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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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情感] 《小眷属》作者：漠小兰【完结】
    文案
    周皎暗恋高未然，暗恋了六年。
    终于在第六年，感觉柳暗花明，心意相通后的跨年夜里鼓起勇气告白。
    高未然十分感动于她的告白，然后拒绝了她。
    真是个有点悲伤的初恋故事。
    过后的几年里，周皎一心扑在事业上，上过山，下过海，到处修路致富，
    直到修到了高未然的地盘上。
    “皎皎，我们重新开始好么，让我追你？”
    “不好意思，我要结婚了。”
    【是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皎 ┃ 配角：高未然 ┃ 其它：校园，初职场，主要校园
    一句话简介：有情人终成眷属
    立意：宣传心理健康的重要性 关爱下成长起来的一代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1章
    周皎是个普通的中学生，写作业，考试，每天过着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她的新同桌是转来一个星期的男同学，叫做高未然。他们读的高中，第七中学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好中学。读书的好苗子多，每年考进清北的人也多。
    周皎读书不错，不是顶尖学霸，是个小学霸，每次都能考到前五，而才转来的高未然好像是个学渣。
    月考排名，他是全班第四十五，然而，全班总共五十五个人。
    周皎看了看高未然手上红艳艳的成绩，抬头望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安慰道：“新同学才来，没考好很正常，你好好学下次就能考好。”
    高未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刚才念成绩的时候，这个圆脸同桌好像成绩不错。
    “你叫周皎，对吧？”
    周皎心说，我们都坐在一起一个星期了，你才想起来问我是不是叫周皎。
    “对，就是我。”
    高未然笑了笑，他长得白，牙也白，笑起来就是个阳光少年，靠窗的座位被日光暴晒，阳光照得他一双深棕色眼睛几乎成了浅棕色。他笑眯眯地对周皎说：“我给你钱，你帮我补课罢。”
    周皎抬手遮挡了日光，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高未然。他身上的校服簇新，散发着一股汰汰洗衣粉的味道，暖热的清新味道，明明是朴实的中学生模样。
    高未然摸出兜里的新款翻盖智能手机：“你把你电话给我，我周末给你打电话。”
    那是千禧年过后，还没办奥运会的时候，翻盖手机在学校里并不多见。
    周皎正要赞美两句，高未然手中的手机就被从背后伸来的一只手抽走了。
    班主任郑老师说：“高未然，你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学校明文禁止学生带手机来上课，你不知道吗？”
    高未然顿了顿：“我不知道郑老师。”
    郑老师：“那你下晚自习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详细给你讲一讲。”说完就如风般，快步走上了讲台，“大家把中午做的小练习拿出来，我利用上自习前的时间给大家飞快讲一讲。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
    周皎拍了拍高未然的肩膀：“哈哈哈哈哈哈。”
    高未然年轻的小脸垮了下来。
    晚自习的时间一直上到晚上九点，周皎完成了所有的作业，当然，除了化学。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飞快地起立，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地冲出了教室。
    舒陶提着包走到周皎座位旁等她，她们同路，一般下了晚自习都是一起骑车回家。
    高未然利落地收拾好了书包，起身就走，还朝周皎挥手，算是告别。
    舒陶等他走出了教室门，才低声说：“跟没跟你说，你那新同桌长得挺帅啊。”
    “你说过了，上个星期你就说过了。”周皎把课本塞入了抽屉，桌上只留了一摞教科书，只拿起了挂着一把挂着Z字吊环的自行车钥匙。
    舒陶扫了一眼她抽屉里空白的化学试卷，用手臂碰了碰周皎的肩膀：“刘嘉的化学又不做啊？”
    周皎嘴角沉下：“不做，烦她。”说着，就朝教室外走。
    舒陶耸了耸肩，劝也没用，只得跟她走出了教室。
    一同上了小学，初中，眼下又到了高中。周皎什么人，她清楚得很，别看跟谁都嘻嘻哈哈，可脾气倔得很，脾气上来了，真收不回来。
    刘嘉嘛，本市特级化学教师，课讲得一般，只是教书早，听说早年有几个好学生拿了奖，现在评了职称，就成天板着个脸，是隔壁班班主任，只教他们班化学，和周皎不对付。
    骑车回家的路上，两人又是老生常谈。
    “你想好学文，学理了没？”
    周皎答道：“没想好。”顿了顿，改口说，“可能学文吧。”
    舒陶惊讶道：“真的啊？你该不会是讨厌刘嘉到这个地步吧，为了她，值得么？”
    “不关她的事，跟她没关系。”
    舒陶不解：“那为什么啊，你数学，物理那么好，不学理科，可惜了啊，再说，我爸一直让我报理科，你要是去学文了，我怎么办啊。”
    “我想学文科呗。”周皎笑了笑。
    两人骑过一个十字路口，舒陶家就到了，门口烫金的牌子写着‘青华缘’，都是复式结构的房子，带花园阳台，是个新小区，舒陶父母前两年望女成凤，才搬了过来。
    舒陶捏住刹车停在门口：“你给我句准话，你报文科还是理科，你要是真报文科，我就去做我爸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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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也停了下来，扭头道：“你自己想报什么报什么，别管我，也别管你爸。”
    舒陶撇了撇嘴：“那我开始做我爸工作了，反正离学期末还有几个月。”
    “哎。”周皎叹了口气，扭回头，马尾辫晃了晃，人就骑远了。
    舒陶在身后大叫道：“那我们就说好了哈！”
    周皎骑过两条街，到了家门口，铁门外的小摊贩还很热闹，点着小灯泡，卖炒面和麻辣烫。
    周皎去车棚停车的时候，还被一只跑过的老鼠吓了一跳，又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了出来，停在了单元门内。回到家时，屋里还是黑黢黢的，她开灯一看，墙上的挂钟指着九点半。
    她匆匆换下校服，又下楼去了。
    这一片老区背后是原来工厂的家属楼，一楼的铺子大多改成了商铺，经营的多是饭馆小吃，晚上这时候正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时刻。
    周皎径自走向了一家“下岗卤菜”，旁边水果摊的老板先看到了她，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哟，三道杠来了啊，好久没看到你了。”
    周皎笑眯眯地招呼这个头发花白的大叔：“刘叔叔，最近上学太忙了。”
    三道杠的称呼源于她小学六年级当了大队委，刘叔见过她手臂上的牌子，从那以后，有时见到她，就会打趣她，叫她“三道杠”。
    “来，今天新到的红富士，拿去吃。”刘叔挑了最大的一个递给她。
    “谢谢叔。”周皎接过，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啃了起来。
    店里的生意一般，只有一个客人在等，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点了卤猪蹄。
    案板上的猪蹄被砍得嘭嘭嘭响，见到周皎进到店里，正在斩猪蹄的周皎妈妈皱眉，不耐烦地大声催促道：“快点啃完苹果，去洗个手，来收钱。”
    周皎妈妈，卢萍，四十来岁的年纪，卷发剪得很短，染成了棕红色，手上动作利落，震得头发上下飞，语气显然不好，也没有好脸色，声音很大，那站在门口的女孩子面露惊讶，好像也被吓了一跳，转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周皎，而周皎只好朝她略带抱歉地笑了笑,飞快地啃完了苹果，转身洗过手。
    那女孩子把钱递给了她。
    “多少钱？”
    女孩还来不及答话，卢萍就道：“二十。”
    周皎于是去钱箱里找钱。
    等那女孩走后，卢萍才上下打量起周皎：“你今天怎么知道来了？”
    “星期五嘛。”周皎笑道。
    周皎妈妈“哦”了一声，转身也去洗手，一面道：“我去后面看看，你守一下铺子。”
    “嗯。”周皎扯下墙上的围裙，看妈妈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丝毫没有想起来今天是月考成绩发布的日子。
    可能真是太累了。她安慰自己道，只好把月考成绩揣回了肚子里。
    隔天周六，因为教师团建，学校难得地不补习半天，周皎一觉睡到十一点才醒。
    家里早就没有人了。饭桌上放着一碗排骨，上面盖着盘子。周皎刷过牙，夹了一个排骨啃，温热，还没凉透，可是除了排骨，冰箱里也没别的东西可吃了，她正准备下楼去买水饺时，电话响了起来。
    “喂。”是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周皎心里咯噔一跳：“喂。”
    那人很不耐烦地说：“你是周达通什么人？”
    周皎立刻想挂电话，没有说话。那声音更加不耐烦：“你是他女儿吧，他在家么？”
    “不在家。”
    周皎放下听筒，还能听见那一端声音大吼道：“让你爸还钱，再不还钱，我就每天都到你家里去找你们……”
    放下电话，她的脸火烧火燎得，也没有什么胃口了，一屁股坐到床上，刚打开电视，电话又大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电话。
    周皎没有接，万一又是债主呢，她烦透了那些陌生人，那些电话，那些时不时响起的不停的铃声，大力的敲门声。
    周皎把电视声音调到了最大。
    电话声锲而不舍地响了很久，终于停了。
    等了半分钟，却又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很执着，这一次依旧响了很久。
    周皎根本看不进去电视，只好接了起来。
    “喂。”她忍耐道。
    “喂。”是个陌生的男音。
    听声音很年轻，周皎觉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周皎同学吗？”
    “嗯，我是，你哪位？”
    “你猜。”他的声音带笑道。
    周皎暗暗松了一口气，先前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松了下来，“猜不到，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我在看‘珠珠格格’。”
    “哈。”他大笑了一声，“我是高未然，我找郑老师要了你家的电话，有些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你。上次说得找你补课，是认真的。”
    高未然，她的新同桌，周皎倒是没想到，他是当真的。
    “不了吧，新同桌，哪里敢真收你的钱，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周皎调低了电视音量，“你是数学问题吗？”
    高未然回答得很坦然：“数学，物理，语文都有问题。”
    “你说。”
    高未然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周皎一一回答了，抬头一看时钟，都快十二点了。
    她确实有点饿了：“没了吧，没了的话，我就挂了，该吃中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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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还有，不然这样，我反正也一个人吃中午饭，我请你吃披萨。”
    “吃披萨？”
    “对，要胜客。我请客。”
    要胜客确实在当时是个较为稀罕的披萨店。
    周皎在半碗排骨和披萨间选择了披萨。
    她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
    “好，在哪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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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久没写校园题材了，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2章
    高未然约的要胜客在市中心，天桥连接的商场二楼，周末中午人不少。
    两个人都背了练习册来，等位置的时候，周皎还给高未然讲了一道‘指数函数’的题，引得旁边等座的中年人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对他的小儿子说：“你看哥哥姐姐学习多努力，出来吃披萨还要做练习册。”
    小儿子点点头，机灵地和他咬耳朵：“哥哥姐姐，是出来谈恋爱吧。”
    可是他虽然在说悄悄话，但声音很大。
    中年人很尴尬，笑了笑说：“别瞎说。”
    周皎觉得没什么，高未然却感觉有点尴尬，赶紧合上了练习册：“我去看看轮到几号了。”
    好在，他们没有等多久，两人被引到了靠窗的位置。
    高未然穿了一件黑色的套头衫，头发像是才吹过，前面一撮刘海有点翘，可他长得好看，窗外经过的好多人都会多看他一眼。
    两人虽然坐了一周同桌，可实在是不熟，周皎沉默地吃了半碗意面，开始没话找话：“你是转学来得，为什么转学呢？”
    高未然放下了手里的披萨，玩笑似地说：“我爸被人追杀，我不得不转学。”
    周皎自然不信：“不说算了。”
    高未然笑了笑，转了话题道：“你呢，本地人么？也是从初中部升到高中部的吧？我看下课时间，好多人都来找你。”
    “羡慕吧？”周皎露出了笑容，点点头。
    高未然很诚恳地答道：“羡慕。”
    周皎面对他的坦白，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不敢怎么插科打诨了。
    高未然不是本地人，又是转校生，这个时间点转来，好像确实不容易交到朋友。这一周来，他课间，吃午餐好像也都是独来独往的。
    “你打球么？”她建议道，“班里有几个男生好像挺爱打球，要不你放学和他们玩一下，混个脸熟，多交几个朋友。”
    高未然眨了眨眼睛，拨弄着额前的碎发，状似不经意地问：“都谁啊？”
    可周皎还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和一点点迫不及待。
    “徐达啊，李超啊，就是坐在后排的那几个男生。”
    高未然初来乍到，转学不久还维持着一定的矜持，好像还没跟他们说过话。
    班里先前还有人传，高未然之所以能在下学期插班转来，是妥妥的关系户，可是这种话，周皎就不和他分享了。
    出披萨店门的时候，高未然盯着她的鞋说：“你的鞋带开了。”
    “啊。”周皎蹲身去系鞋带，那一双鞋，她穿得时间挺长了，一拉鞋带，两边开胶的边缘竟然在这种时候裂开了。
    “哈。”高未然瞧在眼里，朗声一笑，“怎么了这是？”
    周皎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窘迫，在这个半生不熟的同桌面前，脸颊烧了起来，她仍旧埋着头把鞋带系好，才站了起来。
    高未然看她的表情，也不自觉地收敛了说笑的表情，问道：“这鞋走不了了吧？要不去买双新的？”
    周皎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笑了笑：“没事，坐车回家，只需要走两步。”
    高未然在想，她是不是买鞋的钱没带够，他可以借给她。可是隐隐地却又感觉到，周皎好像不希望他这么‘热心’。
    她转开眼，目光好像真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公交汽车站。
    高未然眼观鼻，鼻观心，决定什么都不说。
    周皎走得不快，脚下的这双鞋确实不太好走，她早就想换新鞋了，可是这是她唯一一双‘什么瓦斯’，去年的时候，还是前年的时候，这个牌子在班里就火起来了，要是谁不买这么一双鞋，好像就是不时髦，会被人嘲笑。
    她妈好不容易才同意给她买了这么一双。
    走到车站，高未然还跟着她。
    “你也在这里坐车？”周皎问。
    高未然想了想：“对啊。”
    “你坐几路？”
    高未然不答反问道：“你坐几路？”
    “七路。”
    “我也坐七路。”
    周皎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跟着我，我能走回家。”
    “想多了不是。”他点了点七路车站牌上的白象街，“我就到这站。”他说得胸有成竹。
    “那行吧。”
    周末的七路车非常拥挤，被上车的人群推挤，高未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周皎挤上了车。
    两人被挤到了栏杆旁边，挤得前胸贴后背。
    周皎比高未然矮大半个脑袋，脑后的马尾戳着他的小白脸。
    “噗噗噗。”高未然不自在地吹气，几根头发还差点粘到他的嘴上。
    周皎被脑后的妖风吹到，扭脖子回头看，马尾恰巧扇到了高未然脸上。
    高未然一个劲地往后缩，更加窘迫。
    周皎这才注意到，连忙扭回了头：“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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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未然大度地说：“没事儿。”他眼神往下落，就能看见周皎头顶的发旋儿，她的头发黑亮，那个发旋儿就像一个浅浅的小漩涡。
    有点逗，他心想。
    白象街在周皎家的前一站，可是高未然没下车。
    周皎提醒道：“你到站了，怎么不下车？”
    “这么多人，我怎么挤得下去，多坐几站吧，我再坐回来。”
    旁边的大爷听到了高未然的抱怨，立刻扬声叫道：“师傅，停一下，这个学生要下车！”
    眼看师傅又要刹车，高未然大窘，赶紧笑道：“叔叔，我不下车，我同学鞋坏了，我要送她回家。”
    大叔“啧”一声：“早点说嘛。”又扬声道，“师傅，他不下车了。”
    高未然个子高，面对众人的眼神，尬尴地挤在车中央，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周皎却‘哈哈’笑了起来，先前的窘迫一扫而空，但她也真心不想高未然送她回去。
    到了下一站，周皎朝车门缓缓挪去，高未然见状跟上，两人提着书包，好不容易挤下了车。
    周皎开口道：“我马上就到家了，你不要送我。”她加重了语气，“我家里管得很严，周围街坊邻居都认识，你要是送我，今晚我妈就会怕我早恋。”
    高未然看了看她的鞋：“真不用送？”
    周皎摇头：“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改天还给你讲题。”
    高未然想到‘指数函数’，笑都笑不出来，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周皎催促他赶紧走，见他真往对面车站走去，周皎才慢慢往家走。
    一进家门，她就换上了拖鞋。
    那一双脱胶的鞋被她收到了鞋柜的最深处，还是先不要让她妈发现比较好。
    临近下午的时候，周皎写完了作业，就去卤菜店里帮忙。
    店里的生意很好，周六的下午总是相对好一些。
    周皎负责收钱，找钱，轮到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塞给了周皎一堆零钞，五毛，一块的，凑在一起，卷作一团，她买的排骨，二十二块五，周皎低头瞧了瞧，那一堆零钞加起来，勉强能有十九块。
    那个小姑娘年岁不大，可能不到十岁，将钱递给她以后，就不敢再看她了，手指紧张地搓着衣角，周皎将钱放进了钱箱，把切好的排骨递给了她。
    小姑娘捏着塑料袋，转身跑了。
    “你是不是又少收钱了？”卢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皎转过身：“没有。”可卢萍目光凌厉，眉头皱得很深，显然是不信。
    周皎避过眼。
    “还说没有，还狡辩。”卢萍猛地掼下手里拌调料的瓷盆，“你觉得她穷，我们难道不穷么！你同情别人，谁来同情你呢！”她的声音极大，因为嘶吼，还带着沙哑。
    周皎不看她，一声不吭地合上了钱箱。
    卢萍吼完，又转过身去拨弄酱料碟子。
    难堪的沉默在狭窄的店面流转，周皎在原地站了站，转过身去，窗口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了一个客人。
    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尴尬，见到周皎的时候，还是笑了笑：“这么，这么巧啊。”
    高未然。
    第3章
    周皎家里的下岗卤菜店，店如其名，这间店是卢萍当年离开单位后开的，生意算不上好，但也不坏，学校里也不是没人知道，可是知道的人毕竟是少数。周皎一直在七中念书，初中，高中班里的许多同学家长都是高知家庭，家庭条件比她好得多，兴许是少年人的自尊，周皎一直勉力地维持着她的骄傲，沉默地，尽力地，不让人察觉到她家庭的窘迫。
    对，就是窘迫，周皎面对眼前的高未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高未然脸上又露出个更小心翼翼的笑容：“这里什么菜好吃，要不我也来点儿排骨，我在那家面店吃面。”他回手虚指一下对面不远处的大槐树，其实根本没有吃面这回事，但他刚才路过，隐约记得在大槐树底下见到一家‘宏记面店’，此时此刻纯属没话找话，化解显而易见的尴尬，“我，我就想买点卤菜。”
    高未然先前告别周皎后，在公交车站等了好一会儿，可是车一直没来，家里没有人，他回去一个人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他先找了附近的麦当当写作业，到了饭点的时候，他顺着人流找到了这个家属院小区，这里的小摊贩众多，烟火气浓郁，高未然觉得自己找到了好地方。
    走到卤菜店前，听到卢萍的声音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可是透过窗口，他一眼就认出了周皎的背影。她白天就穿了这件米色的套头衫和浅色牛仔裤，头顶扎了个马尾，可是她沉默地站在那原地，背影僵直，甚至灰暗，和高未然这几天来对周皎的印象，大为不同。
    印象中，她总是笑嘻嘻的。
    他不敢贸贸然出声，这样的争吵好像也不是不常见，那个人好像是她妈妈，两人其实长得挺像。
    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打量着周皎的脸色，她的小脸雪白雪白的，不晓得是刚才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的突然到来。
    她抬眼看着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并没有哭的模样，可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也并没有接话。
    卢萍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惊讶道：“是同学么？”
    周皎依然没有要开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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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未然脸上笑容加深，扬声道：“是啊，阿姨，您好，我是周皎的新同桌，我叫高未然。”
    “你怎么回事啊，不晓得招呼同学么？”卢萍瞪向周皎。
    周皎低头用夹子夹了一根卤排骨：“买排骨，是吧。”她上称一称，“二十五。”
    高未然立刻去掏钱。
    卢萍皱眉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同学第一次来，还是同桌，收什么钱。”她抬头对高未然笑道：“高同学，是吧，不收你钱了。”
    “不，不了，阿姨，不用客气，我该给的。”高未然接过周皎递来的袋子，把钱慌忙塞到了她的手里。
    他脸颊泛红，手心好像都出汗了。
    周皎绷着一张脸，接过了他的钱，钱数恰恰好，不用找。
    高未然几乎落荒而逃：“阿姨，我走了，周皎，周一见。”
    卢萍埋怨地低声了几句，周皎就当没听到。
    *
    周一一大早，周皎到教室的时候，高未然已经到了，还在埋头苦写英语作业。
    她落座的时候，他也笔耕不辍，只微微地抬了抬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开始早读前，高未然停笔，好像终于赶完了作业。
    他叹口气：“英语好难啊。”
    周皎沉默了一小下，才搭腔道：“数学，物理也难吧。”
    “你说得对。”高未然苦着一张脸，转过来看他，仿佛生无可恋。
    周皎轻轻笑了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略微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提周末的事情。
    一整天的学习过得飞快，晚自习前，有一个半小时的用餐时间，今天班里的男生和隔壁2班的男生约好了打球。
    下课后，周皎本来要去食堂，被体育委员，兼篮球队队长徐达叫住：“待会儿我们打球，你和舒陶来不来看啊？”
    徐达也是初中部升上来的同学，彼此熟悉，周皎想了想，问：“晚上食堂什么菜？”
    徐达答得飞快：“难吃爆了，南瓜烧鸡，不如你们买个面包，来体育馆，边看边吃。”
    周皎把书塞进抽屉，余光敏锐地察觉到一旁的高未然竖着耳朵在听，手里虽然假模假式地捏着一支笔，可根本没有动笔。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也想打球’的气息。
    “你们今天几个人啊，周源是不是没来，你们人够吗？”周皎突然问道。
    徐达不明所以。
    周皎笑着指了一下高未然：“这是高未然，上周转来的，长得高，也喜欢打球。”
    “嗯啊。”徐达显然没料到周皎是想给他引荐转学生，这个转学生，他们当然知道，好像话不多，目前还没和他说过话。
    “我，徐达。”徐达也不扭捏，自报家门道。
    高未然知道他叫徐达，是个挺阳光的小伙子，在班里人缘好像不错，成绩还行，反正比他强。
    徐达问道：“那你今天想来打球么，可以做个替补，周源不晓得下午会不会来。”
    周源在准备化学竞赛，这段时间都不怎么来学校，在集训。
    高未然甩下笔，站了起来：“好啊，我以前也常打球。”
    六点刚过，体育馆里就响起了开场的哨声。
    周皎买了个火腿夹心面包，坐在场边看台第三排，舒陶坐在她旁边，伸长了脖子望：“诶，你那同桌也在啊，身材还挺好哈。”
    高未然换了一身黑色球衣，装备齐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天都背在包里，球衣无袖，球裤不过膝盖，露出他结实的手臂和小腿。
    周皎瞄了舒陶一眼，舒陶继续兴奋地低声说：“你看，隔壁班女生也都在看他呢，果然新人就是吃香啊，周源，徐达什么的，早都审美疲劳了。”
    周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舒陶笑了一声：“我怎么感觉，过了一个周末，你就和你那新同桌感情好起来了呢，上周，明明都还只是放学打招呼的关系。今天，是你撺掇徐达带他打球的吧？”
    “也没有多好吧，就是讲了几道题，同桌嘛，还要坐一学期的。”
    舒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仍旧打趣道：“不过，小周周不在，你就介绍了新人，小周周回来，该多伤心啊。”
    “这哪儿跟哪儿啊，他们打球几个人都能打。”
    “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意思。”舒陶暧昧地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
    周皎觉得她是吃饱了没事干，又调侃她了。
    周皎和周源，都姓周，但没什么亲戚关系，上学期的时候一起主持了班里的联欢会，双周组合，然后心灵闲来无事，身体作业如山的同学们，就自发地给他们带上了粉色滤镜，当事人确实关系近了一些。常有来往，探讨学习，但周皎扪心自问，对周源绝对没有‘早恋’的苗头，而周源也只爱学习，不问风花雪月。
    “啊，高未然上场了。”舒陶提醒道。
    比赛过半，高未然终于被召唤上了场。
    前排隔壁班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说：“他叫高未然。”
    舒陶朝周皎挤挤眼，一脸“看吧，我就说吧”的表情。
    周皎顺势去看场中间的高未然，他生得白，坐在窗户旁好像也晒不黑，色号比旁边的男生好像亮了好几个度，打球的姿势，不得不说，是好看的，他说自己常常打球，显然也不是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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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上气氛火热，过了不到十分钟，高未然就投进了一球，徐达和几个队友高兴地抱住了他。
    “诶，高未然真的挺帅得！”舒陶由衷感慨道。
    前排的几个女生也转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皎却在想，这样一来，高未然总算能交到朋友了吧。
    第4章
    晚自习的时候，打篮球的男生们都迟到了，郑老师非常生气：“你们打球归打球，上晚自习归上晚自习，不能迟到，每个人都写一份检讨，你们和2班打球，虽然赢了，但是成绩也不能输，你们下一次要是再迟到，就不要想再打球了！”
    徐达作为篮球队队长，嬉皮笑脸道：“郑老师别生气啊，不是打完球出了一身汗嘛，我们就去冲了冲，也怕熏到同学们嘛。”
    闻言，班里响起了几声压抑的笑声。
    “不许笑！上你们的晚自习！”郑老师板着脸，警告大家。
    见男生们的头发一个个果然都有点湿漉漉的，郑老师没好气地摆摆手：“快快快，你们都去把头发擦擦干，擦干了再坐下，不要感冒了，更耽误了学习。”
    几个男生捏着纸巾，各自回到了座位。
    周皎侧身，让高未然落座，他身上因为打完球热烘烘的，像一个火炉，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热气，他歪着脑袋擦头发，发稍上的水珠，有几滴溅到了周皎的脸上。
    周皎右手写着物理作业，左手擦了擦脸颊的水珠。
    “不好意思啊。”高未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显然心情很不错。
    周皎刚斜瞄了他一眼，站在教室最末的郑老师就招呼道：“高未然，晚自习不要说话。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噗。”周皎憋着笑，继续写作业。
    高未然笑容不在，也可怜兮兮地拿出了练习册，写到一半，他回头发现郑老师已经出了教室，才压低声音对周皎说：“你去看比赛了吧，是不是很精彩。”
    他身上有股香皂的味道，好像是办公室里郑老师的茉莉花香皂，她一凑过来，周皎莫名其妙地就联想到了郑老师。
    她往一旁躲了躲，用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飞快地写：就一般般吧，不要说话，老郑可能在后面的玻璃窗后。
    高未然赶紧回头看，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暗了，后门正对着楼道口，昏黄的灯光一晃，那扇玻璃窗后隐约隐约仿佛真有张人脸，吓得他赶紧转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一般般’三个字有点刺眼，他拿起笔，在‘一般般’三个字上划过，改作了‘很棒’。
    幼稚。
    周皎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写作业。
    篮球赛以后，高未然果然和男生们的关系好了起来，课间和午餐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和徐达在一起，和篮球队的男生们一起吃饭。
    周四的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中午是集体出校门吃‘小炒’的日子，高未然受到了徐达的邀请，和大家一起去，除了篮球队的几个男生，还有啦啦队的几个女生，周皎勉强算是啦啦队的替补，因为舒陶是队长。
    “这次校联赛，我们排了新的队形。”舒陶夹了片小炒肉，向徐达绘声绘色地描述那新的啦啦队队形，又扭头问周皎：“皎皎，也排练过了，那队形真的不错，绝对全年级最棒，是吧？”
    周皎欣赏的就是舒陶这一点，无论多么小的事情，她总能找到乐趣，态度乐观，即便是有点盲目的乐观。
    周皎点点头，继续吃饭。
    徐达点头：“厉害厉害。”又扒拉了两口饭，说道，“周源儿昨晚给我打电话了，他们那集训下周就该结束了，他回来正好赶上校联赛。”
    舒陶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周皎，却见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周皎的左手边是舒陶，右手边就是高未然。
    高未然悄悄问她：“周源儿是谁啊？”
    “周源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这学期刚开始就去参加化学竞赛了，你没见过。”周皎解释道。
    高未然“嗯”了一声，他手边的徐达又补充道：“周源也打球，挺厉害的，他回来以后，再加上你，我们全年级无敌。”
    周皎觉得舒陶和徐达不愧是这个小团体的‘吉祥双宝’。
    徐达又拍了拍高未然的肩膀：“这段时间我们也要勤加练习，除了体育课，有时候晚自习下课以后也练。”
    舒陶一听，更来了劲：“对对对，我们啦啦队也要抽空排练一下，皎皎，周五下午可不能早走啊。”
    周皎想到了家里的事情，答得很敷衍：“行吧，看情况哈，有可能只能练半个小时吧。”
    一顿饭吃完，大家往学校里面走。经过教学楼的时候，二楼阳台上，几个女孩子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
    “一班的高未然。”
    “哪个哪个？”
    “穿校服中间那个。”
    “每个人都穿校服，到底是哪个？”
    “左边数第三个，穿黑色球鞋那个。”
    “哦。”
    “有点帅吧。”
    “可以，我觉得比周源还帅。”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是周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侧头看高未然，他好像也听到了，目光朝二楼阳台望了一眼。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化学课。
    周皎虽然也在听课，但也会看别的书，比如英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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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刘嘉气势汹汹，满脸不耐地点到了周皎的名字。
    周皎抬头看了一眼黑板，起身答道：“我不会。”
    刘嘉语气更不好：“你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作业也不好好写，你到底还想不想学习，想不想高考，你不读书，能干什么？”
    高未然听得一愣一愣得，这个化学老师脾气这么大，其他老师听说学生不会，不都会再叫一个学生答么，或者自己讲。况且，在他心目中，周皎可是一直属于‘好学生’那一个类别的，这一两周，其他老师对她可都是和和气气，春风化雨。
    周皎听罢垂着头，高未然以为她会继续保持沉默，或者脸上出现一些难过的表情，可是周皎又抬起头来，冷冰冰地说道：“刘老师，是您教得不好，所以我才不会，您也让我失去了学习化学的热情，不觉得这也是您的问题么？”
    刘嘉没想到周皎当众这么不给她面子，立刻气得脸色发红：“不想读是吧，那你出去站着，不要进来了，以后我的化学课你都别上！”
    高未然惊呆了，捏着笔，仰望身旁站着的周皎，嘴巴张了张，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全班鸦雀无声，唯有讲台上的酒精灯还在缓缓地炙烤着烧杯，嘶嘶嘶地响着。
    周皎并不说话，随手拿上了书，往教室外走，她拿的还是英文书和英文练习册。
    高未然呆望着她的背影，看她消失在了拐角。
    讲台上的刘嘉气得不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课没法上了。”她熄灭了酒精灯，也走出了教室。
    “周皎，你站住！”
    教室门大敞，门外传来了刘嘉的咆哮，整个楼道都能听到。
    整个班立刻炸开了。
    “周皎太刚了。”
    “社会我周姐，人狠话不多。”
    高未然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前后一望，拍了拍隔了一个过道的舒陶的课桌。
    “怎么回事啊？”
    舒陶叹了一口气：“历史遗留问题，周皎和刘嘉一直不对付。”
    “周皎，她没事吧？”
    看高未然的脸不像是八卦，是个才来的转学生，又是周皎的新同桌，舒陶就低声给她科普了一下：“刘嘉上学期的时候自己开了个补习班，她不是省里的特级教师么，找她私下补课的人就挺多的，可是突然有一天，她被举报了，课就停了，她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觉得是周皎举报了她，反正就明里暗里挤兑她。”
    高未然愣了：“还有这回事？”
    舒陶一脸无奈：“肯定不是皎皎，哪里管得那么宽哦，肯定是被哪个家长举报的。刘嘉呢，人也挺low得，你听说周源了吧，周源是化学尖子生，参加竞赛的那种，上学期，竞赛班还是刘嘉在带，知道周皎和周源关系不错，她居然跑去跟周源说，让他不要和周皎走太近，说她是坏小孩。”
    “周皎知道了？”
    “对啊，周源说得啊。”
    高未然觉得这个周源真不上道，要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把这种话说给周皎听，绝对会将仇恨的种子掐灭在摇篮里。
    第5章
    班里没乱一会儿，班主任郑老师就风风火火地冲到了教室：“这节课，大家上自习。”又指派了班长在讲台守着，风风火火地冲回了办公室。
    周皎还站在办公室里。
    刘嘉骂人的声音洪亮，刺耳，其他在场的老师纷纷劝她道：“刘老师，气到自己就不好了，学生好好教育嘛。”
    “我哪里教得了她哦，退学得了。”
    刘嘉气得不轻，主要是今天当着全班同学的班的面，周皎让她没脸。
    郑老师冲回办公室，先给刘嘉倒了一杯热水：“喝水，刘老师，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还小，毕竟是个孩子，不懂事。”
    她皱着眉头，转而催促着周皎：“还不给刘老师好好地道个歉。”
    周皎一声不吭，直挺挺地站着，翻着手里的英语书。
    劝都劝不动。
    “你怎么回事啊？”郑老师说话也带上了火气，“不道歉，是不是，不道歉的话，就请家长！”
    周皎“啪”地一声合上了英语书，面朝刘嘉的方向道：“对不起。”又扭头对郑老师说，“我道歉了，可以走了吧，我想回去上自习。”
    郑老师‘啧’了一声，挥手道：“赶紧走，赶紧走，我看到你杵在这里，我也心烦。”
    周皎扭头就走，根本没再看刘嘉的脸色。
    回到教室，她一进门就接受了全班同学目光的洗礼，还有几个好事者，给她鼓掌。
    班长敲了敲讲台：“上自习呢。”
    这种‘风头’周皎可不想出。
    她走得飞快，径自坐到了位置上，开始埋头写卷子。
    高未然瞄了她好几眼，可是一时也不敢说话，等到下课铃响，舒陶走过来，敲了敲周皎的笔袋：“我想去厕所。”
    周皎终于放下了笔，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起身和舒陶一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晚自习前，郑老师又来找周皎谈话，这一次就在教室门口。
    距离晚自习没多久了，同学们纷纷进了教室。
    “你是不是想学文科了？”郑老师拉着周皎，开门见山道。
    周皎犹豫了小片刻，依旧点了点头。
    郑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是数学老师，很舍不得周皎这样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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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数学，物理成绩都很好，就为了个化学，要学文，不可惜么？”
    周皎想了一会儿：“可是郑老师，我也喜欢历史，喜欢地理，也想学文科。”
    “文科以后报考的大学专业很有限，你想报什么专业？”
    周皎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的确，静下心来想一想，不得不承认，她这段时间急于转到文科的心情和刘嘉不无关系。
    郑老师叹气道：“你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还有大半个学期，不着急做决定，也可以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听听家里的意见。”
    “嗯，知道了，郑老师。”
    晚自习的时候，高未然终于按捺不住，顶着讲台上守自习的郑老师的目光，悄悄地给周皎传了一张小纸条道：你还好吧？
    周皎看了一眼纸条，回了两个字：没事。
    高未然扯过草稿纸秒回：周末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吃？
    周皎用力看了看，他画的好像是块饼。
    周皎：吃饼？
    高未然：吃披萨，我请客。
    周皎：不了，这个周末不想吃饼。
    高未然：要不吃火锅？
    周皎：你给我打电话就行，我电话里给你讲。
    高未然有点失望，他不想周末一个人在家吃饭。
    高未然：你周末很忙，去帮你妈妈吗？
    周皎：对。
    高未然：我也可以去，你顺便给我讲题。
    周皎笑出了声。
    郑老师从批改的卷子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们的方向一眼。
    周皎埋头，写道：不必。不用。
    高未然：不会写题，难受，想哭
    周皎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苦哈哈地望着她。
    周皎写道：打电话，我电话里随时给你讲。
    高未然收回了他的草稿纸。
    周五没有化学课，一整天风平浪静地过完了，并且不上晚自习，球队和啦啦队都可以在学校体育馆里排练。
    舒陶拉着周皎，不让她走。
    “说好了的，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
    周皎看了看手表，无奈道：“行。”
    人齐了以后，一行人就快步到了体育馆，场馆内灯火通明，啦啦队在地下的场馆，篮球馆在楼上的场馆。
    高未然被徐达带着去打球，研究所谓‘战术’。
    间隙的时候，高未然走到场边喝水，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他看到了楼下排练的啦啦队，每个人都举着两束金色的塑料花球，练习动作，舒陶领头，动作十分标准，周皎站在末尾左边，却最显眼，原因无他，因为她总是比别人的动作慢半拍。
    别人抬臂，她还在后退，等到她抬起左臂，别人都开始了转圈。
    但她还是在很努力地跟上节奏。
    贵在锲而不舍。
    高未然喝着水，憋着笑，远距离欣赏着周皎的动作。
    “你在看什么？”徐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徐达顺势望去，看到了班里的女生。
    他大笑了两声：“舒陶整得都是什么动作。”
    高未然笑了笑，徐达站在他身旁也看了一小会儿。
    周皎本能地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侧头望去，看见了玻璃窗后的两个熟悉的人影，顿时更不自在。
    舒陶也注意到了异样，抬头望去，看到了徐达，朝他扬了扬手里的金色的塑料花球，皱着鼻子，用手势赶人，意思是别看了。
    徐达和高未然见状，乖觉地回了球场。
    周皎排练完，晚上回到家，心里还在想着郑老师的话。
    学文还是学理，是个问题。
    卢萍还在店里，家里空荡荡的，郑老师让她问问爸爸妈妈的意见，但其实周皎很清楚，这个问题，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卢萍从不过问她学习的事情，而她爸，她已经有整整五十七天没见过她爸了。周达通四处躲债，不敢回家。
    周皎其实也不希望他回家，他一回家，卢萍的脾气就会变得更差，两人吵个不停，不停地数落对方。
    周皎宁愿他不回来，但是治标不治本，要是他真的长久不回来，卢萍的坏脾气也会变本加厉。
    周皎心里无时无刻地不在期盼着长大，期盼着高考，这样她才可以考到外地的大学去。
    学文还是学理，关键在于哪一个选择能够让她取得好成绩，考到外地的大学去。
    周皎一边想，一边写没写完的作业，直到她睡觉前，家里门都没响过，卢萍一直没回家。
    周末的时候，高未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作业。
    完事以后，又问周皎：“你真的不想出门吃饼么？”
    周皎无奈道：“高未然，你怎么回事？不爱在家吃饭么，你爸妈不说你？”
    “我家里没人。”高未然爽快答道，“我一直一个人在家。”
    周皎惊讶了，但转念一想，好像也确实从来没见过高未然的爸爸妈妈，就连他转学那天，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学校。
    “那你平时自己做饭？”
    “平时在学校吃食堂啊，周末的话，偶尔会有阿姨来做饭。”
    周皎忽然觉得高未然有点可怜，又问道：“今天阿姨会去你家做饭么？”
    “大概不会。阿姨昨晚已经来过了。”高未然感觉周皎的态度有些许松动，趁机提出，“要不我去那个家属院找你，把物理练习册带上，上次那家面馆还是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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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想了想：“好吧，你过来吧，隔壁有家饺子馆，其实也挺好吃的。”
    高未然笑道：“没问题，我请你。”
    *
    高未然到卤菜店刚好是午饭的点儿，店里比较忙，他就找了个院子里靠着大树的石凳坐着。
    卢萍眯着眼，看见了他趴在石桌上写作业，问周皎道：“那个好像是你同学吧，高同学是吧？他来找你的么？”
    周皎收了钱，点头道：“对，有物理练习册的题，我们一起做。”
    卢萍想到上次见到高未然的场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擦了擦手，在钱箱里摸了一张“二十”递给周皎：“都快中午了，你问问你同学吃饭么？我们不是要买饺子么？带上他一块吧。”
    周皎微微诧异，可仍旧接过钱，往石凳走去。
    那石凳很矮，高未然束手束脚，弓着背坐在那里写物理。
    虽然是个学渣，但周皎看得出来，他其实还挺认真。每次问问题，都很认真，这有点出乎周皎的意料，高未然的气质不像是‘好好学习’的那一种气质。
    她走得近了，高未然沉迷于做题，竟也没有注意到她。
    周皎低头看他的练习册，第二道打点计时器，求加速度的题就做错了。
    “错了。”她站在他身后出声道。
    高未然吓了一跳，扭头问她：“哪里错了？”
    “公式错了。”周皎蹲到了石凳旁边，用他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公式。
    高未然见状，赶着拿着橡皮擦了题，重新写，最近做题，他都只敢用铅笔。
    “没想到你还挺认真的。”
    高未然不以为然：“不然呢，大姐，我也要高考啊。”他转到这所学校以后，压力比之前大了不少，他原来的学校远远不如七中，他妈费了老大功夫把他弄进学校，再学不好，他就等着挨骂吧。
    周皎又看了几眼他做的题目，问道：“第三题，你为什么选C。”
    高未然看了一眼：“两短一长，选一长，两长一短，选一短。”
    第6章
    周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我们要吃午饭了，吃饺子，一起吧。吃完以后再做题。”
    高未然站了起来：“都有什么馅儿的。”
    “馅儿挺多，但我就爱吃纯肉的。”
    “那我也吃纯肉的。”
    饺子铺的老板认识周皎，见到她来，就问：“煮几两？这谁啊，你同学？”
    周皎点头，问高未然：“你吃几两？”
    高未然懵了：“一两几个？”
    老板立刻接话道：“一两十个，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得吃三两。”
    周皎：“那就一共煮七两。”
    “十八块。”
    高未然立刻去摸钱，可是周皎已经把钱递出去了。
    “不是说我请么？”
    “我妈给的钱，下次你请我。”
    高未然回头看了一眼卤菜店，卢萍就站在门口。
    他朝卢萍笑了笑，卢萍却转身进了店里。
    饺子很快就熟了，老板装到了三只白碗里，还给了一个托盘，递给高未然：“待会儿把碗还我就行。”
    高未然端着托盘，慢慢地走回了店里。
    卢萍摆好了桌子，三双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但她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
    感受到了气氛的不轻松，高未然不敢造次，接过筷子，说了‘谢谢’后，只敢埋头沉默地吃饺子。
    周皎也不说话。
    沉默使得店里的气氛愈发沉闷。
    卢萍问了高未然一句：“够吃么？”
    高未然忙不迭地点头：“够吃，谢谢阿姨。”心中感到一丝丝疲倦。
    吃完饭后，高未然和周皎将作业搬到了店里后面的方桌上。
    客人不多，两人断断续续地把物理做完了。
    高未然从书包里摸出了化学卷子，可是看周皎却没有别的动作。
    他心领神会，自己做起了化学。
    做完以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店里挂着的时钟，下午的饭点很快就要到了，可是鉴于中午的用餐体验，他在草稿纸上写：出去吃饼吗？递到了周皎面前。
    这么喜欢吃饼？
    周皎飞快写下：不吃，你自己去吃吧。
    高未然：那你想吃什么？
    周皎想了想：我不饿。
    高未然：那你送送我。
    周皎皱了眉头：这么大个人，我送你？
    高未然尴尬地笑了笑：不太记路。我先前打车来得，回去打算坐公交。
    “妈，高未然要走了。”周皎抬头，扬声道。
    高未然立刻起身，接话道：“阿姨，谢谢您的款待，我做完作业了。”
    卢萍“嗯”了一声。
    “我送他去坐公交。”周皎起身收拾了桌子。
    两人走到店外五十米远，高未然才长舒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周皎没好气：“让你别来，你非要来。”
    “都是为了学习啊。”高未然义正言辞道。
    周皎把高未然送到了车站。
    高未然注意到了车站旁有家蛋糕店，排队的人很多。
    “你想吃蛋糕么？今天说好我请你，要不给你买个蛋糕？”
    “我不饿。”周皎神色冷淡道。
    高未然只好笑笑：“那我不耽误你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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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看他笑得一脸憨厚，转念又想，他毕竟才转来，家人又不在身边，于是开口问道：“你要徐达的电话么？你要周末实在无聊，不如找他打球？”
    高未然愣了愣：“好啊。”
    周皎等着他摸出他的翻盖手机，可是高未然却从书包里摸出了铅笔和草稿纸。
    “你说。”
    “你的手机呢？”
    高未然想哭：“还在郑老师那里啊。”
    *
    新的一周很快就到了。
    高未然周一到得很早，坐在座位上发呆，一个先前没见过的男生，走到了他的座位前。
    那个男生穿着校服，个子很高，可能和他差不多高，头发剪得很短，眼睛上挑，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他的样子此刻有点疑惑，指着周皎的座位问道：“周皎还坐这么？”
    高未然恍然大悟：“你是周源儿吧？我是新来的转学生，高未然。”
    周源多看了他一眼：“听说了，你球打得很好，改天一起打球。”
    高未然点头，见周源打开书包将厚厚一叠纸放在周皎桌上，封面写着：高中数学全篇考点讲义全册。
    不愧是学习委员。
    周皎踩着点来早读，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讲义，抬头往前排看了看，看到了有点熟悉的后脑勺。
    “周源放的？”
    高未然点点头：“就刚才。”
    周皎笑了笑，将讲义塞进了抽屉里，开始早读。
    第一节课课间，周源又走了过来。
    “谢谢你了。”周皎客气道。
    “没事。”周源站在桌前，也笑了笑。
    周皎：“集训顺利么？”
    周源：“还行，估计能拿个名次吧，你呢，想好，学文学理了么？”
    怎么每个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周皎摇摇头，老实道：“还没有想好。”
    周源垂下眼，手上捏了捏她桌上的笔袋：“学理科呗，你不是喜欢物理，数学么。”
    高未然没有离开座位，坐在一旁，假装读英语，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却听周皎转了话题道：“这是我新同桌，高未然，你之前没见过，他现在也在篮球队里。”
    周源朝高未然笑了笑：“听说了。”
    高未然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话找话道：“你什么星座的？”
    周源疑惑了一秒：“水瓶座。”
    高未然面露惊讶：“我也是水瓶座。”
    周源“哦”了一声：“周皎也是水瓶座。”
    高未然：“缘分呐。”他望向周皎，“那你的生日是不是就快到了？”
    周皎笑了笑：“你们聊，我去打水。”她提着水杯站了起来，走出教室后，周源也转身回了座位。
    高未然撇撇嘴，继续埋头去看自己看不懂的英语阅读。
    周一第二节的化学课上得很平静，开课前，刘嘉重点表扬了周源：“这次集训，周源同学的成绩很不错，要是最后进决赛拿到金牌，高考也可以加分，你们都要向周源学习。”
    她又叫了周源上台给大家讲了讲化学竞赛的题型和心得，总结了一下高考中可能重合的考点。
    周源讲了十分钟，刘嘉听得连连点头。兴许是她心情好的缘故，或者是郑老师从中斡旋的结果，刘嘉至始至终都没有点到周皎的名字，这一节化学课平静地上完了。
    下课铃一响，课间操时间，周皎往楼下走，高未然走到她旁边，问道：“什么时候要决定学文学理呢？我怎么不知道。”
    高未然转学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通知的时间。
    “学期末交表就行，但是实验班有入学考试，报名参加。”周皎顿了顿，“你想学文科吧？”
    高未然义正言辞：“不，我想学理科。”
    周皎噗嗤一笑：“行吧。”
    篮球赛的抽签安排在课间操后，徐达作为一班代表去抽签，抽完后，郑重其事地将抽签接过工工整整地写在了黑板一角，就是当日值日的上面一角。
    第一场比赛是下下周，和实力稍弱的五班对决。
    篮球队和啦啦队都在课余时间增加了排练。
    “明天记得穿白鞋哦，我提前会把花球带到体育馆去，大家加油哦！”
    排练结束前，舒陶又一次嘱咐道。
    周皎只有一双白鞋，还脱了胶，她问舒陶：“米色算白色么？”
    舒陶低头看了看周皎的黑色运动鞋：“你的那双白鞋呢？我们买的同款呢？”
    “坏了。”
    “我家里还有一双白的，反正我们鞋码差不多，明天给你带来。”
    “好吧。”
    周皎回到家的时候已近九点半，卢萍在家。
    她一进门，就看见被甩在门边的一双脱胶的“小白鞋”，她心头一沉，果然卢萍的吼声下一刻就从屋里传了出来：“你非要买鞋，还是什么外国牌子，我当时就跟你说这鞋质量不好，还要好几大百，你看吧，还不到一年，就烂成这样，穿穿穿，有什么好穿得，纯属浪费钱！”
    周皎弯腰将白鞋捡了起来，扔到了门边的垃圾筐里，咚一声响，动静也不小。
    卢萍从客厅里冲了出来，皱着眉头，继续骂道：“什么时候坏得，你以为藏起来了，我就看不到了，别人想买，你也想买，这才穿了多久，你还大方得很哦，现在说扔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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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一声不吭地提着书包，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你关门再关大声一点嘛，门坏了，你自己修哇。”卢萍依然在大喊大叫。
    今天又是卢萍心情不好的一天。
    周皎摸出了耳机，把音乐声音开得巨大，开始听音乐。
    直到卢萍睡觉前，周皎都没有出房间。
    周六临近中午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周皎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去接电话。
    “喂。”
    “周皎吗，下午我们要去市体育馆打球，也有场地排练，你们来吗？”是周源的声音。
    周源前段时间因为竞赛，有一段时间没给她打电话了，这会儿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周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你们’应该是指的篮球拉拉队。
    可是这种电话，通常来说，一般都该是由徐达打给舒陶，舒陶再来找她。
    不该是周源来通知她，周源平时其实是个是挺‘高冷’的人。
    周皎诧异道：“舒陶知道么？她怎么说？”
    天气冷起来了，周皎不太想出门，并且这个周末，她要花大部分的时间自学化学，而隔着听筒的周源却像会读心一样：“你过来吧，排不排练另说，我手里有几套化学好题，你正好可以练一练。”
    周皎犹豫了两秒，还是同意了。
    卢萍去了店里，周皎给自己煮了面，又在餐桌上留了一张条，说她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周皎到市体育馆的时候，发现整个篮球队的人都到了，她一眼望去，就看见高未然蹲在地上，吃方便面。
    她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他手里的红烧牛肉面，见底了。
    “你家阿姨这周末又不给你做饭么？”
    高未然抬头瞧见周皎裹着一件厚厚的红色棉衣，围着厚围巾，像一颗球一样：“你这么冷啊？”他答非所问道。
    第7章
    “周皎。”
    周源隔着几个人的距离，站在场馆另一侧朝周皎扬了扬手。
    周皎于是转身朝周源走了过去，
    高未然起身，撇撇嘴，将空的方便面以一个抛物线，准确地扔进了离他半米的垃圾桶。
    一旁扎花球的的舒陶恰好看见，为他鼓了掌：“真准。”
    高未然问她道：“你们啦啦队成立多久了？”
    舒陶算了算：“不久，也就一学期，但我和皎皎初中就是啦啦队的。”
    高未然知道他们是初中同学，他眼风朝正在和周皎聊天的周源瞟了瞟：“周源儿也是你们初中的么？”
    “对，但不同班，只听说过。”
    “哦。”高未然脱了外套，一边热身，一边和舒陶闲聊，“你们为什么会加入啦啦队？”
    “喜欢看篮球呗。”
    高未然不信，皱眉道：“周皎也喜欢看篮球啊？”总觉得不像。
    舒陶却意外地点了点头：“对啊，周皎初一的时候，还有流川枫的贴纸呢。”
    “哈哈哈。”
    周皎听到了高未然突兀的几声大笑，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在压腿，而舒陶正在眉飞色舞地和他说着什么。
    周皎看了一眼，就转回了眼。
    周源露出个笑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所以，你想好了要学理科？”
    周皎点点头，心里已经决定得差不多了，郑老师其实说得对，她想报考的大学专业都和理科相关，并且她查阅了这几年的录取分数，她想去的京城的矿大的分数，她学理科的话，努努力能够够到。
    周源眼睛亮了亮：“实验班的考试是下个月，你知道吧？你报名了么？我妈给我找了上一届的题型，回头我给你拷贝一份。”
    周皎却摇了摇头：“没报，实验班感觉压力太大了，可能不适合我。”况且，实验班的化学老师铁定是刘嘉。
    周源是刘嘉的得意门生，刘嘉恨不得认他当干儿子，于是周皎憋下后半句没有说。
    可即便周皎不说，周源也能猜到原因。
    他垂下眼帘，拍了拍手里的篮球，竭力掩饰着脸上的失望。
    恰在此时，徐达换完球衣，从更衣室出来，拍手招呼道：“开始练习吧。”
    周皎走到了舒陶身边，见她已经扎了好几个花球，周皎捡起最后一个扎了起来。
    “你刚才和高未然在聊什么？”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舒陶憋着笑：“在聊流川枫啊。”
    流川枫？万万没想到，周皎沉默了。
    市体育馆预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但是啦啦队的训练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周皎就坐在场边刷题，一口气做完了周源给她带的两套化学题。
    高未然场上远程投篮，进球的时候，瞄了场边一眼，可是周皎依旧在做题，连头都没抬。
    喜欢看篮球，喜欢流川枫，蒙谁呢！
    不过是个做题家罢了。
    排练结束，一众人相约去附近的烧烤店吃饭，周皎看了看时间，对舒陶道：“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事，周一见。”
    舒陶本想出言挽留，可是想到了周皎妈妈严肃的面庞，犹豫道：“好吧，那周一见。”她这才想起来，“对了，我把鞋带来了。”她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双白鞋递给周皎，就是先前她坏掉的鞋的牌子，她们俩的鞋号就差半码。
    --

 第12页

    周皎垂下眼帘，将鞋收进了书包里：“谢谢。”
    “没事，等校联赛完了，你再还我。”
    周皎走了没多久，徐达左右一看，竟然也没看到高未然。
    “高未然呢？”他问身旁的人说。
    “不知道啊，刚才出了更衣室，就没看到他。”
    周皎等车的时候，高未然慢悠悠地也走到了站台上，他换了球服，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头发刚洗过，湿漉漉的，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喷嚏。
    “你这么冷啊？”周皎挑眉道。
    高未然：“你天蝎座啊。”这么记仇。
    周皎对星座没有研究，因而没听懂。
    “你不和他们去吃烧烤么？”
    “我想吃饺子。”高未然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哦。”周皎却没有接茬。
    高未然看了看站牌，七路车可以直达，他可以在家属院门口下车。
    周皎戴着那一条厚围巾，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可是眼睛却没在看他，望着对面的车流，像在发呆。
    高未然想到了刚才舒陶借给她的白鞋，问道：“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周皎反问道：“你的生日也快到了吧。”
    高未然云淡风轻道：“对啊。”
    周皎默了默，不晓得该不该继续问下去，耳边却听高未然说：“就是今天。”
    周皎立刻扭头去看他，他脸上笑嘻嘻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望着她，不像是在撒谎。
    高未然说过他是水瓶座，确实就是这段时间的生日。
    “真的？”
    “真的，要不要我把身份证给你看。”
    “啊。”周皎错愕了一瞬，“那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高未然略显矜持道。
    生日当天吃方便面，周皎想了想，也不知道他父母今天在不在家，自己今天出门好像带了一点钱。
    她斟酌道：“你真想吃饺子？还是上次那间么？你过生日不吃面么？”
    高未然理直气壮道：“我刚才吃了面啊。”
    周皎觉得他父母大概率今天是不在家了。
    “你不打算过生日么？”
    高未然无所谓道：“有什么好过的，每年都有生日。”
    可是每年只过一次生日啊。她忽然觉得高未然真有点可怜。
    周皎摸出了自己的零钱袋，数了数，五块钱。
    “待会儿下了车，我送你一个小蛋糕吧。”
    “好啊。”他记得车站旁的那间蛋糕店。
    高未然选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周皎又带他去了先前那家水饺店。
    高未然坐下后，周皎先去了对面的卤菜店和卢萍打声招呼，又端来了一盘卤鸭翅。
    “你过生日，送你的。”
    高未然受宠若惊：“这么好，谢谢阿姨。”
    “不客气。”
    水饺店的老板听到他们说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皎皎，你同学过生日啊。”
    “对啊，李叔叔。”
    “小同学，你吃不吃面，我再给你煮碗面。”
    高未然打完球，胃口不错，点头道：“那谢谢李叔叔。”
    “你还挺自来熟啊。”周皎低声说。
    “这就是人格魅力。”
    周皎见他拿了筷子，吃巧克力蛋糕，看上去挺高兴的。
    她就没有扫兴地问，他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你下午在店里么？”吃完饭后，高未然问。
    周皎想了想：“可能先回家放书包，之后饭点再过来。”她顿了顿，“你还记得路么，要不我先送你去车站。”
    高未然沉默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万一他妈下午往家里打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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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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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周皎和高未然告别后，先回了一趟家，隔着一扇铁门，她从书包里掏出家门钥匙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男人的声音。
    周皎加快了动作，打开了门。
    “爸。”她出声唤道。
    可一进门才看见，客厅里不只周达通一个人，他穿着灰扑扑的外套，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沙发对面还坐了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一身横肉，模样骇人。
    周达通见她回家，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你去你妈那里帮帮忙。”
    “你女儿啊？”其中一个陌生人问道。
    周达通支吾地“嗯”了一声，催促周皎道：“你快走啊。”
    是债主。
    周皎心底蓦地一片冰凉，抬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周达通，他身上的衣服拉链没拉，头发也乱糟糟的，左侧的嘴唇又红又肿。
    “他们打你了？”周皎皱着眉头问道。
    周达通摆了摆手：“让你快走，没听到啊。”说着，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愣在客厅门边的周皎往外推。
    他的力气很大，三两下就把周皎推出了门，“嘣”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周皎双手微微发抖，浑浑噩噩地转过了身，朝楼下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往家属院去的路。
    --

 第13页

    此时此刻，她也不想见到卢萍，要是见到卢萍，她肯定能看出来，说不定也会回家去。
    债主就在家里。
    周皎脑子乱哄哄的，脚步越走越慢，连高未然迎面走来，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发现。
    “周皎？”
    高未然出声叫道。
    她像是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脸上雪白雪白的。
    “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吗？”
    周皎这才注意到，她竟然走回了车站。
    “你的车没来？”她抬头问高未然，强迫自己想点儿别的事情。
    “我的笔袋落在饺子店了。我倒回去拿了。”是的，趁刚才吃饺子的功夫，他还做了完形填空。
    高未然觉得眼前的周皎怪怪的，书包也还背在身上，好像没回家？
    “你不回家了么？你去哪里啊？”他又问了一遍。
    周皎摇摇头，心里也不清楚现在她该去哪里。
    “不想回去了，就随便走走，放松一下。”她尽力憋出个笑模样。
    高未然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四点。
    “要不，你去我家写作业？刚好我物理还没写呢？”
    周皎心头一团乱麻，点了点头。
    *
    高未然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走路也就两三分钟，从窗口望出去，还能看见操场上的彩色塑胶跑道。
    因为有阿姨打扫，房间很干净，两室一厅。
    进门以后，高未然给她找了一双女式拖鞋。
    “我妈的，就穿过一次，你介意么？”
    周皎摇摇头：“不介意，谢谢。”
    两人换了鞋以后，高未然拿着遥控器开空调：“你是不是特别冷啊？”一路过来，周皎的脸始终雪白，像纸一样。
    暖风吹到脸上，周皎“嗯”了一声，解下了围巾，脱了外套，走到了茶几旁：“我可以坐在这里写作业么？”
    “当然，随便坐。”
    高未然仔细打量了一眼周皎，觉得她确实怪怪的，和吃饺子的时候，判若两人。
    “你喝水么？”他问道，“好像还有牛奶？”
    “喝水就行。”周皎已经开始埋头写作业了。
    高未然在厨房里洗了两个杯子，端着热水，走了出来。
    周皎已经做了好几道题了，他也只好在茶几旁，盘腿坐了下来，写题。
    两人都静悄悄的，只有高未然手里铅笔沙沙沙的声音。
    他飞快跳过了几道他一看就不会做的题目，选了简单的大题和选择题先做。
    做完了所有他能做的题目，他才抬头去看桌子另一端的周皎。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停笔了，就是捏着笔，坐在那里发呆，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
    难道又和妈妈吵架了？
    高未然默默推测，假咳一声：“来给寿星讲讲题呗。”
    周皎抬头，像是才回过神来，挪了挪位置：“哪里不会？”
    “哪里都不会。”
    讲题的过程中，周皎暂时将烦心的事情，抛却了脑后。
    快五点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高未然立刻起身去接。
    “喂。”高未然举着听筒笑了笑，“是啊，谢谢您呐。”他按住听筒，朝周皎做了口型“我妈”。
    周皎点点头，沉默地坐在原地。
    “没干嘛啊，先前和同学去体育馆打球了。”
    “对啊，校联赛嘛，上周我不是和你说过了。”
    “吃了饺子，对，和同学一起，还吃了蛋糕，店里老板还送了我一碗面。”
    “我同桌啊。”
    “是，就是那个月考第四的同桌。”
    “对，我转学生嘛，还是挺照顾我的。”
    高未然朝周皎露出了一口白牙，可下一秒就皱紧了眉头：“人家是女孩儿，给你当什么干儿子。”
    周皎笑了笑。
    高未然却突然压低了声音：“不是，你这乱说，有意思么。”
    “行了，你的生日祝福我收到了。”
    “嗯嗯嗯，你什么时候来这边呢？”
    高未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行了，我知道了。”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还有物理作业呢。”
    “拜。”
    周皎见他挂了电话，才问道：“你妈祝你生日快乐？送你礼物了？”
    “嗯啊，送了一双鞋，过两天寄给我。”
    周皎“哦”了一声，又低头去写作业，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了。
    高未然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哪天生日呢？我也给你买个蛋糕。”
    周皎摇摇头：“不用麻烦了。”
    高未然“呵”的一笑：“这有什么不能说得？你比我小，自卑么？”
    周皎瞪了他一眼：“我就比你小五天，有什么可自卑的。”
    “周四啊。”高未然眼睛一亮，“周四，哥请客，请你吃好吃得。”
    “不了，谢了。”周皎拒绝道。
    高未然却没当回事：“说定了。周四你要是和家里人吃饭，周五请你也行。”
    他真的很感激周皎，给他讲题，从不敷衍，还帮他交新朋友。
    周皎继续做题，不理他了。
    然而，高未然没料到的是，夹在他的生日和周皎生日中间的还有周源的生日。
    周二一大早，周源来班里的时候，好多人都送他礼物，祝他生日快乐。
    --

 第14页

    高未然不知道是他生日，所以也没有提前准备，想着，中午临时去文具店买个小礼物，毕竟是打球的球友。
    周皎也给周源送了小礼物，四四方方的一个小盒子，外面包着金色的包装纸，还扎了个绿色的蝴蝶结。
    周皎一进教室，径自走到了周源面前，将礼物递给了他：“生日快乐！”
    周源笑着接过：“谢谢你。”
    周围人有人起哄，吹了一声口哨。
    周皎没搭理，周源捏着盒子，抬眼问她道：“我现在可以拆开么？”
    第9章
    “可以啊。”周皎笑眯眯的，一五一十地说，“只是个小礼物，我昨晚在文具店买的。”
    周源笑了笑，动手拆开了包装盒，是个玻璃装饰品，一颗小篮球。
    “谢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周皎提着包，回到了自己座位。
    “早啊。”她和正在看英语的高未然打了个招呼。
    “嗯。”高未然脸都没转一下，仿佛还在读英语，有些敷衍道。
    周皎把要交的作业整理好，又起身去前排交作业了。
    周源叫住了她：“中午我和徐达他们出去吃饭，你和舒陶也来吧，就是上一回吃过的牛肉馆。”
    上学期末，他们篮球队聚餐就是在那一家牛肉馆，周皎印象深刻，因为他家的粉蒸牛肉真的好吃。
    “好啊。”舒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答应道，“今天食堂的菜巨难吃，谢谢你了，周源。”
    周皎也点了点头。
    回到座位，高未然依旧纹丝不动地在读英语，可是他始终没翻页。
    周皎明白了过来，低声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周源生日。”
    “当然不知道，又没有人跟我说。”他也压低了声音，“我还没给他买礼物，但我看球队的人好像都送了。”
    “社交危机啊。”周皎笑了。
    高未然烦躁地拨了拨头发：“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周皎声音更低：“我也没想起来，都是昨天骑车回家时，舒陶提醒我，才想起来了。”
    “哦。这样。”高未然捧起了书，心情莫名轻松了些，“我中午给他买点儿什么吧。”
    中午牛肉馆的午餐，周源邀请了篮球队的成员，高未然也被邀请了，搞得他挺不好意思的，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他吃饭前，赶紧从文具店里，给他选了一款帆船拼图，包了起来。
    午餐的时候，周皎就坐在周源手边，周源的另一边坐着徐达，因为是圆桌，人也多，彼此距离都挺近的。
    中途，周源还给周皎夹了一回菜。
    周皎微微惊讶，但还是道了谢。
    从牛肉馆里出来，舒陶拉着周皎说悄悄话：“你说，周源儿是不是真喜欢你啊？”
    周皎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你觉得像么？”自从这学期周源从竞赛集训回来，对她的态度确实比上学期还要好。
    在周皎印象里，上学期他们虽然也经常交流学习，但总体来说，周源都挺高冷得，讲学习就讲学习，一板一眼。再说，他不仅是清北的好苗子，更是冲刺省状元的苗子，老师，家长都盯得很紧，他丝毫不会有“早恋”的念头。
    因此，面对班里的“绯闻”，她挺淡定，坦坦荡荡。
    可是眼下，周皎有些不确定了。
    “我觉得，像，你想啊，他去集训回来，专门给你带题，那天又打电话约你去体育馆，还给你带化学题，怂恿你考实验班。”舒陶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就是想接下来两年和你同一班么，要是不喜欢你，图啥啊，当活雷锋啊。”
    舒陶往后一望，确定徐达和周源离得很远，才继续道：“就说今天，那吃饭的座位，肯定也是周源让徐达那么安排得，不然平时，他肯定都挨着男生坐了，今天偏偏把你安在左手边，不是很明显么！”
    周皎听得眉头微蹙，舒陶察言观色道：“怎么，你不喜欢他啊？小周周多棒啊，成绩好，长得好，以后肯定更棒。”
    “不是，你不记得了么，上学期，隔壁班不是有个女孩儿表白么，周源怎么说得，只学习，不早恋，没功夫。”周皎对舒陶，也是对自己说道，“不可能，周源绝对没那种想法，就是平时关系好点儿罢了，你别脑补了。”
    舒陶撇撇嘴。她目光朝前看，发现高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超了她们，走到前头去了。
    舒陶往前跑了两步，伸长手拍了拍他的背，高未然转过身来，脸上像是有些惊讶，舒陶指着他的鞋说：“你鞋带松了，走这么半天，没看见啊，想什么呢。”她打趣道。
    “哦。”高未然蹲下身去绑鞋带，这个时候周皎也走了上来，看他头顶上白了一点，笑道：“高未然，你好像长白头发了。天啊。你不是才过完生日么，岁月催人老啊。”
    高未然蹲着，身体很低，周皎抬手摸了摸他的白发，一摸，那白色就掉了。
    “哦，是粉笔灰。”
    “啧。”高未然不满地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您就盼我点儿好吧。”
    周皎又笑了一声。
    舒陶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周皎什么时候和高未然感情这么好了？
    *
    周四一大早，卢萍煮了两个鸡蛋。
    周皎刷完牙，剥了一个吃。
    --

 第15页

    卢萍问道：“你今晚想吃什么？就我们两个人，要不出去吃火锅？”
    周达通自从那天在家里昙花一现后，就再没回家，周六那天晚上也不在，周皎甚至不知道，卢萍知不知道他那天白天回来过。
    她应了一声：“就吃火锅吧，院里新开那家，挺好吃的。”
    卢萍犹豫了一下：“你想叫上几个同学么？要不叫上舒陶？”
    周皎愣了愣，卢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
    她微微不自在道：“不，不用了，我中午就和她一块吃饭，可能会买个小蛋糕什么的。”
    卢萍“嗯”了转身又进了厨房：“那你早点回来。”
    周皎骑车上学，半路上经过青华缘，见到了骑车出来的舒陶。
    “北鼻，生日快乐！”舒陶骑到了她身旁，“我给你带了礼物，是你想要的那一本小说儿。”
    周皎心领神会：“你买到了？”
    “当然，周末起了个大早去书城排队买的，排了一个多小时呢，感不感动？”
    “感动。”
    周皎喜欢的科幻小说终于出续集了，十分火爆，很难买。
    “中午想吃什么呀？”
    “吃串串吧。”
    “好啊。”去年周皎生日那天，她们也出门，在学校门口吃了串串，舒陶爱吃辣，又补充道，“门口新开的哈哈达斯，你吃了么？要不我中午在去买个冰淇淋蛋糕，可时髦了。”
    “大冷天的，你不冷啊。”周皎拒绝。
    “你说，今天周源会不会给你送礼物。”
    “不知道，可能会送吧，毕竟我也送了他礼物。”
    舒陶一脸八卦：“会送什么呢？会不会表白呢？”
    “你还是少看点少女漫画吧。”周皎劝道，“马上又要月考了。”
    舒陶脸顿时垮了下来：“你快别说了，我要吐了。”
    第10章
    周皎到教室的时候，八点差两分。作为学习委员，周源要领早读，他人已经站到了讲台上。班主任郑老师，就站在他身边，正在和他说什么。
    周皎于是转而从后门进了教室，破天荒地，高未然的位置竟然是空的，书包也不在。
    还有一分钟，他就要迟到了，郑老师已经在教室里了。
    高未然住那么近，一般来得都挺早，今天可能是他转学以来第一次迟到。
    作为学渣，高未然的学习态度一直是不错的。
    周皎摘了围巾，开始早读。
    八点刚过，郑老师就开始在班上巡视了。
    她停在周皎桌边问：“高未然来了么？”
    周皎纠结了两秒，是该说不知道，还是该说，他去厕所了。
    “郑老师。”身后响起了高未然的声音。
    他从后门跑步进门：“我忘带作业了，倒回去拿作业。”
    郑老师上下打量高未然，明显不信。
    忘带作业是最烂的借口，没有之一。
    几个迟到的同学此刻也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后门。
    郑老师哼了一声：“迟到的同学都跟我去办公室。”
    高未然朝周皎苦笑了一下，把书包递给了她，特意嘱托道：“不要打开。”
    周皎翻了一个白眼，就算他不说，她也不可能去打开他的书包。
    周皎接过他的书包，有点沉，她把它放到了高未然的凳子上，心里突然多了一点好奇。
    郑老师的训话时间不长，迟到的同学都赶在第一节课前回到了教室。
    高未然一落座，周皎忍不住问道：“你背了什么来，这么沉。”
    “祝你生日快乐。”他却说。
    “谢谢。”
    周皎看他打开了书包，把其中一个大盒子递给了她，纯白色的盒子，面上什么装饰都没有。
    “送你的，生日礼物。”
    由于那盒子不小，周围的同学都纷纷侧目，连讲台上的周源也看向了周皎的方向。
    英语老师还没来，周皎接过盒子：“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
    周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鞋，和她之前坏掉的鞋很像，同一个品牌，只是设计有点不同，是今年的新款。
    舒陶前段时间想买，周皎大概知道这双鞋的价格，虽然不是什么奢侈得不得了的东西，但无论如何，不在一个高中生送给另一个高中生“小礼物”的价格区间。
    她不可能收下这份礼物。
    高未然茫然地见周皎刚才扬起的嘴角一点点平了下来。
    “谢谢你，可是太贵重了，我也不需要。”她把盒子还给了他。
    “为什么？”高未然眉毛皱成了一团，万分不解道，“又不是什么多贵的东西。”
    周皎抿着嘴唇，没说话，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多贵的东西，足以让她和卢萍吵好几架。
    “你去退了吧，小票还在吧？”
    高未然觉得自己这一天，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倒霉透了。
    鞋是周天就选好的，当初见到周皎鞋坏了的时候，他就想送给她，碰巧是她的生日。周六周皎在他家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周皎的鞋号，但是周天当天商店里没有周皎的鞋号。他等着调货，本来该昨天晚上送来，可是快递送错了楼层，他今早打了一早上的电话，才找到鞋，原来被送到了楼上的七号。
    他拿到鞋，慌慌忙忙拆了包装，换了个盒子，还迟到了，被郑老师训了好一会儿，可到头来周皎居然还不领情。
    --

 第16页

    他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控诉，睁大眼睛，望着周皎，而周皎又把盒子往他怀里塞了塞。
    “快，收起来，马上上课了。”
    高未然余光已经瞄见英语老师的身影经过了后门，只能无奈地，先把盒子收进了书包。
    见他一节课神色郁郁，周皎心里过意不去，下课铃一响，就对他说道：“我真不能要，我妈会说我的，真想送的话，你换个别的都行，买个蛋糕就行。”
    舒陶这时也走到了周皎桌边，虽然不清楚高未然究竟送的是什么，可是周皎不肯要，料想肯定是贵一点的东西了。
    听到周皎的提议，舒陶顺势道：“对啊，高未然，你知道学校门口的哈哈达斯么，周皎还没尝过呢，他们家还有新出的冰淇淋蛋糕呢。”
    “这么冷的天，你不冷啊。”高未然心绪难平，语调平淡。
    “天啊，你们坐在一起久了，说话都一模一样。”舒陶不由感叹道。
    高未然看了一眼周皎，又看了一眼舒陶，直起了身：“你送的是什么啊？”
    “送的书啊。”
    无趣。
    高未然想了想，对周皎道：“那回头我去文具店给你买贴纸。”
    周皎茫然了：“贴纸？”
    “对，最便宜那一种，流川枫的贴纸。”他没好气道。
    周皎觉得莫名其妙，舒陶却大笑了一声。
    “周皎。”
    周源也走了过来，舒陶立刻闪到一旁，让出了周皎桌边的位置。
    可周源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周源一走过来，无数八卦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神色坦然地露出个微笑，对周皎道：“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周皎也笑了笑。
    “你和我出去一下，好么？”
    周围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原本有些嘈杂的周围静了静。
    周皎愣了一小会儿，还是站了起来：“行啊。”
    两人从后门走了出去，看方向，是往楼梯间的方向去了。
    教室里周皎周围那一圈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怎么回事啊，他们出去做什么？学委是不是要表白啊。”
    “要不跟去看看。”
    “你有病啊，楼道那么点儿地方，你往那儿一站，跟谁看不见你似的。”
    舒陶恨不能立刻追出去，可是脚步没有动，再怎么好奇，周皎肯定也不会喜欢她去偷听。
    如果周源真要表白呢，周皎会不会答应呢，可看样子，周皎好像对他没那方面的兴趣。
    舒陶乱七八糟地想着，扭头却见高未然忽然站了起来，往教室外走。
    舒陶慌忙问道：“你去哪里啊？”
    “厕所。”
    高未然拐出后门，往楼梯间走，男厕在楼梯连通的另一层楼，之间要穿过一个露台。
    周皎和周源就站在露台的角落里。旁边是个圆形花台，当中一丛绿植生得茂密，挡住了两人大半的身影。
    周皎有点紧张地问道：“什么事啊，要在外面说？”
    周源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说道：“就是上次我给你说过的题目，拷给你了，教室里不太方便。”
    周皎反应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这可能是周源之前提到过的上一届理科实验班的入学考试题。
    “我真不需要。”她并没有去接，周源家能弄到题目，肯定也不容易，她既然不需要，就不必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周源实在想不通周皎为什么这么固执。
    “实验班不仅师资有差别，氛围也会不同，你想考去京市吧，前几届实验班的大部分学生都进了外省名校，比例远高于普通班，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周皎抿了抿嘴唇：“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觉得我更适合普通班的氛围，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太紧。”
    周皎是个自觉的学生，学习从不需要别人的逼迫，周源觉得这不过是个借口，最终的症结肯定还是在刘嘉身上。
    “就算不参加考试，看看新题型也总没错的。”周源把U盘递给了她，“就当是生日礼物。”
    谁送生日礼物送一套题啊，可周皎见周源这么坚持，就收了过来。
    “我还买了《绝地世界》下册，回头给你。”
    《绝地世界》就是舒陶给她买的科幻小说。
    周皎笑了：“舒陶送给我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看吧，你不也等挺长时间了嘛。”
    周源笑了笑：“那好吧。”
    二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教室，上课铃就响了。
    第11章
    高未然踩着铃声回了座位，看上去脸上还是有点气呼呼的。
    周皎趁数学老师回头写板书的功夫，给他写了一张小纸条。
    “谢谢你了，真的。可是我真不能收，你去退了吧。”
    高未然看到那张草稿纸，拿起铅笔重重地写道：“我不！”
    周皎无奈了。怎么说，这一双鞋，高未然都是好意，并且他家里条件应该确实挺好的，也不在乎这么一点小钱，这一双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可是，周皎在乎，莫名其妙地在乎，不单单是一双鞋的事情。在她心里，这一双鞋，可能可以和她的尊严画上等号。
    虽然高未然已经去过卤菜店了，可是周皎依旧想维持她的尊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她的尊严。
    --

 第17页

    她于是没有妥协，扭过头专心地听讲了。
    高未然撑着下巴，却在想，周源给周皎送的什么，U盘？
    送U盘就能收？
    中午的时候，周皎和舒陶出门吃饭，舒陶问道：“还要叫别人么？”
    周皎想了想：“要不叫上高未然？他好像挺不高兴的。”
    舒陶点头：“可以啊。”
    两人本来已经走到了楼梯间，周皎于是又倒了回去。
    高未然没去食堂，居然趴在桌上睡觉，周皎走到桌边，他都没抬头。
    可是，周皎知道他肯定没睡，这下课才不到五分钟，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高未然，出不出去吃饭啊？吃串串，就在校门口。”
    高未然早就听到了周皎的脚步声，听她出声，他才直起身来，装作不在意道：“行啊，本来不打算吃中饭了，但既然是你生日。”
    周皎笑了起来：“那快走吧，晚了，就没位置了。”
    确实没位置了。
    这家店位置好，中午吃饭的学生，白领都很多，里里外外已经坐满了人。
    高未然提议道：“不如我们打包，去我家吃？”
    舒陶惊了：“你家住哪儿啊，来得及么？”
    高未然指着校门口旁的那一栋高耸的银灰色高层建筑：“住那儿，来得及。”
    三人于是打包了食物，去了高未然家。
    一进门，舒陶就感慨道：“你一个人住啊，真羡慕你啊。”她爸妈恨不能24小时管着她，舒陶都要烦死了。
    高未然“嗯”了一声，弯腰将鞋柜里的女士拖鞋递到了周皎面前。
    舒陶却问：“我呢？没拖鞋了么？”
    “等一下，我给你找鞋套。”
    周皎换了拖鞋，提着外卖包，进了厨房，随口问道“你家碗在哪里？”
    舒陶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厨房在哪里，你来过啊？”
    周皎敷衍地说：“我长了眼睛啊，厨房门这么大，我看不到么。”
    高未然笑了一声，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拿了三个碗出来。
    舒陶独自进了客厅里，兴奋道：“可以开电视么？”中午在学校里，可从来都没看过电视。
    高未然：“行啊，遥控器在沙发旁边。”
    舒陶扫了一眼DVD机，得寸进尺道：“有碟么？时间充裕，看个片儿吧。”
    高未然走到电视机下面，摸出一盒DVD，对舒陶道：“你自己挑吧。”碟片是搬家的时候带过来的，他妈苏晴又买了不少，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
    “皎皎来挑，皎皎的生日。”舒陶忙不迭地招呼周皎。
    周皎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钟，十二点半，只有一个小时午休时间了。
    看片也看不全，但舒陶这么兴奋，她也不好泼她凉水。她翻了翻，大多是最近流行的电影，周皎选了一部喜剧片，最后是个合家团圆的大结局。
    高未然这时又走了回来，因为家里开了空调，他已经脱掉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深蓝色毛衣，是一种暗沉的深蓝色，但是看上去特别温柔。
    “你这毛衣挺好看得，在哪儿买的？”舒陶问道。
    高未然接过周皎递来的DVD，蹲下身调着DVD机，漫不经心道：“我妈买的，我也不知道。”
    影片开始播放的时候，三个人都端起了碗。
    高未然还从冰箱里，拿出了三听“力力宝”，舒陶举杯：“祝皎皎生日快乐。”
    三听“力力宝”在半空短暂地相碰，溅出了几滴橙色的果汁。
    “谢谢。”周皎笑得开心。
    吃完了外卖，高未然从冰箱里，端出了一块小蛋糕，六寸大小，足够三个人吃，雪白的蛋糕点缀了水果和巧克力，散发着丝丝凉气，上面还插了一块小牌子：“生日快乐。”
    舒陶瞪大了眼睛，看着盒子上的标志：“这是冰淇淋蛋糕啊，高未然，你什么时候买的，你不是说天冷，吃冰淇淋蛋糕有病么。”
    “我没说有病啊，再说，家里暖和可以吃。”
    这个蛋糕是昨天买的，本来打算放学的时候，给周皎带回去吃，可是来都来了，不如中午吃。
    什么时候买得，先前为什么不说，这个蛋糕贵么？
    周皎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怕扫兴，变成了：“谢谢。”
    高未然把小刀递给她：“你来切，蛋糕有点硬，小心点。”
    周皎接过刀，眼睛看向高未然，他朝她笑了笑，周皎觉得有些晃眼。
    她垂下眼帘，专注地切着冰淇淋蛋糕。
    下午上课前两分钟，三人回到了教室。
    “谢谢你。”周皎落座后，朝高未然笑了笑，真心地道谢。
    她过生日，他买了鞋，又买了蛋糕，周皎心里其实很感动，高未然和她坐同桌没多久，可是莫名其妙地，她觉得他已经是特别好的朋友了。
    “不客气，多大事。”高未然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却转开了眼睛，去看窗外。
    冬天的窗户外起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模模糊糊地，只能看见窗外对面一排排整齐的窗户，每个窗户里也坐着一排排整齐的学生。
    周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了中间庭院上，一只白尾喜鹊，翘了翘尾巴，振翅向天空飞去。
    *
    下午第一节课总是比较难熬，教室里有人昏昏欲睡，有人神游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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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到一半，高未然察觉到周皎心情不错，趁机又递给她一张纸条：真不要鞋了么，我去退多麻烦啊。
    周皎盯着纸条看了一小会儿，才提笔写道：能有多麻烦，怎么买的，怎么退，就说不合脚吧。
    高未然：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合脚。
    周皎：就是个借口，真的不用，快去退了。
    高未然转过了脸。
    下了晚自习，周皎和舒陶去车棚取车，舒陶才找到机会问她：“高未然送了你什么东西啊，你都不要？”
    周皎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有什么啊？”舒陶惊叫道，“一看高未然就知道他不缺钱。”
    周皎脸色暗了些：“不缺钱也不能要。”
    舒陶见她脸色，便没再往下劝。
    周皎对钱很敏感，给一分还一分，心里记得很清楚，似乎很怕欠人人情。
    舒陶转了话题，问道：“周源给你送礼物了么？”
    周皎神色稍缓：“送了啊，送了U盘。”
    舒陶笑了一声：“当我没问。”还不如高未然呢。
    晚上吃火锅，只有卢萍和周皎两个人，周达通没有回家。
    卢萍脸色看上去很疲惫，话也不多，但周皎心情不错，跟她说了中午吃了冰淇淋蛋糕的事情。
    卢萍“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你们班高未然为什么转学来啊？”
    周皎其实也不知道，他先前说的玩笑话，肯定不能说给卢萍听，她便猜测道：“感觉他从前的学校似乎不行，转到七中也是为了高考。”
    “哦。”卢萍敷衍地应了一声，便没再往下接话。
    周皎摸不准她的心思，不知道她是在意自己给高未然讲题，还是不在意，就是顺着自己的话说。
    她如今和卢萍之间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从前她是小朋友，卢萍是妈妈，可是现在长大了，她想和卢萍聊天，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聊的话题。
    以前初中的时候，每次考完试，她都很兴奋地和卢萍汇报，但是不晓得是因为店里太忙，生活琐碎，或者还是被周达通的债务拖垮了精神，卢萍总是敷衍地应答她，既不表扬，考砸了，也不批评，仿佛根本不把她的学习放在心上。
    周皎有的时候，就会在心里悄悄呐喊：妈妈，你看看我。
    可是这样的话，就算到了嘴边，周皎也说不出口。
    卢萍也并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的母亲，她照料周皎的衣食住行，打理生意，已经筋疲力尽。
    周皎有的时候在想，如果她有一个好爸爸，换一个爸爸，她的生活是不是就会好上许多，她对于周达通的记忆少得可怜，小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长大了些以后，周达通下海经商，有过高光时刻，但大部分时候都落魄潦倒，直到负债累累，家里人的钱，朋友的钱，外面陌生人的钱都欠的不少。
    这让卢萍抬不起头来，也让渐渐长大的周皎抬不起头来。
    周皎有段时间，每天都在反反复复地想，要是他，不是我爸爸就好了。
    第12章
    新的一周，由于校联赛的到来，班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临近下午的时候，大家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郑老师讲着中午临时出的小练习，讲到最后，见台下的同学频频看表，终于忍不住道：“算了，不讲了，等晚自习再讲，你们去体育馆占座吧。”
    篮球队的成员欢呼数声，一溜烟地出了教室。
    啦啦队也要最后排练，可排练前，一行人还是去食堂飞快地扒了饭。
    不锈钢餐盘里，白花花的蒸格米饭，搭配两荤一素，土豆烧排骨，做得尤其不错。
    周皎吃着饭，听舒陶在一旁滔滔不绝，说待会儿的动作。
    篮球队经过的时候，周皎抬眼看，大家都换好了衣服，食堂对面就是体育馆。徐达望见舒陶，跑步进来食堂，给了她一叠小钞，道：“郑老师给的班费，待会儿记得去买水啊。”
    舒陶接过：“没问题。”
    望着篮球队一行人进了体育馆，舒陶拉着周皎去小卖部赶紧买了十瓶哈哈矿泉水和两听力力宝。
    “今天不晓得还有没有隔壁班的女生来给周源送水，皎皎，你动作要快，中场哨声一响，你就去把水递给周源。”
    上学期比赛的时候，确实有隔壁班的女生来给周源送水。
    周皎露出个无语的表情：“中场，不是该啦啦队上场么？再说，水可以提前摆好了，放在座位上，一回来就可以喝啊。”
    “浪漫，你懂不懂，这种浪漫，出了学校就不会再有了。”
    周皎撇撇嘴：“确实不太懂。”
    然而，最终碍于时间有限，舒陶还是忍痛将水瓶提前摆在了篮球队成员的座位上。
    上半场，因为5班实在太弱，基本呈现出被碾压的态势。
    同学们欢呼雀跃，中场的时候，啦啦队上了场。
    周皎硬着头皮，完成了所有动作，还尽力绷出个笑脸。
    她捧着塑料金色花球，转身的时候，恰好看见场边的高未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露出个笑容。
    绝对是在嘲笑她。
    周皎赶紧转开了视线。
    啦啦队离场的时候，周皎再次抬眼，却看见一个女生捏着一瓶矿泉水跑到了高未然身边。
    舒陶赶紧拉了拉周皎的袖子：“快看，快看，那个好像是2班的丁小蕾，给高未然送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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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页

    我又没瞎，当然能看见。
    周皎没有说话，只见高未然面露惊讶，看着丁小蕾。
    丁小蕾笑眯眯地问：“你渴么？喝水么？”
    高未然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回身看了看自己板凳上摆好的矿泉水：“不用了，我有水。”
    丁小蕾笑容淡了些。
    高未然又补充道：“这是班费买的，不喝的话，班费白交了。你的水留着自己喝吧。”
    “哦，这样。”丁小蕾转身走了。
    下半场哨声吹响了。
    “哈哈哈。”舒陶发出几声大笑，“高未然太搞笑了，他是不是不懂？”
    周皎也觉得好笑，“嗯”了一声：“可能是。”
    “不过，丁小蕾是喜欢他吧？上次篮球赛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看高未然，这段时间课间，我也老看见她在二楼阳台上，看我们班呢。”
    “你是福尔摩斯啊。”周皎笑道，顺势也去看了看场上的高未然。
    姿势标准，身姿矫健，他打篮球的时候看上去是比学习的时候，聪明不少。
    转眼，却又碰上周源的目光，他朝周皎笑了笑，周皎下意识地也笑了笑。
    下一刻，馆内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
    高未然投进了一个三分球。
    “三分！”舒陶激动地大叫。
    周皎一看，队友们都去抱住了高未然。
    比赛最终以巨大的分数差，战胜了5班。
    这股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了晚自习。
    篮球队成员换过球服，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还给他们鼓了掌。
    高未然坐回位置上，朝周皎挑了挑眉。
    周皎心领神会地赞美道：“很不错。”
    隔着两个过道的徐达也大声附和道：“真的，高未然，你那个三分太绝了！”
    周围人起哄道：“太帅了，难怪2班班花都来给你送水。”
    2班班花？
    高未然有点茫然。
    舒陶立刻科普道：“就是刚才给你送水的女生，2班的，丁小蕾。”
    高未然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女生，好像扎了个马尾，留着齐刘海，具体样子，想不太起来。
    每个班，每个年级，大家都会自发地在心里评选班花，班草。
    他“哦”了一声。
    舒陶见他好像不感兴趣的样子，于是转了话题道：“5班和2班都说现在你才是我们班班帅。”
    高未然露出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哪里哪里。”
    高未然没转学来前，1班公认的班帅是周源。
    周源看上去比较冷酷，高未然则阳光一些。
    但从成绩上来说，周源远甩高未然好几条街，所以综合来说，可能班帅还是周源。
    于是，有同学起哄道：“不过咱们班班帅是谁，还得自己班里得人说了算吧，是吧，周皎。”
    这分明又是在调侃她了。
    舒陶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前排的周源，可他应该没听到，没有转过头来。
    周皎也已经开始写作业了，听到这半句调侃，也波澜不惊，本打算来一句“无不无聊”，可抬头才发现，高未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周皎顿了顿，来了一句：“审美都是主观的。”
    众人大失所望，就连舒陶都“切”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高未然却“呵”得冷笑了一声。
    周皎垂下眼，恰好看见了他桌上摊开的作业本，于是好心提醒道：“你的大题都做错了。”
    高未然：……
    隔天，高未然再次见到了丁小蕾，课间的时候，她叫住了高未然：“高未然，你好，我是2班的丁小蕾，能借一下你的语文书么？我们班下节课语文课，我没带书。”
    借书？
    高未然站在后门捧着保温杯，扭头眺望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下下节课，是语文。
    “我语文有阅读理解还没做完。”高未然想了想，“我的不能借给你，你实在需要，我找同学借给你。”
    丁小蕾笑了笑，露出颊边的一个酒窝：“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高未然捧着保温杯回到座位，看周皎还在埋头写数学，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桌子：“你的语文书借一下？”
    周皎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高未然朝后门扬了扬下巴。
    周皎扭头就看见了门边的丁小蕾。
    “找你借书啊？拿我的语文书干嘛？”
    借书只是借口，无非是想和他说说话罢了，这种套路，周皎懂。
    “我阅读理解还没做呢。”
    周皎“啧”了一声，又想，万一，她是真没带书呢？
    周皎从抽屉里摸出了语文书递给高未然。
    高未然捏着书，走到后门，递给丁小蕾：“这是周皎的语文书，一定记得还，我们下下节课，也是语文。”还不忘嘱托道，“不要乱写乱画啊。”
    丁小蕾看了看周皎，她只是埋头写题，并没有看过来。
    “谢谢你。”
    2班丁小蕾喜欢高未然便在这一次借书事件后，成为了班里的共识。
    但桃色的八卦，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迎来了月考。
    大家再也无心八卦，只顾刷题了。
    第13章
    月考成绩发布的当天，周皎收到了一张报名表，理科实验班的报名表。
    这一次月考，她比上一次的月考成绩进步了一名，是班里的第三名，每个班的前十名都收到了这张报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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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页

    周皎犹豫了两节课，还是工工整整地填好了报名表。
    周源来收报名表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兴：“你肯定能考上的。”
    周皎笑笑：“谢谢。”
    高未然当然没有收到那张报名表，他的名次和第一次月考差别不大，只是略略有点小进步，名次从四十五变成了四十四。
    周源走后，他问周皎：“你真打算考实验班啊？”先前她和刘嘉的冲突，他的印象可太深刻了。刘嘉要教实验班，全年级都知道。
    周皎无所谓道：“考试而已，练练手，练练题型。”
    高未然其实早看出来了，周皎挺喜欢考试的，每次考试前都挺兴奋。
    是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兴奋，可能是学霸与学渣两个世界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理科实验班的考试安排在周六，高未然没去学校，但是透过在家窗户看见了考完试后，往校门外走的人群。他来不及多想，穿上外套，匆匆下了楼。
    周源比周皎先看到高未然，他和周皎并肩往校门外走，交流了一下刚才做过的几道题目。
    周源看见高未然，迎面走来，脚步顿了顿，周皎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高未然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来打球么？”周皎知道，高未然有的时候会周末来学校打球。
    高未然其实有不知道他为什么跑下来，看到周皎出来，他的动作快过了他的思考，只好现编了个理由：“我去书店买几本书。”他冲周皎笑了笑，“刚好看见你，一起去吧，你不是要买墨水么？”
    周五的时候，她的墨水笔确实用完了。
    经她一提醒，周皎点头道：“行啊。”
    周源却忽然出声道：“我也去买个本子。”
    三人别别扭扭地一齐走到了文具店，话都不多，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选完了要买的东西。
    走到岔路口，周源回家往左，周皎坐公交往右。
    高未然竟然也跟着周皎往右走。
    周源挑了挑眉，问他：“你不回家么？”一起打了这么久的球，周源也知道高未然就住学校隔壁。
    高未然笑了一声：“不是到了饭点儿么？我出门吃饺子。”他刚才站在窗户边，看见周皎往校门走的时候，就知道她今天没骑车，肯定是坐公交来的。
    周源“哦”了一声，冷淡地转过了身，走远了。
    周皎见高未然跟着自己去了车站，问道：“你要吃的饺子不会是我家那边的饺子吧？”
    高未然高兴地点点头：“对啊，好吃啊。”
    周皎无奈道：“那也太远了吧，这里附近也有好吃的。”她又问，“你家阿姨又不管饭么？”
    话音刚落，七路车已经进站了，高未然轻轻推了推周皎的书包：“废什么话啊，车都来了。”
    周六的七路比平时空得多，两人在最后排找到了座位。
    “考试难么？”高未然趁机问道。
    “不算特别难，但比月考难。”
    “你考得好么？你感觉？”
    这个问题，刚才周源也问了她。
    “还可以吧，能做的题都做了，就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完。”
    高未然其实心中隐隐觉得周皎考得不错，因为她的“还可以”，在他看来，就是很不错。
    他心中微微失落，周皎进实验班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他眨了眨眼，沉默了下来。
    “但我没做化学。”周皎忽然出声道，“一道题都没做，交的是白卷。”这个她可没告诉周源。
    “什么？真的？交白卷？”高未然扬声道，发现车上有人回头看他，他又压低了声音，一连串地急切发问，“你真的交了白卷，不怕老郑骂你么？你真不想进实验班，那为什么去考试啊？”
    周皎笑了一声：“哈，你脸都白了，高未然。没做就没做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本来也就是去看看新题型的，练练手而已。”
    周皎看高未然这么紧张，自己心里先前的一点后怕忽然烟消云散，反而不紧张了。
    她确实不想进实验班，不止是因为刘嘉，也是因为她不喜欢那种争分夺秒，不学习天就要塌下来的氛围，但她故意没写化学，也是出于小小的“报复”心理，虽然做了也不一定能考上，但不做化学是她的“态度”。
    此刻回想起来，这种行为是挺幼稚的，但没做就是没做，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高未然惊呆了：“你真没做，不是蒙我吧？”
    “没蒙你。”
    高未然呆呆地瞧着她的脸，看她居然一派云淡风轻，脸上竟然还挂着微笑。
    周皎看上去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成绩不错，人缘也好，旁人一看都觉得她是好学生，但高未然渐渐发现，她骨子里其实叛逆，冷不丁地吓你一跳，而反观自己呢，空长了一张“不求上进”的样，但骨子里是个多么规规矩矩的高中生啊。
    “那你，那你周一怎么跟老郑交代啊，和你妈怎么说呢？”
    周皎笑弯了眼：“周一再说呗。”
    “我服了，大姐。”高未然感叹道，既然交了白卷，实验班肯定没戏了，虽然替周皎可惜，但心里深处高未然却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周皎是不是就能一直和他同班了。
    “你在笑什么？”周皎问他道。
    高未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这是笑么？我这是被你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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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页

    周皎又看了他一眼，不忘嘱托道：“待会儿吃饺子的时候，要是碰见我妈，你别乱说话啊。”
    “怎么可能啊我。”他其实有点害怕周皎的妈妈。
    周皎化学交白卷，高未然守口如瓶了一整个周末，谁也没告诉，但周一下午，郑老师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班里，点了周皎的名字：“周皎，出来一下。”
    高未然和周皎对看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
    她知道了。
    你完了。
    周皎起身，往外走，高未然从她的背影里看出了“悲壮”二字。
    “你化学为什么交白卷？你是不是太不像话了？”郑老师眉头皱得死紧，“谁给你的勇气啊，这么重要的入学考试，全年级就你一个人交了白卷，不想进班，何必参加考试呢，还浪费纸，浪费笔，写了名字也浪费了一张卷子。”郑老师滔滔不绝，一个停顿的机会供周皎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呢，心里对刘老师有情绪，但化学是化学，老师是老师，化学惹你了么，你月考就化学考得不好，要是化学考好了，肯定是前三，你说你是不是，任性，有个性，最后高考可不管你这些，一分就是一分，化学就是化学。”
    郑老师看见周皎眼睛瞪地圆圆的，脸上雪白，看上去无辜极了，她的语气不由地轻了一些：“这次成绩是总分相加，你一科零分，再怎么加都进不了实验班的，这不是普通的考试，平时大家统考有强有弱，这次是强中自有强中手，都是各个班最好的学生，你说你……”郑老师叹了一口大气，“为什么啊……”
    周皎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郑老师，我是真的也可能不适应实验班的环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氛围，再说，郑老师，我听说您还是我们班班主任，我就想您当我的班主任。”
    郑老师将要脱口而出的劝诫卡了壳，周皎如果想的话，嘴巴可以很甜，话说得好听，但她为什么就不能和刘嘉好好说话呢？
    郑老师想到这里，脸孔又板了下来：“我们班也要走人的，文理分班，即便不是实验班，也有快慢班，班里最后十名，肯定是要出去的，也会有好学生进来，你不要觉得自己肯定就稳了。”
    第14章
    上课铃一响，周皎依旧按时回到了教室。
    高未然紧紧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读出一点情绪，可她脸上神色淡淡的，并不像特别伤心的样子。
    “没骂你啊？”
    “不能算骂，就是说了我一下。”和卢萍骂人比起来，郑老师刚才一番话算得上斯文。
    周皎心头的大石落了地，转眼看高未然肩膀也松了下来。
    她犹豫了两秒，终究道：“你期末可得好好考，老郑说了，最后十名，是不能留下来的。”
    高未然月考上次倒数第十，这一次月考倒数第十一，属于特别危险的那一类人群。
    还有这么残酷的竞争？
    高未然懵了，他还以为只要选理科，就能在这个班留下来。
    “真的，假的？这合理么？这不是公然歧视差生啊？”
    英语老师已经夹了书走到了教室里，于是周皎没再说话。
    高未然确是真正地着急了起来，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了，他得想办法留下来。
    分班和刷人的消息很快下了具体的通知，临近期末的气氛越发浓郁。
    同学们课间刷题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家的课余生活好像少了，除了偶尔去看篮球赛。班里的球队止步在了半决赛，最终拿了第三名的好成绩，这个成绩不算差了，因为冠军和亚军的班里有很多体育特长生，和他们比起来，就是碾压式的胜利。
    最后一场球赛打完，期末考试就近了。
    高未然发愁，早也愁，晚也愁，他妈苏晴也从电话里知道了分班刷人的消息，专程给他找了家教辅导功课。
    高未然每个周六都在家补课，周天的时候，如果有空，也会找周皎请教，要么是在电话里，要么去家属院找她。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家属院里的大树郁郁葱葱，高未然来过几次以后，终于有一次偶然遇到了周达通。
    他刚开始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周皎的爸爸。
    高未然来得多了，轻车熟路，周天下午两点左右，他下了公交，沿着近道往家属院去，他书包里是物理练习册，还买了一个小蛋糕。
    老是来请教问题，周皎不收他钱，可每次来，他也会带点“谢礼”，高中生的时间很宝贵，虽然在一起做题，但周皎确实也要花很长时间给她讲题。周皎说讲题让她的思路更清晰，但高未然清清楚楚，就算不给他讲题，她的思路依旧清晰。
    于是，他总是想些办法弥补她。那一双白鞋至今还摆在家里的鞋柜里，有了前车之鉴，高未然不敢买太贵的东西，基本都是零食，不是蛋糕就是薯片。
    他提着蛋糕盒子走得飞快，到了家属院拐角处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骑摩托的男人，风尘仆仆，四十来岁，他骑得很快，高未然定住了脚步，避让开去。
    那个人骑得那么快，却没戴摩托头盔，于是高未然多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四十来岁，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走到卤菜店的时候，高未然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大槐树下的那辆摩托，红色铁皮油箱上溅满了泥水，就是刚才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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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页

    他眺望了一眼，没有在窗口前看到周皎，走得近了，他就听到了店里传来的争吵声。
    “你还知道回来！回来干什么！”卢萍的声音很大。
    高未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头。
    “钱钱钱，一回来就说钱，我没钱！”
    高未然心头一跳，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往回退。一道白色的身影却从店里冲了出来，像一支箭，头也不回。
    周皎。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外套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可她就像没看见他似的，提着手里的书包擦肩而过，脚下走得飞快。
    高未然立刻转身跟上。
    “周皎。”他的腿长，快跑两步，就和她肩并肩了。
    周皎冷着脸，眉目之间尽是冷色，高未然见过周皎生气，和刘嘉吵架的时候，她的神色也很冷淡，但绝对不像眼下这样，浑身都像在往外冒凉气。
    “你走挺快啊。”高未然憋出个笑，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你别跟着我。”周皎脸都没转，只冷冰冰地说道。
    高未然怔了怔，无言地跟着她往外走，走出了家属院。
    高未然还跟着她，周皎心中怒气翻搅，满腔怒气如同一颗鼓胀得饱满的气球，此刻急欲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扬声冲着高未然道：“你跟着我干嘛！让你不要跟着我！”
    高未然被吼得一愣，周皎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和他说过话，他也从没见过她这么大声地和任何人说过话。
    来来往往的院门口，有几个坐着的老年人纷纷朝二人的方向张望。
    他轻轻地“嗯”一声：“但，但出门的路也只有这么一条啊。”他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听说了其中的几分委屈。
    周皎抬眼瞪着他，高未然的表情是那么无辜，她的脸倒映在他的瞳仁里，微微地发红。
    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要在最窘迫，最狼狈的时候，碰上高未然。高未然这周天来找她，周皎也知道，可是他来的时间太凑巧了，见到了周达通。
    周皎僵着脸，扭头就走。
    高未然还是跟了上来：“你去哪儿啊，你回家么？”
    周皎没理他。
    他总算想起了手上提着的蛋糕，朝她扬了扬：“我买了蛋糕，新出的蓝莓味的。”
    周皎根本不理他，看方向是往车站的方向去。
    “你不回家啊，你去哪儿啊？”
    “你别跟着我。”周皎终于又说了一句话。
    高未然想了想，又问：“你吃午饭了么？我还没吃呢，要不我请你吃饭？”
    周皎健步如飞，脑袋后面的马尾甩来甩去，一路疾行到车站，高未然虽然闭上了嘴，但竟然也跟着他走到了车站。
    周皎想着去图书馆看书。
    可等了半天，通往图书馆的十路车一直都没来，她的怒气也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落了下去，灼烧的脸颊也缓缓地降了温。
    高未然提着他的黑色书包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站台上，左手还提着一个白色包装盒，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蛋糕，表面覆盖的糖霜是浅浅的蓝色。
    他刚才说了，新出的蓝莓味的蛋糕。
    周皎暗暗叹气，心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有些沉重的愧疚替代。
    高未然他懂什么啊？
    他就是来做物理罢了！
    冲他发什么脾气啊，有用么！
    对啊，他懂个屁，就是个倒霉鬼罢了。
    周皎心中不知不觉地又埋怨起高未然了。
    然而，高未然虽然没说话，但一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他敏锐地感觉到周皎的气好像消了。
    他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一小步，离她更近了一些。
    “要不，去我家？”高未然试探地说，“我真没吃饭，没骗你，本来我想吃饺子的。”
    “你吃饺子有瘾啊。”
    周皎的语气干巴巴，但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高未然露齿一笑：“走吧。”他回头一看，七路也要进站了，“车都来了。”
    周皎第三次来高未然家，换过拖鞋，便径自走到了沙发旁，脱下了书包，把笔袋和练习册都摸了出来。
    餐桌上果然放着几盘做好的菜，用保鲜膜盖着，应该是阿姨给他做的。
    早上就做好了，现在已经凉透了。
    他把盘子放进了微波炉，走到客厅时，周皎已经开始埋头做题了。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可是写得很快，下笔的劲儿也大，翻页的力气也大，一本好好的练习册，被她翻得“哗哗哗”地响，他都怕那本练习册挺不到周一。
    高未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周皎真是个有点别扭的小孩啊。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兴许别扭的小孩总是能轻易摸透另一个别扭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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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快，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剧情
    第15章
    “你吃了饭么？阿姨做了烧茄子和水煮鱼。”高未然出声道，“挺好吃的。”
    周皎抬起头来，见高未然直挺挺地站在客厅，脸上露出个笑容。
    周皎早晨吃了一个煎蛋，一直到了这个点儿，也不晓得是不是生气的缘故，一点也不觉得饿。
    她又看了一眼高未然，最终还是搁下了笔，站了起来。
    两人坐在餐桌上，高未然吃饭，周皎拆了蓝莓蛋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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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糕不算很甜，但意外的好吃。周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啊，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多大事。”高未然大度地说。等了好一会儿，见周皎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他才叹了一口气，问，“那个人是你爸爸么？”
    不然，不可能明白无故地和周皎妈妈在店里吵架。
    周皎审视着高未然，除了谨慎和小心，她在他脸上读不出别的情绪。
    她于是点了点头：“对。”
    好像就是钱的事情，高未然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绕来绕去，让周皎小心翼翼地，好像总是家里的钱的事情。
    周皎等着高未然发问，可他只说了一句：“你爸骑摩托，没有戴头盔，还是戴头盔比较安全。”转而又去夹茄子吃了。
    周皎有的时候觉得高未然真的笨，尤其是给他讲题的时候，可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高未然很聪明。
    明明也只是个高中生，还只比她大五天，可是好像人情世故，游刃有余。他不像舒陶，也不像周源，他其实非常温柔，是一种体贴的，适度的温柔，不会咄咄逼人，可是却能让你感觉得到。
    周皎垂下眼帘，缓了好一会儿，说道：“你爸爸妈妈肯定很喜欢你。”
    高未然“啧”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顿了顿，才说：“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也很喜欢你。”
    周皎却摇了摇头。
    高未然放下了筷子。
    周皎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高未然，我在家的时候，大多时候都不快乐，可能小的时候是快乐的，至少相册里是快乐的，可是记忆太久远了，远得我都不记得了，有的时候，呆在家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时常在想，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啊，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明明那么不开心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以前有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我妈，我爸，究竟爱不爱我？
    也有可能这样的程度就是他们懂得爱我的极限了吧。”
    高未然脸上的笑容再看不见，周皎却笑得一派轻松：“我看到别人的爸爸妈妈，比如舒陶，比如徐达，比如周源的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就那么和气，那么平静，我其实真的很羡慕他们，不只是经济上的不拮据，更多的是，我觉得他们的爸爸妈妈是爱他们的，真切地，热烈地爱着他们。我有的时候在想，我的父母可能就是不合格的父母，他们不知道怎么样做爸爸妈妈。我妈心情不好，我爸心情不好，冲我发火有用么？”
    周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了，还是赶快写作业吧。”
    她一股脑地说完，并不全是说给高未然听，好像也是说给自己听，胸中的郁郁散去了许多，绵绵密密地压在她心上沉重的不满，愤怒也随之轻盈了不少。
    饭厅里静了静，只有挂钟的声音滴滴答答。
    高未然见她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比先前好了不少，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只“嗯”了一声。
    两人静默地写了一会儿作业，周皎状态调整了过来，很快就写完练习册，停了笔。
    高未然也停了笔，不是因为写完了，而是因为他能做的题目全都做完了。
    周皎垂眼去看他的练习册，挪了挪位置，开始给他讲题。
    高未然起先听得全神贯注，可两道大题后，他就开始走神了。周皎的眼睛很亮，只是今天不晓得为什么眼皮有些发红，很奇怪，明明今天也没有哭。
    她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就算扎了个马尾，也有发丝垂到桌上，轻轻扫过练习册上的白纸页。
    高未然盯着那一小片极淡的阴影。
    “你听懂了么？”周皎讲得口干舌燥，高未然却像在神游天外。
    她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你听懂了么？”
    高未然这才回过神来，老实地摇摇头：“没听懂。”
    周皎一阵气结，深吸了个气，缓缓说道：“那我从头再讲一遍。”
    等到高未然听懂了题目，做完了所有题目，客厅里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五点钟。
    不知道周达通还在不在家，就算在，周日下午店里总是很忙，她还是应该回去。
    周皎麻利地收好了纸笔，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见高未然也要去穿外套，她挥手道，“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下去。跑上跑下也麻烦。”
    高未然没有坚持，见周皎背好了书包，才鼓起勇气说道：“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周皎脸颊热了热，这阵情绪已经过去了，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只好胡乱地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周皎。”高未然却又叫住了她，“我们是好朋友吧？”
    周皎皱了皱眉头：“当然。除了舒陶家，我就只来过你家做作业。”
    高未然脸上笑了笑，犹豫了片刻，问道：“那以后要是我们不一个班了，还可以做朋友吗？你还可以给我讲题么？”
    原来还是担心分班的事情。
    “你努力学，没问题的，就算到最后实在不行，我们肯定也是好朋友，不同班而已，你又不是消失了。”
    “嗯，那你慢走。”
    *
    周达通留在了家里，周皎回到家的时候，他在客厅看电视。
    周皎没出声，径自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换过衣服以后，去了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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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不错，一直忙到很晚，卢萍很累了，晚上也就没再和周达通吵架。
    周一早晨六点，周皎的闹钟还没响，一阵巨大的拍门声就惊醒了她。
    砰砰砰的巨大敲门声，几乎要将铁门拍穿一般。
    是债主。
    周皎的经验令她很清楚，这个时间，这种拍门的声音，只能是上门的债主。
    隔着薄薄一扇木门，她听到了卢萍和周达通起床的声音。
    可是，敲门声依旧没有停歇，谁都没有去开门。
    “周达通，我知道你在家里，开门！”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大吼大叫。
    周皎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她今天肯定要迟到了。
    她将自己卷进了厚厚的被子里，扯过被子角盖住了两只耳朵。
    八点四十五分，早读都快结束了，周皎才姗姗来迟。
    高未然脸上写满了问号：“你怎么了？”来得这么晚。
    周皎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郑老师叫出了门。
    “怎么迟到了，马上就要期末了，可半点不能松懈。”
    “我知道了，郑老师。”
    郑老师见她因为跑上台阶，额头上都跑出了汗，便说重话，只叮嘱道：“可不能再迟到了。”
    然而，周皎一连迟到了三天。
    债主清晨上门，将一家人都堵在了门里，根本出不了门。
    周三的中午，郑老师一脸严肃地把周皎叫到了办公室，当着她的面，给家长打电话，通讯录里留的是家里的电话。
    凑巧的是，卢萍恰巧在家里。
    “是周皎的妈妈么，我是周皎的班主任郑好。”
    是的，郑老师的名字就叫郑好，可班里的哪个学生都不敢直呼其名。
    “嗯，您好，是这样的，周皎这个星期已经迟到了三次了，这个情况您了解吧？”
    郑老师表情严肃：“可是，学校里有规定，迟到三次以上，是必须要请家长的，麻烦您来一趟。”
    周皎见郑老师举着听筒，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她的语气也重了一些：“麻烦您来一趟，先前也没有做家访，今天来，正好也可以谈谈接下来的学习规划……”
    周皎立在一旁，静静地等郑老师挂上电话。
    “你妈妈今天晚自习的时候会来。”郑老师叹气道。周皎家里的事情，她大概也知道一些，周皎成绩好，不容易，平时人缘也好，更不容易，学生都爱攀比，七中不是没有家境一般的学生，但是周皎确实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小孩，看上去文文静静，但其实很敏感，从刘嘉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郑老师从来都是“响鼓不用重锤”，她很少跟周皎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也不会常常谈及她的家庭。
    周皎不想说，她不会逼她说。
    只是，马上就要分班了，郑老师觉得很有必要见见周皎的家长。
    第16章
    周皎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
    卢萍虽然答应了郑老师要来，可是她的心情不见得会好。
    这两天，家里的事情已经让她烦透了。今天一大早，她就大喊着让周达通“滚”，让他不要回家。
    周皎乱糟糟地想着，缓缓地朝教室走，还没进门，就看见高未然拎着两个饭盒，从楼梯拐角两步跃上了台阶。他手里的两个铁皮饭盒碰了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正好，你没吃饭吧，我打包了鱼香肉丝。”高未然扬眉道。
    周皎皱眉问：“外面买的小炒？哪里来的饭盒？”食堂里可没有鱼香肉丝小炒。
    “我回家拿的饭盒。”
    周皎接过他递来的饭盒，还是烫得，这种铁皮的老式饭盒现在很少见了。
    “你买的饭盒？”
    高未然答说：“我爸的。”
    这是高未然第一次提到他爸爸。
    周皎坐回座位，打开盒盖，盒盖背面还有一双金属筷子。
    她也不跟他客气了，吃了两口，果然是现炒的，青笋还是脆脆的。
    “郑老师跟你说了什么啊？”高未然却没着急拿筷子。
    周皎闷声道：“让我妈来一趟，我妈晚自习的时候要来学校。”
    高未然听得，心头一跳，“嗯”了一声：“你妈不会回头骂你吧？”
    不过这几天，周皎为什么迟到，她也没和他细说，好像是家里的事情。
    “嗯，可能吧，看老郑和她说些什么吧。”
    *
    舒陶回教室的时候，特意给周皎带了火腿面包和校门口的珍珠奶茶，一走到她桌边就闻到了一股鱼香肉丝的香味。
    舒陶惊讶道：“你出去买饭了？”
    “没有，高未然带的饭。”
    舒陶把东西递给她：“高未然可以啊，仗义，晓得你没时间吃午饭，还专程给你带。”
    周皎笑了笑：“那是，不枉我教导他多日。”
    舒陶跟着笑了笑，高未然恰好洗了饭盒回来，舒陶调侃他道：“高未然，期末可得好好考啊，不然以后中午咱们就难见面了。”
    说起这个，高未然的脸色就变了，分班考试的压力山大，他立刻坐回了座位，开始埋头写作业，而周皎忐忑地等待了一整个下午。
    晚自习前，卢萍终于到了学校。
    她特意换了衣服，是一件格子短上衣，下面穿了一条黑裤子，不是平常在店里的打扮，但是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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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周皎往教室走的时候，她特意问了问：“迟到的事，你怎么跟郑老师说的？”
    “就说家里的事，耽误了出门，但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情。”周皎不想把周达通欠钱，被人逼上门催债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卢萍自然也不想，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听到周皎这么说，她心里有了数，待会儿见到郑老师，如何搪塞过去。
    母女俩走得很慢，到了教室，晚自习的铃声也响了。
    郑老师刚好要去教务拿资料，便拜托周皎妈妈，替她看一会儿晚自习。
    班里的同学都觉得很新鲜，并不是常常有家长来“观摩”晚自习。
    周皎便独自落座，开始写作业。
    高未然虽然也埋着头写作，可是余光却一直跟着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的卢萍。
    她站在周皎身后站了好一会儿，高未然捏着笔，特别工整地写作业。
    卢萍走到他桌边的时候，他还小声地招呼了一声：“阿姨好。”
    卢萍当然认得高未然，只是此时的高未然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坐在位置上写作业，和周末见到的高未然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到了前头。
    高未然注意到卢萍在周源桌边也停留了小半刻，周源抬起头，好像也和她打了个招呼。
    卢萍见过周源，在上学期的家长会上，他是班里的第一名，又是周皎的朋友，卢萍也记得他。
    而周皎一想到卢萍就在教室里，做作业都做得浑身不自在。
    她不停地想，郑老师究竟要和她谈什么。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郑老师就回了班上，点了学委守自习，叫上卢萍，往办公室去了。
    九点钟，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了。
    周皎提着书包走到门口，卢萍就站在楼梯角等她，脸上的表情不像高兴。
    周皎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
    “阿姨再见，皎皎，明天见。”舒陶见周皎跟着卢萍，心知今晚她是不会和自己同路了。
    舒陶走后，母女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冷了。
    卢萍板着一张脸，脚步飞快地往外走，两人坐上公交，直到回家，她都没有和周皎说半句话。
    周皎提着书包，正准备回自己的小房间，卢萍终于开口叫住了她：“你和你们化学老师吵架了？听说你考试还交了白卷？”
    周皎心中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郑老师和卢萍谈话，多半会说到理科实验班的事情。
    她扭头“嗯”了一声。
    卢萍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才多大，在家里和我顶嘴，在学校也敢和老师顶嘴，尊师重道，这个道理，我没教过你？”
    周皎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
    她于是摇了摇头，心中明明清楚她这样的动作肯定会激怒卢萍。
    卢萍果然眉头皱得死紧，勃然大怒道：“周皎，你出来。”声音变得又尖又细。
    周皎的一只脚确实已经跨进了小房间，此时才慢悠悠地转了出来。
    “你什么态度现在，谁都说不动你了么？”卢萍大声地朝她吼道。
    周皎语气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你平时不都不管我学习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试都考了，卷子也交了，有什么用呢？”
    卢萍瞪大了眼：“我供你吃，供你穿，还说不得你了，你要有脾气，就别回家啊。”
    周皎抬眼定定地看着卢萍，她这几天由于周达通的事情，心情一直极差，今天又被叫去了学校。
    郑老师不会说难听的话，但是她最近以来的事情，卢萍肯定都知道了。
    卢萍和她吵架的时候，同她说，别回家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经常对周达通这么说，也对周皎说过。
    周皎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悲哀，家里的事情，债主的事情，卢萍，一个成年人都不堪其重，受不了，难道她就受得了么？说到底，她才十七岁。
    她也不想迟到，更不想卢萍被叫去学校，可是卢萍似乎总是这样，忙着生气，生周达通的气，生她的气。
    这种悲哀甚至盖过了她心中的愤怒。
    怎么还不高考啊，周皎心想。
    怎么还不高考啊。
    她没有再理会卢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还骂不得了你了，是吧！你自己好自为之，反正考不上大学，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卢萍有些歇斯底里地在外吼道。
    周皎只得摸出了自己的耳机，戴上耳机看书。
    *
    期末的脚步越来越近，周皎在学校呆的时间也变得长了些，她早晨七点半出门，晚上九点半回家，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周达通终于又走了。
    周皎在店里帮忙的时间也少了不少，因为要准备考试，班里的备考氛围也更浓烈了些。
    周六上午多补了半天课，下午的时间，教室也开放给学生自习。
    因而，周皎几乎每个星期六都在学校写作业。
    班里大部分同学也在，教室里的氛围总是比较好的。
    临近期末的最后一个周末，周皎遇到了不会做的化学题，如同往常一样，她走到了周源的座位旁，请教他。
    周源认真地讲，周皎认真地听。
    两个人坐在第一排，两颗脑袋并排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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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在讲题，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着作业本，远远望去，两颗脑袋几乎都要头碰头了。
    高未然偶尔抬头看一眼，又低头去写自己的作业。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了十四分钟了。
    他索性捏着自己的练习册站了起来，走到了前排周源的座位旁。
    察觉到来人的接近，周源，周皎同时抬头朝他看来，两人的表情是相似的惊讶。
    高未然假咳了一声：“咳，我也有道题不会，你能给我讲讲么？”他看向的是周源。
    周源点头：“当然。”
    周皎见状，收起桌上的练习册，从周源旁边的座位站了起来：“我问完了，你问吧。”
    高未然心中略略心虚，但依旧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
    等到快五点的时候，周皎开始收拾书包，高未然眼尖地发现，第一排的周源回头看了她一眼，也开始收拾起书包了。
    “你去哪儿啊？”高未然直起了身问。
    “周源找我有事。”周皎说得言简意赅。
    他找你什么事啊？高未然几欲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就这么犹豫的小片刻，周皎已经背上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高未然在座位上等了半分钟，还是没有忍住，起身走到了教室外面，他个子高，在围栏后一望，就看见了周源和周皎的身影，两人好像是往学校后门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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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3 06:17:33~2022-01-30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幽幻梦 8个；非鱼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幽幻梦 32瓶；颓丧、非鱼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的一年，祝大家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也希望自己能够坚持创作，尝试不同的题材和风格，截止目前，还有好多题材没写过呢。
    第17章
    理科实验班的考试，周源考了第一，全年级的第一名，他进实验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下学期，周源肯定就不在他们班了。
    周皎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怅然，她的的确确是把周源当作一个好朋友的，周源在学习上，对她的帮助很大。
    因此，今天周源请她帮忙给他表妹选礼物，周皎没有拒绝。
    “你表妹刚上小学吗？平时喜欢什么东西？”
    周源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两人去学校后门的文具店，挑了半天，周源最后选了一个草莓形状的笔袋，符合小学生的审美品位。
    “我还想再去一个地方。”周源却说。
    周皎看了一眼手表，刚到五点，她点了点头。
    周源领着周皎拐过了后门的小巷，沉默地往前面的院子走去。
    这段时间以来，横亘在周源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他很想问问周皎，难道刘嘉就这么差劲么？
    实验班考试成绩公布的当天，周源特意去年级组办公室查了周皎的成绩，其他科都考得不错，要是化学正常发挥，哪怕考个80，她进实验班也绰绰有余。
    可是，令他没想的是，周皎竟然交了白卷。
    周源替她感到可惜，并且还感到了愧疚，这点愧疚渐渐发酵，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成了一个始作俑者，致使刘嘉和周皎矛盾升级的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无意间说的话，火上浇油，周皎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讨厌刘嘉，是不是就不会交白卷。
    他想和周皎道歉，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期末考试，马上就要到了，他听说，如果期末考得好的话，以周皎的成绩，说不定也可以再进实验班。
    周源想要再争取一下，他想要促使周皎和刘嘉和好。一个中学生，和一个老师作对，总归没什么好处。
    *
    周皎跟着周源走了一会儿，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前面好像就是教师公寓了。七中的教师的公寓就在学校操场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可是要出了后门，绕过一段小路才能到，公寓的大门就开在巷尾。
    早年学校分房，老资历的教师都有。郑老师住那里，刘嘉也住那里。
    想到这里，周皎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问周源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周源转过脸，定定地望着周皎，这个时候再撒谎，已经没有意义了。
    “刘老师约了我，去她家里吃饭，我想带你一起去，说不定，把话说开了，误会也就解开了。”
    周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我不去。”说罢，扭头就走。
    周源着急地拽住了她的校服袖子：“周皎，去吃顿饭嘛，刘老师人也不是那么坏，你和她道个歉，说不定心结都解开了。期末考得好的话，你还是可以进实验班的。”
    周皎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我又没有错，解开什么心结。”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周源，脑中忽然反应了过来，追问道：“明天是你表妹生日么？你用得着给她买礼物吗？”
    周源果然沉默了下来。
    周皎气得笑了：“你骗我来这，图什么啊？我上不上实验班，考不考实验班，和你有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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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源觉得此刻的周皎陌生极了。
    “我，我只是想帮你。”
    周皎硬声道：“不需要你帮。”
    周皎说完，也不再看周源的脸色，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她想不通周源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和他有关系么！
    周皎一鼓作气地冲到了车棚，取了自行车，往学校外走。经过教学楼的时候，刚好看见高未然提着书包，晃晃悠悠地从楼梯走下来。
    她骑上自行车往外走，高未然在后面叫道：“欸欸欸，下来，校门里面不能骑车。”
    周皎并没有下车，蹬着自行车往外走，扭头道：“关你屁事！”
    高未然愣在原地，心中茫然，我又怎么了我？
    *
    期末考试进行了漫长的三天，全年级打散考试，坐在前后左右的同学，谁也不认识谁。
    周皎考完，感觉不错，而高未然却紧张得不得了。
    考完试的当天，他甚至给周皎打了电话对答案，周皎不喜欢和人对答案，更何况是高未然。
    但高未然听上去特别紧张，她就破例了一会儿。
    答案对完，电话那端的高未然鸦雀无声，不知道是不是面如死灰。
    “你，还好吧？”周皎问道。
    “嗯。”高未然有气无力地答道。
    周皎默默叹了一口气：“只是一场考试罢了，又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虽然要分班，但是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在哪里都可以学。”
    “你说得好轻松，那是因为你成绩好。”高未然冷笑一声。
    周皎回忆了一下刚才高未然给的答案，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他的成绩。
    “你考得也没有那么差，说不定还有进步呢。”
    出乎意料的，高未然的数学和语文都还做得将就。
    但高未然并没有被安慰到。
    “我先挂了，回头再跟你说。”
    七中阅卷的速度向来很快，期末考完的第二天，大家就收到了成绩。
    高未然是第四十二名，擦线留在了1班。
    周皎的名次没有变化，还是班里的第三名。
    周源却拿了班里第二名，年级排名第六。
    虽然和第一名的分差不大，但这是第一次，周源没有考到第一名，更不用说，还没进年级前五。
    回家的路上，舒陶忍不住好奇道：“你说周源是怎么回事啊，考那么差，他是不是想到稳进实验班，就飘了？”
    周皎心里升起了一点小小的愧疚，摇头说：“不知道，可能状态不好吧。”
    好在期末领成绩很快，周皎今天也没有在教室里碰到周源。
    现在气头过了，回想起来，自己那一天还是有些冲动了，挺不好意思的，再怎么说，周源也是好意。
    “对了，你暑假什么安排？”周皎不愿多谈，索性转了话题道。
    “不是有那个夏令营么？本来我妈让我报，可我不想去，最后就没去了，暑假可能就好好放松一下，升高二以后估计就没放松的机会了。”
    舒陶口中的夏令营是去美国，自费短期交流项目，四个星期，包食宿和机票，三万块。郑老师电话了可能感兴趣的家长，周皎家没有收到电话，她是从舒陶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
    班里报名的人不少，高未然也要去。
    高未然本人不想去，他巴不得天天在家吹空调，可是他妈非要他去，说让他练练英语，别成天在家不学习。
    “我不想去。”高未然在电话里，又一次抱怨道。
    苏晴的声音带笑：“为什么不想去？好多同学都要去呢，还要去好多地方参观，行程又不只是学习。”
    “我不想去。”他重复道。
    “明天就要走了，说不想去也晚了，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么？”
    高未然敷衍地“嗯”了一声，他常年独自在家，生活技能不差。
    苏晴不担心，只是觉得他确实不怎么想去。
    “你同桌去么？”苏晴随口问道。
    周皎不会去，高未然虽然没有亲口问过她，但周皎不会去。
    他去领期末考试成绩那一天，周皎来去匆匆，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也不知道她暑假究竟打算干什么，料想应该是在家学习。
    “不去。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到了那边再给你打电话。”
    第18章
    七月流火，但天气依旧热得让人受不了，周皎的暑假，大部分时间都往返于家和卤菜店之间，放假的时候，她总是能多帮一些忙。
    这一天，一大早，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断断续续响了很久。
    周皎从床上挣扎起来，接过电话。
    “喂，哪位。”
    听筒那一端并没有声音，空旷得很，周皎正想挂电话，高未然才“喂”了一声：“能听到么？”
    国际长途，总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的延时。
    “高未然？”周皎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你这会儿是晚上吧？”
    高未然的声音听上去雀跃了些：“对啊，刚吃过晚饭。”
    周皎放松了些，她在电话旁的小凳上坐了下来，问道：“美国好玩么？”
    “不好玩。”
    周皎笑了：“怎么不好玩？”
    “成天拉着你上课，有什么好玩的？”
    暑期夏令营确实排了很多文化课和英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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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英语呗，说不定你回来以后，英语就突飞猛进了。”
    “呵呵。”高未然冷笑。
    算起来，也有好几周没有见到高未然了。
    周皎又问：“吃得还习惯么？应该挺好的吧，你不是最喜欢吃饼了么？”
    那里可是遍地披萨。
    “但是这里的饼，不好吃，又挺无聊，我想回家。”高未然又问，“你最近在干嘛啊？”
    周皎理所当然道：“学习啊。”
    高未然心头一梗：“您还是放松放松，别成天学习，学傻了。”
    “那我挂了。”
    “诶，等等。”高未然着急道，“我下下周就回去了，等回去以后，我去找你。”
    周皎“嗯”了一声，望了一眼时钟：“我真得挂了，我妈还在等我呢。”
    八月的第一周，夏令营结束，同学们回程。
    周皎还没等到高未然，却接到了高未然妈妈的电话。
    “请问是周皎同学家么？我是高未然妈妈。”
    电话那端的女音温柔，周皎感到惊讶：“啊，我是周皎，阿姨您好。”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们几个和高未然要好的同学吃顿饭，感谢你们平时对他的照顾，这个周五，吃午餐，有空么？”
    周皎犹豫了小片刻，想到高未然的妈妈肯定是好不容易才来看他的，于是点了点头：“有空。”
    苏晴请客定的地方叫“丛院”，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高档中餐馆，人均消费在一千以上，是个颇有格调的场所，环境清幽，园林式建筑，进门的长廊缦绕，石径两旁栽种绿竹。
    这个地方，周皎从来没来过，大多数同学其实也没来过。苏晴从郑老师那里问到了名字，邀请了班里篮球队和啦啦队的所有人，能来的都来了。
    到达的客人都由两个身穿旗袍的服务生迎到了包厢，两扇雕花木门大敞，苏晴立在门前迎客，她看上去比别的妈妈要年轻许多，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五官秀丽，是个很好看的人。见到周皎，她笑得眉眼弯弯：“你就是皎皎吧，我常听高未然说起你。”
    周皎有些局促地说：“阿姨好。”
    “快，进去坐下吧。”苏晴热情地招呼道。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裙，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并没有特别大的logo。
    但舒陶阅杂志无数，很快就辨认了出来，趁着去洗手间洗手的功夫，她拉着周皎说悄悄话：“我怎么感觉高未然家，是不是巨有钱啊，他妈妈的那个包，别看那么小，要这个数呢。”
    她用手势比了一个8。
    周皎用绵软的白布擦了擦手，猜道：“八千？”
    “八万。”舒陶斩钉截铁地说。
    周皎愣了愣，在她的认知里，八万能买的东西，比一个手提包多多了，也远比一个手提包沉重多了。
    “你还记得高未然有件深蓝色毛衣么，也是这个牌子，我当时看就觉得眼熟，后来回去翻了翻，才发现那毛衣七千多呢，如果不是巨有钱，谁会给一个天天吹粉笔灰的高中生，买七千多的毛衣啊。”
    舒陶并不是势利眼，她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对于奢侈品有一定概念，但也绝不会这么奢侈，她如今感叹，多半是出于惊讶。
    因为平时，高未然其实相当低调，穿校服，带保温杯，唯一一次被她瞧出点端倪，就是那一件没有logo的蓝色毛衣。
    周皎放下了手中的棉布，“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回到桌前，大家陆陆续续地落座了，厅内的灯光有些亮，光洒下来，仿佛照得人头顶都暖呼呼的。
    丛院的窗户是扇形，一眼望出去便是园林，传菜的服务生，动作轻巧，盘子落到桌上，也几乎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同学们再没了平日的毛毛躁躁，一个个都坐得腰背挺直，显得有些拘谨。
    苏晴谢过服务员，又对大家说道：“菜上齐了，大家快吃。喜欢吃哪道菜，待会儿还可以加菜。”她旁边坐着的高未然却没有说话。
    因为夏天的缘故，他好像终于晒黑了些，头发也好像剪短了点，穿着白T恤的他，看上去远没有他妈妈那么开心，那么热情。
    周皎并没有挨着高未然坐。先前周皎进门的时候，高未然左手边的位置仍是空的。
    高未然还朝她挑了挑眉，可是周皎就像没看见似的，径自坐到了靠门边的一个位置。
    这张圆桌是十五人桌，大得离谱。
    她距离他的距离，搁在教室里丈量，估计得隔了四个过道。
    高未然望着夹菜的周皎，看她仿佛在听身旁的舒陶说着什么，不时露出一两个微笑，可那微笑看上去那么敷衍，他便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大家毕竟都是活泼的高中生，吃了一会儿饭，就在苏晴的鼓动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说了一会儿学校的篮球赛，又说了之前美国夏令营的几件趣事，一顿饭吃下来，也算宾客尽欢。
    临走前，苏晴却叫住了周皎。
    她真诚地说道：“皎皎，我们高未然这次期末进步很大，都是你的功劳，真的谢谢你。”
    周皎十分不自在，连忙摇摇头：“没有，也是高未然自己努力。”
    苏晴笑了笑：“他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么，多亏你了，经常帮助他，还给他讲题。”说着，苏晴从她的手提包里，摸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礼盒，递给周皎，“这是给你带的小礼物，谢谢你对高未然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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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礼盒包装精美，橙色的包装纸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可是，无论是什么东西，苏晴的这份“小礼物”，她都不会收下。
    周皎脸上发烫，又摇了摇头：“不用了，阿姨，都是同学，应该的。”她说罢，脚步就往门的方向退了退，“我得先回去了，我妈妈还在等我呢。阿姨，再见。”说完，周皎就往外走，走得飞快，赶超了好几个先前就出门的同学。
    高未然被徐达和篮球队的几个人围住，和他们告别以后，才发现周皎早已经走了。
    第19章
    高未然忍了又忍，回到家以后，一眼瞥见了苏晴包里的小礼物，才终于爆发了。
    “你这是送的什么啊？”
    苏晴换过拖鞋，进屋，并没看见他的脸色，便道：“就是个小礼物，我原本打算送给皎皎的。”是一部手机。
    高未然语气更加冲：“她没收吧，你说你瞎弄这些干嘛啊，还叫‘皎皎’，人家跟你很熟吗？”
    苏晴微微诧异地转过身，不知道为何高未然忽然发脾气。
    “妈妈不也是想感谢她么，没有皎皎，你能考这么好么？”
    高未然气呼呼地坐到了沙发上。
    “行啊，你为了感谢她，没问题，那你弄那么大动静，找了个破地方，请一桌人又为什么啊？你到底行不行啊，请客就请客，非得弄得那么花里胡哨的。”高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今天周皎情绪的低落，他觉得肯定就是他妈在“炫富”惹的祸。
    苏晴柳眉皱了起来：“我不也是想谢谢你的同学们么，你是转学生，但大家那么快接纳了你，你打球也好，学习也好，都是同学们的帮助，我请他们吃顿饭怎么了？我想正式一些，往后他们也会更加照顾你啊。”
    “吃饭，你不能找个别的地方啊，披萨，炸鸡，火锅，哪个不好，非得搞你们生意场上那一套，有意思么！”高未然越说越气，“你平时不来就算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能不能不随便自作主张啊。”
    苏晴想不明白，今天一早还好好的，怎么就吃了个饭，就这么暴躁。
    她眨了眨眼睛，平缓了语调道：“然然，你也说了，妈妈好不容易来一次，不想和你吵架，要是今天我哪里做的不好，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高未然胸中有气撒不出，索性回了卧室，躺回了床上。
    他一翻身就看到了窗台上，摆着的那一个白色礼盒。里面就是先前的那一双小白鞋，周皎不肯收的小白鞋。
    高未然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
    高一的暑假匆匆过去。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很兴奋，一段时间不见，大家都积攒了不少谈资。
    郑老师宣布，从高二开始，班里就没同桌了，降低彼此的互相影响。紧张的气氛瞬间浓郁，高考也从一个抽象的概念变得具象起来。
    大家起身挪桌椅，丈量着课桌间的相对距离。
    高未然看周皎手脚麻利地挪开了桌子，还把靠着他椅子放的书包，一股脑地挪到了过道另一边，毫不留恋。
    “你动作挺快得啊。”
    “废话，马上上课了。”周皎又开始整理桌上的试卷，头也没抬，“你也搞快点，把桌子往那边挪挪，这过道中间还要过人的。”
    高未然这才站起身来，拖拖拉拉地开始拉桌子。
    郑老师站在讲台上喊道：“剩下的个别同学动作都麻利点，全班同学都在等你们！”
    高未然不得不加快了动作，等到所有人都落座以后，整个教室里已经成了整整齐齐的八列，左右都没有同桌。
    高未然扭头去看左侧坐着的周皎，自从上回吃完饭后，他还没见过周皎。
    苏晴在这里呆了两个星期，就又走了。
    高未然没去找周皎，打了一次电话，是卢萍接的，说周皎不在家。
    高未然不知道是周皎真的不在家，还是单纯地不想和他说话。
    午餐前的课间，周皎扭头去看高未然，他竟然趴在桌上睡觉，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和他说话。
    下午课间的时候，周皎拎着水杯去楼梯间的水房接水。
    抬眼就看见了周源，和她隔了两三个人，周皎有些尴尬。
    怎么说，他都是好意，自己当时确实不体面，迁怒了周源。
    她慢吞吞地打水，余光扫到周源端着水杯站到了楼梯拐角，并没有走远。
    周皎默默叹了口气，端着水杯走出水房的时候，周源果然也还没走。
    他看着自己，脸上还扬起了一点微笑。
    两个月没见，周源好像长高了一些。
    周皎也露出一点笑容：“对不起啊，那天我很抱歉，我不该那么说你。”
    周源眼睛亮了亮，周皎的道歉让他有些意外，他摇了摇头：“我没怪你，是我不对，不该擅自替你做决定，我也很抱歉。”
    周皎暗舒了一口气，话都说开了，她心里小小的石头就落地了。
    她露出个更大的笑容：“那没事了，进了实验班，你也好好加油，看好你哦。”
    周皎拎着水杯往教室。
    “周皎。”周源又叫住了她，“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谢谢。”周皎又笑了笑。
    她回到教室，心情比上午略略好了一些。
    高未然坐在座位上，埋着头还在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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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想了想，还是沉默地坐回了座位。
    高未然余光一直注意着周皎，见她还是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话，又是一阵气结。
    开学第一天，除了早上挪桌子的时候，周皎和他说了一句话，一整天都没理他。
    现在不是同桌了，他连说个“让一让”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就是他妈请吃饭么？
    高未然独自坐在座位上，冥思苦想，越想越气。
    他转过脸，扬声道：“周皎。”
    吓了周皎一跳，周围的同学也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周皎茫然地转过头看他，因为先前趴在座位上睡午觉的缘故，他的刘海翘起了一小撮。
    她暗觉好笑，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怎么了？”
    高未然搜肠刮肚，憋出一句：“你暑假除了学习，还干嘛了啊？”
    这是今天一大早好多同学之间的寒暄开场白。
    周皎愣了愣，望着高未然略微紧绷的脸，笑了一声：“还去游泳了。去了好几次。游泳馆外面卖的烤玉米可好吃了。”
    “哦，是么？我还没去过游泳馆。”高未然自问，语气自然，表情也渐渐放松了些。
    周皎看了一眼桌上，舒陶的给她的，还剩半包的彩虹糖，问高未然道：“你想吃彩虹糖么？”
    高未然笑了笑：“当然。”
    “你要吃什么颜色的？”
    “黄色的。”
    周皎挑出一颗黄色的彩虹糖递到高未然伸来的手掌。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想，他们这样就算是和好了吧。
    *
    炎热的夏季并没过去，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四盏吊扇，呼啦啦地转圈。
    吊扇吹得久了，人就会被吹得头昏脑胀，可是不开风扇的话，五十多个人挤在一个教室里，即便彼此之间都有距离，照样热得要命。
    班里的女生都穿上了夏季校服，是一条长裙，裙摆到膝盖那么长，领口是V领，像是衬衫领口，还装点了两颗白色纽扣，可那颜色像是深蓝色，又像是深紫色，是一种别别扭扭的颜色。
    大部分审美正常的人，都觉得这裙子难看，可是天色这么热，周皎也顾不上太多了，她换上校裙，顿觉凉快了不少，除了骑自行车有点不方便以外，体感温度感觉至少下降了两度。
    早晨的时候，是一天中最为凉快的时候。周皎脚步轻盈地上了台阶，迎面就看见高未然提着水瓶，从教室里出来。
    他愣了愣，有那么一个瞬间，像是没认出她来。
    “嗨。”周皎打了个招呼。
    高未然没见过周皎穿校裙，印象中那校裙挺丑的，可是穿在周皎身上，他就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丑了。
    注意到高未然有些古怪的眼神，周皎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板着脸问道：“怎么了？”
    高未然却笑了：“哎，做女生真好啊，可以穿裙子，凉快。”
    男生的夏季校服，依旧是白T恤和黑长裤，但高未然最近都穿自己的白T恤，据他本人说，自己的T恤更透气，他只在进校门的时候，外面套上春秋季的薄校服外套。
    比如眼下，他就只穿了纯白的T恤，黑裤子的裤脚被挽了起来，露出两条小腿。
    他依旧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周皎觉得不大自在，硬声道：“你要是想穿裙子，也没人阻止你。”
    高未然大笑了一声，端着水瓶，去打水了。
    “你等等。”周皎顺势从书包里摸出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他，“谢谢你了。”
    “啧。”
    高未然哼了一声，还是接了过去，周皎的水壶和舒陶的水壶是同款，两个人一起买的，是粉蓝色的。
    高未然接完水，从水房出来，迎面走过来一个女生直直地盯着他，他觉得有点面熟，但是没想起来是谁。
    那女生扎了个马尾，留着齐刘海，停住脚步，朝他笑了笑，露出颊边的一个小酒窝。
    “高未然，你还记得我么？”
    好问题。
    高未然捏着两个水瓶，仔细想了想，不是他们班的女生。
    她眨眨眼，期待地望着他：“我给你送过水，你记得么？”
    高未然想起来了：“丁小蕾？”
    第20章
    丁小蕾颊边的笑意更深：“太好了，你还记得我。”她的视线从他手里的水瓶不经意扫过。
    高未然“嗯”了一声，提着两个水瓶，抬脚要往教室走。
    “高未然，我特别喜欢你。”
    丁小蕾往左跨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她从包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的确是个直白的，热烈的表白。
    高未然愣住了，左右手各提一个水瓶，他根本没手接。
    并且，他也不是很想接。
    这是一封情书，他想。
    高未然以前也收到过情书。
    他正准备礼貌地回绝的时候，丁小蕾把信封飞快塞进了他的裤兜，吓了高未然一跳。
    “那我走了。”丁小蕾笑着说完，转身就跑。
    她转过拐角，楼梯间就传来几个女孩子压抑的笑声。
    高未然觉得兜里的信封有点烫手，他和这个丁小蕾一点也不熟啊。
    *
    周皎刚拿出英语书，就看见高未然举着水瓶慢悠悠地回到了座位，他顺手把她的水瓶搁到了她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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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裤兜里插着的半截雪白信封。
    “这年头还有人写信啊？”周皎原本没多想，调侃过后，登时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封情书。
    有人给高未然写了一封情书。
    她下意识地转开了眼，心中慌乱了起来，明明和她没关系，可是慌乱得就像是自己收下了一封情书一样。
    谁给的，这么一大早？什么时候给的？就刚刚去水房的时候么？
    她脑中一连串地发问，脸上却竭力压制住任何不该有的表情，唯恐泄露出一丝她不该有的好奇。
    话说回来，高未然，收下一封情书，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啊。
    周皎对自己说。
    高未然扭头看着周皎云淡风轻的侧脸，她也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只露出漠不关心的侧脸，他于是“嗯”了一声，将原本要解释的话咽回了肚子。
    他只是把信放进了抽屉。
    第一节课间，周皎注意到高未然走出了教室，手上什么也没拿。
    他这是收下了情书，接受了表白？
    可是，信是谁写的啊？
    周皎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在意。
    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听说是丁小蕾。”中午吃饭的时候，舒陶就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早上就在水房门口，2班好多人都看见了，那丁小蕾真就那么喜欢高未然啊。”
    丁小蕾。
    周皎当然记得她，她还记得自己借给丁小蕾的那本语文书。
    舒陶兴奋地八卦：“丁小蕾还是蛮可爱的，你知道她怎么说得么，她说，高未然，我特别喜欢你，听说丁小蕾成绩也还行，高未然努努力，兴许两人还真能考到同一个大学去。”
    我特别喜欢你。
    这样的话，周皎觉得她说不出口，哪怕是喜欢你，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坦白地承认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谁呢，无论对谁，哪怕是真的特别喜欢的人，她也不可能鼓起勇气说这些。
    她忽然有些羡慕丁小蕾，能把想说的话都说了。
    舒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抬眼却见周皎捏着筷子，居然在发呆。
    “诶，皎皎。”
    周皎这才回过神来，舒陶眯起眼睛，狐疑道：“皎皎，你该不会也喜欢……”
    该不会也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被自己忽然蹦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舒陶见她脸色变了，又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
    周皎心中一紧，听她问道：“皎皎，你该不会也喜欢上谁了吧？你早恋了！”
    周皎松了一口气：“怎么可能，我只想好好学习，早日高考。”
    2班丁小蕾给1班高未然写了情书，很快就被两个班大部分的人知道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丁小蕾又来给高未然送过一次奶茶，借过两次书。
    高未然没有收奶茶，书却是借了。
    大家起哄得厉害，终于惊动了班主任郑老师。
    周五晚自习前，郑老师叫了他出教室：“高未然，你出来一下。”
    高未然下意识地看向了一边的周皎，而周皎也转过头来看着他。
    周皎尽量地笑了笑，可是她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本来应该幸灾乐祸地笑一笑，再熟稔地调侃他两句，可是眼下她却笑得有些勉强。
    又唯恐被高未然瞧出来，她只得憋出一句：“你完了。”
    高未然烦躁地拨了拨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郑老师站在惯常的楼梯拐角等他，这是郑老师经常和学生“谈心”的小角落。
    郑老师看见高未然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个子高，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生得好，性格也不错，小姑娘喜欢他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现在不是“早恋”的时候。
    “你和2班的丁小蕾谈恋爱了么？”郑老师开门见山道。
    “怎么可能啊我，郑老师，我冤枉啊我！”高未然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绝对没有，我和她压根就不熟。我现在就想好好学习。”
    “那你和人同学说清楚了没？”
    “说清楚了。”高未然把信退给了丁小蕾，前天下晚自习的时候退的，趁人少的时候，没必要让她难堪。
    郑老师表情缓了缓：“你上次月考确实有些进步。”
    “是吧？”高未然也笑了起来，“我成天上课，周末还要补课，都是为了学习啊。”
    郑老师瞅瞅他的脸，不放心地问道：“好，不说丁小蕾了，你心里有‘早恋’的念头么？对哪个女同学有产生过好感么？”问完以后，郑老师故意放缓了语调，“高二的学生，这个年纪，对同学产生好感，也很正常，老师也理解……”
    高未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周皎同学冷淡的侧脸，只是微微的怔忡，就被眼光毒辣的郑老师瞧进了眼里。
    “真有人啊？”
    搁这儿钓鱼呢。
    高未然立刻回过神来：“真没有啊，郑老师，我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学习，眼里除了学习，根本没人啊。”
    郑老师怀疑地又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自己知道就好，现阶段，高考才是重中之重，等你考上了大学再谈恋爱也不迟啊。”
    “一定一定。”高未然忙不迭地点头。
    郑老师心里有了数，基本确定了高未然确实和丁小蕾没早恋，就挥挥手，对他道：“那你回去上自习吧。”顿了顿，又道，“哦，帮我把周皎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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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未然心头一跳，警惕道：“为什么啊？”
    “我和她说一下物理竞赛的事情。”
    高未然这才放下心来，把周皎叫了出去。
    年级推荐参加物理竞赛的名额有六个，五个都是实验班。
    周皎因为高一期末物理成绩，排到了全年级第六。
    “你愿意参加么？”郑老师还是想问问她的意见，因为竞赛备赛，很容易吃力不讨好，拿不到名次，啥都不是，还耽误正常的高中学习。
    但是，竞赛拿到好名次，可以参加自主招生。
    周皎心动了，刚好最近她尤其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别的任务来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愿意参加，郑老师。”
    第21章
    高二的学习生活本来就比高一紧张了不少，周皎报名参加物理竞赛后，几乎每个周末都要泡在集训营里，好在今年市里的集训营就在七中，她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参加了竞赛，她才意识到她的水平和参赛的来自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有一定差距，有的题目，她连题目都还没读明白，别人就已经做完了。
    这对她的自信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周皎有的时候，也会些许后悔，但来都来了，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除了平时上课，她几乎没有了课余时间，每天起床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睡觉之间，唯有“物理”。
    高未然发现最近的周皎明显瘦多了，一张小脸苍白，抱着物理练习册，往南校区的集训营走，走得慢悠悠，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书，像个只会看书的行尸走肉。
    “周皎。”高未然叫住了她。
    周皎从练习册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看他。
    “你这个竞赛什么时候完啊？”
    “还有两个星期就考试了。”说完，周皎又焦虑了，“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高未然无奈地挥了挥手，这段时间，他也不敢去问周皎题目了。
    周天的时候，高未然左思右想，还是提了一大包零食去找周皎。
    反正就在学校，他等在教学门口，看见成群结队的同学走了出来。
    周皎和几个七中的学生走在一起，里面有个男生，叫陈利，和高未然打过球，认识高未然。
    “你怎么在这里？”陈利知道高未然是个学渣。
    高未然指了指周皎：“我找我同学。”
    陈利这才想起来，周皎和高未然同班。
    陈利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呱呱超市的塑料袋，脸上先是惊讶，后来又露出了几分了然。
    周皎也瞧见了，走了一步上前：“有事？”
    她的态度实在说不上热情，明显已经被物理折磨得失去了热情。
    高未然安慰自己道。
    陈利几个人颇有眼色地先走了。
    “我刚好去了一趟超市，给你带点零食。”
    “哦。”周皎看上去仍旧闷闷不乐。
    高未然拉开塑料袋，递了其中的一统奶茶给她。
    周皎接了过来，撕开吸管的包装纸，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往食堂的方向走，因为集训营的缘故，周末七中也有近两百的学生，再加上高三的学生也在校，学校的食堂还开了两个窗口。
    进了食堂，周皎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平时脑袋后面绑着的马尾也软趴趴地垂在脑后，耳边的碎发散落，露出雪白的耳朵。
    她只点了一个鸡肉汉堡，小口小口地吃，察觉到高未然过于专注的注视着她的目光，她才恹恹地开口问道：“你来学校吃饭啊？”
    高未然胃口不错，自己给自己点了三菜一汤。
    “嗯啊，食堂不也开着么？”
    “哦。”
    周皎的情绪依旧不高。
    高未然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不想听。”
    高未然苦笑了一下，着实感觉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思索了片刻，将这段时间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周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高未然叹了一口气：“因为那天吃饭吧。”
    原来高未然知道。
    周皎没料到，高未然竟然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丛院吃饭那天，她确实挺不自在，觉得她和高未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早都过去了，多久以前的事情啊。”
    这是实话，静下心来想想，周皎又觉得自己感到的自卑和她自己没关系。
    她现在就想好好高考，早日自己挣钱自己花。
    “那是为什么啊？”高未然迷惑了。
    总不会，总不会是因为丁小蕾吧……
    想到这里，高未然脑中如同拨云见日，眼睛随之亮了亮，直直地盯着周皎：“难道，难道是别的什么缘故？”
    周皎垂下眼，沉默了一小会儿。
    高未然越想越觉得有戏，虽然想耐住性子等她说，但没忍多久，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还有什么不能说得么？”
    周皎放下了手里的鸡肉汉堡，干巴巴地说：“我一道题都不会做。”她一开口，说话已经带上了哭腔，“今天上午的模拟竞赛，大题，我一道题都没有做出来。”说着，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滴到了食堂的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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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模拟到现在，她终于说出来了。
    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不会，怎么都学不好。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搞竞赛了。
    看来，是他真的，想太多了。
    高未然一面自嘲，一面慌慌张张地去摸超市塑料袋里的餐巾纸。
    “你别哭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大家都是同学，给我留点脸啊。”
    他撕开了hello kitty的包装袋，一股脑地抽给了她三张纸。
    “多大事啊，不会做就不会做呗，我不会做的题，海了去了，我哭了么，我没有啊。”
    “你又不懂！”周皎接过纸，抹眼泪。
    “对对对，我不懂。”学霸的骄傲嘛。周皎的自尊心真挺强的，“但是，说不定大家都不会做，本来就是竞赛，超纲了！并且你都不会做，估计早就超纲了十万八千里了！”高未然左右看了看，“你不信的话，我去问问陈利，他绝对也没做。”说着，他作势像真要站起来一样。
    “你回来！”周皎急道，这会儿她也没心思哭了，“你坐下！”
    高未然又坐了回来：“周皎，不是所有的题都会做，你要接受这个现实。”
    “你闭嘴！”
    高未然却笑了起来：“接受挫折也是人生的历练。像我，挫折多了，就释然了。”他又拆开了一包薯片，黄瓜味，周皎最喜欢的口味，递给她。“还有两个礼拜了，再坚持坚持，实在不行，大不了，重在参与嘛，你拿不拿名次，都能考上好大学。”
    周皎接过薯片，咔哧咔哧地吃了起来。
    最近积累的压力令她有点无所适从，但是哭了一场过后，奇异地轻松了不少。
    两周以后，竞赛的成绩公布了，周皎考得不好也不差，是七中的第三名，但在全市没有排上前十，因此没有进入复赛。
    她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第22章
    高二上学期下半段，为了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篮球赛和知识竞赛又被各班提上了日程。
    高三没有篮球赛，因而在高二打篮球几乎成为了高考前最后的奢侈，打一场少一场了。自从分班以后，班里的篮球队成员变化了不少，少了周源，多了几个新转来的男生，而周源所在的实验班似乎成为了一种另外的物种，月考的平均分和其他班甩开了接近二十分，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另类”。
    周皎的成绩维持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最近一次月考考了第二名，年级排名第二十七，实在是前二十的名次都被实验班的同学拿走了。周皎心里也服气，她不像那些同学，分分秒秒地在学习，物理竞赛以后，她放松了一段时间来恢复元气，而高未然的学习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排名流连在四十名左右，最好的一次是三十六名，但他依旧对打篮球充满了热情。
    周皎看他上课灰头土脸，打球斗志昂扬，忍不住问道：“你想过要考什么大学么？”
    高未然扬起头颅：“当然是好大学，211或者985吧。”
    “您还挺自信？”
    “当然，自信最重要。”
    周皎还没仔细问过高未然这个问题：“说真的，你想好考什么大学了么？”
    高未然笑了笑：“大概京市的吧。”
    周皎内心抑制不住地高兴了一下：“真的么？打算考哪里？”
    “哪里能考上，就考哪里。”高未然是个现实的人。
    周皎想了想他的月考成绩，再努把力考个二本，好像可以？
    “高未然，走了！”教室门外队友的呼唤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高未然打了鸡血似的，立刻起身跟着他们去了球场。
    舒陶和周皎吃过晚饭后也去了体育馆，去的路上，碰到了周源。
    他已经换上了球服，一副要上场的样子。
    “你今天也上场？”舒陶率先招呼了他。
    “嗯。”周源点点头，朝她们笑了笑。
    舒陶见他的目光落到了周皎身上，立刻乖觉道：“我先去趟厕所，我在里面等你啊，皎皎。”
    “欸。”周皎来不及阻止，舒陶已经跑远了。
    周皎无奈地看了看周源，而周源只是微笑。
    “你这段时间还好吧，竞赛那事没影响你吧？”
    “都过去了。”周皎自问这段时间心态还行，回想起来，自己当时也尽了全力，输了也不丢人，“你呢？实验班是不是特别忙？但我看你上次月考还是第一。”
    “嗯。”周源心里高兴，周皎有关注他的排名。
    高未然热身完回来，就看见周皎和周源两人肩并肩往体育馆里走，两个人都是笑模样，还在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
    又不是一个班，哪里还是这么多话说。
    今天的比赛就是是实验班和1班的比赛，周源进场以后，和1班原先的队友都挨个打了招呼。
    徐达甚至放了狠话：“周源，我们肯定会赢的。”在徐达的想象中，实验班里肯定有很多不会打球的弱鸡。
    事实证明，徐达的想象是对的。
    实验班的篮球队成员除了周源以外，看上去都不像是常常打球的那种矫健派，有一定技术，但不足为惧，但今天的周源攻击性特别强，卯足劲地打球，带球过人，上篮。
    他带球过了高未然的时候，高未然忽然更不爽了。他开始集中火力地盯着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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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感染了全场，先前一面倒，没看头的比赛顿时多了几分看头。
    “高未然今天怎么了？吃火药了啊？”坐在场边的舒陶问道，“没看整个实验班就指望小周周一个人，他那么防别人。”
    “你到底是哪边的啊？”周皎也觉得场上的两个人有点怪。
    舒陶眨眨眼：“我这不是替你着急么？刚才周源不是还专门等你，和你说话么？”
    “没专门，就是凑巧碰上的。”
    舒陶笑了一声：“得了吧，我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老远我就看见周源在体育馆门口徘徊了，等到你才进去的，不是等你，等谁。”
    “万一等别人呢。”周皎一脸不信。
    舒陶撇撇嘴，扭过脸继续去看场上激烈的比赛。
    场上高未然错身，右手一拍，抢下了周源手上的球，刚刚跑了两步，周源又追了上来，大手一挥，又极快地抢回了篮球，实验班的啦啦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周源！周源！”
    高未然正要去拦，却见周源瞅准时机，两步上篮，进了一球。
    “周源，周源！”实验班的啦啦队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周源被几个队友团团抱住，却朝1班的场边看去，高未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恰好对上了周皎的视线。
    周皎随着欢呼的观众群，鼓了鼓掌。
    比赛结束的长哨吹响，1班依旧以极大的比分领先，实验班输了，但周源进了最后一球，精彩的最后一球。
    晚自习的时候，高未然拉着一张脸，一身寒气地回到了座位。
    周皎侧头看他的脸色，就差把“我很不高兴”挂在脸上了。
    周源的最后一球说起来，确实是高未然技不如人，输给他的，可这个人的胜负欲也真强，还好意思教育她，说挫折是人生的历练。
    周皎觉得好笑，于是多看了一会儿。
    高未然横过来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看什么。”
    “看你啊。”周皎理所当然道。
    高未然像是被话噎住了，难得地没有立刻回嘴，只是转开了脸。
    新一任学习委员还站在讲台上，周皎也不方便和他多说话。她于是埋头在纸条上，唰唰写了两笔，摆到高未然桌上。
    高未然低头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接受挫折也是人生的历练。
    “呵。”高未然冷哼一声，“那你也给我鼓鼓掌。”
    周皎正不明所以，讲台上的新的学习委员徐达忽然抬起头来，扬声喝止道：“高未然同学，上晚自习，不要再说话了。”
    高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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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0 06:05:22~2022-02-06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幽幻梦 15个；非鱼、ABC1234567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喵 10瓶；非鱼 7瓶；今天也希望你能够快乐 3瓶；ABC1234567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同篮球赛全然相反，在全年级知识竞赛的会场上，实验班就是绝对的王者。
    知识竞赛是答题赛，全科知识答题，在规定的时间内，答对最多问题的班级胜利。
    实验班一雪篮球场上的前耻，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了其余所有班级，周二的知识竞赛是实验班与1班的对决。
    比赛到了最后一个环节，1班已经落后了二十分了。
    这么大的分差，就算最后的题目全部答对，全都抢到，也不可能反败为胜。
    台上的1班的答题成员都有点自暴自弃地躺平了。
    实验班前排坐着的成员就有周源。
    周皎坐在1班的队伍里，产生了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他们不是不会答题，是答得不够快。
    还有最后两道题了，硕大的计时器就摆在前面，滴滴答答地响。
    每一道题答题的时间是三十秒。
    竞赛主持人念道：“下一题，英语题。 ”
    主持人开始抽卡，随机抽选元音字母卡和辅音字母卡，选手拼写单词，在三十秒内，单词拼写正确，且单词最长者获胜。
    “元音字母，A，U,辅音字母，L，T，元音字母，E, I,辅音字母D,S，请开始答题。”
    周皎听着滴滴答答的钟响，在眼前的题板上飞快写下了八个字母。
    她能够拼的词，有七个字母。
    她又检查了一遍，再次确定她只能拼到七个字母。
    她抬眼一看，对面的周源也停了笔。
    “时间到。”主持人先问实验班，“多少个字母？”
    周源答道：“七个。”
    周皎暗舒了一口气，至少是平局，对方也不得分。
    “1班呢？”
    周皎答道：“也是七个。”
    “请亮题板。”
    “saluted”
    “saluted”
    两人拼出来的词也是一样的。
    “缘分啊。”主持人插科打诨道，后排的观众席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
    周皎抬眼，也见周源冲她笑了笑。
    “最后一题，速算数学题。”
    速算数学题，主持人随机抽选目标数字，再抽取六个其他数字，选手需要在规定时间内，用其他数字以数□□算公式，得出目标数字，如果都不能得出目标数字，那么通过运算得出最接近目标数字的选手胜利，答题时间三十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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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开始了抽卡：“4，4，1，目标数字441。”接着抽取了，六个数字，“100，8，1，7，9，10，请开始答题。”
    速算数学题其实不难，但是答题时间只有三十秒，再加上整场比赛下拉，1班的士气大减，大家都有了疲态。
    周皎把数字写到了题板上以后，飞快地进行了一系列运算，可是怎么算，怎么都凑不到441。
    耳边是滴滴答答的钟响，她抬头一看，计时器上已经只剩了十五秒，而对面的周源也还没停笔。
    还有十四秒。
    周皎的后背忽然被人拍了拍，她扭过头，看见了高未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的位置走到了前排，大家都坐盘腿坐在体育馆的木地板上，他此刻猫着腰，没头没脑地问：“不是所有的数字都得用吧？”
    周皎却立刻明白了，六个其他数字不是都得用。
    她点了点头，又压低声补充道：“不是都得用。”
    计时器上开始了最后得倒计时：十、九、八、七……
    高未然心跳飞快：“我，我好像算出来了。”
    周皎一脸茫然：“你真的算出来了？”
    五、四、三、二……
    已经来不及验证了。
    “好，你来！”周皎脑中一片空白，再看身旁其他人的题板也乱七八糟。
    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把自己的题板飞快递给了高未然。
    高未然拿着马克笔飞快地写下了公式，字迹潦草得很，要是主持人看不明白就只能口述了。
    “时间到。”主持人依旧先问实验班，“算出来了么？”
    周皎紧张地望向实验班，只见他们纷纷看向了周源，而周源摇了摇头，说：“只能得到440。”
    主持人转头又问：“1班呢？”
    周皎朗声道：“算出来了。”
    全场静了静，周皎用手肘碰了碰身侧的高未然。
    高未然举着题板，主持人看了一眼，问：“你可以口述么？”
    高未然点点头：“可以。”
    主持人拿着一支马克笔，走到最前排的白板。
    高未然心跳依旧很快，他尽量平缓了语调说：“8-17，7×963，7×63441。”
    这道题不难，但难的部分是限时和心态。
    话音刚落，1班的观众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1班最棒！”
    “1班，耶耶耶耶！”
    “主持人他们这个有点不公平吧。”实验班的选手举手示意道，“答题的同学又不是他们选手组的，没道理跑来替他们答题啊。”
    “就是就是。”实验班的观众席有人出声附和道。
    主持人为难地看了一下评委，高二年级组教学组，几个老师小声地商议了一阵，最终决定最后一题，两个班级均不得分。
    意料之中的，1班以二十分的大比分落差输给了实验班。
    实验班观众席欢呼，然而1班的观众席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1班最棒！”
    “1班，耶耶耶耶！”
    输了就输了，但谁说，输了就不能庆庆祝祝呢。由于最后两道题，实验班没有得分的缘故，1班的观众秉持着乐观的情绪，高高兴兴地输掉了比赛，而高未然也自觉扳回了一城，并且让他莫名对于学数学有了自信。
    上数学课的时候，连数学老师也打趣他。
    “这道三角函数有点难，我想请个数学好的同学来给大家演示。”
    台下立刻有人起哄道：“高未然，高未然。”
    李老师笑眯眯地说：“那请高未然上讲台来答题。”
    高未然捏着粉笔，在黑板上演算，写下了解题流程。
    写完以后，回头看了看教室的中后方，周皎的位置。
    周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高未然没瞧明白，下一刻就听身旁的数学老师说：“很好，高未然同学这道题的解题思路，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纠错点。”
    高未然：……
    周皎随着班上的笑声也笑了起来。
    在一片欢笑声中，高未然浑不在意地大阔步走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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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很多新老朋友的鼓励，开心~
    虽然感觉校园好像是个挺冷的题材，但至少不是单机写作，开心~
    第24章
    一晃眼，冬天就来了。
    苏晴终于有空来看高未然，冬至那天，母子二人出门去吃当地冬至特色，羊肉火锅。
    高未然找的地方就在家属院里，听说是城里的老店，冬至那天，大排长龙。
    因为上次吵架的缘故，这一次苏晴就谨慎地没再提邀请同学的事情。她凡事都尽量地迁就高未然。
    高未然这段时间，学习进步很大，郑老师的家访电话里说了，他脑子灵光，再下下苦功，说不定高三真能冲上去。
    对于高未然的学习，苏晴一直存着一份愧疚，他先前转学，转得太频繁了，自己工作忙，也盯不了他，高鹏更是指望不上，全靠高未然自觉。
    好在这一阵，高考前，高未然总算能集中精力，好好地学习了，她欣慰地想。
    “你看看，你想点什么？”趁着等座的这会儿功夫，高未然打算先把菜点了。
    羊肉汤锅是当地的吃饭，白花花的锅底，可以涮羊肉，羊杂，搭配切得薄薄的白萝卜片，粉丝和冻豆腐，冬日里吃最合适，只是汤碟加了小米辣和腐乳，特别辣。
    --

 第36页

    苏晴不是很爱吃辣，她记得高未然本来也不是很能吃辣，但是近来他的口味好像变了。
    高未然来了快一年了，吃饭的口味已经入乡随俗，不管是周皎，舒陶还是徐达，以及球队里的人都挺爱吃辣。
    他吃得多了，已经练出来了。
    苏晴看了一会儿，就把菜单递还给了他：“你点你喜欢吃的。”
    高未然前段时间和周皎来吃过这家店，驾轻就熟地点完了菜。
    苏晴瞧了出来：“你来这儿吃过吧？”她环顾四周，要不是有人带路，高未然不可能找到这里。
    “对啊，和同学来过。”
    “哪个同学啊？”
    高未然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球队的那几个人。”他说完又有点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苏晴“哦”了一声。
    叮铃铃。
    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拉开一看，是个隐藏了号码的来电。
    她立刻三两步下了台阶，走到稍微寂静的地方接电话。
    高未然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苏晴笑得灿烂：“喂……在呢，然然也在呢……”
    她果然把电话递给了他：“你爸。”
    高未然也笑了笑，接过电话：“喂。”
    高鹏的声音在他听来，都有些陌生了。
    “然然啊，你妈和我说了，你现在成绩好了，爸爸真为你高兴。”
    高未然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嗯”了一声。
    “新学校都还好吧？”他问得小心翼翼。
    “挺好的。”
    “嗯，那你好好学习。”
    父子二人久未见面，对话生疏了不少。高未然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临到头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晴见状，接过了电话。
    高未然走得远了些。
    这通电话的时间也不长，最多十分钟。
    等两人落了座，羊肉汤锅端上了桌，苏晴的情绪才又好了一些。
    她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然然，妈妈有件事想问问你。”
    高未然不知道为何苏晴突然严肃了起来，他顿了顿，眉头忽地皱紧了：“我该不会又要转学了吧？”
    苏晴见他想岔了，立刻摇头否则：“不不不，不是这回事。”
    高未然眉头舒展开来：“那你问吧？”
    苏晴想到了郑老师的电话，又怕高未然再误会，索性问道：“你没早恋吧？”
    高未然苦了一张脸：“谁造谣啊，是不是老郑跟你说的？”
    苏晴也不瞒他：“说是其他班有一个女生在追你？”
    “没有的事，我现在就想着学习。”
    郑老师跟苏晴说警惕高未然早恋的时候，苏晴脑海中窜上来的第一个名字其实是周皎。
    这个别班的女生，她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她本来也不想细问，但是高鹏让她多问几句，毕竟高未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
    苏晴默了默，问：“那皎皎呢？”
    高未然心头慌了慌，但脸上不动声色道：“周皎也没早恋。她也只想着学习。”
    “哦。”
    苏晴见高未然垂眼去夹锅里的羊肉，脸上不晓得是不是被热烟吹得，有些发红。
    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皎皎成绩比你好多了吧，我看月考排名，她是第二名，你也要多努力啊，多向别人学习。”
    高未然“嗯”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脸去看窗外，不经意地瞧见了一辆熟悉的摩托车，红色铁皮油箱，摩托车上的男人依旧没戴头盔。
    是周皎的爸爸。
    高未然心里没来由地一沉，周皎爸爸在家，对于周皎来说，好像总不是什么好事。
    隔天，周皎果然没有来学校，郑老师说周皎请病假了。
    高二的学生很少请病假，感冒风寒，肚子痛能坚持的都尽量坚持了，实在不行，还有校医室的霍霍正气液。
    所以，周皎请病假很奇怪。
    中午的时候，高未然回了一趟家，往周皎家打了电话，可是电话一直也没人接。
    *
    周皎在家附近的第二医院里，卢萍也在，周达通住院了，他这次被人揍的很惨。
    家里也被砸得乱七八糟，从电视到冰箱，没有一件大件电器完整地留了下来。债主们疾风骤雨般地来了又走，昨晚周皎和卢萍呆在周皎的小房间里，不时听见客厅，厨房传来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等到声音停歇以后，周达通已经被人打得倒在了地上。卢萍慌忙把人送去了医院，周皎也跟着去了。周达通左手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留院观察。
    卢萍守在医院病房里，周皎也在，她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卢萍本来想把周皎送到外公家去住，可是外公家没有多余的卧室，周皎去了，也只能睡沙发。
    周皎跟着卢萍在医院将就了一夜，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和人来人往的走廊，令人无法入眠。
    天亮的时候，卢萍不得不给郑老师打了个电话替周皎请了病假，搪塞说她病了。
    卢萍翻遍了皮包，给了周皎五十块，“去买点东西吃，再去店里休息一会儿。”
    此刻还不到八点，外公说不定还在睡觉，周皎这会儿去，躺在沙发上也睡不着，不如去店里，她记得店里还有张小的弹簧床，以前店里请小工的时候，最早也是在店里睡了几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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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亲戚，因为周达通的关系都得罪得差不多了，周皎根本没法去。
    中午过后，卢萍回了趟家，将摔碎的残骸收拾了一下。大部分的东西都没法用了，她收拾到一半，终于崩溃得大哭了一场。
    哭过以后，她又拖了地，等到眼睛不红不肿了，她才去了卤菜店。
    卢萍一进卤菜店，就看见周皎挤在那张弹簧床上，盖着校服睡着，连个垫的床垫都没有。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周皎还是醒了。
    周皎半梦半醒地眯了一会儿，根本没睡熟。
    卢萍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吵到你了?”
    “没有。”
    周皎翻身起来，弹簧床嘎吱嘎吱地响了一阵。
    卢萍的声音依旧很轻：“我回家看了看，收拾一下，待会儿再找个卖废品的来收一收。你今天晚上就能回去睡觉了。”
    周皎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那些人还会回来么?”
    卢萍脸色白了白，这一群人不是熟人，是周达通在外面交的狐朋狗友。借了三万块钱，现在算上利息要还五万。周达通自己白纸黑字写的欠条。
    这帮人最棘手。
    卢萍真吃不准，他们会不会再来，皎皎万一一个人落单在家，怎么办?
    面对周皎投来的视线，卢萍转开了眼：“要不，你去舒陶家住一两天?”
    第25章
    以前寒暑假的时候，周皎也在舒陶家住过，但现在又不是寒暑假，她怎么可能开口。
    周皎沉默了下来，恰在这个时候，半开的卷帘?外传来人声：“请问有人在么？”
    高未然的声音。
    周皎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店里的挂钟，五点半。
    下课了，还没上晚自习，高未然怎么来了？
    卢萍?快地看了一眼周皎，见她点头，才探身去瞧了瞧门外的来人。
    高未然见到了卢萍，微笑道：“阿姨，周皎请病假了，郑老师让我来瞧瞧她。” 他手里还真提了一爪香蕉。
    真的，假的?
    高二请病假，还有这待遇？以前怎么没有？周皎狐疑地想。
    卢萍见到是高未然这个熟人，便抬头推高了半截卷帘门，今天店里没开门，不算太乱，屋中央只有被周皎扯出来的那一张弹簧床。
    太显眼了。
    “你生病了？”
    高未然进门后，打量了一会儿周皎，看她脸色发白，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屋中央的弹簧床，“你睡这儿？”
    他的语气听上去惊讶非常，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放在平时，他可能不会这么问，就算问也问得尽量委婉。
    他中午给周皎家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都没人接，再加上昨天高未然无意中见过周达通，他感觉周皎可能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刚走过来的时候，看见店里也没开门，这种不好的感觉更加强烈。因此，他说出口的话有些急躁。
    而面对高未然这个陌生的小孩，卢萍愈发感到羞愧，正要说话，却听一旁的周皎答 道：“就是发了点低烧，没什么大病，家里停水停电了，不方便，就在这里将就休息了一会儿。”
    店里只开了一盏白炽灯，圆圆的灯泡被奶白色的半圆灯罩勾勒，并不算太亮，周皎的眼睛在灯下黑漆漆的，并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反倒倔强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高未然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家还停水么，有电了吗？今晚你怎么办，还睡这里么？”他问得尽量缓慢，不露出任何一点咄咄逼人的急切。
    周皎扭头看了一眼卢萍，卢萍转念想起了刚刚的话题。
    “我让皎皎去舒陶家住两天。”卢萍顿了顿，状似轻松道，“等过两天，来水，来电了，就好了。”
    周皎的眉头微皱了起来，高未然听得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室内寂静了小半刻，高未然紧紧盯着周皎，而她终于垂低了眼帘。
    “阿姨，不如这样，舒陶家好像也没有多余的卧室，但是我家有一个卧室一直空着，就在学校旁边，周皎可以借住两天，也很方便。”
    高未然到底是个男孩子，卢萍的拒绝就要脱口而出。高未然又道:“阿姨，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一起过来住两天，那间卧室还挺大的，我妈也在家，没有问题的。”
    周皎惊讶极了，张了张嘴，正要拒绝。
    卢萍却先说了个：“不，我就不打扰了。”
    周皎冷冷地看着高未然。
    高未然笑了笑：“周皎你说呢，一两个晚上，真没问题，就在学校边上，你早自习，晚自习也很方便。”
    “你妈真没意见？”
    “我妈最喜欢你了。”高未然尽量轻松地又笑了笑。
    周皎抿着嘴唇不说话。
    卢萍动摇了，她实在害怕那些人不肯这么快善罢甘休，又跑回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周达通造的孽，自食其果，可是皎皎要高考，要学习。她扭头看了一眼那摧枯拉朽般的弹簧床，终于下定了决心，道: “皎皎，不如就麻烦高同学两三天?”
    周皎心里明白，此时此刻，她其实也没有太多别的选择。舒陶家，要是去了，舒陶肯定没问题，但又不是放假，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两个人挤一张床，也不好。外公家，也得睡客厅沙发，说不定外公又要老生常谈，抱怨周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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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早都听烦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
    “我回去帮你收拾点东西。”卢萍道。
    “不了，我自己收拾。”周皎语气淡淡的。
    三人往周家的方向走，从家属院到单元楼，走路也就不到五分钟的距离。
    高未然第一次来，到了单元楼下面，卢萍面露为难，对高未然道:“你在这里等一等，上面有点不太方便，阿姨改天请你上去。”
    高未然要真上去了，这停水停电的说辞可就露馅了。
    “没事，我就在楼下等你们。”高未然立在单元门口，目送两人上楼。
    周皎带的东西不多，她是按照就呆一晚的量收拾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
    去高未然借住，这个想法现在越想越觉得别扭，并且高未然妈妈也在。
    周皎收拾东西的动作越来越慢。
    卢萍忍不住催促道：“同学还在下面等你呢。”
    周皎停住动作，问：“你待会儿去哪儿啊?”
    “去趟医院吧。”
    周皎拉上了行李袋的拉链:“那你不用送我了，我爸还没吃饭吧。”
    她一想到卢萍要和苏晴碰面，头就更大。
    卢萍本来想去和高未然妈妈见一面，也谢谢她，可是周皎明显不愿意让她去。
    卢萍只得送周皎和高未然去了车站。
    坐上七路公交车，周皎一直很沉默，这个点正是晚高峰，车上的人依旧很多，两人勉勉强强地站在最后一排座位前，周皎也不看他，扭头去瞧车窗外。
    天色早已经暗了，窗外的车流与灯火交错。高未然侧头看她，车窗外五颜六色投照在她脸上，他才发现她的睫毛特别?，像两把疏密有致的小扇子，只是扇子下的阴影令她看起来更为沮丧。
    高未然很想安慰她两句，但是直觉周皎肯定不爱听。
    兴许待会儿，见到他妈能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惜，苏晴走了。
    她在饭桌上给高未然留了一张条：然然，妈妈公司有急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明天给你电话，爱你的妈妈。
    高未然还有手机的时候，苏晴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可是高未然的手机自从被郑老师收走了，一直没拿回来。
    苏晴的离开，确实挺突然，高未然飞快读完纸条，只觉心头堵得慌，一把将它捏做一团，精准地扔进了冰箱旁边的垃圾桶。
    周皎尴尬地立在原地，刚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她也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内容。
    高未然的妈妈不在家，好像是，不告而别了。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她小声地说。
    这屋里要是只有她和高未然两个人，怎么想怎么都不太自在。
    高未然却没理她，径自推开了主卧的大门。
    “正好了，你就住这间。”
    周皎提着行李包，探身望了一眼，是个很大的主卧，以前来高未然家，她只在客厅和餐厅活动，从没见过卧室的布局。
    高未然的语气算不上太好:“你就当住宿舍了吧。主卧也有独立卫生间，衣柜里也有新的床单被罩。”高未然提着书包往另一头的卧室走，“你自己看看吧，我回房写作业了。”
    他此刻语气不善和他妈妈大有关系。
    周皎拎着包站在原地，看高未然果真进了另一间卧室，关上了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已经过了六点了，窗外的七中教学楼依旧灯火通明。高二和高三格子窗户里都是一个个埋头自习的学生。
    高未然没上晚自习，跑来看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郑老师说的？
    周皎站了一小会儿，还是转身进了主卧。她换了床单被罩，把洗漱用品放进了卫生间。
    主卧里的东西不多，看得出来，这间主卧住人的时间很有限，几乎没留下多少生活过的痕迹。
    周皎收拾得差不多了，抱着换下的床单被罩，走到高未然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高未然，换下来的被单放哪里啊？”
    屋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下一刻门就被拉开了。
    高未然扫了一眼周皎怀里的东西，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周皎感觉他的心情仿佛比刚才好了一些。
    “就放进洗衣机旁的竹篮里，周末阿姨会来洗。” 他领着周皎到了阳台，洗衣机就阳台的末尾，又领着周皎去厨房逛了一圈。
    “就当在你家。”他说。
    “你怎么跟郑老师说的？”周皎却问。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但高未然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我说我肚子痛。”因此才没上晚自习。
    周皎露出个微笑：“谢谢你了。”先前一直没跟他道谢。
    “多大事。” 高未然挑了挑眉梢。
    尴尬的气氛渐渐散去，然而，两人俱是沉默，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种古怪的氛围。
    两个人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和同龄异性住过同一个屋檐下的经验。周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才六点半。这会儿说要睡觉，委实太早了。
    “没什么事了，我回去写作业了。”高未然比周皎先一步开口道。
    他回到卧室，关门前还说了一句“晚安”。
    “嗯。晚安。”周皎也只得讷讷地说。
    第26章
    两人不是没在一起写过作业，就在这间屋子里，也一同坐在客厅和餐厅里写过作业，然而眼下，两个人都想各回各屋写作业，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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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回到主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小书桌，桌上有盏台灯，水晶灯罩上镶嵌着玫瑰玻璃，应该是高未然妈妈的东西。
    她摸索到了开关，扭开以后，暖融融的橘色光芒并不刺眼。
    周皎翻出了没做完的数学和物理试卷，做了几道题就进入了做题家的状态。
    而另一边卧室的高未然却在想，他是不是该给她拿个杯子。
    是不是应该去敲门，问她要不要杯子，还是应该直接倒一杯热水，再敲门？
    万一，不想喝热水呢？家里好像没牛奶了？
    万一，周皎在做题呢？她最喜欢计时写卷子了。自己贸然端杯水过去，是不是打扰了？
    但是，周皎既然来他家做客，他是不是应该大度点，尽量周到些，尽一尽待客之道。
    高未然脑中思绪万千，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自己给她倒一杯热水送过去。
    他起身刚打开门，就听见对面的卧室门响了响。
    他捏着门把，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又想退回卧室。
    但是，这明明是我家啊。
    我怕什么!
    周皎打开卧室门就瞧见对面站在卧室门口的高未然，他站在那里，好像在发呆?
    “你怎么了？”
    高未然假咳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拨了拨额头的刘海，“没怎么？你有事？”
    周皎“嗯”了一声，见他越走越近，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立刻拐了个弯，进了厨房，一面走，一面答道:“有点渴，想喝水。”
    他就知道!
    高未然也立刻跟进厨房，伸手拉开了高处的柜子，拿出来了两个白瓷杯子。
    “这都是新的，你可以挑一个。” 两个白瓷杯子上都印有英文，一个是good day,一个是s/mile。不像是高未然会买的东西。
    周皎刚要说话，高未然立刻解释道：“是阿姨买的。”
    “哦。”
    周皎挑了一个s/mile，放到饮水机下。
    水桶里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可除了咕噜咕噜的水声，厨房里再没了别的声音，两人都微微地，尴尬地沉默着。
    平时两人能聊的话挺多的，聊学习，聊老师，聊学校，聊同学。但是此时此刻，周皎端着水杯，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眼下好像是该闲聊的时候，可是她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来该聊什么。
    她只能貌似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水杯，但是余光能瞄见一侧的高未然。
    他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目光仿佛错也不错地盯着她，沉默着，可他的身躯，连同灯下投照的影子，像一座静立的高大山丘和山下连绵的山影，让人根本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这让周皎紧张，和面对卢萍，面对周达通，面对周达通的债主不一样的紧张。
    每一秒钟都感觉格外的漫长。
    低头再一看，水杯里的水快满了，周皎连忙松开了饮水机的水阀，咕噜咕噜的水声响了几声就停了。
    她直起腰来：“我卷子还没写完，先进屋了。”
    “嗯。”高未然拿了另一个good day的水杯，弓身也去接水。
    离开厨房，浑身的紧张才稍稍淡了些，周皎端着水杯回了主卧，找了语文书垫了垫，才把水杯放到了书桌上。
    她的卷子其实已经写完了，但住高未然家的感觉和住舒陶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和舒陶住在一起，大部分时间她们都黏在一起读书，聊天，看电视。
    可面对高未然，不得不承认，她很紧张，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她情愿一个人在卧室里呆着。
    周皎在书桌前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八点半，她起身去洗了个澡。好在卫生间里的用品齐全，她吹干头发，洗漱完毕，时间过了九点半。
    窗外的学校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教室灯一盏又一盏地熄灭，晚自习结束了。
    卧室门外的客厅里面一直静悄悄的，她也不知道高未然是不是睡了。
    周皎躺到了床上，背了一会儿单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十一点。
    高未然还是没睡着。
    主卧里早就没了动静，周皎可能早就睡了，但是他却睡不着。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又是周皎。高未然脑中无数念头飞驰，一会儿想卢萍，一会儿想周皎的爸爸，更多的是想周皎。
    他看得出来，周皎也挺紧张，接水的时候手抖。
    有点逗，他想。
    可是她的手腕纤细，捏着杯子的手指也很细，同在一个屋檐下，好像忽然成了一种有点陌生的生物，和坐在她身边，每天见面的周皎不一样了。
    她在家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么？
    不过一整个晚上，周皎都没怎么笑过。
    好在，她好像不怎么认床，这会儿应该都已经睡着了。
    确实，也该睡了，明天还有早自习。
    高未然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
    七点整。
    周皎的闹钟响了起来。
    滴滴滴的声音，刚刚响了三声，她就醒了，平时的话，闹钟至少需要响好一会儿，她才会在冬天的早晨挣扎着从暖和的被窝爬起来。
    但今天，她醒得很快，可能潜意识里的确记得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卧室的窗帘厚实，外面和里面依旧都是黑漆漆的。
    她翻身起来，按开了卧室的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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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洗漱完毕后，又收拾了书包，走到客厅，七点半不到。
    高未然打着呵欠，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周皎已经穿好了校服外套，准备出门了。
    高未然吓了一跳，立刻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才七点半。
    “这么早，你吃早饭了吗?”
    “我去食堂吃。”
    “家里有吃的啊。”
    周皎麻利地换上了鞋：“不用了，学校里也方便。” 说着，就要往外走。
    “诶，你等等，备用钥匙在鞋柜上，你拿上。”
    门边的鞋柜上果然摆了一把钥匙，挂着一枚银色的钥匙扣。昨天，她来的时候，这个钥匙还没有，应该是后来高未然特意准备的。
    “你拿着啊，愣着干嘛。”高未然又道。
    虽然只打算住一晚，但她的东西还在主卧，就算今晚回家，之后也要来收拾东西。
    “谢谢。”周皎思索片刻，捏着备用钥匙出了门。
    直到门“砰”一声关上，高未然的睡意全无，终于反应了过来，周皎这么早这么着急走，可能是不想被人看出来，她借宿在他家。
    *
    高未然到教室的时候，八点差五分钟。
    周皎已经在早读了。
    他落座后，闲聊似的问她:“你早餐吃的什么啊?”
    “白菜馅包子和茶叶蛋。”
    高未然没在学校食堂吃过早点，没想到菜式还不错。要不明天一大早，他也早起一点，也去食堂吃饭。
    周皎却扫视了一眼四周，周围的同学也只当他们是在随意寒暄，并没多想。
    早自习上到一半，郑老师把周皎叫到了办公室。
    “你家长的电话。”
    周皎接过听筒，原以为是卢萍叫她今晚回家住。
    “喂。”
    电话里却是一个沙哑的男音，周达通的声音。
    周皎脸上一热，“嗯”了一声。
    “你妈说你的厚毛衣没带，我中午来一趟学校，给你拿过去。”
    周皎愣了愣，为什么要送毛衣来？她还要在继续外面住？
    周达通从医院出来了？为什么卢萍不来？反而是他来？
    办公室里老师不少，郑老师虽然站得远了一些，但依旧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周皎斟酌着字句，只问：“你能来?”
    “能啊。我坐车来。皎皎，你们还是十二点下课么?”
    周皎“嗯”了一声。
    “中午我顺道带你出去吃饭，把那个小高同学叫上吧，就当爸爸谢谢他。”说罢，周达通就挂断了电话。
    周达通很久没来过学校了。高中部他就从没来过，不过初中部离高中部只隔了一条街，他应该能找到。是他自己要来，还是卢萍让他来？又给她送一件厚毛衣，是要让她在外面借宿多久，难道要住到过年么？
    一整个上午，周皎上课都上得心不在焉。
    午休前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但据郑老师说，因为体育老师家里有事，临时改上自习，郑老师特意给大家发了数学测试小练习。
    周皎做得很快，做完以后的同学可以提前去操场活动，周皎收拾了书包，打算把周达通待会儿送来的毛衣先放进书包里。
    “诶。”
    她一扭头，就看见高未然盯着她。
    “你收书包干嘛，你中午回去么？”
    周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给他写了一张纸条：“我爸中午要来。”
    高未然看得眉头皱了起来，他对周皎爸爸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他来干嘛？接周皎回去？
    应该不会，下午还要上课。
    他立刻写道：你爸来干嘛。
    周皎：送东西，顺便请你吃饭，谢谢你。
    高未然眉头皱得更紧：不必了吧。
    周皎：去吧。
    她不想独自一人面对周达通。况且，她眼下在高未然面前也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与其面对高未然的窘迫，她更害怕独自面对周达通，她不想独自一人面对她的爸爸。
    周皎难得地露出了一两分请求的软弱神情，高未然便将没做完的小练习塞进了抽屉。
    “行，走吧。”
    第27章
    周达通今早就从医院里出来了，他的伤不算重得下不了床，留院观察既是为了稳妥起见，也是因为他也想在外面躲一躲。
    鬼知道，那几个人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回家里再去堵他。
    那天晚上，他们来势汹汹，把周达通吓得够呛。周皎和卢萍即便躲在卧室，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周达通难得地感到了难堪，平日里他欠的烂账多了，难免有种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无赖心态。
    他躲那些人好几个月了，万万没料到他们真能找上门来，把屋里砸了个稀巴烂。
    欠债没办法，可闹到家里来，还闹得这么大，周达通心头对于周皎起了一种久违的愧疚。
    她已经高二了，要准备高考，她长大了，和小的时候不一样了。
    周达通这一次借口给周皎送衣服，也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借住在同学家，想来看一看她。
    他的右手还吊着石膏，左脸颊上的淤青并未全部消退，索性公交车上人不多，他提着周皎的厚毛衣还找到了座位。
    他提前等在校门口，十二点一到，他就看见周皎和一个长得很高的男孩子从校门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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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达通连忙走近了些。
    “爸爸。”
    “叔叔。”
    两个人都穿了校服，周皎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那个男生倒是笑得客客气气的：“叔叔，你好，我叫高未然。”
    “你是高未然？”周达通有些惊讶，他以为卢萍口中的“高未然”是个女生。
    高未然点点头，一双眼睛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周达通，前面一两次他都没来得及仔细瞧他。
    他看上去四五十岁，可是眼下的脸颊狼狈得很，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打了，又或者是摔了。
    周达通眼睛却转向了周皎，见她表情冷淡，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于是忙笑了笑，讨好地问道：“皎皎，中午想吃什么？这附近有家豆花面不错。”
    “嗯。”周皎去过那家店，脚步自发地往那个方向走。
    周达通连忙跟了上去，高未然故意走得慢了些，原以为父女两人会说说话，可周皎一直没说话，而一旁的周达通也没有趁机开口。
    三人到了面馆，虽然周达通吊着一只手臂，依旧脚步飞快地，殷勤地去餐台点餐，点了三碗面，配了两碗莲藕汤，汤是给周皎和高未然点的，他又转身去拿了碗筷。
    周皎没有动，高未然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叔叔，你不方便，坐罢，我去拿。”
    周达通确实不很方便，就将手里的白色票据给了他。
    高未然捏着票据，径自去窗口取餐。
    他们的座位在门边，离窗口有一段距离，趁高未然不在的功夫，周达通问周皎道：“你借住几天，他家长没意见吧？”
    周皎不答反问：“还要借住几天啊？”她再开口，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周达通面色一僵，放软了语调：“就两三天，周末你回家。”
    周末，你就能还上钱了？
    周皎冷着脸，憋着这句话没问。
    周达通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追问她，他在周皎面前，向来抬不起头来。
    “面来了。”
    高未然端着餐盘回来，桌上僵硬的气氛才得到了稍稍的缓解。
    三人埋头吃面，话少得可怜。
    吃过面从店里走回来的时候，高未然还客气道：“很好吃，谢谢叔叔。”
    周达通“嗯”一声，抬眼只见周皎已经一马当先，走出了好几米了。
    他面露尴尬，将手里装着黑色厚毛衣的袋子递给了高未然：“这是皎皎的厚毛衣，里面还有几袋她妈妈给你们买的零食。”
    “哦，谢谢叔叔。”高未然接了过来。
    周达通也抬脚往学校的方向走，可是周皎走得很快，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他身旁的高未然却一直缓缓地走在他身边，也没有加快速度去追周皎的意思。
    周达通正准备问问他，他家长对于周皎借住有没有意见的时候，就听他开口问道：“叔叔，你是欠了别人的钱么？”
    周达通惊了惊，立刻侧目打量高未然。他还是一个少年。
    可高中生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
    高未然从小就独立，见得多了，明白得也多了，他还记得卢萍和周达通的争吵，如今又看了周达通脸上的伤，大致也猜到了这其中的缘故。
    周达通大概是被人打了，因为钱的缘故。
    周达通见高未然一脸了然，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着自己无措的面目，顿觉自己不但在自己女儿面前无地自容，也在这个陌生的少年面前无地自容。
    他几乎想扭头就逃，逃得远远的。
    “叔叔，你欠了多少钱？”高未然又问。
    周达通沉默片刻，才道：“没欠多少。”神色既疲倦又无奈。
    高未然抬眼，看周皎的背影又更远了些，便问：“是因为这个缘故，周皎才不能回家么？那找上门的这个债主，叔叔究竟欠了多少钱？”
    周皎说家里停水又停电，可到了她家楼下看一眼，高未然看明白了。老式的单元楼，要停水停电也不是单单一户停水停电，周皎的谎撒得并不高明。她连家都回不了，肯定是被人找上门了。
    “小同学，东西都送到了，我该走了。”周达通并不打算再跟他纠缠，一个小屁孩儿就算猜到了，又懂什么啊，他心里起了几分火气，说罢就准备往回外走。
    高未然却有别的打算：“叔叔，那个债主，你究竟欠了多少钱，我可以借给你。”
    “什么？”周达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定住了脚步，又问了一遍：“什么？”
    高未然也定住了脚步：“叔叔欠了多少钱？我可以借钱给叔叔。”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周达通嗫嚅道：“五万。”
    高未然想了想：“我可以借给你，今天先给你一万，剩下的，明天就可以给你。”
    周达通心中一跳，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高未然。
    这个男孩子还是个少年，即便高大矫健，也仍旧是个少年。
    这件事太荒谬了。
    实在太荒谬了！
    可是，这五万块钱，要是真能明天就还上，那么那些难缠的，不讲理的人就再也不会找上门来了。皎皎也可以回家，好好地学习了。
    周达通并没有犹豫太久，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在夹克内的口袋里抖抖索索地摸出一根签字表来:“小同学，你有纸么？叔叔给你打个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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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皎一鼓作气地冲回学校，走到校门口，往后一望，周达通已经不见了踪影，高未然竟然也没跟上来。
    她站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两人。
    周达通兴许是走了，高未然又干嘛去了？
    她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高未然还没跟上来，她只得先回了教室。
    高未然直到下午上课前才晃晃悠悠地回了教室。
    “你干嘛去了啊？”周皎不禁问道。
    “我回家睡了一觉。”高未然理所当然地说。
    周皎心头一松，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哦，对了，你的厚毛衣，我也拿回去了，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周皎立刻左右一望，好在他声音不大，周围的同学仿佛没听到。
    高未然笑了笑，自顾自地拿出了抽屉里先前没做完的数学小练习做了起来。
    五万块钱，对于高未然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他家里的现金就有一万，银行卡上还有苏晴打给他的钱，只是每天ATM只能取两万，他于是得分两天去取。
    隔天，他就如约把剩下的四万块钱给了周达通。
    中午的时候，两人约在离学校后门不远的咖啡馆见面。
    周达通白纸黑字地，真给了他写了一张欠条。
    高未然也不推辞收了欠条。
    “这件事情，叔叔不要告诉周皎哦。”他不放心地嘱咐道。
    周达通点头：“当然。”他也没脸告诉皎皎。
    第28章
    周达通不说，高未然不说，周皎自然不知道借钱的事情。
    苏晴是在两天后，给高未然打电话的时候，快挂电话前，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而她也只是问高未然：“你最近钱还够么，银行给我发了短信，说你连续两天取款，我又给你打了些钱，是最近买了什么东西么？”
    “嗯，买了鞋子和滑板。”高未然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那你注意安全啊。”苏晴只是说。
    但是，卢萍的反应却要大得多。
    周五的时候，周达通还了五万，将他写给那帮人的欠条收了回来，卢萍无意中看见，立刻警觉地问道：“哪里来的钱？”这两天，她其实也在想尽办法筹钱，想着先把这些人的窟窿填上，至少家里能太平。
    周达通当着她的面撕碎了那张欠条，状似随意道：“借的。”
    卢萍一听，不由更恼：“借的，你借的谁的？谁还敢借钱给你！”他们的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还有谁会再借给他五万！周达通还不了钱，借给他五万，就像是打了水漂。
    周达通硬着头皮说：“哎，你别管了。”
    气得卢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借了高/利/贷是不是？你怎么敢去借高/利/贷？你借了五万，你知道你要还多少吗！”
    周达通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卢萍却不松手，疯了似得又来推他。
    周达通站也站不稳，被推到了沙发角落，吊着的右手更是隐隐作痛。
    卢萍不肯罢休，大怒道：“你怎么敢去借高/利/贷！”手上更是不停地推搡他。
    “别推了，是皎皎的同学借的！”
    “什么？”卢萍愣住了。
    周达通适才吞吞吐吐地将高未然借了他五万块钱的事情，告诉了卢萍。
    卢萍听得怔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抬手就扇了周达通一巴掌：“他才多大啊？你借他的钱，你给他打借条！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高未然哪里来的钱，他才十七岁，肯定是家里的钱，无亲无故地就借给了他五万，家长知道么？高未然怎么说得？皎皎呢？
    周达通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依旧强辩道：“他家里同意了的，皎皎又不知道，他的钱我肯定能还上！”
    “你滚，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卢萍大叫道。
    *
    周五晚自习的时候，周皎就接到了卢萍的电话，让她周六上完半天自习就可以回家住了，家里都收拾好了。
    “我爸呢？”周皎不放心地又问。
    “出门了。不在家。”卢萍极其冷淡地回答道。
    “哦。”
    “记得好好谢谢高未然和他妈妈。”卢萍挂电话前，特意嘱咐道。
    九点半，晚自习结束。
    周皎磨磨蹭蹭地收东西。舒陶走到她桌边问：“你今天又没骑车？”
    周皎点头：“车链坏了，还没修呢，下周一定骑车。”
    舒陶叹气：“那我先走了。”
    目送舒陶走远后，周皎才慢悠悠地往校门外走。
    高未然下课铃一响，就撤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高未然都已经在看电视了。
    她把备用钥匙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这两天谢谢你了，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高未然不觉意外，“嗯”了一声，转而问道：“看会儿电视么？”
    这是两个人一起住的第四个晚上，最初的紧张早就淡了不少，昨天晚上，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
    周皎扫了一眼电视屏幕，是个喜剧片。
    她便也坐了下来。
    高未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显然是看得十分投入。
    周皎却在想，大多数时候，好像都是高未然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没有妈妈，没有阿姨，他在家里大多数时候应该也挺孤独的。他又不爱做题，如果是周源那一类学霸，肯定大部分什么都在做题。
    --

 第43页

    高未然发现周皎又在发呆，她的眼睛盯着屏幕，却在神游天外。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脸上看上去竟然还有一点点难过？
    “欸，想什么呢？”
    周皎脱口而出：“想周源。”
    好气！
    高未然嘴角垮了下来。
    周皎说了又觉不对，解释道：“我是在想，像周源那种学霸，是不是每时每秒都在做题啊。”
    “那您管不着，您管好你自己吧。”高未然没好气地说。
    周皎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
    高未然忽觉有些不好意思：“又，又怎么了？”
    周皎暗暗深吸一口气：“高未然，要是毕业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你还会联系我么？”
    “这不废话么？不是说了我也想去京市么？”
    周皎扬起嘴角：“高未然。”
    “嗯？”高未然没来由地心跳加快。
    “那你好好学习啊。”
    高未然：“……”
    *
    一月中旬，七中的期末考终于结束了，高二的第一个学期也结束了。
    高未然要回北方过年，高鹏，苏晴都是北方人。每年过年，他都会去姥姥家。可惜，高鹏今年还是没能回家。大年初三的时候，他就又回到了学校这边的公寓。
    周皎破天荒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周皎的声音听上去很雀跃。
    “刚回来？怎么了？”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么？”
    高未然想到这个，也有点心塞，“嗯”了一声。
    “那你晚上来找我呗，我妈想请你吃火锅。”
    “真的，假的？”高未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真的，我妈特意说的，请你过来吃火锅。你下午过来找我。”
    “店里么？”
    周皎却说：“不，家里。你能找到么？”
    高未然回忆了一下：“可能可以。”
    周皎无奈了：“那你出门前给我打电话，我算好时间，去车站接你。”
    “我现在就要出门了。”
    “……行吧。”
    七路公交车刚一进站，高未然隔着车门的玻璃就看见了站在站台上的周皎。
    兴许是过年的缘故，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却没扎头发，披散着长发，见到他的时候，笑得眉睫弯弯。
    好像只有几天不见，周皎就长大了一些，也莫名地温柔了一些。
    高未然下了车，愣愣地没说话，就听她说：“给您拜年。”
    那一种温柔的错觉顿时烟消云散。
    “也给您拜年。”
    高未然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是一件周皎没见过的黑色夹克，夹克里套着灰色的套头衫，头发蓬蓬松松，像是刚起来不久。
    他手上还提了一个红色的礼盒。
    周皎指了指：“这是什么？”
    “跑山鸡。”高未然爽快答道，“年货，送给你妈妈的。”
    “你买的？”
    “别人送的。”
    周皎便没再多说。
    进到单元楼以后，高未然紧张地理了理衣服，又拨了拨头发，问周皎道：“我今天帅么？”
    周皎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帅帅帅，你最帅。”
    见到卢萍，高未然立刻双手捧上年货，换上了一副乖巧的嘴脸：“阿姨好，祝阿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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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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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卢萍见到高未然，心绪着实复杂，一方面他的的确确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高未然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周达通居然借了他的钱，卢萍自觉在他面前简直没脸。
    “进来吧。”她尽力地笑了笑，将高未然迎进了门。
    高未然第一次来周皎家里，眼睛不敢乱瞄，拘谨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老式的布艺沙发，但上面铺着的小毯子是新的，散发着刚洗过的芬芳气味。
    屋里没有特别繁复的装饰，没有铺地板，就是简简单单的木制家具和一台29寸的电视，墙角立着一个大衣柜，上面镶嵌着镜子。
    透过镜影，高未然发现自己坐得笔直，比上学态度还好。
    “你喝什么？有果汁，也有可乐。”见到高未然这副模样，周皎觉得好笑。
    “随便，都行。”
    周皎去冰箱取果汁。
    卢萍原本进了厨房备菜，探头瞧见高未然独自坐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便又走了出来。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从茶几下摸出了几本红封相册，摆到茶几上。
    “你坐一坐，等一会儿就开饭了。这是家里的老相册，你无聊的话可以看一看。”
    高未然立刻挺直腰背道：“谢谢阿姨。”
    卢萍又回了厨房。
    周皎端着两杯果汁回到客厅的时候，高未然正一个人看相册看得津津有味。
    他瞄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那门扉紧闭，才压低声对周皎道：“你小时候多可爱啊。”
    周皎一看，他看得赫然就是自己小时候的那一本相册，照片上的她脸上五颜六色，眉心还点了一个小红点，和一群小朋友站在一起，像是刚跳过舞。
    --

 第44页

    她记得这本相册，上面有许多她小时候滑稽的照片。
    周皎慌慌张张地放下果汁杯，几乎扑了过去，按住了高未然的手背。
    “别往下翻了，大哥。”她近乎乞求道。
    高未然的手背热乎乎的，衬得周皎的手掌微凉。
    高未然被她这么一碰，根本没注意到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她离他太近了，近到，高未然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像是桃子，又像是橘子，他很难形容，但是却是非常好闻的味道。
    他假咳了一声，才道：“我不。”
    周皎死死按住他的手，抬头直视他道：“不如我们看电视吧，春晚可好看了。”
    兴许是真的焦急，她的脸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粉。
    她话音落下，客厅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但窗外是一片热闹的家属区，不时传来几声孩童的笑闹和甩炮噼啪的声音。
    高未然忽然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只顾盯着她的脸，一时不敢乱动。
    周皎见他没了动静，立刻抽手，收回了那本相册，按开了电视开关。
    “看电视吧！”
    她坐得稍远了些，可是依旧与他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是热热闹闹的小品。
    高未然下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手，侧头再去看周皎，她专注地看着小品，被逗得咯咯发笑，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皎皎，来摆一下桌子，把锅端出去。”厨房里传来了卢萍的呼唤。
    周皎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高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顿火锅是卢萍自己准备在家吃的，只是买的家属院火锅店炒的料，辣味香味俱是十足。
    周皎熟练地端着汤锅，指挥高未然道：“你把电磁炉摆上就行。”
    卢萍张了张嘴，本想说周皎两句，让她对同学客气点，可看高未然自然而然地去取电磁炉，还摆了碗筷，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周达通不在家，吃火锅的就他们三个人，但卢萍准备了很多菜，鱼丸，牛肉丸，火腿肠，毛肚，鹅肠，肥羊，还有切好的蔬菜拼盘，以及泡过水的红薯宽粉。
    周皎对高未然说道：“你得多吃点，今天就靠你了。”
    火锅一沸腾，一股又一股的白烟往外冒，热气升腾，高未然索性脱掉了自己的黑色夹克，挽起了套头衫的袖子：“看我的吧。”
    卢萍看了他一眼，见他额前的刘海似乎有些长了，挡住了眼帘，便问道：“你的头发挡眼睛么？”
    高未然放下筷子，又赶紧坐直了，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还好。”
    周皎却径自站了起来，走回了卧室。
    高未然略微焦急道：“你干嘛去啊。”你回来！不让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过一小会儿，周皎捏着一个大红色的发夹，走了回来。
    “挡眼睛多耽误功夫，现在又不到剪头发的时候，用夹子别一下，过年，多喜庆。”说着，周皎伸手压住了高未然额前的一小撮刘海，往后一拨，把那一枚红彤彤的发夹别到了他头上。
    虽然突兀，但确实喜庆。
    卢萍难得地笑了一声。
    高未然将拒绝咽了回去。
    周皎笑眯眯地，眼睛里盛满碎光似的，也亮晶晶的，夸他道：“高妹妹，快吃火锅吧。”
    “谢谢您了。”高未然没好气道。
    “鱼丸熟了。”周皎顺势给他夹了一颗雪白的鱼丸。
    高未然便顾不上别的了。
    *
    一顿火锅吃完，高未然身心舒畅，再吃过几片水果，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
    周皎和高未然对视一眼，扬声道：“妈，高未然要走了，我送送他。”
    高未然自觉地站了起来，开始穿外套，可卢萍却从厨房走了出来，解下了身上的围裙：“我送送他吧。”
    周皎非常惊讶，转念一想，高未然提了年货来，卢萍是不是要回礼，便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沙发。
    高未然愣在原地，心中紧张了起来，看见周皎又坐了回去，显然是不打算一起送他了，于是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谢谢阿姨。”
    卢萍点了点头。
    临出门的时候，卢萍又给他装了一袋橘子。
    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卢萍抬头望了望窗台，周皎并没有探头出来看，但她还是站到了窗台看不到的死角，将包里的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了高未然。
    “这里是一万块钱，先替叔叔还给你。谢谢你了。”
    高未然万万没料到，卢萍提出要送他，是为了还钱。难道今天请他吃火锅，也是为了还钱？
    卢萍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可是眼睛却没再看他。
    高未然只得接过信封，揣进了兜里：“不客气。”
    卢萍把他送到了巷口，高未然道：“阿姨回去吧，我知道路怎么走了。”
    卢萍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谢谢阿姨。”
    高未然挥了挥手，走到路口，打了一辆出租。
    兜里揣了一万块钱，他就不坐公交了。
    卢萍这钱还得很快，肯定是想办法凑给他的。
    高未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看卢萍遮遮掩掩的样子，周皎肯定还不知道，不知道最好。
    他摸了摸衣兜，在另一侧衣兜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小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刚才的红色发夹，他摘了就放进了兜里。
    --

 第45页

    红色的发夹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一枚简单的红色的三角形发夹。
    他看着红色的发夹，又笑了笑。
    卢萍回到家后，见周皎已经开始收拾起碗筷，她状似无意地问周皎道：“高未然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周皎想了想：“他妈妈好像在做生意，爸爸挺忙的，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难怪。
    卢萍想到还有四万块钱，心里忐忑不已，不知道能不能在今年或者明年还上。
    “怎么了？”周皎觉得卢萍的表情有些奇怪。
    卢萍回过神来：“就是觉得他一个人过年，有些可怜。”
    确实如此。
    周皎笑道：“不过，再过几天就要回学校补课了，到时候高未然肯定觉得自己更可怜。”
    第30章
    高二下学期的补课是从大年初七开始的，连元宵节都没过，同学们一个个怨声载道。
    “年都没过完，就要补课。”
    “说好的减负呢？”
    “这么短的假期，还有暴多的寒假作业，学校良心不痛么！”
    郑老师却板着脸孔道：“你们嚷嚷什么，你们现在已经是半只脚跨进了高三，这是什么概念，年都过了，明年你们就要高考了，明年六月份，自己算一算，没多久了，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了！现在就该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说罢，郑老师就开始往下发卷子了。
    光阴就这样在一张又一张的试卷里掠过。
    高未然生日那天，周皎照例在家属院里请他吃了一顿饺子，过了五天，周皎生日的时候，高未然汲取了之前的教训，给她送了一枚木头做的小小发夹，几何拼图式的发夹。
    “你哪儿买的？”周皎还没见过这种样式。
    纯色的木头，边角打磨得光滑齐整，发夹上的图形是三角形和圆形碰撞。
    不知什么原因，周皎一瞬间想到了她和高未然，一个看似亲和，但其实有棱有角，一个看似不合群，但其实圆滑，就像是三角形和圆形。
    她笑了一声。
    高未然忙紧张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哪儿买的？”
    高未然顿了顿，说：“路边摊随便买的。”
    “行吧。”周皎又笑了笑，抬头道，“谢谢你了。”
    这个发夹其实是高未然自己做得，手工作坊提供原料，他自己裁的形状，又黏合成了一块，但是当着周皎说出来，又莫名觉得有些丢脸，不如不说。
    周皎试了试发夹，做作业的时候，用来夹住额头前的碎发正好。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身在实验班的周源依旧给她送了生日礼物，是一部老电影的DVD，科幻题材，虽然特技不行，但脑洞奇大，和她之前爱看的科幻异曲同工，不得不说，比起去年他送给自己的U盘更像是一份礼物。
    周皎隔天就还了礼，补送了他一本包含高考倒计时页面的笔记本。
    随着学习的日渐紧张，大家聚会的时间愈发稀少了，社交活动的空间也少了。
    日子过得飞快。
    高二最后的期末考试，七中为了给同学紧一紧弦，出的题都特别难，从考场走出来的所有人个个都面如死灰。
    “我觉得我不能及格了。”舒陶苦着脸说。
    “今年真的好难。”周皎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并且高二的暑假还要补课，满打满算就只放一个星期的假。
    两个人骑车回家，叹了一会儿气，舒陶就一如既往地乐观地打起了精神。
    “后天徐达他们约出去玩，你去么？要去KTV唱歌呢。”
    周皎不想去，于是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舒陶立刻瞧了出来，劝道：“开学就高三了，想玩都没法玩了。”
    周皎犹豫了一下，舒陶见有戏，忙又道：“再说，又不刷夜，就玩一下午，皎皎我们去嘛！”
    最近学习确实太苦了，是该放松放松。
    “那我回去问问，我妈让我去，我就去。”
    舒陶自告奋勇道：“我可以给阿姨打电话。”
    周皎到家后就把出去玩的事情说了说，原本以为卢萍又会说她浪费钱，却没想到这一次她答应得很快，还问她：“你们去什么地方唱歌啊？”
    周皎把KTV的名字和地址说了一遍。
    卢萍又问：“你们班都有谁去啊？”
    周皎便报了几个卢萍知道的人名：“舒陶，徐达，高未然他们都去。”
    卢萍“嗯”了一声。
    *
    他们选的KTV离学校不太远，放假期间，接待学生比较多，按人头收费，还送果盘，只是饮料需要另外收费。
    1班来的同学有十个，走到KTV门口的时候，刚巧又碰到了2班的一拨人，大家心有灵犀地赶在暑假补习班前聚会，最后疯狂一把。
    徐达认识2班的班长，两人一合计，索性定了一个更大的包房，设施更好，音效一流。
    丁小蕾也在2班的人群里，见到高未然，还冲他笑了笑，似乎不计前嫌，没将他退了信的往事放在心上。
    高未然只好也冲她点点头。
    周皎虽然不和高未然站在一块，但隔着人群，依旧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丁小蕾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脱了校服，换上了自己的衣裙，浅蓝色的衬衣，下身是白色的百褶裙，穿了一双纯白的球鞋，看上去是个灵动少女，若亭亭春柳。
    --

 第46页

    巧的是，高未然今天也穿了浅蓝色的T恤。两人站得近一点，一晃眼就像是情侣装。
    周皎反观自己，穿了纯色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并没有特别打扮，连头发都是如常一般，脑袋后面绑着一个朴素的马尾。
    心中突然有点后悔今天来了，她看了一会儿丁小蕾，便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周源，你怎么才来！”徐达的大嗓门嚷嚷道。
    周源竟然也来了？
    在场的诸位同学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周源的大名，毕竟年级第一，想没听说过都很难。
    只是没料到学霸也会来KTV唱歌，也有社交生活。
    今天的周源没穿校服，只是清清爽爽的白T恤和牛仔裤，剪短的头发最近也长长了些，他朝众人笑了笑，平时冷酷的形象便亲和了许多。
    “人齐了吧。”徐达这才领着一众人往包厢走。
    “周皎。”周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周皎身后，舒陶颇有眼色地往旁边让了让，体贴地在周皎的身侧给周源留出了一个空位。
    “你期末考得好么？”周皎一如既往地以学习开场。
    “说实话，题有点难。”连周源都说难，那是真的难。
    周皎笑了笑，还没说话，舒陶不禁吐槽道：“你哪次不说难，说难的是你，考第一的也是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诚信。”
    周源笑出了声，问道：“你们呢，感觉考得好么？”
    舒陶摆摆手，一副“不想聊了”的样子，迈开脚步，跃过两人，往前走去。
    “确实有些难。”周皎答道，“估分不太高。”
    周源闻言点点头，又问：“你打算参加自主招生的冬训营么？”
    周皎想过这个问题，矿大也有工科提前批，从冬训营里选拔，但她一没拿过奖，搞竞赛也搞得马马虎虎，还不如集中精力努力高考，性价比比较高。
    她摇摇头：“不了，我还是集中精力高考吧？你呢？”
    周源点点头：“我打算参加京大的冬训。”
    周源一直想去京大，周皎知道。
    说话间，浩浩荡荡一群人已经走到了包厢，几个麦霸迫不及待地点了歌，音乐一开，加上气氛灯效，大家顿时放松了下来，包间里更加嘈杂。
    周源又问了问周皎报考志愿的想法，两人要在音乐背景里聊天，就得凑得近些，连说话有时都得靠吼，对方才能听见。
    唱到一半，徐达发现身旁的高未然一直都没有点歌，只坐在沙发上和他身旁的篮球队成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脸色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高未然，你不唱啊，快，我给你点一首真的英雄。”徐达是天然的气氛担当，能够注意和照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高未然摆摆手：“我不唱，听你们唱。”
    徐达按了“切歌”键，歌单的下一首是一首男女对唱歌曲，叫“爱的阳台”。
    “这谁点的啊？”
    舒陶立刻举手：“我点的，我和皎皎合唱。”
    徐达“啧”了一声：“男女对唱歌曲，你们俩唱算怎么回事？”
    舒陶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周皎，又看了一眼周皎身旁的周源：“周源儿，这首歌你会唱吧？你和周皎唱吧。”
    周源正要说话，却听周皎说：“要不你俩唱，这首歌我本来也不熟。”
    舒陶瞪了周皎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和他唱算怎么回事啊？”
    周皎面露尴尬地笑了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唱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起身往卫生间走，高未然就坐在门边，一双大长腿堵住了茶几和沙发之间原本就不宽敞的过道。
    她经过的时候，他也没有动。
    “麻烦让让。”周皎开口道。
    高未然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挪了挪腿。
    “爱的阳台”的前奏响了，周源也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我也出去一下。”
    舒陶自己捏着两个话筒，正不知所措，高未然忽然扬声道：“没人唱啊，我陪你唱。”
    第31章
    周皎顺着七拐八拐的走廊走了好一阵才找到卫生间的标志。
    刚才的气氛确实有点尴尬了，她不是不会唱那首“爱的阳台”，只是不想被鸭子上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周源合唱。她不想被人误会，也不想被周源误会。
    可当她从卫生间出来，经过拐角的时候，周源却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她。
    周皎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周源笑了笑：“我有话跟你说。”
    周皎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周源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她脸上疑惑的表情，令周源叹了一口气。
    “走吧，边走边说，外面的空气也好一些。”
    KTV的走廊里不时充斥着烟味，闻久了令人不舒服。
    周皎跟着周源走到了大厅，下了台阶，两人停在KTV旁的花园里，这里是个半开放的小花园，和外面的街道隔着一堵红砖墙，花园里此刻除了二人，再没旁人。
    头顶先前还热烈的艳阳，已经被一团乌云遮盖，日光不强烈，空气出奇地闷，像是要下雨前的那种潮湿与闷热。
    周皎站在原地，顿觉手足无措，周源单独约她出来，要跟她说什么，直觉仿佛猜到了一些，但是她却默默期盼他能说点别的。
    --

 第47页

    “我喜欢你。”
    周源的声音不大，但周皎听得十分清楚，一墙之隔外，嘈杂的街道和人流都没能盖过他的声音。
    周皎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对象还是周源。
    恍惚间她的身体像是升腾起一股滚烫的热意，顺着脖子爬上了脸颊，她僵立原地，感到了窘迫，不是喜悦，是一种窘迫。
    “哦。”周皎张了张嘴，只说出来一个字。若是别的人，周皎可以实话实说，若无其事地拒绝，但是周源不一样，她一直把周源当朋友。
    她要怎么说才好？
    周源凝视着周皎，她躲避着他的眼神，脸上殊无惊喜，有的好像全是惊吓。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小片刻。
    周源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周皎其实不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有点不甘心，他事事都争第一，争强好胜，即便没有胜算，他也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少年人心中萌发的心意，哪怕她一点也不能回应，他就是要让她知道。
    周皎暗暗深吸一口气，说：“谢，谢谢你，但我，我眼下就想好好学习。”这是她脑中能想到的唯一的说法了。
    也是实话。
    周源又笑了笑：“我知道。”
    两人尴尬而局促地面对面站着。
    周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云越来越沉。
    “好像快下雨了，我们快进去吧。”
    “嗯。”周皎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周源转过身朝KTV里面走，她故意站了站，尴尬的氛围还没有全然消散，她根本找不到话说，实在不想和周源一起走回去。
    周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没有停下等她，独自先走了进去。
    周皎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对不对，说得重不重，往后又要怎么跟周源相处，好在，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班了，高三以后，碰面的机会说不定更少了。
    周皎扪心自问，周源，成绩好，长得好，性格也好，喜欢他的女生学校里也有很多。
    可是，她却不喜欢他，不是那一种喜欢，没有见到他就怦然心动，没有想到他既开心又怅然的酸涩，没有偷偷地自卑过,也没有担心过，他要是考得不好，会不会大学不在一个城市，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
    周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出了花园，她暂时还不想回包房，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什么理由早点回家。
    她胡思乱想着，抬头往远处看，不期然地见到了高未然，他的背影，隔得老远，周皎都能准确地分辨出来。
    他就站在KTV前面的路口，大概隔了三，四十米的距离。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个什么东西，揣进了兜里。
    周皎正要往前走，却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在他前方的路口一闪而过，轰鸣的摩托马达声转瞬拐入了闹市的车流。
    她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
    高未然把信封揣好，就转身打算回KTV。
    今天早晨周皎妈妈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周皎爸爸今天会给他还钱，问他方不方便，高未然一整个上午都在家等周达通，可是他一直没来，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周达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下午三点来找他。
    高未然想到今天要去KTV，本来想说改天，但周达通十分坚持，说一定来找他，两个人就约在KTV外面的路口见，故意约得远一些。
    他还委婉地让高未然给他打一个收条，今天的五千，连同上次卢萍给的一万，一共收到了一万五千块。
    高未然收到了周达通递来的信封，把收条给了他。
    人来人往的路口，怀揣着现金，他不打算久呆。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大约十米开外的周皎，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缩小，她朝自己快步地走了过来，脸上阴云密布，高未然心中一跳。
    “周皎？”
    周皎停在他面前，喘着气，指着周达通先前离去的方向：“刚才那是我爸吧？”
    高未然侧头看了一眼，街口的周达通早已骑着摩托绝尘而去，根本不见踪影。
    他平复了心绪，露出个笑容：“哪儿啊？你看错了吧？”
    话音未落，沉闷的夏日午后，忽地响起了一声惊雷。
    真的就快下雨了。
    周皎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眨也不眨。
    她一动不动，只问了一遍：“高未然，刚才那是我爸吧？”
    高未然目光闪了闪，看样子，她肯定是先前就看见了，他搜肠刮肚地想着借口，并没回答。
    周皎的脸色越来越沉，明明闷热得不得了，可是她却觉得迎面吹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凉风。
    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高未然：“他找你干嘛啊，你兜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牛皮信封的一角露在了高未然的衣兜外。
    她又不是傻子，周达通什么脾性，她一清二楚，她的眼皮猛地跳起来：“他给你钱了？”问出口后，她‘呵’得一笑，改口道，“他还你钱了。”
    这个‘还’字说得极重。沉甸甸的一个“还”字，像一张网，密密麻麻地压在周皎心口。
    高未然竟然借钱给周达通，借钱给她的爸爸。
    他是他们一家人的债主了。
    --

 第48页

    从此以后，在高未然面前，她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她的胸腔里像是被人灌进了刺骨的冰水，又冷又痛，将她的自尊心浇得透凉，又踩得稀巴烂。
    “你借给他钱了，你借给他了多少钱？”她听见自己问。
    高未然有些害怕看她的脸色，顾左右而言他：“真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去罢。”
    天边一道青光闪过，又是轰隆隆一声大响。
    豆大的水滴从天而落，周围的路人开始快步奔跑，四下寻找避雨的去处。
    周皎却站在原地仍旧一动不动，执拗地瞪着他，高未然伸手想去拉她一把：“真下雨了。”
    却立刻被周皎避了开去。
    雨下了起来。雨水顺着她的头发，额头，脸颊往下滴滴滑落，她的声音很低：“高未然，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他什么人啊，你是他儿子还是孙子啊，无缘无故，你就敢借钱给他，他是老赖，你知道么？什么叫老赖！”
    高未然真地慌了：“不，他也还我了啊，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此时此刻，他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下雨了，我们先回去罢。”
    周皎却扭头就走，高未然立刻去追，周皎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从兜里摸出50块拍到高未然手心：“别跟着我，劳烦你把钱给舒陶，这是今天唱歌的钱，我不回去了。”
    “不是，你别生气啊。”
    周皎根本不理他，转身跑进了不远处的车站，正巧一辆公交进站，她看都没看是哪路车，哪条线，一下子就串进了上车的人流。
    大雨倾盆落下，砸在车顶上，劈里啪啦地响。
    周皎一站上车，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32章
    高未然捏着五十块钱，傻子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雨水已经浇透了他的全身。
    倒霉，都是什么事啊！
    他慢慢地往KTV走，一进门，同学们纷纷惊呼道：“我的天，高未然，你是出去洗澡了么？”
    “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啊！你出门干嘛去了啊！”
    “快快快，拿纸巾擦一擦。”
    他沉默地接过同学递来的纸巾盒，面无表情抽着白花花的纸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发梢。
    “你进来的时候，看见周皎了么？”周源走到了他身侧，问他道。
    高未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源的目光此刻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冷淡，他甚至读出了他神情表达出的责备。
    “没看见。”他一开口，语气冷硬，音量也比平时大得多。
    包厢里原本欢快的歌声顿了顿。
    周源皱了皱眉，两人一坐一立，气氛顿时降了好几度。
    徐达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忙扔下话筒走了两步，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正准备开口缓和缓和气氛，周源却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包房。
    高未然起身，从兜里摸出了一张一百，递给沙发上的舒陶：“这是我和周皎的，先走了。”
    “皎皎走了？”舒陶惊讶道，“什么时候走得？”
    高未然又扯了几张纸巾，话也不说地走出了包房。
    “这是咋了？吵架了？”徐达完全摸不到头脑。
    舒陶耸耸肩：“谁知道呢。”
    *
    雨依旧下个不停，虽然已不在是倾盆大雨，但依旧没停。
    周皎换了两次公交，终于回到了家。她只敢哭了一小会儿，脸上的泪痕不算明显，发红的额头和鼻子的红痕也淡了些。
    她的头发被淋湿了，风一吹，凉飕飕的，心情更是沮丧。
    这事，卢萍知道么？
    卢萍肯定知道吧。周皎不禁想到了过年的时候，卢萍特意请了高未然来家里吃火锅，她以为卢萍是为了谢谢他让她借宿的事情，但是现在再想，肯定不止如此，卢萍当时还送了高未然出门，说不定就是为了借钱的事情？
    她真是太蠢了，怎么没有早点看出来。
    但是，谁又能想到呢。周达通怎么会想到找高未然借钱，他们就见过一面，还是周达通来给她送毛衣那一天。
    难道就是那一天周达通找高未然借的钱？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
    周皎浑浑噩噩地打开了家里的铁门，卢萍不在家。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店里，就算卢萍在家，她又能当面质问她么，质问他周达通为什么找她的同学借钱，她的朋友借钱？
    卢萍答得了吗？
    周达通又在哪里呢？
    可是，就算她问了卢萍，又有什么用？
    周皎心中如同憋着一股小小的火焰，为什么自己总要面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周达通怎么做得出来？
    周皎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越是细想越是心烦，以后呢？以后她到底要怎么面对高未然？
    她脑中浮现了出了种种念头，种种可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还是卑躬屈膝呢？
    她又忽而想到了今天一起唱歌的同学，他们有没有这样的烦恼呢？
    十七岁的烦恼，高中生的烦恼，好像大多数都与学习有关，关乎高考的烦恼。
    还有呢？
    有没有朝夕相处的友谊，朦朦胧胧的爱恋，小心翼翼的自尊心，这样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又摆布了人生的烦恼呢？
    *
    七中的暑期补习班很快就开始了。
    即便再不情愿，同学们也都按时回到了学校。周皎的座位和高未然的座位依旧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
    --

 第49页

    清晨八点不到，周皎还没进教室，隔着后门旁大敞的窗户就看见高未然已经坐在了教室里。
    补课期间不需要穿不透气的校服，他坐在座位上，穿了一身黑T恤和运动短裤，随手翻着语文课本。
    周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背着书包从后门进教室，高未然忽然扭头朝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皎心头咯噔一跳，忙转开了视线。
    补习班的第一天，大部分的课堂时间都在讲解高二期末考试的试卷，因为试卷出得极其难，整个班哀号遍野，平均分比期中考试，整整低了十分。
    周皎考得相对不错，总分虽然退步了，但还是班里的第二名。
    查看成绩的时候，她留心看了一眼，高未然考得意外的好，居然是班里的第二十九名。
    可是，她不想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不能像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和他插科打诨，而高未然也并没有示好的意思。
    上课的时候，她的余光瞄见，高未然要么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要么埋头苦苦钻研他的试卷。
    课间的时候，也多半不在教室里。
    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有和高未然说过半句话，连走路也尽量避开了他那边的过道。
    这样的生疏实在太刻意了，连舒陶都注意到了。
    傍晚骑车回家的时候，舒陶问她：“你和高未然怎么了？真吵架了啊？”
    “没有。”周皎下意识地否认道。
    舒陶不信：“得了吧，那天去KTV就不对劲。”那天高未然本来要和她唱“爱的阳台”，但是唱到一半，他看了一眼手表就切歌不唱了，还从包房走了出去。
    舒陶印象里，他出去了至少是三首歌的时间，回来的时候，不仅淋成了落汤鸡，还莫名其妙地冲周源发火，而那段时间，周皎也恰好不在。
    没有问题才有鬼。
    “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啊？”
    周皎一听舒陶提起KTV，浑身更不自在。
    她依旧否认道：“没吵架。”
    “那你怎么不理他？”
    “他也没理我啊。”周皎没好气地说。
    这就是吵架了啊。舒陶知道再问周皎也问不出来啥了，只得转了话题道：“那天KTV你走了以后，高未然也走了，周源坐了一会儿，等雨停了，也走了，玩到最后，也没剩几个人了。”
    舒陶眨眨眼睛：“丁小蕾还找我聊天了呢，你猜怎么着，她问我要高未然家电话呢，说想打听他以后报哪所大学。”
    周皎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舒陶却不往下说了。
    周皎扭头看她状似专注地骑车，只得问道：“然后呢？”
    舒陶“呵”得一笑：“我就说不知道啊，好像是要考外地的大学。”
    周皎又漠然地转回了脸，舒陶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眼珠转了转，道：“皎皎，你其实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立刻否认道：“没有。”
    “我可从来没看你跟谁这么闹别扭，就连周源也是，你看你，和高未然闹别扭不是一两回了吧。”
    周皎心说，我和周源吵架，你是没看见，又心想，她也没和高未然闹几次别扭啊。
    “胡说，就是好朋友。”周皎坚定地再次否认。
    青华缘就在前面了，周皎加快了步伐，扭头对舒陶说：“你家快到了，明天见。”便骑得远了。
    第33章
    隔天一整个上午，周皎和高未然之间的氛围依旧沉默而尴尬。按理说，高未然借钱给周达通，是帮周达通，也是帮她。周皎最终还是问了卢萍，原来周达通找高未然借了五万，已经还了一万五，还剩三万五。
    三万五，这个数字对于高中生周皎来说，是个极大的数字，可是对于高未然来说，大概不是。
    卢萍告诉她以后，还特意叮嘱她，要谢谢高未然。
    周达通是混蛋，但是高未然不过是想帮忙，大概也是为了她才帮忙。钱的事情，他们家一定还，就今年一定还给他。
    周皎无言以对。
    要是她有三万五千块，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马上还给高未然。
    可是她没有。
    要是她脸皮更厚一点，她也可以当作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她不行。
    她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疏远高未然。
    中午的下课铃一响，班里的男生便成群结队地走出了教室，今天是体育馆开放的日子，可以打篮球，并且最可贵的是，体育馆里还开着空调。
    作为篮球队的成员，高未然自然也去了。
    “皎皎，去不去看球啊？”在食堂吃过午餐后，舒陶趁机问周皎道。
    “不去了，卷子还没做完。”周皎径自回到了教室，摸出了抽屉里的数学卷子。
    教室外的阳光刺眼耀目，照到桌上，左一块光斑，右一块光斑，周皎做卷子做得心浮气躁，教室里的人比平日都少，兴许大部分的人都去看打球了，顺便蹭一蹭体育馆的空调。
    她的速度也比平时慢多了，勉勉强强地做完了卷子。
    一点半，下午上课铃响以后，教室里才走进来乌泱泱的一群人。
    郑老师捏着新的试卷，风风火火地冲到了教室，高声道：“动作都快点儿，搞快点，马上发卷子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落座，开始传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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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页

    周皎一瞄，高未然却没回来。
    班里的座位上还有两个空位，好像都是篮球队的成员。
    郑老师满脸不耐烦，将剩余的卷子捏成了筒，顺势敲了敲讲台：“人呢，打球打得都忘了时间了吗？”
    话音刚落，徐达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教室门前：“郑老师，高未然打球受伤了，人送医务室了。”
    周皎霎时抬起了头，郑老师也不禁放下了卷子，满脸惊讶道：“什么？怎么伤得，伤得重么？医务室今天有校医么？”
    徐达满头大汗：“有校医。伤得不算太重，但是一只脚走不了了。”
    郑老师吓了一跳，眉头皱了起来：“走不了了？这么严重？你们都谁陪着他？”
    “就我。”徐达答道。
    郑老师将剩余的卷子递给了第一排的同学：“你来发卷子。”视线又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恰好和抬头正在看她的周皎对上。
    “那谁，周皎……”她又扫了一眼，“李超，也和我去一趟医务室。”李超是个挺壮的男生。
    郑老师脚步很快，转眼就冲出了教室。
    周皎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校医务室离体育馆很近，从篮球馆出来走过一条走廊就是，据徐达介绍，高未然是打球的时候伤得，起跳，落地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崴了脚，脚脖子一下就肿了。
    他立刻把人驾到了校医室。
    郑老师一推开医务室的大门，就看见高未然躺在医务室唯一的一张病床上，一只脚平放在床上，鞋早脱了，白袜子上一节脚踝的确肿得老高。
    “高未然，你疼么？能坚持么？要去医院照片么？”郑老师连珠炮似地问。
    周皎就跟在郑老师身后，高未然一眼就看见了她。
    “郑老师，你，你们怎么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郑老师走到近处，左右一看，没看见校医的人影，“医务室没人值班？”
    “去找冰袋了。”高未然答道。
    “这也太慢了。”郑老师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见状，扭头吩咐周皎道，“你去找找校医，看一下是不是没冰袋了。”
    医务室后面就是器械室，周皎点点头，跑了出去。
    可是她在器械室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校医，不知道是不是没冰袋了，或者冰袋不在这里。
    周皎思索片刻，就跑向了食堂的方向。
    医务室确实没冰袋了，暑假期间，在校学生不多，这后勤就没跟上来。
    值班的校医是个年轻的校医，没什么经验，找了一圈，无功而返，只得用帕子浸了冷水敷在伤处。
    “我真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高未然见床边围了一圈人，解释了两句。
    “真没事啊。”郑老师不放心道，“要不我给你家长打个电话，让你家长来接你？”
    “我妈不在。不用了，郑老师，我家就在学校旁边，待会儿好点了，我就蹦回去。”
    徐达立刻自告奋勇道：“没事，待会儿我送你。”
    李超也赶紧点头：“我也一起。”
    郑老师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周皎人还没回来。
    “周皎怎么还没回来？”找的人都回来了，去找人的人没回来。”
    校医愣了愣：“刚才也没碰见学生啊。”
    下一刻门口就响起了周皎的声音：“高未然。”她冲高未然扬了扬手上的黄色包装袋。
    “器械室没找到冰袋，我去食堂借了一袋冰冻玉米。”
    校医笑道：“正好了。”就从周皎手中把冰冻玉米接了过来，放到了那帕子上面。
    冰冻玉米袋才从冰柜拿出来，凉幽幽的，散发着冷气，就像冰袋。
    “谢谢。”高未然盯着周皎道。
    “不客气。”周皎也笑了笑。
    郑老师见高未然真没什么事，又嘱托几句，就提前回教室，对剩下的几个人撂下一句：“你们送了高未然回家，记得回来考试！”
    等郑老师走远了，徐达便把正要起身的高未然按回了床：“多躺会儿！”
    李超附和道：“就是就是。”
    周皎见状，轻笑了一声，却也站着没动。
    高未然问她道：“下午考数学啊？”
    周皎点点头：“嗯，小测试。”
    校医见怪不怪，也由得他们忙里偷闲一会儿，暑假还要来补课，学生确实辛苦。
    可惜，医务室本就不大，只有一盏吊扇，眼下站了四个人，就格外得热。
    周皎捏着一张A4纸扇风，听徐达激动地讲，刚才的篮球赛。
    趁徐达停下喝水的功夫，高未然提议说：“不如送我回家，家里还有空调，你们也可以歇会儿。”
    “行！”徐达先站了起来，“你扶着我，起来。”
    周皎看了一眼高未然脚上的冰冻玉米，好像也没剩多少凉气了，于是伸手把那包玉米挪开了。
    高未然先让伤腿落地，双手撑着床板，下了床，用左脚金鸡独立地站着。
    徐达和李超立刻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高未然蹦了两步，感觉还行。
    李超回头问周皎：“你也去么？”
    周皎笑了笑：“去啊，不去的话，就得回去考试了。”
    高未然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生扶住高未然，走得缓慢，周皎走在后面，经过食堂的时候，还去买了四支娃娃头冰棒。
    --

 第51页

    好在高未然家不远，他蹦了十来分钟，也就蹦回去了。
    一进屋，高未然就迫不及待地按开了空调。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吃娃娃头冰棒，高未然甚至打开了电视。
    惬意地坐了好一会儿，徐达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两点半。
    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郑老师可能要发飙了。
    徐达看了一眼高未然，又看了一眼他的脚：“你真没事，行动方便么？”
    高未然点点头：“真没那么严重，现在已经不太疼了。”
    徐达充分发挥了学习委员的互助精神，又道：“好，那我明天上学来你家等你，扶你去上学。”
    这么热情洋溢，让想请假的高未然竟然说不出拒绝。
    “……行，谢谢你了。”
    周皎随着徐达往外走。
    高未然却出声叫住了她：“周皎等等，你借给我的练习册还在这里。”
    第34章
    徐达和李超此刻已经走出了门，周皎愣了愣，扬声道：“你们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徐达和李超便先坐了电梯往下。
    她调头回到了屋里，高未然因为行动不便，还坐在沙发上。
    “什么练习册？”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不是真借给了他一本练习册，印象中没有，但是不排除是之前落在他家的。
    “没什么练习册，骗你的。”高未然理直气壮道。
    周皎哑口无言，沉默了小片刻：“那我走了。”
    “对不起。”高未然却突然说。
    周皎心头一跳，定住了脚步。
    高未然直视着她的眼睛，脸上早没了前一刻的戏谑，他说得徐徐：“你知道的吧？我以前老是转学，每次到一个新学校，刚刚交到朋友，又要转学，但这一次转来七中，呆了挺长时间，可时间却过得很快。我也交到了很多好朋友。”高未然笑了一声。
    周皎也笑了一声：“是啊，徐达刚才还自告奋勇地来送你上学。”
    高未然被话噎了一下，满脸的无可奈何。
    “但是……”他认认真真地对周皎说，“我真的很高兴，转到七中，认识了你，你做了我的同桌，我们成了好朋友。”
    周皎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这次借钱给你爸爸，是想帮你，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没有提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想太多。”周皎总是一个想太多的人，在他看来。
    “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失去了你这个朋友，让你难过，我感到很抱歉。”
    周皎鼻头微微一酸，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不识好歹。我不怪你了。”要怪就怪周达通。
    高未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显现出了一点点轻松。
    “不过，没有下次了，你千万不要再借钱给他了。”周皎正色道。
    “当然不会。”高未然恨不得立刻指天发誓。
    周皎勉力扬了扬嘴角：“那我回去考试了。”
    “嗯。”
    临走前，她回头又道：“待会儿放学，我再来一趟，把你今天没做的卷子给你送来。”
    高未然：“……行，谢谢你了。”
    *
    因为高未然的负伤，周皎和高未然和好了，但沉甸甸的三万五千块被她时时牢记在心里，高三开学的时候，卢萍又凑了一万块钱还他。
    卢萍自己去还的，并没有提前告诉周皎，只是事后才提起，说要在他们高三毕业前，一定还完剩余的钱，而高未然从那天以后，也再没跟她提过这件事情。
    纵然大家都说事情过去了，但无意之中，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颤巍巍的平衡。
    对于周皎来说，朦朦胧胧的喜欢在尊严面前，更加虚无缥缈了。
    周皎扪心自问，她对高未然，有对和其他人不同的喜欢，可是她不能够像丁小蕾，或者像周源一样，理直气壮地走到他面前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她做不到。
    不过，高未然无疑是她枯燥乏味，压力山大的高三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朝夕相见，她甚至想，如果真的大学也在一个城市里，就好了。
    高未然的成绩在高三迎来了小小的飞跃，他的确下了苦功，第一次月考，考到了全班第十九名。
    周皎依旧是万年的第二名。
    很快，教室里就挂上了高考倒数200天的计时牌。
    每一天清晨，郑老师都会站上台阶，撕下一页纸，数字渐渐变小，一诊过后，大家对于高考估分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周皎想考京城矿大，问题不大，只是她想报的专业是矿大的王牌专业，收分很高，她一定要保持现在的水平，绝不能掉以轻心。
    高未然也想好了自己要报的大学：“经贸大学。”
    经贸大学是个二本与一本之间的京城院校，以高未然目前的一诊成绩，要考上，有一定难度。
    但是，周皎心里却很开心。
    因为千度地图告诉她，经贸大学就在矿业大学隔壁，两所高校的东西门就隔了一条街。
    “你为什么想考这所大学啊？”
    “因为想考呗。”高未然停了一瞬，又苦哈哈道，“我妈让我考的。”
    原来如此。
    周皎心中微微失落，但还是笑了笑：“那你加油。”
    --

 第52页

    其实不是，但这所大学和矿业大学两隔壁的话，高未然说不出口。
    他怕周皎多想，也怕她不多想。
    他从徐达口中辗转得知，周皎拒绝了周源的告白，说要努力学习。他既高兴又失落，周源和周皎平日里感情，在他看来，那是极好的，但周皎说拒绝就拒绝，多少让人有点害怕。
    *
    二诊过后，学校特意给高三的学生准备了‘成人礼’仪式，进行了高考前的动员。
    大部分的高三学生都成年了。周皎和高未然在成人礼之后也各自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苏晴给高未然买了一辆吉普车，是他一直想要的款式。
    “等你高考完了，拿到驾照，车就给你，到时候你也来妈妈身边，车就先不给你送那边了。”苏晴的公司就在京市。
    高未然既高兴又失落：“不是生日礼物么？怎么能不给我呢？”
    电话那端的苏晴笑道：“放在这边，你高考考好了，不也是你的么。”说得信誓旦旦。
    就像一头驴，脑袋前吊了一支催驴前进的鲜红萝卜。
    高未然惆怅地挂断了电话。
    周皎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则要朴素多了，卢萍请她吃了一顿火锅，班里的几个好朋友给她送了小礼物，舒陶送了她一支口红。
    “北鼻，这是如今最风靡的颜色，豆沙红，涂上特显气质，特显白。我也买了一支，等考完试了，我们两个人可以涂了口红，潇洒地出去玩。”
    舒陶的成绩属于中流，她和周皎考到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城市的希望不大，因此两人都格外珍惜眼下还是同班同学的时光。
    周皎捏着口红：“那我先试试。”
    两人一溜烟地跑到女生厕所，对着大镜子，试了试口红，白牙红口，然后两个人笑作一团，出厕所前，又着急地用纸巾抹掉，学校里根本不允许化妆，连擦唇膏都不许带颜色。
    这样的短暂快乐只属于厕所。
    高未然绞尽脑汁，最终选了一条银色的手链。
    高未然无聊地翻看苏晴留下的杂志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条手链。银色的手链纤细，挂着一轮白月亮。
    皎洁的月亮。
    可是，买了之后，面对这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黑丝绒礼盒，他思来想去，觉得周皎根本不可能收下这个礼物，要知道，前几天周皎送他的十八岁礼物，是一个相框，在他看来，简直敷衍。
    临到头了，高未然踟蹰再踟蹰，犹豫更犹豫，他又想到周皎的收礼“对等原则”，像是心里有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该收”与“不该收”的礼物，他更觉得那银色的手链更送不出去了。
    周皎生日当天，高未然索性自暴自弃地临时送了周皎一本厚厚的教材，矿大出版社出的《测量学，全国高等院校测绘专业教材》。
    周皎想买这本书，有一段时间了，她欣然收下，笑容灿烂：“谢谢你，高未然，我很喜欢这本书。”
    高未然：“……”
    第35章
    周源送给周皎的礼物，是托徐达转交的，自从暑假那一次唱过KTV以后，两人还没正经说过话，在学校里擦肩而过几次，周皎都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冬天以后，周源果然就去冬训了，一诊都没参加。
    回来以后更是要专心备考，平时实验班的氛围更不用提，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备考，课间几乎不露面。
    周皎没想到周源还想着她的生日，因为周源的生日已经彻底地被她忘了。
    徐达把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她：“反正我东西带到了，就不传话了，你要谢他，自己去谢啊。”
    徐达初中就和周源一个班，两人一直是好朋友，周源喜欢周皎，徐达当然知道，可惜周皎好像不开窍似的。
    那礼盒笔记本大小，周皎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纸盒，装着十二张京城雪景的书签，每一张都是京城的冬，薄薄的木片上描绘了变幻的冬景。
    别致又生动。
    周皎想考到矿大，不是秘密，周源想去京大，也不是秘密。
    这份礼物由不得人不多想。
    舒陶将其精准概括为：“小周周，这是和你相约京城，再续前缘，来日方长啊。”
    周皎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周源都向她表白过了，她再自欺欺人，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是毕竟是祝她生日快乐，也没有退给他的理由。周皎只得把书签收了起来，想着去和周源道个谢，还得给他补一份礼物。
    上课铃一响，舒陶恋恋不舍地回了她的座位，高未然也从外面进了教室。
    他一眼就看见了周皎抽屉里的礼盒。
    谁送的？
    舒陶送的是小盒子，这个礼盒是新收的？
    可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座位。
    周皎想了一上午，决定中午出门去给周源买个小礼物，既然以后要去北方读书，她打算给他买双厚一点的手套。
    *
    中午，从吃小炒的地方出来，周皎就拉着舒陶往学校附近的大商店走。
    高未然问：“你们干嘛去啊？”
    周皎还没说话，舒陶就神秘兮兮地一笑：“不告诉你。”
    最终，周皎在商店里选了一副黑色的毛织手套，很厚实，也没有太多的矫饰。
    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她鼓起勇气去实验班找周源。
    --

 第53页

    实验班和1班离得不算远，实验班在长廊的拐角处，离通道和办公室以及操场都最远，环境最为清幽，适宜学习。
    周皎站在后门口，明明是课间，但实验班教室离依旧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埋头学习，整个班级也是静悄悄的，只有纸笔的沙沙轻响，场面看上去莫名震撼。
    周皎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冒失地跑来找周源，打扰了大家学习。
    她犹豫的片刻，坐在门边的一个男同学发现了她。
    “你找谁？”
    “周，周源。”
    “你等下。”那个男同学并没有直接叫周源的名字，而是站了起来，走到前排，拍了拍周源的肩膀，又指了指后门。
    周源探头就瞧见了周皎。
    他很快就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还是穿了一身深蓝色白条的冬季校服，走到近处，周皎却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什么事？”周源见到她，倒也不惊讶，之所以让徐达给她带礼物，也是想见见她。
    周皎依旧感觉小小的尴尬，她把包好的手套递给了周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不好意思啊，前两天我忘了。”
    周源也才猜到了她的来意，周皎就是这样，你给她一分，她还你一分，并且以他们两人的现状，他要是不主动找她，她就不会主动找自己。
    周源接了过来，微笑道：“谢谢。”
    礼物已经送到，周皎着急要走：“那我不打扰你学习了，走了。”
    周源想挽留她一小会儿，可是苦于此时此刻找不到借口，只能点点头说：“你二诊好好考啊。”
    周皎“嗯”了一声，飞也似地走了。
    一进教室，舒陶已经睁着她的一双大眼睛问：“送了么？小周周喜欢么？”
    “他都没拆，都在学习呢。”
    高未然敏锐地听到了，于是转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找实验班周源么？”
    周皎也没打算瞒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看来。
    “给他补了一份生日礼物。”
    “哦。”高未然按捺住好奇，转回了脸。
    后来他才旁敲侧击从舒陶那里打听到了，周皎送周源的是一双手套，一听就比什么相框好得多，难道在她心里他就是送相框的那种朋友，而周源是手套？
    但高未然也没纠结太久，毕竟周源是个告白已经失败的人，并且二诊也即将来临。
    整个高三年级如临大敌，过了二诊，距离高考也就不差几个月了。再多的风花雪月，插科打诨都被讲台桌上方悬挂的一天又一天减小的倒计时牌淹没了。
    周皎的二诊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依旧第二，而高未然却考得尤其不好，他的名次又徘徊到了三十名开外，一诊的时候，他考到了十八名，这一次二诊整体下降了十二名，数学和物理都考得很差。
    高未然肉眼可见地沮丧，按照这个成绩，他根本不可能考上经贸。
    周皎建议道：“要不周天的时候，我们还是一起上自习吧？你那补课还上么？”
    进了下半学期，高三周一到周六都在学校，周天休息，高未然有个家教补习数学和物理。
    高未然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好啊，来我家或者去你家也行。”
    那个家教刚开始的效果还不错，最近确实感觉讲解还不如刷题，和周皎一起刷题，对于高未然来说，肯定是最佳的选择。
    “去你家或者图书馆吧。”周皎补充道，“做卷子的时候去图书馆，在你家讲题。”
    图书馆的氛围很好，还有计时设备，很多学生都爱去刷卷子。
    经过了一个半月的刷题，刷卷子，高未然已经快到了看到纸就想吐的地步，可周皎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像个机器，无论周末，不舍昼夜，每天不知疲惫地刷题，刷卷子。
    “你不累啊？”高未然发自内心地问。
    “累啊。”周皎一边对答案，一边答道，“但是我就是想考好，在高考考到我能考好的最好的成绩。”离开家，出去读书。
    不是做任何事都有回报，但是周皎坚信，高考就是一件做了，尽力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事情。这世上，这样的事情不多，她又为什么不尽全力呢。
    三诊的时候，周皎考到了高中以来最好的成绩，全班第一，全年级第十。
    郑老师高兴地拍她的肩膀道：“稳住，一定稳住！高考能考更好！”
    “谢谢郑老师。”
    卢萍自然也被通知到了周皎的成绩。
    当晚回家的时候，卢萍也在家，她问周皎：“你想报哪所大学啊？”
    “京市矿大。”周皎毫不犹豫。
    卢萍心中咯噔一跳：“那么远啊。”
    周皎“嗯”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高未然，在三诊中，确实取得了一定进步，他的名次又回到了二十名的区间，但是距离经贸的历年分数线还有一段距离。
    按照郑老师给出的建议，他的短板，数学和物理，已经是他分数的极限了，一个怎么也上不了130，一个怎么也上不了80，但是他原本的优势科目，英语和语文，却没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高未然想要在高考前拉分，就要把优势科目的分数提上去。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五月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校园里的几株皂荚树绿得晃眼，楼道里依旧人来人往，课间嬉笑打闹声不绝，可下课的铃声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

 第54页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后的拼搏。
    高考地点定下来了。
    准考证打印出来了。
    七中高三一班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郑老师讲完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张数学卷子，沉默了下来。
    同学们停住了笔，面上都有点不知所措。
    郑老师甩开了手边的卷子，视线静静地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周。
    周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每一张课桌上都堆满了摞起来的卷子和书籍，教室最后的黑板墙写着：高考加油，而郑老师头上悬挂的倒计时牌只剩下了数字“1”。
    教室里一时之间，安静极了，窗外的麻雀清晰地叫了一两声。
    郑老师假咳一声，才缓缓开口道：“高三一班，应到54人，实到54人，明天你们就要高考了，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老师相信你们，你们肯定都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但是老师还是要说，高考是人生重要的经历，或许酸甜苦辣，但是你们的人生远不止于此，老师祝你们，此一去，鹏程万里，都活出各自精彩的人生，难过的时候，困难的时候，想想曾经备考的自己，内心方寸之间，无论如何，都要像现在这样，保有一种永不放弃的决心。”
    郑老师最后微笑了一下：“同学们，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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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高考，人生中短暂却又漫长的两天。它的意义对于每个人来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同，或许重于泰山，或许轻于鸿毛。
    七中的考点是在第四十二中，打散考试，同在一个考室的，几乎没有同班同学。
    周皎一大早就到了第四十二中门口，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早晨卢萍送她来的，两人一起坐的早公交。
    苏晴也特地赶了过来，送高未然来考试。
    四个人在校门外短暂地碰了一面。
    “皎皎，加油啊，你一定能考上。”苏晴笑眯眯地鼓励她道。
    卢萍抿着嘴，也朝高未然笑了笑。
    高未然虽然紧张，但更害怕卢萍提起周达通的事，便对苏晴讲：“不跟你多说了，该进场了。你先回去吧。”
    苏晴却问周皎道：“中午想好在哪里吃饭，睡午觉了么？我在对面酒店包了一个套间，还多一张床，皎皎要不去睡个午觉？”
    周皎本要拒绝，她中午本来打算就近找个地方吃饭，然后看会儿书的。
    但卢萍面露犹豫，意外地开口问她道：“你想去么？中午休息一小会儿，下午说不定就不那么累。”
    周皎望着几双期盼的眼睛，点了点头。
    中午出考场之后，周皎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校门口的高未然。
    他挥了挥手：“这边。”
    “你妈，我妈呢？”周皎环顾四周。
    “先去餐厅占座了，这会儿人正多呢。”高未然说。
    两人也捏着透明的文件袋往餐厅的方向走。
    周皎看高未然嘴角微扬，心情仿佛不错，便问：“考得好么？”语文算是他的强项。
    高未然果然点点头：“还行吧。”
    周皎笑了笑。
    高未然又问：“你呢？”
    “还行吧。”
    高未然却想，她的“还行吧”和自己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到了餐厅，果然人山人海，这里是距离考场最近的酒店，考生人数众多。
    四个人只点了平时就吃的家常菜，没有味道特别重的。
    夏日炎热，本来就没什么胃口。
    周皎先喝了卢萍递来的菊花茶解暑，配着菜只吃了小半碗米饭。
    “皎皎，不饿了么？多吃点儿吧？”苏晴道。
    周皎摇摇头：“不了，吃太多了，下午容易犯困，思路也受影响。”
    听了这话，苏晴连忙阻止要去盛第二碗饭的高未然，皱了皱眉，一脸的“你学学人家”！
    待到进了套间，周皎才发现这个套间是真的宽敞，里里外外，两个卧室带客厅。
    卢萍和周皎进了其中一间。
    等周皎睡着了，卢萍才悄悄地出了卧室，苏晴也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苏晴笑了笑，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
    卢萍也坐了下来看报纸打发时间，好几次，她都想把中午的饭钱补给苏晴，可苏晴却像读报读得十分投入，根本没有抬眼瞧她。
    两人无声地各自翻着各自手中的报纸，过了约莫一个小时。
    直到房间里闹钟响了三声，苏晴才起身道：“我去叫然然。”
    周皎已经自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又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和笔。
    高未然也终于出了卧室。
    临走前，苏晴道：“皎皎，明天中午也来阿姨这里，这样也方便。”
    周皎看卢萍点了点头，才道：“好，谢谢阿姨。”
    考完数学，高考就已经过去了一半。
    今年的数学难，但周皎感觉发挥得很不错，她做完了所有的题目。
    走出校门口，怨声载道，高未然等在校门外，一张小脸也垮了。
    --

 第55页

    “还有明天呢。”周皎安慰他，“回去好好睡一觉。”便和他道了别。
    卢萍也朝苏晴挥了挥手。
    先前周皎还没出来前，她尝试过把饭钱补给苏晴，可苏晴说什么也不要。
    “皎皎妈妈太见外了，皎皎对高未然的帮助可比这个大多了，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你还要给我钱，我真就没脸了。”
    卢萍敏锐地察觉到苏晴大概不知道周达通找高未然借钱的事。
    五万块钱，对于高中生来说，不是小数目，要是这钱是高未然瞒着苏晴借的，她就更不能提。
    再说，直到现在，他们都还剩一万块钱没还。
    卢萍犹豫了一小会儿，只得将饭钱收了回去。
    *
    高考第二天，一过中午，空气中的欢畅气息变得更浓了一分，还有一科，就要彻底和高考说再见了。
    炎炎夏日午后，周皎躺在酒店里的床上却再也睡不着。
    窗外依旧能听到人潮涌动，车流穿行的声音，她先回忆了几个比较难以拼写的英语单词，脑中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隔壁的高未然。
    考完理综的时候，高未然提着他的笔袋，走在前面，等红灯的时候回头问周皎：“你中午想吃什么啊？”他脸上笑容不变，浑身散发着考完试后的解脱和轻松。
    清风缓缓吹拂着他的白衬衫，他的笑容也极为晃眼。
    应该考得不错。
    真希望他能考上经贸啊。
    周皎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最后一门考试，英语。
    高未然孤注一掷，上午的理综考得大差不差，他连午觉都没睡，狂背了一通单词。
    下午做完听力以后，他更多了一点自信。
    直到做完所有题目，高未然感觉，英语肯定是四门里面他考得最好的一门了。
    他提前了整整二十分钟就做完了所有的题目，又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
    稳了，他想。
    交卷铃响，高考结束了，他们的高中生涯也彻彻底底地落下了帷幕。
    *
    高考/答案，隔天就登上了各大报纸。
    估分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周皎的估分不错，抛开作文这种主观性强的给分内容，她保守地给自己估了一个比平时稍低的作文分数，即便如此，她的总分也已经超出了矿大的历年分数线。
    高未然也给自己估了分，他的语文和英语都考得很好，比一诊考得还要好，数学，物理一般，但整体算起来，他应该能够上经贸。
    要是实在不行，他可以报经贸的冷门专业。
    每个高考的学生都收到了一本志愿报考指南，其中详细列举了各大院校各个专业的历年录取分数。
    高未然看了半天，在经贸大学的三个专业都打了圈儿。
    然而，距离高考出成绩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估分是估分，现实是现实，考生们打算在现实照进来之前，先玩了再说。
    大部分的班级都自发组织了小团体式的毕业旅行。
    一班同样如此，班里平时玩得好的一帮人都会就近找个地方，完成高中生涯最后一次集体旅行。
    考虑到众口难调，徐达为大家选的地方，不远，选的是临近的一座山，叫“碧城山”，风景秀丽，是暑期热门的避暑胜地。
    他一共邀请了十二个人，六个男生，六个女生。
    周皎本来不想去，但是舒陶想去，一想到这可能是两个人在大学前最后一次旅行了，舒陶都快哭了：“皎皎，你知道的，我估分下来，估计就近报考志愿了，你要是去了外地，以后我们就只能寒暑假见面了，要是再过几年，你在外地交到了新的好朋友，我们的联系就会越来越少，等你以后工作了，要是还是在外地，我就会变成‘曾经的高中同学’那样的陌生人了。”舒陶越说表情越悲伤。
    周皎连忙说：“打住，我去还不行吗？”
    “耶！”舒陶高兴地抱住了她。
    徐达找的是山里的民宿，不是那种高大上的民宿，而是类似于农家乐的那一种，性价比很高的住宿。每个人平摊下来，每晚也就五十块。
    卢萍于是答应了周皎，让她去。
    第37章
    早晨不到八点，一行人在市里的公交汽车总站集合，坐大巴前往碧城山。
    除了高未然，舒陶，周皎，徐达和一众篮球队和啦啦队的成员，徐达依旧锲而不舍地邀请了周源。
    周源从京大冬训营回来，拿了名次，本来就是二十分的加分，加之，他这次高考考得很好，进京大基本全无压力，唯一一点不确定的是，他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考到省状元。
    在此之前，他打算好好放松一下，痛快地答应了徐达的邀约。
    周皎再见周源，经历过漫长的高考备考，先前面对周源的那一点点小尴尬已经烟消云散了，而高未然虽然和周源在KTV之前有过那么一点不愉快，但他们后来打过几次球，彼此也就淡忘了这件事了。
    所以周源，虽然不能完全算是他们班的同学，但和其余一班的同学相处起来，也十分融洽。
    大家在车上寒暄了不多时，巴士便已开出了城区，进了山区。
    待到开上盘山公路，巴士的速度变得极慢。周皎和舒陶同坐一排，她的位置靠窗，扭头去瞧窗外的青山绿水，海拔上来了，气温也就下降了，再没了城里的燥热。她推开车窗，露出一点细小缝隙，惬意地吹着山里的小清风。
    --

 第56页

    高考结束，她整个人如释重负，顿觉神清气爽了起来。
    坐在她后一排的高未然却突然扯了扯她今天绑在脑后的辫子。
    周皎转过头，一脸不悦：“你手痒是不是？”
    高未然笑得露出了白牙：“你在看什么呢？”
    周皎没好气道：“看风景啊。”
    高未然也转头看了一眼，沿途都是一模一样的山景，这上山都快开了半个小时了，山色空蒙却没太多变化。
    “你知道吧，你要报的测绘专业，往后可就都得搁深山里蹲着呢，够你看风景看个够，大饱眼福。”
    周皎翻了个白眼：“无知。”便转回了头。
    高未然笑了一声。
    舒陶也转头，怼高未然道：“高未然，你无不无聊啊。”
    高未然往座椅上一靠：“不无聊啊。”
    一群人笑笑闹闹了一阵，大巴终于停在了碧城山巅的停车坪。
    徐达下车后，摸出提前打印的地图，按图索骥地找路。
    农家乐在一个山坡上，坡上山涧的小溪流过，清幽凉爽。
    两层的土楼，楼下是厨房，饭厅和厕所，二楼是一间大卧室，两个通铺占据房间两端，中间隔了两道竹子做的屏风。
    “睡通铺啊！”舒陶兴奋道，“晚上关了灯还可以讲鬼故事，就讲深山老林老尸的鬼故事！”
    吓得几个胆小的同学哇哇大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但大家都没住过这种通铺，都很兴奋，忙不迭地把行李放下，占据各自的床位。
    男生的通铺靠门，女生的通铺靠窗，因为是夏天的缘故，铺上还挂了长长的白色蚊帐。
    “皎皎，你带花露水了么？没带的话，我也往你床上，身上洒点，这山里的蚊子起码这么大。”舒陶比划了半个手掌的大小。
    “带了。”周皎也摸出了一瓶同款花露水，往通铺上喷了喷。
    “男生，要花露水么？”舒陶扬声问。
    “不用，高未然带了。”隔着屏风，徐达也扬声答道。
    “高未然自理能力还挺强。”舒陶点评道。
    不仅如此，高未然还特地穿了防蚊的轻薄长袖外套和长裤，好在山里温度不高，他也不热。
    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戴一顶遮脸的帽子。
    周皎见到他的打扮，闻到他一身花露水的芬芳，苦笑不得。
    高未然苦着一张脸：“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太招蚊子了，从小到大，只要和我在一起，蚊子就不会咬别人。”山里的蚊子尤其可怕。
    徐达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好了。”
    高未然：“……”
    等一行人收拾完毕，大家就去了一楼吃饭，午餐是农家乐老板提前准备好的，餐桌上摆着若干大碗，瓷盆里盛着传统农家菜：老腊肉炒蒜苗，豌豆烧肉沫，粉蒸牛肉，鱼香茄子，凉拌鸡，蒸香肠，每人还配了番茄蛋花汤。
    大家坐了一上午的大巴，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就开动，吃到快一半，徐达才想起来要合照，纪念旅行第一餐。
    他连忙将自己的数码相机递给农家乐里的老板，请他给他们照个合照。
    众人对着镜头，大喊：“茄子。”年轻的笑脸挤满了屏幕。
    *
    下午，徐达便拉着大家去附近山里逛逛。山间的溪水可以钓鱼，也可以钓螃蟹。
    钓鱼不稀罕，周皎没钓过螃蟹。农家乐老板叫刘叔，特地给他们准备了几个破烂的塑料衣兜，衣兜底部放着生的碎肉沫。这就是钓螃蟹的饵。
    周皎提着衣兜，找到了溪水较深的地方，靠着岸边把衣兜放下了水。
    过了一小会儿，高未然也提着衣兜和一个小红桶走了过来，紧紧靠着她的衣兜也把他手里的衣兜放下了水。
    “你的兜是不是放远一点？”周皎略微嫌弃道。
    “这叫集群优势，万一螃蟹进了衣兜，又爬出来，正好可以进另一个衣兜。”
    “呵呵。”
    周皎弯腰挪了挪自己的衣兜。
    “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好胜心不要那么强？出来旅游，放松放松。”
    “来都来了，我就要钓上来螃蟹，比你先钓上螃蟹来。”
    高未然笑着摇摇头，转了话题道：“你把你脚边的红桶借我一下？”
    周皎提着桶递给了他。
    高未然却接过桶往后退了两步，径自走向了一棵巨大的柳树，周皎定睛一看，那树干上停着一只绿油油的昆虫。
    高未然把桶倒扣，跃跃欲试道：“瞧好了，这就给你抓一只知了。”
    “……大哥，那不是知了。那是蝈蝈。”周皎无语。
    高未然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蝈蝈么，小的时候没喂过？”
    “没有。”
    周皎难以置信：“就是装在竹编的小笼子里的蝈蝈，你没见过？就喂它吃碎掉的花瓣。”
    高未然回忆了一下，他小的时候，飘来荡去，姥姥家，爷爷家都没养过宠物，更没见过什么蝈蝈。
    周皎走近了两步，那蝈蝈依旧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她新奇地看着它，她也挺长时间没见过蝈蝈了。
    她劝高未然道：“别抓蝈蝈了，看看得了，扩充扩充你的知识面。”
    高未然：“……”
    说话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蝈蝈。山里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她的脸上，金色的光晕跳跃在她的睫毛上，脸颊的皮肤几乎被照得透亮，而周皎的神情愉悦，是一种惬意的，全然放松的愉悦。
    --

 第57页

    周皎忽而转过脸来，高未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盯着她看了好久，连忙不自在地挪开了眼，岔开话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京市啊？”
    “这么远的事情，还没想好呢。”分数没下，志愿没填，录取通知书还没影呢。
    高未然“哦”了一声，提着桶往回走。
    看样子仿佛有些失望，周皎又道：“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八月底吧。”
    “是么？”高未然笑了笑。
    周皎斟酌了小片刻，问道：“那你呢，你估分了么？”
    □□公布以后，高未然没主动跟她说，周皎自然也不敢主动打电话问他。
    万一没考好呢？
    这次出来，她原本就想找机会当面问问他。
    周皎看高未然明显地愣了愣。
    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你没考好啊？”
    高未然看她眉头蹙拢，眉弓微微扬起，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明明白白的焦虑来。
    他“嗯”了一声：“还行吧。”
    周皎追问道：“还行吧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估了多少分啊？”
    高未然看她焦急，内心生出一股喜悦，他勉力压抑住自己扬起的嘴角，叹了一口气：“就一般般吧。”
    周皎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就问你，估了多少分，说数字。”
    “520。”高未然张口就来。
    “什么？”
    这比周皎预想的高未然最差的分数还要低，经贸大学肯定没指望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那，那你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啊，能报哪所报哪所吧。”高未然却说得云淡风轻。
    这个分数上不了经贸，京市的大学，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也没戏。高未然怎么一点儿都不伤心，周皎转念又想，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到底去哪儿读书啊？
    但是，万一高未然故作坚强，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周皎因而顿了顿，斟酌了语调，问：“那……你心里有考虑的别的学校么？”
    高未然笑了笑：“没想呢，拿到分数再说呗，实在不行，按我妈说的，就出国呗。”
    出国？
    周皎的脸微微一僵。
    是啊，高未然家那么有钱，实在上不了好学校，出国就行啊。
    “哦。那也行。”她只好说。
    高未然看周皎垂低了眼，脸色也沉了下来。
    “蒙你呢，周皎，我考得不错，上经贸，绰绰有余。”高未然笑道。
    “什么？”周皎抬头，愣愣地看他。
    “我刚才开玩笑得，看把你吓得，我估分不错，肯定能上。”
    他笑嘻嘻地望着周皎。
    周皎回过神来，心头顿时火起：“高未然，你有病吧！”说罢，转身就走。
    “欸，你别走啊。”高未然也想走，可转头一看，衣兜还在水里，“诶诶，你的螃蟹进兜了，你的螃蟹不要了啊？”
    第38章
    到了晚饭的时候，周皎的气总算是消了，因为高未然道歉了也倒霉了，他的脸上一左一右被蚊子咬了两个包。也许是毒蚊子，两个包肿了起来。
    即便高未然颜值逆天，也有点驾驭不了。
    他摸出了自己遮脸的帽子，吃饭都费劲。
    大家为此嘲笑了他一整个傍晚。
    夏天的日长，八点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将散。一群人坐在院子里吃西瓜，高未然的竹凳旁，摆着一盘蚊香，一缕又一缕地冒着青烟。
    舒陶讲鬼故事的劲头依旧十足。
    “……那床搬回家，每天都嘎吱嘎吱响，那一对夫妇就纳闷了，也没干啥啊，为啥床老响呢。丈夫就点了一支白蜡烛去看那床底下，只见黑黢黢的床底下……”舒陶故意顿住了。
    “快点啊。然后呢？”听众催促道。
    舒陶嘿嘿一笑：“只见黑黢黢的床底下，啥也没有。”
    “切！”
    “可又过了几天，那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歇，并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晚上刚睡着就被嘎吱嘎吱的声音吵醒，终于那妻子忍不了了，就翻身起来，拉开了家里的灯，去看那床，床板上竟然裂开了一道缝。她大着胆子，秉烛去看……”
    舒陶又是一顿，突然将手中的手电筒倒举，照亮了自己的下巴，诡异的光照出她诡异的脸庞，“裂缝里露出了半张人脸……”
    “啊啊啊啊啊，别讲了，别讲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了！”同学里发出了几声惊叫。
    徐达抬手按掉了舒陶手里的手电筒：“别闹了。”又看盘子里的西瓜快吃完了，索性提议道，“这山里有萤火虫呢，咱也别光坐这儿聊天了。”
    夏日的夜晚静谧，山里的空气凉爽，众人往农家乐外的山坡上走，抬头一看，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比城里看到的星星亮得多，多得多。
    周皎仰头看星星，看到了北斗七星，像一把勺倒挂在夜空。
    “周皎，你看那儿。”高未然指着不远处的山坡道。
    周皎乍一看，以为是一片灯，再一细看，原来是无数萤火虫挂在山崖的树枝上，如同倒悬的萤火瀑布，亮闪闪的淡黄色光晕明明灭灭，扑闪着发亮，在陡峭的石壁上晕开，像是无数星星坠落在地上，趴在石壁上，一闪又一闪。
    “真漂亮啊。”周皎由衷感慨道。
    --

 第58页

    “是啊。”高未然笑道。
    碧城山的假期就这样惬意而悠然，三天的假期过得飞快，作为前体育委员，徐达为大家安排的消遣活动，不是爬山，就是爬山，三天下来，大家饶是再多的精力，也快消磨殆尽。
    最后一个晚上，众人决定留在农家乐里玩。
    有人提议道：“你们玩过真心话，大冒险么？”
    “谁没玩过啊。”徐达不屑一顾。
    “那你们喝过啤酒么？真喝啤酒，当惩罚的那种？”李超眨眨眼道。
    在座的各位虽然都已成年，但啤酒确实喝得少，尤其是还有几个人从来没喝过酒，小时候沾着大人筷子尝的酒不算，其中就包括周皎。
    她也好奇地望向李超。
    “你带了？”徐达瞪大了眼。
    李超嘿嘿一笑：“你等着。”
    他飞快跑下一楼，抱了一件“海岛”啤酒上来，总共十二罐，每人一罐的量，倒也不会喝醉。
    徐达：“好，那我们开始拍7。”顾名思义，拍7就是大家依次念数字，将7的倍数和包含7的数字，以拍手示意。
    很简单，但数字越大越难，且对心算不好的同学不太友好。
    舒陶是第一个忘记拍手的人。
    徐达摩拳擦掌：“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舒陶咬咬牙：“大冒险。”
    徐达抽出了提前百度好的惩罚卡，大声念道：“选择一个异性，背着他绕着房间转三圈。”
    来的六个男生都长得高大，不用多看，舒陶一个都背不动，她叹了一口气：“那我喝酒。”说着，仰头豪迈地喝了一大口。
    “好！”众人给她鼓掌。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中招，高未然很快也拍错了。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高未然想了想：“大冒险吧。”他抽了一张大冒险的卡片。
    徐达先看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道：“请选择一个异性，给TA一个吻。”
    屋里瞬间一静，无数眼睛像灯泡似的，点亮，齐齐注视高未然。
    “这……不好吧。”高未然脸颊发热，“我还是喝酒吧。”
    徐达比他手更快，晃了晃他的啤酒罐：“你都喝完了，没这个选项了。”
    高未然刚才一直拿着这听啤酒当水喝。
    话音落下，众人起哄地大叫：“kiss, kiss, kiss。”
    高未然呆立原地，周皎瞧得出高未然的窘迫，她没有跟着瞎起哄，因为她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请选择一个异性，给TA一个吻。”徐达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高未然张了张嘴，最终哑然无声。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女生，但其实，他心里早就在徐达念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想好了。
    他鼓足勇气正要开口，却听身旁的周源说：“他可以喝我的啤酒。”
    徐达“啧”了一声：“不带这样的啊。”他又催促高未然道，“选快点儿。”
    周源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
    见到周源的模样，高未然下定了决心，扭头一看，视线恰和周皎碰上。
    周皎顿时心惊肉跳，听他开口问道：“就……周皎吧，周皎，你愿意么？”
    无数灯泡似的目光此刻齐齐转向了周皎。
    周皎如坐针毡，如临大敌，心跳加快，比上课被突然点到名字还要紧张一百倍。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连手心都冒汗了。
    高未然见她呆若木鸡，赶紧双手合十，小声道：“拜托拜托，我和别人也不熟啊。”
    他转头又向徐达强调道：“就亲脸！”
    “亲脸可以。”徐达大度道。
    周皎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仿佛要跳出喉咙的心跳：“……好吧。”
    话音刚落，满室寂静了下来。
    扑通扑通。
    高未然心跳如鼓，站了起来，走到周皎面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手同脚。
    周皎也站了起来，索性闭上眼睛，对面前的高未然道：“你快点吧。”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她洁白的脸颊泛起了薄红，颧骨像是熟透的苹果，红红的。
    高未然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这么大的声音，他和周皎离得这么近，说不定她也能听到。
    高未然不敢久留，鼓起毕生的勇气，轻轻地在她的左脸颊落下一吻。
    她的皮肤温软，周皎似乎抖了一下。
    “哇……”周围忽地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
    高未然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周皎浑身犹如火烧，居然还不忘回了一句：“不客气。”
    众人的兴致更高了，周皎却有些心猿意马，很快就露出了数学的破绽，她算错了。
    “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我喝酒吧。”周皎道。
    “已经没有这个选项了，按照规定，只要一个人喝完了酒，就已经没这个选项了。”徐达义正言辞道。
    周皎立刻瞪向高未然，而高未然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周皎只好说：“真心话。”
    她抽了一张真心话的卡片。
    徐达念道：“请向上一轮的抽卡人吐露一个秘密，必须是真话。”
    “哇……”众人看看高未然，又看看周皎。
    周皎站了起来：“是只给他一个人说，对吧？”
    徐达点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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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出去说。”周皎指了指门外。
    高未然随之站了起来。
    她的凛然气势令人不敢说不。
    两人走到门外。
    周皎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放松了些。
    高未然却紧张地不得了，他压低声音说：“你不说也没关系。待会儿我就说你说了。”
    周皎手里还捏着那一罐“海岛”啤酒，她抬头看高未然。
    高未然脸上发红，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额头前的一小撮刘海依旧不屈地翘着，她笑了笑道：“高未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被叫到名字的高未然更加紧张了，不由地站直了。
    “嗯。”
    我喜欢你。
    “什么？”高未然皱眉道。
    周皎也皱眉：“我还没说话呢。”
    我喜欢你。
    原来是他的幻觉。
    周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可高未然的心中蓦地生出了一种隐约而甜蜜的期盼，期盼的每一秒都那么悠长，像是胸腔里塞了一颗气球，逐渐被填满，逐渐变得饱满。
    他等了好一会儿，“其实……”周皎终于开口道，“其实刘嘉就是我举报的。”
    “什么？”
    高未然胸腔里的气球忽然就瘪了。
    待到他反应过来周皎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看上去呆若木鸡。
    周皎笑了两声：“她收高价给学生补课，还透考试题给学生，能找她补课的，都是有钱的学生，提前知道了考题，月考也好，期中也好，甚至往后的分班考试？你觉得这公平么？她一个公立学校的特级教师，至于么？好好教课不好么？”
    高未然听完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皎皎。”
    这是高未然第一次叫她“皎皎”。
    周皎定在了原地，一时脸颊发烫，她慌忙抬手，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这是她成年后喝过的第一罐啤酒，居然是甜的。
    第39章
    六月末，高考出分了。
    周皎打电话查到了分数，她的分数比一本线足足高了60分，比矿大的测绘专业录取线高了15分。
    她上矿大，稳了。
    高未然的分数也是他高中生涯以来的最高点，上经贸大学，没有问题，而七中的周源不负众望地，是当年的理科省状元。
    七月初，填报志愿完毕，考生们等待录取通知书，矿大的录取通知书直接寄到了学校。
    红封的薄薄的一张录取通知书，周皎拿回了家。
    卢萍看了又看：“就这么一张纸啊。”
    “对啊。”
    “报到时间都写了么？”
    “信里有，九月二号。”周皎已经读过了全文。
    卢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信：“哦，那得准备起来了。”矿大的学费在一众高校内是最便宜的，只是外地的生活费会贵一些，皎皎读大学的钱，卢萍存了很久，除了最初给高未然还的一万，其余的钱她从来都没动过。
    *
    高未然去学校领经贸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意外地碰到了丁小蕾。
    丁小蕾发挥得不错，录取了本省的一本院校。
    两人在楼梯间狭路相逢，丁小蕾笑眯眯地问：“高未然，你报的哪所学校啊？”
    高未然笑笑，没细说，只答：“外地的学校。”
    丁小蕾并没追问，又笑着问道：“那你现在打算谈恋爱了么？”
    先前高未然拒绝丁小蕾的时候，说他高中不打算谈恋爱。
    高未然被他这么一问，也想起了旧事，只得尴尬地摇摇头，准备往楼上走。
    丁小蕾大大方方地说：“高未然，其实我真挺喜欢你的，但你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高未然心头一跳，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
    丁小蕾笑道：“是你们班周皎吧？”
    怎么看出来？这么敏锐？周皎一对比，就跟傻子似的。
    高未然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藏不住。
    “我说对了吧？”丁小蕾一笑，脸上的酒窝浮现了出来，“因为吧，你每次都会去看她，KTV的时候，篮球赛进了球，知识竞赛答了题，人多的场合里，满坑满谷的人，你总是第一眼就会去看周皎。”
    高未然自觉赧颜，“嗯”了一声：“祝你前程似锦，我先走了。”
    他说完，再不敢停留。
    苏晴的电话来得很快：“然然，恭喜你！妈妈恭喜你，爸爸也知道了，他也恭喜你。”
    “嗯。”高未然心情挺好的。
    “那你早点过来呗。妈妈抽空陪陪你。”
    高未然脸上笑容渐渐淡了：“我可以早点去么？”
    苏晴也明显愣了愣，电话那端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没事，你爸说了，没事了。”
    高未然最终在七月中旬去了京市，临走之前的傍晚，他去家属院找了周皎。
    夏夜的夜晚，家属院总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周皎还在店里。
    门口有一两个客人在等。
    高未然就在旁边站了站。
    周皎收完钱，叫他：“高未然，我妈让你进来。”
    高未然进到店里，卢萍引他坐到了后面的方桌上，就是原本他们经常一起写作业的那张桌子。
    卢萍开门见山道：“我听皎皎说，你马上就要去京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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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阿姨，明天就走，我妈在那边。”
    “哦。”卢萍摘下了围裙，转身从钱箱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高未然，“这里面是五千块钱，虽然不够还完剩下的钱，但你先拿着，剩下的五千，阿姨打你卡里。”她扭头看了看周皎的背影。
    她还站在窗口前，并没转过身来，但是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和皎皎的学校近，或者开学我让皎皎带给你。”
    高未然心里挺不是滋味，忙道：“阿姨，真不着急，也不急用。”
    卢萍淡淡笑了笑：“不急用也得还你。”
    高未然今天来找周皎是来告别，不是来要钱的，他觉得卢萍可能是误解了他的来意，他正准备解释的时候，却听卢萍，低声说：“你和皎皎是好朋友，往后读大学，也要互相照应啊。”
    “肯定的，阿姨。”
    卢萍笑了笑，扬声道：“皎皎，你带高未然去尝尝新开的那家刨冰吧，他明天就走了，以后再想吃，也吃不到了。”
    周皎摘下了一次性手套，回头道：“走吧。”
    “你想吃刨冰么？”出了店门，周皎问高未然道。
    卢萍不过是找个借口，要是高未然不想吃，她就不破费了。
    高未然却问：“你想吃刨冰么？”
    天气热哄哄的，她又在店里站了半天，周皎点头：“想吃。”
    “那走吧。”高未然笑道。
    周皎的刨冰上堆了红豆西瓜还有哈密瓜，以及掰得细碎的山楂片。
    高未然却没点。
    两人选了一个小桌子坐着。
    “你什么时候去京市啊？”高未然问她。
    “没想好呢。”周皎还没看车票，卢萍想要送她，她们应该会坐火车去。
    “你想好了，告我一声。”高未然摸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是个座机号码。
    “这是我家里的电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哦。”
    高未然看周皎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冰，顿时有些来气。
    “我明天就走了，你就哦一声。”
    “又不是见不到了。”周皎好笑道。
    高未然被这话噎了噎，又问：“你暑假打算干嘛啊？”
    “就在家帮帮忙什么的吧，再和舒陶她们玩几天。”
    高未然也“哦”了一声。
    周皎抬眼，狡黠地笑道：“明天就走了，你就哦一声。”
    高未然也笑了：“又不是见不到了。”
    高三的暑假是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周皎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对于大学的希冀也随着日期的临近，一天更比一天强烈。
    卢萍买到了去往京市的车票，也给周皎买了过冬的厚衣服。
    离家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周皎见到了久违的周达通。高三一整年，周达通也没有回来几次，听卢萍说，周达通去了外地卖保险，一边躲债，一边存钱还债。
    周皎见到他，突然觉得他看上去老多了，背影好像更佝偻了些。
    隔了这么久，先前他找高未然借钱的愤怒也早就没了。
    周达通在她面前尽力憋出个笑模样：“皎皎，恭喜你啊。”
    “谢谢。”周皎只说。
    周达通从钱包里摸出了一千块钱给周皎：“就当爸爸给你的零用钱。”
    周皎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周达通局促地搓了搓手：“这次，爸爸就不送你了，你妈送你。”
    “嗯，知道。”
    周达通见周皎表情冷淡，原本要说的好多话话更加难以说出口，他想了半天，才道：“皎皎，爸爸，对不住你。”
    周皎听了这话，心中并没生出多少波澜。
    她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她今后的人生可能和周达通也并没有多少关系了，可是她根本说不出口一句“没关系”。
    第40章
    八月底，天气最热的时候，卢萍和周皎出发去京市，因为路途遥远，两人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在早晨九点到达了京市。
    这是周皎第一次来首都，报到之前，她和卢萍先去逛了逛市里的著名旅游观光点。
    卢萍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脾气，这一趟不长不短的旅行，两人难得地没有吵架，报到当天，周皎捏着录取通知书，在进校门后的第一栋大楼排起了长队。
    矿大是个典型的工科类院校，建校早，校内的建筑保留了当时的红砖建筑。唯一一栋比较新的十五层高楼是不久前修的，就是新生们去报到的行政楼。
    新生登记完以后，学联的高年级学长会帮忙迎接新生。
    迎接周皎的，是一个高年级的学长，叫郝仁。
    周皎觉得这个名字挺逗的。
    “你是南方人吧？”郝仁接过周皎手里的大型行李箱，寒暄道。
    “是的，第一次来北方。”
    卢萍看了一眼长得高壮的郝仁，问道：“同学，你学的是工学院什么专业啊？”
    “测绘。”郝仁笑道。
    周皎：“我也是。”
    郝仁哈哈笑了两声，上下打量了周皎一番，说道：“那你加油。”
    周皎闻言感觉怪怪的，却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送到女生宿舍楼前，郝仁就跟她们道了别，报到当天，周皎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有急有缓。
    --

 第61页

    从登记注册，到买水壶，买洗脸盆，周皎跑上跑下，终于在下午的时候，整理收拾好了行囊，顺利地住进了寝室。
    床铺是提前贴了床号分配的，防止纠纷。上床下桌，一间寝室四个人，楼道里有两个洗手间，一个大水房，放置着两台公用洗衣机。
    澡堂在不远的另一栋楼，宿舍里有明文规定不能用的电器，吹风机也是公用的，每层楼都有，就放在宿舍进门处的穿衣镜前的蓝色塑料兜里。
    京市的夏天干热，卢萍看了一圈，宿舍里到处都没有空调，只有两盏嵌在墙上的摇头风扇对着吹。
    “你铺凉席吧，这几天。”卢萍皱眉道。
    “行。”凉席也是提前收拾好的。
    周皎爬到了上铺开始铺凉席，室友们提着行李，也陆陆续续地进了屋。
    和周皎同寝室的三个女孩子，王也，刘青，许菲菲都是工学院的新生，来自天南地北，王也是本地人，性格在四人中，似乎最为开朗，脸上笑嘻嘻的，热情地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四人做完自我介绍后，宿管阿姨就来了：“你们202也推举个舍长和我去熟悉一下防火设备。”
    四人一时都没说话，王也道：“那我去吧。”
    等王也走后，刘青和许菲菲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床铺，卢萍站了站，对周皎道：“下午三点的火车，那我这就走了。”
    周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两点了，从矿大到南站还有一段距离。
    她正要开口，卢萍就说：“你不用送我了，你还有一堆东西收拾呢，待会儿记得去充饭卡哈。”
    卢萍说罢，就拿起了她先前放在书桌上的书包，朝周皎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周皎捏着凉席的一个角，笔尖发酸，却只“嗯”了一声。
    她可不想当着卢萍的面哭，也不想当着新舍友的面哭。
    卢萍又看了周皎一眼，终于走出了宿舍。
    周皎埋着头整理凉席，整个寝室都静悄悄的。
    隔了好一会儿，对床的刘青开口道：“周皎，你现在要去充饭卡吗？不如我们一起？”
    周皎抬头，朝她笑了笑：“好啊。”
    *
    隔天，周皎宿舍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去找学校里的机房，大一开学的第一学期，大多数人都没有带笔记本电脑，都上学校的机房上网。
    她挂上了好久没上的□□，高未然的头像立刻蹦了出来。
    高未然：大姐，你终于上线了，你们学校是断网了么？你到学校了么？
    周皎笑出了声，回复到：昨天到的学校。
    矿大和经贸大学只隔了一条不长的东街，自从高未然提前来了京市后，两人还没见过面。
    高未然：你办手机卡了么？
    周皎：办了。
    高未然发了个无语的表情：然后呢？你给我打个电话136*****
    周皎先给没上线的舒陶留了言，说她到学校了，就退出了网络。
    她走到机房外，给高未然留的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得很快。
    “你不是八月底就出发了么，怎么昨天才到？”他的语速非常快。
    “去玩了几天。”
    “你到了京市，怎么不联系我呢，可以一起玩啊。”
    “我和我妈一起玩。”
    高未然好像梗了一下，顿了顿，才道：“阿姨呢，还在京市么？”
    “昨天走了。”周皎的语气淡淡的。
    高未然“嗯”了一声，又问：“吃饭了没？我去找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周皎问道：“你到学校了，你上哪儿找我啊？”
    “我早到了，你们学校东门，你知道在哪儿么？我在你们学校东门等你，五分钟就到。”
    周皎并不知道哪个门是东门：“我得找找。”
    “那你快点。”他的语气好像挺不耐烦的。
    周皎去信息中心看了一张校园地图，终于找到了东门在哪儿，此刻距离刚刚高未然挂电话，大概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
    她走到东门口，就见高未然杵在门口，鹤立鸡群一般，身上是白T恤，牛仔裤，见到周皎，朝她挥了挥手。
    一段时间不见，高未然好像晒黑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学校？”她快走几步，走到他面前，寻了个话题。
    “早来了，我八月初就搬过来了。”
    “哦。”
    他乡遇故知，周皎并没有那么热情，这么多天没见，反倒有些害羞，见到高未然的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他在颊边轻轻落下的吻。
    “你怎么了，水土不服，张不开嘴啊？”高未然打趣道。
    周皎又想翻白眼了。
    “没，就是太热了。”
    “行吧，去吃饭吧，你嫌热的话，我们就近吃点。”
    周皎觉得高未然回到了北方，又提前在这条东街踩过点，宛如游鱼得水，轻车熟路地带着周皎去了一家面店。
    面是手擀面，十分劲道，更重要的是店里有空调。
    周皎喝了一口酸梅汤，就听高未然问：“你们那专业多少人啊？”
    高未然知道她报的是测绘。
    周皎看过点名册：“整个一级，三个班大概97人。”
    “你几班啊？”
    “1班。”
    高未然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女生多么？”
    --

 第62页

    “不多，整个年级就7个。”
    高未然手里的面都不香了。
    “呵。”他冷笑了一声。
    周皎却没领会到他的意图，只问：“你呢？你们班人多么？”
    国际商务听起来就像个热门专业。
    “100来个吧，没打听过。”
    “女生多么？”周皎依葫芦画瓢，问道。
    “还行，男女一半一半，不像某些工科类院校。”
    周皎笑了一声：“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阴阳怪气呢。”
    “你想多了。”
    第41章
    饭后，高未然自告奋勇地带着周皎去附近的超市客客隆逛逛购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去的路上，两人遇到了高未然同寝室的两个室友。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高瘦的叫贾中，矮胖的那个叫林卫东。
    高未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贾中笑嘻嘻地说：“你就是周皎啊，老听未然提起你。”
    周皎心说，这也才报到没几天啊。
    她却点了点头，客气地说：“也老听高未然说起你。”
    高未然挥手道：“行吧，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回去。”
    “那等你回来，打一局。”两人便走了。
    周皎见他们样子熟络，有共同爱好好像总是能很快地熟起来。
    “你室友挺好相处的吧？”她问道。
    “对啊，你室友不好处？”高未然问。
    “没有，就是还不熟。”
    高未然笑了笑：“等过两天就熟悉起来了。”
    周皎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缺乏生活经验，但高未然是属于打小就自己一个人住的小孩，给了周皎充分的建议。
    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回了周皎的宿舍楼。
    “我回去了。”周皎接过他手里的大包。
    “行。”高未然递给了她。
    宿舍楼外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中就有和周皎同寝室的王也。
    周皎回到宿舍后，王也便问道：“皎皎，刚才送你回来那人谁啊？”
    她一八卦，宿舍的其他两个人也来了精神，连忙站起来，往窗外望了望，她们的宿舍在二楼拐角，能看到宿舍楼门口。
    “高中同学。”周皎实话实说。
    “啊，我看到你同学了。真精神。”王也笑道。
    周皎来了这么几天，南北方言差距也听得懂了，明白了她口中的“真精神”，应该是指高未然长得帅。
    她一说，刘青和许菲菲忙挤到卧室窗前，朝外张望：“哪儿啊，没看见。”
    可惜，高未然已经走了。
    四个女孩子刚来几天，半生不熟，既然住在一屋，也想尽快熟识起来。
    王也又问：“不是咱学院的吧？”
    周皎摇摇头。
    王也：“那气质就不像咱学校的。哪个学校的啊？”她一面问，一面留心观察着周皎的脸色。
    见她并没有反感的模样，只是老老实实地说：“隔壁经贸的。”
    许菲菲转过头来，惊道：“你们是高中的时候就约好这么报的吧，感情真好。”
    周皎脸上一热，摇头道：“没有，纯粹碰巧。”
    许菲菲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
    因为这一段小小的闲聊，四人之间生疏的气氛似乎消散了些。
    “你们军训东西都收拾了么？”刘青另起了话头，“要去山里军训，两个多星期呢。”
    矿大的军训明天就开始了，迷彩服和T恤长裤，今天都发到了各个寝室，堆在床上。
    周皎看了一眼：“这就开始收拾。”她把自己新买的塑料盆先拿了出来。
    山里的环境实在一般，脸盆，洗漱都得自己带，听说洗澡还限时，每人每天仅仅八分钟。
    王也从上床下桌的床铺爬了下来，开始装行李袋。
    “我听师哥师姐说，每天站军姿可累了，还要卷铺盖跑上山拉练，鞋垫垫厚一点。我打算就垫这个。”
    周皎看清了她手里高举的“舒舒宝”。
    “真的？假的？”许菲菲惊奇地问道。
    “真的，都说垫这个舒服，软，出了汗，每天都可以换。试试！”
    几个女孩子好奇地往新发的鞋里垫了试试。
    “真不错。”许菲菲点评道。
    几个人相视片刻，继而笑作一团。
    然而，军训实苦，实在辛苦。
    矿大去的屋门沟地区，白日里的练习场一棵树都没有，一个个站得笔直在烈日下曝晒。
    即便擦了防晒，也像是没擦，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下落，不一会儿就冲刷干净了脸上的防晒霜。
    周皎训了不到一周，感觉自己至少瘦了五斤。
    中午吃饭都是馒头配咸菜，因为肉菜的竞争非常激烈。
    唯一的补给，都是自己背来的火腿肠和零食。
    跑步上山拉练的时候，好多同学都把火腿肠和巧克力棒夹在自己的铺盖里，一路往山上跑，一往外掉零食。
    周皎她们寝室战斗力弱，跑得最慢，沿路还捡了几根巧克力棒和火腿肠。
    就当苦中作乐了。
    在电话里，周皎把这一切都告诉高未然的时候，他也听得哈哈大笑。
    经贸的军训是在自己学校里，在周皎看来，等于没军训。
    “等你下周六回学校，我请你吃饭，看你黑没黑？”高未然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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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页

    “肯定黑了。”她的手臂内外两侧已经两个颜色了。
    高未然笑了一声，周皎又说：“对了，我妈把五千块给我了，你要现金，还是我转账给你。”
    高未然不想聊这么扫兴的话题：“看你方便都行。”但转念又一想，改口道：“那等下次见面你给我吧。”
    “嗯。好吧。”
    离开了高中的环境，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比之前少多了。
    大学和高中不一样。高中时候，每天见面，朝夕相对，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上课，下课都在一起。大学，不太一样，本来也不是同一所大学，并不能天天见面。
    军训结束，周皎回到第二天，高未然就约了她。
    两人依旧约在矿大东门碰面。
    两个人都肉眼可见地黑了好几度。
    高未然好像又长高了一点，黑色T恤下的肩膀好像也宽了一些。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同于高中时的陌生的气息。
    站在他面前，日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仿佛笼罩着周皎，她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你想吃什么？”高未然见她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周皎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吃辣的。”
    军训的伙食委实谈不上好，只能管饱。
    “我们学校有家馆子，水煮鱼和干锅都做得不错。”
    周皎满意地点了点头。
    高未然带她进了经贸的西门。两所大学虽然离得很近，但不论从风格还是气质，差别都很大。
    矿大有很多红砖楼，老建筑，而经贸的新楼比较多，几栋教学楼都特别高大，足有三十来层。
    高未然说的餐馆在经贸的国际交流中心里，一楼。
    去的路上，还遇到了好几个同学和高未然打招呼。
    周皎一直都知道高未然长得挺打眼的。两人一路走，高未然还给她介绍：“我宿舍就在前面。”
    “哦，新楼啊。有空调么？“
    “有啊。”
    这让周皎着实有点羡慕。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初来大学乍到的新鲜感尚未退却。
    到了餐馆，周皎正看菜单，桌旁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女声：“高未然，你也来这里吃饭啊！”“周皎抬头一看，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一双大眼睛尤其漂亮。
    “这是你朋友？”她笑眯眯地望向周皎。
    高未然也笑了笑，介绍道：“这是周皎。”
    又对周皎道：“这是张蔚然，我同学。”
    张蔚然，高未然，名字还挺像。
    “你好。”周皎道。
    张蔚然笑意不减：“你好啊，周皎，你是高未然高中同学吧？”
    周皎点点头，张蔚然又道：“我其实也是高未然高中同学，还是同桌，不过他就上了一学期的课，就转学了。”
    “啊，这样啊。”周皎惊奇地看了看高未然，见他点了点头。
    “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他当时也叫蔚然，蔚然成林的蔚然，和我一模一样，大学报到那天，我看到高未然名字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他，没想到真是他，只是改了名字。”
    周皎没听过高未然改过名字的事，于是好奇地望着他。
    高未然朝远处望了一眼，对张蔚然道：“你也和人一块来吃饭的，别让人等久了啊。”
    张蔚然笑了一声：“行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就朝两人摆摆手，走远了。
    等点完菜，周皎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你以前真叫蔚然啊，蔚然成林的蔚然？”
    “嗯，对啊。我妈说，从前一个风水大师说我爸命中缺木，才给我取了蔚然这个名字。”
    周皎扑哧一笑：“后来为什么改名了呢，你爸不缺木了么？”
    高未然也随之笑了笑：“对啊。”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就改了，再说写起来也复杂，碰上考试的时候，光写名字，就得流失多少秒啊。”
    周皎被他逗笑了。
    菜上得很快，她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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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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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矿大大一的选课很快就开始了。测绘专业的大一除了公共必修和选修，还有不少专业课。
    除此以外，周皎还报了一门二外。
    她的课程表满满当当，每天都有课，周三的时候，最后一节课一直要上到九点。
    这个时候，她才稍稍体会出了，当初迎新的时候，郝仁学长为什么要让她加油。
    九月下旬，各个社团和学生会的招募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测绘一班统共四十六个人，班长选举的时候，周皎同宿舍的王也参选了。
    她是本地人，又是班里非常稀有的女生之一，她以高票当选了班长。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许菲菲道：“恭喜你了，王也，当班长了，往后可得多照应照应我们宿舍啊。”
    “也是谢谢大家的抬爱，我肯定尽力做好。”王也笑着说。
    “这可是你说得啊，往后有什么好处可别忘了咱。”许菲菲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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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印象中的班长，还是高中时代那种班长，平日里帮老师跑跑腿，组织班里活动的那种角色。她完全想不通许菲菲说的“好处”究竟是指什么，但她语气里的古怪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王也脸上的笑容淡了，她提着水瓶往外走：“我去打水，要帮你们带一壶么？”
    “不了，谢谢。”周皎和刘青都摇摇头，许菲菲却没说话。
    王也出门以后，许菲菲躺在床上慢悠悠地说：“学生会和班干部有学分的，你们不知道吧？”
    周皎的确不知道。
    她看了对面桌坐着的刘青一眼，刘青答了一声：“不知道。”
    许菲菲冷笑了一声：“不只这些，班长和辅导员走得最近，和各科老师也走得近，往后有什么活啊，推荐信啊，都容易。王也可太聪明了。”
    周皎和刘青对望一眼，彼此都读出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许菲菲这会儿背地里说王也可不是什么好话。
    三人沉默了片刻，刘青“嗯”了一声，转而问周皎：“你先前不是说要去学校超市么？这会儿去么，我们一起吧，我想买块肥皂。”
    “嗯，好。”周皎取了抽屉里的零钱包，站了起来，抬头问许菲菲：“你有什么东西要我们给你带么？”
    “不用。”许菲菲笑也没笑，答了一句，就径自戴上了耳机。
    待到走到宿舍楼外面，刘青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真尴尬啊。”
    周皎“嗯”了一声。
    刘青：“许菲菲可能也是有点没料到，大家没选她。”
    许菲菲也参选了班长的竞选。
    看出来了，周皎心想。
    刘青又道：“听说她以前成绩挺好的，本来想去清大，可是高考没发挥好，调剂到这里的，心气高吧，但人好像也没什么。”
    周皎颔首，同宿舍的室友要在一起住四年，她不想一开始，宿舍关系就不和谐，不选边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处事原则。
    再说相处的时候，日子长了，难免磕磕碰碰，像刚才，许菲菲刚有点苗头，王也不就出门，回避争锋相对么。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周皎道。
    刘青：“希望吧，不过许菲菲有句话说得没错，咱这专业，不管是找实习也好，还是往后找工作也好，导师能帮一把是一把，肯定比自己瞎找好，咱又是女孩，说句不好听的，咱专业一共就七个女的，为啥呀？不就是因为干这行，女生吃亏呗，王也以后想考研，她自己都说了。能干班干部，加点学分，也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其实，我挺佩服她的，这么早就知道自己想干嘛，认认真真干就完了。”
    这才大一刚开学，周皎自己确实没想那么远，听了这话，一时也愣了愣，才道：“那确实挺厉害。”
    见到周皎有些茫然的表情，刘青笑了笑：“我没想吓你啊，只是我家里都是工科毕业的，所以知道这些，不过你成绩好，不用这些，最后成绩积点高，专业过硬也行。”刘青之所以说周皎成绩好，是因为她在英语分班的时候考到了A1班，全校公选大学英语，是全年级考试分班的，A1是其中最好的一班。
    周皎问刘青：“你也想好了要考研么？”
    刘青摇摇头：“不考了，我找工作吧，要是测绘不成，转专业找工作也行。你呢？”
    周皎想了想：“我也找工作。”
    研究生还要再读三年，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意愿上，周皎都想早点毕业，早点工作。
    入学不久，周皎渐渐意识到了，班里许多的同学都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定的规划，纯玩儿，放纵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人，要么想着考研，要么想着找工作，有许多人甚至早早地就准备起了四级，六级。这么一对比，周皎才第一次发现，自己从高中到大学，还没有从高中的学习状态里变化过来，从前光顾着埋头读书，到了大学才发现，这里可远远不止念书，这么简单。
    如同老生常谈，进了大学，仿佛就是半只脚已然踏入了社会。
    你得选择，面临不同的道路，取舍取舍，你得选择。
    周末再见到高未然的时候，两人也聊到了这个话题。
    高未然答得一派轻松：“我不考研啊，我是不是读书的料，你不清楚么？”
    周皎默了默，又问：“那你打算直接工作？”问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傻啊，高未然家大业大，哪里需要出门找工作。
    高未然正要答，周皎就说：“算了，当我没问。”
    高未然：“……”
    不可避免的，周皎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在高未然看来，她显然是提前受到了就业难的刺激，又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学习。
    高未然时常来矿大找她，哪怕一起吃顿午饭，或者抽空在教室里上自习。
    没过多久，周皎班里的同学大多数多多少少都见过高未然。
    周皎生得白净，长得也好看，本来有些男同学已经蠢蠢欲动，借着小组作业的功夫，伺机接近她。但高未然通过自己不懈努力地来矿大上自习，刷存在。
    周皎有男朋友，并且长得非常帅，已然成了一部分人的认知。
    周皎解释了两次，就不再解释了。
    她有比这个小小的绯闻更为迫切的烦恼。
    测绘专业课程庞杂且艰深，高数和大学物理都不是轻轻松松的课程，才一进校，新生们就听说了测绘专业口口相传有句名言：只要测绘选得好，年年期末赛高考。
    --

 第65页

    “你们学校没自习室啊？”周皎压低声音，皱眉问高未然道。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她复习得着急上火，而高未然竟然就坐在她旁边看一本花花绿绿的体育杂志。
    “不是，我没作业了。”高未然的作业远没有周皎多，也远没有周皎刻苦。
    来矿大上了好几个星期的自习，他该做的作业真的做完了。
    况且，经历了高考的折磨，他此时此刻就想趁着大一，在大学里放松一下。
    可是周皎不一样。
    但是，她老这么绷着，也不好。
    周皎瞪了他一眼，高未然只好收起了那一本《今日体坛》，装模做样地摸出了四级单词。
    周皎这才又转回头去写作业。
    高未然翻了两页书，低声道：“等你这次考完，我们去滑冰啊，前海公园那大湖都结冰了，你还没滑过真冰吧？”
    周皎用力地捏着签字笔，扭头又瞪了高未然一眼。
    高未然表情无辜极了：“真的，你也得放松放松，不然早晚得秃顶。”
    “你会不会说话啊？”
    “你下科考完就周末了吧，我带你去滑冰！”高未然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的样子有点晃眼。
    周皎下意识地扭回了头。
    高未然“啧”了一声，正欲再劝，却听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就说好了。”高未然立刻道。
    第43章
    周皎的下一门考试是测绘法，需要背诵的内容很多，实践案例分析极其复杂，她考完一场试下来，宛如脱了一层皮，整个人身心俱疲。
    难得周末，天气虽也不错，但北方已入隆冬，室内有暖气，尚且温暖如春，可外面冷风呼啸，北方的冬对于南方人来说，尤其难受，风一吹就像钝刀子割肉，狂风吹起来的时候，周皎自觉都能把她吹成照片。
    周皎改了主意，打算就在宿舍躺平。
    然而，下一刻，她枕边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
    高未然：我到你们宿舍门口了。
    周皎：……
    高未然秒回：你打一串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周皎斟酌语句，回复到：我好疲惫，不想去了，你找别人去吧。
    她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周皎无奈地接了起来，高未然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咱可是说好的。”
    周皎躺在宿舍床上，没说话。
    “真的，你都好久没出门了吧？”
    “高未然……”她刚起了个头，高未然却又打断了她，“你洗头了么？”
    周皎沉默了片刻，今天，她的的确确起了个大早，洗了头发，还站在过道里吹了好一会儿头发。
    “洗了。”
    “那不得了，头发不能白洗。快点儿，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周皎无奈地从床铺下了起来。
    对床的刘青笑问道：“高未然又约你啊？”
    周皎叹了一口气：“先前约好了滑冰。”她一边说话，一边穿上了自己最厚的黑色羽绒服，戴上了灰色的毛线帽和一双灰色的毛线手套。
    “高未然在追你吧？”刘青笑道。
    周皎心跳快了一拍，下意识地否认道：“哪儿啊，就是同学一块玩儿。”她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在对刘青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刘青笑了一声，转回了头，继续看书。
    饶是预料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周皎掀开宿舍大门外的厚门帘，走出去的时候，还是被迎面吹来的刺骨的寒风，逼停了脚步。
    她抬眼一看，看见了高未然。他立在她们宿舍对面的一棵杨树下面，穿得像一头熊似的，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戴帽羽绒服，拉链一路从膝盖拉到了下巴。
    恰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树干上的积雪就扑簌簌抖落了他一身。
    “哈哈哈。”见状，周皎大笑了两声。
    高未然抖了抖帽檐上的雪花：“还笑呢，快点儿过来。”
    周皎快步走了过去，皱着鼻子道：“这么冷的天，还滑冰，不冷啊？”
    “你没滑过冰么不是，一旦滑起来，就不冷了。”他说得信誓旦旦，扭头拍了拍他身后的自行车座上的落雪，“上来吧。”
    周皎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簇新的自行车，黑色的自行车，像是特别老的款式，她从前没见过。
    “这是你的车？新买的？”
    “对啊。”
    “你买自行车干嘛？”周皎不解。
    “方便啊。”高未然理所当然地答道，又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吧。”
    周皎惊讶道：“骑车去公园啊？”那不得冻死！
    “想什么呢，骑车去地铁站！真等我们骑车到公园，太阳都下山了。”
    说着，高未然就跨上了自行车，单脚触地地等着她上车后座。
    “你会骑车么？”周皎不放心地问。高中的时候，她可从来没见过高未然骑车。
    “当然。”高未然答道。
    如果学校车位允许，他还可以开车，驾照都有了，车也在这边，但是学校里停车不方便，更何况他觉得，他要真把苏晴送他的车开来，周皎不一定会高兴，肯定别别扭扭的。
    于是为了方便他于两校之间穿梭，他特地买了一辆自行车。
    周皎侧着坐上了后座，一手扶住横杠，另一只一手扣住车座下方。
    --

 第66页

    “坐稳了。”高未然一蹬脚就蹬出了老远，周皎身体向□□倒，撞到高未然背上，吓了她一跳，连忙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背。
    “你能不能慢点？”她没好气道。
    “行吧。”高未然说是这么说，可是速度却没一点也没减慢。
    冷风飕飕地吹，周皎深恨自己没戴口罩，把脸遮起来。
    高未然的背脊挺直，宽阔得像一座小山丘，她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本来想撒手，去扶自行车，可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
    周皎只好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侧。
    所幸，地铁站离矿大不远，高未然骑车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
    直到两人上了地铁，周皎的脸颊才又温热了起来。
    周末的地铁人多，两人被挤到了车厢的正中央，高未然抓住了吊环。
    周皎两侧都挤满了乘客。
    “你抓着我吧。”高未然说。
    两个人以前一起坐公交的时候，也时常被挤到一处，但眼下的高未然令周皎大感不自在。
    她的心跳从刚才坐在他自行车后座起便跳得飞快，如今挤在地铁里，摇摇晃晃的车厢之中，即便她尽力地保持平衡，但被人推挤着，根本站不稳。
    到站的时候，因为惯性，她猛地扑向了高未然。
    她立刻直起身来。为了避免自己再次扑向高未然，她只得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高未然是不是在追你啊。
    刘青的话忽然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你热吗？”高未然却突然问她道。
    周皎摇头。
    “那你脸有点红了，该不会是风吹的吧？”
    周皎避开了他关切的眼神：“大概是吧。”
    高未然：“那你下次记得出门戴口罩。”
    周皎：“……”
    *
    周六前海公园人不少，加上又出了太阳，冰面上已经有不少人来滑冰了。
    湖面一眼望去，如一面澄澈的镜子，折射着大片耀眼的冬日暖阳，湖边的红顶长廊站满了游园的男女老少。
    高未然轻车熟路地带着周皎绕到湖畔的服务处租冰鞋。
    周皎小时候滑过旱冰，并不能算全无基础。
    可惜，冰鞋上的冰刀和旱冰鞋上的滑轮还是有很大区别。
    周皎绑好鞋带，从椅子上站起来，刚一站直，脚下就左右晃了晃，高未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左手。
    两个人都戴了手套，但是隔着两层厚厚的毛绒，周皎仿佛还是感受到了他右手掌心的温度。
    暖烘烘的温度。
    “站稳了么？”高未然握住她的左手，却不敢握得太紧，唯恐惊扰到她。
    他强自镇定道：“我们顺着湖边往中间滑，我先带你滑一圈。”
    周皎点点头，高未然扬起嘴角，用力地拉了她一把，两人踩着冰面，缓缓地滑了起来。
    冰面上有不少小朋友，大概是常来滑冰，动作熟练而敏捷，滑得非常快，欢呼着超越过两人。
    可周皎根本没注意到周遭的喧哗，她的全副身心都落在了她的左手心上。
    高未然一直握着她的左手，并没有松开，即便只是虚虚地握着，周皎也不敢轻易乱动。
    高未然是不是在追你啊。
    鬼使神差地，周皎脑海里又冒出了刘青刚才的话。
    她的心头鼓噪，终于侧头看了一眼她左侧的高未然，他也恰好看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周围原本嘈杂的声响蒸发了，人声，风响，仿佛通通都消失了。
    扑通扑通扑通。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周皎的眼睛湿漉漉的，倒映着高未然的面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高未然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几欲脱口而出。
    他于是慌忙地伸手推了周皎一把，把她朝前推了半米，周皎的神情茫然。
    高未然立刻道：“你，你好像已经会滑了。”
    周皎这才注意到，她的确会滑了，被高未然骤然推出了半米后，她本能般地维持住了平衡，在冰面上顺利地滑了起来。
    “我好像真的会了！”她高兴道，又加快了速度朝前滑去，一连超越了好几个刚刚超过她的小朋友。
    高未然暗暗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好在没有脱口而出，说一些不可挽回的话。
    周源告白被拒的往事，他仍没有忘记。
    对周皎，温水煮青蛙，才是智慧。
    周皎滑远了些，回头看了看高未然，他停在原地，朝她笑了笑。
    果然……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高未然应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应该只是教她滑冰罢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有些发烫，自作多情……
    好丢脸啊……
    她打起精神，也朝高未然笑了笑，便朝前路滑去。
    前海的大湖，之所以叫“大湖”，诚然，就是因为它占地极广。
    周皎滑过一圈，已是出了一身汗，脚下的速度也慢慢地减缓了下来。
    高未然紧跟着她，随之也慢了下来，他抬手看了一眼表，快中午了。
    “找个地儿吃饭吧。”高未然提议道。
    两人选了一个面馆，吃饭的时候，周皎才想起来一桩事来：“七中好像要在京市搞一个七中同学会，你去么？”
    “听说了，下周六，对吧？”这事，徐达也在Q/Q上跟高未然提了，徐达考到了科大，和他们不在一个区，坐地铁来回得一个多小时。
    --

 第67页

    高未然笑道：“徐达问你的？”
    “周源说的。”周皎答道。
    高未然心中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问道：“那你打算去么？”
    “去呗，也挺长时间没见了。”七中在京市的人不少，虽然大多数来自实验班，但一班也有好几个。
    高未然说：“行，那咱俩约个时间一块去。”
    第44章
    七中的同学会约在一个西餐自助的地方，人均不贵，主要消费群体就是附近的学生。
    高未然和周皎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好多半生不熟的面孔，大多数在高中时都见过，但都叫不上名字来。
    大家依次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周源和徐达坐在另一侧的角落里，徐达朝周皎和高未然招了招手：“坐这儿呗。”
    大家好久没见了，周皎觉得无论是周源也好，还是徐达也好，身上都脱了一层稚气，更像大人了。
    自助餐的氛围相对轻松，人到齐了以后，周皎端着白盘子，在熟食窗口取了几块可乐鸡翅和几片薯格，坐回了座位。
    周源不一会儿也取了餐回来，落座以后问她道：“你还在找兼职么？”
    周皎萌生出找兼职的想法，有一段时间了。周源和她在□□上聊过，他前段时间也找了个兼职，做家教，给高中生补化学，按照小时收费，一个小时一百块。
    周皎点点头，问道：“你呢？还和上次一样么？”
    “对，你想去吗？我补课程的那家小孩，他有一个同学补数学和物理，让我介绍合适的老师。最好是大一的学生，刚经历过高考不久，你肯定没问题。”
    周皎有些心动，她想去，想早日赚钱，能够自己赚钱，自己养活自己。
    “时间长么？”她又有些犹豫，测绘专业毕竟不轻松。
    “一个星期就上两个小时，不会占用你太久的时间。”
    周皎思索了一会儿，这样下来一个月就能有八百的收入，在学校吃喝不成问题。
    她于是答应了下来。
    周源笑了笑：“我把那家需要补习的小孩的具体联系方式发给你。”
    高未然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周皎和周源拿着手机，彼此交换信息。
    他走到近处的时候，恰好听见了周源的话。
    补习？
    周皎要做家教？
    她可从来没和他提过这个。
    高未然没忍住道：“你找兼职么？课那么多，有时间么？”
    他以为随口的一问，却让周皎的脸色沉了下来。
    高未然的语气令她微恼：“没事，周末还是可以抽出时间的。”她说。
    高未然皱起了眉头：“周末？你平时上课上到九点，周末不休息么？”
    高未然没有穷过，当然没体会过穷的烦恼。
    “这个不用你管吧。”话说出口，语气实在说不上好。
    高未然眉弓微扬，身侧的周源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又问周皎，“打算怎么回去？”
    周皎转过眼道：“下下周放寒假，打算坐火车回去，如果能买到票的话。”
    临近年关，火车票不好买，搞不好要去车站排队买票。
    周源道：“我们也下下周放假，这两天也在买票，要是能买到，我们可以结伴走。”他又补充道，“徐达也是那几天走。”
    这让高未然根本插不上话，苏晴在这里，寒假他自然要留在这里。
    一顿饭吃完，已是下午两点。众人道别，往矿大和经贸那个方向走的同学还有几个，大家一起挤地铁。一路上，周皎和一个实验班的女生聊得火热，高未然和一个实验班的男生聊得火热。
    直到到了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周皎下了地铁，便朝矿大的方向走。
    高未然要去取自行车，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周皎已经走出了二十米开外。
    “诶，你等等啊。”
    周皎这个倔脾气说来就来，高未然只得骑车去追她。
    “我没别的意思，没说你啥呀。”
    周皎扭过头，高未然缓缓地骑着车，绕到了她的左侧。
    他的脸上并没多少歉意，只说：“我不是怕你课多，没时间才那么说的么。”
    周皎狠狠瞪了他一眼。
    高未然犹不自知，等了片刻，又问道：“你最近……缺钱么？”
    他这么一问，周皎心里的无名火噌地窜了起来。
    “关你屁事！”她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高未然今天见到周源，本来心情也不舒畅，眼下不由地也来了气。
    “行吧。”他应了一声，脚下一用力就蹬出了老远。
    再蹬几步，背影就更远了。
    周皎心里更来了气，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扭头就拐进了右手边的近道。
    矿大的小东门就在那个方向。
    高未然脚下蹬了好几圈，不禁心想，我和她生什么气啊。
    主要矛盾还是周源。
    他减缓了速度，回头再去望，周皎的身影却看不见了。
    *
    周源介绍的家教对象是个高二的学生，女孩，看上去十分文静，说话细声细气，叫刘璇，家住在京大附近。
    这天，周六，周皎去给她上了第一节数学课。
    刘璇的基础并不是特别好，做题很吃力，周皎讲得也很吃力。
    --

 第68页

    她口干舌燥地讲了三遍，见她依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讲明白了吗？”
    刘璇咬着笔端，点点头。
    “真讲明白了？”周皎不放心地又问。
    “讲明白了。”女孩羞怯地笑了笑。
    周皎略微放松了些：“这就好。”她找了一道同类型的题给刘璇。
    刘璇在她眼皮底下，终于把题做了出来。
    下午三点，周皎才从刘璇家里出来，刚走到小区门口，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周源的短信，问她补课完了么？
    周皎回复了：刚上完。
    周源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他问。
    周皎老实道：“有点紧张。”
    电话那端的周源笑了一声：“吃饭了么？没吃饭的话，可以来京大，我现在就在南门，离你们那个小区挺近的。”
    “好，我请你吃饭。”周皎答应了下来。
    周源给她介绍的兼职，她本来就欠他一个人情。
    京大的南门很显眼，白玉石堆砌的大石拱门，周源果然就站在拱门下等她。
    周皎挥挥手，加快了步伐，走到近处问道：“想吃什么？”
    周源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脸上瘦削，五官显得更深邃了些，上挑的眼尾因为微笑的缘故，浮现出了更为圆滑的弧线。
    “都行，看你想吃什么？”他笑答道。
    脱离了高中的环境，周皎觉得周源身上少了那种分秒必争带来的刻板和紧绷，自在多了。
    两人最终去京大的食堂吃了“小炒”，周源点菜，点的却都是周皎爱吃的菜，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
    两人边吃边聊，周源问：“你们和经贸挺近的吧，和高未然经常碰面么？”
    周皎想了想：“一周总能见到一面。”但这个星期没有。
    高未然考试了，她也考试。
    高未然没有来学校找她。
    周源笑了笑，却转了话题问道：“你车票买好了么？”
    “买到了，多亏你了。”周源牵线，找了熟人买的。“二十号的票。”
    两人的车票也买到了同一天。
    “叮。”一声短信提示音响起。
    周源瞄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对周皎道：“今天下午学校电影院有免费公映的科幻片《绝地世界》，你有时间么？”
    《绝地世界》就是当年周皎苦苦追了好几年的科幻小说。
    “这么巧？”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对啊，这个周末，舍友是文艺社的，有多余的票。”周源将手机屏幕递给她看，花花绿绿的海报上，赫然是公映的时间和地点。
    还有十分钟，看完再回学校也不晚。
    周皎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第45章
    高未然一个星期连续考了六科，这周最后一科经济学安排在周末，考完最后一科，班里的同学叫着要出去刷夜。
    他们小组作业的八个人，除了同宿舍的舍友，还有另一个女生宿舍，恰好是张蔚然她们宿舍。
    从阶梯教室出来，张蔚然追上了高未然的脚步：“高未然，你待会儿和我们去吃烤鸭么？完事了再去糖果呗。”
    糖果就是他们要去刷夜的KTV，在市中心临近体育场，是近来时髦的刷夜去处。
    “再说吧。”高未然摸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
    他翻了翻短信，页面还停留在两天前，他给她发的。
    高未然：在干嘛？
    周皎：复习水力。
    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周皎。
    他恨恨地去翻通讯录，顺势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她挂了。
    高未然捏着电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短信音下一秒短促地响了一声。
    周皎：看电影，不方便接电话。
    看电影？出门看电影了？不接电话，不可能是在宿舍看电影。
    张蔚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侧，笑问道：“约朋友呢？也可以一起去吃饭唱歌啊，人多热闹。”
    “嗯，你们先去吧。”高未然把手机揣回了包里，往楼下走。
    张蔚然跟在他身边，也往楼下走，出了教学楼，一路走到了楼前的车棚。
    “你待会儿来啊？你能找到么？要不我待会儿把具体地址发给你。”
    高未然推着他那辆黑色自行车往校门的方向走。
    张蔚然却问：“你的越野呢？”
    高未然顿住了脚步：“你怎么知道？”这事他可没跟别人说过。
    “我爸听你妈妈闲聊时说的。”
    高未然眉梢微动：“你爸？”
    张蔚然爸爸也是做生意的，近来和晴天国际有个大项目。
    张蔚然解释说：“生意场上见到的，一聊起来才知道我俩是同学。”
    “哦。那我先走了。”可高未然看上去仍旧漠不关心，骑上自行车就走。
    *
    下午六点，周皎终于回到了学校。
    她刚刚走到宿舍楼前，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高未然的来电。
    她犹豫了小片刻，才接了起来：“喂。”
    “你往后看。”高未然的语气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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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页

    周皎不明所以地转身往后看，宿舍楼前有几课大树，树干后面有一排绿色的长凳上。
    她定睛一看，中间的长凳上赫然坐着高未然，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坐在那里，脸拉得老长。
    周皎嘴角一扬，又强压了回去。
    她挂断电话，快步走到他面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二十五分到的。”高未然说得有零有整。
    周皎好笑道：“你等我么？”
    高未然气呼呼地说：“不然呢，等你宿管阿姨啊？”
    周皎扑哧一笑，这么冷的天气，呵口气都成霜，高未然竟然在这里等了她这么久。
    周皎心里先前的一点不痛快，转眼就消散了。
    “你不冷么？干嘛不找室内呆着啊？你吃饭了么？我带你去食堂吃盖浇饭吧，有个新开的铺子，可好吃了。”周皎笑眯眯地说。
    高未然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发僵的双脚。
    “行啊，走吧。”他板着脸道。
    盖浇饭端上桌的时候，高未然才问：“你刚才去看电影了？”
    “嗯，在京大看的展映。”周皎拿了勺子拌饭，“绝地世界，拍得不错，特效特别好看。”
    “京大？”高未然挑眉道。
    周皎把周源介绍的补习的事情简单地同他说了说。
    高未然听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上次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已经闹了一些不愉快了。
    他于是只问：“补习顺利么？”
    周皎也在观察他的神色，见他问得小心翼翼，便答道：“还不错，那个小女孩挺可爱的。”
    从心底里来说，高未然觉得周皎跑那么远去给人补课，做地铁来回就得一个小时以上，虽然是为了兼职赚钱，但实在浪费了她的时间。周皎的时间总是很宝贵，大学课业极重，有了这个兼职，往后肯定更忙。
    周皎家缺不缺钱，高未然一清二楚，他可以再借钱给她，但周皎绝不可能再要了。
    他要是再提，周皎肯定跟他翻脸。
    关于兼职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不可能再劝了。
    说到底，不是钱不钱的事情，在周皎看来，这一切依旧是尊严的问题。
    *
    给刘璇又补了两次课后，寒假便到了，周皎收拾好了包裹，去火车南站坐火车回家，顺道还在火车站的服务中心买了两包土特产，临近年关，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她在检票口碰到了周源。
    “徐达呢？”周皎左右望了望，没看见徐达，印象中，徐达的车票应该也是这一天。
    “他临时改时间了，挂科了。”
    周皎有些惊讶，徐达还能挂科？但也不好细问了。
    她和周源的车票在同一节卧铺车厢。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不算短暂，能买到卧票，肯定比坐票舒适多了。
    周皎把行李放好，先给卢萍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车了。
    她也给高未然发了一条短信。
    本来，高未然想送她来火车站，但是他们今天考最后一科，周皎的车票是早上，等不了他了，再说，坐地铁也挺方便。
    高未然还在考宏观，自然没有回复。
    周源走到了周皎的小隔间，问道：“去餐车吃饭么？”
    周皎点点头。
    火车上的盒饭一荤一素，不特别好吃，也不特别难吃，口味十分清淡。
    过了饭点，餐车上来往的人少了，也比其余车厢安静不少，两人便坐在车厢看书。
    周皎看的是一本四级单词。
    班里最近准备考四级的同学多了起来，学生没有规定大一的学生不能考，班里想要考研的很多同学都打算在大一，大二先把四六级过了，把考研的精力更多集中在大三和大四。
    周皎虽然不打算考研，但大三，大四也是找实习，找工作的黄金时期。
    她最近也因此早早地开始准备四级了。
    “你打算考研么？”周源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书。
    周皎摇摇头：“不打算，就是先准备考试，往后多一点时间找工作实习。”
    周源笑了笑，周皎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有计划的人。
    她问：“你呢？”
    周源颔首：“我大概会一直读下去。”
    这并不意外，周源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之后大概也会走学术深造的路线。
    上一代的影响是深远的。
    她埋头继续看书，周源又问“你呢？你为什么想念测绘，想做这个？”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周皎了。
    周皎笑了笑：“觉得女孩学这个很意外？”
    “觉得你学这个很意外。”周源中肯地说，“我以为你会念数学或者物理。”基础学科的方向也会广很多。
    工科，专业定向，就业的方向窄了不少。
    周皎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我爸下海创业之前，就是做这个的，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不少桥梁，隧道模型，我以前觉得可有意思了。”
    诚然，上一代的影响是深远的。
    原来如此。
    “以后呢？你是想留在京市，还是想回家？”
    “没想过。”周皎说完，又低头看书。
    其实，周皎想过，她想留下来，留在京市工作，或许长期，或许短期，总之，先工作几年。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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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城东火车站是早晨，周皎半梦半醒地躺了一夜，车轮撞击车轨的声音规则且有韵律，但有时声音不小，每次周皎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的时候，便会被摇醒。
    天刚蒙蒙亮，她就再也睡不着了，摸出枕头旁的手机一看，七点多。
    屏幕上停留着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高未然：到家记得告诉我。
    她回复了个“好”。
    高未然回的很快：你起这么早，没睡觉啊？
    周皎：没怎么睡着，你也起这么早，没睡觉啊？
    高未然：真没睡，昨天考完，和室友出去刷夜了。
    周皎看得皱起了眉头：现在也没睡？
    高未然：回寝室的路上，回去睡了。
    周皎按灭了手机屏幕。
    高未然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等了一会儿见没回复，也暗灭了屏幕。
    他身边坐着贾中和林卫东。
    贾中瞄着他的动静：“你们‘皎皎’到家了呀？”
    “叫谁呢。”高未然状似不满地‘啧’了一声，“就快到了。”
    听到后排的声音，张蔚然坐在前排，透过后照镜，细看高未然的神色。他一脸倦色，至始至终专注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昨晚刷夜，大部分国际商贸的同学都去了，张蔚然她们寝室和高未然寝室的八个人是一个小组，这一学期下来，大大小小的也在一起做了不少合作项目，彼此间都很熟悉。
    张蔚然之前在国际交流中心见过周皎，后来也听了不少周皎的事情。
    他们两人之间仿佛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开口问道：“你们饿了没，要吃早餐么？”
    贾中笑道：“行啊，吃了再睡。”
    林卫东接茬道：“去粥铺喝点儿粥就行。”
    高未然困得很，本来想回宿舍倒头就睡，可是也只得少数服从多数。
    一行人坐到食堂的粥铺里，高未然点了一碗白粥，盯了好一会儿静悄悄的手机，才分神去听桌上的对话。
    张蔚然：“放寒假，你们都打算干嘛？”
    贾中：“过年呗，还能干啥？”
    “可能找个地方实习吧。”林卫东说。
    张蔚然问：“高未然呢？”
    高未然抬头道：“在家过年吧。”今年不知道高鹏能不能回家，算起来他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了。他如今想起来，几乎都有点想不起来高鹏的模样。
    高未然不由更觉疲惫，喝了几口粥，便从食堂出来，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周皎也推开了家里的防盗门。
    卢萍听到门响，立刻快步走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半刻，谁都没有说话。
    周皎瘦了，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卢萍依然觉得她瘦了，脸上瘦了一大圈。
    “你怎么没叫我呢？”
    周皎的行李箱足足有半人高，老式的单元楼没有电梯，周皎搬行李上楼也是体力活。
    “没事，又不重，我搬一层楼，歇一下，也不累。”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测量的仪器也不轻，她就当锻炼身体了。
    卢萍忙问：“吃早饭了没？我炉子上炖了鸡汤，给你盛一碗。”
    “好啊。”
    周皎把行李放进了自己的卧室，又去洗了手。
    卢萍赶紧盛了一碗鸡汤出来。
    “你怎么回来的？打车么？”
    周皎摇摇头：“周源爸爸去车站接他，顺道也把我送回来了。”
    卢萍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记得周源，高二开始就去了实验班了，还是省状元。她没想到，周源和周皎这会儿还能有交集。
    周皎上大学了，卢萍不由得地深想了一层：“周源和你一起回来的？”
    “对啊。”周皎点头，又将周源托熟人才买到火车票的事情说了一遍。
    卢萍又问：“周源是在京大念化学吧？以后打算做什么？”
    周皎觉得卢萍对周源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怪，但也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可能以后往科研的方向走吧。”
    科研，这个名词，对于卢萍来说，并没有实际意义。
    “那他以后想留在京市么？”她关心的是这个。
    周皎终于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妈，你是不是想多了，周源只是顺道捎我一程。”
    卢萍有些赧颜，又往她碗里，舀了一勺汤：“我就随便问问，关心关心你同学。”
    周皎眼珠一转：“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高未然啊？”
    卢萍笑了一声：“你在电话里，不是老提他么？我都知道，用不着关心。”
    高未然，还是个小孩，在卢萍看来。
    可是，苏晴，却不这么想。
    高未然难得地在她身边，寒假足足有四个星期，刨去年关的几天，苏晴特意领着高未然出门应酬，将他介绍给了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
    张明德，便是其中之一。凯明集团，也是做地产起家的产业，张明德也是张蔚然的爸爸。
    这天白日，高未然好不容易出了门，在外面练车，他虽然拿了驾照，但是开得不多，于是每每找到空闲，就开着他的车到车外人少的地方开来回，新鲜感还在，就像是对待新奇的玩具，爱不释手。他想，等他开车熟练了，以后也可以开车出城去玩。
    因此，傍晚，他开车回家的时候，心情委实不错。
    --

 第71页

    苏晴的住处在城郊的庭院，独门独户，前后都有花园，安保齐全，高未然进了大门以后，又开了一段路，才看到庭院的车库，虽说是自家车库，但他依旧觉得颇为陌生，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到车里放的车库电子钥匙，车库里出了苏晴常开的那辆车，赫然多了一辆风骚的橙色跑车。
    家里来了客人？
    这个点儿还请到家里？
    高未然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快，平日里，苏晴极少把应酬的人带回家。
    他从车库上楼，一进门先看到的竟然是张蔚然。
    “你回来啦？”她笑道。
    高未然迷惑不解，目光扫了一圈，才看见从客厅里走来的苏晴。
    她笑眯眯地说：“然然，这是张叔叔，还有蔚然，你应该认识吧。”
    张明德起身朝高未然笑了笑，他五十来岁的年纪，身上穿着蓝色的格子衬衫和西裤，国字脸，略显严肃，但笑起来则显得和善了些。
    “这就是然然啊，常听我家蔚然提起你。”他扭头朝苏晴笑了笑，“一表人才啊。”
    “您好，张叔叔。”
    高未然想起了张蔚然从前提到过，她爸好像是生意场上的伙伴。
    这谈生意还能谈到家里来。
    他尽量地扯出个微笑，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你们聊，我先上楼了。”
    苏晴叫住了他：“马上就开饭了，今天蔚然和你张叔叔都在家里做客。还有一小会儿，要不，你带蔚然去花园逛逛。”
    听着苏晴一口一个“蔚然”，高未然大不自在，他看了一眼张蔚然。
    她立刻期待地说：“刚来一会儿，还没看看呢，你妈妈说，花园里还有个小喷泉呢。”
    学校也有喷泉啊，比这个壮观多了。
    高未然心想，但碍于张明德也在，他便没有开口。
    苏晴催促道：“快去吧，好好招待蔚然。”
    这么冷的天，让人去室外花园，就是好好招待？
    高未然无语地又把脱下的外套穿上，顺手扯了衣架上的围巾裹住。
    “行吧，走吧。”
    第47章
    张蔚然缠了张明德挺长时间，才终于找到机会来高未然家做客。
    过年那几天显然不合适，等过了元宵，张明德去晴天国际拜访了好多次，凯明实业的项目临近收尾，才促成了今天的饭局。
    张蔚然特意打扮了一番，新买的毛衣裙，原本的长直的头发烫卷了。
    可惜，高未然好像都没发现。
    他只顾朝前走，一直沉默地走到了花园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他回过头，眉头皱得死紧，望着张蔚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怎么了？”张蔚然随之紧张了起来。
    高未然问道：“你爸……你爸是不是在追我妈？”
    “啊？”张蔚然呆愣原地，等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忙道，“你误会了！没这回事！”
    “哦？”高未然挑眉道，“那他怎么这么殷勤，跑到家里来？”
    张蔚然有口难言，心知高未然肯定是误会了。
    她解释道：“我爸我妈好着呢。今天好像是他们合同签了，特意庆祝一下。”
    高未然见她着急忙慌地解释，眉目舒展了些：“那就行。”苏晴和高鹏还没离婚，就跑来一个张叔叔。
    见他脸色好了一些，张蔚然暗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再次打量他。
    高未然穿了一件黑夹克，围着黑色围巾，身影修长，步伐不紧不慢地带着她在花园里绕圈，如同苏晴嘱咐的，领她细致地逛完了花园的各个角落。
    花园中央耸立着一方大理石喷泉，当中一个小天使抱着宝瓶，嘴里往外吐水。
    张蔚然看了几眼，高未然沉默着不说话，眼神放空像在发呆，她只得搜肠刮肚地另起了话头：“你先前出门开车了么？我最近也拿到驾照了，今天也是开车过来的。”
    高未然侧头看她一眼，好笑道：“车库里的车，你的？”
    “对啊。”迎着他戏谑的目光，张蔚然高兴地点点头。
    她心里清楚，高未然眼下压根没对她有任何浪漫的想法，以为他们今天来是他爸追他妈就可见一斑。
    可是张蔚然并没打退堂鼓，她自认不比周皎差，无论从样貌，性格，还是家世都不差。
    她唯一差了一点的地方，便是没能和高未然一个高中，没能早几年培养感情。
    慢慢来，多一些接触，多一点机会，她相信他们能相处得更好。
    比起周皎，她和高未然更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同样的家庭背景，同样的专业，以后的人生道路也大概率相似。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喜欢的男生，但是，像高未然这么合适的，还是第一次。人生那么长，今天不行，不代表明天就不行。
    饭桌前，苏晴和张明德也聊到了同样的话题。
    张明德问高未然：“然然，毕业之后打算读研么？”
    高未然不太喜欢张明德也学苏晴，叫他然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实在是太自来熟了。
    他摇头道：“不了，打算直接工作。”
    张明德闻言，笑道：“我家蔚然也不想读研究生，可是我认为，她可以出国进修一两年，见见世面，开拓视野。”
    苏晴一听，便笑了：“我也这么跟然然说，读研倒是其次，出国学习锻炼锻炼。”
    --

 第72页

    高未然笑了一声，并不接话。
    张蔚然却来了精神，接连说了好几个学校的名字，都和国际商贸相关。
    “这几个学校都不错，专业对口，校友们也很出色。”
    高未然朝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苏晴招呼他道：“你也好好听听蔚然说的，提前准备起来，说不定还能去一个学校呢。”
    高未然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咸不淡地说：“这才什么时候，说这些太早了吧。”
    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和苏晴吵架，但那个什么“张叔叔”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
    张明德自然也看出了高未然的敷衍，眼下来看，还是张蔚然喜欢人家多一点。
    他笑了笑，换了别的话题。四人的晚餐，其中两个长袖善舞的商人，你来我往，话题并没有冷场。
    直到晚上九点，苏晴终于送走了父女二人。
    回到客厅，高未然已经上楼洗澡去了。
    苏晴等了好一会儿，才上楼敲了敲他的卧室门。
    “然然，你睡了么？”
    “睡了。”高未然没好气地说。
    “妈妈进来了。”苏晴道。
    下一刻，苏晴扭了门把，推开了门。
    高未然躺在床上，看手机。
    即便苏晴进了门，他的眼睛也没离开手机屏幕。
    他不喜欢应酬客人，更不喜欢在家里应酬客人。
    苏晴看得出来，可是好不容易，回到身边，她想要补偿他，但凡她认为好的，她都想补偿高未然。
    凝视着高未然冷淡的脸，苏晴低低地叹气道：“凯德实业，这些年发展很不错。你和张叔叔提前认识认识，对你往后也有帮助，妈妈也没有别的意思。”
    高未然抬起头来，见她眼中含着歉意：“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应付他了。
    “你和张蔚然又是同学，还是挺巧的。”苏晴放松地笑了笑，“她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
    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一双眼睛一整个晚上都追随着高未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自己儿子。
    高未然捏着手机道：“行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
    苏晴起身，出门前，关了卧室的大灯，只有床头柜上的橘灯还留着。
    屋里暖气十足，高未然穿着T恤，缩在被窝里，一点也不冷。
    手里的手机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周皎回复了他的上一条短信。
    他问：到家了吗。
    周皎：刚到家。
    今天周皎家里好像也有亲戚聚会。
    过了元宵，寒假没剩多少天了，他每天都在默默计算周皎回学校的日子。
    高未然：机票出票了么？什么时候收拾行李？
    周皎躺在床上，捏着手机，笑了一声。
    回学校的机票是她前段时间，半夜蹲守到的打折机票，打折下来，和火车卧铺票的票价差距不大，关键是节省时间，飞行时间只有两个半小时。
    在火车上，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呆久了，都挺难受。
    往后，她想能买到打折的机票就尽量地买打折的机票。
    她想提前几天回学校，一来，还得给刘璇补课，二来……
    她也想早点见到高未然。
    周皎：出票了，后天早上9点。我明天收拾行李。
    高未然翻身而起，恨不能立刻拨电话，可扭头一看，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卢萍说不定睡了。
    卢萍要开店，需要早起，这段时间都睡得挺早的。
    他按捺住冲动，飞快地回复到：那你把航班号告诉我，我去接你！
    高未然顿了顿，又把最后的感叹号改成了句号。
    周皎笑了一声。
    卧室外忽然传来了卢萍的声音：“皎皎还没睡啊，明天要早起呢。”
    “哦。”她扬声应了一声，把航班号发给了高未然。
    周皎：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隔天，高未然精神抖擞地起了床，本来打算先去开车练一圈，从这里到机场的路，来回一个小时，他开过好几回，已经很熟悉了，上了高架，进了机场高速，一马平川似的，只是从机场到矿大，进了市区，不太好开。有了航班号，抵达的时间也可以实时看到。但为了明天保险起见，他打算再去开一个来回练练手。
    可他刚要出门，就接到了一通陌生的来电。
    寻常的陌生来电，高未然根本不会接，但是他望着那一串座机号码，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接了起来：“喂？”
    “然然？”他的声音清晰，夹杂着些微电流的刺耳声响。
    “爸？”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7 06:02:20~2022-03-06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烧肉 4个；77、非鱼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鱼 44瓶；的 20瓶；潇潇、骨衾枕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时隔近四年，高鹏再一次见到了儿子，高未然已然长成了一个大人，不再是他印象中的小孩了。
    不过长得真像啊，像他年轻的时候，人模人样。
    高未然也在细致地打量着高鹏，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皮夹克，好多年前就有的衣服，高未然还记得这件夹克，他的样子比他印象里，又老了一些，皮肤晒得黝黑，额头上多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
    --

 第73页

    机场的餐厅人来人往，他坐在角落里，脚边摆着一个破旧的行李袋，看上去灰头土脸，格格不入。
    “爸。”高未然心里发酸，叫了他一声。
    高鹏将黑皮的菜单推到他面前：“快坐，快坐，想吃什么，点点儿东西吃。”
    高鹏约他在机场匆匆见面，高未然万分惊讶，根本没胃口。
    “你……怎么回来了？我妈知道么？”
    高鹏苦笑着摇摇头：“就来出个差，就半天功夫，没告诉你妈，免得她大题小作。”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有五十分钟就该走了，再坐一小会儿就该登机了。
    他勉力笑了笑：“爸爸就想看看你，好久没见你了，怕你不认识我了。”苏晴年前去他那里见过他，可高未然没去。
    “怎么会？”高未然想笑一声，可是笑不出来。
    高鹏用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这是他紧张时惯常的小动作。
    “你上大学了吧，过得怎么样啊？”面对高未然，高鹏内疚地心慌。
    “挺好的，比高中轻松多了。”高未然终于憋出个笑容。
    “行，那就好。”高鹏捧着桌上的半杯凉了的茉莉花茶，又劝高未然，“真不点东西吃啊？吃过饭了么？”
    “真不饿。”高未然看着表，“也没一会儿了，犯不着。”
    高鹏笑了笑，脑中思绪万千，却只得挑了最近的无关痛痒的话题说：“你妈给我打电话时说，带你到处出门应酬呢。”
    “是啊。”高未然听上去有些无可奈何。
    高鹏笑了一声，想到苏晴说高未然已经不小了。
    “你妈有的时候是操心过头了，她是不是还给你张罗对象呢。”
    昨天张蔚然在家的时候，高未然没品出来，今天高鹏一提，他终于回过味来。
    “可不是么，老封建了。”说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察觉到高未然放松了下来，高鹏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语音带笑道：“你不喜欢啊？”
    “对啊。”高未然理所当然地答道。
    高鹏火眼金睛道：“你有喜欢的女孩了吧？”
    高未然一愣，面对苏晴，暂时不想说，可面对高鹏，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高鹏朗声一笑，却极有分寸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不想高未然反感他。
    高未然又看了一眼手表：“爸，要不我送你去登机口，这会儿时间也不多了。”
    高鹏端起茶杯，仰头喝光了半杯茉莉花茶，拎起行李袋：“走吧。”
    高未然立刻站了起来，他才这才注意到，高未然已经快和他一样高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他还比自己矮半个脑袋。
    高鹏想笑，可是喉头却觉苦涩，笑不出来。
    他因此并没说话，二人朝登机楼走，转过拐角的时候，高鹏本能地往后侧扫了一眼。一道黑色人影极快地自他眼风处扫过。
    他立刻定住脚步，回过头再看，人来人往的机场登机大楼，满是行色匆匆的旅人，哪里还看得到刚才一闪而过的身影。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高鹏眉心微微蹙拢，高未然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高鹏看了一眼高未然紧绷的脸色，笑道：“没事，就是刚才把收据忘在餐厅里了。”
    “哦。”高未然肩膀一松，“也没多少钱吧？”这还能报销？
    “算了算了。”高鹏随之一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马上登机了，你也甭送了，早点回去吧。”又不忘嘱托道，“今天这事先别跟你妈提，省得她不高兴。”
    高未然点点头：“那我真走了。”临转身前，他却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抱高鹏。
    “爸，我走了。”
    “嗯。”
    *
    早晨的天气不错，到了中午，艳阳洒遍云霞。周皎的航班没有晚点，按照行程准时落了地。
    她提着行李，走出航站楼，还不到12点。
    高未然在C口等她，隔得老远，她就看见了高未然，穿着他的黑色皮夹克，更绝的是，他手里还举了手写的A4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周皎。
    周皎：“……”
    她加快了步伐，走到他面前，伸手就把那张A4纸扯了下来。
    “高未然，你是不是有病？”是你不认识我，还是我不认识你啊。
    高未然见她着急得脸颊微红，顿觉十分可爱。
    “行了，怕你看不见我呗。”他笑道。
    “呵呵。”周皎冷笑两声。
    乍见高未然加快的心跳，此刻才重回了正常的心跳频率。
    “你怎么来得？不是说不用来接我了么？”
    “我开车来的。”高未然朝她扬了扬眉。
    “真的假的？”周皎知道他有驾照但是真没见过他开车。“你熟吗？”
    高未然面对她明显质疑的表情，捉过她手里的行李：“熟熟熟，您就放心吧。”
    周皎只得跟上他的脚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高未然侧过头，见她笑了，便问：“像什么？”
    “像黑车司机，在机场门口，强行拉客那一种。”
    高未然心里有点受伤：“你难道就不能说点好话？”
    这么一个月没见，虽然短信和电话，但是不见面，不想念么？
    高未然说罢，不再看她，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也微微地严肃了起来。
    --

 第74页

    周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脸上旋即露出了一个更大的微笑：“谢谢你来接我啦，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真的？”高未然一听，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就在行李箱里，待会儿就给你。”
    停车场距离机场有一段距离，高未然的车停在地下一层。走到近处，车灯闪了闪，纯黑色的越野，线条流畅，周皎先前自然没见过，可她也认出了车前的标志。
    高未然拉开了副驾的车门道：“你先上去。”
    她“嗯”了一声就坐了上去，高未然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座，问：“我的礼物就在里面？”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周皎好笑道：“回去就给你，我妈给你做的，你原来爱吃的那些，卤鸭翅和排骨。”
    高未然真没想到是卢萍做的，顿时有点受宠若惊。“阿姨给我做得？真的？我还真有点儿想她。我是不是得尽快吃啊，放久了，味道就变了。”
    “特意抽的真空包装，可以放几天呢。”最近卢萍也在拓展网上业务，原本是有人外带，要求真空，后来要求的人多了，她就有时候做了真空包装，往外地寄，生意竟然还不错。
    不过，卢萍也让她给周源带了，谢谢他帮她买票。
    周皎憋住，没和高未然说。
    因为他看上去真挺开心。
    “阿姨，对我真不错。”他笑道。
    第49章
    回程的路上比出城的时候堵多了，高未然走走停停，开了快一个小时。
    周皎伸长了脖子，才眺望到矿大灰色的大门，待到快到大门口，她开口道：“你这车开不进去吧？就在大门口把我放下吧。”
    高未然瞄了她一眼，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没好气道：“怎么？怕碰见你同学啊？”
    “对啊。”周皎也不瞒他，“不想被人说。”
    他这辆车挺打眼，周皎还是想在学校里尽量地低调一些。
    高未然也不难为她：“东街那边有停车的地，停完，我送你。”说着，他转了方向盘，开进了东街。
    东街狭窄，两旁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店铺，不可能把车停在路旁，东接上倒是有两处住宅小区，住户有车位。
    高未然把车开进了其中了其中的“锦绣家园”，他刷了门卡，顺利地进入了小区。
    周皎茫然道：“你还在这租了个车位？”
    高未然沉默了片刻：“这里不能单独租车位，租的是住宅。”
    其实也不是租的，是苏晴在这里买了一套一居室。
    他话都出口了，又觉有些懊恼，他不该骗周皎。
    周皎不解，明明有宿舍，为何还要租房停车，但她转念又想，这可能就是骄奢的有钱人生活吧。
    她于是只短促地“哦”了一声。
    高未然侧脸看了她一眼，她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个微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果然，还是个别扭的小孩。
    停稳了车，二人下车以后，高未然便问：“我的卤鸭翅膀呢？”
    “在包里，你租的地方，有冰箱么？要不你先拿上去？”宿舍里面大概率是没有冰箱的，不过北方的冬天，把东西放在没有暖气片的窗台上也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那我先拿上去，你也去参观参观。”高未然拎起她的行李箱，往楼道门走去。
    周皎便跟了上去。
    她留心看了一眼楼号，B座。
    锦绣家园小区刚建成不久，设施都还很新，电梯里面的镜子被擦得纤尘不染。
    高未然的住处在七楼，虽然是个一居室，但面积不小，有个封闭的小型阳台，开放式厨房，站在客厅一眼就能望见窗外的花园，家具也很新。
    这么一看，实在不像是出租房的样子。
    周皎默默扫视过一圈，问道：“你平时住这里么？”
    “偶尔吧。”他也才拿到钥匙不久，“可能以后熬通宵的时候会来这里吧，宿舍不是断网么。”
    高未然指了指左侧关着的木门：“卧室是那间，你也可以参观一下。”
    他话一说出口，周皎愣了愣，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他也不由得愣了愣。
    一种陌生的微微尴尬的气氛流淌在二人之间。
    高未然说的时候，真没多想，说出口以后，却开始了多想。
    按理说，周皎以前也去过他住的地方，还在他家借住过几宿。
    但是，眼下孤男寡女，立在这里，竟不约而同地语塞了片刻。
    抽紧的心弦缓缓松弛了下来，周皎别过眼，嘴里含糊地“嗯”了半声，佯装自然地推开了卧室的木门。
    卧室的面积和客厅差不多，她并没敢多看正中央铺着深蓝格子床罩的大床，只走到了窗台前驻足，这里和从前他住的地方布置相似，一张不大不小的书桌，右侧立着一个一人高的黑漆书架。
    她一眼就看见了玻璃门内摆着的两张大照片。
    一张是高中毕业照，另一张是他们在碧城山的大合照。
    放毕业照的相框是深蓝色的木头相框，周皎觉得眼熟，看了好几眼，才回想起来，这是她送给高未然的生日礼物。
    “在看照片啊？”高未然走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两张大照片。
    高中毕业照，男生站左侧，女生站右侧，他和周皎站的位置，隔了满满的人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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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张合照里，周皎就站在他的身边。
    “真怀念高中的生活啊。”周皎不由感叹道。
    仿佛只需要学习，除了学习，也不需要想别的。
    “我觉得大学也不错。”高未然却说。
    周皎扭头看了他一眼，高未然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强，黑漆漆的瞳仁倒映着室外的阳光。他站得离她很近，左臂贴着她的右肩，暖呼呼的。
    周皎原本松弛下来的心弦，又忽而抽紧了些。
    “别动。”高未然忽然低声说。
    周皎紧张得忘了呼吸：“怎，怎么了？”
    高未然抬手，像是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过短短一瞬间，“羽毛。”他指尖捏着白色的细小绒毛，轻描淡写道。
    周皎背脊一软，长舒了一口气。
    “羽绒服里的吧。”
    她迫不及待地半退了一步，朝卧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先把吃的拿出来。”
    高未然跟着她出了卧室，把周皎递来的食物放进了冰箱。
    *
    周皎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回来了。来自天南地北的零食被摆到了桌上，宿舍氛围达到了空前的和谐。
    刘青原本又黑又直的头发烫了个卷儿，带来的行李里面也有好多上学期没见过的小物件，还有一个手掌大企鹅公仔，被她郑重地挂到了宿舍床头。
    王也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打趣说：“怎么了这是，一个月不见，大变样了啊？”
    面对相处了一个学期的舍友，刘青也不扭捏，当众宣布道：“姐妹们，我谈恋爱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三人忙追问道：“谁啊？”
    “对啊，谁啊？”
    “快，展开说说。”
    四人寒假期间也在Q/Q上保持了联系，可压根没听刘青提起这件事。
    刘青面对灼灼目光，脸红了红：“是我高中同学……寒假他跟我表白了。”
    王也：“也在京市么？”
    许菲菲：“还是异地恋啊？”
    刘青笑了笑：“异地恋，他在本地读书，我想着，反正我毕业以后也要回去的，这样也好。不过异地恋，也说不准，这也才刚开始交往。”
    周皎：“寒暑假可以见啊，再说他也可以来看你么。”
    “就是就是。”许菲菲兴奋道，“有照片么？”
    “对，快，让我们看看。”
    “哎，没什么可看的。”刘青话虽这么说，但也诚实地翻起了手机相册。
    “就是左边第三个。”
    她的手机立刻在寝室里被传阅了一圈。
    手机上是一张合照，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穿着白T恤。
    “帅哥。”许菲菲中肯地评价道，“大家都说到了大学再谈恋爱，但其实好多帅哥在高中就已经出现了，一定要把握住啊！
    第50章
    刘青成为了宿舍里第一个“脱单”的女生，班里的大多数人很快也知道了。
    测绘专业，以及整个工学院女生本来就少得可怜，周皎她们这一级统共就七个女生，其中两个本来就有男朋友，如今刘青也脱了单，蠢蠢欲动的男同学们更加蠢蠢欲动了。
    王也和许菲菲都陆陆续续收到了约会的暗示，时常有人帮忙打水，送饭。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周皎依旧感到了微微的失落，对比之下，陡然升起的失落，莫名其妙地，就是没人约她，也没人给她送水。
    这种失落无关风月，是胜负欲在作祟。
    周六的早晨，王也和许菲菲都被约出去看电影了，刘青躺在床上腻腻歪歪地煲电话粥。
    周皎出门去给刘璇补课。
    高未然本来想送她去，可是穿城坐地铁，反倒比开车快。
    周皎独自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又有点后悔，其实她也想和高未然呆在一起，但是看见他的豪车，依旧觉得别扭，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距离。
    真矫情。
    周皎在心里小小地检讨着自己，不禁又想，兴许真是胜负欲在作祟，看见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谈恋爱，自己也想尝试的从众心理。
    可是，可是她的的确确想和高未然呆在一起，哪怕不做什么，呆在一起写作业也行。
    刚开学的高未然忙了起来，但这一周他们仍旧见了好几回，不知不觉地，高未然宛如从前在高中一样，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了周皎的生活。
    然而，高未然却从来都没有别的表示。
    据刘青说，她的男友很正式地向她表白。
    周皎恍然想起了，从前周源的表白。
    高未然，应该是，不喜欢她吧……至少，不是那种喜欢……
    但是，周皎心中不免又起了一个念头，如果他不喜欢她，那为什么又会总是对她那么好呢……
    周皎默默叹了一口气，她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也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她拿出来一看，是周源的短信：下课后方便来一趟学校么？
    其实周皎上周去给刘璇补课的时候也见过周源，把卢萍给他打包的礼物带给他。
    周皎回复：怎么了？
    周源：可能有个新的学生需要你帮帮忙。
    周皎一愣，捏着手机，并没着急回复。她给刘璇补课，每周两个小时，路上来回也将近两个小时，如果是同一天，又是差不多的地理位置，或者靠近矿大也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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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的话，周皎便有些犹豫。
    她的课业压力实在不小，正犹豫间，周源的另一条短信进来：是刘璇的同学，离她家很近，你方便的话，也可以安排在周六，实在抱歉，临时需要你帮忙，就这几个周末，时间不会太长……
    周源解释了一大段好长的话，说他原本的同学家里有急事，实在没办法。
    周皎不忍心拒绝：好，我下课以后去找你。
    补课的时候，周皎顿觉头疼，刘璇过了一个寒假，好多先前的题都不会做了，退步得很明显。
    “你复习了么？”周皎看过她做的测试题，轻声问她。
    刘璇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复习了，复习的时候，感觉是看懂了。”
    但，做题的时候，根本不会做。
    理论与现实的差距。
    刘璇离高考不远了，她发愁，周皎也发愁。
    两人愁眉苦脸地沉默了片刻，周皎打起精神道：“我再讲一遍吧。”
    等刘璇把所有题都写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又十五分钟过去了。
    周皎的补课费是按照月结的，上周刘璇的妈妈已经给了她八百。
    刘璇双颊绯红，满是歉意道：“下次，我们可以提前十五分钟结束。”
    “没事。”周皎笑了笑。
    她和刘璇告别后，刚走到小区门口，周皎就看见周源迎面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顺道过来的，把补习资料给你。”
    周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不好意思，有点耽误了。”
    下午的同学，约好是一点钟，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周源笑道：“没事。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中饭，边吃边讲。”
    下午的同学需要补习数学，进步比刘璇靠前得多，周皎一边吃饭，一边去翻先前的补习资料。
    字迹工整，笔记很详实。
    周皎问：“你那同学家里没大事吧？”
    周源愣了愣，才道：“没事，就是回老家一段时间。”
    周皎不好再问，专注地去看那笔记。
    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抬眼一看，是高未然。
    “我接个电话啊。”周皎拿起手机，站了起来。
    餐厅里人声嘈杂，她走到楼梯口才接起了电话。
    “你到哪儿了？”高未然问。
    隔着听筒，她能听见那一端背景音嘈杂，像是风声呼啸。
    “你在外面？”
    “我去锦绣家园一趟，游戏机今天送到，我们宿舍几个人都来玩，你回来了以后，也过来呗。”
    他的声音雀跃，翻年刚出的新一代游戏机，他好像期待挺久了。
    周皎“嗯”了一声：“我这会儿在外面吃午饭，下午大概三点以后回去罢。”
    “三点？”高未然的声音满是疑惑，“怎么这么晚？还有别的事么？”
    周皎便把另一个学生补课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周源儿又让你帮忙？”他的声音似笑非笑。
    周皎“嗯”了一声。
    “行吧，不耽误你吃饭了。”高未然说。
    “那我挂了？”周皎问。
    高未然沉默了片刻，却没有挂电话。
    周皎正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手机没电了。
    高未然看了一眼骤然黑掉的屏幕，顿觉烦躁。
    他只得加快了脚步，往锦绣家园走，走到大门口，远远地，就瞅见了宿舍里的几个人。
    贾中，林卫东，张远，还有好几个女生。
    一行人站了一排，林卫东中气十足地叫道：“高未然，快来给保安说，我们是熟人，让我们进去。”
    锦绣家园的安保向来不错，他们一行数人，虽然一看就是附近的学生，但保安也执意要让业主来接他们。
    高未然刷了门卡，领着众人往里进。
    他有些惊讶：“你们来这么早？”
    贾中笑道：“不是，你说的游戏机今天就到。我们也想和你一起来啊，谁让你中午先跑个没影儿啊。”
    高未然先出门，原本打算去地铁站接周皎。
    他又往后扫了一眼跟来的女生，就是张蔚然她们寝室的四人。
    张蔚然朝他笑了笑：“怎么高未然，不欢迎我们去你家啊？”
    “这倒没有。只是家里没水杯，我得顺道去超市买点纸杯。”
    他话音刚落，贾中就扬了扬手里提的塑料袋：“早买了，刚才等你的时候，张蔚然就去对面超市买了，还买了零食呢。”
    高未然“哦”了一声，扭回了头，贾中按住他的肩膀，加快了脚步，和背后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挤眉弄眼道：“今天这事，你得帮忙啊，你知道吧，卫东想追张蔚然，才把她们整个寝叫来的。”
    高未然：“明白，一定。”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土狗的我就喜欢这种剧情，甜美的修罗场
    第51章
    周皎回到餐厅里，周源已经停下了筷子。
    她抬手看了一眼表，快一点了。
    第一次给新学生补课，她怕迟到，于是道：“我们走吧。”
    “你不吃了？还有时间，那地方离这里很近。”
    周皎摇摇头：“不吃了，先走吧。”
    周源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站起身来。
    --

 第77页

    去的路上，周皎心中惴惴，却听周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的生日就快到了吧，第一次在外地过生日，打算怎么过？”
    他一提，周皎才想起来周源的生日也快到了。
    高未然的生日也快到了。
    “嗯，还没想好呢，就那样过吧。”周皎对于生日没有什么执念，但周源有句话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过生日，她想到了去年王也过生日的时候，请宿舍里的大家吃了一顿饭。“大概会和舍友出去吃顿饭。”补课的额外收入确实令周皎不至于在学校里捉襟见肘。
    周源笑了一声：“那就好。”
    “你呢？你打算怎么过生日？”周皎问。
    “可能也出去吃顿饭，刚好是个周六，中午吃饭，你也一起来吧？”周源笑着说。
    周皎默默算了算日子，真是一个周六，上午和下午都有课，她中午肯定要留在京大附近。
    周皎点点头：“好啊。”又默默提醒自己想着去给周源买礼物，还有，还要给高未然买礼物。
    不知道高未然打算怎么过生日？
    周皎沉默地想着，不知不觉地，周源将她送到了单元门口。
    “谢谢你。”周皎又向他道谢。
    周源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你为什么总这么客气？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周皎。”他说罢，朝她挥了挥手，“走了。”
    周皎不得不承认，她对周源尤其客气，兴许是出于一种愧疚的心理。
    看他走远了，她才转身上楼。
    补习的学生是个男孩，基础不错，在周皎看来，他不需要额外花钱补课，和刘璇的情况大不相同，他只是想集中练题，查漏补缺，多半也有心理安慰的成分。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周皎再次坐上地铁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
    *
    客厅里，众人玩游戏玩得热火朝天，高未然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看了一眼餐桌上充电的手机。
    静默的屏幕依旧静默着。
    高未然起身把手边的空纸杯扔到了垃圾桶里，纸杯泡久了水总有一股古怪的气味。
    他走到厨房，打算给自己换个杯子。
    张蔚然跟着他也走进了厨房：“能帮我也拿个杯子么？”
    高未然扭头，动作顿了顿，张蔚然抬头看橱柜里只有两个白瓷杯子，上面印着简单的英文字母。
    微笑和好天。
    她抬手取下了“好天”。
    “谢谢了。”她笑道，捧着杯子又走回了客厅。
    高未然还没回过神来，客厅里便传来了熟悉的铃声。
    “高未然，你手机！”有人扬声道。
    高未然再顾不得多想，快步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喂。”
    果然是周皎。
    “你到了？”他一边说话，一边穿上外套往外走。
    “到门口了，保安让业主来接。”
    高未然笑了一声：“那你等会儿。”
    他扭头对屋里的人说了一句：“你们先玩，我下去接一下周皎。”
    周皎从听筒里听到了背景里嘈杂的人声和笑声，不禁问：“你们人很多么？”
    高未然一走进电梯，手机信号便断断续续了。
    高未然：“什么？”
    周皎也听不太清楚，只得先挂了电话。
    高未然来得很快，把她领进了门。
    周皎又问：“楼上人多么？”
    “七八个吧。”
    这么多人……
    周皎犹犹豫豫道：“那我就不去了吧。”他们宿舍的人，虽然见过，却也不熟，眼下既然那么多人，她肯定大部分都不认识。
    “来都来了，你怕什么。”高未然一脸轻松道，“见一面不就认识了。”
    周皎半推半就地上了楼，高未然打开门，周皎往里一望，还是被客厅里满满当当的人吓了一跳。
    三男四女，男的是舍友，周皎有印象，女孩子里面，她一眼就认出了张蔚然，先前在餐厅见过的张蔚然。
    屋里的人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张蔚然大大方方道：“是周皎，我没记错吧？”
    “嗯，你们好。”她抬手挥了挥。
    贾中扬了扬游戏手柄，问：“你玩游戏么？”
    周皎笑道：“我先看你们玩会儿吧。”
    屋里很热，周皎脱掉了羽绒外套，扭头一看，进门的衣架上已经挂满了衣服。
    高未然察觉到她的动作，便道：“你把你的外套挂卧室的衣架吧，在门后边，你书包也可以放那儿。”
    “嗯，行。”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先前嘈杂的氛围却随之低沉了一些。
    周皎感觉有无数耳朵在听他们的对话。
    说实在，有点尴尬。
    她快走了两步，推开了卧室门，高未然竟然也跟了进来。
    见他合上门后，周皎压低声问：“我待会儿需要做自我介绍么？”还是问问他们都叫什么。
    高未然笑了：“你傻啊，当上学啊，不用。”
    周皎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没必要紧张，不过她还是问：“有梳子么？借我一下。”她才坐地铁回来，风尘仆仆的，还是重新梳个头发。
    见她莫名紧张，高未然觉得十分好笑，但也替她找来了一把梳子。
    周皎捏着梳子进了卧室的卫生间，见高未然依旧杵在门边，更不自在：“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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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你快点儿啊。”
    周皎拆了脑后的发圈，又重新扎了个马尾，对着镜子，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走出洗手间。
    面对高未然的一大波同学，她莫名其妙地紧张，可能是由于他们好奇的目光太过直白。
    周皎磨磨蹭蹭地翻开了自己的书包，先把手机拿出来，又把梳子和书包一同搁到了靠窗的书桌上。
    桌上凌乱地摆着几本书，桌边角落里摆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黑丝绒盒子。
    这是什么东西？她先前来的时候，没见过，并且不像是高未然的东西，倒像是个首饰盒，边沿上有个不起眼的logo。
    周皎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可是，她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数道探究的目光。
    张蔚然笑着拍了拍她身旁沙发上的空位：“坐这里吧。”
    周皎左右一瞧，高未然似乎进了厨房，她便坐到了沙发上。
    等高未然端着水杯出来，周皎已经和几个女生聊了一会儿天了。
    他把水杯放到了周皎桌前的茶几上，就是另一个唯二的白瓷杯，杯子上印着“微笑”。
    周皎有点惊讶地问高未然道：“你还把这个杯子打包带来了啊？”
    “嗯啊。”高未然坐到了电视屏幕前的空地。
    张蔚然笑道：“这个杯子还有什么典故么？”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白瓷杯。
    周皎看了一眼，摇摇头：“没什么典故，就是以前高未然家里的杯子。”
    “你们高中的时候，感情也很好吧？”张蔚然眨眨眼，问周皎道。
    周皎被她这么一问，心跳快了两下，也看出了她脸上促狭的意味。
    周皎一时半刻还没想明白该怎么答，说好的话，是不是就是她猜想的那个意思？
    要是说不好的话，是不是也不好。
    她静默得有点久了，四周的声音也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只听高未然的声音道：“也就一般般吧。”
    他一说，大家便笑了。
    周皎觉得他可能是在说笑，是在试图缓解她的尴尬。
    她只好也随着众人的笑声，微微一笑，但是，她其实不太笑得出来。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她心想。
    第52章
    下午六点刚过，林卫东提议回宿舍。
    他一开口，贾中只得附和道：“是啊，不多打扰了。”
    张蔚然看了一眼周皎，又看了一眼高未然，问道：“你们晚上吃什么？今天人多，不如我们去吃涮羊肉？”
    她一说，几个女生兴奋地说好。
    林卫东瞧了一眼张蔚然，点点头说：“我们也去吧，东街上有家涮羊肉不错。”
    高未然却去看周皎，周皎沉默地没有说话。
    贾中碰了碰高未然的手肘：“一块去吧。”
    高未然见周皎转身进了卧室，拿了自己的外套和书包，便和众人一起下了楼。
    白日依旧短暂，夕阳的余晖洒在地上，是淡淡的雾蒙蒙的橘色。
    东街上的店铺都把各自亮堂堂的招牌灯箱摆了出来。附近两所大学的学生来来往往，东街热闹了起来。
    出了锦绣花园不远，涮羊肉往左，矿大往右，周皎在写着“配钥匙”的红底灯箱前停了下来。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和你同学好好玩。”
    高未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皎的情绪不高：“为什么啊？”
    “上火啊。”周皎随便编了个理由，“前几天我起床的时候，都流鼻血了，太干了这里，吃羊肉更上火。”她勉强露出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还有作业，先回学校了。”
    她说着便往右拐，高未然立刻跟上：“我惹你了？”
    周皎扭头瞧了他一眼，看他眉头微皱，只说：“没有啊。”说着，又往学校的方向走。
    高未然道：“诶，你等等。”
    两人的动静到底惊动了旁人。
    贾中闻声，回头望见了已然掉队的高未然，扬声道：“高未然，你往哪儿走啊？”
    高未然扭头道：“我有事，不去了，你们去吧。”
    贾中愣了，走在最前面的张蔚然闻言也扭头看了一眼周皎和高未然二人的背影，两人往反方向走的脚步没停。
    周皎皱眉道：“你跟着我干嘛，你去吃饭吧。我回宿舍。”
    她的语气听上去已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你这个人什么态度啊。”高未然眉头皱得更紧，继而想到周源，想到先前犹犹豫豫的周皎，她和他感情好不好是个需要纠结和沉默的问题么。
    “我什么态度啊。”周皎一听，扭头瞪了高未然一眼，脚下更是走得飞快。
    高未然见她像是真的生气了，一时语塞，沉吟片刻，缓了语气问道：“你今天补课不顺利么？”
    “顺利啊。”
    周皎步速不慢，转眼就进了矿大东门。
    高未然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今天的事情，不过短暂的半个下午。
    他叹气道：“你就直说吧，你究竟怎么了？”
    这样的叹息，这样的语调，像是忍让，可是如此一来，仿佛就是在说她无理取闹。
    周皎小小地反思着，她是无理取闹么？
    还是说，她对高未然产生了别的期待，因此更为严苛地审视他么？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易地左右她的情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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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什么啊。
    周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语气淡淡：“没什么，毕竟都是你的同学，我跟着去吃饭，也不爱吃涮羊肉，也没意思。”
    不爱吃涮羊肉，一听就是拙劣的谎言。
    没意思？这个倒像是真话。
    高未然轻笑了一声：“行吧。”
    语气里的嘲讽，谁都听得出来。
    周皎顿住了脚步，侧目望向高未然，重复道：“你去吃饭吧，我真回宿舍，不必送了。”
    听她这么一说，高未然心里憋着气问：“你不吃饭啊？”
    “不吃了，中午吃了不少。”
    高未然忍了忍，问道：“明天呢？你明天干嘛？”
    “明天和舍友出门逛街。”这倒不是赌气，是真约好了逛街。
    高未然脑中算着日子，又问：“你下周六还补课么？”
    “当然。都和两个学生说好了要补课的。”周皎顿了顿，又说，“再说，下周六是周源的生日，我肯定得去。”
    *
    周二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周皎从六号教学楼下来，打算去器械视借器材。
    工学院的器械室在地下一层。
    周皎想借的是水准仪，测量学写报告。
    她走到门口，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国字脸。
    “师兄。”
    今天器械室值班的正是当年负责迎新的师兄，郝仁。
    “是你啊，周皎。”
    即便一段时间未见，郝仁还是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毕竟女生人数实在太少，并且周皎的成绩很好，上学期的物理考试近乎满分。
    这让郝仁都有点刮目相看。
    “借什么器材？”
    “水准仪和三脚架。”
    郝仁了然地笑道：“实操报告吧。”他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明天能还么？这周借器材的人挺多的。”
    周皎颔首：“可以，我下午就上数据。”
    郝仁抬头看周皎，笑容扩大了些，几笔写了本子，就转身去给她拿设备。
    周皎拎着器材箱，要往外走的时候，郝仁又问道：“你报了暑期的实习项目么？”
    “什么实习项目？”周皎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郝仁解释道：“每年暑期都有，今年暑假是三建的实习项目，你们辅导员应该之后会跟你们讲。过了四级的，都可以报名。”
    “哦，这样，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郝仁点头，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又补充道：“三建虽然比不上一建和二建，也不是测绘院那种专门机构，但每年也来学院招人，你有实习经验总比没有强。”
    郝仁大三了，过来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周皎听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肯定会报名的。”
    手里的器材不轻，周皎从长长的工学院楼梯走上来，便停住了脚步，埋头把器材箱先放到地上，打算左右换个手。
    一道脚步声靠近，一只手先她一步，把器材箱拿了起来。
    周皎眼疾手快地拉住来人的手腕，第一反应是有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偷器材！
    上课熏陶得久了，工学院资金设备的不足，已经刻在了心里。
    诚如导师所说，工学院的器材就是他们的全部资产。
    她恶狠狠地抬头，只见高未然一脸嫌弃道：“怎么？怕我拿你们学院公共财产啊？”
    高未然提着两个设备箱，脸色也算不上好。
    上次不欢而散，周皎把他气得够呛。
    高未然瞧着眼下她一张无辜的小脸，心想，你说周皎敏锐吧，她又不像。
    说她傻吧，却又能精准地把他气得够呛。
    “呵，忙啊，今儿个？”他冷笑道。
    周皎松了口气：“哦，是你啊。”
    第53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周皎掏出兜里的手机，上面并没有未读信息。
    “我在宿舍门口碰到王也，她告诉我你来学院借器材了。”
    平心而论，高未然和她的舍友的相熟程度，比周皎和他的舍友熟悉得多。
    现在回想起来，周皎觉得周六那一天，她应该去和他们吃顿饭。
    周皎嘴角扬起一点微笑：“有事么？你过来？”
    “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高未然理直气壮道。
    周皎笑了一声：“我知道啊。”
    周末的时候，她已经给高未然挑选好了礼物。
    高未然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问她道：“你要去哪里测数据？”
    “操场。”测量课程用的数据是学校里的数据，因而不需要跑太远。
    两人往操场去的路上，高未然简单地把周四的安排说了一下。
    他的生日在周四，原本的计划是简单地在学校周边过生日，可是苏晴却想让他在家过。
    这么多年，阴差阳错地，苏晴很少陪高未然过生日，如今他好不容易在身边，就想在家给他过生日。
    高未然拗不过她，答应她在家里简单地过，不必请太多人，就几个要好的朋友就行。
    “周四下课以后，我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高未然说。
    周皎答应了下来，又在操场边缘找到了指定位置，开始架机器。
    高未然观摩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憋住，开口问道：“周六周源的生日，他打算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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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周皎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跳跃到了这里，“他没说，估计还有他的舍友，就是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高未然“哦”了一声，见周皎说得云淡风轻，一脸的光风霁月，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周源煞费苦心，可是周皎不开窍也没辙，不开窍也好。
    高未然看着周皎专心致志地盯着仪器的侧脸，轻轻地哼起歌来。
    周皎的生日是下周一，他打算把那条白月亮的手链送给她。
    *
    周四白天的课，周皎上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从前也和高未然一起庆祝过生日，但加上苏晴，加上高未然的同学朋友，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又一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滑腻的感觉依旧令她觉得不太自然，别别扭扭。
    得知今天是高未然的生日party，许菲菲特意给她化了个妆。
    这是周皎第一次化妆，从前上学，不让化妆，后来进了矿大，整个工学院作风简单而朴素。周皎基本也没尝试过化妆。
    女为悦己者容。
    刘青谈恋爱后，宿舍里掀起了化妆的浪潮。
    从打底，粉底，散粉，双修，眼影，眼线，大家的存货日渐丰富了起来。
    许菲菲自告奋勇地给周皎化了个淡妆，化完后，不住地夸她：“皎皎，这样去参加party，多好啊。”
    周皎照镜子的时候，自觉自己的脸看上去区别不大，只是不得不承认，气色显得好了一些。
    上课的时候，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多了一些。
    这令她更加地紧张了。
    给高未然买的礼物就在她的书包里，是一套新的游戏，高未然无意中提过几次，周皎就默默地记了下来。
    游戏光盘的价格不便宜，几乎用光了她最近存下的零用钱，如果是平常，周皎大概不会挑选这么贵的礼物。
    可是，毕竟是高未然的生日，她想让他高兴。
    下午五点，高数的课堂难得地没有拖堂，周皎准时地走出了教学楼。
    高未然坐在教学楼前等她。天气渐渐地暖和了些，他没再穿羽绒服，穿着灰色的卫衣，外面套着惯常爱穿的黑色夹克。
    见到周皎，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你的脸看上去挺白，生病了么？”
    “你才有病。”周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把那句将要出口的“生日快乐”咽回了肚子，顺势拍了拍他的自行车，“走吧，不是说六点么，别迟到了。”
    高未然笑了笑，上了车，朝周皎道：“上来吧。”
    高未然骑车先回了锦绣家园，林卫东他们就在锦绣家园门口等他。
    等高未然取了车出来，周皎坐在副驾驶座，贾中，林卫东，张远三人坐在后排。
    好在路上不算堵，几个男生插科打诨，周皎渐渐地不那么紧张了，到高未然家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即便有心理准备，见到庭院的全貌时，林卫东忍不住感慨道：“高未然，你平时跟我们挤在宿舍里，真是委屈你了呀！”
    “胡说什么呢。”高未然皱了皱眉头，从后照镜里观察一旁周皎的表情，她神色如常。
    进了车库，边上已经停了一辆橙色的跑车。
    高未然心中有些不快，面上却什么都没说。
    苏晴走到客厅迎接他们：“你们好啊，常听然然说起你们。”屋里的暖气开着，苏晴穿了一身浅紫色旗袍，优雅而端庄。
    几个男生并没见过苏晴，乍一见面，都有些不知所措，连声叫道：“阿姨好，阿姨好。”
    苏晴看见了高未然身旁的周皎，笑容加深了些：“皎皎也来了，好久没见了。”
    “阿姨。”周皎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其实有些怕见到苏晴，虽然苏晴一直对她都很客气，客套得不得了，但是拿人手短，每每见到苏晴，周皎就会联想到高未然借给周达通的五万块钱。
    面对高未然，这种羞愧是隐秘的，但是面对苏晴，她却始终无法正视她，并且她有种直觉，苏晴可能并不知道高未然借了钱给她爸。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是周皎见到苏晴，脑海里就想不起别的事情。
    “都别站着了，到客厅里坐。”苏晴引了他们进门。
    贾中一见到客厅里站着的人影，惊讶地开口道：“张蔚然，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他自己便觉得不妥，这又不是他的生日，不该他来问。
    贾中疑惑地看向高未然。
    高未然却在看苏晴。
    苏晴笑眯眯道：“你张叔叔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特地让蔚然来祝你生日快乐，还给你带了礼物。喏，就在那边。”说着，苏晴把目光投向了沙发边的礼物。
    是个白色的礼盒，并没有额外的包装，上面写着一长串英文。
    “VR？”高未然有些惊讶，这个VR设备才刚出不久，很难买到。
    “张叔叔”买来送他。
    在座的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这件礼物。
    林卫东由衷道：“哇，大手笔，这可太难买了。”
    苏晴笑容可掬：“听说是专程给你带的，还不好好谢谢蔚然。”
    高未然笑了笑：“谢了。”
    周皎立在一旁，并不能准确地猜测出它的价格，但是她也能猜到，这件礼物不好买。
    她脸上勉力维持着一个小小的笑容，顿觉自己的礼物，可能……有些送不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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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6 06:05:28~2022-03-13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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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高未然喜欢她送的礼物，张蔚然看得出来。
    可今天的生日宴会，高未然原本没请她，要不是张明德的关系，她今天也来不了。
    张蔚然一边想，一边打量起高未然身旁的周皎。
    她的性格闷闷的，在张蔚然看来，不是个特别活泼的性子，上次见面，大多数的时候，也在沉默，此时此刻，她立在高未然身旁，也像个静默的影子。
    她笑着同她打招呼：“周皎，你好啊，又见面了。”
    “你好。”周皎并没有避开张蔚然的目光。
    她今天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熨帖身线，很漂亮，张蔚然微微侧头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她耳朵上的两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在灯下熠熠生辉。
    周皎垂低了眼帘，目光落到了张蔚然的手腕上。
    她带着一条银色的手链，银辉纤细，末端挂着一轮白月亮，logo虽不起眼，但能看清。
    周皎立刻想起了高未然书桌上的那个四四方方的黑丝绒盒子。
    她的脸色不由地白了白。
    高未然听到二人寒暄，一直注意着周皎的动静，此刻顺着她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张蔚然手腕上的手链。
    第一眼他没太认出来，第二眼才反应过来。
    这是不是太巧了？他怎么这么倒霉？
    那过两天，他还送不送手链了？
    这不是什么经典款，就这样还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高未然的好心情立刻消失了一半。
    “开饭了吧。”他没好气道。
    他今天是寿星，自然是他说了算。
    饭吃到一半，苏晴把生日蛋糕推了出来，三层的生日蛋糕，蜡烛的光晃晃悠悠。
    高未然吹灭了蜡烛。
    周皎分到了第一块蛋糕，她道了一声谢，才接了过来。
    一直到晚上八点，高未然才找到和周皎独处的机会。
    室外的花园布置了彩灯，苏晴找人弄了一块大幕布播放电影，放的是喜剧片《大话西游》。
    周皎中途离席，高未然后脚便跟了进去。
    在通往客厅的走廊上，他追上了她的脚步。
    “周皎，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周皎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在书包里，我现在拿给你。”这会儿正好大家都不在，免得尴尬。
    “好啊。”高未然催促着她去拿客厅里的书包。
    周皎却动作慢吞吞地，翻了半天，才把礼物给他。
    包装纸是深蓝色的，还系了一条黄色的绸带。
    “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就是你上次说过的游戏光盘。”
    高未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真的啊，你还记得啊？”
    “嗯。”见到他的笑脸，周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了。”高未然并没着急拆，道谢道，“不过你也不必买什么东西，明年生日，送点别的也行。”
    周皎迷惑了：“不必买东西，又要送点别的？”
    “对啊。”高未然点头道，“口头鼓励也行，或者请我吃顿饭。”
    周皎笑了一声。
    高未然又不是傻子，可能是瞧出了她先前的不自在。
    “那明年你过生日，想要什么样的口头鼓励，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那你亲亲我。
    鬼使神差地，这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了高未然的脑海。
    那你亲亲我。
    这个念头来无影，却并不去无踪，只盘旋在他脑海，令他晕眩。
    周皎抬头盯着他，眼睛水汪汪的，虽然她今天看上去特别白，但好像白得特别漂亮。
    她的表情愈发疑惑了起来：“怎么了？”
    高未然顿觉有些口干舌燥：“没，没怎么。”他几乎想夺门而逃。“我先出去了。”说罢，他往外走，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他想上楼先把礼物放下，于是又调转了方向。
    周皎莫名其妙地注视着他。见高未然顺着楼梯上楼后，才沿着走廊去客人的洗手间。
    待她从洗手间出来，迎面便碰上了张蔚然。
    周皎冲她笑了笑，在狭长的过道上侧过身，让她通过。
    “周皎，我能问你件事么？”张蔚然叫住了她。
    周皎停住了脚步：“什么事？”
    张蔚然扬起嘴角问：“你和高未然，你们没有谈恋爱么？”
    周皎心头猛地一跳，她问得太直白了，并且她问得不是你们谈恋爱了么，而是你们“没有”谈恋爱了么。
    周皎表情僵在脸上，张蔚然连忙道歉：“抱歉啊，是我太唐突了。”她露出个歉意的微笑，“我只是，只是随便问问。”
    她喜欢高未然。
    周皎看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需要鼓足勇气，才说出了：“没有。”两个字。
    确实没有，她和高未然感情再好，也不是谈恋爱。
    --

 第82页

    “太好了。”张蔚然的反应比她料想得还要坦承得多。
    周皎见张蔚然长吁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那我可以追他了。”她眨眨眼道。
    周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她努力地放松着僵硬的双颊。
    “哦。”她只能说出这一个字来。
    眼前的张蔚然笑得明媚，她大大方方地同她说这些话。
    一瞬间，周皎又想到了丁小蕾。
    丁小蕾和张蔚然应该是同一类人，直白而热烈，能轻而易举地表达自己。
    周皎忽然有些自暴自弃了，她明明不想回答张蔚然的问题，她脸上的如释重负也让她不舒服。
    她想说的是，即便没有谈恋爱，你也不可以追高未然。
    但是，她说不出口。
    像是小时候，明明很想要的东西，每次放学经过那一扇橱窗，每次都会驻足观看的模型，明明很想要，明明看了很久，却胆怯地不敢向卢萍开口。
    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那个模型，即便真的很喜欢。
    张蔚然转身便进了洗手间，周皎脑子乱哄哄地朝室外的花园走。
    幕布上的电影依旧热热闹闹地播放着，高未然也已经坐回了幕前的位置。
    他一边看电影，一边微笑着，侧脸看上去雀跃。
    他很享受他的生日。
    周皎抬头看巨大的幕布，屏幕上的女主角说：“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对啊，我那么喜欢你。
    第55章
    周五一早第一节课，是计算机课。
    周皎上机的时候，终究按耐不住地百度了昨天张蔚然送的礼物，价格自然令她惊诧，她又想起了告别时，她开走的那辆橙色跑车。
    张蔚然，高未然，不仅名字相似，相似的地方还有很多。
    周皎毫不怀疑，苏晴也喜欢张蔚然，不然也不会邀请她去。
    张蔚然说要追高未然，真的会追他么？怎么追呢？而那条手链……是高未然送给她的么？
    周皎想着想着，摇摇头，不会，应该不会。说不定高未然家的那个是苏晴的东西。
    她不应该胡思乱想，即便如此安慰自己，周皎的情绪依旧低落了下来，这种低落的情绪任谁都能看出来。
    周六见到周源的时候，他便问周皎道：“怎么了，你这周看上去很累。”
    今天是周源的生日，周皎并不想扫兴，她面上笑了笑：“没什么，课程比较紧张，这周。”
    “工科都这样。”对面的一个板寸头男生接话道。
    是周源的室友，叫刘尚。
    因为是周源的生日，他的几个室友也在，五个人一桌吃午餐，东北菜。
    饭桌上大家聊的都是近来的话题，围绕学习和前程，理科生，工科人间时兴的话题，虽偶有沉默，但并不沉闷。
    周皎给周源买的生日礼物是一支钢笔，周源的字写得漂亮，周皎觉得钢笔是个十分合适的礼物。
    拆开礼物后，周源脸上笑容灿烂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室友送的礼物也五花八门，都是接地气的生活用品。
    一行人从东北菜馆出来，周源说他顺道送周皎去补课。
    到补课小区楼下的时候，周源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银色包装的礼盒，递给她说：“你的生日是周一，礼物提前给你。”
    “谢谢。”周皎早就料到了周源肯定会送她礼物，毕竟上周他便提起了自己的生日，她并不扭捏，收下了礼物，又说，“下周请你吃饭。”
    周源笑了笑：“好。”
    周皎正转身要走的时候，周源忽然叫住了她：“周皎，我以前说过的话，没有变，我的心意也没有变。”
    十八岁时的心意，十九岁也一样。
    周皎的眼睛圆睁，不明白为什么周源会忽然说起这个。
    心意？他的心意指的是他喜欢她么？
    周皎的脸颊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
    周源见到她脸上的表情，自嘲似的一笑：“就像我以前说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让你知道。”
    周皎张了张嘴：“我……”周源却打断她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做好朋友，你难过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可以告诉我。一个朋友了解一个朋友的心情。”
    “我没有不开心。”周皎讷讷道。
    周源笑了一声，周皎不难懂，她的悲欢都写在脸上。
    他语气肯定道：“作为好朋友，要是你以后你不太开心的时候，学习的事情也好，还是别的事情也好。你都可以告诉我。”他又重复道。
    午后天气晴朗，明晃晃的太阳透过高楼的缝隙照着周源的脸，照得他的眼神清亮，看上去坦坦荡荡。
    周皎脸上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她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问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坦白呢？”怎么才可以做到，像他们一样，诚实地，毫不扭捏地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
    周源迎着她的目光，读出了她脸上的迷茫与羡慕。
    “这有什么难的，好多事情就是这样，我怕我现在不说，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了。”
    周源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行了，别站这儿了，你快迟到了。”
    周皎立刻也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果然就快到了。她顾不得多想，立刻转身上楼，走了两步，才想起回头给周源挥了挥手：“你先走吧。”
    --

 第83页

    周源还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笑，也挥了挥手。
    *
    晚上，周皎收到了久违的周达通的电话。
    这是周皎上大学以来，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周皎捏着手机，走到了宿舍楼外。
    “皎皎，下个星期是你的生日。”周达通的声音不大，隔着听筒，听上去朦朦胧胧的，“爸爸多给你打六百块，自己出去买点好吃的。”
    周达通记得她的生日，周皎第一反应不是感动，是意外。
    她“嗯”了一声。
    周达通顿了顿，又问：“钱够吗？”
    “嗯。”
    “皎皎在大学过得好吗？开心吗？”他的语气听上去格外得小心翼翼。
    “嗯。”
    周皎太冷淡了，父女一场，此时此刻的周达通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别的话说了。
    “那我挂了。”
    “嗯。”
    周皎低头看了一眼屏幕，通话时长不超过三分钟。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开心，还是失落。
    周达通究竟记不记得她的生日，对于她来说，好像已经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王也打了水回来，问周皎道：“皎皎周一的生日怎么过？”
    她是班长，又是舍长，周皎的生日她当然知道。
    她一问，许菲菲和刘青也赶紧看向了周皎，两张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寝室里谁过生日都要出去搓一顿，已经成了共识。
    周皎便说：“中午去吃火锅吧。”
    “耶！”几人欢呼道。
    许菲菲又问：“就咱们四个人么？”
    周皎顿了顿：“我也问问高未然。”
    她给高未然发了短信，问他是不是来吃火锅。
    高未然回得很快：你们中午吃，晚上你到我家来。
    周皎：？
    高未然：你到我家来，我做饭给你吃。
    周皎情不自禁地笑了，转念又想，她可从来没见过高未然做饭，便问：你会做饭吗？
    高未然：侮辱人不是。
    高未然会做饭，他小时候就经常给自己做饭，厨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周一一大早，他先去了附近的超市买菜，又在家自学了菜谱。
    鉴于周皎中午出门吃火锅，晚饭，他打算做几道不那么上火的菜，几道周皎爱吃的菜：糖醋排骨，鱼香茄子和买的现成的熟食。
    周一的课都在上午，下午一点下课后，他便回到了锦绣家园提前做准备，切菜，洗排骨以及稍微整理一下客厅，连带卧室，他也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书桌的角落依旧摆着那一条挂着白月亮的银手链，高未然想来想去，这手链是不能送了，张蔚然既然有条一模一样的，这条手链就不特别了，他不想送给周皎。
    他翻箱倒柜地，把那一双小白鞋翻了出来，就是他从前买给周皎，周皎拒收的那一双小白鞋。
    经年过去，小白鞋历久弥新，依旧是一双崭新的可爱的小白鞋。
    第56章
    下午六点刚过，高未然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周皎，接得很快，可接起来才发现来电号码，他并不认识。
    “喂。”
    电话那端却没有声音。
    高未然又“喂”了一声。
    听筒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响。
    他将手机放远了一些，再次看了一眼电话号码。
    “喂，你找谁？”他又问了一遍。
    打电话的人却并不打算开口，依旧沉默着，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却清晰可辨。
    高未然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恍惚想起了从前，旧事卷土重来，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他扔到了沙发上，他等了好一会儿，电话却没有再响起来。
    兴许是他多心，兴许是他想多了？
    他晃晃脑袋，止住了不愉快的联想，又走回了厨房。
    不多一会儿，家里的门铃响了起来。
    高未然透过猫眼，看见了周皎。
    他僵直的背脊慢慢放松了些，打开门，笑道：“这么准时，怎么没让我下去接你？”
    周皎解释道：“门口保安好像认识我了，直接让我上来了。”
    “你今天下午上课了？”高未然看她手里还提着书包。
    “对啊。”中午吃完火锅，她先去洗了个澡，还去上了一节高数。
    高未然问：“火锅好吃么？”
    “还可以，不太辣。”周皎左右一望，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盒子。
    她走近一看，大概六寸的小蛋糕，上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果。
    “你哪儿买的？”
    “我做的。”高未然笑道。
    周皎眼睛睁大了些，下一刻就反应了过来：“吹牛。”
    “学校蛋糕房买的。”高未然只好说。
    客厅里弥漫了食物的香气，周皎脱掉大衣，走到厨房里，不无惊奇道：“你真会做饭啊？”
    高未然在她背后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糖醋排骨已经出锅，周皎用筷子夹了一块。
    高未然不由地紧张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周皎尝了一口排骨，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高未然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憋着坏呢。
    “好吃么？”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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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慢慢嚼完排骨，道：“还行吧。”其实挺好吃，至少比周皎想象得好吃。
    高未然“啧”了一声：“劳驾您端出去吧。”
    因为准备得早，很快菜就摆满了桌子。
    见高未然坐下，周皎笑道：“谢谢你了，高未然。”
    她一道谢，反倒让高未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拨了拨额前的头发道：“快吃吧。”
    等到点上了生日蜡烛，吹蜡烛前，周皎闭上眼睛，只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她决定跳过“顺利过四级”的愿望，许下了一个生日愿望：希望下一个生日，下下一个生日都能和高未然一起度过。
    “你等等，我把礼物给你。”趁着周皎吃蛋糕的功夫，高未然将白色的鞋盒捧了出来，“祝你生日快乐。”
    周皎惊讶道：“都吃了一顿，还有礼物？”
    “你打开看看。”高未然催促她道。
    那个白色的盒子，看上去多少有些眼熟。
    她掀开盖子，便看到了那一双久违的小白鞋。
    “你没退啊？”周皎抬眼望着他，她记得这双鞋，高一的时候，高未然就想把这双鞋送给她，“为什么没去退啊？”
    “哪里那么多为什么，你十万个为什么啊。快试试吧。”高未然催促道。
    周皎弯腰把鞋子拿了出来。
    过了这么久，小白鞋依旧洁白如初。
    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怎么都不肯收下这双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有些矫情，兜兜转转地，高未然还是把鞋送给了她。
    她拆开鞋带，上脚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谢谢你了。”她站了起来。
    “卧室里有面大镜子。”高未然提醒道。
    周皎从善如流地走到卧室里，一人高的穿衣镜就摆在书柜旁。她照了照镜子，眼下的天气穿这双鞋有些冷，不过等春天来的时候，白鞋便是百搭款。
    周皎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虽然当初是她原本义正言辞地让高未然去把鞋子退掉，但他并没有退掉，她却是高兴的。
    她摸了摸脸，也是热乎乎的，镜子里的脸颊也有些发红。
    周皎决定站一站再出去。
    她的视线扫过书桌，下意识地，找寻那个黑丝绒的盒子。
    角落空空荡荡，盒子已经不在桌上了。
    多半是，苏晴拿走了？如果真的是苏晴的东西。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那是高未然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难道真的是，送给了别人？
    周皎强迫自己调转了眼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盒子了。
    *
    高未然送了周皎回宿舍后，自己也回了经贸大学的宿舍。
    他的手机没再响过，他想，或许真是哪个陌生人拨错了电话。
    不过，他依旧给苏晴打了个电话。
    寒暄了一阵，才问她：“我爸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呀，怎么了？”
    苏晴听上去，并无异常。
    高未然稍稍放下了心来：“没事，随便问问。”
    苏晴笑了一声：“你想他了吗？要是想他的话，等你放暑假了，可以和妈妈一起去看看爸爸。”
    “行。”高未然答应了下来。
    上次见面，他就发现高鹏老了，他可不想下次再见面时，高鹏真成了老头。
    他转身回到宿舍时，大家打游戏打得激烈，林卫东瞧见他回来，顺口问了一句：“周皎生日过完了么？”
    “嗯。”高未然开了电脑，准备加入游戏。
    今天周皎过生日，他们整个寝室都知道。
    贾中带着耳麦问：“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送了一双鞋。”
    贾中一听，也没多想，开玩笑地说：“干嘛送谁啊，不能送鞋子。”
    高未然一听，顿住了动作，皱眉道：“为什么啊？”
    贾中手里操作着键盘，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老实地说：“这就是个情侣间的迷信吧，送鞋的话，送别人可以，但是送情侣的话，不好，送鞋子就是送对方去远方，注定要分手。”
    “谁说的？”
    “网上都这么说的。”
    高未然没好气道：“网上都是瞎说。”
    贾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笑呵呵道：“当然，当然，都是封建，都是迷信。”
    高未然打了好一会儿游戏，却想，他能不能把鞋要回来，还是送手链算了。
    可是，他拉不下这个脸。
    好气。
    第57章
    京市的春天悄然而至，杨絮乱飞的季节里，上半年的四级考试越来越近了。
    测绘一班的辅导员姓蒲，是本院的研究生，三建实习的项目在班里做了通知。
    三建暑期的实习并不带薪，一共四周，对于部分外地的同学来说，吸引力不大，但是本地人大部分都报名了。
    周皎的寝室，除了刘青没报名，其余三人都报了名。
    王也说：“四级还没考，等四级成绩下来，自然又会刷下一批人。现在报名也不代表一定会参加面试。”
    三建的初试定在这个月末，筛选一批人，四级成绩下来以后，就是复试，定下最终名额。
    公告上虽然说，依据报名人员，综合考量初试名单，但大一的学生没有那么多“综合项”，主要还是看成绩。
    --

 第85页

    总的来说，王也是班长，又是本地人，成绩不错，最后录取的概率很大。
    周皎和许菲菲的去年期末的成绩都排到了前五，进初试的概率也很大。
    许菲菲历来是个直肠子，她说：“咱们班报名的就有十好几个，再加上另外两个班，这还只是一年级，大二，大三，没有带薪实习的工作或者没有别的好去处的人也会报名，我感觉前十都不一定稳，再说能录多少个女生也不好说。我反正考研，实习一下也就是去开开眼界，说不定参加面试也是去打个酱油。”她说得并不乐观。
    王也笑了笑：“试试呗，就当积累面试经验了。”
    周皎也是这么想的，不一定能去，但是去了也不错。
    她想找工作，所以每年的实习机会，不管带薪不带薪，她都愿意报名。
    况且，周皎的英语不错，肯定能过四级，当然在竞争的前提上，怎么过四级，多少分过四级也很重要，多一分也会多一分几率。
    除了平时上课外，周皎的备考行程也更紧张了起来。
    这让高未然感到微微无语，他觉得周皎像是上了个“假大学”，明明还是在上“高中”。
    一周至少六天连轴转，周一到周五的课程满满当当，周六要穿城去补课，周天还有抽半天看四级。
    “你们班都这么刻苦啊？”高未然在矿大食堂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道。
    周皎搅了搅自己的茄子肉末拌面，叹气道：“周一，三建就来初试了，报名的人都得准备啊。我也得准备准备啊。”
    你那不叫准备，就快赶上“头悬梁，锥刺股”了。
    高未然“嗯”了一声，还是问：“有信心么？”
    周皎“嗯”了一声：“初试还行吧。据说就是做题和面试。”
    作为一个传统的做题家，周皎的压力不大，但是对于面试，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正式的工作面试，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高未然又问：“你知道面试最重要的是什么么？”
    周皎抬头看他：“是什么？”
    “是自信。”高未然斩钉截铁道，“是浑身散发出来的自信。”哪怕你不知道答案，也可以临场发挥的自信。
    周皎笑了一声，一脸不信道：“那我不会答的时候，瞎编啊？”
    高未然摇摇头：“不会答的时候，你就重复阐述一下对于问题本身的理解以及赞扬提问人，这是一个好问题，希望自己在实践中，能够得到更好的答案。”
    “哈哈哈。”
    高未然也笑了，把茶叶蛋夹到了她的面碗里：“小年轻，你还需要多向哥哥学习，快，吃个蛋，补一下。”
    “去你的。”
    周皎的心情却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
    周一上午是笔试，下午是面试三建初试的题目出得常规，并不算难。
    王也，许菲菲，周皎对了对答案，三个人都做得不错。
    下午面试前，周皎留在寝室里准备题目，郝仁师兄把去年的面试题目发给她作为参考。
    寝室里的三个人便用这些题目模拟面试。
    周皎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一看，是高未然的短信，就写了两个字：自信。
    周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面试比她想象得顺利得多，因为提前演练过，大部分的问题她都对答如流，三建来面试的三个人都很年轻，也是才入职不久的新人。其中一个还是矿大的毕业生。
    离开面试的办公室前，周皎留心地看了看他们的动作，三个人似乎都在表格上画了个“勾”。
    初试结果的名单，周五就下来了。
    三建比大家想象得还要果断，整个大一报名人数，刷掉了一半，留下的确实都是成绩靠前的学生，出乎意料的是，许菲菲也被刷掉了。
    整个大一年级，只有两个女生，王也和周皎。
    许菲菲也不能不服气：“你俩的笔试成绩比我好，面试的时候，我也说了自己要考研，可能他们觉得既然要考研，那么暑期实习的意义不大吧。”
    “没事，往后肯定还有别的机会。”王也安慰她道。
    周皎也随之笑了笑，可她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平，许菲菲的笔试成绩不如她们，但是却比好几个其他过了初试的人要高，况且，王也要考研，也不是秘密，其余的有几个人也要考研。
    想来想去，周皎觉得两个女生可能就是三建给自己的实习项目初试画下的一条无形的线。
    高未然觉察出了周皎的闷闷不乐，即便过了初试，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你去过植物园么？”高未然提议道，“春天到了，植物园挺好玩的，我们班组织春游，就去植物园。”
    “你们班春游，我不方便吧。”周皎说。
    “到了地方，都是各玩各的，没有区别。”高未然劝道，“你都多久没出门玩了，劳逸结合，就玩半天，还可以划船。”
    她最近崩得很紧，周皎确实被他说动了。
    “好吧。”
    说是班里春游，但大学班级组织本来就松散得很，连包车都没有，一般都是几个要好的同学一块走。
    高未然开车，车上除了周皎，还有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
    往植物园开车，大概半个小时，路上遇上堵车，开了快一个小时。
    大家路上聊聊天，也并不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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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高架以后，林卫东扭头看车流，问：“张蔚然的车怎么不见了？不是说跟着我们么？”
    周皎看了一眼后照镜，黑压压的车流中并没有橙色的影子。
    林卫东摸出了手机，发短信。
    “我给萧萧发个短信吧。”
    萧萧是张蔚然的室友，她们应该在同一辆车里。
    周皎留心观察着林卫东的表情，他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她扭头又多看了一眼高未然，他伸长了脖子望前面的车况。
    高未然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第58章
    快到植物园的时候，张蔚然的车和他们终于在路口汇合。
    下车后，张蔚然解释道：“我走了另外一条道，以为不堵，没想到也堵，好在到的时间也差不了多少。”
    正值春日，气温却已经接近夏天的温度，张蔚然穿了一条收腰的红格子连身裙，在人群里十分抢眼。同车的几个女孩子也穿了颜色鲜艳的衣裙，周皎忽地紧张，她依旧穿着旧的黑色的套头衫和牛仔裤，并没有特意打扮，对比下来，她们宛如置身春天，而自己整个人却像还在灰扑扑的冬日里。
    她也好久没买新衣服了，上次买新衣服的时候，她也想不太起来了。
    “人齐了就进去吧，这会儿也快到饭点儿了。”林卫东说。
    周末的植物园人不少，中央草坪上野餐的人也多，绿地旁载着两排樱花树，正是花期，粉白的花朵密密麻麻地压着枝头。
    几个女生带了野餐布，在草坪上铺开，麻利地摆上了零零碎碎的小零食。
    周皎也将提前准备的面包和八宝粥摆了出来。
    东西不多，解馋可以，但是不太能吃饱。公园里小卖部有卖烤羊肉串和烤肠。高未然便起身和林卫东去买了两大袋。
    张蔚然笑眯眯地接过林卫东递来的食品袋：“回头把钱算了，告诉我们寝一声，我把钱给你。”
    林卫东立刻说：“见外了不是，这才多少钱啊，你们带的东西不要钱啊。”他瞄了一眼，又说，“再说，都是高总给的钱，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张蔚然扑哧一笑：“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高未然笑了一声，扭头给周皎递上了一串羊肉串：“特辣的，留给你。”
    “谢谢。”周皎道了一声谢，接了过来，串上果然洒满了辣椒碎，但其实也不辣。
    张蔚然开口问：“你们都想好了么？下学期，报不报交流项目？”
    国际贸易有短期国外交流项目，大二以上的学生都可以报，在国外大学的学分也可以转换回来，并不耽误毕业。
    这事高未然知道，但周皎不知道。
    贾中说：“我反正报了名，好多所学校呢，不去英语国家，西语地去也有好几个，我二外修的西语，去了也行。”
    对面的萧萧也点了点头。
    一圈下来，国际贸易大部分有条件的，似乎都愿意去。
    周皎顿住动作，转头去瞧高未然。
    高未然面不改色地答道：“我就不去了，就一个学期，也没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林卫东瞥了他身旁的周皎一眼。
    “明白，懂你。”
    周皎张了张嘴，却没问出来。
    为什么不去啊？要是她是高未然的话，肯定去。她默默地想。
    野餐过后，林卫东提议去湖上划船。
    植物园里有一汪湖泊，中间湖心岛万花烂漫，是游客最多的地方。
    九个人租了四艘船，周皎和高未然的船是一艘黄色鸭子形状的脚踏船。
    船身并不宽敞，高未然腿长，坐定以后，两人膝盖并着膝盖，慢慢地蹬船。
    周皎见其他的船划远了才问：“你为什么不去啊？”
    高未然：“不想去啊。”
    “哦。”周皎扭回了脸。
    高未然等了半天，她却没了下文。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为什么不想去啊，你不是十万个为什么么，他心想。
    转眼一看，周皎却只是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像在发呆。耀眼的光斑照着她的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长长了，似乎从上大学以来，就再无剪过，柔软地披散在后背，金色的阳光跳跃其上，就像是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她却忽然扭过头来说：“我要是你的话，我肯定就去了。”
    周皎想来想去，从高未然的角度出发，他成绩不错，英语不错，二外也学的西语，尽管家里有家业要继承，但是国际贸易能够去短期交流，谁都能想明白，肯定是好事，傻子才不去。
    她真心觉得高未然应该去，即便她挺长时间见不到他，她肯定会想他。
    这是什么意思？
    高未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声音也冷了下来：“说了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周皎被他的语气怔住，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船上的气氛也随之冷了下来。
    高未然脚下用力地蹬了两下踏板，周皎的膝盖被他的膝盖撞了一下。
    不疼，但是也不舒服。
    高未然吓了一跳，正准备道歉，却见周皎瞪了他一眼，脚下也加快了蹬踏板的速度，踏板被她踩得嗡嗡的响了起来。
    “你幼不幼稚啊。”高未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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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幼稚！”周皎又往下重重地一踩，高未然本就坐得皱皱巴巴，被忽然抬起的踏板一桩，膝盖猛地撞到了船舷。
    “呵。”他冷笑一声。
    两人较着劲似的，飞快地蹬了起来，黄色的鸭子下波光渐起，两人很快地超越了其他先行的几艘船。
    贾中和张远一艘船，两个男生，吃饱喝足，正是精力充沛，又最先出发，他们两人的白天鹅船原本遥遥领先，可是高未然和周皎黄色鸭子以极快地速度擦身而过，荡起的波浪，让他们的白天鹅左右摇摆，转眼便又扬长而去。
    贾中纳闷了，四下一望，风和日丽的春日里，荡舟湖上的情侣，哪一对不都是悠悠哉哉，诗情画意一般地泛舟湖上。
    “高未然有病吧，他不是来谈恋爱的么，搁这儿搞竞赛呢。”
    这一趟并不成功的春游，自然不欢而散。
    隔天，周皎又回复到了紧张的学习当中，周一的课一直上到了晚上九点。
    高未然的短信九点零一分进来了：我的膝盖肿了。
    周皎捏着手机，回复到：我的膝盖也肿了。
    下一刻，手机便响了起来。
    “真的？”高未然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
    “骗你的。”周皎说。
    “呵。”高未然笑了一声，问，“你们下课了么？”
    “刚下课。”周皎顿了顿问，“你的膝盖真的肿了么？”
    “骗你的。”高未然说。
    周皎嘴角扬了扬，暗暗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秒，说：“对不起。”
    电话那端的声音静了下来：“都说了骗你的，道歉干嘛？”
    “行吧，那我要回宿舍了。”
    高未然笑了一声：“明天自习室见。”
    第59章
    天气越来越热，刚过五月，周皎明显地感觉夏天已经来了，燥热的夏夜，没有空调的寝室，尤其煎熬。大部分人情愿在有空调的自习室一直呆到睡前。
    在四级考试到来的前几周，自习室里人满为患。
    寝室里的四个人轮流占座，一直持续到了四级考试。
    考完试的当天，大家宛如劫后余生。
    刘青大叹一口气道：“期末一考，就可以准备回家了。”自从谈恋爱以后，刘青一直归心似箭。
    “是啊，再住下去就快脱水了。”王也附和了一句，却转头问周皎：“皎皎考得好么？”
    周皎：“还行。”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难，“你呢？”
    王也笑道：“我也还行。”
    刘青：“四级成绩过几天就下来了，你们俩肯定问题都不大。”
    许菲菲笑着说：“就是，刚才考完我看刘思扬他们脸都是青的。”
    刘思扬是班里的男生，“他们”指的应该就是那一拨同样过了三建初试的人选。
    王也笑了一声：“希望我和皎皎都上，这样暑假还能互相照应。”
    周皎点点头，便和刘青去水房打水，冬天温暖的水房是好地方，可一到夏天就像个闷人的蒸笼，每次打水都要鼓足勇气才能迈出这一步。
    周皎一口气灌了两壶水，刚走出水房，却听刘青担忧地问：“暑假实习的话，也可以住宿舍么？”
    “听说可以的。”这个问题，周皎的确问过辅导员。
    “天呐，现在都这么热了，暑假更热，寝室没有空调，怎么熬得住？”
    “其实还行。”宿舍人少了，也会凉快一点。
    刘青犹犹豫豫地问：“之前高未然不就让你去他家上自习么？要是暑期他那边空着的话，你可以去住么？”
    前段时间天气热起来的时候，自习室不方便占座，高未然就让她去”锦绣家园”自习，说通宵都没问题。但是，周皎没去，毕竟自习室里的学习氛围肯定会好一些。
    暑假的实习是四周，如果可以住宿舍，她开不了这个口。
    “不好吧。”
    刘青见她面露为难，误会了她的意思，脸颊泛红，笑了起来：“确实也是。男生容易想太多。”
    周皎起初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刘青又红着脸说：“李扬来看我的时候，也老让我去找他。不过，只要提前说清楚，界限划定，也没什么。”
    周皎这才反应过来，她究竟在说什么。李扬是刘青的异地恋男友，来看过她好几次，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年轻情侣，精力旺盛，彼此喜爱，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有肢体表达，擦枪走火的时候。
    周皎想到这里，心慌慌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高未然他不是，我也不是……”她的舌头就像打了结，话都说不清楚了。
    刘青看她一脸窘迫，便不为难她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宿舍太热了，三建又远，要真是暑假实习四周，每天地铁挤来回，宿舍里没空调，你可别中暑了。”
    周皎心跳飞快，只“嗯”了一声。
    刘青的话让她感到不自然，这种不自然在见到高未然的时候，更加明显。
    不知不觉地，高未然的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走在她身旁，热哄哄的体温透过T恤散发了出来。他闻起来依旧是阳光和洗衣粉的问道。
    周皎视线扫过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常年打球的缘故，肌肉曲线分明，她一瞬间，联想到年轻的矫健的狮与豹。
    她抬头一看，忽觉原来高未然的嘴唇也是微微的红，随着他说话，一张一翕。
    --

 第88页

    “问你话呢，你在听么？”
    周皎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高未然只好又重复道，“三建的复试是什么时候？”
    周皎回过神来：“下周，成绩一下来，隔天就安排复试。”
    过四级，周皎肯定没问题。
    高未然斟酌片刻，道：“那你想好实习前回家么？”实习是一整个七月，之前有一周空闲，周皎可以回家，这样的话，说不定她八月也不走了，直接等到九月。
    但，依照周皎的性格，不太可能。
    她果然摇头道：“之前不回去，实习完，八月回去。”
    “我看三建在北边，你坐地铁也不太方便，要不七月的时候，我来送你？”高未然顿了顿，又道，“回头钥匙配好了，我把‘锦绣家园’的钥匙给你，你考完试，就去住吧。”
    周皎心头一跳，连忙拒绝道：“不用，学校宿舍暑假也可以住。”
    高未然眉头皱紧：“你知道七月份气温多少度么，38，39度你们那老楼没空调，你穿城跑了一天，能住人么，还是说，你能让风扇对着你吹一晚？”
    “我住了，你住哪儿啊？”
    “你傻啊，我回家住啊。”高未然道，他想，客厅也不是不能住人，还是沙发床，但是眼下不能这么说。
    周皎沉默了一小会儿：“等成绩下来，真有戏了，再说吧。”现在能不能去实习，八字还没一撇呢。
    *
    四级成绩下来，周皎高分通过，王也考得也很不错，两人只差了几分，在班里绝对算得上名列前茅。
    三建的复试定在隔天，周四，来的还是上回那三个人。
    两个助理工程师，其中一个是矿大校友，赵栋，一个工程师，姓李，是小组负责人，大家都叫他“李工”，是个严肃的中年人，面上不苟言笑李工一面翻着周皎的资料，一面问她道：“会制图么？”
    周皎诚实地答道：“会一点，不太会。”
    李工“哦”了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制图是大二才开的课吧。”
    周皎点点头。
    他又问：“编程也是大二的课吧？”
    周皎点点头，又补充道：“但我自学了一点。”
    “你的成绩很好啊。”
    周皎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之后，其余两个年轻的助理工程师又问了她一些专业的问题，中规中矩的测量学内容。
    她都尽量全面地答了，从面试的教室走出来，周皎自我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样一看，说不定真有戏。
    她走出了凉爽的教学楼，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恨不得立刻转身回去。
    七月只会更热，住到锦绣花园，确实比宿舍好太多了。
    周皎纠结了几天，复试的结果也快下来了。
    周一上完公共课，周皎就接到了辅导员蒲老师的电话，让她去行政楼的办公室一趟。
    坐到办公室里，蒲老师给她倒了一杯水：“我就不跟你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了。”
    周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蒲老师叹气道：“周皎同学，你很优秀，但是这一次三建的实习，很遗憾，没有选中你。但是，你也不要气馁，每年都有这样的项目，明年再争取，你才大一，还有很多机会。”
    周皎眨了眨眼：“老师，我能问问原因么？”
    蒲老师笑了笑：“竞争很激烈，不只大一的学生，还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
    “我就想知道我们班都有谁？”周皎纠结了片刻，又问，“有女生么？王也呢？”
    蒲老师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点头道：“当然有女生，王也确实在名单里。”
    周皎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哦”了一声。
    蒲老师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知道王也成绩也好，并且是班干部，又是本地人，自然有一定的优势。”
    周皎笑了笑：“没事，蒲老师，我知道了。”她站了起来，“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宿舍了，下午一点就有课。”
    “嗯，你去吧，中午也休息一下。”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准备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不行。
    周皎沮丧极了。
    下午的时候，高未然给她发了短信，问她复试结果。
    她也一直没回。
    直到九点以后，他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没戏。”周皎也开门见山地跟他说。
    “为什么啊？”他的声音听上去惊诧不已。“你们院公示了么？我官网上怎么没看到？”
    周皎没想到高未然还去查他们的官网。
    “没为什么，水平不够呗。辅导员提前跟我说了一下，可能是想开导我吧。”
    高未然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没事吧？”
    “没事。正好可以提前回家了。”她的语气轻松。
    “别啊，你等等公示，万一名额指标变了呢。”
    周皎笑了一声：“不跟你聊了，我想先睡了。”
    “行，你睡吧。”
    高未然挂断了电话，在宿舍的阳台上，站了一小会儿，又拨通了手机里的另一个号码。
    “喂，然然。”苏晴接得很快。
    “妈，求您件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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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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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周三一大早，学院官网发布了三建实习项目的公示。
    大一，大二，大三一共十五个人，大三六个，人数最多，大二五个，大一四个人。
    大三暑期的学生参加实习是为开学以后的秋招做准备，因此人数最多。
    大一基础最薄弱，因此人数最少。
    大一测绘总共招收了三个男生，一个女生。
    许菲菲在课间的时候登陆了官网，看见了公示。
    她晃了晃身旁周皎的手臂，压低声音道：“皎皎，你进了实习项目了。”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隔了几排，正在收论文的王也，“但王也没进。”
    “什么？”周皎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许菲菲中肯地评价道：“王也是本地人，虽然不需要落户，但她要考研啊，又不能马上毕业就工作，再说，你成绩比她好，四级也比她高，正常。”说话间，许菲菲把她的手机递到了周皎面前，“你自己看吧。”
    手机屏幕上是官网的公示。
    周皎一字一句地往下读，在末尾几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测绘一班，周皎。
    她又倒回去读了一遍，果然没有王也的名字。
    怎么回事？蒲老师明明说，王也进了，她没有？
    周皎脑中乱糟糟的，她回头朝王也的方向看了一眼，王也似乎还没看到公示，脸上挂着笑容，碰到周皎的目光，还朝她扬了扬眉。
    蒲老师没和王也说么？为什么王也不在名单里？是她自己放弃了么？
    周皎忐忑地转回了头。
    许菲菲见她脸色不像是高兴，忙问道：“怎么了，皎皎，你不开心啊？实习是好事啊，虽然辛苦了点。”
    “嗯。”周皎点点头，前天蒲老师找她谈话的事，她并没有告诉许菲菲，也没有告诉宿舍里的任何一个人，因而这样的蹊跷，许菲菲不知道。
    接下来的半节课，周皎上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时间，回到宿舍的时候，王也自然也看到了公示。
    她的表情十分惊讶，但缓了片刻，又对周皎笑道：“恭喜皎皎了，实习以后，别忘了跟我们分享分享经验啊。”
    这样的反应，王也肯定不是自愿放弃的。
    周皎再也坐不住了：“我出去一趟，去超市买点东西。”她想要去找蒲老师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门前，刘青唤道：“帮我带个肉夹馍哦。”
    周皎心慌地点了个头。
    行政楼在学校正门，距离并不近，周皎走得火急火燎，到了楼前，脚步才缓了下来。
    蒲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她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答。
    午休时间，没有人在办公室很正常。
    周皎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犹豫自己是不是要给蒲老师发个短信。
    三建的实习虽然有初试，复试，但最后学院也会推荐名单，周皎猜测兴许是蒲老师推举了王也，但最后三建给的名单给了她？
    大一的其他三个人，她也看了，专业成绩当然也很好，只是其中一个的四级险险擦过。
    她问蒲老师，又能问什么呢，公示已经下来了，难道还能改么？
    蒲老师肯定也知道，她再问，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么？还是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算了呢？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暑期实习项目罢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暗流涌动？
    说不定就是谁一拍脑袋就定下的名单呢？
    周皎一边想一边往宿舍走，快走到了才想起来，刘青的肉夹馍，只得倒回去超市买肉夹馍。
    兜里的手机却短促地响了一声，是高未然的短信：我看见你们学院的公示了。
    周皎没有立即回复。
    可是，等肉夹馍的队伍很长，周皎等了好一会儿，终究按捺不住地把手机摸了出来。
    周皎：看了。
    高未然回得很快：你还没买机票吧？
    周皎：没有。
    高未然：放学后，我来找你，先把备用钥匙给你。
    周皎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回复了。
    九点下课后，周皎回到宿舍，高未然就坐在他惯常坐的长椅上，朝她挥了挥手。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皎走得近了，闻到他身上的花露水味道，“坐在这里，不怕蚊子啊？”
    高未然仔细打量她的神色，并没有多少笑容。
    “怎么了？不高兴啊？”他小心翼翼地问。
    周皎回头看了一眼，王也她们已经先进了宿舍大门。
    “我们边走边说吧。”周皎领着高未然朝操场的方向走去。
    夏天的夜晚，比起炙热的白天，温度稍稍低了些，偶尔吹过的夜风带来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即便夏日炎炎，操场上依旧有三三两两夜跑的，散步的人。
    周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高未然，终于将憋了一天的话，不敢对王也，不敢对舍友们说的话，说出了口：“我觉得很奇怪，前两天辅导员明明说我没有进实习项目，王也进了项目，今天公布的名单却不一样。不觉得很奇怪么？”
    --

 第90页

    高未然见她眉头皱紧，眼中写满了疑惑。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常有的事，你们辅导员可能也不知道三建最后的名单，实习项目分组，好几个组，名单不到最后一刻，变动也大。再说，你成绩最好，专业也好，为什么不是你。”
    周皎心头的焦躁与不安稍稍地平息了些：“真是这样么？连辅导员都不清楚？”
    “对啊，用人单位是三建啊，决定权也在他们手上，你们辅导员可能是看了院里推选名单，给你打个预防针吧，但是到头来，也不是他说了算。”
    高未然见她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劝道：“你别想着有的没的，王也要考研吧，她去实习和你去实习，完全是两码事。你凭本事去的，没什么可想的。”
    周皎沉默了下来，高未然趁机换了话题，将兜里的备用钥匙和门卡，摸了出来，递给周皎。
    钥匙挂在银色的钥匙环上，还挂着一个Z字环，和她高中时车钥匙挂着的钥匙链很像。
    “你提前过去也行。衣柜里有新的床单。”
    周皎抬眼瞧他，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矜持，碰到她的眼神，便转开了眼，似乎并不想表现得过于急切，可是那把钥匙依旧固执地停在她面前，显然也不想表现得过于冷淡。
    “谢谢你了。”周皎接过了钥匙。
    “你想明白了。”高未然再崩不住，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脸。
    “废话，我又不是不知好歹。”周皎横了他一眼道。
    第61章
    六月末，期末考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校了，只剩下了暑期实习的学生，其中大部分的学生是本地人，有家有户的都先回了家，大三升大四的一小撮学生早在外租房，方便找工作，找实习，也已经离开了校园。
    学校的宿舍楼一时间，空空荡荡的，拖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在幽长的走道里响得很远。宿舍里的摇头风扇使用时间过长，间或发出“哒哒哒”的疲惫声响。
    周皎独自在再无旁人的宿舍里睡了一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搬到“锦绣家园”去。
    她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吃穿倒不必发愁，暑假期间，学校食堂虽然不开门，但东街上的铺子和附近的菜市场，超市买东西都很方便。
    高未然来帮她搬行李。
    “你不是回家了么？”周皎问道。
    高未然的课结束得比她早一周，成天劝说她反正房间空置，不如早点搬到锦绣家园去。
    “对啊，我又不像你，老爱呆宿舍。”
    周皎笑了一声。
    到了锦绣家园，高未然里里外外地又给她讲了一遍房间的各种设施。
    卧室里的大床果然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白色的床单，边上镶嵌着一圈蕾丝花边。
    周皎：“……”
    她感觉微微的尴尬，和高未然并肩站在这里。
    高未然恍然未觉，继续道：“这个小区安保还是不错的，电卡也早就充过了，你住四个星期没有问题，你们七月实习，这还有好几天，你都打算干嘛？”
    周皎往外走，坐到了沙发上后，高未然自然也跟着她走到了客厅。
    “刘璇有个学妹，想找我补课，我得先去见见她。”
    刘璇考完了，考得不错，又给她介绍了低一年级的学妹。
    高未然挑眉道：“生意兴隆啊。但是，好不容易放假了，不得先玩两天？”
    “外面这么热，不得已的话，我不想出门。”
    “没让你上大街上玩，我们去看电影吧，电影院里凉快啊。”
    周皎看了一眼客厅里偌大的电视屏幕，又看了一眼高未然：“在家看，不一样么？”
    周皎是个实际的人，并不浪漫，但高未然并不放弃。
    “新上的片子，家里看不到，走吧，你都好久没进城了吧。”
    矿大地处偏僻，距离城市CBD确实有一段距离。
    周皎想了想：“好吧，我请你看电影。”毕竟住他的房子，高未然有不收她的钱。
    高未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赶紧捉过车钥匙，催促她出门，免得她又改了主意：“走走走，正好先吃个午饭。”
    在接下来的一周，周皎忙里偷闲，和高未然看过两次电影以后，终于迎来了三建的实习。
    为了这次实习，她专门买了好几件白衬衫和黑裙子，本来想穿长裤，可是，实在太热了，因为先坐办公室，她穿了黑裙子。
    早晨七点不到，周皎准备出发，拉开门，门外的高未然正要敲门，两人面面相觑。
    “你来干嘛？”
    “准备走了？”
    两人同时开口道。
    高未然笑了一声：“走吧，我送你。”
    “不了吧。”周皎下意识地拒绝道。
    高未然无奈道：“你坐地铁去，倒三次车，现在虽然还没到早高峰，但等你最后倒车那会儿，就是早高峰，你不一定挤的上去，第一天就迟到，不太好吧。”
    周皎的小脸果然垮了下来。
    高未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这样吧，我就送你到三建前的路口，你提前下车，自己走过去吗，行了吧?”
    她终于点了点头。
    到三建的前一个路口，八点不到。
    实习生报到的时间是八点十五分。
    “谢谢你了。”周皎对着后照镜，整理了一下衣裙，提着书包，下了车。
    --

 第91页

    高未然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笑道：“加油啊，小周。”
    周皎实在太紧张了，没时间跟他说笑：“你回去吧。”说完，便往三建的方向走。
    三建的大楼是原来粮业的大楼，几年前才转手，装修不恢弘，也不壮丽，甚至不如学校里新修的行政楼，只有十二层，灰扑扑的外观，只装点了几扇深蓝色的玻璃。
    周皎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刚到，前台只有一个人。
    “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实习生。”周皎按照要求，把学生卡递到了前台。
    “来这么早啊。”前台将文件夹和表格递给周皎，“你先到沙发那边坐一下，填一下信息吧，待会儿会有人下来接你们。”
    前台后方就是刷门禁卡进入的旋转门。
    “谢谢。”
    周皎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填了一会儿表格，熟悉的面孔陆陆续续地也进来了。
    有一部分大二和大三的学长，学姐，她在学院的公选课上见过，最熟悉当然还是同班的刘思扬。
    “我有点紧张。”刘思扬坐到了周皎旁边填表，压低声音对她说。
    “我也是。”
    “你紧张什么呀，你都会啊，我啥都不会，才紧张。”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从旋转门走了出来，正是先前来矿大面试他们的学长，赵栋。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胸前挂着蓝色的门卡，视线扫过众人：“十五个人都到齐了，我先带你们简单参观一下，再带你们去办临时门卡。”他点了点胸前的卡牌。
    赵栋领着他们从一楼逛到四楼，将内业，外业的办公室和设备室看了个遍。
    周皎好奇地张望，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多，大半的办公室都空着。
    “都在工地呢。”周皎旁边的刘思扬说。
    在最前头的赵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刘思扬立刻闭上了嘴。
    实习第一天，基本是注册和短暂的参观，三建有自己的食堂，中午的时候，每个人也领到了自己的饭卡，虽然实习没有工资，但是每天有餐补。
    下午的时候，赵栋把十五个人分到了各自的小组。
    周皎被分到了李工的组，月余不见，李工严肃的脸仿佛更严肃了。
    “你们虽然是实习生，但到了这里也没有区别，不要想着偷懒，四个星期也不一定就能干四个星期。”
    第62章
    实习第一周，基本所有的大一学生都做一些简单的文职工作，整理报表，按照项目归类，复印，打印文件，到了第二周，高年级的学生跟随所在的项目组去了场地。
    周二一大早，李工也点了刘思扬的名字，让他去器材室清点器材。
    起初，周皎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接下来连续好几天，刘思扬都去了器材室清点器材，并且去制图室观摩并学习项目原图。
    李工却没有叫周皎。
    周皎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通知，到了周四，她鼓起勇气对李工说：“李老师，我也可以去帮刘思扬的忙。”
    李工的目光从电脑屏幕转移到她脸上，他的脸看上去依旧严肃，目光冷刀一般刮到她脸上。
    周皎敏锐地感觉到，李工不喜欢她。
    当初面试的时候，李工对她即便也很严厉，但周皎并不觉得他不喜欢自己。
    “不需要。”李工冷冷地甩下一句，目光又转回了面前的电脑屏幕。
    明显是不想给她派活，高年级可以实践，周皎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是他们专业达了标，可刘思扬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大一，专业还不如她呢，为什么不给她派活。
    周皎脚步慢吞吞地走回了座位，埋首再去整理手边的文件夹。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出了李工和周皎，赵栋也坐在他的电脑前，可一时半会，谁都没有说话。
    李工凉飕飕的声音响起：“你不会制图，又抬不动那么重的器材，去了也是白去。”他说罢，提着水杯，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说的就是周皎。
    周皎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既感到羞愧，知是匮乏，学艺不精的羞愧，同时，更是迷茫，她想不明白，短短一周，她怎么就得罪了他，他为什么态度变了，这样的不待见自己。
    她不敢说话，轻轻咬了咬嘴唇，手上的整理工作依旧没有停。
    赵栋侧目瞧了周皎一眼，她沉默地坐在原处，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
    他当然知道李工为什么不待见周皎。
    周皎是强行“塞”进组里的，李工本来没想带那么多大一的学生，可是莫名其妙地，实习前一天，总经理就放话，让周皎一定进来，不进来不行，李工素来最恨这种拉关系走后门的人，自然对她不可能有好脸色。
    “哎。”赵栋叹了一口气，“你别干坐着了，也起来活动活动，喝点水，休息一下。”
    既然有关系，其实也不必要那么拼命。
    周皎扭头看了他一眼，却问：“师兄，电脑里的制图软件，我可以用么？”她的眼睛黑黝黝的，固执地盯着他。
    “可以是可以……”赵栋犹豫了，还没往下说，就听周皎又道，“我不会耽误布置给我的任务的，我拿教材自学就行。”
    制图软件，她的电脑里没有，学校机房倒有，但是暑期，机房没有开，要学会制图，她必须要大量地练习，一天肯定学不会，她可以天天练习，肯定能熟练起来。
    --

 第92页

    赵栋张了张嘴，想了半天，只得“嗯”了一声。
    自那天以后，周皎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晚了一个小时走，抓紧用制图软件自学。
    高未然每天都来接她，眼瞅着她离开三建的时间越来越晚，脸色难看地皱眉道：“你们那单位怎么回事？压榨实习生，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啊？”
    “没有的事，是我自愿的。”周皎说。
    “什么自愿啊，你又没工资，凭什么啊？”
    周皎已经很累了，也不想跟他争辩：“你要是有别的事，不用来接我，我坐地铁一样的。”
    高未然点了点她手腕上的表：“现在八点，你坐地铁到站，怎么着，都快十点了吧，从地铁走回去，先不说路上暗不暗的事，你到家洗漱，准备睡觉，早上又坐地铁，至少六点出门吧，你能睡多久啊？”他说着，一脚踩下了油门。
    再看一眼周皎，她看上去疲惫得很。
    高未然于是又劝：“反正也就剩一周了，我肯定来接你，你也不要太拼了，实习而已，何必呢？”
    只剩一周了，她都没有正式地上过手。
    周皎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
    “随便你吧。”说罢，她索性闭上了嘴。
    高未然按开了音响，播放的是舒缓的瑜伽音乐，在悠扬的乐曲中，两人到达了锦绣家园。
    “我上去拿我的手柄。”
    下车前，高未然道。
    周皎点点头，毕竟本来就是高未然家。
    进门以后，高未然便去卧室翻他的游戏手柄。
    周皎坐在客厅里，刚把CAD制图教材从包里拿出来，客厅的顶灯就忽然闪了两下，只听“啪”得一声，整个客厅陷入了黑暗之中。
    周皎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瞧窗外，原本万家灯火的锦绣家园，也变得森森然，黑漆漆一片。
    “停电了？”高未然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好像是。”周皎站起身，“你这里有手电筒么或者蜡烛？”
    “你先别动，我找一下。”高未然扬声道。
    客厅里乌漆嘛黑，确实不太看得清，周皎又坐回了原位。
    卧室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隔了好一会儿，高未然的脚步声才越来越近。
    “应该有蜡烛，但我忘了放哪儿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人已经走到了客厅。
    周皎眨眨眼，努力在黑暗中辨认他的轮廓，可惜，今夜是个阴天，窗外的月光并不亮。
    耳边忽听“砰”一声，高未然继而闷哼一声。
    周皎立刻问：“你怎么了？”
    “撞到沙发了。”高未然说。
    周皎动了动，高未然便道：“你先别动。电筒好像就在茶几下面。”
    他扶着沙发靠背，探身往下去摸茶几的空格。
    周皎闻到了高未然常用的洗发露的味道，清新的气味，夹杂着高未然T恤上花露水的香味，柔软的头发，擦过了她的手背，痒痒的，巨大的黑影就在她身旁。
    她伸手一缩，“啪”得一声，手背碰到了一处柔软的皮肉。
    “你打我脸，干嘛？”
    高未然冷不丁地挨了一下。
    第63章
    “啊，抱歉。”周皎不敢再乱动，黑暗中的感官像是被放大了数倍，高未然的体温暖烘烘的，电停得急促，空调并没有达到降温的功效，闷热的客厅，因为高未然的靠拢，更加灼热。
    他还在茶几下摸索。
    高未然摸到了她纤细的脚腕，冰冰凉凉的，光滑的皮肤，可他却像被烫伤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这也吓了周皎一跳，可她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不敢乱动，唯恐踢到了他。
    “抱歉。”即便收回了他，细腻的触感却像仍旧停留在他指腹，周皎离他太近了，近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加快了动作，终于摸索到了茶几下的手电筒。
    按开开关，雪亮的光芒照亮了半间客厅，也照亮了周皎不知所措的脸。
    没有电视的背景音，没有空调运转的沙沙声响，两人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紧张而生涩地注视着对方。
    “咳。”客厅里像是越来越热，高未然浑身犹如火烧，他假咳了一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要不，你先睡吧，睡不着的话，可以把卧室的窗户开着，关上纱窗就行。”他说着，避开周皎的眼神，左右望了望，“我就在客厅里将就一下，你不必害怕。”
    周皎局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不敢再看高未然，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害怕。”但，今晚确实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电。
    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方便么？
    高未然在客厅将就，怎么将就？
    “这沙发其实是张沙发床。”高未然像会读心似的，解释道。
    以前，他们也在同一片屋檐下住过。
    周皎动作机械地拎起茶几上的书包，往卧室走：“哦，我先洗漱去了。”
    “把电筒拿上。”高未然把手里的电筒递给她。
    两人指尖一碰，周皎紧张地手滑了，电筒“啪”一声掉在地板上，好在光亮仍在，并没有摔坏。
    她连忙俯身去捡，高未然也俯下身去，两人额头撞额头，撞出一声闷响。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但一瞬间，她想到了刘青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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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高未然，男女有别。
    周皎慌乱地抓过电筒，窘迫地起身道：“我用完就把电筒拿出来。”说罢，逃回了卧室。
    “嗯。”
    客厅又暗了下来，高未然又坐回了沙发，骤然加快的心跳还没有平复。
    卧室里传来的水声响了一阵，等了约莫十来分钟，周皎才从卧室走了出来。
    “你要洗漱么？”她把电筒递给了他。
    高未然站了起来，凝视着她的脸。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动作。
    周皎错愕地迎向他的目光。
    高未然倾身往前，有那么两秒钟，她觉得高未然好像要亲她，她下意识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他只是拿过了她手里的手电筒，去了卧室。
    “谢了。”他说。
    周皎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好蠢。
    高未然用冷水洗脸，刷牙，在卫生间里站了好半天，身上的燥热才缓缓地消减下去。
    他深呼吸几下，才往外走。
    他把电筒留给了周皎，见她进了卧室，关上门，他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锦绣家园隔天便恢复了供电。
    周皎收拾妥当，高未然呵欠连天地送她去了三建。
    他睡得不好，基本没睡着。
    周皎下车后，复又折返，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递给他：“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但开车别睡着了。”
    高未然接过咖啡，露齿笑道：“这么好啊。”
    周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走了。”
    上午九点不到，李工破天荒地点了“周皎”的名，让她跟着出门实操。
    他看了她电脑里的制图，她自己摸索了一阵，也算有模有样了。
    李工心情复杂地打量着她，见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扩大，是真心地高兴。
    “谢谢李老师。”
    三建近来的项目都在周边乡镇，城里的公共设施，大大小小的街道，除了规划的还未拆迁的地段，都建设的差不多了。现在规划的大部分都是偏远的乡镇地区。
    三建的人带设备，基本都是小型的面包车。往城外开，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路也坑坑洼洼，颠得人七荤八素。
    到了地方，两个小队，从镇子的这一头步行到那一头，每一条街道都要测量到，并进行地形和地下线路标注。
    从白天走到太阳下山，实操的工作虽然辛苦，可是周皎却乐在其中，比光在办公室里坐冷板凳强多了。
    快七点的时候，她给高未然发了短信，说院里的车会送她回家。
    高未然：好，那我在家里等你。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周皎却觉得比平日里多了一层别的意味。
    虽然锦绣小区没再突然断电，但为了防患于未然，高未然在客厅里住了下来。
    实习的最后一周，周皎每天都出了门，每天步行，虽然累，但真能学到课堂上涉及不到的实践内容。
    最后一天晚上，李工带他们组的人去吃了散伙饭。
    一桌十个人，迟到中途，桌上已经东倒西歪地摆了满满当当的空啤酒瓶。
    赵栋刚工作不久，缺乏战斗经验，谁来敬酒，都实实在在地喝下去，往肚里灌，尚未学会虚与委蛇的那一套，加上又是自家小组。
    人，显然已经喝高了。
    他对着每个实习生，掏心掏肺地说悄悄话。
    他拍了拍刘思扬的肩，语重心长道：“小刘啊，专业不行，但体力好，回去好好学习，多看点书。”
    刘思扬喝得满脸通红，不住点头：“师兄说得对！说得对！”
    周皎不怎么喝酒，来劝她喝酒的人也不多，她清醒得很，赵栋脚步虚浮地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甚至想伸手扶他一把。
    “师兄。”
    “周皎。”赵栋站稳了些，“学习好，性格倔，本不需要努力，却在努力。”
    这个点评的前半句，周皎听得懂，后半句她却听不太懂。
    “师兄是什么意思？”
    赵栋张了张嘴，衣领却被李工从后面揪住。
    “臭小子，喝那么多，咋咋呼呼的。”李工骂骂咧咧地拨开了周皎面前的赵栋。
    “李老师。”周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好像隐隐约约地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李老师？”她疑惑地望向李工。
    李工叹了一口气：“小周啊，我也给你道个歉，我先前的态度确实不好，委屈你了。”
    “没有的事，不，不用。”周皎嗫嚅道。
    李工的眉头依旧皱作一团，犹豫了一小会儿道：“本来嘛，本来不想要你，可是苏总亲自登门来的，不得不收下，但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苗子，你明年有空还来，就算不是谁，我一定用你！”这也算是他对周皎的补偿了。
    话说的好像都是好话，周皎却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像是刚才喝的白酒，这会儿才上了劲儿，餐馆里嘈杂的人声窜入耳朵，吵吵嚷嚷的，令她头疼欲裂。
    她眨了眨眼，眼眶却干巴巴的，涩得难受。
    李工还在等着她回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忘对李工说了一声：“谢谢，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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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0 06:09:47~2022-03-27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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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晚上刚过十点，门声一响，高未然就从客厅的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回来了。”
    周皎捏着钥匙，脸颊看上去红红的，像是喝了酒。
    “你们聚餐喝酒了？是院里的车送你回来的么？你怎么不回我电话呢？”高未然一连串地追问道。
    他知道今天是实习的最后一天，他们的小组要聚餐，但他之前给周皎发短信，她并没有回他。
    她脸上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径自走向了卧室。
    高未然愣了愣，抬脚也跟了上去，茫然地见她把书柜旁立着的行李箱推了出来，打开箱子，把她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行李箱里塞。
    事情委实不太对了。
    “你怎么了？”他飞快按住了行李箱的盖子，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周皎推开了他的手：“你让开。我今晚回宿舍住，明早的飞机回家。”
    高未然当然知道她是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家。
    “你怎么了？”
    可是周皎根本不理他。
    她的东西不多，塞完几件衣服，也就没多少了。
    她去洗手间拿洗漱用品，高未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回宿舍干嘛，明早那么早的飞机，你怎么去机场啊，你到底怎么了？你生气了？生气总有个理由吧，我惹你了？”
    周皎抬头看卫生间的圆镜子，高未然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无辜且委屈。
    他烦躁地拨了拨头发：“你倒是说话啊。”
    周皎捏着她的洗漱包，回身道：“高未然，你是不是欠我啊？”
    “啊？”高未然真没听懂。
    “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啊？”
    “你说，很正常，我进了，王也没进，这种事情很正常。”
    高未然恍然大悟，张了张嘴，却被周皎打断道：“你是不是真欠我啊？你借钱给我爸，现在又帮我弄实习。”
    高未然：“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周皎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你让你妈把我硬塞到三建。你是谁啊，做好事不留名啊。”
    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但是眼睛里已经慢慢地蓄满了泪水，亮晶晶的，像是一颗又一颗破碎的珠子。
    高未然一下子就慌了，打了一小会儿的腹稿半句都说不出来：“不是，你别哭啊，我不是，你别哭啊。”
    这是高未然第二次见到周皎哭，上一回还是物理竞赛做不出来题的时候。
    但是，这一回，她看上去伤心得多得多。
    “对不起，我真没想那么多。”他颓丧着脸，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她，但是周皎却再不肯看他一眼，用手背发狠地抹了眼泪，走出洗手间，推了行李箱就往外走。
    高未然只得一路跟着她往矿大走。
    “你别生气了。”他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话，大致的意思，翻来覆去地说。
    可是，周皎不理他。
    矿大的东门空空荡荡的，只站了两个执勤的保安。
    周皎的脸一看就知道是哭过。
    矿大的保安警觉地拦住了高未然：“那个男同学是我们学校的么，我看一下你的学生证。”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周皎越走越快，任凭保安把高未然拦在了校门外。
    高未然自然没有矿大的学生证。
    他站在校门口，焦躁地给周皎打电话，第一遍就被她挂了，第二遍再打，那一端便是忙音了。
    周皎把他拉黑了。
    *
    卢萍一大早起来，炖好了鸡汤。
    周皎的航班准点落地，路上交通不堵，不到中午，她就进了家门。
    她看上去神色恹恹。
    卢萍忙问：“今早起得早么？是不是累了？汤好了，你喝碗汤，去睡个午觉。”
    周皎“嗯”了一声。
    等她端起汤碗，喝了两口，卢萍才忍不住问道：“你那实习怎么样啊？辛苦么？他们往后能留你么？”
    三建实习的事，卢萍想了很久，要真是能留下来，周皎肯定高兴。
    “还早呢，这才大一。”
    “开学不就大二了么？我听院子里的你刘阿姨说，现在的大学生找工作都得提前找，大四找那都是晚的，最好的，就是去之前实习过的单位。”
    “妈，别问了。”她的神情淡淡的。
    “怎么了皎皎？”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侧脸。
    周皎只顾埋头喝汤，鼻子却渐渐地红了，整个人如同笼罩进一片愁云惨雾一般。
    卢萍心中一跳，缓声问道：“你……你受委屈了？”她这副模样，就像是小时候要哭不哭的样子。
    “妈……”周皎眨了眨眼，一颗眼泪就落进了汤碗里。
    “怎么了啊？”卢萍着急地追问道。
    恰在此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叮铃铃地响个不停，卢萍却没动。
    周皎抽抽鼻子：“我没事，就是想家了。你先去接电话吧。”
    卢萍狐疑地又看了她一眼，还是起身去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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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扯了纸巾，擦眼泪。
    耳边却听卢萍接起电话道：“喂……你也好啊，是啊，她刚到家。”
    周皎眉头一皱，扭头望去，卢萍按住听筒，对她道：“高未然的电话。”
    周皎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坐在原地，没有动。
    卢萍怔了一下，才对电话那一端的高未然说：“她太累了，起太早了，睡午觉了。”
    周皎更没胃口，放下了汤碗。
    卢萍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你和高未然吵架了？”
    “没有。”她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周皎倒在床上，心里依旧难受得要命。
    高未然凭什么啊，凭什么要施舍她，要摆布她的人生。
    而她呢，还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是自己的努力而沾沾自喜。
    高兴了就逗逗她，不费力地，施舍她。对于高未然来说，她是什么啊，是猫，是狗么？
    她怎么喜欢他？她还能喜欢他么？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她凭什么喜欢他，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啊？
    如果不喜欢他，她可能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过了几天，高未然估摸着周皎的气该消了。
    他试探性地给她发了个短信：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可惜，依旧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他给她打电话，依旧是忙音，往她家里打电话，卢萍接的电话，告诉他，周皎出门了。
    周皎依旧没有理他。
    高未然失落之余，渐渐感到了气愤和无奈。
    他不都是为了她好么，伏低做小，哪一次闹矛盾不都是他先低头，他最怕她想太多，才没跟她说，说到底，多大的事啊。
    他从小到大，还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谁。
    他不要脸的啊。
    又过了三天。
    高未然换了个新的手机号码，给周皎打电话。
    她接了起来：“喂。”
    高未然刚“喂”了一声，她就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高未然：“……”
    八月中旬，高鹏回家了，尽管只停留短短的一周。家中的氛围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
    苏晴脸上的笑容真挚多了，而不是平常一般挂在脸上的假笑。
    三人的饭桌上，苏晴问：“然然交流的院校，分配的院校名单什么时候下来？”
    苏晴让他去交流项目，不是开玩笑的，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高未然有求于人，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要求。
    可是，他的白白“牺牲”，周皎都不知道，到今天也不理他，她就是个小白眼狼。
    但是，苏晴这边，他还在想办法推脱：“不知道呢，名额有限吧，下不来也走不成。”
    苏晴笑了一声：“那我回头帮你问问。”
    “你别。”
    “然然，你和妈妈可是说好了的。”
    高鹏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但也猜出了个大概。
    “你想去哪里交流？”
    高未然没答，苏晴笑着说：“最好是英语国家，也练练英语。他学的就是国贸，这机会多难得啊。”
    “出国啊。”高鹏想的却是另一码事。高未然出国呆一段时间也好。“我也支持你。”
    “爸。”高未然和高鹏见面少，但高鹏说的话，他大部分情况下，也会听。
    苏晴：“你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又不是多长时间，就一个学期，眼一眨就过了。”
    她看高未然拉长着脸，笑道：“你帮皎皎，妈妈没意见，但你答应就是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事情已然成了定局，高未然眼看没有转圜的余地，便想告诉周皎。
    可是，一直到开学，他都没和她说上话。
    第65章
    这个暑假对于周皎来说，由于三建实习四周的缘故，从时间上来说显得十分短暂，而从和高未然冷战的心情来说，则显得格外漫长。
    九月初，她又回了学校。
    开学第一周的第一堂课，是计算机课，从这个学期开始，测绘专业的学生要正式地学习编程。
    打开电脑，她顺便登录了自己的Q/Q。
    下一刻高未然的头像跳了出来，可是他的头像却是灰的，他此刻不在线，屏幕上是之前的留言，一股脑地蹦了出来。
    【你还生气啊。】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我爸回家了。】
    【你该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了吧。】
    ……
    周皎逐条往下翻看，看到了最后一页留言。
    【我要出国交换了，明天就走，你真不打算理我了么？】【你再不理我，你就会四个月又二十一天见不到我了，你好自为之。】周皎心弦猛地抽紧，再一看留言时间，竟是三天以前。
    高未然真出国交流了，不是说不想去么？
    周皎伸长脖子，越过一台又一台电脑显示屏张望，讲台上的导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课，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才能下课。
    她等不了了。
    周皎咬咬牙，猫着腰从后门溜出了机房。
    她一走到机房外面，捏着手机把高未然从黑名单里挪了出来，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并没有关机，但等候的铃音漫长，周皎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真已经走了？
    正当她要挂断电话，拨他宿舍的电话时，那一端响起了高未然的声音：“喂。”声音短促，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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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没走吧？”
    “已经在首都机场了，马上就走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惫懒。
    “真的？”不得不承认，周皎心里有些懊悔，要是早一点看到他的留言就好了。
    她眨眨眼，眼睛有些酸：“不是说不想去么？”
    “你不是说傻子才不去么？”他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周皎垂下眼帘，“哦”了一声。
    “周皎。”
    她突然听见了高未然叫她的名字，可一时分不清是电话里的声音，还是身后传来的声音。
    她茫茫然回头一看，机房对面有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树荫下立着一个长手长脚的人，正举着手机，不是高未然，是谁。
    周皎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又强压了下去。
    高未然从树荫下大阔步地走了过来，脸上是恶作剧得逞后的洋洋得意。
    周皎说：“没听说，这是机场啊？”
    高未然眉弓微扬，脸上的笑意淡去：“明天的飞机。”
    周皎心又沉了下去：“真的假的？不会又在骗我吧？”
    高未然自嘲地一笑：“这回真没骗你，就一个学期，我妈让我必须去。”原因不必多解释了。
    果然如此，当初高未然说不想去，周皎便猜到苏晴不会同意。
    想当初高中的时候，不也是苏晴劝高未然去夏令营。
    高未然看上去叛逆，但实则和苏晴聚少离多，她说的话，高未然似乎总是会听进去的。
    “哦。”周皎强颜欢笑道，“也是好事。”
    可是她的表情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涌上来的离愁别绪转瞬盖过了先前的愤怒。
    高未然看她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郁郁暗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嗨，就一学期的事，我还可以打电话，聊Q/Q啊。”
    “嗯。”周皎顿了顿，生硬地转过话题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你寝室打电话，王也说你们第一节课计算机课。”
    乍一听到王也的名字，周皎的表情又微微地不自在了起来。
    高未然瞧在眼里，叹息道：“对不起啊，我真没想你为难。”
    周皎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他目不转睛地也在凝视自己，眼中满是歉意。
    高未然不过是为了她好，话说回来，高未然做的哪一件事，又不是为了她好呢。
    “嗯。”周皎应了一声，语气认真道，“可是，再也不能有下一次了。”
    即便是为了她好，可是他们原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性格迥异，家庭更是大不相同，尊严对于她来说，重要，对于在高未然面前的她来说，尤其重要。
    “绝对不会。”听她松了口，高未然大松了一口气，接连保证道，“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
    高未然去的目的地是大洋彼岸，时差十二小时。
    他到的当天，就给周皎打了电话。交流学期真正地开始后，他也几乎每天都会联系她。
    可是电话聊天也好，网上聊天也好，和真人面对面交流，显然是不一样的。
    以前，高未然老来矿大不觉得，眼下，他不在，周皎才真正地意识到，他以前来得有多勤。
    进入大二以后，学业更加忙碌，周皎周六依旧去补课，但是闲下来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念高未然。
    高未然和她聊天的内容，和见面的时候，区别不大，无非是上了什么课，吃了什么东西。
    周皎感觉他过得还挺开心的，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又暗暗有些不高兴。
    她于是又给自己报了六级考试，分散分散注意力。
    快圣诞节的时候，好久没见面的周源忽然给她发了短信，说来矿大做联合实验项目。
    周皎有些惊讶，走到化学的实验楼附近，周源已经在楼前的红顶亭子里等她了。
    好几个月不见，周源看上去虽然瘦了些，但并不憔悴。
    他穿着黑蓝色的大衣，头发新近剪过，有些短。
    “前段时间在学校做实验，太忙了。这个收尾工作刚好是矿大的老师在做，我就跟过来学习几天。”
    学霸不愧是学霸。
    周皎心中赞叹道，又笑了：“缘分啊，既然来了，请你去吃我们学校特色。”食堂就是矿大特色。
    吃饭的时候，周源问起了高未然。
    周皎便将他出国的事情说了说。
    周源面露惊讶，盯着周皎看了一小会儿，才笑了一声：“这样啊。我本来也想见见他，挺长时间没见了。”
    “我晚点上网告诉他一声。”周皎笑道。
    周源笑了笑，又换了别的话题。
    因为圣诞节快到了，食堂和学生中心都布置得花团锦簇，周源第一次来矿大，周皎便带他四处逛了逛。
    在超市门口，正巧碰到了刚出门的刘思扬。
    他上下看了一会儿周源，对周皎挤眉弄眼道：“皎啊，可以啊。”
    自从二人实习过一段时间以后，刘思扬便自来熟地称呼周皎，为皎啊。
    周皎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他，对周源道：“这是我同班同学，刘思扬。”
    周源微笑道：“你好，我是周皎的高中同学，周源。”
    刘思扬又对周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高中同学挺多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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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受不了他挤眉弄眼那样：“你快走吧，六级报名了么？”
    “扫兴。”刘思扬小脸一皱，麻溜地走了。
    周源笑了两声：“挺逗的同学，你们班男生特多吧。”
    “嗯，确实。”
    “他以前见过高未然吧？”
    周源不笨，当然能看懂刘思扬的调侃。
    周皎点点头：“见过。”
    周源笑道：“那我该常来才对。”
    周皎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接话，周源便又说起了他们的实验。
    晚上九点，周皎照常打开平板电脑，登录Q/Q，这是她和高未然约定的聊天时间，但今天的高未然迟迟没有上线。
    圣诞假期，他们没有课，只有论文，不太可能耽误时间，并且在此之前，高未然很少迟到。
    周皎怀揣着担忧，一直等到了快十一点。
    宿舍熄灯前，高未然终于上线了。
    高未然：今天晚了，你们快熄灯了吧，抱歉，同学进了医院。
    周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微微放下心来，问道：没事吧，你同学？
    高未然：没事，阑尾炎，小手术。
    她又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熄灯没多久了。
    周皎字打得飞快：你今天干嘛了？哦对了，周源来矿大了。
    高未然：？？？周源去矿大干嘛？
    周皎：有个合作实验，来学习几天。
    高未然：哦，这样啊。
    周皎又看时间：马上熄灯了，先睡了。
    高未然：去吧，晚安。
    高未然看见周皎的头像灰掉后，才下线。早晨的日光并不热烈，他用的是社区医院会客室里的电脑，只能登陆十五分钟。
    他走出会客室，迎面而来的护士催促着他去付费。
    住院的是张蔚然，她昨天晚上突发急性阑尾炎。
    第66章
    国际交流生分到的校内宿舍是在同一栋楼，从经贸来交流的只有高未然和张蔚然。两人住在同一层楼。
    半夜一点，张蔚然忽然给高未然打了电话让他送她去医院。
    高未然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疼得面色发青。
    张蔚然在这里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朋友，高未然开车送她来了最近的社区医院，帮她办理了一系列的手续，小手术进行得很快。
    他没有她的家人的联系方式，不过苏晴有，通过苏晴，高未然联系上了她的爸爸张明德，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张蔚然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张明德听后吓得不轻，连声道谢：“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蔚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儿马上就买最近一班航班飞过去，这两天麻烦你多多照顾我家蔚然。”
    “没事，都是同学，应该的。”
    等把手头上着急的棘手事情处理完毕，高未然才急匆匆地找了台电脑联系周皎。
    张蔚然和他在一个大学交流，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提，今天本来可以提，但他觉得也没多大必要。
    而周源，倒是更让他在意一点，虽然周皎这么直白地告诉了他，也没藏着掖着。
    好在过了圣诞，这个学期就没剩多少了。
    他就可以回去了。
    元旦过后，矿大正式进入了期末考试阶段，如同每一次期末，周皎觉得自己简直像脱了一层皮。考完以后，才是真正地从身到心的解放。
    高未然的机票是一月底，这已经是他以最快速度结课，能够回来的速度，但是周皎一月十号就得回家，寒假学校不能住人，并且越是临近春节，回家的票就越难买。
    两人在春节前见不到，但是春节后一开学就能看见。
    周皎特意早定了一个星期的飞机票回学校。
    他们已经快五个月没见面了。
    如果寒假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周皎可能就会留在学校。
    可惜，不能。
    高未然说：你先回家，票本来就不好买。寒假最短，过完年就可以见面了。
    周皎便按照原计划，一月十号回到了家。
    大年初一是二月一号，下岗卤菜店一直开到了小年夜，年后休息的时间短一些，大年初三就开门。
    这段时间，卤菜店的生意一直不错，年前忙，网上买菜的顾客也多了起来，为此，卢萍还特意雇了个临时工。
    这些周皎都知道，但卢萍还在帮周达通还钱，她也知道。
    往年亲戚间来往有限，今年往家里拜年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是卢萍这边的亲戚，钱还得差不多了，就该一笑泯恩仇了。
    周达通不卖保险了，人却还在外地。
    除夕夜过得也算恰恰好热闹。
    大年初三，开门当天，周皎也跟着卢萍去了卤菜店。店里赫然多了一台七八成新的电脑，还多了一个大冰柜。
    卢萍笑道：“这段时间生意真不错，你下学期的生活费还可以多给你一百。”
    周皎常年都在学校花销，并不怎么购物，因为补习的额外收入，也不缺钱，可是卢萍难得提一次，她便没有拒绝，高高兴兴道：“好呀。”
    上午刚过九点，客人陆陆续续地就来了，过年开门的店铺少，周围都是住宅区，生意比想象中好得多。
    周皎一上午，主要负责收钱。这活，她轻车熟路，只是站的时间长，膝盖僵。
    趁着人少的间隙，卢萍便让她坐到店后边，鼓捣那台新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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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浏览着网页下单量，约莫歇了十来分钟，耳边却听卢萍扬声道：“皎皎，出来招呼一下客人。”
    周皎扭头一看，隔着门帘，外面的玻璃窗外好像是站了那么一个人，可是人不在台阶上，看不见样貌，站得好像还有点远。
    谁买个菜，站这么远，搞外送啊。
    周皎放下鼠标起身，她刚掀开门帘，就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的脸。
    他看上去晒黑了一点，额头前的刘海也长长了一些些，身上穿着冬天里最常穿的那件黑色长羽绒服，朝她挥了挥手。
    “嘿。”
    周皎脑中一片空白，眼睛瞪得圆圆的。
    “高未然。”
    高未然见她满脸茫然，嘴角却慢慢地扬了起来。
    她的表情可爱极了。
    高未然笑了起来，周皎朝他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讷讷道：“你怎么来了？”
    “我妈去看我爸了。过完年，家里没人了。”
    “你住哪儿啊？”
    “原来住哪儿就住哪儿啊。”
    对啊，还有七中旁边的公寓。
    “哦。”周皎只觉胸腔里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些。
    高未然原本双手插袋，此刻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伸出手，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了周皎一下。
    她平稳的心跳又急速地跳动了两下，小小地倒抽了口气。
    他的羽绒服冰冰凉凉的，贴在周皎脸上，可她的脸颊却像发了烧一样，滚烫了起来。
    他的拥抱并不长久，双手停留在她背心，不松不紧，可是将她整个人怀抱着。
    短暂的一个拥抱，却又像极其漫长似的。
    她的双脚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这样的紧张，比考四级还紧张，但是又是截然不同的紧张。
    周皎一时不敢乱动，等高未然松开手，她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地，周围又有多少熟人，邻居，当然，还有此时此刻站在店里的卢萍。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一面想，完了，一面又想，拥抱也是很常见的吧，也是一种常见的久别重逢，打招呼的方式。
    “你傻了啊？”高未然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
    四个月又二十九天。
    “嗯啊。”周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木讷的表情。
    她扬起嘴角笑了笑，搜肠刮肚一番后，问道：“你吃饭了么？”
    “没呢。”高未然露出一口白牙，“好久没吃这里的饺子了，吃饺子吧。”
    周皎点点头，这才回身看了一眼店里的卢萍。
    她埋着头切菜，好像并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妈，我带高未然去对面吃饺子。”
    卢萍抬头，笑道：“去吧，去吧。下午，店里人也不多。”
    “谢谢阿姨。”高未然扬声道。
    等到两大碗饺子上桌，周皎才渐渐有了一点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好玩么？那边？”她问高未然道。
    高未然撇撇嘴：“还行吧。”
    第67章
    周皎又问：“你打算在这边呆多久啊？”
    高未然“啧”了一声：“我这早上才来。”巴不得他早点走，是吧？
    周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二月中旬回学校，我们可以一起走啊。”
    “哦。”高未然受宠若惊，眉头却皱了皱，“这恐怕有点难，我下周得去瞧瞧我爸。”
    他来这边，也打算顺路去看看高鹏。
    “应该的。”周皎笑了起来。
    两人许久不见，彼此还有点生疏地客套。
    吃过饭，高未然提议去城里走走，他好久没回来，毕竟是曾经生活过近三年的老地方，还有些怀念。
    周皎答应了下来，两人坐上了过去常坐的七路公交车，走到半路，周皎接到了舒陶的电话，约她去看电影，说还有几个同班同学。
    高未然笑了：“那正好了，好久没看到大家了。”
    舒陶在电影院外看到高未然，惊讶地大叫道：“天啊，这是谁啊！”
    和舒陶站在一块的，还有徐达和周源。
    自从上一回七中同学会后，周源和徐达还没有见过高未然。
    “好久不见了，听说你之前出国了？”周源道。
    “短期交流，回来了。”高未然答道。
    徐达则是热情地拍了拍高未然的肩膀：“怎么想起回来了，来旅游啊。”
    “对啊。”
    徐达看了看他身边的周皎，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周源。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舒陶低头瞧了一眼手表，催促道：“别光在这儿站着，电影快开始了。”
    舒陶拿的是赠票，是近来很火的引进的动作片，五个人的位置在同一排的座位。
    两个女生坐中间，周皎左手边是舒陶，右手边是高未然。
    看完电影，舒陶提议去吃烧烤。
    趁着去前台点菜的间隙，舒陶悄悄问周皎道：“你和高未然谈恋爱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没有。”
    舒陶狐疑地瞧了她一眼：“真没有么？”
    “真没有。”
    舒陶扭头看了一眼正和徐达说话的周源，问：“我听说周源又跟你表白了？”
    周皎怔忡了一瞬，仔细回想才想起来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也过了挺长时间了。
    --

 第99页

    “嗯。”
    “哎。”舒陶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没戏。今天是徐达攒的局，他想撮合周皎和周源，舒陶一清二楚，可是这么看下来，周皎不喜欢周源啊。
    她便不再说什么，只顾点菜了。
    高未然一来，看清了都有谁，也明白了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四人聚会，因为他的加入，成了五个人。
    好在徐达是个气氛达人，即便和原计划略有差别，他仍能把气氛炒起来。
    吃完烧烤，眼看就快七点了。
    周皎惦记着店里的生意，开口道：“我得去我妈那看看，今天店里就她一个人。”
    高未然也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其余三人便和他们道了别。
    因为年还没过完，路上的车少得可怜。
    高未然没打到车，只好和周皎一起往公交车站走。
    一路上，高未然脑中又想起了周源，明显还没放弃，他扭头看周皎，她的嘴角扬起，心情貌似不错。
    下了七路车，往家属院走的路上，是一条僻静的林道。
    两人肩并肩地走，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未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高未然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周皎。”
    “嗯？”周皎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周源喜欢你吧？”
    “啊？”周皎没想到高未然问得这么单刀直入，他面无表情，有些严肃。
    她紧张地答道：“算，算是吧。”
    高未然心里冷哼一声：“那你怎么想的？”
    我，我怎么想的。
    “没，没怎么想啊。”周皎更紧张了。
    高未然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的脸，像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我喜欢你。
    高未然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周皎兜里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周皎摸出手机一看，是家属院里的刘叔，就是卤菜店隔壁的水果店老板。
    周皎觉得有些惊讶，连忙接了起来：“喂。”
    “皎皎，你在哪儿啊？你家店门口来了好多人，凶神恶煞的，就你妈一个人在。”
    周皎心中怦怦直跳，脚下快步地朝卤菜店的方向奔去。
    “我马上就回来了。”
    高未然见她脸色大变，也是一惊：“怎么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周皎顾不得跟他多解释，一鼓作气地跑回了店里。
    店门口里里外外地站了两层人，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周达通那边的亲戚，还有几个长得高壮的没见过的陌生人。
    周皎心里已经十分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在她的记忆里，这样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妈。”她穿过人群，走到了卢萍身旁。
    卢萍的脸色难看，一人面对着众人，她紧抿着唇，唇边的皱纹很深，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对面的人说话。
    “这事吧，弟妹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有闲钱的话，难道不该想想办法解决解决我们的困难么，你家里人的钱都还得差不多了吧，弟妹，咱们难道不是一家人么？”说话的人是周皎的二伯母，乔眉。
    她几乎没怎么见过，但是周达通欠了他家钱，周皎知道。
    周皎一出现，乔眉的目光便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皎皎都这么大了啊，上大学了啊。”她的笑容有些刺眼，“孩子也供出来了，弟妹。”
    卢萍见到周皎，脸上疲惫不堪。
    “但是学费也还得交啊。”卢萍轻声地答了一句。
    乔眉高声笑了两声：“现在大学不都有助学贷款么，皎皎不能申请么。”
    周皎嘴唇绷紧，见卢萍没有说话，才开口道：“我爸不在家，你们来了也没用，你们想要钱，不如去找他。堵在这里，根本没有用。”
    “要是能找得到你爸，我们能来这儿么？”乔眉冷嘲道。
    周皎的视线略过乔眉，落到那几个陌生的人脸上。
    两方的对峙，显而易见。
    周皎压抑住颤抖的声音，缓缓道：“所以二伯母就带着这么多人来找我妈？”她也笑了起来，“你们这样堵在这里，是想要吓我和我妈么？你们以前就这样，但我妈顾及你们是亲戚，家里的事情，从来不报警，可是我不觉得你们这样有任何道理，一来威胁，二来妨碍这里的生意，你们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
    第68章
    “怎么说话的啊？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乔眉身侧的男人吼了起来，还朝前跨了一步。
    高未然顺势从台阶上往前一站，挡在了那人面前。
    乔眉见到又来一个人，摆了摆手，笑道：“弟妹，这又是谁啊？”
    卢萍没料到高未然竟然也跟了回来，顿时有些担忧地看向周皎，而周皎面无表情，并不看高未然，只专注地注视着乔眉。
    “二伯母，还不走么？”说着，她真摸出了手机。
    在乔眉的印象里，周皎一直是一个挺文静的小女孩，从小就很懂事，秀秀气气，很少哭闹。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气势上占了下风。
    要是，要是真叫来了警察，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

 第100页

    乔眉皱紧眉头：“弟妹，咱们家小孩也要考高中了，你们家这钱借了得有好几年了吧，这都又过一年了，谁家都不富裕，你想想办法赶紧还上，再不还，就真不客气了。”
    卢萍的脸颊因为牙关紧咬而微微抽搐着。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次了，委婉地说，直接地说，面对乔眉的咄咄逼人，她本就抬不起头来，加上周皎就在身边，她根本无言以对。
    她一声不吭地站着。
    周围人都是家属院里的熟人，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近来生意红火的喜悦烟消云散。她沉默地站着，能说的话这些年早就说尽了。
    乔眉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见到一群人走远，周皎僵直的脊背此刻才放松了下来，她扭头只见卢萍沉默地站回了案板前。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店里的白炽灯惨白地照耀着。
    周皎张张嘴，说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也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自己的话。
    她扭过头，见高未然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既担忧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
    周皎忽然觉得好笑，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到。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她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高未然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周皎勉强笑了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高未然脑中念头转了几遍，惊觉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只好开口道：“行，你陪陪你妈妈。我明天再来找你。”
    可惜，高未然隔天却没能来。
    高鹏住院了。
    苏晴半夜给高未然打了个电话，声音听上去都快哭了：“然然，快来看看你爸爸。”
    吓了高未然一大跳，苏晴平时几乎没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
    “怎么了，我爸？”
    “然然，你爸进医院了。”
    高鹏被人砍了两刀，砍在背上，血流不止，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知觉，折腾了大半夜，人才脱离了危险。
    高未然天还没亮就赶到了医院。
    苏晴看上去特别憔悴，眼下青黑，整宿没合眼。昨天晚上，有那么一会儿，她真的觉得高鹏肯定撑不住了，就快死了。
    她六神无主地给高未然打了电话。
    高未然隔着玻璃窗看着病房里的高鹏，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我爸这次能回家么？”他又一次地问。
    苏晴抬头，脸色难看了起来，但她点头道：“能回，一定要让他回去！”
    高鹏的伤势不轻，过了三天，到了能转院的条件，苏晴火速地给他转了院，回了京市。
    高未然给周皎打了电话，解释了他爸住院的事情。
    周皎有些惊讶：“你爸没事吧？”
    “没事。”高未然顿了顿，问，“你呢？”
    周皎“嗯”了一声，轻声说：“我妈凑钱给她了。”虽然没还完，但东拼西凑地凑了一些钱给她。
    周皎这几天都在店里帮忙，网店要是真能做起来，卢萍以后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高未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十五号。”
    “那我去接你。”
    周皎觉得高未然的声音听上去无精打采的，又不放心地问了问：“你爸爸真没事吧？”
    “没事，在医院住着，能有什么事。”他笑了笑，“说不定以后都能留在家里了。”
    “嗯，没事就好。”
    *
    周皎到达京市的时候，高鹏终于从加护病房挪了出来。
    高未然的生日快到了，高鹏虽然身上负伤，但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给他过生日。
    高鹏恢复得不错，精神尚好，只是脸上依旧有些鼻青脸肿。
    高鹏跃跃欲试地提议道：“然然，你想怎么过生日啊？在家大吃一顿，爸爸给你做。”
    高未然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你能不能出院都另说，别折腾了。”
    “怎么是折腾呢？”高鹏看他无动于衷，头也不抬，又问，“你是不是有别的安排了？”
    高未然确实有别的安排，周皎才回来不久，要请他吃饭过生日。
    “要不，你把人带家里来，我也瞧瞧？”高鹏朝他挤眉弄眼道。
    高未然脸上写满了拒绝：“别，都说了能不能出院都另说呢，再说，你这样子怪吓人的。”
    高鹏早就想出院了，可是，苏晴不让。
    高未然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爸，消停点儿吧。”
    从医院出来，高未然径自去矿大找周皎。
    学期刚开学，矿大在筹备运动会。男女混合比赛项目，因为人数问题，工学院的女生身上几乎都有项目。
    周皎的项目是四乘一百接力。人在操场训练，许菲菲和刘思扬也在。
    因为是高未然生日，周皎一见到他，便对其余人道：“我有事，得先走了。”
    许菲菲扑哧一笑：“快去吧。”
    周皎特意在经贸附近找了一家烧烤店，这段时间，高未然成天泡在医院里，人看上去消瘦了些。
    周皎在观察高未然的同时，高未然也在观察她。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这段时间，她好像又多接了一个补习，因为周六和周日，连着两天她都出门了。卢萍凑钱还钱，凑得哪里的钱，不必多说，周皎的生活费可能更加拮据了起来。
    --

 第101页

    高未然低头又看了一眼菜单，随意点了几个菜，点的大多是素菜，土豆，油麦菜，西兰花之流。
    周皎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饿了么？”
    “最近肠胃不舒服，吃点素菜吧。”
    周皎狐疑地瞧了他一眼：“要不，不吃烧烤了？”吃烧烤是高未然最初自己说的。
    “吃烧烤啊。”高未然坚持道。
    “高未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侧头望去，是张蔚然。
    这间烧烤店，经贸的学生常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周皎忽觉她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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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7 06:05:44~2022-04-03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落大道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黄漓啊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张蔚然回国的时间比高未然还早，她从社区医院康复后，直接和张明德回了国。
    高未然回来后，她也约过他几回，打算请他吃饭，正式感谢他，可是他近来好像很忙，时常都是上了课就走人，在学校的时间都很有限。
    今天能在这里遇上高未然，实在是巧合。
    去年她参加过高未然的生日会，记得今天的日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
    高未然笑了笑：“谢谢。”他往不远处张望了一眼，见到了几个班里的同学，便也朝他们招了招手。
    高未然又道：“之前的事情，还没好好地谢谢你了，我爸说了，等你哪天空了，到我家吃饭，把苏阿姨叫上。”
    周皎捏着菜单，抬头看了一眼张蔚然，而张蔚然露齿一笑道：“好久不见了，周皎。在国外的时候，多亏高未然帮忙，我才顺利地做了手术。”
    周皎想起来了：“是你啊？做阑尾手术的人？”难怪瘦了些。
    张蔚然点点头：“对，多亏了高未然。”
    高未然忙道：“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应该的，吃饭就不用了，这段时间家里挺忙的，估计我妈也抽不出时间。”高鹏还在住院，料想苏晴也没什么心情应酬。
    张蔚然脸上依旧笑着：“没事，等你们空了再说吧。”她转身准备要走，又回头对高未然道，“明天，你来上课吧？我把生日礼物带给你。”
    高未然眼风扫了周皎一眼，见她又埋头去看那菜单，便道：“不用客气。”
    张蔚然笑笑，没说话，转身走了。
    周皎在菜单上又勾选了羊肉串和鸡胗。
    高未然斟酌片刻，道：“当时我们班去那边的就我和张蔚然两个人，那天事发突然，我把她送到了医院。”
    周皎抬头道：“我知道啊，你之前不是说了么？”虽然没说是谁。
    高未然见她面色如常，仿佛真不放在心上，不由地暗暗又有些失望。
    等烤串上来了，高未然才听周皎犹犹豫豫道：“不好意思啊，除了这顿，我没给你准备别的礼物。”
    高未然立刻道：“没事，不是我说的么，不需要你买什么礼物，请我吃顿饭就行。”
    周皎当然明白这段时间高未然的“小心翼翼”事出有因，不然他怎么光点素菜啊。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周皎依旧不能全然地接受这样的“小心翼翼”。
    迎着她审视的目光，高未然转眼捏着筷子去夹盘里的土豆片。
    今天是高未然二十岁的生日啊。
    按照高未然的性格，不该是呼朋引伴，开开心心地开派对么。
    “高未然，你是不是觉得遇见我，你特倒霉啊？”周皎忽然问。
    “啧，你怎么说话呢？”高未然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不是么？你看你老是陪着小心，明明都是好心，可是似乎总是怕我不开心，而大部分的时候，我确实也不开心了，你明明都这么小心翼翼地应付我了，可我依旧这么小气，这么别扭，你不倒霉谁倒霉啊。”
    高未然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可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索性放下了筷子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倒霉，我觉得能够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情。”话一出口，顿觉脸热，便补了半句，“之一。”
    “真的？”周皎凝视着他的脸，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了些。
    “周皎，我说这话，你可能觉得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礼物贵不贵重，你有钱没钱，对我来说，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和你在一起，我开心，也高兴，这种心情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倒霉。”
    周皎眨眨眼，喉咙里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软绵绵的，涩然的，令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她不禁心想，果然，她还是羡慕那些会把自己的心情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可爱。
    她的嘴角扬了起来，动手夹了一串羊肉串，放到对面高未然的碗里。
    “那你多吃点吧。”
    高未然“呵”得一笑：“谢谢你了。”
    *
    周末连续两天，周皎都要去京大附近的家属院给学生补课，周六分上下午，分别补数学和物理，是刘璇之前介绍的学妹。周天的新学生，是周源介绍的他同学的表弟，也想考测绘，还想考矿大。
    --

 第102页

    周皎因而答应了下来，另一方面，她也想多存一些钱，减轻卢萍的负担。矿大的学费不算贵，又是工科类，补贴拿得多，但学校设备维护常年入不敷出，便没有特别多的奖学金。周皎指望不上这点，只能靠兼职打零工。除了补课，这种上手快的兼职，学院里的大三，大四的学生也会接一些私活，帮人制图或者测数据。
    周皎虽然已经自学了大部分课程，但实践总归太少，她打算再练手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做做兼职。
    周日正好是周源的生日，如同去年一般，他们寝室一块，连带周皎又去东北菜馆吃了一顿。
    周皎给周源送了一盒积木，印象里，他好像还挺喜欢的。
    周源给她送了一盒饼干，巧克力夹心饼干：“过两天，你也生日。”
    “谢谢。”
    周源送她去家属院的路上，周皎问：“对了，你们学院和矿大的项目弄完了么？”
    周源摇头：“还没，我下周也得去一趟。”
    周皎想了想，问：“是么，下周运动会，他们实验室有人么？”
    周源明显愣了愣，“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呢，你周二打算做什么？”
    周二就是周皎的生日。
    “白天课挺多的，中午跟舍友出去吃饭，晚上再去高未然家吃一顿。”周皎又解释道，“是高未然在学校附近的家，不是他父母家。”
    周源笑了笑：“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周二当天，高未然下了课便去取了生日蛋糕，又特意去买了啤酒，给自己壮胆。
    他给周皎买的礼物，是一条银色的项链，挂着的还是一轮白月亮。
    今晚，无论如何，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表白，告诉周皎他的心意，早日摆脱“好朋友”的不合理身份。
    第70章
    高未然拎着蛋糕回到公寓的时候，隔着门就听到了门里的动静，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声响。
    他吓了一跳，手里握着的钥匙轻轻地撞了一下门，只是短暂的“叮”一声响，眼前的铁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他和开门的男人面面相觑。
    “爸。”
    高鹏笑了起来：“愣着干嘛，进来啊。”
    高未然愕然道：“怎么来了？”
    “不能来么？”高鹏拨弄着额前的碎发，笑嘻嘻道。
    “出院了么？”高未然惊讶道。
    高鹏侧身，让他进了门，便把铁门合上。
    “出院了啊，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他今天早上自己办的出院，苏晴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他想回队里，可是苏晴死活不让他回去。
    高鹏左右为难，一时想不到办法，才来高未然这里躲躲清静。
    高未然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淤青的伤痕消散了些，但是人立在原地，看上去还是单薄得很，穿着厚厚的黑毛衣，过风似的。
    “我妈让你多住一段时间，也是为了你好啊。”他猜也猜得到高鹏为何突然就来了这里。
    “你买生日蛋糕了？”
    高未然一进门，高鹏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包装袋。
    “你补过生日么？”高未然的生日是两天前，据他说是和同学一起庆祝，今天又买了蛋糕？
    高未然还没来得及答话，二人身后的门铃响了两声。
    高未然抬手看表，快五点了，周皎提前下课了？
    高鹏却比他还快了一步，将门打开了。
    周皎站在门外，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大叔。
    “您，您好，请问高未然在么？”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眼角青了一块，但是眉眼之间，周皎却觉得十分熟悉。
    恰在此刻，高未然着急地从后面走了上来：“你来了？你们下课了？今天这么早？”
    “嗯，实验课取消了，实验室老师生病了。”周皎答道，抬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人。
    二人并肩而立，身高相仿，发型相似，眉眼间七八分相像，连面露惊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只是大叔明显地上了年纪，一瞬间，周皎觉得她像是看到了中年高未然。
    高鹏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眼睛圆圆的女同学，生得白净，瞧着是有几分可爱。他又瞟了一眼，身旁紧张的高未然。
    面前这个……大概就是他儿子，喜欢的女孩子了。
    他于是露出一个自觉十分和善的微笑：“快进来啊，小同学。我是高未然的爸爸。你叫什么名字啊？也在经贸念书么？”
    果然是他爸爸。
    “哦，叔叔您好，我叫周皎，我在矿大念书。”
    高鹏自来熟地道：“小周啊，你好啊。”并热情地引周皎到沙发上坐，还给她倒了一杯高未然刚买的果汁。
    “小周，喝水啊，不要客气。”
    高未然无语地目睹这一切，内心期盼着高鹏能够识趣地尽快离开。
    他还没开始做饭呢。
    然而，高鹏显然没有这种自觉。
    他兴致勃勃地问周皎道：“你和我们然然怎么认识的呢？”
    周皎紧张地喝了一口橙汁，答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哦，你是皎皎吧？”高鹏想起来了，“我听他妈妈说过，你是他的同桌吧，帮他补课来着，成绩特别好。”
    “嗯，也没有。”周皎被他夸得有些害羞。
    “怎么没有，我都听说了你物理，数学都特别好，比起高未然……”
    --

 第103页

    眼看高鹏越说越起劲，高未然打断道：“周皎，你来厨房看看，你晚上想吃什么？”
    周皎见高未然提着两袋菜站在厨房门口。
    高鹏眼睛一亮道：“今天是皎皎的生日吧！难怪然然买了蛋糕，这样，今晚叔叔来做，给你露一手，保准好吃！我的拿手菜，糖醋鱼和爆炒牛肉，吃过的都说好。”
    “行么？”周皎不确定地望了高未然一眼。
    “当然行。”高鹏立刻起身，进了厨房，并指挥高未然道，“你快点把东西拿过来啊。”
    高未然：“谢谢你了。”我真的谢谢你了。
    高鹏大度地说：“这有啥可客气的，你这孩子。”还不忘探身出来，对周皎道，“皎皎，不用等太久，看会儿电视，马上就做好了。”
    “哦，谢谢叔叔。”
    周皎捏着电视遥控器，换了几个台，便去聆听厨房里的动静。两父子都在厨房里，不时有锅碗瓢盆的响动。
    高未然的爸爸也在家，着实让她大感惊讶。
    他不是住院了么？看样子，像是好了？只是脸上还有伤，大概是皮外伤？
    高未然怎么没有提前告诉她一声，看样子是要一起给她过生日？
    他爸爸确实挺热情的，这种热情和苏晴待人的热情又略略有些不同，周皎感觉他身上有种特别质朴的感觉，并没有她料想中的乍见长辈一般的尴尬。
    她暗暗地吁了一口气，扭头看高未然拉长这脸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三个饭碗，三双筷子，摆到了餐桌上。
    他背对厨房，朝周皎翻了一个白眼。
    周皎被他逗笑了。
    高未然快步走到了身侧，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我爸今天会来，不好意思啊。”
    周皎摇摇头：“没事，能尝尝糖醋鱼和爆炒牛肉呢。”
    高未然撇撇嘴：“难道我做的菜不好吃？”
    周皎不想骗他：“你做的也还行。”但不是“吃了都说好”的那种厨艺。
    高未然叹了一口气，他甚至想立刻给苏晴打个电话，告诉她高鹏在这，但他既然来了，说明他们或许是闹了些不愉快，两人在这见面，会不会吵架也很难说，到时，更难收场。
    再说，他也好久没见到高鹏这么兴致盎然地下厨了，他也好久没吃过他做的饭了。
    “你真的不介意？”他又问周皎道。
    “不介意。你买的菜挺多的，蛋糕也不小，三人吃，不正好么？”
    高未然呵呵一笑：“你低估了我爸，他饭量很大。”
    等到饭菜上桌，周皎见识到了高鹏的摆盘，才意识到高未然所言非虚。
    他的菜量和饭量都给的很足，给周皎盛饭也用得平时吃饭的大碗。
    “多吃点，你们都还在长身体。”他一面盛饭，一面劝餐桌上的二人道。
    周皎：“……”
    第71章
    周皎尝了桌上的糖醋鱼和爆炒牛肉，裹鱼的外壳酥脆，里面的鱼肉细嫩。
    牛肉口味香辣，不算很辣，但香气十足，几乎就是外面餐馆的大厨水平。
    “怎么样？好吃吧？”高鹏见她尝完，忙问道。
    “嗯，真好吃，谢谢叔叔。”
    高鹏朝高未然扬了扬眉：“这两道菜，然然也爱吃。”
    高未然虽然仍旧觉得高鹏是个大“电灯泡”，但厨艺着实不错，一顿饭吃得倒是其乐融融。
    高鹏是个闲不住的人，饭后立刻又去厨房洗碗。
    高未然端出了生日蛋糕，点上了彩色蜡烛，顺手关掉了客厅里的顶灯。
    周皎吹完蜡烛，耳畔便听高未然道：“皎皎，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高未然将要摸出茶几下的生日礼物，门铃突兀地响了两声。
    叮叮。
    “谁啊？”高未然皱眉，扬声道。
    他不得不起身往门边去，高鹏从厨房门探出身来，问道：“是你妈妈吧？”
    高未然觉得不像，苏晴有钥匙，干嘛按门铃。
    他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门外没有人。
    “没人。”高未然不耐道，“兴许是按错了吧。”
    高鹏一听，却走了过来，将门打开，左右一望，楼道里静悄悄的，也没有别人。
    要真是按错了，至少也该是同一层楼吧。
    他心里忽而一落，将门合上。回头一看，高未然已经转身回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高鹏状似悠闲地走到了窗边，朝单元门入口处的地方张望，来往的似乎都是楼里的普通居民。
    兴许真是按错了门铃，是他惊弓之鸟，想多了？
    高未然见周皎已经开始切蛋糕了，只得也坐了下来。
    周皎抬头问窗边的高鹏：“叔叔，吃蛋糕么？”
    高鹏收回了视线，回头，脸上露出个笑容道：“吃啊。”
    晚上八点，蛋糕吃完了，周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起身要走。
    高未然立刻也起身道：“我送你。”顺手将装有礼物的袋子拿了出来。
    高鹏却也起身，穿上了他那件深灰色皮夹外套：“我和你们一起出去。”
    高未然：“……”
    锦绣家园到矿大不远，出了小区门，街上大多都是学生。
    到了矿大东门，周皎停下了脚步：“不用送了，都到学校了。叔叔不是才出院么，赶快回去吧。”
    --

 第104页

    高未然憋出了笑：“行。”他把袋子递给了周皎，“送你的生日礼物。”
    “不是说不送礼物么？”周皎先前就和他说了，就像他过生日一样，吃一顿饭就算了。
    “只是小礼物，都拿出来了，你不要我可就扔了。”高未然把袋子几乎硬塞到了她怀里。
    高鹏就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周皎不好再多拒绝，便接了过来：“谢谢你，也谢谢叔叔。”
    高未然内心哭笑不得，脸上点头道：“你开心就好。”
    周皎手里的袋子不沉，里面是一个包裹了银色包装纸的圆盒子，她没有立刻拆开，等到回到宿舍以后，躺回床铺的时候，才拆了开来。
    圆盒子是木制的，并没有任何标记，打开一看，里面的黑丝绒上躺着一条银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吊坠，是一轮半月。
    她的心突突跳了两下。
    这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并没有logo，也没有标签。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一轮白月亮，触手冰凉，她没有试戴这条项链，只将盒子盖上了。
    这样的礼物太贵重了。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却没有给高未然发短信。
    *
    长街上灯火通明，正是热闹的夜市。
    高鹏走得不疾不徐，眼神四下张望，却暂时没发现异常。
    自己可能真的多心了……应该不会有人跟到这里来……
    然而，常年的隐忧已经如影随形，他很难真正地放松下来。
    他沉默地走着，身旁的高未然却问：“爸，今晚不回家么？”
    高鹏笑了笑：“我当然得回去，不如你送我一程？”
    高未然答应了下来，开车送他回家。
    回去的路上，高鹏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高未然余光瞄见，都是苏晴的短信。
    他斟酌着字句，劝道：“爸，妈说得也有道理，你伤都没养好，回去干嘛，不如养好了伤，再归队也不迟。你年纪也大了，也该考虑转岗了吧。”
    高鹏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道：“你车里有口香糖么？”
    “在格子里。”
    高鹏便翻出了口香糖嚼。
    他在戒烟，高未然听苏晴说了，一有烟瘾的时候，就爱嚼口香糖。
    “然然，爸爸得回去，即便今天不走，迟早要走，事情没了结，我回来也不可能安心。”死了的队友也不能白死，他挨了两刀，侥幸没死，必须得回去。
    “行吧。”
    高未然心知劝不了，烦躁地合上了车前的隔板，啪一声响，在二人的沉默里，尤其刺耳。
    从小就是这样，他妈最爱他爸，他爸最爱工作，他就是个小可怜。
    高鹏伸手薅了薅他的头发：“别生气啊，然然。”就像小时候一样。
    高未然不自在地躲了躲：“别动，开车呢。”
    高鹏叹了一口气：“然然，你长大了。”
    回到家，高鹏便上了二楼，苏晴板着脸，跟着他上楼。
    高未然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里隔音不错，朦朦胧胧的声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吵架。
    高未然翻出手机一看，快十点了，便没再给周皎发短信。
    *
    星期四，矿大的运动会如期举行，而高鹏也去了机场，离开了京市。
    4*100的男女混合接力在下午，周皎是第二棒，压力不算大，只要不掉棒，她就算完满地完成了任务。
    这一场比赛的第一棒是刘思扬，随着一声哨响，刘思扬跑了起来，可惜，刚跑没两步，他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
    远远地，周皎看见他摔倒在地，很快身边其他学院的第二棒纷纷接过了棒。
    第三棒许菲菲朝她跑了过来。
    周皎问：“怎么办啊，还跑不跑啊？”
    许菲菲哈哈大笑：“不跑了不跑了，咱去扶一把刘思扬先。”
    工学院的几个男生也围了过来，将面如菜色的刘思扬往医务室扶。
    他的伤势不重，与其说是身体的伤害，不如说是心灵上受到了伤害。
    许菲菲说：“皎啊，帮我把东西拿回宿舍，我和他们一起去医务室。”
    周皎便把胸前的号码牌摘了下来，往操场旁的观众席走去，准备拿着她和许菲菲的东西先回宿舍。
    她走到场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观众席前排的周源。
    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周皎问完，便想起他之前提过的实验室的事情。
    周源答道：“来项目组，操场挺热闹的，所以过来看了看。你同学没事吧？”
    “没大事。”
    周源又问：“你下午还有别的项目么？”
    “没了，就这一个。”
    “你吃午饭了么？”
    周皎因为准备接力，还真没吃。
    “没呢，你也没吃吧？不如刷我饭卡？”
    周源点头：“那正好。”
    两人去了靠近体育馆的一食堂，正吃着饭，周皎的手机便响了，高未然的电话。
    “你在哪儿啊？我听说你们接力跑完了？”
    周皎听他背景音嘈杂，还有吹哨的声音。
    “你在操场么？我们没怎么跑，这会儿在食堂呢？”
    “那我过去找你，我还没吃饭呢，是一食堂么？”
    “嗯，二楼。”周皎想了想，又补充道，“周源也在呢。”
    --

 第105页

    高未然到的时候，两人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高未然给自己点了一碗炒面，坐下后，问周源：“今天怎么过来了？”
    周源答得干脆：“实验项目。”
    “哦。”高未然笑了笑，但也没往下接话。
    炒面的窗口向来很慢，等待的间隙，周源看了一眼手表，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
    周源走后，周皎才问高未然道：“你爸爸走了？你去机场送他了？”
    高未然一大早确实把高鹏送去了机场，苏晴不肯去，两人早上好像又吵了一架。
    说是他要是走了，他们就离婚。
    他疲惫地点点头：“对啊。”
    周皎看出他兴致不高，便转了话题道：“你不知道，刚才刘思扬摔了，我都没跑。”
    “嗯。”高未然嘴角扬起，仿佛笑了笑。
    面一上桌，他便埋头吃面。
    高未然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算是少见。
    周皎提议道：“你今天起得早么？累的话，回去补一觉吧。”
    “嗯。”
    饭后，周皎便往宿舍走，高未然开口问道：“礼物喜欢么？”
    周皎扭头，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先是点点头：“很漂亮。”纠结了一小会儿，仍旧补充道，“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高未然“啧”了一声：“你怎么老这一句，累不累啊？”
    周皎愣了愣，他的语气尤其不好。
    她知道他今天心情大概极差。
    她便没有反驳，只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高未然眉弓微扬：“没有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别人的礼物就能收，我的就不行？”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啊，周源么？
    周皎觉得他今天的态度，大概率无法沟通，便说：“你先回去睡一觉吧，我们改天再聊。”
    高未然冷笑一声：“行吧。”
    宿舍就快到了，周皎定住脚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高未然只觉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她就像根木头，执拗的木头，也像冷冰冰的复读机，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倒宁愿她和他大吵一架，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的，却是，高鹏是不是真会死啊。
    可这些话，他谁都没法说。
    他笑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第72章
    一连好几天，周皎的手机风平浪静，高未然没有联系她。她的课业不轻松，这学期要考六级，并且，三建也来了，如同去年一般，夏天的的实习项目又来挑人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一毕业就找工作，周皎肯定要争取去实习。虽然李工口头上说过，一定招她，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周四的晚上，难得地早了一些下课，周皎从澡堂回来，屋里只剩许菲菲一个人，王也和刘青都出门谈恋爱了。
    许菲菲躺在床上，捧着手机，和人聊天。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感觉是个男生。
    “讨厌。”许菲菲说，又往周皎的方向瞟了一眼，说，“皎皎回来了，不跟你说了。”
    周皎用毛巾擦着头发，想，看来是她认识的人。
    “诶，皎皎。”许菲菲挂了电话，从上铺探出头来叫她，“你是不是和高未然吵架了？”
    “没有。”周皎否认道。
    “什么没有，高未然都好几天没见人影了，上学期他哪怕不来，也爱打电话，别蒙我了。”
    周皎不答，抬头问她：“你又是和谁打电话呢？”
    许菲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猜？”
    周皎思索片刻：“刘思扬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和别人说过呢。”
    见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周皎笑了：“还是挺明显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菲菲对刘思扬总是额外地关注。
    许菲菲笑了：“刘思扬追我好长时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了。”
    “刘思扬人挺好的。”周皎中肯地评价道。
    许菲菲嘿嘿一笑：“不过，你别岔开话题啊，你是不是真和高未然吵架了，为什么啊，你过生日那天不还好好的吗？”
    “真没吵架。”周皎捏着毛巾往宿舍门外走，“我先去吹头发。”
    扪心自问，她和高未然应该不算什么吵架。
    但是，高未然应该是心情不好，而自己说的话照例不讨喜。换位思考，要是自己送出的礼物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退回来，自己应该也不会开心。
    要不算了。
    她一面吹头发，一面想，不如她和高未然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待到头发吹干了，已近十点。
    周皎躺回床，情不自禁地又摸出架子上的圆盒。
    项链依旧静静地躺在黑丝绒上，白月亮映照淡蓝的床头灯光，如同拢着疏淡的月晕，圆润得可爱。
    她又望了一眼枕头边上静悄悄的手机。
    高未然这几天不知道在干嘛？
    *
    高未然一直在家，连课都没怎么去上。
    自从高鹏离开后，苏晴就生病了。她固执地不肯去送，大吵一架，却还是生病了。
    家里虽然有阿姨，但高未然有些放心不下，印象中，苏晴不怎么生病，这次却病得很急，高烧了好几天，吃了药才渐渐好转了些。
    --

 第106页

    高未然知道她是心病，舍不得高鹏。
    他在家呆了好几天，真没顾上周皎，而周皎也没联系他。
    周五的课，老师有点名的习惯，高未然一大早去了学校。
    阶梯教室，上百人的大课，讲师真从头到尾地点了名。
    临近中午，下课时，高未然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依旧没有短信。
    恰在此时，张蔚然从前排走了过来，停在他座位旁，笑眯眯地开口道：“高未然，你终于来上课了？怎么了，前几天生病了么？”
    “没，就家里有点事。”
    张蔚然并没追问，只道：“正好你今天来了，我中午订了国交，请你吃饭，谢谢你。”
    高未然收拾着书，想也没想地拒绝道：“不了，我中午还有事。”他得去矿大一趟。
    张蔚然撇撇嘴：“你该不会是躲我吧，我就像谢谢你。”
    “没什么可谢的，都是应该的，换谁，都会那么做。”他说得云淡风轻，起身拿了书往外走。
    张蔚然暗暗叹了口气，跟随他的脚步往外走。
    高未然今天没骑车，打算步行到西门，去矿大，可他刚出综合教学楼，便看见对面的小卖部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天气稍微暖和了些，周皎穿着黑红格子的大衣，朝他招了招手，脸上的表情没有笑，反倒怯生生的。
    “高未然。”她的声音不大。
    高未然扬起嘴角，长眉舒展，脚下快跑了两步，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周皎几乎从不主动来经贸找他，除非他特意叫她来。
    “我不能来？”她本来想说，好几天没见了，来看看，可话一出口，不自觉地抬起杠来。
    高未然看她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笑了：“当然能来，天天来都行，你吃饭了么？”
    周皎看他一笑，顿时没脾气了，老实道：“没呢。”她等了有一会儿了，其实并不知道高未然具体什么时候下课，她本来打算在小卖部先买根烤肠垫垫。
    “先去吃饭。”高未然领着她去了经贸的小炒食堂。
    等到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上桌，周皎也酝酿得差不多了：“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高未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她应该说的是生日那天，项链那事。
    他当天，其实也是借题发挥，现在想来，也不怪她，周皎一直都是那样的。
    “没事，我早都忘了。”
    周皎心说，既然你早都忘了，那为什么不联系我呢，面上却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不是不喜欢你的礼物，只是我觉得你不需要送我太贵重的礼物，心意到了就行了。”你送的无论什么礼物，我都喜欢。
    最后一句，她没有勇气说出口。
    高未然夹了一筷子肉丝到她碗里，慢条斯理道：“可是我觉得那就代表了我的心意。”
    我喜欢你。
    碰到周皎的视线，他假咳了一声，又道：“你呢，不能老想着这个东西，贵不贵，多少钱，我送你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也不觉得贵的东西就是更好的，我送你的，只是我想要送你的。”
    高未然不会经常想到钱，是因为他不缺钱。而我总是斤斤计较，是因为我缺钱，诚然，礼物的价值并不是金银所衡量的，但是当一个人借过钱给我爸，与我的经济水平，天壤之别的时候，我很难不去想，这个东西，贵不贵，多少钱。
    我能不能，有朝一日，也送给你。
    周皎脑海思绪飞转，望着高未然带笑的眼睛，却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高未然高兴地又给了她舀了一勺宫保鸡丁。
    第73章
    三建的初试定在三月末，来矿大选拔的人依旧是李工和赵栋。初试的笔试和面试，周皎觉得比前一年轻松许多，一来，这大半年的专业课没白上，二来，熟人见面，总归是不那么紧张了。
    李工重点问了问她六级的准备情况：“你大二把六级顺顺利利地过了，大三，大四负担就小一点，你现在就得好好把计算机和英语都学扎实了，别听人说外业，内业，哪个好，哪个吃亏的废话，往后的事情说不准，现在提倡的叫什么，内外业一体化，你既要会测绘，又要会处理数据，等以后机器代替人力了，硬件上来了，你要搞的就是软件，现在学扎实一点，往后也要学，航测全流程，模型建模……”
    李工讲得滔滔不绝，赵栋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他们今天是来招收实习生，不是来劝退实习生的。
    然而，面前的周皎坐得规规矩矩，背脊挺直，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
    “好的，李老师，我一定先把六级过了。”
    初试的结果发布得很快，周皎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复试。大二的实习，同年级报名的人也多了起来，进入复试的人自然也不少，大家心里都有数，学院和三建肯定都会按照六级考核。
    忙碌的学业压力下，日子过得飞快。大二下学期对于高未然来说，课业压力也大了一些，更为重要的是，苏晴病好了以后，有意无意地总是让他去晴天国际，手把手地带他。庞杂的机构管理，纷繁的经营业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明白的。
    考完六级的当天，高未然忙里偷闲地约了周皎出门看电影，放松放松。这段时间，她太忙了，人整个都瘦了一圈，随之而来的期末考试也不轻松。
    --

 第107页

    周皎答应了下来，六月份的天气开始热起来了，与其出门进城看电影，不如去锦绣花园看电影，不需要走太远，况且家里也有空调。
    高未然拗不过她：服了你了。
    周皎看了一眼短信，笑着回复到：我去找你，你别过来了，我们在小区门口见，我先回宿舍，大概半小时以后见？
    高未然今天也考试，从教学楼里出来，回到：行。
    眼看还有一段时间，高未然决定先去超市买点可乐，按照周皎的话说，再没有比大夏天里喝一罐冰可乐，更快乐的事了。
    经贸北门出去，马路正对面就有一间客客隆。
    午后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忙忙碌碌。
    高未然站在斑马前，等待行人绿灯通行。
    “高蔚然。”
    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呼喊。
    头顶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隔着穿梭的车流，高未然抬头望去，在人群里恍然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的神情戏谑，似笑非笑，一双吊梢眼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的脸，他的表情，像是一下子撞进了自己眼里，连带着尘封已久的回忆，在他心中掀起惊涛巨浪。
    高未然头皮遽然而麻，后背发寒，他伸手一摸，脖子后面起了一层冷汗。
    眼前车辆往来，阻绝了两人。
    他朝自己笑了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鸭舌帽，然后便转身离去。
    高未然立刻抬头去看交通灯，依旧是红灯。
    魏强的身影很快便隐没于人群之中。
    高未然心乱如麻。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死了么？高鹏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
    魏强，早在高未然高一的时候，就见过他。
    因为魏强，他才不得不转学。
    耳边交通灯提示音骤变，通行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了起来。
    身旁的人群穿过斑马线，高未然双腿却如灌铁铅，根本动不了。
    *
    两点一刻，周皎从学校超市里买了半个西瓜，准时地往锦绣家园的方向去。
    走到小区门口，恰好看见高未然迎面走来。
    她挥了挥手，可他却像没看见她，往小区大门走。
    “高未然。”她只好出声唤道，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
    高未然像是吓了一跳，扭头才看见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笑问道，又见他两手空空，“你从学校过来的么？今天考得好么？”
    “还行吧。”高未然露出个生硬的微笑。
    难道没考好？周皎心想，便也没有追问下去，把西瓜递给他：“我买了西瓜，超市今天到的，可新鲜了。”
    “嗯。”高未然接了过去，“先上楼吧，看你想看什么电影。”
    进了小区大门，高未然又留心回头看了一眼。
    周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没事。”
    两人上楼，从电梯里出来，刚走两步。
    周皎便抽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
    高未然家门口红彤彤一大门，整扇门都被泼上了鲜红的油漆，像血一样，吓了她一大跳。
    身旁的高未然怔愣原地，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找找物业吧。”周皎忙道。楼道里油漆的味道很重，显然是刚泼不久。
    这么大面积的泼洒，明显不是失手，是蓄意。
    她皱眉道：“要不报警吧？”
    高未然沉默了片刻，道：“今天没法看电影了，抱歉啊，你先回去吧。”
    “你先去物业看看，万一能查到是谁呢。”
    高未然点点头：“你先在楼下沙发那儿等我，我送你回学校吧。”
    “嗯。”
    物业在另一栋楼，高未然很快去而折返。
    “这楼道里没监控，物业说很可能是催债的，上一户住在这里的人，好像欠了高利贷，兴许债主不知道他们搬家了，物业待会儿就派人来清理。”
    “真的？”周皎这会儿心都在怦怦乱跳，“不能找到人么？他们不报警么？”
    高未然顿了顿，答道：“报了。”
    周皎一听，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说好的电影自然看不成了，高未然把她送回了宿舍。
    高未然临走前，周皎叫住了他：“你没事吧？”
    高未然微微一愣，笑了：“没事。”他瞄了一眼她手里的西瓜，“你回去就吧西瓜吃了吧，再在外面晒一会儿，就该晒热了。”
    周皎一摸，西瓜皮确实已然有些温热，她苦着脸道：“那我先回去了。”
    接下来月余，周皎忙于期末考试和三建的复试，红油漆事件初见惊人，但她后来又问起高未然，他只云淡风轻道：“物业在处理。”他的表情带着歉意，“不过，今年夏天，你实习的时候，恐怕不能住那里了。”
    周皎摆摆手：“没事。”她也正准备和他说这事，“今年夏天三建正好有项目，李工带队，去燕来沟，六月末出发，八月初才算完。”
    燕来沟，按照直线距离，离京市不远，但没有高速，又要进山，很麻烦，来回就得一两天。
    “你们吃住都在那里？”虽然大致了解测绘，但这是周皎第一次出实地，还要久住。
    周皎点头：“对，据说有宿舍，条件不算特别苦。”
    --

 第108页

    高未然皱着眉头：“你自己当心点儿。”他眉眼间一片郁色，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
    “你怎么了？”周皎问，这段时间见到高未然的时候，总觉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疲惫，她原以为是临近期末的缘故，但如今看来，不像。
    “没怎么，最近备考，熬了几个通宵，累了。”
    高未然烦心的事情，最紧要的一件便是魏强。
    他没有高鹏的联系方式，只得将事情告诉了苏晴。
    苏晴吓得魂不附体：“然然，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后来没再出现了。”高未然留心观察了好几天，提心吊胆了好几天，魏强自那天匆匆一瞥后，便再没出现了。
    “他是个不要命的狂徒，你懂么！他的一举一动不是你能够预料的。”苏晴快急疯了，“要不，还是像我们从前说好的一样，我送你出去躲一躲。”
    第74章
    苏晴的反应，高未然其实早就预料到了，每次都是这样，总是会把他送得远远的。
    “没必要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是什么话，怎么没必要，这是小事么，魏强什么人，他都露面了，不是威胁，是什么！”
    一个亡命之徒，一个发誓要找高鹏报仇雪恨的亡命之徒。
    他是一个人，还是一帮人，千里迢迢地赶来，不会就为了跟他打个照面。
    魏利民，化名利哥，是前几年真县特大案件的主犯，死刑，立即执行，而魏强就是他的亲弟弟。
    魏强敢追来，铁定是连命都不要了。
    苏晴越想越害怕：“然然，你不要不知轻重，难道要妈妈找人二十四小时，成天盯着你么？你爸爸又不在，远水救不了近火，算妈妈求你了，你先出去躲一躲。去你舅舅那里，妈妈也放心。”高未然的舅舅前几年去了国外开分公司。
    高未然沉着脸，道：“躲出去又能躲多久，我的生活，学业，家人都在这里，每次都这样，你难道就没考虑过我的想法么，我不想去。”
    苏晴被他的表情，话语刺痛，她何尝不知道这对于高未然的影响，从小到大，他总是在转学，每次到一个地方，刚刚安定下来，交到朋友，又要转学，他早就烦透了这样的生活。
    高未然成年了，再不肯受这样的摆布。
    苏晴放软了语调：“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出门了，我和你爸爸商量商量，好么？你考虑一下，好么？”
    高未然望着她疲惫的脸，点了点头。
    *
    七月，燕来沟的夏天又湿又热，燕来沟地区距离最近的乡镇隔着一条禄河，水深且急，河上并没有架桥，三建来的时候，靠着渔人的摆渡船，连车带设备，运过了河。
    如果禄河架了桥，燕来沟地区通往附近乡镇的距离将大大缩短，进入临近省市的行程也将更为通畅，是三建规划项目的议案之一。
    来了半个月了，翻山越岭测数据，周皎被晒黑了，小腿也好像肿了一圈。
    晚上住的宿舍是临时搭建的，用的是帐篷，因为面积小，周皎独自住一个帐篷，燕来沟早晚温差大，晚上睡在帐篷里，她盖的是尼龙面的厚被子，即便垫了地垫，躺在帐篷的睡袋里也有些潮，。
    今天早上一起来，她就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肚子不舒服，她去了一趟卫生间才发现，是亲戚来了。
    好在她提前有所准备，但很快，隐隐作痛的小腹越来越痛。
    按照今天早上的流程，她和刘思扬，要到昨天标记的A点，测湿度。
    周皎走得越来越慢，到达A点的时候，一张脸惨白惨白。
    刘思扬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你咋了？”
    周皎架好了三脚架：“没事。”
    “你一看就不像没事。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待会儿B点，你别去了。先下山休息吧。”
    周皎抿了抿嘴唇：“行了，赶紧测完赶紧走吧。”
    刘思扬又道：“B点还要上山呢？你能行么？”说着，他翻出了规划图，“不如你先下山去C点？”
    C点是平地，只和露营的地隔了一条小溪流，走路过去二十分钟不到。
    他们组的测绘有任务，但真要再往上爬，她确实有点吃不消，周皎看了一眼表，问刘思扬：“你一个人上去，能行么？”
    刘思扬点头：“当然能行，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呗，你先去C点，进度也不耽误，等你回头好些了，要是需要补录，我们回头再上山也行。”这个折中的法子也不是不行。
    A点的数据校队完毕，周皎便提了一箱设备往下山走。
    她的后背出了好些汗，走到一半，不得不停下脚步歇一会儿。
    山里的信号断断续续，裤兜里的手机短信提示音，短促地响了一声。
    是高未然的短信：我快到燕来沟了。
    眼见信号还有两格，周皎立刻回拨了电话。
    “喂。”高未然接得很快。
    “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看看你么？”
    这段时间，他们时常手机联系，先前电话里，高未然玩笑似地说来看她，可周皎没想到高未然真能来。
    她心里既惊又喜：“可是这也太远了，你到哪儿了？”
    “在河边，等渡船。”
    过了禄河，往离他们扎营的燕来沟最近的大石镇还得开好一阵的山路，下车后纯靠步行。
    --

 第109页

    周皎详细地又把路线讲了一遍。
    高未然说：“我到地方再给你打电话。”
    周皎挂了电话，不敢再耽误，提起设备箱往山下走，要去C点，得先经过营地，大家都有项目任务在身，只有一个当地雇佣的大姐留守营地，主要负责平时分发盒饭，周皎将有访客的事情给她说了，便马不停蹄地往C点去。
    临近中午，高未然终于顺利地到达了燕来沟，三建的标识很好认，这个时间点正是放饭的时候。
    刘思扬端着饭盒，一眼望见了高未然。
    “你咋来了？”他惊讶地叫道。
    高未然认得刘思扬，朝他快步走来，眼睛环视一周，营帐里陆陆续续有穿黄色安全服的工作人员回来，排队领盒饭，可是没看到周皎。
    “周皎呢？”
    刘思扬朝东边一指：“往东走二十分钟吧，她在测绘点呢，我给她发短信了，让她回来领盒饭，但她还没回我。”
    “谢谢。”高未然顺着刘思扬指点的方向走去。
    周皎肚子痛得要命，收拾了水准仪，打算明早再复查一遍。
    她收到了刘思扬的短信，可她一点也不饿，走也走不动了，索性原地坐下，弓腰驼背地往本子上录数据。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这一段时间最难熬，只要再咬牙硬熬过一小会儿，感觉就会轻松一些。
    “周皎！”溪流对岸传来了高未然的声音。
    周皎立刻抬头，果然是高未然，比她预想得来得快。
    她站了起来，高未然却说：“你等等。”
    他脱掉了球鞋，卷起裤脚，淌着溪流，来到了周皎面前。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因为她身上鲜艳的橙色反光马甲，他隔着挺远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已看见了她独自坐在滩涂边垂首写字。走得近了，他才看出来周皎的脸色实在说不好上，下巴也尖了，全身上下都晒黑了好几度。
    他皱紧眉头：“三建不做人了啊，实习生这么个用法啊。”说着，他从手里提着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顶帆布帽扣在周皎头上，“大中午的，不晒么，你不会找个树荫底下坐啊。”
    周皎把帆布帽摘下一看，外层是红色，里层是深蓝色，看不出正反。
    她惊奇道：“还能翻面戴啊？”
    高未然看她一脸惊奇，不由笑了：“对啊，你不用洗了嘛，脏了一面，换一面戴。”
    周皎把帽子扣回了脑袋，深蓝色的一面露在外面。
    “谢啦。”
    “你不舒服么？”高未然问道。
    她老实答道：“肚子痛。”
    “不能请假么？项目组没你就不行了？”
    “已经照顾了，本来今天要和刘思扬去爬山的，他都照顾我来平地了。”
    高未然冷哼一声：“我可看见了，来的时候，大石镇里有好几个三建的人挨家挨户的询问居民意见，那活不比这轻松。”
    周皎摇摇头：“那活可不轻松，和人打交道，哪儿有轻轻松松的。”
    高未然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乍见周皎的模样，有些忿忿。
    “你还没吃饭吧，营地放盒饭了，你这边弄完了，就回去吗？”
    周皎叹了一口气：“我不饿。”面对高未然，她诚实地说道：“我肚子痛，不想走了，歇一会儿吧，正好我录数据。”
    “行，我也给你带了吃的。”高未然拉开口袋，走到附近的林荫地下，将防水布摆下，放了不少零食和水果，还有三明治。
    周皎抱着本子，坐下，一边录数据，一边吃了几颗山楂球。
    不知道是时间的缘故，还是高未然来了的缘故，她顿时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她又问一遍：“你怎么来了？”
    “在家无聊呗。”高未然一边说话，一边驱赶蚊子。
    他的裤脚挽着，露出的小腿已经被叮了好几个红色的小包。
    周皎合上了本子：“走吧，回营地吧，帐篷里有花露水。”
    “你肚子不痛了？”
    “我能坚持。”
    高未然“啧”了一声，将口袋收拾好，递给周皎：“你拿着，还可以吃好几天的零食。”
    周皎接过，又把仪器包背在身后，却见高未然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上来吧，不是要过对岸去么？”
    周皎脸颊发热，辩道：“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走。”
    高未然翻了个白眼：“上来吧，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啊，你肚子痛为什么，不清楚么。”他说着，耳朵也有些烫了。
    周皎起身后，小腹依旧隐隐刺痛，她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趴到了高未然背上。
    他的体温很高，像个小火炉一样。
    高未然浑身一僵，缓缓地长舒了口气，才开始往前走，淌过溪流后，周皎便道：“我下去吧。”
    高未然却没理她，穿上岸边的球鞋后，继续往前走。虽说不是山地，但这里杂草丛生，没有路，不好走，更别提环绕燕来沟的几座大山了。
    周皎这段时间就是在这里提着设备，成天翻山越岭。
    他问出了心中长久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干这个啊，不累啊，傻不傻啊你？”按照周皎的成绩，当年报志愿的时候，什么专业不能报啊。
    “你才傻。”周皎一听，反驳道。
    “难道不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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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页

    周皎答得理所当然：“累啊。”
    高未然不解道：“累还选这个？”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不好么？
    “你不懂。”
    行吧。高未然只听周皎问道：“你不觉得很酷么，眼看高楼起？”
    眼看楼塌了，他在心中默念，却没敢接话。
    周皎随手揪下了他头顶上的一片碎叶子，又道：“这燕来沟的村里六千多人呢，等桥修了，就可以连通高速，再到乡镇，再到县上，往后这个县上面的地级市往后修高速铁路。你现在不觉得，但是这里六千多人的命运说不定从此就改变了。再不是个什么闭塞的燕来沟，人能进来，也能出去。出去也好，进来也罢，学校，医院，消防，都能起来。要想富，先修路，名人名言，没听过么？”
    她趴在他的背上，随着她说话，气息吹拂在他耳边，他起初听得认真，后来便心猿意马了起来。
    她的重量瞬间变得无足轻重，停留在他背上的，仿佛只是一朵软绵绵的云彩，随风送来的，只是温软的气息，周皎的气息。
    久久得不到反馈的周皎，追问道：“你听过么？”
    高未然适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你这么辛苦，想留在三建吧，留在京市？”他问得小心翼翼。
    周皎点点头：“嗯，我想留下来，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周皎说罢，脑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高未然的出路，他说过，要直接工作，可她又想到了苏晴，也想到了张蔚然。
    “那你呢？你毕业以后也会留在这里吧？”毕竟家在这里。
    高未然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当然。”
    第75章
    等到三建的实习项目结束，这个夏天似乎也快要结束了。
    九月份开学以后，下过几场雨，温度骤降，开学第三周，周皎意外地接到了舒陶的电话。
    “皎皎，我到京市了！”
    “真的？”周皎惊讶极了，“来几天？你住哪儿啊？”
    “来一周，住在科大附近。”
    “科大？”周皎忽然想到了徐达。
    “对啊，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今晚来和我住嘛。”
    晚上八点，周皎到达了舒陶住的酒店。
    舒陶在大厅等她，两人买了烧烤，舒陶顺便买了一打啤酒。
    “好不容易来玩一趟，我们要玩得尽兴。”
    舒陶在本地念大学，寒暑假的时候，周皎也会和舒陶碰面，但住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聊天是另一回事。
    上次，她们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在高中。
    一回到酒店房间，舒陶迫不及待地开了两罐啤酒。
    “干杯，皎皎。”
    周皎喝了一口啤酒，问舒陶道：“你怎么突然来京市了？”
    舒陶笑道：“你猜？”
    周皎：“我真猜了？”
    舒陶笑眯眯地点点头。
    “是因为徐达？”
    舒陶又喝了一口啤酒，咯咯笑起来：“皎皎真聪明。”
    徐达和舒陶在高中时，感情就很好，但也只是感情好，当时周皎并没看出别的端倪，而舒陶也好像没特别在意徐达。
    眼下既然说开了，周皎追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徐达表白了，就在一起了。”
    “什么？”周皎惊讶道。
    从小到大，暗恋舒陶的男生多了去了，向来都是别人给她表白，她可从来没给别人表白过。
    “瞧你惊讶的样子。”舒陶哈哈笑了两声，“我其实一直挺喜欢徐达的，他人挺逗的，但是高考以后，他不是去外地读书了么，也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我就想算了吧，正好今年学校里有个学长在追我，我就和他出去吃了几顿饭，今年五一节的时候，徐达突然就跑来我们学校，缠着我带他玩。我问他为啥突然跑来，他也不说，还明里暗里地说要擦亮眼睛看人什么的，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太可笑了。但他又是个愣头青，我就想，等他告白，黄花菜都该凉了，于是趁着暑假的时候，我就告白了。”
    周皎眨眨眼道：“那你，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我喜欢你呗。”见到周皎吃惊的表情，舒陶笑道，“别光顾着说我了，你呢？”
    “我怎么了？”
    “你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的心跳骤然加快，却没有答话。
    舒陶笑眯眯地碰了碰她手里的啤酒罐：“你啊，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皎皎，有的时候，你也得主动点儿，你知道的吧，徐达一直想撮合你和周源，和我说了好多次了，我原来也是那么想的，可是你不喜欢周源吧。”
    她叹了一口气：“高未然成天和你在一起，你们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呢，当然除了……”舒陶暧昧地笑了起来，“所以，皎皎，年华有限，你主动点儿吧。”
    周皎脸上烧了起来，她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啤酒，顿时好像生出了点勇气，道：“万一，万一高未然不喜欢我呢？”
    “啧，我的天，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吧。”舒陶的眉头皱作一团，“你怎么会觉得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报你隔壁的学校，成天往你们学校上自习，是真爱你们学校的自习室啊！”
    舒陶一面说一面细致地打量周皎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的缘故，她的脸颊泛起微红，一双眼睛里荡漾着微微的彷徨。
    --

 第111页

    舒陶下定决心，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皎皎，喜欢一个人当然患得患失，总是猜对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我觉得高未然铁定喜欢你，退一万步讲，哪怕他没有那么喜欢你，你告诉他，你喜欢他，你又不吃亏。你看，周源，屡次表白，屡次失败，也没有掉块肉。”
    一提到周源，周皎心里感到一阵心虚，不过确实如此，大大方方地表达喜爱，哪怕对方不喜欢你，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可是，如果真的轮到自己，周皎心慌慌地，生了怯意，她本来就不是舒陶，不能够坦诚地表达自己，就想是一只隐藏许久的小兽绝不会无端向外人展露自己柔软的肚皮。
    舒陶叹了一口气，又问了她一遍：“你摸着良心说，你喜欢高未然么，真心喜欢高未然么，如果错过了，日后会难过么，万一他真的喜欢了别人，你会难受么？”
    周皎脑海里转瞬便想到了张蔚然。
    当然难受。
    她的表情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舒陶一看，再接再厉道：“这就对了，皎皎，勇敢一点，主动点儿，俗话说得好，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她又举起了手里的啤酒罐，“干杯。”
    周皎喝下啤酒，听舒陶又问：“你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心跳扑通扑通，醉意连同热意上涌，她点了点头，道：“嗯，我最喜欢高未然了。”终于说出口了。
    此时得舒陶也已经半醉，听了这话，“啊”得叫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笑作一团。
    *
    隔天，周皎回矿大上课，舒陶便去科大找徐达，时间宝贵，周皎自觉地不让自己当电灯泡。
    回程的路上，她给高未然发了短信，简短地提了舒陶来北京看徐达的事情。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高未然并没有回复。
    一天的课上完了，高未然都没有回复。
    周皎心里犯嘀咕，不由地有些担忧，晚上按捺不住地给他打了电话。
    等待的铃音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了起来，却是一个女音。
    “是皎皎么？我是高未然的妈妈。”苏晴的声音。
    周皎吃了一惊，心头更是陡然一跳：“阿姨，您好，请问高未然在么？他还好么？”
    “然然吃了药，已经睡了，他腿上不太好，昨晚开车出门遇到了点意外。”苏晴的话语缓慢，但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进周皎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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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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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高未然还好么？他在医院么？我能去看他么？”周皎急切地问道。
    苏晴沉默了一小会儿，可周皎等得煎熬，忍不住追问：“阿姨？”
    “现在不太方便，皎皎，过几天吧，过几天再说。”苏晴客客气气地说，可是这种客套却分明是一种疏远。
    为什么？
    周皎想着急地大喊，但是喉咙又干又涩，说不出口。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这会儿也晚了，皎皎也早点睡吧。”
    “阿姨……”
    话音未落，苏晴便挂断了电话。
    周皎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室，刘青扭头见她进门，诧异道：“怎么了皎皎？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周皎端了水盆，转身去了洗漱间。
    十一点左右，躺在病床上的高未然翻了个身，发现腿脚沉重，动也不能动，猛然惊醒过来。
    一旁的苏晴见状，立刻问：“然然醒了，腿疼么？”
    高未然将醒，迷茫地环顾四周，这是自己的房间，是自己的家，再往脚上一看，左腿包裹着厚重的石膏。
    对的，他出车祸了,被一辆货车追尾了，撞到了绿化带上，伤了腿。
    苏晴端着床头柜上的水杯，又问：“口渴么？是药效过了么？腿上疼么？”
    她这么一问，高未然慢半拍地感到刺骨的钝痛从脚上蔓延，此时的药效并未完全消散，麻木的痛楚时有时无。
    他摇摇头，扭头看另一边的床头柜，便问：“我的手机呢？”
    苏晴捧着水杯，又往前递了递：“喝点水儿吧，妈妈放在这里晾凉的，这会儿温热，刚好。”说话间，便递到了他面前。
    高未然无奈地接过，喝了两口，又问一遍：“我的手机呢？”
    苏晴放柔了语调：“这么晚了，你身上有伤，早点睡，明天再看手机，好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高未然叹了一口气道，“都说了，这车祸是意外，你不要多想。”
    苏晴立刻反驳道：“怎么是我多想！我能不多想么！好端端地怎么就撞到你了，不是魏强是谁，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陡然升高的音量吓了高未然一跳，按照调查结果，撞到他的人不是魏强，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货车司机，据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开这个路段，又是夜路，因此不熟悉。
    然而，这套说辞，苏晴显然不信。
    “算妈妈求你了，你先出国，好么，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好么，你这样下去，妈妈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苏晴担忧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害怕。
    --

 第112页

    高未然安慰她道：“妈，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转了话题，“这么晚了，你也先去休息吧，在这守了一天了，你明天还要去公司。”
    “我哪儿也不去。”苏晴硬声道，“我成天守着你。”
    高未然笑了一声：“先去休息吧。”
    苏晴没有动。
    “你不休息的话，我也陪你，可你得把我手机还给我吧。再说，我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得登录系统，看一看作业和出勤。”
    苏晴一听这话，才站了起来，从她包里把高未然的手机摸了出来，递给他道：“只许看一会儿，医生说了，这几天你都得好好休息。”
    “知道了。”
    高未然却没有立即登录学校的邮箱，反倒先看了短信和来看。
    周皎的短信页面，还是前两天，她回复的那一条信息，说她何时回学校。
    他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也没有她的电话。
    高未然按下心中的失望，查看了自己学校的邮箱。
    过后，犹豫了一小会儿，在苏晴的催促中，给周皎发了一条短信：我这两天伤了腿，不在学校，等我回了学校，再跟你联系。
    他顿了两秒，又补充到：不用担心，小伤。
    即便已熄灯了许久，躺在宿舍床上周皎根本没睡着，她枕头旁的手机刚微微一震，她便抓了过来，见到高未然的短信，心头一跳，立刻回复到：你真没事？
    高未然：你没睡？
    周皎：真是小伤？
    高未然嘴角一扬，一旁紧紧盯着他的苏晴又再次催促道：“然然，这么晚了，快睡了。”
    高未然飞快地回复到：真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好了。”苏晴见他停住了手上动作，迫不及待地夺过了他的手机，“你得休息了。”说着，按灭了床头的小灯。
    高未然腿脚隐隐作痛，便也躺了回去。
    周皎回复完：那我去看你？你在医院？还是家里？
    抱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高未然却没再回复她。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高未然既然伤了腿，肯定睡了。
    收到他的短信后，她先前的惶惶不安，稍稍地平息了一些。她只得把手机重又放回了枕边，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终于睡去。
    *
    高未然在家养伤，一连养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间，面对高未然的苏晴神经紧绷，如同惊弓之鸟，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守着他，看着他，全然没有从前的放任自流。
    高未然自觉在家都快蹲发霉了，周皎想来看他，可苏晴并不同意，只说他需要静养。
    去医院复查，准备拆石膏的那天，高未然好话说尽，好不容易才让苏晴同意他去学校补假条，顺便和辅导员了解一下课程进度，大三的课程全都是专业课，课程比重都很重。
    苏晴让司机送他去了学校，而高未然提前给周皎发了短信。
    周皎上午的课一下课，就火急火燎地去了经贸的综合楼，综合楼的一层有间咖啡厅，午餐时间供应西式简餐。
    周皎到的时候，高未然已经坐定，他的腿上还打着石膏，行动尚还依靠一根拐杖。
    周皎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除开腿上的石膏，他的精神尚好，见到她的时候，笑得露出了几颗白牙。
    “吃中饭了么？这里的蘑菇汤不错。”
    周皎却笑不出来，想要说的话太多，真开了口，却只问出：“你还疼么？”
    高未然摇摇头：“不疼了。”又指了指，他对面的单人皮革沙发，“愣着干嘛，坐啊。”
    周皎这才坐下，目光停留在他沙发旁的那根拐杖上：“什么时候拆石膏啊？”
    “结果好的话，再过两三周吧。”
    “你呆在家里，课怎么办啊。”
    这也让高未然头疼：“只能自己看书，自己写论文呗。”
    宿舍住着的确不方便，他也不可能一个人住到锦绣家园去，他打着石膏，需要人照顾。
    周皎脑中念头转过几轮，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晴不让自己去看看他。
    “想什么呢？”高未然笑着点了点她面前的菜单，“看看吃什么？”
    “你下午就回家了么？”周皎却问。
    “嗯，去听几节课，再回去。”
    “你怎么回去啊？”问出口头，周皎顿觉自己有点傻，果然就听高未然说，“有人来接我。”
    “哦。”她低头去翻菜单，可她一点也不饿，只点了一道蘑菇汤。
    两人之间的气氛静了下来。
    高未然提议道：“对了，我刚上楼看见学校社团挂了广告，今年建校六十年，跨年有烟火大会，就在灯塔那边，你想去么？”
    周皎抬头，见他眉眼舒展，脸上露出了几分期盼的神情。
    距离跨年，还有一段时间，他的腿伤，到时候应该好了。
    她低头迅速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跨年夜碰巧是个周六。
    她点头道：“好啊。”
    第77章
    午餐时间过后，综合楼里来往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林卫东一进大门便看见了高未然。
    “好家伙，你终于来上学了，我还以为你辍学了。”他的目光落到拐杖上，“你这腿得养一阵子了，难怪成天拘在家里，辅导员知道你情况吧？”
    “知道。”高未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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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下午上课么？”林卫东问完高未然，目光却瞥向周皎。
    两人估计也一段时间没见了，林卫东摸不准高未然今天下午是不是来上课的，在他看来，就算他不上课也不要紧。
    高未然却点头道：“上啊，怎么不上，来都来了。”
    林卫东惊讶地挑眉，转而问周皎：“你下午有课么？”
    有课，第一节是专业英语，在十分钟前就该上课了，周皎给许菲菲发了短信，让她帮忙请了假。
    她摇摇头道：“没课。”她对高未然笑道，“陪你上会儿课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高未然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下午第一节是公选课，阶梯教室的课，本来人就挺多，旁听的人也不少。
    周皎就算去，也没问题。
    林卫东见状，连忙扶着高未然进了电梯，从电梯出来后，他又蹦跶了几步，才算顺利地进了教室，高未然选了离门最近的后排座位，方便出入。
    林卫东机灵地往前排走：“我去前排坐了，快下课了，我再过来。”
    这是周皎第一次来经贸旁听，她好奇地打量四周，而周围也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高未然在经贸大小算个名人，盖因样貌家世出众。
    见到他的伤腿，许多人经过时，都要和他寒暄一二。
    张蔚然原本坐在前排，见到高未然进教室，便朝后排走来。
    “你的腿没事吧？我先前都没想到这么严重。”
    高未然重复着说辞：“没事，过几周就可以拆石膏了。”
    “那就好。”张蔚然微微一笑，便也落了座。
    上课铃响后，围绕着高未然寒暄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周皎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教材，这一堂课也是英语。
    她便也把自己的笔记本摸了出来。
    台上的讲师，讲得口若悬河。
    高未然扭头看周皎，低笑道：“你真来上课啊。”
    周皎笑眯眯地答道：“来都来了。”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机查自己不认识的单词。
    高未然看她手机上挂了一个毛绒绒的蓝色小球，先前没见过，没话找话地点了点那小球道：“新买的？”
    周皎压低声道：“舒陶送我的，开学那会儿来的时候。”
    听得高未然一愣：“舒陶什么时候来的？来干嘛？”
    周皎并未多想，只说：“就开学啊，我给你发短信说过的，她来看徐达。”
    徐达？
    高未然又是一愣，继而了然。
    他“哦”了一声，试探道：“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妈接的么？”
    过了一段时间，周皎也没有当初那么在意了，只点头道：“对的，阿姨说你出了意外。”
    高未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高未然笑了笑：“没怎么。”又拿笔点了点她的笔记本，“记你的笔记吧。”
    五点刚下课，司机准时地来接高未然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苏晴已经在家了。
    “今天腿疼么？”她关切地问道。
    “不算疼，复查挺顺利。”高未然说着，便要往自己的屋里走。
    这段时间，因为行动不便，他挪到了一楼的客卧里。
    苏晴伸手来扶他，说：“我跟你舅舅打了电话，他那边可以先帮你联系学校，不耽误功夫，等你腿好些了，马上就能过去……”
    这些天来，这样的话，苏晴翻来覆去地说了不少。
    高未然皱眉打断道：“妈，行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想去，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忍耐了一小会儿，把“别动我手机”这样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再来翻旧账，没有意义了。
    苏晴的语气更加强硬：“然然，别的事情，我都可以迁就你，但是这不一样，连你爸爸都说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你先出去避一避。”
    高未然不耐烦道：“别提我爸了。”
    苏晴怔忡片刻，高未然已经挣脱了她的手臂。
    “然然？”
    高未然回头看她，她的眼里满是担忧，眼下的颧骨微微耸起，这段时间她也瘦得厉害。
    “您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不是小孩子了。”说罢，便合上了卧室的木门。
    母子关系在这样的数次争执中缓缓滑向了心照不宣的微妙冷战。
    二人之间再不说重话，但高未然不肯低头，苏晴也寸步不让。
    过了将近四周，高未然脚上的石膏终于拆了，但他走路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偶尔还需借助拐杖，并且需要去医院定期复建。
    高未然原本打算回学校住，但上下铺实在不方便，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十一月底，他最后一次复建结束，他的腿伤才算好得七七八八了。
    矿大后门外不远新开了一间汤锅店，口碑不错。为了庆祝高未然腿伤痊愈，周皎特意请他去吃汤锅。
    大骨头汤熬得汤底雪白雪白，盛在一口脸盆大小的铁锅里，咕噜噜地翻滚冒泡。
    周皎给他挑了一块连筋的骨头，舀进汤碗里：“多吃点儿。”
    高未然笑道：“谢了，破费了今天。”
    周皎白了他一眼：“快吃吧。”
    “对了，我拿到跨年烟火会的票了，你可别忘了。”说着，高未然便将其中一张彩色的入场券递给了她。
    --

 第114页

    周皎自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她接过入场券仔细看了看时间和地点。
    灯塔是经贸大学里最高的一栋建筑，顶层还有一个旋转餐厅和露台，登上露台，学校全貌甚至城市的大半也能尽收眼底，按照许菲菲的话说，是整个经贸，连同灰扑扑的矿大，最为浪漫的地标。
    两校间口口相传的“定情地点”，据说在那里表白的大学生朋友们就没有不成功的。
    许菲菲听说她要去跨年烟火的时候，便给她重点讲述了这个地点的特殊。
    “皎皎，高未然约你去那里，肯定早有准备。”许菲菲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
    周皎想到这里，手中这张薄薄的入场券便多了一层别样的意味，她的脸颊也随之热了起来。
    “怎么了？”高未然见她低头看了半天，不解地问道。
    她把入场券收好：“没忘。”
    高未然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颊隔着升腾的白雾，粉扑扑的，转而道：“那你可千万别迟到。”
    周皎立刻反驳道：“我从不迟到。”
    第78章
    二人从汤锅店出来，已经将近九点。
    高未然今晚也住在学校宿舍，两人便朝学校的方向走。矿大的后门是北门，与东门外的长街不同，北门外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道旁的铺面数量有限，犹为冷清，白日里人来人往的银行也早早地关门歇了业，此时此刻的街道除了路灯和偶尔车行的流光，并不热闹。
    高未然腿伤初愈，走得不快，周皎慢慢地陪他走，两人絮絮说些近来的趣事。
    入夜之后的冷风拂面，寒飕飕的冷，周皎缩了缩脖子。
    高未然见状停下脚步，将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摘了下来，转身顺势围到了她的脖子上。
    周皎微微吃惊，下一刻便闻到了高未然身上暖热的气味，像冬日里热哄哄的，将晒过的清香棉被，冰凉的脖子渐渐回暖。
    她抬头看着高未然的眼睛，即便周遭灯影渺茫，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热切的，温柔的星芒。
    “高未然。”周皎刚要道谢，身后突地传来一阵轰鸣的马达声响，突突突的声浪转瞬淹没了她的话音。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在耳边炸裂开似的。
    可道旁分明不是机动车道，不该有这么噪杂的声响，周皎下意识地回身张望。
    刺鼻的呛人的机油气味扑面而来，这种气味周皎不算陌生，周达通那辆红色铁皮油箱的摩托也散发着这样的气味。
    摩托车头的冷光骤然一闪，更为强烈的银白光芒照得周皎不禁闭了闭眼。
    她听到身旁的高未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皎皎！”
    她的手臂被高未然猛地一拽，人便往左侧倾倒，而摩托车擦着她的另一侧手臂呼啸而过，同一侧的肩膀随之一紧，剧烈的疼痛传来。
    她的包！
    她的书包原本松松垮垮地挎在肩上，此刻被用力地一拽，拽得她又要栽倒，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周皎并没有挣扎着想要抢回书包，但那一拽，并没有把书包拽走。
    兵荒马乱般地，她扭头匆匆看了一眼，摩托车上的人左手露在袖外，虎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红色伤疤，食指与中指之间刀片银亮的光芒闪过。
    她还不及多想，下一刻，手臂传来钻心的锐痛，她身上穿着的厚重的大衣袖被划破，她的手背立刻感觉到了湿漉漉的触感。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垂落的手臂，滑向指尖，一滴又一滴地落到了地上，她的鞋面上。
    引擎轰鸣不止，摩托车绝尘而去，周皎抬眼，实在无法看清它的车牌号。
    “皎皎！”高未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上也全是血，她的血。
    周皎疼得手抖，而她感觉到高未然的手也在发抖，他的脸色青白一片，表情骇然。
    他在害怕。
    周皎觉得他甚至比自己还害怕。
    刚才确实有些害怕，但是现在疼痛占了上风。
    她的书包也还在。
    “我没事，书包也没丢。”她挤出一个笑，安慰他道。
    高未然不发一言，只用他的另一只手着急地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先是叫了出租车去医院，然后报警。
    周皎对着电话，尽量平稳地说：“没看清人脸，他带了头盔，但那个人是个左撇子，他的左手虎口那里有个红色的伤疤，像是烫伤的。”她一面说，一面抬头去瞧高未然。
    他的眼睛里灰灰暗暗，见到她的目光，才勉力笑了笑，像是鼓励她。
    周皎的手臂被刀划伤，七厘米的伤口，缝了两针。
    医生说：“你这算幸运，要真是伤到了紧要的位置，就难说了。”
    此刻想来，周皎顿觉后怕。
    “别沾水啊，这段时间。等五天才拆线。”临走前，护士嘱咐道。
    回去的路上，高未然异常地沉默，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光黯淡，周皎几乎从来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她抱着手臂，笑道：“早知道就不吃汤锅了。不过现在也没事，往后不去就是了。”
    高未然的目光适才落到她的脸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目光像是一寸又一寸地逡巡于她的脸庞。
    “怎么了，这样看我。”周皎被他看得心慌，“我真没事，看了医生，也没那么疼了。”
    高未然垂下眼帘，微微一笑：“是么，你可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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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页

    见他笑了，周皎松了一口气：“那是，我从小打针都不哭的。”
    出租车停在东门，二人回到周皎宿舍楼前，还差一刻钟就要熄灯了。
    高未然将书包和今天拿的药递到周皎完好的右手里，又重复了一遍护士的话：“不要沾水，明天记得换纱布，你不方便换的话，让室友帮你。”
    “幸好是左手，也不碍事。哦，对了，你的围巾。”周皎这才想起来，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可她摘下来后才发现，围巾的一端，沾上了数点血迹。
    “啊，我洗洗再还给你吧。”
    “嗯，不用，送给你了。”高未然轻声答道。
    周皎觉得他多半是有心理阴影了，便不再坚持，点了点头，才说：“快熄灯了，我要走了。”
    “周皎。”
    周皎刚转身要走，高未然叫住了她。
    周皎心头一凛，高未然好久都没有连名带姓地叫她了，她回身细看他。
    他们站的位置，是高未然常来等她的位置，冬天里，乔木枯了，大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道旁的一盏路灯足够高，足够亮，光晕透过枝杈洒下，将树下照得亮堂堂一片。
    可是，高未然背光而立，大半的面目都隐藏在阴影里。
    他的眉骨微立，眉睫漆黑，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其实有些凌厉。
    但在周皎的印象中，高未然总是带笑的。
    “怎么了？”她问。
    高未然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了一点点，可惜，只有一点点。
    他的嘴角扬起，仿佛露出一个微笑，可这微笑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啊。”他忽然说。
    周皎心头没来由地紧紧一揪，她立刻道：“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行了，折腾了一晚上了，你也回去早点睡了吧，明天起来，就把这件倒霉的事情忘了吧。”
    高未然又笑了笑：“你也是。快熄灯了，回去吧。”
    周皎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宿舍楼，掀开门帘的时候，她又回头忘了一眼，高未然还站在光秃秃的槐树下。
    她于是又挥了挥手，和他道别。
    高未然抬手，也挥了挥，待到周皎的背影再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殆尽。
    右腿隐隐作痛，他缓缓地往经贸的方向走去，毫无疑问地，那个左撇子，虎口处有烫伤疤痕的人是魏强。
    他从前差点被他掐死的时候，看过他虎口上的疤痕。
    然然，你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周围人。
    他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了苏晴之前劝告他的话。
    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是不是错了。
    *
    周皎遭遇摩托飞贼的故事在寝室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许菲菲：“我的天，太吓人了吧。”
    刘青：“就是，我都不敢去吃汤锅了，就是有点舍不得他们家的辣牛肉汤。”
    周皎笑了：“白天可以去啊。”
    王也：“这两天你要哪里不方便，尽管说，实践课也可以请假啊。”
    刘青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得好好养伤，抓紧时间休息，反正你四六级都过了，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压力。”
    大三了，班里还没过四六级的人头发都快愁白了。
    周皎：“对，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再改改简历，看一看实习吧。”
    宿舍四个人，两个考研，两个工作。
    王也成绩不错，大三，大四稳住的话，说不定可以保本校的研。
    许菲菲想考更好的大学，也开始了备考。
    刘青回本地工作，假期里都在当地的建院实习。
    周皎的目标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她想进三建，但同时也会投投别的企业试一试。
    大一懵懂，大二探索，大四迎面是毕业，而大三的时光无疑是忙碌且珍贵的。
    周皎的伤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
    十二月的第一周一过，矿大的学生便迎来了大大小小的期末考试。
    周皎忙于考试，直到跨年夜前，才恍然惊觉，这大半个月以来，她和高未然的联系少得可怜。
    除了拆线那天，高未然陪她去了医院，在那之后她还没有见过他。
    经贸当然也在考试，但她依旧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点不寻常，自然也被她朝夕相伴的室友们察觉到了。
    许菲菲说：“说不定高未然是在等跨年烟火大会，憋一个大的。”
    刘青也说：“你手伤了，又要考试，当然不能来打扰你了。”
    王也帮腔道：“跨年那天，皎皎，一定要把握住啊。”
    跨年烟火大会的入场券就摆在周皎床头的格子里，周皎又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六点，先有餐会，之后便是烟火。
    入场券旁边摆着的依旧是那一个木制的圆盒。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那一串项链依旧静静地躺在黑丝绒上，白月亮闪耀银辉。
    她轻轻地将项链置于手心，触手冰凉。
    它已经被冷落了许久。
    跨年夜当天，周皎第一次戴上了这一条白月亮的项链，原本冰凉的纤细银链，戴了一小会儿后，有了她的体温，密密地紧紧地贴着她的脖颈，给了她一点勇气。
    刘青和许菲菲特意帮她化了妆，又悄悄地用卷发棒给她的马尾卷了个小卷儿。
    刘青点评道：“好看，就是这样，看似没有特意装扮，但其实又有点小心机的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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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页

    许菲菲：“对对，不能太过，太过了，就不是皎皎了。”
    作为测绘人，周皎一直是清汤寡水的朴素气质。
    出门前，两人心有灵犀地对她说：“加油！”
    周皎本来不那么紧张，可被她们这么一鼓捣，便不由地更加忐忑了起来。
    六点不到，经贸高耸的灯塔楼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周皎捏着入场券进了场，刚一走进餐会地点，迎面碰到了林卫东。
    林卫东笑着和她打招呼：“你也来了，和高未然一起么？”说着他便四处张望。
    周皎笑了笑：“没有，我们约的是在这里见，你还没见到他么？”她以为高未然会直接从宿舍过来。
    林卫东其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高未然了，他前两周就没住宿舍了，这一段时间考试，没有课，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何况，他连最后一门科目都没考。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周皎说，他隐隐感觉到两人之间好像出了问题。
    高未然在宿舍住的最后几天，沉默寡言，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在林卫东看来，一个英俊倜傥的公子哥，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不为前程发愁，他觉得高未然肯定是情场受挫。
    他于是对周皎道：“还没，现在还早呢，等等吧。”
    过了约莫一刻钟，餐厅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周皎翻了翻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她按捺住想要给高未然打电话的冲动，又静静地独自坐了一会儿。
    “周皎。”
    张蔚然走到了她身边，脸上带着笑，“你也来了啊？听说今晚烟火花了大价钱，会很热闹。”
    周皎笑了笑。
    “高未然还没来么？”张蔚然问道。
    周皎只好说：“快到了。”
    话音刚落，高未然便从门口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他对周皎道。
    数周不见，周皎觉得他好像瘦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腿，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并没见有何异常。
    周皎只说：“没事，我也刚到。”
    高未然又歉意地笑了笑。
    两人突兀地沉默了片刻。
    张蔚然朝高未然道：“待会儿聊，我先去取餐了。”
    高未然见周皎手边空空如也，也道：“看看，想吃什么？”
    “嗯。”
    餐厅是自助餐，周皎端着盘子走了一圈，选了鱿鱼圈，寿司和沙拉。
    她回头想看高未然是不是已经选好餐了，却见他并没拿盘子，只是立在餐盘附近，目光望向自己，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两人视线相碰，周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盘子。
    高未然随之一笑，才侧身拿了两个空杯子，倒上橙汁。
    坐下吃饭的时候，高未然并未像往常一样起话头聊天，唯有刀叉碰撞白瓷盘的脆响。
    周皎忍不住问道：“你这段时间忙么？”
    高未然道：“忙啊，考试能不忙么？”他顿了顿，又问，“你呢？一直在学校么？补习没去了吧？”
    周皎摇摇头：“期末了，没时间去了。寒假以后吧，我也打算之后就不做了，想做一些正经的实习。”正经的实习是指测绘相关的工作。
    高未然点点头：“挺好的。”
    “你呢？腿伤好了么？”其实这样的对话，之前周皎也在不那么频繁的短信对话中问过高未然。
    “好了，没什么事了。”高未然果然答得一样。
    周皎低头吃沙拉，眼光瞄到了自己脖前的白月亮吊坠，然而，高未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她想了想，转而说起了最近学校里的几件趣事和找实习的进展。
    高未然安安静静地听着，专注地看着她。
    随着她发笑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顿饭吃罢，周皎感觉先前生疏的气氛仿佛缓解了些。
    八点一到，餐厅里得人群开始向露台移动。
    灯塔顶端的圆形大露台，八面皆是两人高的落地窗，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冬日天光短暂，太阳沉沉落下后，天空留下的是纯粹的暗，流云随风，夜风惶急，云朵便如浅浅的灰色流动。
    黑沉沉的天幕下，是五彩的灯火，勾勒出建筑，街道的大致轮廓。
    周皎没想到这里的夜景这么美。
    她站在玻璃窗前，细致地看了好一会儿，希望能在夜色中，灯影中，辨认出她熟悉的街道。
    “皎皎。”她身侧的高未然忽然出声唤她。
    周皎侧头，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
    高未然没有笑，眉眼漆黑，他轻轻地舒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说：“我……”
    话音未落，下一刻，天空中巨大的金色烟火爆响。
    砰砰砰，震耳欲聋，打断了高未然的话语。
    金色的烟火，如一簇簇盛放的花朵，在眼前次第绽放，露台上欢呼声此起彼伏。
    周皎凑近了些，问高未然：“你刚才说什么？”
    高未然端详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金影，唇角微扬。
    这样的时刻，焰火盛大，周皎兴奋而雀跃。
    高未然摇摇头，说：“没什么。”
    周皎心中微微一落，转眼又看，窗外湛蓝色的光束旋即升空，像是一道又一道反方向的流星划破夜空。
    --

 第117页

    周皎再偷瞄了高未然一眼，见他的目光也望向了天上的焰火。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在心中再次给自己打气加油。
    数百烟花依次点亮了夜空，等到最后的烟雾散去，周皎心里忐忑不已。
    露台上的人群渐渐往楼下散去，周皎站在原地没有动，而高未然也没有动。
    人潮过后，露台恢复了宁静，只有空气中飘散着尚为散尽的焰火气味。
    他们刚刚看过一场盛大的烟火，而在此之前，他们也一起经历了一个个春秋冬夏，飞扬的青春，也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
    周皎想，如果自己不勇敢一点，那么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烟火散去。
    一想到这里，如同有酸涩的气泡在她胸腔里发酵，甜蜜的，怅然的。
    她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高未然道：“高未然，我有话想问你。”
    高未然眉稍微动，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什么？”
    周皎再暗暗深吸一口气，望着高未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在一起，你……”她说着说着，脸颊的热度逐渐上升，背在身后的手也紧张地微微发颤，“你……你喜欢我吗？”
    第79章
    嘀嘀嘀嘀。
    睡袋旁的电子闹钟准时地在早晨六点响了起来。
    周皎一觉醒来，脸黑如锅底，一来，她在大行山里，少说也住了快一个月了，睡眠质量一般，二来，她竟然梦到了从前，梦到她截至目前为止，人生中有且仅有一次的告白，以失败告终。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在梦里她竟然都能描绘出那么多细节来。
    晦气。
    好在，如果工期顺利的话，她今天就可以下山了。
    周皎翻身而起，迅速地梳洗完毕，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山里的早晨，空气清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今天的能见度也不错。
    他们驻扎在半山腰，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防潮平台，刚来的时候，人多些，大大小小有五六个帐篷，到了今天帐篷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她带的实习生的。
    这是周皎在三建正式工作的第三年，她现在也是能带实习生的测绘人了，目前职称是助理工程师，外业内业都干，外业居多，薪资水平比内业高一些，但赚得都是辛苦钱。不过，几年下来，周皎的技术打磨得不错。拿李工的话说，要是上个三建的项目申报优秀工程奖成功，作为主要贡献者之一的周皎，很有可能，能够破格申报测绘工程师。
    周皎因此任劳任怨地在大行山里蹲了这么久，带着实习生李啸坤，在山里指定的地点，架起了机器。
    七点不到，李啸坤收拾停当，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周皎朝他点了点头，说：“开始干活吧。”
    今天测绘进度不错，整个白天，他们跑遍了最后剩余的几个测绘地点。
    “周工，出了大行山以后，打算干啥啊？”李啸坤将一面将勘测设备装进行李箱，一面问她，脸上既有工作完成的解脱，更有几分小心翼翼。
    周皎仔细检查了一遍设备上的数据和地面标记，才有功夫抬头看他，李啸坤是今年跟着她进山的实习生，测绘工程专业大三，这是他毕业前最后一个暑假，能扛设备能爬山，算是能吃苦的实习生。这里要修隧道，他一直跟着她在山里已经测了个把月了，明天他也要回城里了。
    李啸坤的这个实习期明天就结束了。
    “下了山先好好吃一顿呗。”周皎笑了笑，“辛苦你了这段时间，下了山，我请你吃饭，看你想吃什么？”
    李啸坤立刻起身，模样局促：“周工，周老师，我……我请您，这段时间多亏您带我，还没好好谢谢您。”山上的日光毒辣，李啸坤来的时候白白净净，现在整个人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和脸都晒成了古铜色。他紧张地笑了笑，显得牙更白了。他来之前，就有人对周皎说，来的可是矿大的‘院草’。
    周皎望着‘院草’的笑脸，晃了晃神，才答：“别这么客气，说我请你就我请你。”说罢，就提了其中一箱设备往下山的路走。
    李啸坤提着剩余的器材，长腿迈了两大步，赶紧跟上，忙又说：“那等回了京市，我下次请您！”
    这次实习期完，他铁了心要考三建院，他的专业对口，院校不错，自己的专业成绩也拔尖，几个建院，测绘局问题都不大，三建的待遇算不上最好，今年招得都是外业，肯定成天天南海北得跑，他有技术，懂制图，做遥感，钻研内业也成，这本来不是他的最优选，但是实习之后，他改了主意。
    李啸坤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工，她戴了一顶帆布帽，外层是红色，里层是深蓝色，她好像怕晒，总是戴着这么一顶帽子，可是有时红色在外面，有时深蓝色在外面。莫名其妙的，他觉得挺有趣的。
    周工，哦不，周皎比他矮一个头，可是飞毛腿似得，在山里平地都能走得健步如飞，样子却生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可爱。要不是在工地相遇，他打死也想不到她也是测绘工程师，还比自己高了好几届。
    他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道：“师，师姐……”一说出口，顿觉不妥，又忙改口道，“周工，周老师，我打算报考三建的秋招。”
    --

 第118页

    周皎愣了愣，道：“对啊，你叫我师姐也没错，但你条件好，又懂技术，去测绘局不是更好，再说一建，二建哪个不比这个更好，三建明年招得都是基础外业岗。”师姐都叫上了，既有师出同门的友谊，她也不瞒他，说得都是肺腑，“你去投标网页上看看，明年都是什么项目，哪个不是上山下海得？”
    她扭头看李啸坤脸上没了笑意，反倒笑了：“怎么来了一趟大行山，爬山爬上瘾了？”
    李啸坤扛着设备，转开眼，只说：“我反正都想好了。”
    这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周皎也不打趣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说：“那我准备秋招，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师姐吧？”
    周皎笑了一声：“当然。”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李啸坤各方面条件真心不错，以后搞不好真要成同事。
    两人下了山，周皎把车开到最近的城镇，好不容易找了间有空调的火锅店。
    这会儿正值盛夏，刚过下午三点，既不是午餐时间，也不是晚餐时间，火锅店里冷冷清清，可是菜品意外得新鲜，问了才知道，都是老板家自产自销。
    不大的店外，打扫得也很干净，摆了五六张桌子，东面还用木屏风隔了一小方空间，勉强算个小小的“雅间”。
    周皎他们到的时候，那‘雅间’里就已经坐了人了。碰杯声，有人劝酒的声音，谈话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但是也不聒噪。
    唯一一点只是火锅不够辣，对于周皎的口味来说。
    李啸坤见她只涮红锅，还要沾辣椒碟，问道：“师姐很能吃辣啊？”
    周皎夹起一片毛肚说：“也还好，吃多了也上火。”她抬眼再看李啸坤才发觉他的脸有些红，“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
    他们这段时间在山上都是吃盒饭和泡面，她还真没注意过他的口味，便略带歉意道：“啊，不好意思，我该问问你的口味，要不再单独点个白锅？”
    李啸坤土生土长京市人，打小就不爱吃辣，这红汤锅里飘了一大捧辣椒，对于他来说确实太辣了，可是他不想在周皎面前露怯，仰头猛灌了一口白水，强撑道：“也不是很辣，我也喜欢吃辣。”
    周皎看他嘴唇发红，额头冒汗，略显狼狈却还逞强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了两声。
    离他们隔了好几张桌子的‘雅间’里忽然静了静，周皎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她刚才是不是太吵了，转过头朝李啸坤耸耸肩，继续去夹碗里的毛肚吃。
    然后，她听到了屏风后清晰地椅子挪动的声音，‘呲’一声响，椅子腿擦过地面，比她刚才的笑声可响亮多了。
    好像有人低声说了一句“抱歉”，继而是皮鞋擦过地板的声音，走动的沙沙脚步声。
    周皎的耳朵不禁竖了起来，心突然慌了。
    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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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0 06:05:09~2022-04-17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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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好些年没见，他的面貌谈不上多大变化，身姿挺拔，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口卷起，下身黑西裤，尖头黑皮鞋。
    正经的社会精英打扮。
    他的眉毛黑漆漆的，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可能是喝了不少酒，他本来就生得白，此刻的额头却有些泛红，两人对看了约有好一会儿，可是谁都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久别友人相见热络的表情。
    坐在一旁的李啸坤察觉到了这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也不由得放下了碗筷。
    只听对面高挑的男人终于开口了：“皎皎。”
    嗓音依旧未变，让周皎一瞬间想到了干爽无风的夏天，又想到了娃娃头冰糕，想到了刚刚洗过的校服上的洗衣粉的气味。
    真是邪了门了，见了鬼了。
    四年多不见，却在这大行山下的城乡结合部，一间不起眼的火锅店，狭路相逢。
    她才从大行山上下来，肯定灰头土脸，她下意识地去摸板凳上的太阳帽，摸到了以后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在火锅店里戴帽子，有病！
    她于是又松开了手，往回收的时候还撞倒了桌上的汽水瓶，乒乒乓乓响了好几声。
    李啸坤眼疾手快地去接，好在汽水瓶本就半空，汽水也没洒多少出来。
    周皎看了看又被放回原位的汽水瓶，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高未然。”声音却细若蚊蝇。
    周皎打心眼里唾弃自己。
    没出息！
    她曾想象过无数次她再见高未然的场景，每一种设想都囊括了她十分潇洒大方地同他打个招呼，简短寒暄，利落走开的基本场景。
    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模样。
    这种样子被高未然撞见。
    她想到这里，立刻挺直了腰杆，勉力露出个实在不能算自然的笑容：“挺巧哈，来这办事啊？”
    她一问完，又后悔了，这还不如不说话。
    高未然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他正要说话，屏风后又转出来一个大汉，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扬声道：“高总监，这是咋了，遇到熟人了。”看样子，也喝了不少。
    --

 第119页

    那大汉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周皎，提了提腰上皮带，转身就洗手间去了。
    高未然面色尴尬地笑了笑，对周皎道：“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在这里和人吃饭谈工作。”话音刚落，店外忽然响起了车喇叭的声音，一连按了三声。
    高未然眉头一皱，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好像是着急要走了。
    周皎暗暗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是挺巧哈。”说罢，抬手去拿桌上的汽水瓶，忽然又想起这汽水瓶刚才掉到了地上，又定住了动作，只好貌似专注地去瞧桌上的红锅，火烧得旺，红亮亮的锅底翻滚，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可她的余光却瞄见高未然径自朝她走了过来。
    这里的凳子十分矮，高未然一走过来，周皎顿感从气势上她又矮了一大截。
    “怎，怎么，还有事吗？”她又慌里慌张了起来。
    再次鄙视自己一万遍。
    高未然肩膀微落，仿佛松了一口气，人忽然蹲了下来，目光平视她，近在咫尺，近到他有多少眼睫毛，她都数得清清楚楚。
    高未然在西裤兜里摸了一阵，把手机摸了出来，递到她面前：“留个电话吧，好久没见了，今天有事，改天请你吃饭。”他顺势看了一眼她脚边的设备箱，笑了起来，“你还在三建啊，正好我也要去京市。”
    周皎本能地想往后躲：“不，不了吧。我马上又要外派了，不在城里，就不麻烦你了。”
    “你的电话是多少，微/信用么？”
    好久不见，高未然莫名地强势。
    周皎听见外面的车喇叭又响了几声，高未然的眉头皱起，眼睛却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珠黑沉沉如寂夜，在他专注的目光中，周皎自觉无法躲闪，她太紧张了，紧张到想让眼前的高未然立刻消失，她快速地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高未然低头极快在手机上按键记了下来。
    下一刻，她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抬头朝她笑了笑，紧皱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改天再聊。”
    周皎紧抿着唇，察觉到脸上滚烫。
    等到高未然一行走后，李啸坤才小心翼翼似地问：“师姐，那是……”
    周皎回答得很干脆：“高中同学。”
    “哦。”李啸坤没有追问，拉拉杂杂地又说起了工作的事情。
    *
    回到京市以后，周皎暂时没有外派任务，开始协助领导搞秋招的工作。
    李啸坤倒是真的在准备秋招，给她打了几次电话请教技术问题。周皎都一一耐心解答了。
    说是秋招，但筛选从九月份就开始了。
    李啸坤的简历通过了初选，周皎一点也不意外，他成绩好，技术好，在应届生里十分出色，被安排进了第一批面试的名单里。
    周皎也在面试组里，其实是属于充数的，但偶尔也会提问。
    大部分的应聘者都是男生，女生基本都是面试内业，今天最后一个面试者也是男生，面试的是基础岗，条件还可以，他们的领导李工因此比较热情。
    到最后一个问题，他笑眯眯地问那个男生：“你还有什么问题问我们的吗？”还不忘吹牛道，“我们三建的待遇在行业内都是顶尖。”
    那个男生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我女朋友也面试了三建，如果可以一起录取的话，也可以录取她的话，我肯定会考虑三建。”
    这种‘捆绑式’面试不少见，他们这种单位，每年招的女生比男生少得多，学这个专业的女生本来就少，还有很多也不愿意上山下海得到处跑，因此离职率也高，年复一年，恶性循环，基本女员工就没剩几个了，指标虽然没明确说明，但每年能招的女生，一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
    李工笑容僵了僵，还是问道：“你女朋友叫什么？”
    “叫王灵。”
    王灵的简历，周皎看过，并且印象深刻，她翻了两页，就把王灵的简历翻了出来。
    “王灵成绩比你好，专业技术好，还拿过内业导航设计的奖，本来我们也是要把她放进复试的。”周皎语气不轻不重地说。
    李工的眼神在她面上扫了扫，又对那男生笑呵呵道：“你现在放心了吧。”
    男生点点头，朝周皎道：“谢谢您。”
    一上午面试完，周皎和同事李璐去单位食堂吃饭。
    等一坐下，李璐就开始念叨她：“行啊，皎啊，这会儿都能跟李工公然叫板了啊。”
    周皎掰开竹筷，漫不经心道：“哪儿啊，我不是看李工惜才，才敢那么说么。”
    李璐笑了：“不过那王灵确实挺不错的，真招进来，咱又多了一个女孩儿。”她朝周皎眨眨眼，“这样各位领导也不老是着急给你介绍对象了，关注重点就不在你身上了。”
    作为全组唯二的两位女员工，又是常年驻外的测绘人，李璐和周皎自一进三建就是各位上了年纪的同事重点‘关爱’对象，李璐结婚早，刚毕业不久就和大学谈得男友结婚了，独独留下了众人眼里周皎一根‘独苗’，总是收到各种‘朋友家侄儿’，‘我外甥’等热情的介绍，但她出差实在多，险险躲过了大多数的介绍。
    “不过王灵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不像你，回头大家肯定还是得关照你。”李璐说得开心，周皎只顾吃饭。
    --

 第120页

    “快吃吧，炒菜凉了就油了，不好吃了。”
    李璐尝了一口菜，又像想起什么似得：“我说，那个李什么来着，跟着你实习的那‘院草’？”
    “李啸坤。”
    “对对对，李啸坤，他今年肯定能录。”
    这话不假。
    “但也要人家愿意才行。”周皎中肯道，“他要是去一建，二建，那肯定也收他。”
    李璐笑了两声：“他不想去一建，二建吧，你带他上山，难道就没擦出点火花，我看他来面试的时候老是盯着你，上星期回城了不还想请你吃饭了么。”
    “那是向师姐请教问题，你都说得哪儿跟哪儿啊。”
    她算是看出来了，李璐最爱寻她开心。
    “真没有？”李璐追问道，“那你这两天怎么挺反常，有时候坐着一个人发呆，想什么呢？”
    周皎心慌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好久没出差，有点想念。”
    李璐无话可说。周皎爱好出差，哪里偏往哪里跑，全单位都知道。
    周皎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在状态，时不时地她就会想到高未然，明明几年没见，可一出现，就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她的脑海。
    高未然要走了她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机通话记录也保留了那一次短暂的响铃，他的号码。
    可是高未然暂时没有联系她，她也不可能主动去联系他。
    俗话说得好，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秋招的复试通知在一周后就下来了。
    李啸坤来三建复试的时候，给周皎带了一个小蛋糕，包装精美，蛋糕上的样式是一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猫咪。
    周皎客气地接过：“你太客气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谢师姐，没有师姐的帮忙，不可能这么顺利。”他留下了蛋糕，还跟办公室里的同事打了一圈招呼，俨然社交达人。
    李工惜才得很，拉着李啸坤千叮咛万嘱咐：“小李，好好考啊，你别紧张，你只管正常发挥，肯定能过复试，我都想好了，你一来，就进我们组。”他瞟了一眼周皎，“还是你们周师姐带你，师姐带师弟。”
    李啸坤笑眯眯地说：“那可太好了。”
    顶着两人热切的目光，周皎尴尬地笑了笑。
    当天傍晚，周皎留在三建加班，整合复试的材料，七点过后，周皎从食堂打了盒饭回到办公室里吃。
    李工指着她桌上的手机说：“你的手机刚才响了很久。打了好几次，每次都响了很久。”
    周皎的心跳没来由地跳快了一分：“哦，是么？”她尽量说得不咸不淡，放下饭盒，拿起了手机。
    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一个未存的电话号码，尽管没有名字，周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高未然的电话。
    她又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李工疑惑地问道：“你不回个电话么？万一是急事呢？”
    周皎摇头说：“不用回，诈骗电话。”
    第81章
    晚上九点半，周皎加班完回到了家。
    说是家，但其实她也是去大行山之前才搬过来的。
    她原来租的一室一厅，因为房东要搬去琼洲岛，准备脱手卖了。
    她不得不匆匆地搬出来，找新的住处，可正值毕业季，找房子不容易，她那会儿马上要进山，更是难上加难。
    进山前两天，她搬到了现在的这个住处，岷江花园。
    二室一厅的房间整洁，地段也好，距离三建，坐地铁也就五站路。
    她对于住处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毕竟她多数时候都出差，这样的住处，她十分满意。
    进门以后，周皎先自觉地把厨房和客厅里的垃圾收拾了一下，准备下楼扔掉。
    周皎提着黑色的垃圾袋进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她低头往外走，差点和外面站着的人撞个满怀。
    “周皎。”幸好他及时出声叫住了她。
    周皎适才停住脚步，抬头看见了周源：“啊，你出差回来了啊？”他的身旁还立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拉杆行李箱，周皎后知后觉道，“是今天啊？”她这段时间心不在焉，都把这事忘了。
    周源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垃圾袋，侧身让出了位置，说：“你先去吧。”
    周皎只得先去扔了垃圾，回到楼里才发现，周源还在电梯门口等她。
    两人一同回了家。
    周源没顾着先收拾行李，只问周皎道：“这段时间住得还习惯么？”
    “挺好的。”周皎忙不迭地回答道，“你之前给我留的条，我都看了。”上面列举了宽带密码，详细的卫生间和厨房家电使用指南和水电气卡充值信息，以及周围的设施。
    她从大行山回来前一周，周源出差去了吴市，参加学术交流会，今年是周源硕博连读的最后一年，他的论文就快写完了，提前一年就能拿到他的博士学位，他在大学有助教职位，一拿到博士学位，他们实验室聘请他的几率很大。
    这些年，周源一直留在京大，这套房子本来是他和另一个师兄合租，但师兄去了外地工作，房间便空了下来。
    周皎四处找房的时候，周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他们现在是室友。
    去大行山前，周皎没住多久，从大行山回来，周源又出了差，眼下两人共处一室，她有些局促，一个人住惯了，也有点不知所措。
    --

 第121页

    周皎立在客厅一角，见周源坐到沙发上，拉开了行李箱，把其中两大包特产递给她。
    “这是缠丝兔，据说是当地特产，烟熏的兔子，没尝过，买回来试试，你吃过么？”
    周皎摇摇头，朝前走了两步，接过缠丝兔，看了看具体的烹饪方法，说：“保质期不是特别长，半成品好像蒸一下就能吃？你打算什么时候吃？”
    周源笑道：“明天吧？明天你加班么？不加班的话，我们晚餐就吃这个，再配些素菜。”
    “哦？”周皎心中微微惊讶，答道，“应该不加班。”她平时很少做饭，在单位吃食堂，在工地有盒饭。
    “那好。”
    周源一面收拾行李，一面看了一眼，周皎先前放在客厅的公文包，问：“你今天加班了吧？”
    周皎身上穿的还是白天上班穿的蓝色衬衣，显然是刚回来不久。
    “对，招新人今天复试，忙得晚了些？”
    “你带的实习生进了么？”
    周皎没想到周源还记得这事，她就提过那么一回。
    “进了。”
    周源点点头，笑了：“那近来，你还有什么新鲜事么？”
    过去的几年，周皎忙于工作，经常出差，但是在京市的时候，总也会偶尔和周源见面吃饭，叙叙旧，这句话周源也常问她。
    这么些年下来，周皎在京市的朋友不多，除了大学室友，剩下的也就一个周源了。
    平日里，周皎几乎从不遮掩，有啥说啥，可此时此刻，她犹豫地想了想，近来的新鲜事，就是见到了高未然。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什么大事，过段时间，我妈可能要来看我，如果我不出差的话。”
    卢萍年年都会来看周皎，如果不是工作冲突，周皎每年逢年过节也会回家，但是测绘的工作常年在外，卢萍见到她的机会不多，生意清淡的秋冬，卢萍便会来京市看周皎，做做饭，带一些提前备好的食物。
    周源也知道。
    他“嗯”了一声。
    周皎立刻补充道：“不过，我妈还不知道我搬家了，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
    周源愣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起身把行李箱，推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折返回到客厅时，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周皎踟蹰不定，默然地想，她原本的打算是在周源这里过个渡，合租不是她的上上选，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住了，虽然合租的费用虽然便宜，她又常常出差，但是拥有自己的房间与合租，在心理体验上，实在天差地别。
    况且，她和周源，是好朋友，但住在一个屋檐上，始终有些不方便，是以，她暂时没有告诉卢萍，也怕她多想。
    客厅挂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挪动着，周源读懂了周皎的沉默，温和地笑道：“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像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想住过久就住多久。”
    周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嗯，谢谢你。”
    隔天一早，周皎先出门上班，坐地铁到了单位吃食堂早餐。
    一到九点，李工便来通知众人，新的招标项目来开会了。
    周皎接过文件夹，一眼就看到了文件最上方的名字：晴天国际。
    大行山下的新区的地皮被晴天国际拍下了，打算建度假村和疗养院，配套的设施都需要建起来，是三建名副其实的甲方。
    李工特意叫上了周皎，因为她先前在大行山蹲过点，好些图都是她绘的。
    二楼的会议厅里，隔着偌大的椭圆长桌，晴天国际的会议代表已经坐定。
    李工热情地依次介绍组里的成员，点到周皎时，说：“这是我们组的工程师，周皎，先前的前期测绘工作就是她在大行山里完成的。”
    而长桌的对位，负责接待的联系同事，也笑着介绍道：“这是晴天国际是新上任的总监，高总监，以及两位分管的项目经理，王经理和李经理。”
    高未然坐在三人中间，微笑着朝众人点了点头，说：“你们好。”
    第82章
    直到周皎落座后，觉得脑袋依旧晕晕乎乎的，高未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坐在她对面，一边看文件，一边喝茶。
    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得不现实。
    她得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回了他的身上。距离上次大行山下偶遇，不过短短数周。
    乍见的紧张稍稍消减，她的心跳也随之缓慢了一些。
    会议室里不算凉快，众人都脱了外套，高未然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并没有系领带，袖口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他长得白，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长得白。
    手指修长，从前打球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她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转过空空如也的无名指。
    周皎无法集中精力，李工对着PPT讲得口若悬河，高未然似乎也听得颇为专注，不时点头，而周皎却无法集中精力。
    轮到晴天国际发言的时候，主要是项目经理，李经理，详细地说明了甲方的需求。
    周皎这么多年下来，这样的会议参加过的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场了，流程和内容都不新鲜。
    可是没有哪一场，她坐得这么如坐针毡。
    她觉得她肯定是心态出了问题。高未然，于她而言，绝不是一个可以假装平平淡淡的陌生人，可是要是用一个词概括他，周皎概括不出来，好朋友？暗恋对象？
    --

 第122页

    她表白失败，不算暗恋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确实认为高未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如果真是好朋友，为什么说消失就消失，说没联系就是没联系，说出现又出现了呢？
    周皎直到今天都记得，跨年夜的那一天，她问完高未然喜不喜欢她以后，高未然居然笑了，他说，自己真没想到，又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废话，周皎听得双耳嗡嗡，像是焰火过后的余响久久回旋，她听得似懂非懂，这么久了，他说的具体是哪个字，哪个字，她想不起来了。
    她也不常去回想，偶尔想起来，独独记得的都是挫败，他的大意大概是说了自己无心恋爱，但自己依旧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惜，跨年的第二天，她“最好的朋友”就消失了，匆匆办理了退学，出国了。
    他们隔了山海，隔了经年。
    再次见面，便是上次。
    周皎想到这里，脑中响起了几声突兀的冷笑。
    呵呵，好朋友。
    但是，身为社会人，打工人，她开始在脑中不厌其烦地，理性地提醒自己，他是甲方，晴天国际是甲方。
    实话实说，周皎的的确确在网上关注过晴天国际，他们的业务近年来一直在收缩，除却以前的房产项目，几乎没有新项目了，不过经年积累的资产丰厚，靠收租金这一块也能度日。
    这一次的度假疗养，也不是主营业务。这几年房地产投资，势头猛的企业比比皆是，规模和投入都远超晴天国际。
    高未然如今回来，新职务加身，看来是终于要接管家业了。
    周皎垂下眼帘，强迫自己去看文件上的数据。
    两拨人开会，有来有往，开了足足两个半小时。
    会议正式结束后，李工笑着建议道：“不如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吧？”这么多年了，李工也熬成了三建的三把手，主持这样的饭局游刃有余。三建食堂二楼，有专门招待客人的小餐厅，中餐，档次中等偏上，甲方登门拜访的时候，三建多多少少都会招待招待。
    对面晴天国际两位经理并不表态，只齐齐望向高未然。
    “我们开车来的。”高未然露出一点微笑，脸上的表情像是为难。
    李工心领神会，忙不迭地补充道：“我们饭局不喝酒，不兴这一套，就是简单吃个便饭。”
    高未然这才笑了笑，点头道：“那麻烦你们了。”
    李工派人先去餐厅打过招呼，他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刚好能上凉菜了。
    他扭头看了一圈会议厅里的其他人，笑道：“都去吧，开了这么久的会了，放松放松。”
    周皎左右一看，众人似乎都没有提出异议，她抬手对李工道：“组长，我要去水利那边取数据，再不出门，就晚了，饭就不吃了吧。”事是真事，但时间没有她说得那么急。
    她话一出口，余光瞄见高未然的视线也朝她望来。
    李工听后，点点头：“那你先走吧，别耽误了。”
    周皎迅速地收拾好文件，出了会议厅。她在水利呆了小半个下午，回到三建时，晴天国际的人早走了。
    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临下班前，李工却叫住了她，把她叫到了他单独的办公室里。
    周皎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要加班么？”真是这样，她是不是得提前跟周源说一声。
    李工摇摇头，开门见山道：“晴天国际的高未然，你认识的吧？”
    周皎错愕了一秒，又听李工问道：“他是苏总的儿子，对吧？”
    周皎只得点点头，心想，难不成李工还记得？
    下一刻，果然，听他又道：“我记得他，你有一年跟我们去燕来沟实习的时候，他去瞧过你。”
    周皎一愣，这件事情，其实她都有点忘了，没想到李工还记得，不过，想不记得怕也是很难，毕竟她最早就是苏晴硬塞进来的实习生，李工本来也不喜欢她。
    她不由苦笑道：“李工记性真好。”
    李工叹了一口气，眉心皱拢道：“你啊……还是不成熟，你们是老交情了吧，席上，我听他说，这几年，他一直在国外，你们也没见过面吧？今天水利的数据，明明约的两点钟，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周皎以为他真不知道，顿觉手足无措：“啊，对不起啊……我……”
    李工摆摆手：“知道了，不过没好意思当着外人面拆穿你罢了。”他又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皎啊，你也工作好几年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可不能混为一谈，你想一想，今天要是别的甲方，你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么，高未然没说什么，但看上去还是挺失望的，你下次可别再这样了，公私分明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周皎被他说得脸红，只得小声道：“我知道了，李工，下次不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大概在五月中旬左右完结吧（预计）
    第83章
    下午五点半，周皎被耳提面命一番后，还是准时地下了班。
    到家的时候，厨房飘荡着晚餐的香气。
    “你回来了？”
    周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周皎探身一看，见他正在灶前炒菜，蒸锅架在一旁，水声咕噜噜地响，电饭煲上的提示灯也变绿了。
    “你回来得这么早？”周皎放下包，略带赧颜道，“要我帮忙么？”她说罢，便去洗手台洗了手。
    --

 第123页

    “都快做好了，今天没课，我就提前回来了。”周源扭头，见她一脸歉意，便道，“你去摆碗筷吧。”
    周皎没想到周源动作这么快，自己就是个吃现成的，立刻手脚麻利地去摆碗筷。
    “你要喝什么？”周源扬声问她。
    周皎来开冰箱一看，没什么喝的，便趁机问周源道：“你想什么？我去楼下超市买点，很快的。”
    周源看她急切的模样，笑了笑：“随便，看你喜欢吧。”
    周皎捏了钥匙和手机往楼下走。
    岷江花园门口就有一间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周皎挑了可乐和果汁去结账。
    排队的时候，店门口的提示铃叮叮响了两声，这个时间点，正是饭点，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不少。
    周皎随意地望门边一瞟，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身上还是早上穿着的深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裤。
    高未然。
    高未然显然也看见了她。
    他顿住脚步，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身后要进门的路人提醒道：“麻烦帅哥让让。”
    “啊，抱歉。”高未然侧身道。
    他说罢，脚步往周皎走来。
    周皎心跳骤然加快，幸好怀里抱着两大瓶饮料，不然更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高未然停在她身侧，脸上露出个微笑：“真巧啊，你住在附近？”
    周皎“嗯”了一声：“你也住这一片？”这里无论是离锦绣家园还是郊外的那栋房子都很远，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不过，周皎转念又想，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高未然呢？
    高未然点点头，道：“对，我就住对面。”他的目光朝便利店对面的千山公寓转了转，和岷江花园只隔了一条大街。
    京市这么大，他住的地方偏偏这么近，确实也太巧了。
    她未免也太倒霉了。
    周皎面上笑了笑，不再接话。
    高未然看了一眼她手上捧着的饮料，又问：“你在家做饭么？”
    周皎又“嗯”了一声，客客气气道：“你也是吧，是来买东西的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高未然侧身从最近的货架上取了一个饭团，对她道：“我已经买完了。”
    周皎抬头看他唇角微扬，转开了视线。
    “下一位。”
    结账的柜台恰好空了。
    周皎两步先前，结账的小哥看向高未然出声问道：“两位一起的么？”
    周皎回身见高未然一步上前，笑了笑，点头道：“一起的。”
    结账小哥效率极高地扫完了，两瓶饮料和饭团。
    高未然正要掏钱，周皎已经扫码支付完毕了。
    她冷淡地对高未然说：“不用了。”
    高未然接过结账小哥递来的饭团，对周皎说：“谢谢。”
    “没事，我回家了。”
    周皎捧着饮料，走得飞快。
    高未然跟在她身后，出了便利店，周皎转身便往岷江花园的大门走去。
    “周皎。”
    高未然却叫住了她。
    周皎碍于甲方的情面，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原本是想提前和你说大行山项目的事情，原本没想突然就去三建。”
    周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三个未接来电。
    “不用提前特意说，工作就是工作，那项目挺好的。”周皎想着李工的话，说得客套。
    高未然眉骨微扬，眼尾露出了笑意。
    “希望接下来我们合作愉快。”
    周皎一听这话，笑了起来，露出了面对甲方的惯常笑脸：“一定一定。”说罢，转身就走。
    回到家中，菜已上桌，周源见她回来，却问：“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又看了看她手里提着的饮料，“没有你喜欢的橙汁了么？”
    周皎取出了一大瓶橙汁，周源笑道：“不是有么？”
    周皎紧绷的肩膀此时此刻才终于松懈下来，假装抱怨道：“没怎么，就是排队等太久了，饿了。”
    周源将蒸好的冒着热气的缠丝兔推到她面前：“饿了，就多吃点。”
    周皎擦过手后，捏起筷子，笑眯眯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饭后，周皎强烈要求自己洗碗，虽然她厌恶洗碗，但毕竟周源买了菜，做了饭，她洗个碗，纯属公平。
    周源靠在厨房门边，看她洗碗，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最近有新项目么？”
    周皎答得爽快：“项目挺多的，但我们组好多都是收尾工作了，只有大行山那个还有点后续。”
    周源“嗯”了一声。
    周皎见他迟迟没有动，忍不住扭头道：“你能不能不监督我洗碗啊，我感到有点压力。”
    周源笑出了声，肩膀一晃，人便走了，不忘道：“我没监督你的意思，你洗吧，我走了。”
    过了一小会儿，客厅里响起了手机的铃声，周皎分辨出是自己的铃声。
    “你手机响了？”周源拿着她的电话又走回了厨房。
    周皎双手湿漉漉的，只问：“谁啊？”
    周源望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道：“你妈妈。”
    周皎顿觉头大，飞快摘了手套，接过他递来的电话，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喂，妈。”
    卢萍问：“吃饭了吗？”
    --

 第124页

    “刚吃。”
    “吃了什么啊？”
    周皎合上了卧室门，报了两个菜名。
    “自己做的，还是外卖啊？”
    周皎犹豫了两秒说：“自己做的。”
    “真的？我不信，你一个人能做两个菜，还有缠丝兔。”卢萍听上去像个明察秋毫的侦探。
    “半成品，买的。”周皎更觉头疼。
    下一刻，果然听见卢萍问道：“你和别人一起吃的吧，谁啊，男的女的啊，同事还是朋友啊？”
    周皎叹了一口气，前几年不明显，这两年，卢萍表现得越来越明显了。
    工地测绘人的婚恋大事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去年甚至一度想让她回去相亲，介绍对象。
    不着急结婚不要紧，但谈恋爱可以谈起来，是卢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了。
    周皎又叹了一口气，问：“妈，有事么？”
    卢萍说：“没事，关心一下你，你现在不着急结婚不要紧，但遇到合适的人谈恋爱可以谈嘛。对了，我前两天给你寄了一些吃的，你收到了告诉我一声。”
    前半句听得周皎想翻白眼，后半句令她心头一跳，卢萍没有她新的地址，也不知道她搬了家，寄的东西肯定是寄到原来的住处了。
    第84章
    “好，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挂了啊，在洗碗呢。”周皎想着明天下班去原本的住处看一看，小区门卫说不定代收了快递。
    “诶，等等。”卢萍又问，“你什么时候休假啊？最近出差么？我过几天就定机票，你提前告诉我哪天来？”
    是啊，卢萍要来看她。
    周皎想到这茬，一个头两个大。
    “最近可能要出差。”大行山的项目肯定要再去看看。“之后，等我假批下来，我再跟你说啊。”
    挂完电话，周皎脚步沉重地走回厨房，见水槽里的碗都空了。
    她掉头问坐在客厅里的周源：“你又把碗洗了？”
    “顺手洗了。”
    “行吧，谢了。”这种室友真是可遇不可求，但是，她确实不能在这里住太久了。
    卢萍就快来了。况且……况且这里离高未然住的地方也太近了……
    周皎默默叹了一口气，当晚就打开了租房网站，继续云看房。
    隔天是周末，周皎特意起了个大早，约了几家中介看房，几套房子看下来，不是距离太远，就是设施不行。
    想找个离三建不太远，并且安全和配套设施不错的独居住所不容易。
    先前的一居室，和三建在一条地铁线上，虽然隔了七站，但不换乘，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小区门外，独立每栋也刷卡入户，周边超市，药房一应俱全，周皎当年可是费了老大功夫才找到的住所。
    周皎为了卢萍的快递，便去了原本的住处取快递。
    小区的门卫认识她，一见到她便将快递给了她：“今天刚到的。”
    “谢谢你了。”周皎接过，顺便问了一句：“小区里还有出租的一居室么？”
    门卫的消息灵通，一听这话，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说：“最近都是大房子空出来了，不如你问问你原本的房东？他那房子脱手了，却还空着，也没有搞装修，不知道是不是新的业主也要出租？”
    这让周皎多少有些惊讶，当初她着急忙慌地搬走，就是因为买家是一对年轻夫妻，房子打算自己住，并不出租。
    “行，谢谢，我再问问吧。”
    从小区出来，周皎试探性地给前房东发了一条短信：您好，听说新业主有出租的打算？
    住了这么多年，她和前房东大爷的交情还是不错的。
    他很快给她回了电话：“小周啊，还在找房呢？之前那对小夫妻看上了别的房，我卖给了别人，不过他好像确实不需要住，但我也只能帮你问问，毕竟都是别人的房子了。”
    “好，谢谢您。”
    当天晚上，前房东大爷给她推送了一张微信名片，是新业主的联系方式。
    头像是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白月亮，名字是一个简单的字母，叫做R，周皎以为是个女的，点进去才发现性别为男。
    看样子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她想。
    她编辑好了自我介绍：您好，我是绿洲小区C-18的前租客，听说您的房子有出租的打算，可以聊聊么?按下了申请好友的发送键后，周皎便去洗了个澡。
    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拿起手机一看，R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却没说话。
    周皎发了个：您好并配了个笑脸的表情。
    R发了一个“Hi”的表情包，是一只猫咪say hi。
    这个表情包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有些时髦。
    周皎忽然不确定他的年纪了。
    皎：冒昧打扰您，听说您买的新房有出租的意向？
    R：有，你想租？你是之前的租客？
    皎：对，我很喜欢那间公寓，之前住了很久。方便问一下租金价格么？
    R：你之前搬出去了，现在还没找到住的地方？
    周皎读出了他言语里的惊讶，顿时笑了，回复到：我之前出差了，找到了一个暂时的落脚地方。
    R：哦，你之前付的租金多少？
    大概是不熟悉行情？难道前房东大爷没和他细说？还是在试探她？
    --

 第125页

    周皎一五一十地答道：四千。
    R：哦，那就也四千吧。
    周皎一下激动地从床上翻身而起，这个四千的价格，就地段而言，是低价，房东没怎么涨过房租，现在那个地段大部分都是四千五到五千左右了。
    她稳了稳，回复到：真的么？可以长期租么？你买了这套房子不打算住的么？
    等了一小会儿，R才回复到：可以长租。
    皎：好！我和我朋友商量一下，看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哦，对了，我最近可能要出一趟差，大概一两周，您可以等我一两周么？
    R：没问题。
    周皎放下手机，开始思考如何跟周源说，什么时候说，按理说，应该尽快说，这样他才能尽快去找下一个租客。
    可是，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不是很方便。
    周皎躺在卧室的床上，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明天告诉他。
    *
    周天上午，周皎尚在睡懒觉，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呜呜地震动了起来。
    她摸过来一看，是许菲菲的电话。
    “喂，皎皎，你起了么？你可别忘了啊，今天说好的，陪我去试婚纱啊。”
    周皎的觉立刻惊醒了一大半。
    最近事情太多了，她真把这事给忘了。
    她忙不迭地说“没忘，没忘，十一点对吧，我们直接在店门口见吧。”一边说，一边从被窝里起身。
    许菲菲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大学同学刘思扬。周皎是伴娘。
    上个月周皎还在山里蹲的时候，就答应了许菲菲今天要陪她去试婚纱。
    周皎匆匆出了门，自然没顾上和周源说房子的事情。
    赶到婚纱店的时候，许菲菲也到了。她最近为了婚礼，忙忙碌碌，又一直很注意，周皎每见她一回，都觉得她又瘦了一点。
    “菲菲。”周皎见她正和店里的工作人员说话，便走到了她身旁。
    “你来了？怎么过来的，坐地铁吗？你现在住的地方离这好像不太远。”
    许菲菲毕业以后读了研，不过差了几分没考上她想考的学校，留在了本校，去年毕业以后，顺利留校做了辅导员。许菲菲毕业以后读了研，不过没考上她想考的学校，留在了本校，去年毕业以后，顺利留校做了辅导员。
    “对，确实不远。刘思扬没来？”周皎左看右看，都没瞧见他。
    许菲菲笑了：“当然不能来，提前看了就没惊喜了，我还想看他当天痛哭流涕的样子。”
    “哈哈。”周皎笑了两声。
    许菲菲才说：“说笑的，他今天加班呢，说要正经地养家糊口了。”
    “周天还加班？”周皎有些惊讶。
    刘思扬和她一样，刚毕业就工作，没进三建，去了一建院，去年又跳槽进了公司，转内业岗，做数据处理，工资待遇都上了一个台阶。
    许菲菲解释道：“他们有新项目了，这段时间挺忙的。”
    周皎便没再问。
    许菲菲试了两三件婚纱，最后才定下了一件款式，再做些定制微调。
    伴娘的裙子是紫色的，周皎先前看过图片，今天刚好也试了试，上身效果不错，及膝的裙摆，剪裁贴身。
    许菲菲打量着镜子里的周皎，笑问道：“你和周源住一块，感觉如何啊？”
    “啊？”周皎一边系腰侧的丝带，一边答道，“感觉挺好啊，又不是不熟，就像和你们住一块一样。”
    许菲菲“啧”了一声，恨不能戳着她的脑门，让她开窍。
    “怎么一样啊，哪儿一样啊？你可长点心吧。”
    不用周皎说，许菲菲都能看出来周源喜欢她。
    周皎这些年忙工作，蹲工地，都没能好好地谈个恋爱。
    眼下正是好机会，周源一表人才，工作踏实，又是一块长大的同学，知根知底，在许菲菲看来，是完美的恋爱人选。
    只是……只是周皎不喜欢他，从前不喜欢他，现在好像也没那方面的意思。
    周皎喜欢谁，许菲菲用脚趾头就能想到。
    高未然。
    见周皎系好了腰带，许菲菲不慌不忙地问道：“高未然回来了，你知道吧？”
    “嗯？”周皎立刻回头，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许菲菲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说：“刘思扬告诉我的，他们和晴天国际有合作，两人还吃过饭呢。”
    当时，刘思扬告诉她的时候，许菲菲气得不得了：“还有脸回来，他找你了？”
    刘思扬倒没多说，只说是工作。
    “渣男！”许菲菲依旧评价道。
    万万没料到，刘思扬却说：“高未然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许菲菲对此嗤之以鼻，心道，他不容易？他哪里不容易？
    怎么不想想皎皎呢，皎皎躲被窝里哭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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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试完婚纱，周皎和许菲菲又相约去附近的购物中心随意逛了逛，吃了一顿烤鱼。
    周皎回到岷江花园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路口的几盏昏黄路灯亮了起来。
    “周皎。”
    周皎定睛一看，是周源从门内出来。
    “你去哪儿啊？”周皎问道。
    “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有需要的东西么？”
    周皎心里惦记着搬家的事情，便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小区附近除了小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还有一间大型的超市，步行十来分钟。
    周皎一路走，一路打着腹稿，要怎么和周源说她想要搬回原来的住处的事情。
    两人走到超市，周源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笑问道：“怎么了？有话想和我说么？”
    超市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滚动播放着打折促销的菜品信息，背景音乐活泼又欢快。
    周皎见周源一副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话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找到房子了。”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新房子，就是我原来住的那地方，新的房东也在出租，价钱都谈好了。”
    周源怔忡了一瞬，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哦，原来是这样。”
    周皎道歉地说：“对不起啊，我……”
    周源打断她道：“你不用道歉，本来我们就说好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周源这样宽容大度的态度令周皎更觉无地自容。
    她于是着急地解释道：“我习惯一个人住了，再说我妈又要来看我了。”
    周源笑笑，没说话。
    周皎只好又道：“下周，下周我要出一趟差，出差回来就能搬，大概不到月底。你要是找到了合适的租客，我提前一两天也能搬过去。”
    周源却笑着摇摇头道：“不着急。”
    “谢谢。”周皎只得点了点头，搜肠刮肚地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说。
    两人沉默地走过生鲜区，周源在货架上选了一些日用品，经过膨化食品区时，扭头问周皎：“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周皎反问。
    “都行。”
    周皎立刻做了坡下驴，挑挑拣拣地选了平日爱吃的零食和她在周源家里见过的果脯一股脑地塞进了推车里，又朝周源客套地笑了笑。
    周日的傍晚，正是全家出动购物的时间段，超市里等待结账的队伍漫长。周皎四下张望，原本打算寻一条人略少一些的排队通道，可她一眼便认出了九号通道前立着的人影。
    高未然就在排队的人群里，鹤立鸡群一般。
    她下意识地背过了身，想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转身的动作实在过于僵硬。
    周源顺势也朝九号通道的方向望去，他们所在的位置离高未然不过十米。
    周源一眼望去，恰好看见转过头来的高未然。
    下一刻，高未然身形一动，朝二人走来。
    周源的脸上满是惊讶。
    高未然？
    高未然为什么在这里？
    眼前的高未然和他印象里的高未然，样貌变化不大，只是气质上更加成熟沉郁。
    周皎耳畔听到那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不得不回过头来。
    高未然身上穿了一件蓝色卫衣外套，牛仔裤，打扮比前几次见面随意许多。他的头发微微凌乱，柔软的黑色的头发，耳朵边没有修剪得很整齐，软趴趴地停在耳朵上。
    周皎对上他的眼睛，便立刻转开了视线。
    高未然的目光扫过周源，落回周皎脸上，唇角轻扬，道：“这么巧？”
    周皎憋出一个笑：“确实挺巧。”而她身旁的周源似乎也从惊讶的情绪回过神来，开口道：“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高未然笑答道，“确实好久不见了，周源。”他微微侧头去瞧周皎：“不过倒是在三建见过周工了。”
    周源脸上惊疑的表情一闪而过。
    他显然不知情。
    高未然又低笑了一声，望向沉默的周皎，而她只顾盯着面前的购物车，拘谨地站着，像是浑身不自在，仿佛也不算再寒暄两句。
    高未然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对周源道：“改天一起吃饭。”他说罢，笑了笑，转身回了先前排队的通道。
    从超市出来，周皎加快了脚步往回走，高未然回家也是这个方向，她可不想再和他碰上。
    住得这么近，碰上在所难免，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搬走。
    是以，周皎一回到家，便打开了手机联系她未来的新房东。
    周皎估算了出差的时间，发去了信息。
    皎：您好，我可以这个月二十七号搬过去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
    R：可以。
    R：你和你朋友商量好了？
    皎：对的，有合同么，可以先发给我看看吗？
    R：稍等。
    过了一小会儿，R便发过来一个PDF文件，一个标准的房屋租赁合同，双方名字留空。
    周皎细致地浏览了一遍，是一份中规中矩的租房合同，和她之前签过的合同没有区别。
    皎：谢谢。
    R：不客气。
    周皎正准备放下手机，却见对方正在输入，她于是又捏着手机等了等。
    R：可以冒昧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么？
    --

 第127页

    周皎并不感到惊讶，反倒放下心来，即便她是先前的租客，但对方之前答应得太爽快了。
    皎：工科，事业单位，编制内职位。
    R：谢谢。
    过了一小会儿，正在输入的标记并没有消失。
    R：再冒昧问一下，您是一个人租房么？
    周皎心中咯噔一下，脑中忽然浮现了看过的种种耸人听闻的社会新闻，虽然她已经独居很多年了。
    R的信息紧接着进来：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是一居室，我只打算租给单人租客。
    周皎想了想，回复道：对，我一个人租。
    R正在输入的标记又浮现在了屏幕上。
    周皎等了好一会儿，对方却没再发来别的信息。
    距离二十七号，还有两周，明天周皎就得去大行山出差，她打算回来后就联系房东签合同。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周皎便去厨房倒了一杯热牛奶，准备睡觉。
    坐在客厅里的周源叫住了她：“你之前见过高未然？”
    周皎颔首，言简意赅地说：“有个新项目，和他们公司合作。”
    周源淡淡地笑道：“是么？没听你提过。”
    周皎面上一顿：“啊，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
    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
    对于周皎来说，高未然怎么可能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
    她的表情太直白了。
    她根本不敢看他。
    周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周皎道：“皎皎，你其实知道的吧？我喜欢你，这样的告白，我也说了好几次了，可是每次都是这样，我好像是个特别失败的告白者，每次告白，每次失败。但是，我还是想要再对你说一次，我喜欢你，你住在这里也好，你搬到新的住处也好，我不想再只做你的朋友了，我喜欢你，想和你交往，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第86章
    周一的早上，最为忙碌，周皎八点到了三建门口，清点完器材便上了去大行山的车。
    从这里开车去大行山，最快也要大半天。这次前往大行山出差是正式开工前的核对工作，晴天国际的人也会去。李工的组员几乎全员出动。
    出了城以后，李工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跟上来的几辆SUV。对方的车牌号和许可证他都知道。
    他看了一眼，道：“那边的两个项目经理都来了，听说高未然也要去。”
    周皎本来在后座眼闭着眼睛休息，一听这话，心里登时跳快了一下。
    “哦。”她应和了一声。
    李工转开视线，嘴里絮絮地讲了一些待会儿的注意事项。
    周皎听他说了一会儿，可他说的都是老生常谈，说来纯属解闷，大概是不想开车犯困。车里还有其余的两个组员，不时附和两句。
    周皎包里的手机，微微一震，她垂头去看，是周源的短信。
    周源：你到了山里，告诉我一声。
    周皎读完，没有立即回复。
    一想到昨晚，她的心里乱糟糟地，全无头绪。诚然，听到周源的表白，那一刻她确实觉得感动，可是感动之余，心里涌起的更多的，是内疚。
    内疚于为什么她不能像周源一样，为什么她就不喜欢他呢？
    她沉默得太久，那种压抑的沉默令她自己都感到难堪，难堪得几乎想夺门而逃。
    但是，周源坦坦荡荡，一而再地表白，认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他的眼神澄澈，可是表情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表情紧张但却依旧含着期待地，静静地等待着她。
    如果，如果她都不能够喜欢周源，她还能喜欢谁呢？
    她生生顿住了这个念头，转念又想，感情难道不就是朝夕相处，一点一滴地培养起来的么？
    在一分又一秒的沉默里，周皎脑中念头百转千回，最后，不知道是对周源说，还是对她自己说道：“你能让我考虑一下么？”
    周源嘴角微扬道：“当然。”
    周皎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心里忽上忽下。
    李工抬眼看了看标识道：“快到服务站了，要买点儿东西么？”
    众人点头。
    三建的车开进服务站后，跟着的几辆SUV也开了进来。
    周皎推开门下车，高未然也恰好从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的SUV副驾下来。
    他看到周皎，笑了笑，周皎回以礼貌的一笑后，闷头朝服务站走去。
    她选了一包陈皮，又买了几瓶矿泉水，结账的时候，高未然也走到了柜台，将手里的矿泉水放下，笑道：“一起付吧，也辛苦你们了。”
    “不用，单位可以报销的。”周皎解释道。
    高未然眉梢微动，笑了笑，没再坚持。
    周皎取完收据，见他顺手提走了大部分的矿泉水。
    她知道他是好意，于是忍了忍。
    高未然将水送到了三建的车上，李工一脸受宠若惊，道：“怎么能麻烦您呢？”
    高未然露齿一笑：“李老师，您别这么客气，叫我高未然就行，或者小高也行。”
    高未然身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架子，名头是名头，高未然是高未然。
    周皎小小地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李工一听，目光朝周皎扫了一眼，笑呵呵道：“行行行，谢谢你了，小高。”
    一行人到达大行山下，已是午后。
    --

 第128页

    山区的气温比城里低了好几度，秋天多雨，他们刚到不久，天空便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来。
    雨势不大，放在平时，他们穿上雨衣也可以出门，但李工看了一眼，晴天国际的代表们，他们西装革履，显然不是出门的打扮。
    他于是建议道：“要不我留下来讲讲图纸，周皎你带人出去看看，标记地点和你上次来有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山区遇到雨季，有时泥沙俱下，大自然的变化千变万化，坡度，植被，施工条件也会随之变化。
    周皎应了一声，便去行李包里翻找雨衣。
    “你等等，我和你们去。”高未然忽然出声道，又对李工说，“图纸的事情，交给王经理和李经理了。”
    两位分管的项目经理连忙点点头，道：“辛苦李工了。”
    周皎正要开口，却见高未然拉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摸出了一双雨靴和黑色冲锋衣和防雨长裤，装备俱全。
    不过五分钟，高未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四年光阴流过，他穿上冲锋衣，看上去还像是当年的少年。
    “走吧。”周皎冷淡地说。
    除了她和高未然，一个组里的小汪也跟了上前。
    小汪，去年进组，上一个项目是修化粪池，这次分到了大行山的项目，是个不错的提升机会。
    他提前看过周皎出的数据和模拟图，指点着B点说：“师姐，我去B点吧，你走A点，这样效率高一些。”
    周皎也是这么想的：“好，这雨这会儿不大，但明后两天万一也有雨，说不定真会耽误进程，我们前期进度稍快一些，排查的时候，时间才充裕。”
    小汪立刻点头，又扭头问高未然：“高总，是想去看哪个点呢？”
    晴天国际的项目，度假村和疗养场所，主体虽然在新区，但背靠大行山，也要打造生态旅游线路，大行山未经开发的山地较多，空气清新，最适合的是较小程度地人工干预。B点临近新区，坡度较缓，但高未然指着导航仪上海拔较高的A点说：“我去这里。”
    “行嘞，那待会儿见。”小汪也不多嘴，说罢，扭头就走。
    周皎在心中默念一遍，他是甲方，才对高未然道：“那我们往上走吧。”
    这条上山的道，周皎早已走得驾轻就熟，但下雨过后的山路，即便穿了雨靴，走起来也滑腻不堪，走了一小段路，高未然已经打滑了两次。
    周皎回头，笑问道：“你没事吧？”她左右一看，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半人高，像手杖一样，递给高未然道，“要不，你拿着这个，走路方便？”
    高未然的脸色难看道：“不用。”说着，大跨步地往前跃过了周皎。
    可惜，上面的台阶下是一块光滑的石头，雨靴踩在上面，根本站不稳。高未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栽倒，周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右胳膊，往回一拽，他才没有摔倒。
    一拉一拽间，周皎的额头碰到了高未然的下巴，砰一声响。
    “嗷。”疼得她叫出了声。
    高未然下巴钝痛，见她捂着额头，慌忙问道：“你疼么？”
    周皎没好气道：“你说呢，高总？”
    他是甲方，周皎在心中再一次默念道。
    第87章
    周皎的语气委实算不上客气，但高未然却笑了，伸手扒开了她挡住额头的手：“不好意思啊，让我看看。”
    她的额头有点红了，但是并没有肿。
    高未然的目光犹为专注，山雨并未停歇，雨丝顺着雨帽檐滴滴下落，落到周皎的额头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拂开雨滴，他冰凉的手指刚一碰到额头，周皎心头一跳，立刻倒退半步说：“不疼，没事了。”
    高未然假咳一声：“没事就好。”
    周皎将雨帽檐往下压了压，道：“我们继续往上走，还要走好一会儿呢。”
    她刻意放慢了速度。
    高未然紧随其后，见她的背影藏在黄色的雨衣里，依旧瘦削。
    眼前的周皎既熟悉又陌生，他抬手摸了摸微微疼痛的下巴，想到刚才周皎的模样，不禁一笑。陌生的是时光，熟悉的是周皎。
    山里落雨的声音又轻又浅，雨靴踩在泥地里沉闷的回响。
    高未然没话找话道：“刚才你那位同事叫你师姐，也是矿大毕业的么？”
    周皎一路往上走，尚还沉浸在刚才略微窘迫的气氛之中，此刻听他忽然出声，头也不回，故作轻松道：“也不算吧，只是单位里习惯这么叫。”她的真师弟，比较有戏能进三建的，大概只有李啸坤。
    高未然却像会读心术一样，接着又问：“哦，对了，上次和你一起在大行山新区的那位同事，不参与项目了么？”
    高未然记得李啸坤，因为他的样貌，也因为当天他打量自己的眼神。
    周皎没想到他还记得李啸坤，答道：“他是实习生，暑期实习那种。”
    高未然刚刚放下心来，又听周皎道：“不过他参加秋招了，估计能进吧。”
    高未然顿了顿，“嗯”了一声。
    两人到达离山顶不远的A点时，小雨停了，天上的乌云也淡了，一点点橙色的阳光照在山顶上，静默地洒在灰蒙蒙的岩壁上，又倾泻而下，植被和树木被光抚过，留下深深浅浅的绿。
    周皎架好机器，扭头一看，高未然立在岩壁旁，一动不动地眺望着山里的风景。
    --

 第129页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才扭过头来，笑道：“这里真美啊。”
    “嗯，再过一段时间，等山底那一片的枫叶红了，这里看上去又是不一样的风景了。”
    高未然笑意渐深，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时之间，他的瞳孔像是透亮的琥珀，澄净，明亮，周皎晃了晃神，连忙低头去看机器上的数据仪表。
    “需要我帮忙么？”高未然问道。
    周皎摇摇头：“不用，你歇一会儿也行。”
    高未然见她专注地盯着仪器，雨帽摘了下来落在雨衣背后，雨珠时而滴滴答答地落下。
    他站得离她又近了一些，见她直起身来，才问：“你工作经常去山里么？”
    周皎想了想：“最近是，去年有一段时间去了武山。”
    “辛苦么？”
    周皎笑了笑：“赚钱哪有不辛苦的。”
    高未然嘴角轻轻扬起：“你喜欢么？”
    周皎紧张了一瞬，才答：“喜欢啊，还是挺有趣的。”
    话音未落，二人身后忽然传来沙沙两声细响，像是某种生物在积叶下穿行。
    “什么东西？”高未然紧张地转过头。
    一只麻雀扑腾着翅膀从落叶堆里一跃而起，飞上了天。
    周皎笑了两声，定定看他一眼：“你害怕啊？”
    高未然：“没有，怎么可能。”
    周皎又笑了一声：“你以为是什么？是蛇么？”
    高未然尽量露出个笑脸：“我没有。”
    “蛇没有这么大动静。”
    高未然眉心一跳：“你真见过蛇？”
    “嗯，去年在武山的时候，上山的路上见过一条蛇，确实吓了一跳。”
    高未然见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记录数据，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它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爬走了。”
    她当时确实吓坏了，脑中想了很多，是该敌不动，我不动，还是应该S型的逃走，但是当时她太害怕了，僵在原地，所幸，那一条蛇对她不感兴趣。
    高未然听得皱眉，可她说得太轻松了，脸上甚至停留着微微的笑意。
    他有好多话想说，挑来选去，唯恐惹她不快，只能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几天，诚如预料，每一天都在下雨。进度放缓了下来，到了第四天，勉勉强强地进入了施工前的最后排查阶段。
    李工看完了主要录入数据，着急回城，其余人留了下来。
    排查的数据需要录入二十四小时，湿度等环境变化数据，也要观测夜间自然环境，以免措手不及。
    周皎收拾好帐篷，又进了山。
    晴天国际的一行人也跟随他们一组，进山驻扎，美其名曰，提前进行生态游用户体验。
    驻扎点选在距离新区较近，坡度较缓的山侧。
    夜幕降临，下过几天雨的天空，已是万里无云，漫天繁星。
    王经理感慨道：“没想到，这山里的星星这么多，这么亮。”
    久居城市，彻夜的灯火掩盖了星芒，到了漆黑的大行山，才得以窥见星光。
    周皎仰望星空，她自然不是第一次仰望大行山里的星空，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高未然在她身旁的缘故，她忽然想到了多年前的碧城山。
    夏日的夜晚静谧，笼罩碧城山的夜空也是这样，漫天星星闪闪烁烁，比城里看到的星星亮得多，多得多。
    而那时候的他们刚刚经历过人生中犹为重要的一次考试，没有作业，有些烦恼，可是回想起来，纵然那时候的烦恼也令她煎熬，但每一分每一分的煎熬也是美妙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高未然听到了她小小的叹息，他正欲说话，只听周皎身侧的小汪，惊叫道：“快看，有流星！快许个愿！”
    高未然只见周皎扯了扯嘴角，像是翻了个白眼，但依旧闭上了眼睛。
    黑夜里，星空下，帐篷外点了两盏油灯，他眼里的周皎朦朦胧胧，半明半暗，像是那些年他做过的美梦。
    他不敢眨眼睛，唯恐又是一场梦。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到真像在认认真真地对着偶然划过的流星许愿。
    小汪口中念完“一夜暴富”以后，睁开眼睛，左右一望，见到的便是默立的高未然，和他凝望着的周皎。
    小汪识趣地后退了两步，对其余两位项目经理道：“辛苦二位帮我抬一下器材，就去山背后，测一测湿度。”
    二人对看一眼，连连点头。
    周皎一听这话，睁开眼睛，狐疑地看了小汪一眼。
    “师姐，我去山后那边，你就在营地吧，这里信号稍微好一些。”
    周皎要上传数据到数据库，她确实需要信号。
    三人走后，帐篷外便只剩下了她和高未然。
    几天下来，最初的紧张情绪俨然消散了不少。周皎见他杵在篷外没有动，好心劝道：“你还是先进去吧，虽然已经入了秋，但是山里也有山蚊子，可比城里的蚊子大得多，还能熬过初秋，你不是最怕蚊子了么，你先进去躲一躲吧。”
    高未然笑了起来，眼角皱成了愉快的线条。
    “你还记得啊……”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皎包里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叮铃铃，叮铃铃。
    周皎拿出来一看，屏幕上闪闪烁烁的是周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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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页

    第88章
    “喂。”周皎接了电话，朝离帐篷稍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周遭渐渐暗了下来。
    “喂。”电话那头，周源的声音带着笑。
    周皎“嗯”了一声，问：“有事么？”
    “没事。”周源说。
    周皎又“嗯”了一声。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小会儿。
    周皎开口问道：“你在家么？”
    “刚回来。”
    她又问：“加班么？”
    “对，有堂晚课。”
    兴许是信号不佳的缘故，周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这几天……”
    她努力去听，却听得依旧不是很清楚。
    她只好说：“这几天，还是挺忙的，哦对了，我们刚才进山了，还看见流星了。”
    “流星？”周源好像笑了一声，“流星不就是星星脱离了既定的运行轨迹，陨落了么，不算稀奇吧。”
    周皎“哦”了一声。
    砰一声大响从她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
    周源也听见了声音，问：“怎么了？”
    周皎回头一看，帐篷外的亮度仿佛低了好几度，她忙说：“好像是同事碰坏了灯，我得去看看，先挂了。”
    她快步走回帐篷前，只见高未然手忙脚乱地去扶翻倒的油灯。
    “什么，这么大动静？”周皎疑惑不解，眉头一皱，望向一旁堆放的器材，语气不由严厉了些，“设备没事吧？”
    高未然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设备没事，我摔了一跤。”
    周皎定睛一看，他摔了一身泥，确实有几分狼狈。
    “你，你没事吧？”
    “没事。”说着，高未然提起了裤脚，他的脚踝被油灯烫出了红印。
    周皎见状，说：“我带了外用药，你等等。”
    高未然在原处站定，见周皎去而折返，手里拿着一管药剂。
    她看了一眼伤处：“还好没破皮，你抹上，明早就会好一些了。”
    她埋头细看，乌漆漆的脑袋在他眼前，高未然眼神往下落，见到了她头顶久违的发旋儿，她的头发依旧又黑又亮，那个发旋儿像一个浅浅的小漩涡。
    他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一摸，手将出一半，周皎直起身来，把药剂递给了他。
    “谢谢。”高未然若无其事地接过药剂，坐在帐篷外的木凳上，药膏涂上脚踝冰冰凉凉，像是芦荟，却有一股薄荷的清香。
    他的皮肤白，红印便特别明显。
    高未然好像瘦了一些，周皎望着他的小腿，默默地想。
    “谢谢。”高未然涂完药，抬头将药膏还给了她。
    周皎脸上一热，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在只剩了一站油灯，黑灯瞎火，他想必也注意不到。
    她假咳一声，接过药膏：“不客气，你早点睡吧。”
    高未然起身，动了动脚踝，不太疼，见周皎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他叫住了她：“周皎。”
    “嗯？”
    “对不起啊。”他脸上像是笑了笑，可是眼光黯淡，“见面这么多次了，我还没向你道过歉。”
    周皎心弦抽紧，故作轻松地笑道：“你道歉干什么，没什么可道歉的吧。”
    他随之一笑，缓缓地说道：“我当时忽然就走了，没有来得及和你好好告别，我觉得很抱歉。”
    寂寂然黑夜，山间并没有嘈杂的音源，清风和星空都默不作声，扑向油灯的飞蛾扑扑挥动翅膀，也只是扇动细碎的微弱轻响。
    周皎不能假装没听见，她喉头轻动，尝到一股涩意，胸腔里经年沉淀的委屈，迷茫，千言万语，到头来不过就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是，有什么好问的，她鼓起勇气告诉高未然她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自己，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多久的事情了，我早都忘了。”她的语气轻松，说得平缓。
    做得很好。
    她暗暗鼓励自己，继续又道：“不早了，明天你们还要早起吧，我也要传数据，先回去了。”说罢，她却再不敢看高未然的表情，扭头进了自己的帐篷。
    *
    接下来的进度因为天气放晴而加快了不少，周皎集中精力把收尾的工作和数据尽快地完成了。一行人在二十五号便踏上了回程，下一次再来大行山，便是施工阶段了，和他们组的关系不大，但质检和数据调整都需要配合三建其他组的同事。
    二十六号周皎调休，周源提议出门吃火锅，周皎叫上了许菲菲。
    许菲菲本以为是她和周皎两人吃火锅，到了店里才发现，周源竟然也在，自己俨然成了一个特别亮的电灯泡。
    “不是你俩吃饭，你叫我来干嘛啊？”趁着周源接电话的功夫，许菲菲压低声抱怨道。
    “你上回不是说你想吃火锅么，不是说再约么？”
    许菲菲无奈道：“我说的“约”，和你这样“约”，是一回事么？”
    周皎拉着她，不许她走：“来都来了，好好吃吧。”
    许菲菲笑了：“你该不会是尴尬吧？”
    “没有。”周皎矢口否认道。
    按理说，她和周源又不是没有单独吃过饭，在家吃饭的时候，也是两个人，但自从周源提出要正式交往以后，周皎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他。
    --

 第131页

    “行了，我不走。”许菲菲留了下来。
    席上，许菲菲旁敲侧击，把周源里里外外问了个遍，她其实和周源不太熟，之前只见过几回，没怎么深入地聊过，说起来，读大学的时候，她见到的高未然的次数还要更多一些。
    在她看来，周源和高未然是两类人，高未然性格外向，周源则内向一些。周源对于自己的事业和未来好像规划得特别清晰，这么多年来，他也一步一步地实现了自己的学术规划，是个靠得住的人。
    饭后，许菲菲将自己的观察与体悟告诉了周皎。
    许菲菲扬起眉毛道：“总而言之，突然消失，这种事情，周源做不出来。”
    这种暗暗的比较，周皎听得明白。
    “周源挺温柔的，话不多，和你挺像的。”许菲菲总结道。
    周皎却忽然想，高未然其实也是一个挺温柔的人，虽然话挺多的。
    “哦，对了，正好我把请柬给你。”许菲菲临走前，把婚礼的请柬给了周皎。
    金色的卡片，写着周皎and plus。
    许菲菲朝她眨眨眼：“我不知道你到时打算一个人来还是两个人来，先给你留两个位置。”
    周源出来的时候，许菲菲已经坐上了出租车。
    周源笑了笑：“你同学挺有趣的，听说她下个月结婚？”
    请帖已经被周皎收进了手提包，她“嗯”了一声。
    回到家后，周皎开始收拾起最后的行李，她要搬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在白天打包好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些衣服。
    她常年在外工作，收拾行李，轻车熟路。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她侧头一看是新房东的微信。
    白天的时候，新房东就将签好的合同发给了他。
    房东落款名字叫李路。
    周皎也签好了发还给了他，并且押一付一地转了账。
    R：钥匙按照之前商量过得，我留在底楼的C-18信箱里了，密码是******，你搬回去以后，可以自己修改密码。
    皎：谢谢。
    R：你需要叫搬家公司么？
    皎：不用，我行李不多，叫车就行。
    R：好的。
    过了一小会儿，R又发来了一小段话：水电卡充过了，我留在了客厅的餐桌上，其他的网费，气费按月缴纳，和以前没区别，物业费也缴纳到了年底。
    周皎想了想：那我把多余的钱转给你？
    R：不用了，没多少钱。
    周皎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您为什么买了房，自己不住呢？
    R静默了小半刻，才回：投资。
    第89章
    搬家当天，周皎看得出来周源有些闷闷不乐，但他什么也没说，帮她把行李搬到了她叫来的车上。
    “真不用帮忙么？”周皎上车前，周源又问了她一遍。
    “不用，又不是新地方，我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那地方不大，你去了，两个人反而没处下脚。”
    周源见她的模样，没再坚持，只说：“那下周三一起吃饭？”
    周皎点了点头。
    绿洲小区离这里不算太远，路况好的情况下，开车只需要二十来分钟。
    周皎到了地方，在信箱里取到了门钥匙。
    进门一看，C-18的布置和家具和她之前住的时候相比，毫无变化，但干净整洁，并没有闲置了一段时间后，积累的灰尘。
    周皎收拾完大件行李，才拿起手机。
    R：搬家顺利么？
    皎：挺顺利的，谢谢。
    房东便再没有回她。
    她好奇地点进他的头像，去看了看他的朋友圈，却只有一条黑线。
    这个新房东她从未见过，在她看来，有些神神秘秘，但为人仿佛不错，她是来租房的，不是来交友的，因此便没放在心上。
    奔波了一段时间，周皎的工作量少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在山里淋了雨的缘故，还是骤然闲下来的缘故，她忽然就感冒了。
    真像个劳碌命，她不禁暗想。
    这天一早醒来，她便觉得头重脚轻，用耳温枪一测，有些低烧。
    最近事情不多，她便打电话向李工请了病假。
    “也没什么事，今明两天，你好好休息。”李工说，“今天晴天国际要来楼上开会，我去就行，之前的数据我都看过了，没啥问题。”
    “好。”周皎放下心来，挂断了电话。
    她给自己冲了维C泡腾片，喝过以后，又躺回了床上睡觉，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呜震动了两声，她醒了过来，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
    R：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我之前预订了家政清洁服务，每周一次，今天是最后一次，她应该快到了，工牌号****。你在家么？实在不行的话，我取消也行。
    周皎浑身发软，只想好好休息，看到微信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本想回复取消吧，但转念又想，这会儿取消，肯定人家都快到了，况且，搬家以后，她还没好好里里外外地打扫过。
    她便回复到：没事，我在家。
    家政服务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到了。
    门铃响后，周皎隔着猫眼，看见了穿制服的阿姨，胸前挂着工作号牌。
    她拉开门，阿姨自报了家门道：“勤朗家政，工号***，为你服务。”
    “啊，你好。”
    --

 第132页

    周皎脑子晕乎乎的，侧身让她进门。
    阿姨将背包里的清洁用品依次拿了出来，手里提着的布口袋里还有一些时蔬，瘦肉和皮蛋。
    她笑容可掬道：“你好，今天的家政服务是含餐的，我先把粥煮上，再开始打扫。我做的皮蛋瘦肉粥，反馈很好的。”
    周皎愣了愣，家政服务居然是全套服务。
    “您之前来打扫的时候，也做过饭么？”这屋子先前应该没住人吧，做给谁吃？
    阿姨解释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家政公司安排住所，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家。”
    “哦，那麻烦你了。”
    阿姨动作利落，洗米下锅，又用细线将烫过皮蛋切割得整整齐齐，用姜片炒了肉碎。
    等到粥的香味飘散，周皎才意识到自己到现在好像什么也没吃，真的有点饿了。
    房子不大，阿姨里里外外地打扫完，不过半个小时，她又现炒了甜椒肉丝，清炒时蔬，配上凉拌黄瓜。
    “粥也快好了。”阿姨收拾完自己的用具，临走前，笑眯眯地对周皎道：“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哦。”
    “嗯，一定。”
    等她走后，周皎坐回饭桌前，尝了一口粥，又软又糯，还有一丝丝芝麻的清香，抚慰了她的身心。
    周皎摸出手机，给R发了一条微信：家政阿姨走了，还做了饭，我把今天的钱补给您？哦对了，记得给她一个五星好评。
    房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到：已好评。
    周皎大致算了算时长，试探性地给他转了两百块。
    R没有收：包月，不用那么多，没关系。
    周皎工作以来，也多少接触到了好几个的房东，这个新房东无疑是一个十年难遇的好房东。
    她思索片刻，问：冒昧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R：个体户。
    *
    周三的时候，周皎感觉身体好多了，周源约她吃饭，约在了中餐馆。
    周皎点了两道口味清淡的菜。
    周源觉得奇怪，不由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前两天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周源皱眉道：“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周皎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小病而已，我躺了一天就好了。”这是实话，她只休了一天病假，隔天就去上了班。
    周源无奈道：“你是害怕麻烦别人么？”
    周皎立刻否认道：“没有，再说那天家政阿姨还来做了饭。”
    这倒有些新鲜。
    “家政阿姨？”在周源印象里，他没听说过周皎叫过家政，向来都是自己打扫卫生。
    “房东请的。”周皎解释道。
    周源依旧觉得有些奇怪，但事情毕竟过去了，他也不便追问，只说：“我不是旁人，你不必担心会麻烦我，以后有事情的事情，都可以找我。”
    周皎笑了笑，转了话题，问起了周源最近的工作。
    饭吃到一半，周皎接到了卢萍的电话。
    “喂，我机票买好了哦，周六飞过来。”
    “需要我去机场接你么？”周皎问。
    “不用，你平时又不开车，来接我也是坐地铁，我还不如自己坐地铁。”
    周皎又问：“你的行李重么？重的话，我提前帮你叫个车。”
    “不重，打车多浪费钱啊，你们家那位置坐地铁挺方便的，别叫车啊。”
    卢萍的态度很坚决，上一回她来的时候，周皎帮她叫了车，她数落了周皎好几天。
    周皎有了前车之鉴，便由她去了。
    餐厅的背景声嘈杂，卢萍问道：“你在哪儿啊？下班没回家啊？”
    周皎心头一跳：“在外面吃饭呢。”
    “吃饭啊，和谁啊？”
    周皎抬眼见对面的周源对她一笑，刚才电话接得匆忙，她并没有避开周源。
    她顿了一秒，说：“周源。”
    周源脸上笑意渐深，而电话那头的卢萍“哦”了一声：“就是你们高中班上的周源，对吧？”
    “嗯。”
    卢萍笑了两声：“行，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等我到了，你可以把他叫到家里来吃饭啊，我做饭。”
    “再说吧，先挂了。”周皎有点后悔告诉她了。
    可是，刚才那种情况，她又不能撒谎说是同事。
    “你妈妈要来了么？”周源见她挂断了电话，开口问道。
    周皎点点头，低头又去夹菜。
    周源斟酌道：“要不等你妈妈来了，我请她吃饭？”
    周皎顿觉窘迫：“再说吧，她也呆不了几天。”
    第90章
    卢萍这几年过得轻松了些，周皎毕业了，工作了，她还经营着她的卤菜店，线上和线下的生意都还不错，她年纪大了，站得久了，偶尔有了手抖的毛病，在打碎了好几个碗盆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招了小工和学徒看店，自己负责把关。
    周达通这几年也终于消停了些，借的外债也还得七七八八了。
    是以，卢萍的生活比从前舒心了不少，唯一有些缺憾的是，周皎忙于工作，还没有对象。
    卢萍有些发愁，这次来看她，也是想探一探周皎的口风，万一她是谈了恋爱，只是没告诉自己呢？
    周六是个大晴天，卢萍到达绿洲小区时，正是午饭的点。
    她大包小包带了不少自家做的食物，又拉着周皎去逛了超市，买回来的食物塞满了整个冰箱。
    --

 第133页

    “我们两个人吃的了这么多么？”周皎中午在单位吃食堂，平时开火煮饭的时间只有晚餐。
    卢萍不以为然道：“冰柜里可以保存久一点嘛，再说了，你还可以请一些朋友和同事来家里吃饭，不要总顾着上班，出差，加班，你得有点社交生活。”
    卢萍这话翻来覆去地已经说了好一会儿了。
    “知道了。”周皎应付道。
    周一，周皎自然去上了班，留卢萍在家，下午准时下班回到家时，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卢萍给她开了门，周皎一眼便看见门边的鞋柜旁摆放了一双男式皮鞋。
    她眉头微皱，周源便从客厅走了出来，笑着解释道：“我之前来给你送梨，恰好阿姨在，就让我进来了。”
    周源从前也来过这里，但是像这样忽然登门拜访的情况，还没有过。周皎压下心中一丝不悦，问：“送梨？”
    周源定定地瞧着她，道：“学校发的梨，好几箱，我想着给你送一箱。”
    “哦，这样啊。”
    卢萍见状笑道：“一盒二十来个，瞧着都很新鲜。”她顺势拉了拉周皎的手臂，“别光顾着站在门口说话，快进来啊，我烧了鱼，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见卢萍转身回了厨房，周源才压低声问周皎道：“阿姨留我吃饭，你不介意吧？”
    周皎换了拖鞋，抬头微微笑了笑：“不介意，说什么呢。”
    周源知道卢萍来看她，这个时候来送梨，不管是不是学校刚好发了梨，估计也是个由头罢了。
    朋友来家吃饭无可厚非，但她怕卢萍多想。
    不过，也不可能真让周源走。
    菜肴上了桌，卢萍的手艺自然没话说，除了红烧鱼外，还炒了尖椒茄子，上了一大盘卤菜拼盘，和砂锅豆腐汤。
    “阿姨，厨艺真好。”周源很捧场。
    周源是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名校毕业，卢萍一见他就喜欢，又听他说了学校的工作，稳定，收入不错，越发喜欢他。
    吃饭的时候，卢萍旁敲侧击地把周源的家庭大致问了问。
    周皎听二人聊得有来有往，自己只好沉默地吃饭。
    饭后，卢萍又削了梨，周皎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八点了。
    周源注意到她的动作，便对卢萍道：“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卢萍先是看了一眼周皎，见她没有表示，只得对周源说：“对对，你明天还要上班，不耽误你了。”
    周源起身，笑道：“不耽误，改天我再来看您。”
    卢萍答了一声“好”，招呼周皎说：“你下去送送人家。”
    周皎提过厨房门旁的垃圾袋，和周源一起下了楼。
    八点的小区里依然热闹，健身器材旁三三两两地，站了不少人。
    周皎扔完垃圾，和周源穿过了进入小区的林道，在门口停下了脚步，道：“你到家告诉我一声。”
    周源却问：“今天，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周皎立刻否认。
    周源露出个微笑，道：“如果你生气了，我给你道个歉，我不该这么自作主张。”
    “真没有。”周皎顿了顿，又说，“就是有点意外。”
    “那我下次提前告诉你一声。”
    “嗯。”
    周皎回到家，卢萍将切好的梨推到她面前：“多吃点，这梨甜着呢。”
    周皎没什么胃口，用小叉子，叉了一小块慢慢嚼。
    卢萍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周源懂礼貌，人瞧着不错，踏踏实实的。”
    “哦？”周皎挑眉道，“你喜欢就行。”
    卢萍一听，明白周皎心里可能有点烦她说这些了，便“啧”了一声，不再说话，扭头去看电视了。
    周皎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身旁卢萍嘟嘟囔囔道：“我喜不喜欢又不作数，不管用啊。”
    周皎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到。
    *
    隔天，周皎照常上班，卢萍特意起了个早，去附近的大型超市买食材。
    虽然是工作日，但超市早晨的时蔬最新鲜，来采购的人不少，大卖场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卢萍推着小推车，逛了好一会儿，又上楼，下楼把超市转了个遍。
    从超市结完账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原本打算给周皎发给短信，提前告诉她晚餐吃什么。
    可是等她翻开自己的小皮包时，才恍然惊觉周皎给她的门钥匙不见了。
    因为是租的房子，周皎只有这么一把钥匙，并没有多配一把备用，卢萍慌里慌张地翻了翻自己的购物袋，依旧不见踪影，钥匙确实丢了。
    不知道是逛超市的时候丢的，还是结账的时候丢的，那么小一把钥匙，丢了也不好找。
    她本来想沿途折返回去找，在收银台附近逛了一圈，超市里的人络绎不绝，哪怕真掉在超市里，也早就不知道被推车或是不经意的脚步踢到何处去了。
    卢萍只好给周皎打了电话，说钥匙丢了。
    周皎有些头疼：“我知道了，我问问房东看他有没有备用钥匙，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找开锁公司了。”
    卢萍忙说：“房东要是不方便，我去找他一趟也行。”
    “你别去了，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在外面逛逛，玩会儿，等有了消息，你再回去。”
    --

 第134页

    周皎挂了电话，连忙给房东发了消息。
    皎：不好意思，我把门钥匙弄丢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备用钥匙。
    她等了约莫十来分钟，R回复到：我有备用钥匙，你什么时候需要？
    周皎立刻回复到：可以尽快么？不耽误您，我去找您就行？
    R：不用，你这会儿在上班吧，我还是放在底楼的信箱里，密码变了么？
    皎：没变，实在麻烦你了。
    R：钥匙丢了的话，如果连同有地址的信息也丢了的话，你可以考虑换锁。
    皎：没有，不必那么麻烦，谢谢你了。
    R：我大概下午去送钥匙。
    皎：谢谢！
    周皎松了一口气，又给卢萍发短信，让她下午再回去，可以先在外面吃午饭，找个电影院看场电影。
    卢萍没在外面逛太久，自然也没去看电影，她想去绿洲小区里等，小区外有间咖啡馆，正好也可以歇一歇，她心想，要是房东提前来了，她也正好早点回家，今晚打算炖蹄膀，要炖得久，火候够才软糯好吃。
    两点不到，卢萍便搭地铁回到了绿洲小区，刚走到门口，她便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的身姿挺拔，黑色大衣里套着她从前见过的那件深蓝色毛衣，样子没怎么变，卢萍一眼就认了出来：“然然，高……高未然？”卢萍记得高未然。
    听到这声呼唤，高未然抬眼认出了卢萍，他脸上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顿了片刻，开口唤道：“阿姨？”
    卢萍听到他的声音，更加确定就是他，不由笑道：“真是你啊，好多年不见了，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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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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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高未然压根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卢萍，他心虚地左右一望，好在并没有见到周皎。
    卢萍惊奇地问道：“你也住这儿么？”
    高未然脑中念头飞快而过，开口答道：“不是，阿姨，我有个同事住在这边。”
    卢萍笑道：“这么巧啊，我们皎皎现在也住这里，我还以为你来找她呢。”
    高未然高中两年半，许许多多的周末都在卢萍的眼皮子底下度过，更何况，因为周达通，高未然在她看来，不是外人。
    “你毕业以后干啥去了，好久没见到了。”卢萍表情懊恼道，“哎，都怪我丢了钥匙，不然阿姨可以上楼给你拿点卤鸭翅，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我做得。”
    高未然唇角扬起，见她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伸手接过：“好久没见到阿姨了，原来您总照顾我，这会儿刚好饭点，我请您吃饭？”
    卢萍这会儿确实没地去，她也好些年没见到高未然了，不过她得等等房东。
    她有些犹豫，高未然再劝道：“就这附近有家特别不错的家常菜。”说罢，高未然便提着袋子往餐馆的方向走。
    卢萍笑了一声，只得跟了上去。
    高未然适才放慢了脚步。
    餐厅确实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一间老字号家常菜馆，午后生意很好。
    服务员将二人引到了靠里的位置。
    卢萍接过菜单，扭头去摸包里的老花镜，一面戴眼镜，一面自嘲似的笑道：“年纪大了，有些看不清了。”
    高未然笑道：“阿姨没怎么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卢萍随之一笑：“都成小老太太了，你看我头发都是染的。”说着，她的笑意渐深，“还是你嘴甜，你以前就乖，不像周皎，脾气怪得很。”
    高未然扬声笑道：“阿姨，其实周皎也很乖的。”
    卢萍“哼”了一声，撇撇嘴。
    菜上来以后，卢萍打开了话匣，絮絮地说起了周皎：“……她成天在外，也不着家，有一年夏天回来，你不知道，她黑得我都不认识了，背上都晒脱了皮，又红又肿，养了好久才养好。可转眼呢，她又去出差，拦都拦不住。”卢萍说得一声叹息。
    “不过，她很喜欢她的工作吧。”高未然笑道。
    “是啊，你不知道，他们那个工程师评职称，一般人都要好几年才能评助工，皎皎第二年就是助工了，要是武山的项目顺利，皎皎还能破格再升一级。”埋怨归埋怨，但卢萍其实很为她骄傲。
    “是么？这么厉害。”高未然笑着应和道。
    卢萍笑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呢，这几年过得好么？你妈妈，父母都还挺好的吧？”
    卢萍和苏晴打过交道，在她的印象里，苏晴一直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高未然眨了眨眼，答道：“我挺好的，我妈还行，这两年身体时好时坏，我爸……”他抿了抿嘴唇，喉咙忽而也有些干涩，像是有砂纸细细碾磨过，淡淡的刺痛。
    卢萍抬眼见到他的表情，仿佛有预感似的，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了，耳边只听高未然道：“我爸他去年走了。”
    *
    下午三点，周皎收到了卢萍的短信：我在信箱里拿到钥匙了，已经回家了。
    --

 第135页

    她立刻给房东发去了消息。
    皎：谢谢你！
    R：不客气。
    周皎了了一桩心事，按时地下了班。
    一进家门，她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蹄膀汤的香味。
    “好香啊，今晚吃什么啊？”
    卢萍站在厨房里，报了几个菜名：“蹄膀汤，粉蒸排骨，清炒空心菜，凉拌莴笋。”
    周皎心满意足地去洗了手，帮着盛饭。
    等周皎吃得差不多了，卢萍徐徐开口道：“我今天碰到高未然了，你记得吧，你们高中班里的高未然。”
    周皎心头一跳，忙问：“啊？在哪儿碰到得？”
    京市大得离谱，卢萍能碰到高未然不得不说，有点古怪。
    “就在小区门口啊，他有个同事也住这里。”
    “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周皎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卢萍却说：“你们从前感情挺好的呀，现在还有联系么？”
    周皎跳过三建的项目不谈，垂眼答道：“没什么联系。”
    卢萍叹了一口气，道：“高未然没怎么变，可我听着，还是觉得可怜，哎，你没联系，可能不知道，他爸爸去年过世了。”
    “叮”一声响，周皎手上捏着的汤勺掉到了地上。
    她眼皮猛然跳动，原本想弯腰去拣汤勺，动作却顿了顿，她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
    卢萍没料到周皎这么大反应，语调缓了缓：“据说是工作的缘故，哎……”
    周皎想到高鹏的模样，想到高未然，胸口像是被人一撞，闷疼。
    “哦。”好半天，她才应了一声，又弯腰将地上的汤勺拣了起来，“我去洗碗了。”
    周皎躲进了厨房，洗完碗，站了好半天，心里依旧难受极了。
    她回到卧室，拿起手机，虽然她没有存高未然的手机号码，但是她翻阅未接来电，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给高未然发了一条短信：今天谢谢你招待我妈妈。
    不过片刻，手机铃音便响了起来。
    周皎紧张地几乎屏住了呼吸。
    铃音响了好几声，她终于鼓起勇气，接了起来：“喂。”
    “喂。”高未然的声音连同呼吸一起传来。
    周皎静默了一小会儿，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想不起来平日寒暄的话，只得把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今天谢谢你招待我妈妈。”
    高未然轻笑了一声：“不客气。”
    “下次你请我也行。”高未然又道。
    按照周皎的性格，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
    周皎：“嗯？”她微微惊讶，惊讶过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地松弛了下来。
    “好的，你比较忙，时间和地点你定吧。”
    “我明天去大行山，下周回来，我提前告诉你。”
    “我听同事提了提，你们的项目还顺利么？”
    “挺顺利的。”
    周皎“嗯”了一声，想说的话在舌尖打转。
    高未然却说：“哦，对了，听说你要升职了，先提前恭喜你。”
    周皎顿觉赧颜，脸上热了起来：“我妈说得？”
    高未然笑道：“是啊。”
    周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高未然的笑声响在耳畔，她的左耳发烫，只得换了一侧接听。
    两人沉默了下来，连彼此的呼吸也都轻轻浅浅地近于静默。
    “高未然。”周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叔叔的事情，我很抱歉。”她一开口，话音竟有些哽咽，“我虽然只见过他一回，但我很喜欢他，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高未然像是笑了一声：“谢谢你。”
    “嗯。”周皎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天边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上了半空，不是满月，缺憾了一角，但是特别亮，光晕笼罩，是一抹温柔的银白色。
    “你看见今天的月亮了么？”电话那端的高未然忽然问。
    周皎心弦轻颤：“看见了，特别亮。”
    “是啊。”
    “周皎。”高未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许许多多的人都叫过她的名字，但是周皎觉得高未然叫她名字的时候，是一种特别的嗓音，令她脸颊生热。
    “我很高兴，你今晚给我打了电话。”
    心湖的涟漪层层叠叠，周皎紧张地答道：“嗯，话费充都充了。”
    “哈哈。”高未然扬声笑了，“周皎，我可以给你打电话了么，你以后不会再不接我的电话了吧？”
    周皎短暂地犹豫之后，说：“我不会故意不接你电话了。我们毕竟是好朋友。”
    第92章
    卢萍在京市呆了一周半，便回了家，临走前，她照例塞满了周皎的冰箱，再次嘱咐道：“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也别总点外卖，浪费不说，自己做的怎么都吃得放心。”
    “知道了。”
    “还有，你今年过年一定要回来，去年就没过上年，今年别再去工期不定的项目了，一拖再拖，连年都不好好过。”
    周皎乖巧地再次点头：“知道了。”
    距离产生美，工作的这些年，她和卢萍争锋相对的时刻几乎绝迹了。
    卢萍叹息道：“别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也大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的话你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但妈妈还是想说，周源是个好孩子，人家眼巴巴地跑来，我也看得出来。你好好考虑考虑，要是实在不行，也别耽误人家。”
    --

 第136页

    知女莫若母，周皎对周源什么感情，卢萍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话又说回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么，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总比外面瞎转悠强。”显然，卢萍也没有放弃。
    周皎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老一句：“我知道了。”
    卢萍离开京市以后，周皎便马不停蹄地投入了许菲菲婚礼的筹备工作，她是伴娘，身上也有许多任务。
    婚礼前一天，周皎提前去了酒店陪许菲菲。
    许菲菲紧张地睡不着，一会儿问，高跟鞋贴在哪儿，一会儿又问，要换的白酒换了没，因此，周皎也睡不着。
    她无奈地劝道：“姐姐，都准备好了，你还是快点儿睡吧，再不睡，早上六点根本起不来。”
    许菲菲就躺在她身边的另一张床上，睁着眼睛道：“怎么办，我好紧张。”
    周皎又劝：“紧张很正常，别多想了，早点儿睡吧。”
    “我睡不着，你陪我聊会儿。”
    周皎心道，但是我想睡。可是，她只得认命地翻了个身，面朝许菲菲的方向，问：“你想聊什么啊？”
    “聊聊刘思扬吧。”许菲菲提到刘思扬，话音里不由地染上了笑意。
    “嗯。”
    “刘思扬呢，最大的缺点就是脑子不太好。”许菲菲却说。
    许菲菲一直是学霸，人也要强，刘思扬和她比起来，确实成绩平平。
    “但他情商很高。”许菲菲补充道，自己给他找补。
    周皎憋住笑，附和地问：“那刘思扬最大的优点呢？”
    “最大的优点嘛……”许菲菲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最大的优点就是他是刘思扬。”
    周皎“啧”了一声，冷不丁地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当我没问。”
    许菲菲笑了起来：“真的，我一想到明天就要嫁给刘思扬，真的好高兴，但是又很紧张，万一以后他不像现在这样喜欢我了呢，或者万一以后，我也不像现在这样喜欢他了呢？”
    “想多了不是。”周皎答道，“再说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不是明天了。”
    许菲菲不满道：“我这跟你掏心掏肺地说心里话，你就想劝我睡觉，是吧？”
    “没有，我不是怕你睡不好，影响状态嘛。”周皎放缓了语调，“再说，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你不要想着以后会不好，不如过好现在，此时此刻不才是最重要的么？你们感情好，以后一起生活，一同面对生活，感情也会越来越好。”
    许菲菲眨了眨眼，“嗯”了一声。
    房间里的灯早就灭了，周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许菲菲再说话，以为她睡了。
    她刚想翻身睡觉，却听许菲菲幽幽道：“皎皎，你好好哦，我以前其实挺羡慕你的，甚至有些嫉妒。”
    周皎“呵”得一笑：“嫉妒我什么，嫉妒我蹲工地么？”
    许菲菲摇摇头：“我嫉妒你学习好，人缘也好，宿舍里谁都喜欢你，在和刘思扬谈恋爱前，我也羡慕你和高未然的感情好，高未然当时对你多好啊，每周都来矿大。三建的实习，我后来也听刘思扬悄悄说了，本来对你就不公平，要不是高未然，可能实习也就没了……”
    周皎一听到高未然的名字，心里闷闷地沉重了些，想起从前，心绪更是忽高忽低，像是明明已经沉入湖底的石子，还能翻搅起涟漪。
    她自嘲似地一笑：“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来？”
    许菲菲侧耳细听她的声音，听出了其中的失落，忙道：“这是他的损失！皎皎，你得打起精神来，去享受新的恋爱。”她眼珠一转，问，“你为什么这次不带上周源呢？”她当初给周皎请柬的时候，就想着，周皎会带上周源来参加婚礼。
    带上周源作为她的plus one参加婚礼，周皎其实没想过。这样的场合，不比寻常请客吃饭，一旦带上周源，便如某种心照不宣的态度，周皎不想让周源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其实距离上次周源表白，周皎说要考虑一下，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可扪心自问，周皎根本没有想好，这样的犹犹豫豫只会让她更加犹豫。
    昏暗的房间里，许菲菲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等着等着，也终于困了。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周皎轻轻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婚礼当天，从六点开始，周皎就忙碌了起来，到中午的婚礼仪式完毕，她忙得喉咙都快冒烟了，踩着高跟鞋的两条腿也又酸又麻。
    好不容易熬到开席，周皎终于可以稍稍喘息一会儿，她按照提前安排好的座位号，坐到了三号桌。
    这一桌都是年轻人，大部分是新郎新娘要好的朋友。
    周皎认识其中几人，简短地打过招呼以后，她才端起橙汁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她刚放下玻璃杯，她身旁的空椅子便被人轻轻一拉。
    周皎抬头顺势望去，来人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头发服帖，是来参加婚宴的模样，他见到自己，嘴角一扬，笑问道：“你今天一上午累了吧？”
    竟然是高未然！
    周皎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裙角，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裙角应该有些皱了。
    “你……怎么来了？”
    许菲菲和刘思扬明明是她的同学，他和他们有那么熟么？周皎茫然地想。
    --

 第137页

    高未然笑答道：“刘思扬邀请我的，我和他有些工作上的往来。”
    周皎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许菲菲好像确实提过有这么一回事。
    高未然一落座，周皎便能闻到身侧好闻的须后水的气味，混合着高未然的体温，暖烘烘的。
    不知不觉地，她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了他身上，原本嘈杂的环境像是自动消了音。
    她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观察着高未然的一举一动。上次的电话之后，他们还没见过面。
    周皎暗舒一口气，侧目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才从大行山回来么？我听同事说，工期好像还挺顺利的？”
    “昨晚刚回来。”高未然说着，脱下了西服，随意地挂在椅背上。
    宴会厅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他上身只穿白衬衣，也不会冷。
    他的肩膀仿佛宽了些，衬衣的棱角分明，勾勒着他的肩线和修长的手臂。
    周皎注意到了他手腕处的袖扣，是一对银白色的袖扣，上面寥寥几笔刻着一轮白月亮，像极了从前他送给她的挂坠。
    周皎心念惶惶而动，立刻转开了视线。
    菜肴陆陆续续地上桌，作为伴娘，周皎待会儿还要陪许菲菲一桌又一桌地应酬，她抓紧时间吃饭，垫了垫肚子。
    饭吃到一半，她果然被许菲菲召唤了过去。
    许菲菲已经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的，拉着她的手臂，问道：“你旁边坐的是高未然啊？”
    周皎点头，疑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啊？刘思扬请他来的？”
    许菲菲扭头瞪了刘思扬一眼，可他们中间隔了好几个人，刘思扬根本没听到她们的对话，自然也就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许菲菲不好发作，只得点着周皎手里的酒杯，说起了正事：“记住啊，左手是真的，右手是假的。”
    周皎眨眨眼，道：“你放心。”
    第93章
    婚礼规模不大不小，亲朋好友加起来，共有三十来桌。
    周皎随着许菲菲一桌又一桌地应酬，有一些桌的客人难应付一些，缠着新郎新娘说个不停。
    等到一整个宴会厅的客人都应酬完，都快到下午三点了。
    有些客人会留下来吃晚宴，二楼开了棋牌包房打发时间。
    周皎自然要留下来，但她先得出门一趟去买创可贴。她今天站得实在太久了，平日里也不常穿高跟鞋，她的脚后跟都磨破了皮。
    周皎从二楼下来，走到楼梯间的时候，恰好碰到高未然。
    他问：“楼上有休息的地方么？”他的额头泛红，脸颊有些白，席间和人也喝了不少。周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的动向，刘思扬公司的同事来了不少，似乎都认识高未然，一个劲儿地去和他应酬。
    “有，二楼进门左手边有休息的地方，有沙发，你可以坐会儿，这会儿也没什么人。”
    休息室是为小朋友准备的，里面有电视，但今天小朋友来得少，因此空置了下来。
    周皎说罢，继续往楼下走，高未然却叫住了她：“等等，你要这个么？”他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了一盒蓝色创可贴。
    周皎惊讶道：“你哪儿来的？”
    高未然垂眼看了看她的脚后跟，答道：“刚才叫的‘闪送’。”
    “谢谢。”周皎接过。楼梯间脱鞋不方便，她便也上楼进了休息室。
    两个人坐到沙发上，那沙发不算长，两个大人一坐，有些挤。
    周皎顿觉窘迫，连忙弯腰脱鞋，打算贴上创可贴后就走人。
    可是当她弯腰的刹那，却觉腰侧骤然一紧。
    “别动。”高未然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臂，“你的腰带勾住了我的袖扣。”
    “啊？”周皎扭头去看，腰侧紫色的丝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了，末端缠绕在了他左手边的银色袖扣上，丝带纤薄，密密地似乎缠了好几圈。
    周皎缓缓直起腰来，腰侧的束缚松了些，可缠在袖扣的末端却纹丝不动。
    高未然的手还停留在她的手臂上，源源不断的热意自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手臂上，高未然的体温从来都比她高一些。
    两个人近在咫尺，彼此呼吸可闻，周皎紧张地伸手去拽腰带。
    兹拉一声，那丝带划破了，可是依旧牢牢地缠在袖扣上。
    “我来吧。”高未然笑了一声，用右手去解自己的袖扣。
    他的动作不快，兴许是单手的缘故，他拨弄了好一会儿那袖扣，也没能解下来。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些，呼吸吹在周皎的手臂上，痒痒的，继而是一种陌生的酥麻。
    她忍不住催促道：“你快点儿啊。”
    高未然心跳愈快，周皎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推了推他的右手，仿佛不耐烦道：“我来吧。”
    她手指捏着袖扣，摸索了一阵，终于解了下来，缠绕的丝带被她捋了下来。
    “好了。”周皎叹了一口气。
    她抬眼却见高未然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他的瞳仁倒映着自己微红的脸颊。
    她的剪影像是他眼睛里的漩涡，他的表情一瞬间仿佛柔和了下来，因为先前低头的缘故，他原本梳得服帖的头发，凌乱了一些，几缕碎发落在额前，就像从前一样。
    “皎皎。”他突然开口叫她。
    周皎的心蓦地跳漏了一拍，几乎想扭头就跑，也顾不上什么创可贴了。
    --

 第138页

    可是，她刚刚一有动作，高未然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背，将她定在了原处。
    “你，你干嘛？”周皎试着往回抽了抽手，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砰一声大响，休息室的门猛地被人撞开。
    两个五六岁的小朋友像炮/弹一样地冲了进来。
    “啊啊啊！这里有电视！”
    “啊，还有叔叔和阿姨。”两个小朋友探照灯似的眼睛朝周皎和高未然投来。
    周皎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站了起来。
    “我先下楼了。”她慌张道。
    高未然看了一眼两个不速之客，又看了看她的脚后跟：“先贴创可贴再走吧。”他左右一看，找到了沙发旁的电视遥控器，按开了电视，果然是少儿频道，屏幕上是海海兄弟。
    两个小朋友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去。
    他撕开了创可贴，周皎见状，脱掉了高跟鞋，却见他弯腰，将创可贴仔细地贴在了她的脚后跟上。
    “谢谢。”周皎小声道。
    脸颊的热度并未散去，她利落地穿上鞋，语速轻快说：“我先下楼了，还有好多事。”
    “嗯。”
    周皎见到许菲菲的时候，余热似乎将散。
    许菲菲看了她好几眼：“你脸好红啊，晚上可别多喝了，你又不会喝酒。”
    周皎伸手摸了摸脸颊，有些发烫，但这大概并不是酒精的缘故。
    她胡乱应了半声。
    晚宴七点开宴，许菲菲换上了红色的旗袍，晚宴人不多，周皎终于能好好地坐下吃顿饭。
    她的桌号没变，依然是三号桌。
    高未然也在，他的脸色也比中午那会儿看上去好了许多。
    可惜，席开了不久，桌边便涌来了络绎不绝的“社交达人”，美其名曰，认识新朋友，但大多是冲着高未然来的。
    从他们的对话听下来，周皎知道这其中大部分人依旧是刘思扬的同事，或者同行业的朋友。
    晴天国际近年来转型做疗养，酒店，整合资源投资娱乐项目，精简了项目，但是投入到具体项目的资源更为充裕。
    高未然名为“总监”，但其实是接班人，掌舵人，也不是什么秘密。
    劝的人多了，他总要喝几杯。
    周皎默不作声地听着身旁的热闹，眼见高未然的脸越来越白，忍不住起身离开。
    她在宴会厅的一角找到了从卫生间回来的刘思扬。
    他的脸也白得吓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吐过一轮了。
    “喝了不少吧？”周皎语气不善道。
    “高兴么不是。”刘思扬放松道。
    “你也少喝点吧。”周皎说着，眼风往三号桌瞟了一眼，“你也劝劝你得同事们悠着点，今天是你结婚，还是别人结婚啊。”
    刘思扬不明所以地朝三号桌一瞄，旋即明白了过来。
    他在社交场合向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怎么看不明白。
    “皎啊……”刘思扬拨了拨有点乱的头发，“你瞧着，我马上去解救高未然，可不能让他白白喝了那么多酒。”
    刘思扬迈着大步过去，三言两语地劝退了众人，拍着高未然的肩膀道：“你可太实在了。”
    高未然笑了笑，刘思扬把他按回了座位：“喝点茶，解解酒。”
    周皎见状，在角落里又站了一小会儿，才回到座位。
    周围果然清静了不少。
    周皎刚举起竹筷，碗边轻响，身侧的高未然给她夹了一个鸡腿，笑眯眯道：“香辣口味的，挺好吃的。”
    “啊，谢谢。”
    “不客气。”高未然像是有些醉了，脸上的笑意比先前多了不少。
    晚宴喝的葡萄酒，香甜的气味令人微醺。
    晚宴之后，客人都在酒店外等车。
    这个时间点，酒店的客人很多，晚宴离开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拼车离去。
    刘思扬送高未然到酒店外，而许菲菲则拉着周皎。
    许菲菲眼疾手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周皎朝前轻轻一推，让她坐进了后座。
    “早点儿回去休息，今天累坏你了。”
    话音未落，刘思扬便从一旁扶住车门，对周皎道：“你们一个方向，一起走吧。”
    周皎只觉身侧一阵风过，高未然便坐在了她身旁，合上了车门。
    “刘思扬！”车窗外传来许菲菲的一声叫嚷。
    车内的司机问：“你们去哪儿啊？”
    周皎见高未然没说话，便道：“先去绿洲小区，伯阳区石子路。”
    第94章
    “刘思扬，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故意跟我对着干！”见刘思扬上赶着去捧高未然，许菲菲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了，老婆？”刘思扬嬉皮笑脸地挽着她的肩，往酒店里走。
    许菲菲越想越气：“你请高未然来，怎么不提前跟我和皎皎说一声啊？”
    刘思扬委屈巴巴地说：“之前，你不是说，你请你的朋友，我请我的朋友，只要数量对的上，你不管细节么。”
    “关键他是你的朋友么！”
    “是合作伙伴啊，很重要的那种。”
    “所以，你就可劲儿地撮合他和皎皎，是吧？”许菲菲瞪了他一眼，“他们俩咋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皎皎那会儿多伤心啊，你是不是她朋友啊？”
    刘思扬面上一顿，又露出个笑脸，哄道：“不生气了啊，老婆？”
    --

 第139页

    “你凭什么帮他啊，高未然有什么可帮的，皎皎人和周源好好的，他干嘛横插一脚啊。”这话说得有点托大，但许菲菲确实看不惯刘思扬那一副面对甲方，卑躬屈膝的样子，陌生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高未然。
    “他说走就走，有考虑过皎皎的感受么？现在说回来就回来，他是谁啊。”
    刘思扬搂着许菲菲，拍了拍她的背，又道：“不生气了啊，老婆。”他和许菲菲无话不谈，见她反应这么大，刘思扬犹豫了起来。
    他脸色一变，许菲菲便察觉了出来：“怎么，你不服气啊，我批评你还错了！”
    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套房，刘思扬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坐下，说：“高未然还是有苦衷的么。”
    许菲菲冷笑一声：“什么狗/屁苦衷，他一出国就断了网，断了电，连电话都不能打一个，邮件也不能发一封。”
    “高未然瞎了。”
    “他就是瞎。”许菲菲说得上头，说罢，又觉不对，“什么，你说什么？”
    刘思扬只得又道：“高未然他之前眼睛看不见了。”
    许菲菲激动道：“什么！你说什么？你还编瞎话！刘思扬！”
    刘思扬苦了一张脸道：“我没编，高未然真瞎了，他看不见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这个秘密在他心里憋得太久了，他终于如释重负地说道：“老婆，你还记得么，两年前，我去雪城出差，我在雪城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他了。”
    要不是亲眼见过，刘思扬自己也不可能相信。
    “当时我不是多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去滑雪么，那个滑雪场周围的酒店有一间就是高未然舅舅的，我起初也不知道。有一天早晨，我下楼去餐厅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背影，你知道，头发颜色嘛，不一样。我就多看了一眼，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了，当时我也有点生气吧，我于是走到他面前，叫他名字。他皱了皱眉，侧脸看了看我，可是他的目光根本没落到我脸上，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潭死水。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一根手杖，我先前以为还以为是滑雪的设备，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根白手杖。”
    “真的假的？”许菲菲其实动摇了，以刘思扬的脑子，他要不是真见过，不可能编出这么离谱的故事。
    刘思扬点头道：“真的。”
    “那他现在？怎么？”好了？
    刘思扬叹气道：“他的眼睛好了，他才敢回来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你先别和皎说啊，这毕竟是他们的事情。”
    许菲菲怔愣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
    回程的路上堵得厉害，不算太长的路程，走走停停，周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她又转头去看窗外。
    高未然静悄悄地坐在她身旁，兴许是醉了的缘故，一直很安静，连呼吸都又轻又浅。
    她侧目看他，见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了。
    “怎么了？”高未然忽然睁开眼睛问道。
    周皎窘迫地转回了头：“没怎么。”
    过了一小会儿，出租车终于停在了绿洲小区门口。
    “我到了。”周皎推开车门下车。
    高未然掏出了皮夹，付了司机现金，也跟着下了车。
    “你不住这儿吧？”周皎眉头皱了起来。
    高未然扶额道：“我有点头晕。”
    “头晕你可以早点回家睡觉。”
    高未然笑了一声：“那我送送你。”
    “不用，这都到门口了。”周皎浑身写满了拒绝，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夜风吹过，她拢了拢大衣的衣领。
    她里面还穿着伴娘服，外面套了一件厚实的细呢大衣。
    “你傻不傻啊，站在这里吹风，进去吧。”高未然脸上的笑意未散，他转身抬脚就往小区门口走，而那守门的保安就像没认出他是生人一样，竟然目不斜视地让他进了大门。
    周皎只得快步跟上。
    走到C栋的时候，她停下脚步，道：“我到了，你快回去吧。”
    灯下的高未然脸色依旧煞白。
    他露齿一笑道：“但是我真的有点头晕。”
    周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所以呢？”
    “我想喝杯热水。”
    “门口就有咖啡店。”
    “已经关门了，我刚才看见了。”高未然道。
    他的表情甚至有几分无理取闹。
    “呵。”周皎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高未然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皎皎，我真的有话想跟你说。”
    “就在这儿说吧。”周皎只觉得他掌心火热，挣脱了两下，都没有甩开。
    高未然左右一望：“在这儿说？”
    恰在此际，C栋的玻璃门响，一个中年人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是C-17的住户。
    他显然没料到，这会儿门口还站了两个人拉拉扯扯，顿了顿才笑着寒暄道：“才回来啊，吃了没？”
    周皎答道：“吃了。”
    那人笑笑走了。
    高未然朝她挑了挑眉，周皎无奈道：“走吧。”
    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和他拉拉扯扯了。
    “嗯。”高未然跟着她上楼，进到房间的时候，不忘脱掉了自己的皮鞋。
    周皎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要的热水。”
    “谢谢。”高未然接过水杯，径自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并没有好奇地张望，只是略显乖巧的坐在那里，喝热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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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杯子，又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对周皎说：“皎皎，坐这里。”
    他的表情犹为柔和，眼里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落下。
    周皎觉得他醉得不轻。
    从前她认识的高未然，尚在读书，她很少见他喝酒，即便喝酒，也是一罐啤酒，浅尝辄止，她不知道他醉了，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落座后，没好气道：“你水也喝了，还有话说么？”
    高未然点点头，眉骨微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皎皎，我们重新开始好么，让我追你？”
    第95章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平日电视的背景音，窗外的小区也进入了睡前的宁静时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响在耳畔，周皎心头遽然跳动两下，像是心弦绷紧到了极处。
    重新开始？
    这是高未然的表白么？
    她眨了眨眼睛，任由情绪翻涌如波，可这波中五味杂陈，她不得不承认，情不自禁的欣喜，有，但是也伴随着迷茫，遗憾，甚至是怨怼。
    为什么，凭什么，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呢？
    那她从前的告白算什么，这几年匆匆的时光又算什么？
    况且……况且他眼下醉了，醉得不知深浅，说些言不由衷的胡话也说不定。
    周皎沉默着，乍起的心绪也在沉默中一点一滴地冷却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清道：“不好意思，我要结婚了。”
    她撒谎了。
    “撒谎。”高未然脸上得笑意不变，像是根本不信她的话。
    “真的，我已经有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了。”她又撒谎了。
    “我不信，你骗人。”高未然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你爱信不信。”周皎说罢，正要起身，却被高未然按住了肩膀。
    他身体前倾，掀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化作清风，拂面而至。
    馥郁的酒香混合着他的须后水，他的体温，接踵而至。
    周皎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的双手圈住了她。
    他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你骗人。”他的声音低沉了些，
    眼睛却眨也不眨地审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皎皎。”
    周皎闻声，僵直脊背，却忽觉唇上一轻，柔软的吻落在了嘴唇上。
    轻啄，慢碾，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触感，像童年吃过的棉花糖，也像夏日的暖和水流。
    这个吻和从前落在颊边的吻全然不同。
    周皎只觉浑身轻飘飘的，所有的触感仿佛集于一点，如飞星掠过，如耀日倾洒，也如含情脉脉的月光。
    她耳中嗡嗡两声，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新鲜的空气才又辗转而入。
    周皎倒吸一口凉气，见他的面目稍微远了一些，可依旧近在咫尺。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高未然笑着说道。
    *
    隔天一早，周皎被闹铃惊醒，她一醒来，脑中不由地又浮现起了昨夜的吻。
    她叹了一口气，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虽然，她当时回过神来，让高未然离开，但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现在想起来都觉窘迫。
    她实在后悔，不该一时心软，请他上来。
    太后悔了，好像无论如何，她总是占下风的那一个。
    她越想越恼，索性早早地洗漱完毕，去上班了。
    八点刚过，周皎刚进办公室大门，就看见李工精神抖擞地坐在桌前，朝她招手道：“复试名单公布了，有条件的人没毕业前会来实习一段时间。咱组又有人手了。”
    “哦，都谁啊？”周皎走到他桌前。
    李工拍了拍手里的名单：“都是最好的，李啸坤和王灵。”
    周皎笑了一声：“怎么没要刘路？”刘路就是王灵的男朋友，当时面试的时候，李工挺喜欢他的。
    李工瞪了周皎一眼，一脸“你当我傻啊”。
    “现在外业都要上无人机了，我不赶紧找个会编程，会航测的。”
    “领导有眼光。”周皎趁机溜须拍马。
    “别扯些没用的。等人来了，你下午带带他两。”李工翻了翻桌上的日历，”对了，武山的项目是不是要报审了，你什么时候去啊？”
    武山的项目有年检报告，环保检测报告等一系列报告要提交。
    三建也会派人参与，武山项目正在报奖，李工也很重视。
    周皎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立刻答道：“越早越好，我都行。”
    下午两点，李啸坤和王灵准时地来三建报了到，两个人都在准备毕业项目，大四没有课，他们一边写论文，一边来实习。
    两人先前初试，复试的时候彼此见过，不算陌生，李啸坤见到周皎，自来熟地打招呼道：“师姐。”
    王灵长得秀气，斯斯文文，头发剪得齐耳短，叫了她一声：“周老师。”
    周皎带他们在三建参观了一圈，如同最初她来三建时那样。
    待两人领了工牌和饭卡以后，周皎开口道：“下周，我要去趟武山，李工说你们也可以跟着去，当然实习阶段也可以选择不去，就留在三建。武山水坝竣工后要年审，不算容易的活，你们愿意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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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页

    李啸坤率先点头道：“我愿意去。”
    王灵也随之点了点头：“我听说过这个项目，一直想去看看。”
    “好，那我让人给你们订票了。”
    下午四点，周皎刚将行程计划发给了二人，楼上其他组的同事探头进办公室问：“我们楼上打印机坏了，用一下你们的？”
    “嗯。”周皎点点头。
    他羡慕地看了一眼王灵和李啸坤：“你们组两个实习生，这么富裕！”
    周皎笑道：“心里酸啊？你们不是招了三个吗？”
    “现在做大项目呢，三个哪里够。”他一面用平板连打印机的蓝牙，一面道，“晴天国际那项目你又不是不知道，盯得可紧了，高未然和两个经理这会儿就在楼上坐着呢，我才火急火燎地来打印新的项目进程数据。”
    周皎眼皮一跳，敛了神色，“哦”了一声。
    她没想到高未然今天也会来三建，顿时有些忐忑，好在他在楼上，应该见不到。
    昨晚以后，她还没有做好见到高未然的心理准备。
    周皎甚至想脚底抹油，提前开溜，但她今天是带两个实习生的第一天，早退的话，肯定会被李工说教。
    周皎只得坐在办公室里，苦苦捱到了五点。
    五点一到，她便对李啸坤和王灵说：“你们可以下班了。”
    两个人对看一眼，似乎都有些惊讶，李啸坤问：“不是五点半么？”
    周皎摆摆手：“第一天来，不需要呆到那么晚。”
    王灵：“好，周老师，那我们明天早上是九点来么？”
    周皎点头，见两人走出了办公室后，她才利落地收拾起自己的文件夹。
    孰料，她刚走到门口，便见高未然从楼梯口拐了进来。
    他笑道：“周老师，你下班了么？正好，我请你吃饭吧。”
    正值下班时间，楼道里人来人往，有不少同事纷纷侧目。
    周皎加快脚步，压低声音道：“不，不用了。”她皱着眉头，“你请我吃饭干嘛。”
    “昨晚不是说了么？我追……”
    周皎立刻慌乱地打断他道：“快走吧。”说着，便推着高未然朝楼梯间走。
    第96章
    等到了三建外面的大马路上，高未然问：“你想吃什么？”
    周皎没好气道：“我什么都不想吃，你不用请我吃饭。”
    高未然道：“那你请我，你先前不是说要谢谢我请阿姨吃饭么？”
    这的确是周皎自己说过的话。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想吃什么？”
    高未然笑道：“天气凉了，我们去吃矿大旁边的涮羊肉？”
    周皎愣了愣，她从毕业以后，很少回去矿大，除了有一年去看还在读研的许菲菲和王也。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吃涮羊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走吧。”
    高未然开车来的，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他们毫无悬念地被堵在了路上。
    他伸手按开了车载广播，传来舒缓的音乐声，充斥在闭塞的环境里，缓解了自上车以来，周皎紧张的情绪…
    她抬眼看了看前面的路况，道：“要不今天就不去矿大了吧，这太堵了？不如从前面高架桥出口下去，就近吃点儿？”
    高未然看了一眼定位，笑道：“好啊。”
    他下了高架之后，往北开了一阵，周皎适才注意到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尽管只住了数周，但周皎认出了门口的那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岷江花园在右，而千山公寓在左。
    周皎惊道：“这是去哪儿？你家？”
    “对啊，这会儿饭点，周围也没有特别合适的餐馆，不如在家吃。”
    “不是我请你么？”
    高未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对啊，你可以点外卖啊。”
    周皎哑口无言，只得摸出了手机。
    要不点个外卖火锅吧？
    她正浏览菜单，耳边却听高未然道：“稍等一下，家里好像没饮料了，我去便利店买一点。”
    “嗯。”周皎随意应了一声，车停稳后，她才收了手机，准备开门下车，不料，她一扭头便看见了便利店外的周源，似乎也才下班的样子。
    周皎吓了一大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顿住了开门的动作，整个人顺着椅背往下落。
    回过神来，她又觉得自己挺傻，车窗关着，周源即使就站在车窗外也不一定能看见自己，再说，她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一想到这里，周皎又坐直了身体。
    “挺巧的啊，你下车么？”
    周皎转脸，正对上高未然似笑非笑的脸。
    她更觉心虚地摇摇头：“我在车里等你吧。”
    “行啊。”高未然自顾自地开了车门，下车。
    他走得近了，周源也看见了他。
    隔着一小段距离，周皎见他们似乎寒暄了一下，周源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是她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高未然伸手指了指千山公寓的方向。
    两人的对话并不长，高未然很快就进了便利店，而周源也没有望向车的方向，只是径自回了岷江花园。
    高未然很快去而折返，手里提着两大瓶橙汁，是周皎喜欢的那个品牌。
    他只字未提周源，只把车开进了千山公寓的地下车库。
    周皎点着屏幕，问：“那我就下单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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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高未然应了一声。
    千山公寓的楼层不高，高未然住在三楼，开放的厨房与客厅，房内陈设简洁，并没有多少东西，令周皎感到微微惊讶的是，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地上没有杂物，进门处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放在门边，留出了宽阔的通道。
    她从前去过高未然的住处，无论是七中旁边的公寓，还是锦绣家园，都能瞧出是个少年的居所，杂志，手柄凌乱地扔在地上的时候常有。
    她不禁心想，果然是大人了。
    高未然给她倒了一杯橙汁，问：“你看电视么？”
    周皎先是摇摇头，后又点头道：“看吧。”
    两人沉默的时候，她总能回想起昨晚，有电视做背景音，兴许她的思绪能不那么飞驰。
    火锅很快就送上了门。简易的锅炉，菜式也很新鲜。
    这顿饭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对于这顿火锅，周皎还是相当满意的。
    更何况，高未然不是别人，一旦松弛下来后，两人能聊得足够融洽，说三建也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好。
    在高未然面前，周皎慢慢地找回了从前朝夕相处的感觉。
    只是，她心里有一道防线，高未然只能站在线的另一端。
    她可以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地对待他，并不十分生疏，也不十分热络。
    晚上七点半，火锅店的人已经上门收走了简易锅炉。
    周皎起身要走：“我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了，这离地铁站挺近的。”她笑了笑，“地铁不堵车。”
    高未然笑了，正要开口，周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周源的名字跳动在屏幕上，周皎俯身去拿，却见高未然伸手一揽，右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挡住了她。
    周皎眼皮跳了两下：“你干嘛啊？”
    高未然笑了一声，左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脸上有东西。”
    周皎皱眉道：“什么东西？”
    他顺势倾身，亲了亲她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般。
    周皎只觉颊边一热，耳畔只听他说：“好像是橙汁。”
    周皎眉头皱得死紧，挣脱了他的右手，而手机的铃声也终于停歇了。
    周皎正色道：“高未然，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没法做。”
    高未然眨了眨眼：“我本来就不想做朋友。”他顿了顿又问，“你不喜欢么？昨晚不是挺喜欢的么？”
    周皎一听，顿觉脸颊的温度又渐渐升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把昨晚忘了吧，你本来就喝多了。”
    高未然笑着摇头道：“我可没喝醉，我记得很清楚。”
    周皎弯腰拿过茶几上的手机放进包里：“那你最好忘了。”说罢，她扭头就走。
    高未然没有拦她，反而跟着她走了出来。
    他脸上笑意不减：“我送送你。”
    他这副样子令周皎没辙。
    她其实可以更加硬下心肠地说些狠话，但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直面冲突不行，她可以迂回地逃避。
    武山的经费和行程批下来以后，周皎先一步地出了差。
    李啸坤和王灵晚了两天，随后也到达了武山。
    年审的相关机构很多，周皎到达以后，先和环测和质检的同事碰了面，又带着李啸坤和王灵在武山做了数据测试。
    武山海拔较高，入秋以后，山上便有了零星积雪，雪线以上，更不用提，排查进度比周皎想象得还要慢。
    第97章
    早上七点，天光熹微，周皎已经洗漱完毕，和她一间寝室的王灵也换上了安全服。
    两人都顾不上化妆，只抹了厚厚一层防晒霜以及在脚踝处喷了驱虫的药水。
    敲门声适时响起，李啸坤站在门外问：“起了么？我买了早饭。”
    他们目前住在武山脚下的镇上唯一的一间招待所里，吃饭都是自己解决，而方圆百里之内，这么大清早只有镇那头有一间包子铺，来了这两周多，每天早晨这个时候，李啸坤都会先出门给她们买早点。
    王灵闻声赶紧拉开门，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每天都麻烦你，明天还是我早点起床去买吧。”
    李啸坤：“天冷了，这么早外面也黑灯瞎火的，让你一个人去也不行，我去就行了，路也走熟了。”
    同为实习生，王灵实在过意不去，语含歉意道：“每天都这么麻烦你。这样，等回城了，我请你吃大餐！”
    李啸坤笑了笑，低头将袋子里的一小袋包装递给王灵，又将另一包递给周皎：“师姐，今天有你喜欢的梅干菜馅儿的。”
    “谢谢。”周皎接过，又给李啸坤转了帐。
    李啸坤摸熟了周皎的脾气，只得无奈地收下了。
    三人简单地吃过早点以后，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武山的工作强度大，组织合作的部门也复杂。周皎带着王灵和李啸坤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好在两个人专业素质强，上手快。上报数据截止前一天，周皎上传了完整的复审数据和测绘报告。
    接下来，便是等待审核结果，也暂且告一段落。
    周皎开车带着两人出了武山地界，先去临市吃饭庆祝，三人一致决定吃烧烤，周皎请客。
    席间，王灵感叹道：“山上可真冷呀，一到平原感觉才是秋天。这一趟差下来，我起码瘦了五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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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页

    见周皎笑了，她放松了些，说道：“师姐，之前还做过类似的项目么？”这么一段时间下来，王灵也学着李啸坤，改口叫周皎师姐。
    周皎想了想：“有，我正式工作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水坝，临川。”
    这是个中型项目，但是作为群落效应，大小水电站依山傍山，当年也上了新闻。
    李啸坤点头道：“我听说过。”
    周皎笑道：“挺有意思的项目，我当时什么都不太会。多亏了带我的同事。苦是苦了点儿，但之后想起来还挺有成就感的。”
    王灵附和道：“对对对，我的理想就是，以后但凡走过大桥，隧道，我都能对身旁的人说，看，那就是我修过的桥和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工程项目延续的价值以年计，以十年计，或是百年计。
    周皎见她是真心喜欢这一行，也笑了起来，往她碗里夹了一片烤茄子。
    李啸坤一看：“师姐，不给我夹一块么？”
    王灵笑了两声：“你幼稚不幼稚。”
    周皎夹起烤盘里的茄子，正准备递到李啸坤碗里，可她手边的手机短信音忽地响了一声。
    她放下筷子，低头一看，是周源。
    自出差以后，周源也给她打过几次电话，但各种阴差阳错地，周皎只真正接到过一次。
    两人的对话也很简短。
    周源的短信问：什么时候回来？
    周皎回复：明天。
    周源却没有立即回复。
    周皎等了等，放下了手机。
    正式回城前，周皎还得去市里的测绘机构归还设备。
    他们今晚于是住在市里的酒店，等待明天的飞机回京市。市里的住宿条件好了一些，周皎痛通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她吹干头发，才看见周源半个小时前给她回了信息：等你回来，我们能好好聊聊么？
    周皎捏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她想了半天，回了一个“好”字。
    周源要和她聊什么？她心里大概也能猜到，她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诚如卢萍所言，她不能耽误别人。
    她叹了一口气。
    “师姐，怎么了？”
    王灵挂了电话，从阳台进来就听到周皎这一声叹息。
    “没怎么。”周皎笑了笑，问，“你打完电话了？”
    王灵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和刘路煲电话粥，黏黏糊糊地说个没完。
    她脸红道：“没吵到你吧？”
    周皎摇头：“没，都没睡呢，再说了，你的声音也不大。”
    王灵放下心来，也躺到了床上，两人住的标间，见周皎还在看书，没有打算睡觉的模样。
    王灵鼓起勇气说：“师姐，你不知道，其实我特别感激你。”
    周皎放下手里的书，疑惑地“嗯”了一声。
    王灵笑道：“你知道刘路对吧，你面试过他。”
    刘路是王灵的男朋友。
    “记得，怎么？他告诉你了？”
    王灵点头：“他面试回来就和我说了。”
    “说什么？说我怼他了？”
    王灵笑出了声：“不是，他把你的原话告诉我了，说你特别欣赏我。”
    “确实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的三建。师姐，你大概也知道，我们之前也面试了好几个机构，实在没有办法，他才想到这种‘捆绑式’面试，如果可以一起录取就最好了。我不是本地人，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家里就会让我回去，刘路特别着急地想帮我。”
    周皎笑了：“不过最后你能进，也是你自己的实力，和我关系不大。”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们感情真挺好的。”
    王灵笑了起来，眨了眨眼：“嗯。刘路踏踏实实，是个特别好的人。”
    周皎闻言，仔细看了她一眼，却问：“那你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么？”
    王灵飞快摇头，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我当初见到他的时候，心跳扑通扑通，不怕你笑话，交往了这么久，我看到他的时候，心跳还是会扑通扑通地跳，在我看来，刘路贼帅！”
    周皎哈哈笑了两声。
    王灵脸上一热：“师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小儿科。”
    “不是，我觉得你特别可爱。”周皎道。
    隔天，周皎到达京市，是下午三点，周源约了她六点在餐厅见。
    他选的餐厅离绿洲小区不远，是间海鲜馆，他们从前也来过。
    周皎回家收拾了一下，提前十分钟到了餐厅，却没料到周源已经到了。
    “这么早？”
    “下午没课。”周源解释道，又问，“喝茶么，还是饮料？”
    周皎点了一壶吊梨茶汤。
    等到服务员走远了，她才开口问道：“你想聊什么？”
    周源笑了笑，却转身从包里摸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她。
    周皎接过来细看，名片上的企业是间本市的测绘机构，这几年做得不错，时有耳闻。
    她疑惑地问道：“这是？”
    周源微笑道：“我有个师兄在那里做管理，他们现在正在扩招，我便向他推荐了你。”
    周皎皱起了眉头：“但是，我并没有跳槽的打算啊。”
    这样的对话，她全无准备，只觉十分惊讶。
    周源徐徐道：“你不觉得你现在很辛苦么？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测绘机构内业居多，并且薪资水平也比三建高，不是更好的去处么？你好多大学同学不也都做这行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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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心里忽而涌起了烦闷的情绪，她皱紧了眉头，重复道：“但是，我并没有跳槽的打算啊。”
    周源笑了半声：“你也不必着急答复，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先去看看，你的专业能力强，他们很喜欢你能加入他们的团队。不仅，薪酬待遇上一个台阶，你也不需要出外业，也会有更多自由安排的时间。”
    周皎沉默了下来，避开周源的眼神，端起眼前的吊梨茶喝了一口。
    周源也没再继续劝下来。
    气氛冷了下来。
    等到菜上来以后，周源给她夹了一块炸得金黄的糖醋鱼柳。
    周皎道了一声谢，开口道：“周源，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做朋友吧。”
    周源顿住了动作，原本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却问：“是我刚才惹你不高兴了么？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我只是觉得这样来说，对你最好。”
    周皎摇摇头，却笑了：“其实你说得挺对的，我的工作确实辛苦，也确实很累，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年纪大了，可能以后也受不了。”
    听到她话里的让步，周源复又笑了笑，却听周皎继续道：“但是，我其实真挺喜欢我那工作的。”
    周源立刻道：“你喜欢就好，也不必换了，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有的时候也会想，我好像总是太固执，太别扭，就像原来，如果当时我不和化学老师对着干，说不定自己也能真进实验班，上一个更好的大学，做一些别的事情，不必像现在这样。可是话说回来，哪里能重来呢？每一次选择，一旦做了选择，就好比人生路口，选择了拐弯的路口，一转弯，就是全然不同的人生了。”
    周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忙道：“但这件事情并不会影响你我，我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工作，我都喜欢你。”
    周皎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的，我当年告诉高未然我喜欢他，他当时拒绝了我，我就劝自己，那又能怎么办呢，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啊。明天一觉醒来，我还是要考试，要写简历，要出门找工作，面试，然后毕业，工作，好好地生活。总有一天，我也会喜欢别的人。”
    但是，如果真的重来，我还是会喜欢他，回想起过去，刚开始确实有些埋怨，可是过去的日子也没有白过，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在记忆里闪闪发光，而年少的高未然也会永远在她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然而，即便到了现在，她一见到高未然，她的心跳也会扑通扑通得跳起来。
    周皎抬眼望着周源：“但是，我却不能像你喜欢我一样地喜欢你。这样对你不公平，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你能遇见真正喜欢你的人。”
    第98章
    周皎回到绿洲小区的时候，不过八点。
    即便说得都是真心话，但是她依然非常沮丧，这种沮丧无关风花雪月，是对珍视的朋友感到抱歉，她回到家，躺在沙发上，胸口感到闷闷的，她拿起手机，翻阅了通话记录，她原本想给许菲菲打个电话，但考虑到她还在度蜜月，只得作罢。
    短信的页面，除了周源最近的消息，就是高未然几天前给她发的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可她当时不清楚能不能完成报告，并没有回复。
    她又往下翻了一圈，最终决定给卢萍打个电话，她出差了一段时间，还没和卢萍说上话。
    她先拨了卢萍的手机，却是关机。周皎觉得奇怪，卢萍的手机几乎从来不关机，更何况现在也还不到睡觉的时间。
    她于是又拨了家里的座机。
    嘟嘟嘟的等待音响了很长时间，但一直无人接听。
    周皎心慌地翻身站了起来，从通讯录找到了周达通的手机号。
    她拨通了电话，周达通接得很快，声音听上去却有些小心翼翼：“皎皎？”
    “我妈呢？”
    电话那端的背景嘈杂，隐隐约约有数道人声。
    周达通说：“你等等。”
    周皎听见了脚步声，隔了一小会儿，周围的声音似乎静了下来。
    “你先，你先别着急啊。”周达通吞吞吐吐地说，“你妈住院了，做了手术，没大事，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周皎头皮一麻，不禁扬声道：“我妈怎么了？什么手术，为什么没和我说？”她说着，慌忙地去找自己的包。
    周达通听上去软弱极了：“皎皎，你别着急啊，你妈上周心脏不太好，出了点儿问题，做了手术，挺，挺顺利的。”
    周皎捏着电话，进到卧室找证件。
    “我能和我妈说话么？”她将先前出差用的包翻出来，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身份证，钱包，手机，有这些就够了。
    “你妈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已经睡了，明早起来，我让她跟你说话。”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在哪间医院。”
    “市……市一医院。”
    周皎耳朵嗡嗡响，她挂了电话，买了最近的机票，叫了车去机场。
    怎么会住院，卢萍来看她，也不过月余前的事情，当时她怎么什么都没说？
    周达通为什么也不通知她？是她在武山出差的时候么？
    她坐在出租上，收到了周达通长长的一条短信，说卢萍做得是心脏支架手术，很成功，已经没插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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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皎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根本不知道卢萍心脏有问题。
    从京市飞回家，行程两个半小时，市区到机场仍有一段距离。周皎到达市一医院的时候，已是半夜两点，医院的探视时间早已经过了。
    住院大楼在门诊大楼的后方，周皎不死心地绕到了后门，铁门内外职工仍有进出，周皎进了铁门，才发现住院大楼的门却是锁住的。
    楼前有个小型花园，红砖堆的花坛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
    楼前的昏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身上黑色的大衣上，光晕像薄薄一层轻雾，或者本来就是入夜以后的冷霜。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下青黑，额前的碎发也乱糟糟的。
    周皎定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终于也看见了她。
    高未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脸上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道：“叔叔在楼上陪阿姨，只能一个人陪床，我就下来等你，过了探视时间了，明天七点再来吧。”他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哦，也不是明天了，七点再来吧，你先回去睡一觉。”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周来这里出差，就去家属院看了看阿姨，真的是凑巧，她心脏病发作的时候，我刚好也在。”
    周皎闭了闭眼睛，遏止住了翻涌的泪意。
    高未然凝望着她发红的鼻头，缓了语调说：“手术真挺成功的，主刀大夫特别有经验，术后恢复也不错，往后按时用药，阿姨不抽烟不喝酒，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周皎并没有说话，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睛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
    高未然慌张又道：“皎皎，你别太担心了，真没大事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她一开口带了哭腔。
    高未然更慌了：“阿姨说你出差了，术后再跟你说，我原本打算明天一早，真的，明天一早我就给你打电话。”
    周皎垂眼，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终于把心里反反复复的话问出了出口：“我爸我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是不是一个坏女儿啊？”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但是她哭得无声，哭得悄无声息。
    高未然立刻伸手，揽住了她：“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是！”
    她的肩膀在他怀里颤抖了起来，高未然伸手轻轻地去摸她的后脑勺，等了一小会儿，才道：“你当然不是一个坏女儿，阿姨说了，你从小就努力学习，考好高中，考好大学，上班也特别认真，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儿了。”
    “你骗人。”周皎瓮声瓮气地说，“我妈才不会这么说。”
    高未然笑了一声。
    卢萍确实没那么说。
    那天他去看卢萍，卢萍和他说的是，周皎去京市念书以后，她适应了挺长时间，她说，周皎刚去念大学那会儿，有的时候，她在窗口看见穿校服的女学生从下面骑车过去，她都会想，啊，是我们皎皎回来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肯定不能这么说。
    “阿姨真是这么说的。”
    周皎渐渐止住了哭，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有纸巾么？”
    汹涌的情绪过后，她感到了赧颜。
    高未然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好在凌晨的住院大楼外，荒无人烟。
    周皎哭了一场，压在胸口沉甸甸的重量也随之轻盈了些。
    她抬头仰望高耸的住院大楼，灯火细微，尽头处只有楼道的灯光还亮着。
    “我明早七点来。”周皎打算回家换身衣服，还要给李工写封邮件请假。
    “我送你吧，这会儿这么晚了。”高未然道。
    他去停车场把车开到了后门。
    周皎后知后觉地想，难道高未然这几天都在医院？
    “你来这里一周了？不是出差么？不耽误你工作么？”
    “刚好这边有事，多呆一段时间，不耽误事，我每天抽空来看看阿姨。”他顿了顿说，“这几天都是你爸爸在照顾她，陪她住在医院里。”
    周皎沉默了下来。
    她和周达通几乎不怎么闲聊。
    自她大学毕业后，周达通便住回了家里，卢萍说他的外债还得差不多了，可以住在家里了。
    可是，除了逢年过节，周皎长期在外工作，也没有什么机会见他。
    卢萍每次去看周皎，也是一个人去，不会叫上周达通。
    周达通自己也清楚，他和周皎的关系淡漠得不像寻常的父女。
    高未然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市一医院到家不远，凌晨的大马路没有多少车流，不过十来分钟，周皎便到了家。
    她下车前问：“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这几天都住酒店么？”
    高未然摇头道：“我还是住七中那边。”
    周皎“哦”了一声。
    高未然笑着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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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周皎回家以后，也没怎么睡，她先给李工发邮件说明了情况，先暂时请了一周的假，洗了个澡后，她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些卢萍的东西，打算到七点以后给她带过去。
    她在自己原来的小卧室里躺了一会儿，半梦半醒的时候，设定的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
    周皎没什么胃口，但是下楼经过刚开门的早餐店的时候，还是买了三份豆浆和蒸得软糯的雪白米糕。
    她打车去了市一医院，到达住院大楼门口，刚好七点整。
    早晨的雾还没散，空气里湿乎乎的，周皎深吸了口湿润的空气，才按照周达通给她发的病房号上了七楼。
    此时此刻的医院楼道静悄悄的，护士们经过的时候，步伐放得很轻，只有小推车滑过地砖的沙沙轻响。
    到了707门口的时候，周皎先透过门上那一扇小小的玻璃窗朝里张望，周达通已经醒了，站在床角，将热水盆里的毛巾拧了出来。
    卢萍躺在床上，也是醒着的。
    周皎见周达通用毛巾给卢萍擦了擦脸。
    周皎于是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没有动，等周达通转过身来，他才看见了她。
    他立刻扭头对卢萍道：“皎皎回来了。”
    卢萍躺在床上不敢大动，闻言，只伸长了脖子，往门上的窗玻璃望来。
    周皎将想哭的冲动又憋了回去，伸手扭开门，走了进去。
    卢萍的脸色尚好，已经过了术后的头两天，只是还不能太动，大多是躺在床上“被动”运动。
    周皎脸上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吃早餐了么？我买了豆浆。”
    卢萍笑了：“没吃，但待会儿医院会送餐来，你们先吃。”
    周皎沉默地将袋子里的一杯豆浆递给了周达通。
    周达通伸手飞快地接过：“谢谢皎皎。”顿了小片刻，又道，“我去跟护士说一声，你醒了，看什么时候送药来。”他捏着豆浆，往外走。
    周达通一走，周皎忍不住问卢萍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不是什么大手术，医院都说了，他们每天都做好多台这样的手术，你不是去武山了么，能不能评上工程师不都看武山水坝的项目么，我想着，过两天等你回城里了，我再跟你说。”卢萍见周皎走到了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背，又道：“再说，然然不是来了么？”
    然然？
    叫得这么亲热？
    周皎反问道：“这能一样么？”
    卢萍笑了半声：“然然是个好孩子，哦，对了，住院以来，他帮忙垫了不少钱，你爸虽然后来给了他钱，但我觉得不只那个数，你想着点儿，去医院仔细问问，到时候记得补给他。”末了，又问周皎，“我让你存钱，你存了得吧？虽然医保大部分能报，可是还是有额外费用。”
    周皎过了小半个晚上，人也比昨晚冷静了不少：“我带了钱来得，待会儿我就去问问。”
    过了一小会儿，护士长和周达通齐齐出现在了病房，她给卢萍送了药，又量了体温和血压，见到周皎，笑着说：“你女儿来了啊，今天女婿没来啊？”
    周皎不禁瞪大了眼，见卢萍笑嘻嘻地说：“刚回来。”
    护士长走后，卢萍解释说：“前些天不都是然然在么。”
    周皎见她躺在床上，自然也不能跟她计较，喂她喝了水后，便对周达通说：“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今天在这里就行。”
    周达通愣愣地看了看周皎，又拿眼去瞧卢萍。
    卢萍点点头：“对对对，你回去吧。”
    周达通将卢萍换下来的衣服一并收拾了一下，准备带回家，临走之前，他犹犹豫豫地问周皎：“皎皎，中午想吃什么？”
    卢萍在住院有病号餐，家属吃饭需要自己解决。
    “都行，随便吧。”周皎说。
    周达通提着饭盒出了病房门。
    病房里有电视，卢萍看了一会儿电视，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周皎轻手轻脚地将电视关了，独自坐回沙发上，她先前去医院结算的地方详细问了问，和周达通给高未然的数目确实差了五万块钱。
    她想了想，给高未然发了一条短信：“今天忙么？晚点儿请你吃饭？”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高未然回复到：刚才在开会，阿姨今天好点儿了么？我待会儿过去看她。
    周皎：护士说血压没什么问题。
    高未然：那就好。
    周皎看了一眼手机账户里的余额，打算先转一部分钱给他，于是问高未然：你有微信么？
    高未然却没有立即回复。
    她于是试着用他的手机号搜索了一下，发现他的手机号似乎并没有绑定微信。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高未然才回复到：没用微信，怎么了？
    周皎觉得有点奇怪，心想，不如见面再说。
    中午十二点不到，周达通提着饭盒回到了病房。
    他这次拿的是一个崭新的三层保温饭盒，在沙发旁的矮茶几上一字排开，对周皎道：“我炒了一个甜椒肉丝，又在卤菜店里装了甜醋排骨，清炒的是笋片，米饭不够的话，我可以去楼下食堂买点儿。”
    周皎接过他递来的筷子，说了一声谢谢，又问：“你不吃么？”
    “我吃过了。”他冲周皎笑了笑。
    卢萍的病号餐也很快送了来。
    --

 第147页

    高未然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已经把餐盘收走了。
    周皎也把保温盒饭收了起来。
    卢萍一见高未然，便笑了起来，问他：“今天这么早就来了？不耽误你工作吧？”又对周达通说，“去给然然倒杯水。”
    高未然连说：“不用了，叔叔。我不渴。”
    “你吃午饭了么？”周达通面对高未然，倒不紧张，只熟稔地问道。
    高未然摇头道：“还没。”
    周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要不你先去吃饭吧，这会儿都快一点了。”
    卢萍笑道：“对，皎皎，你先带他吃饭吧，这儿有你爸呢。”
    周皎点点头，出了住院大楼，她问高未然道：“你想吃什么？”
    高未然见她脸色比昨晚好多了，笑道：“想吃饺子。”
    周皎闻言一怔，反应过来道：“原来那间饺子么？”
    高未然点头：“嗯。”
    高未然说的是家属院里，李叔的饺子馆，隔了这么多年，一直都还开着。
    中午饭点儿，人正多，两人等了一会儿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小桌子。
    李叔端着饺子出来的时候，认出了周皎，忙问：“你妈好点儿了么？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恢复得不错，医生说两到三周吧。”
    “挺好的。”李叔又转脸去看了一眼高未然，打趣道，“小同学没怎么变嘛。”
    高未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李叔叔，我长大了吧。”
    李叔放下碗，笑呵呵地走了。
    高未然面带惆怅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扭头却见周皎在看外面，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到了门口那一棵大树，以及树下的石凳。
    高未然笑了笑，问：“你还记得么，以前我老在那儿写物理。”
    周皎笑了：“当然记得。”高未然束手束脚，弓着背坐在那里写他不会的物理的惨绿青春。
    见她一笑，高未然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的情绪比起昨天似乎好多了。
    周皎因为吃过饭，只一勺又一勺地喝面前的海带汤，等到高未然快吃完饺子了，她才说：“我回头把余下的手术费转给你，你把账号给我吧。”
    高未然先是皱了皱眉头，但最终仍旧老老实实地报了一串账号。
    他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周皎起争执。
    周皎立刻拿了手机，给他转了账。
    高未然觉得周皎还是把他当外人，心里正不是滋味，却听她说：“这次实在谢谢你，晚上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顿好的。”
    高未然嘴角一扬：“我想吃背后那间火锅。”
    “可以啊。”
    高未然这一趟来家属院，点的都是从前高中时爱吃的餐馆。
    下午，周皎回了医院陪卢萍，高未然也在病房里看电视。
    护士来的时候，他帮忙扶起卢萍的背心，让她“被动运动”了一会儿。
    卢萍欣慰道：“还是你撑得住些，他就不行了，小老头了。”说的是另一侧的周达通。
    周达通确实见老了，背脊微微佝偻，就像是个小老头。
    护士长听了也笑，夸道：“你女婿真的好，又高又帅，每天都来。”
    周皎站在床的另一端，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倒像个“局外人”。
    高未然侧目瞄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什么都没说。
    卢萍到底还是有一点私心在。
    周皎想让她高兴一点，也就由着她去了。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高未然问周皎：“你请了多久的假啊，你们单位怎么说啊。”
    “批了两周，之后我打算给我妈先找个护工，按照医生的建议，一个月之后复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再找个家政阿姨吧，平时做饭打扫什么的。”周皎和卢萍商量过这些事情，她其实也想过要不回来算了，但是卢萍说她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可不能说走就走。
    “只是我妈还想开店，说什么也不肯歇业。”这事让周皎有点头疼，开店是件很辛苦的事，但卢萍再三强调，她现在都让别人干活，自己也就是个甩手掌柜。
    “阿姨事业心挺强的。”高未然评价道。
    周皎笑了笑，转而问道：“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总不能老在这里呆着吧？”
    高未然却说：“我想呆多久呆多久。”
    周皎无奈叹气：“我跟你说正经的。”晴天国际又不是小打小闹，高未然身上的担子肯定不轻。
    “两个星期吧。”高未然试探地问道，“我们可以选一班航班回去？”
    周皎没回答，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锅中浮起来冬瓜，细嚼慢咽起来。
    高未然着急地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
    周皎抬眼仔细打量他的眉眼，他脸上略带紧张而着急的小表情。其实李叔说得不错，高未然确实没怎么变。
    “可以。”她笑答道。
    第100章
    隔了一周，卢萍可以下床缓缓地走动了，恢复得相当不错。
    按照医生的嘱托，周皎主要负责扶着她在房里锻炼。
    出院前一天，卢萍趁着周达通去拿药的功夫，和周皎说起了悄悄话：“你爸这个人呢，不坏，他就是倒霉，运气差，现在年纪大了，老伴，老伴，老来伴嘛。”
    周皎笑了笑，没说话，卢萍又说：“你呢，也不要觉得我们就非得找24小时护工看着，我们都有手有脚，你不要担心，好好地回去上班。”卢萍说到这里，语气急切道，“也赶紧定下来，然然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可说的。”
    --

 第148页

    可是，周皎闷葫芦似的，根本没答话。
    卢萍“啧”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你们是在谈恋爱吧？等你们回去了，也别光顾着工作，该搞浪漫还是搞一搞浪漫。”
    “妈。”周皎正准备打断她，房门一响，却是高未然捏着化验单走了进来。
    卢萍立刻换上了笑脸：“单子拿回来了啊？”变脸之快，令周皎叹为观止。
    高未然愣了愣，点头道：“嗯，拿回来了，没什么问题。”
    卢萍正式出院后，周皎的假期也到了头，她还是给卢萍暂时找了一个护工后，才回了三建报到。武山的项目报告审核顺利，报奖的材料也齐全了，如果优秀工程奖成功，周皎便能破格申报测绘工程师。年前的三建不算太忙，李工催促着她提前整理一些申报材料。
    周皎回到单位的第二天，城里下了第一场雪。
    下午四点不到，高未然给她发短信道：今天下雪了，去滑冰么？
    周皎笑了笑，回复到：可以。
    滑冰的去处自然是公园大湖，就是当年他们一起来滑过冰的地方。入冬以后，日短夜长，六点刚过，天色便已经暗了，公园里华灯初上，商铺的灯箱也摆了出来，湖面折射灯光，亮晶晶的五颜六色，冰面上依旧有不少人来滑冰，大多是嘻嘻哈哈的小孩和附近刚放学的穿校服的学生。
    高未然先去了湖畔的服务中心，周皎等在冰湖旁，隔了一小会儿，见他一脸沮丧地回来，抱歉道：“租冰鞋的地方关门了。”
    他们来得太晚了。
    周皎扑哧一笑：“行吧，我们就在这里逛逛吧。”
    本来她也不只是想来滑冰。
    两人绕着湖边的红顶长廊走，冬日初雪不是疾雪，细小的一片又一片，轻柔地落在红顶上，冰湖上，转而消失不见。
    工作以来，下班之后，周皎鲜少有这样的闲暇逛公园。
    她侧眼看高未然，见他神色依旧有些懊恼，便问：“你就这么想滑冰啊，改天再来呗。”
    他是想滑冰么，他是想搞浪漫。
    高未然叹了一口气，问：“你饿了么，不如先吃饭，最近新上了电影也不错。”他还可以再补救一下。
    周皎从善如流，两人吃过饭，去了附近的电影院，新上的电影是一部动作片，系列片第二部。
    周皎没看过前作，但也不妨碍她看第二部。
    工作日的电影院不算太忙，来看电影的，以情侣居多。
    周皎的前一排坐着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看上去是大学生的模样。
    兴许是第一次出来约会，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紧张。
    看电影的时候，并不专心都在悄悄地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张望对方。
    偶尔，视线撞上的时候，都飞快地调转了目光。
    周皎暗笑了一声，手背却忽然被人碰了碰。
    周皎侧脸去看，见高未然无声地说：“专心点。”
    她笑了笑，下一刻，放在扶手的左手便被他握住了。
    高未然这才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看明晃晃的大屏幕。
    从电影院出来，高未然直到上车才松开了她的手，车内暖烘烘的，夜深之后的雪片似乎更加显眼了，窗外白莹莹的雪花如绒。车身穿梭在雪夜里，车灯闪过雪花，也像是细碎的星子。
    哪怕是喧闹的城市，此时此刻也似乎静谧而甜蜜。
    到了绿洲小区里，高未然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今晚浪漫不浪漫？”
    周皎一听，恍然大悟道：“你听见了？”那天卢萍在病房里的话。
    高未然挑眉，笑了笑，却不答。
    周皎推门要走，高未然却拉住了她的左臂，轻轻一拽。
    他结结实实地亲了她的左脸颊一口：“我可以上去喝杯热水么？”
    周皎立刻想起来了他上次上楼喝一杯热水的光景，脸上一红，摇头道：“不可以。”
    他倾身又倾了倾她的脸颊：“真的，就喝一杯热水。”
    周皎犹豫了一秒，抬眼只见高未然迅速地熄灭了引擎，开了车门下车。
    “走吧，外面挺冷的。”他笑着，绕到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拉着周皎下车。
    他的掌心其实很热，一进房间，他便伸手摸了摸周皎冰凉的脸颊。
    他微微俯身，是一个漫长的亲吻。
    周皎沉溺其中，像是电影院里焦糖爆米花的味道，而他们两人也像是两个糖人，难解难分。
    两人在进门处的狭窄过道，周皎往后一退，撞到了灯的开关，头顶的灯泡急速地闪了两下，“啪”一声灭了。
    吓了她一跳，忙推开高未然，喘了一口气才道：“好像是跳闸了？”
    高未然“唔”了一声，转而朝厨房的方向走。
    家里的配电箱就在厨柜上面。
    周皎心中愈发奇怪，这个配电箱的位置比较特别，即便来过很多次的客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她其实心中隐隐约约地早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趁着高未然去厨房的功夫，周皎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房东R，头像依旧是黑夜里的白月亮。
    周皎飞快地给R发了一条微信。
    下一刻，“叮”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从黑漆漆，静悄悄的厨房传来。
    高未然站在橱柜前，原本捏着手机当手电筒，周皎的微信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跳上了屏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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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
    高未然太阳穴紧张地一跳，他刚才太上头了，听说一跳闸，便往厨房走，把这么一件破绽百出的事忽略了。
    是巧合么？
    然而，微信接着又发出“叮”一声响。
    皎：你出来。
    第101章
    高未然把配电箱里的手柄往回一推，客厅的灯又亮了。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忐忑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周皎抱着双臂，站在客厅的走廊等着他。
    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走到客厅的沙发落座，又拍了拍她身旁的空位，对高未然说：“过来坐。”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着实令高未然更加忐忑。
    先前的旖旎氛围一扫而空，高未然坐到了她的身边。
    周皎发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你一早就知道我住这儿么？”
    高未然心知此刻再想隐瞒也不行了，便一五一十道：“前面那房东之前的买家不买了，他着急脱手时我买的……对，我一早就知道你住这儿。”
    “你怎么知道的？”她的脸色暗了暗。
    高未然声音低沉了些：“刘思扬告诉我的。”
    抱歉了，刘思扬。
    “刘思扬？”周皎的眉头皱了起来。
    高未然解释道：“他之所以提起来，是当时房东脱手时，你急于租房。”
    “所以你买房是想租给我？”
    高未然点点头：“最初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你不是暂时找到住处了么，我就没这个打算了。”
    “呵呵。”周皎笑了两声。
    高未然紧张地问道：“你生气了？当初，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怕我一说，你就不租了。”
    “千山公寓又是怎么回事？”
    高未然摸摸鼻尖：“那可真是凑巧，谁能想到周源就住对面呢。”
    “高未然。”
    “好吧，我确实知道周源住那儿。”
    “又是刘思扬说的？”
    高未然微微地点了点头。
    “刘思扬欠你的啊？”周皎没好气道。
    高未然笑了：“刘思扬可能是可怜我吧。”他眨了眨眼，定定地望着周皎，“你真生气了？不生气了好么，我把房租退给你？”
    “高未然。”周皎有些咬牙切齿道。
    高未然大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不是怕你多想么？我可不敢惹你。”
    周皎拨开了他的手。
    她的确是个敏感的人，自尊心强，小的时候，容易感到自卑，面对高未然，更是寸土必争。
    可是工作以后，她还是渐渐地变了，新的人生好像就是从工作以后开始的。
    她为自己的人生买单，而不是囿于过去父母的人生。
    这让她多了不少勇气。
    此时此刻，她的嘴唇依旧有些烫，背心升起来的温度也还没有下降。
    她望着高未然的双眼，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
    高未然笑了，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是我骗你的。”他的眉眼微弯，“周皎，我最喜欢你了，从前是，现在也是。”
    周皎睁大了眼：“那为什么？”
    高未然叹了一口气：“以前念书的时候，我有好多次都想告诉你，可是你那么敏感，又爱学习，我怕你不喜欢我，我告诉你以后，你就别扭，再也不和我亲近了。”
    周皎张了张嘴，却听他又道：“你看周源多惨啊，表白失败以后，你是不是疏远了他。”
    周皎扪心自问，确实是的，但高未然完全不一样啊。
    “那跨年夜那天，你为什么说你从没想过？”周皎疑惑地紧紧地盯着他。
    高未然避无可避，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北门外，骑摩托，把你手弄伤的人么？”
    周皎只遇到过这么一个摩托飞贼，当然记得。
    她点了点头。
    “那个人叫魏强，是个通缉犯。”他的声音平稳。
    周皎却是一惊。
    “我爸从前做卧底，破获了一起大案，魏强的哥哥就是主谋，被绳之以法，而魏强却侥幸逃脱了，我转学就是因为他找到了我爸，找到了我。兜兜转转几年，他还是又找到了我。那会儿，我妈想让我出去避一避……”
    周皎从未想过竟是这样。
    “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未然叹了一口气：“那天晚上，你着急从灯塔走了，我立刻就后悔了，也下去找你，本来想告诉你。”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但是我一出经贸，却被车撞了，那个开车撞我的人就是魏强。”
    周皎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当时确实伤得挺重的，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我妈急得不行，等我刚好了一些，便把我送到了舅舅那边。”
    周皎鼻子发酸，沉默地凝望着高未然。
    “我很抱歉。”高未然末了说。
    周皎摇摇头，胸腔里仿佛充满了酸涩的膨胀的气泡。
    她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拥抱了高未然。
    高未然伸手轻抚她的后背。
    “你知道么，其实我去找过你，你入职三建的第一年，去了临川，对吧？”
    临川水坝。
    周皎浑身一震，“嗯”了一声，耳边又听高未然道：“屋台镇有间杂货小店，顺道卖冰粉，对吧？”
    --

 第150页

    “嗯。”
    “你和你们同事去过好几次吧？当时我也在店里，不过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过你的声音，说说笑笑的声音。”
    周皎心中陡然一酸，她抬起头来：“我不信，你既然都在，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个时候，他昏暗得，像个影子，他怎么敢走到她面前。
    他根本看不见她，怎么敢走到她面前。
    “我当时看不见你。”
    周皎的表情一滞：“你看不见了？”
    “是啊，车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看不见。刘思扬碰巧见过我一次，大概是这个缘故，他才有点可怜我吧。”他说得云淡风轻，一派轻松。
    周皎耳边嗡嗡作响，她急切地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手指轻轻去碰他的眉毛：“你好了？”
    高未然点点头：“现在都好了，你别着急。”他捏住了她的食指。
    周皎欲哭无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原本不说，是不想你可怜我，但是后来我转念又想，你可怜我也好，可怜我的话，不就能多看看我了么。”
    周皎哑口无言，惊惧过后，又觉后怕，继而道：“你傻啊，那你应该早说啊。”
    整整四年，什么都不说。
    “你什么都不说，四年了，如果我真的喜欢别人了呢？”
    高未然笑了半声，这样的念头他不是没有过。
    “那会儿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有人照顾你也好。”
    周皎抽回了手：“我自己不能照顾自己么。”
    “你当然能啊，你最勇敢了。”高未然顿了顿，说，“但是，我舍不得你。我想来想去，怎么都舍不得你，即便眼睛没治好，我也打算回来，大行山的项目从年初就开始接洽了。我提前告诉了刘思扬，也是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万一你有男朋友了，我也可以知已知彼。”
    周皎想到她当时撒的谎：“那万一我真的结婚了呢？”
    高未然想也不想，立刻说：“那我等你离婚，搅也要把你这事搅黄了。”
    周皎愣了愣，顺着他的话说：“难道你没听过说过成全才是最后的温柔吗？”
    高未然理直气壮：“没听说过，谁来成全我呢？”
    第102章
    “周老师……”
    “师姐。”王灵见电脑前的周皎久久没有回应，试着又叫了她一声。
    周皎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抱歉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她的资料整理完了，下午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又想到高未然，周皎有些心不在焉。
    王灵重复道：“待会儿不是聚餐么，李工让我先订座，点一些大菜，师姐有忌口么？”
    周皎摇摇头：“我没忌口，都行。”
    王灵点点头，又转身去问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四点半一到，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
    这是年前的聚餐，也是实习生来了以后，组里的第一次集体聚餐，李工见众人蠢蠢欲动，于是大发慈悲道：“今天不用到五点了，早点过去吧，避开高峰，我们在餐馆二楼见，定位都发群里了。”
    众人一哄而散。
    李工却叫住了周皎：“你没开车吧，坐我的车吧。”
    周皎料想李工还要和她聊工作，便点了点头。
    然而，李工并没有和她聊工作，只破天荒地说道：“我爱人那边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刚从国外读书回来，学的计算机，成绩好，品行也好，感觉和你挺合适，他虽然比你小个一两岁，但人很成熟，你看，要不要安排你们见一面，你要是觉得轻松点儿的话，在我家里吃顿饭也行。”
    周皎：“……”
    三建里给她介绍过对象的人不少，但李工这么正式地帮她介绍对象，还是头一遭。
    李工瞄了她一眼：“你别不说话啊，什么个态度，你说一说。干我们这一行，确实有点儿受影响，常年出差，你看，眼下你刚好没项目，可以发展发展嘛。”
    “呃……不，不用了吧……”周皎委婉地拒绝道。
    “啧，咋回事啊？”李工强调道，“你知道我平时也不爱干这个，但那个小伙子真的可以，接触一下嘛，就当交个朋友。”
    “李工，真不用。”
    李工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仔细地瞅了周皎一眼：“你有对象了么？”
    周皎顿了顿。
    “真有了啊？”李工追问道。
    “不算吧。”周皎想了想，答道。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嗯，也算吧。”周皎犹豫道。
    听她的语气，李工便明白得七七八八了，感觉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了。
    “行吧。那我回去和我爱人交代一声。”
    三建聚餐的地方是间家常菜管，十个人的包间，菜量足，还上了几打啤酒。
    酒一上桌，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两个实习生王灵和李啸坤，出乎意料地酒量好，拉着周皎喝了好几杯。
    “师姐，我敬你。”王灵豪迈地仰头。
    “师姐，我也敬你。”李啸坤跟着一饮而尽。
    周皎为难道：“真的不用，咱们不兴这一套。”她迫于无奈也只得又喝了几口。
    她的酒量也就一般般，坐下来的时候，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高未然的未读短信，还停留在屏幕上，却是五点发的。
    --

 第151页

    高未然：你们没下班？
    周皎回复到：今天聚餐，大家走得比较早。你在哪儿啊？
    高未然：在你单位门口。
    周皎：……
    高未然：你们在哪儿聚餐？
    周皎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高未然：你们大概快完事了告诉我。
    周皎本来想回“不用”，但转念一想，又回了一个“好”字。
    坐在她身旁的李璐碰了碰她的肩膀，道：“差不多了，我和李工说一声，我得先走了，就不跟他们耗了。”
    “嗯，那你路上小心。”
    李璐：“我打车走，要不我们一块，我送你一程。”
    周皎摇摇头：“不了，我再坐一会儿。”
    李璐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机：“怎么，有情况啊，有人来接啊？”
    周皎点点头。
    李璐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啊，皎，改天咱得细说。”
    李璐走后，周皎给高未然发了短信，说差不多快走了。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高未然便到了门口。
    周皎起身和李工以及众人道别。
    李工说：“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出餐馆的门，便看见停车场里的高未然。
    李工“呵”了一声，一脸的“我就知道”，却对迎面而来的高未然客气地笑了笑：“一段时间没见了，你们那项目挺顺利的吧。”
    “托福，挺顺利的。”
    “行了，那我回去了。”李工转身又往餐馆折返。
    他走远以后，周皎才笑出了声。
    高未然扭头见她脸颊泛红，问：“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他又问：“你笑什么？”
    周皎答道：“李工送我出来，是怕我蒙他。”
    高未然一脸疑惑，周皎却不愿再往下说了。
    转眼便是元旦，许菲菲也从蜜月旅行回来了，她给周皎带了礼物，约她出门吃饭。
    火锅店里热气滚滚，暖气十足，周皎脱了外套，坐在对面。
    许菲菲眼尖地发现，她脖子上有道可疑的红痕。
    她伸长了手摸了摸，问：“这是怎么了？”
    周皎连忙一闪，躲过她的手：“没怎么，蚊子咬的。”
    许菲菲冷笑道：“你当姐没读过书啊，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蚊子！”
    周皎避重就轻道：“你读过书啊，我们还是同班同学。”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和谁啊？”许菲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是不是高未然？”
    “算吧。”
    许菲菲眉毛皱作一团：“算吧？到底是不是，你们什么进展了？”
    周皎回忆了一下，牵手，拥抱，亲吻。
    “也可以算谈恋爱的进展吧。”
    许菲菲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周皎笑了一声，缓缓说：“高未然还是挺感谢刘思扬的。”
    许菲菲捏着筷子，愣在原地：“你知道了？”
    周皎反问道：“你也早就知道？”
    许菲菲慌忙摇摇头，着急地解释道：“我是婚礼那天，刘思扬才告诉我的，他不让我跟你说，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周皎笑了笑：“其实，我也挺感激他的，改天请他出来，好好吃顿饭。”
    “得了吧，用不着。”许菲菲顿了顿，正色道，“不过，皎皎，一码归一码，同情也好，怜惜也好，感情的事情可不只是这样，你可得好好考虑。”
    周皎给她夹了一颗鱼丸，笑道：“当然。”
    *
    这一年的跨年夜，高未然特意预订了近郊的温泉山庄，据说山巅还有焰火，这可不多见，城里这几年早不让放了。
    三建的假期从跨年前一天开始放假，周皎收拾了两件厚大衣和高未然去了温泉山庄。
    虽然地理位置幽僻，但是山庄里来度假的客人不少，比周皎想象得热闹。
    他们的房间在顶层，是个阁楼的三角结构，客厅宽阔，自阳台放眼望去，尽是山色。
    房间里只有一间卧室，地热晕得暖和，当中只有一张两米宽的大床。
    一进入卧室，气氛便不由得暧昧起来，但是，白日里明晃晃的太阳还在天空挂着。
    周皎将行李放进衣柜后，转身见高未然已经将自己的行李箱推到了角落里，人立在窗户边默默看她。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着他的脸庞，他的眉目舒展，神情自在而放松，身上不是平时西装革履，只是简单地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和牛仔裤，浸在日光里，整个人干净爽朗，宛如从前的模样。
    周皎看得一愣，而高未然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抬脚便朝她走了过来。
    周皎没来由地更加紧张了，连忙假咳一声道：“不如我们先去山里去逛逛，再去泡温泉？”
    “好啊。”高未然笑了起来，转身从衣架上取了厚厚的黑色羽绒服，递给周皎。
    山庄附近的配套设施修得齐全，背阴的山面还有一小片滑雪场，挤满了游客。
    周皎没带滑雪的设备，况且，她好不容易放了假，只想休闲，于是两人沿着山里的林道慢慢走。
    到了山里泡温泉的地方，门口的服务员分别递给两人一人一块小木牌：“男汤在左，女汤在右。”
    周皎这才发现男女是分汤，不得不说，这顿时让她放松了不少，她捏着木牌，赶紧往右一拐，进门后才换上了泡温泉的浴袍。
    --

 第152页

    温泉池畔由小小的白石块堆砌，周皎一进池中，暖意顺着脊背往上攀，她只觉身心舒畅，不由地闭上眼睛，趴在池边，过了一小会儿，原本沉淀下来的紧张又一点点地在心里探出头来。
    毕竟，这是第一次她和高未然单独外出过夜。
    她脑中无数念头飞驰，不知不觉地泡了许久，他们到达温泉的时候已近四点，这会儿她抬头再看，日光已经渐淡了。
    周皎从温泉出来，换过衣服，吹干了头发，走到外面，只见高未然穿戴整齐地坐在室内的休息处翻着手边的杂志，看样子，似乎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
    “你等久了吧。”
    高未然笑道：“没有，我也刚出来。”他放下杂志起身，自然而然地拉过周皎的左手，“走吧，去吃饭。”
    晚上十点，山庄里准备焰火的工作人员忙碌了起来，观景台上也慢慢地聚拢了人群。
    周皎和高未然却呆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他们的房间在顶层，从阳台望出去，视野开阔，是最佳的观赏位置。
    周皎从迷你冰箱里拿了啤酒放在阳台的小桌上，等待焰火的间隙，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桃子味儿的啤酒。
    第一簇金色烟花爆响，整座山庄骤然点亮，观景台上的人群沸腾了起来。
    周皎“啊”了一声，扭头一看，身旁坐着的高未然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高空，犹为专注。
    焰火劈里啪啦地响了一阵，五颜六色的光芒四溅，周皎恍恍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跨年夜，回想起来，依旧有些遗憾。
    短暂的焰火停歇过后，山庄恢复了平静，因为将才喧闹过，所以此刻的寂静更显寂静。
    “周皎。”身旁的高未然开口道。
    周皎不明所以地转过头，见到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紧张，像是有预感似的，她的心跳快了两下，耳边只听他一板一眼地说：“周皎，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在一起，你……你喜欢我吗？”
    熟悉的话语，令周皎怔忡了片刻，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她改了主意，转而笑了一声，说：“啊，我可真没想到。”
    高未然眉头一皱，继而舒展，道：“小气鬼。”
    周皎记了仇，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他听。
    周皎见他眼睛亮晶晶的，期盼地，专注地望着她，她心中一软，说：“那你重说一遍。”
    高未然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在一起，你喜欢我吗？”
    周皎笑了起来：“我也喜欢你。”
    高未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这一天都快紧张死了。”
    周皎惊讶道：“你也紧张么？”她怎么压根没看出来。
    高未然抬眼定定看她：“当然紧张。”说着，他一双乌漆漆的眼睛，脸颊，呼吸离她越来越近。
    这个吻起初是桃子味的。
    高未然身上的气味却是沐浴露的薄荷味。
    从阳台到卧室，冷冽的空气被隔绝在了室外。
    周皎迷迷糊糊地想，临到头了，其实也没有特别紧张的部分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中途的时候，周皎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未然安抚般地亲了亲她的嘴唇，犹嫌不够，又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
    周皎察觉到他的动作，小口地呼吸，陌生的感触缓缓过去，留下的便是缠绵，宛如惊鸿，宛如游鱼，青云间撩拨云彩，水浪中掀涌浪花，潜行愈深，浪潮愈涌。周身仿若浸于轻盈的云霞，湿热的流水，五脏六腑翻搅过后，最终归于长长久久的熨贴。
    第103章
    三天的元旦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周皎回到了日常工作，唯一一点区别就是高未然自发地搬到了她家里，也不能说是她家，毕竟他才是房东。
    起初，他只是留了一把电动牙刷，第二天，他带了几件衣服，直到一周后，家里已经充满了高未然的所有物。
    临近年关的某一晚，高未然状似不经意道：“我妈回来了，要不改天去家里吃个饭？”
    周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苏晴了，可是一想到苏晴，她心里依旧有些惯性胆怯。
    高未然见她犹犹豫豫，劝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妈刚回来，她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一起吃顿便饭。”
    周皎点了点头。
    既然是便饭，吃饭的地点就约在了家里，周皎去过的城外的那一栋独栋别墅。
    苏晴开的门，她的样子没怎么变，照旧清瘦挺拔，只是眼神沧桑，即便微笑也不像从前。
    周皎意识到，高未然的父亲去世了，她也失去了挚爱的丈夫。
    见到周皎，苏晴笑道：“皎皎啊，好久不见，是个大姑娘了。”
    “苏阿姨。”周皎随之一笑，招呼道。
    “快，你们来的刚好，饭菜刚好，洗洗手吃饭吧。”
    偌大的别墅，除了苏晴，还有一个负责煮饭的家政，看上去有些空空荡荡。
    饭桌上，苏晴说道：“这里没什么人气，我也不爱住这儿，等公司的事情交接得差不多了，我就搬到海边去，比这暖和，还有人气。”
    “也行，但一时半会儿，您也走不了。”高未然笑道。
    “你这孩子。”苏晴埋怨地看了高未然一眼，但她心里也清楚，晴天国际要交到他手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

 第153页

    周皎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好在还有事业，还有高未然，不然苏晴得多难过啊。
    三人聊了聊日常，苏晴问了周皎许多工作趣事。苏晴擅于和人打交道，一顿饭吃完，周皎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
    饭后，苏晴提出要吃水果，可在厨房里逛了一圈都没找到新鲜水果，家政阿姨做完饭后就走了。
    她便支使高未然道：“你出去买点皎皎爱吃的水果。”
    高未然只得捏着车钥匙，往地库走。
    周皎本来想跟去，但见苏晴伸手招呼她道：“皎皎，来看看我的花园吧，冬天没什么花，但是我新建了个温室，里面的玫瑰开了。”
    周皎于是只得留了下来，跟随苏晴去花房转了一圈，赏玫瑰只是个由头，周皎觉得苏晴大概是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果然，她们只简单地逛了逛花房，苏晴便拉着周皎去了二楼的卧室。
    苏晴从床头柜中拿出了一个红缎面的锦盒。
    周皎心头一跳：“苏阿姨？”
    苏晴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皎皎，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那一年我们高未然转到你们学校以后，多少年啊，成天就周皎长，周皎短的，我知道，高未然可喜欢你了。”
    周皎脸上一红，却见苏晴垂眼，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后来……只是后来他爸爸的事情，耽误你了。”她说着，轻柔地拍了拍周皎的手背，“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也不喜欢这些，但是我还是准备了。”
    她把手里的红缎面锦盒，递到了周皎手里。
    周皎的神经虽然不像从前那么紧绷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拒绝道：“阿姨，我不能收。”
    苏晴笑了笑：“叫什么阿姨，以后该改口了……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对镯子，我结婚那会儿。”苏晴声音微微哽咽，“我结婚那会儿，高未然她奶奶给我的，托我好好照顾她儿子。”苏晴眼睛通红，却笑了，“还说以后给女儿当手镯戴……你就是我女儿。”
    苏晴沉默了片刻，抬头望了望窗外，似乎是将泪意憋了回去。
    “皎皎，我也对不住你，那会儿我太害怕了，就怕哪天接到电话，说高未然不好了。我执意要把他送走，我对不住你。”
    周皎忙道：“您，您别这么说……”
    苏晴打开了盒盖，果然是一对碧绿的玉镯子。
    “收下吧，就当是我和他爸爸的一点心意。”
    *
    高未然买了橙子回到家的时候，苏晴已经备好了点心，和周皎坐在客厅里喝茶。
    电视里播放的是最近时兴的综艺节目，两人看得有说有笑。
    高未然放下心来。
    吃过水果以后，高未然带着周皎去了二楼，他自己的房间取文件，周皎趁机把苏晴送的镯子递给他看。
    高未然笑道：“你看吧，我就说我妈最喜欢你了。这镯子我都没见过。”
    “我就这样收下，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
    “万一……”
    周皎话刚起头，高未然打断她道：“万一什么？有什么万一的。”
    周皎识趣地把话憋了回去。
    她转而四下一望，高未然虽然平时不住这里，但是房间里依旧有不少他的东西。
    她正对着的方向，立着一面巨大的书柜。
    隔着半扇玻璃门，她一眼就看见了摆放在正中央的合照，是从前见过的合照，一张是高中毕业照，另一张是他们在碧城山的大合照，而相框依旧从前她送的深蓝色的木头相框，有了些年头，看上去旧旧的。
    她走得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照片的人儿。
    “那会儿看上去真年轻。”青涩的笑脸。
    “我能拿出来看看么？”说着，周皎拉开了书柜的玻璃门。
    玻璃镶嵌在上半面，而下半面是实木遮挡，她先前看不到书柜里的完整陈设。
    一拉开门，她便注意到了书柜下放摆着的画作，也不能全然称之为画作，是油画的尺寸，但是画作上满是起起伏伏的五彩钉子，像是立体的人面。
    周皎半退了一步，在起伏的光影色彩里窥见了自己的脸。
    她缓缓地蹲了下去，伸手摸了摸画上的钉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就像是摸到了自己的脸。
    画里的人是笑着的。
    她闭上眼睛，顺着钉子的纹路，又细致地抚摸过一遍。
    周皎抽了抽鼻子，睁开眼睛，起身道：“这主意不错。”
    “嗯。”高未然应了一声。
    即便在黑暗里，他也曾凝望过她的脸。
    周皎伸手合上了书柜门，转身看着眼前的高未然。
    他的眼神十分柔和，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镯子我反正是收下了，以后你再想要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高未然哈哈笑了一声：“行吧。”
    除夕将至，周皎挂念着卢萍的身体，提前请了年假回家过年。
    除夕夜当晚，高未然留在了京市陪苏晴，大年初三的时候，他到了卢萍这边拜年。
    高未然从前也在新年的时候来过家里吃火锅，只是这一次周达通也在家。
    四个人显得更加热闹一些，周达通忙里忙外地准备着火锅，卢萍只简单地在旁监督。
    周皎和高未然实在插不上手，只得静静等着开饭。
    --

 第154页

    高未然坐在周皎的卧室里，新奇地打量，从前来过家里，但是从来没有来过周皎的卧室。
    书桌摆在窗边，另一侧是一张单人床，除了桌前的转椅，卧室里能坐的地方就是那张单人床。
    高未然堂而皇之地坐到了那一张小床上，看她床头柜上放着的蓝色小狗闹钟。
    “这造型有些年头了吧？”他笑问道。
    周皎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要实在无聊，我们可以去看电视。”
    “不用，这儿多有意思啊。”
    “我们还是去看电视吧，春晚还有魔术节目没看呢。”
    高未然伸手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道：“要不，我给你变个魔术？”
    周皎笑了，抬手道：“您请吧。”
    高未然将硬币放进了左手掌心，两手相碰，问周皎道：“猜一猜硬币在哪里？”
    周皎点了点左手。
    他摊开掌心，里面却空无一物。
    “你猜错了。”
    周皎顿时来了兴致：“有点东西，再来一遍。”
    高未然摊开右手掌心，里面是一枚硬币，他复又合拢掌心，两手在胸前一晃，复又相碰，又问：“猜一猜？”
    周皎立刻去瞧他胸前的夹克口袋，狐疑道：“我猜两手都是空的。”
    高未然轻笑一声，摊开手掌，的确没有了硬币的踪影，然而，他右边手掌静静地躺着一枚红色的发夹，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一枚简单的红色的三角形发夹。
    周皎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我的发夹？”她笑了起来，“行啊，高未然，深藏不露啊。”
    她从转椅上起身，坐到了他身旁，道：“你再变一次，我仔细瞧瞧。”
    “好啊。”高未然捏紧了发夹，两手握成拳，“你可得看仔细了。”
    他两手交叠，相碰，但周皎猜到，这都是花哨的假动作。
    然后，他的双手划过身侧，在背后相碰，最后停在周皎面前，问：“猜一猜，在哪边？左手还是右手？”
    周皎胸有成竹道：“你骗不了我，不在你手里，在你衣兜里。”
    他的双手划过身侧的时候，显然经过了他皮夹克的衣兜。
    她伸手去摸两侧的衣兜，右手不期然地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盒子。
    她拿出来一看，是个光溜溜的圆盒子，不过半个手掌大小。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耳边却听高未然沉声问道：“你难道不打开看看吗？”
    像是受到了蛊惑，周皎轻轻掰开了圆盒，里面是一枚光润的戒指，圆圆的钻石像是一轮满月。
    “周皎，皎皎，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皎愣愣地抬头，高未然的眼睛熠熠生辉，可是微微发颤的话音泄露了他的紧张。
    清冷的冬日午后，小小的卧室里寂然无声，隔着一扇木门，偶尔传来的是厨房里案板的砰砰声。
    宛如，她的心跳，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跳跃进她的耳朵里。
    眼前的高未然还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她的回答，谁都没有动，连同呼吸似乎都静止了。
    她抬眼望着他的眼睛，也望见了他眼睛里的自己。
    她的双颊红彤彤的，胸腔里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心底生出的雀跃如同冬日艳阳，暖烘烘地照耀着，她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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