者八眼,此砚台居然能有九眼,且眼眼莹润,质地高洁,稀世罕有,叫人见猎心喜。 “在下李瑾虚,乃是李淳朝之孙,斗胆一试,抛砖引玉。”李瑾虚站起身,自信一笑。 “这人谁啊,一上来就报家门,他祖父很有名吗?”方婳低下头,悄悄地问身边的宁久微。 虽然方婳自认为声音很小,可她常年军旅生涯早已练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声音穿透力极强,一时间连同主持的胡女在内,在场众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66章 此婳非彼画 李瑾虚目露愤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居然连祖父都没有听说过,哪儿来的陋民,简直不通文墨,粗鄙不堪,国之蛀虫!” 在场来参加斗诗会的皆是读书人,可居然没有一人觉得李瑾虚所说不妥。宁久微目光暗沉,眼底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不通文墨就是蛀虫? 李瑾虚鼓足了劲要炫耀才华,他腹中也确有几分墨水,沉吟片刻便脱口而出一首《松石赞》,寥寥四句技惊四座,一时间在场众人无人挑战。 李瑾虚神情高傲地坐回座位,献宝似地看向郑意,却发现郑意的目光一直盯着台上的双猴图,李瑾虚的气势顿时泄了下来,只能暗暗鼓劲,一定要把这幅图帮郑妹妹得到。 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这幅画,虽然她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宁久微既然想得到它,人只要有了欲望,就会露出破绽。 她使计让方婳想来参加斗诗会,而方人生地不熟的,定会邀宁久微同来。她正愁不知如何激宁久微出手,机会就自己送上门来。 宁久微就算再厉害不过是一介妇人,还能越过家学渊源的李瑾虚不成。 宁久微虽然觉着众人不敢挑战多少有几分是忌惮其身份,但也不得不承认李瑾虚才华确有几分,但也仅限于吟诗作对了。 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是琳琅的首饰,还是古朴的器物,郑意一次都没有出手,随着一件又一件稀罕的物品被拍出,场中的气氛一度达到了顶峰。 很快,华丽的展台便只剩下正中间那副气势磅礴的画作。 “什么嘛,就这样一幅画,虽然有几分不俗,但也算不上压轴品吧?”有人忍不住问道。 李瑾虚也在仔细观察,可他不管怎么看,这幅画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甚至还没有他平日习作来的精巧,唯一可取之处只能说其气势伟岸,作画之人应当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将军。 “这幅画是我家主子偶然花高价得来,这幅画气势恢宏,笔触灵动,山上戏猴浑然天成,其艺术价值自是毋庸置疑,而更重要的是——”胡女顿了顿,环顾四周,脸上笑容扩大了几分,一字一顿地说道,“据说,根据这幅画能够找到一处宝藏,一处富可敌国的宝藏。”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精神皆是为之一振,只有少数人能脱离狂热,想到当中的蹊跷。 郑文温和的眼神中泛出淡淡的探究之意,“怕是贵主人无法从画中找到线索,才会拿来拍卖吧。” 胡女善听,哪怕场中一片嘈杂也能清楚听到郑文所言,闻言也不扭捏,大方地说道:“这位公子所言不虚,但我方敢保证,这幅画确实含有可抵一国的财富。” “这幅画的作者乃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之人,他曾说过,此画是他最珍藏之物,得此画可得一国。” 得此画可得一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中顿时嘘声一片。 宁久微正想向方婳求证一些事情,却发现向来强悍的方婳已是泪流满面。 “父亲,说的是我……”方婳周身气势都柔和了几分,“祖父曾说,我生下来就比一般婴儿重,母亲也是因此难产去世,我自小是见风长,不到一岁时已有五岁孩童的气力,父亲说我将来定会成为一位叱咤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军。” 宁久微恍然大悟,原来此婳非彼画。 可这幅画一直被她珍藏在府中,为何会被胡人得到,方婳红了眼眶,目光中露出几分凶狠,“微儿,我要这幅画!你能帮我吗。” 宁元煜在一旁连连对宁久微使眼色,快答应她,快答应她!不然这个疯女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宁久微哪里不明白,神情一肃,正色说道:“嫂子你放心,这幅画对我来说如探囊取物,保管物归原主。” 宁久微方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做什么诗,谁的诗好,还不是由胡人商会说了算,四舍五入就等于她说了算。 想明白这点,宁久微通体舒畅,有种战战兢兢去高考,结果发现题是自己命的,卷子还是自己改。 宁久微命木李将一张纸条递给此次斗诗会的老板,不一会儿这张纸条就出现在了胡女的手中。 众人的情绪此时已经被胡女推到了顶峰,两眼放光纷纷问道:“这么名贵的画,不知这次贵商会想要什么样的诗词?” -- 第114页 “以这幅画的价值,至少得来一首骈赋吧。” 李瑾虚一脸自信,不管这次出什么题他都有自信拿下,哪怕让他现场做赋他也丝毫不惧。 胡女读完纸条上的内容,笑着说道:“各位稍安勿躁,此次的题目是,请各位作一首歌颂农民的——”胡女抬眸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眨了眨眼说道,“五言绝句。” “五言绝句?” “我没听错吧,歌颂什么,农民?”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又窃窃私语,五言绝句看似简单实则最难,在极有限的篇幅中要表达出意境,还要注意对仗。 还有这个题目,农民?众人歌功颂德的诗做的多了,唯独没歌颂过农民。 至于李瑾虚,脸色阴沉的都能下雨了,这胡人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吗,他刚说了不通文墨的皆是蛀虫,就来了这么一道题。 虽然梁国有些读书人读书种田两不误,但他一直认为读书乃高雅治国之事,岂能与种田等俗物纠缠,至于农民,有何好歌颂的。 他家的农户甚至连独立的户籍都没有,世世代代都是他李家的奴仆。 李瑾虚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满腹经纶竟然捉襟见肘,可看着郑意殷切的眼神,李瑾虚只好生生地将心中的憋屈压下去,开始绞尽脑汁歌颂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农民。 看着李瑾虚和许多才子眉头紧蹙陷入沉思,宁久微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憋屈?那就对了! 时下大多数农户都是依附于门阀世家的部曲,属于“贱口”,甚至不能和平民通婚。可也有少数自由民,这些农民可以读书识字,梁国甚至允许这部分自由民出仕。 若是能将这部分农奴演变成租用土地的佃户,也许——这将极大地解放梁国的劳动力,促使更多的人参军。 “这有何难,在下周舒,先献丑了,”一名瘦削的男子潇洒地站起身来,率先开口,“昨来菽稻满,今见麦陇繁。一笑复一歌,不知夕景昏。” 宁久微定睛一看,这男子竟还有几分面熟,却是令她心生厌恶的熟悉。 “好!”男子身边一群人纷纷拍手称道,“周大少好文采!” 原来是周天的长子,周巧然的兄长,周舒。 这首绝句通过极短的篇幅写出了田间的丰收景象和农民耕种的快乐,虽说有些想当然和浮于表面,但仍算得上是一首好诗。这周家的大房确是比二房争气许多。 见此情形,李瑾虚哪里肯让人抢走自己的风头,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朗声吟道:“耕犁千亩归,农夫起相贺。田中谷自生,苍生俱饱暖。” “好诗,好诗!” 众人激动地鼓掌称赞。 “不愧是李公子,家学渊源名不虚传!” “李公子胸有丘壑,此诗意境开阔,立意深远,是难得的佳作!” 宁久微:“……” 见宁久微被噎着了,方婳忙低下头询问:“微儿,这二世祖说的啥意思?”她听着挺正常的啊? “媳妇儿,你这话可说错了,”宁元煜得意洋洋地打岔,语音上扬,“李公子怎么能叫二世祖呢,明明是三世祖!” 方婳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对,三世祖。” 宁久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忽略两人关于二世祖的讨论,宁久微撇了撇嘴道:“那傻子的意思是,这地都是牛耕的,农夫什么都没做,这庄稼就丰收了,天下百姓都能吃饱了。” 宁久微被李瑾虚这首诗恶心得不行,若是没有农民哪儿来他顿顿膏腴,只知沽名钓誉,动不动就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实际上为百姓做出的贡献远不如农民。 方婳听宁久微这么说,顿时眼露凶光。岂有此理,连她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从不允许部下浪费任何一颗粮食,果然是个二世祖。 “微儿,我听你哥说你作诗可厉害了,你快去作一首,把他们都比下去。”方婳目光灼灼地看着宁久微,仿佛确定可以手到擒来般。 李瑾虚早在听到“二世祖”时就已怒不可遏,见方婳如此大言不惭,更是嗤笑一声,眼神高傲地看着宁久微,双眉上挑,发出无声的邀请。 郑意丝毫没有觉得李瑾虚的诗哪里不对,反而是意境宏大,包含了济世救民,时和岁丰之意,于是低眉一笑,温声说道:“王后娘娘素有才名,不作上一首吗?” 宁久微还未开口,宁久安竟然站了起来,怯生生地朝众人福了福,柔声说道:“小女斗胆一试。” 宁久安声音柔美,读起诗来有种娓娓道来之意,“虽不事农桑,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恨不相与忙。” “好!” “好诗,好诗!” 在场的才子很是捧场地叫好,有浪荡子见宁久安容貌清丽,径直问道:“姑娘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宁久安还是第一次被如此众星拱月,心中涌上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傲,含笑说道:“小女宁久安——” 宁久安话还没说完,众人已经开始起哄,方才的浪荡子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姑娘竟是王后娘娘的妹妹!难怪,难怪!”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化用的诗词出处: 1、东日漏微光,穷人起相贺:项安世《送范少约二首其一》2、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于谦《咏煤炭》3、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颜仁郁《农家》4、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白居易《观刈麦》5、昨来荷花满,今见兰苕繁。一笑复一歌,不知夕景昏:李白《答从弟幼成过西园见赠》 -- 第115页 第67章 大俗还是大雅 宁久安娇羞地低下头,眼中愤恨一闪而过,她不是什么王后的妹妹,她本该是王后! 宁久微听到这首诗也暗暗点头,不愧是宁家的孙女,总算这方面没长歪。不过和周舒的一样,两人作诗站的角度都是上帝视角,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高傲,但就目前而言,宁久安所作算是最佳。 宁元煜不喜宁久安过于柔弱的性子故而两人一直没有太深的接触,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诗作的确实不错,宁氏族学名不虚传。 “安儿也是想为嫂子拍得父亲遗物吗?”宁元煜并未多想,径直问道。 宁久安眸色暗了暗,眼底泛起连主人都无法察觉的狠厉,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来抢我的东西,王上被你抢走,现在就连一幅画也不放过,这是我凭实力得到的,为什么要让给你。 郑意挑眉轻笑道:“宁将军,这是要抢自己妹妹的东西?” 宁久安闻言垂眸不语,明显是默认了郑意这番话,凭什么谁都可以欺负她,为什么就连自己的家人也要欺负她。 方婳冷哼一声,作势就要拔剑,要不是在城中不便带戟,她定要一戟将这些聒噪之人放倒,这幅画何时变成宁久安的东西了。 宁久微握了握方婳结实的手,心中有些惋惜。 其实她真的不会作诗,甚至工作后能完整背下来的诗也只剩下九年义务教育的了,所以她才专门出了这么个题目,既能扬长避短,又能讽刺李瑾虚。若是宁久安念在亲情,能将这幅画让给方婳,她自会千倍万倍地补偿,毕竟这幅画虽然对方婳意义非凡,但对其他人来说与废纸无异。 宁久微安抚好蠢蠢欲动的方婳,施施然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卫九灵,也作了一首诗,请各位多指教。”未免麻烦她不想暴露身份,再次启用了自己的小号。 李绅大大实在不好意思,就这首诗她记得最清楚,只好拿来一用。 宁久微朗声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个声音清冽如泉,又如玉石相击般琅琅动听,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场上数百人都屏气凝神地倾听,谁都不作一声。 待宁久微念完,场中足足安静了一息的时间,直到众人突然爆发出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这也是诗吗!” “听声音本以为又是个才女,没想到竟如此贻笑大方。”方才的浪荡子惋惜地说道。 “这般直白的粗陋之言,三岁小儿都作得。” 场中哄堂大笑,嘲笑之声不绝于耳。 方婳急了,明明这首诗朗朗上口,又表现出农民的辛苦,为何那帮人要这般嘲笑。 “敢问小姐,此诗可有名字?”郑文却是眼前一亮,温声问道。 “诗名《悯农》。”宁久微轻轻颔首,郑家这滩淤泥居然还长出了郑文这么支荷花。 郑意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儿歌?” “粗鄙不堪,粗鄙不堪,这种白话,也叫诗?”李瑾虚连连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宁久微孑然独立,丝毫不为所动,“诸位不服,尽管去田间询问农夫,看他们最喜欢哪一首。” 人白居易的诗,不也是通俗直白,老妪可懂。 说完,宁久微向胡女眨眨眼,又坐回了座位。胡女很快领会,迅速走上台朗声问道:“还有没有哪位才子愿意赐诗?” 见无人再作诗,胡女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在下现在公布最终的结果。” 李瑾虚闻言昂首挺胸,迫不及待地看向郑意,就准备宣布他获胜时借花献佛讨好郑意。 胡女笑容曼妙,声音空灵,“主人已选好了心仪的绝句,那就是——卫小姐的《悯农》。” 众皆哗然。 李瑾虚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温润的嗓音竟变得有几分尖锐,“黑幕!这绝对是黑幕!我怎么可能落选!” “没想到胡人也会畏惧强权,贪图富贵,只因为是王后,便罔顾诗句优劣,颠倒是非,指鹿为马!我要告诉祖父,请他评判!” 宁久微眼中泛起浅浅的冷意,这李瑾虚枉读圣贤书,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李瑾虚这番话犹如捅了马蜂窝,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方才那位姑娘竟是当今的王后娘娘? 这等话自然没有人敢乱说,一时间场中众人心思各异。 如今这渭城里,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谁没听过王后的事迹。 突袭灵姚,智取卫西,首创皮影,开凿盐井,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这般厉害的王后,作的诗定有深意! 悄无声息地,场中风向已经变了。 “大俗即大雅,此诗意味深长。” “此诗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农民的辛苦,又包含了深切的悲悯之心,乃全场最佳!” 周舒对宁久微这个三个字更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周夫人三令五申,不许他招惹宁久微,严禁他掺和大人的事。周舒委屈极了,他干嘛没事做要招惹宁久微,他又不是李瑾虚那个呆子,天天跟在郑意身后献殷勤。 上次庆功宴他受了伤没能参加,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王后娘娘,在场的许多人也从未见过宁久微,不由回头张望。 -- 第116页 可惜宁久微的身影掩藏在斗篷下,众人看不真切,但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令人难以忘却。 众人的目光都被宁久微吸引了过去,哪怕宁久安今日特意打扮得清丽脱俗,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关心。 宁久安云白广袖下的秀拳不由自主地攥紧,众人都在使劲张望王后娘娘长什么模样,只有坐在她身旁的郑意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郑意嘴角微勾,并未恼怒,她已今非昔比。她早已明白宁久微不易对付。且让宁久微得意,借助今日的局势,她可以肯定一点,宁久安会是她致宁久微于死地的绝佳助力。 宁久微何尝不知道今日众人的吹捧皆因她过往战绩,但这不妨碍她利用今日获取民心。 如今的六国,农民地位地下,反而是商业极其发达,其中更以胡商为最。而她要做的,是提高农民的地位,今日之事,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然而以李瑾虚为首的文人集团并未死心,仍然高声嚷道:“胡人畏惧王权,我等可不惧,咱们去请李先生评理!” “就是,如此粗陋之言,岂可服众!” 宁久微眨了眨秋水潋滟的眸子,眼尾上扬,泛出令人胆战的冷意,“这位公子言下之意是,李先生凌驾于王权之上?”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场中鸦雀无声。 哪怕方才叫嚣的人也只能脸色苍白的低下头,谁敢说,李先生可以越过王权?怕是李淳朝本人都不敢这般说。 众人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何事。 眼看这事就要被这么抹过去了,郑意突然说道:“那王后娘娘可否解释下,为何您的儿歌,会被胡人看中?” 郑意在“儿歌”两字上加强了重音,瞬间又勾起了众人方才的记忆。 突然,宁久微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一时间融化了初冬的寒凉。 众人只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施施然说道——“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众人:“???” 郑意脸色铁青,宁久微…这是在戏弄她,这是瞧不起她…饶是郑意如今已脱胎换骨,却仍被宁久微一句话气的破了防,“王后娘娘难道私下贿赂胡人?” 作者有话要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应该每个人都会背嘿嘿,出自李绅《悯农二首其二》 第68章 公主的心上人 郑意紧紧咬着下唇,方才她悄悄给胡女递了一张地契,是离渭城郊外的一处庄子,离城不到十里,且是两水环绕。 可那胡女竟然看都不看就给她退了回来,她还以为是胡女目不识珠,现在看来是有人另出了高价。 宁久微秀眉轻挑,贿赂胡人?可笑至极,我贿赂我自己? 宁久微不欲与郑意纠缠,和胡女交换了个眼神,便附到方婳耳边说:“走,咱们去取画。” 方婳也不想再听这些人掉书袋,两人一拍即合,如行云流水般起身撤退。 宁久微的漠视更加激怒了郑意,整个小脸刹得苍白,看得李·护花使者·瑾虚怜惜不已,急声道:“本是清谈盛会,奈何铜臭熏天!” 众人也对宁久微的离开议论纷纷,认为宁久微心虚的人也不在少数,否则为何不与郑意争辩。 台上的胡女得到宁久微授意,朗声道:“各位稍安勿躁,我家主子不可能收受王后贿赂,”胡女眨了眨眼,声音清澈,“因为王后娘娘就是我家主子。”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胡女语调婉转,继续说道:“况且,王后娘娘此诗确实绝佳,鄙商会准备刊印出来,日日诵读。” 在一片嘘声中,胡女笑盈盈地宣布今日斗诗会到此结束。 直到台上已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王后娘娘是胡人商会的老板?王后娘娘不是陈国人吗? 于是乎,这幅画就在宁久微的明箱操作中被顺利搞到手,然而方婳来不及沉浸在父亲遗物失而复得的欣喜中,七日后她就要动身前往赵国了。 按方婳的说法,她迫不及待地要去解救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亲亲清澜公主。她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公主,在赵王宫那个狼窝里,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方婳每每说起清澜公主语气都会温柔三分,若不是知道对方也是女儿身,宁元煜的醋怕是要吃到天上去。 当梁玄在朝堂上说准备派军攻打赵国时,众人哪怕觉得是天方夜谭,却再无一人反对。 自从宁元煜攻打卫国,不仅拿下了卫王,还把人家将军都娶回来后,众臣已经感觉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不就是赵国吗,不就是那个国力强盛、兵多将广、幅员辽阔的仅次于陈国的强国吗。 打下了一个卫国,不知道多了多少空缺,众臣纷纷安插势力不亦乐乎,这要是能把赵国打下来,嘿嘿嘿,众大臣感觉自己睡觉都能笑醒。 不过与接近兵不血刃地拿下卫国不同,赵国毕竟是一方霸主,更是面积广阔易守难攻,即使攻的下来也不一定守得住。 所以,要拿下赵国,必须直接攻破其都城,平阳。 此次出征方婳为大将军,宁元煜为副将,何起为先锋,梁国可谓是精锐尽出。自从攻下卫国后,梁军士气大振,加上超给力的秘密武器,从肃州出发,一路势如破竹,连下雍州、樊城、平靖三大城池。 -- 第117页 兵贵神速,不到十一月,整个赵国还没反应过来时,方婳离平阳城已只有不到百里。 此时的平阳城还不相信,梁军真的已经到了家门口,甚至认为是虚假情报。而华丽威严的赵王宫中仍是一派歌舞升平。 梓阳宫乃王后寝宫,庄严大气。 陈闵姝正斜倚在紫玉珊瑚屏榻上,一点点地抿着手中的绿豆糕,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埋头看书的赵云启。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股清甜的桂花香。 “澜侧妃,你来做什么。”陈闵姝不悦地抬头,果然清澜公主正站在门口,整个宫中只有她喜欢用桂花油蓖头。 清澜公主和清河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两人长相相似,只是清澜公主没有清河公主那样飒爽的气场,整个人看上去又甜又糯,好像秋日里沁人心脾的桂花糕。 陈闵姝秀眉微蹙,她一直无孕,今日赵云启难得来她这儿,怎么能让清澜搅局。 “臣妾听闻,梁军快要打到平阳了?”清澜听闻这个消息,吓了一跳,梁国,梁国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赵云启俊朗的眉眼浮现一丝冷意,清澜久居深宫不理世事,是谁告诉她的这个消息。 陈闵姝微微一笑,体贴地说道:“妹妹放心,赵国可不像卫国。” “那画戢将军再厉害又如何,还能破得了我赵国的铁骑?” 清澜丝毫没有听出陈闵姝的言外之意,而是猛地惊了一下,纤薄的身姿微微抖动,颤声道:“画,画戢将军来了?” “清澜,莫怕。” 因为亡妻的缘故,赵云启对清澜总多了三分怜惜,哪怕卫国已灭,他对清澜仍是和颜悦色,“你放心,方画戢不足为虑。” 自从知道方画戢是女儿身后,他对其的忌惮不由弱了三分,想来其威名多半是部下之功。 说起女子,赵云启心头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如桃花、惊才绝艳的身影,国师所言当真不虚…… 她嫁到梁国不过一年,梁国竟已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还记得比武时,他的剑势极快,剑尖离宁久微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而她居然岿然不动,眼中更是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是她身边的那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宁久微,孤必须得到她。”赵云启五指紧握,沉声说道。 陈闵姝手中的绿豆糕突然断成两半,姣好的杏眸露出一丝阴霾,怎么又是宁久微!表哥明明是求娶她不得才退而求其次要宁久微,为什么已经有了她,还要惦记宁久微…… 可固有的傲气让她问不出口,只能说道:“表哥不如趁这次机会灭了梁国,宁久微不就自然而然属于您了吗。” 往日里端庄沉静的赵国王后、陈国公主,此时眼底涌动着浓郁的阴深,等梁国国破的那一天,宁久微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捏扁。 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眼中如果充满乞求和绝望,一定分外好看。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享誉郢都的宁才女,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她脚下,祈求她的施舍。 赵云启沉吟着点了点头:“梁国提供的图纸,多少缓解了旱灾,虽然如今灾情仍然严重,但我国底蕴深厚,岂是梁国蛮子可比。” 寒冬即将来临,梁国客军在外,补给跟不上,无法久战,而赵国兵多将广,岁有余粮,最不怕的,就是消耗战。 赵云启看了眼身旁娇柔端方的陈闵姝,舒朗的眉眼垂了垂。 母后为了帮助姨母,执意要派兵去陈国支援,如今陈赵之间的通道,卫国,已被梁国占领,那五万士兵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回国。 而据前线回报,梁军此次使用的是一种怪异的兵器,赵国士兵对这种兵器很是忌惮,若非训练有素加上主将积威深重,恐怕直接望风而逃者不在少数。 赵云启眼神一紧,吩咐道:“去告诉吕大人,就说梁元庸的条件,孤答应了。” 想研究出对付这种武器的办法,非一日之功,他需要梁元庸来拖延时间,况且,若是梁国后院着火,他看梁玄可还有精力攻打赵国? 清月宫,清澜公主的寝宫。 “阿芒,他们说戟哥哥来赵国了,是不是!”清澜声音娇软,眼睛犹如小星星般眨了眨,透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方将军……是来赵国了。”阿芒自幼就服侍清澜,哪里不知她和方画戟青梅竹马,情意甚笃,清澜甚至想嫁给方将军当媳妇。 可将军却一直以为公主心上人的另有其人,她以前还以为是方画戟不解风情,如今才知道,根本就是……他不行! 赵王对清澜看的极严,严令他们不许讲任何令她不快之事,方画戢和宁元煜成亲之事公主还丝毫不知情。 “阿芒阿芒,你说戟哥哥是不是来接我的。”清澜公主晃了晃圆圆的脑袋,一脸期待,“我终于可以当戟哥哥的媳妇儿啦!” 她想告诉戢哥哥,她有乖乖地保护好自己,没和任何人起冲突,虽然王后经常暗地里克扣她的吃食,姐夫对她还是很关心的。但是她最最想念的还是戢哥哥~看着公主一脸天真无邪,阿芒的头更加疼了,她该如何告诉她的小公主,你的心上人其实也是个姑娘? 第69章 科技的力量 梁王宫,崇德殿内,众臣照常议事。只有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安开济眉头紧锁,眼下乌青深陷,面上更是踌躇不展。 安开济这一异样自然没能躲过郑长海的目光,安开济知道自己能从岌岌无名的户部侍郎晋为尚书,全赖郑长海提携,可他此时只能对郑长海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 -- 第118页 为了郑长海的安危起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恩公拉下水,这件事必须他亲自出面。 安开济心头一片愁云惨雾,很是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终于狠下心,出列说道:“王上,臣有事要奏。” 梁玄淡淡道:“安大人请讲。” “禀王上,眼下已入冬,我军日前出征赵国,已花去国库三分之一的存银,此战恐旷日持久,非得数月之功不能毕,如此一来国库恐不能支撑。” 梁玄深邃如墨的眼眸轻微上挑,“既如此,爱卿有何对策?” 安开济沉痛地说道:“伐赵一事…恐怕得…暂缓。”见梁玄面色阴沉,安开济连忙补充道:“大军可暂时回城,枕戈待旦,待明年开春再出征。” 众臣其实也有此疑虑,只不过被伐卫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听到安开济此言,那微小的疑虑便被无限放大。 郑长海闻言也出列说道:“王上,安尚书所言有理,连年征战,国内百姓已苦不堪言,此战确实应该暂缓。” 安开济不由热泪盈眶,呜呜呜,郑大人对在下实在太好了!桓侯逼迫他想办法搅黄伐赵,他正愁自己人微言轻,郑大人就来帮他了,可郑大人此等清流之人,万万不能与桓侯扯上关系。 郑长海此言一出,众臣心头总感觉哪里不对。我国确实连着三年打了多场仗,按理说一般打仗是会加大国库负担,可除了三年前函关之战惨败,无论是守卫桐邑,还是攻占灵姚,好像赢的都……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兵不血刃。 再看梁国的百姓,这一年多来小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也没见着怎么苦不堪言? 众臣正忆苦思甜,侍卫突然来报,“边关捷报!” 高觉明奉命将捷报读了出来,“禀王上,我军势如破竹,连下雍州、樊城、平靖三大城池,如今已陈兵平阳城外。” “???” “!!!” 有年轻点的大臣沉不住气,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就差掰着手指头算了,距离大军出征,才过去几日?若按照正常行军的速度,也该今日才到平阳,感情这不是去伐赵,是回家探亲? “这赵军……竟没有阻拦,就让我军这么到了平阳?” “莫不是王上提前收买了守城的府尹?” “臣早觉得方将军年轻气盛,这次莫不是谎报军情。” 就在群臣面面相觑时,早已伤愈归队的萧衡上殿禀告道:“王上,王后娘娘那儿已准备妥当。” 梁玄闻言微微一笑,道:“请诸位移步演武场。” 众臣:“!!!” 妈呀,王上,他笑了!! 王上继位已逾两年,多数大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梁玄笑。 这一笑的威力堪比铁树开花,冰河炸裂。 郑长海却是眼眸一暗,目光闪烁。 众臣跟随梁玄的脚步,还没到演武场,已听到“砰”“砰”的响声,这声音类似炮仗声势却要大上许多,许多文臣直接吓的身体一哆嗦,颤巍巍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声音?” 等众臣鼓起勇气到了场上,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演武场上的士兵人手一杆……竹子?可扣手的地方又与弩类似,但是看上去确实只是一根普通的竹筒。 “砰!”的一声,又有士兵发射了一次,众大臣这才看了个真切。 “这这这竹竿里面射出来的是何物!” “老臣是不是眼花了,看不清射出来的究竟是何物!” “居然能把箭靶射穿,这是何物,威力竟如此巨大!” “这射程,不亚于弓箭啊。” “这这这,到底是何物!”人类总会畏惧无知,害怕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有的大臣甚至喃喃道:“邪祟!邪祟!” “这是□□。” 宁久微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如一股清泉瞬间安抚住了众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 “这就是我国的秘密武器。”宁久微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众臣的心都挑了起来。 时下已有火药,其制备方法是将硝石、硫磺及马兜铃混合起来一起烧炼。但是目前对火药的使用还仅仅是在烟花,杂技表演中。 若想将之用在军事,必须得增加火药的威力。她找不到办法制□□,只好增加硝石的含量,试了几次配方后果然威力大增。只不过由于时间仓促,只能用竹筒做枪膛。 “敢问娘娘,这个弹丸是如何飞出去的?” “明明士兵并未用力,为何威力还如此巨大?” 方才的一幕着实惊到了各位大臣,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众口纷纭地问道。 宁久微勾了勾唇,拿过一只□□解释道:“这个弹丸名叫子窠,是通过竹筒里火药燃烧产生的一个力,将之推出去的。” 说着宁久微施施然举起□□,对着铁靶射了过去,正中靶心! 虽然仍不明就里众臣纷纷抚掌相庆,有的武将甚至跃跃欲试。 宁久微忍住□□后坐力带来的不适,淡然一笑道:“此物,即使是本宫这样的弱女子也能操控。” 薛来得意地说道:“其余诸国一直认为我国乃蛮夷之地,其实我军虽然装备落后,却是勇猛善战。如今有了此等神器,何愁六国不臣服!” 小了,格局小了。宁久微眼神清亮,虽然这种□□也有些许多缺陷,但她的目标可是统一六国,而不仅仅是臣服。 -- 第119页 “如此,安爱卿可还有异议?”梁玄淡然问道。 安开济硬着头皮回道:“即便通过□□,缩短客军作战的时间,但我国已连下三城,为镇压三城的反抗,仍需派出大队人马。” 众臣不由点了点头,赵国素居中原,看不起梁国,定然反抗强烈。 “非也非也。”薛来摇头晃脑地说道,“此三城中,无论是世家门阀,还是农民百姓,对我军皆无反抗。” 众臣:“???” 我国的名声这般好? 我国难道是银子吗,人见人爱? 薛来捋了捋虬髯,大声笑道:“朝代的更替与那些大世家有何关系?他们有大量的财富土地,可保其家族屹立不倒。有的世家还向我军捐资,寻求庇护。” “至于农民?不要说反抗,简直是举双手欢迎我军入城。” 薛来向宁久微拜了拜,道:“我军之所以能这般势如破竹,除了倚仗兵器之利,更离不开得人心三字。我军所到之处不伤平民,不抢不掠,加上王后娘娘一首《悯农》六国皆知,我军所到之处甚至还有农户自发献粮。” 众臣也纷纷向宁久微作揖,暗暗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将王后娘娘让给赵国哟。 不伤百姓不抢粮食也是宁久微专门嘱咐方婳的,此战意在收服,而非镇压。 原书中梁赵之战旷日持久,双方损失都极大,百姓更是倍受其苦。如今梁军有如神助,所向披靡,极大地减少了无谓的牺牲。 见薛来这般得意,郑长海挑眉笑道:“众所周知,平阳城乃六国第一难攻之城,城墙坚固不说,外有护城河,内更是有两道瓮城。” 薛来不耐地打断道:“我知道,平阳城墙稳固,且用料独特,再强劲的箭矢也无法没入其中,不能借此攀爬而上,而□□的威力也无法对城墙造成伤害。就算侥幸攻入,也会被两道瓮城绞杀殆尽——郑大人想说,凭借这□□,无论如何也无法攻下平阳城,对不。” 郑长海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正是。” “不止郑大人,恐怕那赵王也是这般想的。”薛来神气地说道,一脸轻松。 郑长海:“……” “薛太尉你这话是何意思?” 赵王宫,议事殿。 “梁军如今在平阳城外安营扎寨?”赵云启沉声问道。 “是的,梁军似乎并不急于攻城。”赵国大将吕弘恭敬地回道。 “他不急,孤更不急。”赵云启轻笑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平阳城背靠大半个赵国,兵多粮足,每过一日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军队从赵国各城抽调来支援平阳,每拖一日,梁国的胜算就弱一分。 梁国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连下三城,除了仰仗兵器之利外,不过是因为打了赵国个措手不及。等大军齐聚之日,就是赵国反攻之时。 “况且……”吕弘突然附到赵云启耳边悄声禀道。 “哈哈哈,竟是如此?”赵云启闻言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眸中闪过几分期待。 第70章 攻城 “如果这玩意一根只能发射五次,射程也只有百米,妄想通过此物攻下平阳城,简直痴人说梦。”赵云启嗤笑一声,眼中泛出锐利的幽光。 “正是。”吕弘恭敬地说道,“此武器射程不远,威力不强,平原作战或有奇效,但一旦攻城,根本没有作用。” 此次赵国被梁国打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梁国才占领了卫国,不到一个月就又出兵攻赵,他奉命击退梁军,却溃不成军。 经过他仔细的观察,每名梁兵使用此武器都不会超过五次。可惜梁军打扫战场时极为谨慎,一根都没有留下。但他敢肯定,这个怪异的武器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使用次数有限。 此刻赵云启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赵国历经了战火纷飞,数百年来,敌军多次兵临城下,却从未有一次有人能攻破平阳城。他倒要看看,梁国靠着这粗制滥造的火器要如何攻下这固若金汤,屹立百年不倒的平阳城。 “在城楼上持续叫战,孤看他能忍到何时。”赵云启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但更有令人臣服的霸意。 一旦梁军主动进攻,便是自取灭亡。 “是!”吕弘低下头,坚定地答道。 梓阳宫中,陈闵姝正在梳妆的手突然顿住,慌乱间失手打翻了身前的妆奁,珠花洒了一地。 “你说梁军已经打到平阳城了?”陈闵姝脑中一片空白。 “是的,奴婢听说梁军仅仅花了十日时间,就从雍城一路打到了平阳城外,如今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了。” 凝冬是陈国太后精挑细选赐给陈闵姝的贴身侍女,一路跟随她从陈国来到赵国,处事稳重,深得陈闵姝信任。 “梁国乃蛮夷之地,缺衣少食,怎会如此神速。”陈闵姝眉头紧皱,急道:“这个消息属实吗。” 以赵国的军力,击退梁军应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梁军会如此顺利地打到了平阳。 “消息确凿。”凝冬声音沉重,“公主,据说此次梁军的副将是……宁元煜,现在就在平阳城外。” 陈闵姝眼尾上扬,目露蔑视,嗤声道:“就凭他,也想攻破平阳?这种无能之人也能拜将,梁国当真无人了。” 可万一,若是赵国输了,宁久微那厮岂不是会小人得志,一想到宁久微会将她踩在脚下,陈闵姝心中一紧,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 -- 第120页 “本宫这就去询问表哥,看看是否需要派人回国求援。”说着陈闵姝又开始在盒中挑挑拣拣,表哥喜素,今日这身水墨襦裙该配哪根珠钗呢。 凝冬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卫国已经被梁国占领,韩国又与梁国交好,陈国国内还在内战,陈王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施以援手。 “公主大可放心,奴婢听说这平阳城的城墙使用了大量的糯米加石灰,极其坚固,刀枪剑戟都不能在墙上留下哪怕一个痕迹。” “糯米?”陈闵姝不解,这不是拿来吃的吗。 “是的,使用糯米筑墙非常昂贵,况且平阳的城墙比一般的城墙高了数尺用料也更多,这巨大的花销放眼六国,也只有赵国与我国能承受。” “也是,梁国毕竟国力贫弱,本宫看表哥也丝毫不急,甚至没有求本宫写信回国,应当是在等待机会反攻,一举夺回失地。”陈闵姝声音轻快,看着镜中自己美丽的容颜,露出了笑容,当务之急还是要赶走清澜那蠢货,表哥身边只能有她一人。 冬月初七,大雪。 平阳城外地势开阔,寒风没有任何阻拦的呼啸而过,乌云低沉,明明卯时已过却仍暗沉阴森,似是不详的预兆。 经过两日的驻扎,梁军营地已覆满白雪,大地苍茫一片,远处巍峨的平阳城墙却青灰如旧,睥睨地屹立世间。 今日已是两军对峙的第三日,天边刚依稀露出微光,赵军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喊话。 “梁国懦夫,可敢一战!” 这些话方婳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也没点新花样。反正她脸皮厚的都快赶上城墙了,丝毫不为所动,要不是惦记清澜,她都想这样每天窝在营帐里享受小日子,要说这赵国的米就是好吃,她现在就着赵军的叫骂声一顿能吃三碗饭。 不过今日不一样,方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筋骨,桀骜地环顾四周,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该她上场了。 难以入耳的叫骂声还在持续,吕弘远在城楼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梁军的营地,这方婳不愧是凶名赫赫的画戟将军,着实沉得住气。不过再有一日,赵国的大军就能抵达平阳,到时他看这梁军还能如何猖狂。 突然间,远处地平线传来贴地而又沉重的隆隆巨响,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将梁军掩盖在了黄沙当中。 “大人,这是什么声音!”副官仿佛想到了什么,登时瞳孔放大惊恐不已,“不会,不会和传说中的桐邑一战一样,天降巨石?” “啊?天降巨石?” “不止呢,还有山洪爆发!” “平阳不临河,不靠山,哪儿来的山洪。” “据说那梁国王后是仙女下凡,可以掌控天象!” 饶是赵国士兵训练有素,脸上也不由出现犹豫的神情,桐邑一战过于传奇,众人都没来由的生出三分恐惧。 “动摇军心者,死!”吕弘毫不犹豫地拔剑,众人只看见一束光闪过,副官已人头落地。 那一瞬间迸射而出的鲜血溅了四周士兵一脸,士兵们神情一肃,再也不敢议论,而是紧张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吕弘见状怒道:“这声音是从地上传来,不是天上!世间绝无鬼神之说!” “传令下去,加强警戒!” “是!” 赵军纷纷搭弓挽箭,严阵以待。 渐渐地,轰鸣声越来越大,犹如海潮般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这个声音不似马蹄嘈杂,不似雷声沉闷,令人无法辨明。本是最熟悉的黄沙,此时却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终于,那个声音戛然而止,天地间又重归寂静。吕弘不由嗤笑一声,“装神弄鬼。”纵使梁国有数万骑兵又能如何,就算插上翅膀也无法攀上这高耸入云的平阳城墙。 第71章 掠地 平阳城是极度易守难攻之地,不过方婳浑然不惧,桀骜一笑,高声喊道:“准备!” 吕弘不慌不忙地瞭望,梁军离城楼足有一里地的距离,梁国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装神弄鬼可以骗到王直义那个废物,可骗不到他。亏父亲再三叮嘱他要警惕宁久微,如今看来不过是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之辈。吕弘心中更是蔑视,赵国国力雄厚,岂是梁国蛮子可比。 突然间,“砰”!!! 大地剧烈地晃了晃,哪怕吕弘下盘极稳也差点失去重心。 直到震耳欲聋的巨响余蕴退去,吕弘才回过神来,怒吼道:“发生何事!斥候,斥候呢!” 可此时城楼上的其余人更是面色仓皇惊恐不已,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在这时,又“砰”“砰”地剧烈响了两声,吕弘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震了出来。 终于有士兵发现不对,颤抖地喊道:“将军!城楼,城楼凹陷下去了!” “什么!”吕弘一把拽住士兵的领子,狠狠地说道。 吕弘丢开惊魂未定的士兵,一个箭步跃到箭眼前向前观望,突然,他瞳孔剧烈地放大!一个黑铁色的圆球,正朝着他急速飞来,吕弘来不及后退,眼睁睁看着那黑球一下撞到城楼上,连着大地都晃了三晃。 “那是何物!”吕弘睚眦欲裂,声音嘶哑地吼叫道。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周遭的士兵早已吓破了胆,“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城墙,城墙要塌了!” -- 第121页 亲眼看到这炮的效果如此好,方婳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土炮是宁久微仓促之间研究出来的,射程只有一里,而且无法瞄准。 这还要感谢这平阳城墙如此巨大,哪怕无法瞄准也能打中。 “你,去将这封信射到城楼上。”方婳指着神箭手说道。 “是!”神箭手坚定地答道。 现下的弓箭射程不过百余里,若要射到城楼上可谓孤身犯险。 吕弘拿到信,只见上面只有霸道的一句话:赵国若再不开城投降,下次我这炮轰的可就不是城楼了。落款正是方婳。 吕弘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一怒之下径直撕毁了这封信。不管你那是什么东西,我毁了便是!赵国地大物博,军队人数足足是梁国的两倍,岂会被一女子威胁。 “张广,你带领三千骑兵,去把那个东西毁掉。”吕弘双眼通红,高声喊道。 “将军,骑兵可是我军精锐,就这么冲上去与送死无异啊!”张广跟随吕弘出生入死多年,从未见过吕弘这般失心疯。 吕弘已听不进去任何建议,“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径直横在张广颈前,厉声道:“你是想死在战场,还是死在我剑下!” 方婳见城门开了,本以为是吕弘想明白要投降,谁知从里面涌出了大量的骑兵,朝着梁军奔腾而来。 方婳冷哼一声,这就休怪我无情了,“开炮!” “□□队,上!”□□队隐藏在盾牌的后面,专门负责补漏。 哪怕有冒着炮火冲到梁军阵前的士兵,也没能躲过□□,哪怕躲过了□□,也躲不过箭矢。 看着一个又一个赵国士兵倒下,吕弘神色越发疯狂。方婳心中沉重,每一名战士都是无比珍贵的财富,岂能这样浪费。 不到半个时辰,整整一里地的距离,已经覆满了尸体,血迹甚至染红了白雪。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赵国士兵的惨嚎声,浓重的血腥味甚至压过了火药味,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赵云启,只给你两个时辰考虑,再不投降,休怪我军血洗平阳!”方婳长戢顿地,高声喊道。 * 议事殿中,赵云启再不复昨日的潇洒,“你说梁军有什么东西?” “臣也不知那是何物,但只要一颗就能令城楼凹陷,令无数士兵血染沙场。”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吕弘就沧桑了不少,两眼无光声音悲痛,“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告诉臣,他们听到梁国好像管这个叫,炮。” “看来这才是梁国的秘密武器。”之前的不过是开胃菜而已……赵云启阖上双眼,长叹一声:“我国可能设法抵抗?” “最好的办法是将其破坏。” “可你焉知梁国没有备用的?”赵云启沉声道。 “此物极其沉重,臣不信梁国能大规模地运送。”吕弘布满血丝的两眼复又闪动着光芒,散发出浓郁的戾气,“一千人破坏不了,就派一万人,一万人破坏不了就派十万人。他要轰炸百姓就由他去轰,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能赢,暂时的牺牲又有何妨。” “平阳城若毁在本王手里,本王就是千古罪人。哪怕最终赢得此战,赵国也会失尽民心。” 赵云启负手而立,闭上眼掩去眼底的一片阴翳。 梓阳宫中,陈闵姝也再不复昨日的淡定。 “凝冬,若王上不投降,梁国真的会血洗平阳吗。”陈闵姝双手都在颤抖,神色慌张。 不等凝冬回答,陈闵姝喃喃自语道:“梁玄当真如此厉害,连表哥都无法抵抗。” “凝冬,本宫这就去找王上,为今之计得立即弃城北上,平阳百姓的死活又与本宫何关。” 凝冬连忙制止陈闵姝,“公主莫急,即便平阳沦陷了也无妨。” 陈闵姝杏眼微扬,“此话怎讲?” “奴婢听说,梁玄专门传令道,任何梁军在任何情况都绝对不能伤害闵姝公主,梁国任何人见到您都必须以上宾之礼对待,不得有半分不敬。” 陈闵姝眼前顿时一亮,眸光中闪烁着异样的情绪,不一会儿,眉眼间又隐约流转出淡淡的忧伤,幽幽地叹道:“可惜我已经嫁作人妇了。” 饶是凝冬一直跟在陈闵姝身边,也花了好一会时间来消化这句话,“公主的意思是……梁玄心中仍然有您?” 陈闵姝美目流转,透出深深的惋惜,当初因为梁国势弱她没有选择梁玄,每每想起不免有些遗憾,毕竟梁玄确实生得极好。 若是梁国当真攻破了赵国,以她陈国公主的身份,自然能压过宁久微那贱人,抢了她的王后之位,再抢走她的丈夫。 陈闵姝想着想着不由笑出了声,端庄的面庞染上丝丝疯狂,早在她让宁久微代替她嫁到梁国后,两人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凝冬,替本宫挑一只…艳丽的珠钗。” * 此时的平阳城外,战旗猎猎,其上赫然一个朱砂大字,“方”。 方婳此次出征带了足有三十万的大军,只留了十万边军镇守在梁陈边界。 她已经等的磨皮擦痒了,可时间才过去一个时辰,方婳有点后悔,为何要说等两个时辰。 “把东西都拖上来!”方婳命令道。 只见一群士兵,八人一队,将十几个罩着布的大家伙拖了上来,看得城楼上的赵军心惊不已,连忙将此消息传回宫,“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多炮!” -- 第122页 而此时的赵云启收到了一封陈国传来的书信,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清朗的眼中黯淡无光。 “来人,服侍孤更衣。” “是。” 赵云启心中烦闷,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着冕服了。卫国投降后百姓仍然安居乐业,梁玄甚至保全了整个王室,希望梁玄能像承诺的那样,好好对待赵国王室。 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宁久微本该属于他! 赵云启绝望地想到,居然就这么败了…… 吕弘得到消息,连忙上殿觐见。 “王上,不能降啊!”吕弘一脸焦急。 赵云启惨然一笑,他也不想投降,可对方有炮啊。 “王上,请您准臣带兵再攻一次,臣哪怕以命换命,也要毁掉对方的大炮!” 赵云启漠然地摇了摇头,国师曾得上天喻示,得宁久微者得天下。大概这就是天命,他不能拿整个平阳城百姓的命去让吕弘赌一个可能。 “你去召集众臣,随孤…开门,献城。” 梓阳宫中。 “公主!王上,王上降了!”侍女踉踉跄跄地跑进来禀告道,“梁军已经进城,把王宫各出口全部把守住了。” “这赵云启当真如此没骨气,枉我称他一声表哥!”陈闵姝娇斥一声,又道:“算了,左右也与我无关,梓阳宫可有梁军侍卫?” 侍女定了定神,道:“咱们宫中也来了许多侍卫,但是并未对奴婢等动粗,态度很是温和。” 陈闵姝闻言抿嘴一笑,神色间的高傲又多了几分。 “据梁军说,请王上和您一同动身,前去渭城。”凝冬恭敬地禀告道。 陈闵姝顿时喜上眉梢,她就知道梁玄放不下她,“那梁军有没有说其他人如何处置,比方说清澜那个蠢货?” 那清澜虽然是个扫把星,她走到哪儿那个国家就被灭,但还是有几分姿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同去梁国,坏了她的好事。 “这个还不清楚。但澜妃娘娘听说王上降了,哭着要见梁军的将军,声称…她是对方未过门的媳妇。”凝冬犹豫了下,还是照实说道。 “岂有此理。”陈闵姝一挥衣袖站起身来,明明已嫁到了赵国,这才刚投降,就急着攀附梁军的将军。 “澜妃娘娘如今还在院内哭闹。”哪怕是凝冬也感觉清澜这次做的有些过火了。 “走,随本宫去她宫中。”陈闵姝嗤笑一声,杏眸中透出冷意,这可是借刀杀人的绝好机会。 第72章 仇人见面 赵国降了,这儿就是梁国的土地了。不过她既然是未来的梁国王后,就没有什么管不得。这清澜也真是目光短浅,她本来还担心清澜会攀附梁玄,没想到看上了对方的将军,一介武夫能有何出息。 清月宫中,梁国士兵牢牢把守住宫门出口,相较于禁军,梁国士兵的到来给整个宫中带来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放,放我出去!”虽已怕得不行,清澜仍壮着胆子,对士兵说道,“我,要见你们将军。”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士兵不耐烦地轰走清澜,这人看着细皮嫩肉的,他真怕把她碰坏了,“咱们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就是,还说什么是将军的未婚妻,何将军英勇无比战功赫赫,渭城里多少名门小姐盯着,哪儿轮得到你。” “你要是再闹,就对你不客气了!”参将李昶不耐烦地说道,他与何起熟识,何起早有心上人,如何看不出清澜是在攀附富贵。 清澜歪了歪脑袋,“何……将军?” 李昶正准备将清澜赶回屋里,陈闵姝施施然走了进来,“澜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一眼就看出这清河宫中的光景与她的梓阳宫是天差地别,同其他宫中一样,清月宫的侍卫宫女都被遣散,只剩阿芒一人服侍。 也是,她可是陈国的嫡长公主,又与梁玄有那般过往,岂是这亡国公主能比的。 的确,和行动受限的清澜公主不同,负责梓阳宫的士兵只是紧跟着陈闵姝,却未加阻拦。 “卫国已经亡了,澜妹妹还是莫要冲动。”她看清澜极其不顺眼,可赵云启对清澜总有三分怜惜和回护,如今总算能光明正大地对付她。 “这个叫阿芒的侍女是卫王派来的奸细,你们快将她拿下。”陈闵姝对着士兵说道。 梁国士兵犹豫了下,还是过去将阿芒控制住,准备带回去审问。 “至于这个女子——”陈闵姝笑了笑,很是端庄,“就由本宫带回宫去,不给诸位添麻烦。” 说着陈闵姝对凝冬使了个眼色,凝冬握住清澜的胳膊,作势要把人拉走。 清澜吃痛之下眼圈立马红了,“你们放开阿芒,放开我呜呜,我要去找戟哥哥。” 拉扯中,清澜的玉手镯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清澜见状泪水似掉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那是戢哥哥第一次打了胜仗送我的呜呜。” 看着清澜哭的梨花带雨,陈闵姝笑意更深了。 李昶等士兵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虽然方婳严禁他们对赵国王室动粗,但这是内讧,与他们毫无关系。 “快放开清澜!” 一杆劉金长戢突然疾速朝凝冬飞去,吓得凝冬连忙放开了清澜,长戢从凝冬眼前掠过,径直没入青灰的墙砖之中,裂纹顿时沿着墙面四散开来。 -- 第123页 凝冬连忙站回陈闵姝身边,心中一阵后怕,若是她不放手,恐怕小命休矣。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方婳长发束在银冠中,英气勃勃地站在院门口,由于时间紧急,方婳身上厚重的盔甲还未卸下,隔着一道门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味。 陈闵姝厌恶地捂住了鼻子,“你是何人,竟敢伤我侍女。” 院中的侍卫见到方婳连忙单膝跪地,恭敬地齐声说道:“参见方将军。” 清澜更是眼睛一亮,丝毫不介意方婳身上的血迹,飞身扑将过去,一下投入了方婳的怀抱,“呜呜呜,戟哥哥,你终于来了。” 宁元煜在门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总感觉哪里不对。 “不过是个将军,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陈闵姝冷哼一声,傲慢道。 方婳回过神来,白了陈闵姝一眼,“你谁呀?” 陈闵姝从未被如此抢白过,气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士兵闻言忙解释道:“将军,她是赵国的王后。” 被方婳搂在怀里的清澜双眼含泪,弱不可闻地说道:“戟哥哥,我好想你,你终于来娶我了吗。” 李昶:“???” 这人要找的未婚夫竟然是方将军? 耳力极好的宁元煜:“???” 清澜此言一出,方婳虽有些错愕,但更多的是控制不住的愤怒,当下豪气干云地说道:“不就是个王后,也敢欺负我的人?” “李昶,‘王后娘娘’金尊玉贵,你还不快把她送回宫中!”方婳丝毫不惧。 回过神来的李昶连忙答道:“是!末将领命!” “你敢!这宫中何处本宫去不得。”陈闵姝怒道。 “赵国都没了,还本宫本宫的呢。”方婳翻了个白眼,无语地说道。 “就算赵国没了,本宫也是陈国的嫡长公主。”陈闵姝眼尾上扬,目光倨傲。 方婳长戟顿地,激起尘土飞扬,将陈闵姝吓了一跳,“陈国?陈国已经不是以前的陈国了,公主怕还不知道吧。” 奉陈闵姝为上宾不过是为了做样子给别国看,这陈闵姝还真拿自己当跟菜了。 “还有,不妨告诉王后娘娘,”方婳嚣张地上前一步,伸手扣住陈闵姝脆弱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陈国,估计也快没了。” “你……”陈闵姝脸色涨得通红,“你竟敢非礼本宫!” 陈闵姝拳头紧攥,将心中憋着的那口气狠狠地咽了下去,等到梁国见了梁玄,她非得要此人好看! “清澜,走,咱们回家。”方婳丝毫不想理会陈闵姝,一把抱起清澜,作势就要往回走。 “家?”清澜眨了眨眼睛,黯然地想到她哪里还有家。 方婳拍了拍清澜的小脑瓜,“渭城就是你的家。” 说着方婳看向门外鬼鬼祟祟的宁元煜,“小元子,回营,梁玄命咱们火速赶到关中。” 她刚刚收到梁玄的消息,桓侯,终于反了! 陈朝先不仅赢了内战篡位成功,居然还娶了寡居多年的太后,而陈王就此下落不明,有的说他死了,有的说他是被囚禁了。 而陈朝先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兵十万助桓侯造反。 方婳冷笑一声,桓侯许了什么好处给陈朝先她不知道,但打死这两个逆贼也想不到,梁军出征伐赵,竟然不到一月就能凯旋,桓侯想趁虚而入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七日后,桓侯和陈朝先的大军在关中被十万边军和方婳首尾夹击,输的一败涂地,自此,关中的隐患彻底消除。 至于陈国,经历了内战和此次惨败,从此一蹶不振。 腊月十五,眼看就要过年了,方婳终于带着赵云启和陈闵姝赶回了渭城。 虽然只离开了两个多月,渭城景象已大不相同,家家户户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庆和过年的团圆之意。 梁王宫,议事殿。 经历了漫长的旅途,陈闵姝终于见到了她望眼欲穿的梁玄。 陈闵姝眼前一亮,正欲说些什么,就看到梁玄身旁穿着一袭玄色王后冕服的宁久微,正笑语嫣然地看着她。 陈闵姝有些晃神,宁久微何时也会笑了?她印象中的宁久微古板固执,一心扑在诗词古卷上。 四目相对,一时间火花迸射。 陈闵姝突然莫名地怒从心生,这笑容莫不是在嘲笑她。她当年放出去的谣言非但没能伤宁久微分毫,反而成全了她一个美好姻缘。 本以为梁国地处偏远国力衰微,这吃穿用度定然极为简陋,可她这一路过来,渭城繁华与平阳城竟不相上下。 再看宁久微身上这身衣服,花纹繁杂,质地色泽更是上佳。 其实今日宁久微只需着常服即可,但她特意穿了这身冕服,从陈闵姝的表情看效果还不错。 傅冲作为梁国代表,见人都到了,客气地问道:“赵王和王后,这一路可还顺利?” 本只是客套一问,赵云启还未答话,陈闵姝突然斥道:“本宫经此一遭才知道,梁国原是如此不识礼数之地,纵容将士调戏降国的王后。” “赵王后所说之人,是谁?”梁玄狭眸微阖,沉声问道。这件事若属实,一旦传出去将影响梁国苦心经营的仁德名声。 见梁玄发话,陈闵姝眼底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纤手一指,正是方婳的方向,“就是他!” -- 第124页 “当日在清月宫中,就是他当众调戏本宫,当时在场的士兵皆可作证。”陈闵姝言之凿凿地说道。 第73章 分外眼红 “你们,快还不快将这个登徒子拿下!”陈闵姝目光扫过四周侍卫,娇声命令道。 然后周遭侍卫没有一人动手,只紧紧地低下头不敢言语。 眼前这么一出,把宁久微都给整不会了,方婳调戏陈闵姝? “戟哥哥才没有,才没有轻薄你!”清澜不满地嘟哝道。 方婳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看今日这身衣服,普通的深蓝色武官官服而已,自己不就黑了点,长的很像男子吗? 方婳还在进行自我反思,宁元煜嗤笑一声,慵懒地说道:“当真好笑,你咋不说是我调戏的你。” “你?”陈闵姝想起那日方婳迫人的气势,再斜瞥了眼面前瘦削的宁元煜,“就凭你这个小白脸哪儿有机会近本宫的身?” “喂,陈闵姝,你自小跟我,跟微儿过不去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诬陷到我媳妇身上,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在这儿口出狂言,赵王就是这么教王后的?” “你媳…妇儿?”陈闵姝惊道。 宁元煜说着就“吧唧”一下在方婳脸颊亲了一口,心中暗爽:从赵国回来这么多天,方婳一直忙得人影都见不到,如今总算亲到了! 方婳舔了舔唇,目露凶光地瞪了回去。 清澜已经看呆了,盯着宁元煜看了半天,颤声问道:“你你你,是个姑娘?” “呜呜呜,你什么时候嫁给戟哥哥的!我就说这一路回来戟哥哥都不见我了。” “你这个丫头,有没有搞错,本将军纯爷们,”宁元煜一脸不屑地拉过方婳,“你的戟哥哥才是位姑娘。” 方婳感觉脸颊发烫,讪道:“清澜,这件事确实没来得及告诉你,回头有空我跟你细说。” 这一路她是故意躲着清澜的,苍天啊,任凭哪家姑娘知道自己的闺中密友竟然想嫁给自己,都会逃避的吧。 陈闵姝丝毫没有指认错人的窘迫感,毕竟公主是永远是不会错的,而是讥笑道:“宁元煜,你这眼光果然不好,还好月儿没嫁你。” “月儿?”方婳眸色突然凶狠,“哪个月儿?” 宁元煜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谄笑道:“我发誓,我心中只有夫人一人。” 清澜看着恩爱熟捻的两人,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她的天,塌了…… 赵云启见状轻轻拍了拍清澜的背,“清澜莫哭。” “既然是误会,就让他过去吧。”梁玄沉声说道。 “王上已将赵王和王后的府邸准备好,请您二位携亲眷一同暂住。”傅冲躬了躬身,“赵王可当自己是梁国的闲散王爷安心地住下,您与王后的一应用具我国都会倾力提供。” 闲散王爷?寄人篱下?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陈闵姝摇了摇头,双目含情地望着身姿如松的梁玄,她这个正主已经来了,宁久微这个替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梁玄不应该立即将宁久微废掉,改立她为王后吗。 众目睽睽之下,陈闵姝突然走到梁玄面前,动情地说道。 “王上,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若非当初兄长从中作梗,如今我才该是你的王后。” “当年那首《桃夭》,一诗定情,你忘了吗!” 陈闵姝挑衅地看向一袭玄衣的宁久微,你就算身穿冕服又能如何,不过沐猴而冠。只有她这般端庄贵气的女子才配得上梁玄。 众人都被陈闵姝这番话惊的说不出话,就连梁玄修长的眉毛也不由微微地抖动。 赵云启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哪怕赵国已经落败,他仍是腰背挺直,他很清楚,梁玄此时不敢杀他,正如他连卫王都不敢杀。可陈闵姝这一闹,叫他颜面尽失。他保不住自己的国家,甚至自己的表妹,自己的王后,一心想要改嫁。 看着陈闵姝一副情真意切,宁久微心中好笑,她自己也算厚脸皮的了,可陈闵姝这完全是不要脸了。 原书中早在赵国被灭之前,陈闵姝就被陈国接了回去,而最终陈国被灭时陈闵姝也见了梁玄一面。由于梁玄对原主毫无感情,陈闵姝对梁玄心存了相同的一番幻想。 然而现在她誉满六国,王后之位稳如泰山,是谁给了陈闵姝这个能替代她的错觉? 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宁久微知道陈闵姝这番挑衅再次触动了原主的最敏感处。 原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陈闵姝的仇视,只因为陈朝先的野心,就要被逼着嫁到梁国?没有人关心原主孤身替嫁会面临什么。 “陈闵姝,当初是你自己求陈王嫁去赵国,还指明让本宫替你嫁去梁国,你本以为梁国定然生活简陋,如今见渭城繁华不亚于郢都,就后悔了?” “还是你见赵国落败,就想另觅佳偶?” 宁久微言语犀利,丝毫不留情面,“你若当真心悦梁玄,为何早不悔晚不悔,偏偏要等到今日才说。” 宁久微竟然直呼梁玄的名字? 而梁玄的表情也并无异样,明显是认同了这番话,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王后在王上心中的地位远比他们以为的高。 陈闵姝丝毫不觉,她是六国最尊贵的公主,她还如此年轻,上天更是赐予她美丽的容颜,她的一生不能浪费在赵云启这个废人身上。 -- 第125页 “王上,我若非心悦你,当年比试又怎么会选择你?是宁久微嫉妒我得到你的爱,才从中作梗,使得我嫁去了赵国。” “嫁到赵国后,我一介弱女子更加无力反抗,我日夜以泪洗面只希望你能来救我于水火,上天怜见,你终于来了!” 陈闵姝梨花带雨,凄声道:“梁玄,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宁元煜都要惊呆了!从小陈闵姝就极为高傲,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如今竟然如此竭力地挽留梁玄。 他看着陈闵姝如花的脸庞,因为晶莹的泪珠而格外楚楚动人,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危机感,梁玄不会动心吧! “你当真不愿意再跟着赵云启了?”梁玄沉吟着问道。 见梁玄有所动摇,陈闵姝喜上眉梢,坚定地答道:“正是。” “我想留在宫中。” 她就知道梁玄一直在等她,否则为何这么多年梁玄都未曾再有女人? 见陈闵姝如此坚决,梁玄心中有些惋惜,他其实对赵云启颇为欣赏,“既然如此,稍后就由傅相带路送赵王回府。” 赵云启目光灼灼,直视梁玄问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赵王请讲。” “当日贵国进攻平阳城时所用的武器,是何物?”枉他赵国自诩武器精良,骑兵善射,却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住。 “此乃火炮,是王后所造。”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了。 赵云启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懑,继续问道:“当日吕弘曾在城楼上发现贵军还有数十台罩在布里的火炮,那下面当真是火炮?” 梁玄狭眸微阖,并不言语。 赵云启掩目长叹,“果真如此……国师诚不欺我。” 宁久微目光闪烁,她总感觉赵云启隐藏了什么。 见赵云启重归沉静,梁玄继续道:“至于赵王后,就留在宫中,做——” 陈闵姝两眼放光,“做什么?” “做人质。” 梁玄一锤定音。 “啊?” 陈闵姝脸色刹地苍白,僵在了原地。 “赵王,请吧。”傅冲朝赵云启做了个手势。 赵云启爽快道:“好。” “姐夫,我跟你一起。”清澜突然开口。 “清澜,你?” 赵云启和方婳异口同声地问道。 清澜面上是少有的坚定,“留南月一个人我不放心,她毕竟是姐姐的女儿,我,有责任照顾她。” 方婳出神地看着眼前一脸坚毅的清澜,她的瓷娃娃好像终于长大了。 “好,清澜,我们走。”赵云启露出这些时日的第一个笑容,在这种关头,在他如此落魄之时,还有人愿意跟着他,足慰平生。 待赵云启和清澜相携离去后,陈闵姝还犹自不相信,怔怔地看着梁玄,“你方才所说,是何意思?” “字面意思,公主大人是不识字还是耳朵聋?”宁元煜出于惯性怼道。 “我可是陈国的嫡长公主,你们对我不敬,就不怕我兄长大军压境灭了梁国!”陈闵姝扬起洁白的下巴,傲气地说道。 以前,宁元煜若是敢如此跟她说话,不等她出手宁远定会打断他的腿。 众人脸上皆挂着一副看神经病的神色,这陈闵姝是与世隔绝了吗,也是,按照陈闵姝的高傲性子,估计这一路回来都未曾与他人说过一句话。 “闵姝‘公主’可知道,我们从赵国返回渭城时,曾在关中打过一场夹击战?”宁元煜叹了口气,也就他还愿意搭理陈闵姝了。 “自然知道,不过内战而已,竟然足足耽误了三日。”若不是你们耽误时间,她就能早一步见到梁玄了! “公主有没有想过,单凭桓侯如何能集齐三十万的大军。陈朝先和桓侯约定,他出兵相助桓侯造反,若成功,便以武关为界分治南北,可惜三十万大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我军前后夹击,强势绞杀了。” “叔父竟和梁国勾结?”陈闵姝惊讶地问道,她为何对此毫不知情。 “这可不是两人第一次勾结,”宁元煜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还有,公主可能要改口了,不能再叫陈朝先叔父,要叫,父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抱歉,最近特别忙,跟大家请三天假,从29号开始恢复日更,么么哒^3^ 第74章 诛心 “胡言乱语!编排王室可是死罪!”陈闵姝气急,从来只有别人捧着她,哪儿有人敢如此戏弄她。 “你别急啊,”宁元煜斜倚在方婳身上,一脸戏谑,“陈朝先娶了你母后,可不就成你父王了。” “岂有此理,梁国当真欺人太甚!胆敢污蔑母后!”陈闵姝双手交叠,满脸嘲讽。 宁元煜面带同情地看了眼高高在上的陈闵姝,知道她从来看不起自己,自己说的话陈闵姝一个字都不会信,可他所言确是事实。 “来人,把闵姝公主带到浣衣处,并且——不能白吃白住。”宁久微冷声道,本来奉陈闵姝为上宾,也是为了向陈国示弱,以麻痹对方,可这陈国早已腐朽,根本不禁打。 “你们敢!”虽然陈闵姝不知道浣衣处是做什么的,但是听名字就不是好地方,“你们就不怕陈国大举进攻!” “公主所言差矣。”梁玄突然说道,眼中迸发出一往无前的坚毅,“不是陈国,是梁国大举进攻。我国不日将集结百万雄军,夺回函关。” -- 第126页 宁元煜陡然闻此消息,刹那间心潮起伏,连忙单膝跪地请求道:“王上,臣,请求出战!” “王上,我是真的心悦你,你当真从来没有爱慕过我?”陈闵姝丝毫不在意两国开战,她现在满眼都只有梁玄冷漠的态度。 梁玄冷冷地道:“公主何曾对孤动过心?” “我……”陈闵姝怔怔地望着梁玄如墨的双眸,纵使说着绝情的话,梁玄冷峻的脸庞仍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此时眼中分明有一丝柔和……顺着那目光陈闵姝才发现,那深邃的眼睛看的不是她,而是身旁。 陈闵姝看着这一幕心中冷意涌动,再不复素日里的端庄,声音竟有丝丝疯狂,“梁玄,你说我不曾动过心,可宁久微呢,她又可曾把你放到心里,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哈哈哈。” “不信你问问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她可心悦于你?” 陈闵姝说完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宁久微的脾气她最了解不过了,性子古板有如学究,是绝对说不出这种露骨的话的。只要能让宁久微不好过,她就开心哈哈哈。 至于她,只要陈国不灭,她就永远是六国最尊贵的公主,永远是六国最尊贵的女人,永远都是! 她会在暗处等着,等着这些人来求她哈哈哈。 陈闵姝被“请”走以后,梁玄便开始和宁元煜商量出征陈国的事宜,面上丝毫没有波动,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个错觉。此次出兵时间初步定在正月初五,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在正月出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宁久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原书中傅时楚正是在带兵伐陈时不幸牺牲,留下梁锦华和腹中的胎儿,不过好在如今方婳并未有孕,宁久微心下稍定。 众人皆告辞后,殿中只余梁玄和宁久微两人,一时间氛围有些微妙。 梁玄似乎丝毫没有受陈闵姝临走前那番话的影响,宁久微却感觉脸颊发烫,支吾着说不出话,“梁玄,我……” 她也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但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梁玄,她想和梁玄在一起一辈子。 看着宁久微少有的扭捏,梁玄眉眼都温柔下来,温声道:“孤,都明白。” 宁久微直到回到昭华宫,还没反应过来,梁玄为何丝毫不介意陈闵姝的话?而送走陈闵姝这个麻烦后,宁久微也没来得及喘口气。 当晚,一封匿名的书信通过某种方式被送到了昭华宫,宁久微的手中。 这封信字迹如同稚童,对方明显是不想让她认出来,可信的内容却是字字诛心。 信中详细叙述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当初在陈国比试三道试题的第二道时,宁久微费尽心力将好容易得来的答案交给梁玄,梁玄却并不信任这个答案故而没有采用。 第二件事,梁玄曾为一名女子向太后求药,顶着寒风在御宿院中整整跪了六个时辰,可那名女子最终还是死了,梁玄从此不再心动。 第三件事,两人成亲已经快一年了,却至今没有圆房。 这第一件和第三件事宁久微是知道的。第一件事她确实曾经对此耿耿于怀,也曾想质问梁玄,可当初梁玄发现轿中人是她时的喜悦不似作假,故而她也再没有纠结此事。 至于第二件事,原书中从未提及,但宁久微读及此处时心中一痛,心脏……酸酸的。 这种情感不属于原主,而是自她自己的内心滋生出来,原来当知道梁玄有可能曾经爱过别人时,她的心竟是如此难受。 宁久微心中倏然生出一丝警惕,此人究竟有何动机,不仅知道他们未曾圆房这种私事,就连在陈国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 宁久微心中少有的惴惴不安,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梁玄竟然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如此重,他在自己心中早已不是一个需要攻略的任务,而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她为了他,甚至可以放弃…… 想到白日里梁玄不为陈闵姝所动的漠然,她再也忍受不了了,“木若,随本宫去云泰宫。” “娘娘,如今亥时已过,王上应已歇下?咱们不如明日再去,正好做一份蛋烘糕带过去请王上品尝。” “不,就现在去。”今日事今日毕,绝对不要拖到明天,宁久微说走就走。 夜已深,郑府中仍是灯火通明。 “她当真连夜去了云泰宫?”郑意喜道。 “正是。”下人回道。 “母亲,我就知道。”郑意转过头和郑夫人相视一笑。 梁玄今日竟允宁元煜带兵伐陈,眼见宁久微的势力越来越大,郑意实在坐不住了,如今最好的突破口就是让梁玄自己厌弃宁久微。 以宁久微跋扈的性子,定会立马找表哥问个清楚,而表哥素来最讨厌人纠缠不清,更何况死者为大,哼哼,说不定等到天明,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再探,再报!”郑意得意一笑,那么多银子果然没有白花。 今夜月明星稀,云泰宫中,灯火尚未熄灭。 “哟,这么晚了王后娘娘怎么来了。”高觉明见宁久微来了个,很是吃惊。 “王上还没休息?”宁久微挑眉问道。 “没呢,王上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还没歇息。”高觉明低声答道。 “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 第127页 “不必了,王上说过,若是王后娘娘来了直接进就好。”高觉明一脸恭敬。 宁久微一时愣住了,“王上何时说的这话?” “从您进宫第一天起就吩咐奴才了,只不过这还是您第一次主动来找王上。”高觉明如实禀道。 宁久微进屋后,一个清俊的身影落入眼帘。梁玄身上仅披了一件外袍,正斜倚在榻上看书,整个人在烛光笼罩中,脸上的棱角都比平日柔和了几分,见宁久微这么晚过来,梁玄面上诧色一闪而过,“微微,你怎么来了?” 烛光下梁玄细长的睫毛尤其明显,那微微的抖动挠得宁久微心尖痒,“梁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梁玄心中微动,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冲着宁久微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 宁久微仿佛受到蛊惑般,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梁玄身边,闻着身边独属于梁玄的淡雅气息,宁久微心神微荡,如玉的面庞在烛火映衬下染上了三分微醺。 “微微真好看。”梁玄轻声道。 梁玄醇厚低沉的声音在宁久微耳边滑过,过了好一会儿宁久微才记起来自己本来是要来做什么,“我听说…你曾经为了一名女子向太后求药,在御宿院跪了六个时辰?” 第75章 多管闲事 梁玄神色一肃,沉声问道:“这件事是何人告诉你的?” 宁久微心中一沉,梁玄的反应恰恰证明这件事是真的…… 宁久微不答反问:“当时在郢都,陈王考较算术,我费尽心力将答案传递给你,你……为何不用?” 宁久微不禁低下头,声如蚊蚋,“还有……咱们成亲这么长时间,为何迟迟不与我圆房?” 宁久微一窝蜂地将问题抛出来,如冰雪般白皙的脸庞隐隐发烫,迟迟不敢抬起头看梁玄的反应,饶是她素来厚颜过人,能将这种问题问出口也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过了良久,宁久微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梁玄。本以为映入眼帘的会是一张恼怒的脸,谁知那刀削般的俊脸竟透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原来,你在顾虑这些。”梁玄嘴角微扬。 宁久微心中缓缓浮起一个问号,? 梁玄坚定地拉过宁久微的手,走到屋外的银杏树下,这棵他特意命人种下的银杏树下。 “是你,那个女子就是你。”梁玄定定地说道。 见宁久微没有反应,梁玄继续解释道:“你可还记得那杆荷叶?那是孤向母后求来的。” “荷叶……不是顾北替我找来的吗。”宁久微呆呆地道。 “那顾北可有说从何处得来的?”梁玄耐心极好。 “好像没有……” 细细回想起来,顾北甚至是在有意隐瞒荷叶的来历。难道那杆荷叶真是梁玄替自己求来的,那……梁玄自那时就已经喜欢自己了? 宁久微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脸上慢慢浮现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晕,仿佛一个心心念念想要考上大学的高三学生得知自己早已被保送清华。 可太后为何如此狠心,竟能让梁玄在寒风中跪了整整六个时辰。 “梁玄,你的膝盖还好吗?”宁久微突然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急匆匆地问道。 等手摸到梁玄膝盖时宁久微才醒悟过来,自己说的尽是蠢话,都过去这么久了,以梁玄的身体早该养好了。 梁玄扬唇轻笑,见宁久微一脸后悔的样子笑意又渐渐漾开来,绽开一个如月光般皎洁的笑容,“微微,你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梁玄低沉的声音在宁久微耳边响起,“御宿院中的那棵银杏,你还记得吗?” 宁久微怔怔地点了点头。 “当日你穿红衣在金色的银杏叶上翩跹起舞,衣袂飘飘,如花中仙子,美轮美奂。” “孤,一眼万年。”梁玄定定地直视宁久微,冷峻的眼中露出无限的缱绻,一句话就把宁久微说得面红耳赤。 “至于当时为何不用你的答案,非是孤不信任你,是怕连累你。” “当时孤自知与你无缘,不敢奢求其他,只能期盼你一生顺遂,不要被孤连累。” 梁玄面白如玉,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满园月光,如暖阳般化进宁久微的心里,明明是深冬却有如盛夏般浑身暖洋洋的。 宁久微神色摇动,大胆地上前一步,“那圆房呢?” “孤不是说过,要等你及笄之后在行周公之礼。”梁玄唇边的笑容渐盛,“莫非微微竟如此等不及?” 宁久微解开心扉,心中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软绵绵地趴在梁玄肩头,闷声道:“都怪你御下不严!连有没有圆房这种事都能被外人知晓。” 梁玄双手负后,周身气势流转,“世人皆道攘外必先安内,可孤不这么认为。” “只要自身绝对的强大,敌人便无懈可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梁玄声如玉石,掷地有声。 这话如果是旁人说,宁久微定会嘲笑这人是在为自己找补,可从梁玄口中说出,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 这好像她第一次超出原书的范畴,了解眼前这个纸片人,她好像……真的爱上了他。 第二日便是大寒。 二十四节气的最后一个了,宁久微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渭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已不期而至,不知不觉竟已快过年了。 -- 第128页 渭城最繁华的通济街,从城门一直通向宫门,是进渭城的必经之路,街边店铺鳞次栉比,街中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极为繁华。 “老爷我把摊摆在你门口是看得起你,能让你沾沾郑家的光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目露精光,蛮横地看着面前一名妇人和女童。 “我才没听过什么郑家,这是我家。”一个约摸五岁的小女孩丝毫不怵,叉着腰反驳道。 小女孩身旁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闻言连忙拍了拍女孩的头,对着男子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大人看得上亡夫留下的宅子是小女全家的荣幸,可这道门是宅院唯一的出入口,您若是挡着了我们一家人就没法出门了,烦请您通融通融。” 那挑衅之人这才发现女子不但声音柔美,说话更是斯文有礼不似寻常农妇,再定睛一看,姿容居然也很是不错,身段轻盈,顿时来了兴趣。 “我看你这小娘子维持生计很是辛苦,大人我心善,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如就跟了我。”男子瞥了眼这古旧但位置极好的宅院,一脸坏笑,“这宅子就当娘子的陪嫁了,如何?” 男子尾音刚落,女童已忍不住蹦了起来,“你是坏人,我娘才不要嫁给你勒!” “如今梁国已是第一强国,我郑家更是六国第一大世家。”男子气势一变,冷冷道,“能做我郑家的人,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本官警告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女子双唇紧抿,双拳越攥越紧,在男子嚣张的目光中径直跑到院门口,拎起一把扫帚就要往男子身上赶,突然从门内传来一个浑浊的女声,听得出来是上了年纪但仍然中气十足。 “这位大人若娶了她,愿意出多少聘礼?不知大人的府邸是几进的院子?” 一名老妪激动地走了出来,一脸贪婪,“俺儿子去的早,俺一直起早贪黑地照顾她们孤儿寡母,如今她能有个好的归宿老妇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儿子了。” 女子脸色刹地苍白无力,婆婆厌弃自己只生了个女儿,总想把她卖个好价钱,她可以拿扫帚赶走男子,又能拿婆婆怎么样? 男子鄙夷地冷哼一声,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老太婆打的什么主意,想一起去他家享福?想的美!等她娶了小娘子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这老太婆,至于那小丫头就卖到窑子去,看那她细皮嫩肉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越想越激动,两眼放光,说着就要将女子拉走,“既然你早晚都是我的,不如现在就跟大人回去。” 小女孩眼见母亲要被拉走,冲上去猛地一口咬在男子手上,男子吃痛之下连忙松开了女子。 居然敢如此对他!男子怒极反笑,右手高高扬起,眼见一巴掌就要重重地打在女孩脸上,突然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拦下。 “二丫,还记得爷爷吗?”一个和蔼的声音冲着女童问道。 小女孩歪了歪头,“爷爷,你是……?” 小女孩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了起来,“啊,你是那个奄奄一息的老爷爷!当时还有位老奶奶和你在一起!” 听小女孩提到王氏,宁远眸色暗了暗,仍指着男子问道:“二丫,这人你认识吗?” “他是坏人!他要抢二丫的娘,还要抢爹留下来的宅子!” “诶,你这个臭老头,本少爷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男子作势就要将宁远退开,谁知手撑到宁远胸膛怎么推都推不动,男子这才发现来者不善,眼睛微眯,问道:“看来你也是习武之人,在下郑元思,是御史大人的堂侄,还请兄台给郑家三分薄面。” 方才受辱的女子愤恨地瞪着郑元思,他这话虽听着客气,可语气格外嚣张,郑家她哪里没听过,可郑家就能只手遮天了吗。 见宁远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郑元思阴沉地说道:“我郑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的太后可也姓郑。” 宁久微身手没有那么敏捷,比宁远晚了一步赶过来,刚好听到郑元思的这句话,神情顿时一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大寒,她分外想念在现代的爸妈,可实在鞭长莫及。而祖父常年住在郢都,不知道可习惯这西北的冬天,之前一应用具又都是宫中直接提供,难得今日得闲,就想着带祖父好生逛逛这渭城。 “祖父,他们是什么人?”宁久微看着宁远身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童,一名面色凄苦的女子,一名一脸谄笑的丰腴老妇。 宁远摸了摸二丫的头,语音怀念,“当初我们一大家子人被陈王关押在囚车里运送到渭城,当时正值盛夏,祖父眼看就要熬不住了,是这个孩子送了碗水给我和你祖母。” 宁远和蔼地看着二丫,“一碗凉水入喉,才使得我们能支撑到和你相见。” 竟是如此?宁久微分外愧疚,心中更是一阵后怕,若是祖父当真被陈王害死,不提原主,她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更何况,若宁远死在渭城,陈国会不会又借题发挥…… 宁久微想及此处,看二丫的眼神越发和蔼可亲。 “这位郑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不仅想抢宅子还想强抢民女。”宁远沉声道。 “哦?”宁久微眼神微眯,面色骤然变冷,“你姓郑,郑长海和你什么关系?” “御史大人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男子下巴高高扬起,从鼻子里哼哼道。 -- 第129页 第76章 无效恐吓 “本官乃新任的礼部侍郎,郑元思,御史大人正是本官的叔叔。”男子趾高气扬地说道,说完还眼神向下瞥了眼宁久微。 二丫连忙糯声补充道:“是堂叔。” 郑元思闻言阴鸷地瞪了二丫一眼,谁料二丫非但没被吓哭,反而毫不示弱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郑侍郎这般嚣张不怕连累自己的叔叔吗。”宁久微双手前抱,好整以暇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郑元思眼中浮现一丝警惕,宁久微年纪虽轻但周身气度不凡,那斗篷上的白色毛领光泽亮丽绝非凡品,身边的护卫更是目光如炬,印堂突出,明显不是一般人,叫他颇有些忌惮。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只要兄台放过这家人,以后行事不违反梁律,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不知道。”宁久微眨了眨水波潋滟的美眸,不怒而威,晃神间竟令郑元思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郑长海。 郑元思愣了愣,等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笑:“哈哈哈哈,就凭你这乳嗅未干的丫头也敢对我如此说话。” 因为郑这个姓,哪怕官位高于他的人都会对他礼待三分,一般人更是上赶着奉承他,这偌大的渭城还从没有谁敢对他这般放肆。 “你去,请黄大人过来做个见证。”郑元思嗤笑着吩咐下人,这多管闲事的小丫头衣着华贵气质高洁,兴许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少不经事,叫他有些投鼠忌器,否则他自己的府兵就能把小娘子抢回府中。 “府尹大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要是继续在这儿闹事,小心牢狱之灾!”郑元思歪着嘴笑道,将半边脸的肉都堆了起来。 “这位小姐……”宁久微身后传来女子柔弱却坚定的声音,“事事皆有定数,此事是因我而起,小姐切莫卷了进来。” 老妪也忙不迭地劝道:“就是,这位小姐,怎么好生生地到处多管闲事。这是俺的家务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女子眼中暗沉无光,双手紧紧握住扫帚,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婆婆为了自己享福丝毫不顾她的处境,可她又能怎么办,女子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不听婆婆的话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女子看着郑元思丑恶的嘴脸心中一阵阵地恶心,她手中的扫帚对上官兵无异于蚍蜉撼树,最终,她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自苍白的脸上无声地滴落。 郑元思见状愈发得意,勾起一个邪恶乖戾的笑容,冲着宁久微哼哼道:“听见没,还不快离开,否则等黄大人到了,定要治你们一个袭击朝廷命官之罪。” “这位夫人,你方才所言有些不妥,此事乃是小人作祟,并非因你而起,你切莫因此自责。”宁久微勾了勾唇,“不过夫人有一句话说对了,事事皆有定数,善恶到头终有报。” 宁久微话音刚落,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好赶到,身后还跟着十余名凶神恶煞的衙役,男子先是客气地对郑元思行了个礼,继而语气不悦地问道:“是何人冒犯了郑侍郎?” 黄光易居然到的这么快,郑家的影响力可见一斑,不过……宁久微眼睛一眯,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黄光易嘴上十分客气,心中却直道晦气,郑府的下人在来的路上已将发生何事悉数相告,本来这等小事何须他亲自出面,可郑家吸收了桓侯的人马后现在势力可谓如日中天,多少门客都慕名前去投靠,他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 “黄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有人冒犯了郑侍郎?”宁久微不紧不慢地问道。 宁久微声音明明不大,听在黄光易耳中却犹如撞钟般轰鸣,这个声音…… 黄光易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正好看到似笑非笑的宁久微,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脚一软,双膝跪地道:“参见王后娘娘!” 黄光易这么一跪,身后的衙役不明所以地你看我我看你,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这不大的庭院内乌压压地跪满了人。 郑元思:“???” 他没听错吧,王后娘娘? 是宫里的那个王后娘娘? 二丫歪了歪头,“娘亲,什么是王后娘娘吖?”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神情紧张的黄光易,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使她不得不相信,这为她出头的娇美小姐居然是王后娘娘。 如今这渭城的百姓还有谁没听过王后娘娘的事迹,谁不知道王后娘娘最是体恤百姓。探微楼前常年卖一文钱三个的大肉包,就靠着这便宜的包子,她才能用一双羸弱的肩膀把二丫拉扯大。 女子连忙拉着二丫跪下,死死地伏在地面,“民女见过王后娘娘。” 宁久微笑意温柔,“夫人快请起。” “王后娘娘为何在此处?”黄光易惶恐地问道,经历了种种事情,如今谁不知道这渭城里最不好惹的就是王后。就算是郑长海在宁久微面前也得低头,更何况仅仅是个旁支的郑元思? “这位郑侍郎是不是请黄大人来此做个见证?”宁久微唇边笑意浅浅,施施然问道。 “正是,郑大人差人说,他欲纳一名女子为妾,这宅子就是对方的嫁妆。”黄光易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心中已将郑元思骂了数遍,平白无故地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这位祖宗。 -- 第130页 郑元思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强作镇定地说道:“就算是王后娘娘又如何,这桩婚事可是这小娘子的夫家同意了的。” 老妪连忙堆出满脸笑容,谄媚道:“同意,同意的。” 宁久微秀眉轻挑,“这位老夫人,你为何要将儿媳许给这纨绔,可是被他所逼?” 旁边的老妪连连摇头道:“是俺自愿的!自愿的!郑大人娶了俺儿媳,俺和这可怜的孙女,就可以跟着去郑大人家里享清福啦。” 老妇对着面色不善的郑元思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转脸又对宁久微说道:“王后娘娘也不能毁人姻缘,毁了我这儿媳妇大好的前程呐。” 老妪神色焦急,生怕这桩婚事成不了,自己还得继续吃苦。 女子脸色越发凄苦,只紧紧搂住二丫,却再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宁久微了然一笑,这老妇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厉害,明明是为了自己享福才要卖儿媳,想来女子平日里也没少吃这婆婆的苦头。 “既然如此,本宫有个更好的提议,”宁久微清亮的目光直视老妪,看得老妪心中一凛,黄光易熟知宁久微品性,此时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见宁久微朱唇轻启,声音清冽,“老夫人不如自己嫁给郑大人做妾,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地享福了?” 第77章 阴谋再起 郑元思:“!!!” 随即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破口大笑,“哈哈哈哈,本官,娶这个老妪?哈哈哈。” 郑元思笑的正开心,突然看见宁久微严肃地看着自己,咧开的嘴顿时僵住,笑声戛然而止,讪讪道:“王后娘娘……您这……认真的?” 其余人也是一脸懵逼,他们没听错吧? 老妪更是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直接愣在了原地,瞪大眼睛看着郑元思,这看着看着眉头复又舒展开来,这位大人看着没比她小多少,这要是嫁过去就有丫鬟服侍自己了,老妪眼中兴奋异常,支支吾吾道:“俺,俺……” 老妪这副神色明显是心动了,郑元思心中一紧,难以置信地看着宁久微,然而不等他开口,宁久微已经自顾自地说道:“这聘礼嘛也不用多,给这小娘子白银百两即可。不然的话——”宁久微声音陡然冷冽,“御史大人明日早朝就可以参一本,郑侍郎当街强抢民女,侵占民宅!” 眼见门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郑元思此时心中无比后悔。 他每看一眼这村妇心中就会泛起一阵恶心,可这渭城中唯一不惧怕郑家势力的就是王后,怎么就偏偏让自己碰到,若是自己不答应……郑元思想到郑长海阴沉可怕的脸,明明没年长自己几岁,却恐怖如斯。郑家有那么多人随时可以顶替自己,堂叔一气之下自己怕是职位都要不保。 郑元思脸上青了白,白了青,最终只能哑巴吃黄连,不甘不愿地说道:“既然是王后娘娘做媒,此事就这样定了。” 宁久微见状笑意慈祥:“今日之事黄大人是个见证,本宫也算媒人,这隔壁的铺子就当是本宫的媒人之礼了。” 郑元思瞬间领会宁久微的意思,连忙掏出商铺的地契,能用一间铺子就能让宁久微不再计较此事,简直再划算不过。见宁久微没有别的吩咐,连忙带着家丁匆匆逃走,他再也不想看老妪布满皱纹的脸了呜呜。 黄光易也连连向宁久微致歉,在女子震惊的目光中带着衙役仓皇离去。 只有老妪一脸喜色地跟街坊邻里宣传:“俺要嫁到郑家了,俺要嫁到郑家了!” 此事可谓是“皆大欢喜”。 “这宅子夫人可以继续住着了,隔壁的铺子现在也属于夫人,本宫先代夫人经营,每月将租金和分红交给夫人。”宁久微声音温柔,丝毫不见方才的威严。她知道凭着这孤儿寡母肯定守不住这么大的铺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将银子交给她们。 “这怎么能行,民妇可以靠双手去养活二丫。”女子坚定地拒绝了宁久微。 “这是您应得的,如果不是二丫,本宫无法一家团聚,这点报酬远远不够。” 女子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宁久微无奈之下只好说道:“那这银子本公先替夫人收下,等二丫出嫁时给她做嫁妆。不知夫人现在靠什么维持生计?” “民妇有幸识得几个字,平日里替乡亲写信,还有替人浣衣,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女子回答地很是有礼。 女子气质如弱柳扶风,丝毫看不出已是五岁孩童的母亲,宁久微看了眼女子曼妙的曲线和清秀的脸庞,笑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如到蔽月阁做模特?” 妇人先是一惊,复又不解。 “蔽月阁那种地方,岂是民妇能踏足的……” “……模特?” 宁久微唇边笑意浅浅,“就是每日穿上不同的漂亮衣服,在蔽月阁门口走来走去,招揽生意。” “这个活计每个月有十两白银的报酬,只是需要抛头露面,不知夫人可愿意?” 女子暗淡的双眼顿时一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老妪抢白道:“十两银子??” 苍天,十两银子够俺用整整一年了! 还可以每日穿上不同的漂亮衣服? 不管在哪个时代,女性永远会被漂亮衣服吸引。 “自然是愿意!”女子喜道,没想到女儿不经意的一个举动,竟然改变了她整个人生。 -- 第131页 “祖父,如此安排您看如何?”见女子答应了,宁久微转头询问道。 宁远捋了捋胡须,很是欣慰,“微儿当真长大了。” 此事在宁久微的有心纵容下,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渭城。一般人只当做笑话听听,只有有心之人才能从中察觉两股势力的碰撞,而结果很明显,郑家,完败。 城中传得沸沸扬扬,郑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这个郑元思,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郑长海一拳捶在桌上,“宁久微,宁久微……只要她在一日,就永远有人骑在郑家头上。” 郑夫人忙走过来劝慰道:“好在元思识相,把老妪娶回去供着也就是了,眼下不宜多生是非。” 郑夫人帮郑长海添了杯茶,柔声道:“夫君莫急,桓侯造反咱们不仅撇的很干净,还接手了不少桓侯的暗桩,如今六部上下都有咱们的人,那宁家也就只有一个宁元煜而已。” “若那宁元煜在战场不幸被流矢击中,不治身亡呢?”郑意突然插话。 “此计甚妙!直接断其臂膀。”郑长海兴奋道。 郑文实在忍不住了,猛地拍案而起,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地劝道:“叔父,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啊。” “文儿,你还是太年轻了!”郑长海上前拍了拍郑文的肩,一脸和蔼,“叔父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和意儿,为了咱们郑家。” “叔父,你只是忍受不了宁家凌驾于郑家之上。”郑文一句话揭开郑长海血淋淋的伤疤。 “胡说!”郑长海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一缕鲜血顺着郑文的嘴角流下。 郑文眼中浮现一抹哀伤,只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丝毫没有屈服,“叔父,世事浮沉乃天数,如今郑家不是已经很好了吗?宁元煜是为国征战,郑家此举无异于叛国!” 郑意不认同地道:“兄长,你就能忍受草莽出身的宁家一跃成为渭城第一大家族?再说了,梁国又不是只有宁元煜一个人会带兵,兄长你的领兵之能绝不亚于他。” 郑夫人也好言劝道:“文儿,切莫意气用事,如今眼瞅着六国就要一统,正是权力洗牌之时,我郑家岂能让宁家得了便宜?” 见家人兴致勃勃地商量如何杀死宁元煜,郑文眼中哀伤更盛,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默默地转身离去,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让他走,正好让他好好地想清楚,离开了郑家他什么都不是!”郑长海冲着郑文的背影愤怒地吼道。 郑长海吼完只觉得怒火攻心,忙喝了一口茶平复平复心情,文儿为何这般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转念突然想到,“意儿,昭华宫可有消息传来?” 郑意方才因为可以干掉宁元煜而高涨的兴致瞬间泄了下去,低声道:“据咱们的人说,宁久微当晚火气冲冲地进了云泰宫,当晚却再没有出来。第二日两人相处一如往昔,甚至更加融洽。” 郑夫人诧道:“那封信竟然没有起作用?” 郑意狠狠地道:“这宁久微当真狡猾,亦或是……这个内容还不够分量。” 郑长海闻言,拍在桌上的手青筋凸起,那力道仿佛要把桌子扣出一个洞,“如此一来,咱们得抓紧动手了……” *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函关寒风凛冽,大雪覆盖了所有踪迹。 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宁元煜却孤身一人重回故土,心中感慨万千,当初他主动向梁玄自荐,便是希望能最大限度地保全陈国的土地和百姓。 不过这一次,他会向整个陈国证明,他宁家封爵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战意昂扬的宁元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要当父亲的人了。 此时的上林苑中,宁久微正围着方婳不停地左看右看,不时地感慨道:“原来这就是怀孕了的样子。” “等新的府邸装好,宝宝就可以入住新家啦!”宁久微贴着方婳的肚子笑道。 方婳嗔笑道:“这才一个多月,还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听不到你说话,就连太医也是今日才诊出来。” 宁久微黯然道:“嫂子对不起,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大哥去走这一趟。” “瞎说什么呢,你兄长重感情,不亲自去他是不会放心的,况且离我分娩还早着呢。”方婳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安慰宁久微道:“你放心,小元子定会平安归来的。” 虽然已经替宁元煜做足了准备,可宁久微心头总有一丝担心挥之不去。 日子就这般平静地过着,百姓的生活也蒸蒸日上,渭城中一时间相安无事。 直到宁元煜凯旋的消息传回渭城时,宁久微心头的不安和疑云才终于散去,而此时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春末的一个夜晚,宁久微在上林苑悠哉悠哉地欣赏方婳舞剑。自从怀孕以后,方婳就被禁止用沉重的戢,只能用轻盈的剑。 待方婳舞毕已是大汗淋漓,宁久微好笑地问道:“清澜这段时间来看过她的戢哥哥吗?” “有来过,还是和赵云启一起来的,我看他俩相处地倒有些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了。”方婳谈起此事也再无避讳,“那赵云启也是极出色的人,也就那陈闵姝瞎了眼。” 宁久微笑了笑,“你不懂,有的人啊她眼中没有你这个人,她在意的只有你的地位,或者说她的地位。” -- 第132页 方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欲接着舞剑,突然侍女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急声禀告道:“娘娘,出事了!” 第78章 又是一年赏花会 “什么事?”宁久微挑眉问道。 “宁将军,遇刺了!”侍女紧张之下,说话有些哆哆嗦嗦,“还有小郑大人——” 宁元煜遇刺? 小郑大人,郑文?跟他有什么关系? “将军在营帐中被陈国的卧底刺杀,小郑大人为了救将军,胸口中了一箭,生死未知。”侍女急声禀告道。 “那将军呢,将军怎么样了?”方婳焦急地问道。 “将军也身中数箭,但据军医说并无大碍。”侍女的话仿佛一汪清泉,浇灭了方婳心中的火。 方婳一把抱住宁久微,“好微儿,多亏你强迫小元子在前胸后背都带上铜镜,否则这次他就真的要变成肉圆子了。” 宁久微被方婳勒得喘不过气,心中也是一阵后怕,没想到原书的这个剧情会应验在宁元煜身上。不过郑文怎么会去战场? “王上知道此事吗?”宁久微问道。 “王上知晓,他已经命人将抓到的刺客尽数带回渭城,着刑部配合周大人严厉审问。” 待侍女走后,方婳恶狠狠地说道:“主将的营帐中哪儿那么容易混进陈国的卧底,要是陈国这么厉害,也不至于输的一塌涂地。” 宁久微闻言若有所思,方婳这话糙理不糙,如果不是敌国的奸细,那就只能是自己人…… “这些事有廷尉大人操心,我们的王后娘娘还是快去准备今年的赏花会吧!”方婳连忙把宁久微往门外推,“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不和王上在一起,在我这晃荡做甚。” 宁久微俏脸一红,自从上次质问梁玄后,她总感觉梁玄看她的目光和之前不一样了,明明是极正经的神情,却总让她脸颊发烫,故而最近她都以忙于准备赏花会为由,整天的不在宫中。 不过这倒不完全是借口,饶是宁久微去年已经成功办过一场,今年仍是被磨掉了三层皮,原因无他,梁国从未办过如此盛大的赏花会。 不止是梁国的世家,就连以前卫国、赵国、韩国的世家纷纷向宁久微抛来橄榄枝,主动要求参加今年的赏花会,并且愿意承担一切费用。 既然对方如此主动,宁久微又何乐而不为。甚至太后都对今年的赏花会兴致颇高,说届时她也会亲自出席。 太后要出席,参会的世家数量又整整翻了两倍,因此今年的主办方直接变成了王室,由周家协助,这下忙的宁久微是人仰马翻的。 而现在离四月初四夏巳节只剩不到七日的时间了。 期间再未有郑文的消息传来,只是听说,宁元煜终于要拔营回国了,而随他一起返回梁国的还有作为俘虏的陈朝先和陈国太后。 很快,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四月初四到了。 不止渭城的郑家、周家、萧家、陆家、李家等等尽数到齐,平阳吕家,灵姚张家,汶水谢家,都来了。 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世家,在陈国溃败后,也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渭城,巴巴地向宁久微求来一个资格,其中为首的就是郢都的王家。 整个大陆,除了胡国,已尽属梁国,如今的梁国当得起一声,大梁! 今年的赏花会便是在上林苑最大的香雪殿中举行。 整个院落极为开阔,溪水潺潺,鸟语花香,胜似仙境。殿中四周更是仅用屏风隔开,众人哪怕置于殿中也能闻到不绝于鼻的清甜花香,而众人案上的花朵更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宁久微和太后并列坐在台上,下首坐的分别是郑家和宁家,其余世家依次分列左右,至于其他国家的世家则坐在末尾,却不敢有丝毫抱怨。 宁久微自若地和太后谈笑风生,太后如今对着宁久微也是一脸和颜悦色,甚至戏谑着提到了两人第一次在上林苑见面的情形。宁久微端详着这满堂宾客,感慨之余不由想到了原主的遭遇。 书中在今年的五年后,梁国终于灭掉了陈国,当时的渭城也有这么一场赏花会,当然这场赏花会坐在台上的只有太后一人,原主和郑意面对面坐在太后下首。 堂堂一国王后竟和世家地位相当,可想而知当时原主有多么难堪,甚至由于太后身子不适整场赏花会都是郑意代太后主持,原主没有丝毫存在感,却只能硬着头皮不能离开,后面甚至还出了那样的事,直接导致原主家破人亡。 而如今她地位稳固,太后又身子康健,景象与原书已大不相同。 “请各位公子小姐先尽情品尝案上的美食。”太后笑着说道,曾经她以为自己就要随先王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如此场面,宁久微当日所说批言果然不虚,因此看向宁久微的眼神也越发和蔼。 王家大夫人高声赞道:“这点心精美无比,味道清爽,入口即化,臣妇还是头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点心。” 其余世家哪里不知王家是王后祖母的母家,与宁家关系非凡,因此也只能拿嫉妒的眼神看着意气风发的王夫人。 王夫人嘴上说着赞美的话,心中却叫苦不迭。其余人只当王家和宁家亲近,只有王家人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如何看不起宁家的。这次王家本自持世家傲气不愿赴梁,可梁国势力越来越大,宁久微更是贤名传扬六国,家中长老再三商议最后还是不得不低头。还专门嘱咐她,此行务必要与渭城世家结亲,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郑、傅、萧三家。 -- 第133页 宁久微心中冷笑,王氏去世时王家无一人前来吊唁,生前更是受尽家族嘲讽,如今才来维系关系,晚了。不过宁久微面上仍是一派祥和,笑意盈盈地遥敬了王大夫人一杯酒。 “这,是何酒?”王夫人赞道,“口感清甜,回味无穷。” “这是王后娘娘特制的青梅酒,小女也是今日才有幸得尝。”薛婉如笑着解释道。 徐夫人也豪爽地笑道:“王后娘娘的酒果非凡品!” 见一群人都卯足了劲捧着宁久微,郑意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谢家大夫人此时恭敬地站起身来,“臣妇也敬太后娘娘,王后娘娘一杯,祝两位娘娘福寿永康。” 敬完后又走到萧夫人面前,不知道和萧夫人聊了些什么,氛围一时很是融洽,看得王夫人心中一急,正欲上前,却听见台上侍女惊呼一声,“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太后突然倒在案上,七窍中竟然流出污血,那血乌黑如墨,明显是剧毒。 “有刺客有刺客!”侍女们顿时乱作一团,慌乱间竟扑倒了一旁宁久微的桌案,酒水洒了一地,还不小心溅到了宁久微的裙摆。 周太医闻讯匆忙赶来,可为时已晚,这毒过于剧烈太后已经气绝身亡。 见周太医叹着气摇了摇头,众人哪里还不明白,郑意连忙扑到太后身上,梨花带雨地哭道:“姑母!是谁害的你!意儿一定会替你报仇!” “周太医,太后所中何毒?”宁久微冷声问道。 原书中太后也曾中毒,可中的是迷竺粉之毒,并不致命,只是恰逢太后本身身体衰老,心脏衰竭,才会过了几日不治身亡,可此次之毒竟然如此剧烈,当场毙命。 “这世间能令人七窍流血而死的毒药唯有落雁沙。”周太医越想越觉得不对,“这落雁沙是红色粉末,极难制取,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更何况用它来下毒。” “立即封锁各个路口,所有人不得进出!”宁久微冷声命令。 郑意此时突然高声喊道:“抓住那个侍女!” 众人随着郑意手势看去,只见宁家的一名侍女将手死死地背在身后,神色紧张,目光躲闪。 第79章 是孤不行 上林苑的侍卫见侍女神色有异,连忙上前将侍女反剪双手仔细检查,突然侍卫惊呼道:“她指甲盖里有红色粉末!” 周太医闻言连忙上前查看,一探之下连忙捂住鼻子,惊道:“这就是落雁沙!” “此物埋于地下则寸草不生,溶于水则万物可化,哪怕就是置于手掌,整个房间也会剧毒弥漫。” 周太医怜悯地看了眼侍女,“这位姑娘虽只是肌肤接触,怕是也命不久矣。” 众人惊呼一声,一片哗然,连忙四处散开,各府护卫纷纷将自家主子牢牢护住,谁能想到此物毒性竟如此强。 被控制住的侍女突然大声哭闹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侍女身前一片空旷,周围侍卫都撕下衣摆捂住鼻子,郑意突然走出人群,冲着侍女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过是个奴婢,与太后无冤无仇地自然不会下毒谋害,定然是受人指使,你将幕后之人供出来,王上或许能放你家人一条生路。” 侍女闻言哭得更伤心了,整个殿中只听见她低声啜泣的声音,就在众人惊恐未定的目光中,侍女终于动了,只见她犹犹豫豫地转头,目光闪烁地看向台上的宁久微,欲言又止。 众人看到侍女这副神情心中俱是一紧,此事竟然还牵扯到王后娘娘?众人深恐自己会不会陷入了一场麻烦的是非,可现在侍卫封锁了出路,谁都无法出入。 郑意一双杏眸中异色连连,鼓动道:“只要你说出来是谁指使你的,我定会为你在王上面前求情。” 在郑意诱惑的声音中,侍女双眼一闭,终于放声哭了出来,那声音仿佛要把殿中的穹顶都掀翻。在众人心思各异的目光中,侍女朝宁久微撕心裂肺地喊道:“王后娘娘,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行事,您不能不管我啊!”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宁久微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水波潋滟的美眸中兴致浓厚。 “王后娘娘若是问心无愧,可敢让侍卫检查您的住处?”郑意挑衅地问道。 “放肆!王后住处岂是你说查就查。”木李斥道。 这段时间宁久微一直和太后商量赏花会事宜,便一直住在宁家人住的晨曦院里,正好可以陪伴父母和祖父,看来此事郑意也很清楚。 郑意站在案前,一派光风霁月胸有成竹,火上浇油道:“为证清白,侍卫可以先查我的住处。” 周太医此时正在太后案头仔细检查毒药来源,终于当银针浸入喝了一半的青梅酒后,银针立马变黑了,一直关注台上情形的围观众人顿时惊呼道:“酒中有毒!” 负责添酒的侍女仿佛想到什么,战战兢兢地看向宁久微,“奴婢给王后太后添的是同一壶酒,为何……王后没有中毒?”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既然是同一壶酒,为何王后毫发无伤,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 难道当真是王后娘娘下的毒? 郑意见状唇边笑意又扩大了几分,直视着宁久微说道:“定然是王后娘娘知道酒中有毒,才故意避开。” 郑意此时面上虽镇定自若,心中却已如惊涛骇浪般翻涌奔腾。 -- 第134页 为何宁久微竟然没有中毒,为什么死的不是她!!酒中明明有毒,她甚至亲眼看到宁久微喝了下去,她为了一击毙命,甚至牺牲了太后,可为什么她还能生龙活虎的! 郑意心中如百蛇挠心般不解,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如今没能毒死那个贱人,就必须坐实她的罪名,郑意冷笑一声,还好她做足了准备,一样能送她全族上西天。 萧盼盼不悦地反驳道:“郑家姐姐,你说王后娘娘下毒害死太后,王后娘娘那么和善的人,怎么可能害太后?” 徐夫人也附和道:“王后娘娘素有贤名,对太后向来是孝顺有加,她没有理由要去行此等事。” 郑意冷哼一声,朗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姑母召我去御宿院,说王后娘娘嫁给王上已逾一年却一直膝下无出,姑母她老人家欲纳我为妃替王室开枝散叶。王后娘娘定是听说了此事,怕我生下孩子危及她的地位,才会着急将太后杀害!” 此言一出,殿内的小姐公子们已经信了三分。是啊,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如果王上一直无后难免人心动荡,太后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王后娘娘一直无孕定然会心生不安。 萧盼盼涨红了脸,嘴角高高嘟起,却仍挥舞着拳头喊道:“王后娘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郑小姐,你也太不了解王上了,”宁久微摇了摇头,周身气质沉静如水,“王上岂是会被人所左右之人。”太后让他娶谁他就会娶谁?天真。 宁久微心中一片了然,郑意和陈闵姝一样,从未了解过梁玄这个人,她们在意的都是自己,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郑意心中更多了一抹固执的占有欲。 梁玄今日本来在率领群臣祭天,闻听噩耗后命傅冲代为主持,自己则是快马加鞭赶到了上林苑,门口的守卫来不及通传梁玄便已阔步走了进去,正好听到了郑意的言论和宁久微的回答。 梁玄一进殿,众人连忙跪下行礼,他国的世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六国称霸的梁王,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的男子,一袭玄衣修长挺拔,漆黑的眼眸仿若化不开的浓墨,眉眼之间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 梁玄看着太后的遗体沉默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在他即将统一六国实现历代梁王夙愿时,母后竟离他而去。 众人此时纷纷低头不敢言语,生怕触怒梁玄,只有宁久微低声安慰道:“王上,节哀。” 过了良久,梁玄的目光终于从太后遗体上离开,郑意连忙说道:“王上,王后娘娘的侍女投毒,背后指使之人定然是王后娘娘!您得为姑母报仇,严惩凶手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梁玄怵人的目光,她再也不敢称呼其为表哥了。 侍女此时也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凄声道:“王后娘娘救我,王后娘娘救我啊!” 梁玄闻言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向宁久微,步伐凝重,眼中杀意蔓延,在梁玄强大的威压下殿内氛围一时凝滞住了,众人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郑意心中窃喜,果然,太后的死足以令宁久微死无葬身之地。 梁玄走到宁久微身前时,已是两眼通红气息紊乱,目光阴沉死死地盯着宁久微,随即缓缓地举起了右手,众人看着这一幕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在郑意以为梁玄会一把捏住宁久微喉咙时,梁玄突然将宁久微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那么用力,那么紧,仿佛要将人死死地嵌在自己身体里。 梁玄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宁久微耳边响起,“微微,还好你没事。” 梁玄的气息从未如此紊乱过,宁久微一下一下地用力抚摸梁玄宽厚的背部,柔声安慰道:“你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可……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母后。” 梁玄眼中杀意涌动,“孤已经失去了母后,不能再失去你了。” “等孤查清背后之人,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梁玄声音低沉冷冽,却如夏日的闷雷般响彻整个大殿,哪怕此刻他仍是脊背挺直,凌厉的眉宇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震得殿中众人心神俱荡。 郑意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心中惊怒交加,听清梁玄所说之话后,身体更是一片冰凉动弹不得,明明已入夏却仿若身处严冬。 其他世家也已看呆了,心中涌起一阵阵后怕,还好自己对王后娘娘始终恭敬有加。王大夫人宽大的袖裙下,拳头早已握紧,听说梁玄居然为了王后拒绝了闵姝公主的示好,这宁家何德何能出了宁久微这样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梁玄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重又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神色。宁久微万分不舍地从梁玄紧实的胸膛离开,一本正经地纠正道:“那不是本宫的侍女,是本宫庶妹的侍女。” 郑意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死心地说道:“凡事总会留下痕迹。周太医,这个什么落雁沙可有办法毁去?” 周太医摇了摇头,叹道:“方才臣已说过,此物剧毒无法毁去,唯有装在玉盒等器物中才不至于毒性外泄。” “既然如此,下毒者一定还留着毒药,王后娘娘您可敢让人一搜?” 宁久微神色哀伤,一低头又继续赖在梁玄怀里,如一朵绝世白莲花般点了点头,声音娇柔,“太后仙去本宫伤心难忍,郑小姐竟然会随便听信丫鬟的话就怀疑本宫,若是郑小姐实在不信,那就请去随便搜,也好证明本宫的清白。” -- 第135页 郑意心中一喜,巨大的诱惑甚至让她来不及细想宁久微为什么会轻易地答应,只下意识地认为宁久微是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了。 谁料梁玄突然说道:“不必。” “王上,您若是包庇王后,太后娘娘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啊!” 梁玄冰冷的眼神射向郑意,吓得郑意一个激灵立马噤声。 顿了顿,梁玄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后无出非其之过,乃孤之过。” 梁玄目光深邃,一本正经,“是孤不行。” 第80章 碾压 宁久微:“!!!” 王上,男人可不兴说自己不行啊! 其余人闻言也是呆若木鸡,人人噤若寒蝉,一眼望去殿内仿佛立着数百根人柱。众人面上不显,心中却有如狂风大作,完了完了,这种话被他们听到,会不会都无法活着走出香雪殿的大门了。 郑意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梁玄,眼中的不解和质问仿佛要溢了出来。她深深地看着这个她自小就期盼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眼中哀伤之意大盛,梁玄,为了维护宁久微,你当真连一国君王的名声都不要了? 宁久微好容易回过神来,看着殿中众人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连忙找补道:“今日王上的戏言,任何人敢传出去,格杀勿论!” 然而…… 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梁玄的这番言论被各路人马火速传播了出去。 六国各地蠢蠢欲动的反梁势力顿时偃旗息鼓,梁玄乃独子,若是无后,那甚至不需要他们动手,梁玄迟早得把这江山拱手让出来。 于是本来想造反的也不造了,反正再过个十多年,梁玄一死这天下就不姓梁了,于是反贼们也乐呵呵地去给大梁王朝添砖加瓦了。 直到若干年后宁久微连生三子,而梁玄竟然活到五十还没驾崩,众人这才醒悟他们当年被梁玄骗了,竟然被骗的这么惨! 可醒悟过来又能如何,终究是为时已晚,彼时的天下已是河清海晏政权稳固,再想造反无异于登天之难。 而此时的香雪殿中,一片鸦雀无声,若是太后还能听见怕是都要气得活了过来。 梁玄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么惊天动地,他只是觉得这样最有效率,一举数得,便这么做了。 果然,梁玄一回头就看见宁久微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中爱意涌动,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再次扑入了自己怀中。 宁久微方才恐吓完众人后,迅速领悟了梁玄的目的,她知道,六国一统后,各方势力必会想方设法向梁玄进献女子,梁玄此举可一劳永逸,谁若再想硬塞女子,便是其心可诛。 看着梁玄默不作声地将压力都扛在自己肩上,宁久微心中情意涌动,却越发愧疚。 她知道今日郑意会下毒,所以才没有食用任何东西。可她万万没想到,郑意为了害她,竟然丝毫不顾太后安危,毒不是下在器皿中,而是直接下在酒中。 原书中,郑意确实是通过毒害太后来栽赃原主再殃及宁家,针对的是宁家。而如今情形与原书大不相同,她的威胁明显大于宁家,只要弄死她,宁家不足为惧。 她如今的势力与原主不可同日而语,她的寝宫郑意无法渗入,只有在上林苑中,通过宁久安的帮助还有一线可能,因此此次赏花会也是郑意唯一的机会了。 见宁久微又把脸埋在梁玄胸口,郑意只当宁久微是心虚了,心中暗喜。却见她眼眶一红,悲声道:“王后曾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轮到王后自己时,就要徇私枉法了吗?” 说着又扑到太后身上,声音凄婉,语调悲怆,“王上,太后就在这儿看着您,您还要这般包庇凶手吗。” 众人看着郑意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而宁久微却始终躲避不语更拿不出证据证明清白,众人心中的天平开始隐隐倾斜。 宁久微将众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意泛滥,原书中郑意也是这般,步步为营地将原主逼入绝境。 原书中,原主并就有名无实,郑意轻易地就买通了原主身边的侍女,提前将迷竺粉藏在昭华宫里,加上侍女的供词,原主可谓是百口莫辩。太后中毒三日后气虚而亡,梁玄盛怒之下,直接将原主打入冷宫,宁家全族流放岭南。 而宁家全族在流放途中遇到劫匪,生死未知,原主在冷宫中得知此惨事,去求助好姐妹郑意,才知道那所谓劫匪根本就是郑家的护卫! 最后宁家全族无一活口,全部惨死在流放途中,而当原主想要去向梁玄告状时,却被郑意的手下团团围住,只听见郑意笑着说道:“咱们的‘王后娘娘’还是个处子呢,你们可想尝尝处子的滋味,就当赏你们的了!” 宁久微仿佛听见侍卫们兴奋的话语,“谢皇后娘娘赏!” 宁久微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绝望和凄凉,甚至切身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想到了刚穿过来时的那个梦,她仿佛看到原主□□着身体挣扎着匍匐在覆满白雪的地上,身后是一道鲜血指向来时的路。 可原主直到死,也没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宁久微想要说话,喉咙中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怪声。 见宁久微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力,甚至话都说不出来,郑意心中万分痛快,就算你有王上撑腰又如何,就算你花样百出又如何,终究是我算无遗策,笑到最后! -- 第136页 好在此时宁久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郑小姐与其想在晨曦院中搜查,不如搜搜自己的府邸。本宫相信,郑小姐的闺房中一定能找到此毒。” 既然此药极其难得又不易毁去,她相信郑意定然会给自己多留一份。 “血口喷人。”郑意莞尔一笑,丝毫没有被激怒,“若是搜不出来,王后娘娘您待如何?” 众人看着郑意这幅镇定自若的表情,再看宁久微这句话明显是兔子急了乱咬人。 宁久微眼波流转,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木李,霸气地吩咐道: “木李,照着念!” 木李走到台前,朝众人福了一礼,朗声将信上内容读了出来。 “玄王二年,九月十六,郑意私会宁久安于上林苑晨曦院中,共两个时辰。” 就这?宁久安和郑意丝毫不以为意,见过一面能说明什么问题。 然而纸上的内容可远不止如此。 “九月二十八,郑意私会宁久安于通济街明德渠旁,共三个时辰。 玄王三年,元月二十,郑府管家郑全于士兵向德海家中私会五名士兵,共三个时辰。” 宁久安:“!!!” 郑意心中更是如惊涛骇浪般震惊,刺杀宁元煜一事隐秘无比,宁久微是如何知道的!但面上只能丝毫不显,嘴角仍维持着得体的弧度。 宁久微没有错过郑意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冷笑一声,这,只是个开始! “元月二十五,郑意约见向德海等五名士兵,商量行刺上将军宁元煜事宜。 三月初一,郑意私见游方术士谢淳天,共半个时辰。 三月二十,郑意再次私见游方术士谢淳方,共半个时辰。” 听到此处,郑意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出现了丝丝裂痕,嘴角的弧度也仿佛僵住,她只感觉口干舌燥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木李柔美的声音还在继续,可听在郑意耳中却与冰锥刺身无异。 “三月二十一,郑意私见宁久安于通济街妙音坊,共半个时辰。 三月二十二,郑府管家于桥尾巷抓走丫鬟木珏的家人关押于郑府地牢。” 木珏正是方才那名下毒侍女的名字,宁家的丫鬟都以木开头,至于第二个字,宁久微的侍女都从草本植物,宁久安的侍女都从名贵玉器。 由于直接接触毒物,木珏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变得乌青,在听到家人被抓走时,神色明显有了一瞬间的破绽,乞求地看着郑意,那眼中的绝望令人动容。 而郑意只能在心中高喊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而此时木李终于读完了最后一条,“四月初三,郑意借乞丐之手传递消息于宁久安,纸条现在宁久安屋中。” 木李“中”字尾音刚落,郑意脸色刹地苍白,若不是及时回过神来怕是立时就要瘫软在地,却仍旧不死心地负隅顽抗,“王后娘娘,你所言的这些有谁能作证?不过都是你编造的谎言意图栽赃于我!” 宁久微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的行踪极为隐秘?本宫既然能知道自然有证人。” 宁久微话音一转,不怀好意地笑道:“甚至谢淳方此时人就在苑中,郑小姐可敢一见?” 宁久微尾音轻扬,如一根羽毛挠过郑意心尖,郑意只有感觉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心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怎么可能,怎么会,她明明亲手杀了谢淳方,他不可能还活着! 正在此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从太后的尸体边串出来,冲着郑意狂吠不止。 见西子突然叫的这么欢,宁久微也有些纳闷了,西子的神奇之处她是早就见识过的,能识奇花异草,难道…… 宁久微眼睛一亮,仔细打量郑意浑身上下,这□□裸的眼神仿佛要将郑意整个人扒光,终于,宁久微在郑意身上发现了与平时不同的地方。 宁久微唇角轻扬,“郑小姐,可否麻烦把你胸前挂的玉葫芦给周太医一观?” 宁久微心中很也纳闷,这郑意是作死吗非要把这落雁沙带在身上。 郑意死死地握住胸前的玉葫芦,宁久微这句话仿佛击碎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此时她终于抑制不住,仿佛一个市井泼妇般冲着宁久安吼道:“你怎么敢不按照约定烧掉纸条!” “我若是烧掉了,你来日反悔了怎么办。”宁久安柔弱的声音此时听在郑意心中无比恶心。 “表哥,表哥!我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啊!”郑意朝着梁玄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仿佛将长久以来的委屈憋闷都喊了出来。 然而梁玄看着她的眼神一片冰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终于,在众人的嘘声和别样的眼神中,郑意瘫软下来,跪倒在地,凄声道:“此事乃我一人之过,与郑家无关。” 郑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住郑家!只要郑家还在,谁敢杀她,总有一日她还能东山再起! 谁料宁久微冷笑一声,转手又抽出一张纸交给木李,冷冷道:“继续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懒得取年号,玄王一年,就指的梁玄继位的第一年(笑) 第81章 继续碾压 当木李再次拿起信纸时,众人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又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内容,却又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生怕自己漏掉什么。 -- 第137页 “正启王十年春,郑长海密会桓侯于关中阆郡。” 先王名讳一出,渭城众人俱是一震,待听到郑长海居然去关中密会桓侯时,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要知道,之前桓侯得陈朝先相助造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郑长海正是此次平叛的大功臣,作为御史大夫,郑长海亲自出面检举了多名叛贼,在朝中的风头甚至隐隐压过了傅相,郑家声望一时间也达到了顶峰。 郑意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来宁久微也是黔驴技穷了。 而在一片心思各异的目光中,木李还在不动声色地继续念着。 “正启王十一年秋,桓侯托时任户部尚书任颍川带三壶桂花酒赠于郑长海。” “正启王十二年冬,函关之战,郑长海勾结桓侯,牺牲亲弟出卖军情于陈朝先,两方自此结盟。” 木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听在众人耳中却有如雷霆千钧,震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牺牲亲弟?出卖军情?勾结陈朝先? 这每一件事单拎出来都能把人砸晕,更何况还是三件一起,殿中的空气越发凝滞,众人只感觉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郑意更是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一齐涌上了脑门,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声音仿佛从喉咙间艰难地挤出来般难听,“你怎能趁叔父不在,就如此随意构陷!” 转头又冲着梁玄哭声道:“表哥,叔父忠心耿耿,他是绝对不会出卖梁国的!” 宁久微眸色漆黑深沉,“原来亲生父亲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阴险狡诈的叔父。” “也是,”宁久微突然轻笑一声,释然道,“一个死去的父亲如何比得上一个活着的位高权重的叔父,对吧,郑小姐?” 场中众人已经愣住了,在座的谁没听过当年函关之战的惨烈,梁军尸横遍野不说,先梁王更是当场丧命,所有人都以为是当时的督军郑长河叛国,没想到竟然是郑长海? 而居然是郑长海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当年的这个案子本就扑朔迷离,疑案未定,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众人皆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木李所说的话,这些信息过于详实,哪怕编都编不出来。 而此时木李竟然还在继续,本是柔美的声音听在郑意耳中却仿若宣布死刑般令人窒息。 “玄王一年冬,郑长海与桓侯合谋借关中灾情哄抬粮价,制造混乱。” “玄王二年,冬月二十,郑长海收到桓侯密信一封,着其在渭城接应叛军入城。” “玄王三年,腊月二十,桓侯全家处斩前夕,一封密信送入郑府,信上所言桓侯愿以毕生经营换郑长海庇佑其幼子。” 桓侯幼子?当天不是已经被一起斩首了吗? 郑意脑中仿佛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她想到了前段日子庄子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名幼童,难道,难道…… 可此事连她都丝毫不知情,宁久微是如何知晓得这般一清二楚! 若是郑长海在此定会震惊无比,他自诩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桓侯和梁玄之间,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其实自己不过是只供人赏玩的笼中雀,什么时候主子厌弃他了,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郑意犹自不肯相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宁久微淡淡地看着郑意,“这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全,哪怕是陈朝先不日也即将抵达渭城。” “你可要亲自向他求证?” 宁久微好心地将纸递给了郑意,“郑小姐自己好好看看吧。” “这纸上的每个字都是郑家犯下的血淋淋的罪,边关数十万将士的命,你郑家要拿什么还!更何况——”宁久微声音陡然变冷,“谋逆之罪,抄家灭族!” 宁久微字字诛心,冷冽的声音听得殿中众人心神俱是一荡,更何况是漩涡中心的郑意了。 郑意颤抖地从宁久微手上接过,明明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看上去薄如蝉翼,拿在手中却有如千钧之重,郑意一字一句地看着,久久不愿抬起头,最后突然猛地将纸丢了出去,仿佛那不是纸,而是烫手的铁块。 然而纸张在空中缓缓地打了个回旋,最后又轻飘飘地落回郑意手中,郑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落下来的是一座大山,彻底压弯了她的腰。 郑意见状慌乱地将纸揉做一团,心中骇然无比,嘴唇泛白,恨声道:“宁久微,你到底从何时开始怀疑这一切的?” 她自认做事隐秘,就连和宁久安等人见面也是见一次换一个地方,为何宁久微不仅能精准地说出时间地点,还能知道谈话的内容,仿佛她和这风一样无处不在。 可郑意不知道的是,其实谢淳方确实已命丧黄泉,而宁久微也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否则早知竟是这种剧毒,宁久微说什么也要提前阻止。 而听到郑意这般发问,宁久微仍旧不发一语,只淡淡地看着郑意,眼中分不清是蔑视还是怜悯。 这种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郑意,向来只有她居高临下地去施舍他人,何曾轮到别人来怜悯她? 郑意心中长久以来积蓄的恨意达到了顶点,今日之事像场梦一样不真实,这本是她为宁久微做的局!她讨厌旁人看宁久微时那种钦佩艳羡的目光,她想看到宁久微在最得意之时丧命,她想看到宁久微被所有人鄙夷,被表哥厌恶,可为什么她没有死,为什么她没有死! -- 第138页 看着众人或同情,或厌恶,或恐惧的眼神,郑意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她绝望地发现自从自己在城门外遇上宁久微后,整个人生仿佛触到了什么,再也回不到当初。 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郑意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宁久微一直独居宫中不被梁玄所喜,任由她拿捏。最后,她看到自己穿着华贵的皇后冕服和梁玄并肩接受群臣朝贺。 而当她睁开眼,站在梁玄身边的却是宁久微,不是她。 看着宁久微淡漠的神色,郑意突然咧嘴大笑起来,“宁久微,你心思敏捷,洞察万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能游刃有余地化解,又能怎样?你终究还是得不到表哥的爱!不过和我一样,和我一样哈哈哈。” 郑意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神色再不复方才的凄惶,一双杏眸又亮了起来,眼神中竟然有三分得意,“你应该有猜到,那封信是我寄的。表哥心中另有他人,我于他好歹还有兄妹之情,而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若那女子还活着,表哥可还会看你一眼?” 郑意的神色逐渐疯狂,“可笑你明明知道此事,为了能留在表哥身边竟然选择沉默,你也不过是个懦夫而已!” 第82章 有钱任性 殿中众人嘴唇紧闭,噤若寒蝉。 宁久微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郑意所言为何。 “那人,就是我。”宁久微淡淡地说道。 “你信与不信都与本宫无关,本宫从未想与你争什么,本宫只希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助我梁国一统山河,世间再无战乱,让百姓都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看着宁久微神采飞扬地述说着理想,梁玄冷峻的脸庞柔和下来,眼中不经意的暖意像是一把冰锥,刺得郑意四肢百骸寒冷无比。 宁久微凭什么可以得到所有东西,那些东西明明是属于自己的!她明明与自己一样冷血无情,一样攻于心计。 郑意费力地张开苍白无血的嘴唇,凄婉地哭道:“表哥,意儿自小与你一起长大,怎么会骗你!宁久微,她只是看中你的权势和地位,实际上她只是个自私狠辣,狠毒无情的冷血之人!” 宁久微心中好笑,这郑意怎么和陈闵姝说了同样的话,她看上去明明这么和蔼可亲人见人爱。 上次没能当场向梁玄挑明心意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可如今她已再无顾虑,宁久微正想转头再次表白,却看到梁玄幽深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 那令六国闻风丧胆的梁王,在众世家的瞩目下,轻轻地,轻轻地在宁久微唇角落下一吻,声音低沉而多情,“明明很甜。” 郑意顿时风中凌乱了。明明已是夏天,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如一汪死水的眸中透出深深的绝望。 众世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倒是一些年幼的小姐看得笑嘻嘻,声音稚嫩地笑道:“王上王后的感情可真好啊。” 宁久微看着郑意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不由想起在城门外粥棚初见郑意的景象,那时的郑意温婉娴雅,容颜娇丽,可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面容下竟然是一副毒蝎心肠,甚至远在陈闵姝之上。 “郑意,你手段毒辣,心胸狭窄,你饱读诗书六艺皆通,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你偏要钻营旁门左道,滥杀无辜。” “你接近本宫也不是想与本宫做姐妹,只是为了伺机加害,若本宫稍显弱势,怕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还不自知!” “郑意,你杀害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因你而死,你自己还数的清吗!” 郑意像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地,嘴角无声地抽搐着。 这些话是她替原主说的,原主曾当郑意是最好的姐妹,却被郑意一念之间送往地狱,郑意如今这样,也是自作自受。宁久微感觉心中一阵畅快,她知道那是原主终于释怀了。 仿佛想到了什么,郑意艰难地抬起头,嘴唇翕翕合合,好像在说“郑家……秘密……宝藏……” 早就听说桓侯留下了一笔宝藏以供东山再起,看来这笔钱是落到了郑家手中。 众人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甚至恨不得直接贴到郑意嘴边,可终究什么也听不清。宁久微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吩咐道:“将郑小姐押下去,身上的玉葫芦送到太医院。” 郑意死死地握着葫芦,用尽浑身力气愤恨地盯着宁久微,为什么,为什么! 宁久微知道郑意打的什么算盘,她才不会上当,估计郑意也理解不了什么叫无欲则刚,不对,应该是有钱任性! 梁玄倏地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沉声道:“立即派兵抓捕郑家全族,着刑部审问后,不日……问斩。” “表哥!”郑意猛地睁开眼看着梁玄,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你当真一点情分都不念了吗!” “早在你毒害母后时,我们之间便再无情分了。”梁玄淡淡道。 郑意眼中的光慢慢地暗沉,缓缓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脸颊。原来……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 众人不由叹息一声,这六国煊赫一时的郑家,就这么没了。 “王上手下留情!”香雪殿外突然有人高声叫道。 宁久微眉头一皱,正想质问谁敢如此放肆,突然发现这个声音她很是熟悉,果然,宁久微转头一看,门外站的不是宁元煜还能是谁。 -- 第139页 按照日程来看,宁元煜应该是明日抵达,怎么这会儿不等百官相迎就自己进城了? 宁元煜得到侍卫放行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单膝跪地向梁玄告罪后,将一封信呈给了梁玄。 趁梁玄看信的间隙,宁久微不解地低声问道:“你为郑家求情干嘛,看上郑意了?” 宁元煜面色一惊,四处张望了下,确认方婳不在后松了一口气,不悦地说道:“微儿你可别坑哥啊,还不是看在郑文的面子上。” “郑文,郑文也和你一起回来了?” 宁元煜面色突然悲戚,“他和我一起回来了,不过……” 宁元煜话没说完,梁玄长叹一声,动容道:“来人,将郑意押下去,至于郑家,先关押候审,如何处置等刑部审问后再议。” 众人见此情形都窃窃私语,太后已逝,还有谁能帮郑家求情。 原来这封信是郑文的遗书。 郑文终是没能活着撑到渭城。 他知道郑家做了很多错事,也不敢要求什么,只是希望梁玄能看在他拼死救了宁元煜,和郑家以往的功劳份上,看在太后的情面上,饶过郑家人的性命。同时,郑文还提到了渭城西北的天幕山,那儿有一处宝藏。 郑文很聪明地没有用这笔宝藏来换郑家人的命,因为他知道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可惜郑家这唯一一个聪明人却……不过,宁久微看了眼心如死灰的郑意,突然感觉有的时候活着,不如死了。 * 梁王宫,浣衣处。 “动作麻利点!都来了三个多月了还什么都不会!”一名老嬷嬷一脸晦气地骂道。 “我是公主,你不能这么对我!”被骂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是却丝毫没能唤起对方的同情。 老嬷嬷看上去更生气了,拿着柳条就往女子身上抽,要不是上头吩咐不能把人弄死了,她真想直接抽死这臭丫头,“天天嚷着自己是公主,那我还是皇后呢!” 这地上的女子看上去虽还白净,但是衣服破烂,甚至双手都满是老茧,正是被安排在浣衣处劳作的陈闵姝。 陈闵姝此时万分后悔没有跟着赵云启,哪怕是闲散王爷好歹也有人伺候,她堂堂的陈国公主岂能做这些脏活,她相信,要不了多久,母后就会来接她的! 老嬷嬷看着陈闵姝这副高傲的出神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每天这么多活,你不做就得别人帮你做,顿时一柳条就又抽了过去,陈闵姝细皮嫩肉哪儿受得了这苦,吃痛之下又哭了起来。 就在此时,有侍卫进门来嚷道:“陈闵姝,陈闵姝呢,王后娘娘说你家里人来了,要你去议事殿相见。” 浣衣处门口的侍卫看着这传讯侍卫,满眼艳羡,什么时候他也能去王后娘娘身边当值就好了。 陈闵姝闻言两眼放光,粗糙的双手激动地抖了起来,放下手中衣物站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不是陈国赢了,陈国赢了哈哈哈!” “我要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梳洗一番。”陈闵姝边走边喃喃自语,刚转身就被侍卫喊住,“不必了,王后娘娘吩咐了,命你立即前往。” 陈闵姝动作停顿了一下,兴奋地说道:“也好,也好!这样也能早点见到母后和叔父。”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一天都不想再过了!她想要她舒适柔软的大床,她想要珠光璀璨的首饰,她想要人人都求着她,仰视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 陈闵姝喜滋滋地想到,等见到母后,她一定要让宁久微跪在她脚下恳求她的原谅,她今日之辱,必要宁久微十倍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向各位小天使们请一天假,么么~ 第83章 换人碾压 虽已入夏,议事殿地处阴凉仍然很是凉爽。 除了已被抄家的郑长海,三公中的傅冲,薛来俱在。 陈闵姝一眼就见到殿中的陈国太后谢氏和陈朝先,连走带跑地冲了上去,一把握住了谢氏的手,眼泪汪汪地哭道:“母后,你们终于来了!” 谢氏正要斥责陈闵姝怎么如此失态,哪儿还有半点一国公主的样子,却不由“啊”的一声,松开了陈闵姝的手。 陈闵姝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对谢氏和陈朝先是多么大的冲击。 皮肤虽还白净却难掩蜡黄疲色,原本细嫩的小手如今满是老茧,关节粗大发黑,发丝凌乱,一身粗布麻衣混合着难闻的气味。 陈闵姝没有错过谢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受伤之下更加气愤,“母后,女儿在此受苦,你却和叔父纵情享乐!” 陈闵姝看着仍是一身华服的谢氏和陈朝先,心中越发愤愤不平,突然,陈朝先一巴掌打在了陈闵姝脸上,一声清脆响亮的“啪”吓得陈闵姝立刻噤了声。 陈闵姝不敢置信地捂住脸,嗫嚅地看着陈朝先,在陈朝先凌厉的目光中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陈朝先看着被谢氏牢牢护住的陈闵姝,狠狠地骂了一句,“慈母多败女!” 他已经和胡人达成了同盟,胡人骁勇善战,马匹精良,定能反攻梁国。可若不是这个不肖女弃赵云启而去,赵国也能成为他复仇的一大助力,令他如虎添翼。 陈朝先没来得及继续教训陈闵姝,侍卫已经前来通传,“王上王后到!” 梁玄一马当先,宁久微扶着方婳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 第140页 方婳听说陈国俘虏到了,闹着要看什么“月儿”,非要跟着一起来,来的路上宁元煜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两人,陈闵月不愿被辱,竟然在路上趁守卫不注意,跳河自尽了。 陈闵月虽然一直与原主不对付,可终究没有太大的矛盾,不似陈闵姝那般狠毒,不过有时候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以陈闵月的傲气定不愿意过仰人鼻息的生活。 时隔三个多月再见宁久微,陈闵姝却觉得宁久微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更加淡然,更加行止由心。 宁元煜早一步已经到了殿上,见梁玄到了连忙告状道:“王上,陈朝先这老贼坚称只能把玉玺亲手交给您,否则他宁可把玉玺摔了!” 宁元煜一脸肉疼,那可是前朝玉玺,皇权的象征,要是碎了就太可惜了。 梁玄眉目冷淡,声音疏离,“你有前朝玉玺?” 陈朝先不卑不亢地答道:“正是。” 说着从袖中拿出了玉玺,“此乃前朝圣物,神圣无比,象征着至高皇权,岂能被庸人玷污,非得老夫亲自交给王上才可。” 这玉玺光华流转,莹润生辉,殿内众人不由都呼吸粗重,仿佛受到诱惑般,眼中生出一抹渴望之意。 陈朝先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很是得意。其实玉玺中藏有一短刃,而这个秘密如今只有他一人知道。 世间没有人能逃脱玉玺的诱惑,只要梁玄亲自过来拿,他就能立马抽出短刃威胁梁玄逃出王宫,他早已和胡人约定好,在外接应,只要能逃到胡国,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陈朝先走到梁玄面前,缓缓地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去,掩去眼中的精光,双手高高地将玉玺举起。 谁料此时陈闵姝突然大吼道:“叔父,你为何要向他下跪,不应该他向你跪下求饶吗!” 众人:“???” 见众人都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自己,陈闵姝脸色发白,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转头又看见叔父一脸斥责地看着自己,陈闵姝内心翻江倒海,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陈国竟然输了??她在浣衣处的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氏双目含泪地搂住陈闵姝,“姝儿,姝儿……” 因为陈闵姝这一打岔,陈朝先举的手都要酸了,梁玄依旧没有动,两相对峙下,终究是陈朝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梁玄。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够接近梁玄的机会了,陈朝先不由自主地将手举高了些,然后再次恭顺地低下头去。 却听见梁玄淡淡的声音响起,“前朝玉玺,要之何用。” 竟是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陈朝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凝视梁玄,震惊之下,眼中出现了丝丝裂痕,这令所有人趋之若鹜的玉玺,梁玄竟然丝毫不放在心上。 陈朝先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只感觉心里一阵虚,一阵发凉,不过在众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前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眸光闪烁间已将场中形势看了个遍,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宁久微身边的一名孕妇身上。 这名女子微微显怀,又站在宁久微身边,想来应该也是梁玄的妃子,既怀有身孕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站的又离他最近,劫持成功的机会最大。 只见陈朝先突然一跃而起,从玉玺中抽出巴掌大的短刃藏在掌心,就要往女子脖颈割去,眼见陈朝先已欺身上前,短刃就要触到女子肌肤,女子突然前踢腿180度,正好踢中陈朝先手腕,陈朝先吃痛之下松开了手,短刃直直地插入地砖缝隙之中,离女子的脚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陈朝先震惊地看着眼前身手不凡的女子,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女子反剪双臂,一脚踩在膝弯上,再次跪了下去。 这一幕把众人都惊呆了,侍卫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陈朝先就已经被解决掉了,宁久微连连摇头,这陈朝先挑谁不好,偏要挑上一个最猛的。 方婳两眼放光地看着陈朝先,自从怀孕后好久没和人动过手,手都要痒了,今天总算有人自己送上门来,爽快,爽快!就是这人也太不禁打了,才一个来回就被她制服了。 宁久微勾唇一笑,冷冷道:“陈朝先,真该让祖父也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竟然出手对付一个柔弱的孕妇。” 陈朝先:???柔弱?你怕不是在逗我? 方婳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将陈朝先交给侍卫,大鸟依人地靠在宁元煜身上,配合道:“今日奴家差点一尸两命了呢。” 宁元煜一脸黑人问号,我不就出征了三个多月,亲亲媳妇儿怎么就跟妹妹学坏了! 陈朝先很快平复了呼吸,仿佛方才一切未曾发生一样,从容道:“梁王有言在先,不杀王室,梁王甚至都赐予赵王一处府邸,不知我陈国的府邸在何处?” 他知道出宫后必然会被严密监视,但他可以等,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胡人的铁骑迟早能踏破渭城。 宁久微冷笑一声,“陈朝先,你联合桓侯害死先王,坑杀数十万我国战士,又逼迫本宫代替陈闵姝嫁到梁国,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宁久微声音冷冽如寒冰,“就这,你还妄想出宫享福,你问问这数十万将士的英魂,你也配?” 陈朝先内心如惊涛骇浪般汹涌,他印象中的宁久微古板喜静,沉迷诗词佛经不理俗世,可眼前这个宁久微气势惊人,如一柄利剑刺破云霄,当年难道真的是他看走了眼,若早知宁久微有这般才华,他就该留给自己的长子,也许如今统一六国的就是他陈朝先了。 -- 第141页 陈朝先心中自是翻江倒海,陈闵姝却再也压抑不住,冷声讽刺道:“宁家草莽出身,配梁国蛮子,倒也合适,就凭梁国的蛮夷之身,还妄想统治六国?” 陈朝先此时恨不得能再扇陈闵姝一耳光,这种时候竟然还要去激怒对方,可一转脸陈朝先已是面色温和,朝着梁玄不卑不亢地说道:“若我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梁国可愿放我自由?” 这陈朝先倒是能屈能伸,颇有一番心计,难怪原书中竟能在梁国继续拜相,可惜他如今遇到的人,是她。 对的,就是她,辣手无情宁久微,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感兴趣。” 陈朝先对宁久微的回答丝毫没有波动,而是满怀希望地看向梁玄,谁料梁玄瞥了陈朝先一眼,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陈朝先先是一楞,而后不甘心地问道:“若我能让胡国归顺,助梁国六国一统呢?” 宁久微勾唇一笑,眼中光华流转,“六国已经统一了。” 已经统一了,怎么可能?陈朝先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胡人桀骜难驯,绝对不会愿意受汉人辖制。 陈朝先正欲再次证明能令胡国归顺,就听到侍卫突然通传道,“胡王求见。” 胡王?胡王不是年事已高,国事都交由二王子打理,如何还能到渭城来? 只见殿外走进一名身着华丽胡服的蓝眼青年,不是摩尔干还能是谁。 宁久微热情地说道:“摩尔干,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像样的。” 其实她也是最近才知道,摩尔干竟然是胡国的三王子,为免遭二王子的迫害才一直在外经商,难怪之前他竟有那么大的权力做主将蔽月阁的收益分她一半。 直到梁玄先后灭了卫、赵、韩、陈四国,得到宁久微助力的摩尔干一举夺位成功,成为了胡国新一任的王。 陈朝先不敢置信地看着陌生的摩尔干,他明明和二王子商议好了要联手攻梁,怎么梁王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二王子呢,胡王呢?” “你是在问父王吧,父王已经仙逝了,至于二哥?他意图谋反已被贬为庶民,看在同胞兄弟的份上本王留他一条性命已是仁至义尽,怎么,陈王和本王那好哥哥竟然有来往?” 二王子既已是废人自然无法伐梁,那他的宏图霸业还要如何实现,还能如何实现! 陈朝先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仿佛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色逐渐疯狂,“是你!你弑父杀兄,投敌叛国,胡人的铮铮铁骨自此在你手上灭绝,你可还对得起列祖列宗!” 摩尔干不解道:“我胡国仍然保留自己的传统,自己的制度,先祖精神并未丢失。” 陈朝先神色嘲讽,“那六国谈何统一?” 胡国若保留自己的王爵制,而中原国家向来是公卿制,这也能算统一? 宁久微唇角微扬,声音竟有沧桑之意,“你,听说过一国两制吗?” 第84章 大结局 陈朝先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茫然地重复道:“一国,两制?” 他一生智计无双,善于谋略,为何从未听过。一国两制,一国两制,陈朝先看了看宁久微,又看了看摩尔干,细细咀嚼之下突然明白了过来。可明白过来又能如何,只会是越发地绝望。 陈朝先终于忍不住,颤声问了出来,“这是何人的策略?” 宁久微眉目含笑地看着陈朝先,不发一言却令陈朝先脸色倏地苍白,竟然是宁久微? “哈哈哈,宁家有此女,难怪,难怪哈哈。” 陈朝先虽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泄了下来,枉他一生算尽人心、苦心孤诣,费尽心力当上陈王,却败在他最看不起的宁家草莽身上,并且还是败在一名女子手下。 看着陈朝先衰败的脸色,宁久微冷冷道:“陈朝先,你莫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两国数十万将士,为了逼反祖父,逼迫本宫孤身一人远嫁梁国,若不是本宫聪慧过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宁久微最后一句话是替原主说的,却说的陈朝先一愣,这世间还有人能斗得过宁久微? “你们一辈子高高在上,你看不起平民出身的宁家,不如你们就在这渭城外当一户农民,浣衣做饭全靠自己,有一间茅屋足以容身,也不叫旁人说我梁国苛待了你。”宁久微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陈朝先三人的生死。 “宁久微你敢!我陈家身上留着最高贵的血脉,岂能做那种粗活!”陈闵姝依旧昂着自己高贵却不再洁白的下巴,她花了三个多月的世间才勉强学会了自己穿衣服,如果叫她亲自做那些脏活,比杀了她还叫人难受。 宁久微心中冷意渐盛,明明这只是寻常人的生活,却被他们说成粗活,那她偏要他们自己劳作,还要被迫近在咫尺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是如何站在青云之巅傲立六国的。 “来人,将他们押走!”宁久微冷声命令道。 着人将犹自不肯相信的陈家人送到一户严密看管的空置农房后,宁久微又恢复了一脸笑意,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摩尔干,你这时候进宫来有什么事吗。” “这不是托王后娘娘的福,我马上要回国处理政务再也不得闲,便将蔽月阁的生意就交给了何力了。”摩尔干随意地说道,仿佛交出去的不是每年进账数千万白银的产业,而是一个普通的铺子。 -- 第142页 “何力?”宁久微这下有点吃惊了,“他才多大岁数。” “有志不在年高,他年龄虽轻,跟着我的这段时间处理事情很是游刃有余,再加上你之前嘱咐我照顾的那个木桃,那小丫头颇为聪慧,跟着你耳濡目染地也很是机灵,又有你我看顾,定然没有问题的。” 摩尔干没有说出口的是,何力其实是当年胡国内乱,他们家族流落到梁国偏远村庄的血脉,那如出一辙的异色眼眸就是最好的证据,他如今的举措不过是稍许的补偿而已。 两人正叙旧时,侍卫进来禀告道:“王上,娘娘,狱中传来消息说,郑意小姐…疯了……” 宁久微周身一震,郑意…疯了? 宁久微冷眼一笑,作为梁国第一大案,刑部不敢怠慢连夜审问,如今已经审完定罪,不知道郑意为了避罪在耍什么花招。不过,宁久微美目微阖,管她真疯假疯,派人去看看不就清楚明白了。 “之前从平阳带过来的薛神医呢,命他去为郑意看病,若是真疯了就给她治好!” 宁久微心中暗想,她这算不算是以毒攻毒。 “是。”侍卫应声退下。 “王上,你不会觉得我狠心吧。”宁久微转头温柔款款地看着梁玄。 梁玄哪里不明白宁久微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若换了孤,对杀害母后之人,只会更狠。” 梁玄已经记不清记忆中的郑意是什么模样,但如今一个谋杀加造反的罪名,罪及全族,可念在太后和郑文的情分上……梁玄顿了顿,沉声下令,“郑家,男子充军漠北,女子流放岭南。” 梁玄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震得场中一片寂静,只有高觉明反应过来忙答了一声“是”。 直到梁玄和宁久微携手离去后,众人才松下一口气,将心从嗓子眼放了下来,眼中却是无限唏嘘,这个天,终于要变了。 * 玄王三年,七月十五,称帝大典。 这一天也是宁久微及笄的日子。 位于渭城西南升仙湖畔的祭台已经重新修缮过,如今已有近百米之高。 梁玄携宁久微一步一步地走向云间,祷告天地。 按照祖制,女子不可入祭台祭天,可梁玄此举群臣竟无一人无奏言反对。 今日天气阴沉,祭台的顶端高耸入云,在下方几不可见,众臣用景仰的目光看着那两个般配的背影,恭敬地目送他们携手踏入云端。 待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后不到半晌,突然天门大开,云层尽散,自裂缝中透出微光洒向人间,众人连忙跪下祈祷,生怕触怒神灵。 这一日,整个渭城都被祥光笼罩,百姓都衷心地期盼着上天能保佑他们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一幕直到若干年后依旧为人们津津乐道,百姓皆言,这是上天对吾皇的认可,这,就是天命所归! 祭天归来后,便是在玄微殿中举行盛大的仪式。 这一日百官齐贺,跪迎的人从宫门一路排到了玄微殿殿门,所有人以最虔诚的目光看着一身黑衣冕服的梁玄和宁久微缓缓走来,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两人十二旒的冕冠上。 两人每走一步,白玉珠串成的垂旒随之轻荡一下,这一下仿佛涤荡在了众人的心中,众人心神一荡,连忙把头垂得更低。 到得后来,两人所过之处,众臣伏地而跪,再不敢直视天子容颜,自此形成了一种新的礼数,皇上所过之处,众臣避让。 封后大典上的礼部侍郎已经升任礼部尚书,此时正躬身在旁,恭敬地将一卷圣旨交到梁玄手中。 梁玄长身玉立,傲视群臣,声音清朗,却又蕴含巍峨之意,不怒而生威。 “朕承上天眷顾,入中国为天下主,今文武大臣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六国。朕勉循众请,于玄王三年七月十五日,告祭天地,即帝位于渭。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梁,建元天启,立社稷于渭城。恭诣太庙,追尊四代考妣为皇帝皇后。朕妻宁氏,惊才绝艳,甚得朕心,特册封为皇后。”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梁玄读完后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最初那般,四目相对中仿佛时间又回到了从前。 自此刻起,他为皇,她为后,携手相伴,共看山河远阔,人间星河。 本来这繁冗的圣旨可由礼部代为宣读,但梁玄执意要实现当年的诺言,非得亲自册封不作数。 当着天下万民的面,梁玄亲手为宁久微带上了一对儿莹润生辉的珍珠耳坠,随风而荡,自此开启了一个新的朝代,大梁! 众臣如排山倒海般伏地齐呼。 “大梁!” “大梁!” “大梁!” 在众臣的呼声中,梁玄牵着宁久微的手,并肩走到殿前,接受众臣朝拜。 众臣再次齐声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天的呼声中,遮掩在宽大袖袍下的两只手,始终紧紧地十指相扣。 天下久不统矣,自此一统,这世间终是能风恬浪静,海晏河清。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圣旨是仿写的朱元璋登基时的诏书,今天正文就结束啦,还有一章番外整本书就正式完结了,宁久微就快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专栏有预收文《当社恐拿错剧本(重生)》,讲的是一个社恐重生以后被迫开挂虐渣的故事,感兴趣的小天使收藏一下吖,么么~文案如下: -- 第143页 李舒乐是个举国皆知的社恐,贵为定安郡主却胆怯卑微、软弱可欺,内心又极度渴望温暖。 然而上辈子,李舒乐就是被这么一点温暖欺骗,嫁给了当朝二皇子后,家破人亡含恨而终。 李舒乐死后才知道,自己本是一本书的女主,可堂妹李舒绾竟是穿书女,难怪上辈子堂妹处处占尽先机。 没想到死后竟重生回了少时,脑海中还多了一个……系统? 如果不按照系统给的剧本说话,浑身就如针扎般疼痛。 可这系统给的剧本为何如此羞耻! 被指控下毒毒害太后时 上辈子的李舒乐:泪眼婆娑,摇摇欲坠,嘴唇紧闭。 这辈子的李舒乐:( 一字一顿地念台词)太后,我是如此地爱您,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您受到半分伤害,怎会下毒害您。 太后:“!!!” 被看不起时 上辈子的李舒乐:浑身颤抖,眼眶通红这辈子的李舒乐:(憋了半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众人:??? 念完台词的李舒乐:“呜呜呜,我会不会被打。” 却听到, 太后逢人便说,定安郡主赤子之心,哀家甚喜。 京中众人皆道,安定郡主外表冷漠,实则心怀凌云之志。 ———— 有一天,李舒乐困惑地发现自己少时的侍卫很是眼熟,好像正是上辈子圣上认回来的三皇子…… 后来,当李舒绾满心欢喜地等着李舒乐被二皇子厌弃,被京中众人鄙夷时,却发现李舒乐嫁给了……素有凶名薄凉无情的三皇子? 正当李舒绾再次幸灾乐祸时,竟看到三皇子极尽温柔地将那个死社恐搂在怀里。 李舒绾:???我穿错书了??? 娇软社恐郡主×内心偏执的美强惨侍卫(三皇子) 第85章 番外 天启三年。 竹林簌簌的昭华宫中,宁西瓜摸着宁久微平坦的小腹,好奇地问道,“姨母,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小弟弟啊。” 这个拖长的“才”字是要闹哪样,宁久微一脸黑线,这娃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能安慰自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这种事她也很着急的啊,毕竟,她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 “姨母,你是不是太懒了,阿娘说太懒的人是生不出宝宝的,你看我阿娘就很勤快。”宁西瓜说着用肥嘟嘟的小手指着一旁挥舞着长戢的方婳,却没看见宁久微脸更黑了。 还不都是实现原主的愿望以后,宁久微彻底的心宽体胖,自然就每天吃吃吃,喝喝喝了,宁久微把能做出来的现代美食都原样复刻了出来,甚至还加以了改良,更符合古代人的口味。现在大梁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都挂着她的画像,把她当食神一样地供起来,其地位堪称大梁美食鼻祖。 然而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宁久微痛定思痛,后来灵机一动,有办法了! 当宁久微开始在大梁的贵妇中引领瑜伽潮流时,她终于怀孕了!! 那一日简直是普天同庆,一向勤恳的梁玄竟然破天荒地免了一天的早朝,大赦天下,甚至开国库放粮。 这三年来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国库那叫一个充盈。众臣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暗暗揣测,这还只是皇后有孕,若是真生了,那皇上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此时的渭城郊外,一个破败茅屋中,一名佝偻的女子也领到了属于他们这一户的米粮,然而女子竟丝毫没有感谢,而是看着手中的一袋米,无声地哭了出来,泪水洗掉了脸上的黑灰,依稀还能看见以前高傲的模样。 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在瘴气弥漫的岭南,郑意抠破了手上不知道第几个水泡,双眼无神地听着身边同伴的交谈。 “据说皇后有孕皇上大赦天下呢!” “像你这种杀了人的就别想了!不过若是皇后能产下皇子,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连我们都能赦免!”一人兴奋地想到。 “是啊,希望皇后能生个大胖儿子,这鬼地方又湿又热,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欸,你小声些,别让那疯女人听到,她每次听到皇上皇后的消息都会发狂。”另一人警惕地提醒同伴小心点。 上次他们夸赞皇后娘娘体恤百姓,就连他们吃的米分量都足了不少,那疯女人就拿石头砸他们。还有一次他们随口聊到皇上定然是爱极了皇后,才会贵为九五之尊后宫却只有一人,那次差点没被那疯婆子掐死。 两人自顾自地聊着,却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疯女人”的笑容越发诡异。 当梁玄大赦天下的消息传到渭城郊外的一处尼姑庵时,宁久安身形一顿,手中的念珠突然断线,洒了一地…… 从那以后没过几年,宁久微又接连生了一子一女,看着身边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小女儿,还有远处被宁西瓜带着爬树的大儿子,嬷嬷追都追不上,宁久微顿感头疼不已,但她更头疼的是没有人理解她的这种头疼。 这时,梁玄缓缓地走到了宁久微身边,环顾四周,轻笑了一声,“微微可是在头疼?” 宁久微悲愤地点了点头,正在斟酌如何跟梁玄提比较合适,就听见梁玄好听的声音响起,“朕…问过太医了,只要朕吃下太医配的药,微微就再也不会怀孕了。” -- 第144页 宁久微大吃一惊,“不行,那种东西伤身!” 说完才反应过来,梁玄竟然明白自己在烦恼什么,宁久微心中一动,感动地说道:“梁玄你放心,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研制出一种东西。” 梁玄知道自家皇后向来主意多,这些年来各种新鲜玩意简直层出不穷,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有所不同。 果然,没过几个月,梁玄看着面前这薄如蝉翼的小东西,向来威武不屈的天启帝,耳根终于红了,“你要朕戴这个东西,嗯?” * 大梁的皇太子殿下,梁稷小朋友,最近很烦恼,因为他的父皇母后居然欺负老实人。就算他聪慧过人毕竟也才十岁,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处理朝政呢! 他也还是需要父母陪伴的年龄啊,至于那一双弟弟妹妹,梁稷小朋友面露嫌弃,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天启十五年,梁玄携宁久微泰山封禅,宁久微也成为史上唯一泰山封禅的女子,而当年梁玄的一句“惊才绝艳,甚得朕心”,不知为民间提供了多少话本素材。 好在当今天子仁厚,能容下六国余孽,对民间文化也很是宽容,自此大梁的文化越发璀璨,催生了诸多文人大家,再不复当年李淳朝一人领天下儒生的时代。 天启二十年,梁稷大朋友十六岁的生辰,收到了一份来自父母的大礼——大梁的皇位。 是的,他那誉满天下的父皇母后居然就此卸下了担子,周游天下美景去了,就连他时常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何处。 某一日,春光正好,梁玄和宁久微正好游至郢都,宁久微很兴奋地带梁玄去看当年的镇国公府。由于特意嘱咐的缘故,这座宅子保存的很是完好,内里的每一处都有人悉心打理。 宁久微迫不及待地走进自己的屋内,坐在自己柔软的雕花木床上,出神地看着床头的离别贴,她还记得这是她穿越后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见宁久微若有所思,梁玄也走了过来在床上坐下,伸手搂住宁久微,声音低沉却坚定,“你还有我呢。” 梁玄知道宁久微是想家了,这些年两人之间已再无秘密,梁玄也慢慢地接受了宁久微所说她来自千年后的另外一个时代,她本来已经死了,却被白无常送到了这里。 梁玄心中却是暗自庆幸,还好是来的这里,否则这辈子的他岂不是要再次孤独终老? 宁久微看着身旁锋芒内敛剑眉星目的梁玄,突然欺身上前,将娇唇映在梁玄性感的薄唇上,两人气息纠缠,梁玄正待化被动为主动更深入一步时,突然两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宁久微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脸关心的宁爸爸和宁妈妈! 宁久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二老搂在怀里哭唧唧,“好微微,你终于醒了,自从你出了车祸昏迷爸妈真的是要担心死了!” 车祸?爸妈?她回来了? 那梁玄呢?? “爸妈,你们有看到和我一起的一名男子吗,大约四十多岁。” 宁爸爸宁妈妈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又是一脸疑惑,他们的女儿难道被电线杆撞傻了,“救你的是一名二十五岁的男子,哪儿有四十岁。” 二十五岁? 宁久微一眼瞥到病房中间挂着的电视,上面正在播放国际新闻,右下角赫然写着今天的日期,2022年6月1日? 她记得她发生车祸的时候是5月20日,这才过去了十天? “那名男子,他现在在哪儿?”宁久微语气急切。 “听说那男子好像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总,人家现在在私人医院里,哪儿会跟咱们一起挤三个人的病房。” “爸妈,你们有他的照片吗?”宁久微再次问道。 二老虽然不解,还是点了点头,“当时的新闻报道就有他的照片。”说着拿出手机调出当时的报道,“喏,就是他,长得倒还挺帅的。” 这张脸,宁久微绝对不会忘,这是梁玄的脸!虽然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并且倒在血泊中,但她绝对不会认错。 宁久微再也按捺不住,“爸妈,你们说是他救了我?” “是呀,微微,你没印象了吗,当时眼见那个车就要撞到你,是他飞身过去将你一把扑开,你们两个人抱在一起砸到了一旁的电线杆,双双晕了过去,当时120到的时候光是将你们两个人分开都花了好长时间,可真是吓死爸爸妈妈了哟。” 宁久微心中波涛汹涌,眼睛却越来越亮,“爸妈,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电光火石间宁久微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梁玄就是她梦中一直看到的黑衣男子! “他救了你,咱们是该去谢谢人家,可你身体才刚好,还是多休息休息,等医生检查了再说吧。”宁爸爸一脸严肃地拒绝道。 “再说我当时都说由咱们家承担所有医疗费,其余补偿等他醒了再说,可被他家里人拒绝了,你要去谢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家里人?他父母吗?”宁久微敏锐地问道。 宁爸爸摇了摇头,“据说他父母已经去世了,现在是他姐姐在照顾他。” 果然!宁久微听完更加激动了,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梁玄身边。 而当宁久微拽着宁爸爸宁妈妈到达私人医院时,却被保镖拦在了病房门口,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宁久微正丧气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 第145页 这个声音陪伴了她将近三十年,已经刻入了她的骨髓,刻进了她的灵魂,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宁久微再也忍耐不住,走到病床旁边,定定地凝望着床上的男子。 宁久微突然飞身扑到床上人的身上,将脸紧紧地贴在他额头,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病房中人声嘈杂,屋外树影婆娑,在形形色色的光影中,宁久微只听见那熟悉的醇厚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别哭,微微。” “我在。” 宁久微倏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于万千人中,只要有你,足矣。 至于这一切的因因果果,究竟是谁欠了谁的命,谁要还谁的情,怕是只有白无常才说得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者的第一篇文,终于完结了,分外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