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关系》 第1页 [现代情感] 《昼夜关系》作者:夏末秋【完结】 文案: 私募圈大神宁延逢人一张笑面,风流眼温柔多情。可谁都知道,温柔眼后是雷霆手段 业内皆言没有宁神拿不下的项目,直到一个叫周奚的女魔王出现 周女王长着一张江南美人脸,眼波春水撩人,却啃最硬的骨头,做最难的项目,赚最多的钱 二人频频交锋,你来我往,更是狭路相逢于万亿级SP基金管理人争夺中 圈内都叹两人是顶峰相遇,王不见王、将不见将、不死不休 没人知道,在静谧无声的夜里,他们相依相偎,睥睨脚下川流的车灯和不眠的霓虹,共渡一支缠绵悠长的烟 一句话:白天抢生意,晚上抢被子 主旨:认真搞事业,好好谈恋爱 【阅前提示】: 1.投行背景职场文,事业线主讲风投,专业地方可配套作话阅读哦 2.女强男强,熟男熟 女,高手过招,事业势均力敌,感情你来我往,非一方压倒另一方。本文大概还能叫个《两个投行大佬的爱情故事》、《男神酷爱直球女王又A又飒》、《白天可劲斗法晚上甜蜜打架》、《投行版“史密斯夫妇”》(都是瞎取的哈) 3.双非,在意的千万千万不要跳坑 4.一切你不喜欢的雷,请快乐避开,不要和作者激情掰头。 一句话简介:熟男熟 女 巅峰对决 立意:世界,即是沙漠,而你,则是绿洲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奚,宁延 ┃ 配角:章牧之、季郁彤、吴应、齐琪、乔柏 ┃ 其它: 第1章 青州,亚洲金融中心。 夜雨将斑斓霓虹笼在朦朦的水幕里,江风湿漉漉的,裹着南方冬天特有的阴冷寒意。 临江畔,享誉世界的第一高楼内,年度财经盛典正如火如荼地举行。 主席台前,央-行副行长正围绕本次论坛主题侃侃而谈,“当前,中国经济已经步入新常态,中国金融业要适应新常态、引领新常态,关键在于加快改革开放步伐,进一步加大对实体经济的支持力度,不断改善金融服务……” 十几米开外的观众席上,周奚姿态放松地靠向椅背,手指随意夹着一支笔,神情恬静淡然。 相同的内容她上月在新加坡刚听过一次。不止她,不少与会人员都听过,但有什么关系?今晚金融界大咖云集于此,谁是真的想研讨金融新常态? 椅子右侧的手机轻轻震动。 周奚拿起解锁,垂眸看微信:【周总,顾部长已经在路上,大约15分钟后到】 周奚:【楼下等我】 两分钟后,她离开会场,径直走向电梯口。 电梯很快从楼上下来,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里面只有一个男人。 见到她,男人眸光轻动,抬起手,非常绅士的摁住了开门键。 掌心传来一阵震动,她稍垂眼,在微信对话框里看到新信息:【我在大厅看见KR的季郁彤,她不是参会人员吧,怎么会在这里?】 周奚抬眸,望向耐心等待的男子,身姿挺拔颀长,五官英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眼镜,一身纯黑色三件套定制西装搭配同色暗纹领带,亚光银袖扣和领夹,处处透着低调且精致,斯文又帅气。 她把手机息屏,微点头以示谢意后,迈进电梯。 男人松开手指,门缓缓合上。 光可鉴人的镜门上多出一抹倩影,妆容秀丽精致,唇红肤白,灰色修身齐膝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小腿匀称修长,脚上是一双中跟单鞋。 电梯高速下行,安静密闭的轿厢里能听到机械运行的轻鸣,空气中有隐隐浮动的香气。 两道视线在厢门上交汇,周奚眸色未动,男人亦温和无波,明明似茫茫人潮中不期然的陌生对视,却又没人移开半寸目光。 约莫两分钟,电梯到一楼。 提示音响起时,周奚收回目光,男人则依旧客气的十足地替她虚挡住门,请她先下。 周奚没有多加客气,率先走出去。 刚步入大厅,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便大步迎上来,正是几分钟前给她发信息的章牧之。 “周总。”他叫她。 周奚颔首,还未开口,就见他神情先是明显一滞,随后扬起笑,朝她身后高喊,“宁总!” 语调上扬,十分热情。 周奚没有回头,但能察觉到一道清冽的气息渐渐靠近。下一瞬,沉沉的嗓音在身侧响起,“章总。” 她这时才转头,看向来人,未说话。 对比下,一旁的章牧之热情十足,“宁总,我要向你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老板,鸿升中国的负责人周奚,周总。” “周总,这就是鼎鼎大名的KR投资CEO、创始合伙人宁延,宁总。” 周奚抬头,对上男人镜片后含笑的双眸,伸出手,“宁总,又见面了。” 宁延握住她纤细的手掌,“周总,好久不见。” 两位老板的对话令章牧之微讶,“你们认识?” “有谁不认识宁总?”周奚调侃的反问。 宁延是谁? KR集团创始人,私募大神,手握万亿资本,培育出十几个独角兽企业,目前但凡能叫得出号的投资项目里都有他的身影,是很多企业背后的金主爸爸,人称点金财神。 -- 第2页 在圈内,KR虽是民企,但凭借宁延及团队独到犀利的投资眼光、出色的资本运营能力,短短十年便跻身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投资公司,全球十大私募基金,实力绝对不输任何一家国际大投行。 听闻二人相识,章牧之语气减了几分客套,“原来你们早见过呀,我还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向我们周总引荐您这位点金财神。” 宁延收回的手落在口袋侧,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是我失礼,早就应该去拜访周总。” “宁总太客气。”周奚亦是微笑。 章牧之正想接话替两位老板敲下约见行程,身后忽然传来一记清亮的女音,“宁总。” 他认得这个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几分钟前见过的KR投资部副总监季郁彤,忙笑着打了个招呼。 季郁彤回礼,视线却落在周奚身上,“这位是周总?” “鸿升的CEO,合伙人周奚。”宁延主动做起介绍。 “你好,周总。”季郁彤热情地握住周奚的手,“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 “你好。” “我看过你的演讲视频,非常精彩。”季郁彤进一步解释,“就是您在亚洲金融峰会的演讲。” 经她一提,章牧之立即想起是什么视频。那是周奚回国接任鸿升第一月,受邀参加在琼州举办的亚洲金融峰会,担任主讲嘉宾,并发表了一篇轰动业内的主题演讲,从此打响了她在国内资本圈的名头。 可惜那会儿,他正在印尼牵头一个海外并购项目,没能第一时间目睹她的风采。对了,那次另一位广受褒奖的嘉宾正是…… 这个念头刚闪过,章牧之就听季郁彤说,“我们宁总也是嘉宾,您还记得吧?” 周奚:“记得。” 章牧之感叹,“要不说世界很小也很大,KR和鸿升的总部明明都在一条街上,可这么久了,进进出出居然一次都没遇见过。大老远来了青州,又能遇见……” 有了季郁彤和他搭腔,气氛瞬时热络。 金碧辉煌的酒店中庭,光鲜亮丽的四人也格外显眼,吸引了来来回回的不少目光。不过,刚聊几句,章牧之和季郁彤的手机先后振了一下。两人各自暼了下屏幕,又不约而同地朝自家老板递了个眼色。 季郁彤先说:“周总章总不好意思,我们约的客人到了。” 章牧之跟道:“我们也还有点事。” 宁延看向周奚:“周总,今天还有事,下次找机会再聊。” 周奚:“好。” 四人互别。 章牧之看他们径直往酒店大门而去,心里倏地划过一丝警觉,“KR等的人不会是顾部长吧?” 周奚盯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应该不是。” 两分钟后,她的推断得到证实。 一辆挂着青州公-车牌照的黑色奥迪车停在门口,宁延亲自上前拉开后排车门,迎出一位年长的男人。不是顾部长,年龄更大些,面容沉稳祥和。 周奚柳眉轻挑了一下,章牧之也在蹙眉搜寻来人的身份。 不远处,宁延已虚扶着那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往左手边的贵宾楼而去。 章牧之:“这人好眼熟。” 周奚:“顾部长到哪儿了?” “黄秘书说已经在前面路口。” 周奚颔首,带着他到门口等候。 天空还飘着细雨,室内外温差很大。只着西装的章牧之没站多久就感受到了冷意,偏头再一看周奚,薄薄的羊绒连衣裙,还光着小腿…… “周总,你冷不冷?”他问。 周奚:“还好。” 章牧之缩了下脖子,想起一个很老的冷笑话,美丽冻人。 几分钟后,又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门口。车停稳时,章牧之麻溜上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周奚笑盈盈地迎上去,“顾部长。” “小周啊,你怎么还跑来外面等?” “我们周总说,没想到来青州开个会居然能碰见您,这种巧合千载难逢,所以必须珍惜见您的一分一秒,才能对得起缘分的安排。”章牧之用一句玩笑点出周奚,当然也是鸿升对他的诚意和尊重。 顾部长抬手指他,目光却偏向周奚,“这个小章,嘴巴很甜,是不是你给他发太多糖吃?” 周奚语气故作认真,“糖倒是没发,不过回去可以考虑让他开个口才内训课,就讲讲怎么说话才会让部长觉得甜。” 顾部长眼睛一弯,哈哈哈大笑,“我看你也可以去上课……” 几人有说有笑的进入大厅,周奚陪着顾部长走在前面,章牧之则故意落后两步,同黄秘书并肩前行。 看前头两位领导渐入正题,章牧之拍了拍黄秘书的手臂,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巧合?缘分? ** 夜风带着细雨,敲打车窗,动响窸窣。 黑色奔驰轿车内,周奚坐在后排阖目养神。 前排的章牧之头微往后扭:“顾部长看起来对咱们的提案非常满意。“ 周奚神色未动,听他继续说,“前两期亏太多,他们这次肯定会很谨慎,标的设计上我们还得花点心思,既不能让别的公司投诉有失公允,又得对自己有利。不过,如果按照之前测算出的利润点,应该没几家公司有这个信心承接……” “KR呢?”周奚突然问。 -- 第3页 KR?章牧之眯起眼,“按理不会,但是如果他们和咱们一样,看中的其实是……” 周奚偏头望向窗外的夜色,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张戴着眼镜的温和的脸。 如果? 她牵了下嘴角,阖上眼。 ** 他们住的酒店离会场不远,周奚回房间后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洗好抹身体乳时,门铃响了。 她系上浴袍,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贴到猫眼处瞧清来人后,拉开门。 门外,廊灯散漫。 男人单手插兜站在门口,西装和领带已解下搭在臂弯,只着一件白衬衫,原本规整的领口松散开,透出一片冷白的皮肤,隐隐能看到平直的锁骨。 细边眼镜后是他黑得发亮的瞳仁,很好看的眼睛,很好看的五官,天生一副好皮相。 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会儿转,周奚最后对上他的眼,“好久不见?” 一道阴影覆下,带着点酒气的呼吸笼过来,精准无误地封住她的唇,“一日三秋。” 握门把的手被男人拿开,周奚被他掌住后腰,扣进怀里,亲吻着搡退进屋内。 门在身后关上。 第2章 屋内,周奚被圈在男人与门之间,混杂着淡淡酒香的气息一层一层地将她缚紧。 一吻方毕,男人松开她,低头捧住她的脸,镜片后的黑眸牢牢锁住她嫣红的唇。 周奚抬起下巴,对上他的视线,炽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下一瞬,她伸手揪住他衬衫的领子,用力往下一拽。 男人嘴角微扬,十分配合地弯下腰,迎上她的唇。 她素来不乐意垫脚,她的吻也一如既往的肆意,很直接,也很欲。 搭在臂弯的西装落在地上,他的手已改为箍住她的后脑勺,按在她腰后的手掌温度滚烫。 这个吻持续时间更长,周奚放开他,稍稍喘息着说,“去洗澡。” 男人与她额头相抵,叼住她的下唇,“一起。” “我洗过了。” “陪我再洗一次。”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已托住她的腿一把抱起来,大步走进浴室,放在盥洗台上。 镜灯暖黄,灯光从她墨绿的真丝浴袍上流泻而下,泛出褶褶的光泽,衬得她的脖子更加纤细白嫩,让人想咬一口。 周奚望着他,“不是洗澡?” “不急。”他捏住她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纤细的小腿一路向上,携着柔软的丝袍一点点往上叠。 直至腰处,他躬身,低下头。 周奚闭上眼,手臂向后抓住洗手台的边缘,如坠入汹涌的大海,一浪又一浪。 他知道怎么让她舒服,每一分都拿捏得很准,不多久,便让她喘-息着绷直脚背,抓住他手尖叫出声,“宁延。” 宁延不疾不徐地抬起头来,薄唇润亮,细边镜框折射出一道光。 周奚微张嘴,浴袍松松地挂在身上,露出香肩,凝着他镜片后含笑的眸子两秒后,伸手摘掉那斯文的眼镜,“碍眼。” 宁延眼底笑意更盛,欺身压下来,一手取走眼镜放在盥洗台上,一手托住她的后颈,封住她的唇。 周奚迎着他的吻,手落在衬衫纽扣上,边解边点火。 他们都是轻车熟路,了解彼此和身体和敏-感点,他刚才没让她好过,如今她也不会让他轻易尝到甜头。 一地凌乱,一室的火,烧得宁延眼角发红。 最后,她被抱进淋浴房,到底又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他抱她回床上,坐在床头,插上吹风机替她吹干弄湿的头发。 周奚放松地靠在他怀里,由他拨弄自己的发丝,耳边嗡嗡的白噪音是最好的催眠曲,让她慢慢阖上眼。 宁延关掉吹风机,一低头就瞧见她安静的睡颜,精致小巧的五官皮肤白嫩清纯,羽扇一般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不谙世事? 宁延被自己这个形容词给逗笑了。 他把吹风机放在床头,关掉灯,拥着她倒回床上。尽管动作很轻,但还是弄醒了她。 听她不耐烦地哼唧,宁延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嗓音很温柔,“嘘,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深,没眯多会儿,周奚便醒了。 她翻转身去摸手机,还没够到,就听宁延在耳畔问,“怎么了?” “几点了?”她问。 宁延抬手看表,“12点多,你还有事?” 周奚轻嗯一声,翻身压在他身上,咬住他的下巴:“行吗?” 自然是…… 这一次,折腾得比上次更久。 情到极致时,周奚扣住他的肩膀,近乎脱力地倒在他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耳边是他鼓动的心跳声。 以35岁的年龄来说,这男人体力着实不错,有让她舒服和尖叫的本事。 心下感叹间,她听到宁延摸着她的光滑的后背问,“抱你去洗一下?” “不用。”她不动。 宁延捏了捏她的腰,半笑着揶揄,“还要一次,也得让我歇会儿。” “这是最后一次。”周奚语调平静。 抚着她后腰的手微微一滞。宁延眯了一下眼,“最后一次?” “我们可以结束了。”周奚直接了当。 宁延眸色略暗,“为什么?” -- 第4页 趴在他胸口的周奚撑起身子,目不转睛的俯视他,细白的手指慢慢划过那好看的眉眼,动作轻-挑,眼底却很冷清,不带一丝情--欲。 “要我说?”她问。 宁延捉住她的手,眸色恢复如常,“周奚,你真的太聪明。” “彼此彼此。”周奚抽回手,翻身下床,捡起落在床尾的睡袍套上,边系腰带边说,“客厅有新衬衫。” 宁延笑着摇了摇头,拿过床头的眼镜戴上。 往常做完,要么是他让人送干净的衣服来,要么是把脏衣服送洗烘干,但这一次,她显然早就做好了提裤子赶人的准备。 她算准了他会来,更算好了这晚过后,他们这段特殊关系会终结,还真是清醒自持得过分。 宁延并不意外她的决定,晚上在金融中心巧遇,他就知道这段关系不会长久。只是,他没料到会这么快。 他到底还是低估她的敏锐,就那么匆匆一瞥,竟被她窥出端倪。 宁延坐起来,明知故问,“没有挽回余地?” 周奚回头瞥他一眼,似乎在鄙视他问一个很蠢的问题。 宁延无奈一笑。 周奚扭着头,静静地瞧了他几秒,转过身,“你回去洗吧,出去帮忙带上门。” 周奚洗了今晚的第三个澡,对着镜子认真地做第二次身体护理。身上有几处或深或浅的的红印,是刚才欢-愉的证据。 只可惜,这份欢-愉不得不宣告结束。 抹完身体乳,周奚披上睡袍出来,宁延已经走了,临走前还是如往常一样,替她在床头放了一杯温水,只不过这一次,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很遗憾,也很期待。” 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一点不像他儒雅英俊的气质,倒是很贴他暗藏的性子。 周奚抿了两口水,拿起手机,瞧见半个多小时前章牧之发来的信息:【周总,我想起那人是谁了,A大经济学教授,国师于瑞丰老先生,宁延的恩师】 周奚弯了下唇,岂止是恩师。 国师于瑞丰,经济金融智库领军人物,领衔和参与设计了无数次经济金融政策的改革,也是最早提出社保资金入市的经济学者。在他的推动下,5年前,政-府成立社保资金专项管理委员会,试水资金运营管理,杀入二级市场,凭借强大资本优势盈利颇丰,成为股民口中实力强悍的国-家队。 然而,去年来,大盘从5000的高位一泻千里,并在低位长期徘徊,股市进入低迷期,二级市场获利难度增大,再加上金融杠杆等其他一系列因素,有关社保资金等民生福利基金多元化运营的思路被提了出来。尽管迄今为止仍无正式定论,但显然宁延和她一样,已断定这事必将在近期被提上日程。 这样万亿级的LP,放眼全球,有几个?任何一家机构拿到,随之而来的利益不可限量。 很显然,KR已在布局吃下这块肥肉,既如此,他们之间势必有一场恶战要打,也就有了一条不能踩的红线。 合拍的床-伴而已,还上不了她选择的天平。 周奚捡起那张字条,慢条斯理地折出一个小纸飞机,抬手一抛,嗖地飞进了书桌旁的垃圾桶。 ** 夜色沉静如水,楼下临时泊车位上停着一辆发动着的黑色轿车。停泊的时间有点长,引起了门卫的警觉。 轿车内,司机瞧着撑着伞走来的保安,扭头小声提醒,“宁总,门卫过来了。” 后排的宁延缓缓睁开眼,“走吧。” 司机应好,抬手朝保安示意一下,将车驶出酒店大门。 凌晨两点,路上车辆稀少。 司机问:“宁总,要回公寓吗?” “不了,去酒店,七点去机场。” “好的。”司机抬眼,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了一眼望向窗外的老板,默默将车开向一条熟悉的道路。 这大半年来,他不止一次在半夜把老板从这里接走,却是第一次在车上枯坐了近半小时才离开。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可以好奇的东西。 吴助理选中他做宁总在青州的专职驾驶员时就叮嘱过他:关起耳朵、闭上嘴巴,握好方向盘。哪怕看出今晚老板有些许反常,他也只敢偷睨一眼后,专心致志地开车。 车子很快到达宁延常落脚的酒店。下车时,宁延对司机说:“很晚了,你也住这里吧。” 司机躬身道谢,见他手里拎着一袋衣服,连忙问,“要送洗吗?” “没事,我自己来。”宁延淡淡一笑,客气有礼地说了声早点休息后,迈步进入酒店。 宁延在这里有一间长包套房。进房间后,他脱下身上的衣服,连同袋子里的一并放进脏衣篮,跨进浴室冲澡。 潺潺水声下,他不禁想到了几个小时前的艳色。他早过了重-欲的年龄,对上她却是食髓知味。可惜,他们都是聪明又清醒的人。 从床伴到对手,确实遗憾,但一想到要和她过招,宁延竟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从心理到生理,激得他…… 低头瞧向某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宁延讪笑着调低水温,冲了个冷水澡。 ** 翌日清晨,宁延搭乘早机从青州回北城。 飞机上,助理吴应将一份报告递给他,“宁总,如你所料,鸿升昨晚同顾部长见面是谈人社的第三期资产管理计划。他们已经说服顾部长同意这一期交给私募基金运营,并且由鸿升来设计专项资产管理计划标的和方案。” -- 第5页 坐在宁延身旁的季郁彤轻笑,“厉害,居然能让部里同意由他们来设计标的和方案,这让其他公司还怎么玩?” “不过。”季郁彤挑了一下嘴角,“鸿升这回怕是要掉坑。” 第3章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青州。 酒店套房的会客厅里,周奚呷了一口咖啡,听着沙发那头的章牧之汇报:“KR果然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季郁彤还带人拜访了前两期的负责人。但半个月前,他们突然没了动静。” 见周奚点头,章牧之继续,“黄秘书那边说KR并没有走过顾部长这条线。” 昨晚下车前,周奚吩咐他去查KR是否想竞逐人社即将运行的第三期资产管理计划。 这个推测听起来并不合理。众所周知,KR非传统投行,业务重心一直是私募股权和风险投资,而资产管理业务属于传统金融展业,KR过往从未涉及过此类业务。何况,这个项目体量很小,稍有实力的机构都不会太看得上眼。 至于鸿升,单是这点蝇头小利当然入不了眼,能让CEO亲自上阵,看中的是它能助力他们打破监管壁垒,从而拿到万亿社保基金擂台赛的入场券。 KR在监管制约上比鸿升占优势,无需这般大费周章。不过,令章牧之警铃大作的并非KR打过这项目的主意,而是他们明明已经走上赛道,为何临时退赛? “周总,你说KR这唱的哪出?” 周奚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问我?” 章牧之笑得很皮,“你给指点下。” 周奚放下咖啡杯,语气不急不缓,“如果这还需要我指点,你这投资总监大概需要让贤了。” 章牧之今年43岁,任鸿升投资总监,与大部分外资投行高管拥有海外留学任职背景不同,他算地地道道的“土龟”。C大经济学本科毕业后,先在青州一家本土小券商做行研员,然后凭借努力和实力,一步一个脚印干到今天的位置。 周奚对他的业务能力和投资眼光十分认可,上任半年后,便力排众议,提他做了鸿升投资部总监。 只是,这一路摸爬滚打,他身上多少沾染了职场老油条的通病。比如,惯于在上司面前藏拙,还有总想拍马屁。 可惜,周奚直来直去惯了,完全不吃这一套,每每打击得他长吁短叹。 “周总,你偶尔也得给下属一个拍马屁的机会才行。” 周奚斜他一眼,“KR送上这么大的人情,想必前两期负责人大有可为。” 对于老板跳开解题步骤和过程,直接得出答案的模式,章牧之司空见惯。 他收起玩笑,把查到的消息及推测与周奚的想法互做印证。 “KR看似想参与第三期项目,却不走顾部长的线,而是频繁拜访前两期的负责人,说明他们自始至终看中的不是这期项目,而是那位负责人。” 去年开始,社保试水资产管理计划,第一期由国有银行发行,亏损严重,无力完成兑付,不得不启动第二期,由一家国资保险承发,虽未到兑付时间,但从底层解构交易情况看,血亏是肯定的,这才有了第三期计划。不过,这一次负责人换成了顾部长。 对于顾部长而言,前两期是亏是赚,功过都派不到他头上,第三期他自然想赚,可到底要赚多少,大有学问。多得帮旁人补上前两期的亏损,这人还是部里一把手的亲信,他仕途上的劲敌,这种好人好事,换谁乐意做?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季郁彤门儿清,所以她压根就不打算走顾部长这条线,而是直奔那位亏了两期的负责人,摆足要帮他堵窟窿的姿态。至于最后,能顺利拿到第三期项目,补上漏洞,没有造成损失和影响,一把手自然会把前面亏损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帮亲信揭过去;即使拿不到,那位怨怪的也是顾部长,KR这份情,仍然是乘了。 左右都是赚,KR这手算盘打得真好。 而一个无多少经济大权的人社副部长,能让KR如此花心思,还派了季郁彤亲自上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借此讨好重视他的正部长,这也是很多人最容易想到的点;第二则是这位副部长会在社保金改革试点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KR又不是搭不上部长这条线,这种迂回战术效率太低,效果还不确定,季郁彤绝对不会这样干。”章牧之断言,“只有第二种可能,在社保金运行上,这位副部长比部长还有话语权。” “只是这样……”章牧之顿了下,看向周奚,在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定论—— 这期项目绝对有问题,否则KR不会半途放弃。 当然,可能有人觉得,会不会是KR后来发现判断失误,这位副部长根本起不到作用?章牧之和周奚的答案都是绝不可能,首先以KR的人脉资源,押错注可能性极小;其次就算押错注,这种势利眼的做法既得罪人又倒口碑,不可能这么干。 能让他们放弃,肯定是别有原因。 虽然这个项目鸿升志在必得,但章牧之决定谨慎一些,“晚点我再查查这里面的门道。” 周奚点头,突然问,“你觉得昨晚宁延同于瑞丰会面是做什么?” “总不会是单纯叙师生情。”章牧之淡淡一笑。 多年的行研经验练就了章牧之善于看到冰山之下的本领。 在A大任教的于瑞丰突然来了青州,同一时间社保的顾部长也在,两人还凑巧前后脚到金融中心,都是乘坐青州的公务车;而另一方面,季郁彤既不是宁延的私人助理,又不是同门,却和他一起接待恩师于瑞丰,而她还曾主导示好关键人物…… -- 第6页 当然,还有一个看似无关,却最重要的信息——半个月前,GWY办公会议通过了《划转国有资本充实社保基金的有关议案》,首轮试点就放在青州,顾部长这次来就是参加推进会。 为什么要用国有资本充实社保金?充实!这里释放的信号才是今晚一系列巧合的根源。 “看来社保金多元运营正式提上日程了。宁延专程等在青州见于老,应该就是想拿到第一手消息。”章牧之对着周奚叹了口气,“可惜,我套了黄秘书口风,他不知道这件事,至于顾部长,咱们跟他关系还没到这步。” 周奚不以为意,“拿不到第一手消息,但该知道的,宁延这不也给咱们送来了吗。” 章牧之想想,可不是。 若是昨晚没在金融中心碰见宁延等人,他们没这么快能推测出这些重要信息。或许,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 万里云霄,有人与章牧之发出相似的感慨。 “你们说,老天是不是觉得看KR一家玩太无聊,特地安排鸿升跟咱们碰上。”季郁彤无奈的笑道。 几十分钟前,当她断言鸿升要掉坑时,宁延不轻不重的问,“你这么觉得?” 季郁彤挑眉,“难道不是。” 宁延不怪她轻敌,因为她并不知周奚已窥出KR对社保基金的野心。单从吴应拿回的资料看,鸿升的确没看出第三期项目暗藏的风险,否则不会花功夫去游说顾部长,全力争取该期项目。 但这一切都局限在昨晚那场巧遇前。 “鸿升和我们一样,都是奔着社保金去的。”宁延直接说。 季郁彤仅有一瞬的讶然,随即慢慢道,“难怪。” 她就说鸿升怎么会看中这期项目,还由周奚带着章牧之亲自争取,未免太大材小用。起初,她乍以为鸿升是为了拉近和政-府部门的关系,现在稍作思考,她立马串起另一条信息,“鸿升要在青州设立办事处,据说是第一家落户自贸区的外资金融机构。” 利用青州自贸区试点开放政策,争取突破监管部门对外资投行的业务限制,再加上社保的第三期项目背书,有利政策+有效经验,这两大砝码别说其他外资,就是KR都得掂量掂量。 再想到昨晚的碰面,季郁彤不由苦笑,“咱们间接送了鸿升一份大礼啊。” 一旁的吴应也顺通了个中逻辑,但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就算送礼,也得看他们能不能拆开包装盒,也许他们没那么快发现呢,毕竟季总不也是偶然才知道的吗?” “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原因,但只要查到我们曾意向过第三期项目就够了。”季郁彤睨了吴应一眼,“还有,小学弟,不要轻敌,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也许,知道吗?” 吴应比季郁彤小两岁,是同校同系不同专业的上下届,又因为同在团学会,所以彼此相当熟悉。季郁彤本科一毕业就加入KR,而吴应则被保研,念完硕士后才来KR,三年前因为工作出色,在内部竞聘中脱颖而出,成为宁延的特别助理。 对于季郁彤不时摆出大师姐教导自己这件事,吴应习以为常,既不辩驳也不接腔。 季郁彤撇了下嘴,转头望着宁延,接上刚才的话题,“不过,你怎么知道周奚知道了呢?” 一句很绕的话,但三人都听懂了。 正在收拾材料的吴应食指稍稍僵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只侧耳留意宁延的答案。 他说,“猜的。” “猜的?”季郁彤好整以暇的盯着他,一副你骗鬼的表情。 瞧出老板不乐意讲实话,她自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转而发出那句天意弄人的长叹,并道,“碰上鸿升,我预感咱们有场硬仗要打。” 宁延抬眸瞧她,“难得看你怕谁。” “倒也不是怕。”季郁彤语气坦然,“只是知道想赢没那么容易。” “不过,我们都是兵,你和周总才是点兵对阵的将军。”季郁彤语带兴奋,“老牌名将vs超级新星,我要不开个盘,赌你俩谁能赢下这次LP,应该会有很多人下注。” 赌局?宁延弯了弯唇,偏头看向窗外瓦蓝的天空,思绪穿过漂浮的棉花糖,扎进记忆的云海—— 维港畔的一家顶级私人会所内,来自中东的家族LP正在这里举办一年一次的投资人答谢会。 宴会厅靠西的小房间内则进行着一场焦灼的德-扑局,当荷-官发出最后一张河牌6时,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牌桌上仅剩的两位玩家,来自北城的投资人。 此刻,底池已经到了15万6,前期check的其他玩家们不由露出紧张之色,用翻出的河牌推算着他们可能组成的牌面,揣测他们的选择。 相比之下,身处赌局中的两位显得镇定自若。 宁延望着对面用手指慢条斯理捻着面前唯一筹码的周奚,弯了弯唇,“周总,你没筹码了。” “宁总怕我赖账?”周奚轻笑着偏了下头,一束栗色的长发从肩上灵动的滑过。 “那倒没有,只是心疼周总的钱包。”宁延玩笑道。 “心疼啊?那你选择check,我的钱包就满了。” 场上除了他们,只有一个香港投资人是同胞,能听懂两人的对话,闻言抽了抽眼角,深觉鸿升这位新CEO还真是快人快语。 被无情怼回来的宁延失笑,曲指推了推眼镜,打趣着说,“我住得太远,输了没钱打车回去。” -- 第7页 言落,他推出2万2的筹码,打进bluff。对德扑有研究的都知道,这是一次价值下注,意味着玩家对已有牌面进行了对冲价值,也就是玩家认定自己赢面至少有50%以上。 河牌是8、4、A、6。 玩家们迅速推测出宁延可能拿了6789或678顺子,对A…… 面对这类下注,对家会承受非常大的心理压力,除非牌面很好,否则大部分人会选择check,减少损失。 场上的目光一刹那间全集中在周奚身上,她今天手气不太好,前面已经输了不少钱。 “周。”一位相熟的同行轻轻喊她,对她摇了摇头。 周奚却恍若未觉,对上宁延的视线,笑着挑了一下嘴角,然后把一直捻在手上的那枚筹码飞了出去,“Hero Call。” 全场哗然,因为大家明白,她扔的不是一枚,而是和宁延相同的bluff,稍后会用现金或支票支付。这样算下来,加上底池,这一局赢家会将拿走整整20万刀。 宁延一瞬不瞬的凝着她,镜片后的眸色愈深,半晌他慢慢翻开底牌,一个9,一个2。 周奚扬唇,翻开自己的,一个4,一个3,小得不能再小的底牌。 但加上河牌,她以一对4,清底池,赢走了20万。 “nice hand。”围观的中东人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位长相柔美的中国女人也太刚了! 牌局结束,宁延很爽快的写了支票,双手送给周奚,“周总果然艺高人胆大,一对小4也敢hero call。” “宁总果然足智多谋,一条92,诈唬走前面5个玩家。”周奚接过支票,嫌弃的晃了晃,“网银转-账,支付宝、微信不好用吗?老外才用这么过时的玩意儿。” 被吐槽的宁延摸着鼻子哭笑不得,“抱歉,你把账号给我,我转给你。” “晚点发你。”周奚把支票塞回给他,转身同几位投资人聊天去。 宁延望着她娉婷的身姿,视线渐深。 晚宴散场已过零点,宾客们各自乘车前往酒店。 宁延站在会所的长廊里和一位欧洲来的同行寒暄,视线却若有似无的瞥向不远处正在和人话别的倩丽身影。 屋外风大,她在墨绿色的真丝吊带长裙外加了一件纯黑西装外套,挺括搭配柔软,矛盾反差得异常漂亮。 同行很能聊,待结束时,走廊里早已没了其他人。 宁延送走同行,正准备往下走到主干道叫车,却突然感知到什么,抬头一看,就这么望见了站在街对面的周奚。 午夜的街灯半明半昧。 维港的风轻抚她的头发,把她带着笑的声音送进他的耳朵里,“车钱都输光了,还回得去吗?” 第4章 此次青州之行,除了“巧遇”顾部长,周奚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行程——拜访Y行上海总部副行长,自贸区金融改革工作的主要负责人罗志博。 小型会客室内,罗志博面带微笑的指着周奚面前的茶杯,“周总,这是黑枸杞水,花青素含量很高,既能抗癌,还能美容,你们女孩子喝了最好。” 周奚答谢,端起来浅抿了一口。 身旁的章牧之却惊讶的说,“这枸杞好大,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黑枸杞。而且,这水怎么是青紫色,我以前喝的都很黑。” “太黑不好,有可能用了染色剂,这种偏青紫色才正常。”罗志博看看杯里漂浮的枸杞,“这是疆省的正宗黑枸杞,产量很小,我也是有老同学在那边任职,捎给我的。” 章牧之闻言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还不忘提醒周奚,“周总,你多喝点,出了这个门可就喝不到了。” 明明略显浮夸的表演落在他身上却不见尴尬,会议室的氛围由此还变得轻松起来。杯里茶喝到四分之一时,谈话从枸杞养身转入主题。 “你们选的这两家企业我已经看过,资质都很好。”罗志博拿起手边一本厚厚的资料,“尤其H公司,三大评级机构都给出了最高级。而且,我注意到,它们在S市还有一家合资企业,财务指标很漂亮,用来做首笔境内债最合适不过。” “我们也认为这家最合适。”周奚表示认同,并补充道,“尤其H集团成立以来,从未发行过海外债。选择中国和自贸区作为首发,一方面有很高的舆-论价值;另一方面可以释放国际大集团对中国投资环境的信心。当然,也是对人民币的信心。” “周总想得很全面。”罗志博露出些许欣赏之色,“推进自贸区金融改革,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增强人民币的国际信心。” 对于自由贸易区,大部分民众和企业只能想到税收优惠、通关便捷,政策帮扶,认为受利的只是进出口贸易。但站在Y行及更高层面,设立自贸区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推进本外币一体化。 通俗直白点讲,就是通过自贸区让人民币与美元等外币自由流转流通。企业可以选择直接用人民币来购买货物或服务,而不必兑成美元。既能减少汇率波动带来的风险,还能吸引更多企业使用人民币来交易,进而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地位。 Y行为了推进这项工作,陆续出台了配套措施和细则,鼓励引导金融机构入驻自贸区,开展形式多样的跨境投融资,但目前,除了首批的国有银行等11家机构外,再无新的金融企业入驻,尤其是投行领域,仍是空白。 所以,当鸿升向Y行及相关部门提交在自贸区设点的申请时,作为力推改革的负责人,罗志博非常开心,对鸿升,尤其对周奚好感满满。因为,这是周奚回国接任CEO后做出的第一个决策。 -- 第8页 “这位周总有胆魄有眼光更有站位。”罗志博与人说。 于是一个月前,当Y行尝试推行另一项金融创新,让自贸区注册企业的母公司到中国境内发行债券,他率先想到的便是鸿升。 而周奚也不负重托和期待,交出了让他满意的答卷,“你们考虑得很全面。像这种资质的公司,能同意来自贸区发行人民币债,想来你们前期做了很多工作。” “应该的。”周奚回。 罗志博喝了口水,微微笑了下,“只是……” 面对罗行长的陡然转折,周奚和章牧之面上毫无波澜,倒是罗行长渐露难色,迟迟开不了口。 房间里陷入一瞬的安静。 “罗行长,您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章牧之试探。 罗志博扣好茶盖,轻叹口气,“这企业确实好,领导组也很满意,但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这次发行我们想让华投来承接,所以………” 点到即止,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然而,当他做好解释准备时,等来的却实周奚平静的一句,“这点我们早就想到了。” “想到了?”罗行长略怔,垂眸看向桌上详实的企业资料,没再往下问,但对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印象瞬间好了无数倍。 周奚点点头,语气坦然又真诚,“罗行长,在您面前,我们也不说那些虚话。这种能载入金融史的首笔项目,鸿升当然想做。但我们很明白,从综合影响看,由咱们中国自己的机构来做才是更好的选择。” 华投是国资背景的投行,注册地就在青州。由它来发行位于自贸区首笔外企母公司的人民币债券,不仅能体现Y行在自贸区的金融创新成效,还能向世界展示国内金融机构的专业服务水平,往大了说,就是树立中国金融品牌形象的绝佳机会。 周奚的一番坦诚直言,可谓说到了罗志博心窝子里。他双目炯炯的凝着周奚,下颌不住轻点,“小周啊,你这个格局不简单。” 从周总到小周,章牧之没漏点这细微的变化,并趁势再加了个温,“罗行长,其实周总正是考虑到有可能是华投或其他国资来承发,所以在挑选海外企业的时候慎之又慎,层层筛选才定了这两家。” 海外债发行涉及到两国法律、政策、文化差异,又存在尽调难、信息壁垒等一系列问题,华投等国资机构不像鸿升总公司就在美国,能工作便宜。因此,企业选得越好,发行时遇到的难度会越小。 罗行长手拂过桌上厚厚的两沓报告封面,又怎会不明白周奚的付出的努力和良苦用心。 “我代表华投和试点小组感谢你们。”他由衷道。 “罗行长太客气了。”周奚微微一笑,“华投和鸿升之前也有一些合作,关系很不错,如果让华投来做我们也算惠利合作伙伴。” “往大讲,鸿升虽是外资公司,但发展离不开中国金融环境的开放和创新。更别说,这些年,我们一直得到各级部门,尤其是Y行的关心和爱护,给予了很多支持,能为Y行的工作尽一点绵薄之力是我们的荣幸。远的不说,就这次在自贸区设立办事机构,如果不是罗行长您亲自过问,我们哪能这么快拿到特许经营。” “这我不敢邀功。”罗志博摆手,“这个特许经营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我反复和组里的同志们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确实勇气可嘉,但第一个主动说想吃螃蟹的人,更值得鼓励。” 罗志博对鸿升的主动参与给予了高度评价,并由此展开了开放金融市场的话题。 周奚和章牧之听得格外认真,不时给出几句回应,谈话气氛相当融洽,小小的会议室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谈到接下来的债券发行工作时,周奚当场表态,“这两家公司,尤其H集团与鸿升总部有密切合作,如果华投有需要,我们可以协助做一些沟通方面的工作。” 这般高姿态自然得到罗志博连连赞赏。会谈结束,他坚持亲自送他们到楼下,握着周奚的手和蔼可亲的说,“小周啊,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讲。” 周奚笑嘻嘻的摇了摇手里装着黑枸杞的瓶子,“包括要这个吗?” 罗志博拍了下她的肩膀,开怀大笑,“管够!” ** 市区去往机场的车上。 坐在后排的章牧之拿起搁在座位上的枸杞,笑着打趣,“咱们辛苦了大半月,也不算一无所获,好歹拿到一瓶顶级枸杞。” 周奚不置可否,后仰靠在头枕,“赶在Y行前,把两家公司的资料给华投。” “明白,我会亲自去跟。”章牧之暗想,他不仅会把资料事无巨细、毫无保留的给他们,还会把周奚对罗行长说的那番外原封不动的转告,把高风亮节发扬到底。 似是想到什么,章牧之倏地笑了一声,惹得周奚横来一眼。 他忙笑着解释,“我在想,晚点别人肯定得笑话咱们被溜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替他人做了嫁衣。” 周奚阖上眼,语气不屑,“管别人做什么。” 章牧之颔首,也阖上眼。就算替他人做嫁衣,鸿升做出的这件也是最华丽耀眼的。 ** 一个礼拜后,华投宣布将承接自贸区首笔海外母公司在中国发行债券的工作,当得知发行企业是全球200强的H集团时,中外舆论鼎沸,随之Y行上海总部在自贸区的金融创新工作也被高度赞扬。 -- 第9页 华投和Y行名利双收,幕后最大功臣,被溜了的鸿升,果然被业界一些人当成了笑话。 然而,就在他们笑了一周后,鸿升(中国)青州办事处正式获批成立,落户自贸区。当然,这在业内不算新闻,所以大家并未多少在意。 谁知,当天晚上,华投和鸿升发布联合声明,将在Y行上海总部的支持下,组建华鸿共融体,继续在自贸区开展金融创新。 声明没有提及具体的创新模式,但业界立马推测出鸿升极可能凭借这个共融体,突破监管机构对外资投行的限制,获取更多的业务经营权限。 鸿升一跃千里,把其他外资投行狠狠甩在了后面。 ** 翌日上午,北城,KR总部。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地板上,照映出明亮的光圈。 “外面说是Y行促成这次联盟。”吴应把外界风声传给两位老总,“华投承发的H集团海外债,Y行起初是让鸿升做,谁知等鸿升谈好企业,Y行却给了华投。Y行觉得有愧,刚好华投也有意愿,于是干脆让它们搞了个联盟。” 季郁彤边听,边要笑不笑的朝宁延抬了抬下颌,“你信不信?” 宁延牵了下嘴角,未开口。 她又看向吴应,挑了下眉,示意他答。 吴应正色,“如果没有社保金的事,我信,但现在我肯定不信。” 季郁彤扔给他一个算你合格的眼神,接道,“鸿升应该早就看上华投这条线,我甚至觉得他们在社保金前就在谋划。” 季郁彤的推断一点没错。实质上,从鸿升递交入驻自贸区申请开始,周奚就在布局突破监管壁垒。 半年前,鸿升把目标锁在了总部位于青州的华投,并主动与其开展业务合作,达成了很好的关系。即使没有这次海外债的发行,他们也会利用其他方式与华投组成联盟,这次送礼不过是加速了进程。 “她不是甘于制约的人,她喜欢掌握主动权。”宁延总结。 季郁彤狐疑地眯起眼,“你好像很了解她?” 宁延淡然,“有句话叫知己知彼。” 季郁彤切了声,转回正题,“鸿升步子这么快,咱们也不能停滞不前吧?” 宁延眸光亮了亮,轻抬下颌,“去吧。” 季郁彤应了句好,然后站起身,踩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会议室。 半小时后,投资界炸响又一声巨雷。 鸿升总部,正在忙着和秘书核对宾客名单的章牧之被推门而入的副总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蹙眉问。 副总顾不上回答,直接飞奔到他面前,递上手机。 章牧之垂眸看过去,神色突变,当即扔下请帖快步离去,留下副总仍然亮着的手机屏幕,还有上面硕大的新闻标题——— KR获青州市社保基金独家运营权 第5章 鸿升总监级别的办公室都在同一楼层,章牧之没几步就奔到周奚门口。见门开着,他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周……” 剩下的话,在看清周奚手里的电话时,吞了回去。他站在原地,用眼神询问自己是否需要离开,待周奚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他才轻手轻脚的过去。 坐下时,看见周奚笑意冉冉的说,“谢谢詹局的支持,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您把夫人也带上,一起去附近的古镇过个周末。” 那头大约在婉拒,只听她继续说,“您和夫人周末还有安排?” “那就去吧,我听罗行长说您夫人爱好摄影。那个古镇景色还不错,可以让她带着相机去走走、拍拍照片。而且,罗行和赵局也带夫人,正好能做个伴。” 对方应是有所松动,又听她笑道,“行,那您先问问夫人的意见,晚点我再和您确认。” 等周奚挂上电话,章牧之便问,“詹局答应去帮我们剪彩了?” 周奚点头,“古镇那边都安排妥了吗?” “全都弄好了,到时候会限流。” 周奚颔首,主动问:“你过来是想说KR的事?” “你看到新闻了?” “还没细看,就接了个财新网的朋友电话。” 章牧之一怔,想到自己压根没看内容,连忙掏出手机搜出那条新闻,并转给了周奚。 新闻不长,章牧之迅速提炼出两个信息点:一是青州社保金委员会已与KR签订一份长达十年的委托协议,由KR设立专项基金,对社保金进行投资管理;二是专项基金的资金来源暂时仅为国有资本划转部分,原社保金依旧由委员会下属投资团队打理。 也就是说,KR拿到的并不是青州市全部的社保金,而只有因为试点,刚刚从青州国-资划入社保的那一部分。 “现在的新闻标题就喜欢以偏概全、偷换概念。”章牧之忍不住吐槽。 周奚放下手机,“不这样,你怎么会急?” 章牧之悻悻的笑了下,感慨道:“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KR这一下也算是把铜墙铁壁凿开一个口子,国队垄断的局面终于被撕开了。” 这才是这条新闻炸响金融街的根本原因。 由于不可描述的复杂因素,长期以来,民企、外资没有办法参与进很多项目,哪怕KR这样被业界公认的顶级机构,也只能望洋兴叹。所以,KR这次虽只取到沧海一粟,但带给业界的冲击和震撼却如惊天巨雷,尤其对民营和外企而言,它就像一道曙光,让人看到了希望。 -- 第10页 “KR不知道拼了多少力气才撕下来这块肉。”章牧之叹道。 “他应该很早就在布局。”周奚说。 章牧之脑中迅速串起零散的信息点,推断,“那晚在金融中心,宁总见于老不只是套消息,很可能就在谈这件事。” 关于划转国有资本充实社保金的议案一个月前刚刚通过,而他们巧遇宁延是在半个月前,那天正是划转的试点推进会。时隔半月,KR就拿到了这部分新划转资金的运营权,肯定是在推进会前就有所谋划。 “何止。”周奚撇了撇嘴,视线扫过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忆起那夜他们之间的对话—— “周奚,你真的太聪明了。” “彼此彼此。” 还真是彼此彼此。 章牧之正想问她还有什么,就听她说,“挺好的,大家都想抢肉吃,他撕下来一块,我们更有机会咬上一口。” “是这个道理。”章牧之笑容轻松许多。之前他以为KR拿下了整个青州市的社保金运营,那无疑是在接下来的全国性社保金争夺战中摘得先机。但现在看看,上面对非国队的态度仍然有所保留,民企和外资想进场角逐估计还有得缠斗。从这个角度看,KR和鸿升算是同一战线。 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章牧之同周奚汇报起开业庆典的事来,“明确回复来的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其他不来的,准备好了礼物,打算晚点寄过去。稍微麻烦的是,还有四五个没定下来,说到时候看时间。” 青州办事处获批成立,鸿升计划在本周五在自贸区举办开业庆典。刚才周奚就是在给分管他们的领导打电话,邀请他出席。除了各级领导,鸿升还向重要LP、友司及部分投资机构发出了邀请。当然,人家能不能来另说。 “先按来处理吧,让crystal按名单预留安排好座位和房间。”周奚吩咐。 章牧之应好,突然想到,“对了,早上季郁彤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和宁总周五都在S市出差,赶不过来,到时候派青州分公司老总出席。” 周奚低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邀请是礼数,能来电话来解释,并派人出席已是非常规范的商业应酬礼仪。 ** 转眼就到了周五。 章牧之和负责开业礼的小伙伴们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按照议程,上午是揭牌仪式,下午参观自贸区,晚上鸿升在园区附近的H酒店设宴,答谢来宾。 晚宴6点开始,客人们陆陆续续前来。周奚带着章牧之游走在宾客之间。 青州办事处和华鸿共融体把鸿升又一次推到了业界面前,周奚也成了八卦者们讨论的热点。 宴会厅的自助酒水区,一家会所派来的代表嘀咕道:“这位周总到底什么来头?她这刚来一年吧,鸿升可是声名大振好几次了。” “还不到一年,她是元旦后才上任的。”另一位投资机构的代表补充,“我同学在鸿升,说起她是满口佩服,她在鸿升威望很高,据说私下员工都喊她大魔王。” “是有这个范儿,你看早上,就一个分部开业,居然请动三大行业主管部门的大boss来给她站台,我们总部成立都没这待遇。” “要不我说她来头不简单呢?”会所那人把话接回去,“年轻、漂亮、单身、有权、行业领导还给面子……” 他装模作样的欲言又止,半低头猥琐地呵呵了声。本以为同伴会接下去,谁知他们竟神色严肃的望着他。 不,是望着他身后。 这人一凛,迅速转过头去,霍地看见几步之外,一个身穿粉色套裙的女人正抱臂斜睨着他。 “你哪家机构的?”女人语气不善的问。 另一位投行的同伴应是认识她,讪笑着开口,“齐总。” 齐总?会所那人迅速得出了她的身份,利丰的投资副总监齐琪,据说她和周奚是好友。刚才那番含沙射影的话肯定被她听去,他只是代合伙人来贺喜的,要是惹事回去,不被扒了皮才怪。 “齐总,不好意思。”他哪敢报家门,扔下这话,灰溜溜的跑了。 同伴们见状也纷纷找借口离开这是非之地,并暗怪刚才话太多。 ** 周奚送一位LP入席后,远远就看见远处低头看手机,却面带不愉的齐琪。她今天忙着张罗其他宾客,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话。侧头和章牧之交待几句,她走过去,“怎么了?看你一脸不爽。” “没事,遇到一个嘴碎的。”齐琪麻利的锁屏,抬头看她,“周总今天很风光哦。” “就今天才风光?”周奚挑眉反问。 齐琪大笑,“我错了,每天都是风光无限,你是电你是光你是……” 眼瞅她就要唱起来,周奚赶忙阻止,“打住,你不是说要去S市出差,怎么来了?” “我让乔柏自己去了。”齐琪挽住她胳膊,“虽然知道你今天肯定高朋满座,不缺我,但我还是得来。” 两人自初中就是同学,高中时周奚去了新加坡,但一直没断联系。齐琪在米国念研究生和纽约工作时,两人更是同吃同住,感情十分深厚。 齐琪比周奚先回国两年,在一家规模不算太大的风投公司做投资部副总监,而这家公司的总部就在青州。好友今天有喜,她当然要来热闹热闹。 周奚笑了下,没有客套的道谢,而是说,“那你等下结束和我去古镇吧,詹局和罗行他们也去,到时候我给你引荐引荐。” -- 第11页 见齐琪闻言环视全场,周奚先答疑,“他们下午就过去了。” 晚宴人多,三位领导又带着夫人,不适合出席。下午参观完,周奚就派人送他们先到古镇。她和章牧之等人则准备这边结束后再赶过去。 齐琪思索了下,“行,我等下提前走,回去收拾点东西。” 周奚颔首,正想招呼秘书来落实齐琪住宿,就见章牧之小跑而至,略带喘息的说,“周总,宁总带着季郁彤来了。” 说完,看着齐琪,补充道,“还有乔总也来了。” “乔柏?”齐琪微讶,“他不是在S市?” “秘书说已经进酒店了。”章牧之回答。 宁延和乔柏都是CEO、合伙人,亲自道贺,出于礼仪,周奚应该去迎。只是,按之前季郁彤回复和齐琪的说法,这三人今天不该都在S市? 周奚唇线抿直一瞬,未作犹豫,“走吧。” 齐琪自然是跟着一起去。 三人往门口去,才走到一半,就看见两男一女踏入宴会厅,正是乔柏他们。 周奚一眼就看见稍落于乔柏和季郁彤身后,一身黑色西装,颀长挺拔,走得不紧不慢的男人。 宁延也看见了她,两道视线在空中遥遥交接。 这是那晚过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们互望着对方,神色皆是镇定自若,看不出半丝异样。 周奚脚步未停,与他短暂对视后,稍稍偏开视角,望向人未到笑音先至的乔柏,“乔总,欢迎欢迎。” 乔柏与她握手,“不请自来,周总不会嫌弃吧?” “哪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周奚笑着侧过头,与季郁彤握手,“季总。” 季郁彤:“周总,恭喜,祝开业大吉、万事顺意。” “谢谢。”周奚收回手,转眸看向站定的宁延。 四目再次相对。 此刻,早已有眼尖的人把宁延到来的消息传至各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鸿升和KR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一个办事处开业,宁延竟然带人亲自道贺? 鸿升和KR,这几天正是风头大盛。一家突破外资机构监管壁垒,一家撕开国队垄断局面,作为掌舵人,周奚和宁延这两个焦点人物往那一站就毫不费力地吸引走场上的全部目光。 宴会厅内,背景音乐悠扬绵长,华丽璀璨的水晶灯把会场装点得耀眼明亮。 周奚凝着宁延镜片上浮动的光影,伸出手,“宁总,欢迎。” 第6章 背景音乐毫无征兆的结束,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撒了胶水,陷入了一瞬的凝滞,唯有一束光圈将身处焦点的宁延和周奚笼在中间。 宁延直视她的眼睛,在下一首音乐响起时,握住了她的手,“周总,恭喜。” 两手交握,手指和掌心虚握在一起。 周奚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面无波澜,“谢谢,宁总太有心,还亲自过来。” 指尖触到她柔软的皮肤,宁延神色自若,“开业是喜事,我们过来沾沾喜气。” 周奚收回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弯了弯唇,“说到喜气,KR最近才是大喜临门。” 宁延把手落在腿侧,亦未偏开半分视线,“都一样。” 一来一回,话中机锋,暗流涌动。 除了季郁彤和章牧之,旁人不知两家公司的暗战,这画面落在眼里,一个笑容明媚,一个温和有礼,交谈甚欢,十分和谐美好。 待他们寒暄完,齐琪才和宁延、季郁彤打了招呼,然后转头看着乔柏,“你不是去S市开会,怎么这么早回来?” “宁总有事要急着回来,会议提前到上午开了。”乔柏解释。 齐琪哦了声,“我就说,你们坐火箭也没这快。” S市、共同参会。章牧之在脑子里盘了一下,猜了个大概。 S市有家IC设计企业,利丰和KR都有参投,还都是董事。需要两位老总过去,最有可能是涉及重大股权调整,看来这家公司要进行下轮融资了。他手上也有一家类似企业,如果这家估值可观,那他手上那支也会水涨船高。 乔柏看了眼齐琪,再看向周奚,继续说,“本来以为赶不上,所以派齐琪过来,谁知道今天航班和高速都特别给力,我看时间还早,就拉着宁延和郁彤过来蹭顿饭吃。” 章牧之在心里叹了句原来如此,他就说季郁彤既然已委婉回绝,并派人出席,就算是后来真得空,也不会再来才对,否则这不是给主办方增加麻烦吗? 比如现在,他就得抓紧调整坐席,晚上来的宾客里,这三位绝对算贵客,尤其宁延,身份和地位摆在那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往那桌一塞。 他正头疼怎么调整,就听宁延说:“饭就不吃了,我和季总还有事。” 章牧之一怔,莫名有些心虚,“来都来了,当然吃完饭才走。” “不了,我们是真有事,还得赶去见个客人。”季郁彤笑盈盈的接过话。 “这……”章牧之欲言又止的望向周奚。 却见周奚淡然一笑,“既然宁总和季总还有事,那我们也不强留,下次找机会单独请宁总吃饭。” “好。”宁延应得爽快。 乔柏摸了下鼻子,颇有些无奈,“说好一起来蹭饭,你俩都走了,我不好意思留啊。” 没等宁延开口,齐琪倒先抢过话,“你别不好意思,我那份给你吃,刚好我要回去收拾东西。” -- 第12页 “收拾东西,你要去干嘛?”乔柏语气略显紧张。 “周奚邀请我去古镇过周末。” 齐琪说这话时,章牧之敏锐的发现季郁彤眉毛抬了一下,接着便听她说,“你们去哪个古镇?” “D镇。”章牧之接话。 季郁彤快速瞥了眼宁延,见他未作示意,才笑道,“巧了,我和宁总也是要去D镇。” 周奚美目微转,看着宁延:“宁总约了赵局长?” 宁延不惊讶她猜出来,坦言:“过去向赵局汇报一点工作。” 章牧之这边也反应过来,难怪赵局秘书昨晚突然来电交待要留两间房,他原以为赵局或秘书要请其他人过去玩儿,不想是宁延他们。 周奚:“既然都要去D镇,如果宁总不介意,就留下吃个便饭,再和我们一起走。” “对对,我们租了车,过去也方便。”章牧之忙道。 乔柏也加入游说阵营,“现在去赵局也休息了,要汇报工作也得明天,就吃完饭再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章牧之笑呵呵的说着可以可以,心里却是苦不堪言。这调座位、调车,还得安排住宿,得亏他习惯留足预算,多拿了几间空房,否则晚上只能他去睡桥边,把房间留给老板们。 ** 盛情难却,宁延和季郁彤最终留下进晚餐。 应是考虑主桌宾客调整困难,他们主动提出就坐空位,还一个劲宽慰章牧之,“没关系,坐这儿还自在,吃得更爽。” 此话不假,主桌都是主宾,难免少不了应酬来来回回敬酒的同行。坐角落,别人反倒不敢贸然过来。 相比章牧之的生怕怠慢,周奚爽快得多,送他们入席,说了句“招待不周,请自便”,便笑着离开,准备开宴。 乔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侧头对齐琪说,“你有没有觉得你闺蜜今天特别飒?” “她哪天不飒?”齐琪语气不善的反问。 乔柏被怼得摸摸鼻子,不想再自找没趣,干脆转头和宁延说话,“我说你怎么火急火燎赶回来,原来是约了赵局。不过,人家来过周末还要听你汇报工作,你是不是有点不太识趣?” “他礼拜一就要去干-校学习。”宁延说。 乔柏哦一声。他知道干校,全封闭式,一去至少一个月。 “那你们明天回还是后天?”乔柏又问。 “到时候看情况。”宁延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尝一口,视线掠过杯沿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正款款步上舞台的周奚身上。 踏入宴会厅那一刻,他就在人群里锁住了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她。款式很简单的短袖及膝裙,庄重优雅,颜色比正红要稍暗一些,又不是酒红色,衬得她更肤白如雪。 他见过她穿各色套装,也见过她穿礼服的样子,却是第一次发现她穿红色最好看,像怒放的玫瑰,更像燃烧着的灼热明艳的火焰。 宴会厅灯光暗了一度,舞台灯光大亮,音乐声渐停。 周奚站在舞台左侧,微微朝台下鞠了一躬,再信步走到舞台正中的话筒前,微笑着开口,“尊敬的各位来宾……” 她的声音明亮饱满,仪态和笑容大方自信,全程脱稿致谢宾客,用词朴实简洁,听得人十分舒服。 简短致辞结束,宾客送出真诚的掌声。 周奚再次鞠躬致谢,落落大方的走下舞台。 宁延遥望着落台阶的她,目光停在某处,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下。 ** 致辞结束,宴会正式开始。 周奚在主桌陪着客人们边吃边聊,约莫二十分钟后,便带着章牧之和两位副总去各桌敬酒。 周奚酒量尚可,但对酒桌文化深恶痛绝,平日应酬,除非必要,她不会沾酒。可今天是鸿升的喜事,她是当家人,面对远道而来的宾客,她多少得喝一些。 好在,晚上来的多为各司派出的代表,领导们都提前走了,面对她这个层级,其余人也不敢造次劝酒,一圈走下来,到宁延这桌时,她大约喝了两杯红酒,还算适量。 乔柏早早站起来,握着酒杯笑呵呵的看着她。 周奚站在齐琪座位旁,回以微笑,视线逐一掠过席上宾客后,举了举杯,“感谢大家来给鸿升捧场,这杯我敬各位。” 言论,她仰头饮尽杯里的不多的红酒。接着,她伸手拿过章牧之递来的分酒器,倒了小半杯,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宁延座位旁。 “宁总。”她笑得温柔有礼,“这杯我单独敬你,感谢你白忙中专程赶过来。” 宁延是场上贵客,单独一杯的礼数必不可少。 宁延侧身往外移了一步,与她面对面站着。 他个子很高,周奚穿着高跟鞋也只及他肩膀,但众人发现,她气势完全不输半分。 宁延垂眼,凝着那染了笑的眼睛,手往前一送,“周总太客气了。” 玻璃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几乎行动一致的把酒杯放在唇边,仰起头。 与周奚的一饮而尽不同,宁延喝得很慢,液体在杯里流动,蜿蜒过杯身,铺展出一道暗红。而他下垂的眸光里,还多了一抹瑰艳的红色,绚丽夺目得他饮尽杯中酒前都不曾移开眼。 ** 晚宴结束后,章牧之负责善后,周奚带上齐琪先走。 青州市区距离D镇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周奚一上车就忙着给重要宾客发信息,待发完,发现齐琪皱着眉在敲屏幕。 -- 第13页 她瞥过去一眼,问:“乔柏?” 齐琪嗯一声。 周奚把手机叩在腿上,说:“又闹了?” “没闹,就是烦。”齐琪烦躁的把手机扔在座位上,“我想辞职。” “可以。” “想去北城。” “可以。” “还有,不想再干金融了。” “可以。” 齐琪扭头,搡了她一下,“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我说什么你都可以?” “要不呢?”周奚歪头,语气平静却又带着点无奈,“你要是真想,我当然无条件支持你,你要是不想,我反对也没意义啊。” “那好歹劝我一下,再不济问我两句理由也行啊?” 周奚白她一眼,“浪费时间,再说你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就是因为乔柏吗?” 不等她反驳,周奚抢先道:“我倒是希望你多个新的理由,但你从回国前到现在……” 周奚摊手,表示说不想去。 两人虽是闺蜜,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但这么多年没为这些差异发生过不愉快,这里面完全归功于周奚的三不原则——不打听、不插手、不评判。 当初,齐琪在纽约干得好好的突然说要辞职回国,周奚连一句“想好了吗”都没问,直接帮她打包收拾,办理手续,开车送她去机场。 后来,还是齐琪自己没憋住,主动说是为了乔柏回来的。至于她和乔柏那些纠缠,很多不需要她说,周奚回国后一看,自然全明白。 “啊!烦死了,不说我了。”齐琪抓了下头发,“说你吧,你和Y先生怎么样了?” 周奚怔了下,回:“结束了。” “结束了?为什么?” “不合适。” 齐琪偏头看着她,“Y先生有半年了吧?” 周奚知道她的意思——不合适你能坚持半年? 其实,她也有些意外,竟然不知不觉就和他维持了大半年,若不是因为这次社保金,也许还会更久。 这个念头让周奚微微蹙起眉头。 齐琪还在好奇她为何突然结束,“是他想进一步?” “没。”周奚调整了下坐姿,阖上眼,宣告话题到此为止。 ** 车到D镇时已经十点多。 负责接待的秘书已等在古镇入口处,接上她们前往住处。 为了招待宾客,鸿升包下了镇上最好的两家民宿,之间隔了五百米,齐琪和周奚被安排在靠东边这家。 办好入住,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周奚进屋脱掉高跟鞋,先给章牧之去了电话,询问他那边的情况,随后去浴室。冲完澡,她回到书桌前,打开笔电给总部发了一封邮件,再处理了几个待办事项,时间飞快就跑到了12点。 她今天五点半起床,脚不离地的忙了一整天。此刻,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喊累,然而脑子却异常清醒,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 周奚转转僵硬的脖子,合上笔电,决定让脑子休息一下。 他们住的民宿依水而建,每一间都有一个小小的露台,站出去就能看见沿河景色。夜已深,外面黑漆漆的,但周奚还是起身,推开了通往露台的门。 入眼便是对岸绵延成串的大红灯笼,烂俗的景,热闹的美。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去,行至一半,察觉到什么,头往左转,就这样看见了站在露台上,静静凝着自己的宁延。 似是猜到她的问题,宁延先开口,“乔柏请我帮忙。” 周奚想到齐琪一路上没有停歇的微信,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外走了两步,站在木栏杆前远眺对岸的夜色。 两间房露台紧邻,只用一根横木象征性地做了阻隔。周奚甫站定,就听到左边传来老旧木板被踩出的声响,几下后,归于宁静。 月亮躲进云层里,纸灯笼透出的光为露台罩上一层薄薄的红纱衣。 相隔半米,两人凭栏而立,谁都没有说话,在这一小方天地里,享受这独有的静谧。 不知站了多久,身子渐渐有了冷意。周奚拢了拢睡袍的领子,准备回屋。 一只手却突然横过来,宁延暗哑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吃糖吗?” 周奚低垂眼睑,看见他掌心里躺着一颗糖。 “海盐百香果,你买的。”他说。 第7章 凌晨五点,周奚被床头的电话震醒。 来电是章牧之,语气里尽是歉意,“周总,不好意思,这么早吵醒你。” “出了什么事?”周奚问。 这个点,没有急事,他不可能扰人清梦。 “我老婆早产,我想赶回去。”章牧之直奔主题。 他老婆是二胎,预产期在下个月底,谁知几十分钟前,竟突然破了水。 “送医院了吗?”周奚立马问。她记得他们夫妇都不是北城人,双方父母还在老家,家里除了老婆就只有一个11岁的儿子。 “已经在去医院路上。”章牧之声音发涩,“她让儿子去隔壁叫了邻居,他们帮忙送医院了。” 由于工作性质,章牧之一年里大半时间在出差,剩下的日子,三分之一在加班,家里大事小事都指望不上他,全靠老婆撑着。就连这次,老婆也是去医院路上才给他来了电话,还忍着巨痛反过来宽慰他,“没事儿,李姐已经往医院赶了,有她在你放心。棠棠我让乐乐妈先帮忙照顾下,等他外婆明天过来再去接他回家……” -- 第14页 章牧之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安排,心里一阵酸楚,“你别怕,我这就赶回来。” “别啊,你赶来做什么。”许是激动引起了不适,章牧之听到她连连吸了好几大口气,才继续说,“等你回来,我都生了,你来也帮不上忙,你忙你的,我这边没事儿。” 没听到他吱声,老婆又道,“你刚升职,还在半年考核期,而且不是说这次有很多领导去吗,你甩手走人,影响多不好。” 这些道理,章牧之何尝不懂,这次开业活动是由他来牵头的,明后天还要安排领导们的一系列行程,他现在走和掉链子没什么区别。而周奚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上任以来,从未休过一天假,头天凌晨从美国出差回来,隔天9点仍准时出现在投决会上,还能犀利的看出业绩类比数据不对。虽然他家情况特殊,情有可原,可是…… 似是猜到他内心的挣扎和动摇,老婆温柔的说,“你先忙好手头的事,我和孩子会等你回来。” 一句话,让章牧之眼眶发热,“老婆,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你又不是去玩,你也是为了我们在打拼。” “行了,我马上就到医院了,不和你说了。”许是怕再说下去会泄露情绪,她匆匆挂了电话,可信号切断那刻,章牧之还是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就是这一声反复揪着他的心,痛得他快喘不上起来。靠在床头枯坐了几分钟后,他猛地掀开被子,开始把摊出来的行李一股脑塞进箱子,然后拨通了周奚的电话。 “周总,不好意思,我知道……” “你先回去。”周奚冷静的命令,“你现在订机票,我找人送你去青州机场。” 他们接下来两天的行程都在古镇内,而为了保护古建筑,镇里不能行车,公司就只在当地租了几辆车,临时应应急,打算等活动结束后,再派车来接客人们回去。 可这段时间,青州正在筹备国际会事,外地车牌入青要提前申请报备和登记。关于这点,章牧之刚才考虑到了,他想的是,先让车送他到青州的入口,再想办法打车去机场。 听周奚说找人送他去机场,章牧之怕她不清楚,提醒道,“外地车进不了青州。” “我知道。”不等他追问,周奚接着道,“你收拾完就出来,我去给你找人。” 章牧之深谙她言出必行,既这样讲,就一定能帮他解决,于是不再啰嗦,干脆的应好。 挂了电话。 周奚毫不迟疑地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只嘟了两声,即被接起来。 “周奚,怎么了?”他的声音清冷干脆,丝毫听不出半点睡意。 “宁延。”周奚喊他名字,亦是同样的干脆,“你司机还在镇上吧?” 他在青州有专职驾驶员,为了来回方便,他和乔柏来时是没有用鸿升统一安排的车辆,而是让司机送来的。 周奚推测司机应该会在这边等他们。 果然,宁延的答案是,“在,你要用车?” “是。”周奚言简意赅,“麻烦你让他现在帮忙把章牧之送去青州机场……” “好。”宁延不假思索就应下,“他住在古镇外面的新城,过来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你让章牧之收拾好就出去,应该差不多。” 周奚说好,真诚的道了谢。 章牧之那边早就收拾妥当,接到周奚通知后,拎起行李就往古镇的出口走。 周奚无心睡眠,爬起来套了件毛衣,拿着手机准备去民宿门口等要从这里路过的章牧之。 一开门,就见到站在楼梯口的宁延,借着屋内的光,她看见他也只简单套了个休闲的圆领羊绒衫。 “司机已经在来的路上。”他说。 “谢谢。”周奚轻轻带上门。灯光被挡在门内,外面瞬时陷入黑暗。 院子里还住着三位领导和夫人,周奚担心开灯惊扰他们,正想用手机电筒照路,一团白光亮了起来,是宁延比她先一步开了闪光灯。 他往前一步,走在前面,一边侧身往后退,一边压低屏幕,照亮她脚下的路,“慢点。” “谢谢。”周奚借着光下楼梯。 两人轻手轻脚的从二楼下来,穿过天井和小院,来到屋外。远远就看见黑雾里有一团影子正往这边快速移动。 不多久,章牧之就跑到了他们面前。 见两人并肩而立,章牧之愣了一下,“宁总?你怎么在这儿?” 他明明记得,这边除了三位领导就只有周奚和齐琪啊。 周奚不欲多解释,只道,“我请宁总的司机送你去机场,你机票买了吗?” “我先买了8点半的。”章牧之说完转头看向宁延,“宁总,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事,司机应该快到了。”宁延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是他手机号,你记下,等下如果没看到人,就打电话。” 章牧之忙不迭应好,快速记下号码,然后面带赧色的看向周奚,“周总,不好意思,接下来的工作……” “我会安排。”周奚直视他,“做你该做的去。” 章牧之那飘了一路,七上八下的心蓦地归位。他望着她,心里暖暖的,“周总,谢谢你。” “别磨叽,赶紧走。”周奚催促。 章牧之点点头,和宁延再道了句谢,提着箱子一路狂奔。 -- 第15页 冬天的清晨,古镇仿佛还在睡梦里,万物宁静。只有他的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又快又急,渐行渐远。 周奚望着那壮硕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走出两步,却发现宁延未跟上来。她回头,眼神里带了问号。 宁延看着她,“去吃早餐吧。” 周奚微微挑眉,“现在?” 宁延点头,“昨天在那边民宿,听到老板说镇里有个很不错的包子铺,这会儿应该开门了。” “我不吃包子。”周奚毫不客气。 “那就当陪我去。”宁延回。 周奚轻笑一声,“谢礼?” 两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宁延却不恼,只问她,“要再加件外套吗?” 不咸不淡的询问,却也摆明了他的态度。 周奚斜他一眼,“我进去就是睡回笼觉。” 宁延点点手表,“领导们都习惯早起,你躺下就得起来了。” 见她仍是蹙着眉,宁延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她毛衣的袖子,“走吧,再晚就……” 话没说完,手就被无情的推开。 “宁延。”她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语气平静却很严肃,“我以为昨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 —— 时间回转,天幕依然一片漆黑。 周奚视线久久落在他掌心小小的糖果上,很熟悉的包装纸,是她读书时最常吃的品牌。 “上回你买了没带走。”宁延声音低缓,“我随手收进箱子里了。” 他说的应是他们结束前的再上一次,两人受邀到新加坡参加同一个年会,白日各据一处,夜里相融相缠,胡天胡地了整整一个礼拜。 那也是他们约定关系后,相处得最长的时光。长得她太过无聊,居然会同他分享一些不痛不痒的往事。 “我来新加坡的时候15岁,刚上高二。” 酒店阳台的懒人沙发上,周奚背贴在他的胸口,望着对岸被廉价彩灯照亮的狮子,不爽的说,“当时正好是雨季,每天被这里的鬼天气弄得心烦意乱,明明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倾盆大雨。” “你肯定经常被淋成落汤鸡。”宁延带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周奚不置可否,“不喜欢带伞,收来收去麻烦死了。不过,比起天气,我更受不了这里的食物。” 新加坡传统菜是娘惹菜,结合了中国菜和马来菜的口味,喜欢用椰浆和咖喱调制汤头,口感甜甜辣辣的,气味混杂起来有些特殊,许多初尝的人很难适应。但对周奚而言,除了口味和一言难尽的气味,还有卖相。 “我第一次去吃炒粿条,端上来就没胃口了。”周奚至今想到那黑乎乎的一盘炒粿条,依旧很嫌弃,“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把好好的东西烧成那样。” 宁延失笑,“我前几年来这边吃过炒粿条,味道其实还不错,尤其加一点那种酸酸的调料。” “酸柑汁。” 宁延嗯了声,垂眼看她,笑问,“所以,你在新加坡这么久,一次都没尝过炒粿条?” “我干嘛要尝?”周奚撇嘴,“中国菜色香味俱全,我为什么要逼自己去尝那种黑暗料理。” 宁延无言反驳,只能含笑听她继续说,“不过,这边有一种糖我很喜欢。” “什么糖?” “薄荷糖。”她想想,补充道,“也不是很纯正的薄荷糖,有很多种口味,青柠菠萝、玫瑰荔枝、青提樱花、海盐百香果……每一个都很好吃,但我最喜欢的是海盐百香果,有一点点咸,有点酸,还有点凉凉的甜。” 她似乎是被自己说馋了,咽了咽嗓子,“我明天要去买几盒。” 宁延见惯她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气度,还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小孩子般的欣然和可爱,不由收紧手臂,将她带得更近,侧头吻了吻她的脸,“你这么小为什么会来新加坡?” 怀里的人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她远眺着前方,半晌才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后来,她买了两盒她所说的薄荷糖,一盒青柠菠萝,一盒海盐百香果。她还剥了一颗最爱的百香果味,用唇衔着喂进他嘴里,问:“好吃吗?”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卷过糖,把答案封进她唇间,“很甜。” 年会结束,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新加坡。 宁延退房前,看见茶几上的两盒糖,默了一瞬,折身回去收起来,放进了行李箱的内袋。 他们在北城很少见面,都是出差时抽空在一块儿。这行李箱属于他外出常带,回家理东西时,他没把这两盒糖拿出来,想着下次见面她也许会吃。 可惜,他们的关系终结在下一次。 ** 河风裹挟着湿意,带来阵阵寒气。 周奚的目光从他掌心的糖一寸寸移到他脸上。 “宁延。”她的声音如这夜色一样凉,“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很有默契,这个默契包括,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做。” 宁延静静凝着她,脸上常晕的笑意早就没了踪迹,“周奚,我们不会永远是对手。” ———— 晨光初见。 他如昨夜一般,毫不避让的对上她迫人的视线,回应她的提醒,“周奚,我也说得很清楚,我们不会永远是对手。” -- 第16页 “至少现在是。”周奚学他,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你确定?”宁延轻笑,“你昨天在宴会厅说KR才是大喜事,难道说的仅仅是我们拿了那一点点社保金?” 周奚眯起眼,听见他接着问,“还是,你想说KR如愿以偿,不仅推动国有资本划转进社保,还撕开了国队的口子,为接下来的大战做足准备?” 周奚微微一笑,果然如此。 她把自贸区和华投作为突破口,寻找打破刚性约束的良机,而他则早早开始布局,直接推动国有资本充实社保工作,从这里入手,撬开长期以来靠着上头庇护才围筑的铜墙铁壁。 宁延再往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带到那深邃的眉眼处,轻轻压住,“周奚,我现在没有戴眼镜,你能看到我的野心吗?” “和你一样的野心。” 第8章 一缕晨光穿透厚厚的雾气,古镇迎来清新的晨。 周奚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没有镜片遮挡的、熟悉的眉眼,心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那要追溯到他们正式交集的起点—— 琼州金融峰会。 一身黑色西装的宁延,手持话筒站在舞台中间,姿态放松自然,面带微笑在做演讲,身后蓝色大屏上是他今天的主题《新消费蓝海洞察》。 “很多人理解的新消费是潮、流量、年轻、消费升级,但我把这些都归为表象和呈现,是新消费粘合各种新元素构成的结果转变。” “站在投资者角度,我认为新消费的新应该体现在六个维度:新人群、新渠道、新营销、新产品、新资本和新IP……” 接下来,他从六个维度出发,一一解构新消费经济,观点前沿独到,逻辑缜密,让人备受启发。观众席上很多人在疯狂记笔记,更有甚者直接举高手机拍照和录视频。 三米之外的嘉宾席上,周奚靠着沙发椅背,微仰头望着台上娓娓道来的宁延,听他谦逊温和却又掷地有声的预言资本市场将迎来又一个巨量引擎——新消费经济。 这个被齐琪封为偶像的男人的确不负盛名。只是……周奚端详着他那张被细框眼镜衬得儒雅斯文的脸,突然很好奇,摘了眼镜的他会是什么样。 这次金融峰会主题是《新经济、新未来》,一共邀请了4位嘉宾做主题演讲,有了宁延的珠玉在前,后面陆续演讲的两位嘉宾略显乏善可陈。 周奚是最后一位主讲嘉宾,轮到她上台时,连听了三场的观众已有些坐不住,有人在和邻座聊天,有人借着打电话、上厕所出去透透气。 男主持人应是察觉到观众的躁动,于是在介绍周奚时故意换了一种诙谐打趣的模式,“接下来这位嘉宾和我们有点不同,怎么个不同呢……” 台下的候场的周奚轻轻挑了一下眉,果然听到主持人下一句就是“性别不同”。 她眉头往里再拢了拢,转头环视被这“不同”吸引到的观众,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她并不陌生的各种神情,有兴味、有不屑、有探究,还有漠视。 对于女性高位者的态度,全世界都一样。 周奚浑不在意的收回视线,余光却意外看见了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是坐在嘉宾席正中的宁延。他微微皱着眉,唇瓣轻抿,神色看起来颇有些严肃。 下一瞬,周奚看见他偏头同领座的大会主席耳语两句,然后两人不时看向台上的主持人。 在主持人替她冠了诸如“鸿升资本全球首位女掌舵人”,“内地投资界唯一的女CEO”、“美貌与实力并存的投资人”等一连串头衔后,周奚拉回目光,在一片勉强称得上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舞台。 她自信大方得站在舞台中央,环视全场,最后看向正中的位置,微微一笑,“我是周奚。” 一句话后,她将目光移开,定在最佳演讲视角,缓缓道:“我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数字经济下的投资新赛道》……” 身后的大屏同步跳出了她的演示稿,周奚余光扫到宁延正聚精会神的望着屏幕。她弯了下唇,开始切入话题。 和宁延提出一个全新的投资领域不同,她关注的点是伴随全球数字化进程,将会细分出那些新的投资赛道。 “基于数字化转型的四个阶段,我认为行业影响将会出现三个波段,第一个波段会在信息密集型行业,以信息通讯的数字化为主,也就是CT技术原生行业,比如AI……” 外行看热闹,内行听门道。 台下懒散的观众渐渐回过神来,这全是干货啊! 正如周奚所言,随着科技创新,数字产业渐渐进入资本的视野,但由于缺少实战,至今大家仍觉得这个新领域有点“玄乎”,甚至很多投资人连数字经济化到底是什么都说不清。而周奚的分享却直接为他们指出要关注那些行业、产业、乃至企业。 许多人拿出笔记本开始猛抄作业,举在空中的手机也越来越多。台上的周奚却依旧波澜不兴,不疾不徐的按照节奏往下讲。 30分钟后,演示稿翻到了最后一页,周奚环视现场后,目光再次落在嘉宾席的正中,微微弯唇,“刚才,KR的宁总在分享中预测新消费将会为中国资本市场的巨大引擎。那么,现在我也大胆预测,数字经济将是未来全球资本市场的另一大引擎。” 台下,被点名的宁延目不转睛的凝着她,率先鼓掌,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欣赏。 -- 第17页 周奚对上他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如雷的掌声中走下舞台。 刚落座,左侧一位嘉宾便将头凑过来,“周总,你的演讲稿方便分享吗?” “可以,我晚点整理一下发给你。” “我也想要。”右侧的嘉宾连忙说。 周奚爽快应好,转身去摸矿泉水,视线一掠就瞥见隔着两个座位的宁延正往她这边看。 她握着水瓶,轻点下巴,示好的笑了笑。 宁延则抬手和她隔空打了个招呼作为回应。 ** 主题分享会还未结束,周奚和宁延的“两大引擎”已飞速霸屏各大金融投资类新闻主页。 作为鸿升中国新一任掌舵人,刚刚回国不到十天的周奚,第一次正式亮相便在业界掀起一阵热议,人们不再只关注她女性的身份,而是把目光更多放在她出色的专业能力和耀眼的既往成绩上。 然而,就在投资界对两大引擎津津乐道时,琼州某度假酒店繁花盛开的小径上,贡献出财富密码的两人正在进行一场有意思的月下谈话。 “周总今天的分享等于把财富密码告诉别人,不觉得可惜吗?”宁延问。 周奚看也没看他,“你不也挺大方的吗?” 她为大家指出数字经济的赛道,他不也圈出一片新消费的蓝海? 宁延弯起唇,侧头看向她,镜片被路灯折出一层光晕,“你也这么想?”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周奚却心领神会。她点头,不紧不慢的说,“池塘里如果只有一条鱼,最后只能是鱼死,水臭。” 很多企业和投资人热衷做独家,梦想最好能垄断市场和行业,他们思考得最多的是如何干掉对手,排挤打压同行。这其实是一种短视和狭隘,因为从长远来看,一个行业、产业、市场要繁荣,一定需要更多人关注、参与、投入,才能让水活起来。 这就像一条街上只有一家餐馆,哪怕盛名之下,不见得能经年不衰,而一条三天两头换商贩的小吃街却越来越热闹。简单通俗的经济学原理,只不过人往往被利益遮住了眼。 “数字经济和新消费的赛道很宽,只有我们在上面跑,多没意思。”周奚略顿,似笑非笑,“再说,他们不进来,你和我手上的几个项目怎么融到后面,怎么做成独角兽。” 如此直白的话把宁延生生噎住,半晌才出声,“确实。” 说完,发现周奚竟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心里罕见的凛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周奚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宁延留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皱了皱眉。 走出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周奚扭头回望,“怎么了?” “没什么。”宁延回出相同的话。 不久之后,他们的关系已从月下漫步发展为床-笫之-欢。某次耳鬓厮-磨时,宁延撑在她上方,摩挲她的脸,翻旧事,“在琼州那天晚上,你一直盯着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奚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勾下他的脖子,气息若有似无的浮在他唇上,“这眼镜应该是平光,戴着不过是为了遮一遮你的野心和光芒。” 宁延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夜望着她背影时心中那一丝细流早已汇成汹涌的浪潮。 就这样看了好久,他倏地俯下头,狠狠吻住她的嘴唇。 周奚迎着他强势侵略的吻,在心里想,那些评价他温润敦和的人才需要去配一副眼镜。 —— 踏过时间的印记,他带着她的手触及他没有镜片遮挡的眉眼,毫不避讳的向她展露出野心。 周奚微微曲指,轻滑过他的眉端,“你在蛊惑我?” 宁延与她对视,“我在找战友。” 周奚挑起嘴角,“我喜欢这个定义。” 不仅仅是为了利益缔结的盟友,而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并肩战斗的战友。 宁延克制住心底翻腾的情绪,问,“那你愿意吗?” 愿意把后背交给我,和我一起去抗争、去搏斗、去厮杀、去实现我们的野心吗? 做GP的,都有一张蛊惑人心的嘴,既能让LP把身家交给你打理,又能让创始团队相信你的加入会让企业如虎添翼,成为下一个行业独角兽。 无疑,宁延更是他们中的佼佼者。然而,他遇到的是周奚。 “宁延,没有什么关系是固定不变的,我们的确可以成为战友,但也一定会再做对手。”周奚轻轻笑了一下,“我的野心比你想的要大,你真的敢把后背交给我吗?” “有何不敢?”宁延亦是轻笑,“有人说过,池塘里如果只有一条鱼,最后只能是鱼死,水臭。资本市场这片海里,不应该只有KR这条鱼。” 周奚撇嘴,“又拿我的话堵我?” “有什么错?”宁延反问得一语双关。 周奚白他一眼,“还想吃包子吗?” “你不喜欢,换别的吧。” 第9章 晨光渐明,空寂无人的青石板小路上,宁延和周奚并肩而行。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打S基金的主意?”周奚问得很直接。 “两年前。”宁延答得干脆。 周奚偏头看他一眼,“藏了两年,你那副眼镜看来确实有点用。” 宁延轻笑,“也分人,对你就没用。” -- 第18页 周奚不理会他的暗示,继续抛出自己的推断:“两年前,于老和几位专家向上面递交了一份关于S基金运营的调查报告,是你在背后主导的?” “不是。”宁延摇头,进一步解释,“是于老在那之前找到我,希望我能出资赞助他们一个研究项目。” 作为经济学泰斗,最早提出S基金入市的主要倡导者,于瑞丰一直关注着S基金的实际运营情况。但多年来,碍于各种复杂的因素,他和团队始终无法掌握到一手信息和资料。 大约三年前,于瑞丰突然找到宁延,希望他能出资支持他的团队做一个项目。 “于老当时只让我出一笔钱,并没说做什么用,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希望我利用KR的人脉联系几家企业,想去做尽调,我才猜到他在干什么。” 于瑞丰用了整整一年,追踪S基金的运营机构的持仓情况和动向,建模测算综合收益、运营成本,并深入到他们持仓的企业开展调研,了解企业经营、税收、对当地经济贡献等等,最后得出了一份深度调查报告。 “你应该没看过最后的那份报告。”周奚断言。 于瑞丰之所以被政-学两届尊重,就是因为他为人刚正不阿、心怀家国,是一个非常有信仰且讲原则的人。他没有利用S基金管理部门给他的经费和人力,带着团队做独立调研,目的是为了保证调查的公正性和真实性。所以,尽管他用师生情谊请宁延出资帮忙,但在未经上-面授意前,他绝不会私相授受,把调研结果透露给任何人。 不出所料,宁延的回答是:“没有,这份报告至今仍未公开。” “但你推断出报告结果不尽如人意。”周奚陈述。 “其实,得看哪个角度。”宁延答得很严谨,“单从两年前S基金在市场的表现看,这些钱的综合收益应该算得上非常优异。” 周奚轻哼一声,“大妈去菜市场买个菜都能和人家头头是道的聊大盘,想不优异都很难。” 用业界笑话一般的口头禅来讲,风口之上,猪都能上天。S基金下水那几年国内经济高速发展,钱袋子满得流出来的老百姓嗖嗖的把钱投向地和股,轰得两市那叫一个沸反盈天。 宁延听懂她话里的嘲讽,垂眸笑了笑,“确实,韭菜一茬又一茬,长得比割得快。” 他说话做事向来内敛沉稳,听竟会出言贬损,周奚不禁瞄了他一眼。 宁延察觉到她目光,看过来,“怎么了?” “我觉得你那眼镜确实很有用。” ? “镇邪。”她没忍住笑,独自乐起来。 宁延瞧她笑得眉眼弯弯,一时竟没移开眼,直到听见她说,“正因为收益率可喜,所以于老那份报告被压了两年,对吗?” 他才恍惚的点点头。 周奚哂笑,“短视!”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于老的眼界和格局。”宁延说。 周奚不置可否,像于瑞丰这样心怀天下,着眼全局的人的确少之又少。 如果她没猜错,那份被束之高阁的报告里,于老团队的着眼点应该是S基金入市后对整个经济社会,或者更准确些,对实体经济、支柱产业、百姓就业等有无助益。然而,但凡对那两年二级有所了解的都知道,无论是机构,还是个人,早已被短期套利思想支配,整个市场都在想着赚快钱,快赚钱,就连许多企业自身,上市的目的早已偏离融资促进更好发展,而是等着解禁后圈一波钱,一夜暴富,从此全家老小过上买买买,晒晒晒的人上人生活。 于老通过调研,看到了隐藏在高盈利糖果下的炸-弹,他做了那个不讨喜的恶人,提出要踩下刹车,调整S基金的运营模式,真正让这些钱用到实处,用之于民,而不是哄抬市场,制造越来越多的泡沫。 这是一个有良知、有担当的学者发出的声音,却不一定是别人想听到的声音。 “这两年,于老只要有机会都在重提这个报告。去年底,上面终于重视起这个问题。”宁延把她不在国内这些年的的情况讲给她听。 周奚不屑,“再不重视,地里别说韭菜,杂草都得枯了。” 后面的过程,周奚大概猜到,全球金融危机,二级盈利困难,S基金支出却越来越大,S基金压力倍增,甚至频频被爆出入不敷出。 宁延瞅准这个时机,在背后运作,推动GY资本划转入这些基金,充实库存,以保证是S基金能正常运转。 “你能搞定GZ,让他们肯把这笔钱给你,也挺厉害。”周奚赞道。 “你知道我怎么说服他们的?”宁延问。 周奚不屑一顾,“不就是自己家的粮吗?” 当爹的做主,要求大儿子把自家收来的粮食拿给小儿子去做买卖,约定等赚钱后再把粮食还回来。碍于爹的权威,大儿子不得不给,可是又担心小儿子不善经营,把自己辛苦收来的粮食给赔没了。 于是,宁延提议,他可以和爹说,粮食我照给,但是考虑到弟弟经验不足人手欠缺,不如由我找人来帮他打理这批粮食,亏了我继续借,赚的都归他,我一分不要,这样既能不忤逆爹,又能保住自家粮食能如数归来,还能帮弟弟度过难关,何乐而不为呢? 宁延听她用大白话讲完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禁停下脚步,认真说,“周奚,我们天生就该做战友。” -- 第19页 “少拍马屁。”周奚白他一眼,接着问:“你这次专程过来找赵局,也是为了这个事吧?” “对。”宁延开诚布公,把他此行目的和计划一一讲给她听,其实说是一一也不尽然,很多时候他只需要抛给话头,不必深入,更不必解释,她就能接上去,甚至还精准无误的推出他的动机和打算,就像有一根无形的天线将他们的脑电波链接在一起,毫无障碍的传递着彼此的想法和思想,语言反而成了累赘。 这种感觉让宁延觉得很奇妙,更美妙,它带给他的愉悦和欢畅远远超过了他们身体上的交融,更让他深陷其中,食髓知味。 他们不紧不慢的走着,肩膀和手臂偶尔擦到一起,但他一次都没想过要趁机牵握她的手,因为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的近。 一路说来,很快就到了那家包子铺的门口。 在国外生活太久,周奚已经很多年没进过早餐铺子。 站在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门口,宁延看了看驻足不前的她,“要不再去古镇外面看看?” “别了,这个点,估计到处都没开门,就这儿吧。”周奚说话间已抬脚走进店里。 见到两人进来,年长的老板娘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钟,确定时间没错,才操着方言告诉他们,“包子还没蒸好。” “没事,我们等一会儿。”周奚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宁延却站在玻璃厨房外面,问:“除了包子还有别的吗?” “只有茶叶蛋。” 宁延转头问周奚,“会吃茶叶蛋吗?” “可以。”周奚仰着头浏览一遍钉在墙上的餐单后,说:“再来个豆腐脑吧。” “甜的还是咸的?”宁延问。 “豆腐脑还有咸的?”周奚面露诧异。 “当然有咸的。”回答她的是在包包子的老板,“而且我家咸豆腐脑好吃得很。” 宁延笑望着她,“要尝尝吗?” “不要。”周奚干脆拒绝。 宁延颔首,替自己要了一碗咸的,连着茶叶蛋放在托盘里端到她面前。 “你没吃过咸豆腐脑吗?”他问。 “很稀奇?”周奚反问。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家离这里不远,口味应该差不多。”宁延解释。 周奚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家离这儿不远,你还调查过我?” 宁延慢慢剥着茶叶蛋,抬眼睨她,“你有次打电话讲的是方言。” 周奚思索片刻,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哦了声,垂头舀了一勺豆腐脑放进嘴里。 正吃着,一个剥好的茶叶蛋被放在盘子里,推到她面前。 周奚抬眸,瞧着他抽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的擦手,想起来他有轻微的洁癖。 她抿了抿唇,忽略情绪的浮动,再次把话题扯到工作上,“对了,既然是战友,我得告诉你一声,鸿升还是决定拿第三期专项资产计划。” 宁延自是听出她话里“还是决定”这四个字的含义,把纸扔进旁边的纸篓后,问,“你不怕被坑。” “KR眼里的坑,在鸿升这里不是。”周奚不以为然。 宁延失笑,“我猜到了。” 那日,他在机上就和季郁彤说过,“即使她知道那是坑,也绝不会绕道避开。” “因为这项目对鸿升是必须项?”季郁彤问。 “不全是。” “那为什么?” “因为这对她而言根本不算坑。” 大象掉进三米深的陷阱会绝望的以为深处天堑,蚂蚁被困地下百米仍然能破土重建天光。判断坑与否,从不在深度和难度,而在于被困的人有没有本事爬出来。 周奚吞下嘴里的茶叶蛋,喝了一口豆腐脑,才说:“我觉得章牧之应该向你学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宁延一脸不解。 “学一学怎么拍马屁于无形。” 第10章 天光大亮,小镇从睡梦中苏醒,沿河两岸的屋顶上,错落升起寥寥炊烟。 吃过早饭,他们原路返回民宿。 周奚出来只套了一件羊绒衫,来时聊得火热未觉察到冷,这会儿河风一吹,就有阵阵瑟缩的寒意。 “冷?”宁延问。 “有点。”周奚吸了吸鼻子,拉下衣袖掩住冻在外面的手。 宁延脚步一顿,提起毛衣下摆准备脱衣服,却被周奚眼疾手快的止住。 “干嘛?耍帅?” 宁延瞧着她冻红的鼻尖,“怕你冻感冒了。” 周奚横他一眼,“我没那么娇弱。” 宁延望着她,语气颇为无奈,“你就不能让我表现一下?” “表现什么?”周奚扔给他一个白眼,“这里回去就十来分钟,你拉着我跑过去都比你脱衣服给我更靠……” 她话没说完,手腕霍地被握住,宁延一个用劲,竟真的带着她跑起来。 “等一下,我是打个比……” “嘘,跑步时别说话,小心岔气。”宁延扭头对她笑,手指下滑,将她发凉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没有戴眼镜,只着一件米色的毛衣,笑容舒展明朗,少了平日的精英范儿,多了几分少年气。 冲着这难得的少年气,周奚决定忍耐他中二的行为,陪他一路跑回了民宿。 两人平时都有健身的习惯,这点路程跑下来并不吃力,反而是几分钟的活动后,不仅身体暖和起来,人也更精神。 -- 第20页 进院子前,宁延松开她的手,“果然还是你的办法好。” 周奚白他一眼,轻手轻脚的往里面走。路过一楼,隐约听到三间上房有流水的声音,她倏地想起一个问题,转过头,要笑不笑的盯着走在她后面的宁延,“你刷牙洗脸了吗?” 宁延脚步一顿,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她憋着笑嘟囔道:“还洁癖……” 宁延无语凝噎,有些羞窘地摸了摸鼻子。 ** 周奚收拾妥当出来,发现宁延早已坐在院子里,陪三位领导及夫人在吃早餐。 院子里的餐桌是一张大长桌。罗行长和詹局两对夫妇坐在一边,宁延和赵局一边,刚好留出一个空位给周奚。 见到她,罗行长夫人立刻招呼道,“小周也起来了?” 周奚笑着应了个嗯,大大方方的坐在宁延旁边,先和领导及夫人一一打了招呼,才侧眸同宁延笑笑,“宁总。” “周总。”宁延回以微笑,指了指桌上的鲜奶,“要牛奶吗?” “好,谢谢。” 宁延替她倒了半杯牛奶,客气的递到她面前。周奚接过,再次道谢。 两人早就填饱肚子,此刻都只象征性地拿了块面包,就着牛奶边吃边和领导们聊天。 “这里还挺冷的,早上出来,我没穿羽绒服,觉得冻得慌。”詹局爱人说。 “我一直觉得南边比咱们北边冷。”接话的是罗行长爱人,她是地道的北城人,因为罗行长到青州任职,才跟着过来,说起南方冬天的化学攻击完全停不下来,“这边是屋里屋外都冷,而且跟咱们那边的干冷不一样,这边的冷沁骨头……” 罗行长显然早就听惯了她的抱怨,笑着剥起鸡蛋,并顺口问,“小周是哪里人?” “宏城的。”周奚说。 “那离这里不远。” “一个多小时车程。” 许是觉得应雨露均沾,罗行抬眸看着宁延,“宁总呢?” “渝城。” 周奚微微一怔,听见罗行长略惊讶的说,“渝城?看着不像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北城人。” 周奚侧眸瞧了他一眼,其实她也一直以为他是北城人。 “我母亲是河北的。”他解释。 “难怪,我就说你这身高体型看着就像北方人。”罗行长笑道。 “我觉得宁总长相挺像渝城男生。”一旁的赵局夫人接过话,“渝城的男孩子五官都生得很好,每年我们电影学院招生,报名的孩子都不少。不过,我看宁总比他们还要帅。” “阮老师过奖了。”宁延笑道,一转头竟对上周奚噙着笑的目光。 宁延心轻轻晃了一下,听见赵局夫人继续问,“宁总你今年多大了?” “35。” “没结婚吧?” 这回,不等他答,赵局先发话,“你怎么一来就问人家隐私?” “没关系。”宁延忙跳出来打圆场,“我还没结婚。” 赵局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但碍于刚才丈夫那一提醒,硬是把想说的话又吞回去,来了三个字:“挺好的。” 在座都是人精,瞧她那模样,再看看赵局严肃样子,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按下不表。 ** 吃过饭,周奚尽地主之谊,带着领导们去参观古镇。 因为领导要求,他们此行没有惊动地方Z-F,但为了保障游玩的体验感,鸿升向古镇申请了活动专场,对其他游客实施了一定的限流,当然他们也得支付一笔不小的包场费。 在金牌解说员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慢慢踱在小镇里。詹局夫人爱好摄影,一会儿拍拍景色,一会儿又拉着其他两位夫人拍照,一路走走停停拍拍,好不热闹。 周奚吩咐下属跟着,自己和宁延则陪着三位领导走在前面,边走边聊。 “昨天来的路上,我听老罗说,H公司在自贸区发的人民币债,鸿升是幕后英雄。”赵局侧头看了周奚一眼。 “哪里称得上英雄。”周奚笑道,“就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可不是小忙。”罗行对她青睐有加,不吝啬地赞到,“陶总告诉我,上周你还专门派了一支小团队去华投,帮着一起做海外评估的工作。” “这不是应该的吗?鸿升和华投现在可是联盟。”周奚笑言。 赵局和她接触不如罗行多,但对她的大局观十分认可,“外企的母公司来自贸区发行人民币债,这对自贸区和中国金融市场,意义都非常深远。鸿升能舍小利为大局,做得很好。” “谢谢领导肯定。” “不过。”赵局话锋陡然一转,“我怎么听说鸿升还准备拿民生部第三期资管计划?” 鉴于项目还未正式签约,鸿升并未向监管部门提交备案报告。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在周奚从头到尾也没想隐瞒。 “是有这个想法。”她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期计划体量很小,规模不到2个亿……”赵局点到即止,话里意思却很明白,以鸿升的实力会瞧中这小生意,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周奚并未急着反驳,恰好前方领队提醒,“前面桥窄,大家一个一个走,注意脚下安全。” 众人循声望去,正前方是一座通向河对面去的青石板桥。 小桥一看就有了年头,桥面狭窄,还没有护栏,只能容下一人通行,对面的游客见他们一行人上去,全自觉地让到一边,等他们先过。 -- 第21页 宁延特意落在周奚的身后,注意着她行进的动作,直到她安全下桥,才移开目光。 顺便也听到了她巧妙地接上赵局之前的提问,“赵局,您觉得咱们刚才过的石板桥如何?” 她问的是赵局,但另外两位领导也偏目过来,想看看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周奚环视众人,不疾不徐地说,“从前镇里人少,这么宽足够大家同行,可现在呢?别说双向过人,就是胖点的走在上面都要担心掉下去。” 赵局:“你这是在暗示监管给外资的通道不够宽?” “不是暗示,是事实。”周奚竟丝毫不怵,“赵局,您和罗行、詹局都是经济领域的专家,关于开放金融市场的利弊不需要听我班门弄斧,我只说一点,民生部为什么要发第三期计划?” 为什么要发三期?因为第一期亏损,需要第二期补漏洞,结果拆了东墙没补上西墙,还要再拆梁。 可是,为什么一再亏损?而负责承发的机构有没有负起责任? 这些问题,身居高位的领导们又怎会不明白? 见三人面色沉重,一直沉默不言的宁延适时开口,“赵局,您经常说温室里养不出参天大树,粮仓只会养肥老鼠,二十多年了,是时候让他们见见风雨。” 赵局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 正如周奚所言,他和老罗,老詹都是学经济出身,这些陈屙旧疾他们怎会不清楚? 赵局默了一刻,视线在宁延和周奚身上兜了一圈,“你们都想我们修桥扩路,可是桥宽了,能引来客人,也会放进来敌人。” 关于开放金融市场,让外资和民企的金融机构有资格做更多的业务品种和类型,业界一直有一种“狼来了”的声音。 他们反复强调,家里的羊圈和篱笆不够牢固,牧羊犬还不够壮实,拼杀不过草原上作战经验丰富的狼群,必须挖深深的壕沟把狼挡在外面。因为,一旦让狼进入草原,我们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羊会被全部咬死。 对此,周奚嫣然一笑,“有句歌词不是这么唱的,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走在左边的詹局噗嗤笑出声,“不是说你在国外长大,还知道红-歌?” “我是在国外长大,可我是中国人啊。”她一语双关。 宁延垂眸低笑了一下,才接着说,“其实,目前我们几大部门的监管手段和能力完全能抵御外部风险,就像周总说的,若真的来了敌人,咱们也有猎~枪。反而是……” 他故意欲言又止,勉强笑了笑。 “反而是家里人不好管。”罗行长叹口气,“就说这个资管业务,那天小周来和我汇报工作思路,说想做一次新尝试,我特别支持,正好趁着接下来新政出台,做一个标准案例。” 宁延看向周奚,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 宁延在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看到了些许得意,是在提醒她早上那句“KR眼里的坑,对鸿升不是”,绝不是一句漂亮话,她不仅找到了KR放弃这期项目的原因,还找到了很好的解决方法。 是的,季郁彤放弃第三期项目的原因正是窥到监管将要重拳整治资管业务。 季郁彤猜得一点说错,鸿升只要知道kr放弃这次项目就够了。因为周奚和章牧之会很快推断出来,以KR的专业水平,资管业务这种商业银行都能游刃有余的小项目,技术型难题的存在性几乎为零,最大可能是政策风险。 KR是在半个月前突然停止了这个项目的运行。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这个点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 周奚吩咐人去检索这个时间点前后与资管业务相关的所有信息,其中两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是近一个月,多省监管领导频繁调研座谈资管业务,几乎都提到要加强管理和约束。二是人行在半个月的例会上发布了一组数据,里面有一项新增指标,资管产品发行总额——截止今年9月,全国已发行资管产品一百万亿。 当时,看到数据的章牧之惊得瞠目,“一百万亿?” “吓到了?”周奚问。 章牧之抬眼看她,如实点头。 一百万亿,这是个什么概念?人行年初发布的经济报告里,我国去年M2的总量都没有一百万亿。M2是广义货币,按我国现状,这个数据里已经有很多是银行放贷款等弄出的虚增货币,资管产品总量竟然比M2还多。 抛开专业考虑,只要算一笔粗暴的加减法,市场上已发行的资管产品一旦出现风险,那就是赔上全国人民的存款都填不上这个坑。 而这还只是官方可统计的口径数据,如果再加上不在银行发生的民间借贷平台,地方平台以及七七八八的各种野路子…… 章牧之细思极恐,“难怪监管要出手。” 周奚:“而且一定是重拳。” 众所周知,引起美国金融危机的原因就是资管产品大暴雷,结果是,美国自己的钱补不上这些雷炸开的漏洞,导致全世界不得不掏钱为他们补坑。 老美够横,能逼迫大家为它买单,那我们呢?按照现有的总量,除了把老百姓和国家的钱袋子掏空,还有谁能为此牺牲? 监管部门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不过,同样是推断出监管动态,季郁彤评估过后,果断选择弃赛,因为无论什么行业都怕政-策调整,那可是一个不慎就会要老命的。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推断出要调,可什么时候调,怎么调,往哪儿调,调多大多深,一无所知。 -- 第22页 而周奚的选择是告诉罗行长,“鸿升想配合监管部门做出一个标准化项目。” 宁延很清楚,这样一句话,鸿升不仅需要付出数倍的精力和成本,还会成为那些不标准的众矢之的。 趁着领导们在前面说话,宁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不担心鸿升成为靶子?” 周奚目视前方,“换个词。” 宁延:? 周奚瞥他一眼,“目标。” 第11章 (全新) 镇子中央有一家历史悠久的布纺,独特的轧染工艺被列入非遗,为了增加体验感,鸿升重金邀请传承人亲自到现场教授贵宾们做轧染。 技艺很简单,趣味性和互动性强,女士们纷纷戴上手套和围裙,在师傅的教导下有模有样地做起来。 周奚看女宾们十分投入,算算进程,估摸得中午才能结束,便安排人陪着,自己带了领导们去旁边的茶室等。 刚坐下,乔柏带着齐琪进来。 青州虽号称亚洲金融新中心,但由于国内特殊的监管体制,为了方便,国内外金融机构总部几乎都设在北城,乔柏所在的成峰是为数不多把总部放在青州的机构,故与地方监管的罗行长颇为熟悉。 见他进来,罗行长热情地将他引荐给其他两位领导,一番热络的寒暄后,乔柏坐在罗行长对面,接过茶艺师的活,冲起了工夫茶,动作行云流水,颇有一番风度。 “乔总这手艺看着挺专业。”罗行长笑着问,“是专程学过?” “跟着一个朋友瞎玩过一段时间。”乔柏将茶分给众人,到齐琪时,突然想到什么,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齐琪轻挑起一点嘴角,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视角转向周奚,听见她正同赵局说着接下来的安排,“中餐就在布纺旁边的小酒馆,等她们染好,我们过去看完成果,正好顺路去吃饭。” 赵局颔首,表示可以,浅抿一口茶后,突然问,“你说要做一期规范化的资管产品,言外之意是目前的资管业务不够规范?” 乔柏提着茶壶的手蓦然一滞,抬眼先看了看赵局,再看向周奚,眼底浮起淡淡的兴味。 当然,投向两人的目光绝不止他这一道,且心思各异。 参与过上午讨论的宁延等人心知赵局这是故意考周奚,想进一步试探她是夸海口,还是真能担得起“做规范”这项重任;而齐琪不知来龙去脉,虽听得有点懵,却不妨碍她品出赵局话里藏的机锋,不由皱了皱眉。 被考的周奚淡然一笑,“难道赵局觉得够规范?” 毫不委婉的一句反问,硬邦邦地将球踢回去。 宁延凝着她微微仰起的下巴,弯了一下唇角。 赵局环视一圈,“你们觉得呢?” 两位领导自是不会回答,不明所以的齐乔二人也不敢贸然接话,球毫不意外地抛给了宁延。 他轻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昨晚我和乔总在S机场过安检时,刚好碰见一个老年旅行团在聊理财……” 被他一提,乔柏也想起当时的境况来。 那是一个夕阳红团,团员都是六十岁光景的大爷大妈,边排队边叽叽喳喳地聊着理财。 “G行那个产品不行,年化才5点几,还是X行好,我上礼拜买的有6.8。” “这么高?” “这个产品我知道,是非保本的,我不敢买,我这钱留着养老保命的,亏不起的。” “噢哟,银行说是非保本,但怎么可能亏……理财不可能亏的,这么多人买,亏了也有Z-F兜底。” …… 宁延复述到这里,停住话头,脸上笑容不减地看向赵局,用事实回答他对周奚的提问—— 当下的资管业务规范吗? 这样的市场环境和舆论下,还要任由资管业务蛮横恣意生长吗? “赵局,大妈们存点钱不容易,她们不是信任哪家银行,而是笃定Z-F和监管部门不会让老百姓血本无归。”周奚接过话,“可他们不知道,再大的兜也有承重的极限,也会有兜不住的时候。” 三位领导面色沉重,现今市场上高达一百万亿的资管产品,可不就是“兜不住”。 “监管套利、刚性兑付这两个问题再不解决,可真是要出大问题,咱们谁都兜不住。”一旁沉默的罗行长痛心疾首地说。 监-管套利和刚性兑付,是当前资管资管乱象的两大根由。 用一个通俗比方解释就是,三大主管好比一家三兄弟,老大阿证家风森严,社会地位高,几乎所有品牌和产品都期盼与之合作,无奈老大品控过严,稍次的产品无法被老大家选中。 老二阿银老三阿保家呢?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口碑都稍逊大哥,能拿到优质产品的机会很少,只能退而求其次,接一些稍次的产品来卖。 老大家商品好,但价格贵,还时不时搞出只有会员才能购买的限制性政策,普通人想买也买不到,于是纷纷涌向同属一家的老二老三家买“平替”,搞得供不应求,老二老三赚得盆满钵满。 渐渐的,一些不良商家动起了“歪脑筋”,既然老二老三家管得不严,进货的又不太识出好坏,消费者更是只看招牌不看货,那干脆把那些更次的产品包装一下放到老二老三店里去卖。 果然,他们精心包装的三无产品不仅顺利上架,还由于外包装格外好看,购买门槛更低,迅速被哄抢一空。老二老三浑然不觉,眉开眼笑,更加欢快地进货再进货。 -- 第23页 然而,问题来了,由于产品质量太差,老二老三为了兑现销售时“三包”承诺,不得不贴钱保证退换货,可随着要退的货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发现,赚来的钱根本不够退货。这时,摆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承认自己品控不严,进了垃圾,不再提供售后;第二,继续贴钱保证售后。 显然,头顶家族光环的两兄弟羞于打脸,更担心大量购入他们货品的老百姓会砸了他们的店,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开始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结果便是销售额越来越高,窟窿越来越大,整个市面上充斥着问题产品,一引即爆。 好在,市场乱象终于引起了整个家族的关注,家长们意识到再不出手管教子弟,那么辛苦多年构建的家族繁荣就会被毁于一旦。于是,三兄弟决定联手整治不肖子孙。 首要,就是除掉进货标准不同,以及质检不严的问题。 解决监管套利和刚性兑付是当下最主流的观点,但周奚却另有见解—— “我倒觉得资管业务的痛点和难点并不在这儿。”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全聚了过来。 罗行长看着她,“不在这儿?” “不在。” 没等他发问,周奚接着说,“能靠制度和政策来解决的都不是难点,目前国内资管业务的真正痛点是不专业。” 乔柏轻挑了下嘴角,兴致勃勃地望着她,暗忖这位周总还真如齐琪所言,直言直语,什么都敢说! 再看罗行长,并未表现出半分不悦,反是笑容可亲地朝周奚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国内大部分投行只停留在针对监-管核准要求做尽调、做底稿的低价值工作中,他们用IPO和发债的逻辑去做资管注定要栽。”周奚直言不讳,“资管说到底就是资金+资产,找到高效资金,寻求高收益资产。” “可惜。”她略停,不带感情地说,“现在大部分机构都在黑箱里干活,根本没有碰到核心的两端。最后就是,做产品的胡乱做,管产品的看不懂,买产品的盲目买。” 一句话,竟把连监管在内的三方都无情地批了。 房间里一时寂静,各人都陷入思考。 话糙理不糙,包括三位领导在内都明白周奚这话正中靶心。我国特有的金融体系下,无论是投行、商业银行还是保险,都在围绕监管打转,而监管更多注重依法合规,加上金融行业尚属于未完全开放的市场,竞争远不如其他行业充分,导致大部分机构投资运营能力普遍偏弱,根本无法驾驭真正意义的资管业务。 齐琪和乔柏都在国外机构待过,对周奚所言深有体会。 “你认为鸿升能做到?”赵局打破静默。 “当然。”周奚直视他,语气自信而笃定,“鸿升不仅够专业,而且够实力。” 一旁的罗行长笑着点了点她,“宁总和乔总还在这儿呢。” 周奚瞥了眼乔柏,转眸对上宁延的视线,浅笑,“要不说,人以群分。” 四个字把在场的人全夸了。 赵局沉静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那我就拭目以待。” 乔柏听到这里终于觑到一丝苗头。他看向周奚,语带试探,“周总对资管业务有兴趣?” “不行?”周奚反问。 “怎么会?”乔柏浅笑,“我和赵局一样,非常期待鸿升推出的产品,还希望周总到时候给我留点认购份额。” “没问题。”周奚应得爽快,“就给你留10个点。” 乔柏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着周奚,不知该怪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还是怨她太精明,这还什么都没看见,先让他认购10个点。 周奚不理会他复杂的情绪,转头看向默默看戏的宁延,不紧不慢地问,“宁总,要不要给你留10个点?” 宁延对上她的视线,眸子里噙着淡淡的笑意,“周总果然大方。” “还行。”周奚大言不惭。 没等宁延接话,罗行长已大笑出声,“看来保障局这第三期资管计划不会再亏了。” 乔柏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笑容,“原来周总意向的是保障局的第三次专项资管计划?” 周奚笑笑,没否认。 乔柏不动声色地瞥了宁延一眼,却见他坦然地拎起茶壶,代替自己帮大家蓄起茶水。 “这项目体量应该不大吧?”他继续试探。 “还好。” 乔柏微笑,“我还以为周总是开开玩笑,没想到鸿升竟然真的要转型做资管业务,有点意外。” 同一时间,宁延把斟好的茶仔细送到周奚面前,叮嘱:“小心烫。” 周奚嗯一声,回答乔柏,“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没有生意人会嫌赚钱多。” 乔柏笑着称是,端起茶杯,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宁延的方向。 今天这茶真不错,当然,今天这场戏更是很有意思…… 第12章 (全新) 聊得尽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周奚带着大伙儿移步就餐的饭店,刚落座,做轧染的几位夫人也尽兴而归,兴高采烈得展示着各自的作品。 乔柏嘴甜,变着花样的一通彩虹屁,吹得夫人们笑逐颜开。 趁着他们在热聊,周奚起身去包厢外的洗手间,齐琪立即跟上。身后门一关,便一把挽住她胳膊,问出憋了一上午的话,“你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去做资管?” -- 第24页 “很突然?” “也不是。”齐琪小声嘟囔,“你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能出手,肯定谋划已久。” “你倒是挺了解我。” 齐琪揽紧她胳膊,“所以,周总到底看中了什么肥肉?” “你猜猜看。”周奚拂开她的手,走进洗手间。 齐琪抱臂站在盥洗台边,思绪飘飘落落的,直到周奚出来也没抓住,干脆放弃推断,准备回去问乔柏。 熟料,周奚竟像有透视眼一般,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左脸打完打右脸,不疼吗?” 齐琪立马反应过来,面露赧色。昨晚,她在车上信誓旦旦地说不能再和乔柏纠缠下去,不能再事事都依赖他,结果…… “我这次就是要跟他说清楚。”她声音很低,毫无底气。 周奚瞧着她垂下来的眼睑,视线移到她脖子的红痕上,在心底轻叹了口气,不作他言。 齐琪心虚地拢了拢衬衫领口,“其实我昨天在车上跟他说了,我要辞职。” 周奚轻嗯一声,打开水龙头,在潺潺水流声中,慢慢道:“想好再去做决定,决定了就去做。” “可我怕自己会后悔。”齐琪犹豫着说。 “那只能说明你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什么。”周奚关上水,抽纸擦手,“越是这样,越不要丢了安身立命的本领。” “我知道。”齐琪低垂头,由衷明白好友应是担忧她连“思考”都托给乔柏,迟早会成为一个“废人”,才会借此给她一记重锤。 周奚点到即止,主动挽住她胳膊,“走吧。” ** 齐琪心情略低落地一路走回包厢,推开门时,恰好看见赵局夫人正和乔柏相谈甚欢,还一个劲夸赞,“乔总太会说话了。” “我讲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宁延,我们是校友。”乔柏手指向宁延,“阿延,你说像不像?” “是挺像的。”被点名的宁延微微一笑,眸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进门的周奚身上。 “您看。”乔柏望着赵局夫人,“我没瞎编吧。” 中午的席位是早就排好的,周奚挨着罗行长夫人坐下,笑着问:“什么很像?” “乔总说赵局爱人像他们校花。”罗行长爱人笑着回答。 女人无论年龄多大,都喜欢别人夸赞年轻漂亮。 周奚配合地抬起眼,认真看了看赵局爱人,再看向乔柏,“乔总你们那位校花肯定特别漂亮,否则不可能像阮老师。” 坐在圆桌对面的宁延弯起唇。乔柏是他们朋友圈公认的能说会道,死人都能被他说活。现在看来……他噙着笑望着对面一本正经的女人,眼底染满笑意。 乔柏这边更是递给周奚一个大赞的眼神,顺着这个话题,又把其他两位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一顿饭吃得很是愉悦,饭局近尾声时,被逗得开心的赵局爱人突然问乔柏,“小乔,你结婚没?” 许是中午氛围好,赵局这次竟然没有出言阻止。倒是乔柏面上露出一点赧色,“我离婚了。” 赵局爱人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端详乔柏好半晌才讷讷,“没事没事,离婚挺多的。” 众人一时接不上话,包厢里气氛陡然直下。 作为宴请方,周奚正准备开口救场,就听罗行长爱人说,“早上好像听宁总说起也是单身。” 赵局爱人眼神瞬间活过来,扭头看着宁延,“对哦,小宁没结婚。” 周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水,看见她和蔼可亲的说,“35也挺合适的。” 赵局咳嗽一声,以作提醒。 然而,许是被乔柏刺激到,赵局爱人竟没理会丈夫的示意,继续问,“小宁没女朋友吧?” “他没有。”乔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抢答。 宁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接上赵局爱人的话,“我暂时没有女朋友,但我有喜欢的人。” 赵局爱人笑容顿失,赵局脸色更是难看。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包厢里静得只能听见空调的出风声。 饶是玲珑如乔柏,一时竟也没找到破冰之法。最后,还是罗行夫人生硬地来了一句,“这橘子很好吃,你们尝尝看。” 詹局爱人赶紧接话,“老詹,我给你剥一个?” “好。” 转盘动起来,罗行爱人又招呼其他人也来一个,场面堪堪被糊了回去。 周奚也伸手拿了一个橘子,余光扫了眼镇定自若的宁延,慢慢剥着皮。 吃完橘子,赵局找了个借口带着爱人先行离开。其他人再坐了会儿,也打道回府准备午休。 回去路上,周奚陪在另外两位夫人身旁,听她们聊起赵局爱人今日为何失态。 “不怪她心急,她家老大今年33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詹局爱人压着嗓子说,“而且你知道的,老大又……” 关于赵局的家事,周奚略有耳闻。 赵局是二婚,和前妻有个女儿,也就是她们说的老大。和阮老师结婚后,他们又生了小女儿,今年才27岁,却是早早嫁人,还是大企业家的独子,生了一儿一女,让人好生羡慕。 两厢对比,难免就有闲言闲语,说她偏心,给自己女儿选了佳婿,对前妻女儿却不管不顾,硬把大女儿拖成了“老姑娘”。 面对流言蜚语,赵局爱人的压力可见一斑。 男人们步子大,等她们回到院里时,罗行长等人都已经各自回房。 -- 第25页 周奚作别两位夫人,上楼。走到一半,齐琪电话来了,“回房间了吗?” “正在爬楼梯。” 齐琪:“领导们都休息了?” 周奚嗯一声,听见那头长吁一口气,“哎,宁延中午可把赵局得罪了。” 虽然已远离一楼,但周奚仍是刻意避开了点出人名,“别人气量没这么小。” “不见得,你没见赵局走的时候脸色多难看?” 周奚脑中浮出赵局夫妇离开的情形,一个面色阴沉,一个满含羞窘,确实谈不上好看。 “你说宁延今天什么状况?”齐琪不解,“就算乔柏多嘴,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干嘛要当着这么多人说那些话?” 周奚摸出房卡进屋,听见她自言自语地说,“我理解他想拒绝,但什么理由不好,非要强调自己有喜欢的人。” 周奚走到床边的长椅坐下,目光透过雕花窗棂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的确,他明明有很多种可以婉拒的理由,但他偏偏选了最直接、却也是最伤领导面子的方式。 “他平时也不这样啊。”齐琪嘀咕。 周奚抿了下唇。宁延这人不像乔柏那般八面玲珑,但素来温润有礼,是另一种形式的会做人。 “今天哪根筋不对?”齐琪忽然嘿嘿一笑,“对了,你注意没,他刚才说的是有喜欢的人。” 正在想事儿的周奚一时没转过弯,“有问题?” “是人,不是女人。”齐琪笑得很鬼。 周奚恍然,记忆瞬间被拉到她回国的第三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宁延的情景。 那是在一场商务晚宴上,从青州专程赶到北城,陪她参加晚宴顺便认人的齐琪指着不远处和人聊天的男人,“那就是KR的创始合伙人宁延,我男神。” 虽然刚回国接手鸿升,但周奚早就对同行,尤其头部机构的基本情况做过充足功课,自然是识得这位业内赫赫有名的点金财神。不过,宁延本人比资料上的照片显得更年轻、更儒雅、也更帅气。 周奚端着酒杯,隔着一段距离,一瞬不瞬的端详他。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和人说着话的宁延突然侧过身,循着她的视线望过来,目光如劈开人海的一束探照光。 四目相撞,悠扬的音乐仿佛被拉得慢且长。 被逮到窥觑的周奚却未表现出丝毫慌张,眼神依旧坦然平静,漂亮的眸子又黑有亮,脸上噙着笑,与他遥遥相望。 两人对望了十几秒,宁延轻轻地弯了下唇,隔空朝她点了点下巴。 周奚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恰在此时,齐琪凑到她耳边说,“是不是很帅?可惜是弯的,喜欢男人。” 周奚掌握的资料里自然包括业界对他性取向的绯闻,包括且不限于他与内地某当红小生的桃色新闻。她在国外多年,客户和同事中不乏同-志,她向来觉着这是个人选择,没有什么好非议的。因此,对宁延的取向既不惊诧,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惋惜的。 只是,很久以后—— 酒店大幅落地窗前,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照进的街灯和霓虹。 周奚跨坐在宁延身上,手指顺着那性-感的喉结慢慢往下游,在他锁骨凹陷的位置慢条斯理地画着圈,“都说你喜欢男人。” 他背靠沙发,衬衫松松垮垮的叠在腰上,微仰头凝着她,两弯好看的笑眸在镜片后闪闪熠熠,“被你掰直了。” 掰直了?周奚眼前浮现某人的……她轻咳一声,赶走脑中乱入的废料,听见齐琪还在绘声绘色地复述那篇广为流传的,关于宁延性取向的八卦文。 嗡,手机轻轻震了下,有微信进来。 她把电话拿到眼前,点开信息—— Y:【可以来露台吗?】 第13章 (全新) 午后阳光正好。 周奚三言两语结束了和齐琪的通话后,推开通往露台的门。身子刚探出门外,视线一偏,就瞧见站在露台上,手捧两杯咖啡的的宁延。 他已脱下外套,只着早上米色的羊绒衫,阳光洒在上面,柔软的绒毛清晰可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暖融融的。 周奚缓步过去,接过他递来的咖啡,“叫我出来喝咖啡?” 宁延笑指着露台上的休闲椅,“坐下晒会儿太阳。” “你没听说女人怕晒?”话虽如此,周奚却脚一勾,将椅子拉到横栏旁,坐下去。 宁延依样勾过椅子,两人各据左右,隔着一个矮矮的横栏,毗邻而坐。 他抿了一口咖啡,先开话题,“你想创新模式?” “这算创新?”周奚反问。 “在国内算。” 一问一答,听着没头没脑,却是严丝合缝。 周奚轻哼一声,“理所应该的事被当成创新,真是讽刺。” 如她在茶室回答领导时所言,资管业务模式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资金+资产。简言之就是找到资金,再投资到项目里,一旦项目增值,那么就能获利。 这原本应是常规,但为了规避我国的强监管政策,部分国内金融同行另辟蹊径,创造出“资金+通道+资产”的畸形模式,让钱并不直接投入到项目中,而是通过一层又一层的通道,转手5-6个机构后才能落到项目,而这中间这些通道被业内称为“黑箱”。 顾名思义,黑箱之内伸手不见五指,投资者的钱一旦进入黑箱,就很难看见其流过的轨迹。而令人唏嘘的是,目前国内60%以上的投资机构和从业者都在这个暗黑的箱子里工作,他们不去思考如何找资金、如何去挖掘优质的项目和提升抗风险能力,而是绞尽脑汁研究怎样移花接木,怎样用黑布遮住那次危害产品,让其不用见光,进而规避掉各类监管,再巧妙地包装成热销产品,卷空老百姓的钱包。 -- 第26页 而现在,鸿升要做的“创新”不过是去掉“黑箱”,让资管业务回归本质而已。 “你打算直接投股权类?”宁延问。 “再加私募证券。”周奚答。 宁延笑,“看来你已经有方案了。” 周奚呷了一口咖啡,不加掩饰地给出自己的设计方案,“投资期3年,其中股权类投资2+1,私募证券投资2。” 宁延:“股权在2年后可赎回转让?” 周奚点头,“以项目退出逐个分配收益。” 宁延:“重点放在VC(风投)?” PE和VC都属股权投资,但这次资管计划周期短,只有三年,就要求所有投出去的项目能够快速退出获利。PE多为等上市的项目后期,股权退让涉及上市解禁等各种制约,相对复杂,时间不可控。因此,宁延推断她一定会把前重点投向交易更为活跃VC,而不是PE上。 周奚很快肯定了他的推断:“集中投VC,但股权不超过50%,私募证券基金不低于50%。” VC类的股权投资收益高,承担着整个项目获取“暴利”的责任,但高收益与高风险如影随形,作为鸿升拍着胸脯向监管承诺的“标准”,除了获利,更要求稳。所以,她将收益稳定的私募证券基金作为包赚的基本盘,且比例比高风险的股权产品多,进而对冲VC带来的风险。 更为精妙的是,在设计投资周期时,她把求稳的私募设定为2年,高风险的vc却是3年,看似是和用基金对冲VC的思维相背,但仔细一品,便能窥见她的“深谋远虑”。 熟悉VC项目周期的都知道,一个好的项目,每隔2-3年就会迎来新一轮的融资期,她将股权投资的3年拆分为2+1年,并且允许两年投资期满后,投资人可以出让一开始买走的VC股权。 如果所投项目一路高走,形势大好,那她作为专项计划的管理人,正好用私募2年投资期满后回笼的资金,优先收走这些人卖出的股份,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年内,狠狠的大赚一笔。 即使前期投资的VC项目未能盈利,那她手里还有超过50%的本金,可以用来转投其他产品。而如果按照3比3的逻辑设计,一旦前期投的vc项目遭遇滑铁卢,就很难有回天之术。 这个投资方案,从比例到周期,再到赎回方式、收益分配……一环扣一环,简直堪称完美。 宁延望着她,想起早晨她那句张扬得带点狂妄的话,“靶子是要被打倒的,目标是用来赶超的,鸿升只会是他们一直赶超的目标。” 能做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投资方案,狂妄点又如何? 周奚视线一偏,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凝着自己,挑了下眉,“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年轻时的样子。”他说。 周奚挑眉,“你在暗示我老了?” 宁延轻轻摇头,并未着急辩驳,而是目光温柔的定在她脸上,缓缓说,“我是在想,15岁刚到新加坡的你会是什么样子,18岁去美国念书的你又是什么样,还有毕业后从华尔街走到今天的你……” 阳光落在他身上,罩出一层暖黄的光圈。他的目光太过温柔,竟让周奚的心轻轻磕了一下。 她举起咖啡喝了一口,借此错开视线。 宁延也配合地收回视线,转而问:“有重点看好的项目吗?” “有啊。”周奚转了下手中的纸杯,“季郁彤今天去谈的那个。” 见宁延略怔了下,看向自己,她挑唇,“看什么?季郁彤昨晚和你们一起出发,今天却不见人。你这个老板都陪着领导游古镇,她总不会躺在民宿里吹河风吧?” 无需他回答,周奚已道,“十方科技的总部就在青州来D镇的必经之路上,她现在人应该是在十方吧?” 宁延对上她黑亮的眸子,“季郁彤说十方的项目是章牧之在跟,你应该不会猜到,看来不然。” 周奚微仰起下巴,淡笑道,“章牧之说,十方的创始人一心只想跟KR合作,鸿升没戏,看来也不然。” 宁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十方科技衷情KR,决然拒绝了章牧之先前提出的合作意向。但是,这并不妨碍周奚直接和KR合作,分走十方的股权。 “周奚,你这算不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奚摇头,“盟友情谊。” 明明是抢生意,却被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宁延畅然大笑,边笑边说,“周总,你这算盘真厉害,不仅要KR承包10个点的定购,还得让渡出项目的股权。” 他平日温和的眉眼尽染笑意,显得肆意又张扬,让周奚不自觉多看了两眼,直到宁延笑嗯一声,才接过话,“宁总,你邀约鸿升结盟,总不能光靠嘴,得拿出点实质的诚意,你说呢?” 宁延笑意更深,“好,KR就把十方作为结盟礼。” “那我就替罗行长他们感谢KR对资管行业改革做出的贡献。” “这么看好十方?” “宁神看中的项目,有不赚钱的?”周奚玩笑着反问。 宁延笑着摇头,“在你面前,我哪里敢称神。” 周奚懒得与他互相恭维,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说,咱们能做成赵局的手里的枪吗?” “有比我们更好的枪吗?” “确实没有。” 又是一段只有两人才懂的无厘头对话。 就像早上他们一唱一和,明着像是在努力游说赵局转变管理理念,帮助他们推动监管层实行新的改革,打破监管制约,让民资和外资机构拥有更多的经营权。 -- 第27页 然而,背后的真相是,两人早就知道赵局在暗暗布局改革,故意在他面前表达强烈诉求,让他认定KR和鸿升是两把可用的好枪。 “他是专家型领导,专业强重实干,又有些书生意气,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么多年一直被上面压着。” 开放市场,意味着打破保护墙,打开围栏让外资和民营企业都进来,大家公平竞争、破除特-权,各凭本事和能力挣饭吃,这必然会触动某些既得利益,也必然会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作为改革的推动者,必须具备扛住各方围剿的实力。 赵局早就有改革的心,却苦于没有能帮他击退敌人的兵力,即使他强推改革,必然以失败告终。 宁延和周奚以急先锋的姿态,把自己送到他手里就是要给他提振信心和决心。 “要不,咱们再给他添点士气?”周奚喝着咖啡说。 宁延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讲。 “还记得尹珊吗?”周奚问。 宁延:“琼州峰会时访谈我们的财经记者。” 周奚点头。 “你想借舆-论造势?” 周奚不屑的笑,“势一直在,我只是把遮羞布拉开,提醒上面要顺势而为。” 宁延轻轻笑了笑,“也好,皇帝的新衣穿太久,总该清醒了。” “不过。”宁延顿了下,“尹珊那边,你们不要出面,我会让人去做。” 鸿升的外资背景很容易被引导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周奚对此毫无异议,“可以,外管局那边,我会搞定詹局,让他抓住入世承诺这个点,支持赵局。” “还得要几个阵前助威的。”宁延说,“民资我去谈,外资归你。” “没问题。” 一旦赢下这场仗,推动市场开放,无论民企还是外资都有吃肉喝汤的机会。大家都不傻,又不需要他们下阵迎敌,只是边上呐喊加油而已,没啥大损失。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杯咖啡还没喝完,就明确了各自的分工和责任。 说完正事,周奚看着宁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宁延:? “你中午拒绝了做赵局女婿,会不会惹怒人家?”周奚好整以暇地说,“要不,你还是牺牲一下。” 宁延明知故问,“牺牲什么?” “色相啊!”周奚笑道,“赵局爱人不是说你长得帅,想让你给她做女婿。” 宁延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空气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陷入诡异又暧昧的静滞。 周奚没来由心里有点乱,她偏开视角,晃了下手里的咖啡杯,借口道:“咖啡喝完了,事也聊完了,我进去眯一会儿。” 说着,她站起身。然而,脚步未动,手腕再次被左边横来的手捉住。 周奚俯瞰他,眉头微微挑起。 宁延握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两人的视角发生转移,他垂眸瞧着她,眼神专注且认真,“我中午回绝她的话也算说给你听的。” 周奚呼吸紧了一下,听见他继续说,“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叫周奚,我知道她暂时不喜欢我,但我愿意等。” 出乎意料的直球,杀了个周奚措手不及。她眼底有些微震惊,完全没料到平日做事说话总爱留三分余地的他竟会直奔主题。 片刻的怔忪后,她敛神,“宁延。” 宁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请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公私分明,喜欢纯粹和简单,不喜欢把工作和私生活搅在一起。所以,只要你不想,我们关系依旧是战友,我会遵守战时守则,不会扰乱军心,我也会拿出本事,和你并肩打一场漂亮的战役。” 冬日的风吹拂水面,泛起一丝涟漪。 周奚暗吸口气,抬高下巴,语气严肃,“宁延,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要的我给不了。” 宁延:“你知道我要什么?” “爱情、婚姻,不过如是。”周奚故作不屑的说。 宁延弯起一点唇角,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掖在耳后,“没想到我在你眼里如此俗气,看来我真的还要努力。” 他松开她的手腕,拿过她手里的空掉的咖啡杯,“好了,先去休息吧。” “午安,周奚。” 第14章 (全新) 阳光透过窗棂钻进屋内,周奚阖眼躺在床上,慢慢消化宁延打来的直球。 她并不迟钝,从头天傍晚在青州再见面开始,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半夜握在掌心的糖,他邀请她并肩作战,他在晨曦中牵着她的手一路狂奔。再到中午时,他当众宣布有喜欢的人…… 她要是还读不懂他的意思,大概才需要去配一副眼镜。 唯一让她困惑的是,他为何画风突变。因为按照当初他们开始关系的情景,他明明走的是保守委婉路线,最后还是她拽下他的领带,将他抵在墙上,唇贴住他下颌说,“宁延,我没功夫和你玩暧昧,做和走,二选一。” 彼时,他垂眸望着她,眸光渐暗,就在她耐心即将告罄的前一刻,他钳住她的下巴,咬住了她的唇。 周奚用手臂压住眼睛,任由思绪翻飞。半梦半醒中,她恍惚看见自己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身后是只着一件浴袍的宁延。 他手上拿着吹风机,半垂头,极认真的替她打理头发。 -- 第28页 “动作很熟练嘛?”她调笑道。 她话里的暗示很明显,宁延却没辩解,只是故意把风口往她耳边移了些,热风嗡嗡嗡地钻进耳朵里,烘得她又热又痒。 等她往旁边躲,使坏的他才故作无辜的哦一声,“不好意思,刚学的,还不熟练。” 别具一格的回应她的嘲讽和暗示,他并不滥-交,更不是谁都能让他躬身弯腰帮忙吹头风。 周奚被气笑,反身勾住他肩膀,往下一拽。她是南方姑娘,身材娇小,和一米八几的宁延站在一块,更加小巧。但她不习惯仰头,更不喜欢垫脚,所以总是蛮横的把他拽下来。 “你想暗示我与众不同?”她眯起眼问。 身体往下的一刻,宁延已架开吹风,摁掉了开关。 “我以为是明示。”宁延俯下头啄她的鼻尖,“否则你以为谁都能把我抵在墙上耍流氓?” “没办法。”周奚耸耸肩,“谁叫你太磨叽。” 被再次嫌弃的宁延扶额,“周奚,你怎么总不按套路出牌。” 他抚摸她的脸,“按照套路,你现在应该说——要不这次换你来耍流氓。” 周奚被逗笑,手指从他的肩膀爬到脖子上,轻划着:“我要是按套路,你会被我抵在墙上?” 宁延黑眸染上深深的笑意,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所以,你看,你还是与众不同。” 中国字博大精深,明明是同一个词,却被两人蕴含了不同的词义。 后面旖-旎的画面似梦似幻,迷迷登登间,周奚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也许从他甘愿被她拽住领带那一刻,他们对彼此的定义就南辕北辙。 ** 闹钟响起时,周奚废了很大力气才从梦境里抽身,她头昏脑涨地摸过手机,瞧见有十几条未读信息。 其中一条是罗行长发来的:【小周,上午比较累,下午我们都想休息下,原定行程取消吧。】 周奚立刻猜到,这大约是赵局夫妇的意思,回复:【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那你们好好休息,晚饭时我再叫您。】 罗行很快回了一句:【好的】 周奚随即通知下属,取消下午行程,在民宿休息待命。安排好工作,她再看其他未读信息,这才注意到其中两条竟是章牧之的。她点开,入眼就是一张baby的照片。 【周总,我已安全到家。这是我闺女,母女健康。】 周奚点开图片,看见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回复:【恭喜,替我问候你爱人】 北城妇幼医院,正在倒水的章牧之看见手机屏幕连亮了两下,他没有急着看信息,而是先自己试了一口水温,确定不烫,再把吸管插-进杯子里递到老婆胡筱嘴边,“小口小口喝,别呛着。” 待她喝好,躺回枕头上,章牧之这才拿起手机点开,随即咧嘴笑起来。 “笑什么?”胡筱好奇。 “我们周总真是又实际又可爱。”章牧之把手机转到她眼前,“你看,说完恭喜,直接转来5万块。” “这么多?”胡筱咋舌。 “她肯定不觉得多。” 话虽如此,章牧之并未点收款,而是客气地回复:【谢谢周总,心意我们领了,红包就免了。】 胡筱瞧见他的回复,很是认同,“对,不能要周总的钱。这次,她安排人送你回来,已经是最大的贺礼。” 临近中午时,因为生产虚脱得睡过去的胡筱一睁眼,看见床边带着风尘气息的章牧之时,眼泪刷地夺眶而出,“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章牧之俯下身,亲亲她的额头,“筱筱,辛苦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胡筱绷了一夜的弦嘭的断裂。之前同他打电话时的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坚强勇敢、体贴入微……统统没了踪迹。她拽住章牧之的衣服,委委屈屈的说,“好痛哦,我都以为自己快痛死了,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章牧之顿时红了眼眶,抬手给她擦眼泪,“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胡筱脸贴着他的手,抽噎道,“不怪你啦,是我非要二胎。” 章牧之不和她辩驳,只哄道,“别哭了,你妈刚刚来电话让我跟你讲,月子里千万不能哭,以后眼睛会不好。” “我妈还说生二胎一点都不疼,拉个屎的功夫就生好了。” 章牧之被她逗笑,亲亲她略干裂的唇,“其实吧,我早就想说,咱妈也就生了你一个,她哪里知道生二胎疼不疼?” 胡筱一想,用力揍了他一下,“那你不早说,害我被她忽悠。” 章牧之接住她的拳头,包在掌心里,紧了紧,“筱筱,真的辛苦你了,我不是个好老公,连你生孩子都没法……” “闭嘴。”胡筱就着他的手搡了一下,“一边劝我别哭,一边又说这些煽情催泪,烦死了。” “好好,不说。”章牧之抬起她的手又亲了亲,才说,“你有没有发现闺女和棠棠出生时一点都不像?” “我妈说像你。” 章牧之犯愁,“像我多难看,要像你才好。” 胡筱瞪他一眼,“你要真难看,我当年才不会看上你?” 章牧之笑着又亲亲她,“你不是老说当年眼瞎?” 胡筱不理他,问道,“对了,你这样回来没事吗?周总会不会不高兴?” 章牧之平日讲起周奚是又敬又怕,让胡筱隐约知道她是一个工作要求非常高的上司,不由担心丈夫放下工作回来,会不会引起周奚的不满。 -- 第29页 “是周总安排人送我回来的。”章牧之把早上的情景说了一遍,“她应该猜到我会忐忑,所以特地爬起来,在门口送我,让我做该做的事去。” ——做你该做的去。 这是周奚的态度,是告诉他,现在此刻你最应该做的是乘飞机回家陪老婆和孩子。 正是这句话,让章牧之七上不下的心霍地归位。 “老公,我觉得你能遇见周总真的好幸运,她是个很好的上司。”胡筱感慨。 章牧之深表赞同。 “要不你给周总发一张女儿的照片吧。顺便,帮我和孩子谢谢她。” 章牧之觉得这提议不错,立马拍了一张闺女的照片发给周奚,并请他代为向宁延转达谢意。 周奚的回复很干脆,【好】 ** 得知下午行程取消,齐琪来电话约周奚,“出来逛逛?” “我上午逛过了。”周奚提醒她。 “上午陪着三大金刚,你那是服务,不叫闲逛。” 周奚想了想,勉强同意,两人约好在中午的分岔路口碰面。 外头太阳不错,周奚换了一件轻薄的羽绒短外套,出门前又给领导们逐个发了信息,告知她外出了,有事可以电联。 一切安排妥当,关门落锁时,她下意识的瞥了眼旁边,静悄悄的,她默了几秒,转身离开。 她住的民宿离路口不远,没消几分钟就到了,反是齐琪还在路上。 下午太阳很大,周奚挪到旁边屋檐下站着,用手抵住额头挡住略刺眼的阳光,垂眼看邮件。 刚瞧了两封,眼前倏地一暗,她整个人被笼在一道阴影里。她不由抬起头,逆着光看见宁延正隔着半米的距离站在她前面。 “乔柏约了我。”不等她问,他主动说。 他个头很高,像一把人形遮阳伞挡住了直射的阳光。周奚放下挡在额前的手,微微点头,回应他的解释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许是限流,又或是游客们都还未出动,下午的小镇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路上空荡荡的,安静得很,仿佛连空气都懒懒的在流动。 周奚看得认真,但不妨碍她能察觉到来自头顶的视线,那视线并不是小说或影视剧里常常描写的炙热狂烈,而是如脚下的河水一般缓慢而安静的流淌。 周奚想到了中午陷入回忆的梦境,她抬起头,不出所料地撞入他温柔的目光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问得直接。 “说不出具体时间,但是答应和你一起时候,我就很清楚自己喜欢你。”他答得直白坦然,无半分隐瞒。 “所以,当初你同意不谈情只做-爱,是在诓我?”周奚挑眉。 宁延并未急着驳斥,而是专注地望着她,半晌才缓声道,“我是不是诓你,有没有遵守承诺,交给你去评判。” 周奚的心微微紧了一下。他不为自己辩驳,而是把评判权交给她,一如当初他拱手让出他们关系的主动权。 然而,哪怕周奚再郁结,也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没有失信,没有违约。正因为如此,齐琪才会发出,“没想到你和Y先生居然坚持了大半年”的感慨;同样,她才会下意识跳出“假如没有这次项目冲突,他们也许会更久”的念头来。 在那段关系里,他严格遵守约定的承诺,完全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和习惯,无论在心理,还是生-理上都给了她极度的愉悦和舒畅,这才是她觉得可以更久的原因。 只是……周奚微微皱起眉,忽然想确定一件事,“假如我没说结束,你有想过向我表白吗?” “想过很多次。”宁延直抒胸臆,“但我不会,我很清楚,一旦说出喜欢你,我们就只能结束。” “那现在为什么要说?”周奚盯着他。 宁延直视她的眼睛,缓慢却坚定的说,“因为你说结束,而我不想结束。” (重要提示:下章的新章会在1月28日替换,大家先不要往下翻哦) 第15章 (全新) 宁延话里的含义非常清楚。 假设那晚她没有提结束, 那么他会一直配合她的需求——只做-爱不谈情,绝不会让她知晓自己的情愫。 可如今,他们缔结的新关系, 无关情-爱, 所以, 他选择把喜欢宣之于口, 选择极力争取一份新的可能。 “你想要什么?”周奚轻笑,“情侣?夫妻?还是孩子爹孩子妈?” 宁延微微皱起眉, 正想说什么, 余光却瞥到齐琪小跑而来,便收起话头。 周奚亦转开脸, 听见齐琪远远就在问, “你们这么快?” “是你太慢。”周奚回。 齐琪不服,“我住得比你们远,当然慢。” 周奚懒得与她辩论,“现在去哪里?” “去一下前面金店,我想买份贺礼送给章牧之的小孩。” 齐琪与章牧之相识甚早,周奚未接手鸿升前,两人就因参与同一个项目相熟, 中午听闻他喜得千金, 想挑一份小礼物托周奚带去,以表心意。 周奚想起微-信里被拒收的红包, 说:“行, 我也顺便挑一份。” 小镇沿河而兴, 齐琪所说的珠宝店在河对岸。过桥时, 齐琪凑到周奚头边, 故作神秘地说, “我知道你要干嘛了?” 见周奚目光扫过来,她急忙抢白,“不是乔柏,是我自个儿推出来的。” -- 第30页 周奚未作声,示意她继续。 “你想拿民生基金?” “还不错,没被爱情荼毒成傻子。” 猜对答案的齐琪很是兴奋,“是这个对不对?我果然还是很聪明的。” “少恋爱上脑,更聪明。” 齐琪不爽,“你怎么不问问我如何推出来的?” 周奚斜淡淡地斜了她一眼,“喝了一肚子的茶还看不出名堂,你这副总监的位置可以让贤了。” 上午在茶室里,周奚和领导们都没有刻意遮掩,但凡稍加走心,再联想鸿升近期的动作,必然能猜到她的真实意图,比如乔柏就借着闲聊,几次三番试探她,正是他早就看出端倪。 齐琪回去琢磨了大半个下午才得出结论,已然是他们这群人里道行最浅的。好在,她还能举一反三,看出点别的眉目,“你是不是和宁延联手了?” 无独有偶,拾阶而上的乔柏抛出同一个问题,“你和周奚联手了?” 见宁延没有否认,乔柏笑叹,“你俩明目张胆,领导们装聋作哑,有点意思。” 作为好友,乔柏自然清楚KR在布局拿下民生基金这块肥肉。而鸿升有意资管计划这个塞牙缝都不够的小生意,还是由周奚亲自上阵,当然不仅是为了所谓的做“标杆”,而是看中背后更大的利益。 一个和金融机构没有直接关系的民生部能有什么大利益? 只能是,它掌管的万亿体量的民生基金。 既然鸿升和KR齐齐瞄准了这块肥肉,都想大大的咬一口,那么,作为对手,周奚怎么会蠢到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的布局透露给宁延?而宁延又怎会发扬好人好事精神,活用机场大妈们的对话,帮她巧妙地回答赵局的“难题”? 除非——他们不是竞争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而更有意思的是,上午在茶室里,两人把野心露得明明白白,而官场沉浮多年的三位领导则集体装起了“糊涂”。 不得不感慨一句,都是好演员,都是好观众,都是好戏。 要打破长期的垄-断,冲击体制的樊笼困难重重,寻找盟友,增强实力是良策,但是,乔柏有点疑惑,“为什么是她?” “只会是她。”宁延说。 乔柏:“评价这么高?” 宁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于周奚的能力,无需其他赞誉,光凭她能成为鸿升集团全球首位女CEO,和国内投资机构唯一的女负责人这两点已能说明,更别论她回国执掌以来,鸿升在她的带领下,短短一年时间,便扭转日薄西山的衰落颓势,连续打响名头,将其他外资投行一点点甩在身后,成为当下实力最强的外资机构。 乔柏十分欣赏周奚的实力和努力,尤其作为女性,能站上男性主导的投资界顶端,一定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汗水和艰辛。从这一点上,宁延选她做盟友,倒是非常适合。 但是,他有些许吃惊,因为凭他对宁延多年的了解,这人外表温和谦虚的对谁都三分礼数和客气,但少年得志的他骨子里其实有一股王者的自负和傲气,能被他真心称赞的人并不多,尤其对同行还真没几个。 因此,乔柏很是好奇,“你俩什么时候搭上的?我不记得你和鸿升有过项目交集?” “不重要。”宁延回答。 乔柏见他不想说,也不再多问,只表态,“既然你们已经开战,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还真有事要你帮忙……” ** 乔柏接受任务时,不远处的齐琪发出一声喟叹,“你和宁延单拎一个就很难对付了,现在还联手,我有点替那群人感到瑟瑟发抖,但想想就很燃,搞得我都不想辞职了。” 一天内听她提了两次辞职,周奚蹙了下眉,“你真打算辞职?” 齐琪脸上兴奋的表情蓦地僵住,好会儿才讪笑着说,“晚点跟你讲,先买东西。” 说着,挽住她的胳膊,进入金饰店。 见顾客上门,闲着的两位销售立马迎上来,问明他们的需求后,热情地推荐起合适的款式。 周奚素来不喜欢挑东西,见乔柏自告奋勇上前帮忙挑选,索性走到另一边高脚凳上等着付账。 宁延跟上去,挨着她坐下。 她头也不回地说:“章牧之让我代他和老婆谢谢你早上出手帮忙。” “小事。”他说。 他们坐的位置正对着店内的玻璃展示窗,里面是一颗托在黑色丝绒盒上的大钻戒,铂金和钻石被射灯照得光彩炫目。 周奚望着光彩夺目的钻石,低喃,“A diamond is forever?” 她顿了下,偏眸看宁延,“你信?” 宁延:“不信。”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周奚狐疑地看着他,“不信?” “不信。”他望着她,“不信?” 周奚呵笑,想起了中午那个似幻似真的梦里,他们同词却不同含义的“与众不同”。 中国文字果然博大精深。 “我从不盲信。”她扔下这句话,起身走到已经挑好款式的齐琪身边。 “吊坠和手镯,哪个好?”齐琪一手举着一个饰品问。 周奚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告诉店员:“两个都包起来。” 充分诠释没钱才做选择,有钱都要。 乔柏要付钱,被齐琪拦住,“少掺和,没你的事。” -- 第31页 “什么你的我的?”乔柏笑着打开手机。 齐琪脸色霍然一沉,“那你付吧,我不要了。” 言落,不由分地拉起周奚就走。 正在打开扫码支付的周奚被她扯了个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往前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手臂却蓦地一紧,一股力将她拽了回来。 “没事吧?” “没事吧?” 宁延和齐琪异口同声地问。 “没事。”周奚侧眸递给宁延一个感谢的眼神,再看齐琪,心中有了答案。 她暗叹口气,出来解围,对乔柏说,“那就麻烦乔总先付,晚点我转给你。” 乔柏应好,视线却久久落在齐琪脸上,眸子里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了然。 ** 从金店出来,周奚问齐琪,“还逛吗?” 齐琪摇头,“不逛了,有点累。” “去我那儿?”她又问。 齐琪考虑了几秒,抿唇笑了下,“算了,总要解决。” 周奚静静望着她,须臾后,捏了捏她的手掌,“去吧,有我呢。” 齐琪微微点头,“等我好了来找你。” “好。”周奚再次捏了捏她的手,转头对宁延说,“我们准备回去,你们呢?” “我们也回。”乔柏抢话。 宁延颔首同意,几人便调转方向往回走。与来时不同,回去的一路谁也没说话,气氛陡然直下。好在,不多久就到了分岔路口。 齐琪松开周奚的胳膊,“我先回去。” 周奚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看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乔柏匆忙同两人告别,快步追上去,伸手拽住她胳膊,“你又怎么了?” 齐琪并未挣脱,而是挑起一点笑意,“走吧,回去说。” “说什么?”乔柏眼底闪过一丝紧张。 “急什么,等下不就知道了。”齐琪继续往前走。 他们并未走太远,对话全被周奚听进去,她站在原地,看着齐琪挺直的脊背,默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往民宿的方向去。 宁延静静走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穿过青石板桥,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河面,粼粼波光不时被河上零星的几只乌篷船揉碎。 沿河的街道的商铺内游客寥寥,店家们连吆喝都懒得发出一句。直至快到民宿门口,周奚忽然被一股熟悉的香甜味吸引,不由嗅了嗅鼻子,环视四周,寻找气味的来源。 “是烤红薯。”宁延指向旁边一家小店。 周奚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然看见偏暗的店内放着一只烤红薯的大瓦缸。 “想尝一下吗?”宁延问。 周奚毫不犹豫地点头。她自小爱吃红薯,尤其对香喷喷的烤红薯,完全没有免疫力。 难得见她露出这般欣然的表情,宁延笑了笑,大步走到店门口,对老板说,“挑个红心的,不要太大。” “你不要?”周奚跟上来问。 宁延摇头。 老板应是想多做生意,笑着游说,“帅哥,我这红薯又甜又糯,是今年的新番薯,你尝尝看,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谢谢,不用。”宁延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他语调温和,但拒绝的态度很明显。老板不再多话,麻溜挑出一个大小适中的称重算钱后,递给周奚,“美女,小心烫。” “我帮你剥吧。”付好钱的宁延伸手要去接,却被周奚格开。 “不用。”她接过纸袋,两手一掰,将红薯从中分成了两半,然后经验颇丰地说,“烤红薯剥皮吃没香头。” 老板闻言大赞,“美女很懂吃哦。” 周奚笑了一下,未搭话,背转身边走边低头咬了一口。许是有点烫,她脸颊鼓来鼓去,时而圆圆的,时而又往里收,甚是可爱。 宁延就这样侧目看着她吃了一路,弯起的嘴角越扬越高。 到院子前,一个巴掌大的红薯全数进了她肚子里。周奚把装着红薯皮的袋子团了团,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一回头见宁延用手点了点他自己的脸颊。 她领悟,立马在他所点出的对应位置上摸了一下。然而,触手光滑,并没有什么东西。她挑眉,用眼神询问他,什么状况? 宁延见说不清,索性往前迎了两步,站定在她面前,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碰,再摊开给她看,原来是一小块黑黑的红薯皮。 周奚视线从他指尖的小黑点转到他脸上,“你偷笑了一路,就在笑这个?” 被拆穿偷觑的宁延笑意更甚,“也不全是。” 不等她再问,他已主动招,“是觉得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可爱?她? 这么多年,周奚被夸过漂亮、飒、A、能力强……还从未被谁夸过可爱,就连小时候,因为个性关系,这个词都不会跟她沾边。 “你眼镜可以换了。”她说。 宁延不理她的嘲讽,“你很喜欢烤红薯?” “你不喜欢?” 周奚本是随口反问,不想他竟一本正经的回,“不喜欢,我很讨厌吃红薯。” 周奚狐疑地看着他,不懂他突然强调个什么劲? 宁延似乎也没打算解释,只说,“不过,看你吃很香。” 周奚没应声,提步进了院子。 上楼前,她听了下动静,判断领导们应该都没出门,决定先回去休息下,等下到时间再安排晚餐。 -- 第32页 两人一前一后爬着楼梯,到门口准备刷卡开门时,宁延突然叫住她,“再去一次露台吧。” “干嘛?又晒太阳?” 宁延轻笑,“太阳已经落山,但可以等月亮。” ** 一天之内,他们第三次来到露台。 太阳西斜,露台落在阴影里,宁延问她,“冷不冷?” “不冷。”周奚倚着门框,先发制人,“你中午在这里说我把你想得太俗气,你是想说,你的新关系不会拘泥于世俗,你并不想结婚、生孩子?” “不是。”宁延竟否认。 “不是?” 那还敢标榜并非俗人? 似是看穿她心底的讥诮,宁延走到横栏前,望着她,“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们想不想。” “任何一段关系都是双向的,要不要成为情侣,要不要结婚、生孩子,以何种模式相处,如何界定彼此的边界,这些都应该由两个人来决定。” 这是一种近乎理想化的感情观,周奚能理解他所要表达的含义,却不认为他能付诸现实。 “我们的需求和界定并不会一致。”她提醒他。 “我们和LP,和企业的需求也并不一致。”宁延同样提醒她,“周奚,我和你都算得上优秀的投资人,最擅长的就是解决需求矛盾和利益冲突,这一点对你我构不成任何困扰和难度。真正的难度是……” 宁延略停,盯着她的眼睛,“你愿意给我一个合作的机会吗?” 周奚:“合作?” “我理解的任何关系,其本质都是合作。” 关于这点,周奚表示赞同。“你的想法的确不世俗,但合作需要谈判,需要让利和找平衡点,这些都要消耗精力和时间,就目前来看,这个项目的收益不足以让我能投入。” 宁延一点都不意外她会拒绝,她要是被他几句游说就答应,就不会是他喜欢的周奚。可正如他所言,他们都是优秀的投资人,最擅长的除了解决矛盾,还有谈判。 “你看到的收益是什么?”宁延自问自答,“解决生-理需求?” 不等她答,宁延已抛出下一个问题,“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很多,但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竟把周奚问住,为什么是他? “因为我长得好看,身材好、学问好、智力……” “脸皮还挺厚。”周奚斜他一眼。 宁延不以为耻,轻轻笑了一下,“所以,你想过吗?当初为什么把我抵在墙上耍流-氓?” “那你为什么愿意让我耍流-氓?”周奚把问题踢回去。 “因为我喜欢你。”宁延微微弯腰,对上她的眼睛,“至于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足够吸引我,美貌、性格、智识、气度、胆魄……” “每一样都在吸引着我,让我想靠近你、认识你、了解你、亲近你、牵你、抱你、吻你,还有……”他顿了一下,漂亮的黑眸里有冉冉笑意,唇-瓣轻动,吐出两个字。 周奚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敏锐地意识到此刻面前站着的人已不是平日套在斯文儒雅皮囊下的宁延。 “周奚,我并不想掩饰对你的生理欲-望,但单纯的生理欲-望绝不是你吸引我,让我产生情愫的理由。”他说。 周奚静静望着他,片刻后问,“你是在引导我,我会挑上你也不是出于单纯的生理欲-望?” “你很清楚,这是事实。” 周奚:“就算是事实,最多能说明你在某些方面吸引我而已。” “这就够了。”宁延牵了下嘴角,“你和我为什么不约而同都看中十方科技,为什么挖空心思角逐民生基金?不就是因为它们对我们有足够的吸引力?” 他们每一天会接触到上百个项目和团队,为什么选择A行业而不是B行业,为什么决定谈C企业而不是D公司,根由就是吸引力。至于谈过后,要不要继续投,投多少,投完怎么管理,那是后期再考虑的事。 宁延用他们熟知的投资逻辑来说服她,收效甚大。 她承认,他的确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她想尝试再次合作。可是,她必须搞清楚,“你的收益预期是什么?” 如果是爱情、婚姻,法律责任和义务。那他们对目标收益南辕北辙,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宁延没有急着回答,“你在金店问我,信不信永恒?” “我不信,你也不信,我们都不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是永恒不变的,只有相对稳定。”他徐徐说着。 “我喜欢你,但我从没有梦想过和你谱写一段永恒的爱情,我更想和你构建起一段稳定的关系,这就是我的预期。” “稳定的关系?”周奚淡声问,“是什么?婚姻?生活伴侣?还是签一份协议搭伴做感情合伙人?” “形式并不重要。”宁延冷静阐述着观点,“我们投过上千个企业,再清楚不过,尽善尽美的合作形式并不能保障发展,唯有高效的运营管理才会。” “同理,一段稳定的关系,不必依附任何形式,而是两个人做好运营和管理。实现吸引欣赏、尊重理解、求同存异、寻求共赢。” 商业准则一般的16个字,字字珠玑,扣在周奚心上。 “你认为我们能实现?”周奚问。 “当然。”宁延没有讲大道理,而是活用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你喜欢红薯,我讨厌红薯。你不会力劝我去喜欢,而我喜欢看你吃红薯的样子。” -- 第33页 简单朴实的例子完美诠释了他的十六字方针,让她对他所描绘的稳定关系隐隐心动。 然而,她仍保持着清醒,“形式不重要,那么关系运营后的最终目标是什么?结婚?” 宁延笑得很无奈,“周奚,我从不认为婚姻是两个人关系的最终目标。结婚只是用法律去约束彼此,是最低准则。只要我们有共识,完全可以有更高的追求,可以有更优的选项。” 更高的追求,更优的选项。 “那是什么?”周奚问。 “不知道。”宁延十分诚实,“遇到你之前,没思考过这个命题;遇到你之后,想和你一起来探索。” 周奚睨他一眼,“你是吞了情话宝典?” 宁延笑,“我只是在求同存异。” 见她脸露一点惑色,宁延坦言,“不想再被你抵在墙上嫌磨叽。” 周奚并没被他带偏,继续把持着谈话的节奏,抛出下一个问题点,“不要婚姻和世俗形式,感情呢,也不需要?” “需要,但不要求对等。”他依旧答得直接。 “不要求对等?”周奚哼笑,“你想做圣人?如此伟大?” 宁延不气反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周奚望着他,眼底带了一些许警惕。 宁延却是狡黠一笑,“之前我答应过你,我们不在北城见面,但我让助理偷偷打探你的所有外出行程。上次去新加坡,就是我问主办方要来的邀请函。” 他仿佛真在说悄悄话一般,刻意压着嗓子,低低沉沉的声音敲着她的耳膜,也敲着她的心。 他在告诉她,过去大半年,那些在外地的巧遇和偶遇,很多都是他的别有用心。 他无所顾忌地展露那些小心思和小心机,实则是让她明白,他会在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前提下,想办法满足自己的需求。 “周奚,我既不圣神、也不伟大,相反我自私利己。我只是在用更有利于我们关系的方式喜欢你。” 什么能更有利于他们关系?前提一定是她不抵触这段关系,愿意让这段关系续存,他才会有所收益。 这是精明投资人常说的话:只要能谈,就有戏。 在外人看来,这绝对算不上情话,却意外地撩动了周奚的心。 因为套用投资的思维,她在这句话里看到了他对她喜欢的程度,诚意和努力。 她默一瞬,缓道,“你的提议很诱人,但我先言明,即使我同意尝试和你建立新关系,但短时间内我不想改变原来的相处模式。” “好。”他应得十分爽快。 她强调短时间,那就有长时间。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不用再制造偶遇,而是可以在想见她时,大大方方的约她。 “新关系的终止权是否也在我手上?”周奚确认。 “一直在。” 三个字,是他做出的郑重承诺。 周奚点头,“我懂了。但我还需要再综合考虑下,晚点答复你。” “好。”宁延并不纠缠,甚至不追要答复期限。 太阳落到了山下,月亮藏在余辉染黄的云里。周奚望着那若隐若现的轮廓,想起他邀约她出来时说的“等月亮”,不由弯起唇,下意识侧头看向他那边,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们在彼此眼里读到了相同内容,不约而同弯起了唇,而后又齐齐转过头,眺望落日下的远山。 半晌,宁延噙着笑说,“别人等日出,我们等月亮,算不算很另类?” “有一群人专门等龙卷风。” “追风者。”宁延偏头看向她,“美国有一部电影就是讲这个群体,有看过吗?” “没有,我很少看电影。”周奚顿了下,补充道,“没时间。” 宁延眸光深了几许,默了几秒后,问:“那今晚有时间吗?” 周奚转头来看他,太阳的余辉印在他的镜片上,折出一点五彩的光,让人看不清他镜片下的眼睛。 她眯起眼,抬手想挡住射来的光线,眼前却倏地一暗,一只撑开的手掌挡在了她额角。 她抬眸,缓缓对上他的视线,“为什么等到晚上,而不是现在?” 宁延一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是很敢确定她的意思。他思忖了半刻,迟疑道,“那部电影有点长。” “哦。”周奚耸了下肩,“原来你真是想请我看电影……” 余音未落,唇瓣已被牢牢封住。久违又熟悉的味道,让彼此沉迷。 两人隔着一个栏杆,吻得难分难舍,气息逐渐混乱,待周奚快透不过气时,宁延松开了她。 他垂眸,直直地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周遭的空气再次变得粘稠、温热。 “想看吗?”他气息不稳。 周奚对上他灼热的视线,呼吸有点紧,“太长,看不完。” 宁延快速瞥了眼手表,距离原定的开餐时间只有半小时。 周奚故意逗他,“要不,先看个片头……” 字音未全,脸便被他捧住,剩下的话被悉数卷进唇舌里。 …… ** 晚餐定在民宿附近的小酒馆。 休息了一下午的三位领导终于露面,齐琪和乔柏却再次同时缺席。席间大家把酒言欢,似乎全然没有过中午尴尬的氛围。 考虑到明天一早就要回程,吃过饭,周奚没再安排其他活动,和宁延一起陪领导们一路散步回民宿休息。 -- 第34页 一进院门,赵局就喊住他俩,“你们陪我在院里再坐会儿。” 其余人心知他有话要讲,纷纷识趣地各自回房。 三人走到院子一角的凉棚处,围着石桌坐下。 没有任何铺垫,赵局开门见山,“你们想要民生基金。” 周奚与宁延对视一眼,利落地应:“是。” 赵局再看宁延,“一个青州的给你还不够?” 宁延大方承认,“不够。” 赵局冷笑,“全国上万亿级的体量,你们也敢想,野心会不会太大?” “我和宁延掌管过的基金体量比这大的也不少。”周奚回。 “但这是国-资,是Z-F的钱。” “是老百姓的钱。”宁延出声纠正。 赵局被噎了一下,语气缓了下来,“正因为是老百姓的钱,才更不能随便交给非公机构。” “那就可以随便交给带公的乱造吗?”周奚不客气地反问,“赵局,你们手上有大把的数据,这些年这些企业和机构造没了老百姓和国-家多少钱?你们比谁都清楚。” “远的不说,就讲民生部前两期的资管计划,项目总额6.8亿,第一期亏损24%,第二期39%,3个亿没了,这两家机构倒是带公,但它们对得起这个字吗?” 民资和外企需要面对的追偿、信用等级下降,投资人信任危机,他们统统没有,就因为他们头顶上写着“公”,就因为他们是所谓的“自己人”。 赵局沉默下来,眉头紧锁,手掌一点点捏成拳头。 三人谁也没说话,院内一时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赵局缓缓开口,“所以,你们就想‘造-反?” “不是造-反,是革新。”宁延不疾不徐地,“赵局,我和周奚是想要民生的那一万亿不假,但我们最想要的是一个更开放、更公平、更自由的金融市场。我们和你一样,迫切期望中国金融这一池水能活起来,在国际上有更多的话语权,能发出更响亮的中国声音。” 一席话让赵局心潮涌动,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两位年轻人,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久违又熟悉的意气和胆魄。 谁不曾有过敢于天公试比高,执剑走天涯的少年意气? 只是,他轻轻叹口气:“有些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 “不简单就去破难。”周奚轻狂又不屑地说,“开山劈石、遇水搭桥,不过如此。” 赵局静静凝了她几秒,倏地笑了,“不过如此?哈哈哈……对,不过如此!” “行。”他猛地一喝,“我就陪你们不过如此一回!” 第16章 (全新) 远离城市的古镇小院内, 夜色如水,月亮躲在云里,天空仿佛被黑色油布笼罩住, 漆黑一片, 唯有远处的几颗星执着地散发着光芒。 夜空下, 为实现同一个目标的三人畅快的聊着。 “舆-论造势是好, 但有些内容怕是会被压下来。”赵局提醒。 “自媒体。”周奚把尹珊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从北方周刊辞职后开始运营自己的公众号, 现在已是现象级大v。” 赵局:“我知道她, 单位里许多小年轻是她的忠实读者,几乎每篇文都转载。” 与大多自媒体求快不同, 尹珊不追求流量和速度, 而是深耕细作,常常好几个月才会出一篇报道,但每一次都会掀起一阵狂潮。 “你们想从那个点打?”赵局问。 “海外并购。”宁延回。 美国次贷危机第一次把公字号在海外投资的巨额亏损情况暴露在老百姓面前,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水面之下,看不见的地方,才掩藏着体积硕大的山体,比如鲜为人知的海外并购。 受“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思想影响, 这几年, 一波又一波的中企大举进军海外市场,靠着钱多多的优势, 海外投资呈现爆炸性增长。就在去年, 我国从资本输入国变为净投资输出国, 其中, 公字号海外投资在全球占比一举达到15%。 然而, 爆炸性增长带来的是爆炸式触雷, 据不完全统计,九成以上的海外并购都以失败和巨额亏损告终。 相比之下,某大银行在美国买企业债损失的几万亿只能算是毛毛雨。 “这事往深了写,就会带出相关部门,到时候……”宁延故意顿了一下,看向赵局。 赵局无奈又痛心地长叹口气。 海外并购明明是高达九成的失败率,可为什么仍有无数中企前仆后继、热火朝天地跑出去砸钱呢?这恐怕会挖出更深层,也完全不符合商业逻辑的真相——那些砸钱的企业不怕亏、亏不怕、亏得起。 由于背靠Z-F这颗参天大树,目前许多参与海外并购项目竞标的中企几乎都拥有比全球各类寡头公司更雄厚的资金实力。在一些海外收购的案例中,它们报价比欧美企业激进,往往会给出一个让国际同行震惊得掉下巴的价格,忍不住感慨一句“中国人钱真多”。 因为在大树下,它们完全不用考虑并购的成本和收益回报,不用考虑是否能盈利。就像藏在大树下的小藤条,靠着巨型大树的庇护,拿着普通中小企业和国际同行无法获得的超低息贷款、享受着各种名目繁多的补贴,大大方方的亏损、潇潇洒洒地倒贴钱,快快乐乐的活着。 真的是我们生就人傻钱多吗? 有谁想过,这些企业疯狂吞噬的大树又是靠谁在滋养? -- 第35页 “主管被顶到风口浪尖再所难免。”赵局勉力笑了下,“但不破不立,我相信大家都会明白,上面不是都糊涂的。” …… 聊得尽兴,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十点。 赵局上了年纪,熬不起夜,嘱咐几个注意点后,告辞回房休息。 周奚和宁延起身,目送他走远,重新坐下来。 周奚懒懒地往前伸着腿,说:“在国外时总听到各种抨击体制内领导的声音,但回来后发现并不全然,比如赵局。” 宁延颔首,“天下不是只有乌鸦,想做事、有格局有情怀的人其实有很多。” 此话不假,以这次请来的三位领导为例,他们有专业背景,且一直在经济金融条线工作,懂得经济发展规律,懂当下资本市场的困局和沉疾,也一直在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去革新。 周奚看着他,“你算一个吗?” 宁延摇头,“我只算个普通商人。” “下午在露台刚一顿自夸,现在又谦逊上了?”周奚调侃道,“连赵局爱人都想找你做女婿,你哪里普通了?” “对了,我听说赵局从政前在T大做教授,门生满天下,很多现在都已身居要职,这么大一棵树,你真不考虑靠一靠?” “不想。”宁延神情专注地望着她,“比起靠着大树,我更想和那个说‘不过如此’的人一起开山劈石、遇水搭桥。” 周奚睨他一眼,“嘴上抹蜜了?” “你尝尝看?”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明显的诱惑,一点点靠近,距离近到鼻息相闻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串连续的叩击声,再一细听,发现是行李箱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 周奚立刻猜出来人是齐琪。 宁延似乎也猜到,微微挑了下眉。 周奚心如明镜,笑着揶揄,“看来,电影还得改期。” 宁延无可奈何地笑笑,“你先进去吧,我再等会儿。” 周奚点头,站起身,往前走出两步,又突然折回他面前,弯腰俯身,精准无误地在他唇上落上一个吻。 柔软又带着一点微凉,像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的丝绒蛋糕,甜美丝滑的味道从唇瓣蔓延开,逐渐扩散至全身。 “先放个片名。”她俯瞰他,眼睛又黑又亮。 宁延凝着近在眼前的灵动黑眸,脑中蓦地跳出了年少时曾读过的一句诗——你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心海掠过飓风。 此刻,虽无飓风,却有一下快过一下的如鼓心跳。 周奚走到回廊时,正巧碰上准备上楼的齐琪。 “你怎么在这儿?” “刚和赵局谈完事。”周奚接过她手里的包,“稍微轻点,领导们可能休息了。” 齐琪忙不迭点头,提起行李箱,轻手轻脚地上楼梯。 一进房门,她把行李箱一扔,踢掉鞋子大刺刺地躺在床上。 周奚跟在后面收拾妥当,来到床边,踢了踢她挂在床外的小腿,“先去洗澡。” 齐琪不动,双眼木然地望着仿古木搭建的房顶,半晌才讷讷问,“小奚,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周奚不响。 “你没猜错,我和他分手了。”齐琪深吸口气,逼退泪意,一字一顿,“这次,是真的。” 周奚看了一眼她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本该有一条彩-金手链,那是乔柏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些年不管怎么闹,这条手链从未离过她的身。 齐琪与乔柏相识在美国,那时乔柏已是华尔街小有名气的基金经理,而她是去实习的研究生。年轻帅气、有才华情商又高的经理迅速引得小实习生芳心沦陷,暗生情愫。在同个格子间打拼相处一年多后,借着乔柏生日,齐琪表白了。 然而,得到的回应是,“你很好,但我答应过一个女人,只要她点头,我就会娶她。” “她现在是点头了吗?”年轻的齐琪问。 “没有,所以我还在等。”年轻的乔柏答。 “你可以等她,我也可以等你。”齐琪倔强的说。 这一等,就是两年。她研究生毕业,留在乔柏的机构,以为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想等来的是乔柏离职回国结婚的消息。 乔柏走后,齐琪整整消沉了一年,无数个夜里,加班回来的周奚看见她躲在阳台上抽烟、喝酒。周奚素来不擅长安慰,只能默默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烟和酒,陪她一起发呆。 关于她和乔柏的纠缠,齐琪不说,周奚从不过问。直到两年前,她突然冲进自己房间,开心地宣布,“他离婚了。” 埋守投资报表的周奚抬起头,“为了你?” “不不不,他回去后就没有再联系过我,我是听别人说的。”齐琪激动得脸颊发红,“他们不合适,我早就说过,他们根本不合适,他不信。那女人自始至终只把他当备胎,他却傻得抛弃一切回去娶她。” “那你呢?”周奚平静地问,“你是备胎吗?你会傻得放下一切回去找他吗?” “我……”齐琪咬住唇,眼眶一点点红起来,“小奚,我爱他,我没办法忘掉他。” 周奚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睁开眼,“准备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我刚刚已经向公司递了辞职信……” 后来,就是齐琪回国,进入乔柏的公司,两人一直纠缠到现在。 -- 第36页 离婚的乔柏依旧没有娶齐琪,但他从不掩饰喜欢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和她的关系,他的朋友圈和业界相熟的人都知道齐琪是他的女伴,但他们的关系并不稳定。 这3年里,周奚仍然会不时接到她痛哭流涕的电话,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听见她很开心地说乔柏如何如何好,反反复复。 就像《狼来了》故事里的小孩,齐琪喊过无数次要分手,但这一次,周奚相信狼真的来了。 “为什么?”周奚问。 齐琪坐起身,抱起旁边的枕头,仿佛溺水的人抱住救命的浮木,“他去S市之前向我求婚了。” 因为求婚分手?这不符合齐琪一直想嫁乔柏的逻辑,周奚推测肯定另有隐情。 果然,齐琪垂眼盯着怀里的枕头,眼泪一滴一滴滑出眼眶,直到枕头氤氲出一大片水渍时,她哽咽着道出真实理由,“他向我求婚的前一天,许曼答应了别人的求婚。” 许曼,正是乔柏的前妻,那个让他等了十几年,让他拒绝齐琪,并抛下一切回国的理由。 “小奚。”齐琪抬起头,很努力很努力的笑,“八年了,我还是一个备胎。” 周奚胸口有些堵,她把齐琪搂进怀里,听到她泣不成声的说,“我想装做不知道,开开心心的和他结婚,可是我做不到,小奚,我傻了八年,为什么现在不能继续傻呀,为什么……” 周奚紧紧搂着她,手掌轻抚她发颤的背脊,“因为你傻了八年,已经够久了。” 齐琪趴在周奚怀里,哭到喘不上气来。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怀里的齐琪身子一颤,猛地拽住周奚的袖子,“我不想见他。” “好。”周奚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跑得气喘吁吁的乔柏,“我有话要和她说。” “但她不想见你。”周奚声音很冷。 “我必须见她,我要跟她解释,不是她想的那样……”乔柏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乔柏!”周奚声色俱厉,“你失态前先想好这院子里都住着什么人。” 乔柏动作一滞,气势瞬时弱了下来。 同一时间,听到动静的宁延也拉开门,看了一眼对峙的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大步走到周奚房门前,一把拽住乔柏的胳膊,“去我房里说。” “我不去。”乔柏挣开他的手,“我要见齐琪。” 周奚不悦地皱起眉,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关上门。 外面,准备再次敲门的乔柏被宁延架开,强行拖进隔壁房间。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必须马上和她说清楚。”乔柏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确定她想听,或者你真的清楚自己该说什么吗?”宁延看着他,目光中带了些许审视。 这话像一根针扎在鼓满气的气球上,嘭的一声,将乔柏炸了个粉碎。 他狼狈地避开宁延的视线,倚着墙,颓然地低下头。 从青州晚宴相见到下午在金店谁来付款的不愉快,宁延和周奚怕是早就看出他和齐琪在闹别扭,唯有他在“装睡”。 宁延没说错,他不知道齐琪想听什么?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颓丧地抓了一把头发,“我一直以为她想和结婚,可我买了戒指向她求婚,她反而不高兴,说要和我分手。” 宁延不响,耐心地听他继续倒苦水。 “她喜欢浪漫,我就特地找了团队来布置策划。” 那一晚,乔柏订了一家花园式会所,在露天草坪上精心布置了一番,鲜花、焰火、彩灯,音乐……美轮美奂,原以为喜欢偶像剧的齐琪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开心疯。 谁知,当他单膝下跪,志在必得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时,她的脸上竟没有一丝开心和幸福。 她就那么半垂眸,默默地凝着她,眼眶一点点红起来,嘴角却慢慢弯起一点弧度。 不是快乐的笑,而是自朝和一点点的悲凉。看得乔柏心脏猛地收紧,一扫之前的自信满满,用力抓起她的手,“小琪,嫁给我好不好?” 她没有应诺,只是问:“为什么求婚?” “难道你不想结婚吗?”乔柏不假思索地答。 她脸上的自嘲深了两分,“我想结婚,那你呢?” “我当然也想,我一直想娶你。” “是吗?”她牵了一下嘴角,“那为什么不早点求婚?” 没等他答,齐琪有问,“为什么是今天?” 乔柏语塞,为什么是今天?就是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查了查双方的行程,挑了个两人都不出差的日子。但这样回答,会不会显得太随意,不够浪漫?别人都是挑周年日、纪念日,多少天之类的…… 他心思千回百转时,齐琪已轻轻甩开他的手,“你看,你根本没想好,既然这样就等想好理由再说。” “不是。”乔柏慌了,急忙起身抱住她,哄道,“我想娶你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就是我想和你结婚,想让你做我老婆。” 此话绝对算得上满分答案,换平常齐琪早就被哄得心花怒放,然而那一晚,她却不为所动,只是说:“那就是我没想好,我得再认真想想。” 在上一段感情里,乔柏经历过无数次求婚被拒,全然没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以为她是拿乔想多折腾自己几次,甚至盘算着过段时间再求几回。 -- 第37页 谁知,从S市回青州的路上,他收到公司人力总监的信息:【乔总,齐总向公司提交了辞职报告,您知道吗?】 乔柏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快速从他们之间流逝。 他一下飞机便拉着宁延火急火燎地赶去参加周奚的开业晚宴,厚着脸皮跟来古镇,她却不肯与他同行。 来的路上,他心烦意乱的给她发信息:【你交辞职报告?为什么没告诉我?】 【乔总,我走的是正常流程。】 他以为她又再闹脾气,所以央着宁延换了房间,想学从前那样哄一哄她,可是……下午金店回去,一尚欢-愉之后,她平静地将手链放在枕头上,说:“乔柏,我要和你分手。” 第17章 (全新) 一墙之隔, 周奚盘腿坐在床上,听着齐琪抽抽搭搭的哭诉,不知过了多久, 她哭得再无眼泪时, 有气无力的说, “好累, 我要去洗个澡,回来睡觉。” 周奚应好。等她进去, 才摸过手机来看, 发现有两条微信。 Y:【乔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发送时间30分钟前。 Y:【我在露台的摇椅上放了两颗糖, 晚上吃糖不好, 但有人说,以前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吃这个糖心情就会好】 ——发送时间就在2分钟前。 周奚望着屏幕上的信息,那些堵在胸口的躁郁仿佛被抽离掉了一点。 她勾起嘴角,边回复边往露台的方向去:【有人?谁?】 手指点发送,她拉开露台的门。 又见满岸热闹俗气的红灯笼,又见站在横栏前凝着她的男人。 “周奚。”他声音很轻,似在回答她, 又似在叫她。 他目光温柔地凝视她, 缓缓摊开手心,里面是她最爱的海盐百香果薄荷糖。 周奚伸手去拿, 被他就势握住, “她睡了?” “洗澡。”周奚未抽出手, 任由他用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 夜风擦过周奚裸-露在外的手腕, 寒凉。分寸之下, 被他抚触的手背, 温暖。 没多久,宁延松开她,“好了,进去吧。” 周奚拿过他手心里带着余温的糖果,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立即在口腔里散开。 “好吃吗?”他随口问。 周奚回头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后,扬起下巴,笑望着他,“要尝尝吗?” 几个小时前,院子里的对话换了过来。 一道阴影覆下来,他微微侧头,把她在院子里做过的事也复制过来。 “很甜。”他吻住她的唇说。 她轻吮回去,在甜软的唇齿间笑问,“糖,还是我?” ** 考虑出发时间,翌日一大早,周奚派人将早餐直接送到客人们的房间。简单吃过早饭,8点不到,一行人便收拾妥当,准备打道回府。 目送他们的车出发后,乔柏快步走到齐琪身边,拽住她的胳膊,“听我说两句行吗?” 齐琪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心口不争气地抽了一下,“有什么回去说,周奚他们还要去机场送领导。” “5分钟。”乔柏双眼充满了祈求,“最多5分钟,我不会耽搁太久。” 齐琪别开头,不敢再看他的模样,而是低头看表,“说吧。” 乔柏扫了一眼旁边的其他两人,有些迟疑。 宁延适时解围,对周奚说,“周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能借一步说话吗?” 周奚瞥他一眼,随他走向自己的车旁。 没了外人,周奚少了几分客气,“宁总要问什么?” 本是揶揄他,谁想这人竟真的笑着问,“昨晚睡得好吗?” 周奚:“还行。” “吃早餐了吗?”宁延又问。 “喝了一点牛奶。” “要不要在车上备点吃的?”宁延再问。 “不用,也不饿,回青州吃吧。” 他接着问,“你要在青州待几天?” “你不是有助理?”周奚答非所问。 宁延对上她狡黠的视线,低声笑了。 她这是还记着昨天下午在露台上,他透露的“秘密”——其实,我一直有让助理留意你的行程。 “周奚,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又夸她可爱? 周奚挑起下巴,怀疑他对可爱应该是有所误解。 宁延似乎看懂她的心思,没有多加解释,而是冲她笑笑,“送完他们,我直接去林市。” “神俊?” 宁延丝毫不意外她的反应,说:“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你回去没。” 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周奚微抬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短暂的对视后,宁延错开眼,望向她的身后,“他们应该谈完了。” 周奚亦收回视线,低头瞥了一眼腕表,五分钟不到,还挺准时。 宁延看着远处比刚才脸色更差的乔柏,对周奚说,“出发吧,机场见。” “好。” **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古镇。 后排,齐琪歪头抵着车窗,恹恹地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 “后悔了?”周奚问。 齐琪轻轻摇头,“你说过,想好就去做,做了就不要后悔。” 周奚牵过她的手,“要请假休息几天吗?” “我已经申请了补休。”齐琪说。 -- 第38页 “和我去北城玩两天?” “不了,我想回一趟老家。等下我就不去机场送行了,你在青州入城口把我放下,我打个车去高铁站。” “入城口到高铁站还远得很,我让公司再安排一辆车在那儿接你。” 齐琪没再推辞,随口问,“有什么需要我带给外婆吗?” “我来出差,能带什么给她。” “对哦,”齐琪自我嫌弃,“分个手把脑子都分没了。” 周奚斜她一眼,“你确定分手前就有脑子?” 齐琪苦笑,“更没有,要不能傻八年?” 周奚不想她又陷入自怨自艾,转开话题,“你辞职,公司会同意吗?” “他已经同意了。”齐琪抿了抿唇。 周奚闻言,颇为意外,乔柏居然没有做出强行挽留之举? 齐琪明白她在想什么,自嘲一笑,“他说公司和他永远为我开放,我随时可以去留。” “呵!”周奚冷笑,“他是觉得给你点时间和空间,然后等你想通再乖乖回去找他。” “大概吧。” 周奚望着她脸上浆糊一般糊着的笑容,既愤怒又心疼,更为她这八年的付出感到深深的不值。 八年了,乔柏根本不懂,也没有试着去懂过她。 否则,怎么会不知道,那条他随手送出的手链在她心底的分量,又怎么会不明白,当她解下那条手链时,到底经历过多剜心的痛? 周奚藏起自己的怜惜,再次跳开话,“辞职后想干什么?” “还没想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反正不干金融。” 见周奚偏头过来,齐琪解释道,“不全是因为乔柏,你知道的,我其实不喜欢投行,也不喜欢干金融。” 齐琪不像周奚,自小就清楚想要什么,有非常清晰的目标和计划。她只会把周奚当做标杆和追随的对象,周奚去实验初中,她便磨着爸妈把自己也送去,周奚的中考目标是省一中,她就没日没夜的啃书,努力考上一中。 高二时,周奚转学去了新加坡,她忽然失去标杆,成绩一落千丈,还是班主任找出症结,让齐妈妈请周奚出面激励她要和自己考同一所大学。 新加坡偏英式教育体系,周奚大学却申请了斯坦福。这个目标难度过大,齐琪无法实现,她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和周奚一样的金融专业。她本科考得不错,在D大,让她顺利申请到去美国读研究生,后来再跟随周奚的步伐去纽约,进投行,遇见乔柏,有了新的追随对象。 “我想干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齐琪说。 她从小追随周奚的步伐,后来又追随乔柏,现在是时候停下来想想自己的路在哪里。 周奚表示赞成,“暂时找不到喜欢的也没事,慢慢来,不急。” 齐琪应好,突然想到,“对了,离职前有个事想让你帮忙。” 周奚看向她,示意她讲。 “我手里有个EDA企业,前年初我给了3000万的A轮。现在企业想融下一轮,你能让人去接触下吗?” “成峰智化?” “你知道?” “章牧之有跟我提过。” 几个月前,章牧之私下同周奚提过这个项目。 成峰智华是一家基于半导体行业的小公司,专注EDA,是IC产业链中的一个分支。 IC俗称集成电路,人们熟知的芯片就是基于集成电路技术制成的。由于芯片设计制作复杂,没有一家半导体公司能承担起从上游到下游的高额研发和制作费用,因此行业内逐渐形成专业分工,把IC划分为设计、制作和封装三个环节,由不同的公司来完成其中一个部分,构成一条IC产业链。而成峰就隶属设计环节,主要从事设计类EDA,为芯片提供电路工具设计。 齐琪:“我前段时间找过他。” 齐琪任职的利丰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私募机构,业务以VC(风险投资)为主,关注的多为初创期企业,看中的是企业未来预期估值,风险高、回报高。但是,类似成峰智化这样需要继续往下融资的企业,以利丰的资本实力很难独吃,通常会引进新的资本机构。 鸿升是老牌投行,进入中国以来,业务重心一直在PE上,参与投资的项目大多都是中晚期企业或者私有化,这些企业经过好几轮融资后,已经非常成熟,两三年内就能上市甚至已进入pre-ipo。但周奚掌舵鸿升以后,整个投资战略有很大调整,如今的鸿升正从单一GP逐步转为VC、PE一体化,甚至延伸到HF(对冲)。 因此,在成峰启动新一轮融资时,齐琪率先找章牧之,想看看有无合作机会。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找周奚,那是因为她俩关系虽然要好,但这是公事,齐琪选择遵从职场守则,找到和她职级对话的章牧之,寻求合作机会。 成峰智化是齐琪母校D大的产学研项目,公司创始团队全是D大校友,加上这又是她回国后独立负责的第一个投资项目,有着复杂有特殊的感情。如今,她要离职,手上的项目中,最放不下的就是成峰。 “他们今年预期营收3千多万,虽然没有实现盈利,但商业逻辑和创始团队都比较扎实,我还是很看好他们。”齐琪说。 IC产业由于投资规模大,周期长,短期回报率低,向来不是投融资的重点。尤其国产IC企业,别说资本不青睐,就连企业自身也不愿意投入研发。当初会投这个项目,还是因为乔柏拿到了D大校友基金,作为回馈校友,给了3000万的投资。 -- 第39页 “这个公司和团队都是干实事的,有技术有IP,研发能力和管理水平都没问题,就是缺钱。A轮融了5千万,去年上了两个研发就烧光了。” 这也是资本不热衷科研行业的原因,因为研发就是无底洞,就算有金山都不够填。最让人难过的是,假如烧钱能出效益也尚有期待,可大部分时候换来的只有一堆失败的实验数据。 齐琪感叹,“现在资本和企业都想赚快钱,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研发、做技术的企业太少了。所以,我很想在走之前帮他们一把。” 周奚了然,“好,你晚点把负责人推给我,我让章牧之对接。” 齐琪道谢,利用路上的时间把成峰的情况同周奚作了简单介绍。聊着聊着,车子不知不觉就进入青州界内。 周奚安排的车辆早已等在路口,送走齐琪后,他们的车继续前往机场。 宁延比她先到一步,此刻正陪着领导们聊天。 见周奚来,赵局再次把二人叫到一旁,“老詹老罗那边我已经说好了。这次去干校进修,我也会找机会和进修班的同学提一提这个事,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周奚和宁延一起点头。 赵局见两人神色出奇一致,不由笑了:“我倒是忘了问,你俩谁是主谋?” “那自然是宁总。”周奚笑盈盈地接过话,“我这刚回国,状况还没摸清呢。” “周总太自谦了。”宁延笑望着她,“周总智勇双全,又有海外工作经验,我全听周总吩咐。” “行了。”赵局叫停二人互相恭维的太极,说:“我看是同谋。” ** 看时间差不多,周奚和宁延与领导们话别,目送他们顺利通过安检。 “我有事要先走,就不送你了。”乔柏对宁延说。 宁延:“让司机送你。” 乔柏应好,和二人话别。 待他离开,周奚问宁延,“你几点飞机?” “11点05。”宁延视线往下移了一点,“是不是胃不舒服?” 干他们这行胃病是职业病,刚才和赵局讲事时他就注意到她不时用手抚着胃的位置。 “有一点,可能是早饭没吃。” 宁延抬手看表,距离起飞还有快1小时。 “一起吃个早饭吧。” 周奚敏锐地察觉到他并没有用“陪你去”,而是发出一起去的邀约,这个细微的差别让她感觉熨帖。 “好,就去楼下简单吃一点。” ** 机场内可选择的餐厅不多,宁延征询她意见后,挑了一家环境相对较好的日式餐馆,点了两份热汤拉面。 许是单价定得过高,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落座不久,餐食就被送上来。 品相不错,看着挺有食欲。 周奚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还算筋道,汤味也很鲜美。 见她夹起第二筷子,宁延知道应该是合她口味,这才动手吃自己的。 两人进餐习惯都很好,安安静静的专注食物,动作轻巧文雅。 吃着吃着,两人似乎同时想到什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这是不是咱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周奚先开口。 宁延:“应该是。” 他们做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举动,但正儿八经,只有两个人坐在餐厅吃饭还是第一次。 “好在刚才没选汉堡。”宁延笑。 “汉堡有什么不好?我在国外就经常吃热狗。” 上下班时,在路边流动餐车上来一个热狗,三两口解决,填饱肚子又能去战斗。 宁延看她放下筷子,问:“不吃了?” “饱了,时间还早,你接着吃。” “我也差不多。”宁延把餐具放进托盘,说:“你怎么回去,有车吗?” “在楼下。”周奚撕开随餐附带的口香糖。 宁延点头,温柔地望着她,那句“你先走”徘徊在嘴边迟迟不舍说出来。 周奚对上他的目光,很难再移开眼。 宁延伸手,轻轻握住她搭在桌面上的手,“再坐一会儿,好吗?” 温柔的语气下包裹着他难以隐藏的攻城略池,一种长在他天性里的强势,如同那平光眼镜遮挡不住的野心。 这种强势和矛盾有一种特别撩动人心的魅力。 心口有火苗细焰浅浅燎过。 她承认他在露台那番说辞很对——他吸引她的,不止身体,但有时候,身体是最直接的说明。 “想看电影吗?”她问。 第18章 (全新) 机场附近最高档的酒店内, 宁延一手拿着房卡,一手牵着周奚走进电梯。 轿厢内光线有点暗,两人视线在镜面交汇, 似有火苗轻轻燎过。 终于到了楼上, 宁延扣着她往房间走, 刷卡, 进门。门合上的刹那,两人已贴到一块。 宁延将她圈进怀中, 按住她的腰, 用力吻她,薄荷糖清甜的余-味被卷入他的舌尖。 这是一个炽热的吻。吻到快窒息时, 他稍稍松开她,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轻扶住她的后脑勺,嗓音已然暗哑,“要洗澡吗?” “等会儿。”她攀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亲回去。 …… 落入柔软的床时,宁延反手摁了下床头的电动窗帘开关, 厚厚的遮光帘缓缓合上, 屋内一点点陷入昏暗。 -- 第40页 眼睛并不能一下适应黑暗,但就像过去几天那些没头没尾、毫无头绪的对话一样, 他们太过默契, 轻车熟路, 完美地契-合着。 酒店距离机场不远, 窗外不时有飞机起飞, 掠过城市的上空, 冲入云霄,带着巨大的轰鸣。 等洗完澡出来,周奚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宁延上了闹钟,将她搂进怀里,合上眼。刚眯一会儿,手腕就传来一阵轻震,他迅速摁掉,低眼看贴着他胸膛安静睡熟的女人。 她累过后需要小睡一会儿。不过,他今天自认很克制,她会这么困,应该还是因为齐琪昨晚在她那边,让她没睡好。早晨在古镇,他就看见她眼睑下有一片青色。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下床,穿衣服时都尽量放轻动作,等收拾妥当,他弯腰伸手帮她掖好被子,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 周奚睡醒时,房间窗帘依旧闭合,玄关亮着地灯,床头放着一瓶拧开的纯净水。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宁延已经走了。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拿过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再摸过枕边的手机,1她睡了快一个小时。 宁延有给她发信息留言— Y:【我托人买了胃药放在前台,你随身带着。今天时间太赶,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吃一顿更好的。】 短短一个上午,他说了好几回“下次”。 周奚勾了下唇,收起手机,下床快速穿好衣服,收拾妥当,去前台拿走药,离开酒店。 司机早已等在楼下,她坐上车,吩咐:“去青州办事处。” 车子驶上机场高速,头顶传来起飞的轰鸣,周奚降下车窗,望着慢慢爬升的飞机。 他们都有满满的行程,哪来的时间? ** 下午两点,鸿升在青州的办事处。 北城飞来的HR总监莫恒青将几份简历摆在周奚面前,“周总,这些是我们会同业务部门挑出来的青州办事处manager候选人,请您过目。” 新设的青州办事处需要一位负责人,鸿升决定在内部员工中竞选产生。竞聘公告一发出,报名的申请表如雪花般地飞进了HR的邮箱。经过与公司两大核心业务部门反复考量,HR从中挑出4名员工,进入下一轮面试。 4人的简历都很漂亮,名校毕业,有海外留学背景,在鸿升任职时间均超过5年,业绩和历年考评也十分耀眼。 “3男1女?”周奚翻着简历问。 “是的。”莫恒青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她几秒,一时摸不清她是满意这个比例还是不满意。 犹豫片刻,他还是给了解释,“报名的女同事比较少,一共就4个,10%都不到。” 从事HR多年,莫恒青对这个男女比例早就习以为常。这个岗位算外地任职,需要长期驻扎青州或北城-青州两地奔波,就这一点就会令许多非单身的女性打退堂鼓,更别说那些已经有家庭和孩子的。 他看过那4位女职员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单身且年轻。而申请该职位的男职员中,倒有许多都是已婚已育。 看周奚并未对这个比例发表任何看法,莫恒青打消了之前担心她不满女职员太少的顾虑——也是,作为女强人,这些她都经历过,见惯不怪。 看完简历,周奚拿起面试方案,快速浏览一遍,“Pre-money Valuation(投资前估值),章总要求的?” “对。”莫恒青忙不迭跟上她的思路,“总部对manager面试有一套标准流程,但这次章总和几位业务总监提出,希望能增加对候选人快速决策能力和专业水平的考察。” 外资企业喜欢做标准流程,优势是可复制、易操作、更规范;劣势就是模式化、太死板。 以章牧之为代表的业务总监们,在本土摸爬滚打多年,对这套选人流程多有诟病,认为不够实际,有时选出的人综合测评是高,完全符合外资投行的manager标准,但用下来往往会出现不接地气的情况。 这次,考虑到青州办事处的特殊性和重要性,章牧之强烈要求用中西合并,洋土参半,加入了实务考察。 “别尽整性格情商测试这些虚的。”章牧之对莫恒青说,“将台能点兵、沙场能制敌、阵前能提刀,能带着团队打胜仗、打硬仗才是咱们需要的人。” 故此,这次面试特地增加了一项专业能力考核,要求4位候选人根据公司提供的项目,对其进行Pre-money Valuation,给出决策意见和投资方案。 项目一共两个,全是鸿升的投资部近期在关注的重点项目,在面试前三天,HR已把相关资料打包发给了4位竞选人,要求他们任意选择其中一个项目来做面试。 周奚虽然是标准流程选拔出的优胜者,但从她破格任命章牧之就可看出,她也是实务派。 因此,她对章牧之的方案没有异议。看时间差不多,她把方案递给莫恒青,“走吧。” ** 青州办事处的会议室内,其余面试官均已到位,见到周奚纷纷起身问好。 周奚颔首示意,走到最中间的空位落座。 莫恒青言简意赅地把本次面试的规则、评分标准等做完介绍后,看向周奚,“周总,可以开始了吗?” 周奚:“开始吧。” 第一位竞聘者是名男VP,37岁,在鸿升已工作9年,他选择的项目是“神俊汽业”,国产新能源汽车行业里最炙手可热的公司,正是宁延此行飞林市的原因——为新一轮融资做准备。 -- 第41页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这名竞聘者把精心准备的方案投在大屏上,迅速进入正题,“新能源产业成为大势所趋,……” 在近半小时的讲解中,这名VP从全球产业政策分析、中国产业政策对新能源汽车的影响,再围绕神俊汽业的全产业链布局、公司核心优势、财务指标、公司发展前景等四大维度,作出了详实的分析,并结合估值模型,给出了投资策略:“神俊是国产新能源的TOP,一直被包括KR在内的各大机构看好,去年估值已经达到了20亿美元。” “鉴于他们近5年的财务指标和强劲的行业前景,按照类比企业PE市盈率,套用模型,每股估值可以达到270元。所以,我给出的投资方案是Pre50投6、7%的期权池。” 几位业务老总纷纷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按照每股270元的单价,神俊此轮融资的估值的确能达到50亿美元,而以鸿升的实力,投资6亿美元,换7%的股权,这个估值方案很合理。 而他们也听出来,这位竞聘者采用的是投资机构估值时最常用的“乘数估值法”,简单说就是找到一家和神俊汽业相似的上市公司,或者未上市但已经过多轮融资的同类公司,计算出他们的PE市盈率,再乘以神俊现阶段的股价,得出一个估值,再根据这个估值与企业谈判,给多少钱换多少股权。 “你选的类比企业是新特?”坐在周奚左手边的投资部副总率先发问。 男VP答是,并进一步解释,“考虑到新特和神俊的差距,我将市盈率做了折算,按照十分之一,也就是30倍计算。” 新特是全球新能源汽车行业的翘楚,凭借绝对领先的生产研发能力,早已被全球资本捧到风头无两,超高的市盈率别说同类企业,恐怕所有行业里都很难再找出第二家。这名VP按照十分一折算,合情合理。 其余考官又围绕他投资策略里的几个点做了提问,他均有条不紊的作答,看得出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 待大家都问了一圈后,莫恒青看向一直沉默的周奚,“周总,您这边有问题吗?” 周奚指尖夹着一支笔,看向面试者,“神俊目前第一大持股机构是谁?” “KR是什么时候给出的投资?” “2006年,A轮,Pre1B投6、10%的期权池。”男VP稍顿补充道,“这也是2005年KR资本创立后,宁神投出的第一笔亿元投资项目。” 周奚听出他话里的崇拜之情,推断又是一个和齐琪一样,视宁延为偶像的人。 “最近一期呢?”她接着问。 “去年,E轮,Pre10B投2、10%的期权池。” 不是业务出身的莫恒青暗赞这位VP功课扎实,数据张口既来,对答如流。而场上其他业务老总们却渐渐听出了“门道”,尤其是正在运行这个项目的副总,额上布了一层汗。 在最新一次融资中,最早杀入的KR给出了10亿美元的估值,并投出了2亿,换了10%不到的股份,依旧牢坐神俊汽业第一大投资人,让包括他在内的其余投资者都以为KR对神俊依旧是长期持有的打算。 但是,周奚刚才的提问却像一盆冷水泼醒了他——早在10年前,KR就拿到了神俊10%的期权池,而十年期间,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增资扩股,这原始的10%早就被放大到无数倍。 去年的E轮融资中,KR用2亿换来的10%就是放大后的,按神俊现有的PE市盈率倒推,这10%约等于十年前的1%。 说明什么? 说明KR早就在布局退出神俊汽业,虽然都是10%,但实质上从最初一轮实打实的10%到现在放大后的10%,他们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减持掉原始股权的9个百分点。 由于KR在各类项目中的强劲势力表现,业内渐渐对它们投出的项目有神话之势,甚至有些投资人会开玩笑的说,“KR都能投的项目,闭眼入就对了。” 以至于,许多乙方企业还会拿“KR和我们谈过”做为抬高身价的噱头。 这名男VP业务能力还算扎实,咂摸片刻也悟出了周奚这两个提问的深意,顿时心情沉重起来。 周奚把笔头敲在桌面上,对他说,“你的估值逻辑和pre方案都没有问题,但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不要神话、迷信任何人和机构。” “作为一名投资人,你做出任何投资决策应该是基于自己的判断和分析,而不是把脑子交给别人。” 更何况是交给善于谋算和用眼镜遮挡野心的老狐狸。 神俊启动新一轮融资在即,他这次飞林市,外人一看,以为是大金主又去送钱,怕是要想尽办法能搭上这趟赚钱的快车。 殊不知,人家是做好局,等着肥羊入圈。 这个项目还没立项报投决会,周奚也是刚才莫恒青给她看题库时才知晓下面有副总意向这个项目,并快速阅记了相关材料数据。 不过,作为神俊第一大持股机构,眼看新一轮融资在际,哪些机构有意向参投下一轮,KR比谁都清楚。 早上两人提到神俊时,宁延只字未提这事。不知是自信有她在,鸿升进不了狐狸嘴,还是鸿升也是他想咬的肥羊之一? (提示:下章还未替换) ??第19章 (全新) 面试一结束, 那位意向神俊汽业的副总立刻满带愧色地对周奚说,“周总,是我大意疏忽, 居然没有分析出KR有退出的意向, 只看到基本面, 就想冲进去, 我回去就把这个项目撤下来。” -- 第42页 周奚神色肃然,“Lucas, 你确定听懂我刚才的话了吗?” 被质询的副总胸口一凛, 随即面如土色。 周奚提醒面试者不要因为KR投了神俊,就盲信神俊具有投资价值, 无脑跟风投钱。那他现在因为看出KR有退出之意, 就打退堂鼓,何尝不是把脑子交给了别人? 旁边另外几位老总纷纷噤声,面色凌然。 莫恒青不做业务,但身处投行,对当下国内浮躁的投资环境还是深有感触。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市面上的钱越来越多,投资机构不缺金主, 更不缺钱, 缺项目,尤其是缺那些快速变现赚钱的项目。 受这种急于赚快钱的投资心态影响, 投资人不会再像从前, 花时间和精力, 扎扎实实去分析这个企业的基本面和前景, 而是盲目跟风, 什么行业大热就投什么, 那个企业被机构关注多就投跟投,反正风投的现实状况都是投十亏九,可万一捡到某巴巴或企鹅那样的,就能躺赢几十年。 莫恒青甚至听说,有些项目连个办公场所和职员都没有,创始团队就凭着一个PPT,描绘一个宏伟的未来前景,投资人就爽快地给了钱,理由就是——其他人都在投这个赛道。 显然,周奚是借这个项目给在座的老总们敲警钟,要他们把脑子找回来,不要跟风盲投。想来,这次过后,各部门立项和上投决会前,一定会谨记这一点。 看警戒作用到位,周奚偏头对莫恒青说,“下一位。” 莫恒青忙不迭点头,示意工作人员叫进来下一个候选人。 巧的是,第二位竞聘人挑选的项目也是神俊汽业,所给出的投资策略与上一位基本相同,鉴于上一轮最后的情况,面试官们本着公平原则,没有围绕项目本身提问,而是另外提了几个专业题,便于面试者能展示出个人能力。 第三位进来的是本次候选人中唯一的女性,名叫叶悠然,是章牧之团队的一位VP,周奚对她有些印象。 她选的项目是“快乐单车”,是章牧之团队正在接触的一个项目,也是当前最火热的投资赛道——共享经济。 看得出,章牧之平时非常注重下属的分析研判能力,叶悠然展示的投资方案里,数据详实、尽调充分、逻辑清晰,基础分析做得相当扎实。 她通过搭建财务分析模型,将企业未来发展前景按照悲观、中性、乐观三种情形,分别做出三个估值,最后结合其他因素,给出了中性估值价的投资策略。 最让考官们称赞的是,她不仅做了快乐单车的分析,还将快乐单车与另一家风投正劲的小风骑行做了对比分析,从两家公司的创始团队、运营策略、盈利模式逐一进行对比,分别做出SWOT分析,不但呈现出两家企业的优、劣势,还给出了优化方案,也就是站在投资者角度,不仅决定给快乐单车钱,还帮它想办法提高竞争力,进而占据更多市场。 这份投资方案不要说面试,就是直接上投决会都是一份相当优秀、可作为范本的方案。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叶悠然对答入流,展现出极高的个人素质和专业能力。这次考官里有一位恰是章牧之团队的副总,看见下属有这番表现,甚觉与有荣焉。 一圈提问后,轮到周奚。 她看着叶悠然,默了几秒后说:“你的方案堪称完美,如果上投决会,我会给你通过。” 叶悠然心下大喜,努力压住雀跃和兴奋,刚想说谢谢周总,就听周奚再次开口。 “但是,从我的判断看,这个项目会成为一个失败的case。” 叶悠然笑容瞬时僵住,其余人也纷纷看向周奚,脸上有一些困惑。 前一秒她刚说会同意叶悠然投这个项目,后一秒却断言项目会成为失败的case。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被否定的叶悠然快速调整好情绪,勇敢直视周奚,“周总,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可以,但我不会给你答案。” “为什么?”叶悠然问。 “因为我的工作不是替你做解答题。” 这是让叶悠然自己去琢磨,找原因。 叶悠然搭在腿上的手不由握成拳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同部门参与面试的那位副总一个眼色压下去,示意她闭嘴。 她暗暗吸口气,简短说完准备好的结束语,离开考场。 很快,最后一位候选人贺俊毅进行面试。他今年刚升任VP,是4位候选人里资历最浅的。 当考官们看见投影仪上出现“神俊汽业”四个字时,皆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得,又来个“无脑”的。 许是带着心理暗示,莫恒青发现大家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唯有周奚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影仪,有了叶悠然的珠玉在前,贺俊毅的方案就显得很“粗糙”,甚至和另外两个候选人比,也差那么点意思。 直到,他抛出投资策略是悲观,不建议参投时,大家才突然精神一震。 没等其余考官开口,周奚先提问,“我看到你花了很大的篇幅对神俊汽业的产业结构做分析,为什么?” 贺俊逸把头从屏幕上移开,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条不紊地回答:“机构看好神俊汽业,其主要原因是基于新能源汽车这个优势赛道。” “所以,我认为判断神俊是否值得投资,必须要弄清楚它能否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独占鳌头,成为国内新能源汽车的佼佼者。而判断依据就是新能源产业在整个神俊集团的机构、营收、以及盈利占比。” -- 第43页 一番话将考官们迅速拉回到他的分析报告中,并看清一个事实——头顶着国内新能源汽车龙头光环的神俊还没有心无旁骛地造车。 过去五年,它折腾过手机、电池光伏、电脑组建,这两年甚至搞起了医美设备和各类小型美容仪。 值得关注的是,这些“副业”营收占比大且利润高,倒是主业新能源汽车的营收和利润下滑严重。 这说明,这位新能源老大哥并没有扎扎实实在搞主业。尽管,从整个集团看,只要能赚钱,管它是主业、副业,投资机构反正都会有高额回报,但是……正如贺俊毅所言,作为后期跟投的机构,看中的是它未来可能会发展成新特那样全球瞩目的新能源品牌汽车,而不是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周奚望着PPT上的结构分析,明白了宁延为什么要布局退出。十年前,他先人一步看中了新能源的大赛道;十年后,他发现这家企业扛不起国产新能源的大旗,不如趁着现在大势还在,落袋为安,退出走人。 周奚问过后,后面老总们也简单提了几个问题,贺俊毅回答得不错。 待他出去后,莫恒青开始统计4位竞聘者的分数,结果发现叶悠然和贺俊毅竟是平分,而周奚的最高分落给了贺俊毅。 莫恒青把分数结果作了通报,然后看向周奚,“周总,按照面试流程,如果出现平分,可以由主考官,也就是您直接定下人选。也可以让平分的候选人再做一个5分钟的自我阐述,然后再做决定。” 考虑到面试过程中,周奚对叶贺二人的表现,以及她给出的分数,莫恒青原以为她会直接确定贺俊毅,不想她未加思索便说,“让他们俩进来做阐述。” 叶悠然和贺俊毅再一次进入考场,莫恒青简单介绍了平分的结果及后续流程,便把时间留给了两人。 率先发言的是贺俊毅,他的叙述很简单,从自己的优劣势出发,表达了对这份工作的信心。 轮到叶悠然,她站起来,声音格外洪亮,“各位老总,相信通过刚才的面试,你们对我的优势已有所了解,而我的劣势,我认为……” 她顿了下,目光落在周奚脸上,“可能仅仅因为我是个女性。” 莫恒青咳嗽一声,立即纠正她,“Mia,鸿升对待所有职员,无论性别、年龄都会一视同仁,绝不存在你所谓的劣势问题。” “我相信,所以我才有这个机会站在这里做陈述。”叶悠然笑了笑,“但有一点我希望各位考官能知道,我对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职业规划,未来10年内,我不会谈恋爱、不会结婚、更不会要孩子,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家庭影响我的事业和工作。” 她略停,双目炯炯地盯着周奚:“我的目标是成为像周总这样卓越的女投资人。” 其余人相视一眼,偷偷打量起周奚来。 众所周知,周奚是事业狂,年过30,别说结婚,听总部那边传回的八卦,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是典型的女强人。 叶悠然宣告以她为目标,不正是投其所好?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周奚只是淡淡地说,说:“有目标很好,但我的决定是贺俊毅。” 哗!包括贺俊毅在内的所有人齐齐把目光投向周奚。 “你是不是想知道理由?”周奚望着死死咬住牙齿的叶悠然问。 叶悠然抿了抿唇,努力稳住自己的语气,“我可以知道吗?” 周奚:“在上一轮面试中,你和贺俊毅的表现都很好,可谓不分伯仲,虽然我个人更倾向贺俊毅的投资策略,但对你的专业能力非常认可,所以愿意再给你们一次阐述的机会。” “然而,你刚才的阐述让我很失望。” “为什么?”叶悠然略显激动地问。 “因为你认定自己只有放弃婚恋、生育才能换来和男人平等竞争的机会。我不喜欢看不起自己的人,尤其不喜欢看不起自己的女人。” “叶悠然,这世上,每一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不公平,男女不平等,地区差异,贫富差异,教育差异……”周奚平静地说着,“改变这些不公,不是成天喊口号,不是让女性放弃本性去迎合男性的要求,做一个‘比男人更男人的女人’,而是努力提升自我价值,让不公者、让社会认识到他们的狭隘和偏见。” 体现女性真正的竞争力,从不是放弃生而为人应该有的权利,把自己变得不那么女人,而是即使这社会和职场认定女性会有诸多劣势、狭隘地认定女性会因为生育婚恋家庭等因素影响事业,但仍然会重用你——因为你值得。 “我努力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和很多女孩子努力向上,正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女性卓越的可能性,去扭转认知偏差,以及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周奚双目清亮地望着叶悠然,“但很可惜,你认为女人不配。” ** 青州办事处旁的酒店房间内,叶悠然落寞地将散落一屋的资料码好装进箱子。 半个行李箱很快被填得满满当当,她望着厚厚的资料,酸楚涌上心头。 面试结束,莫恒青当场宣布贺俊逸为优胜者,不日将被任命为办事处负责人。而她宵衣旰食、通宵达旦的准备被周奚所谓的“失望”抹得一干二净。 失望?叶悠然冷笑,周奚训诫自己不该牺牲女人应享的权利去同男性竞争。可她想过吗?假如不是放弃这些,自己连站在考场与贺俊逸他们同场竞技的资格都没有。 -- 第44页 在鸿升,不是没有比她更适合这个位置的女同事,可是为什么她们连申请表都不提交?不就是因为不想“牺牲”吗? 她当然知道“女性不如男性的论调”是狭隘和偏见,所以她才想要站出来让人看见,想站在更高的位置,想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为此,她甘愿牺牲,有什么错?周奚说了一番大道理,最后却选了贺俊毅,这就是她所谓的女人很配? 啪!叶悠然愤怒地合上箱子,背上包,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见证了她三个通宵的房间,合上门。 办好退房手续,她靠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叫车软件显示所预定的专车还有15分钟才能到达。 微信里挤满了未读信息,不用看也知道,其中一大半是来宽慰她落选的。她不想点开,更不想被安慰。 熬了三个大夜,生理上早已到极致,此刻那根绷紧的弦断了,疲乏迅速席卷过四肢百骸,累得连头皮突突直跳。 她阖着眼,用力揉摁了一会儿发紧的太阳穴,再睁眼,就看到周奚正从门口进来,身旁跟着莫恒青和贺俊毅。 她立马站起来,强颜欢笑地和三人打招呼。 贺俊毅礼貌回以微笑,莫恒青则看了一眼她脚边的行李箱,“Mia,你现在就要回去?” 现在快下午5点,这个点走,回北城肯定已经是下半夜。 “怎么不再休息一个晚上?”莫恒青清楚,为了准备这次面试,几位竞聘者都是挑灯夜战,没少熬夜。 叶悠然淡淡一笑,“手上还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莫恒青点头,又问,“那叫车了吗?” “叫了,就快到了。” “那行,你路上小心。”莫恒青正要和她道别,一旁周奚却开了口,“你们先走,我和她聊两句。” 其余三人均是一愣,尤其叶悠然,杏目圆睁,既困惑又忐忑。 莫恒青不动声色瞧了一眼周奚,笑着说,“那行,我们先上去。” 说完,带着贺俊毅离开。 这边,叶悠然一脸戒备,“周总,你要跟我说什么?” “想去总部交流吗?” 没有任何铺垫,周奚直接甩出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叶悠然脑中嘭地一声巨响,耳朵嗡嗡回鸣。 “总部交流?”她讷讷地重复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周奚迅速推翻她的疑虑,“3年,想去吗?” “想!”叶悠然几乎是喊了出来。 去总部交流学习,这是多少外企职员梦寐以求的机会。不仅意味能在更好的平台提高眼界,还能有机会接触到比分公司更高阶的业务、项目和人脉,随之而来的机遇不言而喻。 可是,周奚是什么意思?她下午明明淘汰了自己,为什么又突然拿出一个更大更甜的胡萝卜来诱惑自己?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周奚似笑非笑地问,“觉得我矛盾?” 叶悠然稍稍犹豫后,如实点头。 周奚敛了笑,“我不喜欢自贬身价的女人,但我欣赏有实力且够努力的人,尤其是女人。” “叶悠然,你的努力和实力我都看到了,我愿意给你一个更高的展示平台,去实现你的职业目标。”周奚略停,目光清亮地望着她,“但你需要向我证明,你能拿到这个机会不是因为你愿意牺牲女性的权益来换,而是你值得。” 叶悠然捏紧拳头,盯着周奚的眼睛有些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告诉我快乐单车会失败的原因,你就能去美国。”周奚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是面试时叶悠然问周奚的问题。现在,她要叶悠然自己去找出答案,并以此作为海外交流的交换条件 事实上,在已知结论的基础上去做证明题,比开发性询证要简单得多。叶悠然相信只要下功夫,一定能找出原因。 一刹那间,她那颗为面试失败而熄灭的心猛地燃烧起来。 她能去美国,去总部,还是3年!! 叶悠然激动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在心底尖叫了半刻才想起什么,连忙朝着周奚早已远去的背影大喊:“谢谢周总,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失望。” 周奚未应,头也不回地不入电梯。 ** 处理完青州的公务,两天后,周奚启程回北城。 机场贵宾室内,莫恒青把一杯咖啡递给她,“周总,你是故意让Mia落选的吗?” 周奚觉得此话很有意思,示意他往下讲。 “你面试时向Mia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向公司全体职员,尤其是女职员传递一个信号,就是你反对女性放弃基本人权来成就事业,更禁止公司任何人要求、暗示女职员放弃应有的权利来完成工作。”莫恒青说。 长期来职场和社会的既定偏见,让许多女性潜移默化中把女性基本的权利当成职业发展的障碍和绊脚石,认定只有舍弃这些“障碍”才能换来职业成功和事业发展。 作为鸿升的掌舵人,并身为女性。假如周奚因为叶悠然那番不恋不婚不育的话而让她成为负责人,无疑是在加强这个错误的认知——宣告女性职员只有舍弃权利才能换来成功,那么未来女职员的上升之路会更困难重重。 而她在面试结束后,给了叶悠然新考题,要她找出快乐单车能过投决会,但这个项目最终会失败的原因。 -- 第45页 莫恒青私下问过几位参与面试的考官,连他们也还没明白为何周奚断定这个项目会失败收场。 周奚给了叶悠然一个更好的机会,但同样给出了一道更难的考题。 其目的就是向所有人传递——她只看中能力和实力,只要你能胜任,无关性别,更无需牺牲人权。 周奚听完他连夸带赞的分析推测,笑了笑,“Leo,我和她说的那些话是想点醒她,但是综合那天的表现,青州办事处的负责人只会是贺俊毅。” 她略顿,说:“不是因为叶悠然让我‘失望’,而是贺俊毅比她更能胜任这个职位。” 见莫恒青眼底竟带着些许困惑,周奚呷了一口咖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Leo,你要是这一点都想不明白,那应该换我来思考某些问题了。” 轻飘飘一句话吓得莫恒青一个激灵,后背倏地冒起一阵冷汗。 周奚虽是鸿升在中国的最高领导人,但鸿升架构复杂,除了公司CEO,每条管理线都有对应的亚太区负责人,在一些单条线工作和决策,每个条线的亚太区主管权利甚至会超过CEO,尤其是非业务条线的HR、PR等,自主权很小。 当初周奚意向任命章牧之为投资部负责人,就被亚太区人事主管以条件不符为由否决,最后是总部出面解决。 莫恒青夹在中间没少受气,尤其这大半年,以章牧之为代表的业务总监们仗着有先例,对招聘、考核等指手画脚,搞出很多新名堂,弄得他也积攒了一肚子气,私下没少同大区主管“抱怨”HR应有的独立性被影响。 周奚这句话听起来别有深意,他克制住内心的忐忑,说:“今天面试注重业务,这块我还真是不太懂。” 周奚看他一眼,不跟他绕弯子,“你认为青州办事处的负责人必备的素质是什么?” 莫恒青没料到周奚竟直接拷问,在脑子思考了一下上午的面试,才回答,“专业过硬。” 周奚:“还有呢?” “风控能力和独立决策水平。” “还有吗?”周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还有……”莫恒青被她盯得下颌收紧,终于切身体会到那些个业务老总们常说的“死亡拷问”。 公司老总们私下聚在一块,谈到周奚,来自业务部门的老总们都是又敬又怕,尤其是说到她的在投决会上的摄人气势和死亡拷问,无不头皮发麻。 莫恒青扣紧手里的咖啡杯,做出恭敬状,“还请周总指教。” “谦逊温和、谨小慎微。” 没有任何花哨,周奚直接给出答案。 到底是干到了HR总监,莫恒青一点即通,立即明白了贺俊毅为何是最胜任的人选。 作为第一家落户自贸区的外资投行,一开业又和青州最大的本土投行结成联盟,有望突破监管壁垒,做别的外资想做但没办法做的业务,可谓是名利双收。 可想而知,现在有多少人正在眼红,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青州办事处。 从业务方面,办事处承担着试水各种新业务、新合作的责任;从社会及人际交往上看,要平衡好青州地方监管、自贸区、结盟体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作为负责人,如果没有谨小慎微的心思,每一步都可能踩雷。 从今天的面试看,贺俊毅正是怀着“谨小慎微”,才能给出神俊不能投的结论。 而从性格上,叶悠然自傲、强势、说话做事容易带攻击性、这样的性格坐到周奚这个位置自是无伤大雅,但要去平衡各方关系,就…… 相比之下,贺俊毅温和有礼,亲和力更强,会更让人放下戒备心。 想通这些,莫恒青脸上仿佛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 周奚这是在点醒他——看人选人的基本逻辑是合适,而不是那一套标准流程。 他望着周奚,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大区主管私下那些小动作? 还是? 周奚淡淡看他一眼,放下咖啡杯,“时间差不多了,上机吧。” 莫恒青急忙跟上去,把登机箱交个空乘,正想问周奚要不要换到窗边,就看前方原本已落坐的一位男乘客猛地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周奚。 看起来明明是认识,却见周奚只是脚步微微一滞,随后视若无睹地走回座位上。 莫恒青诧异地跟上,落坐时发现那个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望着他们的方向。 第20章 两个多小时后, 飞机安全落地北城。 时间尚早,周奚和莫恒青都决定先回公司。考虑从机场到市区还有一段很远的车程,下飞机后, 莫恒青先去了个洗手间, 谁知一出来就看见周奚和飞机上的那个男人。 两人面对面站在, 男人瘦高白皙, 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此刻正目光凝重地望着周奚, 嘴唇阖动,不知在说着什么。 其实, 在刚才的航程中, 莫恒青不时能察觉到来自男人的目光,胶水一样黏在他们的方向,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反观周奚,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坐下后戴上降噪耳塞,对着电脑全神贯注地开始办公。 无需多猜,这人肯定和周奚认识, 尤其看男人此刻的模样和神情, 怕是渊源颇深。 该不会是前男友吧?但总部传来的消息里,没提过周总有男朋友啊?难道是初恋情人?或者…… 莫恒青正在胡乱猜测, 忽然发现背对他的周奚已利落地转过身。他慌忙摸出手机, 低头作看屏幕状。 -- 第46页 周奚几步走到他面前, 不轻不重地说了个“走。” 莫恒青应好, 克制住旺盛的好奇心, 抓起行李跟在她身后。 ** 到公司已是下午。 莫恒青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遇见章牧之。 “你怎么就回来了?”莫恒青吃惊, “你老婆出院了?” “昨天已经出院了,现在住月子中心。那边有月嫂和丈母娘,我也帮不上忙,就早点回来赚钱。” “也是,你在那儿碍手碍脚的,指不定还被嫌弃。”莫恒青玩笑完,忽然压低嗓子问:“Mia的事你知道了吧?” “前几天她就和我汇报过了。” 莫恒青冲他笑笑,“周总有心栽培她,让她好好准备。” 章牧之表示明白,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 章牧之是去找周奚,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咖啡香。 “有事?”周奚问。 章牧之点头,直奔主题,“早上我接到季郁彤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参投十方科技。 话到此,他特意停顿一下,抬眸盯着周奚,“周总,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回她的?”周奚不答反问。 “我当然说有兴趣。” 十方科技是一家做短视频内容的服务平台,虽然现有用户活跃数不足500万,但章牧之非常看好它的市场前景。早在半年前,他就开始接触创始团队,提出参与到下一轮融资中。谁知,独具慧眼的不止他,还有KR的季郁彤。 “KR和我们给出的条件应该差不多,但是十方创始团队特别迷信宁延,表明只愿意与他们合作。”章牧之苦笑,“宁延点金圣手的名头太响,企业方觉着只要能被他投,就能成独角兽。” 其实,这个项目是季郁彤的手笔,宁延可能连项目书都没看过,怎奈他的投资行为已被各方神话,而业内外也早就把KR等同于宁神。 “我听说他们前几天已经签好ST,还是独家投资,怎么会莫名其妙得跑来邀约我们呢?”章牧之试探。 周奚喝了一口咖啡,看向他,“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章牧之身子微微往前倾,颇为隐秘地问,“咱们是不是和KR联手了?” 既然他和季郁彤都看好十方科技这个项目,认定它能赚大钱。那她的邀约就相当于把赚钱的机会拱手相送,白白让他分一杯羹。 季郁彤和鸿升非亲非故,干嘛要做这样的善事? 即使她菩萨上身,要做出这般舍己为人的善举,也得经老板同意,那宁延为什么要同意?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和KR达成了某种合作共识。 而目前,唯一能让两家公司达成合作的,只有民生那万亿基金。 果然,周奚默认了他的猜测。 章牧之瞬时喜上眉梢,“哎呀,之前我最担心的就是KR,现在不用跟他们抢,还能联手,这场仗,咱们怕是赢定了。” 周奚淡淡瞥他一眼。 章牧之顿觉失言,嘿嘿一笑,“当然,结不结盟,咱们都能赢,有周总在,没有打不赢的仗。” 周奚早对他不时冒出的马屁免疫,把咖啡杯搁在桌上,说:“十方会作为民生资管计划的重点投资项目,你和季郁彤做好对接,把控好进场的时间点。” “没问题。”章牧之敛起笑,“我等下就和她约时间详聊。不过,价格上,你和宁总有什么约定吗?” 虽然周奚未明示,但章牧之清楚,无论是结盟还是让渡出十方的股份,肯定都是两位boss的意图,想必此次古镇之行大有故事。 “没有,你去谈。”周奚补充道,“但记得提醒季郁彤,这是宁总承诺的结盟礼。” 章牧之不由失笑,周总这是要压价啊! 不过,他转瞬想到另一个问题,“周总,咱们现在和KR联盟了,那云衍那边还要不要……” 周奚自是听懂他的欲言又止,却挑起一边嘴角问,“要不要什么?” 章牧之笑着摸了摸鼻子,听见周奚要笑不笑地反问,“你是在想,要不要放弃跟他们抢云衍,也送KR一份结盟礼?” 章牧之咽了下嗓子,不响。 云衍生物科技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这几年发展势头十分强劲,是周奚从一回国就在关注的一家企业。 和鸿升刚想持股云衍不同,KR早在十几年前,云衍启动第一轮融资时就慧眼识珠,以3000万美金入股云衍,并在其后每一轮融资中都没有缺席,是公司最长久、也是最大的投资人股东,持股高达22%,在董事会上举足轻重。 近年来,进入发展稳定期后的云衍资本实力充足,原本短期内不会有融资计划。但是,一个月前,周奚得到消息,云衍的天使投资人因为私人关系有意将手中的股权全部出让。当然,作为第一大投资人,KR早就有意吃进这些股份,增加持股比例。 这么一来,鸿升和KR就又成了竞争对手。 章牧之原本就因为KR在云衍占据先天优势,对这个项目信心不足,刚才一听自家与KR已达成联盟,对方还慷慨地送来一个大热项目,就想反正胜算也不大,要不要干脆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双方面上都好看……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周奚不与他讲不到最后胜负难分等这些空话,而是轻笑反问,“你觉得KR为什么会把十方科技给我们?” -- 第47页 章牧之当然明白,所谓结盟礼绝不因为是盟友情深,而是kr清楚,这操作最终受益最大的是他们,而不是鸿升?” KR看似是大方出让了十方科技的部分股权给鸿升,但别忘了,这项目是作为第三期资管计划的股权投资重点,也就是说,最终买走十方科技股权的不是鸿升,而是“第三期专项基金”,鸿升不过是基金管理人而已。 三年期满,无论赚多赚少,都是“基金”赚走了,鸿升无权分红,只能收取约定好的基金管理佣金;反而是KR,一方面有了公字号基金加持,又免费捡了鸿升这样一位高效的GP共同完成投后管理,这对十方科技的下一轮融资绝对大有裨益;另一方面,第三期资产计划成功后,鸿升顺利拿到角逐万亿LP的入场券,做为盟友,自然共受红利。 一举多得,横看竖看,受益最大的都是KR。 KR没那么情深义重,宁延也不是大善人。 当然,宁延有算计,周总也不傻。 单看十方这个项目的确是KR获利最大,但是于鸿升而言,能突破外资的监管制约,操盘公字号基金,这才是最大收益。 说到底,都是各有所图、各取所需。 这两人打算盘的水平,还真是难分伯仲。 只是,章牧之有自己的顾虑,“周总,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 不管KR把十方给他们是打的什么算盘,明面上别人先敬了他们一分,照理他们也该还一寸。 尤其双方尚在合作初期,还待建立信任,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可能性本就很小的项目让双方面上就剑拔弩张。 然而,周奚却说,“最好的礼尚往来就是别拖对方后腿。” 话已至此,章牧之不再多言,“我明白了,我会继续跟进。” 周奚知道他心里还有想法,但她从不觉得下属必须对她马首是瞻,于是转开话题,“齐琪找你那个EDA项目怎么样?” “成峰智化?” “对。” “我交给叶悠然在跟进。”说到这里,章牧之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周总,你否决快乐单车,是不是不看好共享经济?” 周奚睨了他一眼,“你对叶悠然有信心吗?” “有。” “那就等着她来揭晓答案。”周奚说。 章牧之一怔,随即明白了老板的意思,这是为了避免瓜田李下。 他笑了笑,“行,那这项目我先放放,等她的答案。” 汇报完工作,章牧之起身准备告辞,却被周奚叫住。 她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这是我和齐琪送给你女儿的礼物。” 章牧之瞥了眼外包装,迅速判断出里面应该是金饰,正想谢绝,就听周奚说,“小东西,不值钱,不要啰嗦。” 客套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唇边,章牧之讪笑,“行,那我就替小朋友谢谢两位阿姨。” 周奚不以为意地嗯一声,视线落回电脑上。 章牧之不再多话,拿起东西,带上门离开。 ** 周奚继续埋首处理工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太阳一点点落到了天际之下。 华灯初上,城市被霓虹点亮。 秘书轻轻敲门,站在门口提醒,“周总,您晚上要参加外商新春联谊会,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周奚视角移到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头也不抬地说,“我换件衣服,让司机在楼下等我。” 秘书应好,带上门退出去。 周奚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走进办公室休息间,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备用的正装换上,再稍稍补了一点妆。 出办公室时,秘书见她只着一套羊绒西服套装,连忙叫住她,“周总,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夜里外面很冷,您最好还是带件外套。” “不用了,都在室内。”周奚嫌穿脱麻烦,再说,这么冷的天,傻子也不会把会场放在户外。 结果,当她如期达到酒店,乘坐电梯上楼,跟着工作人员来到被彩灯、鲜花、气球以及各种装饰品装点得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时,她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主办方的智商。 显然,和她一样错误判断主办方逻辑的不在少数,因为靠近主楼的门廊下还有不少穿着晚礼服的女士,大概是实在觉得外面太冷,在里面躲风。 周奚扣上西服的扣子,环顾全场的同时,快速思量是忍一忍早点离场,还是让秘书送外套来? 目光扫过某个位置时,倏地顿住。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也撞进了另一道视线里。 她侧头扫了一眼入场口硕大的欢迎牌——热烈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商朋友们。 唇角一点点弯起。 如此细微的动作竟全部落入那道视线里,对方亦唇角微扬,一步步朝她走来。 几秒后,他站在她面前,低眸望着她带笑的眼睛,“可以说好巧吗?” 第21章 夜风很冷。 周奚看着面前在三件套西装外还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的男人, 一本正经地说:“你应该给助理加工资。” 宁延轻笑,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冷吗?” “当然冷。”周奚不客气地说, “谁想到他们会在大冬天办露天酒会?” 宁延往旁边挪了一步, 替她稍稍挡住露台吹来的风, “詹局应该快来了。” -- 第48页 今晚是北城政-府举办的外-商新春联谊会, 特意邀请了外管部门负责人莅临致辞。那些和周奚一样站在露台挨冻吹风的外商代表,多半是冲着詹局的面子。 “但愿他没穿外套。”周奚抱紧手臂。 宁延望着她冻红的手背, 眸色暗了暗, “你先进去,詹局来了, 我通知你。” “不了, 我去里面转一圈。” 说话间,她已对着场内某处微笑着摆摆手。 宁延回眸,认出对方是一家外资机构的负责人,也是周奚的大学校友,便说,“你先去忙。” 周奚应嗯,握着手包, 面带笑容地走入场内。 “Sylvia。”高大的男人隔着老远就热情十足地喊她。 “Darcy。”周奚笑着伸出手。 Darcy握住她冰冷的手, 问她是不是很冷,然后不等她答, 自己先开-炮吐槽, “天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居然想到在零下三四度的北城开露台party。” “大概想要美丽冻人。”周奚玩笑着说。 Darcy很捧场地哈哈大笑了两声, 然后朝她来的位置努了努下巴, “刚才跟你说话的是宁延吧?” “嗯。” “他怎么来了?”Darcy奇怪, “今天邀请的不都是外商吗?” “不清楚。”周奚转开话题,“上次和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已经帮你搞定了,礼拜五晚上我约了几家负责人,到时候你过来……” Darcy谋划的正是周奚和宁延在古镇分工的“拉山头”。以KR和鸿升近期的强势风头,直接出面拉人,不仅会引发对手关注,也会让原本占山为王的其他机构心存戒备,弄得不好容易适得其反。所以,他们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找人搭台。 宁延在古镇请乔柏帮忙做中间人串起民资机构,而周奚则请了校友Darcy出面。 “不过,饼是让人心动,但要想他们真卖力,怕是得先给点甜头。”Darcy说。 “我有数。” 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还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投资人。 外面的风似乎越来越大,吹得周奚吸了吸鼻子,正忍不住想再次吐槽主办方的脑回路,一位提着袋子的男服务生走到她旁边,笑容可掬地问:“您好,是周小姐吗?” “我是。怎么了?”周奚看着他。 “您好,这是有位客人请我代为转交给您的。”男服务生双手递上手里的纸袋。 周奚扫了一眼袋子外的品牌logo,立刻猜到是什么,也猜到了客人的名字。 “谢谢。”她接过来,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条厚厚的羊绒大披肩。这个品牌专做丝巾、领带这些小配件,在酒店二楼设有一个展示专柜,方便住客随手带一份伴手礼。 Darcy凑上前一看,笑了,“这谁啊?雪中送炭啊。” 周奚笑而不语,从袋子里取出披肩,裹在身上。 Darcy仔细瞧了瞧,欲言又止,“就是这花色有点……” 紫底大提花还镶着金丝银丝,花团锦簇,华丽富贵,一看就是老年富太款,和周奚的气质风格完全不搭。 周奚却说,“暖和就行。” Darcy讪笑:“也是。” 虽然比不上外套,但有了这件羊绒披肩裹体,周奚身体寒意明显少了许多。她捧着一杯热水和Darcy继续聊着一些细节,忽然感觉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 接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雪了!” 随着这一声呼唤,会场里的宾客纷纷抬起头看向天空。 暗黑的天幕下,一朵朵羽毛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又有此起彼伏的人声在重复,“下雪了。” “这晚会没法办了吧。”Darcy看着纷纷往酒店内走的宾客说。 “再不取消,主办方可能不是傻子,而是疯子。”周奚裹紧披肩,示意他也赶紧朝屋内走。 雪花渐渐密起来,不多会儿就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好在主办方没有疯,他们躲进屋内没十分钟后,一位负责人就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由于天气原因和考虑不周,晚上的联谊会暂时取消。 挨了大晚上冻的宾客们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心里早把主办单位问候了千百遍,但比起继续待在寒风暴雪中,他们觉着白跑一趟是小事。 “你也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饭?”Darcy提议。 “不了,我还有事。”周奚视线落在披肩的流苏上。 Darcy留意到她这小小的举动,打趣地问,“怎么,佳人有约?” 周奚大方应了个是,倒把Darcy弄得一怔,好会儿才八卦兮兮地问,“谁呀?我认不认识?我有点好奇,哪位客人能约到我们的Sylvia女神。” “不用好奇,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周奚解下微湿的披肩,捏在手里,“KR的宁延,认识吗?” 废话,干投行的谁不认识宁延。 不过,假如是宁延,那就没啥好戏看,毕竟谁都知道宁神对女人没-性-趣…… Darcy再看周奚身上那条又土又老气的披肩,瞬时通透,想来宁神连带对女人的审美也不甚了解。 他清了清嗓子,倒是想起前段时间听来的小道消息,“你想吃进云衍?” 见她没否认,Darcy回想刚才宴会时这两人还能云淡风轻的寒暄,决定收回刚才的话,谁说没啥好戏看? 超级新星vs老牌名将,明明这场戏更精彩、更好看。 -- 第49页 考虑周奚有正事,Darcy麻溜地与她告别,临走前,他笑着说,“祝你好运。” 想想又补上一句,“也祝宁延好运。” ** 目送Darcy进电梯后,周奚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未读信息。 Y:【挑了店里最厚的一款,花色有点难看,将就一下。】 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而下一条是五分钟前:【下雪了,宴会取消,你怎么回去?】 还有最后一条:【我在你右手边的行政走廊】 看时间,是两分钟前。 周奚收起手机,朝右边走去,拐过转角,一眼就瞧见站在窗边,远眺窗外的男人。 酒店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落步无声,然而他却像感应到什么,几乎在她踏入行政走廊的同一刻,便倏地转过来,撞进她的视线里。 他远远地朝她笑了笑,然后把一直握着的手机放进口袋,信步来到她面前,“聊完了?” 周奚应嗯,抬眸看向他,明知故问,“在等我?” 宁延亦应嗯,说:“在想能不能再碰巧一起吃个饭。” 周奚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酒店回廊的暖色灯光下,他掩在镜片后的眼睛很亮。 “你助理忘了告诉你这是哪里吗?”她毫无征兆地问。 宁延默了一刻,回答:“周奚,我知道这是在北城。” 按照前一段关系的约定,他们在北城不能有任何“私交”,即使见面也只是宁总和周总的关系。 宁延对上她的目光,“我知道破坏规则极有可能让你不悦,会有很糟糕的结果,但是……” 他略停,语气轻柔却坚定,“我很想见你。” 理智告诉他不能冒险,想见她的情绪却不受控地疯涨和蔓延。 周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抱歉。”他往后退了半步,“是我越界了。” 他把手放进口袋,问:“司机在楼下吗?” 周奚依旧不响。 宁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的冒险让你在重新审视答应继续的正确性,是吗?” 周奚终于出声,“宁延,我以为这种冒险不该出现在你身上。” 宁延点点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再开口,“但我并不后悔。” 他看着她,目光真诚坦然,“周奚,如果没有今晚的宴会,我大概会找借口去拜访你。” 周奚凝着他镜片后黑亮的眼睛,在心底轻轻笑了一下,这就是宁延,这才是宁延。 她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见他藏在镜片后的野心,自然也能看清他包裹在温柔下的进攻与强势。 从古镇同意继续关系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下次”,她就清楚,他绝不会停步于过去只做-爱不谈情的关系。他一定会把她说的“暂时维持原来关系”的暂时快速去除,甚至会得寸进尺地提出更深层次的需求。 从避免麻烦的角度,这样的冒险同样不该出现周奚身上。但是,和他一样,她并不后悔答应尝试着与他构建一种新的关系。 “只想见见吗?”周奚平静地问。 宁延愣了下,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 她唇角微弯,“不想请我吃一顿好的?” 宁延低垂眼睑,掩住眼底骤然涌起的笑意,“很想。” 周奚睨他一眼,“那还不走,饿死了。” **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整个城市裹上一层白色的外衣。 酒店27楼的西餐厅内,适应生收走了前菜的盘子。临窗而坐的周奚望着楼下车流壅塞的街道,又想起了大半小时前的对话。 她问:“想好请我吃什么了吗?” “想过很多。”宁延和她并肩而行,说,“但最适合今天的应该是就地解决。” “下雪了,外面可能大堵车。”他伸手摁下电梯,“楼上有一家西餐厅,算不上好,但够快。” 的确很快,前菜撤下不久,主菜就上来。周奚收回视线,正准备拿起刀叉,却突然顿住,抬起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专心切牛排的男人。 察觉到目光的宁延停下动作,问:“怎么了?” “这顿饭也算不上好?” 宁延看着她上扬的眉梢,笑着点头,“嗯,算不上。” 周奚斜他一眼,重新拿回餐具,听到他说,“等下次天气好,我再请你吃顿更好的。” 又是下次。 周奚没有拆穿他的伎俩,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尽管环境比上次好了N倍,但大多时候两人都是安静如斯,只偶尔交换一两句对餐食的看法。 直到甜品撤下,周奚才打破沉静,“你知道我今天会来?” 宁延摇头,“不确定,但我知道詹局会出席,猜你会来捧场。” “于是你就冒充了一回外商代表?” “KR的创始LP就是海外高校基金,也不算冒充。” 周奚握着甜酒杯,慢条斯理地转动手腕,浅黄色的液体沿着杯壁蜿蜒而下。 女歌手沙哑慵懒的吟唱中,她看着他问:“宁延,你用这套方法追过几个女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宁延未表现出一丝慌乱,他直视她的眼睛,说:“一个。” “叫周奚。” 第22章 餐厅光线昏暗, 女歌声的浅吟低唱萦绕在耳畔。 “唯一?”周奚轻轻笑了下,“我是不是得表现出一点受宠若惊?” -- 第50页 宁延这回没有笑。他依旧望着她,缓慢而清晰地开口, “我今年35岁, 6岁以前没印象, 但从有记忆来, 你是第一个我很想追求,并努力付诸行动的女生。” 周奚笑意渐收, 听见他继续说, “我只谈过一次恋爱,大学同学, 谈了三年分手。之后没有过任何形式的女伴, 直到遇见你。” 周奚微微拢眉,“你以为我在追问你的情史?” “不。”宁延摇头,“我们都不会问。我也不是在向你交待情史。” 不用她提问,他已给出答案:“我是在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容易冲动,更不是一个轻易心动的人。在香港那晚,我会上你的车不是冲动, 也不是一时悸动, 而是对你心动已久。” 周奚注视着他,感觉心中有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情绪在发酵, 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刷过心脏, 又像蝴蝶在心上扇动着翅膀。 宁延坦然迎接她的目光, 没有再开口, 也没有问她信不信, 唯有搭在桌上的手指在反复捻着餐巾。 长久的静默中有无声的拉扯。 他们都清楚, 这是他今晚的又一次冒险,比上一回风险系数更高的冒险。 在表露他对新关系进度的渴望后,这样把真心剖开给她看,极可能会让她觉得有压力。但他仍然选择了往前一步。 不怪他会成为业界和创业团队仰望和崇拜的宁神,关注风险却不畏惧风险,敢于冒险却不冲动冒进。 只是,周奚余光追着他手上重复了很多次的小动作,在心底浅浅笑了下。 她稍稍移开视角,一脸正经地说,“虽然目前为止,我对你没什么心动,但我也不会轻易邀人上-车。” 宁延黑眸掠过一点笑意,“是我的荣幸。” “确实是。”周奚故作认真,“而且,第一次追的是我,说明你眼光不错。” 笑容飞速爬满脸庞,宁延连声音里都含着笑,“确实是。” ** 酒店一楼大堂,司机看了眼外面被积雪压弯的树枝,侧头对一旁全神贯注盯着笔电屏幕的男人说:“吴助,这雪越来越大,我怕会封路。” 吴应闻言,视线从电脑移到玻璃墙外,轻轻挑起眉。 他明白司机的顾虑,但是……和周总在一起的老板会不会希望这场雪下得再大一些? 吴应跟了宁延三年,几乎全权打理他的工作生活,既不相信外界对他性-取向的传闻,却也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任何女人。 直到大半年前,宁延吩咐他留意周奚在北城外的行程,并制造出各种巧遇时,吴应便隐隐有些懂了。 作为特助,他比谁都清楚宁延和周奚的关系纠葛,但就像他叮嘱青州司机的那些话: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同样,不该他做的决定,切勿乱揣测。 一阵寒风掠过,吹落压在枝头的新雪。 吴应拿起沙发上的手机,轻敲了几下屏幕。 同一时间,宁延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瞥了眼,是吴应的微信:【宁总,雪很大,可能会封路】 吴应不擅做决定,而宁延同样把选择权交给周奚。 “外面雪很大,再晚可能要封路,是先送你回去,还是再坐一会儿?”他问。 周奚偏头瞧了瞧窗外银装素裹的城市,再回眸看着他,唇角微勾,“你想听什么答案?” 宁延失笑,“周奚,我不贪心。” 今晚已经前进了两大步,足矣。 不管是与生俱来,还是刻意营造,周奚都挺满意他这份温润有度的分寸感。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对他展露一个更真心的笑,“走吧,明早我还有会。” 结完账,宁延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外套和披肩,挂在臂弯上。 等电梯时,周奚望着披肩落下来的流苏,问:“你挑的时候不担心我会嫌丑?” “我只担心还不够厚。”宁延替她虚挡住电梯门,请她先进。 周奚垂眸笑了一下,步入电梯。他们都是精明的投资人,最擅分析利弊,冷与丑,于别人需要考量纠结,而对他们,根本构不成选择题。 电梯缓缓下行,周奚对上轿厢镜面映出的眼眸,说:“Darcy做局,帮我约了几家外资机构负责人周五吃饭。” 宁延似乎很习惯她突然跳转的思维,接上话,“巧了,乔柏做的局也是周五。” 周奚偏头看向他,“你们放哪里?” 宁延与她目光相接,“要不,看看还能不能巧遇?” “你是多想给你助理涨工资?”周奚斜他一眼,却没有否定他的提议。 说话间,电梯到达一楼。 周奚前脚刚跨出电梯,肩上忽然一沉,原来是宁延把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外面冷。”他说。 他个子高,长款大衣穿在身上快到脚踝。 周奚把手揣进衣兜,稍稍提起一些下摆,和他并肩步出酒店。 车子早已等在门口,吴应站在车外,似乎完全没看到她身上的衣服一般,浅笑着同她打招呼,“周总。” 周奚朝他点头。 宁延亲自拉开后车门,请她上车后,再从另一边上去,然后降下车窗,对仍站在车外的吴应说,“晚上雪大,上车一起走吧。” “不用,您和周总先走。”吴应往后退一步,弯腰嘱咐司机,“路滑,开车小心。” -- 第51页 宁延见他坚持不再多说,微微颔首后,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驶离门口,周奚隔着玻璃看了眼吴应,转头对宁延说,“你真该给他涨工资。” 宁延握住她落在座位上的手,“好,明天就涨。” ** 酒店外,目送车子驶远的吴应走回温暖的大堂,打开软件叫车。 风雪交加的恶劣天气,尽管加了很多钱,一个小时过去,仍然没有人接单。 他抬眼看向酒店墙上挂着的时钟,决定晚上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早雪小了再打车回去换衣服。 他站起身,从包里摸出钱夹,正低头取身份证,后背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 他转过身,一张明艳、熟稔的笑颜闯入他眼帘。 “你怎么在这儿?”季郁彤的声音很脆,像她的人一样,明亮又动人。 吴应挪开视线,正色道,“宁总晚上在这里有行程。” “什么行程?晚上这里有活动?”季郁彤随口问。 吴应唇瓣紧闭,不响。 季郁彤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多嘴了。” 吴应目光掠过她带着满满嫌弃的脸,投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身上。他认识这人,GH的投资总监,之前在各种商务场合见过,最近更是频频出现在KR大楼下。周一时,吴应看见季郁彤上了她的车,手里捧着一大束花。 “不过,现在什么状况?”季郁彤清亮的声音把他唤回来,“老板要入住吗?喝醉了?” 他们都知道宁延有轻微的洁癖,还非常认床,轻易不外住。 “不是,宁总已经回去了。”吴应淡淡地回。 “回去了?”季郁彤看着他手里取了一半的身份证,立马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打不到车?” 不等他答,季郁彤抢先道,“我开车了,我送你回去。” 吴应余光扫到那个男人在抬手看腕表,便干脆拒绝,“不用,你们有事先走。” “我现在没事。”季郁彤说着转头对男人说,“我这边送个同事,你先走吧。” 男人看了眼吴应,稍稍犹豫一下,应好。 吴应还想拒绝,却被季郁彤一把拉起的袖子,还教训道,“走吧,回家住,省点钱,好娶老婆。” 吴应无奈,又不想跟她拉拉扯扯,只好跟着她去地下车库。 这不是吴应第一次坐季郁彤的车,所以对她车内乱七八糟的模样早已熟视无睹。 他把副驾座位上摊着的化妆品一一收进化妆袋内,拉好拉链,放在一旁。 季郁彤似乎也习以为常,看他一眼后,启动车子。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陷入漫天飞雪里。 “这么大的雪,老板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酒店?”季郁彤握着方向盘问。 “宁总要送客人。” 季郁彤下意识问了个谁呀,又立马喊道,“行了,你不用回答,我就瞎问。” 吴应侧眸看了一眼她没有涂口红的嘴唇,越发觉得车厢里洗发水的香味浓郁得他头晕。 他转开眼眸,抬手摁下电动车窗。 凌冽的寒风裹着鹅毛大雪倏地灌进来,吹得季郁彤直缩脖子。 “你干嘛?”她瞪着吴应。 “有点闷,透透气。”吴应头朝窗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透什么气,你不冷吗?”季郁彤嚷道。 吴应看着她吹乱的头发,“不冷,正好清醒清醒。” 季郁彤骂了句有病,从她那边关上车窗。 ** 和季郁彤灌了一车的冷风相比,宁延的车内温暖如春。 在龟行了一段时间后,车子终于抵达周奚所住的小区。由于外来车辆不能入内,宁延在门口陪她下车,撑伞揽着她的肩膀,将她送到公寓楼下。 一路上,他手里的伞几乎全遮在她头上。周奚望着他被雨雪浇湿的西装,说:“早就说让你把伞给我就行。” 宁延不辩驳,只抬手掖好她落在脸上的一点头发,“我想送你,和你多待一会儿。” 然后指了指她身上下摆已经弄脏的大衣,“给我吧。” 周奚笑了,“看来你真是第一次追女生。”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让我洗,才能有下一次还衣服的机会吗?” 宁延失笑,低下头来,望着她的笑眸,“那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吻你?” 第23章 话音连着吻一起落下, 灼烧的气息洒在她脸颊上。 他们站在漫天飞雪的屋檐下接吻,他用身体和伞将她罩在一方天地里,挡住了所有寒风。 一记炙-热的吻后, 两人呼吸近到融在一块儿, 宁延单手捧住她的脸, 声音有些沉, “进去吧,外面冷。” 周奚在他掌心里仰起头, “不想上楼看电影?” 宁延稍显用力的按住她的腰, 头又压了下来,浅浅的碰触了一下, “想, 但不是今晚。” 周奚饶有兴致地瞧了他好一会儿,抬手勾下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含住了他的嘴唇,“奖励你的不贪心。” 这个吻又持续了好几分钟。 分开时,周奚用手指轻揩他潋-滟的唇,“衣服留给我,下次还给你。” 宁延握住她发凉的手, 包在掌心里, 说:“好。” 他一直目送她进入公寓,撑着伞往回走时, 兜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他直觉是周奚的信息, 摸出一看, 果然是。 -- 第52页 她:【忘了说, 你今晚让我有一点心动】 雪花簌簌地落在纯黑的伞面上, 宁延握伞柄的指节又红又青, 视线久久不能离开屏幕,心中难以名状的情愫一浪高过一浪的翻涌。 楼上。周奚脱下外套放进脏衣篮,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来时扫了眼还未退出的微信界面,最上端依旧是“对方正在输入……” 她笑了一下,一口气喝完水,手指一划拉,退出微信,走进浴室。 洗完澡,敷着面膜出来的周奚看见手机里多出一条只有3秒的语音信息。 她点开,宁延温柔又尽是无奈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周奚……” 只有两个字,只有她的名字。 周奚想象着漆黑夜色之中,他站在飞雪连天的路上,反反复复地打字、删除、再打字、再删除……最后全化为一句轻唤。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胜似千言万语。 周奚不禁又点了那个短短的语音条,这一次,她似乎看到了他微带笑意的目光。 睡觉前,她又收到了他的微信。 Y:【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发信息】 转瞬之后,城市的另一端,宁延握着手机低声笑出来。 她:【买根绳】 结绳计数。这是在揶揄他呢。 ** 雪后初霁,红日初升银装遍地。天空清澈蔚蓝,空气分外清新。 早晨9点10分,鸿升会议室,距离本季度投决会正式开始还有20分钟,但参会人员已全部到位。 正首位的周奚低头翻着资料,微微抿着的唇瓣将她整个人衬得冷静又严肃。 “周总,人都到齐了,要提前开始吗?”坐在她旁边的章牧之小声问。 周奚抬头,环顾一圈后,颔首示意,“开始吧。” 章牧之立即打开面前的扩音器,连一句开场白都没有,直接进入会议主题。 经过一年的洗礼,大家早已习惯这种干脆利落的快节奏,接下来的汇报介绍里,项目负责人们也是没有废话,直切核心。 作为青州办事处面试试题的两个热点项目——快乐单车和神俊汽业都被项目组暂时撤了下来,今天上会的侧重在几个快消品牌。 “接下来是希赛特饮和Monster财务指标的对比,首先是营业收入与增长率对比……” 随着项目负责人的话音,投影仪和参会人员的平板上同步出现了相应的柱状对比图。 可以看出,2013-2015年期间,希赛特饮在营业收入、增长率、销售毛利率、ROA及ROE等维度均表现出比对标的国际龙头monster更优异的数据。 “希赛特饮是我国首款主打功能饮料的企业,目前在能量饮料市场占有率排名第二,且市场占比连续三年提升,我们很看好它的市场前景,投资预期为乐观。”负责人略停,报出最终投资方案,“Pre45,投3、7.5%的期权池。” 项目组选择的估值参考是消费鼻祖——美国怪兽饮料,2002年已在纳斯达克上市,目前市值为300多亿美元,按照希赛特饮近三年的财务指标分析,给出45亿美元估值尚算合理。 然而,章牧之已敏锐地关注到“不合理”的数据:“monster近年来资产负债率呈现递减趋势,最高时也仅为21%,但希赛特饮的资产负债率却连续三年递增,前年、去年均超过了50%,负债结构是什么?” 项目组显然早有准备,立即调出相关数据做解释:“2012年开始,为了节约物流成本,希赛在鄂城、赣州、渝城、青州等地相继建立新的生产基地,资产负债主要用于新拍厂房用地、生产线设备。” “工业用地占比多少?”章牧之又问,“是否与生产规模匹配?” 大家知道,他揪住这点发问,除了想搞清楚希赛特饮负债如此高的原因外,最重要是想摸清这家企业有无把资金投到了其他地方,比如圈地搞房地产。 在他提问后,其他投决会成员也相继围绕PS(市销率)等估值指标提出了各种刁钻的问题,而项目组前期DD(尽调)做得非常扎实,均有条不紊地做出解答。 就这么轮了一圈后,章牧之看向周奚,“周总,你这边有问题吗?” “没有。”周奚没什么表情的说。 这个项目前期融资不复杂,近三年财务指标清晰,以章牧之他们的水平完全能做出正确的投资决策。 “那就投票吧。”章牧之环视一周,“同意希赛方案的请举手。” 具有投票权的7人举起手,全票通过。 章牧之将结果做了通报确认,低头翻开第二份项目书,“下一个,东方神韵……” …… 项目一个接一个,结果有喜有忧,七成项目顺利过会,剩下的一些需要项目组补充数据后下回再战,还有少数则止步于此。 最后一个上会的是成峰智化,就是齐琪推荐过来的那家半导体企业,项目介绍人正是叶悠然。 和希赛特饮不同,成峰智化属于尚未盈利企业,在估值上,不能用PE或PB的维度去衡量它的财务指标,而要从VC(风险投资)的角度去做分析,也就是不看当前的盈利能力,而是看它未来的市场前景及预期。 然而,投决会成员还未看完叶悠然呈现的方案,就提出了质疑。 “集成电路产业太烧钱,本土IC企业不管是研发、生产还是销售和国外成熟企业相比,都完全不占优势,我对整个产业就持悲观态度。”一位投资副总说。 -- 第53页 “我也持悲观。”另一位副总指着平板上的一张产业分析图,“从96年开始,中国的半导体产业就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目前也就九山稍成规模,那还是背靠国-资,在资金和技术上有强大的后盾。其余的公司,无论规模、销售体量根本不足以与海外巨头抗衡。” 这位老总没说错,以成峰智化为例,成立了整整10年,到去年还未实现营收基本平衡,销售规模仅1000万美元,市场占比不足2%;而像SN这样的EDA龙头,去年仅在中国内地的销售额就达25亿美元,全球市场占比高达78%,近乎出于垄断地位。 “中国半导体落后太多了。”与周奚隔了两个位置的一位老总痛心疾首地说,“不说别的,你就看中-国芯,砸了多少钱,造了多少年,结果呢?” 一句话瞬时引发热议,大家从研发环境、技术壁垒,制造基础……你一言,我一句,越讲越激烈,话题也越跑越远。 章牧之适时敲了敲桌子,“好了,不讲远了,回到主题。” 众人立刻噤声。 虽然前面几位投决会成员均已否定了这个项目,但章牧之还是继续问,“其他人有意见吗?” 未发言的其余成员纷纷表示没有,既然不看好整个产业,那么基于该产业发展的企业自然不会被看好,所以大伙儿连提问都懒得提。 投决会的悲观态度已十分明显。 章牧之侧头看向周奚,“周总,你这边有什么要问的吗?” 从叶悠然开始介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周奚终于抬起头。她看了一眼章牧之,再从左往右扫了一圈投决会的成员,面无表情地问:“你们都没问题了吗?” 会议室骤然陷入静默。 “既然都没问题,那我来问吧。”她用Apple Pencil点开一页报表,2005年—2009年,四年期间,国内注册了34家EDA企业,18家是05年前后成立,其中10家目前已跻身国产EDA的前十,Mia,你说明下原因。” “原因是2006年国家实施核高基重大专项计划,对包括EDA软件在内的IC(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进行鼓励扶持,九山、成峰智化这些国产EDA企业都是在这个时间段成立的。”叶悠然对答如流。 周奚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向最先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位老总,“为什么要实施核高基?” 老总拢了拢眉,没有回答。 在座的投决会成员,谁会不知道答案呢? 因为我们终于意识到“造不如买”的思想严重制约了国产半导体产业的发展,而半导体是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心脏。 道理谁都明白,可现实是,作为投资人,他们不能为了情怀和梦想而活,他们得为LP赚钱、得把控风险,不能明知这个产业不行,明知投钱进去就是打水漂,还要把金主的钱往里面扔。 章牧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周奚,不相信她会不理解这些老总们的心思。 不想,周奚却说,“我认为这个项目可以继续跟进。” 第24章 午饭过后,章 牧之敲开周奚的办公室门,看见外间茶几上原封不动的沙拉盒时,问:“周总, 你还没吃啊?” “还不饿。”周奚头也不抬地说。 章牧之哦了一声, 径自走到她办公桌前, 试着问, “耽误你几分钟?” 周奚抬眸瞥了他一眼,“想聊成峰智化?” 章牧之悻悻一笑, 主动拉开椅子, 坐到她对面,说:“刚才齐总来电话问我早上过会的情况, 我……” 他故意欲言又止, 眼睛留心观察着周奚的表情。 周奚把他的小伎俩看在眼里,轻轻笑了一下,“你这是怕她接受不了结果,还是担心我不好交差。” 章牧之讪笑,如实道:“都有。” 刚刚结束的投决会上,成峰智化投资方案以5票否决,1票通过, 1票弃权, 最终被投决委员会否决,暂时无缘拿到鸿升的投资。 唯一的赞成票自然是周奚的, 而章牧之是那5票否决中的一员。 虽然周奚是公司的CEO, 但在重大投资决策上, 投资委员会才掌有最终决定权。作为委员之一,章 牧之原本并不认为自己投出的否决票有任何问题, 反而坚持恪尽独立是委员的基本职责。但中午, 当他得知齐琪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却还如此挂心这个项目时,他又开始想这个项目会不会对齐琪有什么特殊意义…… 似乎是看穿他的想法,周奚放下手里的工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章牧之,你觉得我为什么看好成峰?因为这项目是我闺蜜推荐来的?” “不不。”章牧之连声否认,“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周奚被他逗笑了,“你很了解我嘛。” 章牧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谈不上很了解,但这点还是知道的。” 周奚哦了声,身子往后随便一靠,“那你说说,我为什么看好这个项目。” 和她的姿态放松不同,章牧之正了正身子,神色认真,“你一直看好数字经济,而成峰智化可以算作你说的第三波段。” 一年前,刚刚回国的周奚在琼州峰会上抛出了“数字经济将是未来全球资本市场又一大引擎的新观点”。虽然章牧之当时被外派到印尼出项目,未能第一时间目睹她的风采,但对她所分享的内容却牢记于心。 在那次分享中,周奚预测,受数字化影响科技行业至少会出现三个波-段:第一个波段会在信息密集型行业,也是最初阶段,比如:AI技术;第二个波段将集中在消费与服务,比如:数字金融、数字医疗;而第三个波段则会落到属地和基础行业,比如农业、油气开采等。 -- 第54页 如她所言,这一年来,数字经济成为全球投资的最大风口,尤其是第一波段的人工智能、云计算等被资本狂热追捧,天价融资项目层出不穷;而部分具有远期眼光的机构更是早早布局第二波段的产业,以微银行、云医生为代表的崭新企业渐渐进入投资机构的视野。 鸿升的投资阵矩中也不乏这两个波段的企业。然而,今天,周奚把目光投向了第三波段。 “成峰智化做的是EDA,看似属于第一波段的信息科技行业,但是它们产品的主攻方向是定制开发、配套第三方软硬件、测试服务等业务,目前最大的客户是铭忠管业,而铭忠采购的正是成峰主攻的定制和测试服务,就用在它们公司的智能管道设计上。” 章牧之稍停,继续说:“而铭忠管业是国家炼油集团最大的管道供应商。” 在这番抽丝剥茧的解析下,已能清晰的看到,成峰智化并不是一家普通的半导体生产企业,而是未来可以向周奚预测的第三波段基础行业,比如矿产、农业等提供数字化应用和服务的潜力股。 “但你还是投了否决票。”周奚说。 章牧之轻轻咳嗽一声,“周总,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否决。” 周奚当然知道,因为来不及,因为等不到。 以当前科技和基础产业发展现状,不用等到成峰长成小树苗,国际巨头就会利用其技术垄断、行业和资本优势狠狠地将其碾压至死。 从某种程度上,对成峰们而言,长大会招来杀-戮,发展等同于自-杀。 “周总,我信任并由衷钦佩你的眼光和判断,但是……”章牧之神色凝重又无奈,“在国内,发展基础科学和产业只能交给政-府,资本烧不起,LP们也等不起。” 周奚静静地看着他,须臾后,缓缓开口:“齐琪那边我会告诉她,你不用说了。” 章牧之听出她的逐客之意,识趣地起身告辞。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阖上。 周奚脚跟一旋,转动座椅面朝身后的巨幅落地玻璃。 午后阳光正好,窗外高楼耸立,一座座设计前卫的巨型建筑直插云霄。这里是全中国金融的中心,是中国的“华尔街”,这些被阳光照耀得褶褶发光的各大机构总部内集聚了全球金融机构的精英们。每一分钟都会有一个事关一家企业生死、甚至会影响社会经济格局的决策从这里发出,每一秒钟都会有以亿为单位的资本在这条街上流淌…… 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认为无力支持一家EDA企业成长为小树苗…… 良久之后,周奚转身拿过桌上的手机,播通齐琪的电话,“成峰没有过会,但我想见见他们的创始团队。” 齐琪笑着叹口气,“已经猜到了。” 鸿升投资方向本身就偏中后期企业,加上成峰的规模和现状,要不是给D大校友基金面子,这项目要过自家公司的投决会都难。 不过,齐琪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还要见团队?” “随便聊聊。”周奚含糊道。 齐琪也不再多问,只问她:“那你什么时间方便?” “下周吧,等我周六从C市回来。” 齐琪应好,随即反应过来,“你去C市?云衍?” 周奚应了个嗯。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你和宁延不是联手了吗?怎么还能抢生意?” “原本是他的才叫抢,现在叫各凭本事。”周奚纠正。 “行行,我说错了。”齐琪一扫最近低落的心情,兴致勃勃地问,“话说宁延知道你要跟他各凭本事吗?” 周奚挑了下眉,“你认为他需要我通知?” ** 同一条街上,吃着沙拉的季郁彤听完吴应的汇报,忍不住发笑,“郑董这是故意的吧,把鸿升也安排在周六会面,这是多想看我们打起来?” 吴应出声解释:“助理说是周日就要去欧洲,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所以只能约同一天。” “信他个鬼。”季郁彤把一个小番茄喂进嘴里,“老郑的算盘打得精,他呀,巴不得外面都知道KR和鸿升争着抢着要他手里的股份,好帮云衍抬高市场预期,为接下来上市做准备。” “段衍这个老丈人对他可真是够意思。”季郁彤感叹道,“为了他可算用心良苦。” 没错,这次出让云衍股份的正是公司创始人段衍的岳父,也是云衍的天使投资人。 吴应无心聊别人家事,继续汇报,“助理的意思是,郑董让我们来定会面的时间是在鸿升前,还是后。” 季郁彤笑了,要不说这位岳父是人精呢,这前脚摆好擂台让两家打,后脚就送个不大不小的人情,让和云衍有长期合作基础的KR来定是先下手为强,还是后来居上。 “老板,我们先呗。”季郁彤冲安静吃饭的宁延笑了笑,戏谑道,“周总都没跟我们多客气,咱们也差不多就行了。” 吴应知道她说的是,周奚一边坦然地收了十方科技这份结盟礼,还让章牧之不客气地压了个价,一边连客套都省了,依然继续和郑董接洽云衍的事。 好在,无论季郁彤,还是宁延,他们都认为这再正常不过。 “换我也不会让。”季郁彤当时就不以为意地说,“桥归桥、路归路,宁总和她结盟是为民生基金,其他的该怎样还怎样。”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底,他们能一步步爬到金字塔尖,某种程度都是一路人。 -- 第55页 宁延抬眸瞧了她一眼,再对吴应说:“告诉郑董,我们周六上午去拜访他。” ** 临近下午上班前,周奚抽空解决掉三分之一的午餐。 这是她在国外工作时保留的习惯,中午刻意保持一点饥饿感,防止血液全部涌向胃部,下午大脑缺氧容易昏昏欲睡。 午后刚一上班,她信息就没停过,先是章牧之通知她郑董约了他们周六下午见面,接着又是Darcy告诉他周五聚会的地点。 最后是公寓管家,说:【周小姐,您放在脏衣篮的黑色大衣内袋里有一张银行卡,我帮您放在书桌上了,您回来记得收好】 大衣是宁延的,显然那张卡应该也是他的。 周奚回复了一个好,继续埋首工作,这一忙就忙到华灯初上。 秘书来敲她的门,问:“周总,需要帮您叫一份晚餐吗?” “可以。”周奚头也不抬地说。 秘书应好退出去,回到座位上拿出通讯录,正准备翻一家周奚常吃的餐厅电话,桌上的内线就响了。 她连忙接起来,“周总。” “不用订了。”周奚说,“我出去吃。” 秘书:“好的,那我让司机……” “不用。”周奚打断她的话,“我今晚不用车,你让司机回去吧。” 第25章 电梯门渐渐收拢, 却在即将闭合时,又像同极相斥的磁铁嘭地往两侧弹开。 靠墙的按钮旁,叶悠然摁住开门键, 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她才松开, 并对着来人恭敬地喊,“周总。” 周奚握着手机, 没什么表情地朝她微微点头, 以示谢意。 叶悠然侧身,礼貌地问, “您是去一楼吗?” 周奚点头, 在微信对话框敲出一行字:【没吃,不饿】 叶悠然留意着轿厢镜面上周奚的动作,一看她手指停下来,立刻抓住机会讲出打好的腹稿,“周总,其实我认为成峰智化这个项目还可以继续跟进。” 周奚视线从手机屏移到她脸上,神色淡漠, 没有给出明显的反应。 叶悠然对上她的视线, 脊背挺得很直,“从基本面看, 成峰的确不具备投资潜力, 但是它们手上正在攻关的两个课题非常有价值, 一旦成功不仅能打破日本SN公司在这两项技术的全球垄断地位, 还能大幅降低生产成本。” 看周奚仍是不响, 叶悠然加快了语速, “我查过,SN公司每一年在这两项IP上的收入高达2亿美元,而中-国恰恰是这两项IP最大的买方市场,光是四大科技公司,每年就要向SN支付近1亿美元的专利使用费。” 也就是说,成峰智化这两项技术只要能落地,就不愁没钱赚。 “虽然目前这两个课题还在研究中,但成峰的研发团队在这个细分领域有很强实力,又与D大有科研合作,我对他们非常有信心。”叶悠然言辞坚定地给出结论,“我认为它们未来可期、潜力无限。” 周奚在她炯炯有神的黑眸里看见了自信,也看见了努力和闪闪发亮的野心。 “你说这些已经展示在你上午报告里。”她终于开口。 “是。”叶悠然毫不避讳地承认。这些信息皆是影响投资决策的关键点,她自然不会遗漏和忽略。甚至,在上午的投决会上,她还特别强调和突出了这两点,想打动投资委员会看到项目价值,给出通过票。 然而,接受到这些信息点的委员会成员们仍旧判定成峰不具备投资价值。 但是,她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和眼光,不想轻易放弃,所以刚才远远看见周奚过来时,才会眼疾手快地摁住电梯,刻意制造这次陈述的机会。 “周总,您很看好数字经济,但数字经济的赛道不是只有那些变现快的企业和行业,不应该只局限于互联网+,推动基础科学应用和中国智造发展的数字经济也许才是最大的风口。” 周奚看似散漫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望着叶悠然坚毅到执拗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快乐单车的答案找到了吗?” 叶悠然略怔,立马回:“还没。” 周奚接着问,“那还有时间和精力加作业吗?” 叶悠然反应很快,抢声说,“有,我有时间,我精力也很旺盛。” 周奚:“既然精力旺盛,晚点和我去见成峰的创始团队。” “好。”叶悠然朝她笑,“谢谢周总。” 周奚瞧了一眼她眼底掩藏不住的兴奋,收回视线。 剩下的几秒,叶悠然自觉地保持安静,没有再打扰周奚,心底却早已繁花盛开,缤纷绚烂。 她不仅争取到能继续跟进成峰这个项目,还能有机会跟在周奚身边学习,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啊。 ** 电梯到达一楼,叶悠然请周奚先行,自己故意落了几步跟在后面。 大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司机站在车边,见到周奚出来,立马迎上前,麻利的拉开后排的车门。 几米之外,叶悠然觉着那司机有些面生,直到车子缓缓驶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辆车并不是周奚的公务车。 车上。司机问:“周总,空调温度合适吗?” “可以。”周奚靠在舒适的座位上,随口问:“你们宁总换车了?” 虽然车型相同,但昨晚送她回去那辆内饰是黑色,而这一辆是米色。 -- 第56页 司机回了个没有,再无一句多话。 周奚微微弯了下唇,视线落回手机,继续处理工作信息。 车子行驶十几分钟后,停在同属一条街的H酒店前。 周奚听见司机说:“周总,稍等一下,我给宁总打个电话。” 周奚抬眸,看见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却不等接通,便挂断。 一分钟后,酒店玻璃门缓缓开启,一身黑色西装的宁延从里面走出来,右手臂弯挂着一件衣服,左手拎着一个印着H酒店logo的纸袋。 和接她时不同,这回司机没有下车,甚至没有降下车窗。但不妨碍宁延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径自绕到另一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室外的寒气和他一同进入温暖的车内。 前排的司机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句,“宁总。” 宁延颔首,吩咐开车,然后侧头对周奚笑了笑:“等久了吧?” “一分钟而已。” 宁延把手里的衣服和袋子放在一旁,接着说:“这里过去最少要3个小时。” “还行。”周奚瞥了眼中控液晶屏上的时间,打趣道,“到那边9点,正好能接赵局下晚自修。” 半个多小时前,准备加班的周奚接到宁延信息,告诉她正在干校封闭学习的赵局让他们今晚务必赶到干校所在地,至于原因,只说要为他们引荐一个重要的人。 能让赵局争分夺秒、山长水远都将他们召唤去的人物,不用想,都知道非常重要。 不过,两人竟谁都没有去猜这人是谁,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他事。 “尹珊那边调查采访已结束,估计下周会见稿。”宁延说。 周奚轻笑,“很期待。” …… 车子一路向北,驶出了北城边界。 越往北,气温越低,车内开足暖气,感受不到丝毫寒意,唯有车灯打在道路两旁堆积成小山丘的雪堆上,在夜里反出明晃晃的白。 前排司机聚精会神的开着车,后排的两人则早已停下谈话,各自拿着ipad,互不打扰地忙碌着。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出声打破这一车的宁静,“宁总,前面有服务区,需要进去吗?” 宁延闻声抬起头,转过脸问周奚,“要去一下吗?” 周奚看了眼司机,回:“可以。” 司机应好,打开转向灯,慢慢并进服务区的车道。 很快,车子停在服务区内,司机借机去上了个洗手间,说可以的周奚却坐在车上没动。 “要去一下洗手间吗?”宁延问。 “不去。”周奚转了转发僵的脖子,拿起扶手上的水,浅浅喝了一口,又放回去。 宁延隔着玻璃,看着一路小跑去厕所的司机,不轻不重地握住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饿不饿?” “还好。”周奚任由他握着。 “想吃点东西吗?”宁延又问。 周奚目光投向他手边的纸袋,“你带了什么?” 宁延笑,没问她怎么知道,而是顺势从里面拿出一个印着H的纸盒,边拆封条边说,“小点心,尝尝看?” 包装严实的纸盒被打开,带着点板栗的香甜从盒子里飘出来,那味道正是H酒店的招牌西点——栗子软糕。 方方正正的小块,没有奶油,也不似传统栗子糕一碰就碎,很适合拿着吃。 本来不怎么饿的周奚被这气味勾得也饿了,接过宁延递来的小叉子,取了一块放进嘴里。 软糯清甜,浓而不腻的栗子香铺展在味蕾上。 “还有日式小蛋糕,餐饮经理说不是很甜,要尝尝吗?”宁延拿出另一个纸盒。 看得出,宁延买之前充分考量过,挑选的两个点心都是小巧精致,既不会吃得满嘴满手脏,气味和口味也是淡淡的,不至于吃完车上留一股味儿。 周奚取了一块绵软的小蛋糕,问:“宁延,你是对谁都这么细致入微,还是仅仅对我?” 宁延轻笑,“满分答案是不是应该回答仅仅对你。” 周奚不应,听着他再说,“我应该算是一个细致的人,但对你又会想得再多一些。” 周奚看着他手上的点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从换掉他的专用车来接她,再到H酒店时司机不下车替他开门,这份心思确实够细致体贴。 她把蛋糕放进嘴里,余光瞥见他一手捧个盒子,没法吃,便随手取了一块栗子糕喂到他嘴边。 宁延怔了一下,随即张开嘴,将栗子糕咬进去。 周奚瞧见他眼底的笑意,才意识到这举动亲昵得肉-麻,实在不符合他们这一把年纪。不过,她既没有局促,也没有难为情,只是伸手拿走那盒栗子糕,给宁延腾出手来吃东西。 两人吃了几块后,互看一眼,默契地合上盖子。 于是,上完洗手间跑回来的司机看见座位上多出一个纸袋,正是宁延上车时提着那个。 “吃完再走吧。”宁延对他说,“不急。” ** 车子到目的地时正好9点半。 由于培训期间学员不能离开干校所在区域,赵局只能将会面的地点定在干校附近的温泉山庄。 酒店大门到山庄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路,木制栈道,车辆进不去,只能步行。 一下车,周奚就感受到了比北城更凌冽的寒风和冷意,好在她出门前有先见之明,随手取了一件羊绒大衣,虽然是薄款,但好歹能遮住她裸在外面的小腿。 -- 第57页 她拢紧大衣的领口,下一刻,绕到她这边的宁延已把手上外套裹在她身上。 没等她拒绝,他抢先说,“路滑,没法牵着你跑。” 周奚晃了一下神,想起在古镇的那个早晨,浅黄色的曦光下,他牵着她一路跑回民宿。 宁延迅速帮她规整好衣服,一手拿过她的手提包,一手牵起她,快步往里走。 山间风很大,不时带落压在枝头的积雪,偶尔还有冰棱子落下来,砸在栈道上,发出清脆的冰裂响。 小径弯弯曲曲,但两旁路灯很是明亮,亮得周奚能看清宁延被风吹红的侧脸和下颌。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快速滑过,不等她细辨,一块刻着山庄名字的石头已在眼前。 宁延在踏进温暖的大堂前松开了手,周奚则把外套解下来,抖了抖沾着的雪,递给他。 两人报上赵局告知的包厢号,立即有服务员领路,一路穿行,很快就到房间门口。 宁延轻轻叩门,里面传来赵局的声音:“请进。” 他们推门往里走,在认出正首位国字脸的男人时,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还真是重要人物。 第26章 两人迅速交换的眼神里还有另外一句话——这三小时的舟车劳顿, 确实应该。 坐下后,赵局替国字脸做完介绍,而后故意问宁延和周奚:“这位, 不用我介绍吧?” 当然不用, 在国内干金融的, 有谁不认识这位呢? 宁延微笑着, 正想问好,就被国字脸抬手止住。 赵局心领神会, 立马说, “在外面,就都叫老师吧。” 宁延和周奚从善如流, 恭敬十足地喊了一声:“陈老师”。 被称作陈老师的男人微微颔首, 算是回礼。 桌上有两杯倒好的普洱,周奚借着放手机的动作,手指轻触杯壁,与室温无差,可见是先前就倒好,而他们进来后并没人来换茶添水,想来“陈老师”不想过多泄露今天的会面。 思绪刚转到这儿, 赵局就开口证实了她的推断, “晚上不是正式行程,就我们四个随便聊聊。” 这话还有一层意思, 接下来要聊的内容仅限我们四人知道, 出了这个门, 就闭好嘴。 周奚和宁延皆是笑笑, 并不急着开口, 而是等赵局往下进入主题。 果然, 赵局寒暄几句后,把话引到重点上,“你们和我提过的事,我已经同陈老师汇报过,他原则上是支持的,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再确认几件事。” 赵局略停,看向国字脸,在得到他眼神示意后,才又看向宁延和周奚,神色较之前多了几分肃穆,“如果开放监管制约,让你们有资格参与民生基金的角逐,你们如何保证会公平竞争,而不是扰乱市场?” 这是在国内金融市场普遍存在的“狼来了”思维,金融系统事关国家经济安全,而以索罗斯为代表的国际金融巨鳄制造的狙击英镑、狙击泰铢和港元、做空日韩拉美股市等一些列投机行为引发的震荡至今仍让各国政府心有余悸。 正如赵局在古镇所言,当家老爷当然清楚自家儿孙没几个争气,不少还是败家子。但会抱着儿子孙子好歹依附家里,总归还得听点话的念头。实在过分了,可以家法伺候,可以打骂、可以把他们关进祠堂,可以不给吃穿,甚至还能逐出家门…… 但是,那些外姓人家,你打骂就是体罚,管教就是越位,指不定还要引起和另一个家族的纠纷,到最后还得背一个欺负外族人,以及全村对外族不友好的名声。 宁延不予反驳这种理念,只表明态度:“虽然我们不是公字号,但开放与否,都会一如既往地接受监管部门的指导和管理,严格遵守相关政-策和规定,过去不存在扰乱金融市场的行为,未来更不会。” 他稍停顿,接着说,“□□一直在致力打造一个多元化的金融和经济体,科学的监管体系下,民资和外资不是狼,更是外星生物入侵,我们也是中国金融市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宁延言辞诚恳、不卑不亢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周奚安静地听着,将战场暂时交给了他。 在一番讲道理、摆事实、谈感情之后,宁延把话题又绕了回来,“基于民生基金事关数亿百姓,我建议无论开放通道与否,都可以引入独立的第三方审查机构,对基金的招投管退实行全流程的独立监审,促进参与机构合规经营和管理,保障老百姓的权益。” 听到这里的周奚已收回摩挲杯子的手,补充道,“还可以设定多维度的评议机制,比如:邀请其他金融机构和监管部门对基金委员会、第三方审查机构、基金管理方进行定期评议和互-评,实现全面监督、相互制衡。” 对座的赵局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转,要不是确信自己没漏过题,他都要怀疑这两只狐狸事前商量好,答起话来一唱一和,看似是乖觉地自我加压,实则是给那些不安分想走捷径的机构全套上紧箍咒。 而且,引入第三方独立监审和评议机制,不仅加大了参与的金融机构的监督,还无形中对具有投票权的决策者们进行制衡,让其权力在阳光之下运行。 …… 这个问题之后,赵局又提了几个关键的点,周奚和宁延就像两个默契十足的辩手,每一次问题都是一人负责主辩,一人做补充和完善,听得赵局频频点头,露出满意之色。 -- 第58页 而作为关键人物的陈老师却很少开口,只是神色肃穆地听他们讲,偶尔插进一个问题,让人一时拿捏不准他是满意,还不不满。 时间过得很快,房间里的落地钟时针指向了12点。 赵局看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便侧首看向国字脸,“陈老师,您看您这边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国字脸锐利的视线在三人脸上梭巡一圈,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睥睨感,“你们,讲得都很好,我同意小赵的方案,用民生基金作为开放竞业通道的试点,让更多体制类型的机构参与进来,但是……” 他陡然停住话头,目光投向周奚,缓慢而清晰地说:“美资,还不行。” ** 风雪比来时更大,仪表盘的温度计显示外面温度为-9℃。 伴随着雨刮器疯狂的摇摆,司机的声音带着隐忧,“宁总,雪太大,高速应该封路了,我们只能走国道回去。” 后排,宁延稍稍用力地摩擦着周奚冻僵的双手,低声问:“就近住一晚,可以吗?” 周奚望着窗外被车灯照亮的鹅毛大雪,点头应好。 司机暗暗松口气,山庄和这一带全是警-备区,不对外营业。司机按照宁延的指示在导航上搜寻当地最好的酒店,看地图离山庄不到二十公里,路程不算远。他先打了酒店电话确定还有余房,才将车慢慢开过去。 外面室温太低,车内空调虽已开到最大,但仍旧不算暖和。加上他们刚刚冒雪走了那一段小径,身子都被都木了,车子开出好一段路,周奚僵硬的躯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她抿了抿不知是被寒风吹干还是空调烘干的嘴唇,说:“我饿了。” 宁延盯着她静看几秒,低低笑出声。 外面的世界狂风暴雪,他们则刚打完一场输赢未知的仗,而这一切都挡不住她说,“我饿了。” 宁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那些武林小说中的绝世高手,面对前来挑战的群雄,过招到一半突然说,“你们先玩着,我先回家吃个饭。” 这份无所谓的态度比傲视群雄更让强者折服、着迷。 宁延抬手摸她的脸颊,“我们去吃饭。” ** 雪大路滑,短短20公里不到的路程,开了1个多小时才到。 周奚没有丝毫忸怩,在宁延征询她住一间还是分开时,大大方方地回:“一间”。 进了房间,放好东西,宁延让她先去洗澡,周奚没客气,脱了大衣,走进浴室。 洗到一半时,隐约听到外面有门铃声,猜想应该是他们在路上预定的餐食。果不其然,半分钟后,宁延贴着洗手间的门说,“周奚,面来了。” 周奚应了个哦,快速冲干净身体,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抓起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然后裹着浴巾走出来。 正在垂眸看手机的宁延抬起头,看着她露在外面,泛着光的,大片大片的皮肤,一时竟不知该开心她不把自己当外人呢还是该难过她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周奚没留心他百转千回的心思,趿拉着拖鞋径直来到桌边,看这热气腾腾的两碗面问:“你怎么不吃?” “等你一起。”宁延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边说边起身准备去拿吹风机,谁知周奚像是在他脑子里装了雷达,抢先拽住他的胳膊。 “先吃饭。”她已拿起筷子,一边拌面一边说:“暖气那么足,一会儿就干了,赶紧吃。” 宁延无奈,只好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面。 起初,和之前两次用餐一样,两人浑若无人地各自解决着食物。直到小半碗面下肚后,周奚喝汤时余光不经意扫到他专心致志吃面的模样,莫名就起了想和他说话的念头。 “你吃饭都不说话吗?”她问。 宁延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抬起眸看了她几秒,才点头道,“嗯,从小习惯了。” “食不言寝不语?”周奚打趣,“看来你们家餐桌礼仪很好。” “不是。”宁延语气很轻松,“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什么餐桌,饭菜都摆在小凳子上。” 看她明显的怔愣一下,宁延弯了弯唇,竟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以为我是公子哥?还是H三代?” 周奚下意识地错了下脸,视线却牢牢黏在他脸上。她没有揣测过他是权贵之家,但从他的谈吐教养和学识看,至少也应该是书香门第的小康家庭。 宁延似乎猜到她的想法,淡笑着说,“都是后天一点点训练出来的。” 周奚看着镜片后他染了浅浅笑意的瞳仁,由衷赞道:“很厉害。” “不觉得我装?”宁延问。 周奚嗤笑,“谁不是装呢?你至少比他们装得自然、装得不着痕迹。” 宁延眼底愈发深厚的笑意中掺杂着更多的情愫,他又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 他们继续低头吃面,一个没有好奇他穷得只能蹲着吃饭的过去,一个没有急不可耐地与她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 吃过饭,他们叫服务员收走碗筷,再分别进去洗漱,一番动作下来,已经凌晨2点多。 两人都没带任何换洗衣服,好在酒店里有一个当地品牌的男装展柜,宁延买了两件衬衫,其中一件给周奚做睡衣。 周奚先一步上-床,躺下没多久,宁延也关灯上来。 旁边的床垫被压下去,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进怀里。 -- 第59页 一深一浅的沐浴露香味混杂在一块儿。周奚掌心贴住他的腰窝,抬头问:“要-做-吗?” 宁延握住她搭在腰上的手,亲了亲她的额头,“做-不动。” 第27章 床头还亮着小灯。 周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要笑不笑,“做不动?” 宁延低低嗯了一声,握住她落在腰间的手掌, 将她往怀里又带了些, “现在更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 周奚抬眸凝着他, 眼眸里有五分意外, 还有五分欣喜。 几个小时前他能说出“对你我又会想得更多些”让她感受到无微不至的爱意;几个小时后,他也能云淡风轻地说“做不动”让她体会坦诚与直白的魅力。 而后者比前者更能激发她对这段新关系的向往。 宁延垂眸瞧她目不转睛的看自己, 忍不住笑道, “要不,我躺着不动?” 周奚收回视线, 声音懒洋洋的, “我也做不动。” 宁延笑出声,低下头,亲吻她的鬓角,“那聊会天吧。” 周奚感受着他起伏的胸膛,说:“聊什么?安慰我吗?” “你需要吗?”宁延淡淡地反问。 一个多小时前,那位重要人物提出,“民资机构可以参与这次民生基金管理人竞标, 但是外资不行。” 显然, 赵局完全没预料到这个结果,神色难掩意外, “陈老师……” “你不用说了。”陈老师抬手, 止住他劝解的话, “金融市场的大门要打开, 但不能敞开。稳步、有序、分阶段的推进资本市场开放是Z-Y一贯的态度和精神。” 他刻意顿了下, 看向周奚, “看来,是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出乎赵局意料的是,周奚并未像在古镇那样,言辞犀利地论辩外资不比公字号差,而是抿唇笑了笑,说:“能见到您,怎么能叫白跑。” 来酒店的路上,他们双双收到赵局的信息,一模一样的三个字:【不要急。】 宁延一点都不急,而且他知道被否决周奚更不会着急。 赵局意外她的反应,那是他只认识古镇里那个张扬桀骜的她,他不会知道14岁初到新加坡的她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是怎么过来的,22岁初入华尔街的她是如何在白人、男人当道的行业里站稳脚跟,如何一步步攀到顶端…… 一路走来,她最不缺的就是质疑、排斥和否定,如果只有张扬和桀骜她走不到今天。 身在这个行业的顶端,他比谁都知道,她走过的每一步的艰难与不易。 这样的她,既不会被一句“不要美资”击垮,更不需要廉价的宽慰。 周奚佯装听不懂他的暗赞,用手臂垫着头,问:“如果哪位坚持排斥外资,你要怎么做?” 是同舟共济抱在一块儿死?还是讲究策略舍车保帅? 宁延静静望着她,长久的沉默后,缓慢却坚决地开口,“周奚,我们是战友。” 周奚亦静静地望着他,心脏有一阵的悸动。 是的,盟友可以解体,队友可以解散,但在战场上,没有一个战士会丢掉战友,哪怕他们是伤兵。 鼻尖是他温热清浅的呼吸,周奚目光未动,淡声说:“战-争很残酷,有很多伤兵不想连累战友,选择牺牲。” “但你我不会。”宁延说:“我们会努力不让自己成为伤兵,即使暂时受伤,你和我也有本事让对方不必陷入是共死,还是独生的两难抉择。” “周奚。”他抬手摸了摸她垫在掌心的脸颊,“昨晚我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但我忘了告诉你,你更是第一个让我毫不畏惧与你一起战斗的人。” 那天,周奚告诉章牧之,最好的结盟礼是不拖对方后腿。而今天宁延告诉她,最好的战友是强大到让彼此坚信只要有你,就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心底那一阵悸动从心脏深处往四周漫开,一圈一圈,叠成层层涟漪。 周奚看着他,“绳子买好了吗?” 不等他应,她已把头凑上去,吻住他的唇,“我好像又心动了一点。” ** 闹钟一如既往地响起。 只睡了4个多小时的两人一起睁开眼睛。 外面天光还暗着,房间里黑黢黢的,宁延没有开灯,垂眸在黑暗里看她,“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了。”周奚咽了咽发干的嗓子,“今天要见一个LP,得赶回去。” 宁延点头,翻身摸开了灯。 周奚坐起来,拉高一点枕头,靠在床头再醒了半分钟,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宽大的衬衫被睡得有些皱,歪歪斜斜地罩在她身上,露出大半个肩膀和同边的锁骨,下面则是两条笔直白皙的腿。 坐在床-上的宁延,有了晨-间该有的反-应。 “你用洗手间吗?”周奚低头在找拖鞋。 “不用,你约了几点半?”身后的宁延问。 “11点,加午餐。” 宁延瞥了眼床头的电子钟。 周奚终于穿好了拖鞋,正准备去洗漱,腰上去突然多出一点力来。 下一瞬,带着温度的身体贴住她的背,热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7点半出发,应该来得及。” 一语双关,说了两个来得及。 周奚稍稍回头,揶揄道,“做得动了?” 他不理会她的揶揄,亲吻她漂亮的锁骨,“要吗?” -- 第60页 周奚干脆利落地转身,双手摁住他的肩膀,单腿跪在床垫上,低头咬住他下颌,“我来动也行。” …… ** 上午11点,一身正装的周奚准时出现在鸿升总部的会客室内。 “周总,这位是万宏的莫董……”章牧之介绍道。 周奚伸出手,“莫董,你好。” “你好。”莫董握住她的手,笑道,“早就听说鸿升的周总又漂亮又能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奚笑而不语,收回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坐,接着喝了一口咖啡,直切主题,“莫董,我知道很多机构找过你,你也找过很多机构,但不是他们给的你不想要,就是你要的他们给不起。” “周总果然快人快语。”莫董客套地说。 周奚抿唇笑了下,“你要的点,我可以给。” 莫董饶有兴致,“周总很自信呀,这个点,很多GP都不敢接,就连KR都不敢允诺。” 周奚不置可否,说:“我可以允诺你要的利润点,但是,我有条件。” 莫董挑起一点眉,“什么条件?” 周奚对上他精明的视线,“借你公司一用。” …… 中午12点半,金融街附近的H酒店。 章牧之指着餐桌上的栗子软糕说,“莫董,这个栗子糕是H酒店的招牌点心,你尝尝看。” “上次一个朋友带我来吃过,是很有特色。”莫董笑着夹了一块到周奚碗里,“这个女孩子最喜欢吃。” 周奚说了句谢谢,垂眸看了眼白玉骨瓷盘上的栗子糕,比装在纸盒里精致,却没能勾起她的食欲。 莫董看她不动,连忙笑道,“噢哟,我忘了,你们女孩子大部分都不吃甜食。” 说着又夹了一只白灼的虾给周奚,“吃虾,虾不长肉,最适合怕长胖的女孩子吃。” 他年龄不过50来岁,对着周奚却是一口一个女孩子,而且连番热情地给周奚布菜,让章牧之隐隐皱了皱眉。 果然,没几句话后,章牧之听到莫董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我很好奇,周总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男朋友吗?” 章牧之在心里狠狠啐了一下这个老男人,正打算帮周奚断了这人的非分之想,就听她已开口,而答案让章牧之差点没笑出来。 周奚说,“还没,怎么,莫董想把你儿子介绍给我?” 她语气很真诚,可越真诚,越让章牧之想狠狠地捶桌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 莫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讪笑着说,“我儿子还在念大学,小了点、小了点。” “没关系,我就喜欢年轻的,比我小的。”周奚半玩笑半认真,“年轻多好,什么都好。” 莫董噎得半晌接不上话,最后只能端起茶杯狂喝了几口茶。 剩下的时间里,莫董再也没有热情四溢地为她夹这个送那个,也终于不再叫她女孩子,而是客气疏离地喊一句“周总”。 吃过饭,周奚和章牧之把他送到门口,两人一起回公司。 车上,章牧之想到莫董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周奚那一眼,憋了很久的笑终于泄出来。 低头摆弄手机的周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许是气氛松弛,笑够了章牧之说话也随意很多,“我觉得莫董应该很后悔跟咱们先签约,后吃饭。” 周奚不响,听见他开玩笑地说,“要是先吃饭,他可能得犹豫一下要不要找你管钱。” “你以为他真是色迷心窍的土财主。”周奚头也不抬地说,“女人和钞票,该选什么,他清楚得很。” 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揣着钱一家家机构地比过去。只不过,人总是贪心的,钞票到手了,就开始想还能再捞点什么,多多益善。 章牧之说:“确实,除了鸿升,不对,是除了你,真没人敢允诺这个点的利润。” “所以,晚上的戏得唱好了,把钱狠狠地赚回来。”周奚说完,突然想起问:“Darcy约在哪里?” “莫云会所。”章牧之答。 “莫云会所。”周奚轻笑着重复了一遍,脑海里跳出外商联谊会那晚与宁延的对话—— 他说,“巧了,乔柏的局也在周五。” 她问,“你们放在哪里?” 他与她目光相接,“要不,看看还能不能巧遇。” “你还真想给你助理加工资?”她笑问。 周奚垂眸望着手机里吃饭时收到的两条微信—— 一条是:【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给吴应加工资】 另一条是:【乔有事,看来晚上不能巧遇】 第28章 周五晚上的北城机场, 旅客川流不息。 季郁彤把黑色大衣搭在沙发上,转头问宁延:“老大,要帮你叫一碗面吗?” 正在打电话的宁延朝她摆了摆手。 季郁彤看向吴应, “你呢?” 话落, 未等吴应回, 她先喃喃道, “忘了,你修仙, 晚上不吃东西。” 吴应不理会她的揶揄, 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脑,打开。 季郁彤瞥了他一眼, 转身走向餐饮区, 点了一份面条,然后坐在一旁边等边刷微信群的各类信息。 一目十行间,滑动屏幕的手指倏地停住,视线落在一条信息上。 【@杠总,你听说没,万宏那笔钱最后给鸿升了】 -- 第61页 下面接连几条都是求证真假的信息,而被@的那位好一会儿才回复:【我也是刚听说, 鸿升按万宏要的点全接了这笔钱】 接着是一水儿的表示惊叹的表情包刷屏, 但随后就有人阴阳怪气:【鸿升是把这笔钱拿去开印-钞厂吗?这么离谱的点都敢允诺,周奚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是呀, 我听说KR都没敢接, 她比宁神还牛】 几乎同一时刻, 有人@了季郁彤, 【@季总, 万宏也找过你们吗?】 面条刚好上桌, 季郁彤直接退出名为“北城金街”的群聊,将手机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半碗面下肚后,她擦干净嘴,剥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抓起手机回休息区。 宁延已收了电话在看手机,吴应则仍埋头看电脑。 季郁彤往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一坐,没有任何铺垫地说,“鸿升接了万宏的那笔钱。” 对面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听她补充道,“已经正式签约,按万宏要的点。” 口里的薄荷糖凉飕飕的,她轻吸溜一口气,继续说:“周总按道理不会不知道吧?” 群里的消息没错,万宏确实拿着钱来找过KR,还是宁延亲自接待的。但KR最终没接进来这位LP,除了对方要价太高,提出的收益回报条件过于苛刻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万宏这池水太深,这笔钱拿来赚钱难,还有风险。 KR能查出这点,以周奚的本事,鸿升不可能会糊涂得见钱眼开。 宁延轻轻颔首,“她有数,不会有事。” 季郁彤从这句话里竟听出了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她微微挑了下眉,不由想起不久前他们在讨论鸿升会不会掉进民生专项计划这个大坑时,宁延也说过类似的话——对她不是坑。 她与宁延共事多年,虽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还是能品出这两次并非是简单的同行称赞,而是有点别的情绪。 心头有一个念头闪过,季郁彤眼底浮起一点兴味,“老大,你是不是喜欢周总?” 一旁的吴应立马垂下眸,掩住微微闪动的眸光。 宁延淡淡看她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季郁彤瞬时懂了,却未再好奇打听,而是接回先前的话题,“周总知道还敢淌这趟浑水,这怎么看都像在谋大事。” 宁延笑笑,不置可否,垂眸继续回复乔柏的信息,【对,她晚上约了外资在谈】 乔柏信息回得很快:【那群人会愿意替她行事?】 宁延:【放心,她有办法会让他们愿意。】 ** 城中央,莫云会所。 酒过三巡,章牧之看了眼双颊微微发红的周奚,在得到示意后,起身将准备好的计划书分发给席上的各机构代表。 “这是?”有人不明就里。 出面帮周奚组起今晚这个局的Darcy面带微笑,“Sylvia手上有个项目,想看看大家有没有兴趣。” 已有人快速过完了计划书,抬眸看向周奚,似笑非笑,“Sylvia,恕我直言,你这做得让我看不懂了。” “我也没看懂。”有人接话。 周奚轻轻压了压眼眶,递给章牧之一个眼色。 章牧之环视一圈,确定大家都已看完,才不慌不忙地说,“各位老总,想必大家已经听说鸿升从万宏集团募集到了32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带着些许警惕,都在猜鸿升葫芦里到底要装着什么药? 如周奚上午和莫董说言,万宏来鸿升前,已经接触过很多投资机构,其中不乏就有在座的一些人。所以,双方一签约,消息就迅速传遍了业界,到此刻早已并非新闻。可正因为此,他们才看不懂面前这份计划书的含义。 因为,在章牧之发给大伙的计划书里,鸿升提出想与在座的外资机构组建一个外资联合基金会,按照一定比例共同出资,而鸿升作为发起机构将拿出32亿注资基金会,而这笔钱不多不少,正是他们从万宏那里募集的资金。 但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计划书里写着,所有出资机构可以平分基金池,也就是他们只出1一个亿,却能用至少5亿。同时,出资机构只需要向联合基金会支付约定的收益,而不用管鸿升许诺给万宏的高额利润点。 直白点讲,就是鸿升用高价募资来了32亿,却要低价给他们使用。 这不是傻子吗? “Sylvia。”最先提问那位负责人神情严肃,“在座谁也不是傻子,你直说吧,到底想干嘛?” 周奚放下摁压眉心的手,说:“我想花钱买平安。” 包厢内陷入一片静默。 周奚喝了一口水,稍稍缓和喉咙的干涩。然后,放下杯子,看向提问的那人,“Mark,你拒了万宏,除了天价的收益回报率外,难道就没点别的因素?” 见对方沉默,她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人,“lin,你呢?” 被问的人,同样选择了沉默。 周奚淡然一笑,“Mark没说错,在座都不是傻子,你们都不接的钱,我周奚是得有多傻才会接过来?” 席上无人回答,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中不是没人猜过鸿升会接这笔钱是另有隐情。 章牧之目光在大伙脸上梭巡一圈后,叹息着接过话,“各位老总,不瞒大家说,我们也是没办法,这笔钱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你们不愿意,万宏还能逼着你们接?”有人表示怀疑。 -- 第62页 “万宏是不会,但……”章牧之故意停顿一下,叹了口气,“毕竟我们还有个青州办事处。” 章牧之额欲言又止成功让在座的人纷纷脑补出一台大戏。 自贸区那是什么地方?鸿升能成为全国第一家落户的外资机构,除了实力外,背后肯定还得有人支持推动,而现在看来,这人怕就是万宏的影子投资人之一。 而包括KR在内的众多机构之所以不敢接万宏,就因为它的影子投资人背景太过复杂。单从注册信息看,万宏只是青州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贸易公司,但细捋它的商业结构,就发现它不仅手握上百个国际品牌在国内的总代理权,还垄断了众限制品类的特许经营权和进出口通道。 更令人玩味的是,万宏并不直接做贸易,而是把手里的权限转租给其他企业使用,赚取高昂的租金。也就是无本生意,一本万利。 看到这里,习惯穿透式分析的投资机构们已经非常清楚万宏深厚的背景,至于莫董这个集团董事长,不过是一个代言人罢了。 在他身后,让万宏拥有这些代理权和特许经营权的人物们,才是真正的老板。 这些幕后老板们复杂的身份、地位背景,以及可能带来的不稳定因素让大家集体选择避而远之,可是假如鸿升早就因为青州办事处同万宏扯上关系,那周奚确实没得选择。 不过,理解和共情是两回事。这不,立马就有人冷嘲,“你们拿了便宜要淌浑水是正常的,但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没沾到半分便宜。” Darcy讪笑着打圆场,“Sylvia这不是就把便宜送咱们面前了吗?出资1个亿,用5亿,用不足还能拿分红,这种好事哪里找?” “这倒是,现在想募资5个亿,还是一次性现金流,可不容易。”和Darcy要好的一家机构负责人帮腔。 “你们眼睛里只有好处?没看到鸿升打算拉我们一起下水,抱团对抗万宏带来的风险还是怎么的?” Darcy和朋友默下来。这人没说错,周奚提议的基金会一旦成立,鸿升是出了钱,但同时也拥有了其余参与机构的各种资源,万宏真的想出什么幺蛾子,也要掂量掂量这么多外资以及这些机构背后的人。 所以,鸿升在基金会这件事上肯定亏钱,但在对抗万宏风险上,它不再是单打独斗,哪怕这些机构最后不能出手帮忙,但站在一块就是威慑。这就是周奚所谓的“花钱买平安”。 “也不能算拉大家下水吧,毕竟和万宏签约的是鸿升,不是我们。”有人看到了区别。 “确实,这方案里面只说鸿升会拿出32亿,我们再各出一部分,这些钱理论上就是各机构集-资,和万宏是扯不上关系的。” “你们说得轻巧,谁不知道鸿升那32亿是万宏的。就算明面上能撇清,但搞起联合体,我们用了这些钱,万一真有事,我们还能独善其身,不管鸿升?”反对者冷哼道,“我看她打的就是拉大家一起扛的主意。” 众人把目光投向周奚,都想听她怎么解释。 怎想周奚却说,“没错,就是想让你们一起扛。” 一瞬间,各人脸色都很精彩,就连组局的Darcy都一言难尽,虽然大家多少懂,但她也没必要说这么直白啊! 周奚身子往前倾,清了清发干的嗓子,看向那位质疑声最大的人,“我这人不爱说废话和场面话。大家干的都是风险投资,玩的就是风险。这件事的利与弊,以及个中风险不需要我去赘述。” “万宏是一池浑水,一个人下水是危险,但拴紧了手牵手下去,想要冲散也没那么容易。”她环顾全场,轻轻一笑,“我是想拉你们下水,但不下水,怎么能捉到河里的鱼?” ……… 外面又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在天地间。 雪夜里,一辆黑色轿车疾驰在昏黄的路上。 章牧之把一瓶水递给面颊潮~红的周奚,“还是让司机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去医院也就开这些药。”周奚就着水把手里的芬必得吞了下去。不知是不是昨夜去见重要人物时冻到了,从下午开始,她就觉得头疼嗓子疼,吃饭前还发起了烧,眼睛疼得厉害,好在包里有平时用来治疗偏头痛的芬必得,刚好用来退烧。 章牧之把水瓶拿回来,拧上盖子,放在一旁,看了看阖上眼的周奚,想让她休息,又没忍住问:“你说,他们能下水吗?” 周奚说完那番话后并未要他们当即表态,而是让大家一周后再给她答复。 “一半一半。”周奚闭着眼,揉摁酸胀疼痛的眼眶。 这事并非简单的利弊权衡。就像学校某个班准备去参加校外篮球赛,但苦于人手还差一点,想找其他班的同学做外援,允诺不管输赢,外援都能获得一笔参赛奖。 这时候,被邀请的外援,有的会想反正输赢都有钱,去就去呗;有的则会想,我凭什么要帮他们拿奖,帮他们争荣誉,我才不要这个钱。 同理,这些机构里,有人会为利下水,也有人会为不让鸿升得利而拒绝。 人性往往比单纯的利弊更复杂。 章牧之笑笑,“如果真这样,看来咱们这场戏演得不错。” 没错,晚上他和周奚借万宏演了一场名为情非得己、报团取暖的苦肉戏。 外界只知鸿升接了个烫手山芋,却不知是周奚主动淌了这池浑水。 -- 第63页 一个礼拜前,周奚让章牧之去对接万宏,告诉他们鸿升有募资意向。 万宏拿着钱四处找机构却没人要的事早在业内传遍,章牧之寻思了半天,结合他们当前在做的事,推出了周奚的想法,“周总,你是想用万宏做烟雾弹?” 鸿升想要那万亿的民生基金,鸿升需要外资机构站出来帮忙一起呼吁突破监管制约,但是……这些个外资机构,一旦知道帮忙的结果是让鸿升拿到万亿级的基金,名利双收,哪怕他们知道放开监管最终是让所有外资一起获利,但人性的复杂和阴暗,也会致使他们中会像不愿意做外援的别班同学,不仅不会帮忙,还会使绊子。 所以,鸿升想要拉笼外资这些山头,必须有一个更充分的理由。万宏,是最好的理由。 一旦结成联合基金会,周奚会先让这些乐意下水的人尝到合作的甜头,接着慢慢诱-导它们抱团。而且,章牧之相信,除了这32亿的资金,周奚还会让他们共同品尝那万亿基金的果实,那时,就会形成以鸿升为龙头的外资机构联盟,成为一股更大的合力。 章牧之侧头望着闭目休息的周奚——她的野心,又何止是这万亿基金? ** 周奚昏昏沉沉间,听到章牧之叫她。睁眼一看,发现原来是到她家楼下了。 章牧之看着她额上的浅浅的汗,“周总,你好点没?” “好多了。”她咽了下嗓子,拿起手边的公文包,准备下车,章牧之却不放心的要送她上楼,被她不客气地制止。 她下车,关上门,吩咐司机,“送章总回家。” 司机应好,章牧之不再坚持,但还是探出窗户提醒她,“晚上您早点休息,明早起来如果还是不舒服,记得跟我说,我改航班,感冒不能坐飞机……” 周奚朝他摆摆手,留给他一个背影。 电梯到了,周奚走进去,刷了门卡,然后摸出一直未看的手机翻了一下,在一堆信息里看见一条: Y:【祝顺利】 没头没脑,但她懂了。 周奚弯了下唇,回:【很顺利】 第29章 蓉城, 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机场高速路口,章牧之看着硕大的欢迎标语牌,问周奚, “周总, 你以前没来过蓉城吧?” “来过。” 这个答案让章牧之略微吃惊, “你来过?什么时候?” “十年前。” 十年前?章牧之一推算, “那时候你还在念大学吧?” 周奚轻嗯一声。 “你大学不是在斯坦福吗?”章牧之不解,“怎么会来蓉城?”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周奚高中时就去了新加坡, 后来生活学习工作一直在美国, 而他没记错的话,她老家在扬城, 按理和蓉城扯不上任何关系才对。 “过来玩。” 章牧之瞧她语气淡淡的, 显然不想多讲,识趣地不再多探听,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KR昨晚就到蓉城了。” 看她没什么表情,章牧之往下说,“我早上刚知道,原来郑董让KR自己定今天见面的时间,他们定了上午。不过, 换我也肯定要上午, 先入为主。” 他们和KR今天来蓉城有相同目的——见段衍的老丈人郑国富,并说服他把所持的云衍股份转让给自己。 经过近10年发展, 云衍已进入待上市期, 估值和股价已是透明公开, 加上郑国富作为云衍的天使投资人, 所持股份早超过5%, 以当前估值, 想以价高者胜,付出成本过大。所以,不管KR,还是鸿升都绝不会和对方打价格战。 双方只会抛出一些附加收益来吸引郑国富,而人往往容易落进先入为主的思维里,同样是买一送一,先传递促销信息的那家,总会让顾客认为更优惠,后来的则落了先机,所以这一局,KR选择先落子。 “希望郑董还能听进我们的方案。”章牧之自始就不看好这次收购,语气中难掩悲观。 周奚不以为意地牵了下嘴角,阖上眼闭目养神。 ** 车子一路行至蓉城市区,郑国富早就安排妥酒店。他们刚办好入住,助理电话就来了,客气地请他们先休息,并告知了下午的行程安排,“中午1点司机会来接你们。然后,晚上郑董做东请大家吃饭。” 周奚应允,带上行李和章牧之先上楼。电梯里,接到了齐琪的电话,“你在蓉城?” 周奚:“对,有事?” “你上次不是说想见成锋的创始团队,下周三可以吗,他们研发负责人刚好从国外回来,那天团队所有人都在。” 周奚在脑中快速搜索下周的行程安排,做出决定,“可以,我让秘书安排下周三。” “是你去苏城,还是让他们都来北城?”齐琪又问。 “我带人过去,顺便实地看看。” 齐琪:“行,我先通知他们,到时候我也过去。”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电梯停在入住楼层。周奚收了电话,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章牧之,“听到了?” “没听太清。”章牧之悻悻一笑。 周奚低眸确认完房号,说:“我会让叶悠然继续跟进成锋。” 章牧之点头,“那天投决会后,她找过我,提出想继续跟进这个项目,但我让她先放一放。” “因为。”章牧之顿了下,如实道:“我感觉这项目即使再上投决会,也不一定能过。” -- 第64页 两人的房间到了。周奚把门卡贴在智能锁上。一串解锁声中,她带着点笑的声音同时响起,“有什么是一定的呢?” ** 下午1点,周奚和章牧之前往国富集团。出门时,恰好碰见外面回来的宁延等人。虽已明确是对手,但季郁彤还是上前热情地打招呼,拉着章牧之好好地寒暄了一番。 相比下属的热络,两位老总表现得泛善可陈。 一个问:“中饭吃了吗?” 一个回:“吃了。” 短短的一个碰面,干巴巴的两句话,完全没有竞争对手之间的刀光剑影、火花四溅。 在目送他们上车远行后,季郁彤冲宁延笑了笑,“现在外面都知道鸿升和KR在打对台,争抢云衍,全在下注猜你和周总到底谁更棋高一成,PK掉对方,拿到郑国富手上的股份。” 宁延弯了弯唇,不予评论。 季郁彤跟着他往里走,笑着说,“不过呢,盘面一边倒,都赌咱们能赢。” 这些年,宁延早已成为业界的标杆和传奇,关于他成功的投资事迹被反复拿出来翻炒,到后面便成了不败神话。当然,从琼州金融峰会一举成名,到近期鸿升频频出彩,周奚也成为目前国内投资界耀眼的星星。 如今,这两人要打擂台,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好戏。 身为戏中人的季郁彤忽然想到什么,笑着戳了下吴应,“你说,大家要是知道咱们私下还有个结盟,会不会惊掉下巴?” “不会。”吴应回。 这答案显然不符合预期,让季郁彤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会?” “因为他们再想就会明白,这是KR和鸿升能干出来的事。” 许是年纪轻轻就被选为宁延的特助,吴应平日说话做事总是仔细稳重,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弄得季郁彤总是吐槽他老气横秋。所以,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季郁彤着实不习惯,半天才递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师弟,你这玩笑真的好好笑哦。” 吴应微微皱起眉头,先她和宁延一步,去摁了电梯。路过宁延身边时,余光扫到他手指点了发送。 ** 城市一端,行进的商务车内,周奚手机上多出一条新消息。 Y:【听你声音不太对劲,是感冒了吗?】 周奚回了个嗯。 Y:【吃药没?】 【吃过了】 Y:【等下多喝水,尽量少说话】 周奚故意问:【少说话?好让郑董选你们?】 宁延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回来,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周奚眼前浮出他略带无奈的脸来。 他说:【周奚……】 周奚弯唇,回了个【诶】 酒店,收到信息的宁延握住门把手,禁不住扬起唇角。于是,隔壁也在开门的季郁彤就看见自家神一样存在的老板在门口盯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直到门禁滴滴滴叫个不停,才推门进屋。 她回头看了眼同在“观赏”的吴应,压着嗓子问,“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知道。”吴应迅速推门进屋,却在身后门即将合上时,被一道大力阻挡。 “你肯定知道。”季郁彤扒着门说。 “我不知道。”吴应仍然坚持。 “信你个鬼。”季郁彤想挤进屋,怎奈力气不如吴应,眼看就要被推出去,她灵机一动,哭嚷着,“啊、压、压到了。” 阻拦的力量瞬时消失,吴应慌张地拉开门,“压哪儿了?” 季郁彤却趁势跳进屋,对他狡黠地眨眨眼,“压头发了。” …… 那头吴应被季郁彤逼问,这头周奚乘坐的车已到国富集团。郑国富早已等在门口,接上他们有说有笑地到了会议室。 落座后,几人从蓉城美食讲到山水风光,聊得好不愉悦。 “周总啊,蓉城可和你十年前来时不一样,现在多了很多年轻人爱玩的。”郑国富笑眯眯地说,“今天谈完你们别急着走,我安排人带你们好好逛逛。” 周奚应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郑国富余光扫了眼腕表,见时间差不多,便敛了点笑,进入主题,“早上KR的宁总也在我这里,和你们一样,也是来谈股份的事。” 周奚放下茶杯,浅浅一笑,“郑董和宁总谈完还能再见我们,看来两家的机会是平等的。” 作为商场沉浮过年的老狐狸,郑国富怎会听不懂她刻意强调的“平等”,一方面是在提醒自己,让宁延先选见面时间的“不平等”,另一方面则是在向他索要接下来的“平等”。 这位周总啊,可不像她长相那样亲和柔美。 郑国富弯起唇,“这是当然,我是生意人,你们和KR,在我这里没区别,谁开的条件好,我就卖给谁。” “我想也是。”周奚笑着将准备好的收购方案递给他,“那就请郑董看看我们开的条件。” 接下来,会议室里只剩下纸页翻动的声音。 约莫15分钟后,郑国富放下了手里的计划书,抬眸看向周奚,“周总,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大家时间也都很宝贵,我就不再绕弯子,说那些场面话。” 周奚点点头,表示同意。 郑国富调正身子,说:“鸿升给出的条件很丰厚,也很诱人,但是……” 他停下,略表歉意地说,“宁延的方案更吸引我。” -- 第65页 周奚脸上没有出现半分失落,语气仍旧很轻松,“郑董先不要急着下结论。” “光讲纸面上的条件,KR一个上市后股权退出的允诺就能秒杀鸿升。” 为什么包括章牧之在内的许多人都对鸿升拿下股权没有信心?很简单,宁延手上有鸿升没有的重要砝码——他是云衍最大的投资机构股东。 投资机构股东不同于普通股东,它们投资的主要方式就是前期注资支持企业发展壮大,然后在企业上市后选择退出,赚取高额利润。 也就是云衍一旦成功上市,KR理论上就会抛售或减持手里的股份。对投资机构而言,这是既定的规则和玩法,但对刚刚上市的企业而言,大股东抛售手里股份,必然会带来股价波动,尤其是类似KR这样的大机构,减持还会影响中小散投资客的信心,一个不慎就会引发公司资产缩水。 而郑国富除了是股东,还是公司创始人段衍的岳父。所以,和其他只看眼前利益的股东相比,他更要考虑自家女婿的公司上市以后的前景,尤其是股价的稳定性。 作为最大投资机构,宁延只要在上市退出时限和方式上给出足够有诚意的允诺,就会打动郑国富,而这一点,鸿升完全没法抗衡。 “我猜,宁总向你允诺了解禁后仍然会长期持有云衍股份,做云衍的长期投资人,对吗?”周奚问。 郑国富笑,“周总很聪明。” “那郑董要不要听听我这个聪明人的其他方案呢?” 第30章 霓虹点亮城市的夜。 位于蓉城繁华商区的私房菜馆内, 郑国富视线绕着圆桌梭了一圈后,笑容可掬地问:“大家应该都认识吧?” 季郁彤与正对面的章牧之相视一笑,双双等着自家老板来回答。 先开口的是周奚, “认识, 我和宁总前几天刚见过。” 宁延顺势接上话, “我和周总之前工作也接触过。” 两人答案中透着一股彼此只算点头之交的陌生感, 作为东道主,郑国富自然担起让双方熟络起来的责任。 “周总大概不知道, 宁总也是蓉城人。” 在古镇时周奚听宁延提过他是渝州人, 不过仍佯装吃惊,“是吗?” “没看出来吧?”郑国富笑眯眯的, “宁总是渝州人, 蓉渝不分家,所以四舍五入也是蓉城的。” 周奚望向宁延,目光含笑,“都说蓉城出美女,但我看蓉城也出帅哥。” 宁延对上她的笑眸,心口像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你还真说对了。”郑国富接过她的话,“我们这儿有句老话, 叫蓉城的妹子, 渝州的小伙,就是说他们渝州的男孩子帅。” “看宁总就知道了。”周奚笑着说。 宁延目光未移, 回:“周总谬赞了。” 明明是两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话, 硬是让季郁彤听出点别的味道。她抿唇笑了笑, 把手放在桌下, 借着餐布遮掩, 扯了扯吴应衬衫的下摆。然后, 在余光瞥到吴应瞧自己时,稍稍偏头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那二人。 可惜,吴应毫无兴趣,凉凉地睨了她一眼,就差没说出:“无聊”来。 季郁彤回了他一个“你才无聊”的眼神,一转眸却发现对面章牧之正望着他们,对上她的视线后,脸上还绽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季郁彤哭笑不得,觉着饭后有必要建议章牧之配一副眼镜。 ** 开场白后,热菜陆续上桌,郑国富端起酒杯说起欢迎词,“承蒙各位抬爱,山长水远来蓉城,这杯酒我敬大家……” 众人齐齐举杯共饮。 接着便是一片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互敬。 酒过三巡,敬完一圈的郑国富已是红光满面。但他很快又倒上了第二杯酒,这次却是侧身朝向宁延,“宁总,这杯酒,我必须敬你,感谢你这么多年一如既往支持云衍发展,给了我这个大股东百分之三百的投资信心。” 宁延端起酒杯,侧身与他面对面,面带笑容地回:“郑董你太客气,讲起来我和其他股东都要感谢你才对,要不是当年你眼光卓越,给了云衍天使投资资金,哪里还有我们后面赚钱的机会呢?” 郑国富摆摆手,“不不,论投资,我是外行,你才是专家。这几年,云衍每一轮成功融资,KR都功不可没,尤其是那一次,如果没有你坚定地增持,给其他投资人信心,云衍可能就垮了。” 席上的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一次是5年前,云衍被爆出实验数据造假风波,被欧美医疗卫生局列入监察对象,新药审批暂停,已上市的药物也被临时下架进入审查,舆论一片质疑和抨击。 当时正值云衍D轮融资前夕,这个局面引起了新老投资人的忧虑,新进的投资人纷纷端出观望状态,说要静待调查结果出炉再做决定,而一些老股东也起了退出的念头。 一瞬间,云衍从国内医疗赛道最受青睐的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估值一落千丈,未来发展风雨飘摇。 就在这时,宁延站了出来,高调宣布KR将在D轮融资中继续加持股份,并逐一说服新老股东,稳住中小投资人们的信心,说服他们与云衍共克时艰。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经过近半年的举证和调查,云衍不仅洗清了竞争对手的恶意抹黑,还奋发推出三款独家专利的抗癌药物,一举跻身全球生物制药企业前列。 -- 第66页 “可以说,没有你,没有KR,就没有云衍的今天。”郑国富动容地握住宁延的手臂,“所以,这一杯酒,必须敬你。” 言落,他与宁延重重地碰杯,接着豪气地一饮而尽。 宁延很爽快地仰头喝完了杯里的红酒。 郑国富很快又将两人酒杯注上,说:“刚才那杯是我作为股东敬你,这一杯,我以段衍父亲的身份敬你。” 章牧之敏锐地听出,他说的是父亲,而不是岳父。立即明白了这位郑董是想说他把女婿当儿子。 “段衍不止一次向我提过,他和你是好朋友、好兄弟,我听说他找伴郎,第一个叫的就是你。”郑国富突然笑起来,“我还骂他,哪有找伴郎找个比自己帅的,不是自取其辱吗……” “怎么会,段衍长得比我好。”宁延插话。 郑国富噢哟一声,“他长得是还行,但和你差一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就想说,他能结识你这么个兄弟,是他的运气和福气。” “说到福气,还有什么比娶到弟妹更有福气呢?” 提到女儿,郑国富语气有了明显的宠溺,“佳歆能找到段衍也是福气。” 宁延称是,余光扫了眼端着茶杯慢慢喝水的周奚。 郑国富则继续情真意切的回忆叙旧,约莫半小时后,才将话题慢慢引到了今晚的主题上,“我知道,很多人不懂我为什么要出让云衍的股份,连我老婆都不理解,说我犯轴。” 此话不假。于公,云衍上市在即,郑国富作为天使投资人,所持股权超5%,上市后铁定能大赚一笔,收获几百倍的投资收益;于私,他女儿即将嫁给段衍,有了他这个老丈人的股份加持,今后不论在董事会,还是日常经营决策,段衍都具有绝对优势,拥有更多话语权。 所以,于公于私,郑国富都不该出让手里股份才对。 郑国富停下话头,先看了看宁延,再把目光落在神色淡然的周奚脸上,“可在你们两个人的方案里,我看到满纸的理解。” 周奚朝他笑了笑,“郑董高瞻远瞩,为他们考虑长远,是真正的好父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您是大爱。”宁延附和。 郑国富欣慰地点点头,颇有知己相遇的感怀。人人都知道他是云衍的天使投资人,是公司大股东,佳歆又是他的独生女,所以自从传出婚讯以来,外面流言蜚语满天,讲的最多的便是段衍看中了郑家的钱和股份,两家是商业联姻。 段衍心胸开阔,对此蛮不在乎,佳歆大大大咧咧惯了,也没当回事,但他这个岳父却着实不想让孩子们受这些非议,当然这只算表层;更深一层是,外人只见结婚后,有了郑家的股份,段衍如虎添翼,对公司有更大的话语权和控制权,但郑国富却想到了“反面”—— 段衍一家独大后,会打破现有的股权格局,其他创始成员和投资人会感到被“威胁”。出于抗衡,他们极可能私下抱团,这对云衍长远发展极为不利。 云衍是段衍那孩子毕生的心血和梦想,比起赚钱和掌权,段衍更想踏踏实实地做研发,为他忠爱的生物技术去奋斗奉献。 这些股份给他,根本不是财富,而是负担和累赘。所以,郑国富思来想去,决定退出云衍。 “我做这些没想过让谁理解,但你们能看懂,还体现在收购方案里,我真的很高兴。”郑国富说着举起酒杯,“这一杯,我敬二位,感谢你们读懂了一位老父亲的心。” 他声如洪钟,却是字字真情,让季郁彤等人很是感动,尤其是刚有了小女儿的章牧之,不禁在心底问自己,几十年后,是否能像郑国富这样,爱之深,则为之谋长远? 周奚以茶代水和他们敬了一杯,看见郑国富又麻利地替宁延和自己再续上酒。然后,语气郑重地说:“两位不仅懂我,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投资人。你们两家的方案都十分出色,点点都戳中我。绝对是不分伯仲,不相上下。” 他稍停,转头看向周奚,“周总,你没猜错,KR在方案里提出上市解禁后6年内仍会继续持有云衍的股份,同时约定6年期满,股价若低于发行价,KR不会出售。” 也就是,KR在上市后非但不会立马退股,还给自己限制退股时的股价,约定不会在云衍股价低迷时雪上加霜,最限度保全云衍及股东们的权益。 周奚轻轻笑了一下,“宁总的方案果然很有诚意。” “还不止这些。”郑国富说。 周奚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转眸看向宁延,思忖了一会儿,在他浅笑的眼眸里猜到了大概。 很快,郑国富证实了她的推断,“方案还有一条附加协议。持股期内,KR会尽全力支持段衍对公司的实际控股权。” 如果说延迟股权退出是定心丸,那这一招堪称定海神针。 郑国富卖掉股份目的是帮女婿砍掉茂盛的树丫,免得树大招风,可内心怎么会不期望女婿能坐稳控制人的位置? 只不过两害取其轻罢了。 宁延这招却把他不得不放任的“另一害”彻底肃清。KR是独立投资机构,在董事会地位举足轻重,有了他的背后支持,段衍的位置稳如泰山。 “所以,我说你们的方案处处写着理解。”郑国富感叹完,把头转到了宁延那边,“鸿升虽然没有股权退出的前期优势,但周总的方案同样打动我。” -- 第67页 鸿升围绕自己的长处,打出了三个重要球:第一,鸿升可以利用其外资背景,帮助云衍拿到更丰厚的税收、贸易、人才引进和专利技术等政策支持; 第二,鸿升是全球性投资机构,投资矩阵分布世界各地,可以促成云衍更好地实现国际化布局,还能推进云衍与鸿升手上所持的欧美医药企业达成战略合作,帮助其在管理、技术上实现新突破; 第三,鸿升承诺一旦收购成功,不但会和KR一样,在公司上市后继续中长期持有云衍股份,还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思路。 “周总提出,解禁前,只要董事会需要,鸿升可以继续收进二级市场股票,上限是1%。”郑国富转述当时的话。 看见季郁彤、吴应面露惊色,一个多小时前同样被惊呆了的章牧之倍感释怀。 当时,听到周奚抛出这个附加条件时,章牧之捏计划书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这句话的概念是什么?是周奚保证公司上市后,鸿升会准备好市值1%的钱来帮云衍稳定股价。 这……太大胆,不,是太疯狂了!!! 一只股票从上市到全解禁少说得3年,这3年间,大盘可能一飞冲天,也可能泥牛入海;云衍可能是下一个茅台,也可能跌穿地板,惨败退市。 周奚的提议,相当于鸿升不仅不逃,还得时刻准备救市。 不仅章牧之,就连郑国富都不敢置信,“周总,你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彼时,周奚淡然一笑,“我只是对云衍,和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而此刻,季郁彤望着对面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女人,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敬意——为她近乎狂妄的自信,为她会当凌绝的魄力。 季郁彤在看周奚,身旁的宁延也在看周奚,目光中蕴着浓浓的欣赏和赞誉,还有汩汩的爱意。 能与她做对手,能与她成战友,他宁延何其有幸! 一旁的郑国富再次看了看两人,“你们两家的方案各有长处、难分优劣,真的让我很难选。” 他停住话头,表情看起来十分为难。其余人心下清楚,铺垫了这么久,是时候要宣布这场对决的结果了,于是都默契地选择了安静。 长久的静默后,郑国富转头对上周奚平静的目光,“周总,我刚才说过,宁延和KR对云衍、对段衍有患难相助之恩……” 章牧之心往下微微一沉,从郑国富的描述中不难看出,KR虽占着早期股权人的优势,但鸿升抓住了国际资源丰富的长处,加上周奚大胆的救市保证,哪怕救市是基于股价暴跌的假设,不如KR已经手握股权来得实在,但非要比较两个方案哪一个更好,还真难说。 这种情况,就只能看郑国富更偏向哪一方?而在前面,郑国富一会儿说宁延危难时刻出手助云衍渡过难关,一会儿又讲他和女婿段衍的私交……此刻,又再重复一遍…… 哎……章牧之在心底叹口气,周总这一局啊,输的不是方案,是感情。 他难掩遗憾地望向周奚,却见她神色极其平静,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郑国富,再看宁延,也是目光沉静,瞧不出半分获胜的喜悦, 他们都平静地等待着郑国富宣布最终的成绩。 而郑国富没有拖太久,再次对宁延表示真挚的感谢后,给出了他的最后选择:“我决定把股权全部转让给鸿升。” 突如其来的反转令章牧之等人半天没缓过神,好会儿才听到季郁彤在问:“郑董,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郑国富颔首,转过身,紧紧握住宁延搭在桌上的手臂,说:“宁延,如果没有周总在车上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已经决定把股权给你。” 车上?对了,章牧之立刻想到,周奚与郑国富是同车来的会所。这么说,周总抓住机会还在车上游说了郑董? 宁延视线与郑国富短暂相接,再转向周奚,“不知道周总说了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她说……”郑国富把周奚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郑董,下面这些话有些忌讳,但我还是想冒犯的讲出来。” “我相信你女儿与段总的感情,也相信段总的为人,更相信哪怕真的有一天他们走不下去,有你这个父亲在,令媛也不会吃半点亏。但是……”周奚轻顿,侧头凝着郑国富,“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你和段总都不在了,有人想把云衍据为己有,郑小姐有能力应对吗?而郑小姐和段总感情那么好,云衍要是真被人抢走,她能坦然接受吗?” 郑国富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佳歆那孩子最重情义,如果真是这样,她非得自责死。可自家女儿除了拍电影,哪里懂经营,现在有他和段衍在,自是能护她周全,可是……万一真有那么个意外…… 郑国富不敢再往下想。他面色凝重地看向周奚,“周总看来还有一个方案。” 周奚轻轻点头,说出她的终极砝码:“股权转让后,鸿升会和郑小姐签订一份协议,一旦出现上述情况,鸿升会无条件支持郑小姐,必要时,甚至可以将所持全部股份按照市场公允价转给她。” “郑董。”周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黑眸灼亮,“鸿升不仅想做云衍的长期投资人,还想做你和你女儿最有力的后盾。” 第31章 房间里有短暂的安静,章 牧之注视噙着淡笑的周奚,心口情绪翻涌。 -- 第68页 郑国富选择了鸿升,他们赢了这场被外界、包括自己认定必输的对决, 打破了KR和宁延不败的神话…… 他耳畔又响起郑国富转述的最后一句话——“鸿升不仅想做云衍的长期合伙人, 更想做你和你女儿最有力的后盾。” 章牧之扬唇, 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是开心鸿升打出了漂亮的一仗,是自嘲直到前一刻还以为他们会输给宁延的情义, 还是能有这样一位胆识与策略过人的上司感到高兴。 郑国富没说错, 鸿升和KR给出的方案全围绕着他这个老父亲的“爱”来打。宁延肃清他隐忧的“另一害”,承诺与公司共进退, 在云衍出事时绝不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周奚则干脆跳开公司层面, 直接允诺会替他女儿兜底。 严格意义上,周奚方案里两个最有利的点都是基于极端的假设,假设云衍股价崩盘,她会救市;假设郑国富和段衍先于郑佳歆离开,且公司其他股东居心叵测想夺权…… 比起宁延实打实的握有股权,并对所持股权做出明确的退出协议,她基于极端假设的允诺只能算画出的两张饼, 可偏偏……这两张饼, 尤其后面一张,狠狠戳中了郑国富的痛点。 郑国富为什么要谋之长远? 他为了段衍退出云衍;他故意让鸿升和KR打擂台, 借此抬升云衍的市场预期;他左右衡量比较两家的方案, 优中选优, 甚至计划为女婿还宁延的人情, 巩固兄弟情谊……这一切有他对段衍的认可和满意, 但归根到底, 是因为他深爱自己女儿,愿意为女儿所爱的人去铺路搭桥谋长远。 周奚抓住了这个最核心的本质,她撇开鸿升未来可以为云衍做什么,直切核心,告诉郑国富未来鸿升会为他最爱的女儿做什么。 宁延对云衍有义,周奚却更善用情。 她用极端假设,成功引发郑国富对自己和段衍走后,女儿孤儿寡母被豺狼虎豹团团围住、命悬一线的联想和恐惧之情。 她抓住了一位父亲不愿意让孩子冒丁点风险的心。 那么,老谋深算的郑国富不清楚这种极端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吗?会不知道周奚画出的是两张饼,而宁延是已经盛好端上桌的一碗饭吗? 不,他知道。但是,正如他前面所言,两家的方案难分伯仲,选择就在一念心动间。 周奚那段话前,郑国富是段衍的父亲,所以他的决定里一定会掺杂宁延和段衍的情分;但那番话后,他只是郑佳歆的爸爸。 周奚的方案,打动了郑佳歆的爸爸,如是而已。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毫厘之间。 宁延覆上郑国富抓自己的手,视线移向周奚,微微一笑,“周总的方案确更盛一筹。” 她懂策略,更懂人心。 周奚迎上他的目光,弯唇,“宁总赞誉。” 郑国富再次用力握了握宁延的手臂,深深望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延冲他笑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面朝周奚,“周总,恭喜。” 周奚站起来,拿起装着水的高脚杯,说:“谢谢。” 两只酒杯轻轻一碰,发出玻璃的脆响。 一饮而尽后,宁延凝着她的眼睛,说:“很漂亮。” 外人只当他在夸她的方案和这一仗赢得漂亮,但唯有两人才懂另一层深意。 周奚笑,回:“谢谢。” ** 晚饭结束,接他们的车停在门口。 郑国富先将周奚他们送上车,再紧紧握住宁延的手,“宁延啊,希望你能理解叔叔。” 不再是宁总和郑董,而是叔叔,郑国富这是又在讲情。 宁延回握住他,“周总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投资人,我相信有了她的加入,阿衍的事业会更上一层楼。” 一个阿衍,是最好的回应。郑国富自是听懂了,用力拍了拍他,“那我就替阿衍谢谢你。” 宁延:“你太客气。” 一番依依惜别后,宁延他们乘坐的车也驶离会所。 季郁彤看了眼身旁的宁延,叹了口气,“没想到咱们会输。” “没有人能一直赢。”宁延淡声答。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局本来是我们占先机。”季郁彤叹息,“谁想周奚能逆风翻盘。” 宁延浅浅地弯了弯唇,“不意外,她有这个本事。” 季郁彤看着他,笑得不坏好意,“老大,输给喜欢的女人,有没有觉得很没面子?” 宁延没有回答,可脸上的表情哪有一点不高兴,反而一副与有荣焉之感。 季郁彤在心底啧啧两声,但想想周奚今天的表现,也忍不住赞道,“她真的好A,都快把我掰弯了。” 怕宁延不懂这些,季郁彤解释道,“就是很帅很酷,弄得我都想改变取向去追她了。” 话落,前排副驾的吴应咳嗽了一声,身旁的宁延则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说:“她应该不会为你改变取向。” 季郁彤撇嘴,“谁知道呢,毕竟她那么A,说不定想找个O呢。” 谁知,宁延竟扔出一句反问,“你能做O?” 季郁彤先是一惊,没想到他居然懂这些网络词,须臾才说:“我可以做B。” 宁延轻轻勾起唇角,收回视线,不再理她。 ** 同一片夜色下,章牧之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话多得略显聒噪,“周总,不怕你嘲笑,但我之前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能拿到云衍,更没想到能在这个项目上赢KR。” -- 第69页 周奚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那以后就少做梦。” 章牧之毫不在意她的奚落,真心实意地说,“周总,你真的太强了。” 周奚:“但你得继续努力。” 章牧之开心地应,“没问题,我下次绝不会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玩笑几句后,章牧之觉得今天太高兴,便提议,“周总,要不要去外面喝两杯?蓉城酒吧也很有名,你可以喝饮料,就是去开心放松下。” “我还有约。”周奚说。 章牧之哦了声,略显遗憾,“那下次再说。” ** 晚上8点多,周奚回到房间。 她脱下外套和鞋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小半瓶。然后,赤脚走进卧室,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包,进了浴室。 卸妆、洗头、洗澡、慢条斯理地抹身体乳和护肤品……约莫半小时后,她才裹着头发出来,拿起床上的手机。 不出意外地看到宁延发来的信息:【回来了吗?】 发送时间是十几分钟前。 她回了个【嗯】 Y:【想吃夜宵庆祝一下吗?】 周奚摘掉头上吸了水的毛巾,葱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三个字:【想吃你】 那头一时没有反应。周奚把手机扔在床上,重新走回洗手间,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嗡嗡的白噪音中,浴缸旁连接大门的呼叫器响起来。 周奚并不急着去开门,而是把头发吹到半干,这才走到门口,贴在猫眼处看了一眼。 门口是意料之中的人。 周奚拉开门,望着已脱了西装的男人笑。 下一瞬,男人便推开门,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推搡着进了房间。 咔哒,门在身后合上。 他握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玄关的大镜子前,低头问,“想从哪里开吃?” 周奚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同往常一样,将他拽下来,咬住他热烫的唇,“就这儿吧。” 宁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周奚刚洗过的头发又起了汗,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气,里面有一前一后交叠的两个身影。 宁延晚上有些失控,眼前是她好看的脸,脑中是她得胜后骄傲的笑,混杂着耳畔她紧促的呼吸,让他不由自主地掐紧她的腰,每一寸肌肉都只想用力、更用力。 车上,他没有回答季郁彤关于输给喜欢的女人会不会丢脸的问题,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么令他心潮激荡。 ** 房间里开着空调,两人身上全是汗。 周奚背贴着不再冰凉的镜子,头趴在宁延肩膀上深深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拍拍他的背,哑声说:“我要下来。” 宁延却没有动。 周奚撑着他肩膀,上半身往后退了一点,微俯下头看他,“干嘛?还有力气?” 宁延一言不发地凝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周奚,如果我说爱你,你会被吓到吗?” 两个小时前,他们为了争抢同一个项目真刀真枪地在厮杀,而现在他们的身体因为某种链接紧密相连,他却克制又深情地询问能否示爱。 周奚对上他浓黑的眸子,胸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烘得她有微微的眩晕感。 她细白的手指轻抚过他没有戴眼镜的眉眼,慢慢道,“宁延,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开心吗?” 回答她的是一记炙热的吻。 到后来,两人都很失控,客厅的地上落着一只小方盒,上面有个小小的数字。 等最后一次洗完澡上床时,周奚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宁延关了灯,将她拢进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 第二天,周奚睡到自然醒。 宁延已经走了,床头压着一张小纸条:【走太晚怕遇到章,你醒了给我发信息。】 周奚弯唇,摸过手机发给他:【醒了】 宁延几乎秒回:【可以电话吗?】 周奚没回他,直接拨了个语音。一声等待后,那头传来他带着笑的声音,“饿不饿?” “还好,有点渴。” “床头杯子里的水应该凉了,你先喝。” 周奚顺着他的话看去,果然发现靠近他昨晚睡那边的床头柜上有一杯水。她挪过去,喝了小半杯,再问:“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宁延低嗯一声,“想问你,要不要留在蓉城玩一天再走?” 周奚把玩着手里的水杯,“和你吗?” 宁延笑:“对,和我,约会,行吗?” 周奚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行吧。” 宁延声音里的笑意比之前更盛,“那你收拾安排下,晚点我来接你。” “不怕人看见?”周奚问。 宁延:“这个时间点,还好。” 周奚笑,“算了,还是酒店门口见吧,10点。” ** 十点差5分,周奚一到大堂就看见等在门口的宁延。 他没有穿西装,只在白衬衫的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开衫,让周奚略吃惊的是,他居然没有戴眼镜。 周奚走上前,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笑着揶揄,“你这是……想以□□我?” 宁延苦笑,“眼镜昨晚被踩坏了。” 昨晚?踩坏? -- 第70页 周奚寻思了一会儿,依稀想起来昨晚她摘掉了他的眼镜好像随手扔在了镜子旁的平台上,后面……第二次,他从后面压上来,她撑着那个台面……哦,对了,好像是扫落了上面的什么东西。 再后来,他托着她的腿从客厅到浴室……好吧,以路上的状况,那的确是细弱的眼镜无法承受的重。 周奚仰头朝他笑笑,“那等会儿去配一副?” “不用,家里还有备用的。”宁延视线移到她脚上,“这双鞋好走路吗?” “要走很久?” 没等他答,周奚抢先道,“鞋子是好走路,但我不喜欢逛街,更不喜欢爬山,你如果安排的是类似行程,那我们还是取消约会吧。” 她语速很快,声音很脆,让宁延想到了小学写作文时常拿来做比喻的黄鹂鸟,不由抬手摸了下她的头,“不逛街也不爬山,我只是担心你鞋子会不舒服。” 周奚给他一个那就好的表情,刚好,宁延叫的车也到了。 他拉开后排的门让她先进,自己再跟上去,带上门,握住了她的手。 前排司机师傅同他确认手机尾号和目的地,“去花溪,对吗?” 宁延说是,翻转手腕,让她的手在上,问:“知道花溪吗?” “不知道。”周奚问,“风景区?” “算是吧,但比较小众。” 在宁延的介绍下,周奚知道那一带从前是蓉城的粮仓所在地,后来被当地政府开发为文创园,引进了不少潮牌和文创团队,是许多文艺青年的打卡圣地。 周奚听完,凉凉瞥他一眼,“文艺青年?你和我?” 两个三十老几,满身铜臭,还成天拨着算盘珠子算计来算计去的人,算哪门子文艺青年? 宁延不理会她的嘲讽,轻轻捏了捏她在阳光下微微透亮的耳垂,“到了你就知道。” 第32章 花溪在蓉城郊区, 酒店过去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车子汇入熙攘的车流时,宁延告诉周奚:“我已经让吴应他们先回去了。” 周奚面朝向他,眼睛里有些许笑意, “章牧之中午飞机。” 宁延唇角向上, 掌心往里收拢, 稍稍扣紧她的手, “那我们吃完晚饭再回去。” “这回一定带你吃顿好的。”他补充。 几次三番许诺要请她吃顿好的,怎奈目前为止, 三次共餐都只能算填饱肚子。 “怎么个好法, 满汉全席?”周奚问。 宁延笑,“你想吃, 完全可以。” 周奚撇嘴, “想吃火锅,我有好多年没吃过火锅。” 宁延有些惊讶,“好多年?” 周奚低嗯,回忆道,“最后一次好像还是齐琪回国前。” 齐琪是三年前回国的,算算可不是好多年。 在国外生活过的人都知道,火锅绝对能排进国人烹饪前三位, 尤其是各种大小聚会, 热气腾腾的火锅往往是首选,按理不可能好几年没吃过才对。 似乎是看懂他的费解, 周奚难得做了解释, “我和华人交往不多。” 宁延看了她几秒, 没有去探究原因, 而是毫不相关地来了一句, “你知道我和乔柏怎么是怎么成兄弟的吗?” 周奚扔给他一个你在问个屁的嫌弃眼神, 惹得宁延直笑,揉着她的掌心说,“对,就是因为火锅。” 话落,毫不意外收获了第二次嫌弃。 宁延更乐了,他很喜欢她的这些小表情,鲜活又可爱,不是少女的卡哇伊和俏皮,是只属于她的灵动和活力,是每一回都让他情不自禁快乐和想亲亲她的那种可爱。 当着外人,他没办法亲她,只能再揉了揉她的手心,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留学时和他住同一个公寓。” 乔柏比宁延大一届,二人都出自T大。乔柏为人八面玲珑,善于与人打交道,是当地留学生圈子里非常活跃的人物。宁延在T大时就小有名气,一到美国自是被乔师兄热情款待,带着他迅速融入留学生圈。 故事到这里还是同门情深,兄亲弟恭,转折发生在宁延到美国的第三个月,在第N次,被乔柏硬拉去参加聚会后回来,宁延开诚布公地表示:“我想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以后这种聚会就不要叫我了。” 换平日,以乔柏性格肯定嘻哈着过去,但那天偏偏是他得知“深爱”多年的女孩和别人订婚了,借酒消愁把自己灌得烂醉的乔柏当即发飙,当着公寓里其他留学生的面,把宁延狠狠地骂了一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宁延从头到尾都未和他吵,只是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等他骂累了,才请其他留学生帮忙送他上楼。但那天之后,两人友谊的小船也翻了。 不知是尴尬还是真气恼,乔柏酒醒后摆出了绝交姿态,宁延则充分配合对方的行动,干脆当起了连点头之交都免了的陌生人。 “那最后肯定是他没憋不住,主动来找你。”周奚断言。 宁延笑着点头,“对。” 那是某个周末的傍晚,宁延正准备煮面条,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发现是乔柏。 他说,“我想煮火锅,借你锅用一下。” 宁延应好,进去拿锅给他。 乔柏又别扭地说:“菜挺多的,一起吃吧。” 宁延笑了下,再次应好。 听到这里,周奚甩给他第三个嫌弃的眼神,“一顿火锅就把你哄好了,你也太没出息了。” -- 第71页 宁延不以为意,“我本来也没把醉鬼的话放心上。” 周奚切一声,“你也真能忍,居然第三个月才跟他说不去参加那些无聊的聚会,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华人交往不多吗?” “因为他们总是嘴上说着要团结,要互相帮助,表面上相亲相爱,友谊长青,但背地里却搬弄是非,而一旦涉及自身利益,更是锱铢必较,背后捅刀使坏比谁都快狠准。”周奚冷笑道,“最可笑的是,大家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要堪堪挂着那层浆糊纸。” 她喜欢明刀明枪,也不轻看暗箭伤人,怎么来都行。但是,要她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维系这种虚伪的关系,不行! 宁延看着她,“我当时应该申请去斯坦福。” 那样就能和你同校,就能早点认识你——算得上深情的表白。 可惜,被周小姐无情地驳了回来,“去了也没用,我肯定不会看上你。” 被嫌弃的宁延哭笑不得,半晌才玩笑着说,“你这样让我很想见见你的前任。” 周奚挑起眉,“干嘛?想看看有没有比你更优秀?” 不等他答,她却先开口,“不用比,你绝对NO1。” 她语气稀疏平常,没有半分提及过往的不愉悦,让宁延也跟着更放松,佯装酸溜溜的说,“NO1?还得用上编号?” “你以为呢?”周奚扬起下巴,“你都遗憾没能早点认识我,那前面认识的男人也不瞎呀。” 宁延被她呛得直笑,也不管前面司机还在,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周奚,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周奚拍掉他的手,“他们不瞎,你瞎。” 不仅认为他俩是文艺青年,还三番五次夸她可爱,她哪里可爱了? 宁延握紧她的手,不辩驳,只是笑。 ** 两人一路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就到了花溪。 文创园内不能开车,宁延指挥司机把车停在东边的入口。 下车时,他伸手去牵她,却被别开,“又不是小孩儿,还牵着手走。” 宁延无力一笑,悻悻地摸了下鼻子。 周奚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问他:“往哪儿走?” “这边。”宁延往前一步带路。 这里温度比北城要暖和得多,今天还有太阳,金黄色的阳光铺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见他熟门熟路的,周奚好奇,“你以前来过?” “来过几次。”宁延说。 这种地方能来几次?周奚停下脚步,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遍,“是我眼拙吗?真看不出你有文艺气质。” “那有什么气质?人民币?”宁延打趣地问。 周奚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怎么也得是美元。” “那你是什么?欧元?”宁延问。 周奚再次摇头,说:“比-特-币。” 宁延忍俊不禁,长手一伸,搂住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趁着四下无人,终于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周奚,真的没有人说过你可爱吗?” “因为就你眼瞎。” 她从兜里抽出手,去推他的脑袋,却被他顺势捉住,握在手里。 周奚侧头瞥他,象征性地往外挣了一下手。宁延看见了,也感受到了,但仍旧没有松开。 他冲她笑,“今天先做一回小孩。” 阳光很静,他语气温柔,却挟着难得一见的不容拒绝。 周奚目光在他的笑脸上停留了几秒,而后移开视角,问:“还往前吗?” 宁延应嗯,收紧了手指。 ** 周奚被他带着一路往西,沿路看见不少被改造得新潮、前卫的老粮仓,除了潮牌服饰、动漫游戏、各种IP的周边,还有画廊、雕塑…… 不过,宁延完全没有驻足观望,并不像来这儿闲逛,倒像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又走了十几分钟后,周奚见他仍没停下,不由扯了一下他牵自己的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就快到了。”宁延视线从她脸上移到脚上,“还能走得动吗?” “我说走不动,你打算背我吗?” 这里已是园区中心,路上游客明显多了起来。宁延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行人,问:“你会怕别人笑吗?” “有什么好怕的,谁也不认识我。” 宁延注视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成分。须臾,他松开她的手,往前一步,在她前面半蹲下来,掌心往后,示意她上来。 原本宽松的羊绒衫贴服在他微微弯曲的背脊上,周奚看着他精瘦的腰背,弯了下唇。 “走啦。”她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还真当自己是小孩。” ** 不过,他倒是没哄她,往前继续走了两三分钟后,宁延终于停在了一间两层楼高的粮仓前。 周奚一眼就被它与众不同的外立面吸引。 是的,和一路走来的其他建筑一样,这座粮仓外立面也被粉彩过,但既不是大面积的前卫色调,也不是欧美街头代表潮和酷的涂鸦,而是一副巨大的中国山水画。 连绵的群山冈峦,浩渺的江河湖水,幽岩深谷,高峰皮坡……看得出,绘画者有很强的功底,虽是在墙体上挥毫,但画面层次分明,雄浑壮阔,分外秀丽壮美,令不太懂中国画的周奚都有些移不开眼。 周奚驻足看了好久,才扭头问:“这里?” -- 第72页 宁延点头,牵着她走进去。 跨过门廊,周奚立即被屋子中间玻璃展示柜里的东西吸住了目光——那是一个半米高的女侠造型的玩偶。 起初她以为是花木兰之类的周边,但凑近一看发现,并不是,正在想可能是什么游戏或古偶电视剧的周边时,身旁的宁延揭晓了答案:“原型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周奚愣了下,不及细问,就听刚刚过来的店员说,“对的,这是我们老板自己。” 周奚反应很快,转身面朝宁延,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投的?” 宁延微笑着点头,问:“想不想给自己做一个?” 第33章 宁延告诉周奚, 这家店是一个在圈内很有名气的文创品牌——“Z.G chao”的全球旗舰店。公司专注国风文化创意,已设计创作出许多爆款的IP,产品被一大批年轻客户喜爱和追捧, 是当下数一数二的国潮品牌。 “这里是他们的创始地, 而门口那些玩偶是他们的发家业务。”宁延介绍。 听宁延如数家珍, 小店员立即把他当成了自家品牌的老粉, 热情地从旁补充,“对的, 我们起初只帮客户做个性化的人偶设计和定制, 后来慢慢开始做各种各样代表中国古代文化的IP和周边,像那边就是我们今年主推的《宋.韵》……” 小店员把他们带到右边的商品区, 拿起挂在上的一个蓝绿色背包, “这个包是系列里的爆款,超多人喜欢,抢到断货,这个也是昨天刚到的。” 周奚把视线落在她拎着的包上,款式是年轻人最常用的帆布包,但正面是大面积的水墨泼染,是那种走在街上一眼能抓住路人眼球的风格。 她看了眼标价, 399元, 定价也贴近年轻消费群体,看得出是有很精准的消费定位和产品策略, 不怪会爆红。而如小店员所言, Z.G chao的所有产品全是和中国古文明有关, 除了今年的宋韵, 去年推出的《唐.盛》和大前年让它们一举火出圈的《战国.乱》, 都极具个性和特色, 品类也十分丰富,除了衣服鞋包配饰,还有文具餐具和办公摆件等等,风格和设计一脉贯之,很容易让顾客形成粘性,买完一样再带一样。 而且,周奚注意到,与单纯的复制还原各朝各代的器物不同,设计团队在作品里注入了许多现代元素,尤其是年轻人喜欢的新潮元素,让设计出来的产品既有古风古韵,又不失前卫,而新与旧两个矛盾的碰撞非但没有不伦不类,反而显得十分酷炫。 比如,她眼前这件胸前印字的简单白T。衣服是当下年轻人最爱的oversize款,但胸口印字部分却是很特殊的镂空设计,她仔细辨认,“这是宋字?” “对,黄庭坚的草书。”小店员从衣架上取下另一件黑T,“这是苏轼的行楷,你们可以一样买一件,做情侣装。” 苏黄是宋代最负盛名的书画大家,黄庭坚擅长行楷,苏轼多草书。可设计者偏偏另辟蹊径,充分反映了突破常规的设计理念。 店里又进来新客人,小店员许是想到宁延是老粉,请他们自己慢慢看,她出去接待新客人。 周奚跟着宁延逛到楼上,参观完ZG爆圈的战国乱,听到现在这个系列的全套鞋子已经被炒到20万时,忍不住赞道,“这家公司前景不错,你们投的第几轮?” “天使。” 周奚一怔,回头望了他一会儿,问:“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投的。” 以KR的实力规模,几乎不可能会投天使轮,除非是他的个人投资。 宁延笑着默认。 周奚打趣,“行呀,你还有精力打理私产。” 作为职业投资人,其实有一些不成文的职业规则,一般来说,除非必要,专业的投资人在任职期间,一般是不会参与到投资项目中,既是为了保证投资决策的公正性,也是为了规避利益输送。但回国后,她发现圈子里对这类事的边界很模糊,远不如国外的投资人那样自律。 一旁的宁延注意到她话里只有玩笑,没有嘲讽,试探地问:”你没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周奚反问,“你觉得我会质疑你的专业操守?” 宁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没有回答。 周奚凉凉瞥他一眼,“我要真质疑你,你会不会气死。” 宁延笑,没有否认。 周奚轻哼一声,说:“我这人不仅看项目准,看人也没差过,你要是那样,能成为NO1?” 宁延深深望着她,眼底有情绪在翻涌。 周奚懒得理会他的款款深情,拉起他的袖子,“杵这儿干嘛,你没看这儿一堆监-控?” 他们所在区域就是传说中全是典藏品的战国乱商品展区,大约是怕被遗失,四周明显多了不少监-控。 宁延反手握住她的手,攥在掌心里,主动说出来龙去脉,“大概七年前……” 七年前,他被朋友邀请去参加一个地方性的学生创业大赛,由于活动规模小,又是第一次办,连朋友都说:“项目没几个能看的,你就当帮哥哥撑撑场子。” 结果不出意外,却又有意外。 “卓卓,就是Z.Gchao的创始负责人当时就是参赛者之一。”宁延说,“她当时还在美院上大四,团队共4个人,他们一开始的创意就是做订制古风人偶。” 但是,由于没有路演经验,在那次比赛中,团队并未很好地传达出它们的理念和未来商业路径,所以连优胜奖都没有拿到。 -- 第73页 “那你最后为什么投了他们?”周奚好奇。 “是他们在比赛后说的那段话。”宁延复述道,“我们这一代看漫威,看迪斯尼公主,看柯南、看美少女战士,买变形金刚,芭比娃娃和奥特曼……但这里面没有一个和我们中国有关。” “中华文明五千年除了留下四大发明,还留下了巨大的文化宝藏,我们想把这些宝藏做成有意思、又有底蕴的东西,展现给新一代的年轻人,展现给世界,让大家用国风,爱国潮,我们想做出能代表中国文化的IP和品牌。” 就是这段朴实又充满激情的话,打动了坐在台下的宁延。比赛结束,他在后台找到正在给团队打气的卓卓,提出虽然他无法以公司名义参投,但是愿意私人拿出100万做他们的天使投资人,帮助他们去实践梦想,而那次比赛的一等奖奖金才20万。 当时,卓卓既高兴又费解:“我们都输了,你为什还愿意给我们钱。” 宁延微笑告诉她,“因为,我想用你们说的,能体现中国文化的品牌。” “一开始只想鼓励有思想的小朋友,没想到他们很有天分,国风玩偶很快就成为年轻人追捧的潮品。”宁延轻描淡写,没有丝毫邀功的成分。 但不影响周奚一眼看穿,“他们从定制人偶到做文创IP,应该有你的功劳吧?” “是稍微指点了一下。” 他说得很轻松。但是,他们每天要经手多少公司,陪伴过成百上千个企业成长,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把一个商业想法变成实践不难,创办一家小公司不难,把小公司做得小有成就也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同行和同业里站住脚跟,更难的是站稳后,如何跻身到头部,最终做出品牌和特色。 而这里面,最关键就是转型和升级。 如果没有宁延的稍微指点,ZGchao大概率只会停留在一个做订制玩偶很厉害的小店,不可能发展成为如今能顺利拿到C轮融资,估值近2亿的国潮文创品牌。 鲤鱼跃龙门,跃过去,才能一飞冲天。 想到这里,周奚突然夸张地哇哦一声,“感情你也是身家上亿。” “其实严格意义上,ZGchao和我已经没有关系。”宁延不疾不徐地解释,“我在引进第一轮投资前就退出了,拿回了本钱。但是卓卓他们坚决要按照我当初的股权配股给我,我不肯拿,他们就找了一个信托机构,做代理。” “不错,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周奚评价。 宁延却是苦笑,“没办法,怎么说都不听,这帮孩子太执着了。” 周奚啧啧两声,“你这是有钱人的烦恼啊!” 宁延捏了捏她的手,试探着说,“你想的话,也可以。” 一语双关,即说她也有能力投出一个ZG,又是说她要是愿意,可以共享财富。 周奚怎会听不懂他的暗示,撇嘴笑了下,说:“不想。” 玩得也是一语双关,不想打理私产,也没兴趣和他共享财富。 宁延半垂眸,微微牵了牵唇角。 ** 两人转了一圈,最后下楼回到玩偶设计区。 宁延再次提议,“这是它们的老本行,你要不要做一个?” 招待完其他客户的店员也加入游说,“对的,我们老粉人手一个,可以根据你的要求来设计。” “复杂吗?”周奚问。 “不复杂。”小店员忙不迭介绍,“你只要拍一张照片,然后选择一个你喜欢的风格就可以了。” “就是把她的脸换成我的脸,对吧?”周奚拿起一个玩偶问。 小店员点头称是,想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们还有1对1定制,不是用模板,而是根据你的要求重新设计全套装束、选制作的材料、配饰。” 小店员告诉他们,一对一定制时间会更久,价格最少要1万块,而最贵的竟然超百万,而且还不是有钱就能做,必须预约排期。 “你们现在定,最快明年10月份左右能拿到成品。”小店员说。 现在才1月份,明年10月,就是排期近两年。 “这么多人订?”周奚问。 小店员点头,“超级多,很多明星,就xxx你们知道吧,他和她老婆一开始一人做了一个,后来太喜欢,最近一口气订了24个,光是设计费就要100多万,还不加材料。” 周奚侧眸瞧着宁延,眼睛里写着戏谑——你赚翻了。 宁延接收到,笑了笑,问她,“有兴趣吗?有的话,我找他们帮你插个队。” 没等周奚答,小店员已抢过话,“你找谁都没用,想插队的人多去了,我们老板连爸妈面子都不给。” 周奚下巴朝宁延点了一下,意思是,听见没。 宁延失笑,压低声音说,“我可以告诉他们是送女朋友,这个面子应该有的。” 从邀她共享财富到女朋友,降级倒是挺快。不过……周奚嫣然一笑,放下手里的玩偶,一本正经地说:“做人做生意都要诚实,别教坏小朋友。” 宁延在心底发出一声苦笑。这哪里是在教育他不该破坏规则托关系插队,明明是在教育他不该骗卓卓他们她是女朋友才对。 周奚扫了眼被怼得内伤的男人,噙着一点淡笑离开,重新走回宋韵那个区域,取了一件黑T,对小店员说,“帮我拿一件中号。” 小店员不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只觉着刚才还挺开心的宁延变得有点郁结,但听见周奚叫,还是立即上前,帮她翻出一件,迟疑了一下,才问:“就要一件吗?” -- 第74页 周奚望着站在她斜后方两次试探被拒的宁延,挑起下巴,问:“愿意和我穿情侣装吗?” 宁延抬眸,望着她亮晶晶的笑眸,心口犹如吃了一颗老家的野酸枣,明明酸得龇牙,却又贪恋那夹在酸味里的甘甜和饱满的汁水。 给个巴掌喂颗枣,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深谙此道。 可惜啊,几分钟前刚被她扇了两个巴掌的宁延,也只能在心底摸了摸被打痛的脸颊,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说,“可以多买两件。” 第34章 从Z.Gchao出来, 他们直接杀到火锅店。 要锅底时,宁延选了红油加菌菇的鸳鸯锅。周奚原以为他是顾虑自己吃不了辣,谁知等菜陆续煮熟, 她才发现需要白汤的竟是他。 “你不能吃辣?”周奚有些诧异。 “能吃, 但不喜欢。”宁延解释道, “小时候家里条件差, 吃得最多的就是辣椒酱拌饭,有点腻了。”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窘迫的童年生活, 周奚便随口接了一句, “听起来,你小时候过得很艰苦。” “是挺艰苦的。”宁延毫不避讳, “你还记得我在古镇的时候说过, 我很讨厌吃红薯吗?” 周奚应嗯。她记得,当时还有点奇怪他干嘛特意强调自己很讨厌吃红红薯。 宁延这回给了解释,“和辣椒酱一样,小时候吃太多。” 他想想补充道,“应该说,比辣酱吃得还要多,以至于我有段时间看到红薯就难受。” 虽然上回在干校那晚, 他说过小时候家里很穷, 连像样的餐桌都没有,但是……周奚还是有点无法相信, 他们这个年龄, 只能用红薯来填饱肚子, 在她的概念里, 那应该是他们的父辈和爷爷奶奶才会经历的艰苦岁月。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 宁延说, “不是因为吃不起饭,是因为我妈……” 话音戛然而止。 周奚抬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宁延对上她的目光,安静地看了半刻,问:“你想听吗?” 周奚微微拢了下眉,短暂的思考后,不疾不徐地给出答案,“如果你说的‘想’代表的是兴趣和意愿,也就是我是否迫切地想探听你的过去和家庭,那我的答案是不想。” “但假如这个‘想’指的是,当你很渴望让我了解你的过去和家庭,我能否听你说,那我的答案是——可以。”周奚眼神笔直地注视他,认真地说,“目前,我并不排斥和抵触了解你这些,但前提永远是你想分享。” 不是我想听,你才说;更不是我想听,你必须说;而是,如果你想说,我会认真听。 你才是主体,主动权只在你。 听起来有些绕,然而宁延完全听懂了。他默了一刻,说,“周奚,我想告诉你,想让你更了解我,可以吗?” “可以。”周奚说。 宁延却未急着开口,而是用漏勺将锅里软熟的红薯捞起来,放在她前面的盘子里,才慢慢道,“我在古镇时说过,我妈是北方人……” 宁延母亲有四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二,是家里干活最多,吃苦最多,却最不得宠的孩子。因为反抗重男轻女的父母为了给大哥娶媳妇,准备把不到16岁的她嫁给隔壁村的傻大个换取5千块聘金,她在傻大个下定前,爬上拉煤出村的拖拉机,跑到省城打工,然后机缘巧合认识了跑运输的宁延父亲,跟着他到了渝州的黄县。 但到黄县后,宁母才发现,宁父不仅要养老的小的一大家子人,还酗酒打人,最后更是在她怀宁延时,偷睡了同运输队工友的老婆,弄得那家人在宁母做月子时就带着一大帮人来家里把本就家徒四壁的家砸了个稀巴烂。 那一晚,宁母抱着尚在襁褓的宁延在四面灌风的房间里默默流了一晚的泪。然后,16岁不到就敢逃婚的她再一次勇敢又大胆地向命运宣战。 半个月后,就在宁延满月那天晚上,趁着宁父喝得烂醉,家里老小在外间打麻将,她把宁延装进背篓里,悄无声息地逃离了那个会吞掉他们的深渊。 不能回老家,在渝州没有亲朋好友,举目无亲的宁母带着孩子到了渝州的孟县,一边打零工一边偷偷留心丈夫的动向。然后,在宁延3岁时,她发现宁父又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但聪明的她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等那两人生下孩子,她才去提离婚,并要挟宁父,如果不离,她就去告他重婚罪。 “你母亲很勇敢,还很聪明。”周奚中肯地说。 不仅懂得反抗,懂得及时止损,还足够冷静,有谋有略,善于等待最有利的时机,一击即中,不给对方反扑的机会。 周奚望着对面的男人,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勇敢,大胆,冷静,像一只懂得伪装和蛰伏的狼,在猎物最松懈时,给上致命一击。 “是的,她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但脑子很灵。她常说,要是换个家庭长大,她肯定也能考T大。”讲到母亲,宁延脸上颇有几分骄傲。 “那后来呢?”周奚适时接上话。 “她继续留在孟县打工。那时候,她在丝厂上班,起初都是带着我去,她上班时,我就在边上玩。但有一次,厂里有位工友的儿子误喝了缫丝水中毒变傻了,她就不敢带我去了。” “那谁带你?”周奚问。 “街口的一个老婆婆。”宁延接着说,“那位婆婆是孤寡老人,眼睛看不见。我妈见她没人照顾,偶尔会帮她洗洗衣服,烧点吃的送去。后来她知道我妈没法带我去上班,就主动说帮忙看着我。” -- 第75页 “那时候你几岁?” “4岁多。” 周奚点点头,听着他继续往下讲,原来由于老婆婆眼睛看不见,没法煮饭,所以总是蒸一大锅红薯或者土豆,从早上吃到晚上。 “蒸红薯就不用看吗?”周奚不理解。 “她用筷子戳一戳,能戳进去就是熟了,但也经常煮成半生不熟,吃多了尽放……”宁延猛地收住话头,脸上浮出难得一见的赧色。 周奚噗地笑出声,故意问,“放什么?” 宁延清了下嗓子,“要不要给你下点白菜?” 看他顾左右而言他,周奚笑得更厉害。她笑望着对面的男人,他在讲述着略显悲惨的童年,但全程没有压抑和痛苦,没有刻意营造的轻松和伪装出的释怀,更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的反应。 因为,那些不算愉悦的过往早已在他心里翻了篇,又或者,在过往的岁月里,他早已修炼出自信且强大的自我,既不陷于苦痛,也不需要强调将苦痛当成财富。 哪有天生的云淡风轻?不过是足够强大后,什么都影响不了你。 周奚笑够了,才问,“那位好心的老婆婆还健在吗?” 宁延摇头,“我小学时她就走了,我们给她送了终,我妈现在每年清明还回去扫墓。” 周奚点点头,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经历过那些后,他始终没有被压垮,也没有长偏,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心底有一丝难言的情绪猛地涌上来,但很快被她压下去。 她抿了下唇,算了下他的时间线,问,“后来就是你照顾自己吗?” “差不多,但10岁的时候,我妈再婚了。” 见她抬眸看自己,宁延笑道,“别紧张,不是悲惨剧情。我继父人很好,对我和我妈都很好。” 在宁延的叙述中,周奚了解到,继父是丧偶,有个比宁延大2岁的女儿,是丝厂职工食堂的面点师傅。和宁母结婚后,两人一合计,决定辞职到外面开个早餐摊。继父手艺好,宁母能吃苦又聪明,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就这样一步步从路边摊发展为有了自己的小店,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去了渝州市区?”周奚记起昨晚吃饭时,郑国富提过他是渝州名人,渝州一中现在还拿他做宣传。 “为了我念书。”宁延告诉周奚,他小学六年级时因为成绩优异被选去渝州市区参加比赛,结果拿了第一名,除了奖金,还有渝州实验中学的保送通知书。 “我妈一开始也犹豫,那时家里刚站稳脚跟。是我爸,他说,咱们挣钱不就是为了孩子,阿延那孩子一看就是有出息的,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必须支持他。” 周奚敏锐地发现他喊的是我爸,看得出和继父感情不错。 “你爸很有眼光,也很有远见。”她由衷赞道。 “所以说,我还是很幸运。”宁延感慨。 对这一点,周奚表示认同。他是不幸遇到了一个不负责的生父,让他从小就经历饥不果腹、朝不保夕的艰涩。但幸运的是,他的人生里还有一位坚决不向命运低头认输的母亲和善良宽爱的继父。 “我爸妈卖了老家的房子和店铺带着我们去了渝州,在菜场附近租了个小店卖早餐。”宁延说。 宁爸手艺好,宁妈善经营,没用多久,宁家的早餐店就成为那一带最火的餐馆。而许是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许是接受到了更好的教育,到了渝州的宁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初二跳级参加中考,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渝州最好的高中,随后更是在高二就拿到了保送T大的资格,龙飞九天,直上青云。 后面的故事,在各类媒体的报道里都有提及。他在美国留学实习时表现出极高的投资天赋,被当时实习机构里的一位中东LP选中,将一支1亿美元的家族基金交由他管理,而那一年,他刚满23岁。 随后,他研究生毕业,带着两支神秘母基金回国,一手创建了KR,成为KR的创始合伙人,并在短短10余年间,带领KR发展成为国内最具实力的投资机构。 外人只看到了他开了金手指一般的求职创业路,甚至以为他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x二代x三代,就连周奚都以为他身上良好的修养和气度是书香门第的熏陶,谁能想到他曾吃红薯吃到想吐,又谁会相信他母亲竟是目不识丁的小摊贩? 那晚在干校,他说这些都是后天练出来的,此刻,她更深刻理解了他这句话里的份量——这何尝不是向命运的另一种挑战。 周奚压住胸口有满涨的情绪,转开话题,“你爸妈现在还在渝州吧?” “嗯,他们和我姐都在渝州,我姐是名小学老师,我爸妈还在开店。”宁延笑了笑,“我家面店在渝州还蛮有名的,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尝一尝。” 周奚这回没有打他脸,爽快地应好。 宁延看了看她,若有所指,“其实我煮面的手艺也不错。” 周奚瞥他一眼,“所以呢?你准备辞职去继承家业?” 啪!这自讨来的巴掌啊,又响又脆。 锅里还在咕咕冒着泡泡,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他们放松惬意地聊着。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有各自的欣喜。 宁延欣喜的是,在他分享这些时,周奚眼里没有露出一丝怜悯与同情,她始终平静地倾听着,在适当的时候接上一两句话让话题得以继续,却鲜少去评什么。 -- 第76页 而周奚欣喜的是,直到从店里出来,宁延都没有问一句,“那你呢?” 在向她进一步打开领地,将更多的自己袒露给她后,他并没有追要同等的开放和坦诚。显然,他是真的明白在开始这些话题前,她那段话的含义。 他不问,因为他尊重并认同了她的观点——你想说,我愿意听。 吃过中饭,宁延问她,“要去边上步行街转转,还是回去?” 他还记着她早晨出门时说过,不喜欢逛街,不喜欢爬山。 周奚偏了点头,瞥了眼他从ZG拎出来的大购物袋,说:“回去吧,试试情侣装。” 第35章 这一带是蓉城最有名的商圈, 步行街上集聚了来自全球的奢消品牌,一幅幅巨大精美的海报争奇斗艳,努力吸引着来往消费者的眼球。 只不过, 宁延发现周奚对这些并无兴趣, 始终目不斜视得往出口走, 充分践行了不喜欢逛街的话。倒是路过一家奢侈品店时, 宁延稍稍驻足看了下橱窗海报。 “你助理他们走了吗?”周奚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1点15的飞机。”宁延一个大步上前,再次与她并肩而行。 “和章牧之同一趟航班。” 宁延:“这么巧?” ** “这么巧。” 同一时间, 远在蓉城机场的章牧之也发出了同一句感慨。 “是呀, 好巧。”季郁彤看着落单的他,故意问, “怎么没看见周总?” “她还有事要处理。”章牧之瞧了眼沙发上打完招呼后就埋守电脑的吴应, 也问:“宁总没跟你们一起?” “对,他也有事要处理。”季郁彤笑道。 章牧之点点头,正想坐下来同她聊聊之前两家合作项目中遇到的一些问题,电话却来了。拿起一看,是一位圈内好友来电。他向季郁彤礼貌示意,拿起手机去旁边,“喂……” 待他走远, 季郁彤一屁股坐在吴应边上, 把手伸到他眼前,“来吧, 付钱。” 被挡住屏幕的吴应抬起头, 扭过脸看她, “第一, 我自始至终没同意和你赌;第二, 他们都不在, 不代表他们在一起。” 季郁彤嗤笑,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没等吐槽,旁边电话震动起来。她垂眸一看,发现是正在交往的男友。 不是知道她在出差吗?还打电话? 季郁彤诧异地接起来,巧笑着开口,“干嘛?想我了?” 邻座的吴应深深看了他一眼,啪地合上电脑,再起身走出贵宾室。他去外面转了一大圈,踩着上机时间点回来。进门却见季郁彤仍在打电话,他微微拢了点眉,走回座位旁,冷冰冰地说,“上机了。” 季郁彤看他一眼,反手去拉行李箱,却摸了个空。回头一看,瞧见吴应一手一个箱子,大步流星朝登机口走。 她跟上去,对着电话说,“我们老板昨晚还教育我,没有人会一直赢。哎呀,我们宁总是人,又不是真的神……” 前方吴应脚步微微一滞,扭头瞧了她一眼,并迅速通过她的只言片语推断电话那头早换了人。 季郁彤一路讲到飞机上,最后在起飞前才挂了电话,呵呵两声,“我们没拿到郑国富股权的事已经传遍朋友圈了,刚才好几个人打电话发信息问我,是不是输给了鸿升。” 没等吴应说话,她已吐槽,“这帮人哪里是关心,明明是看热闹、看笑话。” 吴应看着她,认真道,“不是你说的吗,管他们做什么。” “我管他们干嘛。”季郁彤不以为意地说,“我是在想,接下来董事会,老大会怎么做。” 吴应略怔,语带迟疑,“你担心宁总会……” 话没说完就遭到季郁彤飞来的一个眼刀,“想什么呢?你这个私人助理怎么当的,我看你引咎辞职得了……” 瓦蓝的天空上,季郁彤在声色俱厉教育吴应。 碧空之下的酒店里,宁延和周奚各据客厅和卧室讲着电话。从步行街出来没多久,两人电话微信就没停过,无一例外,全是与昨晚那场对决有关。 此刻,和周奚通话的是齐琪,“姐妹,你爆了,现在整个投行圈都在传你赢了宁神。” 一门之隔,宁延则和乔柏正在说前晚的情况,“她确实技高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乔柏啧啧两声,“不容易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能赢你。” “有这么夸张吗?”宁延没好气地问。 “有啊!”乔柏说,“你自己回忆下,这些年,谁有本事从你手里抢走生意,还是你基本稳操胜券的情况。” 之所以周奚获胜会在业界引起轩然大波,除了宁延的声名在外,更重要的是,宁延是处在上风位,所以大家才会对逆风翻盘的周奚更倾佩。 当然,也有人揣测,会不会是宁延麻痹大意。 “外面还有人说,宁神这回是太轻敌,才会阴沟翻船。”齐琪嗤笑一声,那些人啊,还是轻看了周奚的能力,才会把她的获胜看成侥幸。 “管他们说什么。我又不是做给谁看,东西到手就行。” 齐琪认同地点头,“确实,有些人就是酸。不过,我倒很想知道,你赢了宁延,他什么反应?” 风吹过纱帘,在记忆库里搜寻一圈的宁延,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江景,轻轻笑了下,“好像读大学后,还真没怎么败过。” -- 第77页 “把怎么去掉,你就是没败过。”乔柏纠正。 “如果是,那更好。”宁延喃喃。 “嗯?”乔柏一时没明白。 宁延不解释,也不打算和他深入这个话题,而是说,“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上次推迟的局得再提上日程。” “下个礼拜行吗?” “可以。我等你通知。”宁延顿了下,笑着补充,“她那边已经有进展了,我可不能拖她后腿。” 乔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周奚,不由揶揄,“宁延,不至于吧,你这话里话外可把周奚给捧上天了,连拖后腿都用上了。不对啊……” 他猛地打住,“我这刚想起来,你倆不是合伙吗,怎么她还能抢你生意?” “生意是大家的,没签合同前,谁都不叫抢。”宁延说。 “但你们好歹还要搞大事。”乔柏突然又想到,“照你这么说,接下来董事会,你打算怎么做?” 另一边,听周奚简述完宁延对输赢反应的齐琪也问了同一个问题,“宁神输得还是挺有风范的。不过,郑国富同意转让这才第一步,还得提到董事会,宁延是董事,万一他……” 齐琪没往下说,周奚却帮她补全了这话,“没有万一,他肯定会反对。” 屋外,宁延亦平静回答乔柏的提问,“我会投反对票。” “不仅他自己会投反对票,还会联合其他董事一起反对这个提案。”周奚随手拿起床头柜上他早上留下的便签条,看着上面苍劲的笔迹,浅笑着说,“他不会让我轻易拿到云衍的股份。” 电话那头,乔柏也低低笑了一下,“你倆可真有意思,一边联手干大事,一边想着办法撕对方,一点不给对方面子,也不怕关系闹僵了吗?” 宁延倚着窗户,视线移到摆在沙发的购物袋,敞开的袋口能看到里面装着的各色衣服。 “僵不了。”他说。 他们之间有浑然的默契,就像她要云衍不需要提前知会他这个战友一声;他在落袋之前,会继续寻求翻盘的契机也不必顾忌会伤了她情面。 而且,经过昨晚一役,他更期待与她阵前对决。棋逢对手,是幸事。 另一边,有着类似担忧的齐琪也得到了差不多的答案。 周奚说,“有什么关系,他要是不反对,我才要掂量掂量和他合作的必要。” 股权未过户前,一切均有变数,不到最后一刻就认输放弃,那不是宁延,不是她能把后背安心交出去的战友,更不是她想和他穿情侣装的男人。 ** 周奚打完电话,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眼,发现宁延还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打电话。 她放轻脚步走到沙发边,从购物袋里拿出那件黑色T恤。察觉到动静的宁延转过身,看见她把衣服抖开,在身前比划了一下,然后没理他,走回了卧室。 宁延望着远去的背影,听见那头的人啰里八嗦地说,“老黄和我是好哥们,她女儿还是我干女儿,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你就放心吧,我等下就和他说,董事会上,肯定不让那个鸿升进……” 里间已经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是在洗澡吗?洗好了换那件黑色的T恤? “其他董事你也放心,我晚点把他们都请出来,你好好和他们聊聊,云衍有今天,你功不可没,要转股,就该转给你。这个老郑也真是的,怎么能把股份转给别人了,他也不想想……” 水声渐停,空气中有隐隐约约的樱花香气,是酒店的洗发水,对了,刚才吃火锅时她就说,头上全是牛油味。 宁延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上,然后皱起眉。 “王董。”在出声打断对方那一刻,他蓦得想到了她先前的吐槽——你也真是能忍,三个月了才拒绝。 宁延自嘲地笑了下,一改刚才温和的语气,直接道,“我这边还有点事,先这样吧。“ 那头明显愣了下,才说,“行,先这样。” 宁延说了再见,挂断电话。然后,也没有解纽扣,一边走一边提起衣服下摆直接把身上的开衫脱了下来,接着是衬衫…… 低着头冲泡沫的周奚听到玻璃门拉开响声。下一瞬,手里的花洒被人握住。 “我帮你冲。”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周奚松了手,享受着他的服务。当然,精于计算的人,又怎么会无偿? 等她把头发抓成一团时束在脑后时,宁延握花洒的手,握向了另一处。盛着火的眸光紧随而至,他低头,亲了上去。 “周奚。”他暗哑含糊的声音混在水声里。 周奚身体后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宁延牢牢握住她的腰,极其强势地将她压向自己。 …… 这个澡,洗得满身是汗。出来时,外面天色都暗了。 布满水雾的洗手间里,吹风机嗡嗡地响着,防雾的化妆镜前,宁延耐心地帮周奚吹着头发。镜子里,是穿着黑白T恤的两人。 周奚看着镜中人的衣服,笑道,“还挺好看的。” 宁延歪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主要是人好看。” 周奚白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实话而已。”宁延关掉吹风机,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语气认真地说,“周奚,我想确认一件事。” -- 第78页 周奚仰起下巴,对上他的眸光,示意他讲。 宁延掌住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我以后想见你,还需要再制造巧合吗?” 周奚勾了下唇,帮他进一步挑明,“你是想问,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已经从P友到情侣,对吧?” 宁延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问:“你之前说过暂时不想改变我们之前的关系状态。那现在呢?可以改变了吗?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第36章 许多人说, 爱情最美的阶段是关系未定前的暧昧。两个心动的人,互相试探推拉,小心翼翼地释放爱的信号, 直到信号满格, 再撕下那层早就被戳得了胜于无的面纱。 宁延对此却有自己的看法, 在他看来, 所谓暧昧推拉其实是爱情的内敛含蓄,是让对方体察自己的心意过程。 爱需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认识周奚前, 宁延的答案是当然不需要, 因为那样就失去了情人之间相互感知的乐趣和美感。但是,认识周奚后, 他忽然发现, 原来“清晰”的爱情别具魅力。 尤其当那个人是周奚,这份魅力和吸引力更会被无限放大。 除了她总是干脆利落,明确又坚定外,最重要的是,她永远认真诚恳。 不爱时,坦诚相告,“我只想和你做-爱, 目前我对你只有欲-望。” 动情时, 认真知会,“忘了告诉你, 刚才我对你有一点心动。” 喜欢时, 真挚表达, “宁延, 我喜欢你。” …… 宁延从小到大收到过无数女生的“爱意”, 她们获羞涩、或含蓄, 或大胆……但从未有人像她这样,明明一句情话未讲,却句句如丝,汇成一张情网,罩住了他的心。 他迷恋她的真诚,渴望与她一起去编程属于他们独有的情感模式。 就像现在,他可以直接表达想进一步推进彼此关系的诉求,而她也能直白地告诉他,“在给你答案之前,我需要确认几件事。” 宁延松开她的肩膀,微笑着说,“好。” “你想获得什么样的男朋友权利?”周奚问。 又是一次让他心动的单刀直入。 宁延听着胸腔的鼓动,缓慢却清晰地说,“我想可以不再顾忌的说我爱你,可以约你吃饭,可以买东西送给你,可以去机场接你,可以牵着你的手去散步,可以每一天都能对你说晚安。” “但是。”他停住,牵起她的双手,“我可以有什么样的男友权利,你更乐意成为一个怎样的女朋友,我们会做一对什么样的情侣和恋人,要如何定义相处和恋爱的模式,不是我想,不是你想,而是我们一起去探索和实践。” “我想无所顾忌的说爱你,但你反感总把爱挂在嘴边;我想经常约你吃饭,但你不喜欢频繁见面,会嫌说晚安麻烦……这些完全都有可能。”宁延轻揉她的手掌,慢慢道,“在我看来,我们的恋爱关系不是单纯去满足我,或者你的情感需求,而是尊重对方的需求反馈。” 何为尊重对方的需求反馈,就是当我说“我爱你”时,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回“我不爱你”,我也许会难过,但我尊重你的答案,并且不会卑劣地用我的难过来绑架你。 “宁延。”周奚轻轻笑了一下,“我发现你的观点好像都很理想化。” 他描述的是一种纯粹、简单的感情观,可对习惯复杂的成年人来说,这样的感情关系太高尚,太过理想化。 “周奚。”宁延也轻轻笑了一下,“因为是你,所以我相信,理想会变为现实。” 心脏不受控地一缩,周奚感觉呼吸变得有点急。她微微蜷了蜷被他握住的手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宁延,你很会说情话,这句话让我很心动。” “是实话。”宁延认真道。 是实话,才动人。 周奚眨了一下眼,说,“好,我接受这句实话,但我还需要确认第二件事。” 宁延点头:“你说。” “需要公开吗?”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刚刚大抒“尊重”的宁延并未抛出诸如“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公开”这样“得体”的回答,而是直接说,“我认为不需要,至少现阶段不需要。” 周奚弯起唇,“你想和我搞地下情?” 宁延知道她是故意曲解,但还是认真说,“不公开会方便我们更好的做事。” 他们的工作,正在谋的大事都不适合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很好,他们俩都依旧清醒理智,没被升温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周奚喜欢他描述的情感关系,更喜欢他的不昏头。所以,她说:“好,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在她说这句话时,向来自信的宁延眼底竟闪过一抹紧张之色。让周奚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按你的观点,我可以拒绝对吧?” 宁延:“当然。” “那我就先拒绝吧。”她故作一本正经,“因为,我发现也没有喜欢你到想做男女朋友的程度。” 宁延抿了抿唇,压住心底的失落,扯出一个笑,“好,那等你认为可以时再说。” 周奚看着他,“是不是后悔话说太满?” “不后悔。”他语气很认真,“我说那些,不是想哄你谈段恋爱,而是想和你实现理想,所以,根本谈不上后悔。” 宁延说完,牵起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与她额头相抵,轻声说:“周奚,其实我最想要的男友权利是,在我面前,你可以一直毫无负担的做自己。” -- 第79页 不止想轻抚你柔软的肚子,也想看见你尖锐的背刺,去爱更完整的、真实的你。 是浴室的空气太稀薄,还是他的气息太醉人?周奚有微微缺氧的眩晕感。她闻着他的味道,心动得不行。 下一瞬,她仰起下巴,吻住了那张会说情话的嘴。 宁延起初只是浅浅回应了她一下,可刚想往回退,却被她牢牢抱住了腰,更用力地亲了回来。 他迅速察觉出她的热情无关欲-望,而是纯粹的情感表达,这让他兴奋和欣喜。他开心地回应她,从温柔到强势,最后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盥洗台上,再一点点从强势到温柔…… 十几分钟后,他们分开,喘息着看向彼此。 周奚轻轻舔了舔发烫的红唇,哑着嗓子说:“从刚才那个吻起,我们是男女朋友了。” 宁延早猜到了,但仍开心得笑起来,“好。” 周奚被他的笑意感染,唇角也跟着上扬。她把手伸进白T里,故意问:“还亲吗?男朋友?” 宁延已分不清究竟是她的话太撩,还是她的手太烫,让他烧红眼角。 他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亲下去,用新晋男朋友的身份,去亲吻他的女朋友,从唇往下……然后,在极致时,将她的手牢牢压在盥洗台上,紧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喜欢吗?女朋友?” 尖锐急促的感觉排山倒海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将她掀起又抛下去,猛烈的失重感中,周奚指甲掐进了他结实的手臂,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折腾完。宁延将她抱回床上。 周奚累得有点虚脱,被他抱着喂了小半杯水才稍稍缓过来。 “我要睡一会儿。”她钻进被子。 宁延放好水杯,也钻进被子,将已经半入梦的她拢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鬓角,“晚安,奚奚。” ** 这趟蓉城之旅,宁延丢了生意,但收获了一个女朋友,可谓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回到北城,两人又陷入各自忙碌中,与之前相同的是,他们没法天天见面,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都会忙里抽空,给对方发一条信息,或者回一个电话。 让宁延惊喜的是,确定恋爱关系的周奚一点都不像她事先声明的:“我不会做女朋友,你别期待太高。” 相反,她太“会”了,随便一条信息,一句电话,就能把他撩拨得像个18岁情窦初开的少年。 比如,她会在早晨醒来,用慵懒的声音给他连发两条语音,“晚安,这是补昨晚的。” 下一条是:“早上好,这句是利息。” 又比如,此刻,她会在他们讨论完尹珊稿子后,一本正经地问,“公事说完了,你是不是该说想我了?” 然后,不等他回答,她已抢先道,“不想吗?是我自作多情了?那我有点想你怎么办?” “周奚。”宁延语气里尽是无奈,“现在是凌晨1点17分,我现在开车到你家,你明天的早会就赶不上了。” 她在那头笑,调侃中带着挑衅,“我这老板,推迟一个会议的权利还是有的。” 宁延拿着电话从书房出来,走到客厅…… 电话里陆续出现关门声,电梯到达的声音,汽车发动的轰鸣声,还有午夜电台的音乐……最后是敲门声,开门声。 还有她带着笑的问询声,“有力气吗?” 回答她的是唇碰触的轻响。 门在身后关上,他甚至没有进卧室,而是就在客厅沙发的长毛地毯上,让她脱力得软成了一滩水。 结束后,宁延勾住她的腰,将她捞起来,抱坐在自己怀里,与他面对面。 “要喝水吗?”他帮她抚开被汗水濡湿的刘海。 “等会儿。”周奚脸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的喘息。 宁延低头亲她,余光却扫到她膝盖上的一团红,不禁皱起眉。 “疼吗?”他碰上她的膝盖。 “这里没什么感觉,倒是……”周奚说了另一个地方。 宁延身子往后仰,握住她的腿根,“我看下。” “看个屁!”周奚拍掉他的手。 宁延望着她,“你不是说不舒服?” 周奚横了他一眼,撑着他胸口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披肩随便裹了下,赤脚走进浴室。 冲到一半,打扫完房间和地毯的宁延进来了,却是很执着地要看一看,烦得周奚把他又推了出去。 打打闹闹,真正躺上-床时已经快4点了。 宁延抱住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明早几点飞机?” 已经快睡着的周奚仰起头,在黑夜里看着他俊廷的轮廓,“你怎么知道?” “你行李箱和出差常拎的包都在门口。”宁延的手在她腰上摩挲,“要去很久吗?” “嗯,去日本,至少两个礼拜。晚上开会刚接到的通知。” 宁延低下头去亲她,“所以,我的女朋友是特地在走前先喂饱我?” 第37章 阳光明媚的上午, KR总部。 季郁彤把一份资料递给宁延,“鸿升抛出的诱饵,已经有5家公司决定加入他们发起的外资联合会。” 这份用照片打印出来的项目书正是周奚半个多月前向各大外资机构发出的邀请函。 “这里面鸿升计划拿出的32亿, 应该就是万宏的钱。”季郁彤牵了一点笑, “周奚这招太绝了, 把万宏这烫手的山芋免费奉献出来, 大家分着拿,谁也烫不了手。” -- 第80页 而且, 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奚明知万宏水深, 还往下跳。因为她要的压根不是万宏这塘浑水里的鱼,而是被鱼诱惑, 心甘情愿跟随她一起下水的那些捞鱼人。 “老大, 她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季郁彤问。 要不,那日在机场,他为什么会说:“没事,她有数。” “没有。”宁延说。 季郁彤哟一声,“你这么了解周总?” 看老板只是轻推了一下眼镜,不欲讨论私人事情。季郁彤识趣地跳开这个话题,说道, “我还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鸿升对外说, 接万宏的钱是迫不得已,暗示那些机构, 他们青州办事处成立是搭了万宏的路子。但是……”季郁彤哂笑, “万宏后面主事那位和罗行根本不是一路人, 青州办事处要真是托那位, 罗行会让鸿升搞民生基金试点?”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尤其是鸿升要拿民生基金这件事, 外人不知道,但作为盟友,KR最清楚不过。 “鸿升拉着万宏这张虎皮,搞出这个外资联合会,怕不是只为了拉几个助威的观众,而是在招兵买马啊。”季郁彤注视宁延,“老大,周奚的心很大,这次民生基金一旦被我们两家拿下,KR就是生生给自己添了一个最强竞争对手。” 虽然周奚接掌后,鸿升在业界地位日益提升,但和KR尚有一定距离。然而,按照周奚如今的布局,一手握着外资机构的联合权益,一手拿着Z-F民生基金的鸿升,成为TOP只是转瞬的事。再加上周奚超强的个人能力…… 季郁彤叹口气,“我们这算不算养虎为患?” 宁延不以为意,“市场那么大,哪有做完的生意。” “话是这么说,但好的项目和资源毕竟有限,像云衍这样,就得抢。”季郁彤耸了下肩,“算了,大家各凭本事。” 宁延看她一眼,突然问,“你哪里来的这份协议?” “一个朋友给我的。”季郁彤含糊道。 一旁的吴应抿了下唇,猜到了是和季郁彤交往那个男人。他微微皱起眉,心里刚划过某个念头,就听宁延说出了相同的话,“以后和这人交往注意点。” 季郁彤微怔,立刻明白,宁延这是在否认和质疑“这位朋友”的品行及职业操守。 鸿升发给各家机构的这份项目书应该是“商业机密”,哪怕没有相关法律约束,哪怕有机构最终决定是拒绝合作,但未公开前,出于既定的商业准则和职业操守,各家机构都应保密,至少不能把鸿升提出的合作细节流出来,更莫提这样直接拍了整份项目书的。 早上接到男友发来的照片,季郁彤关注点全在周奚高深的谋略上,完全忽略了这点。现在……宁延这话不仅说了男友,也让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羞得脸火辣辣的烫。 吴应看在眼里,默了下,出来解围,“鸿升今年的年会很盛大,包下了H酒店,还请了国内最强的团队来办。” 尚在尴尬的季郁彤侧眸睨了他一眼,迅速收起情绪,接过话题,“章牧之最近都在忙这个事,我猜他们是想趁着年会宣布联合会基金成立。” “听说他们不仅邀请了詹局,还邀请了相关国家的驻北城代表,规模很大。”吴应补充。 宁延笑了笑,她果然想到了破解干校那位重要人物“不要外资”的法子。 前晚,他们聊到赵局春节前想约他们与那位人物再见一回时,她胸有成竹地说:“这回,那位怕是得打脸改口了。” 宁延喜欢听她这样颇带几分张狂的语气,笑着问,“看来你已经有注意了?” “你那天不是说了,我们有的是本事不成对方的负累。”她声音很脆,“所以,我的好战友,你就等着我肃清敌兵和你会师。” 宁延笑着应好。 约莫十几分钟后,公事暂告一段落,宁延开玩笑,“请问好战友,我现在可以切换到男朋友模式了吗?” “男朋友模式是什么模式?”她问。 宁延弯唇,不答反问,“东京天气怎么样?我看天气预报这几天都在下雪。” “我每天都在酒店里,没感觉。” “酒店里空气很干燥,你多喝点水。”宁延说。 “是挺干的……”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开,要不是周奚那边来了个邮件,他们还能这么“闲聊”下去。 连周奚都吃惊,“我居然跟你说了20多分钟的废话?” 宁延笑,“哪一句是废话?” 周奚翻白眼:“句句都是。” 宁延不跟她辩,只说:“好了,你有事先去忙,等下早点休息。” 听到她应完好,说完bye,宁延才说再见,正准备收电话,耳机里却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Bo”,像是…… 没等他想清楚,下一瞬,她带着笑的声音紧随而至,“女友模式上线,给你一个晚安吻。” 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宁延握着手机,笑了半刻,脑子里一直在想,她怎么能这么可爱?还那么聪明,不仅回应他说的男友模式,还更胜一筹…… 半夜,被女朋友可爱得难以入睡的宁延摸过手机,发出一条信息,【奚奚,我大后天去接你,可以吗?】 她:【可以,再陪我去吃顿好的,日料除外】 宁延笑:【好】 不料,她竟回来一条语音。宁延好奇地点开,她戏谑的话在房间里响起,“顺便把你自己也洗干净。” -- 第81页 黑夜里,宁延笑出声,摁住语音键,回:“好。” 然后,捏着手机的他就这样想起了她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如何在她家地板上胡天胡地,她又是如何“可爱”的回应他的话。 他说:“所以,我的女朋友是特地在临走前喂饱我?” “难道不是你送上门来让我吃干抹净?”她傲娇地反问。 ———— 阳光照进屋子,季郁彤和吴应望着脸上突然漾起笑容的老板,眼底写满了问号。 季郁彤侧了点脸,用眼神问吴应,“啥情况?” 吴应轻轻摇头,回以眼波,“不清楚。” 季郁彤正想再给他递眼色,不料跑神的宁延突然发声,“翔朝那边怎么说?” 季郁彤下意识啊了声,好在吴应反应够快,立即接过话,“王董已经联系过何董的女儿,但没用,他们还是坚持挺鸿升。” 在决定把股份卖给鸿升后,郑国富按程序向云衍董事会提交了股权转让的议案,而董事会决定在春节前,也就是下周召开会议,审议是否通过这次转让。 如周奚所料,KR联合了部分董事会成员,一起反对这次转让,借此阻拦鸿升顺利拿到股权,进入云衍,而翔朝医药就是其中之一。 翔朝原本已应诺会和KR同一战线,可是三天前,却突然改了注意,说将同意鸿升持股云衍。 起先,他们以为是鸿升或郑国富做了工作,后来却发现,这两家自始至终就没接触过翔朝,也就是翔朝自己主动改了主意。 翔朝创始人何董早在半年前就中风神志不清,目前公司的控制人是他的女婿柏远山,而这次临时反悔正是柏远山亲自通知的宁延。 “跟我们想的一样,何小姐并不知道这件事。”吴应汇报查来的消息,“她虽然暂代董事长,但什么都不管,王董说她连郑国富要转股都不知道,但是她很坚定得回绝了王董的要求,说一切听老公的。” 季郁彤轻哼一声,“她还真是夫唱妇随。” “何小姐很挺她老公,王董搬出干爹身份都没劝动她。”吴应说。 “废话,她老公是她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从美国追回来的,当然要力挺。”季郁彤想了想,“柏远山那边呢?还是联系不上?” “他仍然没接我电话。但我早上得到消息,原来他三天前去了日本,现在还没回来。” 三天前?日本? 季郁彤挑眉,看着宁延,“周总是不是也在日本?” 宁延轻轻颔首,算算她明天就回来了。 “那不用说了,肯定是周奚说服了柏远山倒戈。”季郁彤直接给了结论。 “我认为不是。”吴应不同意这个推测,“柏远山这次是去参加一个老同学婚礼,去的是京都,周总出差的地方在东京。而且,按照原定行程,柏远山隔天就要回国,周总不可能在知道他行程如此仓促的情况下,还特地跑去京都找他谈合作。” “隔天回来?”季郁彤抓住关键,“那他现在还没回?” “对。”吴应说,“公司的人说他还有事没处理好。” “在日本处理什么事?翔朝又没有日本的业务。”季郁彤费解。 “不清楚,就连他特助都不知道。” “这人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季郁彤吐槽,“他这一变卦,我们变得被动了。” 董事会一共13个席位,除掉郑国富因为关联交易要回避外,其余12个代表中,KR和鸿升原本各锁定了5票和4票,局势暂偏向KR。可是,翔朝临时变卦,局势就反了过来,变成4:5,鸿升胜率更大。 按照吴应的说法,柏远山被周奚说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是什么能让他在三天前突然临阵倒戈呢? 第38章 日本, 东京,成大医院。 周奚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你确定明天要出院?” “我问过医生, 我这种情况回家好好休养也是一样的。”男人微微一笑, “在这边什么都不方便, 而且我出来太久了, 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周奚视线从他头上的绷带移到打着石膏的手臂, “你这样能上飞机?” “没问题的, 我已经同航空公司联系过,只要带上医院的出院单和诊断说明就可以登机。”男人说。 周奚挑了点眉, “随你。” 男人笑笑, 问:“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男人脸上有些微惊讶,“明天?” 周奚看着他,“怎么,你也订了明天的航班?” “国航387,1点10分,飞北城。”男人对上她的视线,主动解释, “我需要去北城拜访一位领导, 行程是一周前就订好的,我不知你也是明天回, 我等下让秘书改……” “柏远山。”周奚打断他的话, “你用不着那么卑微, 我那天在机场就说过, 我和你之间, 只有选择有别, 无关对错,你没有对不起我,更不用摆出一副内疚负罪的模样。” “我这人从不沉湎过去,我和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早就抛开了。”周奚目光澄澈地注视他,“我今天会站在这里,单纯就是感谢你那天出手相救。但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和良心,无关其他。” “我知道的。”柏远山勉强地牵了下嘴角,“你放心,我不会多想。”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周奚不以为意地说,“你爱多想少想,都影响不了我。” -- 第82页 柏远山不想再和她争论这个话题,主动跳开说,“对了,上午大使馆的人来过,提醒我们可以向路政部门申请赔偿。” “他们也联系过我。我已经授权委托我们日本分公司的法务部门帮忙处理。我过来也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委托他们办?” “会不会太麻烦?”柏远山犹豫着说,“估计也赔偿不了多少钱。” “又不是为了钱。”周奚没好气地说,“他们工作失责,害无辜的人受伤,不应该道歉赔偿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柏远山没有再说下去。 周奚再明白不过他的顾虑。他们不是本国公民,这种申诉政府的案件会费时费力,到头来赔偿的钱可能不够请律师和跨境申诉产生的各种费用。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申诉政府,这就得追溯到两天前的中午。 午餐过后,在酒店窝了十几天的周奚准备去附近的百货公司取预定的包。谁知刚出酒店,路口竖着的巨幅广告牌竟猛地朝她的方向倒了下来,她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砸个正着,旁边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将她一把抱住,紧紧护在身下。 嘭的一声巨响,她和那人,连同另外两个路人全被压在了广告牌下。好在,在过往行人的齐心营救下,压在他们身上的广告牌迅速被搬开。 重见天日,周奚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身后舍身护她的人,入眼却是一张沾满鲜血的熟悉脸庞。 她震惊,“柏远山?” 柏远山费力地朝她笑了下,嗫喏着嘴唇说了一句“没事”,接着两眼一闭,在她面前昏了过去。 他们被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检查,治疗,做笔录……索性,那块广告牌虽重,但倒下时被旁边的红绿灯稍微挡了一下,削了些力,四人伤情虽有轻有重,但都没有生命危险。 由于事发时柏远山将她牢牢护在身下,周奚是四人里受伤最轻的,只有膝盖和手肘擦破了一点皮,而柏远山伤势比较重,除了脑袋被砸破缝了4针,小臂也有骨裂,需要留院治疗。 他坚持不肯通知国内的家人,也不愿告诉在日本的同学。承了他救命之恩的周奚只得帮他办理住院手续,并帮他请了专人看护。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酒店附近,又恰巧救了她,周奚懒得问,柏远山也不想说。 “如果你愿意委托,晚上我让公司法务过来办手续。”周奚说。 柏远山同意,“好。” 周奚看他一眼,又说:“另外,明早我会安排人来帮你办出院,再送你去机场。” 柏远山深谙她脾气,没有多客气,直接应了好。 说完该说的,周奚毫不啰嗦地离开。 病房门关上,柏远山下床,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到窗边,往下看……很快,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她双手揣在黑色的羊绒大衣里,头颈端正,肩背挺得笔直,穿着高跟鞋的脚每走一步都是干净利落,仅从步伐上就能看出她坚毅果断的性格。 正如她说的那样,她从不会回头,更不会沉湎过去,不像他…… 他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把头轻轻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慢慢看着那道倩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 翌日,周奚结束长达两周的出差,离开东京。 傍晚时分,飞机落地北城机场。 宁延的微信掐着点进来,【我已经在达到出口,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周奚回了了好,接过空乘递来的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柏远山,尽管医生说坐飞机问题不大,但看得出长途飞行仍让他吃了苦头。 周奚迟疑了下,还是问,“有人来接你吗?” “有的。”柏远山撑着座椅站起来,“秘书已经安排了分公司的人来接。” 周奚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管怎样,这次谢谢你出手相救。虽然不太现实,但我还是要说,假如以后你有需要我做的,可以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柏远山凝着她认真严肃的模样,弯了弯唇,“好。” 机上人已陆陆续续下去,周奚不欲跟他多说,拉起行李步出机舱。 她和柏远山都是持美国护照,过关时,两人分列左右通道,但都很默契地不再多言。过了关,出机场,周奚远远就看见人群里的宁延。 穿着一件浅驼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手上拿着一小束花,无框眼镜后的笑眸褶褶发亮。 他也老远就看见了她,朝她笑了笑。然后,两人隔着栏杆,顺着同一个方向,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后退,直至走完隔栏。 宁延大步上前,送上花,小小的一束,几朵粉白色玫瑰和淡绿色的副花球,很漂亮,也很精致。 周奚接过花,提防着他会不会学旁边的旅客也来了一个大拥抱,好在他只是伸手拿过了她的行李箱,问:“累不累?” 周奚放松,回:“还好。 “我车停在楼下,要走一段。”宁延与她并肩而行,走了几步后才牵住她的手,“早上看天气预报说东京今天下大雪,我还担心会晚点。” “市区雪是很大,机场那边还好,不过刚才出来看到后面日本过来的航班的确延误了。” 宁延侧头,正想夸她运气好,余光却瞥到斜后方一个熟悉的人影。 -- 第83页 他脚步慢下来,小声说,“碰见个熟人。” 周奚闻言回头,看见了柏远山。 柏远山也看到了他们,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时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讶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微笑着同宁延打招呼,“宁总。” 宁延完全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指着他头上的纱布和挂着的手臂问,“您这是怎么了?” “在日本的时候遇到一点意外。”柏远山目光专注在宁延脸上,仿佛完全没看见两步之遥外的周奚一般。 宁延从他刚才没和周奚打招呼就推断两人不认识,但考虑到他与周奚的关系,宁延决定先不做介绍,等回去再打电话解释一下,毕竟柏远山要是不健忘,稍后董事会他应该就能认出周奚。 “不要紧吧?伤得严重吗?”他关切地问。 “还好,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不过伤筋动骨三百天,你怎么不直接回家休息?” “没办法,有个推不掉的行程。”柏远山用余光看着周奚,对宁延说,“我这边得赶紧过去,就不和您多聊了。” “好,您先忙,改天有空我再去拜访你和何董。”宁延说。 柏远山说好,同他告别,临走前往周奚方向看了扫了一眼,然后拉着箱子快步离开。 宁延回到周奚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你猜这人是谁?” 周奚没接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柏远山,翔朝的CEO。” 周奚脚步微微一顿,“翔朝?” 宁延随意嗯一声,牵着穿过穿过人行道,到对面搭升降梯,顺便告诉她,“翔朝拒绝了我,转而支持你进云衍。” 电梯门打开,周奚沉默地走进去,还在消化这个信息——柏远山是翔朝的CEO?原来他当年娶的是何董的女儿? 翔朝和董事会的王董是干亲家,而王董立挺宁延,所以从头到位,鸿升就没打算把翔朝拉入自己的阵营,也就没有太去关注这家公司的情况。 不曾想……周奚哂笑,柏远山这出唱得可真是矫情。 “听到这么好的消息还不开心?”宁延问。 “他倒不倒戈,我都能赢,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这么确定?” “不确定,但狠话要先放。”周奚如实说。 宁延失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拉拢我这个董事?” “没想过。”周奚直言,成功率太低,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 “也不一定吧。”宁延玩笑道,“你要不要试试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美人计吗?”周奚调侃。 “也不是不行。” “你想要我对你使美人计?”周奚慢悠悠的说,声音低低绕绕的,手指还在他掌心里轻轻划着。 酥痒从掌心传至心脏,宁延猛地收紧手,将她作乱的手指牢牢攥住。 “还是算了,不能让你胜之不武。”他体贴入微地说。 “我不介意。”周奚说。 搬了石头砸脚的宁延不敢再辩,走到副驾替她拉开车门,待她坐进去,他才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绕到驾驶座。 门被拉开,正在扣安全带的周奚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 下一瞬,一捧硕大的白色玫瑰花束闯入视线,和中控台上她刚刚放上去的小花束形成鲜明对比。 周奚目光从花束移到他脸上,看见他曲指摸了下鼻子,“是不是有点俗套?” “是挺俗的。”话虽如此,她还是伸手去接那捧花。 宁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往怀里一带。 属于他的味道压下来,“那你不介意我再俗气一点吧?” 说罢,不等周奚回复,他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第39章 车厢里盈满玫瑰花的香味。 几分钟后, 宁延松开了她的下巴,含住她的下唇,留恋地轻吮了一下。他用掌心贴住她的脸, 慢慢说, “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看见有人捧着一大束花接机, 有时候还会看到情侣拥吻, 本来我也想……” 他难为情地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第一次到机场接出差回来的女朋友, 第一次亲自去花店买花…… 然而, 当他捧着一大束花走出花店,不经意看见橱窗里捧着夸张花束的男人, 脚步渐慢下来。半分钟后, 他又折了回去。 “感觉捧着这么大的花去接你不仅俗,还有点傻。想了想,还是让花店帮我扎了一份小巧的。”他说。 “小的很好。”周奚转过身,将那捧大花束放到后排座位上,顺便告诉他,“其实,我没有很喜欢花, 你以后也不要往我公司送花, 尤其情人节、七夕节。” 她不反对仪式感,但是反感高调秀给大家看的行为。比起情人节的999朵玫瑰, 她更喜欢下班经过花店随手买的一只向日葵和洋桔梗。 宁延爽快地应好, 很欣喜他们总是在很多问题上能达到共识。 车子启动时, 宁延问她:“饿了吗?” “还好。”周奚偏头睨着他,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浪漫?烛光晚餐?” “有灯, 不用蜡烛。”他说。 周奚立即想到了答案, “你打算亲自下厨?” 宁延:“我做菜的手艺也不错,想不想试试?” 他上次说做面不错,这次换成了做菜。周奚淡淡地看他一眼,说:“那就试试。” -- 第84页 ** 在亲密关系中,允许对方进入自己家,往往被视为关系的一大跃升和突破,家往往在两性关系里具有特别意义。 然而,在周奚这里,完全没有这些含蓄隐晦的概念。 在他们确定关系后不久,宁延就进了她的家门。 那是他们从蓉城回来后的第一个礼拜,连续几日未见的宁延驱车到她楼下,想短暂见一面。不想,她竟直接发来一串门禁密码,附带一句:【自己上来】 【打扰到你了吗?】宁延问。 她直接发来一条语音,嘲笑他“old school”。 被嘲的宁延摸了摸鼻子,按照她给的密码上楼,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踏进了她的家门,并快速浏览了一遍她的客厅。 偏冷色调的装修风格,整体大气简约,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上面高高低低地摆着好几台电脑显示器,一看就是在华尔街待久了的投资人办公习惯。 坐在办公桌后的周奚正挂着耳塞,看样子像是在开电话会议。见到他,她闭了麦,指着客厅矮几的方向说,“你上次留我这里的衣服已经洗好了,还有茶几上那张卡也是你的。” 宁延走过去,拿起卡片,也回想起来。这是那次在外商联谊会相遇,他去楼下买披肩替她御寒,付钱时却被商家告知店里网络支付有问题,只能刷卡。他当时钱包没带在身边,是打电话让等在车里的吴应送了卡片来付款。 宁延把卡揣进衣兜,转头看了眼仍在开会的周奚,想了想,用手机给她发信息:【需要我回避吗?】 她回得很快,【不用】 宁延又试着问:【那我坐会儿?】 【随意】 宁延收起手机,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翻开。看见内页夹着一张她的名片,应是她随手用来做书签的。 宁延便从她标记那页开始往下读,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脚步声,一道阴影映在书页上。 他抬起眼,朝她笑了笑,“结束了?” “嗯,要喝水吗?” 他都在这儿坐了快一小时,她才问他要不要喝水。宁延放下书,“不早了,我该走了。” 周奚点头,“行,我也准备去洗澡。” 宁延弯腰,提起沙发旁的纸袋,“那我走了。” “嗯。”周奚往旁边侧了点身,作势给他让路。 见他仍没动,周奚抬起下巴,安静地看着他。 宁延与她对视几秒后转开目光,说:“早点休息,晚安。” 周奚点点头。 宁延提着袋子离开。等电梯时,他给司机打电话,“老金,你回来接我。” 那头司机稍稍愣了一下,才忙着应好,“宁总,您稍等,我这就过来。” 二十分钟前,他让司机先回去,明早再带着干净衣服来接他。现在……他站在夜风里,望着手里的纸袋,自嘲地笑了——不怪她说他是old shool。 竟会把她让他上楼、进家门当成某种暗示?她哪里需要这些弯弯绕绕的暗示?让他上楼不过就是,他发信息说在她家楼下,言语中有意流露出几天不见,有些想见她的念头,顺便欲盖弥彰地拉出衣服还在她家,来取衣服。而她恰巧在开会,没办法下楼,就让他上去,如此简单而已。 他却……以她的个性,怎么会靠这些传统的标尺和观念来维持他们之间的边界感和秩序原则呢? ** 有了那一日的前车之鉴,宁延这回邀请她到家里品尝手艺也没有想那些隐晦的含义。 他的房子在东城,是前些年大热的高端住宅区。 车子停稳后,周奚下车扫了一眼四周一水儿的豪车,打趣道,“你这车停这里挺有压力。” 宁延开的是一辆改装过的奔驰,不算便宜,但和旁边诸如骚得一匹的法拉利跑车一比,就顿显寒碜。 “也许他们更有压力。”宁延说。 周奚明白他说的意思,豪车车主们看见旁边的“低档”车八成会质疑自己还不够有钱,住得还不够高端,居然和开这样车的人是邻居。 “我原本想买辆普通的SUV,但被乔柏硬拦着。” 他们平时出行都是公车接送,车子买来就是放车库落灰,宁延原想买个轻便的SUV偶尔代代步就行,但乔柏好说歹说,“兄弟,你那小区非富即贵,你要是买这破suv,哥哥怕你连小区门都进不了。” “而且,虽然你现在连个影都没有,但万一你以后谈恋爱,总得有个像样的车去接送人家姑娘吧?”乔柏言辞凿凿,“你是不在意,可女人都要面子的。” 电梯到了,宁延带着她步入电梯,看着轿厢里的人,很想回应乔柏,总有女人不一样。 他刷了门卡,写着32的数字键亮起。他说,“这个小区是我们一位LP搞的,开盘时,他送了我一套。” “这位LP情商不错。”周奚说。 不用问,宁延一定给他赚了房价十倍以上的钱,但是他们也按照协议收取了高额的管理费和分成了利润,对方在这个基础上还赠送他个人一套房产,看得出是个大方和高情商的LP。 “我在GK时,有位中东的LP也送了我一个岛。”周奚说。 “还好不是狮子。”宁延笑。 以前在华尔街实习时,经常会听到富得油流的LP们,动辄就给为自己赚大钱的投资人们送房送车,甚至送飞机,但论阔绰还数中东人,而且他们送的东西经常会让人哭笑不得,比如宁延的上司就收到过一头非洲雄狮。 -- 第85页 周奚:“那就不知道谁是谁礼物了。” 宁延失笑,捏了下她的手,“你那个岛在哪里?” “在南印度洋,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了。” “卖了?”宁延问。 “捐给自然基金会了。” 电梯到达,她随他走出来,说:“那地方只有0.004公顷,离最近的陆地有几万海里,海域附近又没什么资源。” 中东富豪们买岛买着玩儿,但对他们普通人而言,0.004公顷,换算过来只有40平方米,即使有私人飞机过去都没法停。国外土地税高,那地方既不能住,开发难度大又没有太大价值,每年还要向海洋协会和当地政府交一大笔管理费,留着就是烧钱,从投资角度完全没有必要。 宁延用指纹开了门,进屋后,把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周奚低头,一眼看见鞋侧边熟悉的品牌logo。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宁延一眼,再脱下外套递给他。 宁延挂好两人外套,拿了湿巾给她擦手,问,“带你先看看?” 周奚轻应了个嗯。 宁延走在前面,从玄关处开始介绍,“左手边是客厅,这边是厨房……” 这是一套原格局为6室两厅的大平层,但被他改造为3个很大的房间,一个主卧,一个客房,剩余是一个大得夸张的书房。这解构一看就没考量要住一大家子人。 周奚环视那铺了半个墙壁的书架,“这些你都看过?” “差不多。” 周奚快速评估了下数量,绝对算得上饱读群书。她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看了眼封面——《文明社会史论》,作者弗格森。 “你看书很杂。”她说。 “你也一样。”那天在她家,她正在阅读的是一本物理学的书籍。 周奚随意翻了下,问:“这本讲什么?” “文明盛衰过程中人的高贵追求与腐化与堕落。”宁延介绍道,“他认为文明社会有三个形态,古典的公民社会、城邦社会,和公民政治……” 周奚扫了一眼目录,记得还挺熟。她放进去,走到另一个书架前,再抽了一本。这次,没等她问,宁延已经先说,“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战~时笔记》。” 周奚:“我经济学老师也很喜欢他,说他是真正的天才。” “Witt的确是天才,但也是不容于常人的偏才。” 思特根斯坦是天才,但在常人眼里,他浑身带刺,言语犀利到近乎刻薄。 周奚没看过witt的书,但从老师的介绍中了解道,这位哲学家原是个富二代,但为了灵魂深处感召放弃家业去研究哲学。 “他在如此复杂又如此费力去做一个如此简单的人。”这是周奚老师对他的评价。 “他是我看过最知行合一的人。而我最欣赏的是他一直在力图摆脱虚假的自我,这很可不起。” “的确没有什么比不欺骗自己更困难。”周奚把书放回去。 ** 出了书房,宁延把她带到客厅,拿出一瓶苏打水,拧开递给她,“先喝点水。” 周奚接过水,瞥了眼熟悉的商标,喝了一口。 宁延端上洗净的草莓和樱桃,让她先吃,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周奚拿着水在客厅转了一圈,发现他家装修虽然简单,却很有质感,但是几乎没有什么彰显他个人信息的东西。 从阳台回来,周奚把水放在吧台,走到厨房门口,隔着玻璃门,看着正在切菜的宁延。 他侧对着她,站得端正笔直,神情专注又认真。许是嫌误事,他取下了那副平光眼镜,睫毛半垂着,薄唇轻抿成线,下颌微微内收,能看见白皙的脖子,还有稍稍突出的喉结…… 周奚情不由己地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也从他微开的领口处往下移,线条清晰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有精瘦的腰背,包裹在裤子里的腿,甚至挽起的袖子…… 每一处都很帅,还有种莫名的性~感。 周奚感觉身体某个位置有点酥。 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正在切菜的宁延突然转过头来。看见她后,隔着玻璃对她笑了笑。 周奚觉得那个位置更酥了,仿佛还有东西在涌动。 她上前,慢慢拉开门,手握住门框。 “饿了?”宁延笑着问。 周奚没说话。 宁延又问,“无聊?” 周奚凝着他的笑,舔了下嘴唇。她还是没有回答他的提问,而是慢慢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蓦地一僵。 她仰起脸,对上他看下来的目光,问:“我能先不吃饭吗?” 宁延把手中的刀搁到安全位置,然后没给她太多反应,掐着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 他低头,亲了亲她湿漉漉的眼睛,“那你想先吃什么?” 第40章 周奚从不避讳当初对宁延是见色起意。 在她认识的男人中, 他绝对不是最帅的,但应该是从琼州秉烛夜游那晚起,她便一点点被他吸引。 一手创建并打造出资本圈神话的男人, 怎么可能会像他外表那样温润?一个大胆“共享”财富密码的投资客, 又怎么会像业界说的那样投资风格很平和? 她很想摘下他的眼镜, 看看他刻意掩藏的野心;她更好奇, 脱掉那层皮后,他真实的模样, 或者更准确的说, 是很期待能欣赏他冷冽锋利的光芒…… -- 第86页 他越克制、越收敛、越隐藏,她越想去掀开, 有点像熊孩子的恶作剧, 一次次挑开他设定的防线…… 宁延说,她是第一个让他心动想追求的女人。 周奚没告诉他,其实他也是第一个激发她性=本能的男人,她并不忌讳身体需求,但她不沉迷,更没有对谁有过持续的冲动。 唯有宁延。他在小镇上问她,“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 她没有给出清晰的答案, 因为她暂时没有清楚的定义。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是慕强,不是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她的工作性质让接触过无数强者, 其中不乏比他更强的, 她欣赏钦佩的, 但没有一个会让她产生持续的渴望和性-冲动。更直白得说, 她会想和那些人做生意谈合作, 却绝不会想睡他们。 然而, 她却在维港浓厚的夜色里,别有用心地问他,“我让你搭顺风车,你准备付我多少车资?” “周总把我的钱都赢光了,我哪里还有车资?”他依然笑得温和。 周奚往前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昏黄暧-昧的路灯下,她眼睛很亮,“也许我不想要钱。” 彼时,听懂了她暗示的宁延眉头挑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他冲她笑笑,那笑意却没有一分到达眼底,“周总的车资太贵,我付不起。” 他在悄悄找她,却又干脆地拒绝了她,然而他眼底的冷意并没有让周奚知难而退。曾经,她把这种吸引理解为征服欲。但如今,当他们开启另一段关系,她渐渐明白那种性-吸引力和本能渴望的根源是什么—— 不是同类相吸,而是契合,身体和心理的高度契合。 像两个咬合精准的齿轮,形状大小各不相同,但总能恰如其分地合起来,这种同频共振会让她兴奋不已。就像此刻,他把她抱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用她最喜欢的方式吻她,动作明明温柔克制,却又牢牢掌住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丝毫后退的机会,气势掠夺又凌冽。 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周奚感觉情-潮汹涌而至。 汹涌?周奚倏地睁开眼睛,身子和动作都变得有些迟钝和僵硬。 与她唇舌交缠的宁延很快察觉到她的异常。他喘息着放开她,眼神里有疑惑,“怎么了?” 周奚眉头微拧,沉默着没有开口。 宁延忙不迭弯下腰,“哪里不舒服?” 周奚撑着台面坐直身子,带着一丝尴尬说,“我好像来例假了。” 她的生理期其实还算准,这次应该是长期出差弄得提前了。 宁延明显怔了下。但很快就做出了反应,他将她抱下来,说:“客厅右边就是卫生间。” 说完,想了想还是拉起她的手,直接将她送进洗手间。 他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一分钟左右,隔着门轻声问,“需要去买卫生棉吗?” 没有回答,又过了一分钟,门被拉开。周奚站在门边说,“我去买,你继续烧饭。” “我去。”宁延不容置喙,“外面冷,你告诉我买什么样就行。” “小区对面有便利店,我走得快,耽搁不了多久。”他折回客厅拿了手机,再走到玄关处换鞋,取外套,并叮嘱她,“你饿了先吃点水果,冰箱里有一个小蛋糕……不对。” 他抬起头,“是不是不能吃冰的,算了,你还是先别吃。我等下从便利店给你买点热的东西垫肚子。” “你好啰嗦。”周奚万分嫌弃地将推出门,但又对着他的背影说,“过马路小心点。” 快走到电梯边的宁延回头对她笑,“知道,在家等我。” 周奚随意地挥了挥手,关上了他的“家门”。 ** 宁延回来得很快,一手拎着一大袋东西,一手提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他把关东煮暂放在玄关的平台上,然后打开那袋生活用品,让周奚挑,“你看要哪个?” 周奚往下一看,袋子里除了规格各一的卫生棉,还有一次性内-裤,以及一盒姜汁红糖。 似是猜到她的想法,宁延先说,“听说生理期喝这个好。” “我不痛-经,即使痛-经,布洛芬比这玩意儿管用。”周奚捡了一包卫生棉进洗手间。 收拾妥帖出来,她看见他把关东煮放在吧台,示意她过去吃。 ** 折腾来折腾去,周奚确实有点饿了,看了眼没有踩雷的食物,便坐下来,拿起一串咬了一口。 “怎么样?”宁延问。 “还不错,你没吃过?”她问。 看他摇头,周奚不假思索地递上手里的汤串。 宁延也没多想,弯下腰,就着她的手咬掉她吃了一半的丸子,嚼了几口后给出评价,“是还不错。” 周奚又捡了一串甜不辣给他,“太多了,我吃不完。” 宁延接过来,倚着吧台把每样都尝了一点后说:“我去做饭,你不要吃完,留着点肚子吃更好吃的。” “更好吃?这么自信?” “学你嘛,狠话先放。”他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重新走进厨房。 宁延做菜的速度很快,周奚感觉没坐多久,就听见他喊:“可以吃饭了。” 她放下手机,走到餐桌旁,扫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白灼芥蓝,荷兰豆炒肉片,清蒸黄鱼,和一个丝瓜蘑菇汤,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 第87页 “看着还行。”她坐下。 宁延也坐下来,先替她盛了一碗汤,再把鱼肉最肥美的一块位置夹到她的盘子里,“你上次说喜欢吃这个鱼,我找人买的,你尝尝鲜不鲜。” 周奚依言尝了一口,野生的黄鱼,肉质细腻鲜美,肥而不腻,加上他烹饪得当,简直鲜得掉舌头。 “很鲜。”她又吃了一块,并给予高度肯定:“可以排到我吃过的前三。” 新加坡四面临海,饮食里也多海鲜,但周奚在坡县几乎没有吃到过特别鲜美的海鲜,它们最多的做法就是咖喱、爆炒,掩盖住海鲜的腥味。 这道清蒸黄鱼还是她回国后,有一次商务宴请上吃到,让她被西餐麻木多年的舌头陡然活了过来。后来,她偶尔也会点这个菜,却发现水平参差不齐,不想宁延竟能做得如此鲜美。 “能进前三,这么高分。”。 “因为你的确做得不错。”周奚寻思了下说,“感觉和我在红庄吃得差不多。” 宁延眼睛微亮,朝她竖起大拇指,“厉害,这鱼就是让红庄帮忙买的,而这蒸鱼的方法是他们主厨的独门手艺。” 周奚抬眼,看了他片刻,轻轻笑了笑,“你该不会是想学什么抓心先抓住胃吧?” 宁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那我抓住了吗?” 周奚哼笑一声,“单次性价比太低,多做几顿。” 他机场里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 虽然观念土了点,但他的手艺却是无可挑剔。周奚吃完了大半的菜,饱得直抚肚子。 宁延把碗筷收进厨房后,洗净手出来,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不看了。”周奚抬手看了眼表,“挺晚了,送我回去吧。” 宁延来到她面前,“你想回去?” “不然呢?”周奚戳了一下他的胸口,“留下来能干什么?” 宁延捉住她的手,没有去反驳两人不是只能干那事,而是直接说,“我想你留下来,可以吗?” 他没有讲理由,只说他想。周奚平静地看了他几秒,决定看在他土了一整个晚上的份上,满足他的想。 “可以。”她说。 ** 宁延准备的电影是他们在小镇露台上提过的《追风者》。片头出来时,周奚说,“我好久没看电影了。” “我也是。”宁延把她搂过来,手掌下意识覆在她小腹上。 周奚垂眸扫了眼他的手,觉得有点想笑,他不会认为这样可以让她舒服吧? 不过,没等到她吐槽,宁延先问,“你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趣吗?” “怎样生活?不看电影不娱乐?”周奚问。 “只有工作和事业的生活。”宁延说。 周奚回头看他,“你认为什么是有趣?” “现在就挺有趣。”宁延在她脸上啄了下,“跟你在一起,哪怕虚度光阴也挺有趣的。” 超糖分的甜言蜜语,周奚却没觉得甜,而是微微挑了点眉,认真地回应他刚才的提问,“我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趣过。” 她稍停,还是补上了心中的话,“是否有趣,取决于这些是否是我所想所要,和别人无关。” 洒在空气中的糖分瞬间被凝固。 周奚对上宁延复杂的视线,心底平静坦然。 宁延眼底很快恢复常色,抬手摸摸她的脸,“知道了。” 周奚没问他知道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话题让饭后的温情还是悄悄降了温。宁延开始和她聊起工作,“你们年会什么时候?” “周五晚上。” “听说很盛大。” “要演大戏,舞台总不能小。” “我有幸去看首映吗?” 周奚:“晚点我给你送邀请函。” “你亲自送?” “不然呢?让谁送,章牧之?” 以他的职级和业界地位,不就应该她亲自相邀吗? 宁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 “暂定明天。”她明天主要的行程就是去给各类重量级宾客送邀请函。 他们顺着这个话题聊开。客厅里,电影还在继续播放着…… 进度条到一半时,周奚疲乏地打了个哈欠,“我想睡了。” “那就洗澡睡觉。”宁延关了电影,把她带进卧室相连的洗手间,“米色的毛巾和浴巾都是阿姨刚消过毒的,你可以放心用。” 他又指着盥洗台台面,“牙刷、漱口杯都是新的。” 周奚走到台盆前,拿起上面的一瓶尚未开封的化妆水,直视镜子里的男人,“你这是想留我过一夜,还是想我干脆搬进来?” 从她踏进这个房子起,拖鞋,苏打水,茶几上的书,毛巾牙刷,到现在整套的洗浴和护肤品……他全照着她的喜好一模一样的准备了一套。 “搬进来不敢想,但想让你多住几夜。” 周奚没有再去挑破他的不敢想,而是转过身,看着他,“那你准备的礼物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看?” 第41章 暖黄色的灯光铺满浴室。 周奚澄澈的目光好似她身后透亮的镜子, 照得人无处遁形。 宁延望着那乌黑的眸子,微笑着问,“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周奚静静得看着他, 没有说话。空荡无声的静谧里, 仿佛连呼吸都有回声。 -- 第88页 “或者。”宁延再次开口, “用那盒姜汁红糖?” 周奚收回目光, 说:“还是关东煮吧,味道不错, 我喜欢。” 言毕, 她拿着化妆水走回洗脸池旁,取了牙刷, 开始刷牙…… 浴室里想起声波嗡嗡震动音, 周奚微低着头,专注地刷着牙。在她身后,宁延双手抄兜,眼睫半垂,视线久久停在某一处,直到那声波停止,水声骤起, 他才抬眸, 望着镜子里的周奚说 ,“你洗完先睡, 我去把厨房稍微收拾一下。” “嗯。”周奚头也不抬地应, 没有点出, 刚才吃完饭时他明明说过阿姨明天会来收拾厨房。 周奚洗漱得很快, 宁延收拾得很慢。 直到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 才感觉到旁边的床垫动了一下。淡淡的沐浴清香从身侧传来, 下一瞬,一双略凉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宁延搂着她,没有说话。周奚也没有出声,只是稍稍调整了下姿势,朝他贴得更近了些。 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宁延低下头,在她发顶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周奚未动,闭着眼说:“晚安。” “晚安。”宁延阖上眼。 舟车劳顿,加上生理期,周奚很累,很快就睡着了。听着胸前均匀的呼吸声,宁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思绪慢慢飘回到了一个多小时前。 聪明如她,没有猜错,他的确准备了礼物。然而,在她“看穿一切”的目光下,他也看清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是多么功利和可笑。 他撒了谎,她知道他撒了谎,却没有拆穿他,而是用一种妥帖的方式将他拉回到正常轨道。 而在接受这份妥帖时,他回头去看过去那些试探和急迫,就更加可笑。 是的,从她同意做恋人起,他太急着去谈这段恋爱,去实践和兑现他所描绘的理想化的关系,去让她感受这段关系的魅力,从而更坚定地和他走下去…… 急功近利的结果就是——他变“笨”了。 接机、鲜花、礼物,为了她爱吃的菜专门去拜师学艺,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喜好,细到连拖鞋,苏打水都准备了相同的牌子…… 这些有问题吗?明明每一件都是他对她的爱。 可这些真的没问题吗?他是爱她,可更是在很用力、很用心地表达他的爱意。 他在做这一切时是纯粹想让她穿得更习惯更舒服?是想让她吃得开心……还是功利、拙劣地表达爱,迫切地让她相信自己的爱?又甚者让她尽快爱上自己? 这样的他,就像舞台上一心渴望被夸赞被肯定的孩子,早已忘记了音乐和舞蹈,只机械地表演着,焦急地等待着谢幕那一刻观众的掌声;更像一个表演拙劣的小丑,笨拙费劲地想逗笑她,而在她带着“笑”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展示礼物时,他终于认清那是“嘲笑”。 最悲哀的是,他竟全然忘记,她不是观众,她是和他一起享受舞台的舞伴。 夜很黑,眼睛却已适应这样的黑暗。宁延垂眸,凝着怀里熟睡的女人,很久很久后,他极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 翌日一早,宁延先把周奚送回她家,临走前不忘叮嘱,“你今天还是不要过来送请柬了。” 他还是顾虑她在生理期,不想让她跑东跑西的折腾。 周奚干脆地应好,“那我就让章牧之或者秘书送过来。” “好,你这两天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宁延说。 周奚点点头,说:“周五见。” 宁延颔首:“周五见。” ** 周奚回家换了一身衣服便去公司上班。 两个礼拜没见的章牧之一见面就开启浮夸模式,“周总,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在,大伙儿都想死你了。” 周奚淡淡瞥他一眼,走进办公室。 章牧之跟在她身后,毫不违和地切入工作模式,“云衍董事会定在2月7号,就是除夕前一个礼拜。目前所有董事都明确会出席会议。” 周奚坐下,听见他继续说,“段衍和另外两个创始成员董事,还有三笠的陈董都已经确定会在会上投赞成票,郑董那边也还在争取其他两家家公司,听意思他们应该会同意。” “但KR那边有五票。”章牧之顿了下,说:“不过,现在外面都在传翔朝临时倒戈,愿意支持我们进驻云衍。” 这几天,关于翔朝阵前倒戈,转而支持鸿升的话题传得沸沸扬扬,把身为项目直接负责人的章牧之弄得一头雾水。昨晚,就连三笠的陈董都来电话探听这事。 “柏远山是黄董的干女婿,黄董和宁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何家按理不会站你们这边。外面都在传你们……”陈董特意停了两秒,半玩笑半认真的说,“应该给了柏远山不少好处。” “没有的事儿。”章牧之立马否认,“说实话,我们连柏总都没见过,哪有什么好处?” “再说,我们周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对待合作的朋友,那绝对是坦诚至信,别说我们没去接触过翔朝,就算有,合作条件肯定也是和三笠一样。” “我想也是。”陈董笑着说。鸿升进驻云衍后,还要竞选董事,现在瞒天过海搞差别对待,下回“吃了亏”的董事还会站出来?鸿升和周奚绝不会干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 第89页 “不过,小章,你们周总是不是认识柏远山?” “应该不认识。”如果认识,周奚不可能直接放弃翔朝。 但既然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无论真假,他们当然要抓住机会。 “周总,咱们是不是得去拜访一下柏远山?” 周奚:“不用了。” 章牧之诧异,“不用?” “翔朝本来就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他投不投赞成,无关紧要。” 见老板完全不以为意,章牧之立即打消游说的念头,往下汇报,“两个独立董事那边,段总和郑董都已经分别找过他们谈过,表明了创始团队的意见和想法,目前看,他们到时候赞成的几率比较大。现在最不确定是MG,聂总滴水不漏,我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态度。” MG是云衍的又一个投资机构股东,但持股只有KR的五分之一左右,是鸿升本次重点拉拢的对象。 “你出差这段时间,我两次想去拜访聂总,都被他婉拒了,他下面的人也推了我的饭局。估计得你亲自出马。”章牧之看着周奚,“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打电话约一下。” “不用。” 章牧之不理解,“你不去找聂总谈?” “我找他做什么,他要想谈,自己会来。” 章牧之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要说鸿升入驻云衍,最高兴的莫过于MG。同是投资机构持股人,MG无论机构综合实力还是持股比例都无法与持股第一的KR抗衡,在一些重大决策上,它要想拥有话语权,几乎是妄想。然而,鸿升加入后,虽然持股比例仍不如KR,但从前一边倒的格局就会有望发生转变。选择与鸿升合作,是MG抗衡KR,抢夺话语权的最佳方法。 这个道理章牧之懂,但他还是提醒周奚,“咱们毕竟想要他手里的票,是不是客气点?” “客气什么?”周奚看着章牧之,“你是讲礼数,但我怕他们分不出什么是真客气,什么是假认真。” “他不想跟在宁延屁-股后面做小弟,但也别妄想能爬到鸿升头上充老大。” MG为什么三番五次推掉章牧之的拜访,连下面人都摆谱不肯出来见面,不就是断定鸿升必须争取他们手里的赞成票,自以为拿捏住了他们,想让周奚亲自去拜山头,趁机狮子大开口。 只可惜,周奚根本不吃这套,连假客气都懒得敷衍。他认为鸿升没得选,那就让他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无路可走。 周奚吩咐章牧之,“ MG的邀请函让crystal直接寄过去。” “这不太好吧。”章牧之不赞成,“你没和聂坤打过交道,可能不知道,他那人好面子,还有点小心眼,不是很大气。” 而且……章牧之没说出口,这人吧,还有挺小人的,早年他还没到MG做CEO时,在圈内口碑就不太好,不少同行都在他手上吃过暗亏。也就是跳槽到MG,坐上CEO的位置后,才开始有所改善。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某些事上,还是能暴露出本性,比如这次借机拿乔就是小人做派。 “俗话说小人难得罪,我们没必要和他搞僵了。”章牧之说。 “那就让他不敢做小人。”周奚说。 对待小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不是避、不是躲,不是小心提防,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在他第一次做小人时,就狠狠地打,打到他疼,打到他服,打到他再也不敢在你面前作妖。 聂坤爱面子,那周奚偏不给他面子,他有骨气就投奔宁延,她倒想看看他到底是爱他那张脸,还是权和钱。 能被人人都看穿的小人有什么好怕,尤其是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的小人,更不可怕。因为无论他们嘴上、面上多么强硬,最后都会为了利益低头,甚至下跪。 聂坤是小人,但他不傻,他非常清楚宁延这次联合反对转股的议案哪怕通过,只要郑国富坚持,可以发起无数次提议,甚至更激进的申请启动股东大会来决议。即使不闹僵到走这一步,鸿升也可以曲线救国,通过下属控股机构和公司代持,实际控股云衍,只不过费时费力有点而已。 所以,只要郑国富不违约,鸿升进驻云衍只是时间和程序的事。 但如果通过其他形式,MG这票怎么坐地起价?他们想联合鸿升制衡KR的想法也只能化为泡影。 当然,他也可以联合宁延,但以两家的实力悬殊,MG想要在合作中压制KR、压制宁延绝不可能,相比之下,近一年才冒头的鸿升远不足为惧。 尤其,对方掌舵人还只是个女人。 这种人,周奚见多了。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吩咐章牧之,“聂坤应该会接邀请函,让PR把他们的位置排得远一点。另外,告诉他们,把我和宁延的座位挨在一起。” 第42章 周五晚上, H酒店最大的雍华厅内,金碧辉煌,商贾政要云集。 一身晚礼服的周奚面带笑容穿梭在宾客之间, 不时和各家机构应邀出席的代表和各级政要热情地聊上几句, 而现在正和她说话的是外管部的詹局。 “我昨天看到青州上报的专报, 说你们办事处成功做出了第一笔以人民币结算的跨境资产管理计划, 开了全球先河,在国际上反响很大。” “规模很小, 才3千多万。” “体量和规模慢慢都会做大起来, 关键还是第一步,我看了, 你们做得很好。” -- 第90页 “那也是因为监管指导得好, 又给了很多政策支持,否则我们哪里有机会做?” “你们有勇气创新,有能力落地,监管当然要尽全力支持。”詹局感慨道,“现在我们的金融和资本市场,迫切需要推进创新和实践,尤其是本币的国际化和全球化。” 周奚点头, “这方面我们内资机构经验确实比较少。所以, 前天我向罗行长汇报工作时,也提议年后想请行里牵个头, 组织一次交流分享会。到时候, 鸿升可以把这次项目中的一些经验和做法都分享出来, 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如此慷慨大义, 让詹局十分满意, “难怪老罗总夸你, 你这个格局和站位不一般。”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是生意场上赚钱的基本逻辑。所以,无论什么样的企业,都想做创新、做专利,做独家、进而提升自身的市场竞争力,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但刚刚做出全球独家的鸿升却愿意分享出他们的“秘方”,让更多人掌握这项本领,从而带动整个行业的进步。 从行业管理部门的角度,这样的机构负责人怎么会不得欢心。 “您和罗行长就别夸我了,我哪有什么大格局。”周奚笑道,“我就想得特别简单,这不管做什么,参与进来的人多,市场才能活,市场活,赚钱的机会才会多,那我才能早日实现财富自由,早点退休享受生活。” “你这才几岁,就想着退休,让我们这些老头子怎么办?” 周奚正想夸他人老心不老,余光忽然扫到门口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宁延。 他今天是一身黑色暗条纹西装,里着白色小领衬衫,搭配一个质感很好的黑色领结,看起来斯文又贵气。 詹局也看到了他们,对她说:“没事,你去招待客人。” 周奚和他告辞,踩着悠扬的音乐朝大门口迎上去。 两人视线穿过热闹的人群~交汇。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周奚弯起唇。 宁延亦望着款款而来的她笑了笑。她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抹胸晚礼服,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头发随意披散着,隐约能看到坠在耳朵上的蓝宝石耳环,裙摆随着她走路的姿态摇曳,划出漂亮的弧度。 距离几步时,周奚已伸出手,“宁总,欢迎。” 宁延绅士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特别好看的眼睛,“周总,恭喜。” “谢谢。”周奚收回手,与一旁的季郁彤、吴应笑着打了招呼。 后面两人与她寒暄两句,然后互看一眼,默契地找了个理由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自那天清晨告别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宁延目光柔软地看着她,“你今晚很漂亮。” “你打领结很帅。”周奚说。 宁延下意识垂眸看了眼领结,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多大问题。”她目光掠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口,“有领导来了,我过去下。” “好,我也去和詹局打个招呼。” 两人别过,各自忙着应酬,直到会场响起主持人的提醒晚会将在10分钟后正式开始,宾客们才陆陆续续地入座。 季郁彤看了眼被排到远离主舞台的聂坤,侧身对吴应说,“鸿升有点意思,这是明着在打老聂的脸啊。” 吴应看向主桌与宁延正在聊天的周奚,没有接话。这样的安排哪里只是为了打脸? MG拿乔是认定鸿升必须要他们手里的票,他们压根忘了,这一票有没有价值,得取决于KR是否会继续反对鸿升入驻云衍? 倘若KR改了主意,不再反扑,那么他们那票就变得毫无意义。更可怕的是,假如KR和鸿升再联手,别说话语权,被踢出董事会甚至云衍都是分分钟的事。 这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周奚故意安排远近亲疏,就是要提醒MG,选择权到底在谁手里。 ** 主桌。 宁延与周奚毗邻而坐。他拿过她的杯子,一边给她倒苏打水,一边低喃:“他们都在说你在借我敲山震虎。” 周奚回眸扫了眼远处满面愠色的聂坤,“他算哪门子老虎?” 宁延深以为然,那样的角色还入不了她今晚的大戏。他把水杯放在她面前,“詹局刚才说等下要宣布一件大事,看来我们就要胜利会师武汉了。” 周奚端起苏打水,呷了一口,再侧头看向他,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所以,这么精彩的戏,得安排一个最佳观赏位给你。” 宴会厅水晶灯的光映在她黑色的瞳仁上,像星星缀入眼睛。 宁延凝着她,“很期待。” ** 6点40分,年会正式开始。 热情四射的开场舞蹈后,主持人邀请周奚代表鸿升上台致辞。 她稍提裙摆,拾阶而上,款款步到舞台中央,全场目光和那束聚光灯一起笼在她身上,会场开始被她沉稳有力的声音环绕。 她首先代表公司感谢了在场所有来宾,接着通报了刚刚过去的一年鸿升(中国)取得的业绩、各种成就及创新突破……可以看出,在她执掌CEO的这一年,鸿升取得了进驻中国以来最耀眼的成绩,不仅如此,在全球各分公司中也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周奚感谢了全体员工、合作伙伴的辛勤付出和鼎力支持,并当场宣布为全员涨薪,并提高今年的利润分红点。话音未落,台下的出席的员工代表们早已是一片狂欢,LP们也很给面子地跟着欢呼,一时间,氛围被烘到了沸点。 -- 第91页 “今晚值得高兴和尖叫的事情还比较多,大家先留着点嗓子和力气。”她幽默地说。 现场立即笑声一片。 “那接下来,我就再分享另一件开心的事。”她微笑着环视全场后,推出了今晚的重头戏——高调宣布外资联合基金正式成立,基金总值50亿元,加上鸿升在内,一共有9家外资机构共同参与出资及管理。 关于这个基金会,圈内早有小道消息,这次宣布只能算意料之中。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下面炸开了锅。 “为了促进联合基金会更好发挥作用,更好的服务中国经济,经过委员商议,我们决定,这只基金将专项用于新兴的民族企业,重点支持初创型科技企业和基础产业,解决他们在创业发展中的资金难题。” 和季郁彤同桌的一位同行不敢置信,“不是,我没听错吧?她说这50亿只给民企用?” 有人立马接过话,“而且还重点投基础产业?他们这是基金会,还是慈善组织?” “我有点看不懂这操作。”另一位同行面露困惑,“要是国资,或者Z-F组建的基金,这么搞我还能理解,他们9家外资……我有点不能理解。” 台下人还在努力消化这个消息,谁知刚刚被周奚请上台的詹局又抛下了另一个炸弹——外管部已决定由新成立的外资联合会来试点首轮Z-F外管基金的海外发行和管理工作。 吴应和季郁彤面面相觑,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色。 詹局这话的意思是,外资联合会拿到了Z-F主导的基金和债务的发行管理,而且还是试点。 “我靠!”有人喊了一句,“牛-bi,上面居然会把z-f的钱给非国家队,还是外-资。” 这在两分钟前还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说KR之前拿下青州的民生基金是在国队的金钟罩上撕开了一个小口子,那么鸿升这次拿下z-f基金,则是将这个口子撕成了大洞。 更为重要的是,这两次成功击破,让更多的机构意识到,曾经他们认为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金钟罩,原来并不是不可触及和动摇。这才是最好的“说服”。 宁延可以想见,不久之后,当KR和鸿升为了民生基金振臂高呼时,不用太多动员和利益兑现,看到可能性的民企和外资中,一定会有人出来响应。 距离舞台最近的主桌,宁延仰头望着台上正在摁亮启动球的一排人,目光自然而然地聚在周奚身上。 她站在一排男性嘉宾中间,眼神明亮坚定,不是c位,却毫无悬念地成为中心。 他在古镇向她表白时问她,“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答案是他们彼此之间无法比拟的一对一的吸引力。 然而,今天,看着舞台上美得炫目的她时,宁延才恍然明白,有些人就像一个太阳,无论何时何地都自带光芒,成为焦点,其余万物皆被反衬得暗淡无光。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着太阳一般的电磁场,吸引着周遭的人不断想靠近。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只能隐没在耀眼的光线里不被她看到,有人因为强光刺眼选择退而仰望,有人因为他们周遭炽热的温度而被灼伤,而他何其幸运……能被她看到,能让她穿过光靠近他,伸手轻抚他的眉眼。 宁延取下眼镜,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眼尾微微上挑,黑眸里有毫不掩藏的坦荡爱恋。 一个月前,面对那位重要人物说的,“民资可以,但外资绝对不行。”她没有据理力争、没有反驳,只笑而不语。 一个月后,她用外资身份拿下Z-F的基金,给了对方最有力的回击。 外人看到鸿升主动发起外资联合基金会,都以为她是为了消化万宏那笔烫手的钱;就连季郁彤都只是想到,她是拉了万宏来做虎皮,真正目的是拉拢各家机构帮她一起吆喝助威。 只有宁延知道,她要做的远远不止如此。 那位人物为代表的管理者为什么对外-资机构始终持谨慎态度,因为他们认为那是外人,外人不好管,管不好容易出问题,而且潜意识里总认为不是同根生,心不会向着自己。 周奚成立联合基金,专项用于扶持民族企业,是高调表态对政策和Z-F的支持,破除对外资机构的偏见。另一方面,从概率学角度,1家不守规矩的可能性很大,但9家都不听话,概率就小很多。而只要他们组成一个小集体,管理者就有的是法子让其相互监督,揪小辫子,生成一个内部的监督制约体系。 她这是在自戴紧箍咒,让唐僧放心交出命。 随着启动球转出五彩缤纷的光芒,欢快的音乐和掌声响彻全场。仪式结束,嘉宾和机构代表携手下台,舞台又接入了新的演出。 周奚回到座位,举起酒杯,先敬了大家一杯酒才坐下来。然后,趁着其余人敬詹局酒的功夫,转头对上宁延灼亮的视线,“怎么样?” 四目相对,宁延微笑看着她。 会师武汉,饮马长江。 “周奚。”他说,“我们已经站在长江边了。” 第43章 年会还没有结束, 鸿升与联合基金已刷屏各大金融群。 现场观众,除了鸿升的少部分员工,大多已无心观赏舞台上精彩的表演, 而是忙着穿梭于各个微信群, 分享着现场听来的各种信息。 【我还是不敢相信, 外管居然把这次试点给了外资】 -- 第92页 【不信+1, 之前不是一直说是华金和华融在争吗?怎么会突然给了鸿升他们】 关于外管部计划学欧美国在境外发行人民币结算方式的Z-F债,业内早有消息, 但这类带z-f行为的项目, 按照惯例都是由公字号来承接,其余机构别说吃肉, 连闻个肉香的机会都没有。而之前圈内传出的消息是, 华金和华融两大公字巨头在争抢这块肥肉,谁晓得竟然爆冷给了鸿升。 【这个联合基金会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干过嫡长子和次子?】 【可不是,我听二华的人说,他们也是晚上才知道没干过别人。我猜,八成他们现在正找爹哭】 【这么说,还有好戏看?】 【能有什么好戏,再闹也翻不出水花。外管当着这么多人宣布试点, 还能反悔?】 可不是, 现场除了那么多金融机构的代表,还有各国驻外要员, 外管要是敢出尔反尔, 那明天就会被舆论扣上我国ZF言而无信的帽子。 【人家肯定早就料到二华的反应, 提前把路给堵死了】 群内默了一刻, 有人接着说, 【这次联合基金明显是鸿升唱主角, 其余8家机构都是搭戏,鸿升这风头真是越来越强了】 【谁说不是呢,我感觉他们大有赶超KR的势头】 看着公司又无端被拉出来对比的季郁彤喝了一口水,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远处同詹局在说话的周奚身上。不久前,她才同宁延断言过,周奚有野心有实力,由她执掌的鸿升迟早会跻身头部,成为KR最强劲的对手,现在看来,还真是一语成谶,而且只有早,没有迟。 她偏了点视角,看向坐在周奚旁边的宁延,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一点危机呢? 微信又轻轻震动了两下,进来一条私人信息,是交往的对象。 M:【我们老板要气晕了】 季郁彤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的机构当初也接到了鸿升的邀约,但拒绝了。现今看到人家吃肉,又眼馋地追悔莫及。 季郁彤撇了下嘴,回复:【有什么好气的?错过就错过了。】 商机转瞬即逝,没抓住,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够。 男友信息回得很快,【他气的是周拿万宏当幌子,没说清搞联合会是为了拿外管的钱】 季郁彤翻了个白眼,回:【你们老板可真有意思,人家客客气气把肉送到面前不吃,非要推出去,还怪别人烧成了狮子头,让他认不出那是肉。】 她这话攻击意味十足,对面的男友觉得自己也被扫射,不由起了气:【鸿升要是一开始就端出狮子头,傻子也不会推。】 季郁彤却不这么认为:【得了吧,如果鸿升告诉你们是要拿外管的钱,你们拒绝得更快】 那晚,鸿升抛出的诱饵只有以少博多,共享资金池,风险是共担万宏这个烫手山芋,这是实实在在、看得清、摸得着的利弊;但是,倘若周奚一来就和这些机构说,“咱们成立联合会的终极目标其实是为了拿外管的钱”,相信这些机构只会扔下一句异想天开,走得比谁都快。 这也是季郁彤今晚听到消息后,最钦佩周奚的地方。她完美地展示了高级谈判的策略和技巧,先用一个显而易见的利益点来甄别、筛选能进入下一轮谈判的对象,等对方坐下来,并为了这个利益点达成合作共识后,再来告诉对方,“伙伴们,我还有一块更肥的肉,你们有没有兴趣吃?” 最精妙的是,在抛出万宏这条鱼时,她明明白白地让大家看到了鱼刺,让各家机构去判断吃不吃,怎么吃? 那些怕鱼刺的、计较这条鱼虽然美味但吐刺麻烦的,和幸灾乐祸等着他们被鱼刺卡住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是她要合作的对象。 就像男友的老板,自以为是拒绝了鸿升的邀请,殊不知,是周奚用一条带刺的鱼淘汰了没胆和没本事吐出鱼刺的他。 至于那8家权衡利弊后,仍愿意吃这条带刺鱼的机构,又怎么会不想吃“更大的肥肉呢”? 不过,实话总是伤自尊,这不,她消息发出后,那边男友先是回了个“呵呵”的表情包,接着又阴阳怪气地回:【没办法,不是谁都像你们KR有本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老板不也是人家的手下败将。】 看见信息的季郁彤从喉咙里呵了一声,气呼呼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一转头就撞上吴应的视线。 “干嘛?”她问。 “宁总准备走了,你呢?要走吗?”吴应问。 季郁彤抬眼看向主桌,发现詹局和几位重要宾客都已离席,周奚也不见人影,应该是在送客。 “老大都走了,我留着干嘛?”季郁彤睨他一眼,转身端起水杯,和同桌的其他同行告辞。 敬完酒,两人起身先到外面等宁延,刚到大厅,就看见在门口送客的周奚和章牧之。 章牧之也看到了他们,和周奚打了个招呼后,连忙迎上来,“季总,你们就要走了?” “对,公司还有点事。”季郁彤笑道。 “晚上事太多,招待不周还请见谅。”章牧之说。 “章总不要客气,我们两家,还客套这些。” 章牧之连声说是,正想开口,发现宁延走了过来,连忙和他打招呼,“宁总,您也走?” 宁延颔首,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外宾聊天的周奚,“我已经和你们周总说过了,有事先走,改天再聚。” -- 第93页 话虽如此,章牧之还是稍微提高了点嗓门,“宁总您车在哪里?” 其实,不需要他提醒,站在门口的周奚余光早就扫到了这边的动静,和她一起的宾客也很识趣地让她去忙,自己先告辞。 周奚笑着说好,折回大厅,当着其余三人,开门见山地对宁延说,“尹珊的稿子明天可以出了。” 宁延颔首,“好,我会安排。” 季郁彤和章牧之互看一眼,这场硬仗终于要从暗到明了。他们两家布局那么久,是时候亮出刀锋,与对手直接刀剑相见了。 三言两语讲完该说的,周奚没多客套,将三人到门口。 他们是两辆车来的,章牧之周到地把吴应和季郁彤送上后面的车,周奚则和宁延站在车前,借着酒店门庭投出来的光,注视着对方。 “今天你应该很累,嘉宾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宁延说。 周奚点点头。 宁延看着她裸在外面的肩膀,又说,“进去吧,外面冷。” 周奚还是点头,没吭声。 那边已传来关门的声音,宁延余光瞥到章牧之已在对着车内的季郁彤挥手。他望着周奚的眼睛,“我先走了,再见。” 周奚终于开了口,“再见。” 宁延微微笑了一下,干脆地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上车,吩咐司机:“走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车出酒店百米,宁延收到了后车季郁彤的来电,“老大,鸿升今天请咱们看了一场大戏。礼尚往来,KR是不是也该回请他们看一场?” 宁延轻轻弯了点唇,“去吧。” 那边,章牧之跟着周奚回到酒店里。陆陆续续又有宾客离开,约莫半小时后,周奚看贵客都走得差不多,就交待章牧之扫尾,自己准备先回去休息。 “行,你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章牧之刚说完,又想到,“不对,聂坤还没走呢,看样子是在等我们。” 晚上,周奚只是例行公事地去了聂坤那桌敬酒,并没有单独和他交谈,而现在各家机构的老大们基本都走了,但聂坤还留在会场,想来是在等他们过去。 周奚穿上秘书递来的外套,说:“那就让他再等等吧。” 章牧之挑了点眉,“还要晾他几天?” 周奚抬眸,“你约了他几次?” “两次。”章牧之回完,突然笑了,老板这是在帮他“报仇”?喔唷,老板怎么这么可爱,不过,这样的老板他越来越喜欢。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周奚瞥他一眼,眼神里写着我没那么幼稚。 章牧之扯了扯嘴角,用肉嘟嘟的手推了推眼镜,听见周奚往下说,“你找他两次才开始急。现在他才等了一回,怎么舍得降价?” 雪糕和羽绒服厂商什么时候最急着降价促销,不是反季,反季清库存时他们往往会抱着“反正也压了这么久,能卖就卖,不能卖明年接着卖”的心态;真正让他们心焦着急促销的是温度计上的一天天变低和变高的数字。 今天,周奚除了让聂坤看清鸿升不是非选MG不可,还用联合基金和外管试点让他认清,随着鸿升地位渐升,他谈判的资本和筹码更低,待价而沽,坐地起价这种念头还是早日打消为好。 鸿升不仅有选择权,更掌握了定价权。 章牧之了然,表示知道怎么做了。 司机已把车停在门口,章牧之和秘书送周奚上车。车门关上,司机问:“周总,是回家吗?” “不,去东城区……”她说着,拿起了手机。 半小时后,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转头对闭目养神的周奚说,“周总,到了,但外来车辆可能进不去。” 周奚睁开眼,扭头看向窗外,一眼就看见昏黄的路灯下,双手抄兜,站在路边的男人。 “没事,我就在这里下,你回去吧,另外,明早不用来接我。”她拿起手包,推开车门。 高跟鞋刚踩到地上,路灯下的男人已大步流星地迎上来。 她不紧不慢地朝着他走过去,两人相距半米时,对面的男人渐渐放慢了脚步,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他眼底有着与这寒夜不符的炽热情绪。 他们一步一步走近彼此,最后停在伸手可及的位置,安静地望着对方,地上是两个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男人再往前一步,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低喃着开口,“想吃什么面,番茄鸡蛋面可以吗?” 第44章 时隔四天, 周奚第二次踏入宁延的家。 宁延给了她同一双拖鞋,问:“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 她从宴会现场过来,身上还穿着拖地的晚礼服, 漂亮却不方便。 “我想先洗个澡。”周奚把外套递给他, “帮我找一件换洗衣服。” “上次的睡衣可以吗?或者给你一件我的T恤?” “别人都是给衬衫。”周奚打趣。 宁延将笑未笑, “有差别?” “这得问你。”周奚说, “给我睡衣吧。” 他走进卧室相连的衣帽间,从抽屉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 “阿姨洗过了, 干净的。” 衣服上有淡淡的洗涤剂味道,周奚接过来, 又问, “卫生棉还在吗?” “还在。”宁延到卫生间,找出上次剩下的卫生棉,连同两条干净的毛巾一并给她,“你先洗,我去煮面。” -- 第94页 周奚提醒:“不要煮太多。” 宁延应好,退出浴室,顺手关上了门。 关门声后, 周奚慢慢踱到盥洗台前, 拿起左手台面上一个粉色的长盒,里面是她上次用过的电动牙刷。她把刷头装回机身, 用水冲了一下, 挤上牙膏, 摁下开关, 嘴巴里酒精的味道迅速被清凉的泡沫挤跑。 在一片嗡嗡声中, 她打开镜边柜, 果然看见了被收得规规整整的全套护肤品。 ** 周奚洗完澡出来,宁延还在厨房。 她缓步走到厨房门口,隔着玻璃门看见他正站在灶前煮面条,不时有白色的水汽冉冉升起。 她盯着他看了半刻,而后转身走回餐厅。 约莫两三分钟后,宁延关了火和抽油烟机,将面条捞进盛好汤底的碗里,先拌了两下,才放在托盘上,连同勺子和筷子端出来。 一进客厅,就看见穿着睡衣,安静坐在餐桌前看手机的周奚。 听到声响,她抬头看过来,餐厅浅黄色的灯光下,未施粉黛的脸庞仿佛被渲染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让他的心底泛起一阵温暖的悸动。 他走到桌边,把托盘放到她面前。 “你不吃吗?”周奚问。 “我不饿。”他在她旁边坐下,“尝尝看,咸淡合适吗?” 周奚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头上铺展开来。 “味道很好。”她连喝了两勺汤,才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面。 面条上裹了浓郁的汤汁,不软不硬,刚刚好。他做面的手艺确实好。 “你刚才是不是在卧室?”她吃着面问。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怎么能掐准时间煮面?” 煮太早,面泡在汤里会坨掉,不好吃,煮太晚,她出来要等很久。 宁延:“我听见你在吹头发。” 厨房和卧室之间隔着硕大的客厅,他家房子就是隔音再差,他在厨房都不可能听到吹风机的声音。 周奚不点破,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面,随口问,“你平时也自己煮饭吗?” “没时间。”宁延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答:“冰箱里会备点鸡蛋、牛奶和一些水果。这个番茄是上周你来时买的,阿姨收拾冰箱的时候可能看着还挺新鲜,就没扔。” 周奚吃了一块鸡蛋,“如果扔了,你准备煮什么给我吃?” “阳春面。”宁延说:“或者渝州小面。” 一个多小时前,在厅堂送客的周奚收到他的信息:【晚上看你没吃什么东西,等结束后,我陪你再去吃点吧】 周奚:【不想折腾】 宁延:【尝尝我煮面的手艺?】 周奚没有犹豫,很快回复:【好,我等下过来】 周一别过后,他们没有再联系和见面?他清楚必须丢掉那些拙劣的表现和展示,在回到正确的轨道后,他更深层地明白了在蓉城火锅店时,她说的——你想说,我愿意听。 主动权一直在他自己手上,不用去揣测她怎么想,不必小心翼翼地考虑怎么做才能对,才不会被她笑,而是回到我想不想做,愿不愿意做。 他可以在上周糟糕的接风后,四天不见面不主动联系让她心无旁骛地挥师南下,但是依旧能在今夜,发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 周奚是真饿了,连着面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饭,宁延把碗筷收进厨房,周奚又去刷了一遍牙。出来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大盒子,盒面上是她熟悉的logo。 宁延示意她过去坐下,然后把纸盒往前推了些,“是上次准备的,之前打消念头送你,但现在还是想给你。” 我想送你礼物,你可以拒收,也可以表达不喜欢,但这不会影响我想送出的意愿。 周奚听懂了他的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打开盒子,从防尘袋里取出崭新的手提包,“这是限量款,国内专柜订不到货。” “我托人去欧洲带回来的。” “国外应该也要提前预订。” “我蓉城回来就订了。” 那日,他在步行街不经意瞥到这个品牌的海报,突然想到她拎的包几乎都是它家的,于是稍微留心看了几眼。 回北城后,有天傍晚,车子路过国大附近,想送她礼物的念头涌上来,他叫停了司机。 其实,和周奚一样,他也不喜欢逛街,但那天却饶有兴趣地在店里待了快一小时,出来时两手全是袋子。可惜他挑中的包是限量款,国内没有现货,预定至少要三个月以上。 “刚好有个朋友在做奢侈品生意,就托他帮忙订了一个。”宁延说。 “谢谢,我很喜欢。”周奚把包放回盒子,说:“本来我在日本也想订一个,但临时出了点状况,没去成。” 这话无疑是她很喜欢最好的佐证,宁延扬起唇,“说明我们不只是看项目眼光一致。” 周奚又说句谢了,合上盖子,顺手从茶几的水晶盘里捡了一颗薄荷糖,撕开放进嘴里,熟悉的海盐百香果味从舌尖蔓开。 宁延帮她把盒子装进手提袋后,问她:“要送你回去,还是在我这里睡?” “澡都洗了,懒得动。”周奚含着糖说。 宁延盯着她的嘴唇,“你不是刷过牙了?还吃糖。” 周奚说了一句对哦,仿佛恍然才想起来。 -- 第95页 宁延失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还未来得及打趣,就见她突然凑了上来。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下,却被她摁住肩膀。下一瞬,带着淡淡薄荷味道的柔软唇瓣贴了上来。她含住他的下唇,用舌头将糖抵进了他嘴里。 “给你吃吧。”她手搭在他的肩膀,语气周正,“你还没刷牙。” 酸甜中带着点咸味的薄荷糖迅速融化在唇齿间,宁延盯着她,随后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吻了下去。 ** 两人又翻出上次没看完的电影,只是,这一回依旧只看了三分之一,周奚便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宁延将她抱进卧室,自己去洗漱。回来躺上-床,刚盖上被子,一双手就搭上了他的腰。 周奚双眼阖着,声音哑哑的,“这次洗得还挺快。” 这是在揶揄他上次在厨房磨蹭了很久。 宁延不置可否,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买包时还订了几件成衣,你明天可以多睡会儿。” 这样她就不用大清早赶回家换衣服。 周奚想到了那条披肩,问:“你挑的衣服能穿吗?” “以选包的眼光看,应该没问题。” 周奚调整了一下头的位置,没征兆地跳了个话题,“渝州小面和阳春面哪个更好吃?” “我喜欢渝州小面。”宁延摩挲着她的手,“不过,会有点辣,我下次给你做葱油面吧,我家葱油面是独门一绝,但我做得比我爸妈还好。” “我不吃葱。”周奚很不给面子的说。 “没有葱,只有葱香。”宁延说,“是用热油先把葱……” 他用手臂垫着头,将做法娓娓道来,直说得周奚都馋了,“你再讲,我想让你现在就去做。” “明天我就让阿姨准备材料。” 两人面对面侧躺,近在咫尺地闲扯着各种面,呼吸交缠在一块儿,却没有情-欲,只有人间烟火。 周奚听着这些“无聊”的话题,渐渐进入梦乡。 ** 翌日清晨,周奚穿着宁延买的衣服去上班。 刚踏进办公室,手机里就同时进来三条信息,分别来自宁延、尹珊和关注的尹珊公众号推送,内容却只有一个,一篇题为《半年亏掉300亿,谁在为公字头买单?》 尹珊的文字一如既往的犀利,文章从某公字头企业的年报开始切入,条理清晰地展示了这家公字号企业的海外并购之路,并顺着这条线,深挖了过去半年,公字号大举进军海外并购中出现的十大失败案列,列出了详实的亏损数据,竟然高达300亿元。 文章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更直指这300亿是15亿老百姓每人从兜里掏出20元来买单,而这只是披露的冰山一角,在水面之下,还有多少需要吸食老百姓血汗来填平的坑呢? 这座冰山原本离老百姓太远,可是当这些数字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时,舆-论瞬时被点燃,并迅速烧成了熊熊烈火。 这篇报道被疯狂转载,到中午12点时,阅读量和转载量已过百万,那些被抢走20元的普通百姓愤怒地汇聚成申讨大军,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发声,尹珊的个人账号下也涌进数以万计的粉丝。 但到下午4点,这篇报道被删除了。尹珊第一时间在个人账号转发了文章被“违规”的截图,配文是:“挺好,比我想象的活得久。” 舆-论被推到了另一个沸点。 勇敢站出来说真话的人被捂嘴了,愤怒的人们从不满被抢走20块骤然变成捍卫知道真相的权利。 尹珊稿件里提到的相关企业无一例外被“狙击”,官宣的各种通道不得不禁言。 临下班前,刷了一天新闻的章牧之感慨道,“尹珊这次是把舆-论彻底掀起来了。” 周奚却不认同,“她只是告诉大家真相。” ** 当天晚上,周奚接到赵局来电,暗示她,“尹珊的稿已引起最高层重视,要求彻查文中涉及的企业。” 第二天一早,几大权威媒体相继发表言论,直指海外并购等乱象,强调上层将开展专项整顿,不让老百姓的血汗钱打水漂。 接着几天,各类媒体开始围绕此事开展深度调查和报道,各级监管和职能部门、金融经济专家和其他非公机构代表纷纷站出来倡导进一步规范公字号经营管理,要求开放市场,打破垄断和特权,充分激发公字活力,更有效地推进公字号改革。 在一片如火如荼的议论中,周奚和宁延依旧各自忙碌着,两人又是好几天没碰面。 只是中间,宁延告诉她,“葱油熬好了,想尝的时候告诉我。” 一晃又到了周五,周奚交待叶悠然去安排与成峰智化创始团队会面,正想通知齐琪时间,手机里跳出来一条信息。 Y:【今天,我请你看戏】 她看着屏幕,正想切到微信,章牧之就来了电话,“周总,GZW官网刚刚公布中海集团债转股项目试点将由KR独家承接。” 业界沸腾。 因为这是有史以来,公字大型集团的债转股首次交给了民营机构。 第45章 KR拿下中海集团债转股项目的消息在业内掀起惊天骇浪。 中海集团是大型公字号企业, 资产规模近400亿元,但由于经营不善,连年出现巨额亏损, 负债已突破红线, 濒临破产。然而, 这样一家大型公字集团破产倒闭远不是破产清算、关门大吉那么简单, 光是遣散安置上万名企业职工和偿还债务,就能引发一波大动荡。 -- 第96页 中海债务高达360多亿, 其中单是商业银行的有息贷款就有250多亿, 涉及了大大小小十几家银行,还不算上Z-F平台融资这些欠款, 这样的巨无霸要破产, 那些贷款行第一个不同意。 坊间关于Z-F计划让中海债转股的说法已经传了快一年。而按照惯例,公字号企业的债转股工作都是有所属的GZW来执行,一般操作是GZW临时成立一家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收购贷款银行和其他债主手里的不良贷款,再把这些债务变成股份,进而控股这家企业。 简单说,就是投资公司帮企业还了外债, 而企业出让股份来抵债。 由于债转股过程中涉及各种繁琐的程序和工作, 光靠GZW的人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这些年, 但凡涉及公字号, GZW都是委托同属公字号的机构来承接, 而像中海这样的巨无霸, 更是只能华金和华融才有资格接触。 所以, GZW这条短短100字的公告, 如一道惊雷闪电,划破天际。 天幕之下,每个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以中海的体量,KR至少在半年前就开始在争取了。”电话那头的章牧之很是佩服,“这么大的项目,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他们是真厉害。” 刚刚拿下外管试点的章牧之深有体会,要打破既定规则,打破特殊权利,需要作出多少的抗争和努力,而其中保密工作是首要。 因为,一旦透露出半点风声,那些既得利益者就会疯狂地捍卫自己的特权,咬死他们。 外管资金尚属是还没有人吃的螃蟹,华融华金也好,其他机构也罢,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但公字号债转股,是出了名的肥得流油,要从一直独享美味的公字号嘴里抢出这块肥肉,更是难上加难。 和章牧之一样发出感慨和敬佩的还有尹珊。她的个人账号几乎同一时间就转发了gzw官网的这条消息,配文是——终于!!期待!! 她是近期网络红人,消息一发出就引起围观。但与之前曝光的海外并购乱象相比,大部分吃瓜群众既不知道中海,更看不懂什么是债转股。不过,她独具一格的四个字和四个感叹号迅速让大家浮现连篇和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有人问:“有懂的能科普一下吗?” 有人猜:“这个KR是不是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所以珊女王说期待?” 有人盲目随从:“我管她什么意思,女王转我就转,女王期待的就是我期待的。转!” …… 接着,科普的,爆料的,发表感想的纷至沓来。但是,到了晚上,纷杂的各种声音渐渐汇成了两个主流:一股是在激烈讨论KR到底是怎么干掉公字号,抢到这块肥肉?另一股则是在期待KR到底要如何做这个项目。 就在舆论喧嚣中,KR在官网转载了这条消息,同时发布公告:春节过后,KR将择期召开中海集团债转股首轮方案讨论会。 “这么快就出方案了?” 业界又是一片震惊。而且,有人渐渐咂摸出一点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KR在谋一盘大旗?” “我也感觉到了,尤其结合他们近期的动作和轨迹。” 短短两个月,KR先后两次突破公字号的铜墙铁壁,一次次打破业界的陈规。 “其实,除了KR,还有一家也很微妙。”有人提醒。 “鸿升。”人们异口同声地给出答案。 同样不足两月,同样两次突破对外资机构限制和监管,同样是和公字号抢肉吃。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预感。”有人迟疑地说,“KR和鸿升会不会谋的是同一盘棋,而且他们联手在搞。” 此话一出,立即遭到好几声反对。“不可能,他们两家为了云衍抢成那样,怎么个联手?” “对呀,我听说现在KR还在想方设法阻拦鸿升入局。” 不过,也有不同看法的:“联手和抢生意理论上不矛盾。” “你也说是理论上,一般人哪里做得到,这边刚打得头破血流,那边立马搂着肩膀哥俩好,想象也不现实,反正我是做不到。” “会不会打给大家看看,做戏而已?”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那就得看董事会上两家怎么演了。” “不用等董事会,据说鸿升今晚和MG谈判,晚点看谈得怎么样就见分享了。” ** 鸿升总部会议室。 周奚神色淡然地望着会议桌那头的男人,没说话。 “周总真是大忙人,想找你谈事还要亲自上门拜访才行。”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周奚仿佛没听见他的指责,附和道:“是挺忙的。” 一旁的章牧之努力忍着笑,出来打圆场,“春节快到了,好多事情都要赶在节前处理好,我们周总这段时间特别忙,这不,和你谈完,她还得赶去南城。” 与男人同来的助理也忙应酬道,“明白明白,我们聂总也是非常忙,这次也是推了很多行程才挤出这么点时间来和周总见面。” “既然大家都很忙,就不要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吧。”周奚敛起闲淡的神情,目光倏然锐利,“聂总,下周二云衍董事会上,关于郑董股权转让的议案,鸿升希望MG能投出赞成票。” 聂坤重重地呵了一声,“周总真是不饶弯子,那我也不兜圈子,你想要我的票,拿什么换?” “你想要什么?”周奚反问。 -- 第97页 “周总先别管我要什么。”聂坤靠向椅背,半斜着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奚,“我想先听听鸿升准备给我什么。” 周奚弯了弯唇,没回答。旁边的章牧之适时接过话,“聂总,鸿升对待合作伙伴是非常有诚意的,我们给三笠的是1000万的融资,但考虑到MG不需要融资,所以我们准备的是三个A轮项目,融资规模在2000万上下,由MG随挑一个。” 三笠是生产型企业,鸿升给出1000万的融资,等同于送钱支持三笠发展。MG同属投资机构,它们给了三个优质的A轮项目,让它从中选一个,等同于送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可惜,MG显然不满意这样的条件。 “云衍未来三年一定会上市,按照现在的估值,郑国富手里的股份投资回报率保守估计都有10倍。”聂坤冷笑道,“而且云衍这样的企业,上市后大涨都不用怀疑。” 聂坤讥笑,“周总就拿一个A轮项目来换,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聂总很会偷换概念。”周奚直接点出,“我要换的不是进驻云衍,而是少费点精力。” 首先,鸿升并不是按原价从郑国富手里买走股权,她还附加了各种显性和隐性的价值在上面;其次,MG的投票权和云衍升值与否毫无关联,至多影响鸿升能不能更快捷便利地进入云衍,和鸿升未来赚钱与否无法划直接等号。 “聂总那么聪明,应该很清楚,有没有MG这张票,鸿升都有办法顺利入股云衍。”周奚没什么表情地说,“所以,你这票就只值这么多钱。” “周总,话不要说那么满。”聂坤收起笑,冷冷道,“我知道鸿升有很多办法能进云衍,但是咱们都是投资人,时间就是金钱这种最基本的道理总该懂吧。” “KR要是一直反对你们进来,这中间三拖四拖,会发生多少变故呢?”他撇了下嘴,“郑董会不会变卦?云衍估值走高,你的买入价会不会也跟着走高?哦,还有,云衍发展那么快,指不定明年就能上市,到时候就算KR想给你进,监管也不会同意你突击入股。” 聂坤好整以暇地望着好似认真思考的周奚,“这么一算,周总还觉得我手里的票只值这么多钱吗?” 周奚微微挑了点眉,默了一刻,若有所思地说:“被聂总这么一说,这个价确实不……” 刚听到不字时,聂坤脸上立马露出一个得胜的笑容,然而仅仅一秒,就僵硬地糊在脸上。 “确实不值。”周奚说。 没等聂坤发问,跟来的助理已试探地问,“周总,您说的是不止吧?” 周奚拧眉,转头看着章牧之,“我普通话有这么差吗?” 一本正经的询问,差点没让章牧之破功。他忙清了下嗓子,用力憋住笑,认真道:“怎么会,你普通话很好。” 周奚放心地点点头,转眸先睨了一眼提问的助理,再看向聂坤,“聂总提醒得对,时间就是金钱,拿到MG这票,鸿升还是没办法锁定胜局,还是会出现你刚才假设的一串问题。既然这样,最高效的方式是找宁延。” 聂坤夸张地笑了一声,“我发现周总很天真诶。” 不等周奚回,他道,“KR要是能谈,还会反对郑董的提案?” 被讽刺的周奚不怒反笑,“聂总也挺天真的。” 同样不等他回,周奚已淡笑着说,“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你可以坐在这里,宁延为什么不可以?” 聂坤为什么坐在这里,因为MG手里有投票权,鸿升不想它投出反对票,所以有了坐在这里谈判的条件。 那公然反对的宁延呢?他同样也能坐下来谈条件。而且,谈判的结果更高效,鸿升连拉票都免了。 “你确定KR是真的想反对我进云衍,还是……”周奚顿了下,继续道:“想借着反对,和我谈判呢?” “你猜,我们谈判的内容里会不会有MG?” 第46章 打蛇打七寸, 周奚扼住的正正是MG最脆弱的咽喉管。 不过,能坐上这个位置,聂坤也不会被周奚三言两语吓得腿软。只见他迅速调正坐姿, 双手搭在桌面上, 眼睛微微眯起来, “那周总不如也猜猜宁延想要什么?” “总不能是要命。”周奚打趣道。 聂坤讪笑, “命倒是不会要,但周总觉得你给我这三个A轮够不够他们塞牙缝?” 搞定KR的确是最高效的方式, 但当谈判桌对面换成KR, 鸿升要付出的条件肯定也会翻倍。 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果然, 周奚语气轻松地说:“那肯定是不够的。而且, 三个我也拿不出手啊。” 这话听着不痛不痒,但杀伤性极强。 聂坤脸色陡然一沉,“周总这话,是说MG不配?” “聂总这话说得太外行。”周奚不疾不徐,“KR这几年有投过2千万的项目吗?” 市场如蓝海,任何一家企业都不可能做尽包揽。相反,企业要想更好发展, 必须要精准定位市场和客户群, 找准自己的赛道,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最能助推自身发展的客群上。 KR作为TOP的机构, 业务重心早就上移到类似云衍这样的头部项目中, 鸿升给MG这种小case, 除非有过人之处, 否则他们不会浪费人力和物力。 聂坤权当她是诡辩, 哼笑一声, “既然如此,不知道周总能拿出什么样的大项目和KR谈。” 他故意在大字上加重语气,嘲讽意味很浓。 -- 第98页 不过,周奚并没有表现出愠怒,只说:“这个就不用聂总操心,鸿升自是能拿出让KR满意的筹码。” “我看不一定吧。”聂坤挑起一边嘴角,“周总要是真有资本和KR谈,也不会来找我。” 周奚故意露出一点困惑,“不是……聂总主动来找我们?” 被提醒的聂坤猛地站起身,带动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合着周总是觉着我MG这票投不出去?非要给鸿升?”聂坤生气地说,“我们今天主动来因为有合作的诚意,不是来求你要我这票,如果你们没有诚意,就不用再谈了。” 说着,就准备拂袖而去。 同来的助理连忙拉住他,“聂总聂总,你先别生气,周总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又看向跟着起身的章牧之,“章总,您看……” “聂总。”章牧之也忙不迭绕到他这边,安抚道,“咱们都有诚意,否则也坐不下来谈,你说是吧?” “是是是。”助理连声应和,“能谈肯定就说明有诚意的。” 聂坤高高地仰着下巴,视线斜向周奚,没接话。 助理也尴笑着看向周奚,“周总,您看您等下还要去南城……” “鸿升的诚意不会变,三个项目,你们挑一个。”周奚出言打断助理的劝导。 聂坤拂开章牧之的手,“行,我看出来了,周总压根就没想跟我好好谈,既然这样,咱们董事会见。” “聂总。”周奚不轻不重地叫住他,“诚意这个东西是相互的,MG除了一张投票,还能给我什么?” “你没说错,和KR谈,我的确要开出更高的条件,但是鸿升拿到的绝不会只有一张投票。” 远的不说,鸿升抛给MG的三个A轮项目,假如换成是KR参投,市场预期和估值必然水涨船高,鸿升表面看是付出更多,但因为合作带回的附加值也更大。 聂坤讥笑,“周总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忽悠,既然你觉得和KR合作那么多好处,还拉什么票,还给什么项目,你直接找宁延去呀,还跟我谈什么谈?” 周奚不理会他的冷嘲,轻轻笑了一下,“聂总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鸿升找MG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性价比。” 不是因为没钱买不起更好的,也不是图价格最低,只是想用相对适中的价格采购满足核心需求的即可。 这道理就好比,她只需要一根一用即抛的烧火棍,就没必要浪费钱去买一根钨钢,甚至黄金的。 后两者确实可以循环使用也有增值空间,但没有意义,不如把这个钱拿去买其他必需品。 聂坤没想到她居然讲得如此直白,噎了半刻才说,“周总既然说到性价比,就该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聂总这么清楚,就好好算一算MG这票到底值多少钱。” 不等聂坤回答,周奚抬手看了眼腕表,说,“不好意思,我还要赶去南城,今天就谈到这里吧。聂总如果算明白了,觉得鸿升开价合理,可以在下周二董事会前来找我。” 意思是鸿升绝不可能再给出更高的价格。 周奚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聂坤身旁,伸出手,“聂总,我就不送你了。” 聂坤黑着脸伸出手,与她草草地握了一下。 周奚不甚在意,侧头对章牧之道:“你帮我送聂总。” 章牧之立即道好。 周奚朝聂坤点了点下颌,推开会议室的门。一出来,就看见等在外面的叶悠然。 “周总,车子在楼下了。”叶悠然迎上来说。 周奚颔首,“走吧。” “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叶悠然跟在她身侧问。 “不用,等会儿帮我买一杯咖啡。” “好的。” 两人步入电梯,叶悠然抓紧时间汇报:“齐总傍晚时分已经到南城,和我们同一个酒店。” 周奚应了个嗯,低眸查阅未读邮件和微信。 “另外,除了创始团队成员,成峰智化这次还专门把他们的课题技术顾问也请了过来,说便于我们更好了解掌握情况。” “是还在研发中的两个课题?”周奚头也不抬地问。 “对,就是和D大合作的那两个课题。”叶悠然补充道,“不过,这位总顾问只是D大的名誉教授,实际身份是华科研究所的副院长。” 周奚滑动屏幕的手滞了一下,她抬起眸,看向叶悠然,“叫什么名字?” “林青。” 看见周奚挑了一下眉,叶悠然问:“您认识?” 周奚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一直在负责成峰的技术顾问?” “不是,上个月刚上任的。”叶悠然解释,“林院长是享誉国内外的半导体专家,也是国家强基工程的带头人之一,她研究的主方向就是IC设计,是国内科研最强的IC设计专家。” 成峰正在做的两个课题原本是和D大做产学研合作,但前阶段研发上有了重大突破。D大向上汇报后,作为国内最权威的华科所便派出林青亲自带队指导成峰。 “现在这两个项目都被华科所列入强基工程,成峰不仅技术上得到巨大的支持,还拿了一笔不小的科研补贴。”叶悠然说。 周奚随意地点了下头,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 车子已停在大门口,叶悠然请周奚先上车,她小跑着去了旁边的咖啡店。 -- 第99页 周奚盯着手机往车的方向走,手指快速敲出一行字:【成峰的新顾问是她】 信息发出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同一时间,司机帮她拉开车门,看见她屏幕上的来电名——齐琪。 周奚摁下接听,钻进车里,车门关上,听筒里传来齐琪略带紧张的声音,“你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周奚反问。 “也没多早,半个月前。” 周奚呵了一声。 “我手里工作都交接出去了,就没太关注他们的动向。半个月前,大概是你去日本的时候,我看在朋友圈看见老邓发的照片才知道林阿姨是成峰的新顾问。”齐琪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我怕……” “你怕我知道后,不肯再接触成峰?”周奚帮她接上话。 “我就是不想节外生枝。”齐琪说心虚地说,“我想着你应该不会和技术顾问有什么接触。” “所以,你打算明天直接给我一个惊喜?”周奚冷声问。 “我也是到南城才知道老邓他们还叫了林阿姨,我想着电话里说不清,想等你到了,再当面说。” 周奚蹙眉,没有说话,电话里一片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齐琪清了清嗓子,“小奚,你应该不会……” “我现在准备出发。”打断她的猜测。 齐琪如释重负地哦哦几声,“那我等你来。” 周奚应嗯,顿了下,说:“你告诉她一声。” 那头的齐琪怔了半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连忙道,“不用告诉,林阿姨早就知道你在接触成峰。” 仿佛怕她不明白,齐琪说得更详尽,“她前几天也问过,说鸿升是不是有意投资成峰,还问是不是你在亲自跟进?” 话到这里,齐琪脑子里倏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她几次张了张嘴,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周奚握着电话,沉默地望着窗外捧了两杯咖啡小跑过来的叶悠然,片刻后,对着电话说:“先这样,挂了。” 电话挂掉不久,叶悠然就跑到车边,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周总,您的热美式。” 周奚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驶离,向北而去,密闭的车厢里有浓浓的咖啡味。 周奚呷了两口后,握着咖啡杯,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思绪渐渐跑开,女人尖利的声音钻进脑海—— “你明知道我想换房子,知道我想送Tan和coco去贵族学校,所以你也跑来要钱,你就是故意来榨干我们,故意破坏我的计划……”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你不觉得自己像一个吸血鬼吗?” “你妈不是很有钱吗?你为什么不去问她要?哦,对了,你妈不要你,你妈觉得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和错误……哈哈哈,对,你妈没错,你就是个错误,你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你就应该去死……” 嘭!玻璃碎裂在脚边,周奚突然感觉腿上一麻,是手机的震动,将她拉回现实。 她低头看向屏幕,是一条新信息—— Y:【出发了吗?】 她轻轻吸了口气,缓缓打下:【刚出来】 Y:【晚饭吃了吗?】 她:【没】 Y:【那等你到了,我们去吃宵夜?】 周奚怔了下:【你在南城?】 Y:【是不是又要给吴应加工资?】 第47章 周奚乘坐的车在夜色里行驶。 鸿升总部,章 牧之把一杯热茶搁在面若冰霜的聂坤面前,“聂总,先喝点茶。” 聂坤重重哼一声, “鸿升的茶太贵重, 我喝不起。” “聂总这是哪里话?” 聂坤歪了下嘴, 侧头问自己助理, “我说的不是普通话吗?” 竟是有样学样地模仿周奚,可见刚才有多不满。 章牧之不见气, 含笑继续把热茶往前又推了一些, “聂总,喝点水润润嗓子, 有什么咱们等下再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章 牧之接连赔笑,聂坤不至于不依不饶。他从鼻子你哼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接过了那杯茶,却没有喝,只是往前面一放。 章牧之没管,拉过旁边的椅子,挨着他坐下来, 缓缓开口, “聂总是第一次和鸿升打交道,可能不清楚, 我们周总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呵, 我也是第一次见识有人求人办事拽成这样的。”聂坤冷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就觉着MG选鸿升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所以想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我还告诉你们, 这回我还就不要利益了, 这钱我不赚了,这票就是免费送给KR,也不会投给鸿升。” “你们周总这么自信,自然有办法进云衍。”聂坤冷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功夫好,还是KR拳头硬。” “聂总何必说这些置气话?”章牧之劝道,“咱们做投资的,哪有不想赚钱的道理。” 聂坤呵了声,“我还就不想赚你们鸿升的钱。” 章牧之笑眯眯地望着他,“聂总,你这票不给我们,顶多让鸿升费时费力,或者再多费点钱,但你能拿到什么?” “聂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出了鸿升的门,你这票就更不值钱了。”章牧之故作惋惜地叹口气。 MG今晚和鸿升谈判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一旦没谈妥,MG再拿着没卖出去的票去KR,先别说KR对这票本就可有可无,即使想要,面对一张只能卖给自己的票,KR不狠狠地压价那就是傻子。 -- 第100页 聂坤心理非常清楚,所以才会在周奚走后,章牧之拉着他说:“聂总,时间还早,咱们再聊聊”后,顺着台阶,坐下来喝口热茶。 章牧之看着他:“上周的年会,聂总也在,鸿升和8家机构组建了联合会,这么多机构能生出多少生意和项目,相信不用我多说吧?” 聂坤对上他的视线,唇瓣抿成直线。 “不瞒你说,我们给出的这三个项目全是联合会的预期项目。MG选择加入,也就变相和9家机构有了链接,以聂总的能耐,以后还怕会少了赚钱的机会?” MG在业内只能算中小型机构,想拿到大资金和大项目十分困难。但是如果能打入联合会的圈子……聂坤阵阵心动。 章牧之看在眼里,决定再推他一把。 “另外,不管我们什么时候能进云衍,董事会一定有鸿升一席。到时候三家投资机构里,肯定得淘汰一家。”章牧之提醒道。 按照惯例,为了保持平衡,董事会最多只会保留2家投资机构,KR股份最多,鸿升有创始团队的背后支持,相较之下,持股最少,又没有后盾的MG必然出局。 聂坤怎会不明白这点,他看着章牧之,试探道,“章总是想说鸿升会保证给我留独立观察人的位置?” 除了董事会成员,投资机构还可以被设为独立观察人,虽然大部分都没有投票权,但可以作为观察人参与讨论公司决策,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被踢出董事会已不可更改,但MG想争取独立观察人的角色,这也是聂坤来找周奚前想要谈的条件之一,谁想周奚压根没给他开口要价的机会。 但现在听章牧之的话里仿佛充满了暗示。 不过,章牧之的答案堪称圆滑,“我们还在为了进云衍搁这儿谈呢,拿什么保证MG?”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总得先进云衍,才能帮你拿独立观察人。 聂坤当然不会轻易上套,而是确认:“如果鸿升进了云衍,进了董事会呢?是否能保证?” “对于合作伙伴,鸿升和周总向来都是互助互惠。”章牧之答得滴水不漏。 至于做得成做不成合作伙伴,那就看MG这票怎么投了。 聂坤捏紧拳头,闭了下眼,心底已有了答案——这场谈判达不到他的预期了。 除了周奚允诺的三选一,鸿升不会正面允诺他任何条件,只会抛出似是而非的诱饵,让他愿者上钩。 “章总的话我都听懂了,但我需要回去考虑一下。”聂坤说。 章牧之笑着应好,“那我们等你消息。” ** 夜色如水,安静的车厢里,只有周奚手机里隐隐传出的声音,“聂坤走的时候说他还是希望咱们这边能保证换届时,能帮他争取到独立观察人的位置。” 对于这种提问,周奚相信章牧之会给出“完美”答案。所以,她压根就没问他是怎么回答,而是说:“不管他同不同意,都做好两手准备。” 章牧之表示明白,问:“你快到南城了吧?” “已经进城区了。”周奚说。 “那还好,不是很晚。” 章牧之又聊了几句话,挂了电话。车子刚好驶进她们下榻的酒店。 下了车,叶悠然先去办理入住,周奚跟在后面,正想给宁延发信息,他的电话来了。 “到了?”他问。 “你有千里眼?”时间掐得那么准。 那头宁延声音带笑,“不是近视眼而已。” 周奚怔了两秒,回头举目四望,很快就看见坐在大厅角落沙发里的男人。 两人视线遥遥相接,她认真地说,“你助理工资多少,我可以开双倍。” 宁延笑,“周总抢完股票还要抢人?” “不可以?” “可以。”宁延笑道,“我晚点就转达给吴应。” 周奚正想开口,余光扫到叶悠然跑过来,而宁延也同时说,“你先回房间放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结果,周奚上楼十分钟后,给他发去信息:【齐琪找我有事,不去了】 Y:【好】 “对了,你晚饭吃了吗?”齐琪望着低头看屏幕的周奚问。 “没有。”周奚收起手机。 齐琪把一瓶苏打水递给她,“这边上就是美食街,要不我们去吃宵夜?” “不想动。”周奚拧开瓶盖,喝了水,问:“你刚刚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 “哦哦哦,对对。”齐琪立马坐下来,扯了个靠枕抱在胸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晚上听我妈说了一件事情。” 周奚睨她一眼,没接话。 齐琪手指抠了几下抱枕,慢吞吞地说,“我妈说林阿姨……林阿姨她……” 见周奚深深蹙眉,齐琪眼睛一闭,一口作气道,“林阿姨得了乳腺癌,已经是第四期,今年年初就查出来的,但她谁都没说,直到最近我爸和院里才知道。” 齐琪父亲也是做科研的,与林青同在华科研究所工作。据齐妈妈说,林青是因为在实验室晕倒被送到医院,大家才晓得她早被确诊为乳腺癌,而且自己悄悄做了好几期化疗了。 “我妈说,化疗效果并不理想,医院的建议是切除双-乳,但林阿姨一直拖着没去。”齐琪小心观察着周奚的神色,但无奈她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 齐琪咽了下嗓子,说出今天最艰难的话,“小奚,我妈说,你……” -- 第101页 “外婆知道吗?”周奚打断她的话。 齐琪怔了下,立马答,“外婆还不知道。林阿姨不让说,大家也不想外婆担心,我妈还特地交待我千万不能在外婆面前提这个事。” 周奚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齐琪紧了紧怀里的抱枕,迟疑道,“小奚,明天见到林阿姨,你会不会……” “我不会有任何情绪。”周奚知道她要问什么,答道:“我是投资人,她是技术顾问,我和她的关系仅此而已。” 齐琪静静凝着她,好久好久才叹息着说了个哦。 两三分钟后,周奚借口累了,齐琪忙不迭告辞,“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周奚盯着沙发上齐琪刚刚抱过的靠枕,枕面深红色的提花一点点晕开,再晕开,最后化成了一团殷红的鲜血。 “呀,这谁家孩子,怎么大晚上在外面跑,大人呢?怎么连个大人也没有?” 一群人围了上来,有人抱起被自行车撞倒的小女孩,四下检查她的伤势,好在是冬天,穿得厚,看起来没伤到,而令人惊奇的是,小姑娘被抱起来后居然没有哭。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妈呢?”抱着她的人问。 “我叫周奚,我妈妈在上班。” “在哪儿上班啊?” “研究所。” “研究所?”终于有人认出来,“哎呀,这是不是隔壁大学楼林教授的女儿?” “好像是。”另一个人也想起来,立马蹲在小女孩身边,“真的是小奚。小奚,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外婆呢?” 听到这句话,小女孩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外婆煮面条摔倒了,好多好多血,我拉不动……” 大人们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抱着她,三五成群地往她家赶,推门果然看见厨房里倒在血泊中的老人。 有人在喊:“赶紧送医院。” 有人在说:“找人通知林教授。” 还有人抱着她安慰:“别怕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在一片混乱的画面和声音中,小女孩死死盯着那摊几近凝固的血,耳边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在回荡:“林教授还在做实验,暂时回不来,请我们帮忙照顾下。” 叮咚,门铃声响起。 周奚从回忆里抽身,她移开视角,看向紧闭的房门。 下一瞬,手机也轻轻震动,她看了眼,没有接,而是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贴着猫眼确认了来客身份,才拉开门。 门外,廊灯散漫,宁延举起手里的袋子说,“买了宵夜,一起吃吧。” 食物的香味飘散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周奚又想起了那个慌乱夜的前幕—— 4岁的她推了推躺在床上的外婆,“外婆,我饿了,我想吃饭。” 外婆困难地睁开眼,瞥向床头的闹钟,一看,吓了一跳,“9点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外婆挣扎着爬起来,着急地问,“奚奚,你怎么不早点叫外婆?饿了吧,外婆马上去给你做面。” 外婆早上起来就头晕,撑着力气给周奚做了早饭后碗都没洗就上床睡,不想竟一觉睡到晚上九点。想到外孙女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顿,外婆心急又自责,披了一件衣服就急急忙忙去做饭,谁知刚进厨房,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头正正磕在橱柜上。 跟在后面的周奚看到外婆头上汩汩冒出的鲜血吓坏了,喊不动、拉不动,只能跑出门求救。索性,外婆福大命大,被送往医院后,除了失血较多,没有大碍。而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谁都忘记问她一句—— “饿不饿?” 穿过光阴的隧道,面前的男人补上了这句话。 周奚凝着他带笑的眼睛,心轻轻塌下去一块。 第48章 周奚洗完手出来, 客厅茶几上,已摆好了宵夜。 她坐过去,端起宁延盛好的白粥, 尝了一口, 绵密润湿的米粥味瞬间爬满味蕾。 “会吃姜吗?”宁延拿起一个小盒, 里面是切得细细的姜丝。 周奚点头, 把碗递过去,加了点姜丝, 拌匀后又尝了一口, 粥里有淡淡的辛甜,口感变得更有层次。 见她连吃几口, 宁延又打开一小盒榨菜, “这个也不错,可以尝尝看。” 周奚尝了下,赞道,“很好吃,你哪里买的?不会是美食街吧?” 酒店附近是南城著名的美食街,但以周奚对美食一条街的了解,一般是出不了这种“美食”的。 果然, 宁延回答说:“在老城区, 以前来南城,这边朋友带去吃过。” 老板是潮汕人, 三代都是做砂锅粥, 最拿手的就是文火白粥, 尤其配上那一碟秘制榨菜丝, 让人吃过不忘。 “本来想带你去店里吃, 放在砂锅里更香, 但想想来来回回太晚了,就让司机去买回来。”宁延说。 周奚点头,想到一个点:“你助理给我装了监控吗?怎么知道齐琪走了?” 宁延答,“我估摸的时间。而且,没走也没事。” 见她看过来,宁延说:“我就说,敲错门了。” 周奚扔给他一个白眼,眼神写着:你当人是傻子,还是你是傻子? 宁延失笑,“其实是乔柏在。” 不等她问,他答道,“我做东,请几家机构过来打球。” -- 第102页 南城近郊有一处新建的高尔夫球场,草坪和设施很不错,吸引了不少高尔夫爱好者。但宁延显然不是来玩的,周奚寻思须臾,问:“中海债转股的事儿?” 宁延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向她空了的碗,“再来一点吗?” 周奚摇头,把碗放下,撕开湿巾擦手和嘴,说:“你想让其他机构一起吃肉喝汤。”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陈述。 “跟你学的。”宁延谦虚地说。 鸿升组建外资联合基金会,不仅邀请8家外资机构共享50亿元的资金池,还共同试尝外管资金这只螃蟹,而从公字号嘴里抢来中海债转股的KR,也打算把这块肥得流油的肉分出来大家一起吃。 周奚看着他,“学我什么?我借着他们的手抓螃蟹,自然要人人分一条螃蟹腿。你这到手的肥肉还要分出一块,简直是活雷锋。” 宁延把吃剩的食物尽数收拾进袋子里,扎好袋口,站起身说:“我是不是雷锋,你最清楚。” 他把垃圾拎到门外,回来洗了手,重新走到客厅,接上刚才的话题:“你已经猜到我要怎么做了,对吗?” “大概。”周奚给出推断,“GZW不打算出钱给你吃下中海的债务,需要KR自行筹建成立资产管理公司,而你打算找其他机构筹资,一起吃下这块肉。” 按照惯例,公字号的债转股项目,是由GZW出钱来筹筹建资产管理公司,华金和华融这些具体负责项目运营的机构只需要拿着GZW的钱,去收购破产企业的债务,再转化为股份,卖出去,而大概率,买回的人仍然是GZW或其他大型公字号企业。 他们既不需要承担筹集资金的任务,也没有后期销售压力,就是出点力气和技术,狠狠地赚一大笔管理费和佣金。 KR作为民营机构,能硬生生地从华金华融嘴里抢来这块肥肉,拼关系和人脉是远远不够的,只能是有特别能打动GZW宁肯放弃嫡系亲儿子,也要给外人的关键因素。 “你允诺了自筹自销。”周奚说。 宁延补充:“还有降了2个点的管理费和佣金。” “你这局玩得有点大。” 中海集团债务高达360多亿,光是生息债务就有200多亿,换以前,这300多亿要GZW从口袋里拿出来,而且转成股票后,大部分还得自己买回去,相当于白白拿出好几百亿来救中海。 而现在,KR不仅要拿出好几百亿,还得承包后期的销售,不怪GZW连亲儿子都不要了。但与之而来的,三百多亿资金,没有大树可靠的情况下,国内任何一家机构都没办法拿出这么多的资金来沉淀。 “所以,得多找点人一起玩。”宁延把拧开的苏打水递给她,“怎么样?鸿升有兴趣吗?” 周奚接过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为什么是中海?” 濒临破产的公字号很多,KR若是单纯只想打破公字机构的垄断,打通民营的通道,为争取民生基金铺路,完全可以挑一个小项目,没必要去玩中海这样的巨无霸企业。 为了管理费和佣金?别说他还自降2个点的,就是垫资出来的300多亿随便投那里都能赚回十倍以上利润。而且,如章牧之所言,这种盘根错节的项目,没有半年以上的运作,不可能拿下,KR势必更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 那么,中海到底肥在哪里? “这是明天打球要聊的话题。”宁延浅笑着说。 意思是,鸿升只有入局一起玩,才能知道这里面的秘密。 周奚挑眉看向他,“你想请多少人打球?” “四五个,都是老朋友。” “入场费多少?”周奚又问。 “没有” “没有?” 宁延点头,“我不收入场费,我只收玩球的钱。” 周奚寻思片刻,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你想把整个项目拆分成若干份,让他们自取一块,然后你从每块里抽成。” KR没钱吃下整个债务,按照固有思路就是问别人筹钱。但宁延却跳出固有模式,不用借钱,而是把中海这块大肥肉,切成许多小块,分给别的机构去烹饪。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资金不足问题,连后期的销售也不用KR愁。更值得一提的是,原来筹钱,别家只出钱不出力,项目的具体运作还是得KR来操刀;现在生肉分出去,每家为了吃上香喷喷的肉,总得派出好厨子来掌勺,KR连人力都省了不少。 “你这是一举十得啊。”周奚感慨。 宁延笑笑,又回到刚才的邀约,“那你要不要分一块肉吃?” “我考虑下。”周奚没有回绝。 能被他如此盘算的肉,想必确实肥得流油。 宁延说好,问:“我们明早8点出发,你呢?几点结束?” “约了9点,应该中午会结束。” “那我中午再联系你。” 谈完正事,宁延把她抱坐到膝盖上,问:“累不累?” “还好。”周奚用手指轻轻划碰他的喉结,“你呢?有力气吗?” 宁延失笑,“你明天不想起床了?” “你8点,我9点。”她扬起下巴,不屑地说,“腿软挥不动杆的是你,我怕什么?” 被挑衅宁延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下一秒,他托住她的腿,将她抱了起来。 “浴室还是床上?”他咬住她的唇问。 -- 第103页 “浴室。”她吮着他的下唇说。 …… 宁延发现周奚这一晚特别热情,浴室里结束后,回到卧室大床上,她并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睡过去,而是藤蔓一样缠上来。 昏暗的灯光下,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他,双瞳水润,像海水揉碎在眼睛里,弥漫着风情。 宁延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掐着她的腰,宛若溺死在她眼底的那片海里。 周奚洗了第 二回澡,回来时终于有了困意。迷迷糊糊时,听见搂着她的宁延问:“晚上有什么事吗?” 周奚怔了一下,却没有睁眼,只是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才来开门的时候,情绪不太对。”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轻声道,“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别的东西。” 她在看着他,但宁延能感觉到,她的眼神早已穿过他看向了别的地方。 “想说给我听吗?”他问。 关了灯的卧室陷入长久的静默。宁延没有催问,只是搂着她,感受着她的拇指在他手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拇指的动作。空寂的房间里,响起她低缓但清晰的声音:“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去新加坡吗?” 宁延轻轻握住她的手,回答:“嗯。” “我父母在我一岁不到的时候就离婚了……” 没错,周奚的母亲正是林青,享誉全球、赫赫有名的半导体专家,而周奚的父亲是林青的同门师弟,比她足足小了三岁。 林青少年成名,醉心半导体事业,一心扑在科研上,早早便立下决心不婚不育,终其一生为科研事业而奋斗。但她的决心并未吓退那些冲着她美貌、才华和学识而来的仰慕者和追求者,其中便有周奚的父亲。 和其他人慢慢被林青的冷漠冰到死心不同,周奚父亲从进校起,就对这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师姐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追求,这一追就是八年,并借着周奚外婆做椎间盘手术期间贴心细致的照顾,打动了林青和周奚外婆,最终抱得美人归。 “他们婚前就商量好这辈子都不要孩子,这也是她同意求婚的条件。” 那时候,中国半导体研究遭到欧美打压,科研开展举步维艰。林青作为国内最年轻的专家,完全无心家庭,更不要说怀孕生子这样会牵扯她精力的事。所以,周奚父亲早早就承诺,结婚后她仍然可以专心搞研究,他会替她照顾好外婆,至于孩子,他没关系,他的爱只属于她。 “结果,事实证明,他根本没办法兑现诺言,至于我……”周奚轻轻笑了下,“是个意外,也是一个错误。” 第49章 婚后, 林青一如从前全身心扑在工作上,而周奚父亲也践行婚前承诺,不仅没用贤妻良母的条条框框去限制她, 还承担起照顾岳母的职责, 并自觉分担了林青的部分教学任务, 让她能心无旁骛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 转折发生在他们婚后第5年, 林青意外怀孕了。而且,等忙得早已忘记还有例-假这回事的她反应过来时, 孩子已经5个多月。 林青不假思索地做出了拿掉孩子的决定, 哪怕医生告诉她,孩子已经成了人形, 她依旧预约了引-产手术。如果不是必须配偶在手术单上签字, 周奚的父亲可能根本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孕育一个生命,这一点我们之前就说好的,这个孩子来错了,我只能终止这个错误。”林青如是说。 然而,看着B超单上的孩子,周奚父亲怎么都落不下笔。他们结婚5年,他可以包容林青的冷淡, 可以接受她一心为公, 甚至自我宽慰她已经把仅有的爱意给了自己,他应该知足…… 可是, 每一个独守空床的夜, 每一次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每一回面对日渐年迈的父母的催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抱上孙子?”……他不可避免低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孩子的到来给他暗淡无光的婚姻带来了一丝曙光, 他苦苦哀求林青生下孩子, 百般承诺他会带好孩子, 一定不会耽误她的工作和事业,但林青心如磐石。 “要么你在手术单上签字,要么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林青决绝的说。 周奚父亲只能哭着在手术单上签下名字。 “我是被外婆从手术台上抢下来的。”周奚淡淡的说。 签字后的周父违背了之前答应不告诉任何人林青怀孕引-产的约定,在手术当天早晨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岳母。周奚外婆风风火火地赶往医院,一哭二闹,硬是把林青从手术室前拽了回来。 “我外婆找到了研究所的领导,以死相逼,要求所里用停掉她手上项目为要挟,让她不得不生下我。”周奚没什么情绪的说。 为了能继续主持科研攻关,林青只得妥协,怀着周奚日以继夜地待在实验室,一直到羊-水破杯紧急送往医院。 由于孕期操劳过度,又不注意营养,周奚出生时堪勘5斤,虽然各项体征正常,但和同龄小婴儿比起来瘦得像一只小猴子。 医生告诉他们,母乳喂养能有助于孩子更快追上其他同龄儿,但是无论周父和外婆怎么劝、如何闹,林青即使到厕所挤掉奶-水,宁肯忍受涨-乳到发烧,也坚决不肯给周奚喂奶。 “她知道一旦母乳喂养,后面她每天都必须抽出不少时间来喂=奶,这样她就没办法全心回到一线。”周奚说,“外婆怕我长不好,就抱着我一个一个产房找奶喝。” -- 第104页 宁延收紧手臂,将她拥进怀里,却没有出声打断她的叙述。 “她在我15天的时候就重返工作岗位了……” 回到实验室的林青仿佛为了补上怀孕生产耽误的时间,更加一门心思地钻进科研里,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常事。偏偏小周奚还体弱多病,三五不时地感冒发烧,有一次更是感染心肌炎,连续烧了半个多月,严重到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 得知孩子可能熬不多去的周父和外婆恸哭,恳求林青能回来陪陪孩子,但她当时正好要带队去日本交流—— 她拒绝了,她告诉他们,“如果孩子真的撑不下去,就请你们好好送她。” 宁延喉咙一阵发紧。他想起了那天在蓉城火锅店,他欣喜周奚平静,不带丝毫怜悯与同情地听他讲述完略显悲惨的童年。他深以为自己也应该如此,但是……在她波澜不兴地讲述这些时,他的胸口不受控制地紧缩和抽痛,心疼和怜惜从深处汩汩地涌出来。 他低下头,在她耳侧轻柔地吻了几下。 怀里的周奚歪开脖子,拍拍他的手背,调侃道:“我命太硬,阎王都不想收我,在重症抢救了几天,又奇迹的活下来。” 周奚被救活了,但周奚父亲的心死了。经过十几年的付出,他终于意识到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永远不可能分走林青的注意力,更别谈爱。 他为之坚持的爱情和信念被彻底击垮。他出轨了,对象是林青名下的研究生。 在周奚11个月大的时候,突然回家的林青撞到两人赤-身-裸-体地在床上。没有任何犹豫,她向组织递交了离婚申请书。 “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我娶了她,可她从未把我当成丈夫。她的心从来没在这个家上,没在我,更没在你身上。我们的存在对于她而言就是个意外,是个错误。”这是周奚父亲醉酒后无数次在她耳边念叨的话,“她从头到尾都不想要你。” 周奚父亲没有撒谎,离婚时,林青执意不要孩子。 “我分不出精力照顾小孩,你把她带走吧。”这是她对周父说的话。 “外婆不肯,我是在她怀里长大的,她舍不得我,而且。”周奚稍顿,说:“他更不想要我。” 尽管林青并未对外申张,但研究所和学校的人还是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了周父出轨女学生的事。心思单纯、一心科研、成绩斐然的林青在学界和领域内有极高的声望,人们自发唾弃、抵制周父和那位女学生,两人不得不放弃在国内的一切,在周奚爷爷的帮助下,去坡县重新开始。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带上周奚。 因为林青坚持和组织出面,法院将周奚判给了周父,但她仍留在扬城,由外婆抚养长大,一直到13岁。 “外婆得了很严重的心脏病,腰椎的伤也复发,需要护工照料,没有办法再照顾我。”周奚说。 承担着国家强基工程副总指挥的林青更不可能照顾周奚,她联系上周父,要求他执行判决,将周奚接去新加坡。 “他不肯来,让她送去,她觉得来来回回耽误事儿,加上她身份特殊,出国走流程很麻烦,就买了一张机票,准备把我空投到新加坡。谁晓得,航空公司说我是未成年,可以申请独自乘机,但必须有指定的人在新加坡接我,而他同样拒绝来接我。”周奚笑了笑,说:“最后是齐琪的爸妈送我去的。” 听到这里,宁延心像被人用力攥住,他紧紧将她圈进怀里,轻柔地亲吻她的脸颊。 “他对我的情绪很复杂。”周奚告诉宁延。 一方面,他们有割舍不掉的血缘,十几年未尽过父亲责任和义务的周父对周奚有愧疚,但另一方面周奚又无时不刻在提醒他错付的青春和爱情,提醒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林青的心。 两种情绪交织下,周父对周奚的感情也是畸形的,他会长年累月拒绝和周奚交流、尤其是眼神接触,却又会尽力满足周奚的物质要求,还会在喝醉后掐着她的手臂,咆哮着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为什么要践踏我的感情?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不肯分一点点爱给我?” 发泄完之后,他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不爱我,也不爱你,她不要我,不要我们……” 周奚的语速越来越慢,越来越平静,却字字如锋利的冰刀扎在宁延心上。他将她翻转过来,与她面对面,用力冲开仿佛被塌塞的嗓子,低声试探:“他有伤害过你的身体吗?” 她的描述里,周父时常会在醉酒后情绪失控,一个失控的成年男性,会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有些画面,光是想象就会让宁延无法呼吸。 周奚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捏了捏他的手,回答:“他还算个文明人,最多的就是抓着我的手臂摇晃几下,没打过我,只有一次,他失手推了我一把,让我撞到了后脑勺,缝了两针。” “在哪个位置?”宁延急着要去扒的头发。 “这儿。”周奚带着他的手摸到一处,伤口不深,早已结疤长出了新肉,头发盖住几乎看不见踪迹,但仔细触摸,会有一点点凸起。 宁延用指腹温柔抚摸着,最后抱住她的头,在那处印下一个吻。 “我知道他并不想让我受伤,那次后他即使喝再多都不会再找我。”周奚说,“而我很清楚,我不能一直留在那个家里。” -- 第105页 宁延拂开她落在额前的头发,“那个女人呢?” “她恨我入骨。”周奚轻飘飘的说,“我到新加坡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和谐平静的幸福生活被突然闯入的周奚打乱。同时,周奚的存在也在提醒着她的老公是偷来的,加上周父对周奚复杂的感情,也掀开了她不肯承认的事实,这么多年过去,周父仍然在意林青。 哪怕,她年轻漂亮、贤惠懂事,替他操持内外,生儿育女、侍奉公婆,是人人称赞的好妻子,但周父心里依旧只有那个对他弃之如履的女人。 起初时,那个女人还极力经营“好继母”的形象,熟料周奚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她和我撕破脸是因为我要去私立高中。”周奚想了想说,“其实,她一直在隐忍,从我要求他出钱给我请家庭教师补课起。” 周父在新加坡一所大学任教,学校有附属的中学,周奚刚去时就在里面念书。由于两国教育体系不同,在国内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周奚跟不上课程,尤其是英语,听不懂,更开不了口说。 “没关系,刚来都这样,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在家里,让Steven和Tiffany平时多陪你练练口语,你课程上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这是那个女人说的,但周奚不想慢慢来。她到周父学校办公室找到他,告诉他:“我跟不上课程,需要补一段时间的课,老师我已经找好了,这是报名需要的费用。” 周父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眼睛,久久后收起了那张缴费单,说:“我知道了。” 那一晚,在房间背单词的周奚听见隔壁主卧传来争执声。她戴上耳塞,把随身听的音量调到最大。 第二天吃完早饭,周父把一张支票交给她,“既然补了,就找个好点的老师,一对一,这样效果更好。” 周奚掠过他的肩膀,看了一眼他身后眼含愤恨的女人,平静地收下了支票。 虽说两国教育有差异,但周奚底子好,人聪明、肯用功,一段时间的补课后,她成绩便追了上来,这时候她从模糊地离开那个家,渐渐发展出清晰和明确的目标计划。 “我要去霍尔顿高中。”周奚对周父说,“现在的高中资质会影响我申请本科。” 霍尔顿高中是坡县最好的私立高中,走美式教育体系,学生中大部分都会申请美国的学校。但是,学费也贵得吓人。 这一次,周父断然拒绝了她,“霍尔顿学费太贵,不是我们这样普通家庭能承受的。而且你弟弟和妹妹早就申请了英爵,我们家无法同时供养三个孩子上私立学校。” 被否决的周奚不仅没放弃,还表现出绝佳的才智和金融人潜质。她实名在中学论坛上发起了一个“众筹念书项目”,公开向全校师生借钱,并允诺7年以后,将以远高于当前银行贷款利率的利息连本带息偿还。 在一个信用体系完善的国家,这样的筹款并不算稀奇,但发生在一个中学生身上,就是大新闻。 很快,在同一教育集团任教的周父就知道了女儿借钱读书的事。面对纷至沓来的质询和探究的目光,他丢不起这个人,他选择让周奚去霍尔顿,代价是另外一双儿女只能继续留在公立学校。 “那个女人很生气。”周奚轻描淡写地说,“她骂是吸血鬼,骂我剥夺了她孩子受更好教育的机会,骂我毁了她孩子的人生,说我是她见过最自私自利、最无耻的人……” 哪怕知道她不需要他的肯定,宁延仍然坚定地告诉她,“你不是。” “是又怎么样?”周奚抬眼看着他,撇了下嘴,“我从不认为自私可耻,相反,那些要求我必须无私的人才可耻。” 周奚想去霍尔顿,那个女人想让亲生儿女接受更好的教育,本质有什么区别?如果周父不是为了面子妥协,不是出于愧疚和稀薄的父爱,失去优质教育机会的是周奚。 资源有限,每个人都想抢占,各凭本事即可,输了的非要用道德去绑架赢的一方?周奚觉得很可笑。 尽管最后,周奚爷爷出钱将Steven和Tiffany送进了英爵,但那个女人已彻底放弃去喂养周奚这头“白眼狼”。 上高中后,周奚选择住校,减少了回家的频率。虽然入校成绩一般,但高中时,她日渐成为全校最优异的学生,并以出色的绩点成功申请到了斯坦福的全额奖学金。 “我去美国前,问他要了一大笔钱。我告诉他,从法律上,他欠了我15年的抚养费用,希望他一次性结清。然后,从此以后我会如他所愿,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见他深深看着自己,周奚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有奖学金了,还要钱?” 不等他答,她已然说,“因为我不想把精力花在打工和盘算怎么省钱上。” 她需要好好念书、需要买高效有用的付费资料,需要在找实习机会时只考虑能让学到什么,而不是去纠结实习成本和时薪…… 光靠奖学金周奚自然能完成学业,但是有了额外的资金做后盾,她可以放开翅膀去飞,飞得更高更远。 “当然。”周奚歪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点坏坏的笑,“也有一点想气那个女人,她当时正心心念念地筹备着换大房子。” 周奚再次粉碎了她的梦,让她彻底失控,尖叫嘶喊着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辱骂周奚,反反复复地质问:“你为什么不去问你妈要钱?哦,对,你妈根本不要你,她把你当垃圾一样扔过来,5年了,她连个电话都没打过,你比垃圾还不如……你就是一个错误,你根本不该活在这世界上……” -- 第106页 和她的声嘶力竭相比,周奚全程只有冷漠和旁观。 许是想结束这段痛苦又复杂的感情,在闹了两个礼拜后,周父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她,“这里面是30万美元,是家里能拿出来的全部流动资金,只要你不挥霍,应该能保障你本科甚至研究生的生活。” 他对周奚说,“我欠你的还清了,也请你记住你说过的话,从此和我再无任何关系。” 周奚收下卡,说:“好。” 一个礼拜后,18岁的第一天,周奚自己做主,将姓氏从“沈”改成了周——她外婆的姓。 得知她改醒的周父凝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嘲讽地笑了笑,“你不愧是她的女儿,和她可真像。” 周奚和林青相貌有五分像,但周奚知道,他说的不是长相,而是——她们一样冷酷无情,自私自利。 后来的故事,周奚没有再说下去。但宁延从她公开的资料里窥到了大概,到了斯坦福的她如蛟龙入海,大二就开始在华尔街实习,大四时进入有名的HJ家族基金,短短一年就开始独立运营一只2亿美元的资金,并获利颇丰。 后来,她一边念研究生,一边继续在HJ家族任职,待毕业时,已经是华尔街小有名气的基金经理,再到后来被鸿升高薪挖走,成为鸿升最年轻的MD。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宁延缓缓开口,“你明天要去看的企业和她有关,对吗?” 来之前,宁延已从乔柏那里获知,周奚来南城是去看一家IC设计企业。 “成峰是齐琪经手的第一个项目,她离职前把项目给了周奚,我听说鸿升投决会已经否决了这个case,但周奚仍然派人在跟进。”乔柏说,“她们这次就是特地来见创始团队。” 刚才,周奚说过林青是半导体专家,IC隶属半导体行业,而她的情绪明显是在齐琪晚上找过她后才有了异样。 周奚没有回答,而是扬起下巴,凝着他的眼睛,半晌后问:“你恨过你生父吗?” 宁延俯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说:“没必要。” 不是恨过,不是没恨过,也不是不值得,而是没必要。 “讨厌、仇恨、愤怒,都需要太多内耗,对一个与我毫无关联、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的人,没有这个必要。”宁延解释。 周奚轻轻弯了一点唇,“我也不恨,不是因为没必要,而是我觉得她不过是选择了只做自己,只为自己而活。” 每一个人,首先是自己,再是妻子/丈夫、女儿/儿子和母亲/父亲。林青义无反顾地做自己,选择放弃一切社会属性,并承担起随之而来的一切影响,背上绝情绝义、不孝不慈的骂名,这是她的个人选择。 “这社会,尤其女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之坚持的人太少了。”周奚说,“去新加坡前,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小奚,我从小就想成为一名科学家,我的心给了半导体事业,我愿意为此奉献出我的一切。我的人生计划里没有母亲的角色,希望你能理解。”林青说。 穿过十几年的光阴,周奚冲宁延笑了笑,“我很理解她,但她做得还不够彻底。换成我,我压根就不会因为别人苦苦追求八年和信誓旦旦的诺言就动摇。” 不会一念心软改变计划答应结婚,不会被逼着生下孩子。按照周奚的性子,她绝不允许自己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里。 “但人嘛,总会有人性的弱点。”周奚耸了下肩膀,“就像我,完全理解她、理解我父亲,甚至那个女人的所有选择和做法,但我没办法伟大到去宽容、接受他们。” “我不恨他们,但我也不想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不想逼自己去和解。”周奚波澜不兴地说。 宁延轻轻嗯了一声,“这也是你的选择。” “你不要求他们必须是尽责的父母。同样,也没有任何人能苛求你去做女儿。”他轻轻吻她的眼睛,“周奚,你一直在用心做自己,而且比很多人,包括我都做得好。” 而他,希望她能一直做自己。 ??第50章 夜很静, 周奚对上宁延深深注视自己的眼睛,耳边是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须臾,她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一点点凑近他, 吻住了柔软的唇瓣。 感受到他唇上温度的一瞬间, 周奚觉得无论他们能不能走下去, 自己都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 漆黑静谧的房间,他们缓慢且安静地接吻, 空气宛若也变得轻缓 ,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们拥着彼此, 感受着心与心在一点点靠近。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但没有谁被勾起情-欲,唯有绵长而悠远的宁静。 结束时,两人唇贴着唇,宁延低喃,“周奚,我爱你。” 周奚贴上他的唇,用一个吻作为回应。这回, 比上次要热烈一些, 她用牙齿一点一点碾过他的柔软的下唇,想碾疼他, 又有点舍不得碾疼他。 不知碾了多久, 周奚松开唇, 头抵着他的颈窝处, 轻轻喘-息。 宁延扶着她的后脑勺, 手指有意无意地碰着刚才摸过的那道疤, 问:”外婆还健在吗?” “在,硬朗着呢。”提到外婆,周奚音调变得很明快,“上个礼拜刚打电话中气十足地把我教训了一顿。” “教训你什么?”宁延笑问。 -- 第107页 “还能什么?老三样,不去看她,不顾惜身体,不找男朋友。” 见他往后仰,低眸瞧自己,周奚佯装恍然大悟,“对哦,我怎么忘了,我有男朋友的。” 宁延俯下头,在她的鼻尖上轻咬一口,以示不满。 周奚失笑,脸离开他的颈窝,调整了一下姿势,阖上眼说,“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见见她。” 黑暗里,宁延嘴角翘了起来,“好。” 听见他声音里的笑意,周奚也弯了弯唇角,说:“睡觉,要不明天真挥不动杆了。” 宁延俯下头,再次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晚安,奚奚。” ** 已是深夜,困倦的周奚没多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搂着她的宁延却思绪一点点飘开—— 她在小镇的金店问:“你相信永恒吗?” 她在河风徐徐的露台说:“感情呢?也不需要吗?你想做圣人,如此伟大?” 那一刻,她是否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对林青爱恨交织的周父?那个承诺不求回应会一辈子爱对方却最终食言出轨的男人? 如果答案是肯定。她却依旧相信他描绘的稳定关系,愿意与他一起尝试构建一段新型的关系和感情,是该说他足够幸运,还是该说她足够勇敢自信。 刚才,她说:“我不是她,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两难的局面。” 宁延低下头,唇瓣贴着她的发顶,呢喃,“我也不是他。” ** 翌日,宁延起早离开她的房间。周奚迷迷糊糊地说了个晚点联系,然后翻身继续睡了一个回笼觉。八点左右,她收拾妥当下楼。 叶悠然已等在大厅,见到她,精神奕奕地打招呼:“周总,早上好。” 周奚朝她轻点下巴,以示回应。 “齐总还要5分钟左右,您要不坐那边等?” “不用。” 乔柏昨晚也在南城,按照宁延的说法,应该去堵过齐琪,不知道她动摇了没? 见周奚只是站着,没有做别的,叶悠然思忖一下,问出在心里憋了很久的疑惑,“周总,您为什么还没问我要快乐单车的答案?” 青州面试结束后,周奚给叶悠然布置了一道作业——关于快乐单车的案子,为什么她会在投决会上通过,却又判定这必然是一个失败的项目? 周奚让她去找答案,并以此作为她去美国总部交流学习的条件。然而,面试结束已经快2个月了,周奚一次都问过她。 周奚对上她的目光,“你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 快乐单车是章牧之团队的重点项目,但今年最后两次投决会上,他都没有将项目提上会,还对项目开展了新一轮评估,并制定出新的投资策略和方案,和企业进行新一轮谈判。这说明叶悠然不仅找到了原因,还在努力解决其中的矛盾点。 叶悠然点头承认,想了想,还是说出答案:“您会让项目通过投决会,是因为快乐单车是当前最火热的共享经济赛道,单纯从投融资角度看,未来3到5年内,共享经济仍是风口,鸿升如果现在投资,后期还有3-5年的时间能退出获利。” 既然投这个项目能赚钱,作为公司的决策人,周奚当然会在投决会上给赞成票。 “但是,从快乐单车的发展,或者说共享经济整个赛道而言,不会出现独角兽企业,风口过去,绝大多数企业,甚至整个行业都会没落和衰亡。”叶悠然说。 见周奚望着自己,叶悠然继续说,“基本面看,快乐单车、共享经济很火热,尤其是受到了年轻客群的追捧,因此资本都在涌入。但是,抛开资本炒出来的繁荣,回归到最原始的商业逻辑,快乐单车自身基本不能实现盈利,资本一旦撤出,就只能死。” 共享经济如火如荼来自于资本的热捧,资本可以通过进进出出的融资游戏来赚钱,但对企业本身而言,要长久生存和发展,最终必须回归到赚钱、盈利这个硬核逻辑上。 想要赚钱,就必须符合一定的商业逻辑,也就是靠什么来赚钱。比如:酒店行业要赚钱,要靠足够高的上房率,互联网企业要赚钱,要有足够多的流量能变现。 同理,快乐单车想要赚钱需要有足够多的人来租车,并支付一定的租车费用。 为了实现第一点,目前快乐单车依靠的是在市场上大量投放单车,提高车辆在市场的保有量,同时,通过贴钱让用户免费用车,逐步培养起用户租用单车的习惯。当然,这也是当前许多新行业打开市场的惯用招数。 但是,获客后呢?要如何从这些客户身上赚钱? 最直接的赚钱模式是向客户收取能超过维系用车成本的租车费,但根据现有的数据测算,这个租车费会非常高,远远大于客户买一辆车的成本。这就违背了“共享”的理念——用极低的成本去享受远高于成本的服务。 快乐单车等企业肯定也能算出光靠租金赚不了钱。所以,它们抛出了另一个噱头——可以通过单车共享获取用户信息和流量。 互联网时代,什么最值钱?那当然是流量。 于是,共享经济火爆资本圈,每家共享企业出来不谈如何通过主营赚钱,只谈能通过项目抓取多少流量。 人人都在喊流量为王,但鲜有人思考,流量应该怎么才能变现赚钱。 “快乐单车的确可以获取一部分客户流量,但是单靠它们自身,没有把流量二次转化表现的能力。”叶悠然笑了一下,“最乐观的是,它们可以把流量转卖给成熟的互联网企业,比如阿猫和企鹅,等着被并购,成为阿猫或者企鹅获客的一个小端口。” -- 第108页 也就是说,快乐单车最终的命运不是成为一家能自我产出利润的大企业,而是创始团队卖掉股份赚钱走人,这个行业最终也难逃衰败命运。 听到这里,周奚终于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青州回来1个月左右。”叶悠然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告诉我?” 叶悠然盯着周奚,如实道:“因为我想跟着您完成峰的项目再走。” HR的莫总其实私下已经催问过她好几次,让她抓紧找到答案,早点去美国,以免夜长梦多。叶悠然为此也犹豫过,要不要找周奚报答案。但是,随着成峰这个项目的推进,她有了更多与周奚直接汇报和接触的机会,短短一个多月下来,她从周奚身上学到的东西,比她从业五年的收获还要丰厚。 她舍不得走,她想跟在周奚身边再多学一点。 周奚看了她一眼,又是一个聪明且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 “机会不等人,成峰这个项目难度在前期,你等方案初步确定后,就可以走了。” 叶悠然听懂她的意思,这是提醒她学到精髓即可,不需要在后期的实操上过多耽误时间。她满怀谢意地看向周奚,正想致谢,余光却扫到齐琪快步走来,便收住话头,带着两位老总先上车。 成峰的办公区紧靠D大,距离他们住的酒店不算远,约莫20分钟左右就到了。 看时间还早,齐琪提议先去吃个早餐,叶悠然在酒店用过餐了,就说:“你们去,我正好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车在D大校门口停下,齐琪熟门熟路地领着周奚拐到边上一家小店。礼拜六的早晨,不上课的学生们不用早起,店里客人并不多。 身为D大校友的齐琪直接要了两碗特色面结豆腐汤,并交待老板,“一碗不要放葱香菜。” 不多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结汤上桌。周奚伸手端过了那碗什么都没加的,看见对面的齐琪麻溜地把剥开的鸡蛋泡进汤里,并用勺子碾碎了蛋黄。 清澈的汤底瞬时变得浑浊。周奚瞧着上面漂浮的绿碎末,嫌弃地皱起眉。 齐琪把她表情看在眼里,大笑道,“不是吧,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看习惯?”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又在国外同吃同住多年,齐琪这个蛋黄佐汤的怪异吃法,周奚还是不能接受。偏偏,齐琪每次都忍不住劝她,“你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吗?加了蛋黄的汤超美味的。” “不想。”周奚断然拒绝,“看着就倒胃口,像大……” “闭嘴!”齐琪捡了一块鸡蛋壳扔她,阻止她说出犯恶心的词汇。 “自己想象力丰富,还怪汤,和乔柏……”齐琪数落的话头猛地顿住。 周奚半抬眼睑,看向她,没说话。 齐琪抿着唇,默了半刻,自己招了,“昨晚他又来找我。其实,我辞职以后,他来找过我很多次……” 每一次,乔柏都拼命证明自己早就忘了白月光的前妻,反复告诉齐琪,是她误会了,他会求婚和汪曼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因为爱她,想娶她,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殊不知,在齐琪看来,“是不是误会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我不想继续了。” 从美国到中国,从暗恋到他离婚,再到苦苦等他求婚,分分合合那么多年,她真的累了,她决定放过自己。所以,误会也好,别的也罢,从她把手链还给他那刻起,她就决定不会再回头。 见周奚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齐琪笑着问,“干嘛?不信?” “信。” “不觉得我是一时冲动?”齐琪问。 周奚瞥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冲动,什么时候认真,我还是分得出来。” 齐琪怅然笑了一声,“可惜呀,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连这都分不出来。不过,他要是能懂我,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也许不是不懂,只是习惯了去漠视她的感受,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对方的付出和爱意。 吃完早饭,两人步行到学校与叶悠然汇合,快到门口时,齐琪脚步猛地一停,双眼笔直地望着正前方的女人,讷讷地喊道,“林阿姨?” 第51章 冬日晨光稀薄, 天雾蒙蒙的。 周奚望着一米开外的林青,情绪异常平静。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周奚18岁后回国探望过外婆好几次, 但和林青一次都没碰见过, 至于两人最后一次碰面, 需要追溯到十年前。 也是一个冬天,在斯坦福大学的餐厅, 刚上大二的周奚一边刷着财经新闻, 一边排队等待饺子出锅。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扬城话, “林教授, 我们学校的中餐厅在高校圈里是很有名气的,好多留学生都慕名而来……” 自13岁离家后,周奚就鲜少听见乡音,乍一听,不由下意识回头,就这么看见被簇拥而来的林青。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灰色西服,下面是同色裤装, 依旧是记忆中的齐耳短发,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双黝黑的眼睛蓄满了智慧。 周奚从未想过, 时隔7年, 会在异国他乡以这样的方式与林青相遇。总是习惯做足准备和预案的她, 这一刻脑子难得地出现了空茫。她怔怔地望着林青和那群人朝自己而来, 一步一步, 合着她的心跳。 她舔了舔嘴唇, 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一点点紧。在那群人距离她只有两米左右时,短路的大脑终于蹦出了第一个念头:“等一下她叫我,我要理她吗?” -- 第109页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还是装作不认识?干脆酷一点,转头就走……” “我不怎么吃面食,还是米饭吧。” 久违的、陌生的声音与她擦身而过,击退她脑中所有杂念。 “我们炒菜也很不错。”另一个声音附和着,陪着那人从她身边走过,渐行渐远。 面食区前,周奚半垂着眼睑,盯着因为太用力而隐隐发白的指关节,半晌后,笑得肩膀抖了好几下。 一起排队的华人学生讶异地打量她,眼底保持着一点警觉。 周奚不以为意,慢慢收起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端走了煮好的水饺。路过炒菜区时,她又听见了扬城乡音,但目光未做半分偏离。 时光如梭,一晃十年,又是同样的冬日,又是偶遇,但30岁的周奚早已心绪无波。 她平静地看着林青,听见身旁的齐琪问,“林阿姨,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做讲座。”林青缓步朝她们走来,先冲齐琪微微一笑,再转头看向周奚,“你好,小奚。” 7年前,她未能认出自己,现在却能喊出“小奚”。 周奚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勾了点若有似无的笑,“你好。” 林青与她对视几秒,撇开头,问齐琪,“你们是去成峰吧?” “对,约了9点,正准备去。”齐琪忙不迭回。 “我也正打算走过去。” 齐琪迅速瞥了一眼周奚,见她没什么明显情绪,才试着说,“那要不一起走?” 林青点头应好。 齐琪咽了下嗓子,又看回周奚,“那我叫下叶悠然?” “她就在前面。”周奚说完,径自往前走。 齐琪下意识想跟上去,脚还未迈出去就改了注意,挨到林青旁边,与她并肩而行,然后努力找话题,“你是昨天过来的吗?” “周三就过来了,学校安排了几场讲座。” 林青是D大的荣誉教授,没有教学任务,但每学期都会过来给师生做几次讲座。 “那你住哪里?” “学校的招待所。” “学校招待所还在啊?不是早就说要改造重建吗……” 周奚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后的对话。 没走几步,叶悠然就瞧见了她们,小跑过来,瞧见多出来的林青,愣了一秒后,赶忙自报家门,“林教授,您好,我是鸿升的叶悠然,之前与您通过电话。” “小叶,我记得。”林青淡笑着说,“你好。” “您好。”叶悠然笑意冉冉,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在三人身上兜了一圈。 叶悠然自能看出齐琪和林青是旧识,但她有些疑惑周奚的态度。既然三人一起过来,应该是已互相做过介绍,明确了彼此的身份,既如此,周总为什么没有趁机和林青聊一下? 没等她多想,周奚已说:“走吧。” 来时的黑色轿车已等在路边,叶悠然看着一路沉默的周奚,为等下四人要怎么坐隐隐犯愁。按理,林青德高望重,年龄又大,肯定不能挤在后排,可周总齐总都在,这种事哪里轮得到她来安排? 眼看已到车前,叶悠然正想给只顾着和林青聊天的齐总打个眼色,就听前面已摸到车门的周奚说:“让林教授坐前排。” 闻言,齐琪恍惚才反应过来说,“哦,对,林阿姨你坐前面。” 叶悠然在心底缓松一口气,连忙拉开副驾的车门,请林青上车。 林青点头致谢,弯腰上车,侧身扣安全带时,看了一眼已在后排落座的周奚,只见她低头瞧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 啪,锁扣合上。林青转回头,平静地看向前方。 ** 成峰紧靠D校,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到了楼下。 提前接到通知的创始团队早已齐刷刷等在门口。待她们一下车,为首一位瘦高的男人立即迎上来,远远就冲着周奚笑,“周总、欢迎欢迎。” 在此之前,他并未见过周奚,但和其余三人都打过交道,所以一下就“认出”了周奚。 周奚伸出手,“邓总,你好。” “你好、你好。”老邓与她握完手,又去握林青的,“林教授,您怎么会和周总一起过来?” “刚好在D大门口碰见。” “怎么这么巧?”老邓笑呵呵地又与其余两人握手。随后,其余团队人员纷纷上前握手问好,一阵寒暄之后,老邓才将她们引向会议室。 “周总以前来过南城吗?”老邓边走边问。 “来过一次。” 齐琪从旁补充,“十几年前,还是我念大学的时候。” 这话让老邓讶然,“周总和齐总很早就认识?” 齐琪先前并未提过和周奚的关系,只说帮他引荐鸿升资本,可现在看两人肯定是故交。 果然,齐琪玩笑道,“可不是早得很,我俩还穿尿不湿时就认识了。” 老邓哈哈笑了两声,倏地反应过来,“那你们不就和林教授一样,都是扬城人?” 叮,电梯达到。 轿厢门在周奚眼前缓缓打开,与其同时,她听见林青说,“小琪父亲也是科研所的,我们是同事。” 老邓啊一声,“齐总父亲也是科研所的?以前没听你你说过呀。” “我爸是做行政的,不搞研究。”齐琪说。 -- 第110页 “原来是这样。”老邓把她们请进电梯,又问林青:“那您是不是也认识周总的父母?” 齐琪和周奚是打小认识,林青和齐琪父亲又是同事,扬城又不大,搞不好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老邓觉得这推测很合理,但话落,轿厢内的气氛却陡然跌到了谷底。 他不明所以地望向被问的林青,发现她双目平视前方,目光落在电梯的镜面的某一处,像是……看周奚。 近乎诡异的几秒静默后,林青缓缓开口,“认识。” 不止老邓,其余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好在电梯很快就到了成峰所在的楼层。 老邓连忙又扯起笑,把人请进会议室。 众人按桌牌落座,老邓代表成峰致欢迎词,并郑重地把公司管理层人员逐一作了介绍。 成峰管理层一共7个人。5位是原创始团队,2位是外聘管理人员。和大部分科创型企业一样,5位创始人全部为技术性人才,承担着公司的核心技术研发和生产工作。 “我们几个都是搞技术出身,财务和销售上是门外汉,所以去年特别邀请金总和张总加入团队。”老邓顿了下,手抬向林青的位置,“今年,又非常幸运得邀请到林青教授做公司的技术顾问,让我们团队的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待把人介绍完,老邓看了眼面前的笔电,准备继续介绍公司的业务开展情况。 熟料,对面的周奚抢先一步打断他,“邓总,关于成峰的基本情况,前期我们已做过充分的调研,上午这些信息就不用聊了。” “鸿升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成峰的实际经营状况,以及未来的战略规划。” 周奚干脆利索地给本次会面定下主基调。 老邓立刻道好,说:“这样吧,周总您想了解什么,直接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周奚颔首,递给叶悠然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迅速接过话题主导权,“邓总,各位老总,我这边有几个问题想和大家确认。” “你说。” 和周奚一样,叶悠然没有废话,单刀直入,“去年,除掉ZF补贴和返税,成峰实际亏损多少钱?” 上一秒才承诺知无不言的老邓脸上闪过一丝赧色,他完全没想到,鸿升抛来的第一个就“打脸”。 虽然绝大部分VC都不会要求初创企业必须盈利,但一家能赚钱的企业肯定比只会亏损的企业更让投资者看好。 在成峰对外披露的财务信息里,刚刚过去的一年,公司已实现收支平衡,有了微薄利润,但叶悠然问的是“除掉ZF补贴和返税后”,说明鸿升并未被财报迷惑,仍然看穿了公司依旧处在亏损的事实。 谈判桌上,讲究的就是气势,鸿升第一个问题就让成峰矮了三分,先声夺人占了谈判的优势和主动权。 老邓在心底叹口气,报出一个数字,“5700多万。” 叶悠然快速记下,又问出下一题:“从财报看,去年公司盈利点是IC定制设计,占比高达70%……” 叶悠然语速很快,不到一小时,就围绕财务状况、专利技术权属、研究队伍稳定性等问题接连发问,让老邓和创始团队应接不暇。而且,他们渐渐发现,和之前见过的所有投资机构不同,鸿升不仅懂财务,懂管理,还懂技术,更懂成峰,所提的问题几乎无一不切中成峰的要害,尤其现在这个,更是直插心脏。 “成峰过去3年,研发投入每年按照15%以上的增长率递增,去年更是占到了企业成本的65%,高达4300万。从数据看,三年内,你们一共启动了12个项目,但至今没有一个有产出,而且……”叶悠然稍顿,语气添了两分锐利:“每一个项目从启动到撤销,研发时间均不超过半年。” 这些数据外人来听没有什么问题,搞研发嘛,不就是反复试错、不断探索的过程吗?可是,作为成峰的上两轮投资人,和干了一辈子科研的林青却听出了问题。 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老邓,却见他沉默着,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静默,半晌,老邓才地开口,“周总,我知道您在质疑成峰战略定力不足,盲目跟风,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周奚问。 “是……”老邓抿了下唇,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林青,欲言又止。 周奚看他半天没是出个所以然,接过了话,“既然邓总开不了口,就让我来帮你说吧。”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情况,的确不是成峰团队的主责,而是三年前成峰与D大签订了强基工程产学研合作协议,执行承担D大的学术研究和任务,但是三年来,所谓的高校强基计划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打着推进半导体行业发展的名头,烧钱造论文和套科研经费。” 周奚抬眸看向林青——D大荣誉教授,全国强基工程的副总指挥,高校强基工程产学研计划的领头人,冷冷地撇了一点嘴角,“林教授,您说我说得对吗?” 第52章 成峰会议室, 一时雅雀无声,好似有微妙的颗粒于空气中滋生蔓延。 老邓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周奚,惊讶她怎么能这样问林青?这不是明摆着让林教授难堪吗?而且, 这一边是送钱的投资人, 一边是送技术的专家, 要是弄僵了, 为难的是成峰。 他微微皱了下眉,思忖着得先出言缓和气氛, 谁知林青作了回答。 -- 第111页 “你们刚才讲的情况, 之前没有人向我反映过。在没有掌握事实之前,关于D大和成峰是否存在周总讲的情况, 我无法予以评判。” 在林青说出周总两个字时, 齐琪不由看了眼周奚,发现她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噙着笑,认真听林青继续往下讲。 “但是,如果你们刚刚提到的数据是真实的,那么……”林青转头,视线落在老邓脸上, “可以推断, 这三年来,无论是成峰还是D大在项目研发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不愧是科学家, 回答非常严谨。 周奚说的挂养狗卖狗肉是否存在, 这点需要查证。但作为奋战在科研一线几十年的工作者, 叶悠然那些话里折射出的问题, 林青一听便知。 科研是长期工作, 绝大多数项目都无法在短期出成果, 以半导体为例,许多专家学者穷极一生都在研究同一个课题。然而,成峰和D大在短短3年间,开停12个项目,平均每季度一个,这样的速度,别说产业应用,就是出个有学术意义的研究成果都很难。 同时,做过科研的都知道,每项课题难度最大,最烧钱的阶段往往在前期启动,成峰和D校12个项目却没有一个维持半年,全关停在最费钱的时候,极大地浪费了人力、物力。 不过,有一点让林青不解,“D校强基计划的负责人是信科的黄院长,我和他在科研所共事多年,以我对他的了解,绝不可能让你们在3年里开停12个项目。” “和黄院长无关。”紧挨着老邓的另一位创始人叹忙不迭解释,“黄院长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没有实权。” “那谁有实权?”齐琪抢问。 那人小心地看了眼老邓,见他并无阻拦之意,才报出一个名字:“王霄。” “王副校长?”齐琪吃惊,“他不是搞经济学的吗?怎么会来管这个?” “是学校高层定下来的。”事已至此,老邓决定道出原委,“我们刚和学校签下产学研合作协议的时候,的确是由黄院长全权负责……” 林青所料没错,作为负责人,老黄秉持多年的认真严谨,对每个申报上来的课题都要组织两边人员反复论证,达到条件才会批准开题。 “黄院长设定的标准比较高,许多报上来的课题都被毙了。”老邓说。 眼看大半年过去,其他高校的课题如雨后春笋,而D校才上马了一个项目,领导们急了,催着黄院长放弃他所谓的标准,并且在一年内拿出3个以上的项目,防止D校在汇报时再丢脸。可惜,黄院长坚决不肯让步。 “当时,学校急,我们也急。”老邓脸上泛起一些愧色,说:“因为按照合作协议,只有项目上马,成峰才能使用划拨的经费,享受补贴和退税。” “黄院长的标准是研究的课题必须能应用到生产,对吗?”叶悠然插话问。 老邓咽了下嗓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黄院长并非固执己见、一意孤行,而是反复强调:“国家拨下来的这些经费,不是为了让咱们搞自己的课题、去发论文,而是让我们做一些能促进半导体、IC产业发展的研究,再把这些研究成果应用到生产上。” “那为什么不上马成峰的课题?”叶悠然不解。 成峰之所以能被选为产学研合作企业,说明具备了相当的研发实力,并且应该都能符合黄院长的标准,也就是可以应用到生产里,按理不会被毙。 老邓咳嗽一声,委婉地表示,“我们的课题在论文发表方面优势不够大。” 成峰当然希望自有技术能应用到生产,做出产品能赚钱;但那些打着小九九的项目组老师呢?用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经费,去帮助企业打破欧美日技术垄断,去提高企业的生产水平,费时费力连篇论文都发不了,图什么? 于是,尽管有黄院长一力支持,但成峰的项目同样过不了论证。 眼看两边僵持不下,各项工作停滞不前,校领导倍觉压力,最后一商量决定把“耽误事”的黄院长撤下来,由副校长王霄主持工作。 王霄是搞经济的,哪里懂半导体和IC,但他为人圆滑,深谙明哲保身之理,一接任便重新组建项目评审组,黄院长、老邓等人全是小组成员,并规定双方项目均由小组审议,最后少数服从多数。 由于黄院长不再享有决定权,很快,在集体决策下,那些前期被否的课题纷纷启动。 “其实,第二年我们就发现了问题。”老邓长叹口气,“大家的心思都在发论文和出报告,许多课题就套了个名,实质上内容和半导体一点关系都没有。” 国-家的初衷是美好的,让老师们走出象牙塔,利用专业优势帮助企业转型升级,推动产业和行业发展;可惜一些老师满脑子只会盘算怎么发论文、怎么给自己的课题和实验室搞个响亮的名头,怎么才能抢到更多的科研经费,怎么才能评职称享受津贴…… 至于成峰这边,老邓坦然承认,“虽然偏离了初衷,但我们也借着合作有钱做一些研究,最重要的是,能享受到许多优惠政策。” “挺好,各取所需。”周奚淡声说。 “我们知道这样有愧国-家,但公司真的没钱,这两年如果不是靠合作项目撑着,拿了不少补贴,成峰早就倒闭了。”老邓难过地说。 “老邓,没人怪你。”齐琪出声宽慰。 -- 第112页 作为成峰上两轮的主要投资人,齐琪比谁都知道成峰多缺钱。前后融资两轮,合计资金7000多万,这个融资额,放在其他行业,足够让企业逍遥快活好一阵,但在成峰,还不够他们运行那两个重点项目。 这个现实残酷的问题让会议室再次陷入寂静。 周奚环视一圈不再说话的成峰高管们,视线最后定在一脸凝重的林青身上,“林教授,刚才邓总说的这些,应该也没有人……向你反馈过吧?” 她语气轻飘飘的,眼角微微挑起,任谁都能瞧出一点挑衅的味道。 一缕浅金色的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在胡桃木色的会议桌上落下一束狭长的光晕。 蒙蒙的光线里,林青对上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利落而有攻击性,似乎与记忆中一样,又不一样。 周奚坦然地与她对视,但不同于火花四溅的视线碰撞,她们的目光更像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两股暗流,互相卷扯着。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周奚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自懂事以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注视林青。 一些早被她遗忘的画面走马观花地跑出来—— 全市六一汇报演出,代表全市少先队员演讲的她,站在舞台上,笑望着用力挥手鼓掌的外婆,还有外婆身旁一直空着的座位。 医院病房里,外婆声泪俱下的质问:“我跟你说过,她13岁了,什么都会做,不要你照顾,我也不要你费心,我们祖孙俩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耽误你去当科学家,可你为什么还是非要送她去新加坡?” …… 周奚动了动手指,从回忆里挣脱,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决定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视。她稍稍偏开视角,语调散漫地开口,“林教授也不用太自责,这个计划涉及那么多学校,前前后后启动了这么多项目,你总不能一个个去看、去监督。” 话是没错,可老邓觉得,此刻更像在讽刺林青壅塞闭听、疏于管理,随随便便就被那些高校糊弄。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齐琪。她抿了点唇,把手放到桌下,不轻不重地扯了扯周奚衣服的下摆。 怎料,周奚却像没有感知一般,继续说:“当然,林教授刚才也说过,在没有掌握事实之前,不予评判,毕竟也不能光凭邓总一面之词,对吧?” 这下,连叶悠然也转过头看向周奚。 屋外有阳光,会议室更是开着暖气,却仍然让老邓手臂凉飕飕的。 他搓了搓手,视线在周奚和林青脸上来回梭巡,不自觉地舔了下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状况。 “小奚。” “周总。” 齐琪略显气急的呼唤和林青平静的声音同时响起。 齐琪怔了下,望向林青,发现她脸上并无半分愠怒和不悦。 林青注视着周奚,不急不缓地说,“做科研的人,除了事实求是,还不怕犯错。今天提到的问题,回去后我会亲自核查,如果属实,我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周奚浅浅一笑:“我相信林教授一定会大公无私。” 林青亦是浅笑,“我也相信周总抛出这些,不会只是为了向我反映强基计划管理上存在的漏洞和问题。” 作为强基计划总负责人,听了这些,林青肯定会展开调查和整顿,但鸿升和周奚掀开这层遮羞布难道仅仅是为了帮助学界肃清陈屙吗? “当然不是。”周奚承认得很爽快,“Z_F的事,轮不到我们来管,鸿升只想做生意。” 被掀得底-裤都没了的老邓和创始团队心灰意冷地瞧着周奚。一个上午,从坐下来的财务亏损到现在直接把成峰头头是道的产学研优势变成“丑闻”,鸿升想来已经不准备给他们投资了。 怎想,周奚开口却是:“上午聊下来,我对成峰未来还是充满了信心。” 老邓怕自己会错了意,试探地问,“周总,你的意思是……” 周奚没有兜圈子,干脆地给了结论,“鸿升愿意成为成峰下一轮融资的主投资人,初步计划给你们1个亿。” 紧挨着老邓的团队成员兴奋得抓住了他的胳膊,“老邓,你听见没,周总说要给我们1个亿。” 老邓当然听见了,但他好歹是老大哥,没有立即被砸来的钱冲昏头,而是努力镇定地问:“周总,你这边的条件呢?” 周奚点出成峰七七八八一大堆问题,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 被他一点,其余人也冷静下来,齐齐看向周奚。 “两个。”短短二字,却有着不容置喙地力量。 “请说。”老邓和创始团队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脊背,面上露出了紧张和戒备的神色。 周奚身子往前倾,手臂搭在桌上,双眼直视老邓,声音清晰有力:“第一,终止与D校的产学研合作……” 第53章 “这肯定不行。” 没等周奚讲完, 老邓已断然拒绝,“成峰和D大签订了5年的合作协议,现在才第三年, 不可能违约。” 单从产学研这项合作来看, 的确没有达到上面的初衷和目的。但是, 这几年成峰靠着该项目拿了不少好处, 仅仅每年的财税补贴就是一笔不菲收入,何况公司能得到齐琪公司的投资, 也是沾了D校的光, 更莫论老邓等创始成员全部是D大校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成峰怎么能答应? -- 第113页 “周总, 虽然从账面看,成峰是因为合作导致研发成本激增和虚高,但你应该很清楚,这些钱本身也不是成峰的,而是上头拨付下来的费用。所以,停不停合作,其实对公司没有太大影响。” “反而, 继续合作好处多多。”老邓索性摊开来讲, “你们也看到了,去年成峰能实现账面利润增长, 完全是因为财税补贴, 而这块占到了公司收入的二分之一。” 合作中是有不少项目组老师为了一己私利挂羊头卖狗肉, 可是按照相应的政-策, 每立项一个课题, 成峰就能向Z-F申请补贴, 而一旦停止合作,就不能再享受这项政-策优惠,公司收入必将断崖下跌。 周奚没有反驳他的论据,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挂着很浅的笑意,“邓总觉得,今天过后,你们这个产学研计划还能继续吗?” 老邓怔忪几秒,眼底陡然升起一抹懊恼之色。 上午,他们只顾着解释,竟当着林青的面,自曝其短,揭露出D校和成峰打着合作名义搞出的小九九。而刚才林青说,回去后就会展开调查,一旦查清问题,她必然会向上面报告和作出惩处,到时候不止成峰和D校,怕是不少高校和企业都会面临处罚。 到那时,打翻人家金饭碗的成峰肯定会众矢之的,还想和D校继续合作,能不被大卸八块,已是佛祖开恩。 老邓神色复杂地看向周奚,她这到底是来送钱,还是来把成峰送上死路啊? 周奚把他的怨念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邓总大概是想太多了。你想啊,林教授没听过相关反映,不代表其他人没听过;就算他们之前都没听到,之后也会听到。保不准,林教授今天一回去,就会接到投诉信和电话;又或者,她下周心血来潮带队去各个高校走一圈;再或者,她给学生们布置点作业,把各校在开展的课题抽一部分出来再论证论证……” 众人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泛起了笑意。 周奚这是在手把手教成峰和老邓怎么甩锅呀…… 今天会议室里都是自己人,只要林青不讲,外面就不会知道是成峰揭的短。另一方面,周奚这番话摆明了是在提醒林青这位总负责人,要注意保护好敢于说真话的“吹哨人”。 似是为了确保林青听懂了,周奚林林总总地举了一大堆“或者”后,转眸看向林青,语气诚挚:“林教授,您说我这些推断都合情合理吧?” 林青眸光盯着她,弯了弯唇,“很合理。” 老邓和其他人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只要林青肯出手相护,成峰和D校就不至于闹崩。不过,他的另一个顾虑仍没有解除:“如果不和D校合作,补贴也就没了。” “这可不一定。”周奚噙着淡笑,视线再次转向林青,“林教授可不止是D大的荣誉教授,你们说是吧?” 话到这里,老邓脑子里倏地冲上一股气流,顿时一片清明。而被周奚看着的林青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意——原来,她真正的算盘在这里呀。 脑子开了窍的老邓立刻抢着回答:“是是是,咱们不和D大合作,还可以争取和其他学校合作,而且林教授既然已经是成峰的技术顾问,说不定咱们和科研所搞个合作也是可以的……” 这下,不管刚才悟出没悟出周奚那话深意的人都豁然开朗。 成峰有实力、有技术,项目现在又得到林青亲自指导,与其继续和D大纠缠胡搞,不如另择良木,寻找真正能帮助企业发展的学校和科研机构合作,假如能搭上林青所在的科研所,那简直是抱了个金大腿。 于是,其余人纷纷附和着给林青戴高帽,“对对,林教授是科研所的副院长,又直接管咱们这块,到时候她给咱们争取争取,还是很有希望的。” “就算不能和所里合作,有林教授在,肯定能帮我们找一个更合适的高校……” 周奚听得认真,频频点头称是。 被架上去的林青则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在浅金色的阳光下,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和轮廓。她比照片和视频上更漂亮,不像自己,也不像她的父亲,无论长相还是性格气质,他们都没有她的锋芒和锐利,也比不上她的聪明和理智。 仿佛一阵风吹过,来之前盘旋在心口的念头被吹散,林青眼底笑意渐浓。 一番彩虹屁后,老邓负责把话题又兜回来,“好了,合作的事,晚点我们再和林教授商议,还是继续谈回投资。” 会议室渐渐静下来,老邓看着周奚,郑重表态:“周总,你提的第一个条件,我们答应了。不知道你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闻言,兴奋的创始团队迅速回谨慎状态。 周奚敛了点笑,说:“第二个条件,成峰的未来战略要转向重点发展IP,并且逐步放弃做设备。” “放弃做设备?”老邓震惊。 “准确说是放弃同质化、低附加值的设备。”周奚纠正。 叶悠然见周奚瞧自己,立马心领神会,接话说:“邓总,成峰生产的半导体设备主要集中在PC和消费电子,占了86%,其中PC超过了75%,生产线非常单一。” “但是,通过对近五年全球和国内半导体下游销售市场的分析可以看出,这两块设备下游行业已经进入了存量时代,尤其是PC的份额已连续三年出现下跌,在美国甚至进入了负增长区间。”叶悠然调出几张数据图,言简意赅地给出分析和结论。 -- 第114页 一方面随着电子设备智能化,PC的需求大幅减少,伴随而至的是PC相关的半导体设备需求也在削减;另一方面,由于国内半导体技术远落后于欧美,无论是刻蚀、清洗、研磨还是CPVD,国产设备的市占有率都非常低,不足5%,且大多关键环节技术仍然依赖于国外企业,产品不具有市场竞争力。 国内半导体企业能生产低价值、诸如PC设备的太多,在没有明显优势情况下,成峰与其和他们打价格战,抢市场,不如抢先转型。 “成峰核心技术在EDA,尤其是定制类EDA在同行具有领先优势,我们认为这才是公司发展的蓝海。”叶悠然迅速说道,“公司目前的干法去胶技术(设备应用)有望打破国外垄断,而且比现有的技术更具竞争力,一旦研发成功,成峰就可以通过转让IP使用权来获取利润。” 会议室的投影仪上又出现了一张数据——去年全球十大IC企业公布的财务信息。大家不难看出,IP收入早已成为各大公司的主要来源,以目前垄断干法去胶技术的日本SG为例,去年仅这项IP收入就为公司贡献了近30亿美元的利润。参照这个数据,成峰光靠这两个就能让公司舒舒服服地过好几年。 老邓当然知道IP能算得上一本万利。但是,他有自己的顾虑,做一个PC设备只要几分钟,利润虽小,但或多或少都能获利,但做出一个IP要五年、十年,能做出已是幸运,更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国外寡头有底货,有库存,手里握着很多IP,磨个几十年都不愁,但像成峰这样的初创企业……哪里耗得起? 干法去胶虽然初见成果,但做研发,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敢轻易说胜,万一后面出一点茬子…… 周奚十分清楚他的顾虑,决定再给他吃一记定心丸:“如果干法去胶技术短期内出不了成果,我们会推进成峰与鸿升投过的其他半导体企业开展生产类的合作。” 鸿升是全球十大投资机构,投过的企业遍布全球,其中不乏半导体企业,如果有这位金主牵线,成峰弄点代工,养活自己不难。 有了这句话,创始团队纷纷觉得心踏实了。老邓和其他成员低声商量一番,有了决定。 “周总,如果鸿升能在投资协议里备注上你刚才说的,我们同……” “我不同意。” 一道沉稳有力的女音突兀地打断了老邓的话。 众人一怔,接着循声看向发出反对声音的林青。 “林教授?”老邓眼睛里带着询问。 林青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周奚,“周总,我不同意你们的说法。” “哦?”周奚眉骨轻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林教授认为我哪里说得不妥?” 林青身子微微前倾,掷地有声,“专利技术的确很重要,但是生产绝不能丢。” 周奚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讲。 “我看得出,鸿升对全球半导体行业做过很详尽的调查和研究,既然这样,你们应该非常清楚,国内半导体和欧美日的最大差距在哪里?”林青一字一句,自问自答,“在技术、在应用、在生产。” 国内半导体理论研究并不比国外落后,在一些领域甚至远超国外。落后的是理论到生产的转化,我们能造出全球超大型的计算机,能造东风快递,能造飞-船,能在太空造房子,但我们造不出拇指大小的芯片。 要想做出优质且具有竞争力的半导体设备,除了掌握技术,更要具备制作工艺。 这道理就像王语嫣能倒背如流各门派的武功招式,但打起架来只有等死的份。 “中国是半导体设备使用大国,放弃自给自足,随时会被国外企业卡脖子。”林青语重心长地说,“卖技术是可以赚钱,但我们不能只想着赚钱……” “那想什么?”周奚抬眸看着林青,轻轻笑了一下,“去想怎么做科学家吗?” 第54章 人的记忆大多时候会选择趋利避害, 总会刻意回避一些不太好的事,但稍稍一拨,那些散落的记忆磁片便一块接一块地吸扯集合, 迅速拼出完整的全貌。 屋外寒风猎猎, 没有开暖气的屋子里光线昏暗。样式陈旧的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铁饭盒, 里面是尚冒着热气的饺子, 冉冉白烟后是一张模样周正的,年轻小女孩的脸。 女孩沉默地坐着, 始终没有去拿架在上面的筷子。 “我只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 如果你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我就先吃饭了。”一个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默。 女孩抬起头, 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黑发齐耳的女人, 松开了抿得发白的唇瓣,“不要送我去新加坡。” “抱歉,我没办法答应。”女人略带歉意的说,“我想外婆已经把原因都告诉你了,我没有办法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也没有照顾过我。”女孩倨傲地瞪着她,声音有愤怒的颤意, “我不会麻烦到你, 我会照料好自己,也会照料好外婆。” 女人将她倔强的表情收尽眼底, 却冷静地说:“我想你误会了, 我送走你, 并非质疑你的自理能力, 我相信你能做到你说的, 但是法律不允许。” “如果你现在是18岁, 你想怎样都是你的权利,但你是13岁,作为你在国内的监护人,我必须履行起相应的义务。” “我不是一天长成到13岁的。”女孩猛地打断她的话,“过去13年你也没有履行义务,以后也不用。” -- 第115页 面对控诉,女人没有辩驳,而是坦然承认,“你说得没错。过去是你的外婆在帮我履职,但现在……” 她停下话,看向较劲一样盯着自己的小女孩,缓缓道,“小奚,抱歉。我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我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母亲的角色。” “那你为什么要生我?”女孩厉声质问,晶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怀孕?为什么要生孩子?” 不等女人回答,女孩子已愤然地喊了出来,“因为你想有人替你尽孝,所以你跑去结婚,你想继续留在实验室,所以你向外婆妥协,怀孕生孩子,你现在想一门心思做研究,所以就要送我走……都是你想、你想……” 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女孩却倔强着不去擦拭,更不允许自己哭出声,只是仰着头,死死盯着她,哽咽着说,“什么身不由己,什么没办法,骗子,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我、外婆,还有那个人,全都是你为了实现自己梦想的工具而已。” 女孩说完霍地站了起来,捏着拳头,转身离开,却在拉门时又转过头来,冰冷又嘲讽地问,“林教授,科学家都这么自私吗?” …… 少女脸上的泪历历在目,冰冷的质问犹如耳畔,林青闭上眼,再缓缓挣开。 时光是碾磨一个人最好的砂盘。 时隔17年,林青隔着会议桌,端详着对面神态放松的周奚,她早已不是那个死死咬着唇,不肯示弱的倔强女孩。 她从容冷静、理智聪慧,哪怕话里总处处透着讥诮,但那双漂亮的黑眸始终一片坦荡和清明。 就像此刻,她故意用两人才懂的话来嘲讽质问自己,乍听仿佛是意气用事,但林青看得明白,从她坐下来,不,或许在得知自己会来时,又或者早在她成长的某个瞬间,她早已不屑逞口试之快,更不屑去训责自己这个从未履职过的母亲。 她清楚地定位着她们的关系,是乙方的技术顾问,是可以为她的投资带去更多收益的林教授、林院长,而非需要附带各种情绪的“母亲”。 林青发自心底地露出一个笑容,为她异于常人、且更胜自己的清醒。 留心观察着两人反应的老邓以为她要反唇相讥,连忙出声打圆场,“周总,我们做科研的谁不想做科学家呢,你们说是吧?” 其余人忙附和着应对。 周奚挑了点唇角,“邓总觉得,什么叫科学家?” 她问的是老邓,眸光却依旧落在林青脸上。 老邓尴笑,“那怎么也得是林教授这样的。” 一旁的齐琪听到这个答案,以为她定会出言相讥,正想提醒她适可而止,谁知周奚竟一脸认同:“林教授的确是非常出色的科学家。” 不轻不重的一句夸赞,让齐琪提上来那口气,仿佛被一团棉花给塞了回去,明明轻飘飘的,却又绵绵实实堵在心口。再看林青,也是面色凝沉,想来怕也是被堵住。 周奚睨了齐琪一眼,把目光转到老邓身上:“林教授是科学家,但你是商人。” 老邓怔忪,听见她继续说:“科学家有科学家的坚持,商人有商人的准则。” “商人的准则总不会只有钱。”林青接话。 周奚轻笑着靠向椅背,没有和她去辩论钱到底重不重要,俗不俗,而是没头没脑地问:“林教授,你应该有自己的实验室吧?” 林青看不出她的意图,但还是如实回答:“有。” “你实验室里有多少人?”周奚又问。 “加上学生有近一百人。” 周奚点头,再问:“他们做的都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工作吗?”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不是。 老邓和齐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周奚想要说什么——术业有专攻,无论科学家还是商人都要讲究分工合作。 成峰研发技术有优势,拥有干洗脱胶法技术,但论设备制造工艺,远不如国内另外几家IC企业,鸿升要求它们专注IP,其实就是扬长避短,与那些制造强的企业做一个有效互补。 看众人似乎都明白了,周奚不再赘述,只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科学家,但以我的投资经验看,作为商人,要努力实现利益最大化,而这个利益,不止是钱,也不该只是钱。” 周奚稍顿,对上林青若有所思的视线,“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规定每周五,小朋友们需要带玩具去学校,和别的同学交换。有人带了自己最喜欢的娃娃,有人拿了自己不要的乒乓球,也有人什么都没带……你猜最后怎么样?” 林青未回答,一旁有着共同经历的齐琪却开了口,“那些拿最好玩具的人都换到了心仪的玩具,拿不要的和没有拿的,没人愿意和他们交换。” 周奚回看她一眼,调侃道,“也不全是,比如齐总就拿了变形金刚去换沙包。” 不理会齐琪不满的瞪视,周奚把话题兜回来,“大概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一个朴素的道理,只有你舍得,才有可能得到别人的大方。” 叶悠然眼底升起敬佩之色,也明白了周奚这个小例子的寓意——正是她在投资上一以贯之的“开放和共享”理念。 从她亮相琼州论坛抛出“两个引擎”,到无偿分享海外债的经验,到联合8家外资机构一起分吃螃蟹腿,再到今天点醒成峰…… -- 第116页 她的一言一行从未偏离这四个字,而事实证明,鸿升并没有因此减少利益,相反,他们得到的越来越多,他们的路越走越宽。 林青的触动不比叶悠然少,她望着周奚,诚挚地说,“周总的道理朴素,却很深刻。” 当今学界和科研行业的种种丑闻,不正是每个人都牢牢抓着自己那点芝麻利益不肯放,舍不得分享成果吗? 周奚不预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轻轻笑了下,转而回到谈判桌上来,“关于我们提的两个条件,邓总也不用急着答复。你放心,对于好的合作伙伴,鸿升一向很有耐心。” 此话正中老邓心意,他连忙笑着说:“谢谢周总,我们的确需要点时间,再好好商量一下。” 尽管林青刚才最后那话似有松动,但考虑到今后的产学研合作,加上成峰还指望着她继续指导两个课题,老邓认为还是必须充分征求林青的建议才敢做决断。 话到此,谈判的话题也就暂告一段落,周奚未多寒暄,只说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理,留下叶悠然和齐琪陪老邓吃午饭,自己先行告辞。 临走前,齐琪陪她去洗手间,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我要去的地方乔柏也在,你确定要一起?”周奚洗着手问。 齐琪立即改口,“不去了。”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不是吧,你和宁延又要搞合作?” 周奚瞥她一眼,“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 她抽了纸,擦干净手,出来时,发现林青站在门口,看样子是特地等她。 齐琪喊了声林阿姨,识趣地开溜:“我去找老邓说点事,你们聊。” 说完,一溜烟跑了。 周奚把润湿的纸巾扔进纸篓,主动问:“林教授找我还有事?” 林青默了一刻,缓缓开口,“你今天非常出色,比资料上、比你外婆说得还要优秀出色。” 周奚挑眉,“林教授特地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夸我?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林青不以为意,自顾自说:“来之前,我很担心……但事实证明,都是多余的,你做得很好。” 周奚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还笑出了声,“你担心什么?怕我会当场跟你翻脸?” 不等林青回答,她已不疾不徐地说,“我是商人,更是投资人,我的工作就是做好每一次选择。” “而和你之间的关系……”周奚摊了下手,“还上不了我选择的天平。” 言毕,不给林青任何开口的机会,周奚说了个再会,潇洒地转身离开。 “小奚。”林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奚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说,“还是叫周总吧,听着更顺耳。” …… 洗间外面的走廊是一排透明的大窗户,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明晃晃的,照林青眼睛有点难受。她眯起眼,望着周奚越行越远的背影,陷入沉思。 ** 老邓带着一大群人把周奚送到楼下,一番依依惜别后,亲自替她开了车门,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周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无论成峰有没有机会成为您的合作伙伴,我和这群兄弟,还有成峰几百名员工都感谢您今天对我们的点拨和指导,也衷心希望,还有机会听您给我们指点迷津。” “会的。”周奚笑着与他握手,打趣道,“我亲自出马的项目,还没有谈丢过的,所以,还请邓总不要砸我招牌才是。” “不会、不会。”老邓笑呵呵地说着。 周奚松了手,然后同其他人挥手再见,弯身上车,吩咐司机:“去南城大酒店”。 车子缓缓驶离,她摸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结束了】 几秒不到,对方就来了电话,“出来了吗?” “嗯,马上出园区,但我得回酒店先换身衣服。” “先去吃饭吧。” “嗯?” “前面公交车站牌下车,我们先去吃饭。”那边又重复一遍。 周奚挑起眉,“你还在南城等我?” “嗯,想和你一起吃午饭。”那头温声提醒,“应该快到了,你先下车。” 果然,周奚抬眼看向窗外,站牌已近在咫尺,她连忙吩咐司机停车。然后,开门下车,一眼就瞧见身形颀长的男人穿过等车的乘客朝自己走来。 午后阳光明媚,他迎着光,对自己笑,而后站定在她面前,伸手牵起她的手,掌心相贴地握住,问:“饿了没?” 周奚仰起头,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宁延,你相信心灵感应吗?” 宁延点头。 “我原来不信。”周奚对他莞尔一笑,“但现在,我信。” 第55章 阳光铺满大地, 连带着北风也变得温暖,轻抚撩拨着行人们的脸庞,实在是好天气。 在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 宁延对上周奚盈满笑意的眼睛, 内心溢出一点微妙的愉悦。 “为什么现在信?”他明知故问。 周奚竟配合得很, 大大方方说:“因为我正在想你。” 宁延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掌, 心口被她撩燃起一片甜蜜的火光。 有公交车进站,电动阀喷出一声气响, 前后的门被同时打开, 乘客们上上下下,人影攒动。 “先去吃饭。”宁延开口, 车来人往的喧哗中, 声音带着清晰的笑意。 -- 第117页 ** 宁延的车就停在不远的路边,司机见到她,礼貌地问好,“周小姐。” 周奚笑着回应,弯身进去时,余光扫到后面的车胎,视线定格了两秒。 宁延从另一边上车, 吩咐司机, “去宝悦。” 车子缓缓启动。他开了一瓶苏打水给她,又问了一遍见面时的问题, “饿了没?” “还好。”周奚喝完水, 侧头看她,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球场?” “送他们过去后又回来了。”宁延并不想有任何隐瞒。 正好, 这个答案也应证了周奚刚才的发现——南城这几日都是好天气, 马路上干干净净的, 但刚才她上车时,看见车子的轮胎是湿的,细看上面还挂着冰碴子。如果宁延一上午都在酒店或者园区附近等,不可能刮到冰碴,只有一种可能,他是陪着朋友们先到了远郊的高尔夫球场,再折回南城。 “也不嫌折腾。”周奚嘴上嫌弃着,心里却清楚乍见他那一刻是开心的。 宁延没点破她的心口不一,只不甚在意地说,“还好,也不算远。” 一来一去两个多小时,还不算远?周奚斜他一眼,问:“上午那边没正事?” 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以两人的性格和阅历,不会发生从此君王不早朝这种荒诞事,他既然选择折回来,必然会安排好一切。 果然,宁延轻松地说,“没事,上午去的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就是聚聚。” “私人聚会?”周奚眉骨挑了下。 宁延明白她在想什么,却不紧不慢的解释:“是私人聚会,但你过去的身份只是鸿升的周总。” 周奚哦了声,相信他自有分寸,便不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上午见成峰的时候,我收到一个不错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聂坤那票已经被你收了。”宁延替她说出答案。 约莫两小时前,他接到了季郁彤的电话,“老大,鸿升搞定了MG,聂坤公开放出消息,会支持鸿升进云衍。周总这出敲山震虎,唱得是真好。” 外界皆传KR和鸿升票数相当,但这都是那些董事和他们两家私下达成的协议,没有人会摆到明面上说,一来是避免和另一边公开对立,二来不把话说死,万一有什么,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MG却打破了默认的玩法,在董事会即将召开之际,公开站队鸿升,摆明车马要和KR对立,目的就是提醒那些还在犹豫不决的小董事们,有了MG支持的鸿升,持股比例足以与KR抗衡,让他们好好掂量掂量,是否要为了给KR和宁延面子,去给鸿升使绊子。 更值得推敲的是,圈子里都传聂坤似饕餮,昨夜那场谈判多少人等着瞧他会如何狮子大开口,谁知等来的却是他乖顺的示好,“MG会无条件赞成鸿升成为股东,并且今后也会支持它们进入董事会。” “听他那口气,鸿升会帮MG争取独立观察人的位置。”宁延说。 “也不是不可以。”周奚玩着手里的水瓶,无所谓地说,“一个独立观察人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MG被挤出董事会已成定局,聂坤想做独立观察人不过是怕完全出局,另外多少也是为了挽回点面子。 宁延很喜欢她这种全局在握的笃定,半真半假地感叹,“照着这么说来,KR反对与否,也影响不了周总的大局。” “你才知道啊?”周奚被阳光晃得微起眼,“那宁总要不就别反对了,送我一个顺水人情?” 宁延不上钩,反问:“那周总前面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这有什么?前进过程谁还不走点弯路?” “周总走的路,可没有一步是弯的。”宁延抬手替她虚挡住窗外射来的阳光,眼神动作尽是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挟着机锋,“郑国富23.8,三立12、左文9.3、MG5.4……周总这一步一步,精准无误、丝毫不差,逼得我想送顺水人情也不敢啊。” 宁延念出的这组数字正是这些人在云衍的持股比例,按目前局势,鸿升只要顺利接手郑国富的股份,那么加上明确站队的其余三家,鸿升将拥有50.5%的股份,超过了一半,在今后的重大决策上,将拥有决定权。 做股东?做董事? 宁延从一开始就看出她野心不止于此,她要的从来不是他们手里的反对赞成票,而是在云衍的重大决策权上有绝对话语权。 “周总都已经把我逼到悬崖边,还忽悠我自己往下跳,不厚道。”他借着替她遮阳的手弹了一下她脑门。 周奚吃痛,拽下他的手,睚眦必报地在他手背上弹了两下,说:“宁总可以不跳,继续负隅顽抗。” 宁延捏住她的手指,“输赢未定,周总别高兴太早。” 前排司机听见二人剑拔弩张,忍不住偷偷扫了眼后镜,想看清后排状况,却见两人四目相对,眉梢唇角都挂着淡淡的笑意,再往下看,更是看见双手交握……哪里像在吵架? ** 一路向东,说话间,车子就到了宝悦。 宁延提前预定了餐食,落座不久,菜相继上桌。 包厢里没了外人,宁延抬眸瞧着她:“早上还顺利吗?” “你指哪方面?” “你想说哪方面?”宁延替她盛了一碗汤。 周奚夹了一块冬笋放进嘴里,嚼得差不多了才说,“合作方面,没什么大问题,这家企业基本盘看着一般,但潜力不错,我打算先给他们一个亿。” -- 第118页 她咽下余笋,喝了口汤,接着说:“其他方面,她还是跟原来差不多,很冷静,很理智、也很专业,非常科学家。” “那你呢?”宁延问。 “我?”周奚放下汤勺,洋洋得意,“那肯定是更冷静、更理智、更专业、非常资本家” 见他怔怔望着自己,周奚挑起嘴角,“干嘛?不信?” “信。”宁延说,“我知道你肯定会做得很好。” 周奚瞥他一眼,“那你还跑回来干嘛?” “回来不是想安慰你,而是想着,假如你想分享下上午的情况,我可以做听众。”宁延握住她落在桌面的手说。 宁延从未担心过她会处理不好上午的局面,林青并不会影响到她,无论决策,还是情绪。因为她是周奚,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直知道。 从17年前,她第一次跑到父亲的学校递上补课通知单,到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众筹学费,再到她在割裂与那个家的关系前仍不忘索要该得的抚养费…… 或许还要更早些,她的人生路,就像她做过的那些投资决策一样,没有迷茫,没有彷徨,每一步都清醒准确,每一步都清晰坚定。 宁延捏了下她的手,突然旧事重提,“你呢?刚才因为什么正在想我?” “你不是说了吗?想让你做听众。”刚才,从园区出来,她忽然很想找个人来听自己一下上午“出色”的表现,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延。 “我昨天下午知道她要来,特地让叶悠然把D校产学研漏洞这个点拎出来发难……”她胸口抵着桌沿,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上午她如何淋漓尽致地发挥资本家特质,毫不手软地薅林青的羊毛,利用她强基计划负责人的身份,帮成峰无懈可击地踢走D校这个大包袱,又引导老邓他们抱紧科研所这个大腿,引进新合作。 “而且,我上午还话里话外怼她好几回。”周奚把那些只有她和林青才懂的讽刺一一道给宁延听,然后说,“她要做科学家我理解,我也不怪她没尽职履责。但是,她说过的那些话,让我掉过眼泪,难过痛苦了好多年也是真的,现在正好原封不动还给她。” 说完,她扬起眉看宁延,“有没有觉得我很小气?” “谁规定你必须大方?”宁延满含深情地望着她,觉得这一刻她鲜活灵动得可爱。 她不是一个只会永远发光发亮的太阳,她还是一只会把肚皮露给他看的小刺猬,是会带着他的手去抚摸她触角的小精灵。 宁延从心底笑出来,拇指摩挲着她的手,“奚奚,其实我也有……” 嗡嗡嗡,他搁在桌上电话响了起来,是乔柏来电。 周奚抽回手,说:“先接电话。” 宁延颔首,暂停了分享,拿起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乔柏高亢的声音,“你到底什么回来?” 宁延估摸一下,“至少还要1个小时。” “还要一小时!你怎么不说明天再回来?” 宁延看了眼慢条斯理吃着甜品的周奚,语气认真:“也不是不行。” 乔柏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吼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组的局,自个跑了,把一群兄弟晾在这儿,你觉得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宁延认错诚挚。 “你还知道不合适?那还要一个小时?”乔柏越说越气,“我告诉你啊,刚才吃中饭的时候,兄弟们都在说你要是不滚回来,以后所有局,有你没我们!” “你告诉他,再不回来就绝交!” “他屁股都没坐热就跑回南城,肯定有状况,你们别不信,这家伙指不定跑去南城跟那个女人厮-混了。” “女人?md,这么多年你见过他身边有女人?” “怎么没有?那个谁……” 在听筒里听着他们越说越没边的宁延无奈地皱起眉,正想同乔柏先挂电话,听筒里突然传来一记雄厚的男音,“阿延,听庄哥说,你要是真去厮-混,带个漂亮小妹妹回来,哥哥们就原谅你,要是带不回来,老钟那边可是给你备了三瓶82年的茅台。” “对,小妹妹和茅台,让他选一个。”后面又是一片喧嚣。 宁延抬眼看着吃完甜品,正在用湿巾擦手的“小妹妹”,露出一个苦笑,“我选茅台。” “呸!没出息!”还是那记雄厚的男音。 电话应该是被扔回乔柏手里,但他仍只顾着和那头说,“老大,你还真瞧得起他,他能带回来小妹妹?” “小鲜肉也行,只要他喜欢,哥哥们都祝福。”有人在后面瞎吼。 乔柏的笑声混杂着一片哄笑传出来,就听他对宁延说,“宁延你听到没,哥哥们可把标准给你降低了,这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姐姐哥哥也行,只要你能带回来,老钟那三瓶茅台,我帮你干了。” 宁延懒得和他们鬼扯,扔了句“晚点再聊”就切断电话,朝着擦好手的周奚笑了笑,“估计喝了点酒,在瞎闹” 周奚把湿巾搁桌面,问:“乔柏酒量很好?” “还行,怎么了?” “三瓶茅台能喝下吗?”周奚又问。 宁延一怔,黑眸随即发亮,嘴角也扬起了弧度,“你想让他喝三瓶?” “30叫妹妹是有点装嫩,但比小你5岁,总归算是妹妹。”周奚率先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走吧,晚上看乔总牛饮茅台。” -- 第119页 对于这些话代表的含义,两人心照不宣,宁延站起来,握住她的手,俯到她耳边,低喃:“他们不是圈子里的,也会帮我们保密。” 周奚伸手掰过他的脸,钳住他下巴迫他低下头来,一口亲在他唇上,狠狠啃-碾了好一会儿,直把他的唇磨得嫣-红,才松开,然后霸气地说,“敢盖章,就不怕被看见。” 唇瓣火辣辣的,宁延垂眸迎上她漂亮的眼睛,再次俯下头,咬住她的唇,决意要把这章盖得再深刻一些…… 于是,等坐上车时,司机瞥到老板过分红润的唇想,宝锐还做川菜吗?把老板辣成那样。 从会所出来,车子很快上了出城高速,静谧的车厢里,连打了几个哈欠的周奚准备小憩一下。但眼皮刚刚阖上时,突然一个清灵,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宁延问。 “忘了一件事。”她边说边拿起手机,切到微信,思忖须臾,打下一行字:【告诉你一件事,Y先生是宁延,另外……】 她手指顿了下,输入:【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 第56章 出乎意料, 信息发出去好几分钟,手机仍是一片安静。 左边横来一只手,握住她略显紧绷的手臂, 轻轻揉捏了两下, “齐琪?” 周奚点头, “之前没告诉她, 但不能让她从别人那儿知道。” 宁延认同地点头,看了眼仍然无动静的手机, 说:“她可能还在成峰。” 宁延所料不错, 齐琪此刻仍留在成峰的小会议室,但与她面对面坐着的不是老邓, 而是林青。 “林阿姨,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齐琪忧心忡忡地说。 吃完午饭,齐琪原本打算同叶悠然一起回酒店,却被林青叫住,说想简单聊几句。她深谙周奚脾气,不想和林青谈论太多,但碍于老邓他们都在,齐琪有不想揭开这层关系, 思来想去, 最后请林青来了这间小屋。谁知,门刚合上, 林青突然脸色大变, 手捂着右-边胸口, 痛苦地趴在了桌上。 齐琪立即想到她的病情, 顿时慌了神, 正准备奔出去喊老邓,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包里有药,你帮我拿一下,吃了就没事了。”林青颤声说。 齐琪连声说着哦哦哦,手忙脚乱地从她随手带来的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分药盒,从里面倒出药,放在她掌心,“你拿着,我去找水。” “不用。”林青把药一颗颗塞进嘴里,混着空气和唾沫,用力一咽,竟全部吞了下去。 齐琪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咽了下嗓子。 林青被她的动作取乐,惨白的脸上牵了一点笑,“你爸妈常说你还是老样子,还真是。” 齐琪敛神,见她额上全是冷汗,忙回身从会议桌上拿了纸巾盒,递给她。 林青抽了两张,却没擦拭,只是攥在手里。 药物见效不会那么快,她的脸色依旧很难看,抵在右胸的手久久没有放下。齐琪看得出她很疼,但除了呼吸稍微急促,她并未溢出一点呻-吟。 齐琪没来由地就想起了她刚到美国的第一个月,因为姨妈痛,她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不住地喘~息。 “你能别叫唤吗?”坐在客厅做报表的周奚终于听不下去。 “我疼啊。”齐琪惨兮兮地说,“你来姨妈不痛不痒,根本不会理解我的痛苦。” 说完,还应景地哎哟奥哟两声。 那头周奚烦不胜烦,咬紧后槽牙,蹭地推开椅子站起来,直直奔着她而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把她连人带被扔出公寓。 齐琪吓得噤声,抱紧被子,紧张地瞪着她,“你、你要干嘛?” 怎想,周奚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径直走回了房间。接着,屋里传来了抽屉拉关的声音…… 两分钟后,周奚把一颗药和一杯温水塞到她手里,“痛就吃药,忍着有个屁用。” 齐琪看了眼手里的胶囊,“止痛药?我妈说例假痛不能吃止痛药,以后会影响生孩子。” 周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不留情,“你妈是研究力学的,不是医学,她知道个屁!” “你妈才知道个屁!” 空气刹那变得静止,意识到说错话的齐琪攥着被子,眼神乱飘地思忖该怎么糊弄过去,就听周奚冷冷一笑,“我哪来的妈?” 说完,转身回到书桌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做报表。 桌上台灯的白光混着屏幕的蓝光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阴冷阴冷的,让人只觉身在地下的冰窖。 面前苍白的脸与记忆中蓝光背后的脸慢慢重叠,齐琪从回忆里抽离,又问了一遍林青,“林阿姨,要不去医院吧?” “不用。”林青慢慢支起身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已经没事了。” 齐琪半蹲在她旁边,低声说:“阿姨,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你还是听我爸他们的话,去做手术吧。” 林青并未和她解释太多,而是利索地应了个好,然后开门见山,“你别紧张,我留你下来,不是想问小奚的私事。” 齐琪怔了下,“那你想问什么?” “我希望你能从上一轮投资人的角度,给我一点专业意见。”林青撑着桌面,坐直身子,声音虽然虚弱却很清晰,“我非常赞小奚关于开放与共享的理念,但她归根到底是一位投资人,做好选择,让利益最大化,是她的工作……” -- 第120页 齐琪渐渐听懂了林青的意思——她想判断出这一次融资是否会影响成峰的自主权利。 “我想你们都清楚,能让我亲自来担任成峰的技术顾问,说明成峰的研发对整个行业有决定性的意义。所以,作为一名科研领导者,我必须弄清楚,鸿升资本介入后,对成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尤其是,在今天的谈判桌上,林青亲眼目睹鸿升是如何把握谈判节奏,以绝对优势压制创始团队,甚至自己,这让她产生了隐忧。 周奚说得没错,科学家有科学家的坚持,打破欧美日国家在半导体行业的设备和技术垄断,是无数半导体科研人员毕生的奋斗目标。但是,从70年代末,国外通过封锁技术,搞技术垄断,让国内半导体发展举步维艰。 但对林青而言,可怕的不是技术壁垒,而是资本的悄然渗透和控制,让类似成峰这样稍有潜力的企业最后被国外寡头吞并、蚕食,最终整个行业竟普遍形成了“造不如买”的理念,国产半导体因此断代了整整二十年。 “我想了解一下,鸿升给了一个亿以后,成峰要给他们多少股份?未来,鸿升是不是有可能不需要经过创始团队和z-f同意,就可以把成峰卖给国外的公司?”林青直接了当地问。 进门前,齐琪以为她是想了解周奚的境况,全然不料,这对母女一个眼里只有生意,一个心中只掂着“国家”,真是…… 齐琪神色复杂地叹口气,如实道:“林阿姨,1亿具体能换多少股份,这得看鸿升和老邓怎么谈,但从成峰目前估值来测算,鸿升能拿到的股权应该在35%左右。” “35%?算多吗?”林青不懂。 单从比例看,这个数值似乎不到一半,不会决定作用,但实质上,齐琪的答案是算,这个期权占比,足以撼动创始团队的地位。 “不过,一般情况下,投资机构退出会优先考虑把股份卖回给创始团队。”齐琪补充道,“如果你担心股权外流,可以把这一点写入协议里。” “如果成峰没钱赎回呢?”林青一针见血,“又或者,别人比成峰出价更高呢?” 这……齐琪语塞,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确实绝大多数投资人会价高者得,毕竟投资机构又不是傻子。 “但也不一定。”齐琪内心是想促成这单合作,便尽量往好的方面说,“假如投资机构愿意与企业共发展,长期合作……” “好了。”林青打断她的美好假设,“我有数了,小琪,谢谢,耽误你休息了。” “阿姨,你别客气。”齐琪跟着林青站起身,听见她说,“我晚上还有一个讲座,先回学校。” “你这样还能去讲座吗?”齐琪忧心地问。 “没关系,这个病就是这样。” 见她执意要走,齐琪连忙道,“我让老邓派车送你。” “不用。”林青抬手止住她,“这里过去没多少路,我走走,当锻炼身体。” 齐琪看着她收起的药盒,想说你这身体还锻炼,可想了想,又咽回去,只虚扶着她下楼。 两人下到门口,临别前,已下阶梯的林青突然转过头,“对了,小奚他……有男朋友吗?” “没有。”齐琪不假思索地回答,顺带吐槽好友,“她就是个工作狂,赚钱都来不及,哪有功夫谈恋爱。” 林青轻轻笑了笑,喃喃道:“难怪她外婆说好的不遗传。” “啊?”齐琪没听清。 林青摆手,“没事,你回去吧,我走了。” 齐琪目送她离开,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对话,如果林阿姨真的因为担心成峰被资本控制,会不会出手阻止合作…… 齐琪越想越觉得这事必须告诉周奚。她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顿了两秒,爆出一句粗口——我x! ** 十秒之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周奚被电话震醒,她缓缓睁开眼,开始接受一场迟到的拷问—— “你给我说清楚?谁是Y先生?” “你不认识汉字?”周奚打着哈哈,顺带把耳机音量调到最低。 “这是识字的问题吗?”齐琪没被她带偏,恶狠狠地说,“我要你亲口说,谁是Y先生?” 周奚转头看着正在认真回复邮件的Y先生,说:“宁延,我男朋友。” Y先生依旧淡定在回邮件,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齐琪那头却炸开了锅,问题又细又密,听得周奚皱着眉,额角突突直跳。 “你这问题太多了,我这一时也回答不完,要不回北城再说。” “回什么北城?你给我等着,我马上来找你。” “你不躲乔柏了?” “躲个屁!” 周奚无奈,转头想征询宁延意见,正正对上他用眼神说没事。 这短暂的静默竟让齐琪窥出了微妙,“你俩在一起?” “嗯。” 齐琪冷呵一声,“电话给他。” “干嘛?” “你干嘛?怕我把他吃了?”齐琪语气不善。 手臂被轻碰了下,周奚侧眸,看见他用唇语说“没事”。 周奚撇嘴,把手机交到他手里。 “你好,齐琪。”宁延先声夺人,“我是宁延,周奚的男朋友。” 第57章 看似一句简单身份宣言, 却给准备发难的齐琪造成了心理压制。 -- 第121页 男友是周奚的,人家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过问太多, 何况能成为周奚的男友, 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在心底叹口气, 把那些盘问暂时都撤了回去, 出口的话变成了:“男朋友了不起啊,我还是她好闺蜜。” 一旁的周奚拢了拢眉心, 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宁延也被齐琪逗得想笑, 但还是认真地回复:“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告诉你, 你要是敢玩弄、欺负她, 你就死定你。”齐琪放着没有营养的狠话。 周奚听不下去,伸手想夺回电话骂她,却被宁延摁住,并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你说的情况不会发生,同时,我相信也没人有那个本事。”宁延语气诚挚地说,“不过, 我很开心, 你这样维护她。” 齐琪切了一声,扬言等她到球场还要找他算旧账。 “可以。”宁延应得很爽快。 齐琪也没再多言, 同周奚说了句见面再聊, 就挂了电话。 ** 被这么一吵, 周奚睡意全无, 宁延趁此和她聊起等会儿会见到的几个兄弟。 “刚才电话里嗓门最大的男人是庄仁光, 你应该知道吧?”宁延问。 周奚扔给他一个废话的眼波。庄仁光, 全国十强民企——胜达集团的董事长,身家过百亿。以宁延的身份,朋友圈里有这样的人物并不稀奇。不过,听电话里那些人的语气,宁延与他们不会是泛泛之交。 果然,宁延继续说道,“除了他,还有陈默、宗正、钟骏玮,加上乔柏,我们有一个小圈子,是非常要好的兄弟。” 周奚脑中已迅速匹配出这些人的身份,挑眉瞧着他,“你这是把全国优秀民营企业家全拢在一块了?” “哪有这么夸张?”宁延笑着说起了与他们的渊源,“我们认识十几年了,那会儿他们都还没成‘家’,只能算小老板。” 说起与他们的交情,要追溯到十年前,宁延刚带着两支神秘母基金回国创建KR。 彼时,国内投行只有两类,一是背靠ZF的公字号,二是拥有全球背景的世界级外资投行。KR一没背景、二没靠山,还要受各种监管制约和政策限制,三面受敌,似乎毫无出路可言。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宁延从一开始就没有去争那些业界公认的好项目和优质资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民营企业。 “KR出钱赞助商业联合会筹办民营企业论坛,专门邀请各地产值在2000万以上的民营企业。”宁延介绍道,“他们几个就是第一届民营论坛的嘉宾。 见周奚眉骨轻挑了下,宁延立马猜到她的疑惑,补充了一句,“宗正是陈默的小舅子,而乔柏是我带进圈的。” 这还差多不,宗正是福港集团的少东家,周奚没记错的话,年龄与她相仿,十年前应该还在念大学。 宁延继续说:“当时,除了胜达规模稍微大点,老陈和老钟的公司都不大,但是他们胆子够大,敢把钱交给我折腾。” 宁延在国内争取到的第一个LP就是胜达,3000万人民币,是庄仁光准备拿去买地皮造新厂房的钱。 回国这一年,周奚深知中国企业家们对土地和不动产的挚爱,甭管大小企业,但凡有了点闲钱,第一个念头就是买地、造大楼。庄仁光能在十年前,就把这么大一笔钱交给宁延玩资本游戏,一方面说明胆量魄力过人,另一方面也说明宁延让他绝对信服。 “你允诺了他多少回报率?”周奚好奇。 “55%。” “最后呢?” “500。” 一本万利。周奚忽然想到,“你住那个小区好像就是胜达参与开发的吧?” “对,那套房子就是老大送的。” 难怪,除了感谢他帮忙赚钱,还有这层情义的成分在里面。 “老庄给了我钱,而老陈和老钟的公司是KR最早投资的一批企业,而现在也是我们的重要LP。” 这两家企业均已在四五年前相继上市,资产规模和行业地位都遥遥领先,KR退出时应该大赚了一笔,又顺利将两家企业转为金主,这笔生意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认识久了,又谈得来,就成了好兄弟。”宁延言简意赅地总结。 说话间,车子就到了度假村大门口,早有酒店管家开着电瓶车来接他们进去。 正值深冬,百草凋零,但车子驶进园区不久,成片的绿地倏然跃入眼帘,绿草如茵,哪里有一点冬天的味道,只剩下金钱的气息。 管家按照指示把车开到俱乐部门口,下了车,宁延先带周奚去换了球服,又帮她挑了衬手的球杆和装备,边帮她带手套,边说:“等会儿他们知道咱俩关系后可能会闹一下。” “干嘛?怕我被欺负?”周奚笑着反问。 “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宁延头也不抬地说。 以周奚的功力,那几位不被欺负哭,已经是她女王开恩。 仔细确认过装备和护具后,宁延替她整理好帽子,牵着她的手走出更衣室。 高尔夫车带着他们一路缓缓驰向草岭,隔着老远,周奚就看见了几个移动的小点。 那边乔柏眼尖,也瞧见了他们,但因为距离远,只能依稀看到车后座是两个人,从衣服颜色看,应该是女生。 “不是吧,阿延还真的带了个妹子来。”他不敢置信地说。 -- 第122页 其余人忙停下动作,纷纷看向缓缓驶来的球车,乔柏身边的中年男子反应最快,问球童要来了望远镜,定睛一看,兴奋地大叫,“真是个女的,但看着不像小妹妹。 “给我给我。”另一人抢过他的望远镜,往眼睛上一架,看完喊道,“还是个美女。” 乔柏不和他们抢,转身问球童又拿来一个,对焦一瞧,惊了,“怎么是她?” “谁?谁?你认识?” “认识,周奚,鸿升资本的CEO。”乔柏随即释然,“我知道了,不是妹子,是合作伙伴?” “什么合作伙伴?” 鉴于不是外人,乔柏就简单把这两人结盟拿民生部LP的事讲了一下。其余人听完皆是一脸失望,“切,我还以为万年铁树开花,感情他身边的女的,除了客户就是合作伙伴。” “还有下属。”有人补充。 得知好戏泡汤,几个男人兴致缺缺地把眼镜还给球童,杵着球仗在原地等他们来,当然不忘继续老生常谈起宁延毫无趣味的光棍生活。 另一边,球车驶到了最近的落车处,宁延虚扶周奚下车后,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并侧头对她笑了笑。 两人掌根相贴,周奚张开手指,穿过他的,十指交扣。 宁延笑容更深,稍稍用力地扣住她,大步走过去。 “不对呀!”那边聊得火热的庄仁光最先发现问题,用肩膀撞了一下乔柏,“这合作伙伴,还兴手牵手?” 不仅牵着手,两人的神色也是妥妥的情侣。 乔柏脑子先是卡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这两人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没给他太多吐槽时间,周奚和宁延已来到他们面前。 周奚冲几位男士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嗨。” “我介绍一下。”宁延微笑着接上话,“周奚,我女朋友。” 男人们不约而同地横他一眼,脸上写着,兄弟,我们没瞎! 庄仁光年纪最长,此刻也摆出老大哥的模样,没等宁延介绍,笑眯眯地说,“弟妹你好,我是庄仁光,虚长宁延几岁,你要不介意,可以跟着阿延叫我大哥,也可以叫我老庄。” 周奚笑了笑,应了句好。 庄仁光开了头,陈默、老钟和宗正也纷纷自我介绍了一番,最后来的是乔柏,他故作深沉地说,“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弟妹!” 他故意在“弟妹”两个字上加重音,本意是调侃周奚,谁知她语气认真的接过话,“还是介绍一下吧,毕竟之前只认识乔总。” 一句玩笑,完美地把球抛了回去。 其余人见乔柏吃瘪,都笑了起来,拍着他肩膀说,“还不快给弟妹介绍介绍。” 乔柏无奈,老老实实做自我介绍,“弟妹,我是乔柏,阿延好兄弟之一。” “你好。”周奚回以微笑。 一番“认亲”后,众人站在原地聊了几句,虽然都憋了一肚子的好奇,但终归是大老爷们,不好直接八卦,便准备继续投入球场。 陈默伤了腰不敢动弹太厉害,而加了周奚正好六人,庄仁光提议分组来一局。 “我不太会玩。”周奚说。 “那正好,你和阿延一组,拖拖他后腿。”老钟笑着说,“要不然,每次我们都输给他。” 其他人刚才看周奚挥过杆,瞧她那姿势和动作,确实是不会玩的,不是扮猪吃老虎,便极力要求组队赌一局。 赌资不算大,周奚无所谓地应下,做好输钱的准备,谁晓得宁延却凑到她耳边说,“放心,不会让你输。” “输了也没事。” 她观察过,虽然他的球技是里面最好的,但宗正和老钟打得都不错,尤其老钟联手乔柏,感觉实力更盛他们一筹。 宁延知道她的想法,笑着问,“对我没信心?” “我是看基本面。”周奚没好气。 “那要不要咱们也赌一局,就赌我们能不能赢?” 周奚一扬眉,“好呀,赌什么?” 宁延思忖了下,说:“暂时没想好,赢你再告诉你。” 周奚呵一声,“你等着给我奖品吧。” “我预感是你给我奖品。”宁延故意唱反调,并提醒她,“约法三章,要有竞赛精神,你是我的队友,不许故意捣乱。” 周奚扔给他一个鄙视的眼刀,“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见两人还站在原地打情骂俏,惦记着赌-局的老钟忍不住回过头喊道,“你俩倒是快点,这天都快黑了,悄悄话,打完球回房关起门来再说。” 宁延挥了下手,拉着周奚跟上去。 时间不多,他们决定以最简单粗暴的进球数来定输赢。每组100球,在同一个果岭,进规定的洞,六人穿插着挥杆,每人每次连击10球,最终以量多者胜。 比赛开始,由老钟开球……几轮下来,周奚明白为什么大伙儿都想赢宁延——这人稳得太欠扁了,50个球,居然全部进洞。 周奚球技是六人里面最差的,但骨子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比到后面,她竟忘了和宁延之间的局中局,一心就想进球,一轮没打好,还趁着别人比赛时,揪着宁延现场教学。 “推球前要考虑风向、风速,另外因为地有坡度,球杆、标尺、眼睛不是成直线,而是要有一定弧度,就像这样……”宁延从后面环过来,覆上她握杆的手,声音落在她耳边,“腰再下去一点,眼睛看标尺……” -- 第123页 他稍稍用力,胸膛贴迫着她的背脊,让她顺势躬身,然后,握住她的手,用力挥杆,嘭……球被击打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落进洞里。 “进了!”周奚开心得叫起来。 宁延被她笑容感染,情不自禁偏头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红扑扑的脸颊。 这一幕落在那边观赛的人眼里,立即引来一片嘘声…… 老钟夸张地捂着眼,扼腕叹息,“这老男人恋爱果然就像老房子着火,没得救。” 好在周奚不扭捏,而且全幅心思全在赢球上。她聪明,又会举一反三,后面几轮越打越好,很快就追上了之前落下的分数,倒是宁延后面几轮发挥一般,但凭借周奚出色表现,倒数第二局时,他们也已提前锁定胜局。 其余两组愿赌服输,乖乖掏了钱,但一个个全不忘埋汰宁延:“没弟妹你根本赢不了”、“全靠人家弟妹超常发挥”、“有女朋友就是好,可以吃软饭”…… 宁延照单全收,把收来的钱尽数转给周奚,笑着夸赞,“打得不错,全靠你才能赢。那现在我得开始想想……” 他刻意停下话,眼底铺满狡黠的笑意,压着嗓子说,“问你要什么奖品。” 光顾着赢球的周奚这才恍然想起,和他的那场赌-局。不过,她向来不是输不起,下巴一扬,说:“好好想,仅限今晚,过时不候。” ** 一场比赛打完,天色已暗。一群人坐车回房洗澡换衣服,准备晚点再出来吃饭。 周奚出了一身汗,一进房就解开马尾辫,直奔浴室,刚洗好头,转身就看见宁延走了进来。 淋浴间的玻璃门被拉开,水汽氤氲里,他赤脚踩在大理石地砖上,没戴眼镜的双眼又黑又亮。 周奚举起手持的花洒,喷向他的脸,“干嘛?” 宁延不躲不挡,一步步上前,擒住她捣蛋的手,拉高,连同花洒一起压在墙上,说:“奚奚,我想到要什么奖品了。” 第58章 “奖品?”周奚抵住他下压的胸膛, 下巴一扬,“谁说你赢了?” 宁延眸光微变,忽而一笑, “奚奚, 你想耍赖?” “我耍赖?”周奚手指从他的胸口移到肩膀上, 戳了戳, “是谁在开局前提醒我要有竞赛精神,不能瞎捣乱?” 宁延钳着她的手微微一松, 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 只见她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不紧不慢的问, “第七局, 我多进2个,你丢3个球,第八局,我进3,你丢4,第九局我进4,你丢5个, 怎么?你这丢球还跟我进球成反比了?我的好队友?” 九局下来, 他们刚好赢了21球,而这21个球里, 13个是凭借前五局宁延杆杆进洞攒下来的, 而从第六局开始, 周奚越打越好, 前面完美发挥的宁延却频频失误。 值得推敲的是, 她进得越多, 他丢球也越多,可每一局他们进球数累加后又堪堪胜出其他组两球,打到第九局,不多不少正好赢了21球,提前一局锁定胜局。 能如此精准的控制比赛节奏,又怎么可能打丢那些连她都能进的球呢? 比赛时,周奚一心钻研球技,没有多想,但回俱乐部换衣服时,庄仁光一句玩笑点醒了她——“小周打得越好,阿延打得越差,今儿这军功章全靠弟妹。” 庄仁光是人精,显然也看出宁延这是在哄媳妇,想把赢下比赛的功劳都给她。但他没看到另一层,比起赢比赛,宁延更想让初学球的周奚玩得开心,享受更大的喜悦和成就感。 被拆穿的宁延不再辩驳,松开她的手,将花洒挂回托架,关了水,说:“总归是赢了。” “球是赢了,但你违规在先。所以,成绩取消,另外还要处罚。” “还要罚?” “废话,正式比赛,你这叫打假-球,是要被禁赛开除的。” 宁延无言以对,只能怨自己搬石头砸了脚。他揉捏她的手掌,乖乖认罚,“你要罚我什么?” “罚什么?”周奚停话,作思考状,须臾,语气严肃地说,“就罚你春节陪我回老家,听我外婆念长经。” 宁延眸光陡然一聚,捧起她的脸,凝视她半刻,而后嘴角一点点扬起来,“你故意的。” 这哪里是处罚,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奖品。 昨晚,提到外婆时,她随口说,“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回去见她。” 他记在了心里,就想着借这次“奖品”把这事敲下来,想问她春节能否一起回去见外婆? 聪明如她,一定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故意抢在他前面说出来。这样一来,就把他想去,变成了她想带他去见最亲近的人。 这细致又妥帖的心意让宁延心底涌上一股如潮的暖意,他凝着她狡黠灵动的黑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庞,忽然,他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谢谢。” 周奚在他掌心里仰起头,回应地轻啄他的嘴唇,“我外婆很啰嗦的,你准备好耳朵生茧子。” “没事。”宁延一手扣在她脑后,加深了这个吻。唇瓣轻贴,交缠、追逐、含吮,呼吸和心跳仿佛也有了新的交融。 —— 不知是浴室暖气太足,还是过程太热烈,周奚吹完头发,换好衣服,脸颊的的绯红还肯褪去。她望着镜子里红得不是很自然的脸颊,犹豫着要不要上个粉底。 -- 第124页 “不用,这样气色很好。”宁延从后面环住她,蹭了蹭她红彤彤的脸蛋,打趣道:“粉粉嫩嫩的,更像小妹妹。” 周奚看得出这人领了罚之后,心情特别好,洗完澡在这里腻腻歪歪了半天还不肯出去。 这不,蹭着蹭着,又掰过她的脸又吻下来。灼-热的呼吸喷在脸颊上,那绯色更浓了。好不容易分开,她气息还没匀过来,又见他食指勾住她下巴,再次低下头来…… 周奚急忙把头抵在他肩窝里,语气难得带了点娇嗔:“还让不让人去吃饭了?” 宁延哑然失笑,“好,先吃饭。” 两人终于走出了浴室,而后周奚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齐琪怎么还没到?” 她只比他们晚出发两个钟头,现在已经6点多了,照理龟行也该到了。 宁延也意识到这点,“打个电话问下。” 周奚应嗯,抓起床上的电话,屏幕上没有来电和未阅短信,她眉头一皱,快速输出一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关机? “可能没电了,应该没事。”宁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身边,一边拿手机打给乔柏,一边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乔柏电话接的很快,戏谑的声音从听筒漏了出来,“怎么了?是不是爬不起来了?哥几个猜到了……” “齐琪在你边上吗?”宁延打断他的玩笑。 乔柏愣了下,“齐琪?” 宁延和周奚对视一眼,猜到了答案。不出所料,乔柏下一句是,“齐琪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在哪儿?” 问完又察觉到不对,“不是,她没和周奚在一起?” 宁延再次捏了下周奚的手臂,沉稳地回答乔柏的提问,“她下午时说已经过来了,但到现在还没到,电话也关机。” 这下,换乔柏慌了,“几点说过来的?” “三点左右。” “三点!”乔柏顿时急了,“这都6点了,不可能还没到,她没联系周奚吗?” 见周奚摇头,宁延答:“没有。” 那头乔柏已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知道她坐的是什么车吗?最后联系是几点……” “电话说不清,你在包厢等,我们马上过来。” 相较乔柏的慌乱,周奚显得很镇定,她换好鞋,接过宁延递来的外套,冷静地分析着,“如果是事故,交警和医院肯定会联系家里人,她妈知道今天我们在一起,有什么第一个会联系我。” 宁延低头替她系大衣的带子,接上话,“南城治安一向很好,过来又是大白天,司机不敢乱来。” “嗯。”周奚点了点头,逻辑越发清晰,齐琪习惯叫专车,之前急联系人是乔柏,如果有改过,大概率会是自己,若车没有按规定时间到达,应该会启动紧急联系,乔柏和她都没收到,说明车准点到了度假村。 “我让酒店查监控。” “看监控。” 宁延与她异口同声。然后,摸出手机准备让庄仁光通知酒店员工,这家度假村胜达有股份,庄仁光出面查会事半功倍。 只是,刚摁下三个数字,乔柏电话进来了,如释重负地说,“不用找了,她没事,晚上也过来一起吃饭。” 乔柏顿了下,补充道,“宗正带她过来的。” 周奚望着收起手机的宁延,“她和宗正在一块儿?” “应该是这个意思。” 好在是虚惊一场,周奚提着的心蓦地放下,却又罩上层层疑云:齐琪来度假村不找她却找宗正?宗正打到一半突然说有事要处理,让姐夫陈默代替,是去接齐琪了吗?如果是,齐琪一下午和宗正在一块儿……她和宗正关系这么好?之前从来没听她提过…… 应是猜到她诸多想法,宁延牵起她的手,说:“先过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 吃饭的地方在会所,两人搭乘电瓶车过去。路上,周奚倏地想到另一个点,“宗正知道乔柏和齐琪的关系吗?” “不清楚。”宁延如实说。他们几人虽然称兄道弟,关系很铁,但男人之间的友谊和女人略有不同,感情这样的私事,如果对方不说,大家不会过问太多。 “不过,乔柏之前没她参加过我们的聚会。”宁延想了想,补充道,“因为平时聚就我们几个,大家都没带过另一半。” 这么说来,周奚有强烈的预感,宗正极大可能还真不清楚齐琪和乔柏的关系,否则……怎么可能会带齐琪过来一起用餐? 那齐琪呢?她又在想什么? 思量间,他们到了会所门口,由服务员引导着进了预定的包厢。 门一推开,就听见里面传出庄仁光洪亮的声音,“这个臭小子,球打一半跑去接姑娘,扔下我这个老头子和陈默这个病秧子,害得我俩输惨了。” 看样子,齐琪和宗正先一步到了。 周奚被宁延牵进屋,一眼就看见坐在宗正身旁的齐琪,而她左手边有两个空位,应该是留给他们的。 “今天的大赢家来了。”老钟笑呵呵地说。 众人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招呼他们入座。周奚挨着齐琪坐下,侧头低声问,“你手机呢?” “掉湖里了。”齐琪说。 周奚挑眉,“掉湖里?” 这下没等她开口,宗正已笑着替她做了回答,“她站在湖边拍天鹅,谁知道手一滑,手机落进湖里了。” -- 第125页 说来也是凑巧,齐琪到度假村门口,本想打电话给周奚,让她安排人来接自己,结果视线一偏就看见了旁边湖里有几只漂亮的黑天鹅。 她被吸引,上前想去拍两张照片,谁知道……刚拍了两张,手一打滑,手机噗通掉进了湖里。 “公司有个事要我临时授权,我是想回房间开电脑,结果半路看见Honoria蹲在湖边捞手机。”宗正笑着看向周奚,“后来再一聊,发现你们居然还是闺蜜,所以我就把她直接带过来吃饭了。” Honoria正是齐琪的英文名,周奚现在非常笃定,宗正不知道齐琪和乔柏的关系,不仅他不知道,庄仁光他们怕是也不清楚。 周奚瞥了眼对面沉默不语的乔柏,暗啐了一句自作自受。再转头责备齐琪,“那你后来也没说给我打个电话。” “我不是听说你在忙着赌-球,怕影响你赢钱吗。”齐琪理由充足。 周奚斜了她一眼,按下不表。下午的事儿太蹊跷,绝非齐琪说得那样简单,但现在场合不对,有些话得回去才能讲清楚。 齐琪是周奚的闺蜜,又和宗正相熟,庄仁光他们热情待之,加上她人活泼大方,很快就熟络起来。不过,晚上,宁延和周奚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尤其宁延,被老钟和陈默找尽理由灌酒,他倒也爽快,来者不拒,酒过三巡,气氛越发活跃,被酒精熏得昏昏然的男人们就像约好了似的,纷纷爆起宁延的“料”来,从他十年清心寡欲、坐怀不乱到坊间热传的性-取向绯闻…… “别说外面传,我们都以为他喜欢男的。”老钟顶着一张大红脸,咋咋呼呼地说,“老大有一次喝多了,还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男女都一样,不许有歧视,只要他喜欢,我们都祝福。” 周奚瞥了眼宁延,玩笑道:“你们对他也是真情真义。” 陈默却举起手来,醉醺醺的对周奚说,“弟妹,你别听他们吓你,阿延百分百喜欢女人,他之前女朋友,我们都知道,就是那个……唔。” 旁边的老钟把一个雪山包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陈默呼之欲出的名字。 这打断,太过拙劣,周奚挑了点眉,转头看宁延,正正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她慢慢笑了起来,不知是在问老钟,还是问宁延:“怎么?这前女友,我认识?” 第59章 “你认识。” 老钟根本不敢想, 宁延居然无所顾忌地报出了前女友的名字,“尹珊。” 周奚眉峰微微往上一挑,意料之外, 又情理之中。 听陈默刚才那话, 这位前女友应该是大家都认识, 而在座并非同一圈子, 若是人人皆知,只有一个可能, 这人是公众人物, 且大概率与金融有些关联。 尹珊是财经新闻界的名人,在商界也颇负盛名, 才情美貌并重, 有一大批企业家粉丝。 周奚瞧着宁延,语气认真,“眼光不错,我也很喜欢她。” 周奚和尹珊相识于琼州峰会。当时,她和宁延的“两个引擎”引爆投资圈,主办方临时决定邀请她一起参加会后的嘉宾访谈,而尹珊就是那次访谈的主持人。 因是临时起意, 主办方根本来不及准备有关她演讲内容的采访提纲, 大会秘书~长难为情地说,“周总, 实在不好意思, 时间比较仓促, 我们提供给尹记者的资料比较少, 等下她可能会重点采访宁总, 您这边, 就简单聊聊生活、国外工作见闻什么的……” “没关系。”周奚不甚在意。 她之所以接受这次临时邀请,是她和即将掌舵的鸿升都需要更多向业界亮相和展示的机会,至于尹珊能否问出有深度的问题,无所谓,因为她会“回答”出想要传递的内容…… 然而,访谈一开始,周奚就发现大会秘书-长着实小瞧了这位漂亮的女主持人。 凭借多年的财经记者功底和储备,尹珊的提问,没有一个是凑数题。相反,她表现出了极高的行业敏锐度和洞察力,尤其是思考的深度,让周奚极为欣赏。 “周总提出数字经济会经历三个波段,其中第二个波段是基于云数据带来的产业革新,我想问,这和当下国内最火爆的‘流量经济’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充分反映出投资界,甚至整个社会对数字经济的“误区”——互联网+商业=数字经济。 尹珊直接问“区别”,说明不仅没有混淆,还想通过她来“拨乱反正”。 作为抛出“数字经济”引擎的第一人,周奚愉快地接下这个任务。 她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颗椰子糖,“流量经济想的是怎么把这颗糖卖出去,终极目标是卖得越多越好;而数字经济至少要思考,这颗糖要如何精准地投递到刚好想吃椰子糖的客户手里?” “更深一层呢?”尹珊追问。 “为什么有人不吃椰子糖,如何才能把这群人转化为目标客户?以及除了口味的变化,这颗糖还能不能有更多的可能性……”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尹珊总结道,“流量经济是销售渠道和营销模式的变化,数字经济是整个产业全流程的优化。” “你的理解非常到位,也很精准。”周奚由衷赞道。别说普通人,这一点连许多投资人都没搞不明白。 当下,业界和社会普遍鼓吹电商和网红经济,资本更是把两者捧上了天。 -- 第126页 但在周奚眼里,无论是电商还是网络直-播,不过就是把商品从实体店搬到了网上来卖,从超市促销员的大喇叭吆喝变成了网红们在平台带货……厂商买流量、找头部网红,和当年在蓉城步行街租最显眼的商铺,最大的广告位没有任何本质改变。 流量经济除了让电商和网红吃到红利外,对整个行业和实体经济不会起到革新作用,反而会造成资源的重复消耗,而数字经济则会推动整个产业升级和发生质的飞跃。 尹珊表示认同,却突然话锋一转,“那周总接手鸿升后,是否会投有关流量经济的项目?” 周奚对上她略带挑衅的目光,轻笑,“当然会。” “我是投资人,我的工作是为我的LP(金主)赚钱。”她毫不避讳地说。 采访结束,周奚主动同她交换微信名片。 尹珊扫着她的二维码问:“周总当着全国观众打脸,不怕被骂?” 周奚一摊手,“观众和LP,这选择不难吧?” 尹珊莞尔一笑,“周总很诚实也很直接,我很喜欢你。” “尹小姐也很让人喜欢。” 时隔一年,周奚回想当时的境况,竟是丝毫想不起当时一起采访的宁延和尹珊有什么异常,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老钟见她一直不说话,拿捏不准她的情绪,试着说,“弟妹,你别误会,他们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对,他俩大学好的,这都十几年了。”爆料的陈默赶紧找补。 被他一提,周奚这才想到,尹珊和宁延都是T大毕业的,这缘分还挺早。 “她比我小一届,谈了两年,后来我出国念研究生,隔得远了就分手了。”宁延三言两语就交待完整个情史。 听得老钟直咂舌,凑到陈默耳边说,“这小子果然没经验,这个前女友就是送命题,哪有直接交待的。” “我看弟妹没啥反应。”陈默观察着周奚。 “你懂个屁,这女人心海底针,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呢,你看着吧,晚上有得这小子受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注意力全在周奚和宁延身上,丝毫没注意到乔柏从宴席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只低头喝着酒。 直到庄仁光一声惊呼,“不是吧,这一瓶都你喝的?” 大家循声一瞧,庄仁光正拎着一支空的白酒瓶晃荡,“你怎么还单独开了一瓶放这儿?” 开席前,服务员把酒倒在分酒器里,每人领了一份。可乔柏竟趁着大伙儿打趣宁延时,又开了一整瓶独酌。 “说好三瓶。”乔柏笑着站起来,伸手去够桌上新开的白酒,“这还差两瓶呢。” 他说的是关于宁延带妹子回来就喝三瓶茅台的赌约,但他这般主动领罚,是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离他最近的老钟一把拽住他手臂,说:“我这可是82年的茅台,限量版,喝一瓶少一瓶,你别想给我糟蹋了。” 很巧妙的玩笑,显然是给乔柏找台阶下。 怎知乔柏却不领情,“那就不喝茅台,服务员……” 他转身,大声吆喝,“给我来两瓶一斤装的白酒,什么都行。” 这架势,是晚上必须喝完这三斤白酒。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老钟倒也没恼火,而是站起来,勾住他的肩膀往下摁,“谁要你喝三斤了?呈什么能?” “就是,宁延都没说,你还较起真来。”陈默也出声相劝。 “他不说是他的事,但我说过的话得兑现。”乔柏顿了一下,视线慢慢转到宁延的方向,“否则,很多事,等别人提醒,就来不及了。” 作为知情者,周奚知道他看的其实是齐琪。 周奚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强装镇定的齐琪,伸手覆上她搁在桌下的冰凉手掌。 齐琪猛地反握住她。 周奚轻轻回握,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没事,我在。 几乎同时,宁延缓缓开了口,“愿赌服输,输了就得认。” 一语双关,提醒乔柏,在感情上,何尝不是愿赌服输? 一直默不作声的庄仁光视线在这几人身上来来回回兜了几圈,早已敏锐地窥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他和宁延对视一眼后,决定履行老大哥的职责来,“愿赌服输,这酒肯定要罚,但这三瓶没说得一口气喝完。晚上就先一瓶,另外两瓶先欠着,下次再喝。” “对,账先记着。”老钟连忙附和。 乔柏正想拒绝,却被周奚打断,“乔总,距离12点还有三个多小时,你要是非要今天就把这赌资兑现,我倒有个提议,你要不领两瓶酒回房间坐马桶边上喝,喝的时候给我们连个视频,这样你要是喝完想吐,想睡,也能就地解决。” 一席话让房间里顿时陷入静默,老钟缓缓转过脸,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情很复杂。 周奚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差没指着乔柏鼻子痛骂,“你做这出给谁看啊?真要喝要死自己去啊,搁这闹个屁!” 庄仁光虽然不知道这几人的纠葛,却是十分同意周奚的说法,觉得乔柏管不住情绪破坏了气氛。于是,也颇为恼火的说,“弟妹这提议不错,陈默,你给他装两瓶酒,让他回房间喝。” 多年兄弟,陈默瞬间明白了大哥的意思,这是让他赶紧把人带走,免得闹出更不愉快的事儿来。当下便喊宗正,“阿正,走,你跟我一起去监督他。” -- 第127页 “酒是老钟的,让老钟去。”庄仁光给老钟打了个眼色。 老钟心领神会,一把架住乔柏,并凑到他耳边提醒,“老大发火了,有什么回去说。” 乔柏虽然灌了一斤酒,但尚有一丝理智,他先看了眼面色发沉的庄仁光,再看向唇瓣抿得发白却坚决不看他一眼的齐琪,苦笑了一声,“行,我回去喝。” 说完,伸手拿走桌上的酒,推开椅子出门。负责“押送”的老钟和陈默同大伙简单说了个再会,立马拎着外套追上去。 门第二次关上时,握住周奚那只手的力量才缓缓松懈下来。 ** 人走了一半,庄仁光维持场面地再聊了几句,便借口酒劲上来,头晕想早点回去休息,让他们各自回去。 出来时,宁延先送他到门口坐电瓶车,趁着周奚他们还在后面,庄仁光压着嗓子问:“乔柏晚上发疯是因为齐小姐吧?” “嗯。”宁延不隐瞒。 庄仁光脚步微微一顿,试探地问,“是跟了他好多年那个女朋友?” “嗯” 庄仁光拢起眉心,回头看了眼跟在齐琪身后的宗正,这都叫什么事儿? 似是猜到他心思,宁延握住他手臂,宽慰道,“都是大人,他们会有分寸。” 庄仁光叹口气,没接话。 会所门口已等了好几辆电瓶车,庄仁光礼貌地和周奚、齐琪告别,坐上了打头那辆先行离开。 待他远去,周奚转头看着宁延,还没开口,就见他用眼神说:没事,你去吧。 周奚微微一笑,没多话,和宗正告别后,带着齐琪上了同一辆车。 转眼间,就只剩下宗正和宁延。 两人房间在同一个方向,宁延正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就听他突然说:“我知道他们的关系。” 宁延微微一怔,转身看向他,想确认他的意思。 宗正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坦荡而直白,“我喜欢honoria,十年前就喜欢。” 第60章 几个小时后, 周奚从齐琪房间出来。 已是凌晨,别墅区空寂无声,她刚踏下一步台阶, 就看见了等院子里的宁延, 在他身后的天上挂着一弯弦月。月色下, 他的身影颀长挺拔, 看不清脸庞,但影影绰绰的侧脸已让人心动。 宁延听到响动抬头, 看着她笑了笑, 然后笔直朝她走来。 周奚站在台阶上没动,直到他走近了, 她才往前一扑, 将他抱了个满怀。 宁延接住她,低下头来,“累了?” 周奚轻嗯,手搂住他的腰,“等了多久?” “没多久。”他抱住她。 周奚脸贴着他冰凉的羽绒服外套,看破不说破。约莫大半小时前,他发了一个信息问她:【晚上回来睡吗?】 【回来的, 应该快了, 你先睡,不用等我。】 他回复了个好。 齐琪和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条路, 几步就到。这个季节, 住客虽然不多, 但一路过去照明做得很好, 而且酒店管家24小时服务, 她若害怕一个人回去, 随时可以叫车,但他还是跑来接他。 周奚收紧手臂,用力汲取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借以让体内的躁动因子一点点平静下来。 应是感知到她的情绪,宁延手掌贴着她的背脊,慢慢抚着,“听得烦?” “有点。”她喜欢简单不复杂,更习惯去繁就简。这些年,单是齐琪和乔柏的爱恨纠缠,她旁观已觉得累,现在又加上一个宗正,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着实超出了她的阈值。 一晚上下来,她听得脑仁隐隐发疼,不明白为何总有人热衷把关系搞得越来越复杂,简单一点,爽快一些不好吗? 如果对方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她才不会看这种八点半剧情。 刚才出来时,她心情很不爽,但面前这个男人的出现,却抚平了她的躁郁。这份熨帖,让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想你了。” 分开不到3小时,这突如其来的直白想念让宁延心里一片柔软。 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问:“困不困?” “还好,怎么了?” “不困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不远,就在旁边。” 周奚松开手,由他牵着往前,穿过庭院外的小径,一路朝东边走,最后停在一处极为开阔的草坪前。 周奚借着月光打量四周,发现草坪上有一个白色的搭帐篷,旁边还有一辆房车,想来应该是度假村的露营地。 她侧头看了眼宁延,未开口问,他已给了答案,“就这里。” 他拉着她走到帐篷边上,说:“你等我一下。” 周奚看着他拉开了那辆房车的门,半分钟后,啪,周围亮了起来…… 周奚这才发现帐篷、房车、还有边上的树上全挂满了暖黄色的节日灯,小小的灯珠串在一起,照亮了她站的一方天地。 在这寂黑的寒夜,明亮又温暖。 唇角不自觉的扬起来。她望着从车上跳下来的男人,问:“什么时候弄的?” “早上。”宁延牵起她的手,“以前来的时候见过,昨晚你说会过来,就想带你来看看。” 只是,计划远赶不上变化。先是她突然决定公开,接着又是晚上这一出,宁延本觉着太晚了,下次再说,但刚才看她情绪不是太好,还是决定带她过来玩。 -- 第128页 “可惜晚上没星星。”宁延略有遗憾。 “谁说没有。”周奚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凝着他黑色的眼眸,那上面有点点灯光,如星星坠在上面。 她破天荒地踮起脚,亲吻他没有镜片遮掩的眼睛,低喃:“都在这里。” ** 周奚最后一次露营还是在初中时,那时还没去新加坡,当时班里组织去看日出,她被齐琪硬拉去,在扬城山上,四五个女生挤在一个小帐篷里,翻身都困难。 不像现在,这帐篷宽敞奢华,不仅有崭新的厚实的地垫和床-品,还有电暖炉,熏得人暖烘烘的。尽是如此,宁延仍怕她感冒了,提议坐一会儿,困了再回房间睡觉。 他们脱了外套,把腿伸进羽绒被里,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都不是喜欢操心和八卦别人的性格,都没提齐琪他们的事,倒是说起了“前女友”来。 “在琼州峰会的时候,我没出你们有私情。”周奚说。 “本来就没有私情。”宁延揽着她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我和她分手都十几年了,现在只是正常的合作关系。” “合作?” “她除了做新媒体,还搞了一个文化公司,向蔚。” “她是向蔚的老板?” 向蔚是这几年非常火的一家文化娱乐公司,和其他公司搞选修、造流量明星,收割粉丝不同。向蔚自成立初就专注社会现象探讨和传统文化两大类节目,今年火爆出圈的《0:00》和《敦煌》就是它们出品。 周奚没看过这两档节目,但有一段时间,各大自媒体都在宣传、点赞,朋友圈也不少人发表观后感,让她大概知道了内容,从风格看,节目的调性确实很尹珊。 “你投了向蔚?” “季郁彤投的。但它们的天使投资人是我帮忙介绍的。” 几年前,尹珊从报社辞职创业,找到宁延拉投资。KR彼时已具一定规模,甚少投天使轮,宁延看完她的项目,觉得很有潜力,便介绍给了乔柏。 “你怎么不自己拿钱出来投,跟Zchao一样。”周奚故意打趣,“说不定还能赚回来一个老婆。” 腰上被他挠了一把,周奚痒得往旁边躲,笑着继续说,“你们分手不是因为异地恋吗?你都回来了,这问题也就解决了。” 宁延无语,圈住她的腰,将她捞进怀里,解释:“我们的问题不只是距离。” “还有什么?你劈腿了?” 腰上又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宁延没好气地说,“没有人劈腿,是她一直觉得感觉不太对。” “宁延,你发现了吗,我们像古代相敬如宾的夫妻,不像情侣。”跨洋电话里,尹珊的语气非常平静,“我们每天都在固定时间通电话、发信息,程式化地聊天,叮嘱彼此照顾好身体……就连拥抱、接吻、做-爱都是像在例行公事,没有新鲜感、没有激情,仿佛一眼能看得到生命的尽头。” “抱歉,我太乏味了。”宁延说。 尹珊笑了下,“不是你的问题,是咱俩没火花,我承认,直到此刻,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我发现,和你恋爱并没有让这份喜欢更浓烈,反而……” 她笑了笑,坦然道,“挺没意思的。” 宁延低低嗯了声。 尹珊又问:“你呢?觉得和我在一起有意思吗?” 宁延迟疑了一下,回复:“还好。” “那就是没意思。”尹珊自动注解了他的话,“你看,咱俩都觉得这恋爱谈得挺没劲。要不,就分了吧,省得每天行程和备忘录里都得记上一条——联系对方。” “如果你确定,我接受。” 尹珊轻笑了一声,“那行吧,从今天起,咱们就算分手了。” “好。”宁延说。 周奚听完这段分手桥段,眯起眼,打量着他,“你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糊涂?她明显是想让你挽留。” “当时真没听出来。”宁延认真地说,“过了两天才反应过来。” 周奚甩给他一个傻子的眼神,问:“那你没再行动?” 宁延摇头,“冷静思考了几天,觉得即使挽留,也没法改变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没法给她恋爱的感觉。” 周奚仰头看他,“奇怪,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以前觉得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在一起。”宁延蹭了蹭她的鬓角,慢慢道:“但后来遇见你,发现喜欢和喜欢之间是有差别的。” 周奚戳了一下他的嘴巴,“又抹糖了?” “是真话。”宁延张嘴,咬了下她的手指,说:“你认识她,应该能看出她身上有许多闪光点,这些点很招人喜欢,可这种感觉和你说也喜欢她的喜欢是一样的。” “那肯定是她追的你。” 宁延没否认,并且坦诚地说:“当年,她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我答应交往有虚荣心作祟。” 周奚觉着这很正常,而他能意识并承认这一点已经比很多人要诚实。 “之后,我就没再找过女朋友。因为我觉得,再去喜欢一个人和喜欢她没有质的区别,到头来,可能还是分手告终,所以……不想折腾。”宁延顿了下,抬眸瞧着她,“直到遇见你。” 遇见她,宁延才知道,原来喜欢除了欣赏,更重要的是吸引,就像一个漩涡,理智提醒你远离,情感和本能却将你一点点拉扯进去。 -- 第129页 喜欢一个人时,他的心会悸动,会心机算尽去巧遇,会为她一句情话被撩得像个毛头小子,会患得患失,会反复咂摸她的一颦一笑,会变得俗不可耐,会想和她一起折腾一生……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宁延突然问。 “华商晚会?” 宁延摇头,“不是,是在港城。” 港城?周奚猜他说的必定不是他们玩德-州-扑-克那次。 果然,他说:“3年前,我在金融中心听过你做演讲。” 周奚在港城做过好几次演讲,实在无法匹配出相关信息。 宁延摸了摸她的脸,揭晓了答案,“女性力论坛,你是嘉宾,做了一个主题演讲——《own your power》。” “Don't ask for permission(不要让他人决定你可以做什么) Don't dim your light(不要调暗自己的光芒) Just go for it(坚定自信的生活)……” 时隔三年,宁延仍然记得她铿锵有力的宣言,而让他记住这个年轻女孩的是,她的演讲结束语—— “ Like the boys say it,don't try to do it. Like the boys do it because you can't do it like the boys do, it because you're not the boy.(不要模仿男孩说话,不要模仿男孩做事,你不用像男孩那样去做,因为你不是那个男孩) 周奚很惊讶,这些内容她自己都模糊了,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晰。 “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她用调侃掩饰心底的震撼。 宁延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没有,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孩很自信,很漂亮,很耀眼,然后翻了你的简介,知道你是同行。” 彼时只是欣赏,就像欣赏尹珊,欣赏季郁彤,欣赏那些优秀、自信的女性。 “所以,在华商晚会时,你认出了我?”周奚记得,当时他们隔着人海,遥遥相望,宁延微笑着对她举了一下酒杯。 “你回国前,业界应该都已认识你。” 老牌投行鸿升即将迎来集团的全球第一位女CEO,关于她的信息和资料早已在业内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吴应给我资料时,我的确一下就记起了你。”宁延对上她的眼睛,她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 “后来呢?”周奚忽然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区别出对我不止是欣赏,还有喜欢?” “在我意识到会在人群里找你时,想和你巧遇,想靠近你,找机会和你说话时。”宁延轻碰她的唇,“在我想这样吻你时……” “那就是大约在去港城前。”周奚大概推算出时间点。 “嗯。”其实,他并没法精确具体时间,因为当他意识到心动时,已经心动已久。 周奚仰起下巴,离他的唇近了些。呼吸落在他柔软的唇瓣上,她嫌弃地说:“果然磨叽,我在第三次见你就想这样……” 剩下的话被她送进他的唇里。 周奚勾住他脖子,唇移到他的下颌,再含住了他的耳垂,毫不掩饰地继续陈述她对他的色-心,“第一次和你跳舞,我就想把手进你衬衫里……” “在游轮上,你冲浪回来,没戴眼镜,脸上头发上都是海水,衣服裤子很紧,我就想……” 湿热的呼吸一点点钻进宁延皮肤里,她一边说一边还把那些曾经的“想”付诸实践。 “奚奚。” 宁延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试图阻止她的动作。 周奚才没理会他,矮了矮身子。 宁延反手撑在地垫上,轻吸了一口气,小腹和背脊全然绷紧。 夜色很软,温暖的羽绒被和充气地垫有一阵接一阵的簌簌轻响。 第61章 清晨, 曦光初现。 周奚被此起彼伏的鸟鸣声吵醒,眼睛眯开一条缝,入眼是白色的帐篷顶。她怔忪几秒, 混沌感逐渐消散, 人醒了大半。 脖子一转, 周奚看见了睡在身边的男人, 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无懈可击。她看着他干净白皙的皮肤, 凌晨时分的一些片段慢慢回溯——抬高的膝盖, 被握紧的小腿,他撑开的背阔肌, 还有他没有抬起过的头…… 周奚翻了个身, 带起全身肌肉的一片酸乏。她想到了昨晚,电暖炉把帐篷烘烤得又干又躁,空气中却浮动着黏腻腻的味道,被热浪掀翻时,脑中有一刹那的空茫,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倦意。 很累,很困。迷迷糊糊的时候, 感觉到他在温柔地帮她擦拭, 从脸到手到腿……细致又耐心,然后听见他说, “这里冷, 回去睡。” 周奚嘟囔了一声不冷, 翻进被子里, 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一声清脆的鸟鸣将她拉回来。周奚把手从热烘烘的的被子里拿出来, 这才发现旁边还堆了一床羽绒被, 难怪她半夜睡得直冒汗,几次把手和腿伸出被子,又被他不厌其烦地塞进去,到最后,她火大地踢了他两脚,才让他放弃把她继续裹进被子里。 想到这里,周奚不由笑了一声。 很轻的一声,对面的男人却像有感应一样,缓缓睁开了眼。他看了她两秒后,说:“早。” “早。” 他又抬手看了眼时间,发现才6点半不到。 “怎么醒这么早?”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外面太吵了。” 宁延这才注意到外面叽叽喳喳,欢快的鸟叫声。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想问她要不要回房车睡,头刚低下,却被她用手挡住他的唇,“我嫌弃。” -- 第130页 宁延被吼得一怔,反应过来她误会了,正想说明,脑子里却陡然跳出昨晚的画面,她拉住他的头发,气息不匀地拒绝,“没洗澡,不要…… “奚奚,我不嫌弃。”他扣住她的腿,不许她躲,强势霸道地亲下去。 周奚看见他的笑容就知道他在回忆什么,忍不住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起来了,等下有人来了。” 这里离别墅区不远,再过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就会多起来,她不想被“参观”。 宁延没有提醒她,昨晚是谁死活不肯回去睡,他收拾打扫完战场想背她回去,却被她凶巴巴地吼了几句,最后他只能打电话让酒店管家又送了一床羽绒被来,结果,这回不仅收获吼声,还有拳打脚踢。 宁延一边回忆着她小孩一样闹脾气的模样,一边低着头扣羊绒衫的纽扣。 周奚穿好衣服一转头,就看见沐浴在晨光下的侧脸,鼻梁和下颌线清晰,嘴角噙着点淡淡的笑,很好看,很心动。她凝望几秒,忽然把头往前一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啵地一声,宁延手上动作一顿,转眸对上她的视线,脸上漾起一个无奈又愉悦的笑。 说嫌弃不让亲的是她,现在二话不说亲上来的也是她。 应是知道他的想法,周奚横他一眼:“干嘛?” 宁延没回答,而是一手捏住她扬起的下巴,咬住了她的嘴唇。 周奚想,这男人真的有洁癖吗?邋遢死了。 ** 回到房间,周奚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洗漱,原本还想睡个回笼觉,结果等从头到脚洗了一通后,睡意全无。宁延见她不睡了,便打电话叫了咖啡和早餐,两人坐在露台边吃边聊。 “你是想让庄仁光他们参与到中海的项目里吗?”周奚捧着咖啡杯问。 他说过这次来是约了人谈中海债转股的合作,以他的性格,既然有公事在身,就不会把兄弟小聚特地凑一块,除非这群兄弟恰好也涉及公事。 宁延没想瞒她,直接说:“老大和宗正会直接参与,老钟和陈默可能就投点钱。” “那我呢?”周奚半开玩笑,“宁总打算给点什么差事?” “我哪里敢派你差事。”宁延用餐刀处理着吐司的边角,说:“我想邀请你加入,取代乔柏。他的公司体量太小,会很吃力,我需要一家上规模的外资。” “他没意见吗?” “也许会有,但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会明白,该讲公事时绝不涉及私交,乔柏虽然感情上一塌糊涂,但能坐上现今的位置,工作方面绝不会是草包。 周奚呷了一口咖啡,“除了鸿升,你还邀约了那些机构?” “没有了。” 周奚略一挑眉,“就我们?” “一共就300多亿的项目,太多了,不够分。”宁延一本正经地说。 周奚斜他一眼,用眼神问:你糊弄谁呢? 宁延把切掉边角的吐司递给她,认真道,“这个项目缺的不是机构,我们俩绰绰有余。” 不缺机构?那缺什么?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宁延故意卖关子。 ** 两个小时后,周奚垂眸瞧着桌上并排的两张名片,果然知道了。 中海债转股项目,不,准确说是按照KR计划的债转股,缺少的不是懂债转股操作的投行,而是可以拖动中海这艘巨轮继续前行的马达。 按照宁延的思路,中海300多亿的债务将被打包拆解为很多块,届时将发起定向认购,想吃肉喝汤的机构自然会赶着来认领。但是,凑钱还债容易,债转股的操作也不难,难的是,这300多亿的债务变为等额股金后,谁会来买这些股票。 之前所有公字号债转股项目,名义上是由华融、华金两大公司承接项目,但化解债务的钱是GZW出的,债务变股权后,股票大部分由GZW回购回去,剩余的部分,只要上头一纸通知,其他公字号机构哪怕知道这股票买了是亏损,也只能按要求掏钱入股。作为承揽机构,华融华金既不用愁钱又不愁销,躺着赚高额的手续费就好。 但是,KR抢项目时承诺过自筹自销,没有ZF买单,分拆债权只能解决债变股这一步,做出来的股票能不能卖得出去,卖什么样的价格,卖多少,才是决定这个项目是赚得盆满钵满还是亏得血本无归的关键。 中海之所以濒临破产说到底就是因为其商业模式不可维继,陈旧的经营管理理念,繁重的历史包袱,都让这只巨轮无法前行。 而债转股,充其量是替这只巨轮暂时卸下了一些辎重,但并没有改变他的动力和解决它无法前行的问题。 这只船依旧无法前行,迟早还是要沉没。既然如此,市场上还会有人愿意购买船票陪它一起葬身大海吗? 周奚环视一圈席上的几位企业家,大运集团董事长黄云、同集运输创始人温善,福港集团实际掌舵人宗正,全球响当当的民营运输企业,业务与中海高度重合,宁延邀请他们入局,要解决的正是这个问题。 “中海的不良资产和历史包袱我们会打包并入老中海,列出专项资金来解决来消化,而优质资产,尤其是主营业务和海外业务,将分线进行并购,具体的并购内容已经列在计划里……”吴应细致详尽地解释着这次合作的方案。 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宁延就是要用这三千钉来打造“新动力”,让这条船跑起来、动起来,这样,KR做出来的股票,才会有人买。 -- 第131页 中海背靠ZF,在经营权,航运权,跨国贸易,税收等方方面面都享受政策红利,这正是作为民营企业的福港他们欠缺的,而并购之后,有了红利加持,民企如虎添翼,带飞中海。 “不过,上面不会同意我们并购吧?”老黄表示忧心。 从目前看,公民合作,结局是双赢,但周奚可以想见无论是中海,还是有关部门,大概率都会反对并购,原因还是老观念——不是一家人,信不过。 要打破这种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KR在青州社保和中海转债股上,已两次撕开了口子,以华金为代表公字机构正张牙舞爪反扑,如果此时再引入三家运输民企…… 随之未来的压力和阻力,势如风暴。 他要怎么做?周奚转眸看向宁延,正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 目光相接,定格几秒,隔着镜片,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答案。刹那间,她也知道了为什么是中海? 前夜,她问他:“为什么是中海?” 公字号企业那么多,如果只是想为争取民生基金铺路,为什么他非要下血本,冒险去拿下中海这艘巨轮?这块肥肉到底肥在哪里? “从海外并购产业入手。”宁延注视着她,是在回应老黄的忧虑,更是帮她证实推测。 和无数公字企业一样,背靠大树的中海也热衷海外并购,短短五年,就斥巨资在海外买下了5家大大小小的航运类公司,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除了航运和港口使用权限,其他全被中海荒废了。”老温痛心疾首地说,“这几家公司并购前在当地发展势头非常好,结果被中海一搞,全部走下坡路,澳洲那个直接关停了,太可惜了。” “我看巴西那两家也快不行了。”老黄叹气,“当初买这两家花了70多亿,现在……唉!” 宗正没有长吁短叹,而是一下抓住了宁延话中隐藏的关键信息,“你是想搭配销售?” 宁延点头,“在资产重组的时候,我们会把海外不良资产和少量的优质资产进行搭配。” 中海虽是破船,但若是外人想拿走船钉,必然会有一堆人跳出来质疑、横加干涉,它们宁愿这钉子生锈、腐烂也不想“便宜外人”。但是,假如来人只是想搬走船上那些没用还占地方的大沙袋呢?似乎给一两颗钉子也无妨。 “我看这个可行。”连外行的庄仁光也听出了门道,“尹珊那篇文章一出,现在老百姓全都在申讨海外并购,上面压力很大,这段时间从上头到地方,都强调要整顿海外并购,GZW那帮人头疼着呢,你们现在跳出来说要接手这烂摊子,他们送锦旗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反对。” “要什么锦旗,整点实际的。”老温笑呵呵的说,“比如,给我们开两个特许产品运输权。” “你还真敢想。”老黄斜他一眼。 “怎么不敢想,咱们可是出钱替上头平民=愤。” “也是哦……” 宗正客观许多:“其实这五家企业面上是烂,但底子还是好的。真让我们接手,变废为宝的几率很大,尤其这几条航运权,很珍贵。” “除了航线,还有他们的调运模型、技术,这些咱们都可以拿回来直接用。”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这生意稳赚不赔。说干就干,当下就同宁延达成口头协议,确定将按照KR的方案,与中海达成战略并购。 聊得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众人移步会所,准备吃中饭。 周奚借口去卫生间,刻意落后了几分钟,出来时,宁延已把其余人送上了车,门口就只剩下他一人。 周奚站在原地未动,看着慢慢走到她面前。阳光映在眼镜片上,折出一道光,晃得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晃眼间,他已来到她面前,对上她的目光:“想问什么?” 第62章 想问什么? 可以问的问题太多了—— 为什么选择中海? 当初他提议让尹珊造舆论声势, 切入点为什么是海外并购? GZW官宣KR为中海集团债转股的时间为什么正好是在尹珊那篇文章引爆全网时? KR为什么刚好挑在尹珊那篇文章被删除,群起激愤时对外宣称将在春节后召开中海债转股的方案讨论会? 尹珊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转发KR的简讯并附言:“终于,期待”?终于什么?又期待什么? 为什么要邀约一家实力强劲的外资机构?为什么是鸿升, 而不是乔柏? …… 有太多的疑问和巧合, 但最后只化作一个问题。 周奚凝着他镜片后熠熠发亮的眼睛, 问:“宁延, 你想要的只有那壹万亿的民生基金吗?” 宁延目光未作偏移,也没有反问她“你觉得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清晰坚定地说:“不, 我的野心很大。” 坦诚直白的宣示,如一束光击中周奚的心脏。她听着陡然加快的心跳声, 语调平静的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 那晚在古镇已经说过。” 古镇的夜空下,他面对詹局的提问“一个青州给你还不够吗?” 他说,“不够。” 他说,“我们是想要那一万亿的民生基金,但我们更想要一个更开放、更公平的金融市场,我想让中国金融这一池水能活起来,在国际上有更多的话语权, 能发出更响亮的中国声音。” -- 第132页 时隔几月, 宁延往前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 “周奚, 那些话不是用来哄詹局的, 而是我心所想。” “我想要一个公平、开放、有活力的市场, 不止是金融, 而是各行各业。我想让世界看到中国资本、中国企业的力量, 看到民营企业的力量。” “own your power,don\'t ask for permission。”宁延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周奚,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是战友了吗?” 因为他们从不认既定规则、从不认命,别人不肯给,那就靠自己去谋划、去争取。 “你已经猜到为什么是中海了,对吗?”宁延问。 “The Belt and Road。” 一带一路,来自于顶层的设计。 构建安全高效的陆海空通道网络,打造亚太物流中心、欧美物流中心以及覆盖全球货运航空网络的丝绸之路,会带给中国物流企业无可限量的商机和市场。这样的市场,不能只有中海等公字号的身影,还应该有更多元的经济体展现魅力。 宁延微笑,“六大经济走廊的建设,怎么可以少了民资?” 他说过,要让世界看到中国民营企业的力量。中海只是他在达成这个目标路上的一小步,国际贸易、能源、投资…… 周奚依稀看见了一张绘着他梦想的蓝图徐徐展开。 他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以资本的力量撬动更多的商机,推动各种形式的企业和社会资本加入到这场发展的盛宴中来,共享发展的红利; 他要做的事也很难,除了要打破既定的规则,他还要平衡“利益与情怀”,要想尽办法让“唯利、短视”的各方资本心甘情愿地投入到这场声势浩大却也旷日持久的建设中,凝聚起气势磅礴的中-国力量,发出响亮的中国声音。 他要做的事很现实,抢占商机,赚更多的钱; 他要做的事也很浪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浪漫得她眼眶微微发酸。 周奚目不转睛地注视眼前的男人,他的狂妄不羁、他的勃勃野心,他的理想向往,无一不让她心潮涌动。 周奚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很久后,她伸出手,说:“宁延,很高兴能遇见你。” 让她的生命里多出一道极为绚烂耀眼的光芒,这道光带给她劈开晦暗、并肩战斗的热血澎湃,也让她感受到喜悦、温暖、归属于爱。 宁延亦伸出手,握住她,“周奚,很高兴能遇见你。” 让他有幸在孤独的一生中遇到那个了解他的野心与理想,愿意且有能力与之一起战斗的人;而他,深爱着这个人。 他们牵过许多次手,有过远比这更亲密的动作,但这一刻,当掌心相贴,指尖覆住手背上凸起的脉搏时,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心脏的跃动和力量。 ** 午饭时,话题仍旧围绕着公事展开。 “宁总,外面在传中海的私募债有50多亿,是真的吗?”老黄好奇。 “本金50亿,加上收益率,可能要100亿左右。” “收益率这么高?”老黄咂舌,“这是普通公司债的好几倍了吧?” “10.5倍。” “我去!高利贷都不敢这么放。”老温吐槽道,“难怪这么好的家底被他们败光,这么高的融资成本,就是挖金子都填不上。” 宁延笑而不语。老温这时问,“我听说这些债3月就到期了。” “3月底。”宁延直接说出了外界关注的几个焦点:“私募100亿3月到期,公募120亿5月到期,都要按时兑付。” “公募的也要按时兑付?”老温惊讶,“公募不是说都定向,基本上都是ZF的吗?” “这是KR承诺的条件。”宁延解释。 老温皱起眉,“GZW决定给KR做时都1月底了,就给你们两个月时间筹钱,也太……” 宁延微笑,“时间是有点紧,但好在我们前面有准备,3月底私募的钱问题不大。” “钱不用愁。”庄仁光豪气地接过话,“到时候你们算算,缺口多少,我来想办法。” 宁延笑着应好。 不想,坐在他对面的周奚突然开了口,“为什么要还100亿?” 她上午谈项目时几乎没怎么说话,这会儿陡然插进来一句,其他人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因为她和宁延已默契决定关系只在小范围公开,所以除了庄仁光和宗正,其余人都只把她当做这次来协助做好海外并购的外资投行。 “周总,不还100,还多少呢?”老黄好奇。 周奚先看了他一眼,再把视线落向宁延,“还多少,得看咱们想还多少。” 宁延弯了下唇,未及开口,心急的老黄已抢声问:“什么叫想还多少?这个还能随咱们的?” 周奚混不吝地挑起唇,“欠钱的是大爷,不随咱们,随谁?” 一句话让老黄哑口无言,这…… 无论公私募,还是银行贷款,都是有合约和法律保障的,耍赖、说荤话这都是有违合约精神,对方追究你法律责任,分分钟的事。 更何况这个项目意义特殊,是GZW首次开口子给了非公机构来操盘,如果KR弄这些混账事,信誉尽失,损失更大。 不过老黄坚信凭周奚能坐在这里,就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周总能不能详细说说?”他问。 “年金、保险按期按协定价兑付,其余散小债券坐下来谈。”周奚直接道。 -- 第133页 从中海的私募债构成看,企业年金和保险类产品占比不到40%,而这部分产品,保证性收益通常不会超过10%,而宁延所说的10倍于普通公司债券收益的债务几乎全集中在散小债券。 先不论中海给出这样离谱的收益率个中有没有违规,这种天价收益率下,肯定有不少债权人“借钱生钱”,用从银行或者民间融资来的钱买中海的债。 因为他们清楚,中海背靠ZF,就算出了事也有人兜底,哪怕中海已经亏得连工资都发不出去,该兑付给他们收益,一分不会少。 “现在GZW不是不兜底了吗,咱们就按我们的规则办。”周奚抬起一点下巴,看着宁延,“宁总,你说对吧?” 目光齐齐转到宁延身上,只见他笑了下,说:“我应该和周总想到一块儿去了。” “合理收益的年金、保险按期兑付,其余的,保障本金,提供三个还款方案,让他们选。” 老黄很想知道,“哪三个方案。” “留债展期、部分还债、转股选择权。”宁延顿了下,“但无论哪种,综合利率都必须下浮50%。” 老温在脑子里快速注解了宁延的意思,第一种是保留全部债务金融,但债主得延长还款期,等中海有钱再兑付;第二种是3月先兑付一部分,其余再约定还款时间;至于最后一种…… 他抬眸深深看了宁延一眼,直接不用还了,让人家拿债去换以后中海的股票,这是连接下来股票销售都解决了。 而且,按照宁延的方案,不管债主选哪一种,都必须把原定的综合收益率下浮50%,也就是本来要赚1亿,现在只能赚5千万,腰斩一半。 “他们不可能会答应!”老黄喊出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这些债主又不是傻子,不按时还款就算了,还要人家减少收益,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他们一定会答应。”周奚替宁延回答。 宗正寻思了一下,试着问,“因为他们耗不起?” 宁延和周奚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默认了他的推断。时间就是金钱,无论这些钱是借来的,还是自有,多脱一天就要多付出一天成本。最关键的是,KR很可能找理由会把他们活活“拖死”。 虽然按照协议,私募债的兑付期是3月末,但是,KR只要筹集一部分资金解决好不可延期的年金和保险,确保这部分合理收益的债权人的利益,就占据了民情和舆论的先机。 而那些“离谱收益”的债权人,即使他们发难,KR只要搬出“收益过高”这一点,就能得到广泛支持,毕竟这些还债的钱都是KR真金白银筹来的,不可能像华金华融一样慷慨大方。 “这种事,一旦发酵和延伸,影响不会比尹珊爆出海外并购乱象小。”庄仁光一语中的。 那些只拿到10%收益的机构会怎么想? 那些被中海拖欠账款的上下游企业会怎么想? 那些已经很久没有领到足额工资的万千职工会怎么想? 社会大众又会怎么想? 老温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他们的确不敢闹,只能和你们谈。” “除了舆-论,还有一点也会让他们迫不及待坐下来谈。”宁延说。 “什么?”老温问。 “公募债。” 考虑到这里面涉及一些金融专业知识,吴应从旁解释补充,“120亿的公募债是5月到期,按之前规定,KR会及时进行兑付,这样一来,加上已经兑付的40%的私募债和同意延期的商业银行和政策贷款,中海负债比会下降到10%以内,远低于监管要求,届时我们就可以启动中海的重组,既可以把这块债务重组,又可以划到问题资产,等转股工作结束后再消化……” “这还钱不就遥遥无期了?”老黄笑出声来。 “也不是遥遥无期,迟早也是要还的。”吴应一本正经的纠正。 老黄笑得拍桌,“这迟得多迟,早得多早啊。” 大伙都被逗笑了,老温他们边笑边拉着吴应讲起这三个方案的优劣利弊来。吴应知无不言,耐心地解释着。 一旁,宁延侧眸看着喝茶的周奚,小声问:“觉得我给多了?” 周奚撇嘴,“换我,只给30%。” 第63章 一顿饭吃到快两点, 关于中海债转股的合作框架基本敲定。 KR负责统筹全局,并重点做好债务清偿工作,鸿升依托外资投行优势, 全权负责5家海外企业与福港、大运和同集的并购重组。至于其他人, 该筹钱的筹钱, 该开董事会的开董事会, 分工有序,为春节后召开的中海债转股首轮方案研讨各做准备。 都是忙人, 谈完正事, 一群人马不停蹄地各自奔赴下一个行程。 老温和老黄公司都在南边,打算直接从南城飞回去, 吴应早就定好了车, 宁延亲自将二人送到度假村门口。 临别前,老黄握住宁延的手,“宁总,虽然我没有庄总实力雄厚,人脉广,但也认识几个朋友,如果后期资金方面有问题, 我这边也可以想点办法。” “我这边也行, 你有需要,尽管说。”老温也忙不迭表态。 宁延微微一笑, “好, 到时候一定找你们。” 一番依依惜别后, 两人终于坐上车离开, 直到尾灯消失在视线里, 宁延才转身, 对吴应说:“给他们留10亿资金缺口。” 吴应二话不说应好,表示记下了。 -- 第134页 中海的债务虽然高达300多亿,但按照现定的债务重组方案,KR在资金方面基本不存在缺口。然而,吴应一点都不意外老板会让老温和老黄“出力”,同时,他还知道,稍后,鸿升和福港也会在资金上尽一份绵薄之力。 因为,如果现行的方案顺利运行,可以预见,重组后的中海是一支潜力股,市值一定会大涨,现在投钱进来,无论是单纯的债务收益,还是把债务变成股份,收益率都会很可观。 老黄也好,鸿升也罢,在赚走既定分工那份外,自然也不想错过这种附加收入。 宁延却不点破,还承下这份“心意”。 趁着等电车的功夫,吴应抓紧汇报:“对了,宁总,周总他们临时改了行程,晚上和我们同一航班飞蓉城。” 云衍明天下午两点半将召开董事会审议郑国富股权转让给鸿升的议案,作为董事和准股东,KR和鸿升都要出席会议。 因为这次会议地点定在蓉城,所以三天前,吴应就定好了今晚飞蓉城的机票,而鸿升原计划是明早的早班机,谁知来度假村的路上,吴应收到消息,说章牧之临时改了行程,变成和他们同一航班抵达蓉城,而且好巧不巧,下榻的酒店也是同一家。 “我知道。”宁延淡淡地说。 吴应侧眸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倒是宁延主动说,“她让章牧之改的。” 吴应立马反应过来,这个她是周奚。 吴应连疑问的表情都没有,低应了哦,继续保持沉默。 这回换宁延侧眸瞧他,打量半刻后,突然叹了口气,“难怪你师姐说你不像30,像50。” 宁延性格温润,对下属素来宽和,但吴应跟在他身边三年,还是第一次听他和下属打趣玩笑。这让被打趣的吴应怔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干巴巴地接上一句,“季总嘴不饶人。” 宁延瞥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说:“以后,你不用留意她的动静了。” 吴应依旧二话不说应好。 ** 另一边,会所外面。 庄仁光也在同周奚告别,“周奚啊,回北城后,你找个时间,让阿延带你来家里坐坐,你大嫂昨晚听见他找了女朋友兴奋得不行,让我一定要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周奚盈盈一笑,爽快地应下来,“好,我一定去。” “那就说好了,什么时候要来,打个电话就行,你嫂子没啥事儿,都在家的。” “行。” 庄仁光又和她客套了几句,然后看时间差不多,便说:“阿延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回来,我就不等他了,我先走。” “我送你。”一旁的宗正说。 “送什么送,车就在度假村门口,几步路。”庄仁光边说边迈上侯在会所门口的电车,接着朝周奚摆摆手,“行了,我走了。” 周奚和宗正和他挥手告别。 电瓶车无声地驶离,一个转弯就不见踪影。 宗正转身看着周奚,“嫂子,你是回别墅,还是在这里等延哥?” “你还是叫我周奚,或者Sylvia。”算起来,他比她要大一岁,虽然随着宁延这边叫嫂子没问题,但周奚听着还是有点不习惯。 “那我和齐琪一样,叫你周奚吧。”宗正从善如流。 周奚颔首,接上刚才话,“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你有事先回。” “我也没什么事。”宗正抿了下唇,“齐琪一早就走了。” 齐琪和乔柏都是早上走的,但两人并未同路,周奚不知道昨晚的“巧合”是否刺激到乔柏,但目前看,他的确选择不再死缠烂打。 见她没接话,宗正主动道,“齐琪和你说了吧,我们很早就认识。” 这回,周奚应了个嗯。昨晚,她们回去的路上,齐琪便讲了与宗正的渊源—— “他是G大的,比我们高一届,大三的时候来D大做交换生,就在我们院。” “他研究生也在美国,和乔柏宁延是校友。我去美国时,有联系过几次,后来他毕业回国接手家里企业,就没再联系过。 “前段时间,我们学院搞了一个活动,我在家闲着没事干去凑了个热闹,碰巧他也去了,这才又联系上。” “他之前不清楚我和乔柏的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和乔柏都在宁延的小圈子里。晚上,是我让他故意带我过去,我请他帮忙,假装对我有意思、在追我,好让乔柏死心。” 彼时,周奚没有点醒齐琪这里面的巧合太多,但此刻,她静静地望着宗正,单刀直入,“你喜欢她?” 宗正对上她的目光,“宁延没告诉你吗?” 见她微微蹙眉,宗正猜测宁延没有把昨晚的谈话告诉她,便说,“我在D大时就喜欢她,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错过了,等我发现,想再去追她时,她已经喜欢上了乔柏。” “为什么不告诉她?”周奚肯定齐琪并未察觉到宗正对她的感情和念想,否则不会请他帮忙制造追求假象。 “时机不对。” “那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多嘴?”周奚问。 “你不会。”宗正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请你帮个忙。这次中海的项目,你能让她一起参与吗?” 周奚挑了一点眉,“我是不喜欢多嘴,但更不喜欢插手别人的感情,哪怕那个人是我闺蜜。” -- 第135页 “我知道。”宗正点头,解释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制造机会接近她,而是……我想让她振作起来。” 周奚没说话,耐心等着他继续。 宗正凝着她,“我不知道你发现没,她从辞职开始就很迷茫,而且总是否定自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关于这一点,周奚早就察觉到。用齐琪的话说,她一直在追着别人跑,之前是周奚,后来是乔柏,当停下来时,她突然没了方向,也把过往和自己贬得一无是处。 “你说我算什么VC,我投了成峰这么多年,D大这个产学研这么大的漏洞,我居然都一点没看出来,还不如人家叶悠然。” “这段时间我经常在想,这么多年,我做出的那些成功项目和好项目,全是乔柏给我的,我就挂个名,没有他,我哪能做出来,哪里有本事坐在总监这个位置?” “小奚,我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个废物,没有你和乔柏护着,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不会……” “她不是不会,只是这些年,乔柏忘了给她成长和展示的机会。”宗正的声音把周奚从齐琪的自怨自艾里拉回来。 她听见宗正带着欣赏的语气说,“我见过带着2个社员把一个社团从濒临关闭做成D大十大社团的她,见过站拿着大喇叭指挥一千个人的她,见过大雨天去抢救宣传海报的她,也见过挡在小社员面前,揪着体育生的领子讨公道的她……” “周奚,她不是只会跟随,更不是一无是处,在没有你、没有乔柏的日子里,她一样做得很出色,也很耀眼。”宗正顿了下,缓缓道,“所以,我想请你一起,帮她把那个活力四射的自己找回来。” 周奚注视着他,“你觉得她来我手下做事,就能找回吗?” “严师出高徒。”宗正变着法夸她,“而且,你发现没,她这人得逼一下,越是逆境她越爆发潜力。” 宗正相信,周奚不会心慈手软,最重要是,周奚是齐琪崇拜的对象,如果能从她手下锤炼出来,齐琪会脱胎换骨。 周奚余光瞥到不远处缓缓驶来的电瓶车,上面是回来接她的宁延。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但是她来不来,我无法左右。”她说。 “这个包我身上,我会让她去。”宗正保证。 ** 和宗正告别后,宁延和周奚乘车到度假村门口。瞧见吴应正和司机把他们落在房间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她上前说了句,“谢谢,辛苦了。” “应该的。”吴应似乎压根没看见两人牵着的手,径自对宁延说,“宁总,我坐后面的车,到了北城我先去接季总,晚点和您在机场汇合。” 宁延点头,“辛苦了。” 按计划,宁延先陪周奚回家拿东西。路上,她想起宗正刚才在会所门口的话来,问:“宗正和你说过齐琪的事?” “大概讲了一下,怎么,他也告诉你了?”宁延问。 “他只说大学时就认识齐琪,承认一直喜欢她,中间有点误会所以错过了。” “差不多。”宁延看着她,“他是不是说了想让齐琪参与中海的项目?” “他原本想让你来说?” 宁延点头,“我拒绝了,让他自己找你。” 周奚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宁延抬手捏了她一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转而说起老温和老黄要给钱的事,问她,“鸿升要投一点钱吗?” 出乎意料,周奚的回答是:“不了。” 看见他眼底的疑问,周奚翘起嘴角,“我不投钱,我要点别的。” 宁延反应很快,“你想要做中海的海外债发行。” 周奚又递给他一个大大的赞,“再加上大运、福港和同集。” 中海的海外资产将与福港等三家公司做并购,按计划,一旦并购成功,将发行一定数量的海外债,体量虽然不大,但作为刚刚被外管部列为海外债试点的鸿升以及外资联合基金,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意义比赚钱大。 宁延目不转睛地凝着她,半晌后,笑了,“周奚,你这哪里是一点?” 第64章 一家大型公字号, 三家民资行业龙头。 作为刚刚获批可以发行海外人民币债的试点机构,鸿升一上来就能拿出如此漂亮的项目单,这可比学老温老黄投钱赚额外收益更有价值。 不过, 周奚算盘打得精, 宁延的珠算也不赖。 “海外债可以给你, 但不能白给。”他说。 周奚勾唇, 瞧着他,“你给老温他们少说留了8个亿的资金缺口吧?” “按现在的形式, 收益率至少能到30%, 能让他们赚一两亿。这四家的发债费用加起来撑死两千万。宁总你不会两亿都愿意给,就舍不得给我这两千万吧?” 宁延没有点破她的偷换概念, 而是顺着她说, “你也可以赚两亿,而且我还能给你徇个私,给鸿升多留一些资金缺口,让你多赚点。” “我不贪心,只想要两千万。” “但我不能厚此薄彼,亏待了鸿升。”宁延针锋相对。 周奚见他不松口,也懒得再和他绕弯子,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不就是想也分一杯羹吗?” 外资联合会拿到了海外债的发行权,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KR想借着这次中海的合作, 和其他机构一样, 注资外资联合会, 成为会员之一, 这样一来, 就能享受试点政策,试水海外人民币债业务,分一只螃蟹腿。 -- 第136页 上头对一带一路的顶层设计里,其中很关键一项就是金融融通,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宁延的宏伟蓝图里自然不能少了这一项,而在海外发行人民币债,正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和她,想要的都不止是一点。 话已挑明,宁延也不拐弯抹角,“那周总愿意接收我吗?” 周奚没工夫搭理他的一语双关,只瞥他一眼,“你不是民营企业吗?” “KR母基金来自海外,也算得上外资。” “那就是混血。”周奚做出为难状,“你看我们这几家机构都是血统纯正的外资,你这混血儿吧……” “入会门槛得高一些,是吧?”宁延替她说出来。 “一些怕也是很难服众。” 宁延笑,“那周总觉得多少合适?” 周奚故作沉思,须臾后说,“这样吧,鸿升注资联合会的30几亿是万宏的钱,他们要价多高你是知道的,既然你诚心诚意要加入,在出注册金的基础上,你再给基金会做点贡献,万宏五分一的收益由你负责,如何?” “这贡献听着不像为基金会,倒像为周总。” “那宁总为什么不去问基金会要不要接收你,跑来问我?” 宁延被堵了个正着,却不甚在意,问:“五分之一会不会多了点?” 按照万宏的要价,6个亿的收益率不是一笔小数目。 周奚却说,“多吗?我还觉得自己给了你人情价,换别人,我要三分之一。你手上又不是只有一个中海,这点钱,肯定能赚回来的。” 宁延挑起一点眉毛,忽而一笑,“那就借周总吉言。” 周奚:“詹局那边,你自己搞定。” “好。”宁延说。 ** 快六点时,他们到了北城。 宁延陪着周奚先回家收拾行李,再一起去机场。 吴应虽在他们后面出发,却先到一步,此刻正被季郁彤和章牧之拉着询问,宁延和周奚为什么会一起过来。 “我们周总去南城是看项目的,怎么又和宁总在一块儿?”章牧之不解。 “我们老大在南城也是谈合作。”季郁彤回答。 “难道我们两家又有新合作?”章牧之满脑子都是生意。 “莫非他俩已经……”季郁彤满眼只有那两位说不清道不明的粉红。 “已经什么?”章牧之好奇。 季郁彤戳了戳始终面无表情的吴应,“问他。” 章牧之把目光投向吴应,“吴助?他们已经什么?” 吴应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眼神,问:“章总,你属猫吗?” “啊?”章牧之一脸懵。 吴应推了推眼镜,严肃认真地说:“猫有九条命,但最后死了。” 噗! 一旁正在喝咖啡的季郁彤噗的一声,直接喷了出来,手一抖,一杯咖啡全倒衣服上,白色的衬衫顿时湿了一大片,别提多狼狈。 坐在她右手边的章牧之连忙起身跑去最近的茶几上拿了抽纸过来,正想递给她,却见吴应已把一包纸巾塞到她手里。 季郁彤拿过来,一边擦一边嘀咕,“完蛋,我就带了一套换洗衣服。” “没事、没事。马上就上飞机了,没人看你。”章牧之笑着宽慰。 季郁彤苦笑着站起来,“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她前脚一走,吴应后脚也离开了候机室。 于是,周奚和宁延进来时,就只看见独守三个行李箱的章牧之。 “季总衣服弄脏了,去卫生间了。吴助……”章牧之指指门口,“出去办事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季郁彤低着头,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往这边来。 瞥到他们,她远远打招呼,“你们到了。” 宁延扫了眼她衣服上大片大片的水晕,问:“衣服怎么了?” “咖啡洒上面了。” “没换洗衣服吗?” “有,但明天要穿。” 周奚接过话,“我有多带一套,你要吗?” “不用。”季郁彤不以为意地拎了拎湿漉漉的衣服,“等会儿空调一吹就干了。” 章牧之本想劝她去换掉,还没开口,余光扫到吴应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硕大的logo就印在包装正面。 章牧之愣了下,这怎么还突然去shopping? 思念间,吴应已走到他们跟前,先和周奚、宁延打了个招呼,再把那纸袋递给季郁彤。 “什么?”季郁彤边问边垂眸看。 袋子里好像是两件衣服,一件米色线衫,另一件应该是风衣类外套。 其余三人也看见了。章牧之摸了摸下巴,看吴应的眼神充满了赞赏——这小伙子还挺有眼见力的,有前途、有前途。 周奚则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 这微小的动作落在宁延眼里,让他也跟着弯了下唇,然后对季郁彤说,“时间还来得及,去换一下,别感冒了。” 季郁彤哦了声,对吴应说了声谢谢,又问:“多少钱,等下给你。” 吴应爽快地回好,折身回了沙发那边,坐下,打开笔电,开始敲键盘。只是没敲几下,他又抬起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搓了搓手指,耳根一阵阵发烫。 十几分钟后,季郁彤换好衣服出来。 米色羊绒衫外面搭配的是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很利落,也很好看。 -- 第137页 “还挺合身的。”章牧之笑着说。 季郁彤微笑,拎着装脏衣服的袋子回到座位,慢了一拍地回复,“对呀,大小刚刚好。” 邻座的吴应敲键盘的手顿了下,脖子慢慢爬上一片绯色。 —— 周奚和宁延一起去餐饮区吃了点东西,两人边吃边聊,虽没有举止亲昵,但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 不远处,章牧之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颇有些奇怪,周总和宁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吃完饭没多久,空乘就来通知他们可以登机。 周奚起身,对合上笔电的吴应说,“吴助,等下和你换个位置。” 吴应立刻同意。 宁延垂眸低笑,伸手拿走了她的行李箱。 章牧之瞧着那自然娴熟的动作,之前那份困惑更浓了,同时心底还有一丝丝异样的念头闪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季郁彤的声音随之而来,“章总,我也和你换个位置。” “没问题。”章牧之同样不假思索地答应。 五人位置一换,章牧之变成落单。不过,晚上是小飞机,商务舱位置并不算宽敞,圆润的章牧之单独座正正好。 机舱关闭,空乘人员开始逐一检查安全标示,提醒乘客扣上安全带。 宁延要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周奚,顺势小声问:“你打算告诉章牧之?” “他又不傻,还要我专程通知。” 宁延笑着往她耳边凑了点,用更低的嗓音说,“我觉得他这方面好像不太灵光。” 周奚想起刚才候机室里章牧之的表现,似乎是……有点认同了宁延的判断。 “没事。”宁延突然握住周奚搭在扶手上的手,“我们多给点明示。” 周奚斜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拂开他的手,去包里摸降噪耳机。 宁延并不甚在意地笑笑,拿起一份报纸,刚刚打开,左边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掌,再霸道地掰开他捏报纸的手指,最后把那柔软的手掌钻进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笑着转过头,看着挂着耳塞,双眼阖上的女人。 下一瞬,掌心被拍了一下,竟是嫌还没把她握好。 宁延扬起唇,张开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然后再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这一幕,恰好落在和他们并排的季郁彤眼里。 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然后用手肘杵了一下吴应,示意他看。怎奈吴应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心。 季郁彤没好气地再戳他一下,“你能不能有点八卦精神?” 吴应不理她,视线继续停在笔电的屏幕上。 “无趣!”季郁彤白他一眼,愤愤背转身,扯了扯身上的风衣,却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转过头来。 就这样不期然撞上吴应瞧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有短暂的静默。 几秒后,吴应平静地移开眼。季郁彤却一把拉住了他胳膊,将他往自己这边拽。 吴应皱起眉,回头,用眼神询问她:干嘛? 季郁彤手上又拽了拽,示意他过来些。 吴应眉头打结,却还是顺从地朝她偏了点身子。 两人凑得极近,近到吴应能闻到她耳后的香水味。他下意识想往后撤,然而季郁彤已凑到他头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问:“为什么给我买内衣,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那杯咖啡一大半倒在她胸-前,钻过真丝衬衫,全部渗到她内-衣里,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非常难受。她在卫生间处理了半天,最后只能抽了几张纸巾垫在里面。 本以为得将就一个航程,谁想吴应她的袋子里不仅有线衫和外套,最底部还遮了一件内衣,尺寸竟和他买的外衫一样,刚刚好。 热烘烘的呼吸喷在他侧颈的皮肤上,烫得他耳根也跟着发热。 他偏开视线,“不是我买的,专柜送的。” 季郁彤呵一声,压着嗓子说,“是你傻,还是我傻?这辆牌子都不一样,专柜送?” “我哪里知道,反正是专柜塞进去的。”吴应嘴硬。 季郁彤眯起眼,热热的呼吸继续挠着他,“小师弟,你耳朵好红。” 第65章 吴应觉得耳朵快烧了起来, 一些被刻意积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蠢蠢欲动。 他用力闭上眼,攥紧手指,暗暗调整了几次呼吸, 再睁开眼时, 眸子里已恢复常色。他用手指推开季郁彤的头, 说:“季总, 麻烦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那吴助给我准备内衣,算是言行得体吗?”季郁彤低声反问。 “你说得对, 确实不得体, 所以……”吴应停住话,偏头看向她, “你可以脱下来还给我。” “行呀, 现在吗?”季郁彤说着竟真的脱下外套,手背到后面,作势要解扣子。 “季郁彤。”吴应低喝着拉住她的手,死死瞪着她,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季郁彤朝他做了个鬼脸,抽回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朋友, 姐姐只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不能随便送, 知道吗?” 吴应不理她, 拉出被她压住的衣服下摆, 坐直身子, 继续埋首工作。 季郁彤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从包里摸出一本书, 翻开,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吴应,你不会还喜欢我吧?” -- 第138页 吴应握鼠标的手猛地收紧,再缓缓松开,他望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语气无波,“你想太多了。” 季郁彤也没看他,视线继续留在书上,“那最好。” 书页翻动,她淡淡地补了一句,“毕竟你这种大好青年,师姐实在不忍心霍霍。” 吴应唇线抿得平直,良久,他轻轻笑了一下,“师姐还真是个好人。” 咚! 重物落地的声响扣盖住他的尾音。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看见过道上,章牧之正在弯腰捡手机。 “不好意思。”章牧之起身后朝被打扰的乘客举手致歉。 “我去下洗手间。”他对回头望来的吴应和季郁彤笑了笑,然后抓着手机走向卫生间。 路过宁延和周奚位置时,他忍不住偏头看向扶手的位置,想确认刚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眼花,怎么会看成宁延和周奚手牵手呢? 谁知,匆匆一瞥,内心的疑云瞬间变成倾盆大雨把他浇醒了。 原来,好巧不巧,宁延正弯身替周奚拉高盖在身上的毯子,顺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候机厅里那没来得及抓住的念头豁然清晰,这两人原来这么个情况。 他极力淡定地收回视线,一路保持直线行进到卫生间,关上门,对着明晃晃地镜子露出一个既兴奋又激动紧张的表情来。 章牧之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会儿才出来。再次路过宁延位置时,他扯了个笑,神情放松地对宁延点了点头。 阅读灯下,宁延回以微笑。 -- 3个多小时后,飞机安全落地蓉城。 吴应和章牧之订的车都早已等在地下车库。等电梯时,季郁彤突然对章牧之说,“章总,你和我们一辆车吧。” “可以,我正好想和你聊十方科技的事。”章牧之笑呵呵地说。 “聊什么都行。”季郁彤瞧着前面并肩站立的宁延和周奚,打趣道,“我主要怕你没位置,只能坐车底下。” 章牧之不太懂这个梗,却知道这话是说给两位boss听的,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两人反应,确定这玩笑能开,才接上一句,“我也怕自己太亮了。” 宁延侧眸瞧了眼周奚,笑而不语。 到了地下车库,周奚坐上KR预定的车,和宁延先一步离开。 章牧之三人紧随其后。车子驶出一段路,他忍不住问季郁彤,“他们俩是在谈恋爱吧?” 季郁彤瞥他一眼,“不然呢?” “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章牧之困惑。 “肯定不是今天。”季郁彤推断,上次宁延大方承认喜欢周奚时,怕是就已经有状况了。她看了眼前排闭目养神的吴应,这家伙肯定知道,但要想从他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比撬开贝壳取珍珠还难。 “你别说,他们俩还挺配的。”章牧之回想两人在一起的画面,郎才女貌,身高长相学识地位,样样登对。 跟在周奚身边一年,他不止一次想过,甚至和老婆感慨过,“我真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男人能配上她。” 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有宁延这样的才能足以与她匹配。 “不配又怎么样?”季郁彤却有不同看法,“只要他俩互相喜欢,俗世想法不重要。” 章牧之想了想,沉吟道,“也是,我们周总确实不在乎这些。” “本来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季郁彤不以为意。 前排,吴应闭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 车子一前一后到了酒店。此刻已近凌晨,大堂里空旷寂静,五人很快办好入住,乘电梯上楼。 按照规格,周奚和宁延都是住套房,而非常巧的是,宁延拿到的房间竟是上次来蓉城时,周奚入住那间。 从前,两人“巧遇”,为了让她少麻烦,都是宁延去她房间。这次,因为这个特殊的巧合,宁延决定邀请她来“蹭房”。 等下属们离开轿厢,宁延揽住周奚的肩膀,“睡我房间?” 周奚应是也想起来,点了点头。 到了房间,周奚先拿了洗漱包进浴室,洗完出来,看床头已经放着一杯热水,宁延却不在卧室。 周奚解开裹在头发上的毛巾,赤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穿过衣帽间,来到客厅。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壁灯,混黄暧昧,大幅落地玻璃前,宁延正望着窗外的霓虹打电话。 房间里很静,静到周奚能听见他说,“尹珊,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眉棱骨轻轻抬了一下,周奚转身走回房间,回浴室吹干头发,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时,旁边的床垫沉下去一点,带着沐浴露清香的气息从后面缠上来。 宁延轻手轻脚地环抱住她,在她耳后轻轻落下一个吻,“晚安,奚奚。” - 翌日,周奚被闹钟叫醒。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靠近她的床头柜上照例有一杯热水,下面压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宁延苍劲有力的笔迹:【我去游泳了,等我一起吃早餐】 周奚捏着字条,喝了半杯水,下床去洗漱。 刚换好衣服,就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不多会儿,单手拎着泳镜的宁延便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 “我等下还有事。” -- 第139页 “那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宁延说着已抓起T恤的下摆往上一提,眼前短暂一暗,身子却猛地往后一缩,本能地躲开摸向他小腹的手。 眼前恢复光明,他捉住她乱摸的手,“不是说有事?” “是有事。”她耸了下肩,在他腰上捏一把,“所以,别诱-惑我。” 到底谁诱惑谁啊? —— 宁延换好衣服,两人去客厅用餐。 “你早上是去见三笠的陈董?”宁延问。 周奚点头,竟无半点隐瞒,“还有其他几个股东。” “那看来中饭不能一起吃了。” 周奚不置可否,问他,“你呢,上午干嘛?” “约了老段。”他稍顿,补充道,“但是私事,我陪他试礼服。” 周奚想起,上次来蓉城时听郑国富说过,段衍正月里要举办婚礼,邀请了宁延做伴郎。 “他几号结婚?”周奚问。 “正月初六,估计到时候也会邀请你。” 周奚颔首,之前她和云衍、段衍均无关联,但若下午顺利,她就会是云衍新晋的大股东,于情于理,段衍肯定会补她一张请柬。 “你见过老段老婆吗?”宁延问。 “没见过,只听说是拍电影的。” “纪录片导演,比老段小了8岁,人很有意思,经常把老段逗得不行。” 周奚抬眸瞧他,“羡慕?” “以前羡慕过。”宁延对上她的打量的视线,说:“但不是因为这些,而是羡慕段衍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过……” 他手摸摸她的脸,“我现在也遇见了,而且比相爱还要好。” 周奚对他的甜言蜜语向来免疫,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我听说,你和段衍还传过绯闻。” “齐琪告诉你的?”宁延反问。 “她怕你找我做同妻。”周奚接着说。 宁延失笑,“她这是看不起你,还是太看得上我,我能有那个水平骗你?” 话虽如此,他还是认真解释说,“这个绯闻的缘由就是,老段和我一样,身边一直没女伴,在遇到他老婆前,我们俩经常会约了去打球、滑雪,然后就……” 宁延无奈地摊手,干脆把另一段绯闻也交待了。 “Jasper,就是那个传说中我包养的小鲜肉,他是我研究生导师的儿子。” 小孩子怀揣一颗明星梦,一个人跑回国参加选秀节目,还拿了个不错的名次,有了点小名气。结果,被经济公司哄骗签了卖-身契,后来被压榨剥削太狠,气得想解约,却发现合同是霸王条款,他必须支付巨款赎-身。 “我在美国的时候,他父亲很照顾我,所以我就让KR的律师团队出面帮他解决了一下纠纷。” 那段时间,被公司扫地出门的Jasper无家可归,宁延就让他先住自己家,还把车给他用,谁晓得这种十八线艺人都有狗仔跟拍,还顺藤摸瓜,加油添醋地炮制出那篇轰动业界的新闻。 “我本来不想理会这些东西,但Jasper不想让他粉丝误会,所以……” 所以,冲冠一怒为鲜肉,删帖封号一条龙的八卦。 周奚听得想笑,这种看图说话,还真是屡见不鲜。 两人边吃边聊,看时间差不多,周奚准备出发。 宁延把她送到门口,搂住她的腰,抵着她额头说:“奚奚,下午董事会我不会客气。” 周奚仰起头,不轻不重地咬住他的下唇,“我等着接招。” 第66章 周奚下楼时,章 牧之已等在大堂。 “周总,你先坐会儿,陈董派的车估计还有几分钟才到。” 周奚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 顺便告诉他鸿升将参与中海债转股工作, 具体负责三家民营机构与中海海外资产的并购、及中海转股成功后, 四家企业的海外债发行。 章牧之先前没有关注过中海的具体情况, 但对三家民资并购公字号,表示担忧, “上头会同意吗?” 这两年反~f风暴, 牵扯出不少借着公字号破产改制,侵吞国家资产的案子, 现在从上到下都对这块很警惕, 尤其涉及民资和外资更是慎之又慎。 “能不能同意kr会去操心,我们要做的是不拖后腿,不成短板。”周奚说。 “我懂了。” 这次项目由kr操盘已触动了既得利益,现在又加上外资和三家民企,怕是会被人拿出来大做一番文章。 5家海外企业分布在多个国家,跨国并购涉及的政策和法律条款复杂,还要考虑各家企业的经营实际。另外, 大运, 福港,同集要怎么分这5家企业, 个中关系平衡也不是易事。 而这恰恰是让三家民企突破壁垒, 拿到中海船钉最关键的一步。 宁延把这看似不起眼, 却几乎决定整个项目成败的一棒交到了鸿升手里, 足见对周奚和鸿升的信赖。 这么一看,章 牧之竟觉得鸿升要承担的工作量和压力不比kr少。 不过, 好在鸿升也拿到了这几家公司的海外债发行。 “海外债以联合会名义发吧?”章牧之问。 周奚点头,把kr稍后也会加入外资联合会的事也简单说了下。 听见kr要承担万宏六个亿的收益时,章牧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周奚。 “怎么?”周奚似是看穿他的想法,说:“你以为我和宁延谈个恋爱,两家公司就谈成一块儿了?” -- 第140页 章牧之干笑,“那倒没有,只是……”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公私分明成这样,尤其两家公司前期还有这么多深度合作。 周奚没有点到即止,而是直接说,“我们是在谈恋爱,但不影响他会在下午的董事会上向鸿升发难,所以……别高兴太早。” 章牧之面上出现一丝赧色,昨天在机上知道两人关系后,确实心下一松,觉得今天下午的董事会妥了。好在周奚一大早就给他浇了盆冷水,让他再次拉紧了弦,全副武装准备迎战。 手机轻震,他接起电话,扭头看了眼外面,再对周奚说,“周总,车来了,我们走吧。” —— 蓉城步行街,某高奢品牌店。 宁延望着穿衣镜前一身黑色小燕尾礼服的男人,赞道,“你老婆果然搞艺术的,这套礼服很衬你,很帅。” “段太太眼光真的很好,这是我们的超定,很多大牌明星想借穿,都拿不到。”品牌经理笑着说。 提到老婆的审美水平,段衍绝对信服。他笑容温润地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宁延,“你的呢?试过了吗?合身不?” “没什么问题。”宁延打趣,“那天你是红花,我们全是绿叶,你够帅就行。” 段衍睨他一眼,边解袖扣边说,“我老婆一直吐槽我傻,找你做伴郎,说那天宾客肯定只顾着瞧你。” “你要宾客看你做什么?只要她眼里只有你就行。” 段衍被土味情话酸到,“你这都哪里学的?酸死了。” “无师自通。” 段衍斜他一眼,“也没见你学以致用。” “怎么没有?”宁延反问。 段衍脱西服的手一滞,抬起眼睑,试探道,“什么意思?你有女朋友了?” “周奚。”宁延直接了当地报上了名字。 “周奚?”段衍惊讶。 “认识吧?”宁延故意说,“不认识也没事,下午你会见到。” 段衍把礼服递还给旁边的经理,走到沙发边,垂眸观察了宁延半晌,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才问,“多久了?” “追了蛮久,但拿到身份牌没多久。” 段衍摇摇头,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你俩可真行。” 外界看他们为了云衍的股份刀光剑影,谁知两人私下竟有这层亲密关系。 “既然这样,那你下午还……”段衍欲言又止。 宁延明白他的想法,笑道,“放心,我女朋友不是一般人,不会让我回去跪搓衣板。” “那可不一定。”段衍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有时候,大家道理都懂,但心里多少还是会不舒服的。” “她不会。”宁延语气笃定,“我不会心慈手软,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段衍见他言之凿凿,不再多劝,却也更期待下午的对决来。 ———— 下午两点半,郑氏集团总部,云衍董事会成员齐聚一堂,而由于鸿升还不是正式股东,故无法列席前面议程,只能先耐心等候在旁边的会客室。 会议照旧由段衍主持,在讨论审议完股金分红等议案后,他把话题引入了今天最重要的议程——审议郑国富股权转让的议案。 尽管众人早就清楚了个中情况,但郑国还是先向董事会说明了转让股份的原因,以及选择鸿升的理由。 “你们知道的,我除了是云衍的天使投资人,也是段衍的岳父,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云衍未来会更好。”郑国富环视会场的一干人,接着说:“所以,在出让股份时,我不会只考虑价格和赚钱,而是更多地考虑如何让云衍未来发展得更好。” “鸿升是全球顶级投资银行,除了中国,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支机构,并且在全球参与投资了很多生物制药、医疗健康的产业,有他们牵线,以后云衍在行业合作方面,尤其是与欧美行业龙头企业的合作,会有更多机会和空间。” 简短几句话,替鸿升拉票的态度已是非常明显。 “老郑身份摆在那儿,他选的、做的,肯定都是反复比较思量过的。”坐在他对面的三笠董事长接过话,“我们虽然没他考虑深远,但作为股东和董事,不就是希望云衍发展越来越好,咱们手里的股票越来越值钱吗?” “对,我认为鸿升是最好的选择。”另一位董事出声附和,“不谈跟其他企业合作,就单说鸿升这样全球知名的老牌投行持股云衍,对市场信心肯定是激励作用。” “你们想想,之前外面知道KR和鸿升都想要老郑手里股份的时候,那些估值直接把云衍股价往上调了好几个百分点,要是鸿升真进来,市场肯定更为乐观。以后股票上市,不仅估值会水涨船高,还能吸引大量小散投资者。” “可不是。”聂坤也适时接过话,“我朋友圈里做二级市场的机构听说鸿升要入股云衍,都跑来找我,说等云衍上市路演,一定要带上他们,生怕丢了赚钱发财的大好机会。” 此话一落,立马有两位董事跟着附和,不难看出这几人都是选择站鸿升的,一唱一和就是为了说服那些还没拿定主意的小散董事。 一番热烈讨论后,形势似乎已倒向了鸿升那边。 而作为反对阵营一方,居然无人开口。就连宁延也只是噙着点笑,认真听着大家的发言。 太过平静的海面下往往潜伏着巨大的海啸。 -- 第141页 郑国富深谙这一点,于是决定试着挑开这份平静,一探究竟。 “宁总。”他喊宁延,“我看你一直没说话,要不你发表点意见?” “对,宁总是大股东,又是投行,让他说说看。”有人跟话。 被点名的宁延微微一笑,“我听大家说得都挺好,都挺在理的,有鸿升这样的机构加持对云衍的确有利。” “看来宁总也支持鸿升入股啊。”聂坤企图盖棺定论。 而宁延竟没有否认,“KR是云衍的大股东,我和段衍又是好朋友,对云衍有利的事,我当然支持。” “那就好,我们还以为宁总会因为没抢到郑董的股票故意为难鸿升。”聂坤嬉笑着说。 宁延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也没有多解释,只是淡笑着话锋一转,“不过,在投票前,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可能需要周总进来稍微聊一聊。” 按照程序,董事会可以要求鸿升进来做阐述,这理由合情合理,大家欣然同意。段衍立刻派人去隔壁请周奚和章牧之。 几分钟后,身着驼色大衣的周奚出现在会议室。 简短的介绍和客套后,段衍开门见山,“周总,宁总这边有几个问题,需要和你确认,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周奚视线转向宁延,“宁总,请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宁延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弯了下唇,“好,那我就先请周总帮忙看一组数据。” 他话音刚落,董事们面前的pad上立刻跳出了一张图表,但这并非今天的会议资料,明显是宁延安排人刚刚切换了投屏的内容。 其余人互看一眼,当下明白,KR的反扑开始了…… “这张图是鸿升最近十年,在全球医疗卫生、生物和制药领域上的投资情况。”宁延眼睛并没有看屏幕,却如数家珍,“大家可以看到,十年来,鸿升在全球一共投出了39家相关企业,投资总额为358亿美元。其中,有22家在美国,8家在欧洲,两个地区投资总额占到了311亿。” “这不正是老郑说的,他们投的医疗制药企业多,以后助推云衍跟这些企业开展合作吗?”三笠的陈董插话。 “对呀,我们刚才就在说,这是鸿升的优势。” 被打断的宁延没有表现出愠色,仍然是噙着淡笑,继续道,“陈董,往下看。” 屏幕上瞬时跳出了另一张新图。 “这是除美国、欧洲外,鸿升在其他国家的相关产业投资情况。”宁延不疾不徐地说,“新加坡2家,印度3家,日韩各1家,中国暂时没有。” 众人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数据,确实如此,而且云衍创始团队发现,里面不少企业的名字都很熟悉,算得上是亚洲地区比较出色的医疗企业。 周奚看到这张图上的列表时,瞬时知道了宁延今天发难的点是什么。 她从屏幕上移开视角,目光与对面的男人相撞。 很好,这男人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地给中海那群债主留出50%的收息率,也能找准对手最软嫩的脖子,如最凶猛的狮子,猛地扑上来,一口咬住,致对方于死地。 宁延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缓缓道,“我研究了鸿升在海外投资的企业,尤其是这8家非欧美企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这8家企业,现在均已被美资和寡头企业并购,而并购他们的,正是鸿升投出的那些美资、欧资大寡头。” 他轻轻牵了下嘴,问:“周总,我的问题就是,云衍会不会是下一个它们?” 第67章 云衍会不会是下一个它们? 会不会沦为下一个被欧美寡头吞并的企业? 半小时前, 郑国富、三笠、聂坤这些替鸿升拉票的人,无一不在强调鸿升雄厚的全球背景优势,反复告诉其他董事, 鸿升投资矩阵中同类企业多, 一旦成为云衍的股东, 就可以利用这两大优势促成云衍与这些企业开展多维度合作, 以此力证鸿升的加入对云衍、对在座所有董事及全体股东都是百利无一害。 对此,宁延不仅没有否认, 还顺着这两大优势展示了三组数据, 可就是这简单的三组数,让与会人员心口一紧, 后背泛起一点凉意。 推动企业之间良性互动是合作, 让手里的大鱼吃掉小鱼,把实力相对较弱的新企业纳入大寡头的旗下,丧失自主权,也算是合作。 那么,鸿升能带给云衍的合作到底是哪一种? 周奚一动不动地凝着对面咬住她脖子的男人,他在用她的茅来攻她的盾。 如果说,郑国富他们强调的两大优势曾是鸿升的利剑, 那么此刻这两把剑依旧锋利, 只可惜剑锋全调转对准了鸿升。 而且,周奚已然明白, 与她想借郑国富等人之口游说态度不明的小散董事, 同意鸿升加入云衍不同, 宁延自始至终, 想要动摇的只有云衍创始团队的心。 在前一轮股权抢夺战中, 周奚以情动人, 抓住郑国富爱女儿的关键,赢了哪一仗;而今天,宁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抓住创始团队绝不会允许江山旁落这一痛点,将她掀翻在地。 周奚当然可以摆数据,说明8家企业的并购并非全部由鸿升主导;也可以用事实证明即使被并购后,这些企业大多数得到了更好的发展;甚至可以狡辩这些项目非她经手,给出承诺和保证绝不会把云衍一卖了之…… -- 第142页 但是,她更清楚,哪怕今天她舌若莲花,辨赢了宁延,这三张图已在创始团队,包括郑国富心里埋下了警惕和怀疑的种子。 相信,此刻,他们已经在思考要如何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只不过……这样一来,作为云衍最大持股机构的KR同样会被创始团队列为提防对象,因为它也可以为了钱,把云衍给卖了。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愚蠢行动,绝不会是宁延的手笔,那么他叩出的这枚子弹,到底是想打哪里? 见周奚迟迟未应答,一位董事等得不耐烦了,心急地问,“周总,刚才宁总说的这些是真的吧?” 周奚目光未动,依旧平静地注视宁延,说:“宁总既然能拿出来分享,自然是真的。” “那是不是应该向我们解释下?”那人皱眉道。 周奚瞧见宁延嘴角轻轻上勾,似乎是替她必须回答这种幼稚的无效提问深表遗憾。 周奚淡瞥他一眼,终于转开了视角,看向那位股东,“王董,您觉得我应该解释什么?” “就解释解释鸿升为什么要卖掉这8家企业?” “那王董认为鸿升为什么要投资这8家企业呢?”周奚不答反问。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啊。”王董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立刻回过味来落进了周奚设置的话套里。 鸿升是投行,把钱投给企业目的就是赚取可观的投资收入,前期低价买入,后期待企业做大后退出赚钱,这是基本逻辑,天经地义。 “王董说得没错,鸿升是为了赚钱。”周奚笑望着已经意识到自己话有漏洞的男子说:“其实不光鸿升,郑董、你、KR、MG、三笠,还有这几位……” 周奚抬手点了点其他几位股东,道:“大家当初投钱进来,不都是为了赚钱吗?” 有进有退,有买有卖。周奚三言两语就点出一个事实——鸿升会为了赚钱卖掉云衍的股份,难道其他人不会吗? 此话一出,之前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几位股东瞬时偃旗息鼓。 周奚视线一一梭巡过众人,最后落在段衍脸上,“段总,云衍从创立发展到今天,应该遇见过无数想并购你们的寡头,我想问,你们的创始团队,真的从未动摇过,从未起过把云衍卖掉的念头吗?” 段衍神色一暗,怎么会没有?当年云衍刚见起色,被欧洲大寡头相中,给出极高价格想收购云衍,创始团队为此分裂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虽然段衍坚持没卖,但老罗和云兮为此也带着一批人离开了公司。 席上没傻子,早就听出了周奚的言外之意——别说投资者,就连一手创建公司的团队都会为钱舍弃理想,大家都一样,怎么就独独认定新加入的鸿升才会背信弃义? 话到此处,本可点到即止,但周奚偏偏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对宁延说:“宁总,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云衍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它们,决定权不在鸿升,而在我们所有人手里。” “另外,我想宁总数学不差,应该算得出来,假如今天议案顺利通过,鸿升能拿到的股权数不到四分之一,即使全部卖掉,也不足以改变公司的归属权。” 俗话说,不谈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不谈份额谈作用同样是扯淡。 “按照目前云衍股东比例,只要kr和段总不和鸿升沆瀣一气,我至少得再说动在坐的3位股东才能动摇云衍的根基。”周奚停了一下,看看其他人,“我想,以诸位对云衍的感情,总不会被轻易撼动吧?倒是kr的持股数……” 她欲言又止地摊手,却不妨碍其他人领悟她的意有所指——kr作为最大持股机构,比谁都更容易让云衍改名换姓。 其实,这一点大家早已想到,然而周奚直接挑明了这点。 一旁的章牧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这是大开大合地逼宁延亮出真正的刀锋。 不想,宁延坦然承认,“周总说得很对,人人都有可能卖掉云衍,包括我。而且,相对而言,KR的确风险系数最高。” 竟是在周奚那话基础上再挑得更明明白白。 自爆其短,不是技艺不佳,就是诱敌深入。 周奚相信,他是后者,所以耐心得等着他的杀招。 可惜,她按兵不动,旁观的聂坤却心急抢过话,“可不是,我们都是小股东,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反倒是宁总这里更值得担忧。” “有什么好担忧的,宁总要是想卖,五年前就卖了,还会等到现在。” “就是,五年前要不是KR出面力挽狂澜,云衍早就改名换姓了。” 此话一出,大伙儿立刻想到五年前,云衍遭遇造假风波,同时也被外资寡头盯上,决定趁火打劫,当时正是宁延站出来说服一干股东与创始团队共进退。 “你也说那是五年前,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照你这么说,谁能保证以后,你和我都会卖……” 眼见董事们七嘴八舌就要吵起来,段衍立马出来主持秩序,“好了,大家不要扯远了,咱们还是回到今天的议题上来。” “刚才周总已经回答了宁总的的提问,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段衍说。 其余人都没说话,纷纷看向宁延。 段衍只得问宁延,“宁总,你这边还有吗?” -- 第143页 宁延淡然一笑,“确实还有一个。” 段衍颔首,示意他讲。 谁知他竟把聂坤打断的问题又揽了回来,“其实我非常认同周总的观点,人人都可能为了钱,卖掉公司,尤其是我们持股比例较大的几方,任何决策都可能会影响公司的大局方向。所以,我这里有一个提议,想和聂总、周总探讨探讨,看看二位是否能接受。” 聂坤没想到宁延居然还会扯上他,瞬时进入戒备状态,“宁总有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周奚本就一直在等他的杀招,更是愿意洗耳恭听,“宁总请讲。” “我的提议很简单。”宁延徐徐道,“由KR、鸿升、MG、创始团队共同签订一份联合声明,从今往后,在云衍的重大决策上,四方将采取共同行动,最大程度确保云衍及股东利益。” “若在决策上存在不同意见,四方实行协商制,不论股权数,一人一票。”他补充说。 “一人一票?”聂坤大为吃惊,“我也是一票?” 宁延点头,“都是一票。” 看着聂坤脸上兴奋的表情,周奚算是看清了宁延这枚子弹射击的真正方向——他要的不是董事们的反对票,不是阻挠鸿升进云衍,更不是让郑国富改变主意把股票卖给kr。 宁延很清楚,在上一轮的股权争夺失利于鸿升后,kr就不可能再拿到这些股份。因为,周奚一定会利用kr一家独大后,其余董事只能任人宰割这个恐慌点,获取其他人,尤其创始团队的支持。 鸿升进云衍已是不可阻挡,但kr决不允许它动摇kr的话语权。 鸿升虽然持股比例低于kr,但是,正如那天宁延在车上所言,周奚早已拉拢了几位董事,一旦他们股权相加,就远超kr。 于是,宁延先是用三张图给创始团队制造焦虑,让团队意识到包括自己在内的大股东的“危险系数”,然后在大家心有戚戚时,猛地抛出一个“四方共同行动计划”,看似是自降权重,做出让步,但根本目的就是把kr与鸿升捆绑在一起,同进同退,互为牵制,谁也别想干掉谁。 四方协商,一人一票,共同行动。 股权最多的kr做出巨大牺牲,创始团队也不用担心被机构挟持、而原本以为会被边缘化,丧失话语权的MG捡了个巨大便宜,至于鸿升…… 假如没有歪心思,就应该答应。 周奚在心底笑了下,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击破了鸿升以后联合其他股东反制KR的可能,还会成功策反本已马首是瞻的MG,确实漂亮。 果然,想占便宜的聂坤当即同意,“我接受宁总的提议,愿意四方共同行动。” 章牧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MG那点股份,连进董事会都没资格,现在飞上枝头和三大股东平起平坐,当然会同意。 “我觉得这提议不错。”一位创始成员附议,“我们四方的股权加起来超过80%,大家集体行动,既不怕恶意收购,又对其他小散股东起到正向引导作用。” “确实,不看股权,一人一票,更能互相制衡。” “对,我也这么认为……” 众人纷纷发表看法,几乎都认为宁延这个提议非常有价值,就连郑国富都表示,“我觉得这样安排合理。”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周奚凝着宁延,轻勾了下唇,用眼神说:漂亮。 宁延用唇语回了两个字:承让。 一番讨论后,段衍代表创始团队同意了宁延的方案,球毫不意外抛到了周奚手上。 “周总,我们现在三方都同意,你这边呢?”段衍问。 章牧之暗暗捏了捏拳头,在心底叹口气,事到如今,鸿升不同意就会落人口舌,搞不好郑国富还会反悔,到嘴的鸭子怕是也要飞了。 虽然现在会被钳制,但两害取其轻,该怎么选不难。 周奚的回答果然是:“我也没有问题。” 段衍闻言微微一笑,再问宁延,“那宁总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段衍颔首,“那既然这样,我们就投票吧,按照规定,郑董没有投票权,翔朝的柏总有事不能亲自来投票,但他已书面委托了三笠的陈董投票,下面,大家开始表决。同意郑氏集团股权转让议案的请举手……” 宁延第一个举起了手,其余人见状,几乎没有犹豫,纷纷举起了手。 段衍环视一圈,准备宣布结果,“全票通……” 嘭!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声高亢的女音打断了段衍的话,“我不同意。” 第68章 随着这一声高呼, 会议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衣着打扮都很时髦的女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五官很精致, 还透着一股少女的甜美气息。 众人循声望过去, 在看清来人后, 与宁延邻座的王董倏地站起来, 略显吃惊地喊了声,“玥玥?” 段衍和其他几位股东也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正是翔朝代理董事长、老何董的独生女及CEO柏远山的妻子何玥。 段衍连忙吩咐跟在何玥身后, 试图阻止她进入的工作人员先离开,并起身迎了上去, 歉意十足地说, “何董,不好意思,下面的员工不认识你,多有冒犯。” “没关系。”何玥淡笑,“不怪他们,是我来得太少。” “那何董以后要常来。”段衍温声说。 -- 第144页 何玥应好,再看向同时迎上来的王董, 甜甜地喊了句, “干爸。” “你怎么跑来了?”王董不解。 “我怎么不能来?”何玥嘟囔,“翔朝是云衍的董事, 远山有事不能来, 我是董事长, 又是他老婆, 过来看看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人长得甜, 说话时又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 听起来像个可爱的小女孩。 “少来。”王董宠溺的横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操心过公司的事?” 众所周知,自老何董中风后,翔朝虽由何玥代理董事长一职,但公司大小事务素来由她的丈夫柏远山打理,她也就挂个名,连公司都甚少去,更别说来参加云衍的董事会。更何况,柏远山几天前就通过书面形式正式委托了三笠的陈董行使表决权,何玥突然前来,还高喊“不同意”,个中必有蹊跷。 “就是过去操心太少,所以这不是赶紧补上吗?”何玥说。 王董还想说什么,却被段衍出声打断,“王董,让何董先坐下再说吧。” “坐就不用了。”何玥盈盈一笑,“我等下还要去医院看我爸,我投完这票就走。” “这样啊……”段衍语带为难,“可是,柏总先前已经委托陈董投票了。” “段总。”何玥抬起下巴,敛起笑意,“翔朝姓何,不姓柏。” 这话太耐人寻味,股东们互看一眼,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相似的困惑和疑问——柏远山在何家失势了? 段衍压住心中疑虑,试着问,“何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翔朝是云衍的法人董事,派谁来出席你们的董事会,都要得到公司和我这个代董事长的同意和授权。”她不紧不慢地说,“我之前授权给柏远山,他才能委托陈董来。现在,我要取消授权,那他的委托就无效了。” 道理和逻辑是对的,但是…… “如果这样,翔朝需要出具一份解除委托的声明。”段衍提醒她。 “我带了。”何玥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几张A4纸,递给段衍,“解除柏远山和陈董委托的声明都在这里。” 何玥明显有备而来。如果之前只是揣测,此刻包括段衍在内的与会人员已经意识到问题可能比想象复杂。 段衍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交给了董秘进行宣读。 鉴于何玥刚才不肯落座,段衍也没回到座位,而是站在她旁边,礼貌地征求她意见,“何董,我们现在开始投票吗?” “再等一下吧,我都还不知道这股票要转给谁呢?”何玥笑道。 这话让其他股东又是一怔,尤其是王董。先前,翔朝倒戈力挺鸿升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为了争取这票,王董还亲自打电话给过何玥,询问柏远山为什么会突然支持起鸿升,想让她劝柏远山改注意,继续挺宁延。 当时,何玥的回复是:“干爸,远山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就是翔朝的决定,我和爸把公司交给他,不管他做什么,我们都无条件支持。你也是,不许质疑他。” 如今,她突然跑来推翻柏远山的决定已是怪异,现在还说不知道这事? 段衍虽觉着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处于礼数,还是侧身一让,亮出身后的周奚,介绍道:“何董,郑董打算把股票受让给鸿升资本,这位就是它们的CEO,周奚,周总。” 被介绍的周奚缓缓站起身,对着何玥浅浅一笑,“何董,你好。” 然而,何玥没有接话,而是慢慢往前踱了两步,来到周奚的面前,视线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最后盯着她的脸,冷冷一笑,“周奚?” 周奚迎上她的视线,弯了下唇,没说话。 四目相对,两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空气蓦地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下一刹那,何玥嗖地抬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抓起桌上的一杯茶猛地泼向了周奚。 周奚反应敏捷地偏开头,并用手臂挡住了脸。 轰!会议室骤响惊呼! “你干什么!”离周奚最近的章牧之猛地蹿起来,挡在了周奚面前,声色厉荏,“何董,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玥哼笑,用下巴点了点被泼了一身茶水的周奚,“你问她啊?” 周奚正打算拨开章牧之,右臂却蓦地被人从后面捉住,熟悉的味道伴随声音而来,“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周奚回眸,撞进宁延紧张关切的视线里。 她摇了摇头,“不算烫。” 这杯茶是聂坤的,已经泡了一段时间,温度早褪了,而且刚才她一直注意着何玥的动静,用手臂挡了一下,大部分茶水都泼到了她的大衣上,不过仍有一些溅到了头发和脖子里。 宁延已掏出手帕,弯腰要替她擦拭,却被她夺过去,说:“我自己来。” 考虑还有外人在,宁延皱了下眉,松开手。 那边,章牧之已是火冒三丈,“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还是精神失常,现在请向我们周总道歉。” “道歉?她勾引人家老公,破坏别人家庭,做小三的时候道歉了吗?” 勾引老公?小三? 股东们猛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玥,随后又看向周奚,或怀疑,或探究,或震惊……表情精彩纷呈,各色各异。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章牧之这回连何小姐都不叫了,冷声说,“你说的这些话已经构成了污蔑,诽谤和中枪伤,我们随时可以告你。” -- 第145页 “你让她去告呀,让法官来查查看,我有没有污蔑她。”何玥指着他身后周奚道,“或者,你问问她自己,认不认识柏远山,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让你动手撒泼的理由。”章牧之坚持。 何玥懒得理他,喝到,“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儿。” 章牧之正要反驳回去,就感觉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他回头,看着周奚没什么表情地拉开自己,然后,右手一扬,将满满一杯茶正正泼在了何玥的脸上。 “啊!”伴随着何玥的一声惊叫,没等章牧之看清,她已经抓了第二杯水泼了过去。 这次,竟有一部分泼到了何玥张开的嘴里,把她呛了个正着。 会议室瞬时响起她的咳嗽声。 章牧之看呆了,而其他大部分人也没好不到哪里去,全是目瞪口呆。 段衍咽了下嗓子,看向微微皱眉的宁延,用眼神说:你女朋友…… 宁延没功夫回应,全神贯注地留心着何玥的反应。 果然,何玥咳嗽完,稍稍喘过气来,便猛地扑向周奚。 宁延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臂,厉声喝道,“何小姐,请你适可而止。” “你放手。”何玥挣扎道,“你再不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宁延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大掌如钳子一样牢牢钳住她的手臂,把何玥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王董立刻冲上来,拽住他的手腕,“宁总,你这是做什么?” 段衍也上前拍拍他的手,给他递了个眼色,“宁延,先放手。” 宁延挑眉,犹豫着要不要松开时,身后的周奚开了口,“放开她。” 宁延回眸,看了她几秒,这才慢慢松开手,将何玥推给了王董。 何玥头发尚在滴水,妆容也被水和眼泪弄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进门时的精致美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董抱住她,替她拂开贴在额上的头发,紧张地问,“玥玥,没事吧?” 何玥含泪摇了摇头,抬眸死死盯着走到她面前的周奚,咬牙切齿地骂道,“狐狸精、不要脸,勾引人家老公,你不得好死。” 周奚毫不畏惧的对上她的目光,轻蔑地撇了下嘴,“何大小姐,我对别人的老公没兴趣,尤其是你老公。” 何玥轻呵一声,嘲笑道,“没兴趣?那你们一起去日本?他的手臂怎么断的?你说啊?” 宁延微微眸光一暗,听见何玥继续吼道,“他为什么要改变主意投票给你?你是他什么人?值得他不顾生意,不顾我干爸的面子,要支持你?” “他今天上午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投票?还有这些……”何玥猛地挣开王董,弯腰抓起落在地上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叠东西,啪地摔在桌上,“都是他电脑和手机里拷出来的,你告诉大家,这是不是你?” 桌上铺散开一大堆照片,众人纷纷调转视线看过去,不由瞪大了眼。 何玥没说错,照片里的人正是周奚,还有柏远山。不过,大多数是周奚的独照,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但仍看得出两人举止很亲密。 没给大家消化的机会,何玥又摸出一个蓝色丝绒的盒子,颤抖着手掰开,再从里面拉扯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举到周奚眼前,一字一顿地说,“还有这个,Zamp;B,你还记得吧?” 第69章 会议室射灯落在钻石上, 折射出绚烂的光芒,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然而,周奚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是看着何玥, 轻飘飘地说, “我为什么要记得?这些东西, 包括你老公,有让我念念不忘的价值吗?” 这话杀伤力极大, 侮辱性更强, 无疑是把跑来这里当众撒泼的何玥,连带珍藏这些东西的柏远山彻底羞辱了一通。 听懂她话中之意, 知道自己被鄙视的何玥气得直发抖, 举着戒托说:“你少装无辜,你想说是柏远山对你旧情难忘,和你没关系对吧?” 周奚挑起唇,还没开口,宁延竟先说了话,“我们其他人还是先出去,让周总和何小姐单独谈。” 段衍跟着反应过来, 立马附和, “对对,陈董、聂总, 我们都先去边上会议室。” 章牧之看了宁延一眼, 虽然他半分不信何玥的指控, 但这话题毕竟涉及周奚隐私, 不应该让董事们继续旁听, 宁延此举是在护着周奚。 其余人虽然好奇, 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留着,可没等大家动作,周奚突然道,“先等一下。” 众人惊讶,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没及开口,就听她说,“我不想因私废公,既然何董要来投票,那就麻烦大家把票投了再走吧。” 半米外的聂坤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女人也太绝了,都这时候,还不忘提醒大家先投票。 段衍心情复杂地看向宁延,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先投? 宁延平静地点头:听她的。 段衍垂下眸,掩住了眼底的笑意,这两人啊…… 再抬眸时,他先清了清嗓子,再说:“我觉得周总讲得也对,刚好这是最后一个议案,大家投完票,下午的董事会就可以结束,我们到时候直接去酒店吃晚饭。” “可以。”宁延出声。 “我也没问题,那就先投吧。”陈董也附和。 看段衍要张罗大家重新入座,聂坤摆摆手,“也不用坐了,大家就简单举个手,表个态。” -- 第146页 其余人同意。于是,一群董事就站在原地,开始投票。 这回,依旧是宁延最先举手,接着是郑国富等人。和之前不同的是,除了何玥,王董也投了反对票,另外与何家要好的一位独立董事投了弃权票。 赞成8票,反对2票,弃权1票。董事会通过了郑国富转让股权议案,接收鸿升成为云衍的新股东。 段衍刚宣布完结果,宁延就来到周奚身旁,伸出手,“恭喜,也欢迎鸿升加入云衍。” 周奚抬眸,对上他黑亮的眼睛,握住他干燥温热的大手,“谢谢,很高兴能与KR成为一致行动人。” 宁延稍稍收紧手,带着温暖的力量从掌心蔓开。 有了他开头,其余人纷至沓来,向周奚和章牧之道喜,渐渐冲淡了何玥带来的荒诞和尴尬。 祝贺完,段衍带着其他董事离开会议室。不过,章牧之和王董却迟迟没挪步。 一个是担心何玥再撒泼,一个担心干女儿再被泼两杯茶。 “走吧。”宁延上前,一手拉住一只肩膀,再偏头给了周奚一个微笑,用眼神说:我等你。 周奚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头。 王董仍不放心地扭过身子,对何玥说,“玥玥,你自己注意点。” 尽管目前还不清楚柏远山和周奚的瓜葛,但明眼人早就明白何玥对周奚的指控根本站不出脚,哪里是什么小三勾引,明明就是柏远山旧情难忘。 以刚才周奚毫不手软地泼回茶,还是两杯的性子看,何玥要是再拎不清地胡搅蛮缠,怕是讨不到一点便宜。 想到这里,王董不禁放低语气,对周奚道,“周总,玥玥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你看在我和老何董的面子上,多担待,不要和她计较。” 周奚淡淡看他一眼,应了个“好。” 王董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宁延、章牧之出去。 厚重的乌木门轻轻合上,硕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何玥和周奚两个人。 刚才投票一结束,何玥就跌坐在椅子上,手里仍攥着那么钻戒,两眼空空地盯着桌上那些散落的照片,被打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头皮上,脸上的妆早已花得不成样。 周奚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顺手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她。 视线被一片白遮挡,何玥慢慢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周奚,眼角一点点泛红,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哽咽着问。 周奚把纸巾放在桌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何玥,我没有任何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但柏远山有,你的所有怀疑、愤怒和委屈应该对他,而不是别人。” “他要是会告诉我,早就说了。”何玥委屈地哭起来,“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你,要不是他的手机坏了,我都不知道你们……” 周奚依旧面无表情,“你们夫妻之间要如何沟通,或者有什么问题,我都没兴趣听,更没兴趣做你的婚姻指导和顾问。我只想告诉你两点,第一,我周奚没什么道德观念,唯独有条原则,从不觊觎别人的男人。” “第二,在我这儿,柏远山和过去的事早就翻篇了。至于他怎么想,与我无关。”周奚顿了下,神情严肃地说,“今天,我看在王董、你父亲和云衍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但下一次,你要是再撒泼,我回敬你的就不是两杯茶。” 她语速很慢,声音很冷,压迫气势却极强,听得何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小娇生惯养,被保护得像个小公主的何玥哪里扛过这样的场面,只能抬着头,木木地盯着她,连哭都忘了。 周奚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不再同她啰嗦,连句再见都懒得讲,转身回座位把东西收进包里,再径直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何玥的声音,“他向你求过婚,他想娶你,对吗?” 周奚脚步未停,伸手拉开了大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门再次关上,何玥低眸,缓缓张开手指,望着掌心里被戒指压出的红印,一秒、两秒……低声哭了出来。 门外,周奚走出不远,就看见等在走廊里打电话的宁延。 听到脚步声,他转眸过来,对那边说了句,“先这样”,然后挂断了电话,朝她迎过来。 周奚缓步走上去,把手里的包递给他。 宁延接过,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收紧,问:“聊完了?” “有什么好聊的。”周奚嘟囔一句,问,“章牧之呢?” “我让他先跟着郑董他们去酒店。”宁延看着她,“你想去吗?” 晚上郑国富做东,宴请所有董事。本来辞旧迎新是喜事,鸿升这位新股东按理必须出席,周奚却摇头说:“懒得去了,让章牧之应付吧。” “那我让季郁彤和吴应去。”宁延说。 周奚抬头看着他,将笑未笑,“我不去可以解释为怕丢脸,心情不好,不想见人,你不去的理由是什么?” “陪心情不好的女朋友。”宁延对答如流。 听他刻意在心情不好上加重语气,周奚弯起唇,“那你准备怎么哄女朋友开心?” “应该不用怎么哄。”宁延认真道,“只要我在身边,她就会开心。” 周奚嫌弃地咦一声,“原来你这么不要脸。” 宁延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那你开心吗?” -- 第147页 周奚明白他在意的是她有没有被何玥影响到心情。她默默凝了他半刻,撇嘴,“被人莫名其妙泼了一杯水,你说能开心吗?” 宁延望着她气呼呼的微嘟起嘴,竟绽出一个微笑。 他松开手,摸了摸她被茶水溅湿的发梢,“是不能开心。要不,再回去泼一杯?” 周奚白他一眼,用眼神说:亏你想得出来。 宁延眸底笑意更深,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去洗头。” 周奚应嗯,两人正想走,会议室的门霍地被打开,双眼肿得像个桃子的何玥一出来就变成了化石,满脸震惊地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宁延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未发一言,牵着周奚离开。 进电梯后,他打电话给段衍,说,“晚上我就不过去了,麻烦你帮我和郑董解释一下。” 那边的段衍秒懂,二话不说应好,谁想宁延竟补上一句,“我要陪女朋友。” 段衍:…… — 回到酒店,周奚立刻去洗澡,听着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宁延轻轻带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多出了一条信息,是柏远山的——【方便的话回个电话】 宁延退出微信,没有依言回复。 约莫一小时前,他刚出会议室不久,就接到了柏远山的电话,“宁总,你在郑氏吗?” “我在,何董也在。”宁延拿着电话走到一旁。 “小玥过去了?”柏远山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做什么或者说什么?” “你觉得呢?”宁延反问。 那边的柏远山抽了口气,“她没为难小奚吧?” 宁延微微挑眉,“你觉得现在问这些有意义?” 电话静默几秒,柏远山才说,“我现在就过来接何玥,也麻烦你帮我向周奚说声抱歉。” “恕我无法代劳。” 柏远山应是没料到宁延会回绝,怔了一下,说:“宁总,何玥可能有些误会,我和周奚……”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宁延打断他,正想说什么,余光扫到周奚出来,他先挂了电话。 —— 夜幕降临,窗外亮起星星点点的城市霓虹。 宁延握着手机伫立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的护城河,不知过了多久,腰上环上来一双手,淡淡的铃兰花香缠绕上来。 落地玻璃上印出周奚的身影,他回头,温声问:“洗完了?” 周奚嗯了声,仰起头,缓缓凑近,在他唇上啄了下,问:“是先吃饭,还是先听故事?” 宁延转身,抱住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先吃饭。” 第70章 宁延打电话准备叫餐, 却被周奚拦住,“去楼上吃吧,我记得上面有家花园餐厅。” 宁延其实有轻微洁癖, 对气味尤其敏感, 虽他从不提, 但周奚早就发现每回在酒店房间用完餐, 他都会打开客厅的窗户吹一宿。 宁延读懂她的这份小心意,俯身又亲了她一下, 说“好”。 周奚进屋换衣服时, 宁延叫了酒店服务,把她弄脏的衣服拿出送洗, 等她出来, 两人手牵手坐电梯上楼吃晚饭。 餐厅人少,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 点完餐,周奚抿了一口气泡水,放下水杯的同时,潇洒地开了口,“我和柏远山就是在餐厅认识的。” 她对上宁延的柔和目光,自嘲道, “很俗套的剧情, 我吃完饭发现钱包掉了,他借钱替我付了账。” 和柏远山认识时, 周奚还在念研一。那天, 她同往常一样去学校旁边的餐厅吃中饭, 谁知吃完付账时才发现钱包不知所踪。 彼时, 周奚正在与服务员说明情况, 告诉他们晚点会送钱回来, 谁知一个有些眼熟男生走了过来,帮她付了钱。 “我叫柏远山,在生命科学院念博士。”男生微笑着对她说。 这家餐厅毗邻学校,来就餐的大多是斯坦福的学生,周奚和柏远山都是常客,虽从未打过招呼,但对彼此的面孔都算熟悉。 周奚道谢,领下这份善意,并留了柏远山的联系方式,第二天便把钱还了回去。 他们学校很大,两人又在不同的学院,本不会有太多交集,但奇妙的是,自那次之后,周奚总会时不时偶遇柏远山。 一来二去,他们渐渐熟悉起来,在周奚即将毕业时,柏远山向她表明了心意,“周奚,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酒店餐厅褐黄的光打下来,服务生把一份奶油虎虾放在了宁延面前。 宁延轻点下颌以示谢意,待服务生离去,他才把视线转回周奚脸上,说:“你应该没答应吧。” “嗯。” 一方面,周奚对柏远山虽有一些好感,但远不到喜欢的程度;另一方面,她早已拿到了华尔街的offer,会常驻纽约,而柏远山要留在斯坦福继续学位。她本就没有谈情说爱的想法,更妄论要去经营一段异地恋,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后来为什么答应呢?”宁延好奇。 “被感动了。”周奚耸了下肩,“和很多女人一样,分不清感动和爱。” 被拒绝的柏远山并没有气馁,而是一如既往地对周奚表达爱意。而和其他追求周奚的男生不同,柏远山性子很温润、有分寸、最主要是,他没有让周奚感觉到“被爱”的压力。 -- 第148页 他会在敏锐地感知到她工作的焦虑和压力时,和她分享趣事,逗她笑,让她偶尔体察到生活远不止大盘指数和基金收益; 他会专程来纽约陪她过节,却在看见拖着一身疲惫晚归的她时,悄悄躲到一旁,再悄无声息地回学校; 他会得知她急性胃炎时,扔下实验连夜赶来纽约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周奚前20几年的感情一片空白,在过往的亲身经历里,无论是父母,还是齐琪乔柏,单是旁观她都觉得累,而那些穷追不舍的追求者更是让她倍感烦躁,唯有柏远山,他像一杯温水,不烫不冷,又如涓涓细流,不汹涌不湍急,让她觉着舒服,觉得好像“谈个恋爱也行”。 于是,在她25岁生日那天,她看着在公寓楼下等了大半夜,却连条信息都没发过给她男人说:“即使我答应做你女朋友,大概率也是维持目前状态,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试试。” 柏远山不介意,他欣喜若狂。 如周奚所言,成为男女朋友后,他们的状态没有太大改变,最大的区别是,柏远山等她的地点从楼下到了楼上。 周奚依旧忙得脚不沾地,满心满脑只有工作,但柏远山毫无怨言,还是和从前一样,润物细无声地爱着,她——冰箱里永远不缺他精心准备好的各种食物,卫生间和浴室里总有新的纸巾、洗发水和沐浴露,床头的抽屉里常备药总会定期换新…… 齐琪常艳羡地说:“柏远山这种男人简直绝种了,我怎么就没这运气。” 周奚每次听到都会反驳,“难道我不好?” “你好个屁!”齐琪吐槽,“哪有女朋友做成你这样的,你俩在一起那么久,别说旅行,约会有几次?也就柏远山能忍受你。” 周奚事后问柏远山,“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忍受吗?” 柏远山笑着抱住她,“当然不是。” “我没和你去旅行过,也不怎么约会,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柏远山认真说,“我挺喜欢陪着你加班的,你工作的时候很漂亮。” 齐琪听到这个答案时直翻白眼,直言:“完蛋,他被你吃得死死的,彻底没救了……” 可就是这个齐琪断定被她吃得死死的男人,在某一天午夜突然给周奚发了一条告别短信,只有一句话,“周奚,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那时,周奚还在公司会议室头脑风暴,她只瞄了一眼,然后将手机反扣到桌面上,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回了一个字:“好。” 齐琪知道后,把她大骂一通,“你就说好?你至少问个理由吧?” “有什么好问的,他要说自然会说。”她坐在地上把柏远山留在公寓里的东西装箱,叫来快递寄给他。 然而,两天后,快递通知她,无法联系到收件人。周奚一打听才知道,他在半个月前就已离开学校,回国了。 “我后来才想起来,他回国前有和我提过。”周奚吃着沙拉说,“他当时说家里有点事,需要回国一趟,最近不会来纽约。” 宁延把处理好的虾递给她,推断:“他是不是家里出了变故?” 周奚叉了一块虾肉进嘴里,边嚼边点头,“对,他家的药厂爆炸,死伤了很多工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柏远山告诉她的,而是齐琪辗转从他好友那里探听来的。 柏远山父亲是经营药厂的,专做抗癌药物的中间体,当年在蓉城和国内小有名气。 那次事故是药粉车间爆炸,柏家的药厂不仅炸了个稀巴烂,还死伤了好几十号人,就连柏远山父亲也在事故中重度烧伤,送到医院没撑过48小时就撒手人间,而他母亲因为不堪刺激也中风了。 死伤赔偿、上游供货商的货款、银行欠下的贷款、药厂上千个职工的生计……一下子全压在了年轻的柏远山身上。 宁延说,“他或许是不想连累你。。” 周奚挑眉看他,“你这么觉得?” “至少他这么觉得。” “也许吧。” 后面的故事,宁延已经能猜到。在柏远山穷途末路时,柏父的好友老何董出手相助,帮柏远山解决了困难。 为了报答这份救命之恩,柏远山没再回美国,而是留在翔朝工作,后来又娶了自小就喜欢他的何玥,成了何家的女婿。 这么一看,也是命运弄人。可是,人这一生无时不刻在做选择,或大或小,或主动或被动,有顺势而为,也有身不由己,有人终其一生都活在懊悔当初的选择里,有人却能穿越命运的荆棘走出一片康庄大道。 放弃并不软弱,无法割舍是最大的苦痛。 柏远山选择深埋对周奚的感情,可从今天何玥拿出的那些“物证”看,他并没有割舍掉过去。 “那是他的事,我干嘛替他烦恼?”周奚不以为意。 宁延对此深以为然。 —— 一顿饭的功夫,周奚就平静讲完了几年的故事。 周奚晚上有一个全球视讯会要开,宁延将她送回房后,自己回了隔壁房间处理工作。 两人各自忙到十一点,直到周奚发信息告诉他结束了,宁延才回去。 她挂着耳塞去开门,进门就给了他一个热情的kiss,亲吻了好一会儿,她才放开他说:“刚才开会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 第149页 “嗯?”宁延垂眸看着她。 周奚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微仰头,说:“上次从日本出差回来,你去接我,不是遇见了柏远山吗?” 宁延轻嗯一声,示意她继续。 “他当时的手是因为救我才伤的。”周奚简单把在东京的那段意外讲了一下,临末说:“知道你不会多想,但还是想告诉你一声。” 宁延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明白她在为他打开领地,更是在尊重和相信他,尊重他的感受,相信他完全有能力处理好一切感受,无论好坏。 在餐厅听完她与柏远山故事时,宁延未曾去指摘,或者说一些“假如是我会怎样做”的话,但他心里和她想的一样,柏远山的“觉得”不是情深义重,而是软弱和怯懦。 表面看,他是不想连累周奚,但实质上是以爱之名剥夺了周奚的知情权和选择权,又或者说,他不敢,因为他不相信他们的感情,不敢相信周奚会选择与他同甘共苦,共渡难关。 他自以为是的深情只能感动自己,和那些看不清真相的人,无法感动宁延,更感动不了周奚。 宁延相信,当有一天,他和周奚遇到相似的困难,他们都会坦诚告知,同时更坦然地接受、尊重对方做出的选择。 就像现在,她如实相告。 宁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两人帖得更紧。他低头咬住她的唇,也选择如实相告,“不会多想,但会有一点点不舒服。” “不舒服什么?”周奚在亲吻的间隙问。 宁延按住她的腰将她托抱了起来,压在墙上,从唇亲吻耳侧,说:“我那时候已经是你男朋友,你遇到意外却没有告诉我……” 呼吸撩在她的脖子上,周奚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气息不稳地问,“就这样,没了?” “还有。”宁延含住她耳垂,说:“下午听见何玥说他为你受伤,再回想那天在机场的事,感觉自己有点傻。” 当时,他以为两人不认识,还打趣周奚,翔朝白白送了鸿升一票。 周奚在他肩头笑了一会,才抬起头,看着他,“还有吗?” 宁延作思考状,“暂时没了。” 宁延以为她会揶揄自己,不想她目光动了动,竟认真解释,“那时候只是喜欢你,也觉得都是过去的事,没必要讲。” 宁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压着心跳故意问,“那现在呢?” 现在? 周奚对上他的目光,用手指缓缓碰了碰他的眼皮。她说,“宁延,我爱你。” 第71章 落地窗外, 霓虹璀璨。 “再讲一遍。”宁延说。 周奚指尖扫过他的眼皮,摸到他的耳朵,开口:“I……” 宁延低头咬她的唇, “中文。” 周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却还是快速重复了一遍, “宁延, 我爱你。” 宁延深深看着她。 周奚瞪他,眼神里写着:还说? 宁延不应, 依旧目不转睛地凝着她, 目光炙-热而黏腻。 两人都没说话,门廊的感应灯一点点暗下去, 就在快彻底熄灭时, 周奚一把捧住他的脸,缓慢而郑重地说,“宁延,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话没说完,宁延猛地低下头来,含住她的嘴唇,深情地含-吮, 舌尖长驱直入, 勾着她与他交缠。 唇齿相亲,呼吸相融。 客厅忘了合上窗帘, 哪怕对面无高层建筑, 宁延还是抱着她一路吻进卧室。 他的吻愈发汹涌, 猛烈得让她渐渐呼吸不过来, 用手推了他一把。 终于, 他的嘴唇慢慢松开了她, 微微撑开一点距离,低眸看着她,和她一样沉沉地喘气。 两人对视着,不说话,昏暗的房间内,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却又仿佛透过眼睛看进了对方的心里。 “周奚,我爱你。”宁延嗓音暗哑地开口。 不等她回应,他再次低下了头,很轻很轻地亲吻她的眉心,“奚奚,我爱你。” 接着,他又亲她的眼眸,“奚奚,我爱你。” 静黑的光线中,他轻轻吻她,不再像在门廊时那样急切和激烈,而是格外温柔,格外珍视,像在呵护珍宝。 周奚听见他在耳边呢喃着重复,“奚奚,我爱你。” —— 重新钻进被子时,宁延将她捞进怀里,将功补过地替她按摩腿,力度不轻不重,很舒服,让本就累得不行的周奚渐生困意,迷迷糊糊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如果,当年他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何玥在最后问周奚,“他向你求过婚,他想娶你,对吗?” 在何玥看来,留着戒指的柏远山肯定求过婚。但当时离周奚最近的宁延清楚地看到,在何玥拿出那枚戒指时,周奚稍稍愣了一下,显然她也是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这枚戒指的存在。 宁延推测,柏远山是想娶周奚,是准备求婚,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未拿出来,就遭遇了命运的打击。 周奚阖着眼,不假思索地说,“不会,我没想过结婚。” 宁延手上力度不减,继续按摩着腿,没有说话。 周奚没什么情绪地问,“你想结婚?” “暂时不想。” “怕我有压力?”周奚又问。 “有一点。”宁延诚实地说,“但最重要是,比起用婚姻去约束权利与义务。我好像更向往用爱和心去经营的关系。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把对方放在心里,信任,真诚,尊重,分享,爱护……” -- 第150页 一言一行,仅仅是因为彼此相爱,而不是那个身份。 “奚奚,你给我的这些远比婚姻更让我心动。”他说。 周奚往他怀里钻了点,贴着他的胸口嘟囔,“你怎么越来越肉麻?” 黑暗里,宁延嘴角的笑容又漾开去。他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你明天有安排行程吗?” “暂时没有,怎么了?” “留在蓉城玩一天怎么样?” “玩什么?” “玩点年轻人玩的,顺便带你去见几个小朋友。” “小朋友?” “卓卓,ZGchao,还记得吗?” “做国潮文创那个。” “嗯,明天是ZG的周年庆,他们在花溪做大型庆典,我前几年参加过一次,挺有意思的,想带你去凑个热闹。” “可以。”周奚又往他怀里拱了拱,眼皮渐渐耷拉,“困了,睡觉。” 宁延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也阖上了眼。 —— 一夜无梦,周奚睡得格外安稳。 翌日两人难得地都睡了个懒觉,快八点半时才起床。 趁着宁延去隔壁洗漱,周奚打电话给章牧之,先告知他自己推迟一天回北城,再交待了一些事。 “什么?”章牧之惊讶,“云衍以后由我负责?” “嗯,从今天起,这个项目你只需要向我报告,但我不再做直接决策。”周奚说。 章牧之当下明白,“因为宁总?” 昨天董事会上周奚答会与kr成为一致行动人,也就是今后在云衍的决策上,鸿升和kr无论最初意见是否相同,最后都必须采取相同的决策。 作为两家公司的CEO,周奚与宁延不是夫妇,没有明确的竞业规避,原本各自为政,只要没有利益输送,没有损害各自公司和其他股东的权益,能经得起审查,谈个恋爱倒也没什么。 可是,一致行动人的高度捆绑和协商机制,势必会让双方公司在一些决策上都不得不做出一定妥协,又或者会让其他行动人妥协,这时候,恋人关系极可能落下话柄。 周奚现在从整个项目里抽身,不参与以后的任何决策,是明哲保身,也是顾及宁延,因为他是一致行动的倡议者,更有可能遭人非议。 章牧之思忖了一下,接过了这份担子,“行。” 而与他一墙相隔的房间里,季郁彤对着电话说,“老大,有这个必要吗?” “云衍和咱们公司的那些股东们又不是傻子,如果你真的想损害kr利益,想联合周奚徇私,那你干嘛提出一致行动人来制约鸿升?” 没等宁延答,她又混不吝地说,“再说了,你和周奚不同,她上面还有美国总部,有一堆老板和七七八八的头儿管着她,可你是kr的创始人和老板,那些LP供着你还来不及,还敢为了这么个十几亿的项目找你茬,挑你刺?” “没必要徒增麻烦。”宁延说。 电话那边季郁彤不怕死地戏谑,“那到底是你的麻烦,还是周总的?” “我的。”宁延肯定地说。 季郁彤撇嘴,“行,老板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以后云衍的事我负责。” —— 宁延打完电话,换了干净衣服回周奚房间,撞见她正站在穿衣镜前换衣服。 看他进来,周奚边反手扣内扣,边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以后云衍的事我交给章牧之了。” 宁延眼睛里染上笑意,上前握住她的手,说:“我也交给了季郁彤。” 他们事前没有商量过,但丝毫不意外对方的决定。 周奚望着镜子里的男人,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你下了一盘棋让我签了一致行动人,我看你不是想削弱鸿升决策权,而是逼我退出,到时候好欺负我派过去的人。” 宁延从后面贴着她,把她环拥在自己与镜子之间,视线与她在镜面交汇,然后顺着她的话说:“季郁彤应该不至于能欺负章牧之。” 两人嘴上都是胡扯,心里却是再认真不过。是保护自己,也避免让对方落入非议和麻烦中。 “聂坤怕是会高兴死。咱俩都走了,他还不得使劲摆谱。”周奚松开手,把扣钩子的活儿交给他。 “你的人和我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他高兴不起来。”宁延接过,却不是帮忙。 周奚贴向镜面,瞪着镜子里的男人,“不是要去花溪,还去不去?” 他一手掰过来她的脸,吻住说:“来得及。” —— 闹腾一番,出门时已经10点多,到花溪时,ZG的庆典早已开始。 这次庆典,ZG大手笔地在整个园区都做了布设,一进去,四处可见ZG的文创IP,穿着ZG潮服的年轻男女穿梭在各大展台、集章、打卡,好不热闹,而ZG店门口更是搭设了主舞台,因为有明星表演,前来应援的粉丝们把会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宁延没带她去主舞台区,而是拉着她去了园区东边的创意管。 与主舞台水泄不通的境况相比,这里简直算得上门庭冷落,负责维护的小帅哥好不容易见到两活人,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欢迎光临。” 然后,没等他们开口,他已热情地介绍起来,“这里是创意馆,你们可以挑选我们任意的IP做二次创作,比如玩偶、衣服……” 在他洋洋洒洒的介绍中,周奚听明白了,这个展馆主要作用就是让客户享受创作的乐趣。客户可以从ZG的产品库里挑出自己有兴趣的进行二改,然后再制作出来。 -- 第151页 周奚扫了眼空荡荡的展厅,有些费解,这项目听着明明很有意思,可为什么无人问津呢? 宁延看透她的想法,笑问,“要不要试试?” “可以呀。”总比在外面听粉丝尖叫好玩。 小哥趁热打铁,“一个IP收费是399元,但我们今天有活动,599可以买两个IP,你们两个人,可以做一对情侣玩偶或者情侣衫,超有意义,比买花强。” 宁延看了眼周奚,听见她很无所谓地说,“就买两个呗。” 一上午没开张的小哥喜笑颜开,立马举起胸前的收款码说:“扫这个。” 待宁延用手机付了钱,他便领着二人来到一排苹果电脑前,问:“你们一人做一个,还是?” “一起做。”宁延答。 小哥应好,打开了其中一台电脑的设计软件,简单告诉了他们操作流程,说了句“那你们先玩,有什么不懂的叫我”便离开。 宁延拉过旁边的高脚凳,挨着周奚坐下,问,“想做什么?” “玩偶吧。”周奚说。 “玩偶可能会比较复杂。”宁延提醒。 “能有多复杂?他刚才不是说,所有素材都是做好的,只要点一点拼上去就行?”周奚不以为然。 宁延看着她,说:“行吧。” 周奚从IP库里挑了一个女侠原型的玩偶,又打开素材库开始帮女侠贴眼睛鼻子耳朵…… 约莫半个小时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没人来了,这玩意儿也太难了…… 不仅考验审美,还非常考验画工和手指灵活度、精细度,比如:看着很简单的贴五官,周奚贴的女侠就像出生时脸先着地,鼻子和嘴被摔歪了不说,眼睛也成了大小眼…… “笑个屁!”周奚踢了一脚旁边憋着笑的男人。 宁延忍俊不禁,“你小时候是不是画画和手工很差?” “要你管!”周奚把鼠标推给他,“你自己弄。” 宁延没接鼠标,而是握住她的手,帮她按捏过度紧张的手指,解释道:“我看你平时穿衣打扮审美很好,那天又在ZG门外看了半天墙上的画,以为你喜欢美术,所以带你过来体验一下,没想到……” 她审美一流,但是——动手废。 刚才的过程中,宁延就忍着笑看她聚精会神地把女侠的耳朵贴成了一高一矮,又把该涂在发髻的发色抹到了脸上,再把嘴巴直接拉歪了…… 周奚甩了他一个,you can you up的眼神。 “好了,我来试试。”宁延放开她的手,拿起鼠标,身子凑到电脑前,开始做调整。 只消几个动作,周奚就发现他不仅行,而且对素材的位置,以及操作都非常熟练,甚至有几次还用了快捷键,完全不像新手体验。 “你学过动漫设计?”周奚问。 “1个小时算吗?”宁延侧眸问她,“衣服要什么颜色?红色?” “紫色。”周奚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快速点击鼠标,实在不敢相信1个小时就能这么溜,不过没等她多想,宁延又问她,“裤子也紫色吗……” 到最后,周奚只管提需求,宁延负责实施,不到半小时,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便跃于屏幕上。 宁延点了预览,女侠慢慢转了一圈,紫色衣袂展展,手里的长剑划出一道银光。 “哇,你们这个做得好好看。”小哥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惊赞道。 周奚也觉得非常好看,偏头看着宁延,“你以后要是不干投资了,可以改行去做设计师。” 宁延一本正经,“可以考虑。” 由于做这个太废时间,周奚坚决不肯为了300块再设计一个,不过却很爽快地付了定制费用,决定把两人好不容易设计好的女侠做成手办放家里做纪念。 弄好,看时间差不多,宁延准备带她去ZG找卓卓,谁知还没走到 ZG店前,就看见一个穿着潮服的男孩一边用力朝他们挥手,一边高声大喊,“延哥、延哥。” 隔着一段距离,周奚远远望着笑得合不拢嘴的男孩子,视线再往右移,看见了脸上闪过讶色的尹珊,而她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淡青色汉服,长相极好看的女生。 第72章 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周奚听见宁延说,“她就是卓卓。” “和店里的玩偶不像。” 虽隔了一段时日,但周奚仍然记得ZG入门口那个以卓卓为原型设计的古风玩偶, 一身红衣, 骑着白马, 手持长~枪, 眉宇之间英气逼人。但面前的女生,长发披肩, 流苏青衫, 不像女侠,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 宁延明白她的意思, 小声解释道, “当年他们设计了很多种风格,但那一款最受欢迎,让ZG被很多客户认识,后来他们就定了那款作为主造型。” 周奚哦了声,再次看向轻纱飘飘、仙女下凡一样的卓卓,觉得不得不夸一夸ZG的老粉们眼光够辣,仙女虽然很美, 但持枪闯天涯的红衣女侠显然更能唤起胸中的热血。 思忖间, 喊他们的男孩已跑至面前,气喘吁吁地问, “延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 “来了一会儿了。”宁延回。 “那你怎么不过来找我们?”男孩问。 “知道你们今天都在忙, 我们就自己逛了。” “再忙也有时间陪你。”男孩笑嘻嘻地说, “你好久没来了, 大家昨晚还在说上次见和你吃饭还是大前年。” -- 第152页 宁延笑而不语, 掠过他的肩膀,朝走近的尹珊和卓卓点头示意。 卓卓款款上前,青色的纱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一股淡雅的清香慢慢飘过来。 “宁延哥。”她微微一笑,声音甜而不腻,和她的人一样仙。 尹珊紧随其后,随意地同宁延点了点下颌算是打招呼,再转身面向周奚,似笑非笑,“周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奚客气地回。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尹珊又说。 “要不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是呀,这地球果然是圆的,你看……”她顿了下,视线刻意落到宁延和周奚交握的手上,说道,“这绕着绕着居然还能撞一块去?” 周奚并未理会她的意有所指,转头看向宁延,而他也适时开口,“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周奚,我女朋友。” 宁延说这话时,尹珊噙着点笑,饶有兴味地瞥了一眼身旁双瞳剪水的卓卓。 “这是卓卓,这位是孟飞,他们都是ZG的创始人。”宁延补充道,“他们创始团队一共5个人。” “对,我们还有三个在主会场。”大男孩接过话,笑嘻嘻地对周奚说,“嫂子,你好,我是孟飞,大家都叫我小飞。” 周奚点头,微笑。 与孟飞的热情不同,随后打招呼的卓卓只是浅浅一笑,“周小姐,你好。” 周奚亦回了个浅笑。 待卓卓打完招呼,孟飞笑着问周奚,“嫂子,你没来过我们店里吧,我带你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谢谢,我们上次有来逛过。”周奚说。 “啊?上次什么时候来的?”孟飞看向宁延,怨道,“哥,你来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我们过来出差,顺便逛了下。” “是之前来找郑董吧。”尹珊突然问。 宁延没有否认,却也不打算多讲,而是转开话题,“我看你们这次周年庆比之前要隆重许多。” 孟飞是ZG宣传策划的主要负责人,一听这话立刻抢着说,“这次隆重太多了,我们提前一个月就在预热,线上线下两个渠道同步搞……” 从宣传推广到配套的周年庆系列产品发布,孟飞像倒黄豆一样,噼里啪啦的一股脑讲出来,越讲越兴奋,滔滔不绝,大有收不住之势,最后还是卓卓出言打断,“行了,宁延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是来听你讲策划。” 说完,不理一脸赧色的孟飞,直接同宁延道,“你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顿了下,她又看着周奚补充道,“还有周小姐。” “对对。”孟飞附议,“你和嫂子跟我们一起吃饭,我去叫大华他们。” 出乎众人意料,宁延并未征求周奚意见,便一口回绝,“饭就不吃了,我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行。” “都碰见了,简单吃一点再走吧。”卓卓柔声道,“不远的,就在旁边。” “哎呀,你和嫂子也要吃饭的,就和我们一起吃吧。”孟飞加入劝说。 “不了,我们还有点事。”宁延婉拒,态度却很坚决。 卓卓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抿了下唇,不再劝宁延,而是转头做起了周奚的工作,“周小姐,你留下来吃饭好不好?” 不等周奚应,她又说,“你们远道是客,哪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你说是吧?” 周奚素来不吃这类“绑架”,嫣然一笑,“那也没有硬要留客人吃饭的道理吧?” 饶是孟飞这么粗的神经线条也被这话给惊了一下。 卓卓白皙的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半晌没接上话。 还是一旁的尹珊出来解围,“既然宁总和周总都还有事,就下次吧。” “对,下次。”孟飞说。 宁延像是没察觉到陡然之下的气氛,浑不在意地问孟飞,“小尹在吗?我找他拿点东西。” “在在,我带你去。” 同一时间,尹珊突然搡了一下卓卓,“你不是也有东西给宁延?” 卓卓应了个对,“我去拿。” 眼看几人都要走,尹珊却出声叫住了周奚,“周总,能聊两句吗?” 见宁延微微挑起眉,周奚轻轻扯了他一下,说:“你去吧,我刚好也有话跟尹小姐说。” 宁延没再说什么,松开手,同孟飞走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尹珊轻轻笑了下,“没想到他说的女朋友是你。” 头一晚,周奚洗完头出来,听见站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宁延对着电话说:“尹珊,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后来,宁延进来,两人都没提这茬,但周奚猜他之所以这样说,绝对不是尹珊想旧情复合或者来跑来表白,大概率是和其他人有关。 果然,就听尹珊故作无意地说道,“他这人还挺有意思,我刚和他开玩笑让他可以考虑卓卓,今儿他就把你带来挡桃花,伤人家小姑娘的心。” 周奚淡淡瞥她一眼,“他要是得靠我挡桃花,还能让你倒追他?” 尹珊听出她的维护之意,啧了一声,“他连这都跟你说了?” “这还用说?”周奚反问。 被“看轻”的尹珊没有恼怒,而是大方说,“对呀,是我追的他,而且追了两年才到手,结果谈了不到三年,其中一年半还是网恋,简直亏大了。” -- 第153页 “你特地留我下来,就是想讲情史?”周奚问。 “不呀,我是纯粹好奇和想八卦。”尹珊耸肩,“职业病,总忍不住想探听点什么,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别问,我不会回答。”周奚打断她。 尹珊饶有兴味,“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想知道。”周奚毫不客气,“我也不想满足你的好奇心。” 尹珊却不死心,“你俩谁追的谁?我猜肯定是他追的你,对吧?” 外人也许不知道,但和宁延有过亲密关系的尹珊最清楚不过,在那副温柔的外表下他有多“冷淡和疏离”。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她很幸福,每每提到宁延,都说夸他温柔、贴心……她们说得都没错,但她们并不知道,无论是狂热追求他时,还是之后在一起,尹珊始终觉得与宁延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罩子。 他不肯出来,也根本不让她进去。 曾经,她以为他是性格如此,觉得他这样谪仙一样的男人,大约就绝情绝爱。 然而,刚才,看见他牵着周奚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她的手背,看着周奚说话时的专注,还有两人每一次对视时,他眼角眉梢晕着的笑意,尹珊恍然明白,不是不会爱人,而是那个人不是她。 周奚践行不回答的宣言,淡淡地瞧她一眼,反问,“海外并购那篇报道是你自己删的。” 是问句,但语句没有一点疑问,只有满满的笃定。 尹珊一怔,既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话题,更是惊讶她想求证的内容。 周奚把她的讶然看在眼里,轻挑唇,“你不会以为我留下来是要和你讨论男人,再来个争风吃醋?” 不给尹珊反驳的机会,周奚单刀直入,“那篇报道虽然触及了一些雷区,但以你现在的影响力,平台不敢随便删你的文章。而且,从当时的舆论看,上面除非脑子进水,否则不可能会不知道,帖子一删,更会激怒民众,引起群愤。” 尹珊却不肯正面回答,“周总分析得好像很有道理。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天圣给你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你肯踢走KR这尊大金主?” 尹珊眼底闪过一丝讶色,“宁延告诉你的?” 关于向蔚启动新一轮融资计划,决定引进近两年崛起的新资本天圣一事,除了公司核心成员和天使投资人乔柏外,目前仍是绝密。 但前天傍晚,乔柏突然来电告诉她,“阿延应该知道了。” “你怎么告诉他了?”尹珊恼火。 “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乔柏没好气地说,“这事我能开得了口?” 听尹珊沉默,乔柏叹口气,“尹珊,我觉得这事儿你最好亲自和他说一下,买卖不成仁义在,以我对阿延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意你踢走KR,倒是你和天圣背后搞这些,会让他不舒服。” “你说得我好像故意瞒他一样。”尹珊恼怒,“这是天圣的要求,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不也没说吗?” 乔柏被堵了个正着,默了半刻才道,“算了,反正这事要不你说,要不我说,总之,得摊开了讲。” “我是向蔚老板,我去说吧。” 于是,当天深夜,尹珊拨通了宁延的电话,先声夺人,“我知道你知道了,没错,天圣想成为向蔚的独家投资人,我们创始团队已经达成一致协议,准备和KR谈退出。” 宁延没有多话,只说:“向蔚的投资负责人是季郁彤,你们有什么直接和她谈。” “宁延。”尹珊停顿了好久才说,“我知道这样做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但是……” “尹珊。”宁延打断她的解释,“你是向蔚的决策人,有权决定向蔚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KR和向蔚是合作关系,KR给了投资,但也得到了回报,银货两讫,不存在恩情一说。” 尹珊自嘲,“也是,大家自由买卖,我解释个什么劲。行了,不说这个了。对了,听说你去蓉城了?” “嗯。” “你去ZG吗?他们周庆典,卓卓请了我们公司做专题片……” —— 尹珊推测,那晚宁延和周奚应该在一块儿,八成是他告诉了周奚。 不想,周奚却说,“不是他,是你做得太过明显。” 对这个指控,自认保密工作到家的尹珊一点都不愿意承认,但她又很想知道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为什么宁延和周奚都会发现。 似是看透她的困惑,周奚直接给出答案,“你最大的问题是删了那篇帖子……” 外人皆以为稿子是因为曝光了公字号的雷被上面河-蟹,但宁延、周奚作为这场舆论的背后编导,既然选择舆论造势,又怎么会让文章在这么快的时间被毙掉呢? 所以,这篇文迅速消失后,两人不约而同都在查是哪里授意?而查到最后,查到了尹珊头上。 可是,受了他们嘱托的尹珊为什么要删帖?怕得罪公字号?那她从一开始就不会采写这篇文章。 既然采写,并且发出来了,那是谁能让她删帖呢?乍一看,公字号可能性最大,但想想他们光-溜-溜地晒了几小时,该看的早被看得一干二净,而且如果他们想删不会找尹珊,一定是动用上面的权利。 那剩下就只有那些没有直接暴露,却极有可能顺着线往下扒,必然会牵扯出的内幕方。 -- 第154页 尹珊文章里举例的几乎都是公字号企业,只有两家企业的实际控股人不是gzw,其背后的控制人正是新崛起的天圣资本。 作为业内最顶尖的投资人,周奚和宁延非常清楚天圣的背景和来龙去脉,清楚他们藏在资本背后的那些勾当。 只是周奚起初很费解,桀骜不驯的尹珊为什么会愿意卖天圣的人情,直到前两天,宁延告诉她,“尹珊是向蔚真正的老板。” 周奚才想通了个中缘由——天圣有意投资向蔚。 在南城时,找到原因的周奚只是看了一眼宁延,什么都没说,因为身为向蔚的重要投资人,他怕是早就知道一切。 “你觉得天圣能给我什么?”尹珊仍是不肯作答。 周奚却不再要求答案,而是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眸里有淡淡的遗憾,“尹珊,你最擅长做深度调研,天圣到底是一家什么投资公司,牵扯到那些人,我想你应该会清楚。” “他们能给你的无非是所谓的特权和通天之术,可以让你更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实现你的所有理想和情怀。但是,乔柏和KR投资向蔚是想赚钱,天圣投你恐怕不是只为了钱。” 尹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周奚:“天上的老鹰太少了,不想看见它们被驯化成家禽,更不想它们沦为盘中餐” 尹珊胸口一凛,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的难受。 周奚言尽于此,道了句再见,便朝正面过来的宁延走去。 两人在中途相汇,她视线落在他手里印着Zglogo的大袋子上,“你买了什么?” “等下给你看。”宁延目光掠过她的肩膀,看了眼略显呆愣的尹珊,问她:“聊什么了?” “等下告诉你。” 宁延点点头,又看向尹珊,远远说了两句告别的话,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出口走。 走出十几米,不等周奚开口,他先问:“你和她聊了天圣的事?” 周奚偏头看他一眼,说:“稍微多嘴了几句。” 宁延怎会不知她素来不喜多嘴,这次肯劝尹珊,皆是因为她在知道尹珊是他前女友时说过的那句话——“我也很喜欢她。” 他紧了紧她的手,说:“她很聪明,很多东西她其实都明白,但她是斗士。” “我知道。”周奚脑海里浮出向蔚去年火爆出圈的那部题为《0:00》的专题纪录片。 0:00分—— 早早休息的人已进入甜蜜的梦乡,镜头转向窗外,灯火通明的IT大厂里还有人在奋力敲击着键盘,电脑屏幕投出的蓝光折射到两条街外最奢华的酒店。 八万一间的总统套房里,大腹便便的富豪搂着年轻貌美的女人沉浸在纸醉金迷里,而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巷中睡着用报纸御寒的拾荒老人。 有人在干净舒适的房间里愉快刷剧,吐槽着的为救命钱献身的剧情正发生在离家不远巷口的小旅馆中。 楼下传来大排档划拳喝酒的喧闹,楼上的年轻人正拿着刀片思考如何静悄悄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关注苦难,关注底层,关注弱势群体,这是片子表面传递出的内容,但尹珊通过强烈对比更想拷问的是——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差距? 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 有太多的人歌颂盛世,有太多人赞美太平,而尹珊们却心怀孤勇,为那些仍困顿于黑暗和泥沼中的蝼蚁发出生的呐喊。 周奚没有这样的革命情怀,却发自内心欣赏这份勇气,不忍看勇士送命。 宁延读懂她的这份善念,揽住她的肩膀,说:“放心吧,季郁彤不会让天圣那么容易得手的。” “不好说。”周奚摇头。 宁延说尹珊是斗士,而真正的斗士从不畏惧牺牲。 这话题略显沉重,周奚长呼一口气,吐出心底的沉郁,然后,用手肘撞了一下宁延的胸~口,“你老实说,把我拉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让卓卓死心? 第73章 “不是。”宁延否认得很干脆。 周奚侧目瞧他, “你别说不知道她喜欢你。” “知道。”宁延停下脚步,转身直面她,“周奚,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但在我看来, 我无法控制别人的感情, 只能管好自己。在卓卓的事上,我自认拒绝得非常明确, 更没有过任何暧昧或含糊。” “至于她如何解读和选择, 是锲而不舍,还是死心不改, 又或者就此放手, 那都是她的事。在没有受到困扰的情况下,我不认为,有必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引导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对我的情感走向。” 宁延:“我猜你应该也明白,如果借着你去让她死心,这只会把事情变得复杂化,很大可能会让她误以为假如没有你,也许就不会被拒绝。”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拒绝她、拒绝其他人, 和我有没有女朋友、女朋友是谁毫无关系, 仅仅是我不想、不喜欢而已。” 周奚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冬日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白净的皮肤上,衬得他的脸温暖却又峻峭。 “你认为她能理解?”周奚问。 现实中许多人都无法理清, 又或者不肯承认在一段感情里, 求而不得的根本核心始终在于“需求”, 也就是想不想。对方想不想爱得甘之如饴, 自己想不想突破阻碍逆天改命。 所以, 苦守八年的齐琪会觉得乔柏前妻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当众失态撒泼的何玥会把周奚当成狐狸精,自我感动的柏远山会怨命运,而初次见面的卓卓会暗藏敌意…… -- 第155页 他们都忘了,不是对方有白月光,不是造化弄人,更不是自己不够好,只是他“不想”而已。 “能不能理解是她的事,我没必要替她操心。”宁延说。 十分耳熟的一句话,不正是头一天,两人谈起柏远山没放下旧情,仍对周奚念念不忘时,周奚的回答吗——那是他的事,我干嘛替他烦恼。 周奚忽而一笑,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自私冷漠都如此般配。 她难得主动地拉起宁延的手,问:“中午吃什么?火锅?” “不吃火锅,带你吃蓉城菜行吗?” “可以呀。”周奚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道,“但千万别去那家号称最贵蓉城菜的店。” “城门巷里的?” “地点我不知道,是郑董带我们去的。就记得装个菜一会儿根雕、一会儿鸟笼、还蓝天白云……”周奚回忆起来,仍是满满的嫌弃,“古典文化没感觉到,只深深体会到浮夸。” 宁延一听就知道两人说的是同一家店,也完全同意她的评价。 “不去那里。”宁延说,“我带你去尝尝真正好吃的蓉城菜。” —— 宁延带周奚去的私房菜馆藏在一处居民楼里。 餐馆很小,只有4小1大的五个雅间,每天只接待10桌客人,装潢布设都非常简单,但在细节处又透着精致和古朴,让人深处其中就能安静下来。 最有意思的是,这家店没有菜谱,也不能点餐,服务生只过问忌口,其余的皆由老板兼主厨根据人数来安排,能吃到什么,就像开盲盒,全看运气。 等菜的功夫,宁延把拎了一路的纸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印着ZG的长方形盒子,推到周奚面前,“送你的,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周奚边开边问,然后目光蓦地一聚,心脏竟快了一拍。 那是6个造型各异的古风玩偶,而只肖一眼,就能认出这些玩偶的样貌神态正是她自己。 她垂眸凝望着,脑海里一幕幕浮出上午在创意馆,他灵活操作设计软件的画面—— 他问:“学了一个小时算吗?” 他熟悉素材库,动作娴熟,甚至还会用快捷键…… 周奚心口涌上一种甜蜜满涨的情绪。她慢慢抬起眼睑,望着他,“你做的?” 宁延点头。 “我很喜欢。”她发自内心地说,“非常喜欢。” “喜欢就好。”宁延扬起唇。 “做了多久?”周奚问。 “上次回去就开始做,一直到上个礼拜才设计好,然后请小尹帮忙建模,做出成品,刚好这回过来拿。” 上次来蓉城时,宁延看她似乎很喜欢ZG店里的红衣女侠玩偶,就萌生了要以她的原型做一套小玩偶的想法。回去后,他私下找到ZG负责设计的小尹,从学习软件到反复沟通设计,最后确定了这6款造型。 “主要设计比较花时间。尤其是刚开始,不熟练,做出来不满意,反复改了很多次。” 宁延说着探过身子,指了指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双手捧着烤红薯的玩偶说,“这是第一个,那时候还不太上手,所以造型服饰都很最简单,没有其他的精致。” “但很传神,而且很有趣。”周奚取出吃红薯的小玩偶。 很明显,宁延是参考了她在古镇吃烤红薯的模样,虽然玩偶神态造型都很简单,却十分得趣。 “那这个是不是最难?”周奚又拿出一个骑着白马的女侠问。 “不难,马在素材库里有很多,挑一个就行。这个最难……”宁延指了指一身红衣,腰配长-剑,带着斗笠的玩偶讲起了创作过程。 饭菜陆续上桌,蒜泥白肉、豆花鱼、干煸四季豆、外加一个鸡丝凉面和丝瓜汤,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蓉城菜,但味道好到人尖叫。 “你怎么知道这种店的?”周奚好奇,这种藏在市井中的私房菜馆,不是网络营销出来的网红餐馆,是真正的饕餮才能寻到的美食。 宁延不答,只问:“喜欢吗?” “超级喜欢。”喜欢到她的筷子就没停过。 “那以后想吃,我们就来。”宁延说。 周奚瞥他一眼,“你以为是伟仔,想喂鸽子,就买张机票去伦敦?” “也不是不行。”宁延说。 周奚懒得理他,继续埋头消灭鸡丝凉面。 吃过饭,鉴于晚上还要赶飞机,两人决定先回酒店休息,等车时,周奚摸着胃说,“太撑了,我感觉晚饭都不用吃了。” “那回去做点运动消化一下。”宁延逗她。 “好呀。”她挑起下巴,说:“我来动。” 结果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周小姐因为运动过量、时间过长,直接从酒店睡到了机场。 -- 蓉城回来,距离春节假期仅剩一个礼拜。 KR已按照公司传统提前放假,而周奚也一改往年惯例,把假期提前三天,并提出明年开始,提前一周放假,让全公司的人高兴坏,纷纷在朋友圈晒起“福利”,引得其他同行羡慕嫉妒恨。 不过,在两家公司的员工为提前放假欢欣鼓舞时,身为老板的宁延和周奚却迎来了一场关键之仗。 北城皇城根的会所内,位于首位的男人一改上回在干校时的严肃,笑容和蔼地问,“你们老家都不是北城的吧?” -- 第156页 “是的,我老家在俞州,周总是扬城人。”宁延笑着回。 “都是好地方。”男人又笑着问,“那春节打算回家吗?” “应该要回去,不过得晚一点。”周奚说。 “是该回去看看家里父母……”男人竟然和他们闲聊起现在没有过节氛围,又拉着赵局长追忆起他们那一代人如何期盼过节。 周奚和宁延陪着两位领导东拉西扯,气氛很是轻松融洽,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你们下棋吗?” 周奚和宁延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知道要进入主题了。 宁延:“不怎么下。” 周奚:“我不会下棋。” 男人把杯子轻轻搁在桌上,抬起下巴,薄薄一笑,“可我看,你们这下棋的水平不一般啊……” 周奚和宁延没有顾忌他的意有所指,依旧神态平和地望着他,默契十足得都不接话。 男人食指摩挲着青瓷杯,沉声道,“自贸区金融改革试点、华鸿联盟、青州民生基金试点、外资联合会、外管部的海外债发行、海外并购舆论战、中海债转股……” 男人笑容渐敛,一句接一句地将宁延和周奚这几个月的落子一个个点来,不漏分毫,拆得明明白白。 “你们谋篇布局,堵了所有生路,把我们困得死死的,这还叫不会下棋?”男人声音波澜不兴,却字字带着杀机。 然而,被拆破棋路的周奚和宁延却不见丝毫慌乱。 待男子话落,宁延才不急不忙地接过话,却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而是说,“听闻陈老是棋迷,那您一定记得80年代末何圣和韩国国手那场经典之战。” 陈老未答,倒是赵局接过了话,“你说的是那场下了三天的中韩之战吧?” 宁延颔首,“就是那场,何圣在连输两盘的劣势下,逆转赛况,连胜三盘,拿下了比赛。” 作为老棋迷,陈老当然记得那场比赛。当时,韩国已连赢两盘,并且到了第三盘的前30子,仍占据绝对优势,怎知从33子起,韩国棋手竟频出昏招,致使棋局风云突变,让状态并不够好的中国棋手拿下了第三盘。 错失赛点的韩国棋手心态变得急躁,而仍落后的中国选手则沉住气,越下越稳,顺利拿下了第四盘。尽管第五盘,休息了一天的韩国调整好了心态,双方你追我赶,难分难解,但最后仍是在关键一着上,略有不甚,被中国棋手抓住漏洞,破防反击,以2:3,输掉整个比赛,错失冠军,并以此为转折点,拉开了中国围棋的统治时代。 但凡学棋爱棋的人都观摩过这场里程碑式的比赛,而赵局和陈老也听懂了宁延借这场比赛想表达的言外之意——不是我们棋高一着,而是对手连出昏招。 见两位领导默声不言,周奚接过了话,“陈老师,我不懂棋,也没看过围棋比赛,但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叫: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不等对方应答,周奚继续道,“您刚才说我们把你们逼得无路可走,我觉得这话有两个地方不对。” “第一,不是你们,而是他们;不是我们逼他们,而是他们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我承认,不管是落户青州自贸区,还是搞外商联合会,鸿升的目的就是突破监管壁垒,争取拿到民生基金的竞标权。但是……”周奚话一顿,直接了当地说,“这些改革试点、这些创新工作,之前没有人做过、没有人肯做,甚至没有人想过。” 从来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叫抢? “鸿升没有从他们手里抢过任何东西,更没有利用过不正当的手段或者权=利谋取利益。我们做的一切,都是谨遵国=家金融改革的政-策,同时也付出了远超过同行的成本和代价,是用远远高于同于的能力和实力千辛万苦争取来的。”周奚不卑不亢地说。 宁延注意观察着赵局和陈老的脸色,见二人只是面色沉凝地望着周奚,猜到他们应该是认同她的话。 于是,他决定把这认同度再往上拉一拉。 “陈老您刚才说你们那一代人,小时候最盼的就是过年,因为过年能吃饱饭,穿好衣,不像现在,大家条件太好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还嫌弃……” 话到此,其余三人已知道他想说什么。 果然,宁延话锋顺势而转,“既然这样,何不让他们尝尝饿肚子的感觉?” 无论是周奚的快人快语,还是宁延的隐喻暗指,赵局和陈老都听得明明白白。作为这件事的推动者和双方的链接人,赵局适时接上话,“陈老,我觉得小宁说得有道理,有时候是得让他们饿饿肚子,才会长记性,才知道珍惜。” 陈老侧眸瞥他一眼,再将视线扫过宁延,最后落在周奚脸上,说:“我上次说过,民资可以,但外资不行。” 再次被否定的周奚轻轻一笑,“陈老,您也说了是上次。” 陈老神色不动:“你觉得我态度会改变。” “当然,否则我就没有机会再见您。”周奚眼神坚定自信。 陈老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会变?” “因为,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周奚一语道破天-机。 比起赚钱、改革,上面更关心的是风险、是稳定。公字背靠大树、民资体制灵活、外资有海外背景,三方各有优势,既能形成互补、又能互相制衡和约束,构成稳定的三角关系。 -- 第157页 原本,以目前外资机构在国内的实力和监管通道等原因,使得它明显比公字、民资短出一大截,压根无法成为三角形其中的一条线。但是,周奚用那一个个别人没想过、没做过、不肯做、不会做的“点”,一点一点拼长了属于自己的线,让鸿升能成为了等边三角形中的一边。 陈老几不可见地弯了点唇,“你们俩很聪明,胆子够大,也很有本事。我很喜欢聪明又有能力的年轻人。” 他稍稍一顿,看着两人道,“我可以为你们打开门,但绝不是后-门。所以,这一万亿,你们能不能拿,能拿到多少,最后还得看你们的本事。” “谢谢陈老。”宁延和周奚齐声道谢。 言至于此,皆大欢喜。 陈老严肃的脸上瞬间又恢复了和蔼的颜色,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并蓦地来了一句,“我突然很想看看你们俩对弈。” 第74章 见过大人物两天后, 民生部对外正式宣布:民生基金专项资产管理计划(第三期)将由鸿升独家发行,规模为7.69亿元,项目运行时间为3年。 看到这个消息, 业界有点懵。 “鸿升?鸿升怎么会做资管业务?现在别说头部, 中部投行都没人做资管了吧?” “鸿升今年业绩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看得上这种小case?塞牙缝都不够。” 有人不解, 也有人嘲讽, “人家这是既要西瓜,又要芝麻, 什么都想掺上一脚, 吃上一口。” “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当然,更多的是阴阳怪气:“唉, 这块业务竞争本来就白热化了, 现在国际大投行还下场来抢饭吃,我们这种小银行日子没法过了。” “没办法,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民生部大概觉得交给外资机构能扭亏为盈,毕竟前两期亏得裤衩都不剩。” 对这种说法,稍懂资管的人都表示不同意,“怎么盈?你们看这期募集的规模, 明显是为了补前两期的亏空, 我给它毛算算,想要把窟窿填上, 收益率至少得180以上……呵呵, 现在什么资产项目能年化率180?” 这是实话, 按照目前资管市场的平均盈利水平, 年化不会超过15。尤其这两年, 业内人都门清, 市面上运行的绝大部分项目都和民生的前两期一样——血亏。只能靠下期筹资来兑付,拆东墙补西墙。 鸿升现在要实现远超市场十几倍的收益,不说天方夜谭,也算痴人说梦。 “不过,我听到小道消息,说kr提前认购了15%的份额。” “啊!” 众人震惊,日进斗金的kr居然会拿出一个亿来买资管产品,鸿升这期产品这么吸引人? 在一片质疑和猜测中,鸿升和民生部官方网站很快贴出了一份长达64页的《民生第三期专项资产管理计划书》。 而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同行,在看完计划书的第一页后,就惊掉了下巴。 “woc!!!我没看错吧,鸿升居然列了投资结构图?” “什么结构图?你往下看,连资金去向都写得明明白白……” “不止……” 震惊的人们越往下看越发现这份计划书的“超常规”操作——首先,它清楚地说明了整个项目基金将重点投资到私募证券基金和VC两大块,并明确了各自占比;其次,在每一个大类下,它竟然详细列出了资金的去向,甚至具体到了钱最终投向了那些项目和企业里;最后,它居然打破刚性兑付,要求投资人自负盈亏。 去通道、去黑箱、去刚性兑付。 这三大逆常规操作,在业界掀起轩然大波。让早已习惯了在黑箱里层层嫁接通道的其他同行集体炸毛。 “鸿升在搞什么?拿漂亮国那套来中国玩?他们玩得转吗?” “瞧把他们能得,就他们知道通道和黑箱不行,我们都是煞-笔呗。” “还取消刚醒兑付?不兑付,谁敢买,真当老百姓是韭菜……” 外面吵翻了天,身处鸿升总部的章牧之和周奚的电话也没停过。 此刻章牧之刚刚结束与MG聂坤的通话,捏着发烫的手机,向办公桌后面的周奚汇报,“聂坤也想认购10%。” 与那些群情激愤的资管同行预料的截然相反,“打破刚性兑付”的第三期计划不仅有人敢买,还特别抢手。 除了之前允诺过的KR和乔柏,外商联合会的8家机构没看完项目书就已经争先恐后地来电请周奚要“照顾盟友”,这会儿连奸猾的聂坤都来电请章牧之多少给MG搞一点份额。 那些可能连“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商行、保险和小平台根本不知道,鸿升这份产品客户群压根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各大投资机构。 而他们认定的刚性兑付在这些深谙投资的banker们面前,一文不值。他们更看中的是鸿升这份计划书的内外价值。 私募证券基金+VC的投资结构,2+1+2的灵活投资年限,哪怕没有计划书里那几家风投一致看好的企业,就凭鸿升和周奚去年的战绩,这产品买了绝对包赚不亏。 “没办法,我们拿不到头部项目,这回趁机蹭蹭鸿升的光。”这是一位外资联合会会员半开玩笑的话,却真实反应了来抢购的机构心声。 买了这产品,相当于间接享受到鸿升手里那些头部VC项目的红利,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他们不抢才是傻子。 尤其是现在外面都在传kr抢先定下了15%的份额,连宁神这种投资大佬都想蹭一波红利,可见鸿升这期计划多诱人。 -- 第158页 说到这里,章牧之笑呵呵地说,“宁总也真够意思,居然让人放话出去说他们提前订购,帮我们背书。” 看周奚瞥自己,章牧之忙不迭补充,“当然最主要还是替他们谋划。” 这产品抢的人越多,需求越旺盛,日后第一个2年期满,退出价格才会水涨船高,前面投下来钱的kr才能赚更多。kr这“宣传”是帮鸿升,更是帮自己。 “不过,聂坤那边我们给多少?” 章牧之思忖,10%是不可能的,贡献了一家头部项目的kr也才拿到15%,而外资联合会的成员最多的才5%,MG和他们的关系,撑死给3个点。 果不其然,周奚的和他想得一样,“给他3%吧。” 章牧之颔首,表示记下了,又闲聊道,“刚才聂坤说今天的朋友圈一半是骂咱们的。” 其实哪里用聂坤转述,章牧之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帮人是怎么骂鸿升的。 无外乎就是破坏规矩,打其他机构的脸,装x逞能…… 说到底,不就是有了他们的珠玉在前,那些人一方面发愁以后要想继续按照原来那套,在黑箱里随便摸一个项目,层层嫁接通道,包装一下就赚钱怕是会被拿出来狠狠地摩擦。另一方面又没能力没本事做出鸿升这样真正的资管业务。 所以……鸿升哪里是动了人家的奶酪,明明是砸了人家饭碗。不被狠狠骂才怪。 周奚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嘴,没有接话。 当自欺变成主流,清醒就成为犯罪。 那些在朋友圈骂着周奚和鸿升的同行,他们难道不知道当前资管市场是畸形的吗?难道不知道通道和黑箱早已酿成了巨大的市场风险,随时会像漂亮国一样把老百姓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不,他们知道,只是每个人都在自我开脱——大家都这么做,我只是照常规而已。 然而,常规就是对的吗? 一件错事,一个人做是错,一百人做也是错。那么一万人呢? 是常规,是理所当然,真奇怪。 —— 然而,就在一些机构和同行阴阳怪气嘲讽和讨伐鸿升时。当天下午,三大监管平台官媒齐齐下场,高度赞扬了鸿升此份计划的“三去”,并明确指出,监管部门将把该项计划列为资管业务新规的试点项目,全力打造一个符合新规的精品和模板。 此番言论一出,业界再次被炸开了锅。 人们早忘了讨伐鸿升,所有人的关注点全部落在了三大监管平台反复提及的“新规”两个字上,哪怕再迟钝的从业者也感受到了一场足以洗刷行业和市场的“暴风雨”即将到来。 让大家更为忧虑的是,与以往三方各自为政不同,这一次,三位当家老爷似乎要联手整治家风。 这就意味着,这几年,靠着钻营三个家族管理有松有紧,家风有严有宠的空子,套利胡来的做法再也行不通。 监管利剑下,人人自危。那些前一秒还在骂鸿升“玩乱市场”的同行,后一秒开始艳羡起它们抓住先机,再一次走在了前面。 这时,反应迅速的机构立马开始联系鸿升,希望能派人来学习这种模式。 然而,还有更敏锐的同行,在认真研读完64页的计划后,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鸿升的VC类投资的重点居然是十方科技。 十方科技是当前最火热的互联网新兴企业,被看作下一个行业的独角兽。而众所周知,kr是它们的独家投资机构,如果没有kr让渡股权,鸿升是不可能完成重仓十方的操作。 可是,kr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好项目分给鸿升?这里面说不太通…… 于是,上一回,在外资联合会成立时提出:“感觉鸿升和kr在下一盘大棋”的那位老兄的言论被翻了出来。 这一回,联系不久前两家机构成为云衍的一致行动人,越来越多的人更清晰地意识到,周奚和宁延怕是不像外表那样水火不容。 有人连蒙带猜,也有人直接求证。 KR总部,季郁彤正拿着电话打哈哈,“师兄你看得可真仔细,这么一小点都被你看见了。” “不看仔细点怎么行?”电话里男人声音带笑,“郁彤,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和鸿升是不是在搞什么大计划?” “什么大计划?”季郁彤不答反问。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男人敛了点笑,“怎么,信不过师兄?” “没有。” 看出她不会讲,对方也不再逼问,“行了,不方便讲就算了。我来电话也不是想套话,而是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得提醒你。” “什么?”季郁彤问。 “其实,关于十方的事儿,我不是从计划书里看出来的,而是天圣的人告诉我,你们把十方科技无条件给了鸿升。另外……”那边稍稍顿了下,才说:“你们和鸿升在谋的东西,天圣怕是早就知道,而且,他们也想谋。” 季郁彤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常色,“师兄,你和天圣很熟?” “天圣的老三和我老婆是远房亲戚,所以有点交情。” 应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男人主动答,“前两天他到我家里吃饭,喝多了说漏了嘴。” “他说什么?”季郁彤探听。 对方来电显然就是要卖这个人情给kr,也不隐瞒,直接复述了当时的话——“我们老大说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怕他俩有本事,就怕他俩假把式。” -- 第159页 对方言尽于此,不肯再多言。季郁彤连声道谢,挂了电话直奔楼上宁延办公室。 kr已经放假了好几天了,但是鉴于大事未落定,季郁彤、吴应都主动留下来加班。 大楼里空荡荡的,季郁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又急又密。 眼看快到宁延办公室门口,突然里面出来一个人,险些与她撞了个满怀。 季郁彤堪堪稳住脚步,抬起下巴,看着一脸镇定的吴应,问:“老大在吗?” “在和周总打电话。” “公事还是私事?” “应该是公事。” 季郁彤颔首,绕过吴应,抬手敲了敲半开的门,看见宁延朝她点头示意,她才快步进去。 刚走到办公桌前,就听见宁延说,“他们应该早就得了消息,怕是一直在等我们撬开监管,坐收渔翁之利。” 第75章 鸿升办公室, 周奚把玩着手里的钢笔,听着宁延的声音徐徐传来,“天圣应该很早就知道民生基金要开放的事……” 对于这一点, 周奚并不意外。在国内要想获取“先机”, 除了像他们这样靠着蛛丝马迹去推演, 去谋划;还有一种便是有“登天梯”, 凭借着强大的后台,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天圣无疑就是这一种。 天圣看似是一家新兴的普通民营投资机构, 但是,能在短短三年不到时间, 就在业界站稳脚跟, 并让同行“忌惮”,就非常“不普通”。 这两年,一些媒体把天圣比作十年前的KR,甚至吹嘘天圣比KR更牛,毕竟宁延用了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而天圣才三年就成为不可小觑的资本实力。 可惜,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 在业界人士眼里, 天圣连给KR提鞋都不配。 而但凡了解国内资本市场发展的人都清楚,宁延之所以能创造KR神话, 是因为十年前, 刚回国的他抓住了发展的“风口”。 当时, 国内资本市场处在发展初期, 公字号机构缺乏成熟的资本管理和运营经验, 业务普遍偏保守, 大多都尚在摸着石头过河阶段;外资机构虽有和国际接轨的投资模式,但因为金融市场尚未放开,外资可经营范围少,属于典型的有力使不上。 带着资金和华尔街投资经验回国的宁延正是抓住了这个窗口期,并且把目光精准地放到了公字号看不上,外资做不了的民营企业,参与分享了中国民营经济光速发展的红利,将KR迅速做大,一举发展成为国内最强的投资机构。 然而,新崛起的天圣呢?除了一堆被业界不耻的龌龊勾当,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发家史外,他们还有什么能被细数的成绩? 说到天圣的发家史,那就不得不提到他们的掌舵人滕向阳。 今年48岁的滕向阳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30岁以前是南城某公字企业的一名普通驾驶员。30岁那年,突然辞职下海创业,然而关于他的创业历程,无论是网上、还是坊间均查不到任何信息。 直到他38岁那年,一家名为长山贸易公司的企业在南城注册登记,法人代表正是滕向阳。 从可查的资料看,不同于给了周奚36亿的万宏集团,长山贸易经营范围既不是高价消费品,也不是特许商品,而是“洋垃圾”。 大部分并不知道,我国每年要从国外进口数量惊人的洋垃圾,这些垃圾会被转卖给拆解行业,再由拆解行业进行二次、三次分捡和加工,从中赚取利润。虽然,大量洋垃圾进来给内地环境造成严重的污染,几个垃圾拆解集中的地方老百姓更是深受血=铅中毒等残害。但是,对垄断了整个行业进口的长山和倒卖垃圾的上游企业来说,在高额的利润面前,无论环境还是人命都不值一提。 长山凭借这条隐形的暴富之路,闷声发大财,并在滕向阳40岁这一年全资控股了南城一家规模不足一个亿的投资机构,把赚钱的手伸向了资本市场。 与其他机构持牌后做私募,做风投,做传统投行业务不同,初入资本市场的长山前5年一直在做“并购”。根据资料显示,他们先后在全国各地并购了9家中小金融机构,这里面既有商业银行、也有小保险和券商,还有地方性金融小公司、甚至民间借贷平台,没有任何投资逻辑和规律可言。 在一通“胡乱”并购后,约莫三年前,在腾向阳45岁这一年,长山对外宣布成立天圣资本集团,旗下除了那些并购来的各类金融机构,还有两支以长山红、长山热为名的母基金,资本规模号称有300亿元,而滕向阳出任天圣资本董事长,全权管理天圣事务。 新成立的天圣发展异常凶猛,尤其在一些涉公类项目上,优势甚至超过了嫡亲嫡孙的华融和华金。 而且,大家渐渐发现,华金和华融作为长子嫡孙,虽然实力不济,要靠亲爹妈罩着,但该守的规矩、该履行的职责和义务却不敢含糊,甚至某些事上还颇有表率的风范。 但天圣不同,不知是前十五年尝爽了垄断和做老大的滋味,还是自认不输长子嫡孙,腾向阳带领的天圣不仅路子野,还嚣张跋扈,短短三年内,不知多少机构被他们截胡和使阴招。 而最让业界唾弃和愤恨的是,他们的手段极为肮脏卑劣,甚至称一声下三滥也不为过。 时隔一年,周奚仍记得那件震惊业界,让天圣臭名昭著,从此大家提到他只剩下唾弃的事件。 一位与天圣争抢项目的女总监,在外地出差时被下-药,在完全丧失反抗能力情况下被几个男人拖到酒店轮=j,还被录制了视频,并在她人还没清醒时,这些视频便配上大量失实小作文在网上大肆传-播。 -- 第160页 尽管受害女总监在案-发时,意识是清醒的,清楚地听到了那几畜-生说她给脸不要脸,挡了人家的财路,他们收了钱要让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但事后,在警-=方审问中,那几个禽=兽宁愿坐-牢,也死活不肯承认被人指使,而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致使背后的主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在状告无望的绝望中,那位女受害人带着万字血书,从天圣楼上一跃而下,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来控告天圣的罪行。 然而,哪怕业界都知道这件事和天圣脱不了关系,但毫不影响他们在半个月后,顺利拿到了那个项目。而最让人愤恨的是,藤向阳还高调地举办了新闻发布会,在会上恶心地说要好好运营好这个项目,以此告慰那位女总监。 那一天,但凡知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投资人无一不在社交媒体或者其他途径唾弃暗讽天圣,就连口碑不咋好的聂坤都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见过脏的,但没见过这么肮脏的,让人作呕】 但那件事后,业内和天圣打对台时都会格外小心谨慎,就怕一个不小心着了道,有些机构甚至会“惹不起躲得起”,不与小人为敌。 这也是季郁彤听到师兄那句转述,知道天圣竟然在暗中盯着他们时,着急跑上来告诉宁延的原因。 不过,现在看来,宁延应该也得到了消息,而且比她的更准确和详尽,因为她听见她对周奚说,“赵局说,天圣将会以民资机构身份被列入民生基金的竞标机构序列。不过,他们走的应该不是陈老的路,因为陈老让赵局向我们打听天圣。” “姓腾的路子肯定不是陈老。”对于这一点,周奚非常肯定,“陈老这人有点脾气,向来打击这些旁门左道和歪风邪气,滕向阳这种臭水沟里的恶虫,他多看一眼都会嫌脏了眼。” 可越是这样,越能说明天圣的手腕够强,强到能跳过陈老直接进入到备选机构里。 “不过,滕向阳能从一个驾驶员混到今天,果然有点脑子。”周奚说。 可以看出,滕向阳很清楚,天圣就算手眼通天,但在相关政=策不松动的情况下,要突破政-策,专门给自己开一道后门,势必阻力重重,一个不小心还会牵扯出他背后真正的“老板”。但是,凭借天圣的实力和能耐,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一层又一层地撬开公字号、赵局、罗行和陈老的大门。 于是乎,他按兵不动,躲在暗处看周奚和宁延去拼杀和撕扯,待他们撞开那铜墙铁壁,撕出一道口子,他才趁虚而入。 破门难,钻空子易。 滕向阳把真刀真枪拼杀的活交给了周奚和宁延,而他只要像个贼一样躲在暗处,伺机偷取别人的成果即可。 “赵局应该会把天圣的情况向陈老反应,但结果……不好说。”宁延虽然如实向赵局反馈了天圣的卑-贱行迹,但他和周奚都清楚,对阻拦天圣进序列收效甚微。 腾向阳能有本事绕过陈老把天圣塞进去序列中,显然就准备好了遭到陈老反对的应对措施。而且,这几年,姓腾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哪怕业界皆知他们卑=劣,手段龌龊,但他把那些肮脏龌龊事全都撇得干干净净,在明面上还真找不出污点。 陈老和赵局那边就算强力反对,怕是也拿不出能站得住的理由。 如果再有人护着……结果可想而知。 周奚想到那位跳楼的女同行,不由皱起眉,“以姓腾的手段和心胸,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能吃上一口肉。” 能为了抢一个项目禽-兽不如,会满足和他们平分万亿资金,学着孔融让利,把上好的肥肉分大头给对手吗? 宁延深有同感,分析道,“但他应该不会想独占。” 一来民生基金事关上亿老百姓,就算没有陈老和赵局等人,上面也不会糊涂到把这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由一家刚刚成立3年的新机构来运营;二来KR和鸿升想要这笔基金,是因为手上项目遍布全球,用好这笔钱能投出更多的优质企业,既能为民生基金赚去收益,也能做大自身业务。 天圣却志不在此。 纵观天圣这几年的投资路径,不难发现,除了投过几家规模体量很小的企业,其余项目全是在做并购。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不是以投行身份承接两家企业的并购业务,而是拿着钱,把各种企业吃到长山集团下。 周奚和宁延在金融行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专门服务一个客户的机构,但无论什么机构,本质都脱离不了投行中介的本质。天圣却完全脱离投行性质,它的成立就是为了给长山搞钱,抢地盘,抢资源,不断做大长山的企业帝国版图。 按照天圣的这个思路,如果他们推断没错,滕向阳拿到民生基金后,会把大半部分拿去继续吞并其他企业,为长山帝国添砖添瓦,然后再用剩余的一部分钱支付竞标时承诺的收益…… 这种模式在民间的非法集-资中广泛存在,简单说就是用你的本钱支付你的高额利息,让借款人为了贪图高利,继续借出更多的钱,直到他们骗不下去,卷钱跑路。 “他当然不会独占,否则谁替他们填窟窿。”周奚轻哼。 天圣想要把骗局维持得久一点,一种是继续从别的地方搞到本钱来填坑;第二种就是由其他拿到钱的机构承担起给民生部付收益,从而保障民生基金能正常运行。这样,即使他们“无法盈利”、甚至适当亏损,上面也不至于严厉问责或将其踢出去。 -- 第161页 毕竟不赚钱的项目多去了,只要其他机构能赚钱填上天圣亏损的窟窿,让等着民生基金养老看病的平民百姓不至于没钱买米和没钱买药就行。 站在滕向阳的角度分析,周奚很快猜到,“他的目标应该在50%到60。” 宁延同意:“应该是55%,加上我们的最低收益率后,基金正好处于不赚不亏。” 周奚再哼一声,“他算得倒是挺精,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算到,咱俩乐不乐意给他擦屁-股、填窟窿。” 宁延微微弯了点唇,“应该是算过的,否则也不会说自己是黄雀。” “黄雀?他还真是不做人。”周奚冷冷一笑,“既然那么想做鸟,我就让他尝尝被人拔毛的滋味。” 宁延最爱她这幅自信到狂妄的劲儿,弯起唇,“好,你想从哪里先拔?” “头。”周奚语气认真,“先把他拔成秃头斑鸠。” 第76章 周奚想要拔秃滕向阳, 可没等她没动手,天圣先给鸿升送来一份大礼。 “我查过了,这些账户全部开在天圣并购来的机构里。”章牧之把资料呈给周奚, “保守估算, 他们至少抢了市面上30%的券。” 这次民生专项资产管理计划分为定向认购和公开发行, 其中认购占70%, 主要针对大型投资机构、商业银行、保险、gzw以及极少数的私人客户;剩余的30%在二级市场公开发行,只要符合ABS申购资质的个人和机构都能购买。 定向认购已在昨晚全部签订协议, 公开发行则安排在今天。 早上刚刚开市, 负责盯着交易的章牧之便发现,有大户在疯狂扫货, 速度和购买量都非常惊人, 一看就是专业的操盘手所为。鉴于前期不少机构没能拿到认购资格,章牧之起初只当是有人曲线救国,准备从公开市场里进货。然而,当他安排人追踪到这些账户的流向后,立刻绷紧了警惕的弦。 因为,最开始抢单的几个账户居然全部来自天圣早年并购的那几家小机构。很显然,幕后主导一定是滕向阳。 别家机构抢购是为了赚钱, 但天圣绝对不是。 “滕向阳果然是阴沟里的老鼠和蛆, 走不来敞敞亮亮的路。”章牧之啐道。 前面各家机构都来抢购时,天圣一副不闻不问, 压根不感兴趣的模样, 现在却通过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式来抢。 周奚没应声, 低头翻阅着手里的数据,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对面的章牧之见她视线在桌上左右两张纸上来回移动, 不由往前探头, 问:“周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周奚嗯一声,拿起桌上的钢笔快速在纸上圈出几组数据,再递给他,“你看,这几笔交易。” 章牧之忙接过来,认真研究了两分钟后,抬起头,“有人在和天圣抢货?” 周奚点头,“而且,锁得很准。” 在章牧之打印出来的交易数据中,周奚发现了一个细节——开市约莫半小时后,那些被章牧之标黄的属于天圣可疑账户的相邻交易中都会出现一笔等额,或多笔相加后等额的交易,而从账户号看,这些账户应该来自同一家机构。 按照她估算,这些账户扫进去的份额不会比天圣少。 按理这种情况一般多出现在两家公司打并购战中,双方为了抢占更多的股份,好有更多的控股权,而在普通的ABS市场还能出现对抢,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我马上去查。”章牧之霍地站起来,捏着那几张纸疾步离开。 周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了一会儿,脑子里很快有了第一个想法。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播出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便被接起,宁延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喂。” 周奚直接了当,“你在和天圣抢民生的ABS?” “没有。”宁延略有诧异,“怎么,天圣跑来抢?” “对,他派人在市面上扫货,估计抢了10%左右的份额。”周奚撇嘴,“你说滕向阳想玩什么阴招?” ABS交易不是股票交易,不存在拿了绝对份额后,易权换主,踢走周奚这样的事。而且,这项目周期三年,前两年属于封闭基金,买了就不能退出,滕向阳抢那么多在手里,充其量就是多赚点红利,但这怎么都不像他会做的事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周奚一时竟不知道这妖的门路。 宁延片刻间也猜不透滕向阳的阴招,默了须臾后问:“你刚才说,有人和天圣抢货?” 周奚把那几组数据告诉了他。 宁延听完,和她想法一致,“这人看着是像在帮你。” 周奚应嗯,正因为此,她才会以为是宁延派出来的人。不过,现在看来,并不是。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 章牧之办事效率极高,没让周奚揣测太久,就把结果摆在了她面前。 “这些散户全来自利丰。”章牧之说。 利丰?那就是乔柏的公司,而在所有机构里,利丰和KR一样是最先锁定认购份额的,加上乔柏在古镇时便已知道这个项目对鸿升的真实意义,绝不可能再跑去市面上和天圣抢货。 又是一个说不通的点,但周奚没法问滕向阳,却能直接问乔柏。 “不是我。”乔柏当即否认,并没等她开口,接着道,“应该是齐琪。” “齐琪?” “嗯,这些账户一直是她在管理。她离职后,我没有再交给其他人,这几个账户算是死户。” -- 第162页 耳机来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乔柏的话紧随而至,“我看过,这几个账号上一次登陆的IP在……” 他顿了下,才道:“在涌州。” 涌州?不就是宗正的家。 键盘敲击声还在继续,乔柏继续道,“从这些账户的资金流水看,都是在前天同一时间打进来的资金,转账方为同一人,开户也在涌州。” 乔柏给出结论,“钱应该是宗正的,小……齐琪可能是帮他在做交易。” 周奚忽略他生硬别扭的改口,说:“麻烦你了,我直接问齐琪吧。” ** 挂了电话,章牧之趁着周奚拨号的功夫,抓紧求证,“是齐总?” 周奚颔首,“她应该是帮宗家在做交易。” “宗家?”章牧之反应了下,“涌州同港的宗家?” 周奚刚应了个嗯,电话通了,齐琪笑着问,“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周奚不和她啰嗦,“你为什么和天圣抢货?” 齐琪稍稍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能知道那些账户是天圣的,我怎么不能知道是你。”周奚没好气地道。 “对哦。”齐琪悻悻一笑。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和天圣抢货。”周奚再次问。 “不为什么,就是看他不顺眼。” 周奚挑眉,“能好好说话吗?” “我就是好好说的呀。”齐琪嘟囔,“就看他不顺眼,不想让他赚钱。” 周奚听她的语气确实不像开玩笑,更不想已知天圣的图谋,便换了个问法,“你是为了帮宗正交易?” “废话。”电话那边的齐琪翻了个白眼,“你能查到是我,难道没发现交易地在涌州,我在涌州,肯定是帮他啊,难不成是帮你?” “你这次还真是帮了我。” “啊?帮你?”齐琪吃惊,“什么情况?” 周奚没有隐瞒,把滕向阳如何躲在暗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事,以及早上的抢购闹剧都简单说了一遍,听得齐琪直呼艹。 “没想到,我居然还帮了个大忙。”她得意地笑着,把事情始末告诉周奚。 原来,前段时间,宗家一份家族信托计划到期,宗正不打算再继续做信托,而是想投一些可靠的项目,便去咨询齐琪,请她推荐。 齐琪第一个就想到了鸿升即将推出的第三期资产管理计划。 “我虽然没看到具体计划书,但这个项目对鸿升意义重大,小奚一定会把它做成精品,你把钱投进去,保证只赚不赔。” 宗正一听,二话不说就决定采纳她的建议。不过,他做的都是实业,对二级市场不熟悉,便盛情邀请齐琪来帮宗家操盘。考虑宗家新开立账户不具备申购条件,齐琪只能用了在利丰时的账号。 “我起初只想帮他能多吃进一点算一点,可是开市预申购的时候,我发现有几个账户的挂单手法一看就是专业的……” 然后,好奇心十足的齐琪便托了做二级的朋友帮忙查那几个账户,想看是谁家机构也这么有眼光。谁知道,一查,居然全是天圣的狗腿子。 彼时,齐琪愤愤地同宗正说,“这个老板是个人=渣,禽-兽不如,不行,我要跟他抢货,让他少赚点。” 对于这近乎幼稚的行为,宗正居然很支持,“可以呀,钱够吗?不够我再调一点过来。” 于是……子弹充足的齐琪便利用多个账户和那些狗腿杠上了。 周奚听完皱起眉,“你拿宗正的钱逞义气,你还真行……” “也不是逞义气。”齐琪小声辩解道,“我又不是瞎买,项目计划书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也是认真评估过收益和风险才鼓动宗正投钱的。” 虽说她无条件相信周奚会运营好这个项目,宗正也洒脱地说:“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没事儿,无论赚亏,我都得谢谢你帮这个忙。” 但是,前天晚上,当她看见交易账户里的资金余额时,还是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所以,昨天鸿升发布计划书后,齐琪第一时间便下载打印出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究了好几遍,不光看投资结构和比列,还把计划里所列及的VC企业逐个做了背调,来回审视,确定这计划属于低风险高收益后,才正式帮宗正抢货。 至于和天圣的对抢,的确是一时上头,但这也是建立在她综合评估基础上,才敢这么意气用事。 周奚听她讲得有几分道理,想到在南城时,宗正拜托自己的事:“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帮忙找回那个她。” 宗正说得没错,这些年,乔柏把齐琪“护”成了废物,她确实需要今天这样的热血。 思及此,周奚不再多言,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又请她代为传达谢意给宗正。 “你帮我转告他,晚点我请他吃饭。”周奚说。 ** 等她结束通话,一旁听了个大概的章牧之感叹道:“齐总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后听到真相的宁延也有相同的感慨,“不管天圣是真想赚钱,还是别有目的,齐琪这么一抢,怕是已经打乱了滕向阳的计划。” 周奚表示同意,说:“所以,晚点我想请她和宗正吃个饭。” “不用晚点。”宁延接过话,“他们明天估计就会来北城。” -- 第163页 “后天是老大的六十大寿,他没邀请外人,就叫了我们几个兄弟在家设宴。我本来想晚上碰面时再问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周奚想到之前答应过回北城后会去庄家拜访,但一直忙得没时间去,不如趁此机会去一趟。 “可以。”周奚说,“我让秘书准备礼物。” “不用,我已经准备好了。”宁延笑道,“我们俩一起送。” 周奚说好,又道:“不过,晚上碰不了面。顾部长秘书说他们今晚有空,我安排了饭局。” 宁延应好,温声提醒:“顾部长好酒,更好劝酒,你去之前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知道。”周奚回。 —— 如宁延所言,晚上,从饭局一开始,顾部长便开启了花式劝酒之路。 尽管有章牧之和几位能喝的总监护驾,周奚还是被劝着喝了好几杯。她酒量尚可,但晚上喝得快和急,到后面宴席散时,多少还是有些上头。 章牧之带着其他人陪顾部长转战第二场,周奚借口酒量不济,只能失陪。 将他们送到门口上车后,周奚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灯,直至它融入绵延的车河。 外面风很大,身体却因为酒精发出微微的燥-热,她把手抄进大衣的口袋里,仿佛喝多了的人,全然不知下一步该做任何举动。 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 她慢慢摸出来,看见上面熟悉的名字,一点点弯起唇,却迟迟不肯接听。 “怎么不接电话?”和名字一样熟悉的声音随风从左侧方传来。 周奚噙着笑回头,看见夜色里一步一步走近的男人,不说话。 直至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直至他近在咫尺,周奚才缓缓张开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靠在他怀里,带着点鼻音,软软地说:“因为,不想听电话,想见你。” 第77章 夜色分外温柔。 酒店大堂的炽热白灯透过落地玻璃晕染出来, 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宁延低下头去,对上那双剪水的瞳仁,目光里尽是温柔, “喝了多少酒?” “快一瓶红酒。”周奚下巴压在他胸口, 眼睛亮晶晶的, “你觉得我醉了?” “知道你没醉。”宁延环住她的腰, 摸了摸她泛着桃色的脸颊。 许是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指有些发凉, 落在她因为酒意发烫的皮肤上, 说不出的舒服。 周奚稍稍偏了点头,让脸更贴近他的掌心, 问:“等了多久?” “半个多小时。”宁延如实回答。 周奚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拉下他的手,毫无征兆地跳回甫见面时的问题,“我刚才送他们时就在想,等车一走,你肯定会出现。” 自上回见完大人物后,这几天他们两人一个在忙民生资管计划的发行,一个在筹划春节回来就要召开的中海债转股方案研讨会, 虽然每天都在通电话、发微信, 但一直没时间碰面。 鸿升明天起就要正式放假,原本两人约好共进晚餐, 谁想顾部长突然排出行程, 约会只能取消。 下午在电话里, 他虽然说:“没事, 你先忙, 晚点再说”, 但周奚还没挂电话就已经断定他晚点一定会来见自己。 山不就我,我就山——这很宁延。 宁延淡笑不语,握住她的手往停车场走。 KR礼拜一就开始正式放假,同往年一样,宁延也让驾驶员先回老家。这些天,他都是自己开车上下班。 周奚坐上副驾,突然意识到,“我居然是第一次坐你的车。” 宁延俯身靠近,从她肩后拉出安全带,边扣边煞有介事地说:“你是第二个坐我副驾驶座的女人。” “谁是第一个?”周奚随口问。 “我妈。” 周奚失笑,抬起眼帘看他。两人离得极近,她整个人被他罩在怀里,呼吸里充盈着他身上略带寒凉的味道,目光所及是他清晰俊朗的下颌线和侧脸。 一如既往地好看。 宁延扣紧安全带,一转眸就撞进她灼-热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安静密闭的车厢里有隐隐浮动的气息。 几乎同一时间,她的手攀过了他的肩膀,他的扣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张嘴咬住了她凑上来的唇…… 柔软的,带着一点红酒的辛辣,熏得让他眼角发红。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分开时,宁延拉出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问:“去你家?” 周奚应嗯,说:“路过便利店时记得停一下。” 宁延秒懂,眼睛里瞬时又被点燃了一簇火。他凝着她几秒,又低下了头。 再分开时已隔了好久。这回宁延不再看她,果断的转头,握紧方向盘,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 春节临近,那些漂泊在这座城市的人们多数已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北城迎来了一年中最寂寥的时光。 街上人车稀少,两旁那些习惯彻夜通明的大楼此刻也汀灭了灯光,沉沉的融入夜色里。 车上环线,周奚望着落在挡风玻璃上的灯影,随口问:“你过年要回渝州吗?” “要回,但没定下什么时候回。”宁延侧眸瞧他,“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扬城?” “我还没想好。”周奚转头,看着他说,“外婆倒是天天问我什么时候把你带回去,就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 -- 第164页 南城回来后,周奚有次和外婆视频时,嘴快泄露了晚点会带宁延回去,自此老太太眼里再也没了她这个孙女,只关心“小宁什么时候来?” 孙女婿,宁延在心里默念了这三个字,觉得挺有趣。 “既然这样,我们给老大过完生日就走?” 庄仁光生日过后两天就是除夕,如果他跟着自己走,那就意味着除夕要在扬城。 周奚对传统佳节素来没有感觉,但也清楚许多家庭十分讲究除夕这一天要阖家团圆。 “你除夕不在家没事吗?”她问。 “我从大学开始,有很多年的除夕都不在家。”宁延说。 那时候,他忙着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实习,像一块海绵一样用力汲取着知识和社会阅历,忙得连多睡一小时都觉得是奢侈,哪里还想倒腾两天回家过春节。 好几个除夕夜,他的年夜饭就是一盒泡面外加两根火腿肠,然后在母亲来电问:“你晚上吃什么”时,玩笑着说:“公司老板请我们吃满汉全席……” 出国后,托乔柏的福,那两年的年夜饭倒是丰盛又热闹,再后来是回国创业,年夜饭有过飞机餐、有过一份速冻水饺,也有过一碗自制的渝州小面…… 周奚望着他,想到了一句被用烂了的谚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而他和KR不是凭空有了今天的地位。 “行吧。”她说,“那你先和我回家陪外婆过除夕,然后我再陪你回渝州尝你爸妈做的面。” 宁延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再次转头看她,“你想和我回渝州?” 周奚对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说,你家的面馆远近闻名,我想去证实一下你有没有吹牛。” 宁延弯起唇,“那我得让我爸妈这段时间再勤练一下手艺……”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一路聊回家,快到周奚小区门口时,宁延稍停了几分钟的车,下车进了路边的便利店,回来时,把一个袋子交给了周奚。 周奚低头,看见里面好几个小盒子,揶揄道,“哟,你这有点过于自信了吧?” 宁延启动车子,斜她一眼,没反驳。 车很快驶入车库。周奚刷了卡,带他一路上楼,再开锁进了家门。 正准备低头换鞋,腰上一紧,人便悬空被抱了起来。 宁延握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门廊的柜子上,再单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唇=齿相=缠…… 挂在脚上的高跟鞋不知何时落了地,周奚摁住他紧绷的肩背肌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洗完澡,周奚一沾枕头就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在亲她,原以为是梦境,直到熟悉的满满的钝痛突袭,她才知道哪里是梦…… 周奚半阖着眼,余光扫到床头的电子钟居然不到七点。不由恼火地踹了他一脚,却被捉住,然后俯下头,深--吻她。 闹完,时钟最前的数字已变成了8。 周奚困得不行,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已经快11点。 今天起,鸿升也放了假。 周奚起床洗漱好,出去客厅,看见宁延穿着一件黑色T恤坐在书桌边打电话,见到她,他笑了笑,快速结束了通话,然后走过来,搂住她的腰,“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等会儿直接吃中饭吧。”周奚说。 “那我给你热一杯牛奶。” 听她应嗯,宁延松开她,去厨房热了大半杯牛奶端给她,然后说:“刚才是宗正的电话。” “他到北城了?齐琪和他一起?” “嗯,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可以呀。”周奚将牛奶一饮而尽,说:“我正好有事同齐琪说。” 宁延拿过她手里的空杯,问:“想吃什么?我先约个位置。” “扬城菜吧,齐琪喜欢扬城菜。”周奚想了想又说,“要不叫回家里吃,我知道有家不错的扬城菜馆可以外送到家。” “可以。” -- 周奚打电话订了一份四人套餐,快5点时,菜品准时送达。宁延拎到厨房去装盘,正忙活着,公寓管家的电话就来了。 “对的,是我朋友,麻烦你送他们上来。”周奚挂了电话,先去敲了敲厨房的门,说:“他们到了。” “好,你去接他们,我来端菜。” 周奚点头,走到门口,早早地打开了大门。 电梯门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齐琪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抱着花束和拎着礼物袋的宗正。 见她竟站在门口迎客,齐琪笑着奔上来,给了她一个夸张的拥抱,“亲爱的,好想你哦。” 周奚嫌弃地推开她,朝身后的宗正微微一笑,“欢迎。” 宗正递上花,“第一次登门,不知道带什么,就买了一束花和一瓶酒。” “谢谢。”周奚接过,往里退了一大步,让出位置,请他们进来。 身后,听到声音的宁延也从厨房里出来,同两人问好,顺手接走了周奚手里的花和酒。 齐琪站在门口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突然旧事重提:“上次在南城走得太早了,都忘了审问你们……” “进去再问。”身后的宗正轻轻推了她一下,笑道:“你晚上有的是时间。” 齐琪说了句对哦,终于跨进了门槛。 -- 第165页 和宗正不同,齐琪不是第一次来周奚家,换了鞋,便熟门熟路地去了门廊边的洗手间先洗手。 宗正则跟在宁延身后,主动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外面叫的餐,就装个盘就行。”宁延说,“你帮忙拿碗筷吧。” “行。”宗正跟着进了厨房。 齐琪洗手出来,路过玄关时,余光一瞥就扫到柜角旁边有一个蓝色的小盒子。 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来,嘴角蓦地弯起。 然后,两分钟后,她把盒子塞给正在帮忙收拾桌子的周奚,“哎呀,我可算放心了,他果然不是g……” 第78章 78 宁延和宗正很快就把饭菜端出来。 齐琪看着满桌的扬城菜, 全是她爱吃的,不由食指大动。她习惯性要挨着周奚坐下来,谁知屁股还没挨着凳子, 就被她搡了一下, 然后用眼神示意她:坐对面去。 齐琪先是一怔, 却在看见在餐边柜找开酒器的宁延后当即明了。 “周小奚。”她望着周奚, 大声表达鄙视,“没想到你居然也是见色忘友的女人。” 周奚懒得理她, 兀自坐下。 齐琪却要故意唱反调, 重重地哼了声,“我不管, 我就要挨着你坐。” 周奚白她一眼, “咱俩坐一块儿,筷子要打架。” 齐琪恍然大悟,“对哦,你用左手。” 话音刚落,随即又反应过来,“不是呀,你可以坐左边啊, 这样就不会打架了……” 她俩以前又不是没有同边吃过饭, 她左,自己右不就解决了吗? 思及此, 齐琪跨出来, 准备绕过餐椅去右边, 却被宗正拉住手臂, “好了, 你陪我坐。” “不要……” “咱俩已经够亮了。”宗正玩笑着打断她的话, “你还想再加瓦数?” 齐琪;“也不是啦。” 她其实就忍不住想闹一闹、逗一逗周奚而已,毕竟这么多年,除了柏远山,还没有第二个男人出现在周奚的生活中过。 宗正带来的是一瓶气泡果酒,度数不高,很适合女士喝,宁延给每人倒了一杯。 朋友相聚,不需要欢迎词和祝酒词的客套,大家自然的举起酒杯,依喜好酌上一口,开始边聊边吃。 齐琪毫无意外成为活跃气氛的担当,从开吃起,嘴巴就没停过,一会儿给宗正介绍每道菜的来历和典故,一会儿讲起和周奚小时候在扬城生活的趣事,一会儿又跳到娱乐八卦…… 周奚和她生活多年,早就习以为常,只在偶尔被cue到时,会懒懒地应上一句。倒是宗正和宁延很是捧场,时不时地搭上话梯子,让她越讲越嗨。 对于宗正,周奚尚可理解为博佳人欢心,可……周奚瞥了眼正津津有味听着自己小时候糗事的男人,忍不住用膝盖撞了他一下。 被撞的人却毫无反应,看样子像是听入迷了。 周奚挑眉,又撞过去,谁知,刚配到他的腿,就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她斜过去一眼,捉住她腿的男人面不改色,不过,原本压住她腿的手却挠向膝盖窝。 屋里暖气十足,周奚只穿了一条休闲的薄运动裤,那处又正是她的敏-感点,被他一挠,她整个人缩起来,差点笑出声。 使坏的男人这才转过头,冲她挑衅地笑了一下,不过也松开了手。 周奚恼火,但碍于外人在,不好反攻,只能狠狠地甩给他一个:你等着瞧,等下要你好看的眼神。 这一幕落在不明真相齐琪眼里,那就是含情脉脉,深情对望。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向宗正,语气凝重,“你说错了,咱俩今天不是电灯泡,而是狗,还是被他俩拉进来屠那种。” 看周奚瞥自己,齐琪痛心疾首地说,“没想到啊,资本圈叱咤风云的宁延、宁神和周奚、周女王谈起恋爱来,也逃不了满满的酸臭味。” 宗正失笑,附和道,“是呀,我也没想到,延哥谈恋爱时会这样……” 这要换别的情侣早闹了个脸红羞窘,可惜,面前的两位大佬修行和道行非常人所及。 一个反问齐琪,“你确定不是因为脖子太短,闻到肚子里的臭?” 一个笑着提醒宗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成功堵住了两人的嘴。 -- 吃过饭,宁延和宗正负责收拾和打扫。 周奚带齐琪去客厅说正事,“宗正应该告诉你了吧,我接了中海债转股的海外并购发行项目。” “他有跟我提过,说除了同港,还有其余两家民资物流龙头企业也会参与进来。” 那次在南城,宗正答应帮她演戏让乔柏死心,不再求复合。齐琪感念于他肯冒着兄弟反目的风险帮忙,扬言:“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没想,那场不算愉快的聚餐后,宗正还真咨询过她好几次投资的事,其中就有中海。 “我想请你过来负责这几家企业的海外并购。”周奚直接了当。 “我负责?”齐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疯了吗?” 周奚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不说话。 齐琪被她看得心跳加速,神色越见慌乱,“宗正说只需要我稍微参与一下,并没有说让我负责。” 鉴于这次并购企业多,涉及金额大,宗正有些担心,“我虽然念的金融,但没有实操经验,而且集团里事情多,我也没有精力来管这件事,想找一个靠谱且懂行的人帮忙,你愿意过来帮我盯一下吗?” -- 第166页 彼时,齐琪思量从鸿升手里出来的项目能有多大问题?她充其量就帮忙宗正过一下关键条款,不让同港吃亏就行。所以,没多想就答应了。 现在,周奚却说是把整个项目,不仅包括同港,还有另外两家。不,是加上海外5家企业,一共八家企业,跨五个国家和地区的并购大案交给她全权负责。 “我不行。”齐琪肯定地说,“我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周奚反问。 “我当然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齐琪语如连珠,“先不说这个项目对你和宁延多重要,就是单纯业务上,我也不行啊,我从来没单独负责过这么大的案子,而且,除了在美国实习的时候我参与过两次海外并购的case,后来就再也没碰过,别说负责,就是给你打下手我都怀疑能不能合格……” 周奚耐心地听完她的一大堆理由,没什么表情地问:“说完了吗?” 齐琪抿了下唇,点头,想了想又补充总结,“首先,我缺乏足够的经验;其次,个人能力严重不足;最后,心理素质差,扛不起压,所以,无法担此重任。” 周奚问:“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 周奚颔首,对上她慌乱的视线,“你从来没做过二级市场,连实习的时候都没接触过。但是昨天,你锁天圣的时候又准又狠,任谁看都是专业的操盘……” “不一样。”齐琪辩解,“那个跟丢了就跟丢,又不会造成实际损失,你这个……” “你当时跟那些账号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吗?丢就丢了?”周奚问。 齐琪滞了一下,不是的,在找寻和锁定那些账户时,她一个都不想跟丢。 齐琪和跳楼的那位女总监有过一次项目合作,那件事带给她的震撼和愤怒远比普通同行要多,加上同为女性,她对天圣、对滕向阳犯下的罪行恨之入骨。 所以,昨天,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天圣要做什么,她都要拼尽全力不让他得逞。 周奚静静地看她几秒,慢慢道:“天圣早就躲在暗处谋划拿民生基金,虽然我目前还没猜到他昨天抢货的目的,但你肯定也能猜到姓藤的绝不是为了赚钱。” “你能看出中海这个项目对我和宁延的重要性,滕向阳自然也能看出……”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滕向阳除了借他们撬开监管门槛,把天圣列入竞标序列外,还藏着多少阴招、会使出什么绊子,还不得而知,但从昨天他的举动看,一定会在中海项目上掺上一脚。 周奚握了握齐琪的手臂,“民生这块肥肉,一旦被人闻到肉香,张扬舞爪扑上来抢的绝不会只有天圣。所以,在上面正式公布前,人多口杂,我不想让太多人进入团队,而除了章牧之,你是我认为最合适的人。” 齐琪被她鼓动得有一些动摇,“那你让章牧之负责,我帮他打下手。” 昨天之前,周奚的确是这样考虑的。然而,昨天,看见齐琪以一人之力阻截天圣一支团队,她改变了注意。 她很想见一见宗正描述的那个在她没看见的岁月里闪闪发亮的齐琪。 “章牧之还有更重要的安排。” “可是……”齐琪咽了下嗓子,“我真……没把握。” “你不用紧张,我调个人来帮你。”周奚再给她一记强心针。 “谁?” “贺俊逸。” 齐琪所在的利丰总部就在青州,虽然从古镇回来,她就离职了,与这位PK掉叶悠然的青州办事处负责人没有过直接接触,但偶尔听到青州同行提他都是赞不绝口。 贺俊逸上任后,不仅把青州办管理得井井有条,还有效发挥华鸿联盟的作用,连续推出了两项金融创新,让Y行非常满意,为鸿升争取到外管部的海外债发行奠定了重要基础。 “他在自贸区,接触的都是海外业务,之前也跟着章牧之参与过印尼和国内橡胶企业的并购,我让他过来辅助你。”周奚说。 贺俊逸熟悉海外政策和法律条款,有相关经验,最主要是他为人稳重、处事周到,协调能力强,正好与外向型的齐琪取长补短。 有贺俊逸在,齐琪的负担是有所减轻,但她还是没底气,“要不,让他负责,我给他做副手?” 周奚挑眉看她,“你再怎么妄自菲薄,也是利丰的前副总监,还和我是好友,你觉得贺俊逸能心安理得让你做副手?” 齐琪呵呵一笑,这好像是有点压力…… 见她仍是犹豫不决,周奚叹口气,“行了,你也不用现在答复我。先回去好好考虑,过年后跟我说。” 齐琪思索片刻,点点头,“行,我回去再考虑下。” 说完正事,齐琪和她聊起别的,“你春节回家的吧?” “我们定了明天晚上的机票。”周奚说。 齐琪敏锐地抓住“我们”,笑道,“你带宁延回去?” “有问题?” “没问题,外婆肯定开心死了。”齐琪说着往周奚这边挤了挤,试着问:“你和宁延这是准备定下来了?” 同一时间,隔着一个餐厅,宗正倚着厨房料理台,一边用厨房纸擦干盘子上的水,一边也说出了相同的话,“都见家长了,看来你们是定下来了。” 谁想,宁延却回:“是定,也不是定。” 宗正抬起眼睑,“什么意思?” -- 第167页 宁延浅浅一笑,“我认定她这个人,但不会用结婚的形式定下来。” 宗正擦碗的动作微微一滞,“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周奚的?” “是我们。”宁延回。 宗正凝了他几秒,由衷道,“真好。” 在宗正眼里,相爱和相处都没有固定的模式,能让彼此舒服的就是对的。 在世俗的眼光里,宁延和周奚已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哪怕只有短短两次接触,宗正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灵魂和思想的高度契合。 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这样的人已是不易,还能与之相爱,并共建起一段令彼此愉悦和舒适的相处模式,更是珍稀。 见他面露羡慕之色,宁延拍拍他的手臂,“别急,你也会有的。” 说完,往外面看了一眼。 宗正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正好听到客厅传来齐琪清脆的笑声,“哈哈哈,他这么回你?没看出来宁神居然这么……啊!” 一记惊呼之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宗正猜她八成是被周奚暴力镇压了,不由弯起唇来……宁延没说错,他也会有的。 他帮着宁延把碗一个个码进橱柜,然后一起走到客厅,看见齐琪正笑盈盈地和周奚在贫嘴,见到他们,不对,是见到宁延后,立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故意啧啧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宁延挑了点眉,看向周奚。 “别理她。”周奚回完,顺便推了齐琪一把,“你不是说要去拿礼物,还不赶紧走?” “果然是见色忘义,以前我来都留我过夜,现在……”齐琪重重哼一声,站起身来,对宗正说,“走啦走啦,再不走人家要拿扫帚赶我们了。” 宗正笑着应好,转过头对宁延解释,“在藏宝阁给老大定了一把壶,让我们晚上去拿。” 宁延点头,问:“要送你们过去吗?” “不用了,我叫个车,很方便。” 宁延不再客气,和周奚一起将二人送进电梯。路上免不了被齐琪数落说有了他,她的地位直线下降…… 宁延但笑不语,听着她胡扯,直至电梯门关上,液晶屏上的数字键越变越小,他才和周奚回屋。 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刚过7点,夜才初初开始。 “要看电影吗?”宁延问。 “可以。”周奚想到,“把那部追风者看完吧。” 在古镇露台时,宁延邀约她一起看《追风者》,可回来已经快3个月,中途看过几次,可每次都只看了个片头然后就……难得晚上偷个闲,正好能安静地看完全片。 —— 片子一直装在宁延笔电里,他进书房拿出电脑,接到电视机上。 电影很老,典型的好莱坞冒险动□□情片,属于看到前面十分钟,就能猜到后面2小时剧情走向的。 “他女朋友等下要和他分手。”周奚笃定的说,“然后他会和前妻复婚。” 宁延是看过这部片子的,知道她没猜错,却问:“为什么?” “因为他和Lucy才是一路人啊。”周奚分析道,“他们骨子里有相同的冒险精神,而他女朋友想要的是安定生活,但他根本没有真正放弃追风。” 故事里,男主角在一次追踪龙卷风的过程中,因为外部公司提供的气象监测数据失误,导致他和三名队友涉险,除了他侥幸逃生外,其余三名追风者全部被龙卷风卷得无影无踪。 死里逃生的男主角自责、内疚,也恐惧后怕,并努力逃离与追风有关的信息和事务,包括曾经的队友和志趣相投的妻子。 “他要是真的放下了,就不会听见Lucy发明出新的追风探测仪器时露出那种表情。”周奚说。 而这个表情,意味着他心底那团火还没有灭,只要风一吹,就会重燃起来。 果然,影片再往前20来分钟后,风来了。男主角的至亲被困在龙卷风即将侵袭的地方,在一番争扎后,男主毅然决定前去营救至亲。 看到这里,周奚就知道,接下来大约就是营救失败-男主深陷痛苦自责—前妻鸡汤鼓励—重燃希望—决定追风—女友不解分手—反派加入…… 宁延被她一边看,一边不停分析总结逗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嗯?” “我妈看电视时就这样,一边看一边做注解,我爸说,电视里讲得都没她起劲。” 听出他在揶揄自己,周奚手肘顶了他一下,“你嫌我话多?” “不是。”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只是想像了一下咱们老了以后的画面。” 过往辉煌和荣光渐渐褪去,他们和普通的老头老太一样,白日里坐在开满鲜花的小院看书看报晒太阳,晚上窝在沙发上补看那些他们年轻时因为太忙没有看上的电影。 也像今天一样,他搂着她,听她碎碎念地分析着剧情和走向…… 那画面让宁延心底如一汪温泉流淌而过,温暖美好得让他喉咙微微发紧。 宁延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坐着,低眸凝望她,半晌才缓缓道,“奚奚,我们一起把那画面变成现实好不好?” 他未曾描绘过那画面,但周奚眼前徐徐铺开的岁月如他想象的一样温暖、美好。 她点了点头,“好。” 宁延深深望着她秋水似的眼睛,偏头吻住她,起初只是很轻很轻的,像羽毛扫过珍稀的瑰宝,接着便渐深渐沉…… -- 第168页 吻得意乱情迷时,宁延放在她腿上的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让他动作一滞。 他垂下余光,摸索了下,感觉是她揣在运动裤兜里的东西。 察觉到他的动作,周奚突然想到什么,将他推开一点,喘-息道,“T-T。” 说着,她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小方盒,说:“昨晚你拆了掉到柜子边,齐琪刚才进门看到,捡起来给我的。” 周奚想到齐琪塞给自己时浮夸得要命的表情,“哎呀,我可算放心了,他果然不是g……” 关于宁延是不是G这个问题,在度假村那晚,齐琪自顾不暇,没来得及问太多。刚才讲完正事,自是免不了探问一番。 “他真是Y先生?” “我有必要骗你?” 齐琪推算一下时间,“那你俩有段时间了?” 说起来,齐琪会知道Y先生纯属意外。那次,周奚同宁延在青州巧遇,一夜缠~绵加半早上的缱-绻后,急忙忙赶去赴齐琪的约。 吃完饭,她们去做SPA,全身护理后,两人请走技师,躺在按摩床上闲聊。周奚一个翻身,抖落了盖在身上的毯子,就这样被眼尖的齐琪看见到了胸-口的两个草莓印。 “等等!”齐琪猛地坐起来,指着她胸口说,“什么情况。” 周奚镇定地拉高毯子,翻了个身。 “别装死!”齐琪拽住她胳膊,将她扯回来,“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种的草莓。” 周奚斜她一眼,“这么蠢的话,你信,我也说不出口。” 齐琪没被她带偏,接着问:“那是谁?你有交往对象了?” “床=友而已。” 周奚答得漫不经心,齐琪却着实被惊到,“4-1-9?” “不算。” 不算?齐琪眨眨眼,“固定的?” “算是,又不算是。” “什么叫算又不算?”齐琪不懂。 “没有固定的约见时间,遇到了再说。” 齐琪听着有点忧虑,“不是,他会不会是骗-P,我跟你说,现在国内骗-P男很多。” “要骗,也是我骗他。” 齐琪皱起眉,试着问:“我们圈子的?” “你不用猜了,你想的那些问题,他都不存在。”周奚说。 后来,周奚每次提到Y都很随意,但在齐琪看来这位Y先生着实不简单。 她和周奚自小一起长大,就连中间分隔几年都没断过联系,后来又一起在美国同吃同住了四年,彼此是什么性格和状况,再了解不过。 周奚的情史很简单,除了柏远山,再没有过别人。倒不是因为她旧情难忘或者生性保守,而是她没时间,对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毫无兴趣。 齐琪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想,虽然林青给童年的周奚造成过伤害,但不得不说,她们母女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她们都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并愿意为之舍弃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比如感情。 和柏远山分手后,周奚的感情里,连个一闪而过的影子都不曾有过。如今,却突然猛地多出来一个“床==友”,着实让齐琪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周奚产生-性--趣,还能维持半年长久。 关于Y先生的身份,齐琪不止一次探听过,也有过很多猜测:“我有强烈直觉,Y先生是同行,而且我应该认识,IB?私募还是VC……” “能让你想睡的,首先得够帅,否则你下不去嘴……” 周奚是外貌主义,能让她睡大半年的,颜值绝对不低; 年龄不会太大,否则那方面都退化了,不可能让周大小姐半年了还能兴致勃勃;也不会太年轻,小狼狗体力虽好,但多数不够成熟,容易黏糊,周奚绝不会给自己找这种费时费力的麻烦。 尽管周奚一再回避是否同行的话题,但按理不是同行,她完全没必要回避,所以这人大概率是同行,而且level不低,否则周奚既碰不上,又瞧不上…… 做金融、长得帅、年龄适中、合伙人以上职级……齐琪把关键词串起来,脑中迅速勾出一张脸,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偶像——宁神。 都不用问周奚,齐琪先把这答案否了,谁不知道宁延是弯的,那小鲜肉都养在家里,被狗仔拍到了,怎么可能?除非是双?但这么多年,没听过他有绯闻女友,倒是绯闻男友不少。 尽管现在已经非常明确Y就是宁延,但齐琪还是很想知道,“他真不是弯的?” 周奚懒得解释,干脆胡扯,“以前是弯的,但被我掰直了。” 齐琪看着她,眼神里写着:你牛x! 周奚对上她质疑的目光,认真说,“不信啊?他自己就这么说的。” 接着周奚就把当时的对话简单讲了一遍,于是齐琪狂笑出声,“哈哈哈,他这么回你?没看出来宁神居然这么sao……啊!” 当然,后面的话被周奚一脚踹没了。 “不过,我说真的。”齐琪凑到周奚旁边说,“这一盒三个,还剩俩,Y先生有点走下坡路哦……” —— 片子还在继续…… 电视机投出的光影里,Y先生听完Z小姐的转述,几不可见地挑了点眉骨。 他伸手取走她手里的小蓝盒,说:“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是这个意思。” 周奚嗯一声,未等下句话,就被他捏住下巴亲上来。 而等她回到床上时,那小蓝盒终于空了,至于那部看了三个月的电影,最终还是没看完整。 -- 第169页 第79章 翌日, 参加完庄仁光生日宴,周奚和宁延搭乘下午的航班回扬城。 齐琪没和他们同班回老家,而是和宗正一起, 借了庄仁光在什海附近的一套四合院过春节, 并千叮万嘱周奚, “我妈问你, 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鉴于乔柏离异的身份,齐琪一直打着把结婚证直接甩父母面前, 逼二老不得不认下这个女婿的主意, 所以这些年家里对这个男友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时不时就会催她把人带回去看看。这回, 周奚带宁延回家, 齐琪怕老爸老妈更会变本加厉催逼,又不想大过年提分手的糟心事儿,索性扯谎说要去男朋友家过节。 “你不想回家是怕念叨,那宗正呢?”周奚问她。 “他正月里有紧要事要来北城,来来回回不方便,索性就不回去了。” 周奚不明白她是真傻,还是装糊涂。不过, 好在公事上她尚还算清醒, 走前接受了周奚昨日的邀约,同意负责海外并购工作。 机上, 周奚主动同宁延说起这事, “海外并购我打算交给齐琪。” “这块业务交给了鸿升, 就由你决定。”宁延把一颗海盐薄荷糖喂进她嘴里, 问:“你想腾出章牧之打天圣?” “我不喜欢被动。”周奚冷冷一哼, “姓滕的喜欢玩阴的, 那我就偏把他拉到太阳底下晒。” 周奚昨天游说齐琪时只讲了一半,滕向阳确实不会放过中海这只大靶子,但这项目KR有吴应负责,又有宁延亲自过问,加上宗正还能时不时给齐琪出点主意,出不了大的纰漏。 反倒是滕向阳伸向民生专项计划这只手,让周奚十分不爽。所以让齐琪接手海外并购,除了是想鼓励她振作成长外,更大原因是让章牧之腾出精力剁了天圣那只脏手。 宁延看着她灼灼发亮的眼睛,推测出答案,“你想借万宏的刀?” “不拿刀剁一剁,怎么知道这块骨头有多硬?” 万宏和天圣都是靠特殊外贸发家,一个走高消和特许经营,一个卖垃圾,都是背后没人做不起来的生意。不同的是,万宏虽贪但要脸,做得都是亮堂的买卖,天圣却只有阴暗龌龊的勾当。 既如此,周奚就让两家碰一碰,看看到底谁家背后的人更高一着。 “你想用外资联合基金的钱来买民生的券?” 周奚笑,“已经买了。” 察觉到天圣对民生专项计划动手后,她就已经说服联合会的另外八家机构将认购的专项计划份额全部转到基金会名下。 而众所周知,基金会的钱绝大部分来自万宏,如果天圣对民生专项计划动手,就是阻挡万宏赚钱的财路。 尽管这如果暂时还没发生,但周奚有的是办法让它发生。 “你把宗正和齐琪也算进去了。”宁延说。 “之前没算,但他们既然都淌进来了,不算白不算。” 宁延尤为喜欢她这份坦荡,不似大部分人非得给算计利用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宗正答应你了?” 周奚点头,上午在庄家,她开诚布公地告诉宗正,要借他手里那些民生的券一用,宗正二话不说就答应。至于如何用?简单得很——挑拨离间。 北城滕家宅院,滕向阳把手里的申购书扔在地上,轻蔑地说,“都说那姓周的女人聪明厉害,可这最后还是得找男人来帮忙。” 散在地上申购书是一份传真件,是半小时前,章牧之发给前天在二级市场扫购民生债券的几家机构负责人的,希望他们能出让所持的份额,理由是——万宏委托他们收购。 “她是怎么想的,觉得咱们天圣会怕万宏,搬出万宏来,我们就会乖乖转让,她脑子没病吧。” “对呀,我们凭什么要让给万宏?”有人愤愤道。 滕向阳摆摆手,“要不说女人只会靠男人呢。这女人呢,八成是猜到我们会拿民生债券做文章,想趁早把我们踢出局,可自己又没本事,只能抱住姓莫的大腿,想借他踢走咱们。” “她做什么春秋大白梦呢?”有人嗤笑,“别说咱不怕姓莫的,就是怕,东西是我们买的来的,不是从万宏手里偷的抢的,转让是情面,不转让是合理,姓莫的总不会为了我不肯卖就跟咱们杠上。” 万宏当然不会因为“买不到”就和天圣杠上。但是,就在那几家所属天圣的机构态度坚毅地拒接章牧之的请求后,不到三小时,一份民生专项计划公开销售清单竟流了出来…… “细心”的人们很快发现,臭名昭著的天圣居然在偷偷摸摸抢民生债券,而万宏除了知道此事,还得知那些被抢走的券原本是周奚安排齐琪去公开市场扫荡,准备给它们的,谁知竟被天圣截胡,白白损失了一半的份额。 不仅如此,在章牧之直接告诉天圣,万宏希望高价收购那些份额时,还被回绝得相当彻底。 “债息倒是小钱,损失也就损失了,但你知道的,周总这回挑的VC企业那一个个都是独角兽的苗子……”章牧之告诉万宏,本来他们算得好好的,外资联合基金的定向认购再加上在公开市场上扫来的份额,万宏实际持有将超过35%。 而按照专项计划规定,持股超30%的个人和机构,在两年持券退出期满时,可以享有特殊福利,即把退出的债券面值等额转化为相关企业的持股。 也就是,周奚现在帮万宏买的债券在两年期满后,完全可以转化为十方科技等大热企业的股权。但现在被天圣一搅和,万宏的持券份额就达不到要求,这份周奚费尽心思为万宏专项定制的赚钱之路,被天圣横刀砍断了。 -- 第170页 债券收益那点蝇头小利当然不足为重,但错失一个独角兽带来的红利,足够让万宏像剜心割肉的疼。 “莫董,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丢了实在可惜,但我们这面子实在不够。要不……”章牧之故作为难,“您给腾董讲讲,看看他能不能割让,加息方面,我们都能谈。” 莫董会不会去讲宁延不得而知,但周奚这一刀下去却是横竖都能剁到天圣。 倘若滕向阳给万宏面子,出让份额,那周奚就顺利砍掉了他伸进来的脏手;如若不讲情面,那万宏和姓莫的也非善茬,必要睚眦必报、加倍奉还地多砍几刀。 “滕向阳这个年怕是会过得有点堵。”宁延故作叹息。 “你还能让他再堵点。”周奚望着他,眸子里有看透一切的了然。 宁延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吴应在安排了,你等着看戏吧。” 周奚颔首,捉下他的手指,提到另一件事,“对了,庄董那边是不是给我们安排了安保?” 今天一出门,她就察觉到有车和人不近不远的跟着,起初她以为是滕向阳准备下黑手,但看宁延镇定自若,便猜到他知情。果然,到庄家门口时,她瞥到后面的司机同庄仁光的保镖点头示意。 宁延颔首,轻轻揉着她的手掌,“姓腾的手段太脏,我怕他动歪脑子,所以请老大帮忙加强安保。” 宁延不担心自己,他怕周奚受伤,尤其是那位女总监的经历更让他心有戚戚。所以,那天赵局告知他天圣早已盯着民生基金时,他便立刻请庄仁光派人保护周奚。 庄家做房地产和酒店生意,黑=白两道都有门路,比他们单独请安保来得更可靠。今天在宴会上,宁延又郑重地拜托了庄仁光,请他务必护好周奚。 “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亲自盯着,不会让姓腾的能碰你们一根汗毛。”庄仁光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以你们俩的身份地位,滕向阳只要没疯,应该不敢动那样的脑筋。我倒觉得他在密谋什么大招,打算把你们一举歼灭。” 一举歼灭?宁延轻轻一笑,“过完春节,他应该会重新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虽然我也同意,滕向阳不敢动咱们,但以防万一,我想跟你商量,回去后,我们要不要暂时住在一起。”宁延认真提议。 周奚没多想,“可以,民生的事儿节后就要明了,在一起也能随时商量。” 其他情侣纠结半天的同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敲下来。 “齐琪这次做完,你打算把她招进鸿升吗?”宁延问。 “看她怎么想。”周奚顿了下,“如果她真和宗正走到一块,怕是会去涌州。” “也不一定,宗正自己的生意在北城,一直想找职业经理人接手宗家的家族生意。” “好的职业经理人哪有这么好找?” “确实,我也一直在棒KR物色职业经理人。”宁延接话。 周奚侧头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年轻就开始物色接班人?” “不算接班人,只是在想,万一我做不了,把这摊子交给谁更合适。”宁延道。 周奚听他这语气,觉得他思量这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不由好奇,“你是不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之前是有一个。”宁延顿了下,接着道,“不过,这段时间脑子里又觉得有人比他更适合。” “谁?吴应?”周奚猜测。 宁延摇头,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她,不说话。 空气安静了半分钟,周奚在他直白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你还真敢想。”她似笑非笑地说。 宁延笑着拉起她的手,“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奚白他一眼。 “为什么?”宁延敛了笑,认真说,“KR可以给她更大的舞台,资源和权限,实现她更大的野心,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很好。”周奚亦是神色认真,“但她不想。” 宁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怔怔地望着她,片刻后,他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他们谁也没有说破,话题到此为止。 --- 不多久,飞机安全落地扬城。 怕老太太像当年自己第一次从新加坡回国时那样,因为太过激动血压升高住进医院,周奚并未透露今天回家,更没说会带宁延回来。 于是,等周奚熟门熟路开了密码锁,领着宁延进屋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外婆惊呆了。 她愣愣地望着周奚身后眉眼俊朗,挺拔颀长的宁延,半晌才讷讷地问,“奚奚,这是?” “宁延,我男朋友。”周奚大大方方地回。 提了无数次的小宁终于活生生站在面前,老太太激动不已,握着宁延的手臂高兴得合不拢嘴,“小宁啊,你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外婆脱口而出的是扬城方言,周奚从旁解释,“我外婆问……” “我听得懂。”宁延说完,竟用扬城话喊了一声,“外婆。” 着实把外婆和周奚都惊了一下。 “你是扬城人?”外婆问。 “渝州人。”宁延操着略显生硬的扬城乡音说,“不过,我能听得懂扬城话。” 第80章 没有了语言障碍, 外婆和李姨拉着宁延聊得更欢。 -- 第171页 周奚被晾在一旁基本插不上话,索性慢条斯理地剥起了松子。 “小宁啊,吃个苹果, 这苹果好吃, 很脆。”外婆聊着天不忘热情地给宁延塞各种吃的。 宁延接过, 侧眸看周奚, 用眼神问:想吃吗? 周奚爱吃苹果,尤其偏爱脆甜的, 每次回家, 外婆都会准备。只不过,此刻外婆眼里只有孙女婿。 见她点头, 宁延从果盘里拿了刀, 开始削皮。 宁延削果皮的作很是赏心悦目,骨节分明的左手捏着苹果,右握金色小刀,轻转慢移,手背皮肤冷白,隐隐还能瞧到青色的血管。 看着那粗细均匀,几乎等宽的苹果皮, 外婆连赞他技术好, 并不忘糗周奚,“瞧瞧人家小宁削的, 多好看。” “再好看最后也要吃进肚子你。”周奚接过宁延递来的苹果, 咬了一口。 外婆嫌弃地瞪她一眼, 同宁延曝起了她的黑历史:“你别看她读书聪明厉害, 做其他都很好, 但动手能力是真差。” “幼儿园小班的时候, 有一次老师让孩子们用橡皮泥捏一朵花儿,人家其他小孩弄得都像模像样,就她,捏成了一坨,还强词夺理说这是花骨朵儿。”外婆望着宁延,“而且,你知道她怎么和老师说吗?” “怎么说?”宁延好奇。 “她说,花骨朵也是花,没开的花就是裹成一坨的。” 宁延侧头看着周奚,笑道:“这话好像也没错。” “什么没错。”外婆嫌弃得的说,“她就是诡辩,做不好又不想让别人走,尽找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 什么折好的螃蟹自己爬走了,南瓜灯的南瓜被老鼠偷吃了,窗花嫌玻璃太脏不愿意美……”外婆笑着细数,“最好笑的是,老师问她螃蟹怎么会爬走,她反问老师,你没听过马良神笔吗?我是周奚神手。” 宁延眼前浮现出上回在蓉城时,她做的那个玩偶,忍俊不禁,“确实是神手。” 周奚咬着苹果,踢了他一脚。 话题一开,外婆就滔滔不绝地和宁延聊起周奚的童年趣事。宁延认真的听着,不时看几眼周奚,似乎是想把她和那个小小的周奚对应起来,听到有趣之处,他还会情不自禁地捏捏她的手,或者拍一下她的腿。 外婆和李姨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脸上和心底皆是欢喜。 聊到愉快,不知不觉就快到吃饭时间。 周奚想拯救被折磨的耳朵,便哄着外婆去给她做最拿手的红烧狮子头,“不止我馋,宁延也很想尝你的手艺,你快去吧。” 外婆被她一通彩虹屁吹得心花怒放,拍了拍宁延的肩膀说,“小宁,你先坐这儿看电视,吃点水果,外婆去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周奚见她拿了一大堆菜进厨房,不多会儿里面就隐隐传出洗菜的水声和剁肉的声音。 客厅安静许多。没了旁人,宁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可爱。” “哪里可爱了?”周奚回想刚才外婆那些爆料,什么动手费、脾气臭、嘴犟,不合群……明明都是黑料,和可爱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哪儿都可爱。”宁延往前一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在外婆的描述里,她聪明伶俐、长相乖巧,成绩优异,但特立独行,有自己的想法和性格,不是老师眼中听话乖觉的小孩,但在宁延眼里,小小年龄的她为了做自己的坚持和执拗着实可爱得很。 周奚受不了肉麻,推开他的头,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扬城话?” “说因为你学的,会不会很肉麻?”宁延问。 “有点。” 宁延眉眼舒展地笑了笑,如实道:“我们刚在一起时,有一次我听见你讲扬城话,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就去找了扬城评谈来听,听着听着,就能听懂了。” 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不曾想,有一天还还能派上大用场。 宁延把一小盘剥得干干净净的果仁递到她眼前,揶揄道,“你这神手还是不要剥了,我怕松仁成精了。” 周奚白他一眼,却没客气地接过来,还从里面捡了两颗塞进他嘴里,“正好,让松仁精把你吃了。” 宁延失笑,抬手又捏了下她的脸——长大了依然可爱。 周奚没躲,吃着松仁问他,“你妈知道我会跟你回去?” 刚才宁延被盘问时周奚虽没插上几句话,但该听到的信息一个都没漏。在外婆旁敲侧击宁延父母是否清楚他来扬城过春节时,她听见他说,“知道的,我爸妈还让我问您好。” “我昨天告诉他们了。”宁延说:“他们知道我来扬城,也知道你晚点会去渝州。” 昨天早晨,趁着周奚还在睡觉,宁延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妈,我除夕不回来。” “不回来啊?”母亲的语气明显有些失望,却又仿佛早已习惯他的忙碌,不知是开解他还是自己地说,“没关系,你有事忙你的,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和你爸都挺好的。倒是你,一个人过节也要吃点好的,不要随便对付,知道吗?” “不是一个人。”宁延挂着蓝牙耳塞,走到玄关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脑海里浮现出昨夜陪他在这里胡-闹的明艳动人的脸。 他勾起唇角,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先和周奚回扬城过年,晚点再一起回渝州。” 宁母先是惯性地哦了声,随即灵光一闪,激动地问,“周奚?谁是周奚?你女朋友吗?” -- 第172页 “嗯。” “真是女朋友?”宁母兴奋不已,一连抛出长串提问,“你怎么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都没听你说,对方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 可没等宁延回答,她已自顾自地答,“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其他都不重要。” “我很爱她。”宁延告诉母亲,“而且,能遇见她,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宁母全然没想到素来内敛的儿子居然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周奚的爱意,不由胸口一震,既高兴又动容,哽咽着说,“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初二或者初三吧。” “行,那我得赶紧准备准备。” 哗啦啦,宁延把一捧新的松仁倒进周奚的果盘里,抽了张湿巾擦着手说:“我打算初三下午走,如果你想多陪外婆两天,初四下午走也行。” “不用,初二下午就走吧。”周奚吃着松仁说,“早点去早点回北城。” 节后民生基金的事就会提上日常,除了滕向阳,其余闻到肉香的狼怕是也要蠢蠢欲动。 “行,那我让吴应订票。”宁延说。 “过年还让人家加班,你给三倍工资了吗?” “岂止给加班工资。”宁延难得地露出一点八卦的兴致,“我给了他一次假公济私的机会。” “济什么私?” “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年。” 周奚反应迅速,“季郁彤?” 宁延笑,“看来也就只有当局者迷。” “不一定。”周奚想到上回去蓉城时,在机场贵宾室,吴应急匆匆跑出去给季郁彤买回的那一袋子衣服,谁知道是真迷还是假迷呢? —— 八卦点到即止,两人闲聊了会,那边外婆和李阿姨也大展拳脚地做出了满满一桌佳肴。 周奚站在餐桌边,扫了一眼过于丰盛的菜色,调侃道,“你们这是打算提前吃年夜饭?” 外婆横她一眼,招呼宁延坐下,“不知道你要来,家里没有准备,你先随便吃点,等吃完饭,我让李姨去生鲜超市再买点菜。” “别买了,做太多也是剩着,而且我和宁延初二就走了。” 到时候等他们走了,她俩倒又舍不得倒,就得连着一个礼拜都在吃剩菜。 “这么早?”外婆惊讶。 周奚没答,李姨接话,“他们不是还得回渝洲。” 外婆称是,脸上却难掩失望,终归还是舍不得他们走。 周奚没多说,扯了个话题和她聊开。 吃完饭,外婆又拉着宁延聊了半天,直到困得不行,才依依不舍地被李姨送进屋休息。 周奚和宁延也回了卧室。 这套房子是外婆前几年刚拿到的拆迁房,周奚并未在这里长住过,但是房间里仍旧存着外婆从老家搬来的旧物。 宁延一进屋就瞧见了正对门的书柜里摆着一排相框,里面全是周奚小时候的老照片。 他顿时来了兴趣,两三步走到柜前,看着照片上那些陌生却又带着熟稔的眉眼,唇角慢慢漾起一点笑。 “笑什么?”周奚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你小时候果然很可爱。”宁延答非所问。 周奚斜他一眼,视线扫过那些微微发黄的照片,哪里看得出可爱?里面的女孩儿连个笑容都没有,冷着一张脸,眼神孤执而桀骜。 周奚自小生得就好看,却不爱笑,更讨厌拍照,所以难得留下的照片里都是一副冷冷、酷酷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人眼睛那里出了问题,居然觉得这样的她可爱? 仿佛猜到她的心思,宁延说,“因为你的照片都在说话。” “嗯?”周奚不解。 宁延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你当时是不是很厌恶对面拍照的那个人?” 周奚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张独照,照片里她穿着白衬衫、红裙子、小黑皮鞋,扎着高高的马尾,胸前飘荡的红领巾格外鲜艳。 她稍稍回想了片刻,想起这张照片的来历。那是她刚上小学一年级,被选中参加全市六一庆典活动,和另外九个小朋友一起代表全市少先队员给革命老-红=军献花。但是,为了保证所谓的拍摄效果,那天天不亮,主办方就把小朋友和老战士们全拉过来排练,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折腾。 小小的周奚并不认同这种□□,于是在排练时并没有露出过一次“花朵般的笑容”,但当活动正式举行,望着接花的老战士爬满皱纹的脸,看着他胸前佩戴的军=功-章,周奚发自内心地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幕被导演看见,于是活动结束后,硬要补拍一个她笑容的特写。那晓得,不管大人们怎么威逼利诱,周奚都不肯配合,而这招照片是被惹恼的导演吩咐摄影师拍下来,冲洗好拿回学校告状用的。 为此,周奚被校长罚抄了十遍学生守则,还把这张照片拿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那十遍守则,齐琪抄了两遍,我抄了3遍,剩下五遍全是外婆抄的。”周奚指尖拂过照片上小女孩傲气的眉眼,轻轻笑了笑,“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有点可爱。” 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干面对,孩子的勇气纯粹,怎么不叫可爱? “拍这张的时候在生气。”宁延这次拿起的是一张合照,里面除了周奚,还有齐琪和两个男孩子,都穿着扬城一中的校服。 -- 第173页 周奚瞧着里面四个表情表情各异的少年,笑道:“是在生气,这个……” 她用手戳了里面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说:“齐琪的暗恋对象,我们都是英语训练营的。她为了跟他合照,把我们拉上做掩护。” “那这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宁延指着周奚旁边,用眼神偷偷瞥她的男孩问。 “不知道,反正没向我表白过。” 宁延把照片放回去,漫不经心地问,“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很多男生喜欢你?” “应该不多,他们觉得我太厉害了。” 周奚成绩非常好,人又不太爱说话,除了齐琪就没有别的朋友,同学们私下都评价她太冷漠,都愿意和她交往,反而是活泼开朗、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齐琪更受大家喜爱。 “那你有喜欢的男孩吗?”宁延随口问。 鉴于她简单的情史和对柏远山的态度,宁延原以为答案一定是没有,谁想周奚认真想了想居然说,“倒是有一个。” 宁延眉头轻轻一挑,转身看着她,“哦?是谁?” “记不得名字,只知道他比我大五岁,我读初中的时候,他高三,是我们英语训练营高阶班的,好像姓……林。” “林?” “应该是。”周奚回忆道,“人长得挺帅的,主要声音很好听,尤其说英语的时候,特别迷人。” 宁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是因为声音好听,所以喜欢他?” “也不全是,他成绩也很好,是物理竞赛生,高二就保送了P大……”周奚慢慢想起一些细节,“他那会儿是我们组的发音指导组长,负责帮我们纠音,他喜欢穿白衬衫,手指特别好看,嘴唇和下巴也好看,每次他给我们纠音的时候,我盯着他都会感觉心跳加速,想……” 周奚说到这里,竟难得地觉着有些难为情。 “想什么?”宁延望着她的眼睛,“想亲人家?” 周奚白他一眼,干脆承认,“想过。” “有亲过吗?”宁延问。 “当然没有。”周奚没好气,“我那会儿才13岁,就算我敢,他也不敢啊。”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周奚摇头,“除了训练上课,我都没和他私下说过话。” 宁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暗恋啊……” 其实不算暗恋,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一个长相帅气、聪明有才华的大男生的一点点悸动而已。 不过……周奚端望着宁延,似笑非笑,“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酸溜溜的?” 宁延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反问:“有吗?” “有啊。”周奚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脖子下面嗅了嗅,“酸死了。” 没等宁延反驳,她又往前,吮了一下他的唇,说:“不过,我喜欢。” 下一瞬,眼前忽然一道阴影覆下来,挡住了顶灯投下的光。 宁延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一路从房间亲到浴室,暖黄色的镜灯下,周奚捏着他打底T恤的下摆,气息不稳,“你穿衬衫很好看,但不穿更好看……” “还有。”她低下头,不轻不重地亲他的喉0结,“你下颌好看,但这里更好看……” “你手不仅好看,还很会,很舒服。”她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带到唇边,亲启红唇,轻轻咬住。 一层一层堆高的积木轰然倒塌…… —— 隔天就是除夕。 头晚浴室里闹得太厉害,周奚醒来已经快10点,看见宁延坐在飘窗上看书。 “我外婆和李姨又出去了?” 宁延点头,合上书走到床边说,“她们说去买点海鲜。” 周奚一副我就知道拦不住的表情。 宁延单脚跪到床沿,俯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问:“要起来吗?李姨有熬粥,你要不先起来喝一点,或者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 “我想吃牛奶调蛋,你会做吗?”周奚突然问。 “会。” “那你给我做吧,不要放太多糖。” “好,你去洗脸刷牙,我去做。”宁延又亲她一下。 牛奶调蛋并不复杂,唯一注意的地方就是要小心烧牛奶时沸出来。宁延把蛋液倒进热牛奶后,关了小火,慢慢等着蛋液凝结。 两分中后,他关了火和抽油烟机,把牛奶倒进碗里,端上餐桌,准备进屋喊周奚吃饭。 路过大门口时,却听到密码锁解锁的声音。宁延以为是外婆和李姨大采购回来,便站在原地打算帮她们搭把手,然而,当门被从外面打开,闯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 只一眼,宁延便认出她是谁——林青,周奚的母亲。 第81章 屋外寒气顺着敞开的大门跑进来。 林青手扶着门沿, 对站在玄关处的宁延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宁延回以微笑。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一个似乎毫不意外家里多出来陌生男人, 而一个与女友母亲初次见面也不见半分紧张。 林青在门口换好鞋, 步入屋内。嗒, 大门合上, 阻断了往里渗的寒意。 林青把手里的包挂到衣帽架上后,转头又对宁延浅浅地笑了一下, “周奚呢?” “在卧室里。” -- 第174页 “还在睡觉吗?” “已经起来了, 在洗脸刷牙。” 宁延话音刚落,就听见卧室那头传来脚步声, 须臾之后, 周奚抹着脸走了出来。 看见林青,她擦乳霜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对林青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林青则弯了下唇,算是回应。 周奚没有多言,走到宁延身边,“做好了?” “做好了, 在餐桌上。”宁延说, “你尝尝看,够不够甜。” 林青这才注意到空气中乏着热热的牛奶和鸡蛋香味, 她朝餐桌的方向看了一眼, 问:“你们还没吃早饭?” “我已经吃过了, 她还没吃。”宁延问, “您呢?吃过了吗?” “我在所里吃过了。” 他们客套寒暄的功夫, 周奚已坐到了餐桌前, 拿起勺子,兀自喝起牛奶调蛋。 林青看了她一眼,问宁延:“我想单独和聊一会儿,可以吗?” “可以。”宁延干脆地答应。 “那我们去书房吧。” 宁延应好,跟在她身后往书房走,路过餐桌时,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周奚的肩膀。 这一幕,落在林青的余光里,不过她也发现周奚并没什么表示地继续低头享受美食。 ———— 书房里。 林青和宁延面对面站着,目带审视地凝着他,而宁延不躲不避,神色尽是任由她打量的坦然。 半刻后,她开了口,不是自我介绍,而是说:“宁延,我在来之前查过你的资料。” 宁延没接话,耐心地等待着她往下说。 “我知道你和周奚一样是做投资的,而且在投资界非常有名气,是一个十分出色的banker。”林青顿了下,说,“那我想知道,你在周奚身上能投资什么,又想拿到什么样的回报。” 林青相信周奚已经告诉过宁延有关她们的关系,也表明过自己的态度。 也许,在宁延眼里,对于一个三十年来从未关心、过问过女儿成长和生活的不合格母亲来说,此刻问出这样的问题堪称是讽刺和滑稽。 然而,她还是来了,还是要问,还是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在周奚身上得到什么?不为别的,只为林青看见了那样优秀、出色的周奚。 任何一个行业和领域,要站在顶端,除了拥有一定的天赋,还要付出常人未及的努力和汗水,尤其对女性而言,在男性当道的行业内取得成就更是难上加难,个中艰辛和付出,她深有体会。 周奚在30岁的年龄就能成为行业翘楚,成为如此优秀的投资人,说明她在事业上是有追求的。特别是在成峰的那次谈判上,她表现出的专业能力和智识,让林青非常欣赏。 林青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甚至连模仿着去做一个好母亲都学不好。因为比起女儿结婚生子,家庭美满,她更期望周奚能继续在事业上大放异彩,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而眼前这个男人,一个在事业上已经获得巨大成功的男人,真的能接受妻子是一个事业型的女性吗?能支持她去获取、创造更大的成就,甚至有一天超越他吗? 亦或是他也准备像周奚父亲那样,为了一时的心动和情愫,做出暂时的妥协,却用所谓的爱和婚姻一步步蚕食她的理想和抱负?然后,又在计划落空后反过来伤害她? 宁延很清楚她的想法,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您觉得我想要什么?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还是好的儿媳妇?” 林青亦不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听见他说,“既然你查过我,就该知道我经手的项目投资回报率都十分惊人。那么,你认为,在我个人的终身大事上,如果我只想要这些回报,会不会配不上您说的出色?” “那你想要什么?”林青问。 宁延没有再兜圈子,而是干脆地给出答案,“我想要一个能让我毫无顾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她的人。” 他的过去和现在,他的伪装和真实,他的野心和抱负,他的脆弱与孤独……一切好的坏的,他都能无所顾忌、毫无保留地交予她。 在来扬城的飞机上,他们聊到“接班人”的话题。虽到最后谁都未点破,但他们都清楚,宁延口中认定的,KR掌舵人的最佳人选正是周奚。 他并不是邀请她来做自己的副手,更不是经营夫妻档。而是有一天,倘若他不幸先走一步,她能接过他一手创下的事业,他未完成的抱负、他的理想和情怀。他相信,她有能力继续帮他实现,甚至做得更好。 “我想要的、和周奚能给我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宁延说。 林青深切望着他,心底有一些动容。这些话算不上情话,但比起那些海山山盟般的承诺更让人信服,因为在这些话里,她看到了一个懂周奚,尊重、欣赏且深爱她的人。 当然,这些话也可能只是巧言令色,但这一刻,她看着宁延坦诚的眼眸,无条件地选择了相信。 “我懂了。”林青对宁延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问:“那你们现在打算结婚了吗?” 林青按照常规思路想,既然周奚带宁延回来见父母,说明离谈婚论嫁不远,谁想宁延的答案是:“我们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 林青眉头轻挑,“是周奚的想法吗?” “不是,是我们共同的想法。”宁延说完忽然觉着很有意思,婚姻明明是两个人的缔结,结与不结都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的意愿。但不管是之前的宗正还是今天的林青,却都在问,是谁不想结婚。 -- 第175页 好在林青没再多问,只说了个“好”。 默了一下,她又问:“你父母会支持你的这些想法吗?” “除了周奚,我不认为有人可以左右或指导我们俩应该怎么交往、以及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共处。” 林青点点头,表示认同,而后道:“谢谢你肯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 两人都不是啰嗦的人,说完这句话,林青便回身打开了书房的门。 她走到外面,下意识往餐厅看了眼,发现周奚早已吃完早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 听到动静,周奚转过头来,先瞥了她一眼,再把视线落在宁延脸上。 宁延冲她浅浅地笑了一下,用眼神说:没什么。 周奚撇了下嘴,收回视线。 外间此时却传来开门的响动,外婆人未到声先至。 “外面怎么多了双鞋?不会林青跑回来了吧?” “什么叫跑回来?这不是她家啊?”李姨反驳。 两人嘀咕着进了门,就这么看见了站在客厅旁的林青和宁延。老太太倏地拉下脸,“你怎么回来了?” 李姨在后面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笑眯眯地望着林青:“小青回来了?” 林青冲她笑了笑,喊了声“姐”,又看着外婆,喊:“妈。” 外婆却沉着脸,没应。 李姨在家里多年,早就见惯了这祖孙三代的纠葛,出来打圆场,“你吃饭没?中午我们包饺子,正好是你最喜欢的。” “什么她最喜欢,又不是包给她吃的。”外婆不高兴地说。 李姨白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行啦,小宁还在这儿呢。再说,大过年的,一家人整整齐齐、团团圆圆地吃个饭不好吗?” 外婆这才想起站在一旁的宁延,忙冲他做了个歉意的表情。 大年三十的,哪有人不想阖家团圆,可是……外婆偷偷看向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周奚,有些犹豫。 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为难,奈何周奚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李姨皱了下眉,正想做一回恶人,直接让周奚开口留林青吃饭,却被林青突然打断。 “不用了,我还得回所里。” 刚才不高兴她回来的外婆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这大年三十的,你还回去加班,你还真是爱岗敬业。” 林青不理会母亲的奚落,没什么表情地说,“几个学生为了做实验没回家,说好去我那里吃火锅。” 李姨:“这样啊……” 林青对她笑了笑,说:“没事,我就回来打个招呼,你们吃吧。” 李姨看看周奚,再看看外婆,见两人都没有挽留的意思,便也只能说:“行,那你路上慢点。” 林青言好,和老太太说了句,“妈,我先走了。” 老太太没理她,拎起地上的购物袋气冲冲地进了厨房。 李姨尴尬地笑了下,带着宁延将她送到门口,小声道,“你妈就那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林青伸手取下包,打开,从里面摸出一个红包,递给宁延,说:“扬城的规矩,女儿的男朋友第一次来家里,长辈要给红包,你收下吧,讨个吉利。” 李姨有些紧张地看向宁延,生怕他因为周奚拒收,闹得林青下不来台,不想宁延并无半分忸怩,大方地接了过来,说:“谢谢。” 李姨长舒口气,林青则微笑颔首,然后突然朝着客厅的方向喊了句,“周奚。” 周奚抬起头,与她遥遥相望。其余人,就连放好东西从厨房出来的外婆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猜测着她到底要说什么? 却听林青徐徐道,“你回去之前,可以抽个时间给我吗?我想和你谈一谈成峰的事。” 外婆和李姨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反观周奚,没什么表情地说,“可以,初二上午吧,我们下午走。” 第82章 四个人的年夜饭依旧吃得热热闹闹。 吃过饭, 外婆和李姨给两个晚辈发红包。 “这怕是最后一次给你发红包了。”外婆对周奚说。 按照扬城风俗,晚辈结婚前,都能收红包, 一旦结婚后, 就意味着成家立业, 不能再拿。 “那我就不结婚, 一直可以收。” “说什么胡话。” 外婆拍她一下,把一个明显厚得多的红包递给宁延, 立即遭到周奚吐槽, “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外婆横她一眼,“小宁第一次来, 怎么能一样?” 话虽如此, 却又在后面周奚送她进屋睡觉时,偷偷再塞了一个给她,“给你两个,加起来比他还多一点。” 一起进来的李姨偷笑,“瞧瞧,这孙女婿再好,到头来还是孙女更亲。” “废话, 奚奚是我的亲孙女, 我把她从耗子那么大点一直喂养大,我怎么可能让她吃亏。”外婆说着搂住了周奚, 往怀里拢了拢, “哎呀, 时间过得真快, 我家奚奚都真么大了, 要当人家媳妇了。” “噢哟, 你舍不得啊?”李姨故意逗她开心,“要是舍不得,干脆就多留她几年。” “我留她做什么?我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说到这里,外婆顺势问,“奚奚啊,你和小宁年龄都不小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应该快了。”周奚充分发挥见人说人话的本事,“我俩手头最近有个特别重要的项目,打算等忙过这阵,腾出精力好好筹备筹备。” -- 第176页 外婆一听这答案,果然大石落地,“对,是要好好筹备筹备。” 老太太一直担心林青失败的婚姻会影响周奚的婚恋态度,现在看来,这孩子倒是有注意的。不过,她还是提醒周奚,“你也别光顾着工作,冷落了小宁,否则这男人啊……” 周奚知道她又要提父母,故意嘟起嘴,“外婆,你别把宁延比那人行吗?” “就是,小宁看着可比那混账踏实多了。”李姨也帮腔。 外婆自知失言,忙道,“对对,小宁比他强,你比你妈要强。” 李姨怕她等下又扯远了,便催着她去洗漱睡觉,让周奚赶紧出去陪宁延。 —- 周奚从外婆房间出来时,宁延并未在客厅。回卧室,看见他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拿了干净衣服去洗澡,洗完出来,发现宁延仍在阳台上,却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倚着阳台的护栏,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走过去,拉开移门。 听见响动的宁延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没说话。 周奚慢慢踱过去,离他一步之遥时,被他伸手搂住了腰。 他闻着她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问:“你洗好了?” 周奚应了个嗯,下巴抵在他胸口,问:“LP的电话?” “嗯。”宁延单手搂住她,“几个国外的LP还有朋友,打电话来拜年。” 老外并不过春节,但还能专程记住日子送上节日祝福,足见对这位投资人多么重视和认可,但有时候这种认可又是一份无形的压力。 见他只是搂着自己,一副不太提得起精神的模样,周奚直觉他可能有心事,却没有追问,而是说:“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不是很想动。”宁延下颌在她头顶蹭了蹭,“先坐会儿再去洗。” -- 阳台上有一把休闲藤椅,宁延坐下,将周奚抱坐在腿上,亲了亲她的脸,问:“你们这里有守岁的习惯吗?” “有,但我没守过。”周奚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你想守岁?” “没有,只是刚才和中东的LP聊天时,他听说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告诉我,和心爱的人一起守岁来年就会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这中东人懂得太挺多,而且还挺迷信。”周奚揶揄。 宁延不置可否,又问:“你以前除夕夜都怎么过的?” “以前是多前?” 不等他答,她先说,“去新加坡前都是和外婆过的,吃完年夜饭看春晚,等齐琪来找我玩儿,两个人在房间里看书。” 其实是,周奚在看书,齐琪忙着分享各种趣闻和八卦。 到新加坡后,那边华人多,也过中国年,而且习惯好几户人一起过。而从第一次,继母“不小心”将她遗忘在家后,周奚就没再过过年。 再后来是去美国,她与华人接触少,更不愿把时间浪费在社交上,如若不是外婆和齐琪每年除夕都坚持给她打电话拜年,周奚大约都会忘了这个节日的存在。 “你呢?”周奚问。 “要么回渝州,要么自己过,没什么特别。”宁延顿了下,说:“除了有一年。” “哦?哪一年?” 宁延将她往怀里拢了些,却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我30岁那年,我生父又来找我。” 周奚敏锐地察觉到他说的是又,却不多问,只垂眸瞧着他,听他徐徐道来:“他弟弟得了尿毒症,需要肾脏移植,他来问我要钱。” “你没给他。”周奚语气笃定。 宁延点头,“他来找了我很多次,但我都没给他。后来,他弟弟因为救治无效在过年前走了。而他们家怪我见死不救,所以那年除夕夜,他带着他妈,还有一干亲戚把他弟的灵相和骨灰端到我爸妈家去,还在院外拉了横幅,拿着大喇叭在外面哭天抢地,诉说我的罪状。” “艹!”周奚爆了句粗口,这都是些什么混账玩意儿。 “然后呢?你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算。 宁延摸摸她气鼓鼓的脸,说:“然后,我直接找人把他们全揍了一顿,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起打包扔回黄县。” 干得漂亮! 周奚双手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很好,很帅。” 宁延轻笑,覆上她的手,又说,“其实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就来找过我。” “找你做什么?让你跟他回去?” “不是,他来告诉我,不管我妈和我承不承认,永远无法改变是他儿子的事实。” 宁延回忆着年少的他被那人提着衣领,恶狠狠地警告,“以后不管你是做叫花子,还是当皇帝,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周奚冷哼一声,“你说在中国,怎么总有那么多父母认为把孩子带到世上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冲那点血缘,就天经地义可以作威作福的当老子?” “和父权文化有关系。” 周奚不屑地撇了下嘴,问:“那他后来是不是也经常来找你。” 宁延摇头,“他没找我,但我经常找他。” 周奚反应了一下,眼底露出狡黠的笑,“找他要钱。” 既然那人坚持要做老子,宁延就让他负起老子的责任。自那天后,小宁延便隔三差五打电话要钱,从学费、生活费、课外辅导及集训费……各种明目,多不胜数。 -- 第177页 而除了找他要,宁延还找他老婆要,找他老板要……弄得那人家宅不宁,烦不胜烦,最后将两百块钱和一张声明甩到小宁延脸上,逼他签字画押,承诺保证从今往后,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你这买断钱有点少。”周奚戳戳宁延的肩膀,嫌弃地说,“我当年可是讹了快10万刀,你怎么两百块就打发了?” “是呀,后来我也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点,至少弄个两万块,好让他连想到我这个儿子都肉疼。” 周奚笑,又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不过,这么看,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连摆脱血缘桎梏、挣脱原生家庭的枷锁的手法都一模一样。不过,他在上初中时就能有如此计谋,这份智谋确实不简单。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不知不觉竟到了十二点。 随着零点钟声的敲响,屋外瞬时响彻鞭炮声。 一朵一朵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夜空,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图案。 沸反盈天中,宁延轻轻吻住她的唇,说:“周奚,新春快乐。” 周奚含住他的唇瓣,轻呢:“宁延,我信中东那人的话,我们一起守了岁,从这一刻开始,我们都会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宁延身体几不可查地凝了一下,而后吮住她的唇说,“会的,一定会。” —— 开开心心地过了两天后,转眼就到了初二。 他们订了下午飞渝州的航班,临行前,周奚依约去见林青。 见面地点就在林青的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后,林青没有过多客套,开门见山:“关于成峰的投资,我有两件事需要确认。” 周奚颔首,示意她讲。 “第一,我需要确认,鸿升在独家投资成峰后,是否会长期持有成峰?” 周奚明白她在顾虑什么,“林教授是担心鸿升会突然撤资,还是担心鸿升会把成峰卖给国外的同行?” “都有。”林青如实说,“但更担心后者。” 周奚牵了下嘴角,“所以,你希望鸿升能做出长期持有,并且不将成峰卖给其他国外同行的承诺,对吗?” “对。” 周奚撇了下嘴,“抱歉,无论是我,还是鸿升都不会做出这种承诺。” 林青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眉头紧了紧,道:“如果这样,那我不会再担任成峰的技术顾问。同时,我也会尽全力阻止成峰接受你们的投资。” 对于她的威胁,周奚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淡淡笑了下,说:“林教授,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为什么你和很多半导体专家辛勤付出了一辈子,却还是造不出中国芯?” 林青面色微微一暗,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周奚敛了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们轻视资本,更轻视市场。” 第83章 林青的想法代表了一大部分人。 在他们眼里, 科学研究是不以盈利为目的纯粹而高尚的行为,但资本的根本目标是获利,这一宗旨使得资本必须追求投入与产出比, 更大程度的获取利益, 对那些无利可图的事, 资本不会青睐, 甚至会作为负累舍弃,他们认定资本是贪婪的, 市场更是急功近利, 所以搞科研要远离资本,远离市场。 更有意思的是, 越是落后领域, 越是高消耗、长周期的行业,他们越抵触资本和市场。一边是大量成峰这样的企业艰难为计,迫切需要救命钱,一边却是以林青为代表的人士因为惶恐资本贪婪,千方百计阻止资本“腐蚀”。 “林教授,你是强基工程的总负责人。这十年,ZF在这个项目上砸了多少钱, 补贴了多少资金,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可你扪心自问,你们的基础强了吗?能不能对得起这么多行业工作者十年的付出和心血, 又够资格花纳税人贡献出的这些钱吗?” 如果说刚才那句话只是让林青触动, 这三个问题就像一轮铜锤, 一锤重过一锤的狠狠砸在林青的心上。 强基工程强基础了吗, 与十年前相比自是强了不少。 可是, 这些提升与国家的投入能成正比吗? 林青很清楚答案——远远不能。如果能, 就不会有D大在产学研上的小算盘,如果能,就不会让成峰为了生存发愁。 周奚扫了一眼林青紧紧握住桌沿的手,明白这话击中了她的防线。但她没有点到即止,而是继续说,“你去过国外考察交流很多次,我不知道你们除了看见别人先进的技术外,有没有发现一点别的东西?” 林青怔了下,望着她,“你想说他们有一套良性的研发环境。” 关于这一点,林青很多年前就注意到,在欧美日等半导体发达国家,早已形成一套Z-F政策支持引-导,资本全流程参与,企业和机构学者深度合作的良性互动体制。可是…… “你觉得那是人家基础好,和国内不一样,是吗?”周奚一语道出她的想法。 林青没有出言反驳,但想法也明白写在脸上——中国的半导体为什么会断代整整十几年?不就是所有人都认为“造不如买”,国外的产品又便宜又好用,与其花时间成本去再研发,不如买现成的。 国家之所以花大力气去搞强基工程,就是想解决资本等不起、企业熬不起的矛盾,用ZF的力量去做资本和企业不愿做、不肯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 -- 第178页 周奚摇了下头,说:“IG(日本)上个月放发布的一项全新的微晶技术,如果我没记错,为了实现这项技术突破,IG整整用了5年,投入了十几亿美元。” “除了IG,FF,VN,这些全球顶级的半导体企业,每一项新技术的研发周期都超过3年,投入都是数十亿美元、甚至上百亿美元。”周奚顿了下,看向林青,“你有想过,这些企业背后的资本,为什么等得起、耗得起吗?” 不等林青答,周奚直接给出了答案,“正是你们成天挂在嘴边的资本逐利。” 资本当然逐利,但是利益有大有小,有长有短。 林青为代表的人认定资本不肯做、不愿做,是因为他们瞧不起资本,认为资本必然是短视的、急功近利的。 然而,纵观当今科技领域的顶级企业,都能亏见许多一路陪伴扶持企业成长的资本力量。 卓越的资本从不短视,当他们预判出现在浇水灌溉的这棵树终有一天会结出丰盛的果实,哪怕培育的过程漫长而艰难,哪怕暂时看不到花朵,他们也会耐心等待,而不是把这棵树砍掉当柴火。 “所以,决定我未来卖不卖成峰靠的不是协议,而是成峰会带给我什么样的价值。” “的确,以你的地位和威望,逼成峰拒绝鸿升,拒绝所有资本很简单。我相信,你也有能力让成峰可以不靠资本,心无旁骛地搞研究和发展,可是……”周奚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在国内,有多少个你?又有多少企业能像成峰那样幸运的遇见你?” 林青的胸口再次一震,她听懂了周奚的话——个体的力量对于行业发展而言,如沧海一粟。 她可以倾尽全力扶持出成峰,然而国内半导体企业不应该只有成峰,整个行业的发展也不能靠她或者研究所一家一家去扶持。 周奚是想告诉她,与其让鸿升做出不切实际的承诺,不如尽全力帮助成峰加快技术升级,打破技术壁垒,让更多投资人看到赚大钱的希望。 倘若成峰成功,鸿升诚然能获利,但也能增强市场的投资信心,让更多资本关注半导体行业,把目光投向那些成长中的半导体企业,给予资金支持,解决它们的温饱,让它们再也不用为了活下去无奈选择做欧美寡头低附加值产品的代工厂,从而腾出精力从事研发,推动整个行业蓬勃发展。 林青静静地看着周奚,油然生出一丝惭愧,她活了大半辈子,自认活得通透,现在看来却不及周奚三分。 她说得对,自己和那些把资本和市场当洪水猛兽的人才是短视又傲慢。 “谢谢你,周奚。”林青深切地看着她,“你又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 周奚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她是否改变主意,而是站起来,说:“我下午还要赶飞机,先这样,如果后期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让成峰联系我们。” “好。”林青说。 周奚言尽于此,不再赘言,拿起包走出办公室,却在手握住门把时扭过头来…… 屋内,林青坐在椅子上,望着阖上的大门,耳边久久回荡着她最后那句话——“你这辈子,舍弃所有,如果只能培育出一家像样的半导体企业,不会觉得太亏了吗?” 林青手抵着又开始发疼的腹部,一点点弯起嘴角,学金融搞投资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 周奚和宁延在家吃了中饭才出发去机场。 路上,接到章牧之的电话,“天圣果然不肯转让,莫董气得不行,电话里把滕向阳骂了半天。” “不过,我也和莫董说了,怕是用不了多久,腾向阳就会反过来求着万宏买走那些券。”章牧之故作神秘地压了点嗓子,说:“周总,KR是不是也在动天圣?早上我听一位做拆借的好友说,天圣的资金链好像出了大问题,现在腾向阳正到处找人拆钱。” 周奚握着电话,瞥了一眼身旁低头敲手机的宁延,对章牧之说:“好戏开锣,搬好小板凳,好好看。” ---- 起飞前,宁延一直在和吴应通电话,全程没有避开周奚,于是等他讲完,周奚也把这场戏的剧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切断了天圣的拆借资金链?”周奚问。 “不止。”宁延替她展开毛毯,不疾不徐地说,“还有贷款链。” 业内人都清楚,这些年天圣疯狂并购了9家金融机构,目的就是通过这些机构吸收各类资金,再把这些钱用于扩充母公司长山集团的事业版图。其主要模式有两种:一是长山从这些机构拿到超长期、超低息的贷款;第二,则是这些机构反过来购买长山发行的企业债,从而把在社会和公众那里吸收来的资金大量流入长山的口袋。 当然,这两个模式使得这些机构存贷比列高位运行,头寸严重吃紧。 为了防止头寸不足引发的监管预警,天圣一直以来都是通过向其他银行拆借资金来填这些窟窿。 由于监管部门对同业拆借的额度、比例、时间都做出了严格规定,对天圣填坑极为不利。所以,除了在Y行规定的同业拆借市场上交易外,天圣还与不少银行和机构开展合约交易,尤其是遇到春节这样的法定节假日,交易休市,他们私下交易会更为频繁。 “吴应查到它的常交易对手,稍微施加了一点压力。”宁延轻描淡写地说。 -- 第179页 “稍微?”周奚斜他一眼,这是得多稍,多微,才把这些机构吓得宁愿赔偿违约金和损失,并冒着得罪天圣的风险也接连止付。 宁延把毯子搭在她腿上,认真说:“大概是吴应比较能吓唬人。” 周奚懒得跟他贫嘴,继而道,“除了拆借,吴应把它贷款链也断了?” “不是今天断,是后天。” 后天,长山在怀省分行的贷款会被“意外”发现居然涉险关联交易,好巧不巧,那些钱几经辗转还流向房地产行业…… “不错,每天都有新惊喜。”周奚赞道。 春节七天乐,惊喜送不停,而万里之外的滕向阳脑仁也炸个不停。 “老大,已经两家银行触动黄色预警的,再不把头寸补上,就要被止付了。” 一旦被Y行止付,被监管质询是小,更大的影响是那些存钱在这两家银行的客户会发生恐慌,极有可能会引发挤兑事件。到时候,别说这两家行保不住,怕是天圣其他机构的烂账也会被翻出来。 “把集团里所有能动的钱全拿去填上。” “咱们哪有这么多流动资金?”负责管财务的人愁得搓手。 一个月前,长山刚在怀省拍下了一大块地,节前刚刚完成备用金划拨,搞来的贷款全用光了,加上前两天大手笔地在市场上扫荡民生的债券,现在手里哪里还有富余资金,填上预警报黄的两家银行的头寸已是捉襟见肘,更何况是9家。 “万宏不是想要咱们民生的券吗?”有人建议,卖掉债券换点钱,先解觉当下的燃眉之急,再想办法去筹其他的钱。 但这一提议立即遭到反对,“老大早上刚拒绝了姓莫的,现在又去找他,这不是送上脸去让姓莫的打吗?” 早晨,万宏来电时说得很是客气,“兄弟,不瞒你说,你手上这些券呢,对哥哥有很大用途,你看能不能割爱,价钱方面,随你开。” 当时,滕向阳拒绝得也是相当硬气,“莫董啊,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券呢,对天圣也有很大的作用,我知道万宏有的是钱,不过我们天圣也不缺钱。” 不缺钱?这才一个上午,就啪啪打脸。 不过,在滕向阳看来,如果打了脸能拿回钱都好,怕就怕打肿了脸,这笔买卖也是血本无归。而且,这些债券一旦卖出去,他的计划就被全盘打乱了,可不卖,头寸红线一破,牵扯出更大的黑洞,他身后那些老爷们怕是会扒掉他一层皮。 眼下摆在焦头烂额的滕向阳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亏本卖出证券,争取一丝喘气的时机,至于喘气后——KR为天圣准备的大戏才正式上演。 周奚听完后续计划,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延,“这些是你的注意,还是吴应的?” “吴应。” 周奚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你这助理够黑,我喜欢。” 宁延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喜欢黑的?” “不然呢?你觉得你很白?” 第84章 比起周奚家, 宁延家可谓人丁兴旺。除了宁延父母,还有姐姐家的一家三口。 老老少少全早早就等在别墅外,满怀期待地等着宁延和周奚到来。 小区路面不能行车, 宁延和周奚乘坐物业管家的电瓶车过来, 宁母远远看着儿子及旁边的女生, 脸上瞬时绽出灿烂的笑容。 挨着她站的女儿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调侃道,“好了好了, 是女的, 不是男的,你可以放心了。” 宁母转头瞪她一眼, “等下不许胡说八道。” “知道知道, 不会吓跑你儿媳妇。” 说话间,车子就停在了家门口。 宁延牵着周奚下了车,先和家人打了招呼,再郑重地把周奚介绍给他们。 周奚随着他的介绍一个个问好,并快速打量着这一大家子人。 宁母五官生得极好,虽有些发福,但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 宁延那张帅气俊逸的脸全是她的功劳;相比下宁父就很普通, 中等身材,胖胖的, 但面相憨厚老实;挨着他们站的宁延姐姐便充分遗传了宁父的相貌, 属于中等相貌, 但保养得不错, 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富足幸福。 周奚之前听宁延提过, 姐姐是名小学老师, 姐夫是基层公务员,而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应该就是他们10岁的儿子,小石头。 见周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小石头笑着大声喊了一句,“舅妈好。” 宁母笑容一滞,正想批评外孙应该叫阿姨,熟料周奚混不在意,还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孩子,笑容温和地说,“你好,新年快乐。” 石头不敢接,转头看向妈妈。 “拿着吧。”姐姐笑着看了眼周奚,再教孩子:“说谢谢。” 得到应允的石头开心地接过红包,不仅道了谢,还顺道夸赞,“舅妈你好漂亮哦。” 大人们忍俊不禁,宁延更是笑着抬手揉了揉他胖嘟嘟的脸,“眼光不错,和你舅舅一样好。” 宁延对人素来温和,却甚少会这样随意地开玩笑,加上他自小独立惯了,读书后不常回家,所以和家里人是周到温情有余,亲密不够,这幅轻松惬意的模样让宁母和其他人都跟着轻松起来,大家说说笑笑地进了屋。 客厅的茶几上早已摆满了各色零食和水果,宁母一个劲招呼周奚吃这个,尝那个,最后还是姐姐看不下去说,“你给她塞那么多,她吃完等下不用吃饭了。” -- 第180页 说完,看向周奚,玩笑道,“我妈第一次见儿媳妇,比较紧张。” 周奚听懂她在暗示宁延从未带过女孩子回家,会心一笑。 听女儿提到吃饭,宁母这才想起来,问宁延:“晚饭你们是想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家里有菜吗?”宁延反问。 “有的,你爸准备了,不过酒店我们也有预定。”宁母是两手准备。 “那就家里吃吧。”宁延微笑着看向周奚,“尝尝我爸手艺。” 周奚爽快应好,也看见宁父宁母脸上笑容更为舒展。而一听准媳妇要品尝自己手艺,宁父哪里还有心思聊天,招呼上女婿,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剩下宁母和姐姐陪着周奚聊天。而与外婆和李姨盘问户口截然不同的是,除了问她要不要喝茶、看电视、吃东西外,两人没再探听过任何信息,再加上周奚本就太善于聊家常,不多会儿就没了话题,气氛渐渐冷下来。 “阿延,要不你带周奚去小区里逛逛,我和妈去给爸打个下手。”姐姐提议。 “对对。”宁母忙不迭说:“我们这个小区环境挺好的,你们去转转,等下饭好了,我打电话叫你们。” 宁延和周奚怎会看不出她们的局促,欣然同意。 一旁吃着开心果的小石头本想跟去,却被他妈一个眼神瞪回去,“你舅舅和舅妈去散步,你凑什么热闹,快去做作业……” 小石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宁延,“舅舅?” 谁知,一向对他很纵容的舅舅居然说,“去做作业吧。” 于是,看着宁延牵着周奚的手离开的小石头哀怨地想,电视上说得对,男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哦,不对,是外甥。 —— 渝州气温比北城暖和许多。 出了门,宁延带着周奚沿着小区林荫道慢慢走着,说:“我姐可能提前和我妈打过招呼,让她不准问东问西。” “看出来了。”刚才聊天时,宁母几次下意识想问她点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吞回去。 “不过,我也不够热络。”周奚如实道。 “不用热络,这样最好。”宁延侧头看着她,“她们俩话很多,我每次回来都被她们吵得头晕,你要是再热络……” 宁延牵了下嘴角,做出个头疼的表情,惹得周奚发笑,“她们俩感情看着挺好的。” “妈和她更亲。这些年,也是她和姐夫在照顾父母。” “他们和你爸妈住一起吗?” “没有,他们住在城区。” 一段平缓的下坡路后,小径变成了青石板铺成的阶梯。宁延牵着周奚拾阶而上,边走边说,“你别看石头爸只是个街道公务员,但他可是拆二代,家里六七套房。” “那你姐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周奚打趣。 “她自己也这么说。” 宁延告诉周奚,现在这套别墅是他回国创业后不久为父母添置的,但二老嫌这里离面店太远,冷冷清清还不方便,所以平时也不住这里,而是住在面店旁边的老房子里。 “这次是听你要来,他们才专门搬回来。” 周奚哦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段台阶后,有些气短地拽住宁延的手。 宁延停下,转头看着她,“累了?” 周奚远眺前方坡坡坎坎的小径,喘息道,“不愧是山城。” 宁延笑,“这才多少点,我明天带你去看看真正的爬坡上坎。” 见她单手扶着腰,脸颊微微发红,宁延往下落了两步台阶,背对她,说:“我背你。” “不用,我歇会儿再走。” “上来。”宁延话落,不容分地反手抱住她的腿,将她往上提。 周奚下意识伏在他背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待稳定后,再拍他肩膀,“干嘛呀,放我下来。” “别乱动。”宁延扭头,斜望着她,“再动一起滚下去了。” “所以让你放我下来啊。”周奚没好气道。 宁延置若罔闻,托住她的腿弯,朝上面再颠了一下,柔声哄道:“好了,就让我背一下,我还没背过你,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背得动你。” “你什么意思?”周奚勒了一下脖子,凶巴巴地问,“你是在说我以后会成胖子?” “没有。”宁延笑着解释,“我是怕以后上了年纪,没力气背你。” “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周奚嘟囔,“才35岁,上什么年纪。” “是谁告诉我,齐琪说男人35岁就走下坡路的?”宁延不答反问。 “那是别的男人,你这不是还在上坡吗?”周奚手指着脚下向上延伸的台阶,意有所指,“我给你看过了,只要继续勤加锻炼,保持体型,保守估计,到了55岁,你也能背得动我。” “而且。”她伏在他耳边,手指戳了戳他结实的胸口,低声道,“应该还能做-得动。” 宁延笑出声,手掌故意在她的蜜桃上做了点乱,嗓音沉沉地说,“就算做不动,也有别的法子让你舒服。” 周奚被他的手弄得心猿意马,在他颈子上咬了一口。 宁延吃痛,夸张地叫了两声……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一半时接到宁母电话,让他们回家吃饭。 周奚本想下来,怎奈宁延坚持非要把她一路背到家门口,才放下来。 -- 第181页 见他额际有层薄汗,周奚抬手替他擦了一下,而这一幕落在二楼写完作业准备下楼的小石头眼里。 于是,等宁延和周奚进屋时,正好听见下楼来的石头拉着宁母说,“外婆,舅舅把舅妈背回来的。” 餐厅里的一干大人纷纷压着笑偷瞄两人,可惜这两位都是泰山崩顶不改色的主,很是淡定地一起去洗了手,再走出来,坐下吃饭。 宁延还顺手掐了一下石头胖嘟嘟的脸说:“少吃点肥肉,要不然以后背不动女朋友。” 小石头先看了看漂亮的舅妈,再看着面前油滋滋香气逼人的烧白,陷入天人交战。 周奚只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就知道宁父拿出了看家本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的,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宁母说。 周奚笑着说好,先夹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糖醋鱼,品尝后,称赞:“很好吃,叔叔手艺果然好。” 她边说边去夹了第二筷子,用行动证明的确美味。 宁父见她连着几个菜都直呼好吃,绷紧的面色慢慢松下来,敦笑道,“阿延说你是扬城的,你们那边偏甜,我还怕你吃不惯。” “我在扬城住的时间短,还好。”周奚说。 有了美食这个话题,餐桌上的气氛终于比之前在客厅时要活络,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宁家没有请保姆,吃完饭,姐姐带着丈夫和儿子,很快收拾好餐厅和厨房,然后提议:“反正也没事,要不我们搓麻将吧。” 姐夫笑着提醒,“你每次和阿延打麻将都是输,还没输够?” 说完不等她反驳,姐夫又笑着对周奚说,“但凡阿延回来过春节,你姐年终奖一部分就得贡献给他。” “去你的。”姐姐推开丈夫,“谁说要和他玩,让周奚下场。周奚,你会打麻将吧?” “知道基本规则,但渝州麻将我不会。” “没关系,全世界麻将都是通的。”姐姐笑嘻嘻地挽住周奚,说:“很简单的,等下我们教你两盘你就会了。” 周奚言好,随着他们到了娱乐室。 麻将机启动,姐姐让周奚打骰子,顺带吐槽起宁延来:“你都不知道他这人多烦,记性嘛死好,还会算牌,每次都赢我和爸妈很多钱。” 坐在周奚旁边的宁延笑而不语,听见姐姐恨恨地警告,“你等下只准教周奚规则,不准说打哪张,知道没?” 同是观战的姐夫觉得不妥,“人家周奚是新手,遇到你们三个老麻将,还不是输惨了。” “输点才好,她男朋友赢了那么多次,正好让她输点回来。” 宁延望着慢慢理着牌的周奚,嘴角不禁弯了弯—— 连他都没赢过这位女朋友,在hk时还输光了车钱,姐姐的年终奖怕是又要贡献出来一些了。 第85章 麻将之所以被称为上佳社交游戏, 大约就是四方桌上,大家你来我往地摸牌出牌,渐渐就打破了生疏和客套。 这不, 和下午时拘谨局促不同, 几局下来, 宁母和姐姐一边教着周奚规则, 一边也开始唠起了家常,姐姐更是说起了一段童年秘事。 “爸、妈, 你们还记得吧, 当年你俩刚结婚的时候,我不是还闹过一阵情绪吗?”姐姐摸着牌说。 “怎么不记得, 当初你在家摔东西、绝食, 还搞离家出走,把我和你爸吓得半死。” 彼时,宁延刚十岁,上小学三年级,她决定和宁父重新组建家庭,却遭到另一半偶尔的强烈反对。 “我感觉自己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往后就要被继母虐待, 被继母的孩子欺负, 过上悲惨的生活。”姐姐很坦诚地讲述着年少的恐惧和无知,“所以, 我就想方设法想赶妈和阿延走。” 但是, 碍于父亲的权威, 她不敢公然和宁母吵闹, 便把所有坏主意都使在了小她三岁的宁延身上—— 抢他喜欢吃的东西, 藏起他的作业和试卷, 趁爸妈不在将他反锁在厕所,偷拿了早餐店的钱塞到他的书包里栽赃嫁祸给他,知道他有洁癖却故意把蟑螂和死老鼠放在他的床上,甚至过分到把工业碱混在他的粥里,要不是他机警,他俩怕是一个上天做仙童一个做了少年-犯…… 周奚侧头望着身旁面色淡然的宁延,他在蓉城提起母亲再婚时,只温声告诉她:“别担心,我继父人很好,我和我妈都很幸福”,却不曾提过进入这个新家庭时并非一帆风顺。 宁延对上她的目光,浅笑,在桌下拍了拍她的腿。 姐夫那边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往事,不禁咋舌,“你也真够坏的,肯定没少挨揍吧?” “没有,爸妈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姐姐瞥了眼宁延,语气里含着愧意,“阿延从来没告过我的状。” “我知道了,你后来被阿延感动了。”姐夫说。 “感动个屁。”姐姐推他一把。 “不是感动,那你们后面怎么和好的呢?” 宁母也颇为好奇,“对呀,其实我和你爸都没明白,你怎么离家出走一趟回来就突然想通了,转了性呢?” 姐姐呵呵两声,用下巴努向宁延,“因为这家伙和我谈了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 就在父母连同邻居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满世界寻她时,宁延率先找到她,同她开展了一场谈判。 十岁的宁延告诉她,摆在她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继续离家出走,从此后这个家、还有她爸就真正属于宁延和宁母,而出走的她只能打工挣钱,还有可能会被人-贩-子卖去给傻子做老婆,去黑窑洞里挖煤;第二条路,在爸妈找到她之前自己回家,并接受他和母亲,相安无事地好好过。 -- 第182页 “你认定我和妈会抢走你爸,可你想过吗?接受我们,你不仅有爸爸,还有妈妈和弟弟。”小宁延认真地分析道,“我妈很聪明,没有她,爸只能一辈子在厂里做馒头,你以后很可能只能跟着他卖馒头。” “可现在,妈能带着他做生意,还越做越好,以后他们会挣更多的钱,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铺子,你可以买漂亮的衣服,可以去好吃的。” 时隔多年,姐姐讲到被一个小萝卜头说服的过程仍是又想哭又想笑,“这小子还对我说,虽然他比我小一个年级,但脑子比我聪明,辅导我作业不成问题。” “他能帮我提高成绩,让我和他一样被老师喜欢,考上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有一份好工作,而不是去厂里做女工。而且有了他这个很牛的弟弟,以后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我,即使有,他也会帮我狠狠的揍回去。” 姐姐反手握住丈夫的手,眼眶微微发红地自嘲,“被他这么一顿忽悠,我越想越觉得,爸妈结婚好处多过坏处,就自己回家了。” 宁母凝着儿子,宁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奚也望着宁延眼底里有欣赏和玩味的笑意,不愧是资本家,小小年龄就知道分析利弊,用利益来诱惑对手。 回忆往事,说说笑笑,搓搓麻将,很快就到十点,牌局也到尾声。 出乎意料的是,玩到最后,宁父一赢三,赢了个满堂彩。 周奚和宁母小输,倒是扬言要从弟弟女朋友身上赢回来的姐姐输得最惨,气得她撅起嘴直说手气太臭,石头爸则从旁哄着她说,宁父烧饭最辛苦,应该赢钱。 但宁延知道,这不是周奚的真实水平。 待两人回房洗完澡,他帮她吹头发时便问,“你晚上故意输的?” “不算故意输,只是没有想赢。”周奚说。 她没有放水,但也没有刻意去记牌、算牌,只是凭着感觉在玩。 “为什么不想赢?”宁延问。 “懒得费脑子。” 宁延懂她的意思,其实,过去他和姐姐们玩时也没有刻意去记和算,只是他学数学出身,对数字和推算要比常人敏感得多。 周奚抬眸,望着镜子里的他,玩笑道,“我既不图他们钱,又不图他们的色,那么认真干嘛?” 这是在打趣在HK玩德扑时,她机关算尽赢了他,是因为贪图他的色。 宁延对上她镜子里的视线,四目交汇,空气中弥漫着水蒸气,耳边是吹风机发出的嗡嗡的白噪音。 周奚察觉到他目光不对,没等她开口,下一瞬,他便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这记吻特别长,长得周奚依稀觉得有点缺氧,脑子昏昏沉沉地被他抱回房间。 ———— 汗涔涔的周奚洗了第二个澡,回来躺下时累得眼皮打架。 宁延将搂进怀里,帮她按摩有点抽筋的腿。 力度不轻不重,很好地缓解了肌肉的紧绷感,周奚缓缓闭上眼睛,手压在他腰窝上,困倦的嘟囔,“最近这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宁延笑着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你不是说了,我在走上坡路?” “你这那才是走上坡,是撒欢跑上坡。”周奚在他腰上拍了一下,“悠着点,还要到55呢。” 没给他反驳机会,她又道,“其他再舒服,也不能和真枪实弹比。” 宁延笑出声,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说,“照你这么说,那更应该享受当下才对。” 周奚困意上来,没力气和他辩论,只说了句:“困死了,睡觉。” “好,睡觉。”宁延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却没有阖上眼,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悬挂的新月。 ----- 在家高高兴兴地玩了两天后,初四傍晚,宁延和周奚启程回北城。 上飞机前,两人手机上都跳出了一条最新的财经新闻——【监管“节日”紧急开出整改通知书,涉险违规企业和银行可能将面临严重处罚】 周奚扫了眼标题,并未点开信息,却知道里面所有内容。 约莫两个小时前,本应在休假的怀省监管部门十万火急地开出了一张问询函,要求怀省的D行立即对两个半月前发放的三笔贷款开展自查,这三笔贷款合计33.4亿元,贷款对象分别为:长风机械、红轮贸易、飞侠化工。监管要求D行必须在下午五点半前将这些贷款的真实用途、资金流向、三家公司的信贷调查报告全部逐一报告。 接到问询函的D行顿感大事不妙,几个行领导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因为这三笔贷款正是长山利用手上的空壳企业,在D行违规套取的信贷资金,至于流向——几经辗转后,这些钱全部用于购买长山集团刚在怀省拍下的那块地。 这事本做得相当隐秘,D行和长山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可现在,监管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便知肯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D行行长捂着狂跳的心脏,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这个行长怕是干到头了,闹得不好,他恐怕得去铁窗里写忏悔书,而今将功补过的法子就是赶紧让滕向阳把钱还回来,看看能不能上蹲两年。 D行行长在思考的是忏悔录要先写对不起dang,还是先写对不起zuguo,身在南城的滕向阳却暴怒地把一个价值万元的水晶杯砸到了地上。 -- 第183页 “王八蛋,趁火打劫,不是东西。” 他嘴里骂的正是万宏的莫董。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几天前被气得吹胡子的万宏莫董可算狠狠出了一口气,“这大过年的,我这手头也不宽裕,你非要卖呢,这样吧,我就半价收了,反正你们天圣也不缺钱,” 怕气不死滕向阳,老莫还特地重重地强调了“不缺钱”。 滕向阳自然不肯吃下这个明亏,可一边是旗下九家机构不断预=警的头寸红线,一边是D行的违-规贷款,他就算开足印钞机,这么短时间内也填不上这些坑。 “老大,我看还是求助老板们吧,这窟窿越来越大,以咱们的能力绝对解决不了。” “蠢货。”滕向阳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玻璃片,吼道,“你以为老板们会不知道?” 老板们眼线遍布天下,监管那张通知出来前,想必就接到了消息,至于为什么没有插手干预,想来一方面在忌-惮什么,另一方面也是要考验自己有没有本事化险为夷,够不够格继续做这个代言人。 滕向阳环视着这一屋子的金碧辉煌,因连续失眠而浮肿的双眼里露出阴狠之色,“把那东西给KR的吴应,就说我想约见宁延。” 第86章 北城, 暖气十足的房间内。 吴应把手机递给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季郁彤,“滕向阳拿这个来,想约宁总见面。” 季郁彤未接, 只是探身就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须臾, 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就这?姓腾的就这点能耐?” “传话的说,这只是一部分。”吴应先存好那几张照片, 再尽数转发给了宁延。 算算时间, 此刻宁延仍在万米高空上,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做了汇报, 并附言:【我会做好安排, 请放心】 信息刚发出去,就听见季郁彤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当我们是傻鱼啊?见个小泥鳅就能咬上钩?” 季郁彤扬起下巴,说:“你告诉他,让他那点硬货出来,别弄这些小儿科的东西。” 吴应随意应个嗯,指尖在输入框里敲出一行字:【宁总现在还在飞机上, 没法联系, 等他下飞机,我会立刻转达】 不等对方回复, 他又快速补上一条:【也请你帮忙告诉滕总, 凡事好商量, 他有什么要求, 也可以先告诉我, 咱们尽量不要把事情弄太僵】 这句算得上低声下气。 那边一听果然来了劲:【我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太僵, 但……这不是你们逼得吗?既然你们不仁,就别管我们不义】 【这中间是不是有点误会?】 “误会?”身在南城的滕向阳冷哼一声,“那就让他消除误会,告诉姓吴的那小子,明天零点之前,我要看到KR的诚意,否则别管咱们不客气。” 季郁彤看吴应一直低着头在回信息,不由扯了他衣服下摆,“你还跟他们废话什么呀?” “求饶。”吴应头也不抬地说。 “求什么饶?” 吴应收了手机,垂眸看着她,“求滕向阳高抬贵手,放宁总一马。” 季郁彤轻挑起一点眉梢,“你又憋了什么主意?” 最好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吴应把自己送上去,明显是存了后招,要让滕向阳死得更惨。 天圣当下最大的难关是缺钱,既然这样,KR就想办法帮他们筹钱,解决资金链问题,表达十足的诚意。 “我帮他们找好了过桥资金。”吴应说。 “你让他们过得是奈河桥吧?”季郁彤玩味地笑道。 加上D行那笔违规贷款,天圣至少得有个50亿才能解决当下的危机,而这么大一笔过桥资金,没有点值钱的抵押物,谁也不会借出来。 至于抵押物,季郁彤思忖了半刻,有了答案,“你想要他在南城港的垃圾特许运营权。” “得再配点别的,否则他不会上钩。” 长山是靠卖洋垃圾发家,这条特许经营权早年为他们赚了不少钱。但这几年,随着zf和人民环保意识的提升,不愿再继续为了钱做欧美的垃圾场,上面已开始着手整顿这项业务,而且可以预见未来这生意一定会被取缔。 长山手中值钱的抵押物很多,吴应偏偏挑中一个不起眼,且日薄西山的垃圾特许经营权,一定会引起腾向阳的怀疑,乱了计划,所以他打算再加上长山刚在怀省拍下那块地做幌子。 “那你找去给钱的,还得跟港口和贸易沾点边。”季郁彤补充道。 这样才能让滕向阳相信遇到个没有内幕消息的二傻子。 话到这儿,季郁彤已经猜到了“借钱的二傻子”是谁了——宗正的姐夫,老钟。当然,她也猜到了后续的计划:二傻子老钟起了贪念,想趁火打劫吞了这个帮长山赚大钱的垃圾买卖,而滕向阳那边怕是会乐开花,立马把这条不会再赚钱的经营权卖这送上门来被宰肥猪。 “等老钟接手这条经营权,我们就能顺着这根线往下查,知道滕向阳第一个老板是谁。” 天圣背靠长山,而长山这么多年能疯狂扩张,靠得绝不是滕向阳和那些阴谋诡计。 长山发展到今天,背后绝对有人,且现今早已不是一个人。要想彻底击垮长山,单是打掉滕向阳这个代言人,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唯有找出串起长山背后形形色色利益的关键人物,一击即中,才能将其瓦解。 -- 第184页 长山的发迹就在这条特许经营权上,当年想到这门生意,拿下经营权的人必然就是让滕向阳从司机摇身变为企业家的幕后编导,也极大可能是长山利益集团的核心人物。 怀省监管部门发出的那张处罚单,是吴应引蛇出洞的第一招,目的就是探一探,在监管下发整改通知前,这位幕后编导会不会出手干预。 因为金融监管这条线上有赵局坐镇,一旦有人出手,他们立马就会知道是谁,就有了顺藤摸瓜的线索。 可惜,这位编导应该也顾忌到这点,担心被赵局和陈老抓到把柄,丢了民生基金这块肥肉是小,把自己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下才是大忌。 所以,此人选择弃车保帅,让滕向阳自生自灭。最坏的结果是那9家机构被监管查封和接管,长山再吐出怀省那块地填上D行那笔贷款,顶多割几块肉,还不算伤筋动骨。 而这些违规违纪问题,当然得由滕向阳来负责领罚,谁叫他是长山的董事长呢? 至于滕向阳最后能不能化险为夷,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倘若他有能力,就继续做代言人,没有……多的是李向阳、王向阳,一条狗而已。 “你和老大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位boss不会出手相救?”季郁彤语气笃定地说,“你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垃圾线。” 吴应点头,“他能出手是好,但他不出手更好。” 长山背后的利益集团人数众多,即使他们能借赵局迅速抓到出手的人,可谁知道这人到底是真正的编导,还是另一个高级版的滕向阳呢? 所以,比起他出手,吴应更希望他袖手旁观。只有这样,舍不得荣华富贵的滕向阳才会奋力自救,才能亮出更多底牌,才会让他们有机会插进长山早就不看中的废弃老巢,挖出建巢之人。 季郁彤默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地问,“老大是不是答应了陈老什么?” 和天圣争民生基金是生意,但眼下宁延和KR在做的,远不止是做生意那么简单。 吴应凝着她,镜片后的黑眸很亮,“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约定,也不会去问,我只会一直跟着他,因为,我信他。” 季郁彤对上他坚毅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一束激光打中,又烫又慌。 在略显凌乱的心跳中,她听见自己说,“我信他,更信你。” 吴应眸光暗了暗,视线变得更为灼热。他问:“为什么是更?” 季郁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天知道刚才自己为何要鬼使神差地说了个“更”字,相比于强大的宁延,她反而更信他? 没得到答案的吴应直直地盯着她,催问:“嗯?” “口误。”季郁彤梗着脖子说,“我想说也信你。” “是吗?”吴应眼里闪过一点失望之色。可这短促的一抹失望,让季郁彤心口仿佛被一根刺扎了一下。 “其实……” “晚饭你自己解决,我不吃了,我去给钟总打电话。”吴应打断她的话,转身走回书房。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季郁彤莫名看出了落寞,真是见鬼了! ---- 晚上,周奚和宁延安全落地北城。 宁延一开机,就看见吴应发来的照片,不由挑了点嘴角,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周奚,“滕向阳拿来威胁我的。” 周奚认真看了下,微微皱起眉,“他想借Zchao来抹黑你?” 滕向阳找人给吴应的正是宁延与Zchao存在利益输送的“罪证”,在这些证据里,既有宁延以个人名义向Zchao创始团队的投资额,又有Zchao首轮融资前每年给宁延的分红数,还有首轮融资过后,宁延虽然全部出让了所持股权,但巧的是,Zchao同步成立了一份匿名信托基金,并每年往信托基金内打钱,数额不多不少正是按照宁延原有股份计算出来的当年的分红金。 当然,让滕向阳认为拿捏住宁延的最关键一条证据是,在这个基金成立的第二年,竟一时大意向宁延本人银行账户转过一笔钱。 “卓卓听了乔柏的玩笑,以为我没钱买好车,然后……”宁延牵住她的手,浅浅一笑,“吴应当时就处理好了,不会留什么影响。” 周奚斜他一眼,她当然能猜到这事儿怕是立即就做了处理,但滕向阳不需要证明宁延最终收没收这笔钱,而是借这一点,引导抹黑他违反职业操守,假公济私,让KR投资了他个人的私产。 在国内,投资人搞私产不在少数,但这种事,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作为业界的TOP和神级大佬,宁延一旦被曝光中饱私囊,哪怕监管最后调查还他清白,怕也要饱受舆论困扰,甚至会被恶意炒作为他一生的职业污点。 投资人最值钱的就是声誉,尤其海外的LP门非常看重这点。 “我看你还是先去找吴应处理这个事。”周奚提议,“我自己回去。” “不用,吴应有数的。”宁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什么事?”周奚问。 “回家再告诉你。” 第87章 回到家, 宁延让周奚先去洗澡,他进厨房替她热了一杯牛奶。 等她洗完出来,他将她牵到沙发边, 把牛奶递给她, “你晚饭没吃, 先垫一下肚子。” 周奚抿了两口, 想起他在机场的话:“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 第185页 周奚挑了下眉,“什么事?” 宁延看着她, 语调平静:“我明天要去一趟医院。” 周奚握牛奶杯的手指倏地收紧, “去医院?你生病了?” “现在还不确定。”宁延伸手拿过牛奶杯,搁在边几上, 说:“我肺部有一个结节, CT影像不太好,医生建议我再去做进一步复查。” 周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体检是年前做的,知道结果不太好是初二。” 春节前,宁延抽空去朋友的私人医院例行体检,原本约好放假回来再去看体检报告,但除夕夜, 朋友来电拜年时, 不经意透露出他的体检有点小问题。 考虑当夜是团圆夜,两人均默契地未作多提, 直到初二上午周奚去见林青, 宁延才打电话去询问详细情况, 被告知, “你这次肺部CT显示右肺叶上有一个6mm的结节, 我找了几个专家看过片子, 都说肿瘤的可能性比较大。” “Leo只说十之八九是肿瘤,但具体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穿刺活检才能判定。”宁延牵起周奚的手,捏了捏,“除夕夜那晚,我在阳台上就想告诉你,可我觉得大过年的,说出来太扫兴了。后来我又想,这是咱们俩第一次回家,还是得留一段开开心心的回忆,所以,我最终决定先瞒你几天,回北城后再告诉你。” 宁延凝着她的眼睛,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缓缓道:“周奚,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绝对坦诚。” 周奚对上他带着歉意的视线,过去几天某些零碎的片段迅速拼凑还原出真相——除夕夜,他安静地倚着阳台眺望远方,他告诉她一起守岁就能平安快乐,他在渝州开玩笑说以后可能背不动她,以及那几夜需索无度地又欠爱,说要享受当下…… 她不气他这几天的隐瞒,只觉喉咙微微发紧。 她用力咽了两下嗓子,问:“你明天是去医院复查吗?” “对。”宁延微微收紧握住她的手指,问:“我想你陪我一起去,可以吗?” 换从前,周奚会甩给他一个说什么废话的眼神,可此刻,她没法做出多余的表情。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好。” 宁延弯了弯唇,“我约的时间是明早8点半,医院在东城,离你家有点距离,可能需要早起。” 周奚颔首,“那你快去洗澡,洗好我们早点睡。” --- 说好早睡,可是直到凌晨,周奚仍无睡意。 在她第三次小心翼翼地翻身后,宁延叹息着从身后抱住了她,小声说,“这几天我咨询过专家,说即使是恶性,现在肿瘤很小,又发现得早,切掉就好了。” 周奚嗯一声,表示知道。医学快速发展,现今早已不是谈癌色变的年代,许多早期癌症治愈率非常高,复发的几率也很低,而且肺部肿瘤并不是罕见和高致死率癌症,加上他还年轻,身体素质也不错,术后康复应该没多大问题。 这些理论和科学她都懂,可是……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缓缓道,“宁延,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林教授已经是宫颈癌晚期。” 宁延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听见她说,“齐琪告诉我她得了癌症,还拖着一直不肯去做手术时,我除了认为她拎不清主次轻重,不懂“没了命其余都是空谈”,觉得她很傻以外,再没有任何感觉。” 她会不会病入膏肓,会不会死,周奚都没过多去思考和考虑,甚至连劝说林青放下工作,不要耽误治疗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她曾一度觉着自己天性冷淡无情,总能理性看待旁人的生死离愁。然而,当宁延可能会得恶性肿瘤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会害怕。 “宁延,就连外婆生病我都没这么紧张过。”周奚抬起手,在黑暗里抚摸他的眉眼,“我刚才睡不着的时候一直在想,现在信上帝或者信佛还来得及吗?” 宁延心口猛地一磕,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拥进怀里。他用力箍住她,唇抵在她的发顶,哑声道:“不用信神佛,我不会有事的。” 周奚仰头,去亲他的脖子,“有事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 一夜过后,两人均恢复常色。 吃过饭,他们出发去位于东城的一家私立医院。 路上,宁延告诉他,这家医院KR也有投资,负责人Leo是一位华侨,曾在美国最有名的肿瘤中心工作了十几年。 Leo见到周奚时着实吃了一惊,一是惊叹宁延居然真有女朋友,二则是讶然他居然会带女友一起来检查。 陪着宁延进CT室时,Leo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也不怕把她吓跑了?” 宁延换上检查的衣服,说:“她胆子很大,吓不跑。” 说完,却又想起昨晚她坦言的“害怕”,心口蓦地抽了一下。也不对,她胆小着呢…… 为了进一步掌握影像诊断结果,这次,Leo和负责给宁延做诊断的老专家直接在CT室外陪同检查,实时查看影像。 所以,等宁延出来时,他们已有了初步判断,“是磨玻璃肺结节,属于一种非典型性增生,大小约5mm,从影像看,应该是肿瘤。” 老专家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胸外和肿瘤大拿,临床经验相当丰富,而在医学领域,这样一位老专家的经验往往比任何精密的仪器和检测更靠谱。 -- 第186页 他告诉他们,虽然宁延右肺的结节刚好处在5mm的肿瘤临界点,但鉴于前几体检中,肺部从未发现过超1mm的结节,所以这个在一年期间长出的大结节危险系数非常高,突变的可能性很大,建议宁延立即进行穿刺活检。 周奚和宁延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当机立断就签下同意书。 穿刺手术就安排在当天下午,因为宁延的投资人身份,Leo可以安排周奚全程陪同,但被宁延拒绝了。 “你觉得我进去看着会紧张?”周奚问。 宁延摇头,“你进来,我会紧张。” 周奚不想给他压力,同意在门口等,而宁延则嘱咐Leo陪她一起。 微创手术室的门口,leo安慰她,“别担心,这个没有危险,和打针差不多。” 周奚点头,视线牢牢锁在那道紧闭的电动门上。 十分钟过去,门上的led屏仍是红色的“手术中”。周奚抿了抿唇,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我现在还可以进去吗?”她问Leo。 “这……”Leo面露难色,“其实,应该快了。” 周奚深深吸了口气,那气还未到肺里,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她垂眸一瞧,目光猛地怔住。 Y:【麻醉完成,勿忧】 她在心里默念了这六个字,再抬眼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红色led灯,眼眶涌上一阵酸意。 她没有回信息,也没有退出微信界面,直到十分钟后,屏幕上突然又多出一条信息。 Y:【穿刺顺利,没事】 周奚依旧没回,只是垂眸看着屏幕,看见第三条信息出现:【麻醉苏醒中,别急】 她盯着屏幕上的三条信息,忽而一笑。 有人可以一边被麻醉着手术,一边拿手机发信息?这男人到底当她是傻子,还是他自己是傻子? 在第三条信息之后二十来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宁延被推了出来。 周奚立马迎上去,伏在床边问他,“疼吗?” “不疼。”他声音很低,听起来有些虚弱。 负责穿刺的医生说,“穿刺很顺利,组织已经送去活检,结果最快明早就出来。” “谢谢您。”周奚真诚道谢。 Leo带着医生送宁延回病房休息,说了一大堆穿刺后的注意事项,周奚逐一记住,频频点头。 “如果晚上你们不想住在这里,可以先回家休息,结果一出来我就打电话给你们。”Leo说。 尽管这里病房环境很好,但周奚和宁延还是决定先回家。帮宁延换衣服时,周奚摸到他病服兜里的手机,想起了那三条信息。 “信息是提前编好的?”她问。 “放在备忘录里,让护士帮忙发的。”宁延小心地抬起手臂,穿上袖子。 他怕她等在外面着急,进手术室前,便提前编好信息,再把手机交给护士,拜托她,“等会儿,我做手术时,你每隔十分钟发一条微信给这个人。” 周奚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够傻的。” 宁延弯起唇,没反驳。 ---- 回到家,周奚扶着他回卧室休息。 穿刺的位置在胸口,虽然伤口很小,却是在肺上扎了个小洞,出院时,医生叮嘱他要平躺休息,尽量少说话。周奚不敢和他聊太多,索性关了灯让他睡觉。 奈何宁延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周奚无奈,只能和衣躺在他身边,说:“好了,我们一起睡。” 她原本是想等他睡了再走,结果眯着眯着,她竟比他还睡得沉。直到送餐的电话来,才把她唤醒。 宁延生病的事暂未告诉其他人,周奚不太会做饭,不想让他生着病还要试毒,索性就叫了一家不错的私房菜。 周奚下楼去拿来饭菜,进门发现宁延已坐在餐厅。 “你怎么起来了?” “没事,一直躺着也难受。” 周奚知道他有轻微洁癖,不想卧室里有饭菜味,就随他意,在餐厅简单吃了饭。用过餐,宁延想洗澡,周奚考虑他手没法抬高,又担心创口沾到水,便跟进去帮忙。 然而,半小时后,宁延望着该有的反应,捉住她擦沐浴露的手,声音暗沉,“奚奚,还是让我自己洗吧。” 周奚拍开他的手,瞪了眼不消停的小宁,“生着病还胡思乱想什么呢?” 洗完澡,两人躺下休息。 周奚怕碰到他伤口,更怕小宁消停不了,索性退到床沿边,和宁延保持着大半个床的距离。 宁延苦笑不得,偏偏不能侧躺,只能伸手,遥遥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现在是不是疼了?要吃止痛药吗?”周奚问。 术后医生说过,等麻药全部消散后,伤口和被穿刺的肺叶都会痛,如果疼得厉害可以吃一点止痛药。 “不是很疼。”宁延拍拍她的手心,“我没事,你快睡吧。” 尽管下午补了一觉,但周奚此刻仍是倦意重重。 她闭上眼,说:“你也早点睡,如果不舒服,记得叫我。” 宁延应嗯,对她说晚安。 不多会儿,宁延就听到了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转了一点身子,侧头看着她,想起了昨晚她问自己的话,“宁延,你怕吗?” 彼时,他说:“不怕。” 其实他只对她坦诚了一半。他确实不畏生死,却怕如果检查结果很糟糕,往后余生恐怕没办法高质量生活、没办法实现那些野心和抱负,更不能完成和她一起慢慢变老的梦想。 -- 第187页 下午躺在手术台上,麻药劲渐渐上来时,他看着头顶的无影灯,忽然很悲观地想,他的前35年虽童年略有坎坷,但10岁之后,可谓顺风顺水,连庄仁光他们从前老说的“你呀,就缺个爱人”,在遇到周奚后,都得以圆满。 可老话说,月满盈亏,老天爷会不会觉得他的人生太完美,突然要和他开个玩笑?如果那样……宁延看着熟睡的周奚,陷入沉思。 -- 周奚第二天在闹钟响前醒来,起床热了点牛奶和面包,简单吃完早饭后,在家里等Leo通知。 上午十点,Leo才来电话,请他们去医院看报告。 依旧是昨天那间诊疗室,但与昨天不同,房间里除了Leo和那位老专家,还多出来的两名中年医生。 宁延和周奚互望一眼,心下一片明了。 “活检结果是恶性肿瘤。”Leo万分遗憾地说。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请三位专家和美国肿瘤中心的两位医生做过会诊,我们初步判定是微浸润肺腺癌。” “微浸润肺腺癌是肺癌早期的一种,是可以彻底治愈的,而且你的肿瘤很小,病灶切除后,复发和转移的可能性极低。”昨天的那位老专家也补充道。 宁延平静地点了点头,侧眸与周奚眼神短暂交汇后,做了决定:“那就烦请你们尽快帮我安排手术。” 第88章 宁延的手术定在三天后。 鉴于术后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宁延在术前将工作和个人事项都逐一做了安排。 “我手术和住院期间,公司的事务就交给你们俩。” 宁延把民生基金,包括中海的债转股及滕向阳那边的工作交给吴应, 季郁彤则负责管好公司的其他事务。 “假设出现你们处理不了, 我又没办法做出指令的情况, 就去找周奚, 按照她的吩咐做就行。”他补充道。 季郁彤怔了下,抬眸看向语气认真的宁延, 若有所思。 吴应想到的却是要在什么情况下, 宁延才没有办法做出指令。 “宁总,这次手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他略有忧色地问。 “没什么问题, 肿瘤很小, 不用开胸,微创就能切除。”宁延冲他宽慰地笑了笑,“不过,是手术总有风险,总要防患于未然。” “你福大命大,哪有什么风险?”季郁彤忙不迭说。 宁延浅笑,对她说:“我还有点事要和吴应说。” 季郁彤立马识趣地起身, “那我先去外面和周总聊聊。” 她走出病房, 从外面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吴应问:“宁总, 你还有什么交待吗?” 宁延:“我请马律师帮我立了一份遗嘱……” 见吴应乍听这两字时身子蓦地一僵, 宁延笑道, “别紧张, 只是以防万一。” “不会有万一。”吴应神情严肃。 宁延弯了下唇, 不与他争辩, 继续道:“根据马律师的要求,我需要再找两位第三方知情人保管遗嘱,一份我会交给庄总,另一份我想交给你。” “为什么不是周总?”吴应不解。 “她不属于第三方。” 非第三方,那就是受益人。作为这段感情最早的知情者,吴应不意外宁延将周奚列为受益人。 只是,下午,当马律师将宁延亲笔签字的遗嘱放在他和庄仁光面前时,吴应仍然被震撼到。 宁延的遗嘱很简单,核心只有一句话——他本人名下所有财产及一切所有权益均交由爱人周奚全权受理。 房产、现金、股票,甚至KR都交由周奚管理和分配,不需要交待具体的要求和相关建议,而是无条件信任并支持她可能做出的任何决定。 “由于宁总和周奚女士不是法定夫妻,所以需要吴助和庄总做一个三方见证。”马律师解释。 吴应和庄仁光均表示了解,在文书上签了字。 宁延谢过三人,请吴应送马律回去。 待二人走后,坐在他对面的庄仁光才缓缓开口,“你呀,就是喜欢搞得很复杂,弄什么遗嘱,直接去领个结婚证不是更好?” 宁延笑而不语,把自己保管那份遗嘱收进文件袋里。 庄仁光摇头,“你做这些,周奚现在还不知道吧?” “知道的。” 庄仁光一怔,“她知道你把东西都给她。” 听宁延嗯一声,庄仁光着实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这小子是深情过了头,背着周奚立下这份遗嘱,待周奚以后知道时,怕是要感动死,可现在瞅着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等她同意,才做的决定?”庄仁光猜测。 果然,宁延点头说是。 都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可在宁延看来,赠人玫瑰前,得看对方想不要要玫瑰。 如果对方怕刺扎手,又或压根就不喜欢玫瑰花,那馈赠之人是留了余香,获赠的人却徒增烦扰。同理,未取得周奚同意前,私下把这些财富,也是责任交托于她,不是深情,而是自以为是和不负责任。 所以,在做出决定前,他坦言相告于她:“周奚,在我心里,你是最合适来处理这些东西的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虽然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个人意愿,给你带来不必要的负担和责任,但我仍然想把这些托付给你。当然,你可以不同意。” 在一番思考后,周奚的答案是:“我同意,但我不希望你说的变成现实。” -- 第188页 有了这个答案,宁延终是毫无顾虑。 ———— 春节假期后上班第一天,宁延完成了手术前的最后一项工作——主持召开中海债转股方案研讨会。 会上,KR提出,为尽快筹集偿债资金,将对中海资产进行重组,首轮重组的资产就是中海在澳洲等地并购的五家物流及港口企业,而引进的并购方是三家民营物流公司。 如事前所料,由于这五家企业并不是香饽饽,加上海外并购巨亏的正处风口浪尖,中海和GZW欣然同意了这一提案。 随后,KR对外宣布,此次海外并购将由鸿升独家承接。而同一时间,鸿升的内部会议上,周奚正式任命齐琪作为该项目的总负责人,贺俊毅从青州抽调回来,配合她开展工作。 当然,到了这一步,纵是迟钝的业内人也咂摸出真相来——KR和鸿升正在联手搞大事。 至于什么大事,有敏锐的通过复盘去年来两家公司和二位大佬的落子,渐渐看清了棋路和方向。 有人看破不说破,有人却想趁机拉响了手-雷。 当天晚上,一篇名为《民外暗中联手,公字号岌岌可危》的公号文章在朋友圈里不胫而走。 文章按照时间轴,把鸿升和KR近半年的动向做了交叉比对,逐一分析两家机构如何暗中联手,企图突破监管对民资和外资的政策制约,目的就为角逐万亿民生基金铺路。 开放民生基金的消息现在仍属机密,文内却言之凿凿KR和鸿升早已提前拿到了通行证,且大肆渲染两家早已磨刀赫赫,准备歼灭公字号,独吞这块大肥肉。 这些言论,迅速为KR和鸿升拉满仇恨,愤怒的公字机构立刻缔结起对抗阵营,势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华投单方面宣布与我们解除联盟。”章牧之在电话里汇报,“不过,洛总说他也身不由己,希望你和鸿升能体谅。” 在Y行的牵线下,华投和鸿升建起联盟,这半年来,借着这个联盟,华投名利双收,业务能力和水平更是得到大幅提升,享尽了联盟带来的红利。 解除联盟,损失最大的是华投,但同为公字号,他们必须站队,而且必须与大部队一起。 “那你转告他,鸿升期待与它们再续前缘。”周奚很大气地说。 章牧之表示收到,又说:“天圣故意引导公字号和我们对立,而且还将鸿升和KR绑定在一块儿,是想将我们两家全部踢出局的节奏。” 这与他们之前分析过的,天圣只想躲在暗处闷声卷钱,且必须借鸿升、KR来填上收益漏洞的推测大相径庭。 如今的天圣,更像是要借公字号们干掉鸿升、KR。 “姓滕的还有点自知之明。” 另一边,季郁彤和吴应也在分析这件事,“这次春节,他应该认识到,如果被我们两家拿下民生基金,他想找人擦屁股和补漏洞的如意算盘一定落空。” 所以,识时务的滕向阳改了主意,决定先将这两个刺头踢出局,再谋打算。 诚然,公字号赚钱能力不如鸿升和KR,指着它们填漏洞,不如祈祷它们少亏点,但和一群安逸的家禽在一块,怎么都比和老虎、狮子为伍来得安全。 “你说他笨吧,他知道趋利避害,可你说他聪明吧……”季郁彤嘲讽地撇了下嘴,“他居然想让家禽斗赢猛兽。” “天真。”吴应亦牵了下嘴角。 季郁彤难得看见他露出如此不稳重的情绪,不由打趣,“哟,你还会邪魅狷狂。” 吴应没懂,抬眸严肃地瞧着她。 季郁彤被他懵圈的模样逗笑,“就是夸你帅的意思。” 吴应挑眉,表示怀疑。 季郁彤笑得更欢,“干嘛不信,你本来就很帅啊,要不当初我也不会……” 她猛地收住话头,并在他灼亮的目光下,生硬地转了个弯,“对了,老大还不知道这些吧?” 吴应目不转睛地凝着她,没回答。 季郁彤撇开视线,继续嘀咕,“他明天一大早手术,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些了,让他安心休息,养足精神……” 吴应听着她的嘀咕,慢慢收回目光,说:“周总应该会告诉他。” --- 医院,病房内。 从周奚哪里了解完情况的宁延,不疾不徐地说:“滕向阳手里的牌应该不止这张。” 滕向阳能够不盲目自信,认清自己斗不过宁延和周奚,就绝不会把赌注全压在公字号那些人上 “他既然想把我们俩同时踢出局,恐怕会在我们的关系上做文章。”宁延说。 周奚早就想到这一点,揭出鸿升和KR早已联手,只能引起公字号的对抗;但爆出她和宁延有私情,再引导舆论质疑两人违背竞业守则、私相授受,不止监管部门,怕是两家公司的一些股东和LP也会找茬。 “他手上不会有实质性证明我俩违规的东西。”周奚断言。 尽管他们彼此从未提过,但周奚肯定,宁延和自己一样,早在决定建立正式恋情时,就已做好的相应的防护措施,比如:会提前向总公司、董事会报备二人的关系,又比如默契地选择退出类似云衍这样,可能因徇私造成股东和公司利益受损的项目管理权等。 “赵局和陈老那边也不会有问题。”宁延握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说:“这些明面的都不足为惧,反倒是他可能用舆-论玩比较烦。” -- 第189页 滕向阳费尽心机想投资尹珊持有的向蔚,就是想在舆论阵地上有一杆火力更猛的枪。尽管尹珊现今没答应,但这几年,长山事业版图里早就纳入了不少媒体,更是养了一群不大不小的喉舌,随时操控舆论。 今晚那篇引战公字号与他们的帖子,就是一个信号。 “有什么好烦的?”周奚攀住他的脖子,不以为意地说,“舆-论是把好刀,可在子-弹面前,算个屁。” 宁延爱她浑不在意的劲儿,仰头吻了吻她的唇,“可惜,我这把枪明天开始只能熄火了。” “多好,让你坐享齐成。”周奚顺着他的话打趣。 宁延失笑,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是呀,女朋友太厉害,都轮不到我发挥。” 屋外战鼓擂动,敌人喧嚣,屋内两人却是神态放松地聊着御敌之术,直到护士进来给宁延量血压,再次提醒他不能再喝水进食,早点休息。 周奚晚上不回去,留在医院陪宁延。 洗完澡,宁延不顾医院规定,硬要和她睡一块儿。 他和往常一样,将她搂进怀里,下颌轻轻摩挲她的头顶,“明天过后,恐怕好长一段我都没办法这样抱着你睡觉了。” 术后几个月内都不能侧躺,相拥而眠竟成为奢侈。 周奚环住他的腰,隔着病号服,在他胸口穿刺过的位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所以,你明天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出来,以后才能一直抱着我睡。” 宁延收紧手臂,哑声说:“好。” 第89章 翌日, 季郁彤、吴应早早地赶到医院,一起来给宁延打气加油。 进手术室前,周奚握住宁延的手, 俯身凝着他的眼睛, “我等你出来, 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宁延用力回握她略显冰凉的手, 点头,“好。” 自动门开启, Leo护送宁延进去。十几分钟后, 手术室上的液晶屏变成红色。 季郁彤需要回公司开会,看手术灯亮便同周奚告别, 并嘱咐吴应, “手术结束立马告诉我。” 等她走了,周奚坐到离大门最近的椅子上,平静地从包里摸出笔电,打开了齐琪昨晚发来的邮件。 吴应依样学样,就近落座,拿出随身携带的电脑,开始处理起工作。 于是, 半小时后, 等Leo按照宁延术前吩咐出来报信时,不见忧心忡忡的病患家属, 唯有两个专心致志的工作狂人。 “麻药过程很顺利, 手术已经开始了。”Leo同周奚说, “郭教授是出了名的快刀手, 他今天亲自主刀, 手术过程应该不会太久。” 周奚道谢, “麻烦你了。” “应该的,对了……”Leo顿了下,从白大褂的兜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的物品递给周奚,“这个给你。” 周奚看着那个类似鼠标的东西,面露困惑。 “暖手器。”Leo答疑。 周奚立即明白,伸手接了过来,暖意瞬间贴入掌心。 Leo生怕她不懂,还多此一举地解释,“宁延一进去就让我给你弄个暖水袋。真是的,现在谁还用那东西。我让护士去儿科给你拿了个小朋友挂点滴用的暖手器,这个是充电的,不怕烫到手。” 周奚言谢,稍稍收紧手指,感觉到热烫的温度一点点渗入皮肤,沿着血液流进心底。 Leo微笑,正想再趁机赞宁延几句,周奚电话响了,来电的是齐琪,向她汇报海外并购的工作计划。 周奚手里握着暖手器,视线随着她的汇报,对应上她昨晚发来的计划表,不时询问几句…… 尽管准备时间很短,但齐琪带着团队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在几个关键问题上都做了AB两个预案,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 周奚听下来,觉得没有多大问题,只稍微提醒她,“中海虽然和我们没有直接利益冲突,但毕竟是公字号,要谨防他们态度有变。” 昨天那篇报道将鸿升和KR打入公字号金融机构的敌对阵营,作为同宗的兄弟姐妹,中海和支持这次改革创新的GZW,一定会被华融和华金等公字机构“游说一番”,难免要被逼着表态站队。 “我们有准备。”齐琪说,“昨晚我已经连夜让三家企业把保证金打到GZW指定的账户里,巴西zf那边也收到了我们发出的并购函。” 周奚点点头,此举是为了增加中海、GZW的违约,也是盲目讲义气站队的成本。 “另外,我和贺俊毅明天下午就去澳洲。”齐琪说,“我这边你暂时放心,目前还用不上你这把牛刀,你安心陪宁延。” 周奚应好,听见她问,“手术快结束了吧?” “还要一会儿。”周奚抬眼望着红色的液晶屏,缓道:“医生说快的话两个多小时。” 齐琪宽慰她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两人聊了几句,才挂电话。 周奚关了邮件,没过几分钟,章牧之的电话来了。同一时间,坐在周奚旁边的吴应把电脑屏幕转向她,示意她看。 周奚摁下接听,目光落在显示屏上端加粗的标题上——《你以为是战略合作?NO!NO!NO!是P-Y联手》。 蓝牙耳机里,章牧之在汇报同一件事,“滕向阳找人曝光了你和宁总的关系,还配了照片。” 周奚应了个嗯,手指触向屏幕,在文章的中间看见了穿插的照片,居然是GIF的动图,看来偷拍的人是录了整段视频。 她稍微辨认了下,很快检索出偷录的时间和地点,是春节前她宴请顾部长那晚,在酒店门口。 -- 第190页 偷拍的人当时应躲在大堂内,画面隔着一道玻璃,只拍到了二人侧脸,但还算清晰,一眼就能认出是他们。 在那张动图里,周奚双手环住宁延的腰,仰头在说话,宁延则单手搂住她,眼睑半垂,神色温柔地听着,最后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如此亲昵,足以证明二人关系。 周奚一路十行,看完文章的内容。和上一篇揭秘两家公司处心积虑谋划民生基金的报道方式截然不同,这次滕向阳不顺逻辑和时间轴,而是意在污化二人的关系。文章里既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明确指出两人违反竞业守则,而是故作神秘地爆出内幕和绯闻,并用吃瓜群众最爱看的男女关系作为爆点,故意引发各种污言秽语。 【二位大佬这是准备去办事儿,还是办完事儿了?】 【应该是没办,你没看女的一脸饥渴地看着那谁吗?】 【没想到,大佬们打p居然还需要去开房?不过干嘛要在这个酒店,隔壁那家好多了啊】 【我不关心他们睡那家酒店,我只好奇,他俩是床上谈好生意,还是生意谈到了床上】 此话可谓恶毒,暗指两人是钱色交易。果然,很快就有人开始中伤周奚:【难怪某司这一年风头出尽,原来是它家女CEO抱了这么粗的大腿】 【要不呢,你以为谁都能做全球第一个女掌舵人?】 【呵呵,那谁也真不嫌脏,以他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女人不行?非找个靠脱上位的】 …… 纵然早有预料,但吴应仍被这些恶意评论气得咬牙。他皱着眉关掉文章,对周奚说,“我们已经请了NA来应对这次舆情,这些东西会很快就处理好掉。” NA是全球顶级的国际公关公司,尤其在舆情危机方面,非常专业和出色。在滕向阳拿Zchao的事来做威胁时,宁延就料到他会用舆-论这把刀,于是率先谋划,重金聘请最专业的团队来打这场舆-论战。 而NA不负所托,在文章出来半小时不到,转载量刚刚过线时。北城东方区GW发布了一条警-讯,表示接到宁延方委托律师报案,并且已第一时间锁定了该文章发布者及文下评论中恶意中伤的ID,会对其进行立案侦-查。 对于这种提告的常规操作,那些躲在网线背后的恶评者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更有人大放厥词说在家中等着宁延的律师带jc来抓自己,引发一片哄笑。 然而,这些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上午10点半,在警讯发布仅过去半小时,第一份对应恶评ID的名单被传送至各家机构负责人和PR手里。 名单上,那些恶评者的名字虽全部为x某,注册手机号也隐去了一部分。但是,两个信息一交叉,想要知道是谁并不难…… 紧接着,这份KR严格按照法务要求抄告的恶评名单竟从非KR的通道里流了出来,迅速在各大业内群传播。于是乎,整个圈子都知道那些躲在网线后大放厥词,讲着恶言流话的同行都有谁了。 【no zuo no die】 【我要笑死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他们真的是混投资圈的吗?喷粪前不看看这三家平台的金主爸爸是谁?KR啊!!!】 【别说了,坐等第二份名单】 【哇哦,不愧是我男神,人狠话不多,能一剑封喉,绝不BB】 到这一步,曾以为躲在网线后就能口吐芬芳的人纷纷噤若寒蝉,删帖的、删评论的、主动找KR认错求饶的……只求宁延和周奚能高抬贵手,不要放出第二份名单。 吃瓜自由,口嗨也可以,但被公布于众就是处刑。一旦被对应上ID,他们在业界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前途和工作恐怕也是岌岌可危。 这场企图污名化周奚与宁延关系的舆-情在极短时间内被扭转,吃瓜群众的目光迅速被转移到都有那些愚蠢同行会遭殃上。 更有意思的是,在舆论转向时,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只有我觉得两位大佬配一脸吗?民资NO.1vs外资NO.1,男神vs女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吗?】 【对呀,男未婚女未嫁,相貌能力地位绝配,好吗?】 【那张动图我也就看了几十遍吧,神他妈P-Y,你们去看n神那眼神,都快柔出水来了,酸鸡们怕是瞎】 【没想到,躲过了娱乐圈的所有CP,居然躲不过这对投行圈CP】 【一人血书偷拍的那位狗仔,放出全段录像好吗?我想看】 …… KR公司内,季郁彤在工作小群里,看见NA实时追踪监测的这些言论,私发了一条微信给吴应:“别说他们,我也想看,你以后要是拿到完整视频,记得给我看。” 那张动图两人的神态和身体语言实在太甜了,尤其自家老大,只差没把宁延爱周奚写在脑门上了。 吴应没有回复她,切回小群,看见NA的团队负责人说:【原帖的公号注册是个人,在苏省,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是冒名注册的。】 【这人是谁不重要】吴应回。 他们都知道背后主使者是长山,而此次舆-情战目的不是一把就揪出长山,而是以此震慑各路吃瓜群众谨慎吃瓜,小心引火上身,尤其是那些趁机掺和一脚、浑水摸鱼的同行,KR和宁延不会只发律师信,他们有的是途径和手段让胡说八道的人身败名裂,从而为下一次舆情提前降温。 等吴应在群内沟通完,季郁彤才又私下问:【老大还没出来吗?刚才不是说已经结束了?】 -- 第191页 约莫半小时前,Leo提前出来告诉周奚:“手术已经结束了,非常顺利,肿瘤没有突破基底,从取出来的肿瘤和周围组织看,我们觉得更偏向于原位腺癌,而不是微浸润腺癌。” 原位腺癌的复发和转移率更低,临床上很多医生甚至会建议先观察,不做手术,也就是说情况比术前预估的又要好上许多。 吴应侧眸看了眼早已合上电脑的周奚,在输入框回复:【还在麻醉苏醒观察中,不过应该快了】 信息刚发出去,手术室的灯倏地转成了绿色。 吴应看见周奚霍地站起来。 自动门缓缓打开,Leo和几位医生走了出来,身后是躺在手术床上的宁延。 吴应连忙扔下电脑,跟在周奚身后迎上去。 “手术非常顺利,情况比我们预想得要好很多。”主刀的郭教授笑着对周奚说。 周奚诚挚地道谢,视线却早已飞到了那张缓缓出来的手术床上。 当床完全推出来时,她几个箭步上前,一眼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宁延。应该是麻药的劲头还没完全过,他人看起来很虚弱,却在瞧见她时,用力地睁开了眼睛,费力地牵动嘴角,露出一点点笑。 周奚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他冷得沁骨的手,喉头涌上一点酸意。 “没事了。”她轻声说。 宁延眨了一下眼,用唇语说:“没事了。” -- 手术室在二楼,吴应看了眼宁延后,迅速整理好东西,拎着两台电脑和大家一起护送宁延回病房。 电梯一路上行,周奚就站在病床的右侧,左手一直握着宁延的手,直到进病房过床,她才松开。 护工小心翼翼地把宁延挪到病床上,郭教授耐心地交待了术后注意事项,尽管有专职看护,吴应和周奚还是非常认真地记听着。 等一切安顿好,Leo送郭教授等专家离开,时间正好到11点半。 周奚和吴应的手机上同时跳出了一条监管发布的动态信息——万宏集团今天上午11点,正式向青州监管部举牌,表示现已通过二级市场收购长山集团6.6%的股份。 下一刻,周奚收到了万宏集团莫董的来电,“周总,你交待我办的事已办妥。” 周奚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替宁延掖了掖被子,说:“谢谢莫董,滕向阳应该马上会找你。” “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应付他。” 周奚再次言谢,挂了电话。看见宁延又费力地撑开眼在看自己,故意凶巴巴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闭上眼睡觉。” 宁延失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第90章 万宏举牌长山?此消息一出, 立即引起了市场关注。 两家公司虽然背景有类似之处,但主营和业务模式天差万别。万宏主营是进出口贸易和特许产品销售,多年来一直采用将各项代理和销售权转授权给其他公司从而赚取高额利润的经营模式, 产业并未涉及到实业;而长山虽也是以特许经营发家, 但随着事业版图的扩张, 产业早已横跨房地产、百货、餐饮等实业, 并在几年前通过监管核准,顺利在A股上市。 万宏作为非上市公司, 为什么会突然举牌一家主营风貌牛不相及的上市公司呢? 这个疑问让各家机构的行研人员放弃了午休, 快速拉出了长山近期的交易图。然后,大家惊奇地发现, 万宏竟是在春节开市后的短短三天内, 用15亿的资金,在二级市场快速扫荡走长山6.6%的股份,动作之迅速敏捷,一看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更有敏锐者发现,在万宏之前,约是春节前两天,便有一股神秘资金在悄无声息地吃进长山的股份, 虽然未过5%, 但看着似乎也不远了…… 难道是万宏想吞并长山? 从目前牌面看,这似乎是最合理解释。然而,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万宏为什么要并购长山? 想不通的当然不止吃瓜群众, 还有滕向阳, “莫董, 万宏是什么意思?怎么, 你们想吞了长山?” 面对滕向阳来势汹汹的质问, 老莫早有准备,“滕董这话说得,怎么叫吞呢?我们这不是觉得在滕董带领下,长山发展如日中天,万宏想搞点长山的股份,跟着滕董赚点钱,发点财。” 滕向阳自然是不会信他的鬼扯,撂下狠话,“老莫,你背后有人,我后面也不是空着的,真斗起来,你占不到便宜。” “噢哟,斗什么斗。”被威胁的莫董并不见气,反是语重心长地教育起他来,“老藤啊,这做生意讲得是和气生财,你这成天跟这个斗,和那个打的,哪能做好生意。” 滕向阳被他数落得窝火,不再客气,“别说那么多废话,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你不就觉得前段时间长山资金出了点问题,你想乘火打劫吗?我告诉你,别说这点资金我们早就解决了,就是没解决,就凭你,呵,也吞不下我们。” “你看你,我都说了,我就想赚点小钱,真没想吞并你们长山……” 莫董话没说话,滕向阳那头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老莫耸了耸肩,望着坐在对面的章牧之,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说,他怎么就不信呢?” 章牧之玩笑道,“没事儿,他很快就会发现你讲的都是大实话。” 老莫又长叹口气,“哎,这年头做老实人真难。” -- 第192页 话落,自己先被逗笑,笑了几声才又道,“说来,我得感谢你和周总给我指了这么好的一条赚钱路子。” 春节前,长山截胡民生部专项债券的事儿把老莫气得不轻,虽然后面在滕向阳反过来求他买时出了一口气,但总归是损失了一半的券,没少让老莫肉疼。 没想,过年放假时,章牧之主动找到他,说帮他找了条补回损失的法子——邀请他加入长山的并购战。 “长山是上市公司,信用资质好,融资成本很低,万宏成为其股东后,可以将股权质押,获取低息高杠杆的资金,进而提高集团的资金收益率。” 除了融资更便捷便宜,章牧之还抛出了另一根更诱人的胡萝卜,“长山这些年之所以资金紧张,是因为它们在三四线城市圈了不少的拆改项目,捏着许多保障性用地。我知道万宏这两年也对这块业务有意向,何不借着长山,先试试水?” 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两份丰厚的利足以让老莫及万宏不怕与长山站在对立面。更何况,滕向阳截胡在先,还不兴他还击? 思及此,老莫更是心安理得,问起章牧之,“对了,你们周总在忙什么呢?我想约她吃饭答谢,她直说没空。” 宁延生病的事未对外公开,章牧之选择含糊过去,“周总最近有点紧要的事要处理。” “紧要的事?”老莫想到了上午那条八卦新闻,眼睛亮了下,半玩笑地试探,“该不会是忙着筹办婚礼吧?” “不能吧,我反正没听说。”章牧之呵呵一笑,扯开了话题,“对了,这次举牌后……” --- 医院,病房内,周奚坐在椅子上处理工作,不时往病床那边投过去几眼。 几个小时过去,宁延的脸色比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时要稍微好了一些,但看起来仍然苍白虚弱。 由于术后胸腔有积液,平躺会导致积液压迫肺部,所以只能将床升高,让他半靠着睡觉,这个姿势显然不是很舒服,哪怕有麻药的后劲,他始终睡得不踏实。 直到夕阳西沉,他才慢慢彻底转醒。 仿佛有感应一般,本在低头看项目书的周奚抬眸看向了病床的方向。 橙黄的余辉从窗外晕进来,为屋子染上一层暖色的滤镜。 四目相对,空气缓慢而宁静。 良久,宁延弯了弯唇,对周奚温柔地一笑,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身旁。 “饿不饿?”周奚问。 “还好。”宁延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地问:“你吃了吗?” “吃了一份牛油果沙拉,你想吃点东西吗?医生说你醒了可以喝一点蛋白~粉。” 说话间,看护已经来到病床前,耐心地询问和查看了宁延的状况后,去给他冲蛋白~粉。 冲好送来时,周奚伸手接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一面小勺小勺地喂着,一面和他说起下午Leo带来的新消息,“病理结果显示的确是原位癌,虽然可以保守治疗,但他们还是觉得现在切除一劳永逸。” 宁延低低应了个嗯,并无异议。尽管手术会带来痛苦和损伤,但他是做风投的,对于这类已知风险成本计算得非常清楚,就算当初确定是原位癌,可以采用保守观察,他的选择仍然是切。 术后不能进食太多,喂了小半杯后,护士把剩下的收走了。 许是吃了点东西,宁延的惨白的唇上有了一点点血色。 周奚拿湿巾替他擦了嘴角,看着他不自觉拧紧的眉心问,“是不是开始疼了?” 按照Leo的说法,现在麻药的药效应该过了,虽然上了止痛棒,但据说效果不会太好。 宁延没有在她面前逞强,点了点头。 “我让护士给你一片止痛药?” “晚点,睡觉前吃。” 周奚颔首,视线一垂,落在他侧腰处牵出来的导流管上,细细长长的一根透明管子,一头插在做完手术的肺里,把肺部的积液和血引流进袋子里。 尽管护士每隔一小时换一次,但是引流袋里仍装了小半袋红色的液体。 周奚望着那个袋子,心脏仿佛被人就攥住,阵痛时,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她的目光。 “我不该让你来陪护的。”宁延把她的脸掰过来,叹息道。 她心脏再强大,看见这些总会不好受。 周奚拉下他的手,“如果我们真的能相伴到老,这些东西,迟早都要面对和接触。” 漫漫几十年,有快乐和幸福,同样难免疾病和衰老,开心的、难过的、痛苦的、各种好的坏的,都会经历,这或许才是相伴的另一种意义。 话虽如此,但宁延仍不舍她看着自己难受,便生硬地转开话,“长山下午股价涨了多少?” “3个点。”周奚答,“在预期内。” 万宏在上午休市前举牌长山,引发市场关注,不少小散机构和股民推断此次举牌为利好消息,纷纷抢着上车,继而拉高了长山的股价。 “明天应该能涨停板。”宁延断言。 “滕向阳应该感谢万宏和吴应,让他身价暴增,两天涨了几十亿,福布斯榜又能前进好几位。”周奚说。 宁延:“还能再进几位,让他多高兴点。” 周奚不置可否,和他聊起了接下来的布局,并顺便把早上NA反制长山舆情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 第193页 不过,考虑他术后不能多说话,周奚看时间差不多,就停了话头,让他先休息。 宁延抬手覆上她的脸颊,说:“你昨晚也没睡好,今天早点睡。” 周奚应好,拉过他的手亲了一下。 谁知宁延却不满足,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唇。 周奚挑了下眉,凑上去,轻碰他稍显干燥的唇瓣。下一瞬,却被他反亲回来,轻柔地吮吸着。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只流连于唇瓣,没有进一步的绵缠,却让周奚产生了微微的眩晕感。 直到身后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周奚清醒,往后退了一步,转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了站在屋外的几张脸。 她先掖了一下头发,再神色镇定地说:“进来吧。” 门被打开,一下涌进来四个人,两男两女。为首的齐琪笑道,“我们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嗯,所以你们要走了吗?”周奚认真地反问。 “也不是不行。”挨着齐琪站的季郁彤丝毫不怵,“反正,我们就是为了来看看老大好点没,现在看……” 她故意探了点身子,看向病床的方向,“好像挺好的。” “我看也挺好的。”齐琪附和道。 床上的宁延牵了下唇,用眼神和齐琪身后的宗正打了个招呼。 宗正则上前,关切了宁延的病情,并告诉他,明天要和齐琪、贺俊毅一起去澳洲,所以晚上先赶过来探病,然后在楼下遇到了吴应和季郁彤。 趁着他们几人在聊,齐琪扯了扯周奚的袖子,给她打了个眼色。 周奚心领神会,跟着她走出房间。 走廊外,齐琪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递给她,“乔柏让我给你的。” “什么?” 齐琪摇头,“我不知道,也没看。他只说是尹珊让他给你的,密码是宁延生日。” 第91章 宗正等人没有待太久, 送走他们后,周奚从包里摸出U盘,说:“尹珊让乔柏带来的, 要看吗?” 宁延表示可以, 周奚把电脑拿到床边, 将U盘插上去, 立即跳出密码提示,她不假思索地摁下几个数字。 熟悉的一串数字, 让宁延微微拢眉。 周奚侧眸瞥他一眼, “分手那么久还能记住你的生日,是不是有点感动?” 宁延不回答, 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你不知道我生日吗?” 自是知道的, 被她拽下领带前,宁延就打听并记住了有关她的许多信息。 周奚点开U盘,替他解惑,“在新加坡的那次,我扫到了你的护照信息。” 发现他俩生日很巧地在同一个月份。 U盘里只有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但里面竟有上百张照片和扫描件。 周奚按照时间排序,从头打开, 看到第四张时, 已知道尹珊为什么要把这个文件夹给他们。 几个月前,尹珊那篇公字号在海外并购中出现巨额亏损的报道引发社会广发关注, 文章中, 除了大量公字巨头外, 还有两家刚刚公转民的企业, 其背后的实际控股人正是长山集团。 当时, 大众视线都在公字巨头上, 还未窥到这两家企业的秘密,而看中天圣特殊资源的尹珊为了不牵扯出未来的金主,主动删掉了该报道,间接帮长山掩盖了真相。 现在,尹珊将这两家企业更详尽的资料送上,目的不言而喻,是想让他们掌握长山的黑幕,从而在舆论上占据主导。 “看来季郁彤工作做得不错,她应该想通了。”周奚扫过文件夹里的资料,在心底补上一句,“眼光也不错,知道最后到底该怎么选。” 尹珊当初看中的是天圣特殊的资源,想借此实现更多的新闻自由,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她终于想通,用灵魂与恶魔做交易是一件愚蠢而危险的事。 当然,让她彻底放弃的是,作为一位敏锐的财经记者,她意识到长山将与KR、鸿升的大战早已打响,而就她的判断,无论滕向阳还是他背后的老板,怕都不是宁延和周奚的对手。 既如此,她不会把赌注押在必输无疑的长山身上。 至于她为什么把这U盘交到周奚手里,而不是直接给宁延。周奚猜测,一是她想感谢在蓉城花溪时,自己那番点拨;二则考虑自己与宁延的关系,作出避嫌的姿态。 不过,周奚关掉文件夹,在心底笑了下。尹大记者一边避嫌,又一面故意设置了一组特殊密码,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让她醋一醋。 可惜啊,周奚素来不爱吃酸。 她拔掉U盘,问宁延:“要给吴应吗?” “不用了。” 上一回,他们借尹珊曝光公字号亏损是想借舆论造势,可就如周奚前晚所言,舆论是一把好刀,在真枪实弹面前却不足一提。 看周奚收好电脑。宁延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不早,就催促她去休息。 周奚同样没有逞强,把晚间看护的工作交给了专职的护理人员,去病房外的套间睡觉。 她昨夜没睡好,今天精神高度紧张,洗完澡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被一阵咳嗽声唤醒。 她猛地睁开眼,听见病房里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周奚立马爬起来,披上外套快步走回病房,一进去就看见宁延佝着身子,面色痛苦地咳嗽着,而两名护士一人用力压着他侧腰的伤口,一人拿着纸巾在帮他处理咳出来的血。 -- 第194页 她两个箭步奔上去,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宁延抬起头来,似乎想开口宽慰她,可来不及说话,又是一串咳嗽。 护士手里的纸巾立马被染成了红色,周奚揪着一颗心站在病床旁,不敢上前添乱,只能无措地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地往外咳血。 负责摁着伤口的护士见状连忙解释,“周小姐你不用怕,能咳出血是好事。” 术后肺里有淤血和积液,光靠静止的导流管没法全部排干净,通过咳嗽挤压胸腔和肺部,帮助排淤,反而有利于尽快恢复。 话虽如此,周奚看着痛得满头冷汗的宁延,仍然心疼得眼眶发酸。 等他终于结束这痛苦的好事后,周奚接过护士递来的温毛巾小心地替他擦拭嘴角。 宁延盯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尾,心脏腾起一阵细密的痛,比肺部的伤口还要痛。 他眼底有满溢的自责和歉意,却很明白地未再宣之于口。只是在待缓过来一点劲后如实告诉她,“咳的时候很疼,尤其伤口,感觉要被咳裂开了,但咳出那些东西后,现在舒服多了。” 先前总觉得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团浸湿的棉花,憋塞闷堵,此刻轻松舒畅得多。 周奚低低说了个嗯,将毛巾放在一旁,听见那位年纪稍长的护士说,“你现在咳出来,等下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了。” 周奚也留意到他说话时气息确实比之前要顺畅许多。 护士处理完导流管和伤口的绷带,稍稍调高了止痛泵的给药量,宁延让周奚继续回去休息,怎奈她坚持要等他睡了再走。 宁延无奈,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坐在床边等他入睡。 好在,麻药的作用下,他很快坠入梦乡。 宁延做了一个很长很完整的梦。梦里,他和周奚在奥地利一个临湖的小镇上,举行了一场只有两人的婚礼。她穿着很简单的白纱礼服,将一枚素色的戒环缓缓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没有奢华的现场和仪式,甚至没有亲朋好友,只有他们彼此,天地为鉴,结下共度一生的约定。 宁延从甜蜜的梦中醒来,屋外天色大亮。 视线一偏,就看见沐浴在晨光下的周奚,和梦中一样美丽。 他凝了她半晌,微笑着说,“早,奚奚。” --- 经过一夜的调养,宁延状况看起来好了很多。 早餐依旧只能是蛋白-粉,但他已能在护士的协助下,用左手自己进食。吃过早饭,Leo陪着郭教授来查房,一番检查后,说各项体征和指标都很好。 听到他们说只要伤口恢复得好,三天后就能出院,周奚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不过她今天依旧没去公司,而是继续留在病房办公。 上午9点15分,距离开盘还有15分钟,长山的集合竞价已经一路标红,足见市场对昨日万宏举牌充满了信心。 9点半一开盘,长山股价一路上涨,紧盯着走势的各大机构很快发现,除了长山的护盘和之前那股神秘资金的加速抢购外,还有一支资金也在不急不缓地扫货,三支主力资金,外加认定利好,狂奔着上车的普通股民。 开盘不到半小时,长山股份直接涨到停板。 仅仅几分钟后,十点整,KR突然向监管举牌,表示已通过旗下一只基金收购了长山6.9%的股份。 消息一出,市场瞬时被点沸。 原来那支和长山抢股票的资金是KR。可是,让人费解的是,KR作为国内资本大鳄,重心素来在一级市场,怎么会举牌长山? 长山有什么潜质居然能让KR决定通过二级市场并购它? 就在业界众说纷纭的猜测时。一个更离奇的消息在圈内不胫而走——上午第三支实力资金来自鸿升。 万宏、KR、鸿升? 国内目前风头最强的两大投资机构,外加一个没上市、但背景神秘复杂的万宏集团? 三者一前一后地扫购长山,业界哪怕暂时没想明白个中缘由,但也看出这三家准备联手吞下长山。 有人猜:【会不会是万宏想要并购长山,然后找了KR和鸿升来帮忙?】 【我觉得恰恰相反,万宏才是配角】 更有人敏锐地联想到了这两天爆出的有关鸿升、KR两家公司和宁延、周奚个人的各种绯闻,推断出:【长山怕是惹上两位大佬了】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滕向阳则立即召集董事会,以有重大事项发布为由紧急向监管部门提出停牌3天的申请,借以阻止鸿升继续扫购长山的股份。 然而,就在他以为可以暂缓一口气,商量复牌后如何护盘的对策时。 上午11点,KR正式向长山股东发起邀约收购计划,表示愿意溢价17%,收购他们手里的长山股份。 此举彻底明确了KR收购长山的意图,也正式打响了收购战。 到了这一步,已经鲜少有人再去分析KR为什么要收购长山了,更多人在揣摩分析,KR留给邀约不成功股东的“惩罚”是什么。 因为参考中外邀约收购计划案例,一旦KR成功收购长山,掌握了董事会的绝对控制权,那么就可能会强制通过当初未按照邀约,将股票卖给它们的股东的惩罚措施,比如:强制降低股价、稀释它们手里的股份等等。 如此一来,长山股东,尤其是那些持股比例超过1%的股东均倍感压力—— 卖,能稳赚17%的收益,这个溢价率对长山来说,不算低,甚至中上偏高,但也失去了长山未来赚钱的机会,而且相当于出卖了长山。 -- 第195页 可是不卖……假若KR收购成功,那等着他们的怕不会是好果子。 股东们陷入两难抉择,长山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 中午12点半,滕向阳向董事会提请紧急通过“毒丸计划”,表示要誓死抵抗KR为首的恶意收购。 在这份毒丸计划中,长山明确提出,任一收购方倘若持有超过公司15%的股权,那么就启动计划,按照1:1的配股比例,为现有股东免费配股。 长山此举是为了不断增加公司总的股份,做大分母,稀释掉KR收购来的股权,让KR无法控股长山。 众所周知,毒丸计划是资本市场用来击退恶意收购最有效的手段之一。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会对公司股价和市值带来不可逆的影响。但面对KR来势汹汹的收购,长山似乎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可惜,周奚和宁延刀一挥,将这条唯一的路也给它斩断了。 在毒丸计划公布不到十分钟,万宏以最新晋的大股东身份发出《告长山股东书》,质疑毒丸计划的合理性,同时明确表示,万宏绝不会将手中的股份卖给KR。 几乎同时,章牧之代表鸿升表态,首先承认已持有4.8%的长山股份,其次坚决反对通过损害广大股东利益的毒丸计划,最后竟和万宏一样,承诺绝不会将其股份卖给KR。 众人当下明白,这三家确实在联手,却又不没有“连”在一块。毒丸计划的启动线是15%,三家中的任一家独大,都会碰线,但是三家齐头并进,各自踩在15%以内……再联合两三个小股东,轻而易举就能拿下51%的股权,继而重新洗牌董事会,拿到绝对控制权。 最让大家啧啧称叹的是,以前长山只用和一家机构抢股份,现在要抢三家;而那些原来尚在观望KR能不能收购成功的小散股东,衡量一下三家公司的资本实力,哪里还会犹豫。 这一局,长山只能被摁在地上摩擦。 医院里,周奚看了眼吴应发来的小散股东的转让名单,轻笑:“姓腾的主人应该要登场了。” 第92章 92 在反收购战中屡试不爽的毒丸计划落空, 长山黔驴技穷,唯有筹集资金与KR兵刃相拼。 “吴助砍断了天圣9家机构的同业拆借链条,再加上怀省那笔贷款, 长山想要和我们打并购战, 只能疯狂加杠杆。”章牧之把手里两份资料递给周奚, “这是长山明面上的关联企业名单, 其中有3家是上市公司,长山的持股比例都超过了10%, 应该是他们首批融资渠道。” 通过股票市场融资是最快捷、最便宜、效果最好的方式, 但章牧之料定长山这条首选的渠道早已被KR埋下火力。 当然,滕向阳但凡还有点脑子, 也能猜到KR不会那么轻易让他们通过这条渠道融到。所以, 长山一定会另辟蹊径。 “昨天万宏举牌后,长山已经紧急向合作银行提出贷款申请。”章牧之指着周奚正在看的名单说,“除了贷款,它们还计划发行企业债。” 发行债券等金融衍生品需要层层审核,花费时间长,就算长山可以继续申请停牌,也没法拖延那么长的周期, 实属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今之计, 最快的方式,还是到商业银行申请贷款, 以此获取时间的喘息。 然而, 大部分银行都不是傻子, 面对一家正卷入收购战的公司, 就算有优质资产作为抵押, 它们也得慎之又慎。 长山企图通过银行贷款快速筹资这条路其实并不容易。不过, 狡兔三窟,疯狂扩张的长山,事业版图绝不会只框定在明面可查的这些上。 “这8家公司应该就是它们藏在背后的手。”章牧之视线落在周奚翻阅的资料上,“滕向阳面上做得很干净,从注册资金到注册人,再到股东,这8家公司全部没有交集。” 这也是直到今天,他们才能基本锁定这8家企业的原因。 和吴应用计插入敌方老巢查幕后老板的方式不同,章牧之始终用的是他多年老行研人培养出来思维逻辑,用穿透式分析的方法,从小点入手,一步步挖到真相。 整个春节,章牧之带着叶悠然等心腹把天圣名下那9家金融机构过去五年的外部审计报告、信息披露、监管通报全找了出来,通过交叉分析二十大股东、重点贷款人及担保人、不良贷款、涉诉情况以及融资融债等几十万条信息,最后把目光锁在这8家企业上。 “他们这几年的贷款、发债几乎全在天圣旗下的9家机构,而且除了几笔是抵押贷款外,其余都是保证和平台贷款。”章牧之说。 除此之外,天圣旗下的商业银行在发贷款给这些企业时都有一个共通点——抵押物评估远高于市场价,比如同一块地,明明同类型土地市价是15亿,但天圣采用的评估价是22亿,且利率非常低,甚至屡屡出现基准利率下浮的情况。 商业银行赚钱的基本逻辑是,吸收低息存款,放出高息贷款,赚取中间的息差。但在给这几家企业放贷款时,天圣旗下的银行俨然成了“活菩萨”,不仅抬高抵押物价格让这些企业能多贷到钱,增加自己的风险成本,还降低利率,让自己少赚利息。 如此匪夷所思,只有一个解释——这8家企业与天圣,或者说长山是一伙的。 它们和那9家金融机构相辅相佐。拥有金融牌照的9家机构负责合法地吸纳社会资金,而这8家企业通过贷款、发行企业债等衍生品,合法合理地从这9家机构里弄出来钱,然后再层层转接,最后把钱流向长山的口袋。 -- 第196页 为了确定这一推断,从春节一开市,章牧之就派人盯着这8家企业的动向,果然发现,在万宏、KR举牌长山后,这8家企业均向银行提出了追加贷款的申请,并着手开始发行衍生品。同时,天圣旗下的几家银行也开始了疯狂的“揽储”、拆借和发行高额理财产品,加速吸收社会资金。 可惜,由于这几家银行先前被吴应砍断了同业拆借链条,流动率一直处在高位,要想再追加太多贷款给这些公司,困难重重。 急难之下,长山露给章牧之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出了天圣的银行,这些公司昨天还向D行、怀省及西城的几家地方银行提出融资需求,其中怀省的地方行已经通过几家分行分别批出去18个亿的贷款,西城也在走流程,倒是D行压了下来。” “D行压下来很正常。”周奚回。春节时,监管刚向D行在怀省的分行发了监管书,他们不会敢轻举妄动。 章牧之了然地点头,抬眼看了看半合着的病房,说:“宁总应该很早就锁定了D行这条线,所以直接先断了这条路。” 周奚同意,正因为断了D行的路,才能让长山不得不暴露出怀省和西城。 天圣的银行本就是长山养来圈钱的,会贷款给这8家企业不足为奇。但怀省和西城的地方银行? 到底是这些银行信贷风险防控水平太差,让长山钻了漏洞;还是这几处是长山幕后老板们轻易掌控的势力范围? 虽然屋里只有他和周奚,但章牧之仍压低嗓子说,“长山首次涉足保障项目就是怀省下面一个区的旧城改造,而西城现今那位以前是怀省的……” 他点到即止,没往下说。 周奚没接话,把手里的资料放进了她特地要求吴应搬来的碎纸机里。 哗哗啦啦的响动中,章牧之望着那些被碎成粉末的证据,迟疑地说,“周总,其实我有一个地方不是很明白。” “我知道。”周奚抬眼看着他,“你在想,鸿升是外企,不用掺和进这些事,只要做好生意就行。” 章牧之没有避讳,点头承认。 鸿升最初的目的只想要那一万亿的民生基金,天圣虽横插一脚,想让他们成为背锅侠擦屁-股,但只要想法子把天圣踢出去就可以了。 但现在,鸿升联合KR、万宏狙击长山,打响收购战,尚可以算是借以让长山没有能力再去奢想万亿资金,可是……他又看了看那些碎纸,不信周奚掘出这位幕后老板的目的仅仅是想知己知彼。 再结合KR在做的事,章牧之觉得这盘棋,怕不只是万亿基金了,可如此一来,鸿升就会卷进旋涡中。 周奚很清楚他的想法,却没有过多解释,只不轻不重地问:“你觉得会有第二个长山吗?” 第93章 会有第二个长山吗? 这问题章牧之无需思考就能回答, 肯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 滕向阳这位代言人可以换,失去长山的控股权,那些幕后老板还能继续扶持出短山、大山、小山, 或者说, 这些长短大小的山头早就立了起来, 甚至就在他们身边, 不过是老板们,还未把它们推到阵前而已。 鸿升和KR这次一炮炸飞长山, 让老板们多年经营付诸东流,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若有业务要经那些个幕后老板们的手, 就算不被扒一层皮, 也不会拿到便宜。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道理章牧之懂,可是,他抿了下唇,依旧选择提醒周奚,“掰倒长山尚且不难,但宁总想做、和正在做的恐怕不仅仅是斩断长山的根。” “国内不比国外。”他注视着周奚, 语重心长地说, “一旦卷进这种风暴,就很难全身而退。” 周奚不置可否, 微弯了点唇。 关于宁延和陈老的约定, 她不曾探听, 也不需要探听。在古镇上, 当她和宁延决定把自己当枪交给赵局时, 他们就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真正的勇士从不畏惧风暴, 就像她和宁延看了很多遍都没看完的那部《追风者》。 影片中的多数人面对风暴,只能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唯有男女主迎风而上,在电闪雷鸣的狂风暴雨中,眼底闪动着兴奋和渴望的光芒。 诚然,她和宁延是很好的枪,可赵局和陈老又何尝不是火力值超强的炮? ——— 咳咳咳,里屋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章牧之循声看向半阖的门,问,“宁总是不是醒了?” 中午过来时,宁延刚吃完药睡下,他就没进去打招呼。 周奚抬手看看表,距离下午开盘还有20分钟,猜到里屋的男人肯定是设定了闹钟,准点醒来督战。 “我进去看看。”周奚站起身。 “我也进去探望一下。”章牧之跟着起身。 周奚带着他走进里屋。果然,宁延已拉着床栏坐了起来,见到他们,微微一笑。 “不是没睡多久,怎么起来了?”周奚走上前。 宁延没扯什么睡不着之类的借口,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差不多了,起来看看情况。” 说完,转眸看向章牧之,“章总来了?” “来向周总汇报点工作,看你在休息就没进来打扰。” 宁延弯了点唇,说:“这两天辛苦你们了,要一直两边跑。” 这些天,周奚把办公地点搬到了医院,负责坐镇鸿升的章牧之,每天都得来一趟。 -- 第197页 章牧之却不居功,一个劲表示并不辛苦,还不忘拍马屁:“周总比较辛苦。” 宁延侧头,望着床旁的周奚,由衷道,“她是很辛苦。” 周奚素来不习惯这种煽情的场面,尤其还当着外人,眉头一挑,对章牧之道,“我这边没事了,你有事先回去吧。” 章牧之余光扫了眼宁延,把在外间没讲完的话收了回去,改为同他们道别。 直到坐上车,他才摸出手机给周奚发了条信息:【周总,中午那些资料是否需要给KR一份?】 周奚的回复很快:【给吴应】 章牧之盯着那三个字,再抬头看了看楼上病房的位置,心下有了笃定的判断。 ----- 病房里,周奚收起手机,听见宁延问:“章牧之查到西城了?” 周奚嗯了一声,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宁延接过,语气认真地说,“难怪你破格任用他,连我都想挖过来用。” 能在这么短时间查到这层,章牧之的洞察力可见一斑,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谨小慎微和见微知著。哪怕知道鸿升和kr早已联手,也清楚周奚同自己的关系,更亲见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但面对敏感信息,他仍选择避开自己。 “挖人挖到我这里来了。”周奚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有吴应和季郁彤了。” “吴应的舞台不在这里。” 周奚想到他的梦想和蓝图,明白了,“你要派他去开拓海外市场?” 宁延点头。 周奚想到宁延手术前一晚在停车场看到的一幕,难得调侃了一句,“吴应这是为情所伤?” 宁延似乎也明白她在说什么,笑了笑,“很有可能,他主动请缨的。” 说完,又接着道,“本来我有个更合适的人选,但是那小子回国后肯定不会走了。我正在想谁合适,他毛遂自荐了。” 之前在飞机上,宁延提过接棒人的问题。只是,周奚没料那个最初的理想接棒人选竟属于空降。 作为空降人,要想在KR坐稳位置,外出开拓海外市场的确是最好的途径。不过,现在听宁延口气,似乎这位空降还没法走这这条路,可这么一来,要想服众没那么容易。 宁延看穿她的想法,笑道,“他没问题的。” 听出他对此人十分信任和看中,周奚略微好奇,“你们很熟。” “很熟。”宁延浅浅一笑,“他十几岁时我就认识他了。” 十几岁?那不是很早就相识。 “老同学?” “不是,比我们都小,是……”宁延还没说完,电话响了,是吴应,告诉他章牧之把一些资料转交给KR。 “收着吧。”宁延看着正在放水杯的周奚,笑道:“我会亲自谢谢周总。” 周奚搁好杯子,好整以暇地问,“不是说要亲自谢,还不说。” 宁延失笑,动作幅度太大,引得咳嗽了两声,扯动伤口,又疼得他倒抽了口气。 周奚嘴上说着活该,手上却忙着去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有没有崩开,确定无碍后,才在他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宁延捉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谢谢。” 周奚斜他一眼,就势坐在床沿上,问:“西城那位是高级代言人吧?” 章牧之通过穿透式分析检索出长山与怀省、西城的特殊关联,进而推断出西城那位。这里面虽然千丝万缕,一般人看不透,查起来费点劲,但宁延既然早早就锁定了D行这条线,就不可能查不到西城那位身上。 更何况,以赵局,尤其是陈老的高位,要这一点都瞧不出,那就不配利用她和宁延这把枪了。 既已早知是西城那位,凭陈老的地位,拿下就是,又何必和宁延继续合作呢? 同理,宁延也不用让吴应费尽心思把探头伸向长山发家的老巢,更没必要公然站出来招风树敌。 宁延丝毫不惊讶她能查到长山与西城那位的关系、并有此推断,更不吝啬与她分享讯息。 他喝了两口水,将玻璃杯还给周奚,“那位是代言人,但只能算中级。” 中级?周奚挑眉,以西城那人的地位,放眼望去,能比他位置还高的就得是陈老那个级别了,若再高一级,能管陈老的……到了那地位,哪里还需要找什么代言人? 再说,宁延和陈老也不像活腻了找死的样子。 “都是资本的提线木偶而已。”周奚撇了下嘴,想起刚刚进大学的第一天,她的政治经济学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句话:“政-治和权利都只是资本的日间游戏。” 彼时她尚不能完全理解这话,但当她在这个行业待得越久,站得越高,越深刻领会这句话的含义。 从某种意义上,他们这些人都在棋局中。区别在于滕向阳之流只能做棋子,而他们在努力做布棋的人。 陈老想用好宁延这颗棋子,宁延又何尝不是把陈老放在了他的棋局中。 “他想借你铲除这群人,那你呢?”周奚直接问,“想借他做什么?” 她够直接,而宁延亦不遮掩,“我的目标从未变过。” 他的目标—— 周奚眼前浮现出在南城时,他徐徐展示野心的模样,“周奚,我想要的是一个更开放、更公平、更健全的金融市场……” -- 第198页 坚定有力的宣言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下一瞬,手被他握住,周奚回神,听见他说,“我可以接受灰色,但不能容忍肮脏。”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黑白交界处一定会有灰暗。然而,灰暗不等于肮脏和龌龊,更不代表破坏和杀-戮。 那些掩藏在背后的资本可以利用长山、天圣和滕向阳及一干代言人去吸金、积累更多财富,甚至可以游走在规则的边缘。 但是,无论赚钱、还是做人都要有底线。 在滕向阳用骇人听闻的手段去对付那位女总监时,当长山把那9家金融机构当成吸走上千万储户一辈子积蓄的工具时,当那些代言人们,罔顾民生,像蛀虫一样不断蚕食着GJ和民众的财富时…… 他们早已不配黑、白、灰这样纯粹的颜色,而只剩下肮脏。 周奚对上他坚毅的目光,忽然想到了中午问过章牧之的话:“你觉得会有第二个长山吗?” “当然。”宁延凝着她,缓慢却清晰地说,“但也会有第二个我,和第二个你。” 第94章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上, 明朗的光线下,周奚静静看着宁延利落的脸廓和清晰的五官,缓缓道:“会有第二个你, 也会有第二个我, 但不一定会有第二个我们。” 宁延凝着她, 眸子里蓄满了令人沉溺的温柔深情。 下一瞬, 他伸手扶住她的脸,身子前倾, 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周奚顾及他尚在病中, 浅尝辄止后便下意识往后撤,怎料宁延托着她脸的手倏地施力, 唇与舌也肆意起来, 竟加深了这个吻。 缠着她吻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落在床沿的手机不停歇地发出震动声,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最后还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说:“我喜欢我们。” 来电话的是齐琪,告诉她,他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周奚常规性地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 注意安全。 齐琪一连应好, 问她,“我发给你的微信, 看到没。” “什么微信?”周奚问。 “好东西。”齐琪神神秘秘的, “你现在是网红了。” 周奚听得一头雾水, 懒得跟她叨叨, 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切到微信里。 果然看见她一连发了好几条微信, 为首是一个短视频网站的链接分享,标题是:《投行版Mr Smithamp;Mrs samith》。 周奚点开,一段伴随着鼓点的吉他响起,画面里出现黑色西装的宁延,接着是一身黑色晚礼服的她…… 视频是用他们过往出席各类活动的照片和影像资料剪辑而成的。由于他们之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同框,所以两人的互动全靠镜头拼接。但出人意料的是,居然离奇的和谐,尤其配上电影里极具拉美风情的音乐和富有想象力的文字,意境一下就出来了。 宁延光听见音乐,又看她噙着点淡笑,饶有兴致地盯着手机,不由好奇:“什么东西这么有趣?” 周奚笑着把手机移到他眼前,让他一起看。 宁延瞧了两眼,嘴角漾起笑,视频里正播放着他们在琼州峰会后一起接受尹珊采访的画面,有意思的是,这位视频制作者特地剪入了两个他侧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她的镜头。 彼时,他对她尚只有欣赏,尤其是她对未来投资局势的判断让他赞赏不已。但被单独剪辑出来,放在整段视频里,他瞧着她的眼神就有了点别样的味道。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观众不止一个,弹幕上疯狂地飘着:啊啊啊,看Mr宁的眼神!! 还有不少人在好奇:男神和女王这么早就在一起了吗??? 更多人是在发送各种奇奇怪怪的字母和符号,五颜六色荧光字体的弹幕满满地遮住屏幕,让人完全看不见原视频了。 周奚瞥了眼满屏跳动的弹幕,抬头看宁延,“你当时看我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会有这样聪明厉害和漂亮的女人。”宁延半玩笑半认真。 周奚斜他一眼,动手关掉弹幕,继续往下看完剩下的视频。 一曲结束,画面定格在他们在琼州峰会时的演讲照片上,虽不是合照,但两人神态手势出奇一致,都是左手持话筒,右手轻扬,笑容自信有力,眼神沉着理性。 周奚叉掉视频,按照宁延要求把视频转发给他,并留意到这个片子的播放量竟有一百多万,转载率也很惊人。 “看来十方科技现在用户活跃度很高。”周奚说。 这个短视频的播放平台正是十方科技。周奚记得半年前,章牧之首次关注到这家公司时,它的用户数才刚过百万,如今却已发展成为单视频播放量都能超百万的用户平台。 “季郁彤的目标是五年内送它上市。”宁延说。 “让她搞快点,争取三年内。” 这样的话,鸿升承发的民生的专项计划就能大赚一笔。 宁延说:“行,晚点她过来,你亲自跟她说。” 两人边说着话,已边打开交易软件。 和他们预计的一样,下午一开盘,长山便开始悄然出售三家关联企业的股票,抓紧时机回笼资金,以备和KR打收购战。 但仅仅十五分钟后,这三支股票骤然出现大批量的挂单出售,几支重仓这三支股票的基金均加入了调仓和清仓的行列,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大机构分析师的唱空,一致认定长山没有充足的弹药与KR、鸿升和万宏抗衡,必须要抛售这三支股票。 -- 第199页 一时间,市场恐慌情绪泛起,机构和散户逃命似地奔下车,造成股价一泻千里,不到35分钟,三家公司的股价全跌停。不仅如此,恐慌还迅速蔓延,到最后,但凡和这三家企业、及长山有丁点关联的企业全被波及,绿成了一片草原。 啼笑皆非的是,有几家名字里带长的企业竟也被盲狙,跌得企业公关纷纷出来哭着喊话,“我们虽然名字带长,但和长山毫无关联。” 更有企业的公关玩起了多音梗,“老铁们,我司是zhang,不是chang,营业执照为证。” 北城长山总部,滕向阳望着满屏的绿色,因上火痛起来的牙齿更痛了。 他早就料到KR会阻挠他们在二级市场搞钱,但他以为双方至少还得在市场上胶着一下,可是…… 下午的盘面,乍看之下,是KR出手迅速,快如闪电地做出狙击长山。但是,不管是那些突如其来的挂单,还是持仓机构整齐划一的清仓和调仓,都只能说明:宁延早在打收购战前,就想好了这一子要如何落。 宁延算好算准了长山会走的每一步路,或者更准确点说,是他在一手安排着长山该走那一步棋。 先切断天圣的同业拆借,后借监管的手斩断D行这条融资渠道,再趁着他们资金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时,直接发起对长山的收购。 知道他们会启用毒丸计划,于是联合万宏、鸿升,齐头并进让毒丸无法发挥效用;清楚毒丸失效后,他们必须通过关联企业融资护住长山的盘,便早早吃进了这三家企业的股份,就等着他们想套钱时,抛售做空,不仅让他们筹钱失败,更是大大地损失了一笔…… 滕向阳再次望着屏幕上绿油油的一片,忽然感到一股心慌和恐惧。 此刻,他觉得自己乃至整个长山都像一只困在陷阱里奋力想逃命的猎物,而猎人就站在不远的山上,清冷地望着他们在陷阱里四处碰壁,做困兽之斗。 叮……办公桌上的座机骤然响起,将他吓得身子一僵。 他猛地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那部古旧的黑色电话机,后背泛起一点冷汗。 但他不敢迟疑太久,迅速吸口气,接了起来,安静地听完那头的话,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的代言人身份到头了。 “长山的事,你不用管了。”那头顿了下,说:“明天中午前离开北城,先去泰国拜拜佛。” 滕向阳丝毫不敢有异议,大声说好,并追上一句,“老板,对不起,我办事不力……” “也不能全怪你。”那头打断他,“能让陈老看中的人,能耐自然不是你这种开车的能比的。” 滕向阳称是,一番肝脑涂地的表衷心后,又是语带哽咽地提前和老板道别。 直到那头挂掉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声。他才猛地将听筒连带电话机一起摔到了地上,眼底露出阴狠毒辣的凶光来。 姓宁的想弄死他,那他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狠狠地砸了一通东西后,滕向阳抓起桌上的手机,拨了个号码:“把那些东西给我发出去,还有,告诉强子,他若肯拿几年的自由换,他儿子治病和以后读书的钱,我包了……” ———— 上午长山红,下午沾长绿。 今天的大A舞台可谓上演了一出精彩纷呈,跌宕起伏的大戏。 晚上,就在大家仍在热烈讨论这场戏时。一家权威的财经媒体独家披露了一份报道,内容是宁延涉嫌以权谋私,与KR投资的企业存在利益输送。 这家企业正是Zchao。 和之前在自媒体上发小作文不同,这次,滕向阳把宁延的罪证披露在了媒体上,传播范围就不再仅仅局限在金融圈。 在这篇万字报道里,除了先前发给吴应的证据外,记者还做了补充取证。其中,就包括对Zchao部分工作人员的采访—— 【我们公司全体员工都知道,公司天使投资人是宁延,当初他不仅给了我们创业基金,还给公司做了非常多的转型指导,让我们能顺利拿到融资。】 【他现在不是我们股东,但我们卓总说了,没有宁总就没有Zchao的今天,Zchao永远有他的股份】 【我是有听说过,公司好像每年都会给他分红,还挺多的】 …… 人证物证齐全,这家媒体索性做起法官,判定宁延严重违反职业准则,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呼吁监管尽快查处。 KR的回应非常迅速,它们直接向公众发布了一周前向监管发送的一份备案报告,该报告是KR董事会及风险委员会一致通过的《关于宁延与Zchao关联交易的专项审计报告》。 从备案内容看,KR已对媒体披露的事提前做了审计,结果显示宁延并无违规行为。但为增加公信度,KR请求主监管联合外部审计团队再审一次。 而就在KR拿出这份备案报告不久,监管部门竟非常配合地给出了回应:【我部在接到KR的申请后,已邀请第三方独立审计署就此事开展审计调查,目前暂未发现违规违纪行为】 这两个回应足以证明宁延的清白。 谁曾想,又一份罪证正在悄然传开…… 第95章 两天后, 宁延顺利出院。 因为之前两人就商量过搬到一起住,这次趁着他生病,周奚干脆就搬了过来。 望着屋子里多出来的属于她的东西, 宁延心情十分愉悦, 倚在衣帽间的门口, 凝着正在整理衣服的周奚笑。 -- 第200页 “不去床上躺着, 傻笑什么?”周奚挂着裙子,头也不回地问。 “这房子是老大帮我装修的。”宁延答非所问。 周奚转过身, 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宁延慢慢往里她, 边走边说:“做设计时,他坚持衣帽间必须搞得大一点, 他说女人衣服多包多, 太小的话,等我找老婆后就不够用了。” 周奚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觉得这衣帽间不小,但也不算特别大。 下一刻,宁延就给了解释,“可我当时就想,别说老婆, 能同居的女友我应该都不会有。” 周奚佯装听不懂他的情话, 说:“结果呢?” “结果?”宁延握住她拿衣架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 说:“遇到了一个想让我换套房的女人。” “如果你没有以后再换女友的打算, 那你暂时可以打消这个念头。”周奚打趣, “因为你的女朋友不喜欢买衣服, 也不喜欢买包。” 宁延垂下眼睑, 瞥了一眼她皮箱里的家当, 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你真要换,就等下一任……”周奚调侃的话被一个爆栗打断,她捂住微微发疼的额头,笑出声,“上任也……” 头顶的光线蓦地一暗,剩下的话被封x在唇里。 在医院时,他刚做完手术身体比较虚弱,外加医生护士们总会进进出出,两人虽在独处时偶尔亲昵,但都很克制,大多时候就亲一下脸颊,或者浅浅的交换一下吻。 这两天,他伤口虽然还没拆线,但体力和精神都恢复得很好,许是劫后余生、许是禁得太久,浅尝辄止的吻渐渐开始升温。 他的手捏着她的后颈皮肤,碾咬着她的上下唇,像在沙漠中困顿太久的人看见了绿洲,想痛痛快快地饮尽甘露。 衣架脱手,落在地上的动静很大。 周奚被他吻得密不透风,却始终顾及着他腰上的刀口,不敢像过往一样迎上去,只能本能地往后退,直到背脊抵在了柜沿上,退无可退。 宁延抚着她后颈的手往上,垫住了她的头。 很小的一个举动,却让周奚有了比热0吻更强烈的情绪冲击。下一瞬,她扬起头,反咬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结束时,周奚眼睛里仿佛蓄了一汪秋水,而水中映照着宁延的脸。 宁延凝着她的眼睛里的自己,再次低下头。 等从衣帽间出来,宁延去洗手间拿了干净的毛巾和纸巾,却被周奚拦住,“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周奚拿过毛巾,麻溜地收拾起换衣凳和地板。 简单处理后,她拿了两人的换洗衣服进浴室。 宁延腰上还缠着绷带,没法自己洗,从他第二天可以下地起,都是周奚帮忙。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反应略有例外。 淅沥沥的水声中,周奚半垂下目光,笑着调侃,“郭教授给你做的是青春常驻术吧?” 宁延哭笑不得地摁住她的手,“奚奚,我刚才好像有扯到伤口。” 周奚抬眸,横他一眼,“自找的。” 话虽如此,她却没再胡闹,三两下帮他冲好,就把他赶出去,然后将他摁在椅子上,解开腰封,小心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 幸好,没有出血,但刀口附近却比早上换药时要略微红一些。 周奚把纱布盖回去,恼火地在他光着的肩膀上打了一巴掌,狠狠道,“下回再闹,我让Leo派护士来照顾你。” 被威胁的宁延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承诺:“不闹了。” 为了防止他又瞎兴奋,牵扯到伤口。洗漱过后,周奚提出晚上他分房睡。 宁延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奚奚,我们刚同居就要分居?” “嗯,今天先分居。”周奚毫不留情地拨开他的手,“赶紧睡,我还有个视讯会。” 提到公事,宁延收起玩笑,只低头在她额头上温柔地吻了一下,“忙完早点睡。” 周奚再应了个嗯,礼尚往来,仰起头,轻啄他的唇。 --- 鸿升总部在米国,全球机构的会议默认配合老美的时间。 晚上是全球各区负责人的月度例会,在完成常规议程后,集团负责人突然用很轻松的语气宣布了,鸿升的亚太区负责人将提前退休,董事会商议后,决定不在外部聘任,而是在内部遴选出一名合伙人出任。 屏幕上的各区负责人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喜之色,唯有周奚噙着点薄笑,没有加入演戏的阵营。 作为各区负责人,要是连这点消息都没法提前获悉,这群人大约早该卷铺盖回家了。 不过,无论真假,看得出大boss非常满意大家对这根胡萝卜的反应,左右各说了一番勉力鼓劲的话后才结束会议。 通讯莆一中断,周奚的手机就响了。 她垂眸,看着屏幕上的米国号码,接了起来,“Ben……” 来电的是鸿升集团行政副总裁Ben,也是董事会目前认定的鸿升的下一任总裁预备人选,还是当年费力将周奚挖到鸿升的伯乐。 “Sylvia,我上次和你提过的事,你考虑得如何?”Ben用英文问。 他口中所提之事,正是十几分钟前大boss宣布的惊喜。 作为下一任的总裁人选,Ben需要提前谋划和布局,培养他的心腹团队。周奚是他一手带进鸿升的,论年龄、资历、能力都当之无愧能入选他的核心团队。 -- 第201页 这也是去年,他力排众议将任职不到3年的她放到中国区来的关键因素。当然,周奚不负所托,上任短短一年,就将要死不活的鸿升中国提升到外资机构的首位,全年业绩增幅和增速均位列亚太区和全球集团第一,交出了一份非常耀眼的成绩单。 亚太区经济金融在全球举足轻重,大区近5年的业绩在公司占比达到了30%,更是贡献了全集团近三分之一的利润额。 亚太区的负责人不仅要有能力,还必须是他信得过、能听命于他的人,而周奚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从中国地区到亚太大区的负责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职业生涯中一次巨大的飞跃。 这根美味的胡萝卜,很难让人不垂涎欲滴。周奚却显得很冷静,她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不疾不徐地说,“Ben,告诉我你的条件。” 他们都是banker,价值投资交换是最基本逻辑。胡萝卜很诱人,但想要吃到,恐怕要等价交换。 Ben在那头爽朗地笑开,“Sylvia,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直接的人、” 周奚轻笑,没接话,用意很明显——那就别说废话,直接点。 Ben干干笑了两声,终于抛出了他的条件,“董事会希望你能签下至少10年的竞业禁止协议。” 周奚挑唇,“是董事会,还是你?” Ben坦言:“都有。” 10年的竞业禁止协议意味着周奚40岁前不能离开鸿升到任何一家金融机构任职,否则将会赔偿巨额的违约金,甚至被诉讼。 Ben想把她送到亚太大区的重要位置上,但也想借此让她踏踏实实地在鸿升帮他卖命十年。 这根胡萝卜,果然不那么容易吃到。 不过,周奚没有表态,而是问:“还有吗?” “还有的都是一些小问题。”Ben语气轻松地说:“比如:短期内你仍然要暂代中国区的负责人,需要辛苦你两地跑。” 鸿升亚太区分部设在新加坡,接任后,周奚需要离开北城,常驻新加坡。 “Ben,这对我来说是或许才是最大的问题。”周奚说。 “因为你的男朋友吗?”Ben脱口而出。说完,立即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电话瞬时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中。 就在Ben冥思苦想要如何把话兜回来时,周奚浅笑着开了口,“Ben,我做出任何决定,都只是因为我自己。” Ben忙不迭表示歉意,并不再追着要答案,而是让她再好好考虑。 两人又聊了几句其他事后,准备挂电话,说再见前,周奚似笑非笑地扔出一句,“Ben,如果你有兴趣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莫恒青不算合格的情报员。” 话落,不等他解释,说再见,先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一看时间,已经快12点。她回复了几条简讯,关掉电脑,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回到床上。 周奚经常为了工作熬夜,睡眠质量却很好,沾着枕头没多久就渐渐坠入梦的云朵里。 睡得正酣时,感觉腰上沉沉的,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刚触到,就被人握住。 熟悉的气息靠近,更熟悉的嗓音带着安抚的味道钻进她耳朵里,“奚奚,是我。” 周奚半睁开眼,望着身旁的男人,在被子里踢了他小腿一下,困顿地嘟囔,“说了今天分居。” 宁延低嗯一声,噙着笑,柔声哄道,“现在是2月11日,凌晨1点零6分。奚奚,期限已经过了。” 第96章 分居计划在实施了短暂的4小时后, 宣告失败。 隔天晚上,周奚就睡在了主卧。不过,被惩戒过一回的宁延消停了许多, 亲热也仅限于牵牵、抱抱和程度适中的接吻。 在家待了两天后, 礼拜一的早晨, 周奚陪他去医院换药和复查。 车上, 宁延握着她的手说,“等会儿换好药, 你不用陪我回家了, 我先送你去公司。” 从术前一天到现在,周奚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 虽然工作并未耽搁, 但干起事来麻烦很多,还累及章牧之来来回回地跑。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除了伤口仍需隔天换药,基本的生活自理已完全不成问题,不需要再让她陪在家里。 周奚其实也想到了这点,但仍然说,“等检查完再说。” 宁延颔首, 和她讲起这两天的一些计划和安排, 说话间,车子就到了医院。 谁知, 入口处的感应闸却未抬起。 司机摇下车窗, 对跑上前来的门卫说:“师傅, 开下门, 我们要进去看病。” “开不了。”门卫指着纹丝不动的门闸说, “感应器坏了, 起不来。” “手动开一下呢?” “没用,遥控器也失灵了。维修的人说可能是里面的芯片出了故障,要拆开修。” 门卫探头看了眼后排的宁延和周奚,客气地问:“能走吗?如果能走,就下车走进去,不能你可以打电话让里面送个轮椅或者担架出来。” 司机还想说什么,被宁延止住,“没事,没几步路,我们走过去吧。” 这里到院门口距离很短,走过去很快。 司机闻言,不再啰嗦,连忙下车替他们开好车门,并道:“宁总,你们好了打我电话,我会来这里接你们。” 宁延颔首,牵着周奚的手往里走。 这家医院是私立,清晨人很少,院区里静悄悄的。忽然,一声汽车点火的轰鸣骤然响起。 -- 第202页 周奚和宁延循声望去,发现是一辆停在园里泊车位上的黑色奥迪车。 他们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但奇怪的是那辆车启动后却迟迟没有开动,始终停在原位,唯有发动机轰轰作响。 周奚胸口升起一点怪异的感觉,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因为离得更近,这回她隔着挡风玻璃看见了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戴着同色鸭舌帽的男子。 男子左手抓着方向盘,微低头盯着右手拿着的东西。 倏地,男子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们的位置。 周奚目光与他相撞,心脏陡然一紧,大脑和身体同时接收到不安和危险的信号。 她猛地抓住宁延,想让他看那辆车,谁知还没开口,原本一动不动的车却突然像火-箭一样朝他们冲了过来。 周奚身体抖了下,抓住宁延的胳膊,大声喊:“跑!” 宁延早在周奚回头时就注意到那辆车,此刻见它加足马力冲上来,立即判断出跑是来不及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把周奚往怀里一扯,紧紧抱住她,再往左边半高的花坛用力一跃。 正在往前逃命的周奚只觉得手臂一紧,眼前一黑,身子再一歪,整个人就腾空滚进了枝枝丫丫的矮树丛里。 落地时,宁延用手臂护住了她的头。然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他竟带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将她牢牢罩在了身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奚甚至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到车子撞上花坛发出的碎裂响。 那花坛离他们不过两米,周奚感受着来自上方的心跳声,猛地抓住宁延的胳膊,眼泪夺眶而出。 然而,下一瞬,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天际,已冲上花坛的车竟然在最后一秒摁下了暂停键。 巨大的惯性带着车子继续往前撞,好在有密密的矮树丛缓冲,那辆车最后被卡在了树丛里。 宁延反应很迅速,意识到车停下后,他一把拽起周奚,带着她飞快地穿过树丛,往车头相反的方向跑…… 他们刚跃过花坛,就看见一路狂奔而来的几个保安和宁延的司机。 那辆车一直卡着没动,但宁延不敢有任何松懈,拉着周奚一直往门诊大厅的位置飞奔。 保安们和司机已经赶了上来,拿着警棍一拥而上去制服纵案的男子。 确认终于安全了,宁延才慢慢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被保安们包围的车,再一把将周奚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如释重负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周奚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地拽住他的羽绒服,入手却是濡湿。 她心下一沉,举起手,越过他肩膀一看,满手的猩红。 周奚猛地拉开他,视线往下,霍然见到他黑色羽绒服的右腰位置早已濡湿一片,而裤子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周奚逼回酸胀的泪意,快速镇定下来,对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司机说,“进去叫医生,就说手术刀口被撞裂了,在出血。” 司机一看宁延裤子上的血渍神色大变,幸亏周奚指令清楚,他才没慌了手脚,应了声哦,就撒开腿飞奔去门诊大厅。 周奚则一把架住宁延的左手臂,气息不稳地说:“先坐下来。” “我没……” “闭嘴。”周奚低喝一声,拉着他直接坐到地上,再看向他面色青白的脸,声音微微打颤,“是刀疤?还是别的伤?” “刀疤。”宁延反手握住她的手掌,用力捏了捏,“没事的,应该是线裂开了。” 周奚一瞬不瞬地凝着他,没说话,眼眶却酸胀得厉害。 “真没事。”宁延柔声道,“不骗你。” 眼底的酸涩到了极点,周奚猛地低下头,一滴眼泪啪嗒掉在了裤子上。 宁延胸口发酸,将她揽进怀里,“别哭,不会有事的。” 周奚用力环抱住他的背,哽咽着挤出一个嗯。 不知是司机动作快,还是院里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事故,没两分钟,一群医生护士就拎着急救箱跑了出来。 周奚忙松开宁延,起身让到一边,方便医生诊治。 为首的男大夫动手解开宁延身上的外套,里面被浸红了大片的米色羊绒衫瞬时露在众人眼前。 司机轻轻地啊了声,就连边上的小护士也倒抽了口气。 周奚紧紧抿着唇,用力握住拳头,看着男医生掀开了那件染满血的羊绒衫,再解开腰封和纱布。 原本已经合拢的刀疤此刻像是被撕开的血盆大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男大夫神色陡然一便,猛然抓起纱布摁在出血的地方,然后朝人群喊道,“送手术室,里面裂了。” 随着这句话,医护顿时忙碌起来,只见他们麻利地将宁延搬上病床,然后一路跑着往里推。 周奚很想知道里面是哪里?是肺叶上切除肿瘤的地方?还是血管,还是其他器官……但她一个字都没问,只是死死咬住下唇,跟在医护后面跑。 医生们拉着床进了急救专用电梯,周奚挤进去,说:“我是他爱人。” 男医生点头,让她跟着一起上楼。 周奚快速走到手术床旁,握住宁延的手,小声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几分钟前,他安慰她的话,有她来告诉他。 许是失血过多,又或许是刚才剧烈运动,或者只是太疼了,宁延虚弱地眨了眨眼。 -- 第203页 电梯很快到达,手术室外,Leo早已等在门口,见到周奚,不由扬声,“真的是宁?” 刚才,他接到急诊电话说是一位之前在这里手术的病人遇到事故,他当时心里就一咯噔,祈祷千万不要是宁延,谁晓得…… 手术床整个推了出来,先前参与急救的男医生边走边同Leo汇报情况:“外部刀口裂开,出血很严重,呈涌动状,初步判断是肺叶上的创口被撕裂,导致肺部或肺动脉出血。” Leo脸色蓦地一变,甚至来不及和周奚多解释,就和那名年轻的男医生一人拉着一边床沿奔跑进手术室。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时隔一个礼拜,周奚又一次站在了手术室外,怔怔地看着那亮起的红色LED屏。 没挤上电梯的司机直接跑楼梯上来,看见周奚孤身一人,再看看紧闭的手术室门,知道了答案。 他咽了下嗓子,干巴巴地对周奚说,“周小姐,你别担心,宁总会没事的。” 周奚没说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司机舔了舔下唇,正不知该怎么劝解,就听周奚问:“你手机在吗?” “在在。”司机连声道。 周奚:“打给吴应,我有事和他讲。” 司机应好,立刻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通吴应的电话后,立即交给周奚。 周奚把手机贴在耳边,嘟嘟两声后,听筒里传来吴应的声音:“老黄?” “我是周奚。”周奚音色很冷,“十几分钟前,有人在医院准备开车撞我和宁延……” 她言简意赅地讲完整个过程,然后道:“宁延现在还在手术,你通知庄总,请他安排几个人来医院。” 吴应镇静地应好,说:“我马上过来。” 司机趁着周奚打电话的功夫,跑到楼下去帮她找回了手提包,顺便告诉她,那个开车撞他们的人已经被保安们制服,现在警-察正赶过来。 “他有交待为什么要撞我们吗?”周奚问。 “没有,他什么都不肯说。”司机愤愤道,“但他肯定是被人指示的,否则干嘛无缘无故想撞死你们。” 周奚不置可否,并猜到了是谁想置他们于死地。 思念间,手术室的门霍然打开,穿着手术服的Leo走了出来,对周奚道:“怕你担心,先出来说一声。” “情况没有我们想的糟糕,肺叶和动脉都没有受伤,只有肿瘤切除的地方和外面的刀疤裂开了。” “有危险吗?”周奚眼前又浮现出那被血染湿的衣服。 “虽然失血有点多,但现在已经止住。现在我们给他输了点血,暂时没有危险。”Leo叹气,“就是得再受一茬罪,因为得再缝合一遍里外的创口。”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周奚悬在半空的心稍稍落下,她往后退了一步,绷紧的身体终于松弛一些。 “手术需要多久?”周奚追问。 “已经缝合好了,不过他麻药还没苏醒。” 周奚再舒口气,对Leo说由衷地道谢,“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Leo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周奚摇头,“我没事。” 出事时,宁延一直护着她,就连她摔到树丛的时候,他也是用胳膊垫住了她的头和背。后面更是…… 想起他严丝合缝地将她笼在身下,周奚喉咙又是一片□□。 Leo闻言也不多说,而是想起来问:“那个人抓到了吗?” 周奚点头,把司机汇报的消息转述给他,听得Leo义愤填膺,“天子脚下,北城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买-凶-杀-人,简直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了……” “警-察来了吗?”Leo自顾自道,“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他是这家医院的负责人,在他管辖范围内居然出现了刑-事犯罪,他必须下去看看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和周奚打了招呼后,Leo火急火燎地下楼。 出电梯时,碰到了同样火急火燎赶来的吴应。 “Leo,宁总他……” “没事。”Leo在他肩头拍了一下,“没有危险,手术做完了,你上去看看吧。” 吴应吊了一路的心归位,他向Leo道谢,然后快步走进电梯,到楼上与周奚汇合。 “庄总已经带着人赶过来了。”吴应把情况简单汇报给周奚,“我还叫了律师过来,在楼下与警-察做对接。” 两人正说着,身后电梯门又开了,庄仁光一脸急色地跑了出来。 见到周奚,他先赔罪,“弟妹,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大意了。” 前些日子,为了怕滕向阳使坏,庄仁光不仅在黑白道上都放了消息盯着滕向阳的动向,还一直派人保护着宁延和周奚。 后来,他们得到可靠消息,知道滕向已被幕后老板打包送去了泰国,转眼过了几天,宁延出院又回家休养,他以为没什么问题,便放松了警惕,撤走了保镖。可谁知,姓腾的混蛋临走前还布了个杀局。 最可恨的是,滕向阳并没有找道上的人,而是找了一名长山的普通水电工。 “来的路上,我已经找人查到,这人叫强子,有个4岁的儿子,去年被查出再生性障碍贫血,为了治病花掉了家里所有积蓄。”庄仁光推测,“姓腾的应该是允诺给他一大笔钱,让他来撞你们。” -- 第204页 滕向阳利用了这名电工救子心切的心理,想借他的手干掉周奚和宁延。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这人在最后一刻,紧急踩下了刹车,让周奚和宁延捡回了一条命。 庄仁光把掌握的情况讲完后,对周奚道,“弟妹,你放心,局子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一定会找到滕向阳主使的罪证。” 周奚颔首,转头看着庄仁光说,“让人告诉那个强子,说出主谋,我给他双倍的钱。” 吴应怔了下,正想提醒她这样可能会被抓住把柄,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垂眸一看,是季郁彤。 自从那晚他们在停车场吵过一架后,他与季郁彤都默契地选择了避开对方。早上的事,他还没有告诉她,此刻她突然来电,吴应直觉不太好。 他思忖两秒,接起来,“喂。” “看wb。”季郁彤说,“老大上rs了,NA在紧急处理。” 说完,季郁彤先挂了电话。 两人相识多年,吴应一瞧她这反应,就知道事态严重。于是立马切到wb里。 果然,rs话题第一条就是——【汉-奸宁延】 而接下来几条全是与之相关的词条—— 【美狗宁延滚出中国】 【坚决抵制KR】 【让宁狗滚出来向全国人民道歉】 第97章 吴应看wb时, 周奚这边也收到了章牧之的电话,让她赶紧看一下他刚发来的微信。 周奚点开,倏地皱起眉。 章牧之截屏的是rs的前20个词条, 里面竟有三分之二都是宁延和KR的负~面消息。 粗粗瞥了一眼那满屏的污言秽语, 周奚脸色发沉, 转过头冷声问吴应, “怎么回事?” “有人挑动民众情绪来攻击宁总和KR。”吴应回答。 周奚眉心往里拢得更深,“有人?” “应该是长山背后的资本。”吴应站起来, 对周奚说:“我马上去了解情况。” NA是全球顶级的公关公司, 除了擅长处理负面舆情,在舆情监测上也很有一套, 这段时间NA团队一直在动态监测与宁延、周奚及KR相关的舆情, 按理绝不可能让事态发展到全网辱骂的程度。 吴应刚准备去电询问NA的负责人,对方却抢先来了电话,正是同他汇报这件事。 鉴于宁延还在手术室内,此事看起来已不是简单的负面舆情,吴应决定请周奚参与处理这件事。 他让NA的负责人开了视频会议的房间,让季郁彤等人一起开会。 “这是一场专业的、有预谋的舆情战。”NA负责人Ada严肃地说着开场白。 与滕向阳找公众号和报纸爆一点料、散播一些罪证和绯闻的散打方式不同,这一次对方做出了一整套完备、详尽的作战方案。 “最早发酵是在日本和韩国的社交媒体。”Ada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众人。 五天前, 日本的社交媒体上, 一名普通的网友转载了一条发布在日本汽车杂志上的消息——德国汉能集团收购了中国第一新能源汽车企业,成为最大股东。 在转载的同时, 这位网友还配了一条评论:日本新能源汽业的机会来了, 快冲啊! 从转载和评论看, 这条信息并无大碍, 可离奇的是, 他的这条转载在一天之内竟然被两千多个网友转发, 不仅如此,很多人还配上了不友好的言论。 【目光短浅,说得就是中国人】 【太棒了,我们又可以去赚中国猪的钱了】 【把日本淘汰的卖给他们吧,反正他们什么用不来好的】 …… “一方面信息发布在日本,另一方面,到这里为止,还没有任何信息和数据指向KR,所以我们就没有监测到。”Ada简单解释两句后,继续道,“这是对方策划的一步,而第二步就是把战场继续外扩,到了韩国。” 和在日本的操作一模一样,韩国也是先由普通网友转载了日本全网嘲中国的言论,然后全网迅速开始阴阳怪气地嘲讽、侮辱中国人。 “韩国和日本的传播时间其实不长,各自都只有一天左右。但是,有人把这些外国网友嘲笑国人的言论截图搬到了国内,并且夸大其词,掀起民族敌对情绪。”Ada说。 一时间,大家都在骂日韩,而到这一步,NA的监测系统里仍然没有出现值得引起警惕的信息,直到凌晨12点,对方把污水直接泼了宁延身上。 传下去:【被卖掉的企业是国产新能源的巨头神俊汽业,而卖掉它的人是KR资本的宁延】 除了wb,对方还在zh、公号等平台布了大量水军,同步传播起——宁延见钱眼开,将国内最具发展潜力,最有望在全球新能源行业里夺得一席之位的神俊汽业卖给了德国汉能集团,从姓中变成了姓德。 听到这里,周奚挑起眉,插话:“KR退出神俊不是在1月份就完成?” 现在已经是2月份,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的事,怎么突然翻出来问罪。 “所以我们认为对方是蓄谋已久。” 神俊是一家做新能源汽车的企业,而KR是它的首轮投资人,也是它最长久的投资人。 约莫十年前,宁延刚回国不久,将目光放在了新能源的赛道,其中神俊就是他亲自投出的。十年来,KR伴随神骏从一家小公司一路发展成为国内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巨头,目前市值近千亿元,是不少投资机构追捧的热门项目。 -- 第205页 去年底,神俊开展最新一轮融资,让无数机构趋之若鹜。但令人奇怪的是,一路陪伴的KR竟然没有参与此轮投资。不仅如此,1月,KR还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将原先的股份尽数出让给德国汉能集团,同时还促成了汉能战略入股神骏,成为其第一大股东。 汉能集团是全球汽车行业的三大巨头之一,神俊有新能源的优势,与其说是汉能并购神俊,不如说双方是战略合作,优势互补。而值得一提的是,身为长期合作伙伴,KR并没有把股份一卖了之,赚钱后拍屁股走人,而是从中协调斡旋,为双方都争取到了非常有价值的条件。 从商业和投资行为看,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三赢局面。但敌方却罔顾事实,只是牢牢抓住神骏是国产新能源龙头的特殊身份,有组织地在各类社交媒体上发布所谓的痛心疾首的言论,指责宁延和KR为了钱,把最具发展潜力的民族企业卖给了外国公司,让中国企业遭受到巨大损失。 不仅如此,网络上,一些诸如“那些年被外国企业并购后就消失的品牌”、“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真正的国货”、“不要再让资本围剿中国制造”、“中国实业的绝境”、“昔日我们被列强割的是地,今日我们被国外资本割的是民族企业振兴的希望”……等小作文在极短时间内,铺天盖地飞来。 一个个极富煽动力的话-题,迅速激发了广大网友的爱-国情绪,那些从前连神骏是生产什么都不清楚的网民自觉自发加入到讨伐宁延和KR的大军中。 他们愤怒地骂着宁延是见钱眼开的资本家,把发展如日中天的神骏卖给了外国人,让我国民族企业损失惨重; 他们指责宁延毫无民族和爱国情怀,赚着中国人的钱,卖着中国人的家当;更多的是激进的键盘侠们咆哮着宁延不配做中国人,不配活在中国,让他带着KR滚出中国…… “他们准备得非常充分,从那条明确指向宁总和KR的言论发出来,到整个舆论惊天骇浪,不到1个小时。”NA负责人说,“由此,我们判断对方是专业的团队,同时,他们身后还有人在操控这几大平台。” 虽被对方的烟雾弹蒙蔽,但NA在监测到问题时,第一时间便采取了行动,同过往一样,与几大平台联系,要求□□。然而,对方在答应后却迟迟没有行动,或者各种托辞,说降不下来。 KR在这几大平台都有股份,对这种负面舆情,换从前,不用NA提,就会做处理,可这次却推三阻四,十分反常。 NA意识到不对劲,立马采取第二种方案,决定给出正面回应,可是……没等给他们把通稿发给合作的渠道。 另一条更严重的舆情从天而降。 七八家地方官,媒居然点了一条网友发布的wb——【扒了宁走狗的发家史,发现惊天秘密,他从国外带回来的两只神秘基金,其中一支是道斯大学的校友基金,所以,还有人不知到道斯大学的校长公开反--华吗?】 随文配图的还有9张有关这位校长在各种场合发表的繁华言论。 “傻x们。”季郁彤听得忍不住爆粗口,“校友基金和校长有屁个关系。” 校友基金是指从该校毕业的卓越校友自发成立的一个基金,一开始时这些基金主要用于回馈学校建设和向一些优秀的本校学生提供奖学金、助学金、科研及项目经费。后来,随着一些大学校友会人数渐多,更多有投资经验和头脑的优秀校友加入其中,基金有惊人的富余资金,大家便开始想着盘活这些静止的资金,为校友会成员谋取更多的利益。 在国外,包括在中国,很多校友基金都是私募的重要LP。当年,宁延在华尔街表现出非常卓越的投资能力和眼光,被一位老banker看中,将手里掌管的道斯校友基金交给他,全权交由他管理,这支基金正是KR的创始资本之一。 这段渊源,在KR只有极为核心团队才知道,现今却被挖了出来,还张冠李戴,把校友基金和有繁华言论的校长等同起来。 如果说前面用神骏来做引子,给宁延安上了只爱钱不爱国的人设,那这一回,就是点醒愤怒的网友,宁延哪里是不爱国,他明明就是敌人安插到我方的繁花分子,他在中国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贡献给了繁华势力。 此举,根本就是要致宁延,致KR于死地。 “我们已经在各种渠道公开了道斯校长的简历,引导网友分清他不是道斯的校友,和校友基金没有任何关系。”NA负责人语气沉重地说,“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我们的所有正面回应都不会有什么效果。” 会被舆论轻易左右的乌合之众是没有辨别和独立思考能力的,哪怕你刨开肚子,让他们看:“我只吃了一碗粉。” 他们也只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没污蔑别人吃了两碗粉。” 事到如今,比起买各种通稿和雇人跟对方打口水战,更好的方式是立即由当事人出面做出回应。 “我们想在上午10点召开新闻发布会,请宁总……” Ada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应打断:“恐怕不行,宁总暂时没有办法参加。” Ada皱眉:“我可以问是什么原因吗?” 吴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头看着周奚,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周奚的视线却落在Ada发在群里的资料上,那是NA在各大平台搜集到的有关宁延的□□。 -- 第206页 一字字,一句句,全是淬着剧毒的利刃。 见她没反应,吴应轻轻提醒:“周总。” 周奚收回视线,看向镜头,目带寒光,说:“宁延不会出席新闻发布会,更不需要自证清白。” Ada清楚周奚与宁延的关系,闻言很是不解,“周总,这次的舆=情如果不控制,恐怕……” “怕什么?”周奚冷笑,“KR和他要是被骂网民骂几天就倒了,那也不必做垂死挣扎。” “他们想让我们打舆-论战,可我们偏不。”周奚转头,对吴应说:“你什么都不用管,继续按照计划做。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吴应迎上她的目光,坚定地应好。 周奚颔首,把头转回屏幕看向季郁彤,悠悠地说,“舆论战我没兴趣,但是拿了我们的钱,还反骨的,我倒是很有兴趣教训一下。” 那头的季郁彤挑唇一笑,“我也是。” 第98章 网络世界里是声势浩大、群情激昂的讨伐, 现实的资本市场却只有快狠准的绞杀。 骂了半天的网民们没有等来宁延和KR的申明和道歉,复牌的长山却痛苦地承受着来自三方资本的围剿。 上午一开盘,从怀省、西城两地调来资金的长山努力护盘, 以一敌三, 争分夺秒地与KR、鸿升和万宏抢购着市场上的股票, 四股强有力资金下场的情况下, 长山股价一路飙升,引得散户和小机构竞相追逐、哄抢, 短短20几分钟, 长山就涨停了板。 恰在此时,宁延被送出了手术室。 与上回比, 他的身体状况好得多, 回病房不久意识就完全清醒,而且由于不用插引流管,他整个人显得轻松许多,还过问起清晨的事故来。 “那个人已经交待了,是滕向阳的助理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来撞你们。”庄仁光转述着警-方那边探听来的消息。 和他们推测的一样,这人是为了儿子治病的钱才答应来做这事。按照滕向阳的吩咐, 他不需要撞死周奚和宁延, 只需要让他们断手断脚、弄个残废就行。 “姓腾的王八蛋还许诺,会根据你们伤残等级来给不同的奖励。”庄仁光骂道, “这b玩意儿心太毒了, 等公-安把他逮回来, 老子非得找人好好招待他。” “那人最后为什么停下来呢?”吴应问。 “应该是怕了, 还有舍不得儿子老婆, 所以踩了刹车。”庄仁光说。 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同, 一个身心健康的普通人,要故意去撞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两个人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是不可想象的。 根据警方透露的消息,他们在犯罪车辆上找到了一张全家福,正是男子和妻子、儿子的合照,由此可见,他对家庭和亲人都尚有眷念,而正是这份眷念让他悬崖勒马,既保全了周奚和宁延,更是保全了自己和家庭。 按照强子的供述,警方已经逮捕了与他直接交易的滕向阳助理,不过此人尚在负隅顽抗和死忠,大有要把所有罪全扛下来的架势。 “让律师去点拨点拨他。”宁延交待吴应。 吴应表示知道。 庄仁光看着宁延重新缠上绷带的腰,既自责又气愤,“姓腾的和他后面既然不想活,咱们就送他们快点去死,老钟那边是不是好发动了?” “再等等。”宁延气息很虚弱,说出的话却气势凌厉,“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说完,他转头看向周奚,“停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周奚却心领神会,他问的是长山及其关联企业上午的股价。 “早停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吴应和章牧之亲自坐镇,抬举他们了。” 对长山是抬举,但对吃瓜群众,却是津津乐道的好戏。 在上午的二级市场,KR和鸿升就像在玩老鼠的猫,一边不断拉高长山的股价,逼得长山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资金来打收购战,使得集团不断抵押优质资产去换取贷款、加大杠杆;另一方面,章牧之和吴应又牢牢封死了长山持股的几家关联企业的股价,让它连翘头的机会都没有,一泄如注地跌到停板,这就造成长山所持股份的价值不断缩水,在市场一片唱空的形式下,这些股票根本卖不出去,而想用来做股权类的融资也困难重重。 更绝的是,到了下午,几家权威级评级机构居然不约而同地对这几家企业发出了风险提示预警。这致使原本已同意给予股权质押贷款的几家银行纷纷变为了观望态度,均放缓了贷款的审批进度和流程。 这无疑给资金本就捉襟见肘的长山带来沉重的打击。 资本市场最终讲究的是资本实力,口袋里有钱,弹药充足,才能有话语权。 躲在长山背后的资本想用舆论牵制KR的精力,怎奈周奚不肯,就连醒过来看见自己被骂得猪狗不如的宁延也毫不在意,还指着一条把战火引到周奚身上的爆料玩笑道,“你看看这些人,就是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是我老婆了?” 正在回复邮件的周奚抬起头来,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宁狗老婆是漂亮国籍,通奸卖国实锤】 当然,下面肯定不忘贴上周奚的个人信息。 周奚不甚在意地撇了下嘴,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想做实吗?” 宁延一怔,对上她的目光,认真地探究了半刻,然后诚挚地说,“暂时不想。” -- 第207页 “为什么?怕我是因为感动才想嫁给你?”周奚问。 宁延摇头,拉起她的手,包在掌心里,“经过早上的事,我们都会有很多和从前不一样的想法,但是……周奚,有一点我始终不会变。” “那就是,我们关系的终点绝不是结婚。” “谁告诉你是终点?”周奚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从你在古镇说要和我尝试一段全新的关系时,我就在想,我们绝不会以婚姻的形式作为感情的升华,而事实上,的确如此。” 周奚抽出手,抚上他早上被擦伤的眉骨,“在你把我护在身下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和感情就不需要任何形式来升华和定义。” “我想结婚,是因为刚才那一秒,看见那条评论,看见‘宁延老婆’这四个字觉得在我的配偶栏上填上你的名字,是一件挺有趣和开心的事。” 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却在宁延心里炸出了蘑菇云,她不是因为劫后余生决定必须珍惜当下,不是因为他在危急时刻毫不犹豫将她护在怀里被感动震撼,只是因为她觉得和他成为夫妻这件事,会挺有趣,挺开心,仅此而已。 宁延静静地凝着她,想起曾几何时,她说自己对感情的向往和畅想过于理想化,可是……她却把他的理想一个个变成了现实,甚至比理想更美好。 她说得没错,这样缔结的婚姻当然不是终点,但也不会是一段全新关系的起点,而是他们在稳定长久关系中的一次小小的、有趣的尝试。 “配偶栏上填上你的名字是挺有趣的,但在这之前,可能还能做一些有趣的事。” “什么?”周奚问,“求婚?” “晚点你就知道了。”宁延故意卖关子。 不等她再问,他又道,“不过,得过一段时间,至少等我身体好一点,我可不想连抱你都不行。” 周奚不置可否,两人就这么一点都不浪漫和隆重地决定了“终身大事”。 ---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宁延出院。 这两天里,毫不悔改诚意的宁延和KR拒不道歉进一步激怒了爱国主义高涨的网民们,可愤怒的网民们很快发现,除了在网络和各大平台上辱骂、咆哮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有人高呼要坚决抵制KR投资的那些企业,绝不让KR从国人身上赚走一分钱,然后,当看见KR投资矩阵图时,这些人哑了,因为他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注销几个平台的社交账号,从此与与网络世界绝缘。 而且,没等他们想好是要继续为KR投资的社交平台贡献分母,还是有骨气地卸载这些软件时,几大社交平台连夜发出了联合声明,对近期平台管理上的疏漏公开向民众道歉,并开展绿色护网行动,对发表失实言论、故意引导舆论、煽动民族情绪的账号一律进行查处,不少大V一夜之间被取消了账号。 但与以往一删了之、粗暴地禁止关键词条不同,这一回除了编造、污蔑和故意煽动民情的言论,那些对此事发表客观和理性思考的言论被尽数保留了下来。 这一举措得到了一批理智网友的认可,夸几大平台终于做了一回人。而唯有业内人士知道,他们是被季郁彤教着做了一回人。 在神骏事件发酵的当天中午,季郁彤代表KR以投资人和独立观察人的身份对几大平台发出《审计问询》并表明,已聘请外资审计团队开展飞行审计。 KR对待投资对象向来是充分信任,除非察觉经营出现风险和问题,否则基本不会动用观察人身份去敲打团队,而这一次季郁彤居然没有和创始团队提前通气,直接采用了飞行检查,杀了个措手不及。 当相关负责人找到她时,季郁彤只是淡淡一笑,“KR和宁总都不瞎,我们以前不看不管,是觉得不能把你们管太紧,有些事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过……现在看看,孩子不听话,还是得打。” 被教训的平台一而再再而三表示身不由己,是上面下了通知,不允许他们删除这些舆论。 关于这一点,周奚和宁延早就猜到,因为在老钟打入长山垃圾线后,挖出的那位幕后老板,正是这位。不过,有苦衷不代表情有可原,季郁彤的板子照打不误。在护网行动后,几大平台相继处分了一批人,以示效尤。 另一边,在NA的引导下,舆论渐渐开始向客观发展。 有人通过公布在网上的KR投资矩阵,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一个汉奸、走狗、繁华份子会把钱都投向民族企业吗?】 而那些视宁延为偶像的业内人士,则从专业角度解读了【KR为什么卖掉神俊?】 【十年前,在全国新能源企业方兴未艾时,宁延坚定地把钱投到了一家看不到利润的企业,可是十年后,在神俊股价如日中天,投资人赚钱的大好时机,他却选择了退出。你们管这叫见钱眼开?而我却认为这是一个投资人的初心如一。】 在这篇洋洋洒洒、饱含崇敬的文章里,这位业内人,和贺俊毅当初面试时一样,详尽地分析了神俊汽业近五年来的产业结构和经营利润,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位新能源巨头才是见钱眼开,早已担不起振兴国产新能源的大旗。 不仅如此,这位业内人,还圈出了宁延在五年前投资的另外两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说这才是我国新能源的希望。 人们循声而去,惊讶地发现,这两个默默无闻,名气远低于神俊的小公司,居然在许多专利技术上都已在世界处于领先地位。 -- 第208页 而这两家公司负责人更是公开站出来致谢KR和宁延,给予公司和团队坚强有力的支持,让企业心无旁骛发展科研和创新。接着越来越多的企业顶着可能被骂跪金主的风险,毅然加入了致谢的行列。 还有许多业内人士也主动开始在不同场合和平台发声,为宁延和KR“叫屈”。 讨伐宁延的大军有偃旗息鼓之势,围杀长山势力集团的战火却越烧越旺。 礼拜四下午,在苦苦撑了四天之后,长山董事会举起了白旗,接替滕向阳的代理董事长请求与KR谈判,提出董事会愿意按照KR之前的要约收购价,将长山卖给KR,同时,以滕向阳为代表的创始团队将尽数出让手中的股票,完完全全退出长山的股东行列,将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给KR。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先前声势浩大要收购长山的KR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长山的谈判请求。 此举让众人费解,KR联合鸿升、万宏砸了那么多钱,和长山争得你死我活,却在胜利果实摆在面前时不屑一顾,坚决不要,那这场收购战的意义何在? 好在,KR没让大家想太久。周五一大早,KR、鸿升、万宏和两位原股东,以合计57%的股权数,共同发起声明,要求重新选举董事会。 这时候,大家恍然大悟,KR这哪里是想吞下长山,明明是想让腾向阳及其背后团队手里的股票变得一文不值啊。 以当前的股份占比看,新一届董事会肯定是由KR、鸿升等团队构成,而按照KR先前发布的邀约收购计划,新董事会组建后第一件事就是强制稀释和低价收购那些未接受邀约股东手里的股份。 至于要稀释到那种程度、低到什么价位,那就全凭KR和鸿升高兴了。 “他们还想赚点溢价回去,天真、天真啊。”万宏的莫董故作怅然地感叹,“这群人啊,惹谁不好,偏偏沾上这两头狮子,不把他们吃了才怪。” “他们手上又不是只有一个长山,大不了弃车保帅。”老莫心腹说。 “弃车保帅?”老莫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棉花期货交易图,再想起昨夜大老板透露给他的消息,摇了摇头,“一网打尽还差不多。” 一个都跑不掉,肉渣都不会剩。 —— 鉴于KR拒绝溢价收购滕向阳等人手里的股票,现有董事会垂死自救,计划将手中所持股份,转让给了一家名为升达的公司,而这家升达正是长山用来套取信贷资金的8家企业中的一家。 “升达没钱,他们是想用升达去银行借钱,用贷款买走他们的股份。贷款到期,升达还不出贷款,再用这些股份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资产抵充,不够的话就宣布破产,让这些贷款成为不良贷款。”吴应嗤之以鼻。 升达能不能还出贷款无关紧要,天圣旗下的银行、包括西城、怀省那几家地方银行的贷款会不会成为呆账、坏账更与他们无关,反正银行呆账过多,资不抵债,无法兑现存款客户的钱,还有zF和监管兜底,就算不兜底,那些老百姓的存款取不出来,一辈子的血汗钱化为泡影,会去找zf哭,不用他们操心。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钱。 人性难免贪婪,压制贪婪最好的工具是人性中的恐惧。 宁延看了眼屏幕上的几根大阳线,偏头看向周奚,“你说他们长山套出来的钱够抵这里不?” 周奚撇他一眼,“差得远。而且,你会让他们从长山搞出钱吗?” 宁延轻笑一声,答案不言而喻。 他抬眸对吴应说:“告诉老钟,收网。” “好。”吴应看着他前方电脑上的交易图,勾起一点唇,再过半小时,这群人就会接受血泪教训,明白阶级特权在顶级资本面前,依旧逃不过被绞杀的命运。 下午开盘,连续两个礼拜波动的股票市场渐归于平静,就连连跌了很多天的长山关联企业也微微有一点点抬头迹象。 和股票市场风雨渐停不同,期货市场竟出现了大跳水,而令人意外的是,引起震荡的居然是素来平稳的棉花期货。 过去十几天,棉花期货虽然一直在涨,短短一周就上涨了近千元,但鉴于3月初就是交割日,且现在又是棉花播种季,是空方利好,所以市场并未做出过多关注。谁知,下午,连续半月的大阳线被两根绿线全部带走,价格断崖下跌。 这时,大家才发现有两股神秘资金在节后就一直在联手做多,持续拉高棉花期货价格。 熟悉期货市场交易的人都知道,期货一般用作对冲保值,是企业为了预防未来商品价格大幅变动,所做的一种防御措施。 但有市场的地方,总免不了投资,更少不了投机,尤其在期货这种可以一夜暴富的市场。投机分子总喜欢利用其交易的时间差,来谋取利润。 所以,在没有任何利空因素下,市场突然出现大幅动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前期拉高棉花价格的多方准备狙击空方。 于是,大家迅速去挖棉花期货上最大的空单方,发现是一家叫做杉杉的外贸企业,不过这家企业并没有和棉花、纺织相关的产业,也就是说,这家企业做棉花期货的目的并不是对冲保值,而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通过高位抛空期货,低位买入现货交割,赚得盆满钵满。 值得玩味的是,这家企业基本都是做空单,虽然不是棉花生产企业,但他们似乎有办法和渠道拿到低价棉花来交割,而从历史交易看,从没失手过。 -- 第209页 这么看来,反倒是那两支多方大意了,极可能是给这家企业白送人头。 不仅他们这么想,杉杉也这么想。 直到转个礼拜,交割日前一周,一条新闻让杉杉坐立不安。 【审计署进驻公储棉,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全面审计】 “怎么回事?审计署怎么会突然去公储棉?”杉杉负责人急着问。 “说是常规审计,本来安排在4月,后来和其他单位调整了一下时间。” “什么时候调整不好,偏在这个节骨眼。” 杉杉口里的节骨眼正是即将到期的交割日。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只需要在交割日前从公储棉的仓库里调出棉花来交付,就能狠狠地大赚一笔钱。然后,等市场疲软时,再从其他地方买来棉花补进去。 但审计署的突然进驻,无疑堵死了这条路。他们现在就是再胆大包天,也没人敢顶风作案。 这么多年,杉杉在棉花期货上稳赚不赔当然不会只有这条路。这种情况下,从市面上收购现货交付是第二条路,可惜现在是3月,新棉花刚刚播种,库存棉花紧缺,以他们手里的空单,怕是把所有企业的棉花收完都不够。 “国内没有,还有美棉呢。” 这是杉杉的第三条路,在国际市场上低价买入美国的棉花来交付。 然而,就在他们大肆买进美棉,准备交付时。那两支神秘的多方竟然提出:“美棉不符合我国棉花交割规则,拒绝接受空单。” 我国棉花交割有自己的规格,虽同是棉花,但美棉在几个指数上与我国规格都略有差异。往常,多头方多是纺织类企业,购买棉花是为了生产需要,虽然美棉规格有异,但是许多企业,尤其小企业并不懂这其中的门道,觉得有棉花生产就行。 这让杉杉能用美棉来充数,就算偶尔遇到较真的,也会被他们利用公储棉的人马给压下去,或者承诺对方,以后会用低价质优的公储棉来补偿他们。 怎料,这一回他们踢到了大铁板,无论他们威逼利诱,这两支多头都坚决不肯,就一个要求,必须交易国棉。 杉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期货陷阱,死扛空单的他们,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任由多头放宰割。 期货不同于股票,有熔断、跌停和主动停板来获取喘息的机会,期货市场只有血腥的屠杀,海内外,多少百亿、千亿企业在一夜之间华为乌有,多少商贾富豪被强行平仓后从楼顶一跃而下。 杉杉不想死,准确说,杉杉背后那些资本不想死,唯今之路,他们只能找到那两股神秘基金谈判,谈出一个双方可以接受的价格来赔付。这也是期货市场多空对决后的常规做法。 只不过,当杉杉知道,那两支基金分别来自KR和鸿升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要赔付的,恐怕不再是钱。 果然,鸿升和KR拒绝谈判,两天之后,杉杉被强行平仓,损失近300亿元,杉杉申请破产,资产被一应冻结。 但杉杉们很清楚,这只是开始……一周后,审计署通报了公储棉的违规问题,相关责任人被JW查处。随后,天圣名下的九家金融机构、怀省、西城的三家地方性银行,被监管接收,财经类新闻上天天都有某家负责人和高管被带进去的消息。当然,到了这一步,素来爱吃瓜的人都明白了想必又有大老虎落马。 不出所料,几天之后,两位要员上了jzw的网站,其中一人是西城那位,考虑这位曾在怀省、西城待过,大家不足为奇;可另一位的履历却怎么都不像能扯上关系的,直到向蔚独家发布了一篇题为《长山系背后的权钱交易》。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选中滕向阳、给长山第一桶金的正是这位当年在南城做班子的要员。 在任南城班子前,他曾在南城港务集团,也就是滕向阳离职前的那家国企的一名干部,后因跟对了人,一路平步青云,可爬得越高,贪念越深,最后利用手中的职权,搞到了洋垃圾特许经营的发财路。 在成立天圣前,长山靠着垃圾闷声发大财,并未引起大家关注,加上历史过久,他在南城任职时间又不长,后与长山也再无交集,所以没有人会把他和滕向阳、长山联系在一块。 但一些不安分的资本盯上了他,让他不再满足于垃圾上赚钱,而是去感受借钱生钱、更刺激、也更暴力的资本游戏。 天圣资本应运而生,那些不安分的资本,以杉杉这样各式各样的身份,成为了天圣的LP,躲在长山、杉杉背后,名正言顺地分享着用特权搜刮的民脂民膏,并且试图打造一个长山系王国,把手伸向更多的领域,贪婪地吸食着,比如关系民生大计的民生保障基金。 上面早就察觉有资本在操控一些要员,但这些资本深谙市场规则,它们把自己掩藏在各种合法的身份下,洗得干干净净。以陈老、赵局等熟悉经济金融市场的领导们意识到,单纯靠zf的手,能捉住队伍里的臭虫,但无法围剿背后的资本,而且他们往往在事情败露前已经卷钱走人,然后用这些钱再去培养下一个长山、下一个杉杉,选出下一个滕向阳和代言人。 所以,这一次,陈老决定反其道而行,对内部易控制的臭虫们,先按捺不动,而是借KR和鸿升的手,从外部资本市场绞杀这些人,从而让这些LP们拿不回钱,最后也走不了人…… -- 第210页 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Z商合作,对那些未暴露的资本起到了非常大的震慑作用。 ———— 四月,民生部对外正式宣布,将进一步开放民生保障基金,同时,经过专家评委团几轮选择后,确定了4家机构成为基金管理人。 KR和鸿升赫然在列,当然,哭爹喊娘的华融和华金也分到了一块猪肉。 名单公布那天,业界没有任何异议,只有“这是他们该得”的诚服。。 虽然没有任何明确证据表明,KR和鸿升帮上头一起剿匪。但是,结合这两个月的风波,傻子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一家民营机构、一家外资,居然主动卷入风暴中,其勇气和胆量,当然还有能力,着实让人敬佩。 当晚,民生部做东,宴请陈老、赵局等人和几位管理人。 宁延做过手术不能喝酒,身为女友和另一大功臣的周奚不得不多喝了两杯,回到家时,不禁有些熏熏然。 宁延扶着她去浴室洗澡,又帮她吹完头发,想带她回床-上休息时,周奚却搂住了他的脖子,说:“该收拾的人都收拾了,该结的事也都结了,你是不是也该问我了?” 宁延对上她被酒气熏红的眼睛,凝了半刻,才慢慢道,“不用问,我支持你去。” 一个多月前,就在他第二次手术出来那天早上,周奚收到了来自鸿升董事会的邮件,告诉她,董事会已决定由她出任鸿升亚太区的负责人。 彼时,宁延在病床上,看见她回复感谢董事会信任,但她需要再考虑一下。 现在,尘埃落定,她是时候做出决定。 “周奚,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自作多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们是情侣、是爱人、是战友、未来很可能还是夫妻,但无论哪一种身份和关系,都绝不会是我们彼此前途、事业、梦想和自由的牵绊和限制。” “所以,你不用考虑你的决定,会不会让我受到影响,因为……”宁延停住,轻抚她的脸颊,一字一句道,“无论你飞多高、走多远,我一定能在离你最近地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奚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有些困倦地说,“所以,我已经答应了。” 宁延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什么时候上任。” “正式上任是月底,不过前期得过去做一点交接。”周奚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明早就走。” “那你现在就去睡觉。”宁延拍拍她的背,“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偏偏周奚不肯动,半倚在他怀里,说:“没什么好收拾的,睡觉去。” 宁延术后一直需要静养,尤其不敢做剧烈运动和使劲,所以没法抱她回房,只能这样半揽着她回到床=上。 周奚搂着他,听见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觉得我可以鼓动老钟和老大他们搞一架私人飞机。” 周奚心领神会,提议,“别忘了宗正,他家钱也不少。” 宁延笑:“那可以把老莫也算上,他这段时间可没少赚。” “反正都算了,干脆问问看乔柏有没有兴趣……” ———— 翌日,周奚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飞去了新加坡。 宁延将她送到机场后折回公司,再掐着她达到的点给她去了电话,嘱咐了她几句。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宁延下班后去接周奚一起吃饭、回家。现在突然不用接了,他稍微有些不习惯,干脆在公司吃完饭,又加了一会儿班,直到快十一点才回家。 开门换鞋时,却霍地怔住——早上周奚换下的拖鞋不见了。 他心脏倏然一紧,慢慢拉开鞋柜的门,视线落在某处时,扬起了嘴角。 合上门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回头,便看见了穿着睡衣的女人,正擦着脸从卧室里走出来。 瞧见他,她说:“回来了?” 宁延凝着她,唇角笑容更深,“回来了。” ——正文完结 --